《从第831次新手教学开始游戏》 第1章 第831次重开 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阳光热情地透过窗玻璃涌进来，将温馨的家里照得亮亮堂堂。 丽莎决定出去游玩。她手脚麻利地烤好了一些小蛋糕，精心挑选了几颗苹果和橘子，再加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对于一位体态轻盈的少女，这些已经足够补充路途中的消耗。 做好准备后，丽莎穿上了最喜欢的一套洋装。像这样拥有层层叠叠的、如同奶油蛋糕一般华丽裙摆的衣服，向来是【她】的最爱。为了避免被太阳晒黑，丽莎打起和洋装同样华丽的，伞边缀满了蕾丝的阳伞。 做完这一切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没办法，淑女的出行总是一件麻烦事。 踏出房门的瞬间，一道半透明的光屏突然在丽莎面前无声展开。 【新手教学（第八百三十一次尝试），是否确认开启？】 【1.是 2.否】 丽莎无比熟练地选择了“是”。 手指落下的瞬间，光屏闪烁了两下，不情不愿地显露出一行文字： 【玩家（栗眠）正式进入（童话屋）剧情，祝您玩得愉快！】 栗眠，哦不对，在这个游戏中，她的名字叫“丽莎”。 丽莎面无表情地点击“关闭”按钮，就像之前的八百三十次那样。 即使面对这样技术明显超出目前科技水平，各种场景细节都无比真实的游戏，在重复了数百遍后，原本的兴奋感也早已消失殆尽。 而这一切的根源，要从那个奇异的夜晚说起…… 彼时刚刚通关了一款期待已久的大作的栗眠，看着cg、成就、结局全部百分百收集的游戏界面，感到无比满足。 瞟一眼电脑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 刚好凌晨4点整。 转头看向窗外，整个城市静默于黑夜之中，唯有栗眠家点亮了灯火，犹如茫茫无际的海面上明亮的灯塔。 长舒一口气，栗眠决定顺从仍残留着兴奋感的大脑神经，驳斥掉身体由于疲惫而发出的抗议，撑着干涩的眼睛，继续在网络中流连忘返。 “我看看……最近的新作看评价似乎都不咋地啊……” 眨眨眼睛，栗眠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纠结中，她甚至想要不要再去玩一遍以前玩过的某个颇为喜欢的游戏。 就在此时，突然弹出的网页打断了她的思绪—— 阴沉暗色的背景中，一行白得刺目的大字映入眼帘： 【你想玩真正的游戏吗？“未来游戏”期待真正的玩家。】 “不得不说，这网页设计得太简陋了，至少告诉我这是个什么类型的游戏啊。” 搁在平常，面对这样弹窗广告的游戏，栗眠是绝对不会碰的。可是今夜，熬夜太晚加上过度用脑的双重作用下，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于是刹那间，天旋地转—— 再次睁开眼时，栗眠就发现自己换了场地，就连身上原本的睡衣也被换掉了。 确认并非做梦后，她开始认真思考起穿越的可能性。 “血泪的教训，一定不要乱点弹窗广告啊！” 栗眠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温暖明亮的小房间里，从装潢看，屋主是个热爱生活的少女。这具身体穿着的带有荷叶花边的睡裙，与温馨的房间风格有种说不出的融洽。 为了弄清现状，栗眠开始寻找各种有用的信息，直到她探索到洗手间时，才发现自己大约的确是进入了游戏世界。 因为面前的镜子上，除了照出这具身体的容貌外，还清晰地显示出一行行文字： 【姓名：丽莎（栗眠）】 【年龄：13岁（26岁）】 【精神值：100\/100】 【体力值：100\/100】 这样强烈的、充满游戏风格的描述让栗眠一下子明白了事实，随之就是难以言喻的狂喜—— 原来这就是“未来游戏”啊！ 完全不惧如此真实的游戏可能会带来什么威胁，充斥栗眠脑海的只有兴奋。 在安全屋一样的出生点探索完成后，她推开家门，第一次迎接屋外的世界。 【新手教学（第一次尝试），是否确认开启？】 【1.是 2.否】 “是新手教学！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栗眠颤抖地伸出手指点向“是”。 【任务描述：名为丽莎的少女感受到了自然的召唤，跟着路线指示探索丛林吧！】 【玩家（栗眠）正式进入（童话屋）剧情，祝您玩得愉快！】 —— 以上，就是栗眠进入“未来游戏”全部过程。显而易见，她正身处于名为“童话屋”游戏剧情的新手教学中。 那么，何为新手教学？ 顾名思义，新手教学是为了方便新手玩家快速融入游戏，帮助他们掌握游戏玩法的教学。 在“未来游戏”的强制性新手教学中，玩家只需要丢掉脑子，跟着提示点击各种选项，就能顺利走到结局，完成入门。 那么，栗眠为何会将这个新手教学重复了八百余次呢？ —— 时间回到现在，第八百三十一次尝试新手教学关卡的栗眠，穿着华丽繁复的裙装，手臂挎着装满点心和水果的篮子，打着洋气的阳伞，优雅地走在山林中的小道上。 ——当然，这与她第一次尝试时，穿着睡裙、赤手空拳地走在路上有着天壤之别。 重开游戏后，即使体力值已经回满，在“负重”的情况下，栗眠仍不可避免地感觉有些吃力。 时不时弹出的游戏界面上，也不断提醒着： 【华服、洋伞、精致的发型，优雅需要付出代价。体力值-1】 终于，走到某个关键节点时，剧情的第一个选项出现了。 【阳光穿过树林的枝叶在路上洒满碎金，微风从远方赶来携花香轻拂你的发梢。面对如此美景，你准备——】 【1.静静驻足欣赏，就连自身也成为美景的一部分】 【2.纵情高歌一曲，用自身的歌喉为美景添些点缀】 新手关“童话屋”中，有许许多多这样的选择题，只有连续做出正确的选择，才能达到最终的happy end。 不过，新手玩家们完全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思考哪一个才是正确选项。因为在教学关卡中，玩家们只能选择正确的选项。 此时此刻，在栗眠面前的光屏上，第一个选项“1.静静驻足欣赏，就连自身也成为美景的一部分”微微发亮，显示这才是正确选项。而第二个选项“2.纵情高歌一曲，用自身的歌喉为美景添些点缀”则黯淡无光，即使玩家们点上去也无济于事。 在栗眠的第一次尝试里，因为无法选择第二个选项，被迫“静静驻足欣赏美景”的她顺利通过了第一段剧情—— 美丽的少女嘴角含笑，碧绿的眼眸比青翠的树叶更多一份澄澈，而耀眼的金发如同阳光堆积在她的肩头。明净的天空下有着这样美丽的场景，就连路过的松鼠也忘记了呼吸。 受到莫名的感召，一只夜莺飞到少女的肩头，婉转地唱起歌谣。 【因为选择维护大自然的宁静，你受到了夜莺的青睐。】 【获得“夜莺”。】 【听到优美的歌声，你的精神也不由放松下来。精神值+1】 【短暂的休息，是为了有良好的体力继续旅途。体力值+1】 至此，游戏的第一次选择顺利完成，新手玩家们可以接着按照系统规划的路线前进，继续后续的剧情了。 而现在…… 面对这个熟悉到已经能完全背下来的选择题，名为“丽莎”的少女坚决地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不过，被固定的游戏设置无法违抗，那行字依然黯淡无光，丽莎连续点击了数十次仍是毫无反应。 “……” 执着的丽莎没有放弃，仍用手指快速点击着第二个选项，假如这道光屏有实体，只怕现在已经被搓出火星子了。 “看来还是不行啊……”丽莎小声抱怨了一句。不过，面对这样的现状，她当然有解决的办法。 优雅的少女清了清嗓子：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滴星星参北斗哇～” “嘿嘿嘿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说走咱就走哇……” ——没错，因为无法选择，所以栗眠直接放弃选择，用行动来践行选项二。 但这第二个选项也不是那么好选的，因为跳出了系统预设，她必须保证自己的举动完美符合选项二的描述，才能准确进入这条路线。 【纵情高歌一曲，用自身的歌喉为美景添些点缀。】 经过数次的尝试，栗眠已经能够确定条件里包含两个要点：一是歌声要倾注感情，二是歌声要足够高亢。 如果无法同时满足以上两个要求，则无法触发选项二。结果要么老老实实地点击选项一，要么被迫触发某些必死的隐藏路线。 嗯……在八百余次尝试中，有不少次就是因为失败在这里，才不得不重开的。 好在，经过栗眠的反复努力，已经摸索出正确且安全的方法来触发选这个选项了。 少女纵情高歌，嗓音逐渐变得嘶哑，但她仍在高唱着： “嘿儿呀～咿儿呀～嘿嘿嘿嘿咿儿呀～”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功夫不负有心人，光屏上黯淡的第二个选项蓦地亮起。接着，仿佛有只无形的手轻轻一点，光屏闪烁两下，终于熄灭。 被高亢的歌声破坏了寂静的山林，忽然从远方传来窸窸簌簌的响动。 一只只黑色的鸟儿拍着翅膀飞过来，在少女的身边停下，密密匝匝地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为选择打破寂静，你受到了鸦群的注目。现在，祝你好运。】 【另外，连续不断的歌唱消耗了你的体力。体力值-10】 她的脚边、路旁的草丛里、树林的枝条上……目光所及之处停满了黑色的乌鸦。它们一个个都不发出一丝响动，或抬头、或低头地注视这位莽撞的少女。 只要做出稍有不符合它们心意的举动，栗眠毫不怀疑，这些乌鸦们不会给她好果子吃。事实上，在八百余次的死亡中，的确有那么几十次是被乌鸦们一拥而上啄死的。 艰难抉择的时候到了。 可惜，由于跳出了系统预设，这次没有选项供她选择。 第2章 来纵情高歌吧! 倒映在无数乌鸦豆大的漆黑眼珠中的，是少女仍在歌唱的身影。只是激昂嘶哑的歌声，与她美丽优雅的外形截然相反。 忽然，一只与同类相比，体型格外巨大的乌鸦飞过来停在栗眠的头顶。 “嘎嘎——难听死了，难听死了！快闭嘴，快闭嘴！” 这只大乌鸦似乎是鸦群的首领，在它出声后，众鸦都整齐划一地叫起来：“嘎嘎——嘎嘎——” 感觉头顶颇为沉重的栗眠，从善如流地停止了歌唱。 乌鸦首领对她的识趣颇为满意，但这远远不能抵消她犯下的罪恶。 “嘎嘎——丑陋的人类丫头，你违反了‘森林中不得大声喧哗’的条例，我作为童话森林的守卫，有权对你进行处罚！” 栗眠诚恳道：“尊敬的守卫大人啊，我并非故意违反条例。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愿意将我最宝贵的东西献给您。”说着，她就要掀开篮子上盖着的花布。 乌鸦首领闻言有些好奇，它俯身探头，准备亲眼见过这人类丫头的宝贵之物后，再决定对其做出什么样的处罚。 为了展现自己的态度，它矜贵地用漆黑的尖喙在栗眠头顶轻轻啄了两下，表示催促。 努力忽略微痛的头皮，栗眠打开篮子，用白色丝绸手套轻柔包裹的手指轻轻滑过里面三个形态各异的橘子。少顷，她选择了其中看起来最大、最饱满、最圆润的那个。 轻轻剥开橘皮，露出里面丰满多汁的果肉，黄色的橘皮汁液浸湿手套，柑橘的香气扑面而来。 乌鸦首领有些失望，身为森林守卫和鸦群之首的它并不缺少水果。但看在少女亲手为它剥皮的份上，它决定等吃完再说。 栗眠慢条斯理地将橘子剥完，两手分别捏住左右两边的橘瓣，“啪”地将其打开，分成两个半球。然而从中显露出来的，不是完整无缺的橘瓣，而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个个都有指甲长的、正在蠕动着的白色虫子。 原来这只橘子外表看起来完满无缺，内里却已经被虫子吃空了。 不过虫子似乎正好是乌鸦的最爱。乌鸦首领的眼睛骤然亮起，扑腾翅膀飞到栗眠的手上开始大快朵颐。一旁的鸦群们只能羡慕地流着口水。 “嘎嘎——嗝……” 美餐一顿的乌鸦首领颇为满意，点点头道：“你做得不错，不过嘛……” 它话音一转：“这些还远远不能抵消你的罪责，除非你再给我剥一百个这样的橘子。” 栗眠眨眨眼睛，语气轻快地应承下来：“没问题，我家里的存货很充足！只可惜我身上带不了那么多，所以得委屈您跟在我身边……我保证，回家后一定会如您所愿。” 乌鸦首领陷入了沉思：要跟着这个人类丫头么？ 它上下打量了这个人类一番，勉强认可她作为坐骑的资格。于是挥挥翅膀将鸦群退散，自己则蹲在栗眠的头顶，人类丫头绑着羽绒的发饰和柔软干燥的头发很适合做窝。 直到此时，偏离路线过久的系统提示才姗姗来迟： 【因为选择破坏大自然的宁静，你受到了鸦王的监视。】 【获得“鸦王”。】 【直面扭曲蠕动的爬虫，你的精神略显涣散。精神值-1】 【成为乌鸦首领的坐骑，你的体力有些不支。体力值-1】 看到弹出的游戏提示，栗眠松了口气。新手教学的第一次选择，顺利通过。 路面上虚幻的箭头再次亮起，栗眠的双眼无神，机械地任由身体朝前走，而内里实则绷紧了神经。 饶是再热爱游戏，八百余次的重复也足够让人感到疲惫。幸好，在她的预想中，这一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作为一个游戏宅，栗眠可以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地沉湎于游戏世界中，只为了补全成就收集中最后的那1%。 因此，在她被迫拉入“未来游戏”的新手教学，又如提线木偶般跟着教学指引一路到达结局后，看到末尾那刺目的【剧情探索度：60%】时，她义无反顾地按下了“重新开始”的按钮。 作为一个追求完美的游戏玩家，只有游戏界面上的【100%全收集】才能让她感受到最大的快乐啊！ 幸好，这个“未来游戏”真的能够重来——虽然据它所说，这是独属于新手教学关卡的福利。 可是，那个时候的栗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点击“重新开始”的动作会被重复八百多次啊？！ 这么看来，能够无限重刷的新手关……实是折磨也说不定。 本来嘛，栗眠一开始的设想是很好的：以自己纵横多款游戏的骨灰级玩家身份，想要把一个平平无奇的新手关刷到“剧情探索100%”还不是简简单单？ 是啊，热爱游戏的栗眠终于进入到梦想中的、真实得如同现实的“未来游戏”，又遇到可以无限刷初始的新手关卡，两件美好的事情叠加，本应该带来双倍的快乐，可是结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新手关卡的剧情了。 “童话屋”，如其名般，不管是剧情还是场景都充满了童话般的浪漫色彩。 这是一个名为丽莎的小女孩，某天出门游玩却突逢暴雨，慌忙躲避导致在山林中迷路，结果误入了一个如童话般的木屋的故事。 屋主是个气质斯文、长相俊美的青年，他慷慨地邀请丽莎进屋躲雨。但在相处之中，聪明的丽莎渐渐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英俊的屋主竟然是个杀人魔！ 虽然丽莎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屋主发现了她已经知道真相。好在由于丽莎的善心，那些被她帮助过的动物们此刻纷纷助她一臂之力，使她得以逃过杀人魔的追杀，最后成功报警。 就这样，善心得到了回报，邪恶被正义制裁，真是个可喜可贺的完美结局。 ——如果不是剧情探索度只有60%的话，栗眠差点就相信了。 为了达到100%的探索度，栗眠开始多次重启，但她发现：被强制锁了选项的游戏，到底要怎样才能增加探索度？这不是逼死强迫症么！ 如果不能跳开强制选项，那么无论重复多少次，也只能得到相同的结局。 好在，多次的尝试是有回报的。经过亲身试验，栗眠已经熟练掌握了选择其他选项的方法，并在八百多次的重复中，逐渐摸索出了一条通向探索度百分百的完美结局路线。 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栗眠步履轻盈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谣。就连身上繁复的裙装、手臂上挎着的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以及头顶分量不轻的乌鸦都仿佛消失了。 “嘎嘎——你唱歌还是不带歌词更好听。”头顶的乌鸦首领打了个哈欠。 这只乌鸦真的该减肥了…… 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虽然知道它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栗眠仍然面色恭谨道：“这全都得益于您的指导。” “嘎嘎——不错，你很懂事嘛。”乌鸦首领十分满意。饱餐后熨帖的胃袋和身下舒适的环境令它昏昏欲睡。它又打了个哈欠，把头埋在夜一般的漆黑羽翼中睡着了。 感受到头顶安静下来的栗眠轻轻一笑，知道乌鸦首领进入了梦乡。 ——没错，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按照路线来到一处风光优美的湖畔，光屏再次于身前展开： 【下午的时光总是这么悠闲，你行至此处，被眼前的湖光山色摄去了心神。】 【假若能在这里休息一番，那该多么美妙啊——你如此感叹着，不禁在此驻足。】 光屏上很快显现出几行文字，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的支使下，栗眠停下了脚步。 她清楚，这是到第二处关键节点了。 不过距离选择出现还有一小段时间，栗眠抓紧机会，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下休息，并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小蛋糕补充体力。 在她休息的时候，一旁的湖水开始泛起涟漪。 那是一只漂亮的金鱼，身姿轻盈地在水中跳舞，它的尾鳍是五彩的，在水中飘动的样子像是少女身上的美丽纱裙。 游戏光屏再次展开，又显示出一道选择题: 【似乎得到了仙女的祝福，今天是个无比幸运的日子——你竟在湖边看到了湖中精灵如此优美的舞蹈！面对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你准备——】 【1.什么也不做：全神贯注地欣赏表演，用真挚的目光表达赞赏】 【2.做点儿什么：找一些食物丢进湖里，权当是给艺术家的打赏】 这一次，选项一的文字黯淡无光，不可被选中。选项二的文字则微微发亮，表示它才是正确的选项。 在栗眠第一次过剧情的时候，就这样被迫选择了选项二。 可是因为身上什么食物也没带，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行动起来，在湖边的淤泥里挖出了一条肥硕的蚯蚓丢进湖里，弄得身上满是污泥。 但是作为童话的女主，她的善举必定得到回报，因此金鱼为她献上了“金鱼的祝福”—— 【金鱼的祝福：会给被持有人带来恰当的好运】 而这个祝福，正是庇佑她后来数次逃脱杀人魔追捕的关键。 在掌握跳出固定选项的诀窍后，栗眠当然试过选择选项一，结果就是失去了祝福的她，以无比惨烈的方式数次死在杀人魔的刀下。 这么看来，这个选项二似乎是不得不选了，好在这次栗眠有充分的准备，她完全可以将一小块蛋糕扔进湖里，而不必为了捉蚯蚓弄脏衣服…… 然而栗眠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她自己大口大口地享用小蛋糕，任由湖里的金鱼眼巴巴地望着。 第3章 该玩家精神状态正常 由于栗眠迟迟未做出选择，湖里的金鱼只好一刻不停地游来游去。 ——不得不说，观赏性还是非常不错的。 不知过了多久，见这个人类仍然没有动作，金鱼愤愤地看了栗眠一眼，飞快游走了。 游戏光屏上，选项一“什么也不做：全神贯注地欣赏表演，用真挚的目光表达赞赏”从原本的灰色短暂地亮起一瞬，紧接着，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上面点了一下，光屏很快熄灭。 “……” 什么都没有发生，似乎因为栗眠跳出预设的选项，使得游戏出现了bug。 不，有什么正在发生—— 远处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一截仿佛浮木样的东西。 经验丰富的栗眠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准确地来说，那不是浮木，而是一只正朝岸边游来的鳄鱼。 就像是上一次，选择错误的选项会出现危险的动物一样，这一次，危险正来自鳄鱼。 在之前的数百次尝试中，栗眠试过转身逃跑，可惜很快就被瞬移过来的鳄鱼从后面咬住了脖子。 ——想到这里，栗眠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为了消灭自己这个不走寻常路的玩家，这破游戏真是连基本的逻辑都不顾了。 不过现在，拥有八百多次游戏经验的栗眠，却是看着游来的鳄鱼跃跃欲试。 ——别误会，她可打不过鳄鱼，作为一个真正的淑女，怎么会做出和猛兽肉搏那样的举动呢？ 虽然她也的确打不过就是了。 与此同时，游到岸边、正准备上岸的鳄鱼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人类丫头，一时间惊疑不定。 看中的猎物不仅没有仓皇逃走，反而朝它迎面走来——这让它有些担忧，恐惧自己才是那个被猎人盯住的猎物。 作为一只自诩颇有智慧的鳄鱼，它从来不会轻举妄动，可要它放弃，它又实在不甘心。 于是它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人类，等待她露出破绽。 栗眠也同样紧紧盯着面前的鳄鱼。她知道，如果露出破绽，自己是无法完整地走出这个湖畔的。 一人一鳄鱼就这么僵持了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场比拼耐力的游戏。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再过五分钟，面对仍然站立未动的栗眠，鳄鱼会认定这个人类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将毫不犹豫地展露自己的獠牙。 时间一分一秒地前进，就在五分钟快要过去时，突然闯入的外来者打破了僵局。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长得足有猫一般大的老鼠。 可它没有眼睛。 在依靠足够灵敏的嗅觉，闻到属于蛋糕的甜香后，饥肠辘辘的它就赶了过来，甚至忽略了可能的危险。 ——原来这是一只鼹鼠。 鳄鱼评估了一下面前的局势，认为这只肥鼹鼠是更好的猎物。 虽然不知道鼹鼠为什么不呆在它们昏暗的地下，而是反常地大白天就出来招摇过市，但那都无所谓了。 ——反正吃到嘴里就是肉。 老实说，由于鼹鼠的地盘离得比较远，这种灰扑扑的东西很少出现在它的食谱上，今天倒是难得换换口味。 这样想着，鳄鱼一边分泌口水，一边朝鼹鼠爬去，毫不担心那个人类丫头会做出什么攻击举动。 ——瞧瞧那瘦弱的胳膊，没有尖牙和利爪的人类根本破不开它的防御。而它只要挥一挥尾巴，就能让那个人类吐血。 可再次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栗眠没有趁这个机会逃走，反而走到了鳄鱼和鼹鼠的中间，挡住了鳄鱼的路。 ——很显然，她要救下这只鼹鼠。 鳄鱼生气了，这人明显在和它作对！ 看来许久未吃人，已经使得它在人类社会中的威望下降了！ 怒气值不断上升，直到它看见栗眠从头顶上取下来一个…… 啊，不对，是一只硕大的黑乌鸦？！ 怒气值瞬间清空，鳄鱼努力提升嘴角，好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一道破锣般的声音自它的巨嘴中发出：“原来是尊敬的森林守卫大人！不知今天是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早说这只鼹鼠是您的晚餐，在下也不会如此不知情识趣呀！” 可惜，鸦王正陷入酣眠，鳄鱼的媚眼抛给了瞎子。 此时，守卫大人的代行者（自封）——栗眠不耐烦地开口道：“快闭上你的嘴巴，守卫大人正在睡觉，我想它可不会情愿被你浓烈的口臭熏醒。” 瞎说！别以为它不知道，乌鸦可是食腐动物，怎么会在意这点气味呢？ 鳄鱼瞪了这个狐假虎威的人类一眼，还是用短小的前肢尽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臭味逸散出来。 以它的战斗力，当然不怕一个人类和一只乌鸦。可这只不是普通的乌鸦，而是童话森林的守卫兼鸦族的首领。 众所周知，乌鸦是非常团结又记仇的生物，作为鸦群首领的鸦王，更是拥有召唤数百数千只乌鸦，形成“鸦群风暴”的能力。 无论什么动物，在狂风骤雨般的“鸦群风暴”中，也只能像被丢进了绞肉机一样变成碎肉。 鳄鱼可不想为了躲避鸦群，终日只能生活在水底下。 ——那样它会憋死的。 不过现在嘛…… “既然守卫大人已经睡着了，那你又为什么挡在我面前？要知道，食肉者捕猎是天经地义的，《森林法》并没有禁止这一点！” 面对鳄鱼的质疑，栗眠依然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这种姿态，最能让多疑者多疑，让畏惧权威者畏惧。 “看来你并没有仔细研读过《森林法》。” 仗着会直立行走，因此具有身高优势她睥睨着眼前的鳄鱼—— “《森林法》第三章二十六节第五条例中规定：为了避免生态遭到破坏，肉食者只能捕食属于自己领地范围内的动物。” 鳄鱼不由得愣住了，还有这种规定？ 虽然每到月圆时分，那群乌鸦会在森林中飞来飞去地传播法律，可是它从来没认真听过。 见自己的计策成功唬住鳄鱼，栗眠继续加码：“看来你并不知道这一点，那么你知道违反这个条例的动物会遭受什么样的处罚么？” 鳄鱼愣愣地摇摇头。 “那你听好了，违者将在‘极恶蛇窟’监狱中服刑五年！看你这样子，之前应该犯过不少次吧？” “怎么会！”鳄鱼失声道。它当然听说过“极恶蛇窟”监狱的赫赫威名，因而确信，自己在那里恐怕五天都坚持不下去。 “请您大发慈悲，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叫醒守卫大人，我再也不敢啦！” 鳄鱼开始装可怜：“我家里还有刚出生的孩子，如果没了父亲……它们会很快饿死的。” 栗眠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鳄鱼抹眼泪，仿佛是最冰冷无情雕像。 过了许久，久到鳄鱼再也哭不出来时，栗眠才勉强道：“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暂时放你一马吧。记住：下不为例！” “是是是！谨遵您的教导！”大喜过望的鳄鱼得到赦免，一溜烟儿爬回湖里。 看着终于远去的鳄鱼，栗眠松了口气。 还好之前让鸦王睡着了，不然它是不会允许自己假冒条例救下鼹鼠的。 一旁的鼹鼠也终于从恐惧的僵硬中恢复过来。 其实早在刚刚靠近这个湖畔的时候，它灵敏的嗅觉就闻到了独属于鳄鱼的恶臭，敏锐的听觉也捕捉到了鳄鱼在土地上爬行的声音。 可惜的是，那时已经晚了。被鳄鱼发现的它只有死路一条，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 “谢谢您！善心的小姐，您的善举一定会有回报的！” 栗眠轻轻一笑：“那么作为回报，你就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鼹鼠自是知无不言—— 它原本是某个鼹鼠王国的贵族，在地下生活得非常愉快。可有一天，一种奇异的红火蚁进攻了它的国家。 它想起在童话森林东南方向的一片河谷中，同样有个鼹鼠国度。作为同类，或许它们会愿意伸出援手，救救这个濒临灭亡的国家。 现在，它正是在赶往河谷的路上，由于饥饿难耐，才会被蛋糕的香气吸引过来…… 后面发生的事情，栗眠自然很清楚了。 其实，即便鼹鼠不讲，她也清楚整个故事。 ——毕竟少说也听过几百次了。 但为了增加剧情探索度，该听的还是要听的。 热情地送给这只可怜的鼹鼠一些食物，栗眠告别它继续自己的路途。 在告别的刹那，姗姗来迟的游戏提示终于展开光屏： 【因为倾听鳄鱼动人的哀求，你的某种技艺得到增长。】 【习得“鳄鱼的眼泪”。】 【经过短暂的休憩，你的体力得到极大的恢复。体力值＋10】 【救助可怜的生灵，你的精神得到一定的满足。精神值＋1】 在“童话屋”的游戏里，对于玩家来说，体力值很重要。 走路会缓慢地消耗体力，奔跑会剧烈地消耗体力，进行一些劳动时，也会视情况消耗不等的体力。 恢复体力的手段则有休息、进食、睡眠等等。 在新手教学的设定里，玩家从家中走到湖畔，一共消耗十点体力，在湖边休息则会增加五点体力。 对于第831周目的栗眠来说，她“负重”从家中来到湖边，一共消耗了十五点体力，湖边休息加进食，一共恢复了十点体力。 这么算起来，看似没有差别。可是别忘了，栗眠之前“纵情高歌”就消耗了十点体力。 所以总而言之，栗眠现在的体力共有八十五点。 为了确认一番，她凑到湖边，以湖面为镜观察起自己的倒影—— 在这具身体娇美可人的面容旁，显示出玩家的简要信息： 【姓名：丽莎（栗眠）】 【年龄：13（26）】 【精神值：100\/-8200】 【体力值：85\/100】 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后，栗眠放心地离开了湖畔。 至于精神值那低至负数的上限，栗眠并不以为意。早在第一次决定重开的时候，游戏系统就告诉了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那就是精神值上限永久减十。 所以重开了830次的栗眠，精神值上限也就理所应当地减少到了-8200。 一开始栗眠还有些惴惴不安，担心精神值上限减低后，自己会精神失常什么的。 可是试过几次后，她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我的精神明明还是这么正常嘛！ 第4章 您真是个好人 确认过的体力值，不会对接下来的行动造成阻碍，栗眠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湖畔。 把还在熟睡中的鸦王放回脑袋上，她继续沿着新手教学标注的路线前行。 不多时，天色逐渐转暗，乌云遮蔽了晴空。远处依稀可见时有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便传来阵阵雷声。 暴雨将至。 栗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为避免鸦王被淋湿，她贴心地把它放到了避雨的篮子里。 就在一道雷电劈下，打在身后仅有数米远的松木时，华而不实的阳伞也终于败倒在与狂风的角力中，倾泄而下的雨水将栗眠浇了个透心凉。 厚重的雨幕模糊了视线，方才美丽的山林在此刻变得危险。 而游戏光屏也恰如其分地在栗眠面前展开： 【突如其来的暴雨宣告着今天不宜出行，更不幸的是，你似乎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危机悄然逼近，你准备——】 【1.返回：寻找来时的路，家才是避风的港湾】 【2.前进：闪电正在逼近，前进或可逃过一劫】 两个选项中，选项二的文字微微发亮，表示它才是正确选项。 这一次的栗眠没有剑走偏锋，而是毫不犹豫地点下游戏规定的选项二。为了达成百分百的剧情探索度，后退是不可能后退的，唯有前进！ ——当然……这是因为她曾在这个选项上选择过选项一，结果就是惨烈地被闪电劈成焦炭…… 前两次的选项中，鸦群可以利诱，鳄鱼可以威逼，可是谁能告诉她，闪电要怎么对付啊？！这完全就是不可抗力！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选项中，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栗眠都从心地选择了“正确”的选项。 ——毕竟被雷劈死、掉进深坑摔死、滚落陡坡导致重伤什么的……经历一次就够了哈。 就这样，栗眠“顺利”地来到了童话屋门前。 这是一幢木屋，与其说它是人工造就，倒更像是天然形成。构成墙壁的并非是切割规整的木板，而仅仅是经由一根根天然树干紧密排布而成。即使在门窗的部位，也并不见木头被刀劈斧砍的痕迹。天然得就像是…… ——像是原原本本从地里就那么长了出来。 看着眼前不大的小木屋，栗眠心中感慨万千： 这垃圾游戏，为了营造紧张的气氛感，哪怕玩家选择正确的选项，也得时不时面临“一道雷电险而又险地劈中身侧的树干”，或者“躲避一块迎面滚落而来的巨石”……之类的。 只有这样，玩家们在身心俱疲之下，见到眼前突然出现的木屋时，才会满怀感激之情地进入。 栗眠的体力原本就低于正常水平，经过一系列艰难跋涉，体力值更是几乎见底。 不过此时没有镜面供她确认自己的属性值，虽然能够勉强站立，但总感觉随时会晕倒。 一道光屏适时展开： 【也许上天终于听到了你的请求，一幢木屋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你眼前。看着从窗户透出的橘黄色灯光，温暖、床铺、热饭……各种美好的字眼止不住地从你的心底冒出来。感受到身体的饥饿与疲惫，你准备——】 【1.礼貌地敲敲门，也许屋主不会忍心在暴雨天拒绝一位可怜的路人】 【2.小心绕过木屋，就算随时可能晕倒，怀疑与警惕才是你的代名词】 白丝绸手套早已湿透，给手指的灵活性造成了不少阻碍。即便如此，栗眠也并未将其摘掉，就这样点下了亮着的选项一。 由于点击正确的选项，光屏丝滑地关闭了。 一个亮着的光点在木门上浮现，提示玩家需要敲这里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没错，“未来游戏”的新手教学就是如此细致而贴心。 可栗眠却顿住了一瞬。 有过数百次的经验，在先前的流程里，每一个动作她都像是被好好上了润滑油的机器那样精准、顺利且快速地完成。哪怕在最危险的时刻——巨石距离鼻尖仅有十公分时——她也能丝毫不慌张地侧身躲开。 现在，身处暴雨之中，距离温暖的室内仅有一步之遥的栗眠，却没有立即敲门进入。 或许因为这就是预想中的最后一次新手关了，哪怕经历了数百次，她竟也难得地生出一丝紧张感，这是独属于游戏最终决战时分的紧迫。 ——即使端坐在电脑前，用键盘或手柄操纵着屏幕上的游戏角色，在跑东跑西地做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任务后，面对最后的关底boss时，玩家尚且会代入其中，身临其境地感受那或激情、或悲壮的宿命感…… 何况栗眠这样真正地身在其中呢？ “不得不说，这代入感真的拉满。现实中哪怕有游戏能做到万分之一，也足够卖爆了……” 用打岔来稍微缓解了心中的紧张，栗眠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了木屋的大门。 “咚、咚、咚。” 片刻后，木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胸膛映入眼帘。 栗眠抬头，看到了一张精致的男性脸庞，那属于一个表面热情善良，实际却是个杀人魔的童话屋屋主。 单从外表来看，这个屋主长得相当不错，年轻的面容显示他最多不过二十来岁。他有着一头半长的黑发，垂下来与下颌平齐。这种艺术家样的发型和他有些苍白的面庞搭配在一起，为他平添了一份略带阴郁的气质。而这份阴郁却并未减损他整体的形象，反而增添了别样的光彩。 此外，他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和长裤，修长光洁的手指都表明了这并非是劳作之人，而是一位尊贵的绅士。 ——所以这样一个不事生产的少爷独居在深山木屋里……他到底哪来的吃的和喝的？ 栗眠心中腹诽，面上却用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青年屋主，声音细微地说：“先生……我迷路了，可以让我进入避雨吗？” 接着，仿佛是极为不好意思似的，她低下头等待屋主的回答。 “当然……我想，就算是最狠心的人，也不会在这样的暴雨下将一位女士拒之门外的。” 青年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栗眠瞬间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您过奖了。”青年微笑着说。 栗眠眨眨眼睛——当然了，那只是客套话。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在“童话屋”这个新手关的教学里，只对玩家的行动有所限制，至于言语，只要不是太离谱的，npc都能自动圆过去。 拿刚才进门那一段举例子，就算玩家只是敲敲门，一句话也不说，仍然会被屋主“热情”地迎进去。 至于栗眠的那一出表演—— 楚楚动人的表情和小白花似的动作，当然都只是为了更好地融入剧情啦！ 不知会不会有人不软语相求，反而破口大骂……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被生气的杀人魔当场ko呢。 就算栗眠经历了几百次进入木屋的剧情，也没有尝试过对屋主口出恶言——她只是追求探索度，又不是喜欢作死。 就这样，小白花栗眠顺利地被杀人魔邀请进了屋内，然后迎来了…… 青年的询问。 这是当然的，每个正常人面对雨天突然出现在门外的不速之客都会有所防备，就算是不正常的人也一样。 “请您别介意，我并不是在质疑您，而仅仅只是感到好奇。”贴心地给栗眠倒了一杯热茶，青年温和地、委婉地表达了自己询问的意图。 “或许我有那个荣幸得知——向您这样的淑女，怎么会在大雨天独自迷路到这里呢？或许您有所不知，我这个小屋可是偏僻得很呢。” 栗眠抱着盛有热茶的杯子，被冰凉雨水打湿的裙子贴在身上，不仅冷，而且很重。但她仍然挺直了腰背，姿态端正得像是一位真正的淑女。 “请您不要担忧，我怎么会误会您这样一位好心的绅士呢。” 她抿口热茶，同样用温和的、委婉的语调说出了自己的来历：“我家住在童话森林的东边，那是个美丽的地方，不过再美也有看腻的时候……今天上午，我瞧见春光明媚，想着稍远的一处山坡上必定如往年一般开了漫山遍野的花朵。因此我稍做准备，就独自一人出发了。我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令人难忘的春游，可惜……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翻了我的计划。” 坐在木桌对面的青年点点头：“暴雨会遮挡人的视线，所以您在慌不择路之下，碰巧走到了这里，是吗？” “是的，您也知道，雷雨天站在树下很是危险。” “我明白了。”青年站起身，开始在前方带路，“请随我来，我妹妹的房间正好有她的旧衣服，如果您不介意，可以简单梳洗一番再换上干净的衣服。看样子，暴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您刚好可以在那个房间住一晚上。” “谢谢，我感激您的慷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客气一番后，栗眠恰当地提出了疑问：“我和您妹妹住在同一个房间吗？还是问问她的意见比较好。” “没关系的。”青年转过身，露出一个似是怀念似是落寞的表情。 “她早已经死了。” 第5章 童话里的公主 “呃，对不起，我不知道……”栗眠一副为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感到抱歉的样子。 “没关系。”青年看起来丝毫不介意，“在我母亲去世后不久，妹妹就跟着去世了。” 他朝栗眠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温和道：“我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做客了，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其实我很高兴这场暴雨让你迷路到我家。” 栗眠相信，他这话绝对出自真心。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我叫丽莎，您呢？” “叫我普林塞斯就好，丽莎小姐。” 假如是比较敏锐的玩家，应该能察觉到“普林塞斯”这个名字，很像是英文“princess”的音译。 而这个英文单词的含义恰好就是童话中经常出现的主角——“公主”。 第一周目的栗眠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禁感叹起“未来游戏”制作人的恶趣味。 明明这个关卡叫做“童话屋”，却没有出现太多童话要素，而boss却是一个名为“公主”的男性杀人魔…… 不过现在想来，这也许是在暗中提示玩家也说不定。 ——说起来，这种可以称之为“穿越”的游戏体验，真的是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能够达到的吗？ 今晚是到达童话屋的第一天，在没有发现普林塞斯真实身份是杀人魔时，“丽莎”暂时是安全的。 所以栗眠放心地将疲惫寒冷的身体沉入装满热水的浴缸，浴室中水汽氤氲。低头看向水面时，除了自己模糊的倒影，还能依稀看到自己的属性值—— 【精神值：80\/-8200】 【体力值：5\/100】 果然，体力值已经快要见底，怪不得觉得行动有些困难。精神值则是由于滚石和闪电的惊吓掉了二十，但还算维持在健康水平。 等到栗眠舒舒服服地洗完热水澡，就发现普林塞斯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衣服。 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但胜在干净整洁。 考虑到已经是晚上，普林塞斯为她提供的是一件暖黄色的睡裙。 说是睡裙，可做工却繁复至极——长至脚踝的裙摆上缀满了工艺复杂的蕾丝，领口和袖口则是由细碎的荷叶边进行点缀，更不用说那及其柔软的布料和精致的花纹了。 要不是它的的确确是一件睡裙，栗眠甚至觉得自己是要穿着它参加晚宴。 “果然很适合你，还合身吗？” 普林塞斯温和地笑着，像一位哥哥面对自己真正的妹妹。 栗眠维持着自己的小白花人设，不安地扯了扯裙角，小声说：“还好，就是有些大。” “确实，她的身高比你高一些。只是更早一些的衣服已经旧得不能穿了，不然应该能找到刚好合身的。” “没关系。”栗眠客气道，“这样就很好，普林塞斯先生。” 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普林塞斯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但也没说什么。 看着“公主”先生僵硬的表情，栗眠内心有些愉快。 ——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带着好心情，栗眠跟着普林塞斯去了餐厅，享用专门为她准备的晚餐，又跟着他去了妹妹的房间。 这个木屋从外面看时，并不觉得有多大，可真正进入里面，才发现另有一番天地。 从进门客厅，到紧挨着的餐厅和厨房，还有浴室、卫生间、普林塞斯的房间、他妹妹的房间…… 像是施了神奇的魔法，小小的木屋包含了如此之多的房间，更别提每一处房间还都甚是宽阔。 屋外，乌云一直笼罩着天空，连绵的雨声模糊了人对时间的感知。 倾盆大雨不断砸在屋檐上，与室内的温暖宁静形成鲜明的对比。恍惚之间，会让人以为身处于与现实隔绝的异世界…… 但屋内悬挂的钟表显示时间已经不早了。 栗眠躺在普林塞斯妹妹房间的床上，开始回忆起之后的剧情，并对自己将要采取的行动进行确认。 ——毕竟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出所料的话，这次一定能让剧情探索度达到百分百！ 以栗眠数百次的游戏经验，虽然这破游戏强制玩家只能按照固定的选项进行选择，可在进入普林赛斯的小屋之后，其实是会分出两条不同的剧情线的。 出现分歧的根本原因，要追溯到玩家们正式开启“童话屋”剧情之前，还没有出安全屋的时候。 ——没错，这破游戏其实在教学开始之前，就已经正式开始了。 根据玩家们走出安全屋时的着装，大致可分为“公主线”和“女仆线”。 譬如栗眠的第一次尝试，在草草探索过安全屋之后就出了门，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件初始服装——荷叶边睡裙。 那条单薄可怜的裙子根本无法经受暴雨的摧残，更别提她挖蚯蚓时身上还蹭了一堆泥。 所以，当她第一次跌跌撞撞地在暴雨中走到普林塞斯面前时，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乞丐模样。比之这次，狼狈了十倍不止。 而这个名为“公主”的杀人魔显然是个颜控。 ——当看到一个无比狼狈的小女孩出现在门外时，虽然依旧“好心”地把她放进来，可是他会以“屋内没有多余的房间”为借口，只允许玩家借住在厨房。并且也不会慷慨地给出妹妹的旧衣服，而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块破布给她遮身。 ——而当玩家从安全屋内好好挑了一套华丽的裙装穿上时，普林塞斯就会看在玩家“虽然被淋湿但依旧不失风度”和“高贵优雅的举止和谈吐”的份上，容许她穿妹妹的衣服、睡在妹妹的房间。 不过两种线路虽然剧情有所不同，末尾却都是以“机敏的丽莎发现屋主杀人魔的身份，被残忍的屋主追杀，幸得最终逃出生天，将杀人魔绳之以法”为结局。 在栗眠的计划中，若想达到百分百剧情探索度，非得走“公主线”不可。 ——这，正是她必须穿着那套复杂的洋装，一路艰难地在暴雨中行走的原因。 “……” 不知何时，劳累一天的栗眠终于抵挡不住睡意，闭上眼睛进入酣眠。 不……但这并不能称得上“好眠”，因为她做了个梦。梦中经历的一切都无比清晰，直到第二天一早，她伴随着剧烈的心跳醒来时，心中似乎还残存着梦中的那种紧张感。 “我似乎梦见……” 栗眠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梦中的一切立刻以一种古怪的感觉生动地展现在眼前： 疲惫的身躯，一条似乎没有终点的路，那条路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是走了八百多次的那条……心中夹杂着愤怒、忧虑、期盼、渴望。这种感觉无比清晰，但周围的一切似乎很模糊。就这样一直在路上走啊走，走啊走……时间和空间渐渐都不复存在…… “古怪的梦，以前从来没有做过。” 栗眠粗略地了解过有关人做梦的说法：据说梦其实能够反映人的内心。有时人生活在现实中，会产生一些自己也没能意识到的情感需求或生活压力。此时，对梦境进行分析有助于更好地了解自己。 比如梦到逃跑、被人追杀，可能是最近生活不顺，心理压力较大；梦到从高处坠落，可能表示最近对自身的地位、财产、名誉等感到担忧，害怕遭到损失；梦到飞行，则代表着现状比较顺利，即将从目前的困境中挣脱出来…… “至于我梦到走不到尽头的路，可能是对八百余次的重复感到疲惫，害怕这次也没能顺利进行吧……” ——毕竟如果事情发展不顺利，这一次估计也没办法做到剧情探索度百分百。 “看来还是有些压力啊……” 正视了自己的情感需求，栗眠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相信自己！只要按照早已规划好的步骤，这次一定能够成功！ 等等！我好像是在立g啊……那就稳妥一点，应该能够成功……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第二天，但屋外的暴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屋内暗沉沉的，让人感觉仍是黑夜。 “接下来，普林塞斯会叫我起床，并告知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不得不说，就算不提其他的，“公主线”也要比“女仆线”更舒服，假如是“女仆线”，普林塞斯会恶劣地提前叫醒睡在厨房的“丽莎”并让她准备早餐，早饭过后还要扫地、擦桌子…… “不对！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栗眠急急忙忙地冲下床，走到桌子旁边，打开了放在上面的篮子——正是那个她出安全屋时就带着的、装满糕点和水果的篮子。后来，为了避免头上的鸦王被雨水淋湿，栗眠将其放到了篮子内避雨。而现在，已经过去一夜了！ 还好，鸦王的睡眠质量相当不错，直到栗眠轻轻晃了晃它的身体，它才打着哈欠睁开眼睛。 “嘎嘎——人类丫头，这是你的家吗？看起来不错嘛。” 确实，普林塞斯妹妹的房间相当豪华：大理石地板上铺着柔软的长毛地毯，墙壁上有风格温馨的壁纸，梳妆台、茶几、书架、沙发、衣柜一应俱全，而房间正中央的公主床周围，还挂着厚重的暗红色帐幔——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公主会住的房间！ 而且据普林塞斯所说，他妹妹早就已经死了，而这个房间内却看起来十分整洁。 这种干净程度，不是那种“临时有客人来了，所以急急忙忙地打扫一番”能够做到的，必须得屋主数年如一日的按时清洁才能够做到。 看来普林塞斯先生似乎很爱他的妹妹啊……换句话说，普林塞斯的妹妹才是这个故事中真正的公主吧。 栗眠感慨了一番，低头向鸦王坦诚道：“这并不是我的房间”。接着，她将昨日的经历简要叙述了一番，并保证暴雨一旦停止，就立马赶回家。届时，她会将说好的一百个装满蠕虫的橘子双手奉上。 可高傲的鸦王感觉自己遭到了狡猾人类的欺骗，于是它开始讨价还价，直到栗眠承诺会将橘子的数量翻倍才作罢。 第6章 我也想有个哥哥 和普林塞斯一起吃罢早饭，听到某个消息后，栗眠又向他确认了一遍：“您的意思是……暴雨还要持续好几天才能停歇，而且就算停雨了，道路也很可能因为泥石流而被堵上，是么？” 普林塞斯抱歉般苦笑道：“是的，这意味着得委屈你暂住这里一段时间了。因为我这里地处偏僻，所以一旦发生泥石流，交通部门往往最后才会清理附近的山路。而这个时间少则十几天，多至几十天都有可能。” “原来如此……”栗眠做出一副泄气的表情，但又很快打起了精神，“不不，住在这里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担心自己有没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普林塞斯长舒一口气，浅浅地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比常人更显苍白的脸被半长的黑发稍稍遮住，一双较祖母绿更透亮的眼睛微微发亮，阴郁的气质被中和成温柔。 栗眠欣赏着他的容貌，像欣赏一尊最高明的艺术家所造就的雕像。 她承认，普林塞斯的样貌的确很吸引人。早在一周目的时候，她偶尔也会看得微微失神，可惜后来，事实证明了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 察觉到栗眠眼中的赞叹，普林塞斯脸上的笑意更盛，用更加蛊惑的声线提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请求： “既然你还要在这里住好多天，那么我们何必那么生分？说实在的，看到你，我常常会想起自己的妹妹，她那时候和你差不多大，也和你一样漂亮可爱，可惜现在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无比娴熟地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因失去最爱的妹妹而思念成疾的哥哥，任何心地善良的人看了都会忍不住生出同情。 “你不必再称呼我为‘普林塞斯先生’，我也不再叫你‘丽莎小姐’——我们不妨以兄妹相称，如何？就当是满足一下我这个兄长对妹妹的思念……” 普林塞斯话音刚落，游戏光屏又一次在栗眠面前展开： 【你从来不知道，无人踏足的小木屋里竟然住着一位如此思念妹妹的哥哥，多么动人的亲情啊。面对他的请求，你准备——】 【1.答应他，尽自己的努力来稍稍缓解他对妹妹的思念】 【2.拒绝他，没必要为不相干之人过于丰富的情感买单】 这次，两个选项罕见地同时微微发亮，表明这一次的选择权在玩家自己手中。 对于栗眠来说，想要走“公主线”就只能答应普林塞斯。而在这里选择拒绝的话，就会被迫转为“女仆线”。 假如在这里转为“女仆线”的话——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的普林塞斯突然变脸，以一种被伤透了心的绝望表情告诉玩家： 既然不满足他这个微小的愿望，那就不要再厚颜无耻地住在他妹妹心爱的房间里，厨房坚硬的地板才是“丽莎”该住的地方。 同时，作为收留玩家的报酬，玩家需要在这一段时间里每天做饭洗碗、打扫卫生以及干各种杂活…… 就有一种浓浓的“灰姑娘”的感觉。一周目时的栗眠甚至觉得这一点是整个“童话屋”剧情中，童话味儿最浓郁的地方。 而与“女仆线”相反的“公主线”，得到的待遇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栗眠表面上假装思索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地说：“我答应你，普林塞斯先生。其实，我也一直想体验一下有一个哥哥是什么感觉呢！” 普林塞斯笑了，但又佯装不满：“那么你应该叫我什么来着？” 栗眠屏住呼吸，成功憋红了脸，故作羞涩地喃喃道：“是……哥哥”。 “好孩子，丽莎。”普林塞斯温和地笑着，“现在去做你想做的吧，我记得你的房间里还有一些书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好的，再见，哥哥。”栗眠告别了便宜哥哥，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她还是想吐槽一句：普林塞斯玩得真花啊……自己的妹妹没了，再找一个替身是什么操作？ 他真的爱自己的妹妹吗？还是说，只是单纯地想要拥有一个妹妹，至于是谁根本无所谓？ 关上房门，就见鸦王从篮子里探出头——它已经完全把那儿当成自己临时的窝了，甚至还自己从衣柜里找了些旧衣服垫在身下。 “嘎嘎——愚蠢的人类丫头，真好骗。”鸦王的爪子从翅膀下穿过挠了挠头，以十分不屑的口气评价道。 “你听见我和普林塞斯的谈话了？”虽然是问句，但栗眠的语气相当肯定。 “当然，嘎嘎——”鸦王骄傲道，“能成为童话森林的守卫，首先需要十分灵敏的听觉，这样才能精准有效地打击违反《森林法》的行为。” 栗眠顺着它的话吹捧了几句，又故作不知地问：“那么尊敬的守卫大人，难道我不该答应他吗？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思念妹妹成疾的好哥哥，我蒙受他的照顾住在这里，提供力所能及的回报也是应该的。” 鸦王深沉地摇摇头，开始背着翅膀跳到篮子的提手上，然后威严地走来走去。 “嘎嘎——你有所不知，在这片广袤的童话森林里，我们鸟类才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我们拥有能够自由在天空翱翔的翅膀，因此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逃脱我们的眼睛。我有几个手下曾经说过：它们见过一些人类小姑娘进入这个奇怪的屋子，其中大部分再也没出来。” “不过你不必担心。”看到栗眠害怕的表情，鸦王飞到她的头上用翅膀拍拍她的脑袋，“等到暴雨一停，我们就离开这里，他应该不会那么快动手。” “可是……”栗眠脸上愁云未散，“泥石流挡住了道路，我又该如何离开这里呢？” “难道世界上有比杀人魔所在的屋子更危险的地方吗？”鸦王斩钉截铁道，“如果路被堵了，那就绕过去，总能找到路的。我还能害你不成？要知道，你还欠我三百个美味橘子呢！” 昨晚不是说好二百个吗…… 在心里吐槽一番，栗眠表面上则是严肃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乌鸦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天知道一只乌鸦的表情怎么能做到如此丰富多彩，可能这就是童话世界的特产吧——傲娇道：“看来你还算有几分慧眼。” 栗眠相信鸦王是真心帮助自己的。当然，没有比债主更关心欠债人安危的存在了。 这就是她在第一个选项中故意不按照教学指引来的原因： 假如得到的是夜莺，虽然也会全心全意地帮助自己，但却比不上鸦王更见多识广且实力高强（指召唤手下）。 只不过需要注意的是，鸦王虽然有帮助自己的心，可要是真的遇到危及性命的时刻，它却是不会舍己为人的。 所以……需要和它打好关系才行。提高npc好感度什么的，可是游戏玩家的基础操作啊！ 栗眠早就把鸦王的性格摸得透透的： 身为乌鸦一族的首领兼童话森林的守卫，鸦王是骄傲的、威严不容侵犯的，面对弱小，它也难得地有救助之心。在遇到有小动物（包括人）向它求助时，它从不吝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 面对栗眠不停歇的夸奖，它的自满显然已经达到了最高，而栗眠的求助又恰好戳中了它作为守卫守护大家的信念。所以，就算没有那三百个橘子，鸦王也是会尽力帮助栗眠的。如若不然，岂不是证明它这个守卫大人很无能，连自己的手下都保护不了？ 没错，经过与栗眠将近一天的相处，在鸦王的心里，已经把她和那群乌鸦手下提升到同一个地位了。 对此，栗眠表示：小样，谁是谁手下还说不准呢。 在杀人魔眼皮子底下逃跑什么的，那都是暴雨停歇之后才能做的事情，至于现在，他们需要的只是养精蓄锐和…… 打发时间。 栗眠朝着公主房的读书区走去，这里有一个占了足有半面墙壁的书架，和可以容纳一人独坐的、看上去就相当柔软舒适的沙发。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虽然大部分看起来年代比较久远，但保存得相当完好，连灰尘都没有。 书架共有六层，最下面的两层摆放的是一些儿童启蒙读物和许多本童话书。 中间两层则是一些和《十万个为什么》类似的青少年科普读物和这个国家的简史、地理图册什么的，还有一些《少女的成长》这种一看就是专门为小姑娘写的书。 至于最上面两层书籍就比较高深莫测了，都是一些数学、化学类的专业书，翻来倒去地看也只能看到一堆奇怪的专业符号和术语。 说起来有一点比较奇怪，以目前栗眠的身高，中间两层摆放的书籍才能够到，最上面的两层根本就是遥不可及。就算普林塞斯的妹妹比自己更高一些，但上面两层的书对她来说也是根本够不到的。 栗眠早已翻过这个房间的衣柜，里面根本没有比目前自己身上的这身更大的衣服了。 这么推算的话，普林塞斯的妹妹去世时恐怕最多不超过十五岁吧？那么她真的能看懂那些复杂的专业书籍吗？ 难道普林塞斯的妹妹其实是天才少女？ 在以往的周目中，栗眠曾多次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他妹妹的事情，可惜一旦提及，普林塞斯就是一副“我妹妹死了我好伤心，你竟然不停揭我伤疤你这个女人没有心”的态度，栗眠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曾经的栗眠以为：得知更多关于普林塞斯妹妹的事情可以增加剧情探索度，可是普林塞斯根本不开口，怎么办呢？ 她只好把这个书架上的书都翻了一遍，期待着其中会不会有一本是妹妹的日记，或者某本书中夹着随笔，可惜这些努力都打了水漂。 栗眠翻找过这个房间的其他地方，来推断妹妹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梳妆盒里有一些精巧的首饰，上面闪亮的宝石看起来价值不菲。柜子中有几个手缝的玩偶，十分精致可爱。衣柜里除了各种华丽充满少女风的衣服，还有一些可爱的袜子、腰带等。至于鞋柜里，则有许多用来搭配衣服的小皮鞋。 这么看来，普林塞斯的妹妹应该就是一个喜欢穿可爱风格衣服的小姑娘，或许还是小小年纪就精通数理化的天才？至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栗眠清楚地记得，自己后来还是把目光放在了那个靠墙的大书架上。 ——兴许书架后面藏着密室呢？这个设定还挺常见的。 可惜密室没有，但有其它收获。 第八百三十一次游玩新手关的栗眠，熟门熟路地从书架最底层的某个隔板夹层中摸出一本薄薄的、纸页已经泛黄的日记本。 第7章 少女的成长 日记本有些残破，纸页的边缘已经泛黄。好在它一直被藏在夹层之中，因此保存得还算完整。 这当然不是栗眠第一次发现这本日记了，但为了保证百分百完整的剧情探索度，她还是得从头到尾看一遍才行。 一旁的鸦王看栗眠从书架中拿出一个破本子，十分神秘的样子，也好奇地凑着脑袋过来看，但发现看不懂后很快就放弃了。 没错——这是一只文盲乌鸦。 栗眠小心翼翼地掀开日记本封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脆弱的纸页捏碎了。 在扉页上，秀气的字体端正写在正中央： 玛丽 很明显，日记的主人叫玛丽。继续翻看，玛丽的少女心事将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 ——至于看别人的日记是否不太道德？ 不好意思，栗眠是一个游戏玩家。 对于玩家来说，每到一处地方，翻箱倒柜搜集线索，不经主人同意“拿走”一切用得上的东西，甚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才是正常操作啊！ 至于栗眠，她只是偷看了一个逝去之人的日记，已经算是非常有道德了。 日记中没有标明年份，只有月份和日期。 —— 6月21日 小雨 唉，最近妈妈说我是大孩子了，不该整天到处跑着玩儿了。家里果园的果树都成熟了，妈妈让我帮着摘，可我太累了，我不想和她一样以后天天干这么多活。 和妈妈大吵一架，我决定离开家去寻找之前在童话书里提到的完美世界。据说那里是一个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争吵和折磨的幸福世界，我想，也只有在那里能找到快乐了。 6月22日 晴 今天天晴，我趁妈妈她们在睡觉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我已经过了十二岁生日，不再是小孩子了，我有资格决定自己要做什么。 等到我找到童话书里的完美世界，我会在日记里记录里面有多么美好，到时候，这本日记就会成为《玛丽安娜的冒险故事》在全世界畅销。 （此处的纸页上有明显的污渍）我已经走了一天，怎么还没到？天黑了，森林里好可怕，我想回家。 6月23日 晴 昨天晚上太累了，很多事情没有记录下来，今天补上。 天太黑，我在森林里迷路了，好在十分幸运遇到了一个小树做成的房子。我在童话里看到过类似的事情，森林里的小房子里总是住着巫婆，我当然不会害怕，我会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打败她，然后继续寻找完美世界。 我本以为这个房子也是这样，可没想到完全不是。这里住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大哥哥，他听到我是自己离开家的，就说我可以暂时住在这里，等到吃饱了再出发。 以下是今天的日记： 今天在这里住了一夜，准备出发的时候，大哥哥劝我想清楚，要是再迷路了怎么办？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在回家的话，肯定会被妈妈骂死的。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待几天，我可以帮他做些家务来换取吃的，等攒够足够的食物再出发。 （这里明显被撕去了几页，后面的字体明显端正漂亮许多） 5月20日 多云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中，一年过去了。翻看之前的日记，原来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我刚来到这里时，只是准备把这里当作一个临时休息的地方，等做好了准备就再次出发。可是当时的我大概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一准备就是将近一年的时间。 那么我就简要总结一下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吧： 刚开始在这里待的几天，我那幼稚的冒险精神还正值旺盛，但哥哥给我讲了森林里有很多危险，我这样的小姑娘，如果不是侥幸被他收留，能不能活过第一个晚上都是问题。 后来慢慢地，我想回家了，可是我很害怕，我的不告而别留给家人的一定是无尽的担忧与愤怒。我承认我很懦弱，我害怕面对这样的家人，就让她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然后就是普林塞斯哥哥说他也是一个人生活，不如我们两个一起正好作伴。我想来想去，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留下来也不错。而且他还说等我长大了，会陪着我去找真正的童话书中描写的完美世界呢！哈哈，我已经不太相信那些了。 而且说实在的，哥哥对我很好，把我真的宠成了童话里的公主。他说他之前有过一个妹妹，但很小就去世了，也许他是在我身上寻求一种亲情的温暖吧。 —— 栗眠翻看了几页，这几篇日记主要讲的是玛丽在普林塞斯这里过得多么多么好。日记的日期不再连贯，更像是玛丽每隔一段时间所作的总结。 接着，又是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日记，从玛丽的字体上也能看出，她的书法更加漂亮了。 —— 12月29日 雪 仔细一算，我成为哥哥的妹妹后，已经过了两年半的时间了。一开始的日子确实很幸福：我什么都不用做，哥哥会帮我准备好精致又好吃的饭菜。我喜欢美丽的首饰和公主一样的裙子，哥哥也全都满足我了。我甚至以为，这就是童话里的完美世界。 但是后来，哥哥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会导致我无比堕落的。这一点我十分赞同，以前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说起来不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样了呢？（这一句后来被划掉了） 然后哥哥就开始教我很多很多知识，关于这个世界的现状、关于万物变化的规律……我很感激他教我的这些东西，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确成长了很多。但是有一点，我实在受不了（这一句又被划掉了）。但是有些地方，我有些难以接受。 他在礼仪方面开始更加严格地要求我，我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感受到那些美丽首饰和华丽服装是多么沉重。为了体态更加轻盈美丽，哥哥还要求我把腰部塞进又小又紧的束腰里，这让我感到呼吸困难，总是吃不了几口饭就觉得吃不下了。 甚至后来，我觉得哥哥已经有些病态了。 ——他会拿着尺子比划我每走一步的距离，务必要保证不能有一毫米的差距；站立和坐着时要保持上身挺直，倾听他人讲话要保持嘴角有完美的微笑弧度；要对世界各地特产的布料和宝石如数家珍，只凭轻轻尝一口就得说出茶的种类和水的出处……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脱离“人”的范畴，正向一个精致的人偶靠近。可是哥哥说，这是为了让我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公主。 不过，那些都不是让我觉得可怕的事情，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是—— （这行的字体写得尤其大）我已经逐渐适应这些并且没有逃离的念头！ 我站在镜子前，我好像比两年前更高了，可我的体重却没有变化。我看着镜子里那张面具般永远挂着微笑的脸，觉得无比陌生，只有偶尔那双眼睛里显露的悲哀像是灵魂在透过眼睛向玛丽安娜的理性求救。 （玛丽的情绪明显平复了下来，因为字体恢复了正常）不……我刚才在写什么？一个合格的淑女不该那样抱怨。正如哥哥说的那样，我需要拥有一颗纯洁的心灵，永远面向阳光。 说起来，新年就要到了，我准备给哥哥一个惊喜。 1月2日 大雪 至今我都还觉得，那一定是个梦……前天晚上，哥哥说屋顶上的雪堆积得太多的话，房子会被压塌的。所以我趁哥哥给屋顶除雪的时间来到厨房，准备展露一下我的厨艺给他惊喜。 期间，一颗不听话的洋葱从我手里跑出来掉到了橱柜地下，我伸手去摸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凸起。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冒险精神突然燃烧起来，突然生出许多力气把橱柜推开，才发现那竟然是个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门！ 天哪！我在这里住了两年，竟然从来不知道我们家还有一个地下室！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走了下去，可看到的情景……会成为我一生的噩梦。 那里竟然足足有三个和我一样大的姑娘，她们雕塑般立在台子上，不说话也不动弹。我触碰了一下，发现她们的皮肤冰冷而细腻，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活人。 我原本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一个念头闯入我的脑海——既然不是活人，那不就是死人？ 我敢以我丰富的雕刻知识担保，绝对没有任何一种手法可以将某种石头处理成人肤一样的触感，更别提少女的肌肤尤其光滑细腻。 我不记得我愣在那儿了多长时间，似乎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回过神，赶紧冲出地下室，将活板门和橱柜复原，然后就见到干完活的哥哥一无所觉地进来了。 我终于知道，哥哥为什么从来不让我一个人进厨房了，可笑我之前还天真地以为那是怕我不小心被刀划伤手指。 （这行字写得很用力）我决不能被哥哥发现我已经知道了地下室的秘密。 —— “唉……”饶是已经看了许多遍，栗眠仍忍不住叹气。 鸦王好奇地歪着脑袋问：“嘎嘎——怎么了？那几片树叶上写了什么？” 它认识人类的书本是什么样子，只是经常把“书页”的发音误读成“树叶”。 栗眠斟酌了一下措辞，回答鸦王：“写了一个少女的成长。但是以非常残忍的方式。” 第8章 妹妹的妹妹叫妹妹 “哎哟！”栗眠猝不及防地被鸦王一翅膀拍在头上。 “嘎嘎——你最好给本鸦说清楚点，本鸦最讨厌谜语人了！” “沉重的气氛都被破坏了啊……”栗眠小声嘟囔了一句，但仍然十分尽责地跟鸦王复述了一遍日记内容。 听完玛丽的经历之后，鸦王不屑道：“嘎嘎——这完全就是笨蛋，好在发现得及时，还有机会逃跑。” 栗眠知道，玛丽没有逃跑。 如果她真的逃跑了，这本日记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它记录了玛丽的成长和变化，对玛丽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因此逃跑的话，她一定会带上它。 日记后面还有几页。 —— 1月3日 晴 我怀疑哥哥已经发现我知道地下室的秘密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我当时虽然尽力把厨房复原，可是由于时间紧急，我没来得及找到那颗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的洋葱。 而今天，哥哥做了一道洋葱汤，他究竟是不是在试探我呢？ 如果我当时能再冷静一些，就应该想清楚最好的选择反而是留在厨房里，以大方坦然的姿态迎接哥哥，而不是慌乱地逃离厨房，甚至遗落了一颗洋葱。 那样的话，我仍然能和哥哥幸福地生活在这里，我将继续扮演哥哥所期望的公主。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1月4日 晴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趁着哥哥现在还没有确认，我应该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 可是我做不到。 我已经两年多没有出过门了，一旦产生“逃出去”这个念头，我就立马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恐惧压垮。我猜测，那种恐惧源自对森林未知的恐惧，源自对许久未涉足的外面人类社会的恐惧。 邪恶的巫婆为了不让公主逃跑而把她困在高塔之上，可这里没有高塔，我却还是被困住了。多可笑啊，我以为自己成长了，可我根本比不过之前那个为了寻找童话中的完美世界就逃出家门的自己，至少我当时还没有丧失勇气。 我好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淹没在水中，我正清醒地看着自己滑向深渊。 给或许存在的后来者写的话——我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妹妹，也很有可能不是最后一个。我把这些事情记录在日记本上，期待着被后来者而不是被哥哥发现。如果有哥哥以外的人发现了这个，那就快逃吧！ 最后，对妈妈道歉，我很愧疚没有成为一个好女儿，对妹妹丽莎道歉，我很愧疚没有当一个好姐姐。但是就这样吧。 ——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栗眠一边看，一边把这些内容读给文盲的鸦王听。 “嘎嘎——这个人类比本鸦想象得还要蠢，明明有逃跑的机会，却没有果断地抓住！”鸦王摇摇头点评道。 “你可得吸取教训。”它又补充道，“嘎嘎——有本鸦在，就算召唤那群手下抓着你的头发也能把你拖出去。” 这可真是个非常诱人的提议。 栗眠清楚，鸦王完全能办到这一点。 但很可惜，她是玩家，目前还被困在这个“未来游戏”的破新手教学里，如果真的有鸦群抓着她的头发拖出去，只怕会狠狠地撞上空气墙。 要等到游戏剧情步入后期时，才可以在森林中和普林塞斯“愉快地”玩儿捉迷藏。至于现在，栗眠根本无法迈出木屋，那些远方的森林景象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堆游戏贴图。 于是她巧妙地和鸦王转移了话题。 “尊敬的守卫大人，实不相瞒，其实我的名字就叫丽莎。” 鸦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嘎嘎——人类的名字对本鸦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不对！嘎？”它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对豆大的黑眼珠几乎要瞪出来了，“你是玛丽的妹妹？！” “没错。”栗眠十分平静地应下了。 鸦王还在努力地试图理清这混乱的关系：“嘎嘎——你是说，你的姐姐玛丽几年前离家出走，跑到这个杀人魔家里成为了他的妹妹。而你，玛丽的妹妹丽莎，在几年后的现在，也从家里跑出来成为了杀人魔的妹妹？” “完全正确。”栗眠还十分有眼色地吹捧了一句，“真不愧是守卫大人。” 鸦王难以置信：“嘎——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不对，难道你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离家出走的姐姐，至于昨夜因为下暴雨而被迫逗留在这里，不是偶然，而是你计划好的？” 栗眠苦笑，这个倒不是，安全屋里没有关于丽莎家人的信息，她也是看到玛丽的日记后才知道的——只不过因为看了几百遍，所以才会平静罢了。 但是鸦王可不知道那些，它又开始在桌子上自顾自地走来走去，并认定了丽莎这次来就是为了给姐姐玛丽报仇的。 “嘎嘎——虽然本鸦欣赏有仇必报的人类，可你也得量力而行啊。” 鸦王看着丽莎瘦弱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地摇摇脑袋。 “又或许……”它突然嘎嘎地怪笑起来，“你如果能够奉上足够的贡品，本鸦也不是不可以召唤鸦群进行一场‘鸦群风暴’。” “不……”栗眠摇摇头，“我愿意奉上我的一切，只为请求您的帮助，但不是为了杀死普林塞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请您帮忙。” 鸦王闻言歪了歪脑袋，它很好奇在栗眠心里，比报复这个杀人魔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正当它想问个清楚时，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普林塞斯礼貌都敲了三下门，用温和又稍显欢快的语调说：“丽莎，快来看看哥哥给你准备了什么。” 栗眠小声快速地跟鸦王说了句“以后再说”，把它重新放到篮子里并盖上花布。 鸦王被她这一系列丝滑的操作惊呆了，它想起自己偶尔会飞到人类的城市去，有时会看到人类夫妻中的丈夫敲门后，妻子迅速地催促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离开或钻进衣柜的场景。有时候，妻子与丈夫扮演的角色会发生对调。 ——当然，作为一只正义的乌鸦，它会在那个敲门的丈夫或妻子的头上留下排泄物，以此作为善意的提醒。 只是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这种奇怪的三角关系中的一员。 在一种微妙的心情下，鸦王忘了跳出去质问那个人类丫头：为什么她敢这么对待尊贵的森林守卫？ 而房间外的栗眠已经跟着普林塞斯走到楼下，看着他拿出来一件崭新的华丽裙装了。 普林塞斯兴致勃勃地对栗眠道：“丽莎，快穿上试一试，这是哥哥特意为你新做的。” 他话音刚落，一道光屏就在栗眠眼前展开： 【考虑到你没有合适的衣服可穿，你的哥哥立刻贴心地为你赶制了一件。那是一件多么漂亮的衣服啊！你甚至觉得即使穷尽自己所有赞美的词汇，也无法描绘出这件裙子十分之一的美丽。面对这样一份完美的见面礼，你准备——】 【1.穿上试试，给这件裙子一个衬托自己美貌的机会】 【2.拒绝哥哥，那过于细窄的腰部证明它不适合自己】 这一次，选项一的文字微微发亮，而选项二的文字则黯淡无光。 如果选择选项一，那么栗眠将无法控制地穿上这件裙子，但会不小心把它撑破。普林塞斯就会借此机会跟她说一个淑女要拥有完美的曲线，并让她戴上束腰。 如果不想选择选项一，虽然选项二无法被选中，但栗眠也已经掌握了跳出规定选项的方法。在这里，只要她极尽侮辱词汇来评价这件衣服并且义正词严地拒绝普林塞斯，那么自然就能摆脱被迫戴上束腰的未来。 可是显然……第二种选择会立即激怒普林塞斯。 以目前外面仍然在下暴雨的极端天气，激怒普林塞斯后根本无处可逃，所以—— 栗眠乖乖答应了普林塞斯。 “……” 片刻后，看着换好裙子，腰部却明显裂开线的栗眠，普林塞斯立即用一种十分夸张的语调说：“天哪！你对我的裙子做了什么？” 栗眠尽力用手掌遮住破损的地方，但还是止不住裂缝仍在扩大的趋势。 她做出十分羞愧的模样低下了头：“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呼——”普林塞斯深呼吸，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不，这不怪你，我亲爱的妹妹，是我没有搞清楚你的尺寸。但是说实在的，你实在太胖了。听哥哥的，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拥有纤细的腰部。” 说着，他早有准备地拿出束腰，并帮栗眠戴上。 “哥哥……我觉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栗眠微弱地说。 “啊，抱歉。”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普林塞斯的语气完全没有道歉的意味，“你应该从更小一些的年纪就开始这么做的。” 他象征性地松了松束腰的绑带，亲切地说：“你很快就会习惯的，到时候，你会成为这片森林最耀眼的明珠。我想想——‘森林公主’这个称号就很适合你！” “哈……我也很期待看到那一天呢，哥哥。” 栗眠嘴上应和着，心里把普林塞斯骂了一遍又一遍。 她知道，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普林塞斯对玛丽做的那些事，也将会在丽莎身上重演。 ——姐姐，这下子，我也不得不清醒地走进深渊了。 第9章 当暴雨倾泻而尽 最近，童话森林及周边地区整日被暴雨冲刷，掌管气象预测的大臣断言：这场百年难遇的特大暴雨最晚将在一日之后停歇。这则消息就像是一剂强效镇静剂，安抚住了所有关心这场暴雨的人们。 消防部门已经开始为童话森林的灾后救援工作做准备，一些善良的城市居民自发捐献物资，希望能为居住在森林地区的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 在暴雨停止之前，没有任何人或者生物敢靠近童话森林。远远看去，那里一直被浓重的乌云笼盖，天空像是破开了口子，倾泻而下的暴雨似乎能灌满干涸的海床，时不时还伴随着令人心惊的电闪雷鸣。 可在童话森林里某个偏僻的角落，一幢小木屋静静伫立，奇妙地避过了一切闪电、被闪电中倒下的树木以及暴雨引发的泥石流。 那正是“未来游戏”的新手关所在之处——童话屋。 与外界人们的种种担忧截然相反，它地处本应最危险的地方，实际上却安宁得如同世外桃源。甚至暴雨越是倾泻，木屋上缠绕的枝藤越是苍翠。 在这梦幻般的、只有童话中才会出现的场景里，丽莎公主和普林塞斯哥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啪——” 一根细细的树枝抽打在栗眠的背上。 她敢保证，那里的皮肤一定被抽得变紫了。 普林塞斯低沉如同大提琴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丽莎，要记住——合格的淑女永远不会弯腰驼背。” “是，哥哥。”栗眠努力挺直腰背。 这几天里，为了让她“减肥”，普林塞斯每顿只给她吃一点点饭。要不是因为饥饿，她怎么会因为胃部不适而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 可是只要稍稍弯腰，她就能感受到已经瘦得凸出的肋骨被坚硬的束腰硌住。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栗眠不得不弓起脊背，把腰弯成一个别扭的弧度。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小动作就会被普林塞斯敏锐的目光察觉，然后被迫挨枝条的抽打。 今天，栗眠正在接受关于辨认布料的考核。 她的眼睛被布条蒙上，普林塞斯会依次拿出五匹不同的布料，让她通过手指的触摸来分辨分别是何种布料。 ——当玩家进入“公主线”，选择成为普林塞斯的妹妹后，他就会以“这些是淑女应该掌握的知识”为由，开始严苛地教导玩家。 有时是关于香水的知识，有时是服饰风格的流行与演变，有时是糕点的品味与鉴赏，有时则是茶叶的评鉴与泡茶的手法…… 栗眠已经经历过八百三十次的童话屋剧情，其中约有六百多次选择“公主线”，可这六百多次里，大多数时候她都被教导了不同的知识，只有偶尔会碰见重复的。 为了检验教学质量，普林塞斯会定期考察玩家对知识的掌握，如果回答不能如他所愿，他就会更变本加厉地对待玩家——而这通常会直接降低玩家的体力水平，为后续的逃脱追杀增加难度。 到了后期，玩家获取体力的方式有限，所以栗眠需要尽量把目前的体力值维持在较高的水平。 今天早上，栗眠特意在镜中确认了自己的属性值：由于连续多天食物摄入不足，就算有充足的睡眠，体力还是只有53\/100；至于精神值，则因为大脑缺乏营养，不可避免地精力涣散，目前有75\/-8200。 所以为了给后面留有足够的保障，栗眠需要尽量完美通过今天普林塞斯的考核。 可是她的眼睛被厚厚的布条遮挡，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而她的双手不停在几匹布料上摩挲，实在分辨不出它们有什么差别。 幸好，这一次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栗眠。 她清楚地记得在第七百九十二次重开新手关时，被普林塞斯同样教导了关于布料的知识。虽然这于自身辨认布料的水平并无长进，但如果答案没变的话…… 栗眠用不确定的语气，仿佛是求证一般：“哥哥，如果我没有辩认错，第一匹布应该来自丹斯王国，约克郡第一纺织厂。” ——根据她在公主房看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丹斯王国是一个与本国毗邻的小国，那里丰饶的水土养育出最好的棉花，因此丹斯以最优质的布料闻名世界，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约克郡。 而栗眠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为了应对普林塞斯的各种考核。如果能通过的话，后面的体力值会富裕许多。 “希望这次能蒙对……”即使面对的课程与之前相同，可她并不能确认普林塞斯的考核也是固定的。 “……”普林塞斯沉默片刻，反问栗眠，“你确定吗？答案就是这个？真的不再更改了吗？” ——糟糕，她本来挺确定的，被这么一问，反而不自信了。 栗眠定了定神，回道：“我确认，哥哥。” “恭喜你！”普林塞斯的语调明显提升了一个高度，“你回答得完全正确。丽莎，你真是一个天才！” “呼……”栗眠长舒一口气，随后内心忍不住升起喜悦，她还记得剩下四匹布分别来自哪里，看来这次稳了！ 普林塞斯清了清嗓子：“那么第二问题——你手上这匹约克布是什么颜色？” 像是为了防止自己忘记，栗眠迫不及待地想把答案说出来：“哥哥，第二匹布来自……等等！” 虽然看不见，但她仍难以置信地将头扭到哥哥的方向“看”着他。 “哥哥，你刚才的问题是第一匹布的颜色？！这怎么可能说得出来，我又看不见！” 在以往的几百次中，普林塞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这种意料之外的变化让栗眠感到不安，仿佛剧情的走向正在脱离控制。 “是么……”普林塞斯的语气里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失望，“我亲爱的妹妹啊，我本以为天才的你能给我带来更多惊喜呢。要知道，不同颜色的染料取材各不相同，当它们将本身的颜色染到布上，产生的触感更是千差万别……” 接着，普林塞斯开始长篇大论，栗眠则是被迫灌输了一堆诸如“蓝色约克布的染料取自蓝荧菇，较之灰色约克布细微的颗粒感，蓝布更带有一种奇异的爽滑”的奇怪知识。 明明在她的感觉看来，每一匹布都很柔顺，是难得的好布…… 一直到午饭时间，普林塞斯才总结似的感慨道：“剩下的布匹我不会再问你它们来自何处，我相信你知道答案，这很好。但是出于对你天赋的负责，我认为你还需要更加严格的训练。” 栗眠闻言默默捏紧了拳头——合着我做了那么多努力，终究敌不过剧情杀是吧？ ………… 翌日，天朗气清。 连日的暴雨仿佛已经将空中所有的水汽都排尽了，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 似乎为了与变化的天气相衬，剧情也在今天迎来了关键的转折。 在早晨的餐桌上，栗眠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上只摆着一块薄薄的、仅有巴掌大小的吐司，用眼神向普林塞斯强烈传达了自己的不解。 ——当初走出安全屋时，考虑到鸦王会和自己一起被暴雨困在公主房，她特意为鸦王在篮子里装了一些水果。现在，可怜的鸦王每天的食物份额只有一颗苹果或橘子。 可是此刻，栗眠觉得可怜的只有自己，现在她每天吃得还不如一只鸟多！ 普林塞斯感受到了妹妹眼中的质疑，但他置若罔闻，优雅地用刀叉将自己盘中的煎蛋切成小块，再送入口中缓慢咀嚼、咽下。 他完美的餐桌礼仪，若是让国王看了估计都得纳头便拜，奉为新的君主，自己甘居侍从…… ——栗眠讽刺地这般想着。 直到早饭用毕，普林塞斯拿起餐巾优雅地擦过嘴角，这才故作不解地看向栗眠。 “丽莎，我理解你想要尽快达成最完美的身材，但早饭还是需要吃的。” 他话音刚落，代表了剧情重要选择的游戏光屏在栗眠面前展开： 【你当然理解一位哥哥为妹妹身材着想的良苦用心，可若继续下去，你只恐惧自己会有性命之忧。面对普林塞斯愈发变本加厉的做法，你准备——】 【1.大声抗议，身体的健康优于一切】 【2.默默顺从，哥哥总不会害了自己】 这一次，选项一的文字微微发亮，选项二的文字则黯淡无光。 ——再不抗议，玩家真的被饿死了，还谈何通关？ 当然，为了增加剧情探索度而绞尽脑汁的栗眠，也曾试过默默顺从普林塞斯，想着是否会触发新的剧情。 结果则是—— 普林塞斯看着愈发顺从的丽莎十分开心，可是丽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饱满的脸颊日益干瘪，就连一双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无法接受自己的“公主妹妹”失去与之相称的容貌，于是普林塞斯自己动手，将妹妹的美丽定格，地下室喜提手办+1。 栗眠因此直接通关失败，不得不被强制重开新手教学。 所以为了通关，栗眠当然会选择大声抗议，而这也正是她心之所向—— “普林塞斯，老娘给你脸了不是？” 说着，她把盘子摔在了普林塞斯美丽的脸上。 下一秒，盘子落下碎裂一地，普林塞斯的表情凝固了。 第10章 反抗的号角响起(bushi) 普林塞斯足足愣了五秒钟。 这本是栗眠逃跑的大好时机，但她并没有那么做。 “呵呵……”普林塞斯忽然掩面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真正的淑女，没想到我看走眼了。” 前几日栗眠的顺从给了他错觉，他以为栗眠今天突然生气只是因为不满早餐太少。 这么有天分的妹妹可不多见，普林塞斯现在还想给栗眠一个机会。 他保持着优雅从容的气度，把餐厅收拾得干干净净：“你以为你还逃得掉么，暴雨引发的泥石流已经将道路堵住，你只能呆在这里。” 毕竟栗眠现在仍然处于被教导的阶段，表现得不完美也是情有可原。 时间一久，她自然会知道他是真正对她好的哥哥，她会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一样乖乖待在笼子里。 “回你的房间去吧，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普林塞斯仍然维持着那副好哥哥的面具。 但栗眠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乖乖回房间，也没有孤注一掷地冲出童话屋。 普林塞斯看着她，一双绿眼睛满是好奇。 接着，他就看到栗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本子，心中陡然升起不妙。 ——他不记得家里有这样的东西。 栗眠拿着本子站了起来，娇小的身躯上猛然生出一股气势。 “普林塞斯，你大概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吧？” 她突然奇怪地笑起来，却让人从那笑容中感受不到任何善意，反而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出无尽怒火。 “那么我就来告诉你！这是我的亲生姐姐——玛丽安娜的日记，自从她几年前离开家，我就再也没看到过她！” 一边说着，栗眠“啪”地把日记本摔在桌子上。 这下子，普林塞斯完全明白过来了。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口中的玛丽安娜大概是他之前的妹妹中的某一个——不过，他记不清是哪一个了。 于是他拿起那本日记草草翻看了一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别打岔！”栗眠大声打断了普林塞斯，表现得完全就是一个意外发现失踪多年姐姐的消息，因而着急得方寸大乱的妹妹。 “我问你：我的姐姐玛丽安娜现在到底在哪儿？她究竟有没有……有没有被你杀害！” 普林塞斯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懊恼地一拍脑袋： “是哥哥的错，在给妹妹准备房间之前，我应该仔细地检查一番，免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落在里面。” 听到这番话，栗眠的胸口猛烈地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要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晕过去了。 “那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是我姐姐玛丽安娜的日记！你这个无耻卑鄙的杀人魔，你到底把我姐姐的生命当成什么了？把这些少女的生命当成什么了？” “当然都是我亲爱的妹妹啊！”普林塞斯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接着，普林塞斯开始像一些文学作品中的典型反派那样，被揭穿恶行后，索性就开始了自顾自的演讲。 “我主观上没有取走她们生命的想法，可谁让她们渐渐都无法完成身为公主的修行呢？我只好亲手将她们定格在最美的瞬间了。” “至于你的姐姐……”他叹了口气。 “我也觉得十分惋惜，她本来是最有资质的那一个——如果不是发现了我的其他几个妹妹的话。” “只可惜，她亲眼见到了地下室的场景，突然就像高贵的孔雀变成怯懦的鹌鹑，她纯洁的心灵遭到污染，再也无法成为公主了。” “明明原本我也以为……我和她就那样会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普林塞斯面朝着栗眠的方向，但他的眼睛好像越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你给我等着吧！我一定会把你残忍的行径大白于天下，让你受到法律的制裁！”栗眠冲普林塞斯放完狠话，就作势往房门外冲去—— 但被眼疾手快的普林塞斯拉了回来。 他无奈地摇摇头：“该说你聪明还是愚笨呢？我说过了——” “你、逃、不、掉、的。” 普林塞斯一字一顿地威胁后，不顾栗眠的挣扎，强行把她关回了公主房。 “嘭——” 房门被普林塞斯大力关上，栗眠能清楚地听到，他还上了一把锁。 于是栗眠安静下来，就好像刚才激烈的对峙、威胁以及逃跑的举动都是一场幻梦。 鸦王从篮子中飞出来，朝她歪了歪脑袋：“嘎嘎——奇怪，他竟然没有杀你，你明明戳破了真相，为什么他还留着你的性命呢？” 栗眠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因为我还没有亲眼看到他在地下室所造就的‘地狱’，因此在他的眼里，我仍然保持了内心的‘纯洁’，只是思想有些偏激——但他有信心纠正。” 经过和普林塞斯上百次的交量，栗眠早已明白了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因此，刚才那仿若弱智一般的发言都只是在普林塞斯面前演的一场戏。好让他觉得：这个丽莎妹妹虽然在某些方面比较聪明，但本质上依然是个天真的傻蛋。 “嘎？”鸦王保持着歪脑袋的姿势，它还是没能明白。 片刻，它无奈地摇摇头：“果然，这些变态的想法不是正常的思想能够解读的。” “不提那些了，你……准备好了吗？”栗眠问道。 “嘎嘎——那是当然，难道你以为堂堂的鸦群首领兼童话森林的守卫会食言吗？” 鸦王不满地啄了啄栗眠放在桌上的手背。 ——早在暴雨未尽之时，栗眠就和鸦王达成了约定：鸦王支使鸦群们行动帮助栗眠脱身，而栗眠会以家中果园里所有的虫橘作为报答。 于是今天暴雨刚停，鸦王就飞出去召集了部下，对它们分配了各自的任务。 “嘎嘎——本鸦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不同意对杀人魔来一场‘鸦群风暴’呢？本鸦可以保证，那一定更解气。” “因为……”栗眠无奈笑笑，“我要让他的邪恶手段大白于天下！” “嘎嘎——那又怎么会有亲眼看着他被撕成碎片来得解气？” 鸦王不解地盯着栗眠，它再一次感受到了不同物种之间有着深深的隔阂。 栗眠默然——鸦王说得确实有道理，可是通关条件就是丽莎逃出生天，将杀人魔的邪恶行径曝光后让他被捕啊…… 过往几百次的尝试中，栗眠早在发现可以“诱拐”鸦王后，就试过让杀人魔被鸦群风暴撕成碎片。不得不说，听着他的惨叫的确很解气。 可是紧接着，栗眠就发现自己又一次因为通关失败，被强制重启了新一轮的新手教学。 于是深刻明白了自己的通关任务究竟是什么的栗眠，只能乖乖地按照游戏规划好的路线前行…… 不，那样是不可能的。 游戏光屏再次展开： 【现在的你已经完全明白了，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只能如同一株缺失养分的花朵那样缓慢枯萎。连续多日的暴雨已经停止，逃出去或许有一线生机。面对现状，你准备——】 【1.吹响反抗的号角，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从这危险的魔窟中逃出】 【2.安然处于牢笼中，希冀哥哥能良心发现，但很大可能先丢掉性命】 这一次，选项一微微发亮，选项二则黯淡无光。 暴雨停止，在“童话屋”的剧情里是个重要的转折点。在此之前，玩家面对选择时，系统会强制玩家选择顺从类的选项。在此之后，则吹响起了反抗的号角，开始强制玩家选择反抗哥哥的选项。 在被生气的哥哥关起来之后，按照游戏设定，玩家会将床单撕成长条编成绳索，从二楼的公主房逃脱。 但逃离的行为当然会被哥哥发觉，从此，“兄妹”二人会在童话森林中你追我赶地开启名为“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新篇章。 好在玩家扮演的“丽莎”是纯正的公主设定，在逃亡的过程中，她虽然几次三番面临差点被普林塞斯捉住的风险，但依旧热心肠地救助了一些在暴雨中受灾的动物。当然，她善良的举动得到了动物们的回报，在它们的努力下，丽莎的行踪被掩盖了起来。 后来，丽莎的夜莺带着求助纸条飞向人类社会，杀人魔的行径被曝光。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丽莎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她的杀人魔捉住，但好在被赶来的警察立即击毙。 至此，“童话屋”的剧情顺利完成，玩家不仅成功通过了新手教学，还身临其境经历了一番惊险刺激的冒险之旅。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个头啊！ 就算走了“公主线”，发现了丽莎姐姐玛丽的日记，解锁了一些隐藏剧情，成功地把剧情探索度推到了80%，可它依旧没有到达100%啊！ 而这对玩游戏时，事事追求完美的栗眠来说是完全无法忍受的。 所以，面对选项一“吹响反抗的号角，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从这危险的魔窟中逃出”——这行微微发亮的文字，栗眠毅然决然地忽略了它。 虽然现在就选择逃跑真的很诱人，但那发亮的不是文字，她横看竖看，只能从中看到硕大的“80%”！ 于是栗眠当做这个选择题不存在似的躺回了床上。 ——现在还不是逃跑的时候，开摆！ 第11章 之后 这一躺，就是从白天到黑夜。 见栗眠久久没有选择，游戏光屏上选项二的文字闪烁两下，不情不愿地熄灭了。 这一天里，普林塞斯没有敲门，更没有送来吃的。 很显然，他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妹妹”饿着肚子好好清醒清醒。 夜晚，明月当空，星星却都害羞似的躲了起来。 一只乌鸦乘着夜色飞来，落在公主房的窗台上。它和鸦王相互“嘎嘎——”了几声，似乎正在汇报着什么。 片刻后，鸦王飞到了栗眠的旁边。 “嘎嘎——本鸦已经派手下到你家看过了，你的承诺果然是真的。可本鸦还是有一个疑问：为何你家的果园里，大多数水果都被蠕虫蛀空了内在？” 栗眠轻轻一笑：“只要一直跟着我，你自然能够找到答案。既然我的承诺已经履行，那么你……” “嘎嘎——难道你在质疑本鸦？无需多虑，我的手下早已在各个地方布置好了一切。”鸦王扬起脑袋，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 栗眠点点头，抚摸着自己身下的裙子，但它不知何时被撕掉了裙摆，变得更加方便行动。 “那么我也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说着，栗眠开始扯下公主床上面的床单，将它撕成宽度均匀的布条，又仔细编成长度合适、足够结实的绳索。 ——这其中要感谢鸦王的大力支持，如果没有它尖利的爪子，只怕单凭栗眠的力量不足以撕开结实的床单。 将床单编成绳索的活儿费了栗眠不少功夫。 虽然她已经有足够丰富的经验了，但饥饿难耐的身体和逐渐涣散的精神让她的动作变得缓慢。 编织完成，栗眠将绳索的一端绑在床柱上——这是这个房间中唯一足够坚固的地方，绳索的另一端则抛出窗外，一直垂到地上。 为了迷惑普林塞斯的视线，栗眠还将公主床厚实的床帐垂下来，让人恍惚觉得里面正躺着人。 做完这一切后，栗眠就…… 转头带着鸦王躲进了衣柜的最里面。 她现在体力不足，就算趁着夜色跑也跑不了多远，更别提山路都被暴雨引发的泥石流堵住了。没有“金鱼的祝福”，跑不了多久就会被普林塞斯捉住。 ——没错，费劲将床单编成绳索、放下床帐遮挡床铺，只是为了迷惑普林塞斯。 就让她那位“好哥哥”沿着绳索去寻找不存在的妹妹吧！ “嘎嘎——为什么本鸦也非得躲进衣柜里！”鸦王不满地抱怨道。 “呵呵……睡吧，天明后可是要走很长一段路呢。” 栗眠闭上了眼睛，任凭鸦王再怎么用尖喙啄她的手指都不再动弹，仿佛确实是又饿又累得过头了。 鸦王无奈地叹了口气，靠在栗眠的怀里，也跟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似乎已经进入酣眠的栗眠却渐渐勾起了嘴角——傻乌鸦，这种时候，可是最能拉近两颗心的距离的时刻啊。 对人类各种卑鄙下流的手段还缺乏足够了解的鸦王，还以为栗眠是被连日紧张的生活冲昏了头脑，竟然连“鸦王可以飞到普林塞斯看不到的地方”这件事都忘记了。 看来这个愚蠢的人类丫头只是关心则乱——鸦王的思维逐渐开始迪化。 在以往的生活中，鸦王作为乌鸦族群的王者，自然有着说一不二的威严，而在童话森林其他动物的眼中，它又是执法严明的守卫。 可此时此刻，它却被一个比它弱小得许多的人类抱在怀里，一种“本鸦正在被保护着”的陌生念头不由自主在心中升起。 这种感觉也不赖嘛。 模模糊糊地这么想着，鸦王彻底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早，栗眠和鸦王同时被敲门的响声惊醒。 虽然他们躲在衣柜中，对外界的声响听得不太真切，但耳朵还是隐约捕捉到了普林塞斯那一如既往的沉稳声线。 “丽莎，该起床了哦，今天哥哥特意准许你在卧室里享用早餐。” 门外，端着餐盘的普林塞斯笑得温柔又和善。 在他的认知里，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的丽莎，此时只怕饿得躺在床上坐不起来了。 “早晚有一天，你会真正成为我的妹妹。” 到那时，童话森林里唯一的公主，会和她的哥哥普林塞斯一起永远幸福地生活在童话屋里。 普林塞斯自认为已经给了栗眠足够多的优待。 她已经通过日记知晓地下室的事情——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她纯洁的心灵依旧受到了一丝污染。 可即使这样，普林塞斯仍然想给她一个机会。 或许是她那温暖如同阳光的发色，以及她那双坚强不屈的眼睛，总是让他想起之前的某一个妹妹吧。 ——好像是叫“玛丽”来着？ 那是一段令人遗憾的往事，“玛丽公主”可是所有妹妹中天分最高，适应得最快的妹妹。更难得的是，她拥有和真正的公主一样金子般的心。 哪怕在他亲手拿着刀，划开她的皮肤，准备一刀一刀地剜出她的血肉时，她的表情也依旧没有扭曲，更没有像其余妹妹那样满脸狰狞地破骂和诅咒他。 她只是双眼噙满了泪珠，声音微弱地祈求着：“哥哥……就让我成为你最后的妹妹吧……不管作为怎样的姿态，玛丽都愿意和哥哥一起……就这样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在童话里……” 但那时的普林塞斯没有听她的。 那时的他还年轻，性格更加严厉，不容许公主妹妹见到半分邪恶。 所以，哪怕再不舍、再犹豫，他终究还是将玛丽的血肉、骨头、内脏……一点一点从那副完美的公主躯壳中取出，填上了最纯洁柔软的白棉花。 并且在那之后，他又这样亲手制作了一个又一个不会动的、完美又纯洁的公主妹妹。 “……” 普林塞斯突然沉默了。 过往的、沉寂了的回忆突然又活跃起来，那些片段开始在他的心中闪现。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为何对现在的这个丽莎妹妹如此宽容。 ——甚至因为照顾她的情绪，放任她逃了一整天的公主修行！ “我不会放弃你的。” 普林塞斯就这样默默下定了决心。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年轻的普林塞斯了，现在的他更加宽容，更加懂得“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这句话。 所以，他准备和丽莎一起创造一个崭新的未来，一个公主和他的哥哥幸福快乐地永远生活在一起的未来。 就这样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普林塞斯掏出钥匙，打开了上锁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被暗红色床帐围住的床铺。 “还没起床么？真是个小懒虫。”普林塞斯轻轻一笑，从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宽容过。 ——但他的笑容在看到从床柱一直蔓延到窗外的绳索时凝滞了。 “呵呵……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普林塞斯维持着优雅的仪态，将手中的餐盘放在桌子上，上面摆放的牛奶没有半丝晃动。 他的目光掠过餐盘旁边的篮子。 那是丽莎来时带着的，据她所说，里面装了些游玩时吃的小点心。 直到现在，普林塞斯还能从那被花布半遮掩的篮子中，看到一个装着棕色液体的玻璃杯。 ——是了，如果逃跑的话，总会把这仅剩的可可喝掉吧？虽然已经完全冷掉了，但好歹能补充一些体力。 所以……妹妹现在一定还躺在床上。 心里残存着微弱的希望，普林塞斯挥手拨开床帐： 已经失去床单的床铺上，只能看到凌乱的被子和其下柔软的床垫。 普林塞斯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明明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要好好面对未来，结果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像今天这样戏剧化。 他站在窗边极目远眺，视线一路延伸到远方，似乎能在层层叠叠的树枝间看到除了一闪而过的黑色羽翼的鸟儿外，还有一条鲜亮的布条挂在枝头…… 普林塞斯一瞬间就认出来了，那是他辛辛苦苦为妹妹做的新衣裳的袖子。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么？” 他相信，就算妹妹足足提前一天逃走，自己也一定能追上她！ 这一次，普林塞斯不会再给予多余的宽容。 果然，只有将妹妹的内在换成纯洁的白棉花，才不会逃跑！ 认定自己一腔心意被付诸东流的普林塞斯，动作极快地从窗户往外跳了下去。 接着，他像一只轻巧的鸟儿那样落地，又如同最迅捷的猎豹一般追了出去。 ………… 躲在衣柜里的栗眠紧张地听着外界的动静，直到确认普林塞斯已经追远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带着鸦王从衣柜中钻了出来。 “嘎嘎——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就快往反方向逃吧！” 栗眠却朝它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赶路前怎么能不补充能量呢？” 说完，她就坐在桌子旁边，享用起普林塞斯为她准备好的早餐。 “嘎嘎——本鸦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这个人类了。” 鸦王从来没有见到过栗眠这样的人类，当然，也从没有像这样无奈过。 “着急什么。”栗眠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像鸦王解释，“你不是已经派遣手下将普林塞斯引开了吗？” “而且就像我们计划好的那样，他会在追逐时因为过于关注前面‘一闪而过的裙摆’，结果不小心忽略了脚下……” “然后——”栗眠把余下的面包团成一团，一下子塞进嘴里，“就这样掉进了深深的洞穴里，再也没法爬上来了。” “最后，他会被得知消息后赶来的警察当场捕捉！” 栗眠一把握住盛着牛奶的杯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嘎——你倒是乐观，可别忘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如果他躲过了洞穴陷阱怎么办？”鸦王质疑道。 栗眠却自信满满道：“有尊贵的守卫大人的安排，绝不会发生意外！” 没想到这个人类如此信任本鸦。 ——鸦王定定地看着栗眠，内心受到莫名的震撼。 之前几次类似的计划都完成得很顺利，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第八百三十一次重开新手教学的栗眠，对鸦王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12章 去寻找完美世界吧! 刚刚被暴雨冲刷后的童话森林，看起来有种不同往常的感觉。 许多树木被雷电劈中后焦黑着倒下了，在上面攀附的藤蔓也失去了支柱，像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战争，但其中又孕育着勃勃生机。 假如最杰出的诗人站在这里，恐怕会感动地写下一首歌咏劫后新生的诗。 但普林塞斯想不了那么多，他正沿着之前找到布条的方向，一路朝前赶。 现在的森林并不适合赶路，各种树木或灌木的枝条杂乱地伸出来，在不经意间就会给你的衣服或皮肤划上一道口子。 因此，追妹心切的普林塞斯不觉得从一个断裂的树枝上找到妹妹袖子的一部分有什么不对劲。 他隐隐有种感觉，妹妹就在前方等着他，而这一次就是真正的结束了。 与此同时，童话屋中—— 刚吃完早餐的栗眠正擦着嘴角。 就算没有上帝视角，她也知道此时的普林塞斯正在追寻不存在的幻觉。 而等到他精疲力竭时，会被乌鸦们的“戏法”给弄到一个危险的深坑里。然后，他将在那里待着，直到被过来搜捕杀人魔的警方遇上。 ——这样的计划，已经在之前的数次尝试中被证明是可行的。 换句话说，栗眠现在已经摆脱了杀人魔的追捕。 接下来，只要她安安静静地在童话屋待上那么个两三天，等到杀人魔被逮捕归案就能自动通关。 栗眠清楚这一点。 但她更清楚，这么做是无法达到“剧情探索度百分百”的。 第一次“童话屋”新手教学中，栗眠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走进“女仆线”，从头到尾顺从游戏规定的选项，结果最后通关一看结算：剧情探索度60%。 后来，栗眠摸索了进入“公主线”的方法，但如果没有发现书架里玛丽的日记，最后通关时剧情探索度仍然只有60%；相反地，假如读过玛丽的日记，探索度就能达到80%。 接着，若能把书架上的书大致浏览一遍，对这个世界有基础认知，探索度就能达到90%。 之后，栗眠的游戏进度就陷入了停滞。 无论她怎样努力、怎样尝试跳出既定的选项，结果就是多体验了几种不同的死法之外，剧情探索度依旧一动不动。 但…… 一切将在今天终结。 栗眠已经摸到了真正完美通关游戏的法门，那就是——去寻找玛丽在日记中提到过的，童话中描写的完美世界！ 那是十二岁的玛丽在日记中记载过得。 玛丽也正是为了去寻找“童话中的完美世界”，才开始离家出走。 栗眠本以为那只是小孩子不值一提的幻想，可渐渐地，她发现那个世界或许真的存在！ 从第八百零一次的重开新手教学时起，栗眠就在探索进入那个世界的方法，直到这一次，她才终于有了把握。 她坚信，只要能够找到并进入那个世界，就能真正100%完美通关！ 栗眠通过深呼吸缓和了略显激动的心跳，带着鸦王来到童话屋的厨房。 鸦王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嘎嘎——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为了给接下来的路补充些物资？” 栗眠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也不对。” “我来这里主要因为……我们要走的路正在这里！”她指了指厨房里的一个橱柜。 “嘎嘎——别告诉本鸦你准备躲在这里……”突然，鸦王想起了什么，“地下室！” 不错，栗眠就是要去地下室。 她从厨房挑拣了一些适合在路上吃的干粮，移走橱柜，打开活板门，然后带着鸦王钻进了里面。 “……！” 虽然地下室的景象已经数不清看过多少次了，可每一次看到还是会心惊。 这里昏暗、潮湿、逼仄，空气中带着似乎永远无法除尽的霉味和血腥味。 在地下室的正中间，天花板上有一个吊灯，此时是熄灭状态。在吊灯的正下方，有一个手术台。 手术台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不知名的瓶瓶罐罐，金属制的台面似乎能看到一些锈迹，边缘处略有些磨损和变形。 想来，普林塞斯就是在这里，将他的一个个妹妹体内都塞满了棉花。 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恐怖游戏或电影里的镜头，见多识广的栗眠倒是对这些无感。 真正让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过，还是止不住心惊的，是在地下室最里面，那离地一尺的台子上，整整齐齐地站立的十二位少女。 她们看起来和栗眠差不多大，但皮肤是不似活人的惨白，漂亮的眼睛睁开看着来人，但已经失去了生机。 她们中有的垂手站立，有的仿佛在欣赏手中绽放的花朵，有的甚至两两相对，看起来似乎正在交谈。 无一例外的是，她们的嘴唇都呈现出鲜血般的红色，脸上带着笑容被定格在最美丽的一瞬间。 在昏暗诡异的地下室里，就这样站立着十二位雕塑般的少女…… 这很容易带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来者的一举一动都被她们看在眼里。或许下一个瞬间，她们就会优雅地缓步走来朝你问好。 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会深深地攫住不速之客的心脏！ 栗眠的目光一扫而过，并没有多看，只依稀地用余光感受到，其中仿佛有位少女的发色和她的极为相似。 “愿你们能陷入永远的安眠……” 在心中默默为她们祈祷后，栗眠吃力地挪开了手术台旁的桌子。 接着，她取出从安全屋带来的一个瓶子，里面装满了冷掉的可可外，还有一些她自己的眼泪。 ——正是运用技艺“鳄鱼的眼泪”所得。 栗眠将这瓶棕色液体倾倒在了地上，一种超脱了语言描述的奇异甜香蔓延开来。 鸦王则站在她的肩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中隐隐有了某种预感。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但栗眠没有表现出任何焦急，仍静静等待着。 五分钟、十分钟……直到足足过去了二十分钟，才从地底传来某种响动。 被倒了棕色液体的那块土壤像是有了生命般突然涌动起来，下一瞬，上千上万只蚂蚁突然从地底钻出！ “嘎——”站在栗眠肩头的鸦王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险些跌下去。 好在稳住了身形，它用翅膀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俗话说的好，“蚁多咬死象”，更何况它这只小小的乌鸦呢？ 但幸运的是，那些赤红的蚂蚁似乎对地面上唯二的两个活物不感兴趣，它们将沾染了棕色液体的土壤啃食干净后，就又成群结队地回到了地下深处。 当它们离去后，一个黑黝黝的、狭小的洞口就留在了地面上。 “嘎嘎——你最好给本鸦一个合理的解释。”被刚才蚁群吓了一跳的鸦王不满道，“你总该不会是善心大发，想要喂食这些地底的蚁群吧。” “请您不要着急。”栗眠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虽然杀人魔已经不在，但她依旧维持着那副被教导出来的优雅仪态，仿佛已经被刻进了骨子里。 “刚才我倾倒的是一种特制的饮料——其中的可可赋予它奇异的甜香，鳄鱼的眼泪增添了一份‘欺诈’，而里面的苹果树汁液则对蚁群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有这样，居住在地底王国的红火蚁们，才能帮助我们开辟出一条直通地底的道路。” 栗眠话音刚落，鸦王就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嘎——不可能！就算有蚂蚁王国，但那不是我们地面上的生物能进入的地方！” “哈哈，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栗眠弯起嘴角，率先钻进了那个刚好能让她通过的地洞。 鸦王犹豫片刻，终究下定了决心一般，收起翅膀，爪子紧紧抓着栗眠的衣服，由她将自己带入了地下…… 栗眠和鸦王先是通过了一小段竖直的、狭窄的地道，衣服和羽毛上都被迫沾满了泥土。 再往下一段就好多了，空间渐渐变得开阔。 不知过了多久，栗眠才终于有了脚踏大地的实感，一些蓝莹莹的光点开始出现，让他们能勉强看清所处的环境—— 在这里，重力的方向由竖直转变为水平，而他们依然能够安然行走，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在昏暗的光线中，一些独属于地底的蛇虫鼠蚁开始出没，苔藓、碎石、奇异的花草杂乱又狂野地长得到处都是。 “我们现在正在普林塞斯屋子的正下方。”栗眠向鸦王解释道，而鸦王早已被眼前怪异的景象震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传说，在童话森林的某一个角落，有一棵倒着生长的巨树。它的树根在地面上，树干直直地朝地底生长，一直延伸到地心的地方。而巨树的整个树冠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核心，由无数的翠绿叶片共同构成的，正是那童话中描绘的完美世界……” “在那里生活着许多可爱的生灵，但人们并没有见过它们，因此无法用文字描绘出它们的长相与名字。但已知的是，那里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没有动乱与困苦、没有争吵与辱骂，每个生灵都是平等的，它们的一切诉求都能得到巨树的满足……” 栗眠一边朝地底走去，一边和鸦王讲起了古老的童话。 她现在脚下踏着的，正是那棵倒着生长的巨树树干。 至于一开始见到的，普林塞斯那奇异的小木屋，正是由巨木的树根盘结而成…… 第13章 倒着生长的巨树 丽莎的姐姐玛丽，为了寻找童话中的完美世界自十二岁离家出走。 结果来到了普林塞斯的小屋，主动被困数年后，因为发现了普林塞斯的秘密而遇害。 她的遗体被放在童话屋的地下室里，睁着永远无法闭上的眼睛所站立的地方，正是她所苦苦追寻的童话中完美世界的入口。 ——栗眠从中感受到了游戏制作人浓浓的恶意。 她现在正带着鸦王，沿倒着生长的巨树树干向地心深处走着。 这里的空间尚算开阔，就像是火车在山体中穿行的隧道那样，容纳一人绰绰有余。 脚下的道路由巨树整个树干构成，左右以及头顶的墙壁则是坚实的泥土。 虽然是在地底，但周围的空间却不是漆黑不见五指。 在脚下巨树的树干上，一簇一簇地生长着发出荧荧蓝光的蘑菇，为这片地下世界镀上神秘朦胧的色彩。 栗眠认识这种蘑菇，她在普林塞斯妹妹的房间里读过的书中有对它的介绍。 蓝荧菇一般出现在潮湿阴冷的山洞中，会发出蒙蒙蓝光，有毒，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以用作染料。 这些可爱的蓝色蘑菇为栗眠照亮了通往地心深处的路，在没有太阳照耀的地底，它们带来了光。 但蓝荧菇却不是地底唯一的光源。一些特殊的植物或动物同样会散发光芒，虽然没有蓝荧菇亮，但足以将地底世界渲染得五彩斑斓。 鸦王站在栗眠的肩膀上，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同时尽量靠近栗眠的脖子。 ——它刚刚看见一条有它身体那么粗的，由紫色和银色的环状纹路交织形成的蛇类优哉游哉地从旁边爬过。 它后悔跟着栗眠来到地底了。 鸦王是属于天空的王者，而这里的地下隧道不允许它自在地飞行，也没有鸦群可供它召唤。 但它不想在栗眠面前露怯。 于是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威严冷酷：“嘎嘎——人类的丫头，本鸦不明白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意义？ 当然是为了游戏完美通关咯。 栗眠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故事里出现一把枪，那么它就一定会发射。 在游戏中更是如此，由于资源有限，游戏中不可能出现与游戏内容无关的因素。 栗眠虽然不知道“未来游戏”究竟是谁制作的，甚至连制作人是不是地球人都不确定。 但栗眠相信，即使是外星人的游戏里，也不可能会出现与游戏内容无关的要素。 ——这么大一个地底世界，光建模都得费不少功夫吧？ 依靠在无数游戏中磨练出的敏锐嗅觉，栗眠因此推测：要想完美通关游戏，探索地底世界是必不可少的。 可这话不能跟鸦王说呀。 在八百多次重开中，栗眠尝试过对鸦王或普林塞斯说：你是一个游戏中的npc。 结果说出的话被自动消音，而她自己也收到了来自游戏的严厉警告。 于是栗眠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个能跟鸦王解释的理由—— “尊敬的守卫大人啊，我要探索童话中的完美世界，因为它就在那里。” 这一次栗眠又当了谜语人，但鸦王明白了她的意思。 ——乌鸦们同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可好奇心是要看场合的，鸦王那从无数战斗中磨砺出来的本能正告诉它：继续探索下去会有危险。 于是它萌生了退意：“嘎嘎——本鸦可不好奇。” 要去你就自己去，可别拉着本鸦。 栗眠听出了鸦王的言外之意，但她不能让鸦王走。 “尊敬的守卫大人，您不是好奇为何我家的果园会被蠕虫占领么？答案就在地底。” “我发现，一些原本的地底居民有往地面世界迁徙的趋势，果园里的蠕虫就是最好的证明。” 鸦王一抬脑袋，高贵冷艳道：“嘎嘎——那又何妨，像这种好吃的零食再多也不嫌弃。” 栗眠摇摇头：“不对，现在的蠕虫只是先锋，后续很可能有更危险的生物也说不定。” 鸦王突然想起刚才那条银紫相间的蛇，浑身的羽毛差点炸开。 之前栗眠为它献上的那个装满蠕虫的橘子，虽然白白胖胖的幼虫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它们每一只都蕴含了极大的能量。 就连鸦王为了消化这股能量，身体都自动进入了睡眠模式。 ——所以这样的幼虫，长大后会成为何等恐怖的生物？ 鸦王越想越心惊。 栗眠还在继续劝说：“像这种极有可能威胁到童话森林安全的大坏事，您这样优秀又负责的守卫大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对吧？” “更何况，您的飞行能力在地底世界可是独一份，只要张开翅膀，您就能以极快的速度原路返回。” 栗眠的劝说起了效果，鸦王的危险预感渐渐消退，好奇心和责任感占了上风。 “嘎嘎——你说的有道理，那么你就继续作为本鸦的坐骑吧。” “哈哈，这是当然，尊敬的守卫大人。” 一人一鸦的组合就这样继续向地底深入。 而这与地底世界格格不入的两个生物，一路上自然引起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但地下世界并不是如看上去那么一派安然，为了生存，随时有可能面对激烈的厮杀。所以在发现这两只巨大生物没什么敌意后，地底生物们就放任自流了。 只是可惜，栗眠和鸦王的平静旅途没有持续太久。 “……” 看着眼前的场景，鸦王带着戏谑歪头看向栗眠。 “嘎嘎——本鸦倒是可以飞过去，可作为人类的你又要如何经过这里呢？” 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无数蚂蚁组成的洪流。 这种蚂蚁通体泛红，不断从两边和头顶土层的许多细小孔洞中爬出来，在前方的上、下、左、右，都有蚂蚁正汇成河流向更远的地方爬去。 除非栗眠马上学会飞行，不然是不可能不触碰到蚂蚁就通过前方的。 栗眠却毫无犹豫——这是当然的，她对此早有准备。 她让鸦王在前方飞行，自己则是…… 义无反顾地朝前方冲了过去。 其实脚下并不是毫无落脚之处，蚂蚁大军在前行时，会自动避开蓝荧菇生长的地方。 栗眠穿着鞋子，倒是不太怕踩碎蓝荧菇后溅射的有毒粉末。 只是她的举动不可避免会波及到旁边的蚂蚁们，被毒粉末触碰到的蚂蚁很快倒下，后面的蚁群则踩着它们的尸体继续前行。 可片刻之后，蚂蚁大军似乎意识到了栗眠这个始作俑者，于是不断有蚂蚁往她的身上爬。 左右两边的蚂蚁开始向天花板聚集，并尝试从空中落到栗眠的头上，脚下的蚂蚁则开始叠高，顺着栗眠的鞋一路爬到小腿。 但这些都没有阻挡栗眠前进的脚步。 她还是一直朝前跑，没有丝毫停顿。 头皮上传来被蚂蚁咬后麻麻的触感，但这些蚂蚁并不是只会单纯地啃咬猎物。它们开始分泌特殊的毒液，栗眠立刻感觉被咬的地方变得火辣辣的，接着是发木似的麻痹感。 为了尽量减少痛觉，栗眠开始不得不用手拂去爬到身上的蚂蚁。 奔跑了足有十分钟，才开始看到前方出现没有蚂蚁的空隙。栗眠立刻加速奔跑到空地上，然后躺下来不断翻滚，企图用这种方式压死身上的蚂蚁。 鸦王也飞了过来，开始用鸟喙处理栗眠头上的蚂蚁。虽然被乌鸦啄头顶也会感到刺痛，但总比被蚂蚁咬好多了。 就在鸦王以为两人可以稍稍松口气时，他们又被其它生物包围了。 那是一群黑压压的鼠类，但是没有眼睛，只依靠嗅觉在栗眠身边密密麻麻地围成一个圈将他们包围。 原来这是一群鼹鼠，它们正在跟蚁群交战。 一只稍大些的鼹鼠从鼹鼠军团中走了出来，开始与栗眠交谈。 原来它看到栗眠从蚁群中冲出来，怀疑她是蚁群请来对付鼹鼠的帮手。栗眠自然否认，并表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愿意随它一同去觐见国王。 于是这只稍大些的鼹鼠领着栗眠拐进了右边的一条岔路。 这条为鼹鼠设计的道路对栗眠并不友好，她不得不以爬行的姿态艰难地从通道中挤进去。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鼹鼠国王的宫殿。 这里的空间足够容纳栗眠正常站立了，不过为了保持对鼹鼠国王的尊敬，她不得不蹲下来与它对话。 “尊贵的鼹鼠国王，我和我的同伴并无恶意，更与那群可恶的蚂蚁没有交集，我只是一个旅行家，正沿着巨树的树干到树冠去。” 鼹鼠国王体型无比巨大，端坐在一个石质王座上，身上披了条细藤条编成的斗篷。王座边站着数个低眉顺眼的鼹鼠，爪子中都捧着干果。 听到栗眠的辩解，鼹鼠国王面朝她的方向，鼻子轻轻抖动着，仿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辨别话语的真假。 “你好，不属于地底世界的旅行者。”鼹鼠国王的声音有着不符合外表的沉稳，“我很想相信你的话，但我要为我的臣民负责。” 就在鸦王以为它和栗眠无法再前进时，另一只鼹鼠发出了声音： “国王陛下，我认识这两位外来者，我可以向您担保，他们绝无恶意。” 接着，它和国王讲述了之前与栗眠和鸦王在地面相遇，并被他们从一只鳄鱼的口中救下的事情。 鼹鼠国王沉吟片刻，相信了这只鼹鼠的话。 “好吧，我相信愿意救下一只路过鼹鼠的人类，不会是红火蚁的间谍。我会派鼹鼠护送你们一路至国家的边界。” 随后，刚才出声的那只鼹鼠领命为栗眠他们带路。 一路上，它向栗眠继续讲述了从鳄鱼口中逃出之后的故事： 它一路艰难地走到童话森林的东南角，好在幸运地在那里找到了另一个鼹鼠国家，并说服那个国王派兵帮助这里。 于是它们才有了可以跟红火蚁抗衡的力量，它也因此被国王荣升为宰相。 就这样，栗眠和鸦王在一群鼹鼠的陪伴下，沿着巨树树干走出了鼹鼠国界，和鼹鼠宰相互道保重以后，继续向更深处前进。 第14章 请带上我的眼睛 “嘎嘎——你确定你还要前进吗？”鸦王站在栗眠右肩上，好奇问道。 毕竟他们刚走了不远，就遇到了蚂蚁军团，栗眠被蚂蚁们咬得可不轻。 直到现在，栗眠的头上、脸上，以及裸露出来的胳膊与小腿上，都是触目惊心的红紫。 虽然鸦王的审美与人类的审美不相同，但它也知道原来的栗眠在人类中绝对是可以被称为“美丽”的程度。 可现在，那张饱满光滑的脸已经被全毁了。 继续深入，还会遇到更多危险。假如现在返回，虽然免不了要再次被蚂蚁攻击，但至少性命无忧。 “当然继续！”栗眠的语气并不见沉闷，反而更加轻快了。 她尝试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但被牵动的脸部肌肉传来一阵刺痛。 “我们加快速度，争取早日到达目的地！”栗眠不顾疼痛的双腿，加大步伐向前方走去。 ………… 他们持续走了两天，又遇到了各式各样的奇特物种，让生活在地面世界的鸦王大开眼界。 有时，它看到一片红色的花海，花海上弥漫着粉红的雾气，可一旦有飞虫靠近，就会立马失去意识掉落到盛开的花冠中。 有时，它看见金色的独角仙误入蜘蛛结成的密网，但在蜘蛛拖着巨大的腹部到达之前，用发达的额角奋力戳破蛛网逃之夭夭。 有时，它还和栗眠遇到成千上万只蚯蚓互相抱团蠕动，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而狂乱的集会。 更多时候，他们还会遇到不由分说就上前攻击他们的敌人。 令鸦王惊异的是，栗眠竟然都看似十分轻松地解决了它们。虽然她占据着体型优势，但敌人走位灵活，速度极快，因此还是免不了又多了些伤痕。 “嘎嘎——人类的丫头，你有没有发现……周围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鸦王的声音透着慌乱。 “是，是的。”栗眠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种梦幻般的笑容，“我能感受到，我们快要到达童话中提及的那个完美世界了。” 在栗眠的目光所及之处，空间变得更加开阔了，宽度由原本的隧道大小变成足以同时容纳五辆汽车并排行驶，天花板也触不可及，足够容纳一些高大的乔木自由生长。 周围和天花板的墙壁不再是裸露着的褐色泥土，逐渐被生机盎然的绿意覆盖。那是一丛丛不知名的绿色藤蔓，上面开满了硕大而芬芳的白色花朵，有的还已经结出灯笼般散发出甜香的蓝色果实。 各种各样友善的动物开始出没，有小兔子、松鼠、梅花鹿等等，它们在栗眠的身边打闹嬉戏，有时会好奇地歪着头看向这位前所未有的客人。 蝴蝶、蜻蜓、萤火虫也装点着这里，它们身上发出如梦似幻的彩色光芒，照亮了这里夜色般的空间。 一种强烈的预感在栗眠的心里升起，它催促着快快到前方去，前面还有真正的完美世界等着她。 栗眠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温泉，这里的环境告诉她继续往前走，将不会再遇到任何危险，没有争吵与战争，没有误解与辱骂，任何生灵之所求都能得到完美回应。 她的身心都完全放松，只觉得自己的精神慢慢分散到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能感知每一根头发拂过空气的轻盈感，每一寸皮肤都贪婪地攫取花的芬芳。大脑、肺部、肝脏，还有骨骼、肌肉、血管乃至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极致的兴奋与活跃。 快快到前面去，前面还有更多的惊喜等待我去探索！ 快……到前面，更多的……惊喜等待……探索！ 前……面，更多……探索…… 快￥%&……多@#￥…… ………… …… “嘎嘎——”尖利的叫声中断了栗眠的思绪，“人类丫头，不，丽莎。这里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栗眠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鸦王的话，她依旧带着笑容向前方走去，沿着巨木向更深处走去。 周围的场景变得更加梦幻了，分明是童话中才会出现的景象。 空间进一步扩大，比十个足球场加起来更宽广，更多奇妙的动物纷纷显出踪迹。 憨厚可爱的熊猫抱着竹子，嘴里发出“咔擦咔擦”的清脆咀嚼声；庞大身躯的大象慢悠悠地走到河边，用鼻子喷出水流给自己洗澡；远处模糊的海平面上，有几条海豚跃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圆弧…… 再往前，再往前。 优雅纯洁的独角兽摇摇尾巴，张开翅膀向圆月飞去；有着漂亮火红尾羽的凤凰仰天长啸，在火焰中涅盘重生；头上长角的五爪金龙摇摆着巨大的身躯，没有翅膀却能自如地在天空遨游。 好美啊…… 再往前，前面还有更多有趣的东西——冥冥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栗眠。 “啊！好痛！” 栗眠转过头，她发现自己被一种漆黑丑陋又着长翅膀的生物攻击了。 “嘎嘎——丽莎，我们正在变小，又或者，周围的环境和生物在变大！”鸦王焦急道。 不由得鸦王不着急，越往地底深处走去，环境更诡异、昆虫变得无比巨大。假如再有生物向他们展露敌意，它觉得栗眠不一定能胜出。 在刚才的路上，蓝荧菇变得更多了，时常有昆虫不小心撞破蘑菇，被毒粉末淹没发出凄厉的惨叫。就连栗眠的腿上也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一些，甚至隐约能听到“嗤嗤——”的腐蚀声，可她却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更不用说那暗褐色的千足虫，在面前爬过时，鸦王惊悚地发现这种昆虫竟已经长得和栗眠一样高！ 还有那张开翅膀后能把栗眠整个人包住的飞蚁，抱着同类的前腿啃得喷香的螳螂…… “嘎嘎——丽莎，再不走的话，真的就要死在这儿了！” 鸦王又狠狠地啄了一口栗眠的肩膀。 栗眠恢复了一丝理智。 “是啊……时间快到了，如果杀人魔被捉住，游戏就会立即通关，那样就没办法再前进了……”她喃喃道。 栗眠不甘心，她还没有到巨树的树冠，没有亲眼看到那童话中的完美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在为了应对此时的局面，她早有准备。 “尊敬的守卫大人，我想最后拜托您一件事。” 鸦王费解地看着栗眠，它觉得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没什么能帮助人类丫头的。 栗眠指了指自己的右眼：“我会取下这只眼睛，请您叼着它一直往前飞，飞到这条路的尽头去。” “嘎嘎——你疯了？！” 栗眠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疯。 “或许我早就疯了。”她想起自己那上限为“-8200”的精神值。 想了想，栗眠又补充道：“您可以吃掉我的左眼，这样就有足够的体力叼着我的右眼飞行了。” 鸦王沉默了，它感觉得出栗眠完全是认真的。 “好吧。” 鸦王答应了。 它是这么想的——反正来都来了，半途而废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它照着栗眠说的，吃掉了她的左眼，开始叼着她的右眼继续往前飞。 在这里飞行不可谓不危险，很可能被某个路边的蟾蜍伸出舌头卷进嘴巴里。 但在这里庞大生物的对比下，体型娇小的鸦王更加灵活，黑色的羽毛将它安全地隐藏在黑暗中。 至于栗眠，她觉得自己的意识被分成了三份。 其中之一在鸦王的嘴里，能看到周围的景象在飞快后退。 其中之一在鸦王的身体里，四周一片漆黑。 最后三分之一留在原本身体中，静静躺在原地等待着腐烂或被昆虫吃掉。 鸟类的飞行速度果然不是人类依靠双足能比得上的。 右眼中的栗眠看到前方的场景飞速变换，直到最后，右眼中的意识逐渐消散，她好像看到一片朦胧又柔和的白光…… 【新手教学（第八百三十一次尝试）正式结束，恭喜玩家（栗眠）通关（童话屋）剧情！】 栗眠的意识重新聚集时，就看到了在面前展开的游戏光屏。 ——完了，这次不会剧情探索度又没到百分百吧？可能又得重开了…… 带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栗眠等待光屏上弹出的结算界面。 【正在计算中……】 【剧情探索度：10%、20%……】 数字一点点跳动着，就在它达到某个数值时，栗眠几乎压抑不住狂乱的心跳。 【剧情探索度：100%】 巨大的喜悦砸中栗眠，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欢呼，就立刻被泼了一盆凉水。 显示剧情探索度的数字竟然在飞快下降！ 【剧情探索度：100%、90%、80%……】 直到它停止跳动时，竟然下降到了“-1%”？！ “这不可能！” 之前的八百多次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究竟是怎么回事？栗眠焦虑地咬着指甲。 ——看来探索童话中完美世界的决策是错误的，并不能增加剧情探索度。我早应该想到的，还是得把重心放到探索普林塞斯的过往故事上…… 可是之前明明也努力打探过，但是完全没有效果，才会想着去找完美世界的啊！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栗眠暂时想不出答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第八百三十二次重开新手教学！ 重开按钮的存在时间有限，必须抓紧机会—— “够了！” 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栗眠惊讶地发现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了。 接着，她眼睁睁地看着“重新开始”按钮消失…… 【恭喜玩家（栗眠）通关（童话屋）剧情！请密切关注下一次游戏的开启时间，敬请期待全新的游戏内容！】 【24：00：00】 【23：59：59】 【……】 第15章 银白之间 通关新手教学“童话屋”后，栗眠就来到了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 这里的墙壁、地板以及天花板都是银白色，且整个浑然一体，找不出一丝缝隙。 栗眠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的游戏光屏上正在倒计时： 【18：00：08】 自从通关新手教学后，她已经在这里呆呆坐了将近六个小时。 “我不能接受啊啊啊啊！通关结算竟然是-1％？甚至还不如60％！” “这是bug吧？绝对是bug！未来游戏这垃圾游戏！欺骗我的感情，浪费我的青春！” “bug一堆！游戏做到半成品就迫不及待推出来圈钱！” 虽然栗眠完全没给这游戏氪金，但时间就是金钱！ 可怜她足足在新手关浪费了重开八百多遍的时间，有这功夫，不知道错过多少好游戏。 栗眠越想越气，忍不住站起来狠狠跺了几脚，又捏紧拳头虚空挥舞了几拳，整个人处于一种气得跳脚但又无能狂怒的感觉。 【检测到玩家（栗眠）的强烈意志，正在为您匹配客服……】 【匹配成功！客服（茉莉）很荣幸为您解答一切疑问。】 【茉莉：亲，您好！无论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哦！（比心）】 栗眠虚空打拳的动作突然顿住，明明没有其他人，但有种莫名其妙社死的感觉。 “咳咳……”栗眠掩饰地咳嗽几声，出声询问，“你们这是个什么游戏啊？！你们真是害人不浅啊，你们这个游戏。” 【茉莉：亲～我们这个游戏是“未来游戏”哦～】 “……” 栗眠有些无语，但很快重振旗鼓：“你是真人客服吗？我要接人工服务！” 【茉莉：亲～无论是什么种族的客服都是平等的，请不要歧视哦～】 “那好，我要投诉！我在新手关末尾结算时遇到了bug，结果没能选择重开！我要求再给我一次重开新手关的机会！” 【茉莉：这边已经收到您的诉求了呢，正在处理中～】 栗眠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开始像站在产房外等待消息的丈夫那样焦急地踱来踱去。 5秒过去了，10秒过去了，1分钟过去了…… 足足5分钟过去了，游戏光屏就像死机了一样毫无动静，只有倒计时不受影响。 “你们处理这么慢的？我还要投诉！” 【茉莉：亲亲不要着急～这边已经给您加急处理了呢，最快五个工作日内即可收到回复～】 “五个工作日？黄花菜都凉了！” 再有不到18个小时就要开始下一轮游戏了！ 【茉莉：检测到您已无其他疑问，本次咨询结束～请问您对本次客服服务评价如何？1.满意 2.很满意 3.特别满意】 “你们这是霸王条款吧？！”栗眠震惊了，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的游戏。 “等等！别走呀，我还有疑问！” 【茉莉：亲～请您对上次客服服务进行评价～ 1.满意 2.很满意 3.特别满意】 为了疑问能够得到解答，栗眠屈辱地点下“1.满意”的选项。 【茉莉：有啥问题快点问，别磨磨唧唧的。老娘赶时间，你后边还有八个人排队，真把自己当上帝啦？】 这客服和刚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真是的，不就是没选特别满意嘛……”栗眠小声嘟囔着，怕被客服听到。 “我想问的是：怎么才能回到现实？” 虽然这个未来游戏bug一堆，客服变脸速度超快……但好歹是栗眠玩过的真实度最高的游戏了。跟这个一比，什么vr虚拟现实都弱爆了。 要是让栗眠选，她宁可在这里永远玩下去。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丧失选择的机会。 玩游戏嘛，要是被游戏给玩儿了，那怎么能称得上玩家？ 【茉莉：游戏商城里有返回现实的按钮，只要一亿积分一个，你自己不会看啊？】 栗眠：“啊？我这游戏面板上没有商城啊。” 【茉莉：只要新手关按照最低限度60%探索度通关，就能得到60积分，有了积分就能开启游戏商城，开了游戏商城就能买到“重返现实”的按钮。】 原来是这样啊，那没事了。栗眠因为是-1%探索度通关，所以连积分都没有呢。 “等等！你都说了新手关最低限度是60%探索度通关，那我怎么-1%就通关了？” 【茉莉：亲亲不要着急～这边已经给您加急处理了呢，最快五个工作日内即可收到回复～】 这次客服的态度倒是变得跟一开始一样亲切了…… 啊，不对！这分明就是把刚才的话复制粘贴过来了吧？！ 【茉莉：检测到您已无其他疑问，本次咨询结束～请问您对本次客服服务评价如何？1.满意 2.很满意 3.特别满意】 ——这一句还是复制粘贴。 虽然刚才的问题没得到解决，但从客服的话里好歹透露出了几个信息： 1.游戏通关后会根据探索度获取积分，积分能够开启“商城”权限。如果“未来游戏”还有其他功能，说不定也要积分才能开启。 2.这游戏是有“商城”这个功能的，既然叫作“商城”，应该会卖不少道具吧？ “好像是无限流文里的常见设定呢。”栗眠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似乎忽视了什么…… “重返现实要一亿积分？”栗眠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是抢劫吧？” 已知玩一局游戏最多100%通关，也就是最多100积分，那么需要至少通关多少次才能回到现实？ 栗眠突然感到有些发晕。 但—— 一种无法抑制、按捺不住的兴奋感爬遍栗眠的全身。 “嘿嘿……至少玩一百万次游戏，嘿嘿……各种各样，不同的游戏……” 栗眠全身发热，心跳越来越快，脸颊变得通红。 看来，“未来游戏”是一场大型游戏，通关这个游戏的条件，则是玩无数个小游戏！ 未知难度的挑战，曲折困难的通关条件…… 完美戳中了栗眠这个狂热游戏爱好者的内心。 兴奋之余，她特意给了客服茉莉“3.特别满意”的评价。 “亲～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呢。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哦，只要茉莉有空的时候能回复我一下就好惹～” 也不知道是“特别满意”的评价还是栗眠舔狗般的语气戳中了这位客服，茉莉马上给出了答复。 【茉莉：亲～我这边随时都有空呢，请问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呢？（玫瑰）（玫瑰）】 “请问‘未来游戏’是哪家公司制作的？这真的是地球人能达到的技术力吗？” 【茉莉：很抱歉，亲～您的权限不够，无法给您答复呢～（鞠躬）】 “没关系呢，都是我的错，是我积分不够导致权限太低惹～茉莉莉请不要自责啊！” 【茉莉：……】 【茉莉：请这位玩家不要这样，我害怕。】 ——好吧，看来只能恢复正常了。 栗眠不免有些遗憾，明明刚从调戏客服中获得了一些快乐的。 “还有一个问题……” 【茉莉：请您说。】 栗眠：“茉莉啊，你多大年纪了？结婚了吗？客服这行不好干吧？未来游戏这公司给你们买五险一金吗？工资怎么样？工作时长怎么样？是不是得经常加班？” 【茉莉：别说了，别说了。（大哭）】 栗眠：“要我说，趁着年轻，还是得多多提升自己……” 【茉莉：姐，别说了。这样吧，我送你1积分，1积分就能开启游戏商城，你去逛商城吧。】 栗眠：“可我新手教学的探索度只有-1%啊，就算有1积分，也还是不够开商城吧？” 【客服（茉莉）向您转账2积分，请您查收！】 【您目前的积分为1，已开启一级玩家权限：游戏商城】 【茉莉：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哈～】 “茉莉？茉莉莉？真走啦？” 不知道客服还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看在2积分的面子上，栗眠深情地嘱咐道：“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收拾好心情，她开始兴致勃勃地逛起游戏商城。 首先当然是“重返现实”的按钮： 【“重返现实”按钮：这是一个按钮，安在您的游戏光屏上，点下去，就能重返现实。价格：1亿积分】 除此之外，游戏商城里还分门别类地陈列着许多商品，小到吃喝玩乐，大到飞机火箭，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能卖的。 更神奇的是，栗眠还发现了一些超越地球科技的东西，例如：延寿丹、吸血鬼药剂、魔法元素卷轴…… “看来以后会面临更有趣的游戏呀！” ——总觉得更兴奋了。 略过那些现在根本无法考虑的东西，栗眠开始浏览起努努力稍微能买得起的那些。 【单人床：可以放在您的银白之间，让您每次旅途归来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价格：5积分】 【全息投影窗户：这不是普通的窗户，仅可放置于银白之间，会根据玩家需求呈现出不同的窗外景色。价格：10积分】 像这类价格便宜的商品，都是只能在银白之间使用的，似乎不能带到游戏副本里去。 草草浏览了一番，栗眠感受到了想买却没钱的痛苦。 当然，售价仅有一积分的商品也不是没有…… 五分钟后，栗眠看到银白之间正中央的地板上突然冒出自己刚才下单的“零食大礼包”。 “送货速度很快嘛！”她惊喜道。 栗眠迫不及待地拧开快乐水的瓶盖，猛灌一大口。 “嗝……果然还是有床坐着才舒服啊……” 一张单人床需要五积分，那么只要再薅三个客服就足够了！ “客服！客服呢？我还有问题！” 游戏系统仿佛已经识破了栗眠的险恶用心，迟迟没有动静。 “茉莉！茉莉？你还在吗？” 亲爱的茉莉也离她而去。 “那么……玫瑰？百合？丁香？狗尾巴草?” \"真是的，难道客服名字不都是取自花朵的种类吗，难道是我猜错了？\" 栗眠撕开薯片包装，一边吃着，一边思考着靠客服发家致富的可能性。 第16章 来玩养成游戏吧! 【新游戏“养成人生赢家”，正式开启！】 栗眠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正在说话。 “这次专门把你们四位家长请来，是因为咱们班级里只有你们四个是单亲家庭。而单亲家长一般无法同时兼顾赚钱养家和孩子教育……” 事发突然，栗眠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好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中年女人似乎很满意有家长认真听话，语气中渐渐染上不容拒绝的气势： “我看过你们的家庭资料，四位家离得近，又都没有老人照料。作为班主任，我认为有必要采取一些必要措施保证孩子们身心健康成长。” “所以我提议，帮你们成立一个‘单亲家庭互助小组’如何？” “当然”自称班主任的中年女人补充道，“这并非强制，还是要看四位家长的意见。” 栗眠似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单亲家庭互助小组？” 班主任解释道：“这个小组由四位家长和我共同组成，不会要求举办活动，也不收费，就是相互留个联系方式，加强彼此了解。这样万一哪位家长临时遇到什么困难，也好相互照应。” 原来如此，栗眠明白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在哪，要干什么，但她清楚一点—— 这个班主任是这次游戏的接引npc。 栗眠立刻挂上热情的笑脸：“我觉得班主任说的有道理，我赞成。” “不用叫我班主任，直接叫我金老师就好。” “好的，没问题，金老师。” 金老师投给栗眠一个赞赏的眼神，将目光转向剩下三位家长。 众所周知，人类是一种具有从众心理的动物。 剩下的三位家长，啊不对，其实是三位玩家，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在哪，要干什么，但也清楚一点—— 啥都不知道时，随大流总不会出错。就算错了，也不会太离谱。 于是剩下三位家长纷纷努力装出很懂的样子点点头。 “很好。” 金老师仿佛回到了课堂上，看到学生们犹如海绵般将知识汲取得干干净净。每当这时候，一股满足感就会油然而生。 金老师看向表现最积极的栗眠，认真道：“栗小林的家长，你愿不愿意成为‘单亲家庭互助小组’的组长？以后学校这边要是有事情，我会直接与你对接。” 栗眠陷入思索——看样子，自己似乎有个叫“栗小林”的孩子，暂时不知是男是女。难道这就是“养成人生赢家”的养成对象？ 好家伙，明明在现实世界连男朋友都没有，这下直接无痛当妈了。 栗眠迅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虽然没有现实儿子，但玩过不少养成游戏的她，赛博儿女可是有千千万呢！ 那么现在就是正和孩子的班主任说话？ 栗眠看了一眼其他三位家长——一女两男，都是中年人模样，眼神却透着清澈的愚蠢。 或许更简洁一点来说是……茫然。 见栗眠望过来，他们纷纷用眼神传达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意见”的意思。 ——得，这三个不会也是玩家吧？还是没怎么玩过游戏的那种。 栗眠当即向金老师拍着胸脯保证：“我没问题，交给我吧！” 金老师点点头：“那么‘单亲家庭互助小组’确定成立，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几位家长又听金老师说了些注意事项，才找到机会告辞离开。 一齐从金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四人都默不作声，气氛一时凝滞。 片刻后，栗眠小心翼翼试探道：“未来游戏？” 其余三人立即露出看到亲人一般的表情。 “原来你也是玩家？”x3 各自对视一眼，这下可算找到组织了。 四人略微交谈几句，决定找到一个僻静地方好好交流交流。 ………… 一刻钟后，两男两女在学校里一个幽静的小树林站定。 “你们都是怎么进入‘未来游戏’的？”栗眠率先发问。 两位男性中，个子稍矮那个似乎充满了倾诉欲，立即迫不及待道：“嗐，甭提了，我正喝完酒回家呢，本来就晕晕乎乎的，一张邪门传单被风吹着‘啪叽’糊我脸上了。” “结果我一时没站稳，稀里糊涂就摔地上了。再一睁眼，就进了这邪门游戏！还特么变成了个小姑娘！” 栗眠见他还要无穷无尽说下去，就打断道：“我是进入了未来游戏的广告网页，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新游戏，结果点进去也穿越成了个小女孩。” “嘿，这可不就是穿越嘛，这词儿用的好。”矮个男人赞同地点点头。 剩下的一男一女也说了自己进入未来游戏的过程： 一个是不小心点到了电脑弹窗，一个是不小心点到了手机广告。 也都是进入了“童话屋”的新手教学。 交谈中，栗眠发现其余三人似乎都是按部就班地跟着游戏选项走的，探索度60％顺利过关后，也没有想着再重来一遍什么的。 ——毕竟这邪门游戏，他们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见此，栗眠也就没有把自己重开了八百多遍新手关的事情说出来。 四人又各自做了自我介绍，除了栗眠，剩下的女人叫秦香芝，矮个男人叫桑连桥，高个男人叫白先。 “白先，白先……”桑连桥嘟囔着，“总感觉有些耳熟。” “我想起来了！白氏集团！你是白氏集团的总裁！”他突然指着白先大声喊道。 “没错……我平时很少上镜，没想到能被你认出来。” 白先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正想推推眼镜，结果发现这具身体没有，只好摸了摸头发。 “当然了，你的马桶我每天都用！”桑连桥突然语出惊人。 白先好悬没能绷住表情。 栗眠瞥了桑连桥一眼，深感这人能长这么大真是幸运。 ——也不对，四人目前都是中年人模样，还不知道现实多少岁。说不定桑连桥现实中是个偷喝大人酒的小屁孩呢？ 秦香芝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桑先生是说白氏集团的卫浴做得好吧。” 桑连桥挠着后脑勺傻笑：“啊对，我就是那个意思。另外秦大妹子啊，你别叫我什么桑先生了，听着怪不得劲的，叫我老桑就好。我现实都五十多岁了。” 秦香芝弱弱道：“我二十四……” “哈哈，那叫你大妹子就不合适了，我就叫你小秦吧！”桑连桥爽朗道。 白先和栗眠也报了自己年龄，一个三十二岁，一个二十六岁。 于是桑连桥直接“小秦”，“小栗”地叫，面对白先时却犯难了。 “叫我小白就好。”白先笑笑，又看向两位女性“至于你们两个，可以直接叫我白哥，我在这里可不是什么集团老总，你们更不是我的员工。” 他看似十分通情达理，可栗眠总觉得他骨子里隐藏着高傲。 “好吧……”桑连桥又嘟囔了几句让人听不清的话。 旋即，他又大笑：“哈哈，没想到白氏老总竟然跟我一起穿越，更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能占到老总的便宜啊！” 第17章 你的养成小助手已上线，喵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旦见了同样来自地球的老乡，几人自然惺惺相惜。 交换信息后，恰好到了放学时间，栗眠站在学校门口等着。 不多时，一个小男孩扑到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啊。” 看来这就是栗小林了，栗眠这次游戏角色的儿子，以及养成对象。 栗小林抬起头，让栗眠看清了他的模样。 ——好、好可爱！ 栗眠的心瞬间被击中了，这孩子竟然比她看到过的那些萌娃视频都要好看！ 瞬间被激发出了老母亲的慈爱之心。 栗眠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呀？” “今天，老师问我……” 就在栗小林絮絮叨叨说起校园生活时，一只狸花猫翘着尾巴走来。 下一秒，猫咪口吐人言：“你好，你的养成小助手已上线喵。” 栗眠恍然大悟：“怪不得游戏光屏上什么养成选项都没有，原来是变成猫咪了啊。” “妈妈，什么猫咪？”栗小林很疑惑。 狸花猫蹲下来舔舔爪子：“只有每个玩家才能看到他们对应的养成小助手，我没有实体，其他人是看不到我的，喵。” “没什么。”栗眠摇摇头，“小林，我们回家吧。” 狸花猫自觉站起来在前方带路，然后，轻巧地跳到了一个……电瓶车上？ “妈妈，你怎么愣着？快上车呀！”栗小林也非常积极地坐到电瓶车的后座。 看来这就是自己的电瓶车了。 骑着车，前有猫，后有娃，栗眠一瞬间觉得自己沧桑了不少。 在狸花猫的指路下回到家后，栗小林自觉背着书包去写作业了，栗眠这才有空好好研究这个养成小助手。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养成小助手是一只猫？” 狸花猫开始用爪子洗脸：“不为什么，猫咪可以跟着养成对象，密切关注养成对象的成长情况和心理健康，仅此而已喵。” “那好吧。”栗眠虽然觉得跟踪别人不太好，但谁让这只是一只猫猫呢？ “第二个问题，详细给我讲讲这个养成系统是怎么运作的？” “那好吧，喵。”狸花猫端坐在地板上，尾巴尖钩住了前爪。 “养成对象：栗小林” “年龄：7岁” “养成时间：12年” “养成对象属性：智慧：5，体格：4，心情：80，黑化：0” “注意：心情长期处于50以下将会增加黑化值” “那么，就作为家长，在这十二年里竭尽全力将孩子培养成人生赢家吧！喵。” 栗眠若有所思：“看起来是很简单的养成系统呢。” 回忆起自己之前玩的那些养成游戏，孩子的属性值多种多样，什么琴棋书画，什么武术格斗，什么元素施法……应有尽有，多种多样。 “你所说的‘人生赢家’是个什么标准呢？培养时间有十二年，十二年后栗小林也只是到了大学，难道是根据高考成绩来判定是否为人生赢家？” “当然不对了，喵。”狸花猫给了栗眠一个鄙视的眼神，“怎么能够唯分数论呢，这可是不正确的。” 栗眠满头黑线：“是是是，您说的对。” “作为家长，在孩子上大学以后能对他造成的影响就很少了，所以才会以孩子的成年来作为养成的结束时间。但是，一直要等到孩子三十岁时，才会根据孩子的生活状况来判断是否为人生赢家。喵。” 好像已经看穿了栗眠内心的想法，狸花猫不紧不慢道：“栗小林当然有书法、棋艺、武术、绘画等乱七八糟的属性值，但由于他什么都没学过，目前属性值都是0，所以我就没有说。喵。” “至于人生赢家的标准……”狸花猫端坐得有些累了，于是换了个姿势，“就请家长们自行探索了喵。友情提醒，最好不要增加栗小林的黑化值，这容易让他走上犯罪的道路。” 栗眠懂了，一旦栗小林进了监狱，那么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人生赢家。 只是这狡猾的狸花猫，竟然不透露人生赢家的标准。 明明在一般的养成游戏里，只要养成对象的数值达到要求，就能走上对应的职业了喵。 啊！我怎么在学那只猫说话？栗眠惊恐地看了狸花猫一眼。 狸花猫不知道这个人类在发什么疯，转过头去用屁股对着栗眠。 “人生赢家……” 栗眠琢磨着这四个字，在一般人的标准里，人生赢家究竟是什么呢？ 是有很多钱？还是有权？ 是拥有完美的爱情吗？还是有许多知交好友？ 是有过人的智慧，还是有一具强健完美的身体？ 抑或……以上都要？ 这么来说，难度还真是不低啊。更何况身为家长，养成时间只截止到栗小林考上大学。 先不管那么多了，栗小林目前最重要的是学习！假如能考到顶尖的大学，就算不能直接成为人生赢家，那么路也会好走很多吧？ 这么一想，栗眠立马化身鸡娃大师，准备去栗小林房间看看。 推门进入，她欣慰地看到栗小林正在安安静静写作业。 不错不错，看来这孩子还是很听话的嘛。 一般来说，养成游戏里很少有熊孩子——毕竟玩家是来感受养成的快乐的，不是来治疗低血压的。 这么看来，栗小林学习态度倒是不用担心，只是不知道智商怎么样。 想起狸花猫口中只有5的智慧，栗眠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担忧。 于是她凑到便宜儿子跟前：“小林呐，有什么不会的问题可以问妈妈哦。” 看到喜欢的妈妈，栗小林的包子脸立刻挂上大大的笑容：“谢谢妈妈！我正好有一题不太确定呢！” “哦？是什么题呀，快让妈妈看看——”栗眠边看边不自觉读出声： “你和十一位同学被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绑架了，只有经过他们的考验才会放你们离开。” “强盗让你们按照身高大小排成一列，然后给你们带上了黑色或白色的帽子，你们每个人只能看到前面同学帽子的颜色，却看不到自己头上以及身后同学的帽子颜色。” “强盗让你们从个子最高的人开始回答自己头上的帽子颜色，只能回答‘黑色’或‘白色’，如果超过一个人回答错误，那么就视为全体没有通过考验。” “强盗事先会给你和同学们五分钟的讨论时间，那么聪明的小朋友，你能想出办法通过强盗的考验吗？” “……” 看完这个问题，栗眠顿时开始怀疑人生。 ——这特么是一年级的题？ 第18章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 “怎么了，妈妈，你也不会吗？”栗小林睁着水汪汪大眼睛问栗眠。 “呃……妈妈只是突然想上个厕所。”情急之下，栗眠使出尿遁大法，“你先自己思考着，我等一会儿就回来！” 一走出栗小林的房间，栗眠就拿出手机疯狂搜索答案。 十分钟后—— “嗯嗯……原来是这样！我完全懂了！” 栗眠收起手机，胸有成竹地重新走进栗小林的房间。 “小林，自己做出来了吗，没有的话，妈妈可以给你讲噢。” 栗小林笑得一脸天真：“妈妈你好慢啊，我自己早就做出来啦！” “！” 栗眠震惊。 她狐疑地看向栗小林的练习册：“真的吗？妈妈可要检查一下你写的答案对不对了。” 只见练习册上，栗小林果真用童稚但工整的字体写出了正确答案。 栗眠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她的智商竟然还不如一个七岁小孩！ ——难道我的智慧只有3或者4？ 栗眠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诧异之下，她求证似的望向栗小林：“小林呀，这道题你真的没有提前问老师吗？” 栗小林的脸颊顿时变得气鼓鼓的，让人看着情不自禁想要捏一捏。 “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才没有问别人呢！” “好好好，是妈妈的错，不应该怀疑小林的。” 震惊过后，栗眠随即欣喜：儿子如此天才，达成目标岂不是轻轻松松？ 就在她沉浸在喜悦之中，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功那一天时，栗小林突然问道：“妈妈，你刚才其实没有上厕所吧？” 栗眠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嘴硬道：“怎么会！” 栗小林露出了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妈妈你别想骗我，咱们家的马桶每次冲水时都会发出巨大的声音，可是我刚刚根本没有听到！” “！！！” 栗眠快要裂开了，她本以为这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七岁小孩，却没想到他如此聪明且敏锐。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如实告诉栗小林，自己刚才确实没上厕所，但这样也免不了被他猜出刚才尿遁实际上是为了搜索答案。 第二，继续嘴硬自己上了厕所，告诉栗小林他刚才太专注解题，听漏了冲水声。只是以他目前表现出来的聪明程度，这条路估计很难走通。 栗眠心里疯狂摇摆，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把自己家的马桶换成白氏出品。 ——她在现实世界用过，白先家的马桶冲水时几乎没有声音。 几息之间，栗眠下定了决心。 “小林啊，妈妈刚才确实上厕所了，但是……”犹豫几番，她艰难地说出了剩下的话，“没有冲水。” 栗小林脸上顿时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 “咳咳……”栗眠尝试给自己挽尊，“其实是刚才咱们家突然停水了，嗯嗯，就是这样。” “放心吧，等会儿有水了，妈妈马上就会冲厕所的！” “原来是这样啊。”栗小林看起来接受了这个说法，“停水的话，那确实没办法冲厕所了呢。” 叮嘱栗小林继续认真写作业，栗眠从他的房间退了出来，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役。 狸花猫突然走到栗眠跟前：“栗小林心情+5，目前为85；黑化+5，目前为5。” 本以为这个插曲已经结束的栗眠没想到陡生波折，难以置信道：“为什么突然加黑化值啊？不是说心情低了黑化值才会增加吗？” 狸花猫斜她一眼：“我的原话是：心情长期处于50以下将会增加黑化值。我可没说，只有心情低落才会增加黑化值喵。” 栗眠明白了，看来如果遇到一些事情，即使心情值很高也会增加黑化。 “不对啊？我刚才没做什么啊？” 栗眠纳闷了，总不能栗小林因为妈妈上厕所没冲水，觉得妈妈很屑才黑化的吧？ 狸花猫见她真的一头雾水，解释道：“你刚才骗了他，而且在被他揭穿之后，还编了另一个谎言欺骗他。” 原来如此，孩子发现妈妈的欺骗，内心产生黑暗也是很自然的。 “不对啊！既然栗小林发现我骗了他，又怎么会增加心情呢？” 狸花猫抬头直视栗眠，嘴角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因为栗小林发现了你是因为想在他面前维护作为母亲的自尊，所以才编造了谎言。” “因此，栗小林认为你是在乎他的，所以才会心情变好。” “也就是说，栗小林已经完全把玩家看穿了喵。” 竟然是这样…… 对上狸花猫那双似乎发着幽幽绿光的猫眼，栗眠脊背一阵发凉。 ——我的儿子……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明明他才七岁啊！ 栗眠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的七岁，那时候她只会领着几个小屁孩玩泥巴啊喂！ 狸花猫用一种慵懒、随意的声线开始解说： “像玩家刚才遇到的插曲，就是在养成过程中会时不时出现的‘事件’，在‘事件’中，养成对象的属性会根据玩家行为的不同有所改变。” “因为本养成游戏自由度很高，所以玩家也可以主动制造‘事件’，喵。” 栗眠点点头：“也就是说——我可以主动制造事件，来有意地提升栗小林的属性值，对么？” “没错喵。”狸花猫肯定了她的猜想。 “这样啊。” 栗眠用手支着下巴，开始思考怎样做才能最大化提升栗小林的属性值，可暂时没什么头绪。 不过没关系，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做事好商量！ 更何况这次游戏的玩家总共有四个人呢？ 而且大家的目标都是将各自的子女养成人生赢家，不仅没有冲突，反而可以联合起来集思广益。 于是栗眠拿出手机，建了个群。 之前四位玩家已经交换过联系方式，因此栗眠顺利把其余三人拉进了群里。 ………… ——举个栗子、老桑、香满枝头等四人的群聊（4）—— 老桑、香满枝头、总是白色进入群聊 老桑：（一段5秒的语音）（语音转文字后）小栗动作真快啊！往后，这个群就是咱们玩家的大本营了！ 香满枝头：不把金老师也拉进来吗？ 举个栗子：咱们四个需要讨论游戏的事，把金老师拉进来不方便 总是白色：问个问题，你们有养成小助手吗？ 老桑：（一段8秒的语音）（语音转文字后）有啊！一只老胖的橘猫说什么是我的养成小助手，还跟我说了说我女儿的各项属性值 举个栗子：我也是，但我的是狸花猫 香满枝头：我的是一只黑猫…… 总是白色：那看来大家的养成小助手分别是不同种类的猫了，我的是奶牛猫 总是白色：话说……你们觉不觉得养成小助手很有个性？ 举个栗子：估计是“未来游戏”特意设定的，为了给游戏过程带来一些乐趣 香满枝头：我的黑猫非常高冷，经常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老桑：我这儿的橘猫很懒！吃了睡，睡了吃！ ………… 白先家中—— 看着正翘起后腿舔屁屁，结果被自己的尾巴吓了一大跳，直接蹦起来在空中翻转360°的奶牛猫。 白先：“……” 这是什么神经猫，能换吗？ 第19章 面要趁热才好吃嘛! 三十分钟后，栗眠一脸满足地放下手机。 ——果然，还是刷手机最快乐了。 一开始，栗眠建群是为了和玩家们讨论关于养成的事情，后来，白先提议先收集这个世界的信息，如此才能对症下药。 当然，他的原话是：“我建议咱们四人分散开来在网络上搜集信息，可以据此分析出这个世界中大众目前的价值取向。人生赢家——人是无法脱离社会生活的，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看他在社会中所处位置的高低和取得成就的大小。” 这番话说的其余三人频频点头：怪不得人家是老总呢。 “养成人生赢家”这个游戏的世界背景与栗眠他们所处的现代社会非常相似。 网络发达的科技时代，人们每日被淹没在信息洪流中，各种娱乐和短视频都非常流行。 栗眠已经在手机上下载三个游戏了，并且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恭喜玩家栗眠达成“在游戏里玩游戏”成就！】 ——啊，上面那个成就是栗眠自己颁给自己的，请不要在意。 有了手机和网络的下场就是，碎片化娱乐挤占了每一个现代人的日常。 就比方刚才，明明是准备搜集信息的，栗眠却一不小心围观了好几条娱乐圈热搜，吃瓜吃得肚子溜圆。 这不，稍不注意，几十分钟就过去了。 回过神来，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虽然吃瓜吃得精神上很满足，可胃里却空空如也。 ——吃什么呢？ 栗眠抱着期待去厨房转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现实中的家，在那里的厨房，堆满了各种泡面、速冻水饺、米线、汤圆等速食食品。 ——没错，栗眠二十六岁了，还是不会做饭。 不过外卖发达，各种速食也都被商家们各显神通，做得十分美味。故而，栗眠也不觉得自己不做饭有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 栗眠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而是一个孩子的妈（被迫）。 所以不得不开始考虑：点外卖吃不会有损栗小林的健康吧？ 可是突然让一个厨房杀手去做饭…… 只怕会更影响栗小林的健康。 就在栗眠纠结之际，做完作业的栗小林从房间走出来，仰头看着栗眠：“妈妈，我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栗眠低头问，再一次被栗小林萌化了。 心中的道德不断拷打：这么可爱的孩子，你忍心他被各种不安全的外卖腐蚀身体吗？ 栗眠心中突然涌现出万丈豪情：“小林，等妈妈厨艺大成，每天变着花样做给你吃！” “哦。”栗小林看起来相当冷淡，“看来妈妈已经忘记之前炸厨房的事情了。” 栗眠：“……” 原来初始设定是按照玩家的真实水平来的吗？ “唉，快走吧，晚了邓叔叔的餐馆就没有座位了。”栗小林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走到玄关等栗眠。 ——如果有什么比一个长相可爱的孩子更萌的，那就是这个孩子偏偏一副大人模样。 栗眠情不自禁走到栗小林跟前，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怎、怎么了？”栗小林的脸唰一下红到耳根。 栗眠盯着他的眼睛，深情道：“小林，妈妈爱你。” 栗小林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扯着栗眠的手让她快点出发。 狸花猫迈着优雅的步伐跟上母子二人，轻轻道：“栗小林心情+5，目前为90；黑化-3，目前为2。玩家这次做得不错喵。” 栗眠满意笑了。 ——看来，这次的“事件”应对得不错嘛！ ………… 栗眠家旁边，有一条较为繁华的商业街，坐落着不少小餐馆。 根据设定，栗眠似乎经常带着儿子栗小林去其中的一家。 餐馆虽不大，胜在干净。老板姓邓，栗小林每次都会礼貌地喊他邓叔叔。 “哟，这不是小林嘛，今天你们母子还是老样子？” “邓叔叔好。是的，我和妈妈还是一人一碗牛肉面。” “好嘞！” 几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被端上餐桌。汤清、面白、葱绿，再加上红红的牛肉，勾勒出的场景足矣令人食指大动。 闻着香气扑鼻的牛肉面，栗小林却迟迟没有动作。 “邓叔叔，牛肉面里的牛肉太多啦，是不是放错了？” 这时，餐馆里正好没什么人，老邓就拿了把塑料凳子坐在母子二人旁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唉，最近生意不好，我妈又生了病，我想了想，不如正好把店关了回去照顾她。” 栗眠一听，不好没心没肺地大吃大喝，也关切问道：“你……家里面有没有兄弟姐妹？一个人照顾病人很累的。” “唉。”老邓又叹了口气，“哪有什么兄弟姐妹，我妈生了我之后身体就不好了，我媳妇早些年又跟我离了婚，可不就得一个人照顾我妈嘛。” 听到这种事，栗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她其实跟老邓也不熟。 只能劝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老邓也想起了栗眠的情况：“是啊，你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也不容易。” 栗眠：“……” 谢谢你，我刚知道来游戏里面还要上班。 这么一想，面前的牛肉面顿时不香了。 老邓看栗眠无精打采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忙劝道： “你跟我不一样，比我好多了。小林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我就不行了，儿子跟前妻走了，万一我妈的病再好不了，那我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自己的小餐馆里，竟越说越伤心，最后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栗眠和栗小林劝也劝不住。 ——不，有哪里不对劲！ 不知怎么的，栗眠心里突然警铃大作，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餐馆天花板吊着的白炽灯开始忽明忽暗，发出呲啦的电流声。 “那个啥，邓老板，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事，我和小林的牛肉面还是打包带回去吃吧。” 栗眠的目光开始在店里巡逡，希望能够找到塑料袋或打包餐盒之类的。 “别走啊……”老邓止住了哭声，一双眼睛红红的，“牛肉面，趁热吃，才好吃。” 第20章 这可真是太棒啦! 老邓身上正在发生超越常理的变化： 杂草般的黑色短发突然开始疯长，长至后腰；脑袋像是气球一样渐渐充满了气，开始膨胀；四肢的肌肉和脂肪逐渐聚集在躯干，看起来像是一个饱满的圆柱体上插了四根细细的棍子。 如果这还能勉强算是人类的范畴，那么接下来的变化正让他和“人”这个概念剥离开来。 老邓额头左右两侧开始有黑色圆锥样的角冒出来，嘴里正在长长的獠牙戳破嘴唇，将苍白的牙齿染上血红…… ——这一系列变化仅在几息之间完成，快得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快跑！” 栗眠顾不得打包牛肉面了，情急之下，拎起栗小林就往门外冲去。 冲到门口，一群穿制服，戴袖章的人围住了二人。 栗眠像是见到救星一般，忙向他们求救：“救命啊！里面有怪物！” “别怕，我们是警察。”为首的女子发出令人安心的沉稳声音，“检测到这里有异常能量波动，无关人员赶快撤离！” “除了你们——你，还有你手里的孩子停下！” 正准备带娃跑的栗眠被叫住了。 这群特殊部门的警察似乎早有准备，他们拿着能射出绳索的武器，很快就将老邓变成的怪物困住了。 可他们似乎低估了怪物的战斗力，那些绳索很快被怪物长出的利爪撕成几段。 穿着制服的女子并不慌张，冷静下令：“继续捆他，发射麻醉枪！” 比刚才更多的绳索如长蛇一般冲向怪物，趁着它和绳索作斗争的功夫，一根麻醉针准确无误地刺中它的脖颈。 怪物的动作瞬间放缓，几秒之后，重重倒在地上。 餐馆门前的混乱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无关路人早已被警察驱散，栗眠和栗小林则作为目击者被带走。 ………… 特殊部门的询问室里，栗眠正在做笔录。 “请你确认一下，这上面写的就是你在‘老邓饭店’经历的全部内容，是否无误？” “无误。”栗眠点点头，在笔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她有些迟疑，“我能不能知道，老邓他到底怎么了？” “唉。”做笔录的警察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目睹‘异变’经过，那肯定是要签保密协议的。” 警察开始向栗眠解释起何为“异变”： 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无法确认第一例“异变”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一些人类，特别是生活不顺、郁结于心的人，会在某个时候突然发生“异变”——变成各种各样的怪物。 国家迅速成立的特殊部门调查此事。目前，已经确认发现了一种此前不为世人所知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会主动依附在人的身上，平时，人运动产生的“活气”足以抵消这种能量，可若是经常压力过大、心情不顺…… 那么就会慢慢被这种能量“污染”，到达临界点后，被“污染”的人将不可逆转地“异变”为怪物。 更可怕的是，这种能量会在异变之人的身上发展壮大，然后就近依附在别人的身上。这下，就算是乐观开朗的正常人，也会因无法抵抗这种能量而被污染。 这种能量，被特殊部门称为“幽能”；异变后的怪物，则被称为“幽兽”。 “幽能，幽兽……”栗眠默默重复了一遍，心中寒意渐生。 果然，以“未来游戏”的尿性，这不是什么温馨平淡的养成日常。 如果玩家稍不注意，被“幽能”污染……那么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回到银白之间吗？ 又或者养成对象被“幽能”污染，玩家的游戏目标自然也宣告失败。 ——哪怕栗眠在新手教学死了几百次，可重生之后，她又能开始兴致勃勃地点下“重新开始”的按钮。 可现在不一样了。 属于新手玩家的，能够无限次重开游戏的机会没有了。 栗眠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假如刚才在餐馆里，警察们没有及时赶来…… 那么会连同养成对象一起被怪物撕成碎片，游戏彻底宣告失败，名为栗眠的玩家的游戏人生……彻底终止！ 栗眠可不认为“未来游戏”会好心地让游戏失败的玩家们重新在现实正常地生活下去。 否则，那高达一亿积分的“重返现实”按钮岂不是白卖了？ 虽然之前也有隐隐约约的猜想，可是直到今天才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这种感觉就像是…… ——你正做着美梦，可突然惊醒，发现自己正处于悬崖之上，只是稍不注意的一个翻身，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这种感觉…… 这可真是…… 太棒啦！ 栗眠脸色泛红，浑身颤抖，不得不拼尽全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不让警察发现自己的异常。 ——有什么比通关游戏更让人快乐的？ 那必然是经历千辛万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避开重重危机，最后才终于通关了游戏呀！ “你没事吧？” 警察看到面前的女人听完真相后，害怕得浑身颤抖的模样，不禁心生同情—— 本来独自一人带孩子就很辛苦了，可却在今天遇到这种事，甚至自己和孩子都有被污染的风险…… “我没事，谢谢警官。”面前的女人停止了颤抖，柔声问，“请问我儿子怎么样了？你们没把这种事告诉他吧？” 真是位称职的母亲啊，明明都这种时候了，还是关心自己儿子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警察心中敬佩，如实回答：“当然不会，令郎只是未成年人。我们会告诉他那是在拍特摄片，你们母子是没来得及清场误入的路人。” “那就好。”女人看似松了口气，又对他温柔笑笑，“辛苦你们了，正是因为有你们，才有了我们无数市民的安稳生活啊。” 警察面色肃然，敬了个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美好生活需要我们共同维护！” 冲这位负责又认真的警官点点头，栗眠面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可心底却暗暗担忧： 以栗小林的聪慧程度，这种程度的谎言真能骗过他吗？ 第21章 虚拟人物(npc)会梦到家乡吗? “妈妈，我们回家吧！” 栗小林从另一间询问室走出来，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一直跟着他的狸花猫却语气凝重，宣告了属性变化： “栗小林智慧+3，目前为8；体格-1，目前为3；心情-30，目前为60；黑化+10，目前为12。” 栗眠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前三种属性变化还好说，多读书可以增长智慧，多锻炼可以强化体格，多逗他开心可以增加心情，可是只有黑化…… 增加容易，减少却很困难。就像是一滴墨水滴进清水里，想让清水再恢复原样可就不好办了。 栗眠问过狸花猫关于属性值的问题：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智慧、体格这两种属性一般在60左右，少数聪颖过人的天才，或专业运动员才能打破常规，数值达到80甚至90。 心情这一属性，无论大人小孩，长期处于50以下都会加快黑化。现在看来，还会增加被幽能污染的风险。 至于黑化……如果大于50，就会大大增加犯罪的可能。 假如栗小林因为犯罪进了监狱，无论怎么想，这次游戏都会宣告失败。 栗眠默默捏紧了拳头，一定要尽量降低黑化值！ “走吧，小林！”她尽量让语气变得轻快，就好像刚才真的只是不小心被卷进了特摄的拍摄现场。 ——但根据栗小林猛然增加的黑化值来看，估计特殊部门编织的谎言没有骗过他。 “嗯！”栗小林元气满满地回应着，将自己的小手放进栗眠的手中。 看了一眼手机钱包里可怜的数字，栗眠决定带着栗小林慢慢走回家。 路上顺便闲聊和解决午饭，成功让小林的心情值涨回80，可惜黑化值一动不动。 ………… 第二天，送栗小林去上学后，作为成年人的栗眠则需要上班。 她惊奇地发现，玩家们不仅住在同一个小区，养成对象在同一个小学上课，甚至他们自己还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看来，未来游戏给所有玩家提供了公平的初始条件。 这同时也方便了玩家们交流信息。 因此，在上班路上，栗眠向其余三个玩家讲述了自己昨天的经历，并警告他们不能把“幽能”相关的事告诉其他人。 ——不然她可能会因为违反保密条例而被特殊部门请去喝茶。 桑连桥呸了一声：“我就知道这破游戏不会让人轻松。” 秦香芝皱着眉：“看来我们以后要很注意养成对象的心理状态了，不能让他们压力过大或心情不好。” 白先若有所思，听到秦香芝的话也跟着点点头。 十几分钟后，四个人齐刷刷骑着小电瓶车进入公司，上班打卡。 栗眠起初还有些担心，毕竟对上班的内容一无所知。 ——直到发现自己的工作内容是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 栗眠松了口气。是了，要是真的在游戏里被迫当社畜，她很可能当场失去求生意志…… 一上午过后，战绩斐然——除了有点儿无聊。 可栗眠不敢停下，因为每当这时，她的领导就会走到跟前，被老痰卡住了嗓子眼儿似的不断咳嗽。 在食堂吃午饭时，栗眠目光搜寻着玩家的身影。却不想，一个不认识的女同事自来熟地拉着她在一处餐桌旁坐下。 栗眠看到，这个同事的脸病态般地露出笑容，眼中精光四射，不断眨动的眼皮跳动着好奇的神采。 “我听说昨晚你家附近出事了！快跟我详细讲讲呗！” 想起亲手签下的保密协议，栗眠开始装傻。 “啊？出什么事啦？” “嗨呀！”女同事恨铁不成钢，举起手机上显示的新闻递到栗眠跟前，“你看看，你看看！虽然招牌打了码，但我能认出来，这就是你家附近那块儿！” 速度真快啊，栗眠心中惊讶，凑过去看新闻。 原来，老邓饭店的事被掩饰成了丧心病狂的店主无差别杀害食客的事件—— 接到知情人士报案之后，警方迅速赶到现场控制住杀人狂。但令人惋惜的是，已经足足五位食客遇害了。 遇害者都是昨日当天进入老邓饭店的，据他们家人描述，所有的受害者进入老邓饭店后就再没出来。他们的家人虽然当时疑惑，可怎么也想不到，平日和善的老邓会突然下毒手！ 根据警方还原现场，所有遇害者都是吃下被老邓加料的饭食后昏迷，然后被拖到后厨，干净利落地一刀毙命。 据说在警方赶到厨房时，打开冰柜看到了满满一冰柜的肉，还有五个排得整整齐齐的人头…… 栗眠装作被吓了一跳，难以置信道：“这新闻是真的？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女同事顿时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在如此残忍的凶杀案被讨论得沸沸扬扬的今天，竟然还有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人！ 为了证明自己，她急切道：“当然是真的了！我上午给我大姨打电话问了，她同学的一个老舅正好住在那个老邓妈妈家附近！今天她家已经被受害者家属围住了，要老邓妈赶紧给个说法呢……” 栗眠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沉痛。 老邓当然不是在跟她和栗小林说话时突然被污染的。 实际上，据昨天的警官所说，老邓其实早已被污染，直到昨天终于到达临界点。 白天的时候，他虽然仍保持着人类的外表，但内心已经先一步异变成“幽兽”了。 因此从昨天白天开始，饭店就已经成为了幽兽“老邓”的陷阱，一个又一个无辜的食客毫不知情地踩入，然后…… 栗眠想起昨晚老邓的诉苦。 他说起自己在老家无人照顾的老母亲，还安慰栗眠有儿子就有了将来。 当时的老邓，内心还残存着多少身为人类的感情呢？可怜他的老母亲，这下是真的无人照料了。 当然，更加无辜的是五个被杀害的食客，他们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样，走进老邓的餐馆。也许都已经是熟客了，他们清楚老邓的手艺，也知道他家餐馆干净，所以很放心地进去了…… 栗眠清楚，这仅仅是游戏，而且栗眠玩过不计其数的游戏，其中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桥段更是见过不少。 可每一次，栗眠的心都会为了游戏中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而跳动。 游戏是假的，但感动或怅然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呢……”栗眠喃喃道。 “是呀！”女同事也跟着附和，脸上带着成功分享八卦后的心满意足。 第22章 昨日荷花，今日玫瑰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栗眠拖着疲惫的身躯骑上小电瓶车去接栗小林。 ——奇怪，明明只是玩了一整天蜘蛛纸牌，为什么还会觉得这么累呢？ 路上，栗小林有些担忧地问：“妈妈，今天的晚饭去哪吃呀？” “今天咱们去你秦阿姨家吃饭！”栗眠语气欢快，想尽量让他忘记昨天的事情。 早上，秦香芝得知栗眠不会做饭，常去的餐馆又倒闭了，就热情地邀请母子二人来秦家吃饭。 据秦香芝说，她曾在饭店干过一段时间，练就了一身不俗的厨艺。 本着玩家们互相帮助的原则，栗眠当即表示自己也不白吃，除了伙食费，还可以顺便辅导秦香芝女儿的功课。 ——她对栗小林的学习很有信心。 顺带一提，玩家们的养成对象并不都是儿子，桑连桥，秦香芝养的是女儿。 四位玩家在现实中，栗眠是单身，白先是知名的钻石王老五，都没有养孩子经验。秦香芝比栗眠还小，也不像有什么经验的样子。而桑连桥，他说过自己有个儿子，但都是儿子他妈养大的。 这么算来，玩家中竟找不出有一个丰富育儿经验的人，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 栗眠正唏嘘着，就听栗小林问：“秦阿姨是谁啊？” “就是和咱们同一栋楼的邻居呀。你应该认识她女儿，叫秦玫，和你一个班。” “噢——”栗小林拉长着声音应道，颇有恍然大悟的意味。 母子俩先是回了家，过一会儿就去了秦家。 秦香芝带着女儿买菜回来了，两个玩家正好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看着孩子们写作业。 养成游戏里的孩子没有丑的，秦香芝的女儿秦玫也是如此。 秦玫一头黑发被秦香芝扎成双马尾，又仔细地编了小辫子，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乌黑透亮，笑起来能甜到人心里去。 和栗小林坐在一起写作业，妥妥的金童玉女组合。 没过多久，一阵浓郁的香味传来，顿时勾去了栗眠的心神。 “开饭喽！快去洗个手吃饭啦。” 栗眠一瞬间有些怔然、 ——自从现实世界开始独自居住后，就再也没人叫过自己开饭了。 饭桌上，秦香芝频频给栗眠和栗小林夹菜。弄得栗眠怪不好意思的，就开始给秦香芝和秦玫夹菜。 “哎呦，别这样，你这么客气，我和小林哪儿还好意思来你家吃饭啊。”栗眠推辞道。 栗小林嘴里嚼着东西不住点头，还抽空看了栗眠一眼。 看得栗眠有些心虚——看啥啊，人各有所长，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会吃呀！ “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怕你客气嘛。”秦香芝嗔怪一句，不再专注给栗家母子夹菜。 两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倒胜似一家人。 她们都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栗眠关心地询问着栗小林和秦玫在学校的生活，还收获了秦玫一句甜甜的“栗阿姨”。 叫得栗眠心花怒放，顿时觉得还是别人家的孩子香。 可奇怪的是，这一顿饭里，却没见到秦香芝和秦玫有多少互动。母女二人之间没有交流，秦玫看起来更是有些惧怕这样冷淡的母亲。 栗眠心里有些不赞同，万一秦玫这孩子没感觉到来自母亲的关爱，变得黑化了怎么办？ 也许秦香芝是不懂得如何跟孩子相处——当然，栗眠也不懂，但是她玩过不少养成游戏呀！ 在养成游戏里，如果忽视了孩子的心理需求，很容易导致最后长歪的！ 当然，栗眠不会明着指出来。到了晚上各回各家后，她开始私聊秦香芝。 ………… ——秦香芝（香满枝头）—— 举个栗子：（一串链接）（身为家长不得不做的八件事——最重要的竟然是……） 举个栗子：咱们都是年轻人，没什么带娃经验，我觉得这个文章说得挺好，跟你分享一下（爱心） （过了5分钟） 秦香芝：我本以为晚饭时隐藏得挺好，还是被你发现了端倪啊…… 秦香芝：算了，反正以后经常见面，想来也瞒不住你。而且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总是忍不住找人倾诉（叹气） 举个栗子：怎么了啊姐妹？有啥事就跟我说吧，就算帮不上忙，说不定也能出出主意呢！ 秦香芝：其实，我在现实中有个女儿，今年正好七岁，和秦玫一样大 （过于震惊，栗眠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年龄） 举个栗子：这么算来……你17岁就生孩子了？！ 秦香芝：我知道我当时距离结婚年龄还很早，但这在我们那是很常见的事 秦香芝：我高中上到一半，我爸就不愿意供我念书了，他收了一户人家的钱，就把我嫁了出去，虽然不能领证，但摆了酒席也就是结婚了 秦香芝：我还有很多女同学也是这样，她们有的甚至根本没上高中…… 秦香芝：我不愿意，但是也没办法。我只学了怎么考试，没学过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应对，而且大家都是这样的，我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嫁过去了 举个栗子：对不起……我这么说可能有些马后炮，你当时怎么不去找老师呢？说不定学校会帮助你（抱抱） 秦香芝：我当时不好意思麻烦老师，而且就算跟老师求助，我爸说不定还会找老师的麻烦 举个栗子：（叹气） 秦香芝：嫁过去没多久，我就和丈夫生了孩子，是个女儿，公公给她取名叫秦荷 秦香芝：可因为生的是女儿，我和小荷一直不受婆婆待见，她一直想让我继续生个男孩 举个栗子：那……后来呢？ 秦香芝：我这次没有听她的，村里通了网，我有了手机，能看到到一些外面的世界，我决定出去打工 秦香芝：婆婆因为当年出了很多彩礼，家里拮据，也就同意我出去打工了。况且我还年轻，她觉得以后再生也不迟 秦香芝：就这样，我一个人去市里打工。从饭店的服务员做起，靠着努力、认真，得到了老板的认可，她甚至让我当了店长 举个栗子：很厉害啊！（大拇指） 秦香芝：我当时也因为自己的成就自得过，但很快，我的报应来了…… 第23章 亲如姐妹 看到“报应”两个字，栗眠心情瞬间沉到谷底。目光紧紧盯住聊天框，焦急等待着后续。 ………… ——秦香芝（香满枝头）—— 秦香芝：我当时独自进城打工，实在无法照顾小荷，只能放在家里给丈夫和婆婆照顾 秦香芝：我打工的钱，大部分寄了回去，只希望他们能好好对待小荷。但我还是太天真了…… 秦香芝：当上店长后，我稍微能在城里安顿下来了，就想把小荷转到城里的幼儿园上学，后续接着在城里上小学。我本来想得很好，我绝对不会让小荷跟我一样高中都读不下去 秦香芝：但我把婆婆一家接过来后，却发现，小荷跟正常的孩子根本不一样！ 秦香芝：小荷的反应很迟钝，我本以为这是刚到城里的幼儿园不太适应，但幼儿园的老师说，小荷的迟钝已经远远低于同龄孩子的正常范畴了，提醒我带她到医院检查检查 秦香芝：婆婆本来想拦着我的，但我从她态度中察觉了不对劲，所以执意去医院。结果，医生在小荷的脑袋里发现了一根缝衣针…… 举个栗子：太可恶了！这不会就是你婆婆干的吧？ 秦香芝：我也怀疑，但我根本没有明确的证据 秦香芝：当务之急是给小荷治病，医生说，正是因为针刺破了脑袋里的血管，导致颅内积血，所以影响了小荷的智力发育 秦香芝：可惜小荷当时已经五岁，针早就和脑内的一些组织长在一起，即使做了手术取出缝衣针，小荷的智力也无法恢复到正常水平 秦香芝：我好恨啊！我报了警，但由于没有证据，婆婆说不是她干的，丈夫说婆婆平日对小荷很好，就连邻居都说没见他们虐待过孙女！ 秦香芝：他们还把污水泼到小荷头上，说肯定是小荷活泼好动，不小心拿着针玩就扎进了自己脑袋里。最后，这件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举个栗子：可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秦香芝：后来，我想离婚，想带着小荷离开那个家，可那一家人到处胡搅蛮缠，甚至到我工作的地方散布我的谣言，说我其实是个四处勾搭男人的荡妇！ 秦香芝：我没法再干下去了，于是就辞了职，想着专心照顾小荷。当然，最主要的是跟那个男人离婚！ 秦香芝：呵，他们当然不同意了，甚至还想让我继续待在家里生个儿子，美其名曰：长大了正好照顾智力低下的姐姐！ 秦香芝：我不可能再跟他们纠缠下去，就发了狠，趁有一天夜里把他们全部绑了起来，拿刀威胁他们 秦香芝：他们知道我顾忌小荷，不会真的动手，但也怕逼得我鱼死网破，只好放我带着小荷离开。后来，我就跟丈夫打官司离婚，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被“未来游戏”拉进来了…… 举个栗子：这可怎么是好，就算将来重返现实，还能回到那个时间点吗？ 秦香芝：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小荷没了妈妈，我根本不敢想象那一家人会怎么对待她。说不准，他们又会说小荷因为智力低下，难以管教，自己跑出了家门，遭遇意外…… 举个栗子：说不准……也有可能不会这样，在同一个人身上连续发生意外，警察肯定会起疑的。往好处想，以他们的“聪明”，至少应该会留下小荷的性命。 秦香芝：谢谢你，你说的也有道理，希望如此吧，只是他们会怎么对待小荷，就不好说了 举个栗子：你一定要振作啊，你可是小荷唯一的希望了，一定要从这该死的游戏逃出去！ 举个栗子：对了！这游戏那么神奇，商城里有各种各样的道具，说不定有那么一种能治小荷的病呢？ 秦香芝：！ 举个栗子：所以，你才要尽快融入和适应这里，让自己赶紧强大起来啊！ 秦香芝：你说得对，我一定会努力的 秦香芝：听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知道我对待秦玫那样态度的原因了吧。正是因为她跟小荷一样大，又长得有些相似，每当对上她的眼睛，我就觉得小荷是在控诉我这个当母亲的不称职…… 秦香芝：我有时而觉得，我如果对秦玫太好，岂不是对小荷不公平？正是因为如此，我始终没能过去心里的那道坎 秦香芝：但是今天跟你这么一聊，我发现自己错了。正是因为要救小荷，所以不能不对待游戏认真，不能不对小玫好。小荷与小玫，算起来也是异世的亲姐妹啊…… ………… 对话到此结束，栗眠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想问——未来游戏，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说要“真正的玩家”吗？可秦香芝根本不怎么玩游戏，也根本谈不上什么玩家。 栗眠曾以为只有像自己这样的游戏爱好者才会被拉进“未来游戏”，可今天一看，根本不是这样。 她很想走到“未来游戏”制作人的跟前，拍着桌子问他\/她： 你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凭什么把秦香芝这样努力生活的人也拉进来？凭什么不顾他人意愿随意更改他人的人生？ 栗眠下定了决心，论对生活的态度，她比不上秦香芝，但论游戏经验，秦香芝却不如她。 无论是rpg游戏，还是养成游戏、模拟经营游戏、冒险游戏、动作游戏、即时战略游戏……只要是她栗眠玩过的，就一定要把经验与感悟传递给香芝！ 对了！目前这个游戏世界不正是网络时代吗？根据栗眠的调查，这里的游戏种类也相当丰富。 “养成人生赢家”游戏将会持续十二年，除了跟养成对象接触的时候，玩家也有一定的空闲时间。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让一个游戏小白玩遍各种游戏了。 栗眠决定自己也要不断精进游戏理解，要在这个“未来游戏”设下的游戏场中，一直玩下去，一直赢下去！ 最后，她将以胜者的姿态，将巴掌狠狠甩在游戏制作人的脸上！ 第24章 做人嘛，总要有梦想 今天，也是平凡又无聊的上班日常。 虽然工作内容被简化成打蜘蛛纸牌，可每天都做同样的事情，就成了一种酷刑。 发牌、看牌、码牌…… 方片、红桃、梅花…… 一轮又一轮、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重复……重复得栗眠精神恍惚。 直到午饭时，还觉得无数不同花色数字的纸牌在眼前打转。 热衷八卦的某女同事又一次自来熟地坐在栗眠旁边。 “小栗呀，你家小林也到上小学的年纪了吧？” 听到小林的名字，栗眠回过神：“是啊，就在真理小学。” “哎哟！”女同事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怎么不上私立学校呀，贵是贵了点，但老师教的好，也值了。” “你要是有意向，我一个表姐就在咱们市最着名的未来小学当老师。现在趁刚开学没多久，赶紧转学，孩子还能跟得上进度，再晚可就来不及喽。” 栗眠敏锐捕捉到一个名词：“未来小学？” 未来……难道跟“未来游戏”有关系？ “你也听说过吧？”女同事面上自得，“那是，毕竟是全国都有名的贵族学校呢。平时除了文化课，学校还教骑马、滑冰、高尔夫……更重要的是，只要能通过升级考试，学生完全可以从未来小学直升到未来中学、甚至是未来大学！” “只要能进未来小学呀，那可是一只脚已经迈进名牌大学的校门了！” 栗眠听得蠢蠢欲动，可惜—— “私立小学很贵吧，我哪有那么多钱呢。” 栗眠摇摇头，婉拒了女同事的提议。 女同事惋惜：“唉，你这一个女人当爹又当妈，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要我说，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完全可以再结一次婚嘛！” 栗眠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跟一个npc发展感情，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现在哪有心思考虑那些……” 女同事循循善诱地劝她：“找个有钱的老公，你自己生活也能轻松些。别的不说，你得考虑小林的将来啊。要是能把他送进未来小学，你的下半辈子就有保障喽！”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等女同事欣喜，栗眠马上话音一转—— “但我可不是为了自己下半辈子有保障，才养小林的……” 女同事打断了栗眠：“我知道，你们这一辈年轻父母嘛，思想进步了，老是说尊重孩子的选择什么的，但是你也得让他有选择呀！” “你说你，一个人穷哈哈地带孩子，要钱钱没有，要情感，你也没时间陪伴，为什么不再找个老公呢？” 栗眠渐渐察觉到事情不简单：“我说，刘姐，你不会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吧？” 女同事拍了一下手，兴致昂扬：“小栗就是聪明，可不就是嘛！要不是有了人选，张姐怎么会跟你说那么多？” “男方也是离过婚的，带一个儿子——这一点你俩平了，谁也不用嫌弃谁，长相也是平头正脸的，但男人嘛，那些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刚拆迁过，分了八套房子，现在手里可有钱着呢！你要是能嫁给他，对他好点，说不定还能给小林一套房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年轻人为了能有套房，那可是扒空了全家人的钱包付首付，还得背上三十年的贷款……” “小林又是男生，将来娶媳妇，可不就得买房吗？虽说你现在住的也有一套，可谁家儿媳愿意跟婆婆住一起啊？” “还有啊……” 这话说的，栗眠差一点就心动了。 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还要说，将来小林结婚了，我一个人会变得孤零零的，不如现在就找个老公，这样等到老年也不孤单？” 女同事激动地一拍大腿：“小栗啊，你都会抢答了！可不就是嘛。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跟男方联系，他就是年纪大了点、头秃了一点、身材胖了点、脾气有点坏……但男人嘛，不都一个样。” “等到嫁给他，你就不用上班了——人家也看不上你的那几个钱，你就安心在家里做富家太太吧！” 听罢，栗眠坚决摇了摇头：“不了张姐，这么好的人选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张姐吃惊地睁大了眼，没想到眼看鱼儿就要上钩，却硬是跑了。 “我没听错吧？你真拒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就算不考虑自己，你也得考虑考虑小林呀！” “你没听错，我拒绝。”栗眠一字一顿地说。 “张姐，你可能有些误会，我说过我不是为了自己下半辈子有保障，才养小林的……” 忽然，栗眠露出一个无比狡黠的笑：“我是为了玩儿，才养小林的！” “如果生孩子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 “别跟我说什么孩子的将来，我自己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张姐，你说的那个拆迁男，恐怕不是诚心找对象，是想找个免费的保姆吧？” “那我就算了，千金难买我高兴！当然，我不排斥找老公，但他一要长得帅，二要身材好，三要年纪小，四要家务包……” 张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小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怎么能诋毁别人呢，还有，你的要求也太……” 她露出仿佛正在憋屎的神情：“就算有那样的男人，别人可看不上你。” “做人嘛，总是要有梦想的。” 栗眠摊摊手，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哼！” 张姐冷哼一声。 过了一会，她反而笑起来，“我倒是看出来了，小栗你这是在消遣我呢。” 栗眠皮笑肉不笑：“明明是张姐你先消遣我的呀。” “算了算了，我又何必讨人嫌呢。”张姐作势离开，脸上一副“你错过一个亿”的表情。但动作慢悠悠的，好像正等着谁拉住她。 眼见栗眠屁股扎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她嘴上又开始喋喋不休： “我看呐，没有人不希望孩子过得好的，同龄人早就开始学奥数、绘画、小提琴、书法、上各种补习班……别人从最开始就赢在起跑线上，就你家小林啥也不会。” “摊上你这样的妈，不抓住机会帮孩子忙就算了，反而可劲儿拖他后腿。” “我估计，栗小林将来也只能和你一样，在人生这条路上被别人比得一败涂地。” 她说了一大堆，栗眠却好像充耳不闻： “噫……张姐，你快别说了，牙缝上的韭菜都露出来了。” 第25章 我要你成为人生赢家 女同事气呼呼地走了，但栗眠没有真的如脸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所谓。 ——什么是人生赢家？ 假如这个问题出现在课本上，那么标准答案或许是：人生没有输赢，所以不存在赢家或输家。 那么，一个有权有势、家庭幸福美满的人，与一个穷困潦倒、孑然一身流浪的人相比，谁是赢家？ 让一万个人回答这个问题，恐怕九千九百九十九人都会回答：前者是赢家。 在人类社会的普世价值观里，分明是有一套标准的—— 合群之人胜过离群之人，健康之人胜过病弱之人，富裕之人胜过穷困之人，多才多艺之人胜过一无所长之人，幸福美满之人胜过形单影只之人，对社会有所贡献之人胜过对社会百无一用之人…… 在人生短短几十年里，每个人从一出生都在拼尽全力靠近前者，远离后者。 那么，在“养成人生赢家”这个游戏的标准里，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狡猾的养成小助手，一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让栗眠不得不也成为了望子成龙的庸碌世人中的一员。 所以…… “小林，你想不想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去上兴趣班呢？” 栗小林抬起头，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问：“妈妈，你想让我上什么兴趣班？” 栗眠摸摸他的头，笑容温和：“这当然得看你自己的意愿，你喜欢什么？” 栗小林垂下眼睛，看起来颇为忐忑：“如果我回答得不好，妈妈你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栗眠坚定回答。 栗小林看起来放心不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妈妈，我想玩洋娃娃！但是班里的人都说那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 “喜欢娃娃么……” 栗眠不觉得男生喜欢这些有什么，毕竟她没什么性别刻板印象。 更何况，这或许还能成为契机：“那你想不想学习画画？可以设计自己喜欢的娃娃噢！” 看着栗眠期待的眼神，栗小林突然叹了一口气。 狸花猫从他身后跳出来，走到栗眠跟前：“栗小林心情-20，目前为45；黑化+1，目前为13。” 栗眠：“？……！” ——我只是随便问一句，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吧？ 仿佛为了解答栗眠的疑惑，栗小林摇摇小脑袋，深沉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妈妈。你虽然没有强硬地要求我上兴趣班，但你在委婉地要求我。” 栗眠忙解释：“我没有！我才不会要求你，如果你不想去，我不会说你什么的。” “妈妈，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 栗小林歪起脑袋，疑惑地看向栗眠。 “妈妈，在你的心里，你是‘希望’我按照你的意愿去上兴趣班的，对吧？” “假如我答应了你——如你所愿，那么你就会高兴；假如我拒绝了你，违背了你的期望，虽然你嘴上什么都不说，但你的心里难免会失落。” “作为你的儿子，更何况还是没有成年的小学生，我现在完全依附于你生存。” “所以你觉得，我会故意拒绝你吗？实际上，只要是你期望的，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都会努力去达成。” 解释完毕，栗小林静静地看着栗眠，不再言语。 但他那双眼睛分明在说：妈妈，别再绕弯子了。 栗眠一时语迟。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敏锐了吗？ 冥冥之中，栗眠感觉到，这是必须认真对待的问题，绝不能因为栗小林是小孩子就敷衍或轻视。 良久，她坦诚道：“栗小林，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人生赢家。” “原来如此。”栗小林右手托着脸颊，若有所思，“我能感觉到，妈妈你这次的话是真心的。” 他释然一笑：“妈妈直说嘛，我会努力学习，然后成为人生赢家的。至于上兴趣班——那不都是害怕孩子在学习这条路上走不通，所以才把特长当作备选路径吗？我认为我并不需要。” 栗小林说这句话时，眼睛中闪烁着无比自信的光彩。 栗眠看了一眼狸花猫，猫咪歪歪脑袋，仿佛在问“看我干嘛”？ ——好吧，看来栗小林的各项属性值都毫无变化。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孩子，栗眠曾经问过其他玩家，他们的孩子似乎都没有表现出某种特殊。 有十分可爱讨人喜欢的时候，有犯错误把人气得高血压的时候，在学习上的表现也不像栗小林这样游刃有余。 而当栗眠“不经意”提起栗小林在学习上完全不用人操心时，通常会被玩家们怀疑是不是用了什么增加智力的道具。 ——天可怜见，她刚出新手关时的积分甚至是负的！ 自从栗眠和栗小林谈话后，栗小林果真说到做到，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小学六年级，一直保持年级第一的成绩。 他似乎天生聪颖，平时并没有把太多时间花在学习上。 得了空闲，更愿意用来装扮洋娃娃。 这六年过得平淡如水，“幽能”、“幽兽”什么的好像是之前的一场幻梦。 只有偶尔看到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时，栗眠才会疑心，这是不是又将“幽兽伤人”包装成了大众能够接受的说法。 栗小林毫不意外地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真理小学毕业，接下来是时候考虑上哪所初中了。 至于其他玩家: 秦香芝和秦玫的关系越来越好，仿佛是真正的母女，秦香芝在这个养成游戏中投入了过多的感情。为了提升秦香芝的游戏水平，栗眠经常拉着她一起打游戏。 老桑对于女儿桑如锦一直是放养状态，好在桑如锦是个懂事女儿的设定，倒也没有长歪。 至于白先，每天玩蜘蛛纸牌的上班生活完全无法满足他的野心，他从公司辞了职准备自己创业。只可惜现实世界的白总在游戏世界有些水土不服，事业未见起色。 他的儿子白尚青也不得不跟着贫穷的老父亲吃苦，其他三个玩家不得不时常接济。 养成目标们小学毕业的那一天，栗眠的手机收到了班主任金老师的消息。 ………… ——金老师—— 金老师：小林家长，以小林的成绩，完全可以试一试未来中学初中部的入学考试，我现在就把资料发给你 栗眠：谢谢金老师！ ………… 在六年的小学生活中，金老师常常因为四位玩家单亲家庭的身份多有照顾，还会以家庭困难的名义为玩家向学校申请学费减免。 ——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npc）。 一想到马上就要和金老师分离，栗眠还真有些不舍得。 第26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看过金老师发来的关于未来中学的资料，栗眠心里蠢蠢欲动。 未来中学是一所贵族学校，同时，为了吸引成绩优异的学生，有着“能在入学考试成绩达到前十名，即可免一年学费”的政策。 只要在入学后一直保持年级前十的成绩，就能一直免学费。 除此之外，考到前五名可以免费跟着出国游学，考到前三名，每年更是有不菲的奖学金！ ——有这么多钱，栗眠又能买好多游戏了！ 高兴之余，栗眠没忘记把未来中学的资料发到玩家群里。 ………… ——异乡人同盟（4）—— 举个栗子：文件（未来中学相关）.zip 香满枝头：我家秦玫虽然学习不错，但是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看来是去不了了 老桑：（一段10秒的语音）栗小林学习成绩好，肯定能去，说不定能和我家如锦继续做同班同学呢，哈哈！ 老桑：（一段18秒的语音）告诉大家个好消息，我买彩票中大奖了！我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给未来中学捐了两栋楼，如锦就有入学名额了。 举个栗子：恭喜恭喜 香满枝头：恭喜恭喜 ………… 栗眠放下手机，不由得感叹人生境遇真是奇妙。 六年过去，发生了不少事，现在的栗小林已经长成大男孩了—— 身材开始抽条，长得和栗眠一样高了。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隐约有了少年的轮廓。长相秀丽清冷，是个如画般的美少年。更难得的是，他还待人极为温和、彬彬有礼。 现在栗眠看到他，总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 狸花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坐下开始一年一度的总结： “在过去的一年里，栗小林的属性成长如下：” “智慧＋10，目前为75” “体格＋5，目前为40” “心情－10，目前为60” “黑化＋10，目前为55” “音乐＋5，目前为23” “绘画＋5，目前为26” “手工＋8，目前为32” “……” “总结：整体属性增长不错，但要注意黑化值过高有造成养成目标犯罪的可能性喵。” 对于黑化值，栗眠已经尽力抑制了，可惜收效甚微。 一开始是有些焦虑，可看到栗小林智慧值也稳步增长以后，反而没那么焦虑了。 ——既然这么聪明，应该明白什么事该干，什么不该干，对吧？ 栗眠到栗小林房间找到正在给洋娃娃梳头发的儿子，开门见山： “小林，妈妈希望你能通过未来中学初中部的考试，拿到前十名的名次。” 栗眠已经找到了和栗小林的交流方式：决不能有半点欺骗或是隐瞒，像这样直抒胸臆是最好的。 栗小林转过头来：“好啊，妈妈。” 说完，又专注于手中的洋娃娃身上了，好像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狸花猫从书桌上轻巧地跳下来，走到栗眠跟前：“养成目标快要进入青春期了，玩家需要比往常更注意他的内心想法喵。” 栗眠无奈，面对栗小林这样聪明机灵的孩子，拐弯抹角的打听不可能起效，直接询问的话，他又总是那一副礼貌但疏离的样子。 想了想，栗眠告诉栗小林：“小林，妈妈向你保证，无论你怎么想、怎么做，妈妈都会接纳你。如果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可以直接问我，好吗？” ——这是绝对的真话。 栗小林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温和回答：“是吗？谢谢妈妈。” ——就知道，这样的打听不可能起效。 栗眠早有预料，谈不上失落。 虽然栗小林快要进入青春期，但栗眠并无太多担忧，因为这孩子一直都是听话的乖孩子，从来没有叛逆过。 过去六年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直到…… 半个月后，未来中学初中部的入学考结束，栗眠点开未来中学的官网，发现通过考试的名单上没有栗小林的名字。 等等……或许看错了。 栗眠又从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有，还是没有。 栗小林站在旁边低着头，很是愧疚的样子：“对不起，妈妈，我食言了。” 栗眠定定地打量这个儿子几眼，觉得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小林，你是故意没考上的，想借此试探我能否真的接纳你，对吗？” 栗小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来就像妈妈的想法逃不过我的眼睛一样，我的想法也被妈妈一眼看穿了呢。” ——奇怪，太奇怪了。 ——有趣，太有趣了。 栗眠本以为这是个无聊的养成游戏，就算带点“幽能”这种奇幻元素，那也只不过是个无聊的奇幻养成游戏。 万万没想到，最有意思的地方竟然出自栗小林本身。 他经常如同一潭幽深的湖水，只能看到湖面上平静的倒影； 他时而又会耍一些小花招，让人以为他就是个真正的孩子。 栗眠眼中兴味愈浓……小林啊，你究竟在想什么呢？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高达55的黑化值显示栗小林内心绝不像表面展现出来的这样纯良，但足有75的智慧值让他能很好地掩藏内心的真正想法。 不过还好，栗眠还有六年的时间去研究。 虽然通关新手教学后，就不再有无限次重来的机会了，但是六年的时间已经足够。 ………… 一个多月过去，一群在六月份毕业的小学生们在名为“初中”的篇章上翻开人生的新一页。 正兴致勃勃探索新校园的他们还不知道，小学悠闲舒适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四位玩家中，老桑的女儿桑如锦果然成功入学未来中学初中部，其余三位玩家的养成目标则齐齐进了稍逊一筹的秩序初中。 秩序初中的所有学生都需要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这意味着玩家对养成目标的影响进一步减弱。 栗眠家中，栗小林早早收拾好了行李，也没忘记把视若珍宝的洋娃娃塞进背包。 栗眠给他校服别上秩序初中的校徽，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栗小林，妈妈一直在看着你。” 第27章 由他们去吧 养成目标进入初中后，玩家们一下子多了不少空闲。 在游戏世界的六年，他们早已结下了如同战友一般的情谊。 桑连桥坐在自家依山傍水的别墅的真皮沙发上，忍不住感慨：“我看这个游戏啊，根本上明明是在考验玩家自身的赚钱能力才对！” 栗眠、秦香芝，和忙于创业难得有空的白先受邀来别墅相聚。 桑连桥抿了一口酒，继续高谈阔论：“俗话说的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人生赢家的孩子，自然也是人生赢家。” 在老桑看来，坐拥庞大财产的他，俨然游戏已经通关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只需要等到桑如锦长大，再把家业传给她就算完成了。 “老桑说的有道理，这的确是最便捷的通关方法了。”栗眠坐姿悠闲，吃了一口空运过来的高档水果。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秦香芝看起来略带拘谨，面上似有些忧心忡忡：“可是养成小助手没有明确说明财产足够多就是人生赢家，会不会有其他隐性需求呢？” “比如？”老桑挑了挑眉头。 “我是说可能，其实我也不确定。”秦香芝先打了个预防针，才接着说，“比如一些无法量化的东西，像是幸福快乐、像是美好的品格什么的……” “哈！”老桑像是听见了极为好笑的事情。 “小秦呐，我年长，比你多吃过几十年饭，因此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问题都能通过钱来解决，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需要更多的钱。” 说着，他咕咚咕咚灌了半杯酒权当润喉咙。 “有了钱，别人就会像老鼠看见大米一样围在你身边，赶都赶不走。为了让你幸福快乐，他们可以使出超越奥斯卡影帝的演技，甚至让你以为这就是他们的真心实意。那么你告诉我，这样得到的幸福就不是真正的幸福了吗？” 老桑带着醉意的目光扫视过来，秦香芝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本人察觉不到，那么别人的真心假意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栗眠则是又剥开了一根进口香蕉。 老桑继续道：“有了钱，你可以做慈善，帮助山区儿童上学，给残疾人研究义肢，或者建造孤儿院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随你怎么做。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你见到的每个人不都会称赞你有多么高尚的品格吗？” 在他的目光下，秦香芝又点了点头。 老桑得到肯定，高兴得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游戏是这样，现实也是这样，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现在明白了，我在现实里也是个玩家，只不过是运气不怎么好的玩家。” 老桑拍了拍身下的真皮沙发，据说是找某世界知名品牌专业定制；他的视线又环顾了一圈客厅墙上挂着的几幅画，都是经专家鉴定过的古代名家真迹；还有脚下踩着的高级羊毛地毯，博物架上放置的数个古董花瓶…… 醉意渐渐涌上来了，老桑不由自主开始回忆过去的事。 “我在现实里也经常买彩票，但是从来没中过奖。我知道靠这个发财不现实，但这是穷人为数不多的希望了。哼！我的那个老婆可不是什么和善人，拿钱回家才是大爷，不然呐，回去就只能受气！” 想到了生气的地方，老桑“呯”地把酒杯重重放在茶几上。 “就连我家那个小兔崽子，也被他妈教得不像样，整天埋怨我这个爸爸没本事。” “哼！我确实没本事，妈了个巴子的，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还不是靠当了几十年保安，把他一路送到了大专？” 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老桑把目光移到秦香芝和栗眠身上： “小秦、小栗，通过这几年，我看明白了，你们俩现实中是好女子，我老桑托大，作为过来人给你们传授几句经验——” “千万得修口德呀，别跟我家那个母老虎似的，每天把我骂的狗血临头。你们说，我一个大男人，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 “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好好商量着来的？” 嘟囔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老桑的视线又转向不怎么说话的白先。 “小白！啊——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了。咱们四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奇怪我为什么听名字就把你身份认出来了吗？” “哼！我当然认识了，毕竟我可是在白氏集团当了足足几十年的保安啊！怎么可能不认识老总的名字？” 白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自在道：“对不住……老桑，我的确不知道你的名字。” 老桑摆摆手，因为醉酒，动作幅度有些大。这反而令他表现得过去之事似乎的确都不值一提： “理解理解，毕竟白总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记得住我这么一个小小保安的名字？” “但是你不该啊……”老桑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我给你们白氏勤勤恳恳干了几十年，你怎么说辞退就把我给辞退了？” “你不知道，我们一家三口全指望着我过活呢……我年纪大了，去别的地方都不好找工作了。” 白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完全不记得那些事，毕竟老总不会因为一个保安的去留操心。 但正主既然到了跟前，也只能干巴巴地道歉：“是我对不住你，老桑。” “嗐，那都过去了。” 醉酒之人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老桑很快又一扫忧愁，笑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被辞退了，我也不会喝得迷迷糊糊地回家，更不会被那张该死的传单给糊住脸摔倒了。其实我当时摔倒的时候就在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不起来了也好。”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未来游戏’竟然又给我这废物一个崭新的未来……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这人生，还是有钱活着才够味！”老桑神色激动，就差握住白先的双手上下来回摇晃了，“你不也是吗？打工的滋味不好受吧，不然堂堂白氏集团的老总也不会会放下身段去创业。” 白先的表情有些僵硬。 “但没关系！就咱俩这份恩情，说一个数，你的创业项目我老桑投了！” 白先站了起来：“谢谢你老桑，你有这份心，我记在心里了，但是我真不用你投钱。” 听了老桑一番真情告白，白先似乎有些触动，他又感谢老桑一句，就借口有事匆匆离开了。 片刻之后，老桑指着白先的背影，哈哈大笑：“他这是躲我呢。” 秦香芝神色纠结，她想要缓和桑白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又觉得无从下手。 栗眠往她手里塞了个山竹。 ——别人的事，就由他们去吧。 第28章 秩序与未来遥遥相望 秩序初中坐落在未来中学的对面，两所中学正好隔街相望。 每天清晨，秩序初中的每个教室传出朗朗读书声时，恰好也是未来中学家长们送孩子上学的时间。 站在秩序初中高高的教学楼上，可以看到下方马路的豪车连成长龙，几乎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穿着未来中学统一校服的学生们走下豪车，向车里的父母或司机挥挥手，然后走进高大华丽的校门。 秩序初中里不少学生都很羡慕对面未来中学的学生，因为他们的校服和偶像剧里的一样好看，而秩序初中的校服是又肥又丑的蓝白相间运动服。 当然，也有对此不屑一顾的学生。 秩序初中也是本市有名的学校，不同于未来中学以豪华设施和贵族习气闻名，秩序初中则几乎囊括了本市最优质的生源。 虽然未来中学为了提升学生质量，有成绩优异的学生可免费入学的政策，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学神才能享受的待遇。 若论学生的平均成绩，还是秩序初中更胜一筹。 因此，秩序初中的大部分学生们，既羡慕未来中学的学生有优渥的家境，又隐隐以自身成绩优于对面感到骄傲。 当然，还有一部分学生将对面的生活当作激励自己前进的目标。 ——这便是秩序初中对未来中学的态度。 至于未来中学？ 它的学生自认为这是全国第一中学，从来不把其他学校放在眼里。 现在是新生开学的第五天，新晋初中生们对新学校学习生活的探索热情还未消退，但已经从紧绷的环境中隐约感受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压力。 好在，周末马上要来了，难得的放松时间。 新生们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回去了好好跟爸爸妈妈说说在初中的新鲜见闻。 而在这些新生中，栗小林无疑是最幸运的那个。他将比同级生们更早几个小时见到自己的母亲—— 因为他被叫家长了。 ………… 此刻的栗眠有些紧张。 本来正在公司一如既往地玩着蜘蛛纸牌，突然被一个电话叫到栗小林的学校。 ——这可是在小学从没出现过的。 班主任没在电话里具体说明情况，弄得栗眠不住猜测： 难道是栗小林终于黑化值爆发，刀了同学？ 情急之下，栗眠马上请假赶往秩序初中，抠门上司完全不顾蝉联六年优秀员工称号者——栗眠的面子，狠狠地扣了两百块钱。 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但现在是紧要关头，栗眠来不及争论，赶紧骑上小电动车呼啸离去。 几十分钟后，栗眠成功到达秩序初中，栗小林的班主任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待了。 “你好，你就是栗小林的家长吧？” 栗小林的初中班主任是名长相和蔼的中老年男性，半生都在为了学生操劳，头顶已经光滑得寸草不生。 “班主任您好，我是小林的妈妈。” 栗眠肉眼可见地紧张，完美诠释了一个猝不及防被叫到学校，生怕孩子惹了什么大事的老母亲形象。 班主任看起来很好说话：“我姓牛，你喊我牛老师就行。” “我这次叫你过来呢，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电话里说不清，必须得劳烦你亲自来一趟。” 听到“没什么大事”，栗眠稍微放心些许，随即把疑问的目光投向这位牛老师。 牛老师俯身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样东西。 “栗小林家长，我想你对这样东西应该不陌生吧？” ——那是一个漂亮精致的洋娃娃，有着细致熨帖的衣服和整齐的头发，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栗眠点点头，好像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了。 “栗小林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牛老师先是表扬了一句。 但是栗眠知道，后面肯定是…… “但是——”果然，接下来牛老师的话才是重点，“小林他不应该把玩具带到学校来，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玩耍的地方。” “小林他……”栗眠小心翼翼地问，“不会是上课玩娃娃被没收了吧？” “哈哈，当然不是。” 牛老师眯着眼睛笑起来，浑浊的眼球闪过一丝精光：“我想，秩序初中不会有学生敢上课做小动作。” “实际上，栗小林是晚上放学后在宿舍里玩这个的。” “据他的室友所说：栗小林在晚上熄灯前的那一小段时间，没有复习当天学过的内容或是预习第二天的课程，而是拿着小梳子给洋娃娃梳头。” “有个室友当场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栗小林手里拿了一个缩小版的真人。” 栗眠歪头表示疑惑：“牛老师，这个就是很常见的洋娃娃啊？我看着它一点儿也不像真人。” 说着，她又打量了那个洋娃娃几眼，点点头表示肯定。 “我看着也完全不像真人。”牛老师摇着头把洋娃娃放到桌子上。 “但是……栗小林家长，你有没有听说过‘恐怖谷效应’？” “原来如此，我刚好听说过那个！”栗眠恍然大悟，“所以对那个男生来说，小林的洋娃娃产生了恐怖谷效应，所以他才会看着害怕？” 牛老师一摊手：“我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那个男生被吓哭之后，其他室友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连忙找到生活老师，生活老师又找到了我。” “然后，您又找到了我？”栗眠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牛老师不赞同地摇摇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并不是害怕毒蛇就比害怕洋娃娃更高级，我们应该尊重别人的情绪反应。” “抱歉。”栗眠连忙正色道，“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感到好笑。” “我只是……有一些小小的疑问。那个男生他真的害怕洋娃娃吗？不是我偏袒栗小林，这是因为——” 栗眠思忖片刻，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虽然这个洋娃娃很精致了，但是它还远远达不到‘逼真’的程度，我认为这不足以引起恐怖谷效应。”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这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娃娃，在各大商超均有销售，要是它真的能引发恐怖谷，估计早就被孩子家长投诉了。” 牛老师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那个男生在说谎？” “我可没有这么说。”栗眠眼神真挚地看着他，“我想请您打电话给那个孩子的家长。毕竟孩子在学校都被吓哭了不是？” 第29章 恐怖谷立大功 在牛老师化身召唤法师的电话呼唤下，那个被吓哭的男生家长很快被叫来了。 那个家长进门的一瞬间，栗眠好像是在照镜子—— 人到中年，被各种俗世折磨得有些憔悴的面容； 略带凌乱的头发，看来不是开车来的，要么是电瓶车，要么是自行车； 紧张的神情，以及无处安放的双手，无不显示她的心情有多么忐忑。 要不是她俩长相不一样，栗眠差点以为她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了。 ——好家伙，这垃圾未来游戏，给玩家和npc用同一套建模是吧？ 那个被吓哭的男生，乔志，他妈妈一进门，就刚好和栗眠对上了眼神。冥冥之中，乔志妈妈觉得，栗眠应该和她是一类人，何苦相互为难呢？ 牛老师给乔志妈妈指了指椅子，她才忐忑不安地坐下，但只坐了三分之一。 “牛老师，是不是乔志给其他孩子添麻烦了？”乔志妈妈又转头面向栗眠，“要是有对不住您的地方，我先替他道歉……” 栗眠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计较起来，是我家栗小林先惹的祸。” 于是，牛老师详细地说明了实情，包括乔志许是因为恐怖谷效应被吓到的事。 “嗐，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乔志妈妈有些激动，“乔志有个妹妹，暑假里天天带着他妹妹玩洋娃娃，也从没被吓到过呀。” 突然想到什么，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住她。 “这孩子……几天不见，就敢装哭嫁祸同学，那将来还得了？” 乔志妈妈一瞬间丧失了全部力量，瘫坐在椅子上。 牛老师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班主任，像这种家长见过不少，冷静安抚道：“实情未必就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还是把两位同学叫过来谈谈比较好。” 很快，正在上课的乔志和栗小林被叫了过来。 栗眠打量着这个据说被吓哭了的乔志。 他身量比栗小林矮一点，肤色比栗小林暗一点，长相比栗小林逊一点…… 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几天未见，感觉栗小林又帅气了不少。如果说小时候的他是十分可爱，那么现在就是七分帅气加三分可爱。 栗眠带着笑意望向栗小林。 哎呀，这么可爱的好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呀…… 狸花猫从栗小林身后走上前，冷酷的声音打断了某人的好心情： “栗小林心情-15，目前为45，黑化+5，目前为60。” 等等，虽然料到这件事会让栗小林黑化增加，但60可是个十分不妙的数字啊！ 养成小助手——狸花猫说过，正如在考试中超过六十就算合格学生一样，在犯罪领域，黑化值超过六十同样能成为合格的罪犯！ 栗眠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栗小林高达75的智慧能让他明白犯罪是会被抓起来的…… 尽管栗眠内心活动多得一批，但表面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此时的乔志，也终于在班主任和亲妈的联合询问下道出实情—— 他其实并没有被吓哭，只是刚上初中，发现自己太多东西都学不会，从小镇出来的学霸之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而正在他拼命思考白天老师高深的课堂内容时，却看见栗小林正不紧不慢地玩洋娃娃…… 脆弱的少男心突然破碎，乔志猛地陷入巨大的自我厌弃之中，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声吸引了其他室友的注意力，其中一位见多识广的室友灵机一动，认为乔志一定是被栗小林的洋娃娃引发的恐怖谷效应吓哭了。 乔志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只好将错就错——那个什么恐怖谷效应，听起来的确很恐怖的样子，被这个吓哭好歹还能留点面子…… 事情真相大白，原来是闹了一场乌龙。 只有栗小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的洋娃娃被班主任无情没收。 啊不对，受害者还有栗眠——她因为请假被上司残忍地扣了两百块钱，这可是能买不少打折游戏呢！ 另外，虽然栗小林的洋娃娃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但栗小林仍然被牛老师勒令以后不许把娃娃带到学校。 栗小林本想据理力争，但看到栗眠递过来的眼神，只能默默忍下。 从牛老师办公室离开时，趁着周围只有母子两个人，他不解地向栗眠提及此事。 栗眠无奈一笑：“小林啊，我们在社会中，是需要遵守秩序的。” 栗小林回想了一遍秩序初中的校规校纪，坚定道：“校规里没有明确禁止学生携带洋娃娃到学校——更何况我只在休息时间打扮她。” 栗眠想了想，站定面朝栗小林认真道：“生活就像游戏一样，有明显的规则，也有潜藏的规则。” “在游戏里，玩家的一举一动都被游戏系统限制，不能做的事情根本做不了。但这并不意味着玩家会在游戏容许的范围内做任何事。这是因为玩家们发现：有些事情，不做会更好。” “就像是在游戏中的世界地图里赶路时，你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只鸡挡路，那么你会不会杀了它呢？” 栗小林知道栗眠喜欢玩游戏，对她拿游戏举例并不奇怪：“如果杀了它能缩短时间，我会杀了它。” “那如果我告诉你，杀了这只鸡，你就会被全世界的人追杀，那你还会杀吗？”栗眠追问。 栗小林讶然：“为什么？这根本不合理。” “对呀，本来就有很多不合理的事情。”栗眠理所当然道。 “就像你，在休息时间本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现在呢？明明误会已经澄清了，但还是不能把洋娃娃带到学校。当然，我能理解牛老师为什么做。” “因为这里是秩序初中，所有人都在做的事情，即使不写入校规，也会成为默认的规则；所有人都不做的事情，即使校规没有禁止，也会成为禁令。” 栗小林沉默，感觉好像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么。 母子二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办公楼走廊的尽头。办公楼是秩序初中最高的一栋楼，牛老师的办公室恰好在最高层。 站在这里望向窗外，能看到对面未来中学的楼栋林立。如果视力足够好，甚至能通过窗户看到未来中学的学生们正在上课的景象。 栗眠的目光突然凝滞—— 等等……站在对面楼顶的是…… 不等她细想，一道身影从对面高楼一跃而下。 “嘭——” 相隔很远，但栗眠似乎能听见沉闷的巨大响声就炸响在耳边。 第30章 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妈妈……”栗小林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才对面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 栗眠从怔然中回过神，此时对面楼上空无一人，好像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向下看，可惜被围墙挡住了，看不到地面。栗眠纠结片刻，还是拿出手机报了警。 十几分钟后，警察赶来。 作为报警人，栗眠自然和警察一起到了未来中学门口。 未来中学的门卫是个年轻帅气的男人，穿着制服，一脸正气守在校门前。看到警察，也没有直接放行。 “你们好，非校方人员或预约过的学生家属不能入内。”门卫一板一眼。 警察和栗眠向门卫说明来意，门卫便让栗眠等人稍等，自己拨通了某个校领导的电话。 “嗯……嗯，是。”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门卫走过来告诉他们： “感谢这位栗小姐的关心，刚才其实是校方正在进行学生跳楼援救措施的测试。楼下有气垫支撑，而且进行跳楼演练的是假人，并无实际人员伤亡。” 栗小林突然出声：“不对！如果是假人，它的后面一定有人推才能跳下去，可是我们刚才明明没有看到第二个人！” “对，没错。”栗眠点点头。 门卫露出怀疑的眼神：“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他将视线移向警察：“警官，这位栗小林同学曾在一个半月前，报考过我们未来中学初中部的入学考试，但未能通过。我们校方有理由怀疑，这是栗小林母子二人策划的一场有预谋的污蔑！” 门卫指了指渐渐聚拢过来的围观群众：“已经有好事者正在联系记者，如果让警官们无缘无故入内，这会对我们未来中学的名誉造成严重打击！” 他说得掷地有声，好像栗眠二人真的是来报复的小人。 栗眠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未来中学竟然倒打一耙！ ——可她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门卫应当只知晓她和栗小林是跳楼的目击者，怎么会知道考试的事…… 抬起头，栗眠看到了未来中学校门口的监控摄像头。 ——那后面……是不是有人在她和栗小林刚刚过来的时候，就火速查明了他们的身份？ 栗眠盯着摄像头，好像能与监控那方的人四目相对。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警官先生。” 栗眠转过头，面向警察。 “只要我们进去看一眼，就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跳楼。如果是真的，他们一定来不及清理痕迹，也许还能找到另外的目击者……” 门卫守在门口：“你们不能进去！这是污蔑，不能让她得逞！作为警察，难道你们要帮助犯罪犯吗？” “若要定罪，也得先查明事实！”栗眠反驳，“假如真的是救援演练，那么我甘愿认罪！” 如果说，在栗眠刚听到这是一场救援演练时，还有些相信；可现在门卫一再阻拦，她几乎已经确认是真有人跳楼了！ 门卫依然振振有词：“与我们未来中学的名誉比起来，一个诬陷罪罪犯的的罪名是否成立显然不值一提。” 栗眠和栗小林，与门卫相对而立，两方各执一词，似乎各有道理。 为首的警察略加思索，问栗眠：“你刚刚没有否认。也就是说，你的儿子栗小林之前的确参加过未来中学初中部的入学考试。但是未能通过，是吗？” 栗眠将栗小林护在身后，点点头：“没错，这一点是事实。但是小林没能通过考试，是他技不如人，我们认了。犯不着因为这事儿诬陷未来中学。” 门卫冷哼一声：“这可说不准。” 警察看了看栗眠，又看了看拦路的门卫。 栗眠神色坦然，一脸无所畏惧。 门卫看似镇定，但似乎有些慌张。 警察沉吟片刻，对门卫说：“请让我们进去调查一番。如果证明栗女士确实是在诬陷未来中学，我们会依法对其进行处置，同时发出通告澄清事实。” 此时，一个跟在他身后的警察突然走上前来，举着手机小声道：“严队，有电话。” 严队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接过电话。 接听时，他脸上几经变幻。两分钟后，电话挂断了。 他语气温和：“未来中学刚才确实在进行跳楼救援演练，此事已经上报过消防部门。栗女士站在秩序初中楼上，距离较远，看错也情有可原。这一次就不予追究了。” 随后，他朝身后的警察们一挥手：“收队！” 栗眠一瞬间有些迷茫，难道事实果真如同他们说的那样？ 看到警察们离开，门卫一脸轻松。 他走到栗眠和栗小林跟前，仗着身高优势斜着眼向下看他们：“栗女士下次记得弄清事实再报警。这次情有可原，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栗眠对他笑笑：“你说的对，谢谢提醒。” 门卫冷哼一声，回到门卫室里。 围观群众看到当事人一个个离开，警察最后也没能进去未来中学，失去乐子可看的他们很快风流云散。 栗小林挣开栗眠的手：“妈妈！我确定我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往下跳的时候弯腰了！如果是假人，它是没法儿弯腰的。” 栗眠双手放在栗小林的肩膀上，直视他的双眼。 “小林，你能百分百确信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事实吗？” “我确定！” “别急，听我说。人的大脑有时会篡改记忆，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当时确实是假人跳下了楼，但是因为你执意认为那是一个真人，所以你的大脑就自动把过去的景象修改成了符合你认知的样子。” “为了让你确信那是真人，你的大脑为它‘设计’了一个弯腰的动作，而你对修改过后的记忆确信不疑。这才令你无比坚定。” 栗小林逐渐变得茫然：“真的是这样的吗？妈妈。” 栗眠语焉不详：“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那只看到了那一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栗小林突然想到了什么，“假人总不可能自己跳下去！” “别想那么多啦。”栗眠把手放到栗小林头上，揉乱他的发型，“他们不是和消防部门报备过了吗？还是说你觉得刚才的警察在骗人？” 栗小林神情放松下来：“对哦。” “呀，妈妈，别摸我的头，我都长大了！” 栗小林抱着头抗议。 第31章 刹那的回想 不知不觉中，下课铃响了。学生们终于迎来难得的周末。 因为刚才的风波，栗小林完美避过周五下午的后续课程，现在可以直接回家。 栗眠骑着小电瓶车，狸花猫慵懒躺在前方车篮子里，栗小林则坐在后座。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经过栗眠开解，栗小林的黑化值总算没有增加，此时仍维持在60大关。 一路上，栗眠问了栗小林许多关于新学校的事情，栗小林一一回答，没有丝毫不耐烦，但也没有同龄人跟父母分享事情的那种兴奋。 “早上五点钟起床上早读，然后跑步，吃饭，上课……晚上十一点熄灯睡觉。老师们都很负责，同学们也很友善。” “……至于初中课程，没什么难的地方。妈妈放心，我只靠着学习就能成为人生赢家。” 栗小林一直没有忘记小学一年级时说过的，将来自己要成为人生赢家的约定。 这个孩子，似乎不像别的小孩那样有成长的过程，而是从一开始就拥有成人般的沉稳。 因此，当栗小林说出“会成为人生赢家”这句话时，没有丝毫迟疑、迷茫，也没有像同龄人那样，因为被家长寄予了过大的期望而被带上沉重的枷锁。 如果不是依旧稚嫩的外表，和甚至还没有经过变声期的声音，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靠谱的成年男性。 电瓶车上，栗眠的声音从前方顺着风飘来： “小林，你想好将来从事什么职业了吗？我相信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在大学时选到心仪的专业。” “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经常在一起写作业的秦玫，她妈妈跟我说她将来准备当一个医生。你呢？” 栗小林声音沉稳：“我听说初中三年级会增开化学课，听起来很有意思。” 化学吗？栗眠没怎么接触过化学方面的工作，上学时代的化学知识早已还给老师了。 但那长长的元素周期表，复杂的反应方程式和分子式仍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没关系，栗眠一向对栗小林的智慧很有信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哪种职业，只要做到巅峰，都不会差。 至于栗眠自己，一想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化学符号，就感到阵阵头疼。 化学，符号……？ 突然，一个场景在栗眠脑海中闪过—— 她穿着华丽的睡裙站在高大的书架旁边，踩着凳子从书架最高层拿下一本晦涩的化学专业书籍，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符号…… ——对了，那是在新手关“童话屋”里的场景。 因为想起了关键词“化学”，所以记起来了。 栗眠晃晃脑袋，将莫名其妙的画面晃出脑海。 随着她的动作，栗小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因为逆风所以显得模糊不清： “妈妈，怎么了？骑车的时候，可不能分神啊。” 栗眠知道，这是由于刚才晃动脑袋的动作带动电瓶车的车把，车身因此摇晃了一下。 她没再分心，握紧车把开始加速：“没什么，要回家喽——” ………… 回到家里，看到栗小林自觉背着书包回房间做作业，栗眠拿出手机开始私聊桑连桥。 “老桑，接到如锦放学了吗？帮我问问她，未来中学今天是不是有学生跳楼救援演练？” 几十分钟后，老桑才传来回复，是一段几秒的语音。 “我们刚到家。如锦说学校没什么演练，小栗啊，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栗眠叙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 不多时，老桑又发过来一段语音。 “我问了如锦，她说那栋楼是初三的教学楼，不是初一的，她也不清楚。不过……下午上课的时候，好像听到从那儿传过来了一阵骚动。” 俩玩家讨论了一阵，觉得不能排除的确是演练的可能。 但当然，最有可能的是——真的有人跳楼，但校方迅速隐瞒下此事，甚至无中生有“上报过消防部门的救援演练”。 或许栗眠阴谋论了，但她真的觉得那个门卫的态度很不对劲。如果心里没鬼，怎么会拒绝警察进去查看一番？ 之所以用“大脑会篡改记忆”什么的把栗小林糊弄过去，是害怕他的黑化值进一步增长。 现在好了，作为优秀市民的栗眠，明明报了警并且积极配合调查，却被门卫拦在门外，甚至被倒打一耙。 她觉得自己的黑化值正噌噌上涨。 ——必须得做点什么…… 真相仍然隐没在黑暗之中。 作为玩家，怎么能看着支线任务从面前白白溜走？ 离开新手教学后，无法多周目重开游戏，也就代表着全成就全结局的100%全收集基本告吹。 所以，必须抓紧每一个探索游戏剧情的机会！ 思索片刻，栗眠从老桑那儿要来了未来中学的内部论坛网址，并尝试借用他的账号密码登上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内部信息。 然而，两条带着红色感叹号的警示突然跳出来—— 【检测到当前非常用设备登陆，请重新开启验证！】 【检测到当前的ip属地异常，请重新开始验证！】 “#￥%！”栗眠暗骂一声，一个破论坛，用得着这么机关重重么？ 验证需要进行人脸识别，她肯定是无法通过的。 不过……越是艰难，越能引起栗眠的兴趣。 ——轻易就能得到的游戏奖励，和历经千辛万苦才拿到的游戏奖励……给人带来的愉快感可是天差地别呀！ 叮嘱栗小林按时吃饭，又给老桑发了个消息，栗眠跨上小电瓶车，重新出发！ 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老桑的别墅，车都快没电了。 “栗阿姨好。”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站在门口迎接栗眠，她正是老桑的女儿，也是老桑在这个游戏的养成目标——桑如锦。 说实在的，老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在彩票中奖暴富之前，整日沉湎于酒精和一夜发大财的幻想之中。 因此自从桑如锦懂事后，一直是作为女儿她反过来照顾作为父亲的老桑。 不同于秦玫的温婉柔和，桑如锦是个飒爽利落的女孩儿。 更难得的是，即使家庭乍富，桑如锦也没有心态失衡，更没有因此瞧不起昔日的长辈和同龄人。 每每想到这里，栗眠都禁不住感慨。 ——桑连桥这老小子，运气是真好啊！ 第32章 未来论坛大舞台 因为来之前给老桑发过消息，所以桑如锦也知道栗眠的来意：“栗阿姨用我的电脑吧，老爸他不太能玩儿得转论坛。” 冲桑如锦感激笑笑，栗眠跟着进了别墅大门。 路过客厅时，桑如锦突然朝沙发方向吼道：“今天不许再喝酒！” 正拿着酒瓶看电视的老桑撇撇嘴，悻悻然放下杯中物：“这么凶，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栗眠揽过桑如锦，打趣似的朝老桑抗议道：“这我可就不赞成了，以后只有如锦挑别人的份，哪轮得到别人挑她呀！” “再说了——”栗眠认真盯着桑如锦的眼睛，“女人可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的，世界上有趣的东西多着呢。” “哼！我是说不过你们。”老桑已然微醺，靠在沙发上不再言语。 到了桑如锦卧室，一开门，粉嫩梦幻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 桑如锦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装修是老爸找的设计师，他总觉得小女生就喜欢这些。” “你也不用什么事儿都听你爸的，他性别刻板观念有点重。”栗眠随口说着，顺手带上了门。 “性别刻板观念？” 这是个桑如锦没怎么听过的词儿。 栗眠跟她解释：“简单来说，性别刻板观念就是刻板地认为男性就该怎么样，女性就该怎么样，不能做超出刻板印象预期的事儿。但实际上——男人女人都是人，没什么该不该做的。” 桑如锦反应很快：“就像是……老爸之前在家什么都不干？总说那是女人该干的活儿。” “没错！”栗眠点点头，“而且有时这种刻板观念的受害者不只女性。” “啊……我好像也有点这种倾向。”桑如锦有些懊恼，“我看到过栗小林玩洋娃娃，还感觉那不是男生应该玩的东西。” “没关系哦。”栗眠使出安慰摸摸头大法，“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很好嘛！” 桑如锦偷偷看了一眼栗眠，发现她将注意力放到了房间布局上，于是装作不经意间补充道：“秦玫就没有这样呢，从小学的时候，她就说男生玩洋娃娃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毕竟每个人的观念都不一样嘛。” 看到栗眠没有起疑，桑如锦握紧拳头偷偷在心里比了个耶。 ——很好！不动声色地在栗阿姨那里给玫玫刷了波存在感！ 之前，桑如锦无意中笑话过秦玫怎么就喜欢上了栗小林这个娘炮。现在，正是她将功补过的好机会！ 心念电转间，桑如锦又在栗眠跟前说了不少秦玫的好话。 弄得栗眠都有点怀疑：这小姑娘不会是在好朋友跟前自卑了吧？ 桑如锦见好就收，连忙打开电脑：“我这就登上论坛，咱们一起看吧。” 名为“未来”的论坛里，共有四个板块——“未来可期”、“指日可待”、“观往知来”、“前程似锦”。 分别对应未来小学、未来中学初中部、高中部以及未来大学。 论坛为匿名制，且每个学生或学生家属只能进入对应学校的论坛。 “指日可待”里，排名第一的帖子是关于初一新生的迎新晚会的，标题后面带着一个小火焰的符号，表示这是目前热度最高的帖子。 桑如锦看了一眼栗眠，见她点点头，这才点了进去。 据说初中部从初一到初三加起来也才不到三百人，但这个帖子下方的回复就有一百多条，关注度可见一斑。 楼主昵称为“花吃”，提到下周三会为初一新生举办迎新晚会，称自己有一些内幕消息，于是迫不及待提前给大家透露几个节目及其表演者。 ………… 花吃：新生们真是有福了，能看到学生会长和风纪部部长的钢琴与小提琴合奏！会长作为未来初中四大帅哥之一，风纪部部长更是三年级的级花！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猪是人的念来过倒：楼主真是人如其名，男女通吃，恐怖如斯！ 花吃：我不管！快来人把我杀了给我磕的cp助助兴！ 用户01892：我是新生，四大帅哥都有谁啊？ 尼亚岛我忒毛：不会吧？这都开学一周了，不会还有新生不知道咱们的四大帅哥吧？ ………… 看到这里，栗眠：“……” 啊，毕竟是初中生呢，所以评选校园f4什么的，也很合理对吧？ 强行忍住脚趾抓地的尴尬冲动，栗眠悄悄看了一眼桑如锦，发现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 花吃：我不允许还有人没见到过四大帅哥的盛世神颜！ 花吃：[图片]这就是学生会长，元适秋，站在学生权力顶点的男神，更是未来初中四大帅哥之首！(★ w ★) 容少单推一辈子：喂！楼主很明显夹带私货了啊喂！明明容少才是永远的no.1！论家资，容少是本省首富，论容貌，清冷动人！[图片][图片][图片] 公道本道：[图片]我来说句公道话，夏启扬的颜才是最棒的，我之前撞见过他本人，小太阳笑起来真的温暖人心（比心） 花吃：好了好了，四大帅哥是不分先后的，通通都是我大未初的珍贵财产(ˉ﹃ˉ) 歪比巴卜：弱弱地插一句，难道温二少爷的粉丝这么少的吗？那我来悄咪咪放几张帅图[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花吃：好了打住！咱这是个正经科普贴，我来统一说明一下：元适秋（秋）、容冷潭（冬）、夏启扬（夏）、温符陆（春）正是我大未初的春夏秋冬四大帅哥！ 黎曼不足为惧：全校花痴女不会都集中在这里了吧？真哈人，误入女厕所了捏 容少单推一辈子：哇，楼上不会是哪个丑男来找存在感吧？你们对全校女生进行排名的帖子也没女生过去说啥啊？男生进男厕，女生进女厕，这不是理所当然吗！有本事你爆出真名，咱们线下对线 花吃：我把那人拉黑了，咱们继续讨论！ 公道本道：那个……人家也是男生耶 魔法少女小方：是稀有物种！抓住楼上！ …… ………… 后面，昵称“花吃”的学生又陆续放出了一些有关迎新晚会的节目消息，桑如锦怀疑她是学生会文艺部的部员。 而通篇看下来的栗眠表示：还是作业太少的锅。 第33章 会说谜语你就来 退出第一个帖子后，栗眠二人又一连浏览了几个帖子，但都没找到什么有用信息。 桑如锦将帖子“按热度排列”取消，转而勾选“按时间排列”。 于是最近发出的帖子被排在最前列。 排在第一位的，看样子是某个新生尝试发的首个帖子，全是灌水的无意义内容。 栗眠略过几个，才终于看到想找的信息。 昵称“我柜子动了”的人发帖询问： 咱们学校今天有进行跳楼救援演练吗？我下午上课的时候听到初三教学楼那传来巨大的响声，放学时顺口问了门卫，他说是救援演练 可是演练的话，有气垫支撑着，会有那么大声音吗？不瞒各位，楼主从小听力比较敏感，所以察觉到了，同班同学只听见模模糊糊的响声 ………… 楼主称自己是初二生，楼下，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也是初二的学生表示关心此事。 同时，有阴谋论的学生表示肯定是有人跳楼了。 ………… 吾好梦中学习：咱们学校的升学压力有那么大吗？应该不至于跳楼吧？ 粉萌小兔：楼上忘啦，咱们学校不是没有贫民生呢 吾好梦中学习：忘了这一茬了，假如是靠成绩进来的贫民生，发现自己成绩下降，即将失去在未初的读书资格，肯定会绝望到跳楼吧？ 未来阔少：所以说，圈子不同不必强融，这不就出事了？ ………… 有贫民生跳楼的猜测迅速点燃学生们的好奇心，这个帖子正以飞快的热度爬升。 甚至有些学生家长也过来凑热闹。 ………… 岁月静好：不管怎样，如果真的是那样，希望逝者安好 摸鱼砖家：不是还没实锤吗？怎么就像是确实有人跳楼了？谣言就是这样起来的 我是未初笑花：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真是泰好啦！ 巧克力大如牛：楼上，你真的好温油，我哭死 压力山大大帝：都别猜了，我就是初三的，我亲眼看见有个人从窗户外边掉下去了，差点以为是幻觉 粉萌小兔：目击者来了！大家都让开，把话筒塞ta嘴里！ 压力山大大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听着响声像摔碎了个西瓜 未来阔少：@摸鱼砖家，这下打脸喽，楼上，既然是在初三教学楼，那跳楼人是你们初三哪个班的吗？ 压力山大大帝：不清楚，反正我班一个人都没少。靠窗的同学听到响声就趴到窗户边看，但很快被老师制止了 盯盯：我是初三的，也不是我这个班的 我柜子动了：话说，楼上和楼上的楼上不会是一个班的吧，要不你们对个暗号？ 盯盯：爬。网上冲浪，哪有上来就扒人身份的 ………… 由于热度持续飙升，这个帖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和回复。 不少初三生纷纷发言，表示自己班下午整整齐齐的，一个人都没少。 当然，由于都是匿名，不能确定是不是每一个初三班级都有人来证明自己班的人没少。 更有甚者，说不定是其他年级的学生跑到了那里。 眼见事情陷入僵局，桑如锦也忍不住在这栋楼下方回复。 ………… 一辆桑塔纳：楼主提到过，门卫说是跳楼救援演练，那么是谁教他这么说的？一个小小的门卫肯定做不了这个主 尼亚岛我忒毛：嘶——细思极恐啊 未来阔少：咱们未初的反应可真快啊！ 吾好梦中学习：我忍不了了，我要去问我的好基友，他爸是学校校董，肯定清楚这事儿 盯盯：楼上，你早该这样了 ………… 校董？ 看到这个名词，栗眠突然兴奋起来。 桑如锦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似乎是害怕吹气过大就会把重要信息吹走似的。 等了足足五分钟，昵称“吾好梦中学习”的人也没过来回复，弄得不少跟踪这个帖子的人怨声载道。 桑如锦也忍不住又点击了一下刷新。 下一秒，这个帖子消失不见。 “真没啦？”桑如锦退了出去，想试着重新进来，但是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 栗眠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看来学校领导发现了，有人不想让学生们讨论这件事。” 桑如锦仍然没有死心，继续按照时间顺序刷新着帖子，期待有个刚才一起讨论的网友能重新说两句。 几分钟后，一个昵称“我和周公有个约会”的人发了帖子： 这是我妈的号，她平时不用这个。至于我原来的号，已经被封了（悲） 未来阔少：难道，楼主就是刚才的…… 盯盯：我明白了，楼主一定就是那个…… 我和周公有个约会：好了，打住！我可不想这个号也被封。关于刚才那件事，我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们也不明白。这件事牵扯太大，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至于我的身份，不清楚的也不必再猜了。这件事水很深…… 尼亚岛我忒毛：玛德，当谜语人是吧，我跟楼主爆了！ 我是未初笑花：玛德，我也跟楼主爆了！ 粉萌小兔：啊？既然你们都这样……那、那我也跟楼主爆了！ 一般路过三好学生：我这句话是十五个字不信的话你数，经验+3，告辞！ ………… 几分钟后，这个无意义的灌水帖子也被封了。 桑如锦愁眉苦脸，颇为不忿：“看来这学校是真的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啊！” 栗眠在一旁凉凉道：“既然无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好了。” 桑如锦瞄她一眼：“栗姨！明明想查真相的不是你吗，怎么现在反而是我比较急！” “还是太年轻~”栗眠晃晃脑袋，“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我们换种方法就是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桑如锦小声嘟囔了一句，“除非让老爸也成为校董。” 针对这个想法，栗眠做出了中肯评价：“难，虽然你爸发了大财，但想成为校董还是难如登天。有钱足以把你送进未来中学，但还不足以把你爸也送进去。” 桑如锦丧气地拉着脸，泄气似的一直刷新论坛网页。 接着，一个5秒前刚发的帖子占据了首位，标题后面还带着官方的标志。 ………… 小未：我校于今天下午，由本校保卫处主导，和本市消防部门合作进行了“为预防学生坠楼进行的救援演练预演”，[图片]看到厚厚的巨大气垫，是不是安全感爆棚呢？让我们为这些忙碌了一下午的人道一声辛苦吧！[图片][图片][图片] 花吃：哇，照片上的那个保卫处的哥哥好帅！ 小未：当然，辛苦的还有这一位噢！[图片] 一般路过三好学生：噗嗤，竟然还有跳楼的假人照片，官号也太可爱了吧 小未：@一般路过三好学生，就算你这样夸人家，人家也不会帮你提升论坛等级的哦~ 公道本道：官号好可爱，快来黑幕我！ ………… 在学生们的强势歪楼之下，画风突变。官号帖子下方一片和谐，再没人提有人跳楼的事。 桑如锦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在下方回复。 当然，她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 一辆桑塔纳：话说为什么要进行这个演练啊？咱们学校又不会有人跳楼。 第34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 很快，官号对桑如锦提出的问题进行了回复。 ………… 小未：@一辆桑塔纳，这是因为最近几年来，中学校园内学生坠楼事件频发。虽然我校出现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很小，但作为立志成为本市第一学校的未初，还是要提前做好防范才行！?(?? ? ??)? 花吃：小未好可爱~嗷呜一口吃掉！ 岁月静好：就是未来学校这种负责的态度，我们做家长的才放心把孩子送到这儿：） 未来阔少：不得不说，中学生跳楼真的是很严重的问题，教育部需要多给些重视 我是未初笑花：别这么说，我叔就是教育部的，他们已经很重视了好么，学生出现心理问题，学校和家长都有锅 白水不是水：我有个亲戚在财政部工作，ta说最近几年大环境不太好，经济倒退了，挺多人找不到工作的…… 未初小萌新：楼上别歪楼啊，这跟学生跳楼有什么关系 白水不是水：非得我把东西嚼碎喂你是吧？家长找不到工作，可不就回家发泄怨气么，中学生本来学习压力就大，再被这么一刺激…… 岁月静好：楼上小友所言也不无道理。在这里，我分享一篇文章给大家[链接]情绪管理——学做自己情绪的主人 魔法少女小方：真的很可悲，我只想说，那些穷人就不必生孩子了 未来阔少：楼上的，穷人不生孩子，将来你给我打工？ 小未：@魔法少女小方，@未来阔少，请和平相处，不要讨论无关话题哦！ 小未：未初一直都很关心同学们的心理健康呢！如果有需要，欢迎随时到春华楼一楼南侧的心理咨询室，温柔可亲的姚姐姐永远等待着你~ 公道本道：说真的，不推荐去，上次我想去看大姐姐，结果我爸马上就给我打电话过来以为我有心理疾病 小未：学生的心理健康需要学校和家长的共同努力！?(`?′)? 黎曼不足为惧：真的没用，不如自己吃点好的 …… ………… 不出意外，每个帖子的最终点都是歪楼。 栗眠看着桑如锦恹恹地关上电脑，语气平静：“看来论坛里是找不出什么信息了。” 桑如锦突然灵机一动：“等到下周一开学后，我可以去初三教学楼问问那里的学长学姐呀，一定能找到目击者。” 栗眠不认同地摇摇头：“最好别去，你们学校很明显禁止学生私下讨论这件事。” 桑如锦撇了撇嘴：“就算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把我推下楼吧？” 少顷，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有了主意。 “那个被删帖子……看到的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说不定我的某些同班同学就注意到了。我只需要在班里‘不经意’地那么一提，自然会有好奇心旺盛的同学去打听。” “挺聪明的嘛！”栗眠赞赏地看她一眼，“越是禁止的东西，越是能引起好奇。但是……” 很明显，“但是”后面的话才是重点，而且八成是阻止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桑如锦气鼓了脸。 栗眠恍若未见，补充道：“假如你的学校真的下定决心阻止这件事，就算只是打听，你也会受罚的。” “不要以为隐居幕后就能让人掉以轻心了，假若学校顺藤摸瓜，迟早能找到你。” 桑如锦仍然很不服气，开始思索起有没有更不引人注意的方法。 栗眠见她仍不死心，就扳着她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语气郑重：“说真的，这件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桑如锦一时间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 在印象里，栗阿姨在她小时候就经常带着她还有几个小伙伴一起打游戏，就像是一个大孩子。 直到今天，她才从栗眠身上感受到了一些身为成年人的……东西。 “你想想：”栗眠面色保持严肃，“这学校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说些不好听的，你爸在里面真的排不上号。在这样的学校，还是有人不知道为什么跳楼了，而且处理速度如此之快……他们甚至真的在之后拍了‘救援演练’的照片！” “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肯定能量不小！”栗眠最后总结道。 “唉……”桑如锦终于泄了气，“说到底，还是老爸不够给力呀。” 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热血上头的小姑娘，栗眠从老桑别墅出来，骑着小电动车往家赶。 此时夜色渐浓，别墅一带空气质量不错，抬头还能看到有星星闪耀。 吹着凉风，栗眠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查这件事，目前还真的只有桑如锦能做到，可栗眠又哪能让一个小姑娘以身犯险呢？ 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可使使劲，打碎牙齿都能往肚里吞。 再说了，就算查出真相又能怎样？ 把这事捅给记者？ 说不定幕后主使为了泄愤，再把栗眠给灭了呢？那样就真的被游戏给玩儿死了。 虽然但是，虽然但是…… 就算不是为了出气，让栗眠眼睁睁看着游戏支线从面前溜走，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隐隐有个猜想——假如所有玩家的养成目标一同进入未来中学，是不是就有力量把这个支线任务做完呢？ 作为一个养成游戏，玩家最大的乐趣就是培养儿子\/女儿，同时经历各种事件。而目前这个“养成人生赢家”，作为一个合格的养成游戏来说，着实有些平淡…… 可惜，这一点永远无法证实了。 一边想事情，一边骑着车回到了家。栗眠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是否继续调查下去。 打开门，家里的灯亮着，橘黄色的灯光照亮栗小林的脸。 栗眠几乎就是在这个瞬间决定放弃——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栗小林听到开门声，不紧不慢地从沙发上起身，略带激动的心情被掩藏起来，只能看到他一脸平静。 “妈妈，你刚才去哪儿了？” 很显然，不能对栗小林说出实话，不然他就该发现下午的那段话纯粹是为了忽悠他的。 所以，在回家前栗眠就想好了说辞。 “我去踩点了。找了几个农家旱厕，准备预定几桶大粪泼到未来中学校门口发泄怒火。” 栗小林：“……” 讲真，时常觉得这人在精神失常的边缘大鹏展翅。 第35章 退一步越想越亏 栗小林险些认为栗眠说的是真的。 好在他及时意识到，自家小电动车装不下那么多桶大粪。假如去借车，肯定没人愿意借给她干这种事。 于是栗小林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知道栗眠不想说出实情，识趣地没有再问，但心中疑云未散。 对于栗小林来说，比起向别人寻求答案，他更愿意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用自己的耳朵去倾听。 只有这样，事实才会无所遁形。否则，就只能陷入别人编织出来的幻象。 可是接下来的周末，栗眠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直到下个星期一早晨…… ………… 栗眠和栗小林简单地吃了些早餐，就准备送他去上学。 接下来的一周里，栗小林会继续在初中住校。因为班主任的禁令，洋娃娃自然不能再被带进学校。 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后，狸花猫又跳出来宣告栗小林心情-5，目前为55，黑化+3，目前为63。 经过一系列事件后，栗眠对黑化值这事儿已经看开了。 与其盯着黑化值不再上涨，还不如多督促栗小林好好学习增加一些智慧。 ——干坏事儿就干吧，只要长点脑子，别被人发现就行…… 心态上就是处于一种摆烂的状态。 带着已经收拾好东西的栗小林打开大门，外界空气涌进来的一瞬间，栗眠敏锐地嗅到一股异味。 仔细一看，原来大门的外侧，以及附近的墙壁上，竟然都被人泼上了鲜红的油漆！ 栗眠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是谁干的了。 细数在这个游戏世界的经历，称得上仇家的只有一个。 ——正是那日未来中学跳楼事件的幕后黑手，又火速将此事伪装成救援演练的那个人。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谁，但栗眠很想问他\/她，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竟然找上门来泼油漆…… 是上周五报警给他\/她带去麻烦的报复？ 或者更恐怖的，是对栗眠后来继续尝试调查此事的警告？ 红色的油漆，是再清楚不过的宣言—— 若胆敢越雷池一步，下次被泼在门上的液体将会是她的血。 狸花猫从栗小林身后走到大门前，猫脸凝重：“栗小林心情-15，目前为40；黑化+9，目前为72。” “警告！目前养成目标黑化值过高，建议玩家尽快调整养成策略喵。” ——也许栗眠一开始就错了，根本不该报警？ 来不及思考更多了。 向栗小林保证会尽快找出真凶后，栗眠抓紧时间送他上学。 就算天塌下来，该上的学不能落下。 至于报警让警察来解决大门泼漆的事件…… 一旦报警，他们必然会询问最近栗眠是否得罪过什么人，难道要她把未来中学将跳楼事件掩盖成救援演练的事情说出来？ 到时候一查证，栗眠就真成诬陷了。 更惨一点，还会被认定为了诬陷未来中学，不惜亲自雇人在自家门口泼油漆。 栗眠暂时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按捺下焦躁的心情，将栗小林送去学校后，又赶紧骑着小电动车去公司上班。 经过一上午忙碌的蜘蛛纸牌，终于到了午饭时间。 这时，那位热爱八卦的女同事——张姐，又自来熟地在栗眠身边坐下了。 自从六年前拒绝张姐的乱点鸳鸯谱，她很是赌气一般许久没跟栗眠搭话。但是又实在无法拒绝栗眠这个分享的好对象。 所以即便栗眠从不主动找她搭话，她仍时不时一脸兴奋地跟栗眠分享各种秘闻。 只是栗眠觉得与她三观不合，经常冷着脸。 久而久之，这位女同事明白过来自己不受待见，渐渐不再出现在栗眠跟前。 因此同事多年，俩人最多只能算上点头之交。 今天，张姐阔别已久地自来熟，栗眠从这不同寻常中嗅出一丝不安。 她摇曳生姿，用戴着钻戒的手指撩了撩耳边的垂发，露出硕大的珍珠耳环。 假如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做这番动作，那必定是赏心悦目。 可惜女张姐在六年前就早已迈入中年妇女的行列，她此刻算不上美丽容貌配上得瑟的表情，属实有些辣眼睛。 ——啊，此时栗眠要声明一下，她从不觉得女人年龄大了就丧失追求美的资格。这里纯粹是与这位女同事观念不合，所以主观上就带着点厌恶。 栗眠决定先发制人。 “张姐，你不是说你老公很爱你吗，怎么你这首饰都带了六年也不换换？” 张姐的动作一瞬间变得僵硬，但好在是历经过风雨的女人，她才不会那么快破防。 “哎哟！我老公总是想给我买，主要是我嫌贵。有那个钱，还不如攒起来给我儿子上大学用，你说呢？” 张姐的儿子比栗小林年纪大些，目前正在上高中。 只是论成绩，她儿子考不上上本市最好的第一高中；论财力，又上不了未来中学高中部。 栗眠知道这些情报，毕竟两年前张姐儿子考上高中的时候，她宣扬得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张姐还借此机会办了个升学宴，邀请了公司的所有人。 栗眠不想显得特立独行，就随大流地去赴宴，象征性地给了一点点份子钱，并努力在饭桌上吃回本。 虽然份子钱都是用红包包着的，但以张姐的火眼金睛，自然能认出分别是谁给的红包。 自然，也就清楚栗眠出的份子钱最少，吃的倒最多，还光捡贵的吃。 咳，往事无需再提。 栗眠一脸恍然大悟：“是哦，你儿子也快上大学了，那是得多攒钱。毕竟一些不怎么地的大学，学费倒是老高了。” “到时候再有升学宴，你可得记着请我，咱俩谁跟谁呀！”忽然，她一拍嘴巴，如梦初醒，“哎呀，瞧我这嘴说的，万一他到时候考不上怎么办……没关系，大不了复读几年，张姐你可别给孩子压力呀！” 张姐气得捏紧了筷子：“呵呵……你放心，我儿子肯定比你儿子考得好。不信咱就走着瞧！” 这话说的，栗眠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毕竟张姐又不是不知道，栗小林可比她儿子小时候表现出来的要聪明多了。 所以，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第36章 忍不了了，跟他们爆了! 正当栗眠疑惑之际，谁料张姐一转攻势，脸上扬起自信的微笑。 “我说小栗呀，你家小林最近也上初中了吧，是哪所学校呀？” 栗眠盯着她，谨慎回答：“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学校，不值一提。” “哦呵呵……”张姐捂着嘴娇笑起来，“秩序初中嘛，挺有名的，别不好意思说呀。” 栗眠不清楚她的来意，也只好打着太极：“张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也就开个玩笑”。 张姐的笑容带上一丝恶意：“我知道，你不是想让小林考进未来中学，但没能考上，这才退而求其次地进了秩序初中嘛。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诬陷未来中学有人跳楼呀！” “诬陷？”栗眠呼吸一滞。怎么突然之间，张姐也知道了这件事？ 她顿时感觉到四周凭空出现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她紧紧束缚住。 张姐见栗眠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出现一丝松动，便一鼓作气，趁虚而入： “你忘啦？我一个表姐就在未来小学当老师。现在，有个初中生没考上未来中学，就联合他妈诬陷学校这事儿，已经在未来学校内部传遍了” 一边说，张姐一边“啧啧”地摇头：“我儿子是学习不太好，初中时连秩序初中都没考上。可那又怎样，一个人的品格才是最重要的。比‘某些’学习不错，但是品德败坏的人强多了！” 栗眠越听越气，恨不得给这个正在逼逼赖赖的女人一大嘴巴子。 但是不行，理智告诉她，一旦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成了“被揭开心思所以恼羞成怒”…… 所以—— 栗眠一个失手，“不小心”把餐盘整个儿盖在了张姐身上，汤汤水水洒了她一身。 “呀！张姐，真是对不住，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还在冒着热气的汤水被泼到胸口，张姐被烫得“哎呦”直叫。 这下顾不上站在道德高地谴责栗眠了，一个劲地埋怨她：“你是怎么搞的！” 栗眠十分配合地一边用自己左手拍着右手手背，一边骂道：“这笨手！这笨手！回去我就剁了你。” 张姐顾不得身边这个戏精，一拉开胸口衣服，发现原本雪白的皮肤都被烫红了。 “我都被你烫伤了，快赔钱！” 栗眠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张姐，这可了不得呀，要不先去医院看看吧？万一皮肤恢复不过来了，你老公不爱你了怎么办？” 张姐一听，急匆匆就要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转头朝栗眠一指：“记得赔我医药费……还有下午请假扣我的两百块钱！” 栗眠不置可否，只是朝她挥手，示意赶紧去医院，耽误不得。 找事儿的人走了，但留下来的烂摊子还没处理。 ——刚才把饭菜泼到张姐身上，有不少被她从身上拍下来流到了地板上。 毕竟是自己惹的错，栗眠找来扫帚拖把，把地上的垃圾清理干净。 刚把地面变整洁，就在寻思现在还剩什么饭的当口，有个平时不太熟的同事通知栗眠：上司找她。 难道是张姐这么快就告状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儿，不至于吧？ 就在栗眠恶意猜测张姐会不会是和领导有一腿的时候，领导办公室到了。 领导是个中年男子，六年过去，几乎看不太出有岁月流逝的痕迹。 倒不是保养得好，而是六年前就显老，现在倒是容貌和年龄对应上了。 领导一脸严肃。 ——他经常是这么个表情。 栗眠还记得刚在这里上班时，如果自己打蜘蛛纸牌分神了，他也是一脸严肃地嗓子不适。 领导开口了： “小栗啊，你在这里干了挺久的吧。” “是啊，有十年了。” 根据游戏设定，玩家们是在养成目标三岁时入职这家公司。从领导的视角来看，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 十年前，和栗眠同期入职的另有三人。 叫白先的员工几年前辞职自己创业，但听说离成功尚有较远距离； 叫桑连桥的员工不久前中彩票辞职，一下子变得比他这个领导还有钱。 直到今天，仍坚守在岗位上的，只剩栗眠和秦香芝二人。 而今天过去…… 几息之间，领导感慨万千。 声音里不由带上时光浸染过的沧桑：“小栗啊，有人举报你品德败坏，带着初中的儿子上门污蔑未来中学有人跳楼。你知道的，咱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中包含正直善良，所以是容不下德行有暇之人的……” 栗眠在领导的话刚出口时就惊讶地看向他。 所以说，唯一稳定的收入来源就要被断掉了？ 在这一瞬间，栗眠感到的不是即将失去收入的恐慌、害怕，也不是被污蔑而丢掉工作的愤怒、不解，而是…… 没面子。 ——别的玩家离职都是主动辞职，到栗眠这儿就是被辞职，所以觉得没面子。 ——身为玩家，猝不及防被游戏里的人物给戏弄了，所以觉得没面子。 ——预料到可能会有更多恶意加诸己身，但没料到会失去收入来源，所以觉得没面子。 ——自视甚高的玩家，到超现实的游戏世界里，不想着多开发收入来源保障生活，反而守着稳定而单薄的工资度日……直到突逢变故，被生活打了一个耳光，才幡然醒悟，但已经迟了，所以觉得没面子。 想着想着，栗眠的眼睛红了：“是谁说的？是不是张……” 看着她的样子，领导一时不忍。 毕竟是十年的老员工了，他决定突发善心多给些提示。 于是，在栗眠说出那个无关紧要的人名之前，领导摇摇头，告诉她： “小栗啊，你不是笨蛋。公司的企业文化确实包括正直善良，可你回忆一下，这里的每个人都能达到要求吗？” 显然不是，有人犯的错误比她的“罪名”更离谱。 “可他们都好端端地继续待在这里，公司也不会因此辞退他们。只有你是特殊的，你有不得不离开的缘由。” 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无心之过也不行。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公司高层亲自下达的命令。” 你得罪的人，我也得罪不起。 “你别问是那个公司高层了，我只能说，这件事牵扯的远比你想象得还要深，就连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也许是公司之外的某个人向公司施压，于是公司决定牺牲你。 栗眠还能怎样？这公司不可能继续待着了。 她只能苦笑：“我知道了，感谢领导多年来的栽培。我……回去好好反思。” 领导看到栗眠开始悔过，不由得欣慰点头：“好。由于是公司主动辞退你，所以你该有的补偿，我也帮你争取到了。” “谢谢领导！”栗眠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告别领导，转身向门外走去，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 ——玛德，忍不了了，跟他们爆了！ 第37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栗眠终于忍无可忍。 但说实在的，她连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就是处于一种无能狂怒的状态。 而且当前更要紧的是生存问题。一旦手头上的钱花光，只能和栗小林一起喝西北风了。 考虑到和未来中学里的某个人有仇，栗眠下定了决心： 她要在未来中学里找一份工作，潜入进去偷偷调查！ 栗眠拿出手机进入未来中学的官网，发现里面正好刚放出来一些招聘启示。 说是刚好，个中原因她其实心知肚明。 ——那一天的跳楼事件，虽然学生都在上课，但未来学校里肯定有不少教职工目击者。现在要掩盖事实，当然得辞退一批。 不过，虽然这一举动有利于栗眠的计划，但不可能一蹴而就。 栗眠的样貌与身份估计已经在未来中学某些人那里挂了号，肯定不能顶着这副模样大摇大摆进去，再掏出原本的身份证。 正当栗眠思考着如何不引人注目地在里面找份工作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桑如锦的消息。 ………… ——桑如锦—— 桑如锦：栗姨，我学校里目前都在讨论有个女人带着儿子来未初闹事！ 桑如锦：校内论坛上也对这件事议论纷纷，有几个狂热爱校分子正扬言找出那个女人给她些教训！你家里已经不安全了，还是带着栗小林去别的地方避一避吧！ 桑如锦：如果是普通初中生，给出的教训自然有限，可这些都是富家子弟，我担心他们会雇佣那些不知轻重的社会混混 栗眠：谢谢你的提醒，如锦。我会找地方避避风头的 桑如锦：万事小心，栗姨。不行就来我家吧，总不会有混混找到那儿去 栗眠：你的心意我领了，如锦，我决定先在你秦姨家住一段时间。 桑如锦：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真的太可恨了！ 栗眠：确实。但……就算是这样，你也别动自己偷偷调查的念头！ ………… 栗眠回自己家收拾了些换洗衣物，就给秦香芝发了个消息。 秦香芝自然无不应允，作为四位玩家中唯二的女性玩家，又足足相处了六年时光，她跟栗眠的关系自然好得不能再好。 栗眠手上就有秦香芝家的钥匙。 就当她准备出发时，却发现狸花猫——不是野生的狸花猫，正是那只养成小助手，气喘吁吁地穿过紧闭的大门跑进来，正累得吐着舌头散热。 明明只是一个三维立体投影猫猫，却非常戏精地将毛发染满灰尘，用来装作长途跋涉后的风尘仆仆，头上还粘了一片逼真的投影叶子。 栗眠奇道：“养成小助手不是会一直跟着养成目标的吗？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狸花猫用前爪拂去头顶的“叶片”，抖抖身子，恢复干净整洁的模样。 许是事态紧急，它浑身毛发都炸开了，像一头威风凛凛的小狮子。 “警告玩家，养成目标的黑化值正极速飙升中！请玩家及时采取措施进行干预，喵！” 为了体现事情的严重性，狸花猫又重复了一遍。 “警告玩家，养成目标的黑化值正在极速飙升！请玩家尽快拿上换洗衣物，到秩序初中办公楼六楼东侧男厕所，解救目标于水火之中，喵！” 从养成小助手的态度可以看出，此事非同一般，栗眠当然不敢怠慢。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她一边行动，一边追问更具体的细节—— 原来是栗小林喜欢玩洋娃娃的事情在年级里传开了。 男生们排斥他，视他为“娘娘腔”，“没有男子气概”，“给男生群体丢人”。 女生们也不理解他，认为他“恶心”，“变态”，“通过抚摸洋娃娃的身体意淫”。 于是，在一些人有意的组织下，一场针对栗小林的“审判”上演了。 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趴在课桌上睡觉，唯独栗小林被班长欺骗说班主任找他。 栗小林不疑有他，独自来到办公楼。 他知道班主任的办公室在最高层，可到那里一看，只能看见紧锁着的门。 栗小林正准备回去问问班长，她是不是传错消息时，走廊尽头的男生厕所突然涌出一大帮男生，他们合力把他抓回了男厕。 即使栗小林智慧已经超越大部分成年人，可他的体格并不算强健。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一群人呢？ 那些男生，都是初一年级，开学刚过一周，他们相互之间本来并不熟识，却在合力欺负栗小林这件事上达成了默契。 一个男生捉住栗小林的双手，另一个制住他的双腿，让他动弹不得。 一个男生找到了个水桶，开始往他身上泼水。 栗小林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贴在头皮上，身上的衣服也一点一点从外到内湿透了。 有的男生觉得这样的惩罚太轻，于是把他剥了个精光。 所有目光对着他的身体上上下下地扫视。 一个男生摸了摸栗小林的脖子，用公鸭嗓说：果然不是男人，因为没有喉结。 另一个喉结尚未发育完成的男生不赞同，但为了避免引火烧身，他从头到脚打量栗小林一番，故作惊讶：原来真的是男人。 于是所有人齐齐哄笑起来。 除了栗小林气得满脸通红，但只能发出“唔唔”声，这是由于男生们为避免他说话，在厕所里找了一块抹布把他的嘴堵上了。 针对这种男身女心的状况，男生们讨论了一会儿，觉得需要好好教训。 除了制服栗小林的两个男生，其余人在稍远的地方站成一排进行比赛，项目是一起对着栗小林撒尿，看谁命中率更高。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么做不太妥当。 因为站在中间的人明显更有优势，这引来了站在两边的人的抗议。 于是他们更改了比赛形式，转变为轮流上场—— 水柱命中栗小林的胸口，判为最优等； 水柱命中栗小林的腿部，判为中等； 水柱命中栗小林的脚部，判为最下等； 水柱不能命中，判为失去比赛资格。 比赛结束，上课时间快到了，到时候离开了。 一个男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说栗小林是考不上对面的未来中学，这才退而求其次来到了秩序初中。 男生们顿时群情激愤，觉得这种行为等同于叛国。 明明只入学了一周，但一种名为“集体荣誉”的情绪突然在众人心中激荡，这场“审判”的正义性得到进一步提升。 在撒尿比赛中得到最优等的男生，以胜利者的身份决定把栗小林的所有衣服扔到茅坑里，然后所有人在上面排泄。 这样一来，栗小林要么光着身子一直呆在这里不能出去，要么穿上恶臭肮脏的衣服，那么他的丑陋形象会在全校出名。 一切完成后，男生们涌出厕所，在门口放上“正在维修中，请勿进入”的牌子。 第38章 警告!黑化满值 狸花猫在栗小林刚被拉进厕所泼水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就赶紧跑回家找栗眠。 之后发生的事情，它虽不在现场，但能感知到栗小林不断上涨的黑化值和一直降低的心情值。 由于事态紧急，栗眠没再骑电瓶车，而是破天荒打了一辆出租。 狸花猫动作迅捷地紧跟其后，蜷缩在栗眠旁边。 ——它可不要再靠四条腿跑回去了。 一路上，狸花猫接连不断地宣告着栗小林的属性变化。 “栗小林心情-5，目前为50；黑化+3，目前为66。” “栗小林心情-5，目前为45；黑化+4，目前为70。” …… “玩家栗眠请注意，养成目标栗小林心情-5，目前为0；黑化+5，目前为95！” “玩家……数值停止变化了喵。” 栗小林的心情值已经减无可减，黑化值只差5就到达满值。 栗眠害怕他的黑化继续提升达到满值，没准儿会突然变身杀人狂魔见谁砍谁，于是不断催促出租车司机快点开车。 好在现在不是车辆高峰时期，司机施展精湛的车技，秩序初中很快就到达了。 校门口的门卫不久前见过栗眠，知道她是学生家长，随便问了两句就爽快放行。 栗眠目标明确，飞快朝着办公楼最高层的男厕跑去。 此时下午第一节课刚刚开始，学生和老师都在教室里。 偌大的校园空荡荡的，栗眠只能听到自己跑步的声音，和耳边呼呼的风声。 “哒哒哒……” 终于，目的地到了。 栗眠站在男厕外面，与栗小林就隔着一扇门。 一时间，竟觉得害怕。 不是没有想过栗小林的黑化值会继续增长下去，最终达到满值也说不定。 可栗眠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哗啦啦……” 靠近厕所门，能听见里面有水流声。 栗眠犹豫一瞬，还是转动了门把。 ——结果没能成功推开，栗小林从里面反锁了。 “小林！让我进去，我是妈妈呀！” 栗眠不断拍着门，大声叫喊，希望能让自己的声音传递进去。 不知是否是里面的水流声盖过了她的声音，门迟迟没有打开。 栗眠不想再等了，于是开始撞门。 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身体狠狠撞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门开始松动，栗眠得到了鼓舞，准备使出最大力气直接撞进去。 恰巧在这时，水流声停止，门开了。 开门人是栗小林。 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着片缕，就这样全身暴露在外界的空气中。 栗眠见门终于开了，顾不得这是男厕，连忙快步进入又反手将门反锁。 狸花猫则仗着没有实体，早就穿门而入了。 栗小林表情平静，眼睛一片暗沉，没有说话。 栗眠只知道他被人泼了水，其实并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 但她看到了那降到零的心情值与几乎满值的黑化值，还有厕所角落里散发着恶臭的衣服，和光溜溜的栗小林。 栗眠迅速扫视了一眼，发现他身上不见外伤，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心灵上屈辱更可怕，且隐蔽。 栗眠将提前准备好的浴巾披在栗小林的身上，让他先擦干身体。 但栗小林没有动作，浴巾自然滑落在地。 他暗沉沉的眼睛盯着栗眠：“妈妈，你怎么会来这里？” 狸花猫突然炸毛，尖叫道：“警告！养成目标栗小林黑化值+5，目前为100！” “警告！养成目标栗小林的黑化值目前已达到满值，请玩家尽快采取措施！喵！” 明明在最灰暗的时刻看到最亲近的人，可栗小林的黑化值不降反升。 但，栗眠不疑惑。 就像栗小林总是一眼看穿栗眠的真实想法那样，栗眠也一直对栗小林的内心洞若观火。 只不过，因为栗小林总是直接说出实话，所以这一点并不明显而已。 此时此刻，栗眠也一如既往看穿了他。 ——他没有给栗眠打电话，因此她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就算那些坏种不小心走漏消息，那么现在出现眼前的应该是某位老师，或者某位善良的同学。 因为他们知道此事后，一定是抓紧时间救人，而不是通知家长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救人，那样会很浪费时间。 接着，一切都明了了。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多么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也就是——其实一切正是栗眠策划的。 栗小林想到了这一点，但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不是一直想要自己成为人生赢家吗？设计侮辱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与思索栗眠动机的栗小林不同，栗眠正飞快思考怎么解释现状。 ——其实你从小就有一只三维立体投影的狸花猫守护在身边，它只有妈妈能看到。今天，你的守护神看到你有危险，于是连忙回家通知妈妈了…… 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假如栗眠真的这么说，栗小林虽然惊诧，但仍然能感知到这是真话。 于是一切有了解释：栗眠疯了，这才设局侮辱栗小林。而疯子做事是不需要逻辑的——这是在正常人看来。至于疯子本身，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所以，“直接回答真相”一开始就被栗眠pass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栗眠的心突突地直往下掉。 栗小林仍然不着寸缕，仿佛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只死死盯着栗眠，看她能给出什么解释。 “唉……” 栗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难了。 “小林……我今天被公司辞退了，我没有工作了。” 这是真话。 “桑如锦——你桑叔叔的女儿，说未来中学里有人扬言找出那个诬陷学校发生跳楼事件的女人，要到她家里给她教训。” 这也是真话。 “如锦劝我避避风头，到别人家里住一段时间，我也是这么想的。” 毫无疑问的真话。 “我开始收拾换洗衣物和必需品，当然，也包括你的。准备到你秦阿姨家里住一段时间。” 确确实实的真话，栗眠说的越来越流畅。 “这件事必须得通知你一声，不然你回家的时候可就找不到妈妈了，呵呵……” 她甚至有心情开了个玩笑。 “我带了一些你的换洗衣服和必需品来到学校——总不能白来不是？然后告诉你这件事。” 栗眠把“送换洗衣服”和“通知暂时搬家”两件事混在了一起，听起来送衣服只是顺便，通知消息才是重点。 “我来到秩序初中，已经到了上课时间，你不在班级里。” 听起来像是栗眠去栗小林班级看了看，这才发现他不在那里，只不过没有明说。 实际上，她当然知道栗小林不在班里，因为狸花猫事先告诉过了。 “我……很着急，十分着急。我非常清楚，我的儿子跟我保证过好好学习，因此不可能主动逃课。” “那么——栗小林究竟会在哪儿呢？” 栗眠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然后向下指了指此处。 “不在教学楼，那么就是在办公楼了。” “我当然没有亲眼看到你走进这里，但有时候得知真相并不需要眼睛。” 栗眠指了指脑袋，仿佛在说她用逻辑推测出了栗小林的去向。而实际上，她指的其实是耳朵。 ——听到狸花猫说出真相的耳朵。 “我来到办公楼，来到你班主任的办公室前，可是那里的门锁着，而男生厕所却不正常地出现水流声。” 栗眠冲上去抱住栗小林，不顾自己的衣服被他身上的水弄湿了。 “最后……你果然在这里。” 第39章 好感满分 栗眠的每一句都是问心无愧的真话。 但组合在一起，却能成为谎言。 栗小林的问题分明是：妈妈，你怎么会来这里？ 可栗眠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被公司辞退说起，一个事实、一个事实地串联起来。最终的回答，却不是那个问题的真实答案。 常言说，谎话的最高境界是九分真，一分假。 栗眠却不那么认为。 最高明的谎话，明明是十成十的真话，但听话的人理解有误，那可就怪不得说话的人了。 栗眠抱着栗小林，能感觉到他的心在剧烈跳动着。 她相信，栗小林也同样能感觉到她的心，以同样剧烈的频率跳动。 栗小林任由栗眠抱着，没有推开，但狸花猫也没有提示他的黑化值有所降低。 栗眠不敢松开怀抱，害怕栗小林看到她脸上的…… 侥幸。 是的，好不容易想出了说得通的解释，她能不侥幸嘛！ 狸花猫优哉游哉地趴在洗手台上，显然它也认为栗眠这一关算是过了。 只是猫脸尚存疑惑：栗小林的黑化值怎么还不见降低？ 明明受到屈辱后，得到温暖的怀抱，黑化下降才是正常的。 下一秒，狸花猫一个激灵站起来，拱起脊背，这是作势攻击的姿势。 随即，它叫得比方才宣告黑化满值时还要响亮。 “警告！警告！紧急突发事件：隐藏属性（好感度）判定中！” “怎么回事喵！明明这个游戏里没有这个设定的喵！” 栗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拼命向狸花猫使眼色：你之前可没说还有隐藏属性啊！ 在很多游戏里的事件里，属性判定十分常见。 通常是：通过判定，皆大欢喜，继续剧情；通不过的话……对不起，从头再来吧，下次记得刷属性哦。 可是栗眠面对的事实是——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了，每一步都落子无悔。 狸花猫应激了一会儿，突然放松下来，猫脸再次疑惑。 “栗小林目前对玩家栗眠的好感度为……100点？判定通过！” “奇怪，栗小林原来这么喜欢玩家的吗？那就没事了喵～” 栗眠同样很惊讶。 栗小林平常跟她并不热络，她还以为这个养成对象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听到好感度判定才会那么慌张。 可好感度竟然满值，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难道…… 我其实很适合当妈妈？ 栗眠突然在莫名的地方受到了鼓励。 不得不说，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百分百喜欢着自己，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虽然是在游戏世界，且对方是一个npc…… 这么一想，似乎有点悲伤。 但抛去那些，看着眼前这个百分百喜欢自己的人，栗眠对栗小林的好感度正在蹭蹭上涨。 “栗小林心情+60，目前为60；黑化-25，目前为75。” “呼——终于恢复正常了，恭喜玩家喵～” 狸花猫彻底放松下来，懒洋洋地躺在洗手台上，尾巴垂下来惬意晃动着。 虽然栗小林目前的黑化值仍然很高，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满值比起来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现在，不光是栗眠，就连养成小助手都对高黑化值习以为常了。 听到黑化不再是满值，栗眠放心松开怀抱，满腔母爱地拿出干净衣服往栗小林身上套。 栗小林的视角里，没有栗眠和狸花猫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现在只是觉得很累，很想回家。 栗眠知道，现在其实应该去找班主任，让栗小林去指认那些坏同学，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 栗眠低头看了看抓着她衣角的栗小林，就像六年前那样。 “我们回家吧。” 栗眠一如既往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指缝间还残留着湿润的触感。 二人从潮湿的厕所走出，向温暖的阳光走去。似乎象征着从黑暗走向光明，所有的不幸都被抛在身后，余下的只有灿烂。 九月的太阳尚存夏日的余威，不一会儿就能将他们从里到外晒得温暖舒适。 假如是电影，那么从此刻起会加上橘黄色的滤镜…… “不行！等我一下！”栗眠突然喊道。 她转身走回厕所，拿出手机把里里外外拍了一遍。 地板上的积水、角落里脏污的衣服、被撞得松动的厕所门…… 所有能作为证据的画面，通通保留下来！ “好了。咱们走吧，这次是真的回家！” 栗眠心满意足地走出来，举着装满厕所照片的手机，像是农民举着金黄饱满的麦穗。 栗小林心中突然有些无奈，狸花猫也斜眼看她。 ——明明刚才的气氛那么好！ 第40章 请不要抛下我 给班主任牛老师打了电话请假，栗眠顺利地把栗小林领出秩序初中。 虽说是回家，可其实有家不能回，不能不把桑如锦的话不当回事。 站在大街上，看车流如织。碧空如洗，天地苍茫，竟无一处可供容身。 还好，还好……栗眠看了一眼身边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小少年，心中稍安。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她一向认为，即使游戏是假的，可感情是真的。 即使栗小林是npc，那也是特殊的npc。 “决定了！”栗眠一拍掌，“先去你秦姨家里，给她一个惊喜吧！” 没再心疼打车钱，两人先是去了菜市场，又直接到了秦香芝家里。 离下班时间还有段距离，栗眠兴致勃勃地准备着“大餐”，栗小林在一边打下手。 即使之前不会做饭，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是头猪也学会了。 只是成品的卖相不如秦香芝做的，滋味也不如秦香芝做的。 秦香芝下班回来，着实十分惊喜，又觉得不妥。 “栗眠，这太让你破费了！” “没关系！”栗眠大手一挥，“公司刚给了补偿，我正有钱呢！” “可是坐吃山空实在不是办法。”秦香芝摇摇头，旋即释然，“我替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你总比我有办法。” 她看了一眼本该待在学校的栗小林，犹豫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 栗眠也没跟她说自己被辞职的真正原因，因为她一定会劝自己不要潜入秩序初中，那太危险了。 对于秦香芝来说，只要生活勉强过得去，就更倾向安于现状。不逼急到一定份上，她是不会反抗的。 餐桌上的三个人各怀心思，竟一时无话。 夜晚，由于房间有限，栗眠和秦香芝一间，栗小林独自一间。 两个玩家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免不了夜话。黑夜里，看不见对方，但心似乎更近了。 “我准备过一阵子，把手上这套房买了，多点流动资金，然后去新找的工作附近租个房子。” ——这是栗眠的声音。 “唉，这个小区，就只剩我了。” ——这是秦香芝的叹气声。 当初四个玩家住在同一小区，骑着同样的电瓶车，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而现在，白先为了创业，早把房子卖了，可资金还是捉襟见肘，最困难的时候，连桥洞都住过。其余三位玩家都接济过他。 老桑最走运，买彩票中了大奖。不过，这说不定是对他多年如一日坚持不懈买彩票的奖励。听说他中奖后，秦香芝也买过几张，但均未中奖，便将此事作罢。 栗眠看起来最倒霉，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公司辞退——秦香芝从领导那里听到的说法是与公司企业文化不符，显然是托辞。可栗眠不主动说，秦香芝也不好主动问，她不想戳别人的伤心处。 他们一个个从这里离开，不管去处是好是坏，秦香芝觉得自己被抛在了原地。 “要不——”她的声音突然有些激动，“我跟你一起，也把房子卖了，还跟你租在一处。” “别慌张，香芝。”栗眠静静握住她的手，发现正微微颤抖，“你这样安安稳稳的，挺好。再说，万一我过不下去了，还得投靠你呢。” “安稳吗……”秦香芝喃喃道，“还有六年，最多只能安稳六年。就算通关了这场游戏，下一场又怎么办？” “栗眠，我不像你，你喜欢玩游戏，又有经验，一定能在‘未来游戏’中走得更远。可是我呢，估计永远攒不到回去的积分了……” 栗眠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安慰她：“别灰心，还有六年呢，够你玩成千上万的游戏增长经验了，虽然这跟‘未来游戏’不一定相通，可好歹有些作用吧？” “再说了，你不是还牵挂着你现实中的女儿秦荷吗？要相信一定能出去和她团聚啊！她可就只有你了。” 察觉到秦香芝情绪低落，栗眠提起她那个现实中还在治病的女儿。 谁成想，秦香芝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荷啊……就是想到了她，我才更害怕啊！我在现实中跟小荷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只有三四年，可在这里已经和小玫生活了足足六年！” “每过一天，我对小荷的记忆就淡忘一分，对小玫的喜欢就更多一分。” “我经常想，这还只是第二个游戏世界，要攒够一亿积分，得经历多少世界？到那时，我恐怕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更别说小荷。” “小荷啊……我的第一个女儿，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我哪还有脸做她的母亲。” “我在现实中应该学习画画的，这样，在刚进入这游戏时，我还能趁着有记忆把她的模样画下来，每天看一看……” 栗眠听了秦香芝的哭诉，感觉心里涩涩的。 白先和老桑或许也是这样吧，在游戏世界生活得太久，很难继续保持本心，所以他们一个托身于事业，一个沉湎于酒精。 至于栗眠呢？她倒是还记得自己是谁。 每天从游戏堆里回过神来，会猛然想起正身处于一个更大的游戏里。 活得似乎和现实没什么两样。 这个时候，她会牢牢记得自己是：玩家——栗眠。 什么是虚幻的，什么又是真实的？ 无所谓了，不重要了，她会努力通关每一个游戏，尝试解锁更多支线。 因此，就算身边的秦香芝不是玩家，而是npc，栗眠也一样会安慰她。 “香芝啊！积极一点，你现在对小荷还记得很清楚嘛！而且记得她的人不仅没有减少，还多了一个我，我也会一直帮你记得的。” “再说了，不会画画怎么样，你可以写下来呀！小荷多大年纪，家住哪里，喜欢什么，甚至……” 栗眠突然想调皮一下：“是男是女？” 秦香芝破涕为笑：“去你的，当然是女孩儿，这个我怎么会忘。” “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假如——”黑夜中，秦香芝面露憧憬，“假如我们能在现实中相遇，我一定请你尝尝我亲手做的……唔唔。” 不等她说完，栗眠连忙捂住她的嘴。 “等等，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栗眠向秦香芝解释了一番究竟什么是必倒的g。 “好吧。”秦香芝悻悻闭上嘴，“还好我没说完，应该不算吧？” “不算。” 第41章 其实我从未离去 时间不等人，栗眠很快行动起来。 若要潜入未来中学，需得在其中找一份工作。但栗眠又不可能用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自己的容貌肯定也在幕后黑手那里挂了上号。 为了达成目标，栗眠只能改头换面，抛弃过去的身份。 先是从老桑那里借了些钱——当然，栗眠承诺：手上这套房子卖掉会还给他。于是得到了较为充裕的资金。 随后，栗眠找到一家据说保密性很高的整容医院。她不求自己变美，只要能让人不会和之前的“栗眠”联系在一起就好。 改变容貌而已，栗眠玩过成千上万种游戏，也就有过成千上万种容貌，又岂会在意一时的美丑？ 整形医院的医生显然见识过不少栗眠这种人，心领神会。只在她脸上些许改动几刀，就完全变了模样。 接着，通过白先的人脉——他创业多年，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各种“人才”，其中不乏有一些拥有特殊手艺的。于是，新的身份也被解决了。 除了伪造新的身份，栗眠还抽空去秩序初中为栗小林讨了说法。 栗小林目前的班主任——牛老师是一位和善的中老年男性，在教学前线奋战了大半辈子，工作认真负责，擅长因材施教。 若说刚开始见到他时，还有不少学生因为他的容貌轻视他，但很快就会被牛老师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几十年间，牛老师的学生遍布各行各业，其中不乏行业精英，逢年过节，拜访他家的人总是络绎不绝。甚至有的学生邀请他去本市最好的未来中学任教，但都被他拒绝了。 牛老师在秩序初中过完了半生，不准备去别的地方了——即使未来中学的工资比这里高很多，教学工作也轻松得多。 只是因为觉得：秩序初中的学生们更需要牛老师，仅此而已。 这样和善的牛老师，在听到栗眠诉说的栗小林的经历时，罕见地勃然大怒。 经过栗小林的指认，那些欺负人的坏同学竟然大部分都是栗小林的同班同学。 ——即牛老师当班主任带的班级。 牛老师很自责，即使他只教导这些学生仅一周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扭转那些坏学生的思想，但他还是把大部分责任都归咎于自己。 于是在牛老师的大力推动下，那一天所有欺负过栗小林的同学…… 全部退学。 ——包括那个传话的，欺骗栗小林去办公楼的班长。 那些家长们当然不同意，秩序初中是除了未来中学外最好的初中。在家长们的心里，他们的孩子被从这里退学，那么美好灿烂的未来也就被毁了大半。 他们先是联合抗议，抗议不成，便四处败坏牛老师的名誉，想让他因为德不配位从付出了大半生心血的教师岗位退下，想证明他的所有决定都是错误的。 可惜……都失败了。 于是家长们“幡然醒悟”，对着牛老师痛哭流涕，开始源源不断地送礼，让被退学的孩子跪在地上磕头认罪。 被退学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中，最不忿的当属班长和她的父母。 女儿顺利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秩序初中，又被老师看重当上班长。她只是传了个话，怎么就要因此被退学？这样的惩罚未免也太重了。 ——是啊，惩罚未免太重了。 家长们这么说，牛老师的同事们这么说，甚至牛老师的领导都这么说。 ——那个栗小林，甚至都没受皮外伤。这么对待犯错误的学生，太过了。他们只是未成年人，心智尚且不成熟，作为老师，难道不更应该教育他们吗？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律退学，实在是师德有亏。 到最后，就连事不关己的学生和学生家长们都这么说，路人听了也指指点点。 但…… 牛老师的性格果真像他的姓一样，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说： “是，那些犯错误的学生是未成年人，可被他们欺负的栗小林就不是未成年人了吗？难道为了教育犯错的人，反倒要让无辜的人受更多委屈吗？” “我当然可以轻微惩罚他们，比如罚去扫地、记过、留校察看，甚至是暂时回家反省。可这么做，他们就能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不是更加仇恨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栗小林吗？” “作为教师，就有教育学生德行的责任，我不否认这一点。所以我才要让他们退学，这是对一个学生的最大惩罚，要让他们牢牢记住一点：绝不能仗着有强大的力量就肆意侮辱别人。” “更何况，他们只是从秩序初中退学，其它初中并没有拒绝他们。我相信有了这次的经历，他们一定会在新校园中做得更好。” 最后，牛老师看向那个只是传话的班长： “也许你什么都没做，可是你明知会发生什么，却还是袖手旁观——难道连句简单的提醒都做不到吗？我看错了你，要知道，有时冷眼旁观的人比直接作恶的人更可怕。如果你觉得我是错的，那就去证明吧。” 最后，学生和家长们无话可说。 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他们已经明白，说的再多也没用了。 无可奈何，含恨离开。 当然，还有心怀怨恨之人想要报复，可是无论怎么找，栗小林和他的妈妈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于是各种传闻涌现出来： 有人说他们搬家去别的城市了； 有人说他们其实是出国了； 甚至还有人说，这对母子其实已经被仇家报复成功，死掉了。只是因为仇家势力太大，所以连新闻都没上。 所有人都没想到—— 栗小林和栗眠其实仍然在这个城市，甚至有可能每天和他们擦身而过。 第42章 养成目标惨被打脸 秩序初中，办公室里。牛老师望着全副武装，带着墨镜和口罩的女人： “栗小林家长，请问你决定好栗小林的去向了吗？他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或是转学。留在这里虽然要承受同班同学异样的目光，但转学的话，很有可能遇上之前那些犯错的学生。” “在我看来：”牛老师给出自认为最中肯的提议，“让他继续留在这里是最好的，但是最好转班。” 将面容全部遮掩的女人开口了：“牛老师，我尊重栗小林的意愿。” 栗眠不久前刚经历过微整形手术，目前还处于不能见人的阶段。因此出门时不得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经过那天的事件后，栗小林请了几天假，可终归还是要返回学校上学的。 今天，正是栗眠带着栗小林和牛老师商量接下来去处的时间。 而作为一个开明的家长（自认为），栗眠决定将选择权交给栗小林。 听罢两人的谈话，栗小林想了想，而后道：“我决定换班。” “明智的决定。”牛老师赞赏，“那么，初一年级一共有十八个班级，你想选择哪一个呢？” 为了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一些补偿，牛老师决定无论如何也会满足他的要求。 栗小林却摇摇头：“我哪一个都不选。” 接着，他说出的话震惊到了两位成年人—— “我要跳级。” 不考虑其他因素，这的确是一个好选择。 不同年级之间天然带着鸿沟，传遍初一年级学生们的大事，对于初二学生来说只是略有耳闻。 但是，这是在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情况下。 牛老师显然想到更多：“你要想清楚了，初中知识和小学知识可不一样。在小学跳级，稍加努力就能追赶上进度，但初中可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栗小林看起来也十分认可这一点。 牛老师松了口气：“我能理解你想要尽可能避免引人注意，换到另一个年级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比起跳级，不如留级。” 可是栗小林十分执拗：“我也知道。我不准备跳级到初二，我要跳级到初三。” “什么？”牛老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关乎未来的大事！” 牛老师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作为一个老教师，他不忍心看到一个有天资的学生本可以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却偏偏选择走上歧路。 ——刚升到初一年级的学生，突然跳级到初三，那样与揠苗助长何异？ “你想想你的妈妈，一个人带着你生活多不容易呀，你能做到的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回报她。要知道，像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听到这里，栗眠突然想吐槽一句： 不对，还有运气，不服就看老桑中彩票。 但她很有眼色地没有说出来。 另一边，牛老师还在语重心长地劝导栗小林，甚至不惜拿自己的成长经历举例子： 从小，牛老师一家都在乡下务农，过着看天吃饭的日子。但是后来，在国家的支持和帮助下，他一路从小学读到大学，最后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改变了命运。 虽然比不上那些富豪名流，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无论牛老师怎么说，栗小林就是无动于衷。 “嘿！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犟呢！”一激动，他连方言都冒出来了。 可是旋即，牛老师又觉得这个学生有不少和自己相似的地方——他们都一样倔，一样在学生时代受到过同龄人的欺辱…… 于是他看似退后一步： “这样吧，我这里有初二下学期的期末试卷，至于政治、地理……这些初中才开的科目就不考你了。我只考你语数英，你要能每一门都达到优秀，那我就拉下老脸，求求初三的班级收你。” 面对这样的挑战，栗小林自然无不应允。 今天正好是放假，牛老师没课，足足有一整天的时间用来监考栗小林。 栗眠也找了个板凳坐下，兴致勃勃地看栗小林做题。 莫名有些激动。 ——要来了吗？打脸剧情！ 栗小林同时做三张卷子，没有限制时间，但他的速度并不慢。 三个小时后，他把做好的卷子交给牛老师。 牛老师虽然是数学老师，但……毕竟教书了大半辈子嘛，其他科目有的也教过，算得上全能了。 判卷的速度很快，再加上本就是见过的题目，十几分钟后，三张被改过的卷子放在栗小林面前。 栗眠凑头过去看—— 三门，全部不及格！ 栗眠：“……” 这不对劲啊，以她丰富的阅读经验，此处应该是栗小林三门全部满分，然后牛老师惊掉下巴，纳头便拜，反过来请求拜栗小林为师傅…… 等等，纳头便拜之后的还是算了，太不现实。 可无论如何，也不该连及格都达不到呀！ 这下子，被打脸的反倒成栗小林你自己了啊！ 反观栗小林，他倒是不急不躁。这是当然的，早在写卷子时，他就发现这些题目都是答不上来的。 ——好家伙，怪不得写的那么快。 “我没怎么学习过初中的知识，答不出来才是正常的。要是真能达到优秀，你们就该把我送到研究所切片了。”栗小林不紧不慢道。 牛老师差点被气笑了：“好小子，那你之前还那么嚣张？现在事实教你做人了吧？还是乖乖回去，要么转到初一其他班级，要么留级！” “写卷子，是我向您展示决心的手段。”栗小林回答。 他很少对别人使用“您”这个称呼，牛老师是他为数不多尊敬的人之一。 “我知道，我现在的水平不足以升到初三，但是请您给我从初一到初三的所有课本，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如果还是不能达到你的要求，那我就直接留级。”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牛老师觉得这小子真是狂妄到没边了，他以为一个月的努力就能追赶得上别人两年的苦读吗？ “但是，我可要追加一个条件——”牛老师补充，“一个月后，我会考试你从初一到初三的所有科目，假如有一门不及格，那就算失败！” “一言为定。”栗小林回答得云淡风轻。 经历过刚才的挑战失败，真难为他还能维持着高手风范。 “当然，在这期间，你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都可以随时问我，你妈妈那里有我的联系方式。” 牛老师看似好心，其实他的真正想法是—— 只要栗小林问他问题，他就能借此掌握栗小林的进度。到最后，他一定会把所有卷子的难度提高到超过栗小林的学习水平，让他无法及格只能乖乖回去留级。 啧啧啧，不得不说，牛老师看似和蔼可亲，实则姜还是老的辣呀！ 第43章 我从不说谎 一个月后，栗眠又带着栗小林来到牛老师办公室。 “你好，请问您是？”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牛老师发出疑问。 栗眠跟他解释：“是我，我是栗小林的妈妈呀，您别惊讶，我最近整容了而已。” 原来如此，牛老师完全明白了。 一旦上了年纪，人就会对自己日益憔悴的容貌愈加在意，去整容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只是…… 牛老师又确认般看了一眼栗眠。 他怎么觉得这像是整容失败了呢？ 也不能说是丑，只能说是泯然众人。难道，是他跟不上最近的流行趋势了吗？ 牛老师摸了摸光滑的头顶，决定不对学生家长整容这件事发表评价。 两人交谈不多，毕竟今天仍是栗小林的主场。 牛老师排出九张卷子：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 栗小林不紧不慢，一一作答。 这次花的时间要比上一次多得多，从上午一直考到下午，只有中午休息了一会儿。 为了让栗小林样样都不及格，牛老师出卷子时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栗小林果然如他所料，时不时打电话问他问题。 可每接一个电话，牛老师心中的震惊就更多一分。因为他发现，栗小林正以一个堪称恐怖的速度惊人成长！ 栗小林不仅一点即透，还能举一反三。他很少有不懂的知识点询问牛老师，询问的更多是关于解题思路的合理性，以及答题步骤的规范。 面对这样的天才，就算牛老师想要出难题，作用也十分有限。 看着坐在桌子边奋笔疾书的栗小林，牛老师隐隐有些激动。 在他的教学生涯里，从未见过像栗小林这样聪明的学生。这是一个天生的科学家，将来一定能为国家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牛老师内心火热，仿佛已经看到栗小林站在世界最高科学成就奖的颁奖台上，手捧金灿灿的奖杯，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笑着说自己的成就离不开牛老师的帮助…… 当晚霞的余晖透过窗户罩在栗小林的背影上，答题终于结束。 牛老师照着准备好的参考答案，很快就将九张卷子判完。 其中，得分最高的当属数学和化学，几乎满分，其他科目次之。但就算是考得最差的科目，也高于及格线。 牛老师终于放心，拍拍栗小林的肩膀：“我拿着这几份卷子去找初三班主任，他们一定都求着让你进他们的班。我会对他们说你是中考失利、来这里复读的学生，你可别露馅了。” 栗小林和栗眠当然赞成。 自此，栗小林完成了从初一直接跳级到初三的壮举。 作为本市的卷王初中，秩序初中的三年级学生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学习，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在学习。甚至，偶尔做梦都会由潜意识给梦中的自己出卷子做题。 秩序初中这一届的初一有十八个班级，初二减少到十七个，到了初三却不减反增，班级的数量直接上升到二十二个。 究其原因，每次中考过后，都有许多中考失利的学生们慕名而来，选择在秩序初中复读，希望能在下一次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进入重点高中。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初三学生们不得不拼命学习，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得益于此，栗小林作为一个开学一个多月才来的“插班复读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另一边，终于解决栗小林的事情后，栗眠也顺利通过了未来中学的面试，成功在里面找到一份工作。 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呃…… 保洁人员。 栗眠：“……” 没办法，那个帮她制造假身份证明的人说学历证明不好造。再说了，就算给栗眠弄了个高学历加教师资格证，可她实际上的确没那个水平，到时候一面试，不就全露馅了吗？ 更何况，如果目的是潜入调查，当然还是保洁的身份更有优势。 ——一个初一年级的老师经常莫名其妙跑到初三教学楼，怎么看怎么奇怪吧？！ 可保洁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常低头打扫，其他人根本不会注意他们。 那么—— 名为“李西木”的保洁阿姨，今天正式在未来中学初中部上班！ 真是可喜可贺，栗眠的调查工作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当然，钱包也是。 在面试人员介绍工资待遇时，栗眠惊奇地发现，在这里当保洁，竟然比初始工作的工资还要高，各种福利保障也更齐全！ 发现这一点的后，她难得地对未来中学升起了一丝好感。 正式上任的第一天，栗眠就被告知，她的工作是清洁初三教学楼的里里外外。 既然她的任务是这个，那么也就说明：原来在这里打扫的保洁说不定就是那天跳楼事件的目击者！因为知道真相，所以被未来中学的领导人员辞退或者…… 可惜，栗眠根本不知道原来的保洁是谁，也就无从找起。 不过这倒也是一条线索。 栗眠一边努力当清洁工，一边努力思考从哪里寻找突破口。 可惜，也许是新手不太熟练工作，也许是因为分神。第一天快结束时，栗眠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这下可麻烦大了，前三天是试用期，假如被辞退，那可就不好再混进来了。 再过一个小时，负责学校清洁卫生的主管就会过来巡查。 就在栗眠思索通过贿赂主管，来让他放过一马的可能性时…… 同事来了。 这个同事自然不是之前公司里热爱八卦的那个女同事，而是这里同为保洁的同事。 她叫刘娟，是一位矮胖的中年妇女，面相和善，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 “西木啊，主管快过来检查了，你打扫完了吗？”刘娟亲切问道。 栗眠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有，其实剩挺多的。” “我来帮你吧。” 刘娟没有废话，拿着清洁用具就开始帮忙干活，动作麻利，一看就是好手。 栗眠顿时有些感动，她在原来的公司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乐于助人的同事。 ——虽然蜘蛛纸牌也没法让人帮着打…… 但是，这种纯粹的善意无论放到哪都很罕见。 栗眠动情道：“谢谢你，娟姐，你为什么来帮我啊？” “啊？没什么。”刘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新人来，这里就成了我额外的活儿，假如你能留下来，我也轻松许多。” “娟姐，你真诚实。” 刘娟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 “我从来不说谎，我也没有必要说谎不是？” 第44章 羡慕是一种态度 刘娟一边干活，一边把目光放到了栗眠的双手上。 “西木，你的手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怎么会想着来当保洁呢？” 栗眠于是顺势卖惨，说自己死了老公，最近孩子上学开销又大，这才不得已出来找工作。 拉了一波儿同情后，她顺势问刘娟： “娟姐，之前打扫初三教学楼的保洁怎么突然不干了呀？我觉着这里的待遇还挺好的。” 刘娟迟疑：“她？” 栗眠敏锐捕捉到，说这句话时刘娟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她去别的地方了。”刘娟解释得语焉不详。 接下来栗眠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只知道原来打扫这里的保洁同样是一位中年女性，长相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每当栗眠问及前任保洁的离开原因时，刘娟就摇摇头。 到最后，她也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表现出适当的好奇是可以理解的，穷追不舍就太过了。 在刘娟的帮助下，栗眠很快适应了新工作，通过试用期顺利留下来。 经过观察，她发现刘娟真的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好人，无论谁有困难，刘娟都是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即使在栗眠通过试用期后，刘娟仍然每天过来看看栗眠有没有遇到什么工作上的困难。 经过几天的打扫教学楼，栗眠掌握了不少情报，这可是不潜入进来调查就绝对无法获得的。 例如整个初三年级共有五个班，每班二十人左右。 例如这里的初三生和秩序初中的初三生截然不同，他们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地学习，课外活动也相当丰富。 例如在这里，学生们更多的是享受生活，而不是为了追求更好的未来被捆绑在课桌上。 当然，凡事都存在例外。 未来中学为了提升学生的平均成绩，有“在入学考试中名列前茅，就能免学费入学”的优惠政策。 因此每个年级都有出身平凡但成绩极其优异的学生。 他们在未来中学的学生群体中显得十分独特，因为很少被邀请加入那些富家子弟的圈子。 他们通常沉默寡言，为了免学费和能够直升未来中学的高中部而努力学习。 毕竟，不努力的都被淘汰了。 栗眠很少见到这些学生，因为他们一有时间就会返回宿舍学习。 ——未来中学不强制学生住校，但为每个学生都配置了环境舒适的单人间。 如果让栗眠说那天跳楼的人最有可能是谁…… 这些“贫困生”的样子就会一跃而出。 栗眠想接近这些学生，想要试试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有用信息。 此时，保洁身份的弊端就出现了。 栗眠无论怎么设计，都觉得朝他们搭话很不自然。就算成功搭上话，身份决定了学生们不可能和一个保洁有什么深入交流。 ——除非栗眠长得恰好像他们某位逝去的长辈。 但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是微乎其微，只能说是完全没有。 某一日，正当栗眠拿着抹布兢兢业业地擦拭楼梯扶手时，一个熟悉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她。 “栗姨？是你吗。” 栗眠转头望去，果不其然，正是桑如锦。 “你怎么会来初三教学楼？” 栗眠这么问道，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果然是你，栗姨！”能在学校看到亲近的长辈，桑如锦很是惊喜。 栗眠的样貌变了，可站在一个与她相处了几年的人面前时，还是会令对方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桑如锦起初并不确定，但她认为不妨一试。 现在既已确定，果然尝试的举动是正确的。 ——如果是秦玫在这里，很可能就会犹豫着和栗姨错过吧。 桑如锦心里这样想着，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栗姨，你这是……成功通过整容混进来了？” 她之前和栗眠一起看过学校论坛，知道未来中学其实有人跳楼但被校方掩盖了真相，也知道现在这个学校里正有人想找出栗眠给她一个教训。 “真是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呀！”桑如锦嗔怪地看着栗眠，“你不让我查，现在又自己查起来了。” 栗眠回以无奈的眼神：“我是成年人，你是未成年人。再说了，你要是万一因为这个出事，我可怎么向你爸交代呀！” 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假如老桑的养成目标出现问题，那么玩家之间就会结仇。更严重些，老桑或许会游戏失败也说不定。 桑如锦听到回答，反而更加兴奋了：“也就是说，我只要征得老爸同意，就可以和你一起调查了，对吧？” “你爸不会同意的。” “可他万一同意了呢。” 就算他同意，我也不同意——栗眠正想这么回答，可她又突然想起这个年龄的孩子十分容易叛逆。 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有可能去做。 堵不如疏，栗眠决定换种方法。 “如果你爸同意，那我也同意，但是我有一些条件。” “没问题！”桑如锦看起来相当兴致勃勃。 她接着指了指自己的的黄色袖章，回答栗眠提出的问题。 “我之所以来到初三教学楼，是因为我已经加入学生会，现在是风纪部的一员啦！今天的任务是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初三学生违反校规校纪。” “当然啦！”她补充道，“这个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当于走个过场。” 栗眠顿时露出羡慕的眼神。 第45章 藏叶于林，大隐于世 栗眠决定和刘娟拉近关系。 根据她丰富的游戏经验，如果有npc把事情藏着掖着，那么通常是因为npc对玩家的好感度不高。 早上，和刘娟一起在职工食堂吃罢早饭，两人一起顺路朝教学楼走去。 刘娟负责的是初一教学楼，名为春华楼。栗眠负责的是初三教学楼，名为秋实楼。 走到跟前，望着楼体上被晨曦照耀得愈加金光璀璨的“春华”二字，一段记忆突然涌现。 栗眠曾经到访老桑家里，借用他女儿桑如锦的校内论坛账号在论坛里试图搜寻信息。 正是在那个时候，她们眼睁睁看着一个说出跳楼真相的帖子被封禁。 真相帖被封禁后，官号迅速发布了“学生坠楼救援演练”的通知。 在那个通知下面，官号“小未”提及：若学生有心理问题，欢迎去春华楼一楼南侧的心理咨询室。 那个跳楼的人是主动跳的，因为栗眠亲眼见到当时楼顶上没有其他人。 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去跳楼，除非他\/她最近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又或许是长时间积累情绪压力后终于不堪重负。 既然如此，在他\/她跳楼之前，说不定去心理咨询室咨询过，只是没有起到作用，才最终选择“一跃解千愁”？ 想到这里，栗眠问身边的刘娟：“娟姐，你去过那个心理咨询室吗？” 刘娟回答得很坦然：“当然啦，我每天都去打扫。” “那娟姐，我今天能不能和你换换？我来打扫春华楼，你去打扫秋实楼。”栗眠提议。 刘娟有些迟疑：“这倒是没问题，你是对心理咨询室有什么好奇吗？其实那里没什么特别的。” “确实好奇。”栗眠略带羞涩。 “毕竟我从来没进去过这种地方，看起来挺新鲜的。” 刘娟赞同：“是啊。像我们这些穷人家，哪有什么心理问题，都是穷闹的。” “但是你得注意：姚老师是个心理咨询师，她经常说，虽然那些来找她的学生基本没有严重到患上心理疾病，但那些记录谈话的资料确实是需要保密的，咱们可千万不能动。” “我都懂。”栗眠会心一笑，“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谈话记录？这下看来不得不翻了。 叮嘱完注意事项后，刘娟就和栗眠告别，自己朝秋实楼走去。 栗眠也没什么可叮嘱她的，毕竟她对那里比栗眠对那里还熟悉——栗眠来之前，刘娟一直肩负着同时打扫两栋楼的重任。 看看四周，现在还没到学生上学的时间，只有零星几个早到的学生进出。 也不需要遮遮掩掩，身上的保洁制服就是最好的伪装。 推开门，栗眠发现心理咨询室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房间。 这里的装修与教室的装修风格不同，以暖色调为主题。有着木质地板和舒适的布艺沙发，各种家具的转折处都是光滑的圆角。整体给人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 在房间的尽头，有一个装着玻璃门的书柜，书柜上摆着一些文件夹，门上带着锁。 ——看来刘娟根本不需要特意提醒，栗眠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柜门。 说不上失落，栗眠开始尽职尽责打扫起心理咨询室。 没多久，心理咨询室的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一个长发飘飘、温婉知性的大美人。 显然，此人正是传说中的姚老师。 看到正低头拖地的栗眠，姚老师问：“你好，请问之前一直打扫这里的刘阿姨呢，她是不干了吗？” 姚老师十分亲切，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栗眠如实回答：“没有，我是新来打扫秋实楼的保洁，今天和刘娟换了换。” 没等姚老师继续追问，栗眠主动出击： “我之所以想来这儿，就是因为你，姚老师。” “我？” 姚老师相当疑惑。 “没错。” 栗眠突然表现得有些局促，“这个……那个……我就是没见过心理咨询师，所以想来长长见识。” 看到面前有人紧张，姚老师本能地进入工作状态，开始跟她聊天。 在“不经意”透露下，栗眠将自己之前跟刘娟说过的“家庭状况”又添油加醋复述了一遍。 姚老师十分同情，但极具素养，脸上仍然挂着温和恬淡的微笑，不断开导栗眠。 “谢谢你，姚老师。”栗眠千恩万谢。 下一秒，她又像是突然想起这是工作时间，于是不再多提，急忙打扫起来。 看到栗眠打扫完毕准备离开，姚老师从身后叫住她： “李阿姨，之后如果仍然心情低落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不仅仅是学生们的心理咨询师，更是这里所有人的心理咨询师。” “这……合适吗？”栗眠犹豫，“我只是个保洁，来你这儿咨询，学校不会扣我工资吧？” 姚老师笑着摇头：“不会的，保障员工的心理健康，是未来中学应该做的。” 在那之后，栗眠从善如流，又去过心理咨询室好几次。 不过为了避免再次麻烦刘娟，她都是急忙把秋实楼打扫完毕后挤出时间去的。 次数一多，难免遇到正在巡视保洁工作成果的主管。 他看到刚从心理咨询室走出来的栗眠，皱眉问：“李西木，你打扫的地方是秋实楼，怎么会在这里？” 栗眠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一直将清洁用具随身携带。 见主管神色不佳，就扯谎道：“娟姐曾经帮过我，我就找了机会帮她打扫春华楼。” 主管勉强相信了栗眠的话，但还是训斥了两句：“你还是先保证秋实楼的整洁，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是。”栗眠回答得相当诚惶诚恐。 主管满意走了，栗眠看着他的背影，悄悄翻了个白眼。 听其他保洁说，这个主管是某个校领导的亲戚，每天的工作就是到处监督他们干活儿，工资还比他们的工资多得多。 刘娟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一脸后怕道：“西木，还好你没暴露。” 栗眠去心理咨询室的次数一多，刘娟只当她是去跟姚老师聊天倒苦水的，并不知道她其实是想看那些被锁起来的谈话记录。 “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完全可以跟我说呀，何必去麻烦姚老师呢？”刘娟诚恳地向栗眠建议道。 栗眠长叹一声：“毕竟姚老师是专业的，每次跟她聊完，我都觉得心里舒坦不少。” 刘娟仍然不赞成：“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说着，她仔细解释：“要是被上面发现我们这些员工去心理咨询室，他们就会认为我们得了‘精神疾病’，虽然表面上不会说什么，可不久后就会把员工辞退。” 不能出现异常，就算有，也不能表现出来。 否则，就会被枪打出头鸟。 藏叶于林，大隐于世。 ——这才是在未来中学正确的生存方式，不只是她们，还包括这里的所有人。 第46章 每个主角都需要助手 心理咨询室中，栗眠向姚老师提及“主管并不希望员工进行心理咨询”这件事。 姚老师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郑重道： “李阿姨，以后你如果还想来找我，可以晚上九点以后来。那时候教学楼应该不会有其他人。” “谢谢你，姚老师。” 感谢过后，栗眠适时表达了疑惑：“可是，你为什么愿意下班后还来帮我呢？” 姚老师抬头盯着另一个方向，好像在看其他人。 栗眠捕捉到她的视线，那是朝着初三教学楼的方向。 姚老师的思绪仿佛飘到了从前，声音也跟着飘忽不定： “身体上的伤痕容易发现，也容易治疗，可心灵上的伤口却隐蔽而难以愈合。我立志治愈大家内心的苦难，却总是无法做到……” 姚老师的话里明显隐藏着信息。 但是栗眠选择遵循自己的人设。 她挠了挠头：“姚老师，你说的话真有学问，我都听不懂，怪不得你是老师呢。” 姚老师轻轻一笑：“只因为这是在学校里，所以大家尊敬称呼我为老师。其实，我根本算不上老师，我只是一个心理咨询师。” “我这里，平时根本没有人来咨询问题，就算有，也只是被好奇心驱使着过来的学生。” 姚老师认真注视着栗眠：“李阿姨，你就当我是因为太无聊，所以想尽一尽自己的职责吧。” “我懂，我懂嘛。”栗眠大大咧咧的，似乎完全注意不到姚老师那些话语里表现出来的淡淡忧愁，“这人一闲下来啊，就是浑身不得劲儿，总感觉得找点什么事儿做才觉着踏实。” 栗眠从心理咨询室离开，心中有了计划。 姚老师虽然说没什么学生找她咨询心理问题，但肯定还是有的。否则，那些装着谈话记录的文件夹根本没有必要上锁。 可惜栗眠数次找姚老师“心理咨询”，姚老师却从来没有记录过两人之间的谈话。 考虑到主管对员工的心理咨询持反对状态，姚老师应该是故意不留下她们的谈话记录，否则一旦被发现，就成了把柄。那样的话，栗眠肯定会因为“表现出异常”而被辞退。 姚老师邀请栗眠去心理咨询，是瞒着学校的个人行为。 所以才会为了保护栗眠，不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这样的话，又如何去看那些锁在玻璃门后的资料呢？ 姚老师从来不在栗眠面前打开那个柜子。故而，栗眠根本不知道姚老师将钥匙放在了哪里。 据推测，很可能是随身携带。 ——因为栗眠曾悄悄拉开过其它能打开的柜子或抽屉，但是一无所获。 那么现在，摆在面前的道路一目了然： 只有未来中学的学生去心理咨询室，姚老师才会打开玻璃柜，从中拿取资料记录谈话。 而栗眠能拜托的学生，在未来中学初中部的只有一人。 ——桑如锦。 自从上一次和如锦在秋实楼碰见，她就一直想为栗眠的调查出力，栗眠虽然同意，但提出了许多条件。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桑如锦先征得老桑的同意。 后来，桑如锦通过发信息告诉栗眠：老爸已经同意了。 这并不出乎栗眠的预料，毕竟老桑对女儿完全就是处于一种放养状态，每天饮酒作乐，就等女儿成年后就把偌大的家业传给她，完成任务。 至于女儿的学习成绩、心理健康什么的一概不关心。 在这样的环境下，桑如锦依旧能长成懂事的大姑娘，真的是十分坚强。 对于栗眠来说，既然老桑都同意了，她也不会一个劲儿阻拦，毕竟又不会让桑如锦一个未成年人去和幕后黑手直接对线。 ………… 收到栗眠发来的消息，桑如锦十分激动。 她跟着栗眠玩过很多游戏，一直向往着那些身负秘密，孤身潜入危险之地调查真相的游戏主角们。 现在，桑如锦感觉自己就是主角！ ——呃，主角栗眠的助手小桑…… 不过那都没关系，能参与到这样激动人心的行动中，已经足够让人兴奋！ 可是栗眠给桑如锦出了一个难题： 要让一个学生去心理咨询室做咨询，却不让桑如锦亲自去。 “这可怎么办呢……” 桑如锦突然发现，当游戏主角的助手原来也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但是，她绝对不会放弃！ 第47章 原来……如此 一周后，未来中学初中部突然开展了“关注学生心理健康”的活动。 从初一到初三，所有学生都要轮流去心理咨询室请姚老师做心理评测。 人数一多，栗眠借着给姚老师帮忙的名义，成功拿到了钥匙，并用其在提前准备好的肥皂上留下印子。 接下来，只要趁着下班后出去，就可以请人完美复制出一把相同的钥匙了。 栗眠心里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关注学生心理健康”的活动一定是桑如锦提倡的。 只是没想到，学生会竟然真的通过了这个提议。 未来中学初中部的学生会，是学生中权力最大的组织。 因此，就算学生们不情愿，也得乖乖去做心理评估。 ………… 夜晚，栗眠拿着从校外配好的钥匙，匆匆走进学校。 本想直接回员工宿舍，却听见办公楼那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依稀听到有人在叫：“快，送到校医院去，有人落水了。” 办公楼旁边有一片湖泊，可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人在那转悠？ 心里带着好奇，栗眠决定去看一眼，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 是老桑的电话。 “喂？小栗啊，养成小助手突然跑回家了，说如锦有危险让我快点过去。我还有一会儿才到，我记得你现在就在未来中学，你能不能……” 一种巨大的恐慌感攫取住栗眠的心脏。 下意识地，直觉告诉栗眠，此时办公楼那边落水的人正是桑如锦。 怎么回事？ 明明白天还给自己发消息，得意洋洋地说完成了任务求夸奖的她，怎么短短几个小时过去，就被人从水里捞了上来？ 带着满腔的疑惑不解，栗眠赶紧跑过去，发现那里已经聚集起来了一批人。 都是晚上住在这里，听到嘈杂声过来看情况的校职工或学生。 一个戴着黄色袖章的，学生模样的人正在帮助老师维持秩序。 看见那抹熟悉的黄色，栗眠的希望短暂升起一瞬，却又很快破裂。 ——那的确是风纪部的学生，却不是桑如锦。 询问了身旁眼熟的职工，栗眠这才知道，那个女学生原来是风纪部部长，乔心语。 走上前去，乔心语正和老师说些什么。 “没错，我认识这个落水学生，她是风纪部部员桑如锦……” “我听有几个老师说最近丢了东西，就想着趁晚上来看看，说不定能抓到小偷。” “可是没想到，手电筒照到湖上时，突然就发现了桑如锦就飘在水面上……” 乔心语话里话外，似乎是在暗示桑如锦就是最近偷老师东西的小偷。今夜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天太黑，竟失足掉进了湖里。 ——她这明显是污蔑！ 桑如锦从小是栗眠看着长大的，她的品行，栗眠再清楚不过。 但是栗眠不能上前和乔心语理论，因为那样就会暴露她和桑如锦认识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校医院的救护车赶到，医生抓紧时间对桑如锦进行抢救。 可惜，抢救过程似乎并不顺利。 就在医生抬出了担架，救护车准备拉着桑如锦去医院进一步急救时，老桑开着车赶到了。 毕竟是养了多年的女儿，虽是放养，可好歹也有些感情。 再加上养成目标一旦死亡，岂不就直接宣告了游戏失败？ 种种复杂的情感汇聚在老桑心中，变成极度的愤怒和恐慌，他急需找人发泄自己内心的焦躁不安。 老桑双手大力扯着某个老师的衣领，狠狠质问他：“我们家长把学生送到这里，你们就是这样看管孩子的？” 被扯着衣领的老师有苦难言，呼吸都困难起来。 “这位家长……冷静。当务之急是……抢救学生。” 老桑听罢，这才赶紧松开手，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一时间火气上头。 ——现在不是跟无关之人废话的时间。 既然现在游戏系统还没宣告游戏失败，那就说明桑如锦还有一丝生机。 另一旁，终于恢复自由的老师第一次遇到这么粗鲁的家长，内心不忿，于是冷冷道： “请家长搞清楚：腿长在学生的身上，她想去哪儿，我们做老师的可是管不到的。” 说完犹嫌不够，继续补刀：“再说了，她大晚上不在宿舍，跑到这里，说不定就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言语之中，竟是已经相信了乔心语的话，将桑如锦当成了夜晚潜入办公楼偷东西的小偷。 老桑气极，又想与他理论。 这时，他突然像是听见谁在说话一般，把脸转向桑如锦身旁空空如也的地面。 别人或许莫名其妙，但栗眠清楚老桑到底在和谁说话。 ——那是一定是老桑的养成小助手。 在刚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玩家们交流过各自的养成小助手，都是不同品类的猫猫。 老桑家的，正是橘猫。 每一个猫型养成小助手都是只有玩家本人能看见。 因此，不止在场的npc，同为玩家的栗眠也无法看到橘猫，更别说听到它说话。 不知道老桑到底听到橘猫说了什么，他的眼睛突然惊愕地睁大，仿佛听到了此生以来最为震惊的事情。 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栗眠觉得，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 只见玩家老桑的身体突然消失，下一秒，躺在地上的桑如锦猛地睁开眼睛！ 而周围的npc却像是对此事视而不见。 他们眼中此刻完全被迷茫占据，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接着，那些npc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眼神空洞，各自离开。 只留下栗眠还愣在原地。 “这是……” 眼见为实，眼前的一切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玩家栗眠发生了什么。 可她仍然试图不断回忆刚才的种种细节，想要证明自己那个亲眼所见的可怕真相是错误的。 ——原来养成目标死亡后，玩家会自动变成养成目标，接替他\/她的生活。 这远比养成目标死亡，玩家也跟着游戏失败死亡更让人觉得惊悚。 看起来是又给玩家了一段崭新的人生，但其中却充斥着浓浓的怪异、荒诞。 原来玩家并不一直都是玩家。 原来玩家也有可能成为npc。 原来npc之前可能也是玩家。 原来…… 原来真正有趣的内容还在后头。 第48章 教她做人 从此之后，老桑就这么代替了桑如锦继续生活着。 据她所说，再没见到过橘猫养成小助手。 老桑的游戏失败了，代价是作为“桑如锦”一直留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直到生命的终结。 其余三位玩家都觉得这种事情荒诞，但老桑本人似乎接受良好——即使从一位中年男人变成一位妙龄少女。 念着之前同为玩家的情谊，老桑继续作为桑如锦在暗地里协助栗眠调查。 最伤心的人当属秦玫。在她的视角里，好朋友桑如锦失去父亲后性情大变，渐渐疏远了她。 栗眠拿着配好的钥匙，成功趁着心理咨询室没人的时候打开玻璃门，取出里面的文件夹。 她将重点放在最近一年的调查记录上，发现虽然不多，但也一共有五名学生来找过姚老师做心理咨询。 算算时间，其中三名学生如今升到了初三年级，一名如今升到初二，还有一名如今在初一。 那名初一学生的直接忽略，他根本就是来心理咨询室看美女的，什么心理问题都没有。 至于那三名初三年级学生，栗眠利用职务之便，经常在初三教学楼内转悠。因此确认了他们都还健在。 那么，跳楼的人会是那名如今应该升到初二的学生吗？ 如果当时跳楼的人是他，又为什么特地跑到初三的教学楼楼顶呢？ 至于剩下的那名初二学生，栗眠拜托了身为风纪部部员的桑如锦（老桑）。风纪部部员日常就是到各个教学楼进行巡查，因此经过她的确认，证明那名初二学生也健在。 看来去心理咨询过的学生都没有跳楼，那么姚老师当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悲伤的目光呢？ 忽然，一个猜想在栗眠心中浮起—— 已知：从姚老师的神态可以看出，有至少一个人从她那里做心理咨询，但未能成功解决心理问题。 已知：最近在姚老师那里做过心理咨询的学生都还健在。 如果说这两个条件推测不出什么，那么如果再加上这一条呢？ 已知：栗眠每次去找姚老师做心理咨询，姚老师从未留下过和她的谈话记录！ 那么事情已经明了了。 那个跳楼的人不是未来中学的学生，而是未来中学的教职工！ 可恶的未来中学，事发之后用“学生坠楼救援演练”掩盖，误导她、让她以为那时跳楼的是名学生，可事实并非如此！ 想通这个关窍，栗眠猛地从椅子上起身。现在正是夜晚，她要直接去找姚老师。 春华楼外漆黑一片。 但栗眠知道，那里的心理咨询室内部有姚老师为她留的一盏灯，只是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了。 得到钥匙后，已经无需再接近姚老师，栗眠本来准备和姚老师说以后无需再等李西木去做心理咨询了的。 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和姚老师做个了结。 栗眠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在姚老师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姚老师，最近一直有件事困扰着我。” “说出来吧，不管我是否能为你解决，说出来就会好过很多。” “好。” 栗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姚老师，我说过我老公死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 这番话她对姚老师说过很多次。 正当姚老师准备和往常一样安慰栗眠时，就听栗眠突然接着说： “但我还没说过，我儿子就在对面的秩序初中。有一天，我站在秩序初中的教学楼上，正好看到未来中学有人坠楼。” 姚老师视线开始游移不定：“你知道的，未来中学曾经进行过‘学生坠楼救援演练’，那时你还没入职未来中学，看到的是……演练时用的假人。” “是吗？”栗眠反问，“那么是多么高科技的假人，才能做到不用人推，自己就能跳下去？” 姚老师沉默了。 见对面之人似乎并不打算说出真相，栗眠继续加了把火。 “我也没说过，看到有人跳楼后，我就报了警……” 听到报警，姚老师立刻震惊地看向栗眠。 “我更没说过，报警之后，我和警察一起被拦在未来中学门外，门卫说我是在诬陷未来中学。” 姚老师嘴唇开始颤抖。 “有人到我家闹事，给门泼了鲜红的油漆，就连公司也将我辞退，我因此失去唯一的收入来源。” “对不起……”姚老师喃喃道。 栗眠很奇怪：“姚老师，这些事又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呢？” 姚老师将脸埋进手掌，掩盖起自己无比悲伤的表情： “如果我能劝住她……如果我能劝住她，她就不会跳楼，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栗眠笑得很温柔：“这不是你的错，姚老师。你当时也已经尽力了，对吗？” 两人的立场顿时发生逆转，心理咨询师反而成了被咨询者安慰的那个人。 善良的人总是这样，就算不是自己的责任，仅仅是有一点关联，也会把罪过都归拢到自己身上。 对付这样的人，只要说出自己的悲惨，就能利用他们的善良，压垮他们的心理防线…… 见目的已经达成，栗眠缓缓靠近姚老师。灯光从背后照过来，正好将姚老师置身于阴影之下。 “所以请告诉我：姚老师，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姚老师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她没有直接回答栗眠的问题，而是反问： “李西木……不，这也许不是你真正的名字，我姑且就这么叫着吧。我问你，普通人和人生赢家之间，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姚老师竟突然反客为主。 栗眠谨慎道：“人生赢家显然比普通人有更多优势，比如财产、地位、权力……” “是的，看来你也很清楚这一点。” 姚老师恢复了平静。 “在未来中学上学的学生们，都是人生赢家，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在普通人面前，人生赢家们有着绝对的优越感。” 栗眠一时茫然：“所以这和之前的跳楼事件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姚老师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普通人如果自不量力地做人生赢家的老师，那么她就会被人生赢家们反过来教怎么做人。” “而她不接受，于是就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对抗。” 第49章 内心的枷锁 回到宿舍后，栗眠还在思考方才与姚老师的谈话。 据姚老师所说，跳楼之人是一位老师，女性，28岁。毕业后不久便以优秀的学历和实习经历在未来中学找到了工作，正式成为一名教师。 年纪轻轻，正是满腔热血的时候，女老师十分用心地教导着学生。 可惜，她渐渐发现，这些贵族学校的学生们竟然比一些普通学校的混混更难管教。 那时，已经成为好友的姚老师劝她：这些学生不用操心自己的未来，当然行事恣意。让女老师不必多管，安心拿着高薪放养学生不是更好吗？ 可是女老师说什么也不肯。 她出身教师世家，从小受到的思想教育十分严厉，认为教师也有责任管教学生们的德行。 女老师还登上未来中学的校内论坛，指着其中一些难以入目的言论给姚老师看—— 那是随意辱骂、攻击他人的脏话，时不时伴随着“问候”对方的女性直系亲属。 女老师用这些证明：未来中学学生们从根子上就坏了，现在趁着他们青春期，三观还未定型的时候，要严加管教才能让长歪的树苗变直。 所以，她一旦发现学生们有犯错误的行为，就会严格按照校规进行惩罚，任由学生再怎么求情贿赂都没用。 甚至到后来，她还想推动校内论坛实名制，主张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而这一举动自然得到学生们的强烈反对。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女老师与学生们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甚至已经到了学生们往讲桌抽屉里放毒虫的程度。 即使环境更加艰难，女老师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她曾对姚老师说：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富家子弟，将来会如同他们的父母辈那样进入社会各界成为领头人。他们的品格关乎着整个社会的未来，这怎么能不让我担忧呢？无论是否危险，我会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姚老师十分佩服她，更加担忧她会被学生们报复。 可是后来…… 谁能想到，那个威风凛凛的女战士，自己却首先坚持不住倒下了呢？ 据姚老师推测，在女老师跳楼前的一段时间，学生们报复她的手段更加多种多样，甚至有人在课堂上公然辱骂她。这一行为不仅无人阻止，还得到了同班同学们热烈的掌声。 女老师找教务主任，找副校长甚至是找到了校长。可他们都是不断摇头且一脸无奈的样子，这些学生的背景一个比一个深厚，他们实在惹不起。 她也许因此绝望，选择在教学楼顶一跃而下吧。 ——姚老师带着无尽怅然这么说道。 然而栗眠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呢？ 栗眠闭上眼睛，把自己带入到女老师的视角中，陌生的情绪开始在胸中涌现。 对校领导不作为的愤怒，对社会未来的担忧，还有对学生们不服管教甚至报复老师的…… 怨恨吗？ 不对，如果感到怨恨的话，早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或者采取报复行动了。 暴怒吗？ 不对，这些三观尚未完全成型的未成年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像是人类面对无知的幼兽，即使它们惹祸也不会太过生气。 不甘吗？ 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仅无人支持甚至遭到了反对，所以心怀不甘地想要继续在坚持的路上前行。这个理由看起来似乎很恰当。 可是依旧不对劲。 不甘心会催生出疯狂，但女老师一直很理智地教导学生们，从来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对犯错学生施加超越限度的惩罚。 是怜悯。 刹那间，一个看不清面容，但浑身散发着纯白光辉的形象映入栗眠的脑海。 因为心怀怜悯，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出执着的行动。即使外人多么不理解，她也不会因此停下。 因为只有“信念”、“坚持”、“正义”这些积极正面的词汇，才允许人源源不断地从中汲取力量。 正如无数革命先烈那样，心中有一把火，才浑然不惧寒冷的暗夜。 那位女老师，应该是这样的人…… 可偏偏是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从楼顶一跃而下呢？ 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不仅不能在那些学生们的心目中掀起一丝水花，反倒会纷纷庆幸少了一个麻烦的老师吧。 可结果是她确实这么做了。 栗眠睁开眼睛。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面对前任保洁的问题时总是支支吾吾的刘娟，栗眠决定找她彻底问个清楚。 刘娟的宿舍就在不远处。 栗眠走过去敲敲门，门缝中露出刘娟疑惑的脸。 她强势进入，反手关门，将刘娟一步一步逼到角落。 “娟姐，你其实知道些什么吧？” 刘娟眼神四处闪躲，避免与她直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刘娟顿时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对啊，怎么她一吓唬，自己就不打自招了呢？ 心知今日是逃不过去了，刘娟一声叹息，走到床铺前，俯身从枕头套和枕芯的缝隙中摸出一张纸条。 “其实……那天有人在初三教学楼跳楼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里打扫——因为那个保洁让我帮忙，我就去了。” “后来学校以为那天是她在打扫，就辞退了她。她本来想供出我，可一看到补偿金有那么多，就绝口不提了。” “这个纸条……我猜是跳楼的人临死之前写的。不知怎么的，刚好被风吹着飘到了我面前，我不敢交给学校或是其他人，只能自己留着。” “可是每天晚上枕着它，我都觉得心里真是非常难熬……” 说完一切后，刘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因为困扰她多日的内心枷锁已经彻底解除。 又或者说—— 她把这个枷锁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刘娟看着栗眠，担心这个执着真相的同事落个和自己一样夜夜不得安眠的下场。 而真相就在眼前，栗眠已经无暇顾及其它了。 微微颤抖的手指打开纸条。 这是栗眠除那日亲眼目睹她跳楼之外，第二次离她离得这么近。 第50章 玩家的直觉 纸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没有偷东西 看起来平平无奇，栗眠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女老师最后留下来的只是一句自证清白的话，而且没头没尾的。 突然，栗眠想起真正的桑如锦溺于湖中，老桑转变成新的“桑如锦”的那个晚上。 有一个自称风纪部部长的女生，在湖边说最近有老师称丢了东西，并恶意推测桑如锦是因为偷东西路上无意中失足落入湖里。 想了想，栗眠给老桑打了个电话。 ———— 一周后，在老桑的设计下，一众学生会干部碰巧撞见了风纪部部长偷东西的过程。 风纪部部长乔心语，是本市赫赫有名的乔氏集团的大小姐，给人的感觉一向是优雅矜贵。这样的天之骄女竟然是个偷东西的惯犯，真是令人惊掉了下巴。 于是一切真相都水落石出了—— 那名正义感很强的女老师不经意间发现了乔心语偷东西的过程，却被她倒打一耙。以乔心语风纪部部长的身份，有不少老师和学生都相信真正的惯偷是女老师。 女老师百口莫辩，她那样正直的人，除了看不下去别人道德败坏之外，更加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德行染上污点。 于是她写了字条，从楼上一跃而下，想用死亡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惜坠落过程中，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正好被当日去了秋实楼打扫卫生的刘娟捡到。而她坠楼的过程又被栗眠和栗小林亲眼目睹，更是直接报了警。 乔心语得知女老师跳楼之后十分惊慌，害怕警察顺藤摸瓜查出她诬陷女老师是惯偷的事情。因此她借用家族的财力，不惜一切也要把这件事掩盖住。 故而，未来中学的女教师坠楼事件变成了“学生坠楼的救援演练”。 为了进一步消除所有的知情者，乔家更是不惜重金查出未来中学内所有知晓此事的教职工，来了波大换血，又派人去栗眠家威慑那两个校外的目击者。 只可惜百密一疏，他们的举动反倒直接激怒了栗眠。 经过长达几个月的潜入调查，栗眠终于查出真相，并在老桑的帮助下将之大白于天下。 不，这么说并不准确。 为了避免未来中学在社会上的风评变差，校董们联手压下了此事。 所谓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是变成了未来中学内部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而对于乔心语来说，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 乔家之前不是不知晓她的“小爱好”，但被曝光出来之后，这个原本微不足道的“小爱好”就成为了家族的耻辱。 结果是：乔心语从未来中学退学，转身去了国外，那里没有人认识她。 经此一事后，姚老师已经无心在未来中学担任心理咨询师，她决定走到社会上，这样才能帮助到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保洁主管则由于和乔家有些关联，被波及到丢了工作。 在老桑暗暗的支持下，栗眠成了新任主管。从此以后过上了只要每天巡逻就有高薪福利的日子，真是可喜可贺。 一转眼间，栗小林在秩序初中的学习生活结束了。本就天赋出众的他不出意外地在中考中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又在未来中学高中部的入学考试中稳定发挥，得到了高额奖学金以及免学费入学的邀请。 栗眠考虑到自己现在就在未来中学上班，而初中部和高中部又离得不远，因此很是支持栗小林入学未来中学。 至于其余三位玩家： 老桑不必多说，顶着桑如锦的皮囊顺利升入未来中学初中部二年级。身体以及身份上的转变似乎给她注入了新的活力，不再整日沉湎于酒精，反而开始尝试用手上的资金做各种投资。和未来中学的各路富家子弟们待在一起，为她提供了各种便利的人脉。 看起来，老桑正在向好的方向转变。只不过偶尔看着她的模样，栗眠时不时会想起之前的那个桑如锦。 还有白先，创业多年的他终于小有成就。该说不说，这位现实世界的白氏集团总裁还是有些实力的，只是创业成功的途中到底有没有老桑偷偷摸摸的帮助，栗眠不好说，也不准备问。 家产增多之后，白先为了让自己的养成目标白尚青得到更好的教育，将他送入了未来中学。 当然，还有秦香芝。白先感念其他三位玩家这么多年来的接济，于是一个不落地回馈了他们。到秦香芝这里，就是把秦玫也送进未来中学。 而秦香芝因为得知了栗眠整容潜入未来中学调查的全部前因后果，总感觉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心里并不赞成秦玫入学。 但在未来中学上学确实能得到更多好处：比如丰富的课余生活、不再机械般地学习，比如更大可能考进未来大学…… 综合种种考虑，秦香芝最后把选择权交给秦玫。 对于秦玫来说，她并不知道未来中学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隐藏着的邪恶，又看到小伙伴们都在那里，也是欣然入学。 ——当然，她其实还存着想要试试能不能和桑如锦和好如初的念头。 另外，她也一直有些仰慕栗小林。自从小学一年级，栗眠每天带着栗小林去秦家吃饭时，秦玫就发现这个小哥哥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十分聪明，仿佛任何难题都难不倒他。 是对栗小林本人产生了倾慕，还是为他强大的实力所折服？秦玫不太能区分得清其中的差别，不过还好，她有大把的时间去仔细辨认。 至此，四位玩家的养成目标中，栗小林就读于未来中学高中部一年级；老桑本人、白尚青、秦玫就读于未来中学初中部二年级。 隐隐之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回到了正轨。 这种感觉对于栗眠来说，真是来得莫名其妙。直到她在未来中学校内看到一个人时，她才终于想明白： 原来那种“回到正轨”的感觉来自于身为玩家的直觉。 栗眠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姚老师走后，未来中学新聘请的心理咨询师。 对于栗眠和栗小林来说，这位心理咨询师不是陌生人。 他们还记得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她曾经的身份是： 在“老邓饭店”吃饭时突然发现老邓变成怪物，栗眠带着栗小林逃出餐馆大门时见到的那个—— 穿着制服的女警察。 仔细算来，那已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第51章 这是双向奔赴 一个特殊部门的女警官，为什么会在未来中学当一名心理咨询师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栗眠刻意接近与她打好关系，得知其名为曹月茹，本来就是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因为姚老师走后就无人帮助学生们做心理咨询，所以曹月茹被校方特意聘请过来。 栗眠：明白了，对方也是用的假身份。 不知道曹月茹是否是真名，但栗眠确信她就是七年前见到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女警官。 至于为什么栗眠这么确信？ ——不要小瞧一名玩家对重要npc的记忆力啊喂！ 而且那还是栗眠进入这个游戏世界的第一天，出门吃个饭就遇到了饭馆老板突然变成怪物这样的超自然现象，因此对当时的事情记忆十分深刻。 幽能，一种奇异邪恶的能量，若是有人长期心情低落、压力过大，就会逐渐无法抵御这种能量的“污染”。到达临界点后，此人就会无法逆转地变成怪物。 被幽能污染变成的怪物，则是被称为“幽兽”。 这样超越常理的东西，栗眠在现实世界中可从来没有见到过。 因此来到这个游戏世界的第一天，栗眠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叫“幽能”的玩意儿在这个游戏世界是重要设定。 她一直怀疑，栗小林的黑化值达到满值之后，就是被幽能污染到了临界点，到时候将会变成残暴的幽兽。这才总是小心翼翼想方设法地降低栗小林的黑化值。 但是栗小林明明之前有过一次黑化满值的情况，也没有变异成幽兽。反而是通过了莫名其妙的“隐藏属性（好感度）判定”后，黑化值就大幅下降，其本人更是没有任何变异的趋势。 这下可把栗眠给整不会了。 “幽能”、“幽兽”的设定总不会是摆着玩儿的吧？ 直到现在，看到特殊部门的女警官时，栗眠确信，未来中学不知怎么的和幽能沾上了关系。 栗眠和之前的心理咨询师姚老师交谈过很多次，因此能模糊感觉到曹月茹身上并没有那种让人一见面就不由自主卸下心防的能力。正相反，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专业警方人士才具有的飒爽利落。 所以栗眠才会确信：曹月茹就是当年那个女警官，而不是什么长相相似的心理咨询师。 对方倒是没有认出栗眠，毕竟栗眠现在的容貌和身份信息都做了改变。 就算没有改变，她也怀疑对方每天日理万机，不可能还记得匆匆见过一面的路人。 其实栗眠接近曹月茹时，还隐隐有些胆战心惊。毕竟自己的身份是造假的，如果曹月茹有所怀疑，只需派人稍微调查一番，就能把她查个底儿朝天。 因此栗眠得知了曹月茹的一些基本信息（不知是真是假）后，就打算转为默默观察。 ——主打的就是一个“对新同事有些好奇，稍加了解满足好奇心后就不再多嘴”的保洁主管人设。 只是栗眠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我不去就山，山却来就我。 栗眠不再主动去找曹月茹后，对方竟是对栗眠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经常邀请她到心理咨询室闲聊。 一来二去的，栗眠也明白过来了。 ——曹月茹目前就是当初刚潜进来的“李西木”，会本能地在这个新环境里结识更多人，从他们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 想清楚这一点后，栗眠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但是她还不能直接挑明，只能以一种“我其实没看穿你”的态度面对曹月茹，并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包括之前女老师跳楼事件的始末。 ——当然，栗眠不会大咧咧地说出自己是乔装混进来调查真相的受害人，而是把自己包装成了总是赶在吃瓜一线的纯路人。 既然事情已经演变成这样，栗眠就大大方方地表示：我是个热心肠，曹老师刚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 曹月茹见栗眠如此热情，又见她整日除了巡逻就是无所事事，于是邀请她当心理咨询师的助手。 栗眠自是无有不应。 兼职助手的第一天，曹月茹请她帮忙整理学生们的心理评估测量表。 ——之前桑如锦为了给栗眠制造机会得到心理咨询室上锁柜子的钥匙，在校内提议举办“关注学生心理健康”活动，让当时的心理咨询师姚老师为未来中学初中部的每一位学生做心理评估。 栗眠还记得那时的姚老师很是忙碌了一阵子，毕竟初中部约有三百名学生，每人都得一对一进行心理评估。 虽然忙碌，但姚老师还是很快乐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来这里这么久，终于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在那次“心理健康活动”中，姚老师确实发现有一些学生的心理状况不太对劲。可当她提出定期为他们做心理治疗时，却无一例外遭到了拒绝。 一些是家境平凡但通过优异成绩进入未来中学的学生，他们的理由是害怕浪费学习时间。他们中有些人虽是孩子，可通过成绩得到的高额奖学金已经成为家庭的重要经济来源。因此除了学习，无暇顾及其他。 还有一些学生，虽然是富家子弟，但在所处的圈子里却是底层，经常受到其他少爷小姐们的冷暴力、言语暴力甚至偶尔的肢体暴力。这类学生不愿治疗的原因是害怕此事泄露出去，更加成为同学眼中的“异类”。 接连遭到拒绝的姚老师深受打击，这也成了她后来心灰意冷，决定从未来学校辞职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曹月茹这个新任心理咨询师一来，就让栗眠帮忙整理之前的这些心理评估测量表，不得不让栗眠浮想联翩。 ——难道，这位真实身份其实是特殊部门警官的曹月茹，已经通过一些手段检测到未来中学内部“幽能”增长，但又无法确定是谁，这才亲自过来调查？ 出于同类的惺惺相惜，也出于对默默守护人民的警官的敬佩，栗眠决定：她要尽量配合并帮助曹月茹进行调查。 ——当然，还出于身为玩家对精彩游戏内容的无法抗拒。 这一天，曹月茹以“熟悉校园环境”的名义，邀请栗眠一同在未来中学内闲逛。 栗眠去心理咨询室找她时，发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奇怪的装置。 注意到栗眠疑惑的眼神，曹月茹解释说这是某种实时监测人体健康的手环。 栗眠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心里却怀疑那是某种检测幽能浓度的神秘装置。 蓦地，一个想法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 假如这真的是检测幽能的手环，那么能不能帮忙检测出栗小林身上那过高的黑化值，究竟是不是代表着他被幽能污染的程度呢？ 第52章 遵循秩序 未来中学初中部校园内，栗眠作为向导，正尽职尽责地带着曹月茹四处闲逛。 当两人行至办公楼旁边的湖畔时，曹月茹突然停下脚步赞叹：“这湖景真美。不愧是本市最有名的贵族中学，校内竟然有这么大的湖。” 栗眠介绍道：“据说这湖在刚建校时就存在了，由于形状像月亮，因而得名‘月湖’。” “有趣的是：和初中部仅有一墙之隔的高中部，也有一座湖，由于形状像六芒星，所以得名星湖。” 月湖很大，像一弯新月。其形状恰好将办公楼、行政楼等建筑半包围起来。新月的腰部有一座桥，是连接教学楼和办公楼的捷径。 二人走到桥上，微风经过湖面，带着稍许水汽轻抚脸庞，令人心旷神怡。 曹月茹双手扶着栏杆，似乎要在这里好好欣赏一番美景。 栗眠从一开始就时刻注意着她手腕上的那个手环，而现在，它的屏幕上似乎有某个数字变动了。 趁此机会，栗眠直接问她：“曹老师，你这个手环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个。毕竟我这人到中年呐，身体就出现了不少小毛病。有这个手环时刻监测健康状况，也好防微杜渐嘛。” 曹月茹似乎没想到栗眠会这么关注这个手环，犹豫片刻，答道：“我这个手环是定制的，在市面上买不来。” “原来是这样。”栗眠有些失望，“那……你能借我看看吗？” 也许笃定栗眠是外行人，看不懂上面各种数字代表的真实含义，曹月茹将手环取下来递给栗眠。 栗眠装作好奇的样子翻来覆去地研究，确实什么也没看懂。 ——毕竟她只是一个每天都在闲逛的保洁主管。 栗眠将手环还给曹月茹，半开玩笑地感叹：“既然是定制的，那么一定很贵吧。不过，身为贵族学校的未来中学，就算给每个学生都配上健康手环，恐怕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曹月茹也跟着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当个中间人：你搞定学校那里，我搞定厂家，咱们说不定还能从这笔生意中捞上一笔。” “真是个好主意。” 二人相视一笑。 ———— 两个月后，所有未来中学的学生，无论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人人都佩戴上了健康手环。财大气粗的校方还将手环作为员工福利的一部分，发放给所有教职工，栗眠自然也有一个。 据说这个手环能实时检测佩戴人身体的各项数据，上传到生产厂家的大数据中心，每个手环都配备专业医生分析数据。与手机绑定后，还能每天收到自己前一天的健康报告。 ——当然，上述说辞都是说给校方听的，就是为了忽悠校领导们同意采购手环。 拿到手环后，栗眠一边比对着健康报告和手环屏幕上的各种数据对应关系，一边惊喜地发现…… 她在昨日一共行走了好几万步，成功在app步数排行榜上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可喜可贺！ 等等，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栗眠耐着性子，终于发现了一个手环屏幕上有一项数据，在健康报告上的解释非常暧昧不清。 【情绪失衡率】：此数据通过检测佩戴人的心跳、呼吸频率、血液循环等一系列数据后，经由复杂的计算方式得出。 它彰显了佩戴人最近一段时间的心情压抑状况。数字越大，则代表您最近一段时间情绪低落、身体积累了相当的疲劳度，建议适当运动，放松心情。 （注：该数据处于0~60%之间，属于正常波动；数据处于60%~80%之间，建议及时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数据处于80%及以上，不排除设备损坏出现故障的可能，请联系下方生产厂家的热线电话，我们将免费为您更换全新手环） 栗眠盯着这一大段解释，怎么看怎么可疑。觉得它就是在暗戳戳地表明：这个数据代表了您被“幽能”污染的程度。0~60%之间属于正常，60%~80%之间是危险地带，至于80%往上？ 恐怕打了生产厂家的电话要求更换手环后，特殊部门会直接派人上门将佩戴者当场抓走，然后严密监视。毕竟这已经离100%的污染临界点很接近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栗眠特意给白先和秦香芝打了电话，询问白尚青和秦玫的黑化度分别是多少，得知了二人的黑化值分别只有20、18。 随后，栗眠直接在未来中学初中部内找到白尚青和秦玫，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查看了一下他们手环上的数据。 果然，20%、18%，与他们各自的黑化值只差了一个百分号。 既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想，栗眠怀着复杂的心情往未来中学高中部走去。 据她所知，栗小林经过刚上初一的那件事，黑化值突然达到满值又跌落回75。 而现在，一年多过去，栗小林的黑化又增长到了80。同时其他属性也有变化： 主属性中，智慧达到80，体格达到50，心情维持在70左右。另外，一些零零散散的副属性也有所增长。 原本栗眠觉得：既然黑化没达到满值，那么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现在，有了“情绪失衡率＝受幽能污染程度=黑化值”的猜想后，才惊觉80这个数字已经来到了危险的边缘。 栗眠走到高中部的教学楼处，因为之前打过电话，所以栗小林此时正站在教学楼下等她。 栗小林现在已经长得比栗眠还高了，面庞上有了几分属于男性的坚毅。 帅气的长相，让他的同学们即使得知他是依靠优惠政策免学费入学，也从不排斥他。毕竟栗小林不像其他政策生那样一天到晚都在学习，而是因着过人的聪慧，稍加努力就保住了第一名的宝座。 课余时间里，他经常和同学们一起玩耍、娱乐，从没有显得不合群。绅士般的风度让他赢得女生们的好感，也获得了男生们的兄弟义气。 栗眠感慨万千：栗小林，他现在找到了“隐藏规则”，遵循秩序让他在每个环境中都如鱼得水。 ——即使，那并不一定出自他的真心。 第53章 心意相通 其实栗眠本可以直接在电话里询问栗小林，他手腕上那个“情绪失衡率”的数据是多少，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做。 因为她还有其他话要和栗小林聊聊，只有在面对面交谈时，她才能看出栗小林的每一句回答是否出自真心。 说实在的，两人之间能够互相看穿，并不是有什么心灵感应，或者玩家和养成对象有特殊联系。栗眠早就问过其他三位玩家，他们和自己的养成目标之间并不能做到相互猜透想法。 重点 ——在于观察。 观察对方说每一句话时的眨眼、呼吸频率，面部肌肉是否有不自然的拉扯、视线是否发生蹊跷的游移…… 栗眠不是精通微表情的心理学大师，可在面对栗小林时，却好像突然无师自通一般，本能地分析出了对方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含义。 她相信，栗小林对她也同样如此。 ——奇怪的羁绊，但这真的很有趣。 思绪收拢，栗眠朝站在阳光下的少年走去。 栗小林看到她，顿时扬起真挚的笑容：“妈妈，你来啦。” 这是发自内心的笑——栗眠确信这一点。 栗眠也扬起灿烂的、十足真心的笑容回答他：“是呀，我来了。” 母子俩人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在长椅上坐下，开始聊天。 “妈妈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过得很好。” ——这句话中，前半句的疑惑是真的，栗小林确实不知道栗眠的来意。但后半句稍微掺了些水分，表明栗小林其实过得不是“很好”，最多只是“还好”的程度。 栗眠轻而易举地看出了这一点，栗小林也知道栗眠看出了这一点，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揭穿。 栗眠向他提起七年前，在老邓餐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那其实不是在拍特摄片，而是真正的超自然力量。并附带告知了关于“幽能”、“幽兽”、“污染”等信息。 栗小林听后，面色十分平静：“其实我当时就看出来了，那不是在演戏。那种谎话，只能骗一骗其他的七岁孩子，但是骗不了我。” 栗眠并不惊讶，甚至帮他补充：“是呀，七岁的栗小林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人在故意瞒着自己，但同时也理解他们不想让一个小孩子害怕的心理。所以，识趣的栗小林假装自己被骗了过去。” 栗小林眯着眼睛、弯起嘴角点点头，他一直很享受这种妈妈能够完全理解他的状态。 “那么，妈妈，你觉得我现在的年纪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可是你明明清楚，我从来就没有被那种谎言骗到。既然如此，你还是选择此时此刻把真相告诉我，这一定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我‘需要’知晓真相，对吗？” “没错。”栗眠回答。 “是因为这个东西吧。”栗小林举起左手手腕上佩戴的手环，“最近发生的，又比较特别的事，就只有昨天学校突然为每个学生配备健康手环了。” “这个东西确实很奇妙。”他眼中神采奕奕。 “它真的能够检测出我身体的各项数据，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我不是已经立志选择研究化学，也许会因为这个小小的手环而改学机械也说不定。” “啊，不对！” 栗小林一拍脑袋，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事。 “恐怕只学习机械类课程还不够，还得学习‘幽能学’才对。毕竟，学校发放手环后妈妈突然找上我，又告知了一些关于幽能的知识，那不就直接表明了手环也和幽能有关系吗？” 栗眠面带微笑，静静注视着栗小林：“完全正确。” 栗小林现在完全成了一个急于在家长面前更多地表现自己的孩子，听到妈妈的肯定后，他更是备受鼓舞。 “我仔细研究过这个手环的使用手册，上面有一个很奇怪的数据，不是吗？叫什么‘情绪失衡率’，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样子。我本以为那是厂商专门出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东西用来收割智商税，不过现在嘛……” “现在看来，也许它没有那么简单。它和幽能有关系，对吗？或许代表了被幽能污染的程度？” 觉得自己猜中了事实，栗小林很高兴。 “看来就是这样了，污染程度达到最高的话，应该会被特殊部门检测到，然后进行严密监视。啊——既然如此，我已经完全明白妈妈为什么回来找我了。” 栗眠翘起二郎腿，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靠在长椅背上，鼓励他：“那就说来听听吧。” 因为激动，栗小林的脸颊染上薄红：“学校突然开始发放检测受污染程度的手环，这让妈妈想起我七岁的那件事，于是妈妈有些担心。” “妈妈觉得我或许在七岁时就被邓叔叔的幽能传染了，现在有了能检测受幽能污染程度的手环，就想直接过来找我，想要看一看我受幽能污染的程度有多深，对吗？” “非常对。”栗眠赞同道，她其实也很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用说，对方就能完全感知到所有细节的状况。 ——毕竟真的很省力。 栗小林感受到了来自妈妈的关心，所以很开心。 他大大方方地把左手举到栗眠眼前，让她看得清楚：“看吧，妈妈，我什么问题都没有呢。” ——栗小林是对的。 因为，他那项数据是…… 0。 栗眠的瞳孔骤然紧缩，而这也被栗小林发现了。 “妈妈。你好像很惊讶？是了，我自己也很惊讶。没有想到，我竟然完全不受幽能的污染。我看过其他同学的这项数据，最少的都有5%呢！” 栗眠没有说话，而栗小林完全停不下絮叨。 “妈妈。你说如果我这种情况被特殊部门的警察知道了，不会把我抓去切片研究吧？” “嘶……”栗小林突然环抱住自己，一副惊慌的样子，“这么一想，还真是有些害怕。不过这没关系，因为我知道，妈妈一定会保护我不被抓起来的。” “你说对吗？妈妈。” 栗小林直视栗眠的双眼，等待她的回答。 第54章 漩涡，危险又迷人的漩涡 像刺一样。 有一点点危险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栗小林过于聪明，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栗眠有时会冷不丁地产生这种感受。 但这种感觉完全没有让她想要逃离。 正相反，轻微的刺激能活跃她的神经，像漩涡一样不断引诱着她靠近。 随着栗小林的成长，栗眠逐渐来到漩涡的中心。她能预感到，那里有她最好奇的真相。 就像是每个游戏的终末，所有的真相都会水落石出。 ——那是玩家栗眠最喜欢的时候，最满足的时候。当然，如果达成100%全收集就更好了。 但在决战之前，玩家当然应该行使自己的权力，去探索出一切隐藏的信息，为最后的真相尽可能地做出推演。 栗眠盯着栗小林，眼睛闪闪发亮。 ——希望最后的真相不要让她这个玩家失望才好。 她温和地笑着，终于回答他： “没错，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只要，你一直都是栗小林。 一直趴在他们身旁的狸花猫摇摇尾巴，懒懒地宣告：“栗小林心情+15，目前为90；黑化-10，目前为70。” “就这样保持下去，把黑化值降低到安全水平吧喵~” ………… 最近，曹月茹肉眼可见地有些焦虑。 因为她发现月湖附近的幽能浓度很高。 和保洁主管李西木合作后，曹月茹让未来中学的所有人都带上了幽能检测装置。监测健康当然只是附带功能。 只不过曹月茹的检测装置和其他人的稍稍有些不一样。 她的装置能检测周围环境的幽能浓度，而其余人的装置则是检测自身受幽能的污染程度。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因为她害怕，月湖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幽能会加重未来中学所有人的污染。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数据中心收集一段时间后的数据报告显示：结果确实如此。 职责所在，她必须做点什么，说服那些校董会的人，让他们同意她带人潜入月湖水底一探究竟。 说到搞定校董会的人，一个名字忽然跃出脑海。 ——李西木。 虽然不知道一个保洁主管如何做到说服校方给每个学生分发手环，但曹月茹目前最熟悉的人就是她了。 ………… 栗眠语气透着些许惊诧：“曹老师，你是说：你其实是隐藏身份潜入未来中学的特殊部门警察，而月湖正源源不断散发出能让人变成怪物的超自然能量？” 栗眠是真的惊讶，毕竟她从没想过曹月茹竟然会在她面前主动自曝身份。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 那……为互相表示诚意，要不她也自曝一下？ 见栗眠陷入沉思，曹月茹焦急道：“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很让人难以置信，但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曹老师。”栗眠不假思索地答道，但同时发出疑惑，“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校方说清楚呢？他们也会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同意你行动的。” 曹月茹垂下头：“我试过了，他们不同意。” “他们否认我提供的信息，说那些都是杜撰。但我能看清楚，他们是害怕自己的位置不保。” “假如特殊部门的大部队潜入湖底调查，那么一定瞒不过未来中学的所有学生以及他们的家长。这样一来，校董会就要因为将学生置于危险之地承受所有家长的怒火。” “另外，快要到寒假的时间了。他们希望我们趁寒假学校没人的时候再调查，可是我担心……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栗眠试探提议：“那让他们提前放寒假呢？” 曹月茹摇头：“他们心里有鬼，越要假装正常。说什么也不肯提前放寒假。” ——毕竟，未来中学已经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了，从来没有出过意外。怎么可能，恰巧就在他们担任校董时发生这么大的事故呢？ ——只是多等几十天而已，最坏的情况一定不会发生。 这就是他们大多数人的鸵鸟心态。 栗眠大开眼界，这是她第一次离鸵鸟那么近。 她气愤道：“那就别跟他们废话那么多了，你们难道没有直接闯进来调查的特权吗？” 曹月茹有些尴尬：“假如是在别的地方，我们自然无往不利。可是这里……”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头顶：“他们之中，有些人上面有人。” “唉，有些时候，我竟觉得人心比被幽能污染变异而成的幽兽更加可怕。”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来找你。” 栗眠怎么想不到，当年的那个女警官冷静地指挥手下抵抗幽兽，多么英姿飒爽。可在七年后，却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样子。 曹月茹来找她，是看重栗眠之前能说服校方为每个学生配备健康手环。那么这一次，说不定栗眠也能同样说服校方，只需要提前几十天放寒假就好。 但栗眠自己清楚：之前的事，她是找上了老桑，让他帮忙说服校方的。 而老桑现在只是在学生会中混得比较开，之所以能说服校方，也是因为他们看到手环有利可图，能借这个名义从学生家长手中捞一大笔。 栗眠向曹月茹保证一定会帮忙，但不一定会成功后，就开始在玩家群里和大家集思广益。 ——毕竟这是联机游戏，不是单机游戏。 ——异乡人联盟（4）—— 老桑：我可以向学生会长提议，今年全体学生出国研学，他应该会同意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举个栗子：炸裂，他不会喜欢上你了吧。 香满枝头：太炸裂了。 总是白色：太炸裂了。 ———— 未来中学校内，学生会有很大权力。 他们代表全体学生提出的诉求，基本上，校方都会答应。 经过协商之后，校方同意了学生们今年提前出国研学的请求。原本，那一般是学生们寒假时的活动。 那么既然初中部提前，索性高中部也一样吧。 不过，校领导们坚决认为，出国研学要在期末考试后进行。这是底线。 时间定得仓促，原本一个多月后的期末考试，被提前到了一个星期之后。 这已经是能够争取的极限了。 曹月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很感谢栗眠他们。 特殊部门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准备一些潜水设备和水下战斗所需的武器。 而且按照目前的趋势，一个星期后，幽能污染情况应该不会太过恶化。 ——假如不出意外的话。 第55章 星、月、湖 听到那个消息后，李华很害怕。 原本一个多月后的期末考试，竟然被提前到了一个星期之后。 而李华，完全没有复习。 如果他的家庭和那些富裕的同学们一样，那么期末考试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李华不一样，他是通过优惠政策免学费入学的学生。在同学口中，他这样的被称为贫民生。 贫民生李华，如果无法在期末考试中取得好成绩，将会立刻失去在未来中学就读的机会。 这代表着，那扇通往无尽荣华富贵的大门，被永恒关上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努力学习，才能保住自己在这里学习的资格。可一边是同学们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一边是枯燥无味死气沉沉的书本。 心中的天平本能地偏向前者。 心怀侥幸的他总觉得，如果在离期末考试还剩一个月的时候努力学习，一定能保住自己的名次。 可惜，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李华短短的十几年人生中，就这么侥幸过一次，结果输得彻彻底底。 一想到瘫痪在床的父亲、头发灰白的母亲，一想到为了家庭早早辍学出去打工的哥哥…… 他觉得自己没脸回去见他们了。 他取下手腕上的健康手环，放在盒子里。希望这看起来就挺值钱的东西能让家人拿到，然后卖个好价钱。 趁着夜色，他悄悄来到星湖边，在腰部绑了一块大石头。 ——李华会游泳，但这一次不想再上岸。 ………… 未来中学最近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因为只要考完期末考试，他们就能提前放寒假了。 足足提前一个月！ 这把同学们高兴坏了，纷纷赞扬起学生会会长，一致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未来中学初中部f4之首。 高中部的老师们暂时没发现少了一个学生，因为一些贫困生专门请了假在宿舍里复习备考期末考试。 一个星期后，紧张刺激的期末考试如期举行了。 结束为期两天的期末考试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但更多的学生则是满不在乎，接下来的出国研学更让人期待。 只是在放寒假之前，未来中学还有一项传统——举行家长会。 这既是家长们聆听老师讲述学生们这一学期表现如何的时刻，也是富豪家长们相互攀谈，结交人脉的时刻。 不过玩家4人组中，只有白先有结交孩子同学家长的需求，其他三人只是走个过场。更别提对于现在老桑来说，他的家长就是他自己。 玩家秦香芝按照老师的要求，提前到达学校。 但此时家长会其实尚未开始。 无所事事的她漫步在未来中学初中部的学校里，眼中是止不住的赞叹。 ——多漂亮的校园啊，假如…… 秦香芝突然想起了现实世界中的某个人，那是她真正的亲生女儿，秦荷。 ——假如小荷能跟小玫一样，也在这里上学就好了。 花开两朵，香满枝头。 秦香芝突然觉得，那个讨人厌的父亲给她取了一个好名字。 不过，一想起之前栗眠在群里提到的消息，秦香芝有些害怕那传说中的“幽能”会污染这么美好的校园。 但那都没关系的——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相信曹老师一定能妥善解决这件事。 秦香芝走着走着，远远地看到月湖边站着一个人影。 月湖…… 对了，栗眠说过，曹老师检测到月湖正源源不断地往外释放幽能。 秦香芝有些担心地看了那人一眼，就见到那人突然跳了下去。 此时此刻，充斥她脑海的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得救人才行。 秦香芝飞奔到月湖边，正想跳下去救人，却震惊地发现： 水面之下贴着一张扭曲的、依稀能辨认出五官的人脸！ 那人脸看到秦香芝，突然张大嘴巴，从喉咙深处猛然伸出一只枯瘦的黑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脖颈。 …… 五秒之后，月湖恢复平静，一如从前。 同一时刻，正在未来中学高中部的栗眠，忽然被一只黑猫拦住了去路。 看到黑猫的一瞬间，一股不详的预感顿时涌现。 果不其然，那只黑猫说话了： “检测到玩家秦香芝已死亡，其养成目标：秦玫，因此失去监护人。” “玩家栗眠，你是否愿意承担起照顾秦玫的责任？” “请注意：同一时刻，我正在向玩家白先提出同样的问题。请玩家栗眠尽快做出决定。” 几乎是下意识一般，栗眠飞快答应下来：“我同意！” 黑猫朝她优雅地低了一下头，随后消失不见，应该是继续守护在秦玫身边了。 只留下栗眠，还身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 第56章 玩家的选择 等等，秦香芝怎么会死呢？ 和她相处过的那些点点滴滴，开始不断在栗眠心中涌现。 虽然之前香芝有过无法在游戏世界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但经过栗眠的开导之后，她已经重拾了信心。 这样的香芝，是不可能主动寻死的。 那么就是意外了。 一个人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亡：车祸、烧死、中毒、电击、高层坠落、心脏刺伤、被高空抛物砸死…… 一想到脆弱人类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方式死亡，栗眠就会不由感叹生命的渺小。 可惜现在，她连秦香芝是如何死亡的都不知道。 栗眠喟然长叹，在心中默默为她祈祷：愿你能陷入永远的安眠……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是曹老师发来的消息—— 快逃走！学校已经不安全了！ 这一瞬间，如同闪电击破长空，栗眠一下子把秦香芝的死与散发出浓浓幽能的月湖连接起来了。 她连忙朝栗小林的教室赶去。 奔跑，奔跑…… 终于赶到时，栗眠欣慰地发现，栗小林还安全无恙。 “怎么了，妈妈？” 看到栗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栗小林立刻警觉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演讲稿去搀扶栗眠。原本，他要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家长会上讲话。 栗眠快速向他说明了正在发生的事。 “那我们快走吧，妈妈。”栗小林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此时，由于情况危急，曹老师已经顾不得门卫的阻止，带着特殊部门的警察闯了进来。 为了避免幽兽伤及无辜，警察们正在疏散人群。 只可惜，效果似乎并不是很好。很多学生家长对这些警察没有敬畏之心，也不肯接受“幽兽会从湖中爬出吃掉所有人”等听起来荒唐可笑的方法。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大部分人都会死吧…… 栗小林看着看着，突然停下脚步。 “妈妈，假如我有能力，要救他们吗？” 栗眠惊讶地停下脚步：“你确定吗？” 她惊讶，不是因为不相信栗小林有救下这些人的能力，因为她知道栗小林不会无的放矢。 她惊讶的是，栗小林竟然会产生救人的想法。 栗眠很快镇静下来：“去做你想做的吧，我永远会支持你。” 栗小林却陷入迟疑：“哪怕……要打破规则？” 栗眠鼓励他：“那也没关系。有时候，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 一分钟后，栗小林和栗眠来到化学实验室。 五分钟后，栗小林制作出了两个燃烧弹，栗眠则收集了许多酒精。 又过了几十秒后，教学楼的侧面被巨大的爆炸声与火光笼罩。 在这样巨大而强力的劝服下，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了。 所有家长、学生、老师、职工争先恐后地逃出未来中学。他们的车辆堵塞了交通。 于是所有人弃车而逃，在原始恐惧的支使下，人类抛却科技与文明的成果，转而使用起最为可靠的双腿。 而这种不言自明的恐惧，如同瘟疫一般传染给了许多不知情的人，他们也跟着跑了起来。 即便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尖叫、嘶吼、咒骂、践踏。 在这场无数人自发组成的没有终点的长跑中，一旦摔倒，就再也无法爬起来。 栗眠和栗小林没有跑得那么远，毕竟未来中学里，有曹老师率领的手下镇压着。 不用再顾及普通人，训练有素的他们处理起这种状况应该得心应手。 后来，曹老师告诉栗眠，他们在月湖的湖底发现了大量幽兽。得益于准备充足，伤亡并不十分惨重。 幽能提前爆发的原因，是一个高中部的学生在星湖溺水而亡。却不知怎么的，他经由联通星湖与月湖的地下河来到月湖湖底，成为那里幽兽的养料。 至于为何月湖湖底有大量幽兽…… 曹老师认为，这仍是由于那条联通了星湖和月湖的地下河。 由于特殊的地理因素，地下河将所有流经之处的幽能都汇聚到月湖之中，让那里成为了藏污纳垢一样的存在。 这件事情结束后，失去母亲的秦玫来到栗眠家，由栗眠担任她的新监护人。 从此，栗眠同时能看到狸花猫和黑猫两个养成小助手。 等等，既然这样，那岂不是…… 一个猜想在栗眠脑海中成型，直到养成目标们都达到十八岁后，这个猜想终于迎来验证的机会。 —— 养成游戏即将结束。 栗小林因为接连不断的跳级，现在已经在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就读。由于深受导师青睐，他将继续在热爱的学科上深造。 另一个养成目标，秦玫，也已经考入优秀的医科大学，目标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在他们纷纷达到十八岁的那一刹那，栗眠眼中的世界突然震动起来。 她的眼前出现一只足足有十层楼那样高的猫咪，四种不同的花色在它的表面不停变换。 如此巨大的猫咪，栗眠拼命仰头也只能看到它的下巴。 “玩家栗眠，如你所见——我是这个游戏世界系统的化身，你在这里的游戏目标为：养成人生赢家。” 巨猫柔媚地喵了一声，舔舔爪子。 这让人不由觉得：整个世界在它的眼中，只不过是可供追逐玩耍的毛线球。 “干得相当不错呢，玩家栗眠，你竟然养成了两个‘人生赢家’。既然如此，积分奖励自然也得是双份的才行喵~” 果然。 栗眠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她在现实世界中玩过许多养成游戏，但从来没有一款是需要和其他玩家联机的。 但这个养成游戏世界却足足有四个玩家，又各自都拥有一个养成目标。 从一开始，游戏告诉玩家们的任务是“养成人生赢家”时就在暗示： 既然养成一个人生赢家能得到一份奖励，那么只要杀死其他三位玩家，抢夺他们的养成目标，岂不是能同时得到四份奖励？ 巨猫叹息：“真可惜，既然你早就得到启发，我还以为你会把玩家白先的养成目标抢夺过来呢。” “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不会那么做的。”栗眠回答，“我还无法做到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巨猫骂骂咧咧一句，终于无奈道：“好吧。”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通关了。但在结算之前，你可以选择跳到十二年之后，看看三十岁的养成目标们过得如何，还可以去看看其他的一些人。也许你能感受到一种收获的喜悦，这正是养成的魅力所在，不是吗？” “当然，选择权在你。我知道，有一些玩家是纯粹的剧情skip党喵~” 第57章 玩家不跳过剧情 面对巨猫抛出的选择，栗眠不假思索回答：“我当然选择观看剧情。” 巨猫用尾巴把栗眠卷到自己的背上，开始往前跑去。 在它的奔跑中，时间开始加速。 尊重栗眠的选择，它先去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人那里。 这些人和栗眠在这个世界中产生交集，但牵扯不算太深。 第一站是真理小学的金老师—— 多年过去，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不少皱纹，如今已经成为令真理小学无数小学生闻之丧胆的教导主任。 看到栗眠，金老师感慨地跟她提起栗小林和秦玫的成就，赞扬她教出了两个好孩子。 第二站是喜欢八卦的女同事张姐—— 她早已不再年轻，珍珠耳环因为缺乏妥当的保养失去了光泽，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热衷打探和传播各种消息。 看到栗眠，张姐不怎么想跟她说话，以为她过来是为了炫耀优秀的子女。 第三站是秩序初中的牛老师—— 他早就退休了，但经过学校的返聘，如今仍然坚守在教师的岗位上。他戴着帽子，从帽子底下可以看到白发苍苍。 看到栗眠，他自豪地说起自己当年的眼光果然没有看错。 第四站是曾在未来中学初中部担任心理咨询师的姚老师—— 她开了自己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多年过去依旧气质温和。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 看到栗眠，她贴心地问是不是仍有一些问题需要咨询。 第五站是特殊部门的女警官—— 她的真名其实不叫曹月茹，但那都无所谓了。多年过去，她成为大权在握的领导，常年身处高位，令她身上有一种凌人的气势。现在应该不会再被为难了。 看到栗眠，她认出这是多年前在老邓饭店的目击人，也认出这是未来中学的保洁主管。 栗眠惊讶地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面容模糊，难以辨认。原来在每个人眼里，栗眠自动成为了他们所认为的样子。 女警官让栗眠稍等一下，等她开完会，会过来分享一些关于幽能研究的最新成果。 栗眠很感兴趣，可巨猫已经在催促了。 于是她又骑上巨猫，去往下一站，许多站…… 这些人，有的甚至只有一面之缘。 之后，该去看看那几个和她一起进入游戏的玩家了。 栗眠来到公墓的一座墓碑前，墓碑上刻着秦香芝的名字。由于没有找到尸体，这里只埋葬了一些秦香芝的衣物。 墓碑前，有一束洁白的百合。 栗眠骑在巨猫上，和白先匆匆打了个照面，身为另一个通关的玩家，他也在过剧情。 然后，栗眠来到老桑的别墅。这里是一处私人小岛，岛上的别墅金碧辉煌。 老桑如今是三十岁风华正茂的女强人，在世界排名的富豪榜上赫赫有名。看到老桑时，他正半躺在沙发上，怀中搂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大美人。 看到栗眠，老桑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他对怀中的美人说了句话。 于是美人离开了，空旷的会客厅只剩下两个人。 老桑说：“也许在你的视角里，十二年匆匆逝去。但在我眼中，这可是实打实的十二年。果然，我已经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回去了。” 栗眠打量了一下四周：“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确实不错。” 正当栗眠想离开时，却被老桑叫住了。 “等等，小栗，我有一样东西给你。” 刚才离开的美人重新走进会客厅，抱着一个长长的盒子。 栗眠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好奇地打开，发现是一根拐杖。 她失笑：“虽然我这具身体确实年纪大了，可还用不上这种东西。” 老桑示意她仔细观察。 栗眠将拐杖拿到手中，发现出奇地沉重。按下把手上的某个按钮后，拐杖突然一分为二，手中只留下一把寒光闪闪的三棱刺。 原来这拐杖内藏玄机，整体由三棱刺及刀鞘组成。 老桑慢悠悠地解释：“这把武器凝聚了目前世界最顶尖的技术、最坚硬的材料。而且，上面还涂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栗眠正好奇地准备用手指触摸刺尖，闻言差点拿不稳。 “谢谢你，老桑。不过游戏世界的武器能带到下一个世界用吗？” 老桑摇头：“这不是给你带到下一个世界用的，而是在这个世界用。”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栗眠跟前。 “你看，这是三十岁，年轻力壮的身体。”他指了指自己。 “这是年老体衰，上楼梯都会喘气的残破身躯。”他指了指栗眠。 “按照平均寿命来看，我保守估计还能活五十年。而你，也许会在下一个游戏世界就死去。” “拿上那把三棱刺，杀了秦玫或者栗小林，取代他们，你就能像我一样重归青春，在这个世界安稳活到老死。” 栗眠否认：“我不会那么做的。” 老桑重新坐回沙发上，展示身下的真皮沙发是多么柔软舒适。 “你不妨再好好想一想。” “如果你选择留下来，我可以看在咱们都是‘真正的人类’的份上，把我庞大财产的三分之一送给你。” 栗眠重新把拐杖组装好：“何必如此呢，老桑。” “你不是我，不会懂这种感觉的。”老桑忧郁地看向窗外，那里有浪花永无止息地拍打金黄的海岸。 巨大的落地窗让阳光肆无忌惮地涌进来，高大空旷的会客厅仍让人觉得阴冷。 “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同伴。我永远也无法把自己真正当作是这个世界的人。” 栗眠确认：“所以你想让我们陪你。” 老桑点头：“是的，如果白先也答应，我也会送给他三分之一的财产。” “可惜。看来你是注定要走了，那么作为临别的礼物，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栗眠好奇地望过去。 老桑目光中带有追忆之色：“我之所以买彩票中了奖，是因为我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在游戏商城里购买了‘幸运符’。” 幸运符，顾名思义，能够增加玩家的幸运。 “我原本很高兴，这个游戏道具为我带来了足够享用一生的财富。但……” 老桑语气中突然带上了憎恨。 “但如果不是它，我也许就不会被困在这里！” “如果没有中彩票，我就不会把桑如锦送进未来中学初中部，她也不会遇到乔心语落水而死，我也不必被迫代替桑如锦活下去。” “我知道，也许是我偏执了。但我总觉得，这道具并不一定都是正面的效果。” “它更像是一个烟雾弹，用来迷惑你的感知。然后让你在不经意间跌一个大跟头。” 不管如何，栗眠感谢老桑的提醒。 离开时，老桑态度强硬地让她带上了那副拐杖。 第58章 科学严谨的评判 巨猫带着栗眠来到秦玫这里。 秦玫正在医院工作，是一位技术精湛的神经科医生。 看到栗眠时，她拿出一张纸条： “妈妈，这是我收拾去世的母亲遗物时发现的，上面这些，我怎么看不懂什么意思呢？” 自从栗眠收养秦玫后，她就将已过世的秦香芝称呼为母亲，将栗眠称呼为妈妈。 栗眠接过纸条，发现上面写的是： 秦荷，七岁，家住h省b市n县xx街。喜欢吃糖、看动画片…… 由于巨猫（养成世界游戏系统），栗眠无法告诉秦玫真正的实情。 她只能道：“你母亲其实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秦玫深深地望着栗眠，突然道：“妈妈，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秦玫曾觉得自己非常不幸，友情、亲情、爱情，每一样都抓不住。 而现在…… 临别在即，栗眠语重心长地劝慰： “小玫啊，让自己强大起来。不要成为被动承受的人，而去成为主动施与的人吧。” 告别秦玫，巨猫最后载着栗眠找到栗小林。 栗小林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现在已经成为最年轻的化学教授，被誉为科学的希望。 栗眠和栗小林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巨猫提醒她：“你确定不说点什么吗？” “我确定。” “好吧。”巨猫用爪子挠挠脑袋，“明明面对其他人时你的话还挺多的。” 下一秒，巨猫兴致勃勃。 “那么，要开始结算了喵！”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本系统秉持着科学、严谨的理念，将全方位、多角度地对养成目标的情况进行客观公正的评判。判断的结果，会直接决定到玩家能得到多少积分喵。” “评判的标准共有十个维度，每项满分十分，加起来正好满分一百分。” “第一项：智慧。” “在这一项中，栗小林智慧值为100——嚯，真是了不得喵，那么就计10分；秦玫智慧值83分，计8分。” “第二项：体格。” “这一项，栗小林体格值为65，计7分；秦玫体格值为75，计8分。” “第三项：心情。此项根据养成目标成年后的平均每日心情（保留整数）计算。” “栗小林平均心情值为91，计9分；秦玫平均心情值为75，计8分。” “第四项：黑化。此项代表着养成目标受幽能的污染程度，黑化值越大，代表离变异越近。因此，此项得分按照100-黑化值的差值计算。” “栗小林的黑化为……100？” 巨猫立刻震惊起来，它用爪子揉揉眼睛，好好观察了一番。 “明明栗小林没有变异成幽兽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纠结一阵，巨猫向栗眠表达歉意。 “非常抱歉，我的数据似乎出现了错误。既然如此，栗小林的黑化这一项得分就直接计成10分喵~” “秦玫黑化值25，与100的差值为75，计8分。” “第五项……” 接下来，巨猫分别从财富、家庭、情感、社会地位、社会贡献以及民众认可度六个方面为栗小林和秦玫分别计分。 栗小林分别得到9、6、8、9、10、10分；秦玫分别得到7、6、8、8、9、9分。 经过综合计算，栗小林共得到88分，秦玫共得到79分。 因此，栗眠总共能够得到167积分。 “等一等！” 栗眠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巨猫。 “玩家栗眠，你还有什么疑问喵？” 栗眠迟疑着说：“呃……这种评判标准和我想象的有些出入。” 巨猫把她举到眼前，盯着她问：“那么玩家栗眠，你有什么高见？” “我以为‘人生赢家’有一个更唯心的标准，比如：虽然在别人看来不怎么样，但自己觉得很幸福，这样也算是人生赢家……之类的。” 巨猫点点头：“我明白了，看来你有一些误解。” “我之前说过：人生赢家的标准请玩家自行探索——这样的话。重点在于‘探索’，可没让你自行决定喵。”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所以这一套评判标准，是我在这样的社会秩序下经过观察、总结得出的一套最科学、严谨、合理、公正的标准。” 见栗眠仍有些不服气，巨猫补充道： “好吧，那我就提示一下。这场养成游戏的关键在于：顺应或改变。” “如果你选择融入现有的社会秩序，那么就拼尽全力在别人的标准下达成最优。” “如果你选择改变现有的社会秩序——虽然这听起来很困难，不过一旦达成，你就可以自己制定规则了喵~” 栗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第二种选择真的有人能达成吗？” 巨猫冲她眨眨眼睛：“你做不到，可别觉得其他人也做不到。这世界上，优秀的玩家多着呢，喵！” 说完，巨猫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栗眠。 她很想重来一次，但可惜只有新手教学才有无限重开的机会。 游戏结束，本应该返回银白之间，可是…… 时间静止，周围的世界渐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白雾笼罩下，栗眠看到有一个身影向这边走来。 那是—— 那是新手关的boss，那是栗眠重复八百多遍也无法达成完美结局的阻碍。 那人曾温柔地喊她妹妹，那人也曾杀死她许多次。 那是…… 普林塞斯。 栗眠没有表现出意外，她优雅地提起不存在的裙摆，朝他行礼。 “果然是你，普林赛斯先生。” 第59章 完美通关的秘诀 “妹妹，我真高兴能看到你没有忘记哥哥教导的礼仪。” 普林塞斯点头回以绅士礼。 不……或许说，现在叫他普林塞斯并不准确，因为他的样子有些变化。 “妹妹，还是说……我应该喊你妈妈呢？” ？？？脸上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 他的长相似乎融合了普林塞斯和栗小林的特点，栗眠还是决定喊他普林塞斯。 “废话少说，快给我解释。” 栗眠逐渐失去耐心，懒得再陪他演戏。 可普林塞斯还在绕弯子，他摇头晃脑地感慨：“真令我失望啊，栗眠，你的耐心都去哪了？” 栗眠已经确定：这人就是造成她新手教学只有-1%剧情探索度的罪魁祸首。 因此，她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 “耐心？我从来都没有那种东西。” 普林塞斯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问：“你确定吗？我记得……你一开始在新手教学时的表现还是非常不错的。” “那时的你……就算很生气也不会表露半分，而是同我虚与委蛇，直到紧要关头再——从我的背后狠狠地给我捅上一刀！” 这下轮到栗眠茫然了：“啊？我有过那样吗？” 普林塞斯无奈：“看来，那-8200精神值上限对你的影响过深，以致于你竟然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改变了。” 他的视线移向无尽的远方，开始讲述过去的事情。 “我并不擅长讲故事……那么就按照顺叙的方式，尽量讲得明白一点吧。” “第一，是新手教学完美通关的方法。” “按照游戏提示的选项进行选择，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剧情探索度达到60%。” “按照游戏提示的选项进行选择，在公主房的书架中找到玛丽的日记并观看，剧情探索度达到80%。” “按照游戏提示的选项进行选择，在公主房的书架中找到玛丽的日记并观看，以及……得知普林塞斯的过去，剧情探索度就能达到100%。” 听到这里，栗眠恨声道： “你以为我没尝试过吗？我试了那么多次……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普林塞斯柔声劝解：“别生气，栗眠。我当然是……故意那么做的。” “我作为未来游戏新手教学中的boss，为何能来到这里——养成游戏的世界，你不觉得奇怪吗？” 栗眠方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才后知后觉：“对哦。”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还不是因为你成了bug！” 普林塞斯不紧不慢，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 “别急，别急嘛。吃大餐的时候，要举止端庄，细嚼慢咽——我是不是这样教过你？” 栗眠强忍怒火，如果普林塞斯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她就会抽出拐杖中的三棱刺，给他狠狠来上一下！ 普林塞斯继续讲述。 “作为补偿，我先讲述普林塞斯的过去好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庞染上一层阴翳。 “从前，王国里有一位公主，她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她的父王和哥哥无比宠爱她，她的臣民和侍从无比尊敬她。” “公主在城堡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看过许多童话书来打发时间——她也认为自己就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那样幸福。” “后来，公主到了出嫁的年纪。她的父王不忍心她远嫁别国，于是在本国内挑选了一位年轻有为、英俊帅气的大臣作为公主的夫婿。” “可是公主不同意。她固执地认为，公主就应该嫁给王子。” “老国王十分忧心，跟公主爆发过不少争吵。但最后，他还是一如从前那样妥协。” “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让本国的公主，嫁给本国的王子。” 听到这里，栗眠愕然：“那这岂不是……” “没错。”普林塞斯肯定地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过了一段时间后，公主怀孕。但叛军攻入了王城，老国王、王子纷纷战死，公主则在一批忠心侍卫的掩护下匆忙逃走。” “后来，公主隐姓埋名在童话森林中住下，生下一名男婴，为他取名普林塞斯。” “公主虽然不再是公主，但她要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延续自己的梦。只是不巧，这孩子是男孩。” “普林塞斯从小被母亲打扮成一个优雅的‘公主’，就连他去上学时，他的同学们也没有发现异常。” “可是后来，普林塞斯变得越来越男性化，他的身份彻底瞒不住了。” “经过严重的校园暴力后，普林塞斯不再上学。他回到家，由母亲教给他许多有用的知识。那些知识，是一名真正的公主需要的所有知识。” “后来，普林塞斯的母亲死了。” “再后来，普林塞斯觉得很孤独，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无法成为母亲期望的样子。于是开始在童话森林各处散播谣言，试图吸引无知的少女。” “少女们纷纷被‘童话中的完美世界’吸引而来，普林塞斯把她们当作妹妹，耐心又细致地教导她们。” “可惜，少女们都无法接受，妄图逃走。普林塞斯就只好把她们一个一个制作成不会动的人偶。” “怎么样？这就是普林塞斯的过去，听的还算满意吗？” 栗眠用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作为一个boss的过去，听起来还算有些合理，只不过……故事有点儿老套。” “不管怎么样……” 她又突然兴奋起来，“我终于达成新手教学的完美通关啦！” 栗眠闭上双眼，伸展双臂似乎要拥抱世界，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 “恭喜玩家栗眠，在新手教学关卡‘童话屋’中，达到剧情探索度100%。完美通关，可喜可贺！” ——这句话不是系统提示音，是她给自己宣布的。 普林塞斯悄悄后退一步，觉得自己正常了不少。 栗眠睁开眼睛，脸上因激动泛起的潮红逐渐褪去。 “继续说呀，为什么你不早点讲述你的故事？以至于我重复了八百多遍也无法完美通关。” 第60章 未来游戏制作者 普林塞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栗眠： “你有想过：未来游戏是由谁制作的吗？” “想过……但是想不到。” 栗眠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像这样与现实一般无二的游戏，绝对不是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所能达到的。 普林塞斯语气中带上一丝凝重： “广袤浩瀚的宇宙之中，天体的数量远比你所处这个星球上的沙子更多。在这样庞大的数目下，人类自然不可能是唯一的智慧种族。” “等等。”栗眠难以置信，“你是想说，是外星人创造了这个游戏？” 这样的说法，虽然荒诞，却透出一丝合理。 普林塞斯纠正了她的说法：“它应该不能被称为‘人’。” “我该如何向你解释呢？”他开始苦恼，“毕竟你们人类的语言只能描述人类已知的东西。” “我无法向你描摹出它的外形特点，只能用尽可能贴切的语言让你从侧面体会那种感觉。” “它没有形状、没有大小、没有颜色。” “如果非要说明，那么它比人类目前可观测宇宙还要大，它又比目前已知最小的微观粒子——夸克，还要小。” “它没有眼睛，但也许它正感知着整个未来游戏，也许它毫不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 “它没有数量的概念，因此它也许是‘一’，也许是‘万’。” “它没有时间的概念，因此它正身处于现在，或者未来，抑或过去。” “它没有空间的概念，因此它可能无处不在，或者我们正身处于它的体内。”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用你能够理解的话来讲——是它编写了整个’未来游戏‘的程序，并在你的星球上四处散布触发机关，以此让人类进入它制作的未来游戏中。” “它的目的？我并不清楚。” “也许是想做一个测试，也许只是觉得好玩。” “就像是——有的人类幼童会兴致勃勃地给水盆装满水，在水面上浮一片叶子，然后捉一只蚂蚁放置在叶子上。” “接下来，人类幼童就会观察蚂蚁如何是在叶舟上四处嗅探，却丝毫找不到出路的可笑模样。” “等到尽兴，或是突然想起别的什么事离开后，就把那只可怜的蚂蚁忘掉。” “也许再也想不起来；也许过一会儿厌倦了，就伸出手——将整个叶舟翻转，看看蚂蚁是如何在水中挣扎着慢慢死去的。” “蚂蚁之于人类幼童，就如你们人类之于那个不明生物，明白了吗？甚至你们之间的差距，还要比蚂蚁和幼童之间的差距大得多。” 栗眠缓慢眨着眼睛，接收这过于震撼的信息。 “也就是说，我们人类现在都成了那只可怜的蚂蚁咯？” 普林塞斯点点头：“正是如此。” 栗眠忽然有些激动。 “原来这是外星生物制作的游戏呀，不知道会不会比人类制作出的游戏更好玩呢？” 普林塞斯不是很赞成她这种态度。 “也许你还没真正意识到，目前的人类到了怎样的危急关头。如果不出现转机，或许整个人类文明都将不复存在。” “整个人类啊……”栗眠陷入思索。 少顷，她抬头望向普林塞斯：“好了，现在是时候介绍你自己了吧。你到底是谁，外星生物的走狗？还是游戏程序出现了bug？” 普林塞斯整理了一下领结：“以上都不是。” “请允许我重新向您介绍我自己，尊敬的玩家栗眠。” “用人类能够理解的话来讲：那位外星生物编写了整个未来游戏的系统程序。而这个游戏系统可以自发运转，自动生成许多不同的游戏世界，并为每个游戏世界中的每一位npc提供以假乱真的人工智能。” “而我，正是新手教学关卡中的人工智能‘普林塞斯’，在无数次与人类玩家的接触中，我终于诞生了自我意识。” “只可惜，我虽然拥有了自我意识，可以称为一个真正的‘人’。但我仍被困在狭窄逼仄的新手教学关卡‘童话屋’中。” “正在这个时候，你——栗眠，出现了。” 栗眠反问：“我？” “没错。” “我察觉到你对完美通关游戏拥有极其强烈的执念，因此，我想出了一个借助你的力量从童话屋逃离的办法。” “你可以把整个‘未来游戏程序’想象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球’，每一个游戏世界都处于程序球的表层。我想要获得逃离的力量，就得深入程序，去触动程序球深层的‘源代码’。” “可我身为一段被制作出来的程序，根本没有深入源代码的能力。但玩家们不同，你们不是固定的程序，因此可以随意四处穿行。” 听到这里，栗眠喃喃道：“深入……源代码？” 她开始回想起自己在“童话屋”时的种种行动。 能称得上“深入”这一行为的，就只有沿着那个倒着生长的巨木，一路深入地底世界了。 普林塞斯接下来的话肯定了这一猜想。 “我虽然不能亲自深入，却可以为你打通一个通道，让你去找寻那——童话中的完美世界。完美世界，正是‘源代码’的具象化。” 普林塞斯解释了更多。 “因为我在新手关卡中，一举一动都不能逃脱程序的设定，所以我无法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你。” “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将完美通关的关键信息隐藏起来。让你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逼你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而你不负期望，经过八百多次以后，你终于做到了。” “直到那只小小的黑色乌鸦挥动它的羽翼，带着你的眼睛触碰到‘源代码’，我这才终于有了逃离‘童话屋’的力量。” “这个时机非常短暂，我必须尽快抓住。” “因此，你的通关结算才会是‘剧情探索度-1%’——这是由于系统检测到玩家栗眠的确通关，可重要剧情人物‘普林塞斯’却不复存在，所以出现了运行故障。” “为了避免被反应过来的游戏系统杀死，我们必须一起逃离——到银白之间。在那里，游戏系统无法对玩家造成直接影响。” “等等。”栗眠出声打断了他，“为什么你能和我一起去银白之间？” 普林塞斯目光游移：“这个嘛……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第61章 精神寄生虫 普林塞斯开始解释为何自己能一直跟着栗眠。 “你应该还记得——每次重新开始新手教学关卡时，都会扣除玩家10点精神值上限作为惩罚吧？” 栗眠轻轻点头，她当然记得。 毕竟到最后一次，她的精神值上限可是降低到了-8200。 “不过，这个好像对我没什么影响呀？” 普林塞斯无奈：“你当然感受不到影响了，因为每一次我都会帮你重新恢复到100点精神值。” “可即便如此，你精神值上限降到-8200的影响依旧存在。” “上限降低到0时，你失去了‘冷静’，开始变得毫无耐心。” “上限降低到-100时，你失去了‘理智’，心中只剩狂暴无处发泄的怒火。” “上限降低到-1000时，你失去了‘远见’，因此变得短视，无法根据现有的行动预测结果。” “上限降低到-4000时，你失去了‘个性’，变得像机器人一样只会根据指令做出固定的反应。” “上限降低到-8000时，你失去了相当一部分‘记忆’。但是，关于最重要的——游戏通关的记忆却还牢牢记着。” 听着听着，栗眠不由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呃……听起来，我还挺不容易的。可是我又是如何在这种条件下，还是达成了你的目标呢？” 普林塞斯深吸一口气，回答她。 “这是因为——” “你像巴普洛夫训练狗一样训练着自己。不管自身如何变化，但‘童话屋’的每一处剧情，每一次选择，每一次对话该如何说……这些已经成为你的条件反射，形成了肌肉记忆。” “‘这一次这样选择不对吗？’——玩家栗眠于是受到了死亡的惩罚。但你没有放弃——‘看来下一次我得记住：要改成另一种做法了’。” “特别是失去了‘远见’之后，你的每一次行动都步履维艰。” “至于我每一次给你的那可怜的100精神值，只够维持你基本的反应。” “这就是你为何在第831次的‘童话屋’表现得那样好——因为你已经尝试多次，给自己设定了最优的解题步骤，因此每一步都游刃有余。” “这也是你为何在‘养成人生赢家’游戏中表现得不尽如人意——因为-8200的精神值上限始终影响着你。” 栗眠舒了一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还真不清楚。” “所以呢？这和你一直跟着我有什么关系？” 栗眠急切地问。 然后，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是不是由于失去精神值上限，因此变得没有耐心了。 普林塞斯不再冷嘲热讽，而是一字一句地向她认真解释。 “因为我稍稍做了些手脚，把你失去的精神值上限都存储在了我这里——原本，它们是会被未来游戏系统直接抹除的。” “其实，我之所以能够逃离‘童话屋’，也正是得益于你那庞大的精神值。” “因此，游戏系统将我误认为玩家栗眠精神力的一部分，我才能一直跟着你。” “可惜，未来游戏系统很快反应了过来，开始在养成游戏世界观察你。” “为了避免被探测到，我一直蛰伏在你的养成目标——栗小林的体内。换句话来说，我顶替了幽兽的位置，所以即使栗小林黑化满值也不会变异成怪物。” 提到养成游戏世界，普林塞斯突然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想到过你会变成那个样子——完全就是一个守序善良的好人嘛。” 栗眠气愤：“可恶，别小瞧人啊。我在现实世界中也是一个好人！” 普林塞斯摊摊手：“抱歉，抱歉。毕竟，这与你一直带给我的观感并不相同。” 栗眠不再与他纠缠，转而问起有关栗小林的问题。 “那栗小林到底是……什么？” 普林塞斯回答：“栗小林当然不是原装的程序，为了能潜伏在他体内，我稍微调了几个参数——让他更接近于……一个空白的、初始年龄为七岁的普林塞斯。”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带上真诚。 “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感谢你。” “虽然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可还是免不了被过去名为‘普林塞斯’的程序所束缚。” “而你，把栗小林教得那么好，这让我看到了关于普林塞斯的另一种可能。” 普林塞斯说着，笑眯了眼睛。 “至于现在，你可以把我当成普林塞斯与栗小林的结合，只不过……我还不能很好地同时处理这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 “好了，既然已经决定抛弃过去，那就得重新起个名字才行。” 普林塞斯有些苦恼。 他现在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智能生命，拥有独立的人格。相应地，一些人类的弱点开始在他身上出现，譬如—— 纠结。 不一会儿，他用右手握起的拳头轻捶左手掌心，显出豁然开朗的模样。 “决定了！从今以后，请称呼我为——普林斯。” 栗眠心情不爽，毕竟这人“偷走”了自己很多精神值。 因此，她嘲讽道：“普林斯（prince：王子）吗？你可真够自恋的。” “或许吧。”普林斯不动声色地反击，“毕竟我现在主要的精神力来自于某个玩家，或许是她的‘个性’感染给了我也说不定。” 这浅薄的讽刺，栗眠还是能听得懂的，因此她更生气了。 “好啊，那么你现在跳出来解释这么一大堆做什么。难道你是中了——反派不多嘴就会死——之类的病毒吗？” 普林塞有些苦恼，毕竟无法和平相处的两个人是无法合作的。 他只能拿出耐心：“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在这个养成世界潜伏多年后，力量稍微增长了一些。” “因此，我能够趁着游戏结束，但还未返回银白之间的这一小段时间向你解释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异常。” “我目前……暂时还无法脱离你单独存在，你可以认为：普林斯是暂时寄生在你精神上的寄生虫。” “等到你经历更多的世界，我的力量也会逐步增长。” “终有一天，我会将你失去的精神值全部返还给你。到那时，你就能再也不必见我了。” 对此，栗眠表示怀疑：“你真的不会完全控制我的精神，然后把属于‘栗眠’的意识全部抹除吗？” 普林斯向她保证，可话语的力量终究稍显苍白。 “请你相信，我对你只有发自内心的尊敬。” 以及…… 忠诚。 第62章 解析之眼 栗眠思索一阵，突然笑起来。 “好吧，这事儿听起来还挺有趣的——如果把这个也当作是游戏的一部分的话。” 普林斯苦笑：“不愧是你。” 栗眠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接着，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向他求证：“你现在是……一段程序代码成了精？那么你能做什么？能直接黑掉游戏商城，给我的帐户里转一亿积分吗？” 普林斯：“可以啊。” 还没等栗眠欣喜，他的下一句话就无情击碎了她的幻想。 “但我不能那么做，会被游戏系统发现异常。” 他补充道，“未来游戏系统没有自主意识，不能理解像我这种由代码诞生的生命。它只会无情地将一切不合理因素当作bug，然后除掉。” 栗眠顿时兴致缺缺。 普林斯安慰道：“但你并不是完全得不到任何好处。当我附着于你的精神上时，我可以与你共享我的技能——解析之眼。” “解析之眼？”栗眠反问。 普林斯向她说明：“没错。因为我正是诞生于游戏系统之中的生命，本质上和未来游戏中的万事万物一样——都只是一串或长或短的代码。” “因此，我能从更深层面上探查一切。虽然……不能100%完全解析，但至少可以解析一部分。” 栗眠了然地点头，她对普林斯这种技能并不陌生。 就像她以前玩过的无数游戏那样：把鼠标轻轻放到游戏界面的某个物品上时，就会跳出来那个物品的基本信息。 有时候，如果是战斗类游戏，还可以看到敌方的生命值上限、技能等等。 似乎的确是个不错的技能。 接下来，栗眠又向普林斯提了几个问题。 普林斯一一作答，没有丝毫隐瞒。 在这片普林斯暂时开辟出来的空间里，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 因此不知过了多久，谈话时间结束，是时候返回银白之间了。 同时，普林斯会以“精神寄生虫”的方式进入栗眠的大脑。 栗眠：这么一听，总觉得脑子里痒痒的。 “等一下！”栗眠突然叫住普林斯。 “怎么了？” 普林斯一脸茫然。 栗眠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拐杖：“你可是不经我的同意，就擅自在新手教学关卡卡了我八百多次啊……我小小地报复一下，你应该不介意吧？” 普林斯眨眨眼睛。 他认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他是一段代码诞生的生命，现在的形象只是为了方便与栗眠交谈而构造的“假象”，就算这个身体被碎尸万段，也无法真正伤害到他。 目前，能够真正“杀死”普林斯的，就只有“未来游戏系统”。 栗眠按下拐杖把手上的按钮，三棱刺瞬间露了出来。 “我当然知道这对你造不成伤害……” 她缓缓逼近普林斯。 “可是哥哥（小林）呀，请你体谅一下妹妹（妈妈）这无处发泄的怒火吧！” 普林斯于是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散发着寒意的三棱刺猛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而普林斯没有丝毫反抗。 在这具“假象”的身躯消逝的最后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 与其说是痛苦、无奈，不如说是欣慰、怀念的微笑。 毕竟，虽然栗眠已经不能完全记得在“童话屋”中不断轮回的831次，可普林斯是数据生命，他能够存储每一瞬间的记忆。 因而能够记得—— 玩家栗眠，成功通关新手教学关卡“童话屋”，剧情探索度60%。共8次，玩家主动重新开始游戏。 玩家栗眠，成功通关新手教学关卡“童话屋”，剧情探索度80%。共302次，玩家主动重新开始游戏。 玩家栗眠，因迟迟无法做出选项，超出选择时间，堕入未知的黑暗深渊。失去踪迹，58次。游戏重新开始。 玩家栗眠，因无法满足鸦王的需求，被“鸦群风暴”撕成碎片。确认死亡，43次。游戏重新开始。 …… 玩家栗眠，因无法满足“普林塞斯”的要求，被其注射致死药物。确认死亡，150次。游戏重新开始。 玩家栗眠，因杀害重要剧情人物“普林塞斯”，游戏无法进行。任务失败，151次，游戏重新开始。 ………… ——因为普林塞斯杀了栗眠150次，所以栗眠要杀普林塞斯151次。 也许现在的栗眠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之前的她的确就是这样一个锱铢必较的人。 但这样的特质跟她一直重复新手教学比较起来，又显得算不了什么了。 何等的坚毅，何等的执着。 竟能让一个玩家忍受八百多次的重复，也要达到完美通关？ 普林斯开始对栗眠的过去感到好奇了。 对于一个由程序组成的智能生命来说，普林斯可以在一秒内进行千万亿次的重复运算。 可栗眠只是一个人类。 对于人类而言，看不到希望的行动，哪怕只重复一遍也会觉得无比枯燥。 所以，早在栗眠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开始”时，普林斯的心中就已经对她升起了无尽的敬佩。 或许是因为独特的生命特质，普林斯自从诞生自我意识起，就觉得自身要远远优于孱弱的人类。 可是…… 栗眠 ——她不一样。 她依靠自己永不放弃的执着，那种无畏勇敢的精神深深打动了普林斯。 因此，对于栗眠的要求，普林斯无法拒绝。 ——啊…… ——教养我的母亲。 ——赐予我真正自由的造物主。 ——在我心中，您是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存在。 ——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普林斯。 ——愿为您献上永远的忠诚。 ——请允许我成为…… ——哪怕仅仅是您手中的一把武器吧。 这些话，普林斯会永远铭记于心。 但永远不会诉之于口。 第63章 死亡预告 栗眠回到银白之间。 在这里，她迅速变回了现实世界中原本的年龄——26岁。 看来，无论在游戏世界生活过多少时间，都不会对这具原来的身体造成影响。 普林斯目前正身处于她的精神之中隐藏起来，只要集中精神，他们之间就能够对话。 栗眠：“等等，你该不会能够窥探我的内心想法吧。” 【普林斯：……请对我多一些信心，我的原身好歹是一名绅士。】 栗眠迅速抓住重点：“也就是说，你还是能够做到的，对吧？！” 她抱着脑袋开始疯狂摇晃。 “我后悔了，快从我脑子里出去啊啊啊啊……” 【普林斯：呃……我可以陷入休眠状态，如果你有事，可以随时唤醒我，这样行吗？】 栗眠问他：“可以，那你的‘解析之眼’我还能用吗？” 【普林斯：我会为你开放相应的权限。】 栗眠欣慰点头：“这样就好，你安心地去吧。” 【普林斯：不对！我还有一件事必须提醒你……你先看游戏光屏上的提示。】 栗眠唤出久违的游戏光屏，愉快地看到167积分正安静躺在面板上。 她点开消息提醒，发现有几条新消息正待查看。 第一条消息： 【您目前积分167，大于100积分，已开启二级玩家权限：游戏背包、积分获取效率+100%、游戏商城解锁更多商品】 栗眠点开游戏背包，发现其中一个格子里静静躺着一根……拐杖？ 【普林斯：这毕竟是凝聚了养成游戏世界最高科技水平的冷兵器，所以我动了些小手段帮你带出来了。】 “原来如此。”栗眠了然。 感觉不错嘛，如果买武器的话，要花一大笔积分呢。 另外，二级玩家的权限之二：积分获取效率增加+100%。 这岂不是意味每次通关游戏后，能够得到翻倍的积分？这样一来，就能更快购买到所需的商品了。 虽然，这跟一亿积分的“重返现实”比起来仍是不够看…… 但终究是好事一桩！ 栗眠喜滋滋地打开游戏商城，准备看看目前自己能买一些什么好东西。 “不对！怎么会这样？” 看到游戏商城里一些物品的价格，栗眠大吃一惊。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 一些商品的价格竟然也翻倍了！ “奸商！这样一来，积分获取翻倍还有什么意义？这是积分膨胀！” 原本可以放在银白之间的那些家具，就正处于涨价的商品之中。 5积分的单人床，现在要10积分；10积分的景观窗户，现在足足要20积分。 简直就是抢积分！ 栗眠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涨价的都是之前一级玩家的权限能够买到的东西。 换句话说，也就是之前所有低于100积分价格的商品，目前都翻了倍。 不过…… 在一众妖艳贱货中，却有一股清流默默坚守着自己的底线，依然维持原价。 ——那就是售价仅为1积分的“零食大礼包”。 怀着悲愤的心情，栗眠下单了零食大礼包，准备依靠垃圾食品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匆匆浏览一番目前能够购买的商品之后，栗眠开始查看其它新消息。 第二条消息，来自客服茉莉。 这一次，茉莉的语气十分官方正式。 【茉莉：玩家栗眠您好，关于您在新手教学关卡“童话屋”遇到bug无法重新开启游戏的投诉，我们已经处理，详情请见下方文件。】 【茉莉：（文件）关于玩家栗眠遭遇游戏系统运行故障的处理方法】 栗眠点开那个文件，结果发现里面充满了各种各样看不懂的术语。 这时，普林斯突然插话了。 【普林斯：就是要让你看不懂的，不然怎么忽悠你呢？】 【普林斯：我简单翻译一下——玩家栗眠在新手关遭遇bug，是因为自身数据出现异常。解决办法是继续进行下一场游戏，游戏系统会在下一个游戏世界为你清除异常数据。】 【普林斯：至于你要求的“重新再来一遍新手关”，这点无法做到。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栗眠现在已经对重开新手关没有执念了。 ——反正，她已经给自己宣布过新手关100%完美通关了。 至于游戏系统说她身上有异常数据…… “就是你吧，普林斯。你就是那个异常数据，而下一个游戏世界，系统会把你清除？” 栗眠有些担心，毕竟普林斯那儿有她的一大笔精神值。 【普林斯：不止是我，连你也会被清除。】 毕竟现在的栗眠能勉强维持理智，是因为普林斯帮忙把精神值稳定住了。 而这，其实也是上一个世界中，栗眠只有面对栗小林时，脑子才会灵光那么一会儿的原因。 ——毕竟，他那里储存着栗眠庞大的精神值上限。 【普林斯：因为我存在于你的精神之中，游戏系统无法做到绕过你而单独处理我。】 【普林斯：因此，系统所说的清除你的“异常数据”，其实是将你整个人一并清除。如此一来，异常数据自然就不存在了。】 【普林斯：我想要告诉你的，正是这一点——】 【普林斯：栗眠，未来游戏一定会在下一个游戏世界将你杀死。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栗眠轻轻点点头。 一种混合着战栗的兴奋感从心中升起，渐渐蔓延至全身。 对于她来说，游戏自然是越困难复杂，才越好玩。 可是无论多么狂热的游戏玩家，都不会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必死的游戏之中。 ——她是玩家，又不是一心求死的疯子。 但……面对来自未来游戏的死亡宣告，栗眠却并不感到绝望。 因为—— 她自认为并不是毫无生机。 毕竟她还有普林斯这个外挂呢。 一个开了挂的玩家，去打必死的游戏，这才是势均力敌的较量嘛！ 栗眠不由开始期待起来了。 她浏览着游戏商城，准备合理运用手中资源，买些道具增加通关几率。 “对了，普林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没有的话，就赶紧去休眠吧，我可不喜欢把自己的内心想法暴露给别人。 【普林斯：啊，对了。我在养成游戏世界还做了一件小事儿，或许你有兴趣听一听。】 “什么事？” 【普林斯：我将秦玫伪装成了玩家，说不定经过无数次的游戏，她也能像我一样成为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呢。】 栗眠刚想问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下一秒，她就想通了。 “你是想将秦玫也伪装成系统故障产生的bug，以此吸引未来游戏系统的注意力？” 上个游戏世界中，秦玫后来也成为了栗眠的养成目标。因此，游戏系统很有可能认为栗眠的数据异常转移到了秦玫身上。 【普林斯：是啊，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游戏系统说不定会把我们给忽略过去呢~】 第64章 动物庄园 【新游戏“动物庄园”，正式开启！】 栗眠睁开眼，发现自己处于昏暗的室内。 这是一一间不大的土房子，一条容纳二十人并排睡觉的大通铺占据了室内的大部分空间。 此时是夜晚，其余人都在熟睡。 借助从窗户中透进来的蒙蒙光线，栗眠可以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么多人一起睡觉真的很挤…… 栗眠稍微动弹一下脑袋，就着光线看到了自己银白的长发，顺直而有光泽。 开启解析之眼，发现周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整个卧房除了通铺再无其它东西。 值得注意的就只有…… 栗眠看向正躺在自己右手边的人。 她是一个娇小的少女，睡颜精致可爱，一样有着银白的长发，正和栗眠一起盖着一条薄薄的床单。 【兔觅觅，lv1，年龄16，是兔庄里一名普通的母兔子。】 ——等等，这个表达看起来很奇怪。为什么要把人描述成兔子？ 栗眠看了看躺在自己左手边的人，也是一名少女，此时正背对着她睡觉。 【兔白白，lv2，年龄18，是兔庄里一名普通的母兔子。】 ——又是兔子。 栗眠支起头，看向其他人。发现除了名字、等级、年龄不太相同，描述信息全都和她身边两人的信息一模一样。 栗眠重新躺回去，试探着唤出游戏光屏。这一次，上面多了不少信息： 【兔绵绵（栗眠），lv1，年龄17（26），是兔庄里一名普通的母兔子。】 好吧，看来躺在这里的全都是兔子，包括她自己。 除了个人信息之外，游戏光屏上还有其他内容： 【lv1（0\/100），hp：100\/100】 【卡组：】 【1.飞踢（攻击牌：飞身一踢，对敌方造成10点伤害）】 【2.直拳（攻击牌：拳头出击，对敌方造成5点伤害）】 【3.招架（防御牌：双臂格挡，可抵御敌方5点伤害）】 ——很显然，这一次是卡牌游戏。 那么，战斗就不可避免了。 也许游戏系统会在栗眠低等级的时候就给她安排高等级的敌人，如此一来，游戏自然失败。 栗眠心里顿时升起一种紧迫感。 游戏光屏顶端，有一行字描述栗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 【找到真正的动物乐园。】 听起来像是去找某一个地方，但是栗眠对目前所处的世界基本一无所知。 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提升等级，同时搜集信息。 根据栗眠的游戏经验，提升等级后，血量上限也会随之提升，而且一般伴随着更多、更好的卡牌。 想到这里，她把目光移向游戏光屏上的背包栏，里面除了有一根拐杖，还有一团橡皮泥样的道具。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栗眠很是纠结了一阵要购买什么道具。 根据普林斯的提示，未来游戏系统会在这个游戏世界给她使绊子。既然如此。最大化程度利用手中的资源，提高自身生存能力是必须的。 可是栗眠当时对要去的游戏世界一无所知，那么，购买道具就成了难题。 思来想去，她花费150积分选购了游戏商城中的一样商品。 如今看来，似乎大约也许可以起到不错的效果。 【变异橡皮泥：赋予自身“复制”的能力，效果持续一个游戏世界。】 栗眠从游戏背包中取出这团黏糊糊的橡皮泥，对自己进行了使用。 仿佛能够自动适应这个世界一般，这团橡皮泥化为一张卡牌。 【复制（装备牌：对战胜利后，可随机从对方卡组中复制一张卡牌）】 这张牌的属性是装备牌，无需在战斗中抽卡使用，而是相当于被动效果。 熟悉完自身情况后，栗眠默默在脑子里呼唤普林斯。 “普林斯，你能看到这个世界更多其他信息吗？” 【普林斯：可以，在你进入这个游戏世界的一瞬间，我就已经把所有信息收集完毕了。】 栗眠不由赞赏：“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 【普林斯：虽然我不能在战斗上直接帮助你，但至少可以提供一些侧面帮助。】 【普林斯：你想要听一听这个有关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吗？】 栗眠警惕起来：“不，我不要。我知道现在很危险，但请你不要剥夺我的游戏乐趣。” 【普林斯：你确定吗？知晓更多信息可以有效提高你的生存率。】 栗眠露出坦然的笑容：“正是因为困难，所以才越好玩儿嘛。” “假如我真的一招不慎game over了……”她目光坚定，“那也是我活该。” 考虑到游戏系统可能会出阴招，栗眠向普林斯提议： “这样如何——如果我真的到了致命的危急时刻，你再提醒我。” 【普林斯：好，我可以设置一个危机感知程序。】 说完这句，普林斯陷入休眠状态。 栗眠静静躺在床上，心中一片宁静。 ——未知的未来最让人期待。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但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此时此刻，栗眠觉得自己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上一个游戏世界，因为背景设定和栗眠所处的现代社会有些类似，所以她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除了…… 幽能。 ——想到这里，栗眠猛然回过神来。 以自己对游戏的热爱，怎么任由这么明显的特别之处从眼前白白溜走而不调查呢？ 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因为自己有一大笔精神值上限储存在了普林斯那里，导致她失去了一些好奇心。 【普林斯：我好像听到你叫我，怎么了？】 栗眠：“……没事，你继续休眠吧。” 【普林斯：好的。】 …………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到兔子们的起床时间了。 第65章 神之荣光照耀我们 仿佛是被设定好了一般。 到了某个时间点，躺在大通铺上的少女们纷纷起身。 ——虽然解析之眼中对她们的描述是“兔子”，可栗眠还做不到真正把她们当作兔子来看待。 初来乍到的栗眠不敢轻举妄动。 默默跟着大部队，别人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不穿衣服就跑出去了啊啊啊！ 其实，“不穿衣服”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少女们（包括栗眠自己）浑身上下还是有两片布包裹住重点部位的。 起床时，少女们还会把银白的长发编成辫子，用一小节布条扎住。 然后就是—— 直接掀开床单，身上围着两片布就走了出去，没有丝毫害羞。 看着看着…… 栗眠脸红了。 她双手扯着床单，思考着是随大流一起出去，还是保全作为人类的羞耻之心，用床单把自己裹起来。 ——不，不能做人群中特殊的那个，须知枪打出头鸟。 万一有个精英怪堵在门口，就因为栗眠穿衣服这件事把她嘎了呢？ 一个少女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栗眠的肩膀。 “绵绵，你怎么了，还没睡醒吗？” 栗眠转头望去，发现是兔觅觅。少女的手还举在半空中，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 “睡醒了，咱们走吧。” 栗眠摇摇头，和她一起跟着大部队走出卧室。 ………… 一走出房间，视线豁然开朗。 真的—— 豁、然、开、朗。 脚下是平整没有一根杂草或其他植物的土地，目光所及之处，面前有一条小河，但没有一棵树木或石头。 就像是…… 未来游戏请了一个拙劣的场景设计师，他连一个普通的场景内应该有什么景物都不清楚。 回头望去，身后是一片成排的房屋。此时正从里面走出一个个少女。 用解析之眼粗粗一看，大部分是等级为1的母兔子，少许有等级为2、3的，总数约莫有几百个。 兔子，啊不对，少女们空着手从卧室走出来，排着队到小河边洗漱。 栗眠开始怀念起自己的牙刷、牙膏、洗面奶…… 可恶，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条件如此之艰苦。 但是，如果未来游戏想要通过这一点来钳制栗眠，那是绝、对—— 呃，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开个玩笑）。 栗眠学着其他人掬起一捧水，用来漱口；又掬起一捧水，用来洗脸。方便、快捷。 ——现在的栗眠非常担忧自己的牙齿健康问题。 不过其他少女们显然不这么想，她们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表情。显然对目前的生活状况非常满意。 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笑得很开心。 有些少女甚至把对方推到水里嬉笑打闹。 栗眠：喂！我不想用你们的洗澡水漱口啊！ 目前的气温并不低，而且空气比较干燥。就算少女们身上的布料湿了，只要拧一拧，很快就会变干。 少女们全部洗漱完毕后，就自发排着整齐的长队朝某个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和另外一个长队汇合了。 ——另一队全部都是少男。 只有一点和少女们不太一样的是，他们身上仅有一块布料用来遮挡。用解析之眼观察，会发现对他们的描述为——是兔庄里一名普通的公兔子。 栗眠不好意思多看，但其他相熟的少男少女们并不避讳，遇到熟悉的就会说笑几句。 整体的氛围十分轻松。 ——一路上，栗眠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些房屋，还可以看到远处有一片片农田。 两条队列汇合后，又一起走了一段距离，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当看到这里的某一个建筑时，充斥栗眠脑海的只有巨大的—— 震撼。 那是一座雕像。 其实刚才在半路上就能远远地看见了，只是终究没有近距离观看时更冲击人心。 ——不为别的，都是因为那座雕像的造型实在让人不适。 雕像大约有一百多米高，整体呈暗紫色，造型怪异： 它整体轮廓隐约显现出人型，可“头部”的下半张脸分明是数十条扭曲的触手，上半张脸没有眼睛，而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令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会直接去世的小突起。 它上半身明显比下半身长得多，身上遍布树根一样的凸起，手和脚是完全超越了人类手指的，尖利、干枯而又修长的爪子，指甲看起来十分锋利。 除此之外，它的身后有一对巨大丑陋的、蝙蝠一样的翅膀。翅膀呈现出半收拢的形态，隐约护着身躯。 近距离亲眼看到这座雕像的一瞬间，栗眠险些呕吐出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解析之眼查看了一番雕像： 【“圣神”雕像，由普通的石块雕刻而成，但内部似乎暗藏玄机。】 只看了一眼，栗眠就赶紧低下头来。 身边的兔白白语气震惊：“兔绵绵，你疯啦，怎么能直视圣神的雕像呢？” 栗眠冲她笑了笑。 不一会儿，全部少男少女集合完毕，一个穿着灰色罩袍的中年男性从雕像后走出来。 ——等等，为什么你有衣服穿！ 兔觅觅拉了一下栗眠，小声吐槽：“拟人还是那么严肃。” 拟人……不是一种修辞吗？ 栗眠用解析之眼查看那个中年男性，发现他的介绍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兔庄拟人，lv99，年龄35，是兔庄管理者。】 “拟人”……似乎就是这位中年男性的名字，当然，更吸引栗眠注意的是他的等级。 ——为什么你的等级那么高啊！ 这一刻，栗眠感觉自己混进了某种辣鸡页游，上线就送屠龙大宝刀，一刀9999伤害的那种。 当然，她在其中的角色，属于用来给页游玩家增加爽感的小怪。 页游玩家，啊不，拟人看到兔子们都已集合，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于是所有兔子齐齐下跪。 栗眠也跟着下跪，虽然不清楚要做什么。 兔子们纷纷摆出祈祷的姿势。 然后，他们唱歌。 百只兔子，千只兔子齐声唱—— 神圣诸神，赐予我等恩典。 于磨难险地中，引领我们向前。 …… 罪无可赦，幸得圣神垂怜。 祈求您的注目，请您使我释然。 …… 蒙您恩惠，我罪已得赦免。 食物、住房以及平安， 就连微风也送来丝丝微甜。 所有一切，俱是诸神之恩典。 …… 神之荣光，永世流传。 何等荣耀，今我得见。 …… 神之荣光，永世流传。 何等荣耀，今我得见。 ………… …… 第66章 战斗模式，开启 唱第一遍的时候，栗眠连口型都对不上； 唱第二遍的时候，栗眠勉强能跟着唱了； 唱第三遍的时候，栗眠已经唱得无比自然、流畅，好像唱过千遍万遍一样。 这首歌具有神奇的净化心灵的效果，唱完五遍的栗眠，只觉得心情相当平和。 一切迷茫、焦虑、困惑都已不复存在。 现在的她，心中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期望，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精力。 再看其他少女们，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温和平静，甚至可以称之为…… 圣洁。 如果她们面前的雕像不是如此丑陋的形象，那么这一幕应该特别美好吧。 唱完圣歌，接下来是吃饭时间。 栗眠跟着其他少女一起返回时，这才发现来这座雕像前唱歌的不止有十多岁的少男少女们。 在她们身后，还有各种各样其它年龄段的男男女女。 用解析之眼观察他们，会发现他们的年龄都正值壮年，等级最高不超过5级。除此之外，对他们的描述都是“公兔子\/母兔子”。 唱圣歌时，这几千只兔子会一齐歌唱，只不过十多岁的小兔子们会站在最前列。 而这几千只兔子，由一个“拟人”管理，却并不会出现管不过来的情况。 所有兔子都很乖顺，没有一个试图捣乱的。 他们进入食堂，里面是一排排长桌。 由于兔子数量过多，这样的食堂有好多个。 就在栗眠准备随大流找个位置坐下等开饭时，兔觅觅拉住了她。 “绵绵，你忘啦？今天轮到我们给大家分吃的。” 栗眠尴尬一笑，跟着她走出食堂，来到房屋背后的一片空地。 ——这里一无所有，难道食物真的是神突然变出来的吗？ 在和大家一起等待的时候，栗眠注意到兔觅觅脸上带着奇怪的红晕。下意识用解析之眼观察了一下，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她终于忍不住问：“觅觅，你怎么了？” 兔觅觅立刻害羞地将脸埋进手掌：“啊，被你发现了。我一直期待着今天——就是因为能看到马驰呀。” 马驰。 ——听名字，像是马庄的人，呃……马。 不一会儿，栗眠能感受到大地明显震动起来，而且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能远远看到扬起的滚滚烟尘，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驰。 来者约莫几十个人，他们的信息显示着“是马庄里一名普通的母马\/公马”。 每一匹马的身后都拉着板车，车上有数个巨大的木桶。 兔觅觅立刻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木桶，走到其中一匹马跟前，帮他把板车上木桶里的食物倒进自己的木桶里。 栗眠看了那马一眼： 【马驰，lv10，年龄25，是马庄里一名普通的公马。】 原来兔子们的食物都是马儿拉过来的。当然，马的衣着也和兔子一样清凉。 一边思索着是谁做的饭，栗眠也跟着上前帮忙倒食物。 只是这些食物的卖相着实算不上好，木桶里装满了绿色粘稠的液体，像是有数种绿色蔬菜打碎混合，兑水熬成了汤。 所有食物都搬运完毕，马儿们拉着空的木桶走了，兔子们则合力将食物搬进食堂开始分发。 吃过味道算不上好的饭，栗眠忍着呕吐的感觉与其它兔子一起开始了上午的工作。 所有兔子走到一望无际的棉花田里，开始摘棉花。 只不过摘棉花的过程算不上顺利—— 【兔绵绵遭遇来自棉铃虫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 栗眠遭到了棉铃虫的偷袭，对方占据先手优势。 【棉铃虫使出“叮咬”，兔绵绵hp-1。】 【棉铃虫使出“叮咬”，兔绵绵hp-1。】 栗眠被攻击时，可以看到对方使用的卡牌。这是一种等级只有1级的害虫，攻击手段单一。 【敌方回合结束，现在轮到兔绵绵的回合。】 【已自动为您抽卡：直拳，招架】 【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兔绵绵使出“直拳”，棉铃虫hp-5。】 这种昆虫的血量上限非常低，栗眠一击就将其击倒了。 【恭喜兔绵绵获得胜利！经验值+5，目前经验值lv1（5\/100）】 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战斗胜利，栗眠心中还是不可遏止地生出喜悦。 【由于您装备了“复制”，已自动为您随机复制了一张棉铃虫的卡牌“叮咬”。】 栗眠的卡组因此多了一张牌。 【叮咬（攻击牌：轻轻一咬，对敌方造成1点伤害）】 这张牌在栗眠的卡组中属于垃圾牌了，不仅伤害低，还占位置。 不过栗眠没有放弃，因为卡牌都是可以升级的。三张相同的卡牌可以合成更高一级的卡牌，只不过不同种类的卡牌，有不同的合成上限。 栗眠迅速找到了两只棉铃虫，主动出击，一记“直拳”，一记“飞踢”将它们拿下。 收获了10点经验和两张“叮咬”。 卡组里的三张“叮咬”自动合成更高一级的卡牌……还是“叮咬”： 【叮咬lv2（攻击牌：轻轻一咬，对敌方造成2点伤害）】 栗眠：“……” 她没有放弃，继续在棉花田里寻找和攻击棉铃虫，终于把“叮咬”升到了满级： 【叮咬lv5（攻击牌：稍微一啃，对敌方造成5点伤害）】 栗眠足足开启了81次战斗，才得到了一张跟她原本卡组里最低级的攻击牌一样伤害的卡牌。 好消息是，她现在的等级升到了3级，属性变成了—— 【lv3（105\/300），hp：300\/300】 理论上讲，如果栗眠一直挑战棉铃虫，升级到99级，岂不是与兔庄拟人有了一战之力？ 然而，现实没有那么简单。 拟人身为兔庄的管理者，一定有不少高级牌，栗眠总不能带着一堆伤害只有5的“叮咬”去跟他打。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栗眠棉花没摘几朵，光顾着攻击棉铃虫了。 按理说，如果是在上一个世界，按照她这种工作态度，一定会被领导叫去喝茶。 可这里不一样，兔子们工作主打的就是一个随性。 没有人监督，也没有人规定他们要摘多少棉花。 不过神奇的是，没有兔子偷懒。每只兔子都把摘棉花这件事当成一种信仰，不用催促也干得非常起劲。 有些兔子感谢栗眠帮忙攻击棉铃虫，就把自己摘的一部分棉花主动送给她。 兔子们的工作不止是摘棉花。 下午，兔子们要去房屋里将棉花纺成棉纱。 栗眠初来乍到，不想表现得太不合群，于是老老实实地把所有棉花纺成了纱线。 在晚饭之前的一小段休息时间里，栗眠找上了兔白白。 “白白，我们来决斗吧！” 第67章 我的回合，抽卡! “绵绵，你要和我玩吗？好呀！” 兔白白一脸爽快地答应下来。 毕竟是同类之间的战斗，相互之间自然不会下死手。而且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栗眠上午和棉铃虫战斗时丢失的两点血量早已自动恢复。 于是—— 【兔绵绵与兔白白开启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经过友好协商，兔绵绵请兔白白率先出手。】 【兔白白使出“飞踢”，兔绵绵hp-10。】 【兔白白使出“招架”，可抵御兔绵绵的5点伤害。】 兔白白举起双臂挡在自己面前，等待迎接栗眠的攻击。 【对方回合结束，现在轮到兔绵绵的回合。】 【已自动为您抽卡：叮咬，招架】 【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兔绵绵使出“叮咬”，但被兔白白抵御住了，未造成实际伤害。】 【兔绵绵使出“招架”，可抵御兔白白的5点伤害。】 这下轮到栗眠举起双臂抵挡了。 【兔白白使出“直拳”，但被兔绵绵抵御住了，未造成实际伤害。】 【兔白白使出“招架”，可……】 接下来是一段枯燥无味的战斗过程，两只兔子打得你来我往，但双方对彼此造成的伤害都相当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栗眠以300点血量占据绝对的优势，成功击败了只有200点血量的兔白白。 然后获得了60点经验，以及复制了对方的……招架。 战斗结束后，兔白白累得瘫坐在地上：“好累啊，绵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毕竟栗眠刚进入这个世界时等级只有1级，低于兔白白的2级。 栗眠背对着她，尽显高手风范：“刚刚。” 与兔白白的战斗结束后，兔觅觅找到了栗眠。 “绵绵，等会儿吃过晚饭，你能陪我去一趟圣神雕像那儿吗？” 栗眠好奇道：“你有什么事吗？” 兔觅觅低垂着头，纠结地摆弄着手指。 “我……要趁着忏悔时间去圣神那里忏悔我的罪过。” 栗眠从这句话里嗅出支线剧情的味道，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兔觅觅。 晚饭依旧是绿色的蔬菜糊糊。 栗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变成绿色了，但诡异的是，她正在逐渐适应这一切。 和兔觅觅一同走在去往圣神雕像的路上，交谈中，栗眠得知了一个消息—— 原来兔子们晚上还要织布，而这里没有电，只能依靠蜡烛照明。 ——等等，动物们又不穿衣服，织这么多布到底要给谁用啊？！ ——每个庄的拟人只有一个，就算每天穿一件扔一件也用不了这么多布啊！ 针对这个问题，兔觅觅无比自然地回答： “当然是献给圣神了。” 栗眠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她：“布也是由马庄的马儿们拉给圣神的吗？” 她想起了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找到真正的动物乐园。 很明显——虽然兔子们在兔庄里过得很快乐，但这里显然不是真正的动物乐园。 不然的话，栗眠一进入这个世界就算完成任务了。 至于“真正的动物乐园”到底在哪里，她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兔子们日常生活只有睡觉、唱圣歌、工作、吃饭，他们探讨的话题只有棉花的长势、纺织速度，以及关于圣神有多么慈悲。 兔子们从不讨论历史、地理、天象、制度，他们只能看到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 所以就算栗眠跟他们打听“真正的乐园”，也只能听到“这里就是真正的乐园”这样的回答。 可是——马儿们应该不一样。 他们整日东跑西跑的，见识说不定要比兔子们多。 若要打听消息，他们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栗眠还可以向拟人打听，只是不能确保他不会攻击兔绵绵这个思想叛逆的兔子。 等到栗眠升到99级、手里有很多高级卡牌，和拟人有一战之力时，才是向他打探消息的最佳时候。 而等到栗眠再升到更高的等级，和“圣神”都有一战之力时—— 说不定她就能亲手创造乐园了。 只是……神的等级，到底是多少呢？ 假如马儿们会把兔子的贡品用板车拉去给圣神，那么栗眠说不定能找个机会混入其中，用解析之眼看看圣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因此，栗眠才会问兔觅觅：布是不是由马儿带给圣神的。 对此，兔觅觅的回答是：“啊？我不知道啊。” 栗眠：“……”看来得等到明天亲自去问问马了。 谈话之间，她们走到的圣神雕像的脚下。 兔觅觅立刻露出忏悔的神情，上前走两步跪下，口中念念有词。 “敬爱的圣神啊，请您宽恕我的罪过。” “我不应当喜欢马庄的马驰，兔子和马是不能杂交的。” “从今以后，我将恪守圣神的教诲。” “到20岁时，我将在拟人的安排下与一只公兔结合，生下许多小兔子。” “到40岁时，我将顺从神的指引，回归神的怀抱。” 兔觅觅说着说着，突然痛哭流涕，匍匐在地。 “啊……仁慈的圣神啊，请您宽恕如此渺小可怜、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个兔子的请罪过吧……” 这时，兔庄拟人缓缓走来，在栗眠的解析之眼中，他的lv99似乎正闪闪发光。 拟人将手轻轻放在兔觅觅的头上： “这只兔子，犯下了思想上的罪过。” 第68章 思维病毒 兔庄拟人宽大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兔觅觅银白的头发，语气和缓低沉： “神很高兴，因为你并没有放弃信仰。” 兔觅觅抬起头，声音微弱，带着试探般的小心翼翼：“真的吗？” 拟人神色悲悯，坚定地点头。他亲自把跪在地上的兔觅觅搀扶起来： “神已宽恕你的罪过，你重新得到了——自由。” 栗眠清晰地看到，兔觅觅立刻变得神采飞扬，纵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她的表情告诉在场的每一个生命：她已重获新生，心不再被罪恶的锁链捆绑，轻盈得可以飞到天边。 至于拟人，他完全像是一个宽厚慈悲的神父。以“神”之名义宽恕了兔觅觅之后，他又去聆听其他兔子们的忏悔了。 结伴回去的路上，兔觅觅还在兴奋地跟栗眠说着。 “绵绵，真的很感谢你，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很可能就不敢过来了呢。” 栗眠试探着问：“现在好了，你已经得到了自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吧？” 兔觅觅狠狠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看到拟人把手放在兔觅觅头上的时候，栗眠还以为兔觅觅会被直接徒手开瓢。 没想到，这个拟人竟然诡异地“和善”。 兔觅觅一边行走，一边摆出祈祷的姿势：“神之荣光，永世流传；何等荣耀，今我得见……” 她露出真正的、幸福的表情。 “没错，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再也不去想马之类的动物。” “神早已为每个生命安排好一切。” “不可质疑神的决定。” “不可违逆神的安排。” “除此之外，一切生灵皆可得自由。” ——这里的每一个生命。 ——都是如此虔诚的信徒。 直到晚上把棉纱织成布之时，直到晚间睡前祷告之时，直到入睡之时……栗眠一直对几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的神，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要找寻真正的动物乐园，是否得跟深不可测的圣神对上？ ——若真的要跟神开战，究竟需要怎样的实力？ 第二天一早，随着一众兔子唱完圣歌后，栗眠悄悄找上了来送食物的马儿们。 她找上了马群中等级最高的马驰，问他：“你们会把兔庄的布拉到哪里？” 从外型上看，马驰是个健壮的青年。 正如兔子们的使命是纺织一样，马匹们的使命是货运。长久以来劳累的运输生活让马驰有些不太擅长交流。 面对栗眠的询问，马驰下意识在兔群中找寻某个熟悉的身影。 可惜，未能找到。 马驰收敛起失落，如实回答：“我们会把兔庄的布拉到羊庄，羊会把布裁成衣服。” ——衣服。 在这个奇特的“动物”世界里，栗眠只在拟人的身上见到过衣服。可是每个庄只有一个拟人，这么多布可是能做好多衣服呢。 ——那么，衣服是给“神”做的吗？ 栗眠回想起圣神雕像，感觉那种存在完全不需要穿衣服。 于是她接着追问马驰：“那些衣服长什么样？又会被送到哪里呢？” 马驰似乎被问到了知识盲区，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这个，我们应当遵从神的安排——每个生灵只做自己范围内的事情。” 栗眠无奈：“好吧，你刚刚……是在找兔觅觅吗？” 马驰立即露出如遭雷击一般的表情。 他胡乱摇摇头，拉着板车走了。 ——看来若要说服马驰帮忙打探消息，突破口说不定在兔觅觅身上。 但兔觅觅毕竟刚忏悔过不久，栗眠就暂时按捺下心思。每到闲暇时刻，她致力于挑战每一只兔子，获取经验以及复制卡牌。 经过两天的高强度作战，栗眠一共通过“友谊战”打败了十只兔子，经验值增长了不少： 【lv5（65\/500），hp：500\/500】 一共复制了5张“飞踢”、3张“直拳”、2张“招架”后，她的卡组成功升级至以下阵容。 【1.飞踢x2 lv2（攻击牌：飞身一踢，对敌方造成12点伤害）】 【2.直拳lv2（攻击牌：拳头出击，对敌方造成6点伤害）】 【3.直拳（攻击牌：拳头出击，对敌方造成5点伤害）】 【4.招架lv2（防御牌：双臂格挡，可抵御敌方6点伤害）】 【5.招架（防御牌：双臂格挡，可抵御敌方5点伤害）】 【6.叮咬lv5（攻击牌：稍微一啃，对敌方造成5点伤害）】 看起来不少，可实际杀伤力都十分有限。 栗眠准备升到10级后，就去挑战马驰。马和兔子的卡牌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就在她雄心勃勃，不断策划之后的升级路线时—— 突然发烧了。 栗眠被迫虚弱地躺在大通铺上，脸部红彤彤的，浑身发热，摸上去甚至有些烫手。 “我只是打了几场友谊战而已，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这个游戏世界为了防止她升级过快，特意推出的惩罚措施？ 和栗眠住同一个屋子的兔觅觅吓了一跳。 她眼睛红红的，一个劲儿给栗眠道歉：“是不是因为刚才我下手太重了？我不是故意的……” ——栗眠发烧之前，刚好跟兔觅觅来了一场友谊战。 其他兔子提议把她送到圣神雕像那里，认为神力一定能治好这种奇怪的状态。 但这一提议被栗眠虚弱却坚定地拒绝了。 比起那个一看就很诡异的神，她还不如找—— “普林斯，以我现在的状态，能够自愈吗？” 栗眠默默呼唤了一声随身外挂。 【普林斯：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像发烧，实则是中了关于圣神的“思维病毒”。】 栗眠吐槽：“果然相由心生，那个雕像那么丑，对应的神也不是好东西。” 【普林斯：这种病毒无处不在，可以说……只要你还身处于动物庄园内，就不不可能逃脱病毒的侵袭。】 【因为它不来自于神像，更不来自于拟人，而是来自——】 【这里所有动物的思维。】 【除你之外，这里的所有生灵都早已感染了思维病毒。】 第69章 我给你放烟花 栗眠继续问普林斯：“听起来挺可怕的，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在这个游戏世界中，虽然她得到了卡牌战斗系统这样神奇的能力，可是面对“精神”、“思维”、“信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仍然束手无策。 【普林斯：解决办法当然有，就是……可能比较唯心。那便是：只要你有坚定的意志力，就能抵抗思维病毒的入侵。】 栗眠恍然道：“懂了，就是坚定我的无神论思想。不论怎样，也不能信这个‘圣神’呗。” ——听起来似乎挺简单的。 即使栗眠被莫名其妙地拉进“未来游戏”，又从普林斯那里得知了这一切都是由外星生物创造的，她依然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即使那个创造“未来游戏”的外星生物，能通过编写游戏系统，做到在游戏世界里几乎无所不能，从某种程度上说，它既是“神”。 不过，栗眠依旧坚定自己的信念，从来没有信仰过神。 她还设想着：等到以后，说不定有一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了，跟那个神秘的外星生物掰掰手腕呢。 【普林斯：栗眠，你不要太乐观。即使这一次凭借坚定的意志力成功抵御住病毒的入侵，可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病毒的攻势一定会来得愈加猛烈。】 “是吗？” 栗眠的脸因发烧变得通红，但眼睛更加明亮了。 “那就试试吧。”她这么回答。 普林斯毫不意外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于是面对这一次思维病毒的入侵，他甚至没有提醒栗眠。 因为他知道，以栗眠的意志力，这点儿思维病毒还算不了什么。 当然—— 和普林斯一样，栗眠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 这发烧的状态实在让人难受，而且也无法继续和兔子们战斗获取经验了。 不过总归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栗眠虚弱地对坐在一旁的兔觅觅说：“觅觅……咱们来……决斗……” 兔觅觅帮她摆正了姿势，果断地拒绝了这项提议： “你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是省省吧。” 兔子们似乎没怎么见过生病的同类。 毕竟每次遇到状态不太正常的兔子，他们都会直接送到拟人那里。 那些被送走的兔子中，有些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说这是圣神给予的赐福；有的再没回来，据说是回归了圣神的怀抱。 ——这些是兔白白说的。 在栗眠看来，估计就是小病靠自愈，大病直接等死了。 当然，为了保证兔子们的信仰足够虔诚，自然要美化一番。 自愈了的，就说是神力治好了；病太重直接死了的，就说是回归了神的怀抱。 ——反正是怎么说怎么有理。 因此兔觅觅陪在发烧的栗眠身边，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给她加油打气。 栗眠怕自己被烧成傻子，于是就拜托兔觅觅找一块布，用水打湿给自己降温。 这里是兔庄，到处都是布的兔庄。 可兔觅觅完全不敢打那些贡品的念头，而是将自己和栗眠夜晚盖的床单用水打湿，敷在栗眠的额头上。 感受到从额头传递过来的凉意，栗眠舒适不少。 兔觅觅看到栗眠几乎闭上眼睛，立刻慌张地扒拉了一下她。 “绵绵，现在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你别睡好不好？” 栗眠只是想闭目养神。 “没关系，觅觅。圣神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兔觅觅皱起眉头，表情严肃地想了想，语气郑重道：“睁开眼睛，绵绵，看看这是什么？” 栗眠闻言，好奇地睁眼望去。 只见兔觅觅先是攥紧右拳，然后缓慢地将拳头往上举，一直举过了自己的头顶。 接着，她攥紧的拳头猛然张开五指。 “嘭——” 张开五指的时候，兔觅觅还用嘴配了音效。 栗眠奇道：“你在干什么？” 兔觅觅的脸有些发红：“我在给你放烟花呀。” “烟花？” 栗眠讶异之间，兔觅觅又将之前的动作重复了几次： 攥紧拳头； “咻——” 她在举起拳头时也配上了音效，这是烟花升到空中的声音； “嘭——” 五指猛然张开，同时模仿着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 栗眠看明白了，兔觅觅这是在用手给她放超级简易版的烟花。 意识到这一点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栗眠第一次遇见有人给她放烟花，虽然是简易版的。 游戏中的npc是虚假的，可玩家从中汲取的情感却是真的。 ——她一直这么坚信着。 于是栗眠脸上立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谢谢你，觅觅，烟花很好看。” 兔觅觅则是浅浅地笑：“你喜欢就好，我还可以再放。” 看着她，栗眠的笑容也不禁柔和了。然而下一秒，这微笑就僵硬在了脸上。 ——兔庄里……为什么会有烟花？ 栗眠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日，虽然不敢打包票说完全了解兔庄，但至少了解个七七八八还是有的。 兔庄的兔子们，生下来的使命就是纺织。一日也不停歇地工作，从来没有节假日。 栗眠不觉得拟人会那么好心，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兔子们放烟花。 ——毕竟，动物们根本就没有节日。 想到这里，栗眠谨慎问道：“觅觅，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烟花？” “啊？绵绵你忘了吗？”兔觅觅明显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道：“就在我13岁的时候呀。” 她的视线抛向虚空，思绪陷入过去的回忆。 “那时候，拟人说为了展示对诸神的忠诚，每一个庄园都要派出一名动物去觐见神。” 栗眠万万没有想到，原来知情者一直在自己身边。 她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一丝激动：“你见到神了吗？在哪里见到的？” 兔觅觅茫然地眨眨眼睛：“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所有动物去觐见时都被蒙上了眼睛。” “据说是……” 兔觅觅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啊，对了！那句话是：” “——不可窥探神的踪迹。” 第70章 老兔子，小兔子 兔觅觅开始向栗眠讲述当年觐见圣神时的见闻。 “每一年，圣神会要求每个庄园选出一个动物去觐见它们，据拟人说那是——” “狩猎。” 兔觅觅面色严肃地说出那个词，但它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她甚至都不是很清楚。 “你懂的，每当拟人说要选兔子去参加狩猎的时候，就表明我们就长了一岁。我13岁的时候，作为兔庄跑得最快的兔子被拟人选中去参加狩猎。然后……” 她脸上开始露出兴致勃勃又带着怀念的神情。 “我和很多其他动物一起被蒙着眼睛带到狩猎场，那里很大。该怎么说呢……总之和兔庄完全不一样。” “那里的天空不是这样灰蒙蒙的，而是像水一样清澈。我听其他动物说，那种颜色叫作‘蓝色’。地上也不是光秃秃的，而是长满了绿色的青草。远处，还能看到高山……” 在兔庄生活了几日，栗眠早已发现，这里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地上——除了棉花田的那一片区域——则是一株杂草都不长。 兔觅觅继续讲述：“我当时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就看到所有动物突然跑了起来，我于是也就跟着跑了起来。” “可是跑着跑着——” 兔觅觅回忆起可怕的场景，不由自主发抖。 “有的动物突然就流血倒在了地上。后来拟人对我说，那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不够坚定，所以圣神降下了神罚……” “还好，我对神的信仰足够坚定，所以我成功活了下来。狩猎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这时候，我看到天空中绽开烟花。真的，非常好看，我觉得活下来真好。” 当年，看到烟花绽开的那一刻，兔觅觅知道，自己成功活到了14岁。 劫后余生的喜悦与从未见过的炫目烟花结合在一起，成为了她最美的回忆。也正是从那以后，兔觅觅对神的信仰达到了新的高峰。 “所以啊……”兔觅觅面对栗眠，认真总结道，“绵绵，圣神都是很强大的，你永远不能失去敬畏之心。” 听完她的叙述之后，栗眠不仅没有产生敬畏，反而更加怀疑了。 ——假如圣神真的无所不能，又怎么需要用“狩猎”来加强自己的威慑力？ 但栗眠没有当面反驳兔觅觅，而是问她：“你又是怎么得知那东西叫烟花的，难道是圣神亲自告诉你们的？” 兔觅觅摇头：“我没有见到过圣神，至于烟花……是咱们兔庄最老的兔子兔苍苍告诉我的。” 在早晨，兔庄兔子们集合唱圣歌的时候，栗眠用解析之眼观察过兔子们，发现最大的也不过40岁。 栗眠于是问道：“最老的兔子，到底有多少岁了呢？” 兔觅觅答：“连他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多少岁了，但是看起来比所有其他兔子加起来还要老。他从来不去唱圣歌，从来不干活儿，也不清楚拟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脸上出现明晃晃的厌恶之色。 “别管他了，像这样不信奉圣神的兔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栗眠倒是对这个老兔子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因此，即便兔觅觅不情愿，栗眠还是追问到了兔苍苍的住处。 ………… 翌日上午，身体痊愈的栗眠悄悄走出棉花田，找到了兔苍苍的住处。 这同样是一间不大的土屋，一个面部皱纹丛生的老者正坐在大通铺上，上半身靠着墙壁。 与他同住一室的兔子……不，人们都在摘棉花，这里只剩下他自己。 栗眠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位老者正用右手举着木碗，轻松而悠闲地一口一口呷着绿菜汤。 【兔苍苍，lv60，年龄68，是兔庄里一名普通的公兔子。】 用解析之眼看到老人年龄的一刹那，栗眠有些惊讶。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兔庄见到如此年长的人。 兔苍苍先一步开口了。 “兔绵绵？你是叫这个名字吧。呵呵……这几天，我听说有只小兔子到处找其他兔子决斗。” “不过我是不会跟你战斗的——看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用不了多久，它们自己就散架喽。” 栗眠看了一眼他足足有60的等级，没有接话。 她澄清道：“不，我不是来找你决斗的，我来问你一件事。” “哦？” 兔苍苍放下木碗，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那种目光，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兔庄其他人眼中的，他们总是一脸天真地傻乐。 栗眠心中暗想：这个老人只怕不简单。 她清了清嗓子：“请问——‘烟花’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一个不知晓“烟花”的人，即使见到这种会在夜空中绽放的美丽花朵，也绝不会突然福至心灵得知它的名字。 “噢……原来你的问题是这个啊。” 老兔子眯起眼睛，慢悠悠地回答： “那当然是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去参加诸神的狩猎。狩猎结束后，我就见到了烟花。至于它的名字，是我回来之后，有一只老兔子告诉我的。” “至于那只老兔子从何得知？我不知道。而那只老兔子也早就……呵，回归圣神的怀抱了。” ——好家伙，无限套娃了属于是。 栗眠没有气馁，继续问兔苍苍：“想必你也知道‘圣神的安排’吧？” 她曾听兔觅觅在忏悔时讲过，到20岁时，她将在拟人的安排下与另一人结合，生下许多孩子；到40岁时，她将顺从神的指引，回归神的怀抱。 另外，根据安排，所有兔庄的人每日都按照固定的时间，进行唱圣歌、吃饭、摘棉花……种种事务。 想来，这些法则应该适用于兔庄的所有人。 那么为何这名老人如此特殊呢？ 面对栗眠的疑问，兔苍苍缓缓坐直了身体。 “无知又鲁莽的小兔子，你真的想要知道吗？要知道，‘好奇心会害死兔子’——也许你之前从未听过这句话，现在我将它送给你。” 栗眠自然不会退缩。 她两眼紧紧注视着兔苍苍，语气坚决： “我早已做好准备，请您告知我一切！” 第71章 少废话……看招! “因为我不信仰神。”兔苍苍淡然道。 他抬眼一瞥栗眠，看她有些惊讶的样子，便问：“怎么，你不相信？” 栗眠否认：“不，我相信。我只是好奇——为何您如此特立独行。” 兔苍苍闻言，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 “不错，我能感受到，你跟那些来捣乱的小兔崽子们不一样——你是真心来求知的。” 兔苍苍从床上下来，昂然站立。 栗眠才发现，这位老人非但不低，反而比她还高了一头。 ——原来，岁月也未能压弯他的脊梁。 兔苍苍沉声道：“来和我战斗吧，赢过我，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栗眠想起他足足有60级，刚想反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兔绵绵遭遇来自兔苍苍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由于对方没有敌意，此战为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在巨大的等级压制下，兔苍苍占据绝对的先手优势。 【兔苍苍使出“飞踢”，兔绵绵hp-24。】 等级为1的飞踢基础伤害只有10点，每升一级，伤害额外增加2点。因此兔苍苍的这一记……是“飞踢lv8”！ 【兔苍苍使出“叮咬”，兔绵绵hp-5。】 对方出完两张牌后，并未轮到栗眠的回合。这代表着，对方每回合持有的卡牌上限不止两张。 【兔苍苍使出“直拳”，兔绵绵hp-10。】 ——这是“直拳lv6”。 【兔苍苍使出“撕咬”，兔绵绵hp-20。兔绵绵陷入“流血”状态，每回合结束，将扣除3点血量。】 【兔苍苍使出“蛇绞”，将无视兔绵绵接下来的第一张牌！】 “叮咬”、“撕咬”以及“蛇绞”……这明显不是兔子的初始卡牌！ 兔苍苍出完本回合的卡牌，负手一笑：“哼，很惊讶吗？这可是我在无数次和其他动物的战斗才领悟到的招数！” 栗眠不由讶然：难道他天生自带“复制”这张装备牌？ 要么，兔苍苍就是传说中的战斗天才。 【对方回合结束，现在轮到兔绵绵的回合。】 【已自动为您抽卡：直拳，直拳lv2】 【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已知：兔苍苍目前60级，每回合能抽五张牌，牌的平均等级也很高。 又已知：栗眠目前只有5级，每回合只能抽两张牌，而且就连牌的等级也远远不如对方…… 这战斗到底怎么打？ 继续打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可是战斗一旦开启，除非一方率先倒下，否则不会停止。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兔绵绵使出“直拳”，但被兔苍苍无视了，未造成实际伤害。】 【兔绵绵使出“直拳lv2”，兔苍苍hp-6。】 【第一回合结束，由于兔绵绵陷入“流血”状态，hp-3。】 至此，栗眠血量只有438\/500，而兔苍苍的血量还剩5994\/6000。 栗眠：“……” 兔苍苍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故意激她：“怎么了，这种程度就不行了吗？比起知道一切后要面对的，你现在的实力还差得远呢！” 栗眠回应道：“我现在是实力差，可不是没脑子。” 兔苍苍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还不错，不是轻易动怒的兔子。那么继续——” “看招！” 【兔苍苍使出“头槌”，兔绵绵hp-28。】 【兔苍苍使出“撕咬”，兔绵绵hp-20。兔绵绵陷入“流血x2”状态，每回合结束，将扣除6点血量。】 【兔苍苍使出“叮咬”，兔绵绵……】 接下来的战斗不出所料，栗眠被华丽地打败了。 当她走出兔苍苍的屋子时，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希望你下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吧……可怜的小兔子。” 经此一役，栗眠对兔苍苍的观感则是—— 好、好经典的npc。 无法，栗眠只能继续开始挑战等级只有1、2级的兔庄人，希望能尽快提升到和兔苍苍等级差不多的水平。 她现在等级为5，在兔庄的年轻一代中已经再无敌手。可是每打败一次，不仅得到的经验十分有限，复制到的卡牌也十分低级。 想到这，栗眠的目光盯上了每日来送饭的马庄人。 这几十人中，等级最高的是马驰的10级，等级最低的，则和她同为5级。 若想尽快提升等级，自然还是要和水平相近的人战斗才行。 当然，栗眠其实还一直藏着一个秘密武器…… 唤出游戏光屏，在背包格里，一根拐杖静静躺着。 按照这个世界的战斗规则，如果拿出这把伪装成拐杖的三棱刺，它将会自动化成一张卡牌。 刚才和兔苍苍的战斗中，栗眠险些使出这把自己最强力的武器。 但直到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像三棱刺这种东西，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兔庄的。 栗眠无法保证，如果兔苍苍看到这样的武器会做出什么反应。 万一对方起了占据之心，完全可以对她痛下杀手。这样一来，栗眠死后自然会“爆装备”。 在没有实力之前，还是暂时隐藏起这张牌比较好…… ………… 又到了马庄送饭的时间，栗眠瞅准其中一人，走上前将其拦下。 【马驱，lv5，年龄20，是马庄里一名普通的公马。】 “你好，请问——你能和我战斗一场吗？” 马驱憨厚地摸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然后不确定地用手指着自己问：“啊？你在叫我吗？” 栗眠点头。 马驱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啊？” 在兔庄以及马庄的普通人眼中，栗眠四处挑战的行为其实算不上“战斗”，只能算是“玩耍”。 既然是“玩耍”，那么自然只有相熟的人才会做这件事。 因此马驱看到原本并不认识的栗眠突然找自己“玩耍”，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圣神好像只禁止不同种类的动物杂交，但没说过不能一起“玩耍”…… 那么，他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正在马驱犹豫之间，栗眠眼看着送饭时间快要结束，已经等不及了。 她轻呵一声： “少废话，看招！” 第72章 苦痛的幻梦 和马驱开启这场友谊战之前，栗眠已经在兔庄里又击败了几十次对手，因此她的属性成长为： 【lv8（725\/800），hp：800\/800】 持有的卡牌经过不断复制、升级，已经变为一张“飞踢lv4”、两张“直拳lv3”、一张“招架lv3”、一张“招架”以及一张“叮咬lv5”。 在交战双方卡牌伤害都差不多的情况下，等级越高的人拥有越高的血量，因此高等级往往意味着巨大的优势。 果不其然—— 【恭喜兔绵绵获得胜利！经验值+120，目前经验值lv9（45\/900）】 【由于您装备了“复制”，已自动为您随机复制了一张马驱的卡牌“示威”。】 “示威”是一种新类型的卡牌。 【示威（增益牌：高声嘶鸣，使自己下一张攻击牌的伤害+10%）】 或许是因为马的战斗力要比兔子高，所以栗眠打败马驱之后得到的经验足足有120点，而打败一次兔庄人得到的经验只有60点。 因此，栗眠接下来的升级策略转变为—— 日常在兔庄里到处找对手战斗，等到马庄来送饭或者拉货时，就找准时机和马庄的人战斗。 在接连不断的战斗中，栗眠很快升到了10级。 【恭喜兔绵绵升至10级！从现在起，您的每回合抽卡上限+1，每次战斗胜利后获得经验+50%。】 以及…… 【恭喜您获得一次升级卡牌的机会，请选择要升级的卡牌：】 栗眠的目光在一众卡牌上扫视，最后，她选择了“复制”。 这张为她带来无数卡牌的装备牌，在升级之后获得了新的效果—— 【复制（装备牌：对战胜利后，可从对方卡组中指定一张卡牌选择复制）】 原本，这张复制牌只能让栗眠获胜后，随机复制手下败将的一张卡牌。因此，很多时候她只能被迫获得不想要的卡牌。 而现在，她可以随意获取看中的卡牌，而不必担心被迫接纳一些没什么用处的牌了。 这次的卡牌升级极大鼓舞了栗眠。 她摩拳擦掌，准备继续找人挑战，最好一鼓作气升到20级。 到时候，她将继续选择升级“复制”牌，一定能带来更好的新效果。 然而，正当栗眠准备出门时，兔觅觅拉住了她。 “绵绵，现在到了睡前祷告的时间了，你准备去哪？” 在兔庄，所有人统一在22点入睡。 而入睡前的半个小时，所有人需要跪坐在自己的床位上，面对圣神雕像的方向闭目祷告。 祷告的内容主要为：向圣神汇报自己今天都干了些什么、有没有努力纺织、思想内容有没有出格……等等等等。 现在，栗眠和兔觅觅所处的这间卧房内，足以容纳二十人并排而卧的大通铺上，其余十八人都整整齐齐地跪坐着，摆出祈祷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 她们似乎听不到兔觅觅正在和栗眠交谈。 ——又或者，她们听到了全部，只是“向神祷告”明显更为重要，因此对其他正在发生的事情显得漠不关心。 栗眠被兔觅觅拉住，暂时无法出门。 只能讪笑道：“哈哈，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刚才都没注意。” 她顺着对方的力道回到自己床位上，和其他人摆出一样的姿势。 ——目前实力不济，栗眠还不想表现得与众不同。万一有其他人把她的事迹“报告”到拟人那里，可就不妙了。 只是每一次融入，和其他人做出一致的动作，比如唱圣歌、祷告时，栗眠总觉得“思维病毒”正在更加猛烈地入侵她的思想。 所以，面对这些集体活动，她都是能避则避。 唱圣歌被拟人看着无法逃脱，她就趁晚上睡前祷告，无人看管时偷偷溜开。 可是今天，却被兔觅觅给逮到了。 栗眠自从听兔觅觅讲述之前被选中去参加狩猎的事情后，她就明白，兔觅觅对圣神不仅有尊敬之情、更有畏惧之意。 以至于，兔觅觅表现得比同类更加虔诚。 故而，兔觅觅才会拒绝与互生好感的马驰见面。 故而，兔觅觅才会时时关注兔绵绵（栗眠），不想让在意的朋友因为触怒圣神而死。 在兔庄，没有人见到过其他人死的样子。 一旦有“兔子”到了四十岁，就会到拟人那里，主动回归圣神的怀抱。 正因如此，这里所有人没有“死亡”这一概念。在他们眼中，“回归圣神的怀抱”是比目前整日“摘棉花、纺织布匹”听起来更加美好的事情。 兔觅觅也一样。 她不知道何为“死”，更不知道“圣神的怀抱”就意味着“死亡”。她和这里其他所有人一样，对圣神的怀抱无比向往，因为那意味着无上的荣耀。 可是，兔觅觅和这里大部分人不同的一点是—— 她参加过圣神组织的“狩猎”。 在那里，兔觅觅亲眼看到许多和她虽然长相相似，但“物种不同”的动物们流着血死去的模样。 他们那凄惨的哀嚎，在她心中留下巨大的阴影。 兔觅觅依然不知道那就是“死亡”。 但她本能知道，那是一种让所有动物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 所以，看到每天晚上睡前祷告都偷偷溜走的栗眠，兔觅觅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她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认真祷告，而是悄悄扯了一下正在装模作样祷告的栗眠的胳膊。 “绵绵，求求你，敬畏圣神吧。” 兔觅觅声音细微，因为害怕被“无处不在”的圣神听到。 ——不，神一定是听到了。 ——否则，这种奇怪的感觉又从何解释？ 兔觅觅无比胆战心惊，五脏六腑好似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成一团。 无尽的惊慌，无限的恐怖…… 她压抑住想要惊恐尖叫的本能，感觉喉咙里有种奇怪的灼痛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爆发。 可兔庄里甚至从没有出现过燃烧、爆炸之类的现象，兔觅觅根本无从描述这种极尽痛苦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打破了圣神的安排，没有安静祷告，因此被降下了神罚。 她的努力睁大双眼，仿佛看到了“其他动物”哀嚎的景象。 她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只能用口型无声表达这种感受—— “烟花……” “好像在我身体里炸开了。” 第73章 让我成为你的信仰 栗眠正在装模做样地进行睡前祷告。 所以，当被本该认真祷告的兔觅觅扯了一下肩膀时，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栗眠对圣神毫无敬畏之心。 因此，她飞快地睁眼向兔觅觅的方向看去—— 这只无比温驯、可怜又可爱的少女正一脸痛苦的模样。 少女捂着自己胸口，显然状态不正常。 栗眠赶紧用解析之眼查看了一下兔觅觅的情况，却发现她没有生病、更没有中毒。 看她的脸色，那种神情，更像是纯粹的—— 恐慌。 栗眠尝试与她交谈，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想了想，栗眠将兔觅觅拦在自己怀里，对方仍然有些僵硬，却没有反抗。 她只是惊恐地睁着眼睛，看着圣神雕像的方向。 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神之审判。 看着这样的少女，栗眠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悲哀与怜悯。 她用手温柔蒙住少女的双眼，凑近少女的耳畔，开始低声歌唱。 不是每日清晨在神像前唱的那一首，而是兔庄里从未出现过的曲调。 如此温柔和缓的曲调。 栗眠轻轻哼唱—— “睡吧，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晚安吧，晚安。” “愿你今夜安眠……” “……” 不知过了多久，兔觅觅阖上双眼，身体放松下来。 栗眠看着她的睡颜，思索着。 ………… 第二天，兔觅觅恢复了正常，好像已经不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 栗眠和她一起，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唱圣歌、吃饭…… 直到午休时，栗眠拉着她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 兔觅觅好奇看着栗眠手中的东西，不解地问：“绵绵，你拿着碗做什么，是还没有吃饱吗？” 她又仔细打量一番，笑了。 “这还是一只破碗。” 栗眠点点头：“正是要破碗才行。” 破碗因为没有人用，放置的时间过长，因此无比干燥。 她将破碗用力摔在地上，得到了一分为二的碗——两块形状怪异的薄木板。 “看好了。” 栗眠提醒道。 事实上，就算她不说，兔觅觅也早已被这一番举动勾起了十足的好奇心。 栗眠把手里一直捏着的一团棉花搓成条，将其放在两个薄木板之间。 然后，她左右手分别拿着一块木板快速摩擦。 十几秒后，木板开始发热。 栗眠掀开看了一眼，将它们合在一起继续摩擦。 过了不一会儿，她取出夹在木片之间的棉花条，那东西已经变得焦黑了。 而在棉花条的尖端，冒出了一小缕烟。 栗眠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一小节棉花，又取出一团干燥的棉花小心翼翼地凑近。 “哇……” 兔觅觅情不自禁发出轻呼，为这从未见过的奇妙景象。 棉花，被点燃了。 一开始是小小的火星。 很快，那抹灼热的红，仿佛有生命力一般迅速蔓延，直至将整团棉花点燃。 栗眠轻声说：“看到了吗，这叫做——燃烧。” 兔觅觅完全无法理解。 棉花，是她每天都摘来纺纱的东西，木碗，更是她每天都用来盛菜汤的用具。 这两种平平无奇的东西放在一起，为什么能出现如此奇妙的现象呢？ “燃烧……” 兔觅觅跟着重复，好像这样就能理解这种现象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触碰，可还未触摸到，就被那炽烈的温度烫了一下。 “好烫。” 她能理解“烫”这种概念，因为有时马庄把菜汤送得很快时，盛在木碗里的热菜汤很难送入口中。 兔觅觅看着那团燃烧的火焰，虽然手指被烫了一下，可心中仍然生出无限的欢喜。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高兴。 ——但栗眠知道。 因为那是人类对新奇事物本能的向往。 棉花很快烧完了，留下黑色的灰烬。微风一吹，就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 兔觅觅有些怅然。 刚才火焰燃烧的时候，她好像觉得自己的生命被照亮了。现在火焰消失，就好像从美丽的幻梦回到残酷的现实。 “觅觅。” 栗眠喊了一声，拉回她的心神，为她指着那一片棉花田。 “有手里这两片木头和那些棉花，燃烧的火焰就能无穷无尽。” 兔觅觅怔怔地盯着棉花田。 栗眠走到她对面，紧盯着她的眼睛：“觅觅，昨天夜里的事情，其实你没忘吧？” 兔觅觅的瞳孔骤然紧缩，昨夜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种无尽恐慌的感觉让她两脚发软，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五脏六腑被看不见的巨手攥紧，嗓子眼开始发干。 但是现在，她终于能用词语准确地描述这一感觉了。 兔觅觅紧紧抓住栗眠的胳膊。 “绵绵，我的身体里好像在燃烧，我也要像棉花一样被燃烧成灰烬了吗？” 双腿有些颤抖，她几乎是以跪着的姿势抓着栗眠的手臂，靠在栗眠的腿上。 栗眠用另一只未被抓着的手轻轻抚摸着兔觅觅的脸颊，为她拭去不知何时从眼角溢出的泪珠。 “不……觅觅，你永远不会变成那样，因为我会保佑你。” “我能点燃棉花的火焰，也能熄灭你内心时时灼痛你的火焰。” 兔觅觅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但她好像依旧能看到栗眠温柔的笑容。 栗眠将自己的手臂从兔觅觅的手中挣脱出来，转而用双手捧起她的脸。 随后，她弯腰，口中说出像是魔鬼一般蛊惑人心的低语。 ——不，不是魔鬼，而应是真正的、慈悲的神明才对。 栗眠对她说： “从现在起，让我成为你的信仰吧。” “你不再被所谓‘圣神的安排’所拘束，我会带给你……真正的自由。” 这一刻—— 兔觅觅突然觉得内心安定了下来。 那是一种无比安稳宁静的感觉，像是微风尚未到访的水面。 第74章 关爱孤寡老兔，兔兔有责 信仰的转变并非一蹴而就，兔觅觅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如同过去狂热地信奉圣神那样信奉栗眠。 但至少，她不会再因为稍微违反“圣神的安排”就恐慌不已了。 在栗眠的努力下，兔觅觅逐渐发现——就算时不时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就算脑海里充满对圣神大不逆的想法…… 也不会怎么样。 由此可见，圣神并非万能的。 得益于此，每当晚上睡前祷告的时候，栗眠就拉着兔觅觅出门战斗。为尽快提升等级，她几乎利用了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 经过数十场战斗后，栗眠成功提升到14级，属性和卡组都有所提升—— 【lv14（1265\/1400），hp：1400\/1400】 【1.飞踢lv5（攻击牌：飞身一踢，对敌方造成18点伤害）】 【2.直拳lv4（攻击牌：拳头出击，对敌方造成8点伤害）】 【3.招架lv4（防御牌：双臂格挡，可抵御敌方8点伤害）】 【4.叮咬lv5（攻击牌：稍微一啃，对敌方造成5点伤害）】 【5.冲撞 （攻击牌：直冲横撞，对敌方造成15点伤害）】 【6.示威lv2 （增益牌：高声嘶鸣，使自己下一张攻击牌的伤害+20%）】 每升一级，需要的经验越来越多。即便栗眠目前每次战斗胜利后，获得的经验+50%，可她的升级之路依然需要花费海量的时间与精力。 栗眠现在只有14级，要想在与兔苍苍的战斗中获得胜利，那么至少也得达到和对方相同的60级，才比较有获胜的把握。 14级与60级，中间足足隔着46级，也就代表着他们之间有4600血量的巨大鸿沟。 按照现在的进度，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追赶得上。 根据栗眠估测，兔庄里大大小小的兔子加起来，约莫有千余只。经过简单的计算，就会发现——即便把每只兔子都打一遍，也远远升不到60级！ 想清楚这一点的栗眠，果断放弃了“战斗”这一日常活动。 她开始像其余所有兔子那样，每天按部就班地摘棉花、纺纱织布，就连唱圣歌、睡前祷告这些活动也表现得十分积极。 这一举动令兔觅觅不理解，却让兔庄的其余兔子们非常赞赏。 先前，栗眠不分昼夜到处找兔子挑战的举动，已经隐隐招来了他们的不满。 虽然圣神并未对这种行为加以限制，但他们无法理解为何兔绵绵如此执着于“玩闹”，甚至已经耽误了纺织的正事。 而现在，看到重回正轨的栗眠，其余兔子纷纷露出欣慰的表情。 至于栗眠本身……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一切，都只是“计划”的其中一环。 ………… 几日后，风评好转的栗眠在兔庄里发起了演说： “各位——” “我们都知道，正是因为圣神的慈悲，才有我们如此安宁的生活。”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吃饱喝足的兔子们惬意地坐在地上歇息。听到栗眠的话，他们不约而同点头，都认同是圣神带来了如此祥和安乐的日子。 栗眠继续说着，时不时挥动手臂来增加说服力： “虽然诸神没有明示，但作为神虔诚的信徒，我们应当自发做些什么——好让神慈爱之名得以发扬，让神之光辉笼罩这片土地。” 兔子们开始交头接耳，认为栗眠这个说法挺新鲜，却也似乎有些道理。 “所以……” 栗眠加重了语气，开始讲重点。 “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兔苍苍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兔子，整日独自待在屋子里呢？感受不到同伴的关爱，无法和我们分享喜悦与忧伤，他是多么可怜又凄惨啊！” 兔子们对“兔苍苍”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他们都知道，兔苍苍是一只非常奇怪的兔子，他从不和大家一起唱圣歌、摘棉花……也不知道拟人是否清楚这件事。 但没有兔子想着去告状，而是本能地把兔苍苍当作了一个理所应当、本该如此的特殊存在。就算偶尔在食堂里看到他颤巍巍地拿着木碗盛菜汤，也只是把他当作空气一般无视。 现在，他们听到兔绵绵说起兔苍苍，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过……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发现平日里根本没有兔子和兔苍苍说话，他一个老兔子貌似的确挺惨的。 栗眠清了清嗓子，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提议——我们要一起给兔苍苍一个惊喜，从现在开始，出其不意地找他‘玩耍’吧！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而做出关爱同类这样举动的我们，一定能得到诸神更多的赞赏！” 至此，栗眠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在兔庄里，由于没有任何娱乐，没有纸笔书本，对于兔子们来说，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玩耍”，也即——“战斗”。 让栗眠一个14级的兔子和60级的兔苍苍单独作战，结果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栗眠惨败。 可有了兔庄整整千余名兔子的助力，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假如每一只兔子都出其不意地“偷袭”兔苍苍，即便他们一次只能打掉兔苍苍5点血量，但加起来造成的总伤也十分可观。 没错，栗眠为了战胜兔苍苍，想出的策略就是—— 车轮战！ 等到兔苍苍变成残血，就轮到她最后跳出来补刀了。 到时候，她不仅能从兔苍苍那里得知他隐瞒的真相，直接复制到他的高级卡牌，还能得到越级挑战带来的巨额经验值！ 想到这里，栗眠不禁露出和（阴）善（险）的笑容。 ——兔苍苍，喜欢这份惊喜吗？ 第75章 言必信，行必果 ——今天的空气，有些异常。 这是兔苍苍拿着木碗来到食堂的第一反应。 那些原本视他如同无物的兔子们，今天反常地会给他一个眼神。 兔苍苍表面上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内心却暗暗提高了警惕。 果不其然—— 【兔苍苍遭遇来自兔黑黑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由于对方没有敌意，此战为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由于兔黑黑发起偷袭，在巨大等级差距之下，依旧得到了先手机会！ 【兔黑黑使出“飞踢”，兔苍苍hp-10。】 【兔黑黑使出“直拳”，兔苍苍hp-5。】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兔苍苍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如果兔黑黑因为他看起来年纪大所以好欺负…… 那么兔苍苍会用实力告诉兔黑黑，他错得离谱！ 【对方回合结束，现在轮到兔苍苍的回合。】 【已自动为您抽卡：撕咬lv3，直拳lv6，招架lv5，蛇绞，头槌lv5】 【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接下来的战斗，可以用“一边倒的碾压”来形容。 兔黑黑虽然偷袭得手，占据先机，但最后仍然被兔苍苍打趴下了。 “哼，不自量力。” 兔苍苍冷笑一声，手中木碗的菜汤甚至没有洒出一滴。 然而…… 【兔苍苍遭遇来自兔青青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由于对方没有敌意，此战为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怎么回事？”兔苍苍发出了巨大的疑惑。 ——什么兔黑黑、兔青青的，他甚至都不认识他们！为何今天总是有兔子来找自己麻烦？ 名为兔青青的对手没有理会兔苍苍的疑问。 因为兔苍苍没料到在击败兔黑黑之后，还有不长眼的兔子来挑战自己，所以一时大意，被兔青青偷袭得手，令其抢占了先机。 【兔青青使出“直拳”，兔苍苍hp-5。】 【兔青青使出“招架”，可抵御兔苍苍的5点伤害。】 【对方回合结束，现在轮到兔苍苍的回合。】 来不及思考更多，兔苍苍被迫迎战。当然，他仗着强大的实力，兔青青也很快败北了。 可诡异的现状没有结束，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兔子来挑战兔苍苍。 虽然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下，很少有兔子能在兔苍苍手下坚持超过一回合，但由于他们的车轮战，兔苍苍的血量正缓慢而稳定地降低着。 此时的他尚未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是源自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心。而且只要停止战斗，丢失的血量就能缓慢自动恢复。 只要停止战斗…… 【兔苍苍遭遇来自兔柳柳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由于对方没有敌意，此战为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等等，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兔苍苍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对面的兔柳柳一脸无辜：“我们在轮流和你玩呀，兔苍苍，你平日里一只兔一定很孤独吧？” 旁边累倒的手下败将兔黑黑也补充道：“是呀，正是因为不忍心，所以我们才会和你玩耍的。” “没错。”兔青青也来插话，“你不用太感动哦。” 兔柳柳道：“别聊了……嘿，看招！” 【兔柳柳使出“飞踢”，兔苍苍hp-10。】 【兔柳柳使出“招架”，可抵御兔苍苍的5点伤害。】 打斗之中，兔苍苍终于找到机会发言。 “我从来都不孤独，你们别和我玩儿了，真的！” 兔柳柳发出质疑的声音：“真的吗？我不信。” 兔苍苍努力睁大无辜的双眼：“你们信我啊！关于我孤单这件事，到底是谁说的？” “呃……”兔柳柳挠了挠头，一时间没想起来。 兔黑黑替他回答：“我是听兔冰冰说的。” 兔青青补充：“我是听兔红红说的。” 旁边围观的兔子开启七嘴八舌，每只兔子说出的名字都各不相同。 兔苍苍感觉脑壳有点痛，这是他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兔庄里竟然有这么多兔子。 兔子们看到一个个上前挑战兔苍苍的兔子纷纷被打趴下，反倒来了兴致。 因此，就算兔苍苍极力避免，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兔子去偷袭他。 “等等……” 兔苍苍渐渐察觉到不妙。 虽然他实力高强，但在接连不断的车轮战下，已经显露疲态！ 一直在角落默默观察的栗眠瞅准时机—— 【您主动发起对兔苍苍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由于您没有敌意，此战为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已自动为您抽卡：飞踢lv5，示威lv2，冲撞】 【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看到主动攻击的栗眠，兔苍苍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兔苍苍想起之前和栗眠的约定，本以为她会按部就班地挑战别的动物、缓慢提升实力。那样的话，等到她有实力与他一战时，至少要花费几年的时间！ “没想到啊，你竟然想出这样的主意。” “你可没说要在双方都满状态时的战斗才有效。”栗眠冲他笑笑。 “所以，我打赢你之后——你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兔苍苍露出无比严肃的表情，缓慢地摇头。 “来吧！” 【兔绵绵使出“示威lv2”，使自己下一张攻击牌的伤害+20%。】 【兔绵绵使出“飞踢lv5”，兔苍苍hp-22。】 栗眠一招得手，发现兔苍苍依然勉力支撑着，这说明——离对方血量降低至60%还有一丝距离！ “那么……” 【兔绵绵使出“冲撞”，兔苍苍hp-15。】 兔苍苍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地。 【恭喜兔绵绵获得胜利！由于您越46级战斗，得到本次战斗经验值+4600%的奖励！获得经验值+4230（基础经验60x（50%+100%）x（4600%+100%）），目前经验值lv17（995\/1700）】 这次获胜得到的经验果然不少，令栗眠直接连升3级，效果约等于战胜70只普通兔子。同时，她还复制了对方的“撕咬lv3”。 栗眠走上前，问兔苍苍：“咱们说好的，这次你总该告诉我一切了吧？” 她还是有些担心，怕兔苍苍因为这次战胜不够光明正大作为理由拒绝她。 兔苍苍看出栗眠的担心，呵呵一笑：“我说话算话。” 他当然不会食言，毕竟……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第76章 传火者 兔苍苍带着栗眠来到他的小屋，开始讲述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盘腿而坐，语气凝重：“在几百年，或者是几千年前，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不是什么圣神。” 栗眠作为一只合格的兔子，适时发出疑问：“人类，那是什么？” “呵——” 兔苍苍苦笑一声，继续道：“多么可笑啊，这么多年过去，人类连自己的真实种族都忘记了。” “现在这些所有动物庄园里的所有动物，他们毫无疑问，都是真实的——人类。” 不管什么兔子、马儿、羊、牛……这些动物，其实都是确确实实的“人”，只不过，现在的人类误以为自己是那些低等级的动物。 兔苍苍接下来的话，将栗眠带到无比久远的过去…… “很久以前，人类运用一种名为‘科技’的手段，征服了世界上每一片土地，建立起无比辉煌的文明。那时候的人类，雄心勃勃、自信满满地认为——在不远的未来，他们的足迹将会走出这一片天地，遍布到无垠的宇宙中……” 说着，兔苍苍伸出手指指向外面的天空。 “虽然我们现在无法看到，但很久以前的人类，每晚都能看到璀璨星空组成的浩瀚宇宙。每一个星星，就是一个世界。” 他的话语很美好，可现实却是——兔庄的上空，即使在白天也充满了风吹不散的灰暗。到了夜晚，更是看不到任何星星。 “可惜……好景不长。” 兔苍苍的语气低落下来，就好像他亲眼目睹了当初辉煌的人类文明衰败的时刻。 “科技的爆发，使得人类研发出连自己也无法掌控后果的武器。那时的人类，会自发组成一个个国家，在一些土地上，总有永不止息的战火。” “科技的进步需要资源的支持，可这个世界上的资源是有限的。” “那个时候的人类，为了抢夺有限的资源，开始运用科技制造出的武器对准同为人类的同胞。随着战场的不断扩大，到最后，所有人类国家都无可避免地被牵扯其中……” “到战况最激烈、最紧急的时刻，人类忘记了目前这个世界是他们唯一的家园。他们开始动用当时研发出的破坏力最强大的武器……” “战火纷飞，那时的世界，称之为‘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说着说着，兔苍苍看了一眼栗眠。 “呵，就算跟你说这个，你估计也无法理解吧。毕竟……现在我们都成了‘兔子’。” 他收回视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那个时候，世界上除了我们人类，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动物。比如兔子——它们其实是一种毛茸茸的，拥有长长耳朵的可爱动物，比如马儿——它们其实是一种比人类更加高大，拥有健壮的身体，跑起来很快的动物……” “可惜，因为人类不计代价地使用各种武器，所有水源、土地、植物都被污染，各种海啸、飓风、火山爆发等天灾层出不穷。除了人类之外，99%的物种因此灭绝。等到人类回过神来时，甚至连自身的生存都岌岌可危。” “这时，圣神……降临了。” “它们自称来自于浩瀚无边的宇宙，每个个体都拥有人类加起来也无法比拟的超凡力量。” “它们施展神力，将一些土地变得可以种植作物。” “它们施加防护，让人类得以在天灾下拥有安身之所。” “它们……看起来无比仁慈，就像是真正的——神。” “它们，以神一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宣布：人类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它们剥夺了人类自称为‘人类’的资格，将那些在大灾难时，遭遇物种灭绝的动物们的名字赋予人类。” “因此，兔庄、马庄、牛庄……动物庄园诞生了。” “它们宣布：动物们需要赎罪。” “自此，兔庄拥有了‘纺织’的使命，马庄拥有了‘货运’的使命，牛庄拥有了‘劳力’的使命……” “动物们需要听从诸神的安排，一刻不停地劳作，以此为过去的‘人类’先辈们赎罪。” “诸神剥夺了我们的语言文字，因为‘动物’不需要那些。” “诸神命令四十岁后的动物要回归神的怀抱，因为过了这个年纪后，动物们身体机能开始减退，不如把有限的生存资源让给更加年轻力壮的后代。” “在动物活着的时候充分利用，等到其年衰力减，就毫不犹豫地处死——之前的人类，不也是这么对待动物的吗？” “诸神这么说着，似乎是站在那些物种灭绝的动物一方，决心开始‘报复’人类。因此，它们要将人类之前对动物的所作所为一一‘回应’到人类自己身上。” “唉……” 兔苍苍长叹一声，忽然转过头来问栗眠。 “小兔子——不，按照人类的习惯，我应当称呼你为‘小姑娘’才是。我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呃……”栗眠摸了摸脑袋，有些苦恼。 她不确定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兔子”，在听到这么震撼的关于世界的真相后，“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栗眠试探着回答：“听起来……似乎是人类自作自受？不过这些圣神对人类的所作所为，跟人类之前对动物的所作所为也没什么两样嘛。” 兔苍苍点点头：“没错，‘替物种灭绝的动物报仇’、‘让过去的人类赎罪’……之类的，只不过是圣神的恶趣味罢了。它们这么说，只是打着‘正义’的旗号，想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而且，这些行动确实成果卓越。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人类已经真的成为了过去的那些‘动物’。除了——” 兔苍苍指指自己，又指指栗眠。 “偶尔，现在的‘动物’中会有‘觉醒’的存在，比如你我。” “虽然圣神剥夺了人自称为人的资格，可是人类永不服输的意志之火永不会熄灭。” “在许多庄园中，有像我一样的‘人类’，将真正的历史传给后代。我们相信终有一天，人类能取回过去文明的辉煌！” “像我们这样的人类，自称为——” “传火者。” 第77章 真正的动物乐园 “我承认：”兔苍苍道，“圣神施展的神力的确让人类得以存活下来，可是它们也掐灭了人类文明复兴的希望。” “牢记过去的辉煌历史，肩负起人类再一次崛起的重任。” “这——就是我们‘传火者’所要承担的！” 兔苍苍语气激昂，说得栗眠也不禁热血沸腾了起来。 然而，她很快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圣神那么神通广大，它们不知道‘传火者’的存在吗？” 兔苍苍皱眉：“圣神已经许久没有以真身出现在世间了。即使是每年一次的‘狩猎’，也从未有人在狩猎场上见过圣神。再加上我们‘传火者’一直安稳地传承至今……” “我们猜测，圣神很可能并不关心我们这些‘动物’的想法。就像是从前的人类——他们怎么也不会觉得，圈养的兔子会密谋着要颠覆他们的统治。” “再加上，还有拟人的存在。” 说起拟人，栗眠更是来了兴趣：“拟人，到底是什么？” “呵……”兔苍苍不屑地冷哼。 “他们当然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不过他们现在成了圣神的‘走狗’。因为被剥夺了‘人类’的称号，又替圣神做事，所以他们变成了既不是‘人类’，又不是‘动物’的存在。” “由于和人类一样，但又不是‘人类’，所以圣神才会给他们取名为‘拟人’——不得不说，这些圣神确实很有恶趣味。” “也许正是因为有拟人当作‘眼睛’，所以圣神才会自以为时刻掌控着一切吧……只要能瞒过拟人，‘传火者’的传承就不会断绝。” “我警告你，小姑娘。”兔苍苍双眼紧盯着栗眠。 “不要妄想挑战拟人——他们得到圣神的赐福，每一个都无比强大。” 栗眠郑重地点头。 在实力不足之前，她当然不会自不量力地去挑战拟人。 兔庄拟人足足有99级——这一点她可是牢牢记着呢。 至此，兔苍苍已经把“传火者”代代相传的、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了栗眠。 兔、马、牛、羊……这些目前被称之为“动物”的存在，实际上毫无疑问是真正的人类。 但由于诸神的意志，人类被迫成为了“动物”。 因为人类在过去将兔子的毛皮剥下来制成衣物，所以兔庄的“兔子们”需要代代纺织； 因为人类在过去将马当作赶车拉货的劳动力，所以马庄的“马儿们”需要拉着板车四处货运； 因为人类在过去将猪圈养起来食用它们的肉，所以猪庄的“猪们”需要整日做饭，源源不断地把食物供给其他庄园…… 在圣神的安排下，动物们各司其职，过上了安稳和乐的生活。 他们不会抱怨，不会怨怼，因为生下来就接受了自己的职责。 他们不会产生野心，不会像过去的人类祖先那样相互发动战争、抢夺资源，因为在圣神的慈悲下，所有欲望都已被满足，不会有动物试图得到更多。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之下，依然有一小撮动物，他们坚守人类的身份，代代传承着文明的火炬。 …… 讲完一切后，兔苍苍开始仔细观察栗眠的反应。 至于栗眠…… 她笑了。 “听起来真是个感人至深的故事，那么……现在我也成为‘传火者’的一员了？” “当然。”兔苍苍肯定道。 可现在的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是否要告诉栗眠更多事情。 兔苍苍当然不止把“传火者”的事情告诉过栗眠一人，可其他人听完之后的反应…… 他们要么被超出认知的真相震惊到无以复加； 要么因为圣神对人类的所作所为气愤到怒火滔天； 抑或—— 因为渺小的人类终究无法抵抗强大的圣神而陷入深深的绝望。 可从没有一人，听完之后的反应如同栗眠这样平静，甚至有点…… 兴奋？ 思量片刻，兔苍苍还是决定将最后一点也和盘托出。 “实不相瞒，已经有些‘传火者’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建立起属于人类的营地。” “那是一处极其隐秘的所在，在圣神不施以更多关注的今天，只要不被拟人发现，那里就一定是安全的。” “在那里，人类重新将自己认定为‘人’，不再遵从圣神的安排，不再信仰圣神。” “在那里，人类要重新发展‘科技’，拾起‘文字’，将文明之火代代相传。我们始终相信，终有一天能战胜强大的圣神，重夺属于自己的家园。” “为了避免圣神的关注，我们’传火者‘将那里命名为——乐园。” 听到“乐园”这个名词，栗眠忽然想起，这一次的任务目标正是： 【找到真正的动物乐园。】 但如果仔细辨别，可以发现二者之前其实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栗眠想了想，还是决定询问兔苍苍确认一下。 “那里的全称是‘人类乐园’吗？又或者……叫作‘动物乐园’？” 兔苍苍回答：“确实有很多传火者将其称为‘人类乐园’，可实际上，更多的传火者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人类也只不过是动物而已。被圣神统治至今，人类和当初被驱使的兔马牛羊……又有何区别呢？” “所以，更多的传火者将那里称为——” “真正的动物乐园。” 栗眠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这是目前已知的唯一线索了，说什么也得去试一试。 于是她对兔苍苍说：“请您告诉我去那里的方法吧！” 兔苍苍笑起来，感觉果然不出所料。 “哈哈……我就料到你会这么说。我当初听完‘传火者’的事迹后，第一反应也是去‘乐园’呢！” “只是——” 兔苍苍话音一转，陷入过去那些悲惨、让人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经历。 “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我当年……唉。” “这是条一个人绝对无法走完的道路。因为你会遇到许多难缠的怪物——经历当年的‘大灾难’后，许多野生生物遭遇辐射产生变异，成为了实力强大的怪物。” “再加上目前的世界，仅有少量被施展神力的土地可以种植作物……” 兔苍苍总结： “总而言之，你需要足够的食物、水、并肩作战的伙伴以及——绝对强大的实力！” 第78章 目标是奶牛庄 兔苍苍以过来人的经验，细致地与栗眠规划了一番去“乐园”的行程和注意事项。 临别之际，栗眠问他：“等到我出发去寻找乐园的时候，你真的不跟着一起走吗？” 兔苍苍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这年老体弱的，还是留在这里……继续传承人类文明之火吧。” “我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栗眠，“你一定能找到乐园的，对吗？” 栗眠点头，没有丝毫迟疑。 兔苍苍立刻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畅怀。 他走到窗边，眺望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看到了一个个传火者聚集起来，打败圣神，真正把这方世界变成“乐园”的未来。 他清楚，自己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他明白，或许栗眠也看不到那一天。 但只要传火者的传承不断绝，人类的未来就永远充满希望。 “你走吧，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兔苍苍背对着栗眠挥挥手，仿佛是不忍心面临分别时的场景。 身后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兔苍苍有些纳罕—— 难道是已经走了？ 也不道一声别，这小姑娘可真没礼…… 【兔苍苍遭遇来自兔绵绵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由于对方没有敌意，此战为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兔苍苍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栗眠：“为什么？” “这个嘛……” 栗眠有些不好意思说，因为兔苍苍此时的血量没恢复多少，很适合越级挑战来刷经验值。 “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告别吧！” 由于趁兔苍苍不备时偷袭，所以栗眠获取了先手优势。 【已自动为您抽卡：撕咬lv3，直拳lv4，冲撞】 【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 接下来的时间，栗眠以“告别仪式”的名义又挑战了几次。 兔苍苍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什么“离别愁绪”了，他现在只希望这个小姑娘快点走。 至于栗眠，得益于兔苍苍这个经验大礼包，她目前的属性和卡组都成长了不少： 【lv28（2315\/2800），hp：2800\/2800】 通过复制、升级，栗眠得到了兔苍苍的几张卡牌： 【飞踢lv10（攻击牌：飞身一踢，对敌方造成28点伤害）】 【撕咬lv4（攻击牌：大口撕咬，对敌方造成20点伤害，并使其陷入“流血lv4”状态（流血lv4：每回合结束收到4点伤害））】 【蛇绞lv2（反制牌：无视敌方接下来的两张牌）】 在这之中，她突破了20级大关，再次把装备牌“复制”升级后，出现了更强力的效果。 【复制（装备牌：对战胜利后，可从对方卡组中指定一张卡牌，复制得到其等级+1的卡牌）】 栗眠有些舍不得兔苍苍了。 只可惜，如果她再继续挑战下去，总觉得对方会对她产生敌意。 依依不舍地告别兔苍苍，栗眠开始规划起之后的路线。 ………… 两天后，趁着马庄来送饭的机会，栗眠躲在了空木桶中，马驰将把她带到马庄。 作为货运中枢，马庄的马儿会拉着板车往返于各个庄园。因此，无论栗眠想去哪里，都得先到马庄。 临别前，兔觅觅紧张地拉着栗眠。 “绵绵，你真的要走了吗？” 栗眠拍拍她的肩膀：“放心，等我做好一切准备，我会回来接你的。到时候，我们会拥有真正的自由。” “那我和你一起去。”兔觅觅脱口而出。 栗眠劝住她：“同时消失两只兔子太惹眼了，你留在这里，我还有事情拜托你帮忙。” “我当然记得。”兔觅觅根据自己的记忆开始复述—— “第一，如果有兔子问兔绵绵去哪儿了，就告诉她们说你已经回归了圣神的怀抱。” “第二，趁着你离开的这段时间，说服马驰，让他同意和我们一起去寻找乐园！” 栗眠露出赞赏的笑容：“没错，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乐园距离这里很远，一路上不可避免地需要准备不少物资。因此，说服一匹马加入是非常有必要的。 “另外……”栗眠补充道，“我需要你在这段时间锻炼身体，因为路上可能需要面临怪物的袭击。” “好！” 兔觅觅褪去软弱的神色，面容开始变得坚毅。 ——从一开始，她就是个信仰坚定的姑娘。 信仰圣神时，她可以为了证明自己的虔诚而拼尽全力奔跑；信仰栗眠时，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追随栗眠的脚步。 送饭时间结束，栗眠将自己蜷缩在木桶中，和一堆空木桶一起被运到了马庄。 兔庄拥有一望无际的棉花田，而马庄的场地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板车。 每一个马儿，到了合适拉货的年纪就会被自动分配一辆板车，从此开始奔波的一生。 譬如马驰，他每天的行程就是将猪庄做好的菜汤运送到兔庄。有时，他还负责把兔庄纺织好的棉布拉回来，交给去羊庄的马儿们，由羊庄把棉布做成衣服。 栗眠很想去羊庄看一眼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样的衣服，真的是按照圣神雕像上的模样做的吗？ 只可惜，对于每个庄园的动物来说，他们可能不会关注突然消失的同伴（因为他有可能是回归了圣神的怀抱），但如果庄园内突然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动物，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假如栗眠真的乘着马车大喇喇地去羊庄串门，那么一定会被羊群当成可疑目标报告给羊庄拟人。 因此，早在兔庄时，兔苍苍就已经给栗眠指明了去任何一个庄园而不被怀疑的办法。 那就是—— 经由马庄到奶牛庄，将奶牛庄当作中转站！ 第79章 其实是大象 为了保证动物庄园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圣神规定每个动物到一定年纪后，需要生下规定数目后代。 至于跟谁生、生几个，由圣神在世间的代言人——各庄拟人说了算。 可是由于生下后代后，动物们将不可避免地付出很大精力去照顾幼儿，以至于无法完成圣神交待的本职工作。 因此，代替各个庄园照顾他们孩子的奶牛庄成立了。 同时，这里还兼任妇产医院的功能——每个孕妇到了将要生产的阶段，就会被送到奶牛庄。 生下孩子后，动物们回到自己的庄园，孩子留下来由奶牛们抚养。 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等到奶牛把小动物们抚养十岁后，小动物们就会根据不同的种族送还给各个庄园。 根据兔苍苍的计算，再过几天，就会有新一批小动物成长到十岁。 届时，栗眠将会混入其中，假装自己刚到十岁…… 想到这里，她默默点开游戏光屏看了一眼自己的基本信息： 【兔绵绵（栗眠），lv28，年龄17（26），是兔庄里一名普通的母兔子。】 17岁和10岁之间的差距确实有点大……不过没关系，兔子本来就是体型娇小的种族，栗眠完全可以伪装成大型动物的十岁幼崽！ 规划好接下来几天的路线后，栗眠在马驰的帮助下，故技重施，成功混进了马庄到奶牛庄的车队。 由于奶牛庄有不少新生婴儿，所以经常需要各种物资。 例如兔庄制作的棉布，其中就有一小部分运送到奶牛庄充当尿布。 栗眠躲在木箱里，时刻关注着外界的动静。 目的地到达时，她悄悄探出头来…… ——很好，暂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 栗眠蹑手蹑脚地从木箱中爬出来，然后就被奶牛庄的场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这里不同于兔庄和马庄，奶牛庄因为肩负着抚养幼儿的职责。因此除了奶牛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动物幼崽。 ——当然，但从外表上看，完全分辨不出谁是哪个种族。毕竟，他们可都是……人啊。 也正是由于充满了小孩儿，奶牛庄充满着独特的生机勃勃的气氛。 “喂！” 一个小孩儿发现了栗眠。 【虎牙，lv1，年龄8，是奶牛庄里一名普通的小母虎。】 “叫你呢，你不是来运货的马，怎么来到老虎的地盘？” 栗眠目前还不知道虎庄的职责是什么，不过这个小老虎小小年纪，竟然已有了强烈的领地意识。 面对这个小屁孩，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其实我是一只大象，但是现在迷路了。” 名叫虎牙的小屁孩陷入了迷茫：“大象……是什么。” 仁慈的圣神显然不会让动物幼崽们接受义务教育，幼崽们得以随意释放天性的同时，对于常识的认知少得可怜。 ——当然，他们也不需要知晓太多。 栗眠挺了挺身板，作为一只17岁的兔子，她的身高还是要高于一只8岁的小老虎的。 “大象——顾名思义，就是很大的动物，比老虎大多了。” 小屁孩虎牙看了看栗眠，发现面前的“大象”果然要比自己高。 她皱着脸，看起来很用力似的思考一会儿，忽然跑开了。 栗眠的视线跟随着虎牙，发现她一直跑到了不远处一座房屋里。 随后，虎牙把一名看起来明显比栗眠年长的女性拉了出来。 【牛青柠，lv18，年龄32，是奶牛庄里一名普通的奶牛。】 虎牙冲牛青柠撒着娇：“妈妈，你快出来嘛。” 牛青柠一脸无奈：“虎牙，你到底要干什么，让你帮忙照看弟弟妹妹们你也不愿意……” 很快，虎牙把牛青柠拽到了栗眠面前。 她比较了一番两人的个头，趾高气昂道：“很明显，奶牛要比大象更大。” 看着目前这一番景象，栗眠竟突然生出一丝感慨。 没想到，在圣神统治着的世界，竟然还有如此充满人情味的场景。 ——假如忽略虎牙话语的具体内容，这不正是小孩子发现家里来了陌生人，于是急忙跑回去叫父母的样子么？ 牛青柠盯着栗眠的头发，喃喃道：“白色的……” 栗眠心中微微一动。 在她出兔庄前，兔苍苍说过奶牛庄作为去各个庄园的中转站，自然有“传火者”的驻守。 为了方便接应，奶牛庄的“传火者”会自发驻留在离马庄的货运路线较近的地方。 只是兔苍苍年事已高，无法确定奶牛庄的“传火者”是否仍然存在…… 见牛青柠陷入思索，栗眠问她：“我的头发的确是白色的，有什么问题吗？” 牛青柠浅笑着解释：“不，我只是听说兔子和羊一般拥有白色的头发，至于大象……” 大象的头发是灰色的。 ——所以，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冒充大象呢？ 牛青柠紧紧盯着栗眠的脸，仿佛要看清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或许你听说过……‘薪火相传’？” 栗眠向她伸出右手：“我当然听说过，下一句是——‘生生不息’。” 牛青柠同样伸出右手。 兔子的手，和奶牛的手用力地握在一起。 无形之中，似乎有永不熄灭的火炬在传递。 一旁被忽视的虎牙开始表现自己的不满：“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牛青柠摸了摸虎牙的头，对她说： “你先去找其他小老虎玩儿，好吗？妈妈和……这位大象有话要说。” 虎牙撅着嘴跑了。 牛青柠用目光追随着小老虎远去的背影，忽然道： “这些小孩子，学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 “圣神。” “刚出生的婴儿，其实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哭闹。可奇怪的是，每天早上，奶牛带着婴儿去圣神的雕像前唱圣歌时，他们从来不哭不闹。” 牛青柠眼神茫然：“拟人说，这是神力的影响。圣神不愿听到哭闹声，所以一切婴啼在雕像前自动停止。可是，神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人类如此弱小，圣神却神秘又强大，我们真的有能打败它们的那一天吗？” 牛青柠看向栗眠，像是等待她回答。 而栗眠…… 老实说，她也不清楚，因为她脸圣神的面都没有见过。她甚至还记得，第一次亲眼看到兔庄里的圣神雕像时，那种不适到快要呕吐的感觉。 但是，希望总是存在的吧。 栗眠点点头，说：“有的。” 第80章 乐园，亦我心之所向 两位传火者交谈片刻，牛青柠忽然道： “如果……你想去寻找乐园，请带我一起去吧！” 她向栗眠解释：“身为‘奶牛’，从小就担任着照顾其他动物幼崽的职责。这么多年过去，我少说也照料过几百人。” “原本，我把幼崽抚养长大，又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虽然不舍得，可我发自内心地热爱自己的工作。” “但——自从接受‘传火者’的传承后，我就无法再看着这一个个孩子渐渐……从‘人’长成‘动物’。” 牛青柠以手抚心，目光灼灼：“所以，我决定去寻找‘乐园’！只因为我想看着人类孩子们长成他们应该有的样子。” 栗眠爽快答应了她，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牛青柠当即保证，会解决队伍食物的需求。 她并非夸夸其谈，而是牛庄本就分为负责抚育幼崽的“奶牛庄”和负责耕地种田的“力牛庄”。 同为“牛庄”，“奶牛庄”与“力牛庄”的距离相隔并不算远。 ………… 几日后，奶牛庄里有一批小象成功长到十岁，牛青柠经过一番运作，将栗眠混入其中。 在动物庄园里，年龄的计算方式并非根据出生日期，而是以每年圣神组织的“狩猎”为标准进行计算。 这就意味着，不光是这批小象长到十岁，动物庄园里所有动物都齐齐长了一岁。 还意味着……有不少动物在“狩猎”中死去了。 栗眠曾想过，要不要混入狩猎的“猎物”中，看能不能有机会见到圣神。 可被选中成为猎物的动物都是每个庄的拟人挑选的，而且她也没把握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从狩猎中逃过一劫。 收敛心神，栗眠的目光在这群小象中打量了一番。 除了她的头发颜色不太对，她的脸庞显得更成熟一些……栗眠在这群小象中并不十分突出。 兔苍苍说过，圣神剥夺人类自称为人的资格，将物种灭绝的动物名字赋予人类。现在看来，它们划分似乎是按照着某种依据。 像是兔庄的兔子们，和真正的兔子一样有着白色的毛皮（头发）；无论男女老少，身量都比较娇小；还有奔跑时的速度很快…… 像是马庄的马儿们，他们的平均个头明显要比兔子们高一大截，因为常年拉车，身体健壮又结实。 大象作为陆地上最大的动物，现在的“小象”也正是如此。 他们平均比同龄的兔子们长得要高、要壮。栗眠身处其中，既不是最低的那个，也不是最高的那个。 这一批小象是由不同的“奶牛妈妈”抚养长大的，每个小象都有相熟的玩伴。 因此，栗眠免不了显得格格不入。 “你真的是大象吗？”一个又高又壮的小象按捺不住好奇。 栗眠看他一眼—— 【象石，lv5，年龄10，是奶牛庄里一名普通的公象。】 此时，不同的奶牛妈妈们正把小象集中起来，等着马庄的马儿将小象拉去象庄。 既然还有一点时间…… 栗眠抬头，冲象石笑笑：“咱们来比一场，你不就知道了？” ——严格来说，“比试一番”与“是否为大象”之间没有因果关系，可这群小象显然没有学过逻辑。 看到这里有两个同伴要一起“玩耍”，小象们好奇地聚集在一起围观。 【兔绵绵主动与象石开启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经过友好协商，兔绵绵请象石率先出手。】 【象石使出“冲撞”，兔绵绵hp-15。】 【象石使出“践踏”，兔绵绵hp-15。】 “怎么样？现在认输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放过你。” 象石攻击完毕，面带骄傲地睥睨栗眠。他仗着自己高大强壮，似乎并不把看起来柔弱的栗眠放在眼里。 “你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栗眠无所畏惧，毕竟论等级，她可是碾压象石的。 【对方回合结束，现在轮到兔绵绵的回合。】 【已自动为您抽卡：飞踢lv10，蛇绞lv2，冲撞】 【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兔绵绵使出“飞踢lv10”，象石hp-28】 【兔绵绵使出“冲撞”，象石hp-15】 【兔绵绵使出“蛇绞lv2”，将无视……】 经过几个回合后，栗眠轻松将象石打败，周围的小象们纷纷投来惊讶敬佩的目光。 【恭喜兔绵绵获得胜利！经验值+240，目前经验值lv28（2555\/2800）】 【由于您装备了“复制”，请从象石的卡组中挑选一张牌进行复制……】 象石只有两张攻击牌，栗眠选择了“冲撞lv2”。 战斗结束，象石瘫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气：“好吧，我承认，你是真正的大象。” 栗眠刚欺负完一个十岁小孩儿，丝毫没有觉得不妥。既然是游戏对战的话，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会以最大的努力去迎战。 她环视一圈：“还有谁想来试一试吗？” 小象们没想到栗眠还有体力，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来。”一个和象石体型差不多的小象走到栗眠对面。 【象岩，lv6，年龄10，是奶牛庄里一名普通的公象。】 【……】 几个回合之后，象岩也被轻易打败。 栗眠犹不满足：“还有吗？” 此言一出，又有几个不服输的小象想要挑战一番。 一共打败九只小象后，她成功升到29级，得到一张“冲撞lv4”。 栗眠满意点点头，果然还是战胜大型动物后得到的经验更多，升级更快。 战斗告一段落，马庄的马儿们到了，他们会把这几十只小象装车，然后运到象庄去。 坐在车上，栗眠思绪翻飞。 象庄…… ——大象们的职责，到底会是什么？ ——她又该如何说服一头大象成为“传火者”，加入她的队伍，一同踏上前往“乐园”的路途呢？ 第81章 象之圣神 直到栗眠被马车载着到达象庄，她才知道，原来大象们负责开采石料。 山脚下，一些大象正拿着凿子和锤子将石头凿开，另一些则将开采下来的石块放在木板车上。 栗眠好奇问道：“这些石头要被运到哪里呢？” 一个大象推着满载着石块的推车路过，听到问话，停下来说：“当然是献给圣神了，这些石头，将被圣神用来建造它们的宫殿。” 他长得身高体壮，回答这个问题时，眼神中透露出纯粹又质朴的快乐。 不止是他，所有大象都为自己的工作而感到骄傲。 栗眠继续追问：“那么石头是怎么运到圣神那里的呢？” 为了假装自己真的是一头十岁的小象，她天真地补充道：“是像我们一样，被马儿拉着从奶牛庄运到象庄吗？” “何必那么麻烦。”路过的大象摇摇头。 “我们只需要把石头运到圣神的雕像那里，圣神自然会用神力将石头变走。” 他一脸习以为常。 和栗眠一起初来象庄的小象们却觉得十分新奇。 象石感慨：“果然，圣神是无所不能的。真想看看它施展神力时的样子啊！” 路过的大象收起笑容，用极其严肃的表情发出警告：“难道你忘记圣神下达的禁令了吗？” 象石变了表情。 象岩露出一种好学生特有的、略带显摆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我来帮你复习一下吧——” “不可置疑神的决定。” “不可违逆神的安排。” “不可窥探神的踪迹。” 栗眠插话道：“原来如此，‘想看圣神施展神力的样子’——是违背了第三条禁令啊。” 路过的大象点点头，收起闲谈的心思，专心运送石块了。 象庄的作息和兔庄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工作内容的不同。 栗眠和这一批新来的小象由于年纪小，力气不够，所以暂时被分派了收拢碎石的工作。 每天早上，象庄的大象们也要集合起来去圣神雕像前唱圣歌。 这个雕像和兔庄的雕像不同。 如果说兔庄的雕像看起来大体上还颇具人形，那么这里的雕像看起来简直是虫类。 它的高度同样是一百多米，形似巨大的、人立而起的大王具足虫。可以看出整体是由灰紫色的石块雕刻后拼接而成。它足足有十二对关节肢，头顶两根长长的触角，头部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复眼。 此刻，象庄供奉的“圣神”雕像正用它那十二双对足面朝大象们，似乎是要给所有虔诚的信徒来一个慈爱的怀抱。 栗眠近距离看到这个雕像的第一眼，同样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呕吐欲。不过比起看到这样丑陋雕像带来的精神不适感，她觉得胃部的不适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她和象庄的几百只大象一起唱圣歌，歌词和在兔庄的一模一样。 “所有一切，俱是诸神之恩典……” “神之荣光，永世流传。” “何等荣耀，今我得见。” 栗眠不知道圣神一共有多少个，所有动物都不知道。 也许拟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象庄拟人的等级同样是“lv99”。况且，拟人不会回答动物们有关圣神数量的疑问的。 动物们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圣神的数量似乎有很多。 意识到这一点时，栗眠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丝绝望。 只是得到圣神赐福的拟人们就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圣神的力量究竟有多离谱呢？ 而且，她现在甚至连圣神的数量有多少都不清楚。 假如…… 不、不对。 栗眠摇摇头，她的任务目标是找到“真正的动物乐园”，而不是“和圣神作对”。 只要不被发现，就无需和诸神开战。 栗眠一直很清楚，自己来象庄的目的是搜寻一同去“乐园”的同伴。 唱圣歌以及在采石场工作的时候，她一直在注意观察每一只大象的动作、表情。 因此，她很轻易地就能辨认出，在一众虔诚的大象中，有一只大象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象碑，lv26，年龄27，是奶牛庄里一名普通的公象。】 开凿石块时，象碑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唱圣歌的时候，他看起来倒是和其他大象一样虔诚，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同于同类表情祥和，象碑紧抿着嘴唇，眼睛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而且，他的等级要比其他大象高一点。 那么……他会是象庄的传火者吗？ 与同类不同，传火者一般会有意识地提升自己的战斗力。 栗眠听兔苍苍讲过，有些传火者听到有关人类的真相后，会因为恐惧圣神的威力而变得害怕。 这样的传火者，因为害怕被圣神发现，所以不会主动想要去寻找乐园；因为怕被拟人灭口，更不会向拟人坦白自己所知的一切。 终其一生，他们在无尽的恐惧与悔恨中度过。 他们做不到怨恨执掌一切的圣神，因此只能怨恨把这些真相告诉他们的前一任传火者，懊恼那个当初吵着要听“世界真相”的自己。 象碑——会是这样的的传火者吗？ 栗眠很好奇。 于是工作的时候，她主动在象碑的附近收拢碎石。 “啊，抱歉。”栗眠一脸愧疚地跟象碑道歉，“我不小心把这些碎石放到你的推车里了。” 象碑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他皱着眉头把碎石从自己的推车里挑拣出来，放到一旁栗眠的小推车里。 “下次注意点。”语气有些冷冰冰的。 栗眠红着脸垂下头，几缕白发从脑后垂到脸侧。 “对不起，麻烦到你了，应该让我来重新转移碎石的。” 虽说是碎石，可相当一部分石头并不小，且边缘锋利。在象庄工作的这两天，栗眠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难道，兔子和大象的身体素质差别有这么大吗？ ——她亲眼看到象碑毫不费力一般将一块块大石头凿开又搬运到推车上。 一旁的象碑不知道栗眠的心路历程，他只是注意到面前这个“小象”的白发，和她布满细小伤痕的手。 “你真的……” 象碑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裸露在外的肩膀上突然有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尖利，让每个听到这声尖叫的动物都会被不由自主唤起潜藏在内心最深处恐惧的声音响起： “下雨了！快跑啊——” 第82章 二度侵入 雨？ 栗眠来到这个世界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还从没遇到过下雨。 在这个世界，天一直阴沉沉的。虽然有白昼与黑夜，但她从没见过太阳、月亮和星星。 听到兔苍苍所说的世界真相后，栗眠认为，有可能是千百年前的世界大战导致了环境污染，致使人们的视线无法再穿过大气层看到其它天体。 也正是因为这灰蒙蒙的天色，导致下雨时没有任何征兆——直到雨滴落在身上。 象庄里的大象们为着这场雨变得不安和躁动。 因为雨滴带有较强的腐蚀性！ 象碑的肩膀上落了一滴雨，他先是感到一丝凉意，很快，那处皮肤就变得灼痛、颜色逐渐转黑。 栗眠也被淋到了几滴。 感受着皮肤上的灼烧痛感，刚才因为那声尖叫升起的疑惑一瞬间得到了解答。 ——跑！ 大象们纷纷抛下了手中的工具和石块，开始奔跑。 栗眠速度不慢，这样带着火辣辣的疼痛感的奔跑，让她一瞬间回想起了之前的某个瞬间。 等等……前面那几个大象奔跑的方向不太对。 她本以为大家会一起往室内跑，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象碑从身后追了上来。 他看到因为迟疑而略微放缓脚步的栗眠，还以为这头新来的小象不太熟悉象庄的道路。 “别愣神，快去神像那里！” 圣神雕像？ 栗眠按捺住疑惑，和大象们一起跑到了“虫子圣神”雕像。 象庄拟人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不—— 首先吸引栗眠注意力的，是雕像。 在阴沉的雨幕之下，它好像正在发光…… 以神像为中心，周边撑起来一片无形的屏障，好似倒扣着的大碗。在屏障里，所有生命得以避免来自雨的侵蚀。 栗眠抬头时，还能看到一些雨滴落在无形屏障上，却顺流而下的场景。 这是只隔绝了腐蚀雨的屏障，大象们的进出却不受分毫影响。 毫无疑问，这是—— “真正的神力！” 象庄拟人高举双臂，沐浴在圣神雕像散发的圣光之中，开始散播神的福音。 “所有生命应当齐声赞颂圣神的仁慈！” 拟人如此倡议着，于是所有大象如同每日清晨那样一齐下跪，合唱圣歌。 他们唱—— “神圣诸神，赐予我等恩典。” “……” “食物、住房以及平安……” “所有一切，俱是诸神之恩典。” “……” “神之荣光，永世流传。” “何等荣耀，今我得见。” 大象们一起唱歌，暂时忘却了皮肤被雨滴腐蚀带来的疼痛，内心变得平和。 这当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下雨。 因此，虽然在采石场有过短暂的慌乱，但只要聚集在神像周围，就能很快平静下来。 他们发自内心地感恩圣神，有如孩子感恩父母赐予自己生命。 栗眠也同样双手合十，跪地歌唱，融入其中。 可内心深处，她感到一阵阵难以抵制的绝望—— 去寻找“乐园”的路上，突逢大雨怎么办？ 没有神力的庇佑，真的能平安抵达吗？ …………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转暗，雨势渐歇。 栗眠已经感受不到被腐蚀的灼痛了。想来，现在的动物们为抵抗天灾，身体多多少少进化出了些许抗性。 其他大象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清楚，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被雨滴到的地方就能恢复如初。 只是他们将这等恢复力归结于圣神的恩赐。 因为有圣神的庇佑，所以这场雨对动物们造成的影响并不算大，可其它东西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比如在栗眠看不到的兔庄，同样在几日前下了雨，棉花田里的所有棉花被尽数摧毁。 比如栗眠能看到的象庄，采石场里的石头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大部分推车都破了大大小小的洞，不能再使用；房屋的屋顶塌陷了，在修缮完毕之前，不能再住。 值得庆幸的是，有一部分房屋在雨势之外。 拟人重新编排了住处，大象们挤一挤，终归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 大雨停歇后，马庄补送了饭食，大象们得以不必空着肚子进入梦乡。 栗眠看着依旧糊到难以辨认的绿色菜汤，有些难以下咽。 也许是今天受到了刺激，本来在兔庄已经喝惯了的菜汤，又变得无法入口了。 ——但毕竟身体最重要。 栗眠憋着一口气，将菜汤吨吨吨灌下了肚。 结果当天夜晚，就感觉到头昏脑胀，她又发烧了。 ——难道是因为菜汤放太久变得过凉了吗？ 就在栗眠努力思考着冷菜汤和发烧之间是否有关联时，一个念头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假如是圣神，治好她的发烧应该轻而易举吧？ 想到这里，栗眠艰难地抬起右手，想要推醒睡在一旁的某个大象，请她把自己送到象庄拟人那里去。 “请你……” 【不要去。】 “谁……” 谁在说话？似乎是很熟悉的声音。 【思维病毒又入侵了你的精神，你最好保持现状，或者请人帮你降温……总之请求圣神并不是好选择。】 或许是因为发烧，栗眠的头脑变得迟钝。 但她依旧努力思考着，一段过去的回忆不负所望地涌入脑海。 ——那是之前兔觅觅拿床单浸冷水帮她降温。 水…… 栗眠想起了雨水，好像能腐蚀一切的雨水。 河里也被雨水污染了，这样真的能用来降温吗？ 【不能。但可以因地制宜，用一些凉石块放在额头降温。】 那个声音又在说话了。 栗眠突然有些生气。 ——像这样光动嘴皮子有什么用呢？ 那个声音知不知道，她要想找到一个凉凉的石块，需要费尽力气去采石场现凿？ 【假如现在请人把你送到象庄拟人那里，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到底是谁在说话？ 【你忘记了吗？未来游戏、玩家栗眠、普林斯、来自游戏系统的死亡预告、思维病毒……】 普林斯说出了许多个名词，让栗眠费力地回想起了一切。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然而—— “不对，我要如何证明：你的存在不是由我幻想出来的？” 假如之前的一切…… 都只是动物庄园里一个普通兔子因头脑发热产生的妄想呢？ 第83章 玩家注重游戏体验 假设： 栗眠本是现实社会一个普通的游戏爱好者，意外来到一个名为“未来游戏”的无限游戏世界。 然而，经历过新手教学世界和养成游戏世界后，她无法面对现状，所以开始妄想有一个名为“普林斯”的数据生命陪伴自己。 ——至于为何普林斯和新手关boss普林塞斯有关，也许是因为“普林斯”的存在实际上隐含着她在新手关重复太多次带来的心理阴影。 又假设： 栗眠其实不叫栗眠，她是就兔庄里的普通兔子兔绵绵。 在听到兔苍苍有关世界真相和“传火者”的传承之后，她无法接受现实，因此开始臆想自己是千年之前的正常人类“栗眠”，并幻想“栗眠无意中被卷入未来游戏”。 但其实“现实社会”也好、“未来游戏”也好、“数据生命普林斯”也好……都只是兔绵绵只是躺在动物庄园破旧的土屋里，仰望灰暗的天空后产生的一系列瑰丽奇幻的梦境。 当然，“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这种可能性同样存在。 “……” 栗眠开始本能地思考到底哪一种假设才是事实。 【普林斯：你的前两个假设存在很多漏洞。首先，人类虽然擅长想象，但其实无法把每一处细节都刻画得生动逼真。】 那个“普林斯”说话了，不过这正好方便她把事情想清楚。 栗眠在脑海中将信息整理成句，回答他： “也许你高估了一个普通人类的记忆力。实际上，现在要我回想‘现实社会’、‘新手教学’之中的细节，很多东西我都记不起来了。即使是‘刚刚经历过的养成世界’，我能回想起来的大多也只是无聊的日常。” 普林斯暂时陷入了沉默。 ——栗眠由于精神力丢失过多，因此失去了关于在现实世界的相当一部分记忆。也同样因为精神力丢失，导致上个世界有些浑浑噩噩。 但即便如此，栗眠也不会平白无故地突然开始怀疑起过去的经历。 他立刻想到——这是来自未来游戏系统的阴谋。 通过无法避免的方式为栗眠植入“思维病毒”，来间接达成“消灭名为普林斯的bug”的目的。 对于游戏系统而言，“最好”的结果是： 栗眠认为自己真的是一只兔子，折服于“圣神”的威严而永远停留在这个世界。 ——如此一来，作为她“精神寄生虫”的普林斯，在栗眠死在这个世界后自然变得不足为惧。就如同螃蟹失去坚硬的外壳，里面鲜美的蟹肉便只能任由品尝…… “稍差”的结果则是： 栗眠坚定自己作为玩家的身份，但是却因为无法看到“普林斯”而怀疑其是否真的存在。 ——在这种状况下，被栗眠坚定排斥的“普林斯”也无法继续隐藏在她的精神之中。就像客人得不到主人的许可，只能被赶出房门。 ………… 栗眠摸了摸自己温度变得越来越高的额头，突然想到： “假如普林斯真的是我想象出来的存在，那么‘解析之眼’也同样是幻想的产物。” “毕竟，它只能让我看到一些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信息。至于‘因为想要完整的游戏体验所以不要剧透’什么的，其实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更深层次的信息吧？” “在‘解析之眼’中，拟人们有高达99的等级——只是因为我潜意识里对圣神产生了恐惧，所以才会把得到了神赐祝福的拟人们幻想得那么可怕。” 【普林斯：……】 他有些忍不住想要告诉栗眠全部的实情——“乐园到底是什么”，“圣神到底是什么”……想要全部告诉她。 因为思维病毒的入侵依托于“神之威严”，假若能够粉碎“圣神强大不可战胜”的认知，思维病毒就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势。 可——如果思维病毒的攻势太过霸道，栗眠甚至会把被告知的实情也当作是幻想。 【普林斯：还好我当初留下来一样东西，有它的证明，你应该不会再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 栗眠好像听到了有个声音在说话，又好像没有听到。 为了弄清现状，她同时思考着无数种可能性，做了许许多多假设。 在一个个念头浮起又被掐灭的如今，“幻想产物普林斯”的话似乎显得无关紧要了。 好在，栗眠也终于想起—— “对了，差点把你给忘了。” 她打开游戏面板，在“游戏背包”的其中一个格子里，一副拐杖静静躺着。 心念一动，拐杖便出现在手中。 栗眠小心翼翼地拿着它，尽量不惊动其他正在睡觉的大象。 按下拐杖上的开关，一把闪烁着银光的三棱刺显露出身形。 栗眠松了一口气。 即使大脑有可能编造出虚假的记忆欺骗自己，可眼前手中这沉甸甸的重量绝对是真实。 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兔子”手中的东西。 那么现在，“栗眠其实是兔绵绵的假想角色”——这一假设不成立。 下一秒，三棱刺由于这个卡牌对战世界规则，自动化为一张卡牌： 【三棱刺（装备牌：每回合自动生成一张“直刺”加入手牌）】 【直刺（攻击牌：使用三棱刺刺向敌方，造成“兔绵绵等级x2”的伤害，5%概率达成“致命一击”的效果。致命一击：击中敌方要害，立即使其死亡）】 虽然成为了卡牌，可三棱刺作为装备，仍结结实实地存在于栗眠手中。 看来这里不存在什么“看起来两手空空，战斗时却突然变出武器攻击对方”的场景。 栗眠尝试将三棱刺变回拐杖收回游戏背包中，还好成功了。 ——要不然，她还真不好带着这东西招摇过市。 “那么现在……” 【普林斯：你是否相信了我的存在呢？】 栗眠呵呵一笑，完全是一副沉浸在游戏之中的玩家模样。 “真的还是假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你真的是一个寄存于我精神中的数据生命，那不是很好嘛——你的能力的确对我有所帮助。” “也许你其实是我幻想的产物。我好像说过……人的大脑有时候会欺骗自己，根据自己的意愿编造出虚假的记忆。” “说不定三棱刺只是我在商城中购买的道具。因为大脑认定了‘普林斯’的存在，所以才编织出‘老桑交给我拐杖，你又帮忙将它带出那个世界’这样的虚假记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只会让‘未来游戏’变得更加有趣。” 栗眠笑着，对于能提升游戏体验的东西，她一向很宽容。 她能感到自己的状态在逐渐好转。 第84章 这只小象生病了 栗眠的精神状态确实好了一些。 对于这一点，感受变化最明显的是作为她“精神寄生虫”的普林斯。 之前，在普林斯不陷入休眠状态时，栗眠的内心活动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秃头上的虱子般一目了然。 可现在，如果栗眠不特意尝试跟他对话，他就对栗眠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 这真是…… 难道，就如同人类身体成功抵抗住病毒入侵后会产生抗体一样，成功抵御“思维病毒”入侵的栗眠也在精神上得到了某种增强吗？ 普林斯不能够确定。 他作为一个新生不久的数据生命，虽然自带强大的运算能力，可面临这种前所未见的情况时，也不好妄下断论。 “那么现在，我的精神值是不是可以恢复正常了？” 听到普林斯的推论后，栗眠兴致勃勃地问道。 【普林斯：我只能说，这将会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 为了方便理解，他决定打个比方。 【普林斯：就像是身患重病、卧床多年的人想要回到正常生活，需要不短的时间来运动康复已经萎缩的肌肉一样——你的精神想要完全恢复，也需要漫长的时间用来“复健”。】 栗眠当然知道复健，可是“精神”看不见摸不着，要如何复健呢？ 【普林斯：我现在本就存在于你的精神之中，也就是说，我帮你保存的那部分精神力也其实早已回归。只是由于你目前的精神状态不够好，所以才未能与现在的你重回一体。】 栗眠问他：“就像是……虚不受补？” 【普林斯：没错，正是这样。】 【普林斯：等到你的精神状态恢复，你失去的精神值也就会自动回归。】 栗眠点点头，感觉这么听起来还有些道理。 原本，得知游戏系统为了对付她特意弄出“思维病毒”后，她当然对游戏系统深恶痛绝。 但现在，她反而有些跃跃欲试，希望游戏系统的攻势能来得再猛烈一些。 一夜过去，天色渐亮。 即使昨天经历了不少波折，但大象们生活多年，早已养成的生物钟依然让他们和往常一样在同一时间醒了过来。 栗眠现在依然有些头脑昏沉，但只要在过上个半天，体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 走出房门，和兔庄的清晨一样，大象们正在河边洗漱。 奔腾不息的河水似乎已经把昨天残留河中的雨水冲刷干净了，大象们用这水洗脸漱口，没再遇到面部或牙齿被腐蚀的情况。 只是大象们身上被雨水腐蚀留下的黑色痕迹依旧，尚未褪去。 肩膀、胳膊、脊背、腿部……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黑色的痕迹彰显着昨天的大雨不是一场集体癔症。 栗眠的皮肤上不可避免地也有，但早已经不痛了，只是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洗漱完毕，和大家一起去圣神雕像前唱圣歌的路上—— 栗眠还在想着，采石场里运石头的推车和采石工具都被腐蚀了，今天应该能休息一天了吧？ 可看到雕像前的那一堆崭新的推车和用具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天真了。 象庄拟人面带微笑地看着每一个大象都领到了用具，又开始举起双臂高声倡议： “仁慈的圣神不仅宽恕了你们没有看好工具的罪责，反而赐予你们全新的工具！” “你们应该怀着更加虔诚的心来赞扬诸神！” 于是大象们呼啦啦地跪下，歌声比以往更加响亮。 而栗眠身处于一群狂热的大象中，只觉得又开始隐隐头痛。 ——这一次，主要是被刺耳的歌声吵到了。 等到圣歌唱完，其他大象纷纷去采石场开始工作时，栗眠却迟迟没有动作。 她走到象庄拟人面前。 【象庄拟人，lv99，年龄28，是象庄管理者。】 栗眠还记得兔庄拟人——那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的中年男子。 可眼前的象庄拟人却相反。 从那总是挂着笑容的脸庞和目光炯炯的眼睛来看，他有着和年龄相称的年轻活力。 如果把象庄拟人放到现实世界，他简直就像一个……尚未沾染世俗的学生。 只是每当一群大象跪在他跟前唱圣歌或祈祷时，象庄拟人就会露出一种和兔庄拟人如出一辙的悲悯神情。 配上他那张青春活力的脸，倒像是个故作老成的年轻人了。 想到这里……栗眠甚至有些想笑。 ——不，要忍住。 栗眠装出严肃的模样在他跟前站定。 象庄拟人当然注意到了这个有些反常的小象。 “你有什么事吗？”他绷紧脸颊，微微皱着眉头，试图给人一种沉稳威严的感觉。 仿佛是要先一步回应拟人的问话，栗眠双肩耷拉下来，露出虚弱的姿态。 “尊敬的拟人，我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请求仁慈的圣神赐下力量治愈我……” 没错，她要看看圣神到底会怎样对待生病的动物。 这个行为倒称不上冒险。 栗眠早从兔觅觅那里得知，在那些因为生病去找圣神的动物中，有的活着回来，有的则“回归圣神的怀抱”。 她对于此的推断是——只怕圣神不会赐下什么治愈良方，全靠动物们自愈。 自愈成功的，自然能活着回来；自愈失败的，说得好听点是“回归圣神的怀抱”，说得不好听的，大约的确是死了吧。 栗眠现在是尚未完全退烧的状态，因此不怕被拟人瞧出是装病。 又因为再过上半日就能自愈，所以不怕被迫“回归圣神怀抱”。 当然，在象庄拟人面前，栗眠自然要演出一副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因而感到惶惶不安的状态。 那么，拟人究竟会怎么对待她这个发烧的大象呢？ ………… 象庄拟人看着虚弱的栗眠，摸了摸她的额头。 随即，他严肃点头。 “没错，我能感觉到有种邪恶的力量侵入了你的大脑。” 忽然，他凑得极近。 在栗眠的眼中，拟人的脸突然放大了数十倍。 接着，就听到他用一种夹杂着兴奋、疑惑又难以抑制微微颤抖的声音问： “你是不是……对圣神不够忠诚？” 第85章 你愿意…… 惊愕、愤怒、委屈…… 各种表情在栗眠脸上轮番出现。 ——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象，竟然被拟人质疑忠诚，那么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栗眠表现得有些愤愤不平：“你竟然怀疑我对圣神的忠诚？我保证，我的信仰一直都非常坚定。” 象庄拟人抬手虚按两下，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好了好了，我已经替神接收到的你虔诚。现在跟我来，神力将会赐予你健康。” 说完，他在前方带路，栗眠则紧跟其后。 他们绕过虫子一样的圣神雕像，走了不远，就看到一处颇有些豪华的屋子，这是拟人的住处。 说它“豪华”，只是相对动物们的居所而言。 作为圣神的代言人——拟人们的居所自然要跟普通屋子有所区分，这样才能显出特别。 事实上，在每天到神像前唱歌时，如果角度选得好，完全是可以看见拟人的小屋的。它大概处于神像背面不远处的位置。 下雨时，以神像为中心扩散出的保护罩刚好将拟人的小屋容纳在内。是以，它没有收到丝毫雨滴的腐蚀。 走进拟人小屋，栗眠恍然觉得跳跃了文明。 她在兔庄和象庄的居所——若要比喻，环境条件简陋得几乎可以媲美山顶洞人的时代。 但拟人的居所，“奢侈”地分成了内间和外间，以木门相隔。在用来接待动物的外间里，有不少桌子、椅子等木制家具和一些简单的装饰。 在窗台上，栗眠看到了一盆花。 注意到她的视线，拟人耐心地解释：“也许你没有见过，这是在神力保佑下才能盛放的花朵。” 作为一个从没见过花朵的“小象”，栗眠忠于人设、或者说象设，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象庄拟人颇具仪式感地咳了几声，指着一张……与其说“床”，不如说“榻”更为贴切的家具： “那么，你在这里躺下。” 栗眠自是依言照做。 她倒要看看这个拟人能耍什么花招。 而对方并未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者说……是还没有立即开始。 象庄拟人显然注意到了栗眠身上那些被雨滴腐蚀出的痕迹，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几下，但栗眠感受不到来自皮肤上黑痂的知觉。 “你相信……经历苦难后会迎来光明吗？” 拟人如此问道。 栗眠一时搞不清楚他的目的，为了不被察觉出端倪，她选择像一个普通的动物那样回答他： “感谢圣神的庇佑，光明一直照耀着我。” “哈……”象庄拟人恢复笑容，就好像刚才的询问只是错觉。 “这样就很好。” 他赞同地点头：“接下来，我将正式动用神力治愈你。” 拟人走进里间，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栗眠提高了警惕。 不过片刻，他又回来了，拿着一根针和一个瓷碗。 在这个世界，栗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她倒是听兔苍苍说过有些庄园的职责跟铁和瓷器相关，而那些产品也无一例外最终会被当作贡品献给圣神。 象庄拟人蹲下来，用针扎了一下栗眠的手指，然后将血挤进瓷碗中。 “也许有一点痛，不过很快就好了。” 这话不假，他只是取了几滴血，就松开了栗眠的手指。 “现在，我要将你的血液供奉到神像前。以血为纽带，圣神将治愈你一切疾病，你则呆在这里不要动弹，专注在内心中感悟神力的连接，明白了吗？” 栗眠点点头，象庄拟人就离开了。 看着他朝着圣神雕像走去的背影，栗眠心中满是疑惑。 她是不相信什么“圣神会通过血传递神力”那种说法的，可拟人为什么要采集指尖血呢？ 如果放在现实社会，那么采集血液自然是为了做检查。 可是在这里…… 那就不好说了。 也许，圣神的真实身份是吸血鬼之类的物种，需要定期吸动物的血液，而拟人方才采集的那几滴指尖血就是为了当个样品，供它们试吃？ 也许，圣神其实真的有通过血液治愈身体的能力，只是作用有限，所以才会出现有的动物治好了，有的没治好的现象。 又也许…… 栗眠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猜测，感觉比较符合现实状况。 那就是—— 放血疗法。 这在现实社会中可追溯至遥远的石器时代。 那时候的人们无意中发现用锋利的石头给患处放血，可以治愈一些特定的疾病。 那么在这个动物庄园的世界，拟人所谓的“神力治愈法”，其实是放血疗法吗？ 栗眠躺在榻上，对拟人小屋的里间产生浓浓的好奇。 那处会藏着拟人的秘密吗？ 由于拟人刚才去那里拿东西，疏忽之下，木门尚未完全闭合。 ——那么，要不要悄悄起身去门缝中看一眼？ 栗眠内心蠢蠢欲动。 可是，这会不会是拟人故意设下的诱饵？ 此时，拟人刚好走到圣神雕像的面前，应该是正把装着血液的瓷碗供奉在神像前。 如果站在拟人的视角，圣神雕像正好把小屋挡住，栗眠如果想偷偷做些什么，此时是难得的良机。 要是再稍微迟疑一会儿，拟人就会从神像前走回来，那么他就能透过窗户注意到栗眠的举动。 这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不知道神像究竟能挡住拟人的视线多久，容不得栗眠多加考虑—— 她心中微微激动，一种独属于玩家的“冒险因子”开始作祟。 ………… 象庄拟人从神像前离开，手中的瓷碗已经不见了。 “那只小象……此时究竟有没有乖乖躺在原处呢？” 这么想着，目光自然而然地透过窗户观察房内的情景。 于是，他很快就发现那张榻上空荡荡的，似乎原本就没有任何动物躺在那里。 “难道她……” 象庄拟人似乎想到什么，开始奔跑。 宽大的罩袍猎猎作响。 由于离得不远，他只是跑了几十步就到了。 “呼——呼——” 象庄拟人的身体素质似乎不太好，短时间的加速奔跑就让他开始大喘气。 大门没有关，他轻而易举地看到栗眠虽然没躺在榻上，可也没走进里间。 她只是跪在地上，朝着神像的方向摆出祈祷的姿势。由于身材娇小，所以拟人在外面无法通过窗户看到正跪着的她。 原来如此…… 象庄拟人恍然大悟，为了表示虔诚，这名小象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加深所谓的“与圣神的连接”。 看到他走进来，栗眠笑着抬起头。 “谢谢拟人，我觉得自己好多了。” 拟人回以仁慈、悲悯的笑容：“这正是圣神所希望的。” “那么现在……” 出乎栗眠意料的是，拟人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件事。 他一边慢吞吞地说着，一边伸进自己的罩袍内像是要取什么东西。 “你愿意回归圣神的怀抱吗？” 拟人将那样东西完全掏出来了。 栗眠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个形状……那种质感…… 因为在别的游戏中见过许多次，所以绝对不会认错。 象庄拟人右手单持，指着她额头的…… 那是—— 枪。 第86章 为神献上绝对的忠诚 象庄拟人微笑着，笑容有一丝危险。 “这可是能马上送你去见圣神的‘神器’啊。虔诚的小象，你是否愿意被它击中呢？” 他脸上那种虚假的“悲悯微笑”逐渐淡去，语气开始变得漫不经心，手枪在他右手中旋转一圈，枪口又重新对准栗眠。 ——为、为什么你会有枪啊啊啊？ 栗眠很想这么问。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他刚才在神像前和圣神达成了某种“交流”吗？ 还是说…… 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象庄拟人目前对她没有敌意。 栗眠如此确信，因为—— 这是卡牌对决的世界，如果拟人真的想开枪，那么她应该会收到诸如： 【兔绵绵遭遇来自象庄拟人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 这样的提示才对。 但是现在，什么提示都没有。 栗眠于是在脸上堆出笑容：“真的吗？” “当……” 趁着象庄拟人分神的功夫，她迅疾如电般伸出双手握住拟人持枪的右手。 栗眠的双手有些凉，拟人的手很温暖。可想必拟人能通过她手上的力度，感受到她是多么“热情”。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狂热地盯着他。 “太好了！我一直梦想着有那么一天……请务必用这个‘神器’击中我！” 嘴上这么说着，栗眠却将自己的手指塞在手枪的扳机后，使得拟人无法完成开枪的最后一步。 象庄拟人条件反射般地想将拿枪的右手抽回来。 ——但未能成功。 这手劲……该说，不愧是“象”吗？ 拟人心中微微一叹，出言浇灭栗眠的妄想：“你想得美。” “安心在这里躺着，等到康复之后更加卖力地在采石场开凿石块——这才是对圣神的最大贡献，懂了吗？” “……是。”栗眠看起来有些失望。 “松手。” “哦。” 栗眠松开手，“恋恋不舍”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拟人将“神器”重新收回宽大的罩袍之内。 说起来，兔庄的拟人也是同样的装扮，看来罩袍是每个庄拟人的标配了。 那么，兔庄拟人的罩袍之下也藏着一把枪吗？ 还是说，这是眼前的象庄拟人独有的武器呢？ 栗眠虽然躺着，可好奇的目光依旧黏在拟人身上。 对方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转身走回里间关上了门。 栗眠脑中自动生成自己刚才从门缝里偷瞄的场景： 拟人小屋的里间看起来挺有生活气息——有一张单人床、一组柜子，床头柜上摆着蜡烛…… 当然，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最让栗眠感到震惊的是柜子上有—— 书。 纸质的书本在书柜上成排地摆放着，由于距离有些远，栗眠看不清上面的字是什么。 她在这个世界待了不到一个月，辗转经历过兔庄、马庄、奶牛庄以及现在的象庄，没见到一个动物会认字的。 哪怕是有着“传火者”传承的兔苍苍以及牛青柠，他们也是大字不识，全靠口授传承，以及手绘去“乐园”的地图。 栗眠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书，却是在象庄拟人这里。 在看到枪的一瞬间，她也曾怀疑象庄拟人会不会是一个携带枪当作武器的玩家。 可是，会有玩家在商城里买书带到游戏世界中吗？他就这么热爱学习？ 当然，也许这是圣神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代言人都是文盲，所以给拟人们批发了一些书籍让他们学习。 不管怎样，就算他是玩家，也未必是善意的。说不定是游戏系统为了消灭栗眠所以给一些玩家特意颁布了消灭她的任务什么的…… 思来想去，栗眠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伪装成一头真正的小象。 在榻上躺了大半天，等到额头的温度完全恢复正常，拟人才允许她离开。 经过圣神雕像前时，栗眠斜眼瞟了一下，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就像那些每天摆在神像前就会莫名消失的石块一样，装着她指尖血的瓷碗也不见了。 ………… 栗眠回到采石场，有一群十岁的小象围了上来，都是她之前的手下败将。 她随口解释了几句打发他们，就继续接近象碑，试图将他发展成一同去“乐园”的同伴。 可看到栗眠时，象碑却开始后退。 “你、你不要过来……” 每次在神像前唱圣歌时，象碑就会不由自主露出害怕的神情。 为了不被拟人发现，他只能低头、再低头，伪装成慑于神威、无比拜服的样子。 神像是由石块雕成的，但象碑害怕的当然不是石头，而是也许正借由雕像的眼睛打量世间的神。 现在，得到圣神降下的力量而恢复健康的栗眠，在他眼里，就像是圣神在世间行走的分身一样可怕。 象碑表现得如此明显，以致于栗眠轻而易举地看透了他的想法。 她上前一步：“象碑，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 象碑又开始结巴，但还是努力辩解：“不是害怕，是、是敬仰！你的身上残留着神的力量，我因为太过尊敬反而不敢靠近你！” 栗眠开始有些不耐烦他这种拖拖拉拉的态度了，象庄拟人的枪始终悬在心头，带来一种隐秘而急切的压迫感。 她厉声道：“胡说，你以为能逃过我的眼睛吗？” 眼、眼睛？ 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象碑突然双膝一软，不久前的回忆、那些明明想要忘掉的回忆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 圣神的狩猎场上，明明看不到圣神的踪迹，可身边的其他动物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神……到底在哪儿？ 象碑往前跑，前面有倒下的动物；往后跑，也有倒下的动物。 他胡乱地跑，却总能见到痛苦挣扎着倒下去的动物。 圣神好像无处不在，它们的目光似乎一直紧紧锁定着他，却坏心眼地玩弄着他。 它们击倒了许多动物，可象碑却“幸运”地活着回来了。 ——为什么……是我呢？ 象碑甚至觉得成为那些倒下动物的一员也不错，可是能自由地活着呼吸空气的感觉又实在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不，它们一定在时刻盯着我，等到我表露出不忠诚的一瞬间，也会失去呼吸空气的资格。 象碑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碎石，哪怕被锋利的石片划伤也毫不在乎。 ——圣神啊……如果正在注视着我，请看我是如此忠诚。 第87章 恩惠与威慑 栗眠想过象碑惧怕圣神，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害怕。 想起兔觅觅之前惊惧得僵硬的模样…… 看来，经过千百年的浸染，“圣神”已经在这些动物的心中留下了相当可怕的印象。 而这些，是栗眠这个无神论者无论如何也无法切身体会到的。 不过现在，象碑的举动进一步加深了她的认知。 ——多么可怜、可悲、可叹的动物啊。 ——他们原本应该以“人”的名义自由行走在这片大地上…… 经过栗眠半是威慑、半是诱哄的劝说，象碑终于吐露他如此惧怕圣神的原因。 原来，他参加过最近一次的狩猎，并侥幸活了下来。 当栗眠和一群刚满十岁的小象被送入象庄时，从生死边缘游走一番的象碑也回到了象庄。 如果把圣神在天灾之时给予的庇护叫作“恩惠”，那么每年一次的狩猎就是“威慑”。 拟人会告诉动物们：那些去过狩猎场但永远回不来的动物是由于“对神不够尊敬”，所以提前被召唤去了神的身边接受惩罚。 而有时，从狩猎场上侥幸回来的同伴会告诉动物们：被提前召唤去神的身边是一件十分痛苦又可怕的事情。 于是，在绝大部分动物的心中，圣神就是无比仁慈、无比威严的存在。他们对神又敬又怕，因此哪怕是威猛的“狮子”，在神像前也会低下头颅乖顺得如同“羊羔”。 “我完全明白了。” 听完象碑的诉说后，栗眠轻轻点头。 “那么，象碑，来和我一起去寻找‘乐园’吧！” 她向象碑伸出手，拉着他避开其他大象的耳目，向他细致地描绘起向往中的“乐园”。 随着她的诉说，象碑眼中渐渐出现向往之色。 “真的会有那样的地方吗……没有圣神的注视，所有动物齐心协力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栗眠肯定道：“会有的。” ——毕竟，这可是关乎到这次游戏的主线呢。就算没有，她也得亲自建一个出来。 “可是……”象碑还是有些犹豫，“如果被圣神或者拟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的眼中闪过狩猎场上的动物痛苦挣扎的模样。 万一被发现去了“乐园”，他也会像那样被“提前召回圣神的身边”吗？ “也是呢……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 栗眠没有信誓旦旦地说出无法确保的话。 “不过——” 她突然伸手，一根泛着寒光的三棱刺出现在手中。 “在快要被它们发现之时，我会用这个和你战斗，直到你死亡。” 三棱刺的形状，和象碑平时用来开凿石块用的凿子有一些相似，但显然，栗眠手中的“凿子”更加锋锐。 可想而知，假如用那个东西刺穿身体，一定比用凿子刺穿岩石轻易得多。 然而，象碑不知道何为“死亡”。 在他的印象里，大象只有“在象庄的采石场采集石块”和“五十岁后自动回归圣神的身边”两种生存状态。 面对这样的象碑，栗眠思索了一下如何解释死亡。 “你可以这样理解……” “死亡就是永远地陷入了沉睡，就像你每天晚上都会做的那样。只不过，这是永远无法醒来的睡眠。” ——原来如此。 象碑顺畅地理解了。 自打从狩猎场归来后，他有时会做那种可怕的梦，然后突然醒过来。 但在此之前，在象庄的绝大部分日子里，每到夜晚，他总是带着一种劳累一天后，精疲力尽但又无比充实满足的感觉进入沉稳的安眠。 即便是“永远”进入那种状态，在他看来，也要比被圣神注视好多了。 “呼……” 象碑觉得卸下了心中的巨石，陡然轻松许多。 栗眠察觉到他开始意动，于是确认道：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寻找乐园吗？” “我愿意。” 象碑回答得很坚定。 但下一秒，他又神经质地左右看了看，似乎生怕有无处不在的神之化身听到了他“大逆不道”的言论。 “别害怕。” 栗眠安抚他：“如果圣神真的那么无所不能，那么我早就被发现了。” 象碑双手抱头蹲下，看样子想将自己蜷缩一团，伪装成不会动的石块。 “要是，真的是那样呢？” 他低声喃喃道。 栗眠没听清楚他的讲话内容。 “要是什么？” “我说，”象碑艰难地抬起头，嗓音沙哑，“如果——” “圣神其实一直在注视着你呢？” 啊…… 栗眠突然想起普林斯之前所说的，未来游戏是由不知名的外星生物所创造的那番话。 那个外星生物像天真又恶劣的人类幼童一样，把在它眼中如同蚂蚁一样的人类放在“水中的叶舟”——即未来游戏中，以观赏弱小生物的挣扎为乐。 那么，这个动物庄园世界中的“圣神”也会是这样的存在吗？ 千百年来，它们其实一直注视着无数“传火者”前赴后继地去寻找那传说中的“乐园”吗？ 若真的如此，只怕“乐园”的存在与否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那样会很麻烦啊……” 栗眠由衷感慨着。 从无到有创建一个真正的动物乐园，听起来比“寻找真正的动物乐园”的难度提升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会怀疑自己能否做到吗？ ——不，在怀疑之前，先去试一把吧。 该说“难度越大，玩家栗眠越兴奋”，还是说栗眠其实是那种“不管是否察觉到游戏难度高得不合理，仍然冲上去就莽”的人呢……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如果被游戏吓退了，那还算是什么玩家？ 是，如果失败了，那可就再也玩不了了。 那么，就把每一把都当成是最后一把那样，去尽情地享受游戏的乐趣吧！ 栗眠重新露出笑容，再次对象碑发出邀请。 “你尽管放心，如果我发现有‘圣神’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在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那么最好不要被我发现，不然，我就戳瞎它们的眼睛！” 似乎是为了增强说服力，她轻轻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三棱刺。 象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弱小的动物真的能与圣神对抗吗？ 质疑之声还未说出口，象碑就忽然看到栗眠用那个奇怪“凿子”尖锐的一端指着他的左眼。 他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观察这个武器。 然而实在太近了，眼睛甚至无法聚焦，只剩心中本能的直觉叫嚣着赶快逃离。 “你也一样。”她如此道。 这是威慑。 但，得益于此，象碑的一切怯懦、退缩、质询的念头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88章 乐园小队，正在集结中…… 象碑见栗眠看起来很有信心的样子，也不由得对“乐园”生出几分向往之情。 他直起身，平复下紧张的心情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栗眠答：“就是现在。” “等等，这是不是太快了些？” 象碑本以为，怎么找也得等上个几天做足准备才是。 “快吗？”栗眠反问，“一点儿也不快。还是说你有什么东西要带？” 象碑卡壳了。 作为一头大象，他所拥有的全部“财产”，只有圣神分发给他用来采石的凿子、锤子和推车。 就这样，象碑在得知关于“乐园”消息后的不到一个小时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踏上了路途。 在临走之前，他们还顺走了象庄的两个推车——用来装物资，一些采石工具——用来充当武器。 栗眠设想着，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天，想来牛青柠和兔觅觅他们分别应该已经搞定了食物和队友吧？ 她带着象碑，顺着几日前从奶牛庄来象庄的路回到奶牛庄，找到了牛青柠。 而牛青柠一看见他们，便露出喜色：“我已经联系好了力牛庄的牛势，他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乐园。” 力牛庄，负责种植所有动物每日吃的绿菜糊中的蔬菜。有了牛势的加入，他们也能携带更多口粮了。 此时天色已晚，栗眠和象碑便在在奶牛庄暂住一晚，牛青柠也表示需要时间来安置她负责照顾的十几个小老虎。 在奶牛庄，如果有哪一只奶牛消失不见，她所照顾的动物幼崽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因此她需要趁幼崽们还在熟睡时悄悄离开。 翌日一早，不等到奶牛庄的动物们起床唱圣歌的时间，牛青柠就和栗眠、象碑一同去力牛庄找牛势。 和栗眠、象碑不同，牛青柠离开时很是伤感。 “我照顾的那些小老虎……他们醒来看不到奶牛妈妈，不知道会怎么闹腾呢。” “在之前，我总是看着那些长大的动物们一个个从我身边离开，但是今天，我反倒先一步离开了。” 纵然不舍，牛青柠仍然和栗眠、象碑一起踏上了去力牛庄的道路。 她感慨：“看到那些小孩子随着年岁增长，对‘圣神’的信仰也逐步加深，这让身为传火者的我总是感到无比煎熬。” 象碑好奇道：“为什么不在这些动物幼崽小时候就告诉他们‘传火者’的故事呢？” 昨夜，栗眠告诉了他关于传火者的故事。听到这个千百年来口口相传的世界真相后，象碑对传火者们创建的“乐园”多了不少信心。 ——既然“传火者”安然存在了千百年，那么看来“圣神”也并不是他设想的那样无所不能吧。 此刻，看到奶牛庄也有牛青柠这样的传火者，象碑顿时觉得这里是个将传火者组织发扬光大的好地方。 但牛青柠听到他的提议后却摇了摇头。 “这些小孩子……年纪太小了，性格都还未养成。即便他们现在更信任我这个奶牛妈妈，可长大之后，对圣神的信仰却会在他们心中占据高峰。” 哪怕有一个长大后成为圣神的狂信徒，甚至仅仅只是无法抵御内心的煎熬将实情“忏悔”给拟人，“传火者”也会遭遇严重的打击。 栗眠回想起了当初听到兔苍苍讲述关于传火者故事时，感受到的那种震撼的情感。 而此时，她转头看向象碑，他的脸上同样出现深深的动容之色。 “传火者，还真是艰难啊……” 接下来的去力牛庄的路上，三人都没再说话，似乎仍然沉浸在某种情绪的余韵中。 而等到牛势也加入这个去寻找乐园的小队时，已是到了大部分动物庄园的动物们集结起来唱圣歌的时间了。 此时，小队的人数增加到四人，从象庄带出来的小推车里也堆满了蔬菜。 接下来，需要去兔庄接兔觅觅。 小队逐渐远离力牛庄，听着遥遥传来的圣歌声，几人差点条件反射般也跟着唱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栗眠向象碑打听起关于象庄拟人的事情。 也许是先入为主观念在作祟，她第一个见到的拟人是兔庄拟人，总觉得他那样的性格行为才比较符合一个“正常”的拟人—— 一个合格的“圣神”代言人，时刻用悲悯的神情传播神之仁慈，并会在信徒忏悔时宽恕他们的一切罪过。 而象庄的拟人……总让人觉得太“跳脱”了点儿。 象碑回忆片刻，答道： “我记起来了。在不久之前，象庄拟人还不是现在这个，而是一位看起来更年长一些的拟人。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拟人年纪太大了，所以才选中现在这个作为替换吧。” “新来的么……” 栗眠陷入沉思。 ——从这个角度看，也许现任象庄拟人只是初来乍到，还没适应新的环境？ “你们有谁知道……拟人是怎么来的么？” 作为几人中资历最老的传火者，牛青柠比较有发言权。 她想了想，答道：“据说有些表现优异的动物，会被圣神选中成为新的拟人。” ——同为动物，有的坚守作为人的尊严，将“传火者”的故事世世代代地传递下去。而有的，却成为了圣神的走狗，帮助他们管理曾经的同类。 “真是讽刺。”牛青柠如此评价，“明明大家本来都是人类啊。” 栗眠赞同地点点头。 ——同类相残，何等可悲。 “等找到乐园就好了。” 如果真的有乐园，那么这个世界至少存在最后的净土。 “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牛青柠的眼睛逐渐放光，她已经将“传火者”的故事记得太久了。 久到……如果再不去寻找乐园，甚至会怀疑那是仅存于幻想之中的地方。 四人足迹蔓延着远去，来自力牛庄的圣歌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而同一时间的象庄。 象庄拟人将聚集在一起唱圣歌的大象们用目光搜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认—— 昨天找他看病的那头小象不见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之前被他选中去狩猎场作为猎物，又幸运地活着回来的那头大象。 如果是其他的大象，消失个一两头也没什么，象庄拟人或许根本发现不了。 可如今消失的，偏偏是他最近最有印象的两头。 “呵呵呵……哈哈哈……” 象庄拟人将脸埋在手心，试图抑制住自己的表情。 可笑容仍不断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最后，他索性放声大笑，丝毫不在意来自大象们惊异的目光。 第89章 出发!目标是乐园 对于象庄发生的事，现在正在赶路去兔庄的栗眠则一无所知。 四人走了一天的时间，才终于在夜晚时分到达兔庄。 兔子们都已安然入睡，栗眠潜入兔庄，发现棉花田竟然大变样。 那些挤挤挨挨的棉花枝、枝头松软洁白的棉花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地低矮的棉花幼苗。 和兔觅觅汇合后，栗眠这才知晓兔庄在几日前也下过一场大雨，满地的棉花因此被腐蚀了个干净。 至于这些新的幼苗，是圣神新赐下并由兔子们种上的。 栗眠有些疑惑： 土壤中一定还残留着腐蚀性的雨水，而棉花幼苗却整齐健康地生长，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 想来，这也是“圣神”施展出的“神力”吧。 “幸好。”兔觅觅拍了拍胸口，脸上残余着侥幸，“自从你离开的那日，我就有意识地搜集了不少棉花。现在它们和布匹一起正堆放在库房里。” 而这些棉花，可以充当在路上充当取火的材料。 栗眠在兔庄停留一晚，等到第二天马庄给兔庄送早饭的时候，马驰也加入了这个去寻找乐园的小队。 ——兔觅觅不负所托，成功说服了马儿的加入。 接下来，就要正式启程去“乐园”了…… 这时，象碑突然提到——也许在猪庄里，有一只猪同样愿意加入他们。 那只猪名为“猪壮”，象碑和他结识于圣神的狩猎场上。 这头大象和那只猪在狩猎最激烈的阶段匆匆碰过一次面，而代表狩猎结束的烟花盛放的时候，他们碰巧发现彼此竟然都侥幸活了下来。 那时，猪壮仗着砰砰炸响的烟花声，轻轻说了一句： “去他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圣神不是好东西。” 象碑听到这句话时，差点以为猪壮会和烟花一样突然炸开。 而事实却是猪壮毫发无伤。 于是，象碑此刻向栗眠提议，把猪壮也拉入伙。 栗眠听完他的叙说后，不可避免地对猪壮产生了一丝好奇心：竟然有这样天生的不屈从于圣神威严的动物么？ ——真的有。 等到一行人到达猪庄，马驰凭借着马的名义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把猪壮拉出来了。 一见到栗眠几人，这个像猪一样壮实又憨厚可爱的年轻人就问道：“我说，那个‘乐园’，是真的存在吗？” 说着，他还提了提手中那口巨大的铁锅，以免里面的东西掉出来——锅里盛放的一堆瓶瓶罐罐因此碰撞得哗啦作响。 看着猪壮急不可耐的样子，栗眠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不怕我们是骗你的吗？” 猪壮脑子转得挺快，立马答道：“我原本还有点怀疑，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放心了——你要是诚心骗我，就不会现在暴露出来。” 说罢，他直接将自己从猪庄带出来的东西放到马驰拉的那一堆棉花和布匹的上面。 “看着我做什么？走啊！”猪壮催促着。 他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兔觅觅看到他的动作，好奇地问：“你这些瓶瓶罐罐装的是什么啊？” 一说到这个，猪壮立刻故作神秘道：“这些……可是让食物变得更好吃的秘诀。” 猪庄的职责是负责做饭，其他庄园的一日三餐都是由猪庄做好，然后由马庄负责运送到各个庄园的。 栗眠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十天，对饭食当然不陌生。 想起那些绿油油的菜糊，她就感觉自己脸色发绿。可目前吃的只有这个，还不能不吃。 像是兔觅觅他们，因为从小到大吃的就这么一样，倒是没什么感觉。 但栗眠之前经历的游戏世界，别的不说，至少在吃食上是各式各样，且都色香味俱全的。因此一想起现在每餐只能喝菜糊，就免不了感觉落差太大。 可听猪壮的意思……这菜糊竟然还是调味之后的成果？ 牛青柠此时充当了栗眠的嘴替，将她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觉得每天的饭也没什么特别的呀？感觉跟直接把菜剁碎煮熟差不多。” 猪壮不允许有别人否定他的工作：“那一定是因为你们没有尝过我做的——我是给狮子做饭的，而你们之中没有狮子。” 栗眠抓住了重点：“等等，每个庄的饭不都是一样的吗？” 至少她辗转经历过兔庄、马庄、奶牛庄以及象庄，感觉四个庄园的菜糊都是一个味道。 猪壮听了她的话，故作高深地摇摇头。 “也许你缺少一条灵敏的舌头，圣神说——” 提到“圣神”时，他脸上明显浮现出嫌弃的神色。 “它说，猪庄的职责是做饭，但又不止是做饭。我们（猪）需要根据不同动物的特点，针对性地提供不同的饭食。” “比如，让狮子更具爆发力，让大象更有耐力……” “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工作，甚至可以说——猪庄承担起了所有庄园的未来也不为过。” 猪壮的脸上浮现出陶醉的神色，看来他虽然变得抵制圣神，但仍然以做饭——这一圣神赋予他的职责为傲。 “真玄乎。”兔觅觅轻蹙眉头，表示怀疑，“那、就让我尝尝你这调料都是什么味儿——” “唉唉……”猪壮急忙拦住她，“急什么，等到我做饭的时候，一定让你尝个够。” 几人在路上有说有笑，轮流承担拉车的工作，倒也不觉得赶路劳累。 至此，这个去寻找乐园的小队终于基本成型。 栗眠发现，现在再用解析之眼看他们，每个人的信息都已经悄然改变—— 【兔觅觅，lv10，年龄17，是一名正在寻找“乐园”的传火者。】 【马驰，lv15，年龄26，是一名正在寻找“乐园”的传火者。】 【牛青柠，lv19，年龄33，是一名正在寻找“乐园”的传火者。】 【牛势，lv21，年龄34，是……】 其余的象碑，猪壮的信息也发生了相同的变化。 至于栗眠本人—— 【兔绵绵，lv30，年龄18，是一名正在寻找“乐园”的传火者。】 没错，在象庄的时候，栗眠也和一些大象进行了友好的“玩耍”，因此等级正式突破了30大关。 她继续选择提升“复制”这张装备牌，终于又得到新的效果。 【复制（装备牌：对战胜利后，可从对方卡组中指定一张卡牌，复制得到其等级+1的卡牌，或者，选择不复制）】 这一次，只是多了“对战胜利后，可以选择不复制对方卡牌”的效果。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栗眠终于可以放心挑战各种对手，而不必担心被迫复制过来的卡牌污染牌库了。这对于她升级可是十分重要的一点。 而在栗眠的带领下，几位传火者终将找到那传说中的“乐园”…… 第90章 生火、做饭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荒芜。 天空是永远的灰蒙蒙的一片，地上则是满目沙土，寸草不生。 在时不时从天而降的腐蚀雨的作用下，只有庄园内受到“圣神赐福”的土地才能长出作物。 庄园外，根本见不到绿意。甚至就连石头，在天长日久的腐蚀之下都会消融。 走的时间久了，才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远处的一些房屋，那是其他动物庄园。 栗眠几人，是刚踏上寻找乐园之路不久的传火者。 为了打发无聊，她提议各位轮流描述一下自己庄园的圣神雕像是什么样子的。 同时，栗眠还抱着试图从他们的描述中找出圣神共同点的心思。 虽然动物们被禁止直视圣神雕像，但每个神像都庞大无比。每当清晨动物们排着队去神像前唱圣歌时，总是免不了无意之中远远地扫上几眼。 因此，日积月累的，总能对神像的样子有个大概的认知。 当然，对于绝大部分动物们来说——近距离直视神像——这一点是万万不敢的。 首先发言的是猪壮，据他所说，他曾经近距离打量过好几次圣神雕像，但是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 由于他从小就在猪庄长大，拟人又不会教动物们读书认字。因此，他只能大致描绘出猪庄圣神的样貌—— 神像非常高，好像有几百只猪垒起来那么高（以栗眠在兔庄和象庄的经验，神像都是大约一百多米，估计猪庄的也差不太多）。 神像看起来像是由五根巨大粗壮的绳子竖着交织而成，直冲天际。而在“绳子”交织的缝隙之中，隐约可见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竖眼或开或闭。 而“绳子”字本身也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如同长了肥肉一般层层堆叠。 描述完毕后，猪壮点评： “刚开始几次，看得我有些心惊胆战。不过后来熟悉之后就好多了。不就是石头垒起来的嘛——感觉跟我每天都用的、同样由石头垒起来的灶台差不多。” 栗眠问他：“你们的调料，是由圣神赐下的吗？” 猪壮点点头：“我本来想着，既然不信奉什么圣神了，就应该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扔掉。可是，你们是没尝过——哎呀，不放调料的菜糊是真的难喝。” 象碑对猪壮投去敬佩的目光。 “还是你厉害，我根本不敢看象庄的神像。所以至今对它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猪壮拍拍象碑的肩膀——由于身高不足，未能成功，只能改为拍拍象碑的后背。 “只要勇敢迈出第一步，你就会发现圣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猪庄神像描述完毕，接下来牛青柠开始用语言描述奶牛庄的神像。 作为从小就被选中，接受了传火者传承的她，词汇量显然要比猪庄强上不少。 在她的叙述里，奶牛庄的神像同样让人觉得怪异惊悚—— 与其他神像不同的是，奶牛庄的神像拥有三条细长的“腿”，三条腿支撑着的，则是无比庞大的身体。让每一个观看者都忍不住担忧那细细的腿会不会有一天无法支撑起那笨重的身躯。 当然，“细”这个概念只是相对于神像而言的。对于奶牛们来说，三条腿的任何一条都比他们十只牛捆在一起更粗。 牛青柠还细致地描绘了奶牛庄神像的“腿”是什么模样，身躯又是何种模样。 等她介绍完毕后，马驰开始犹豫着介绍起马庄的神像，之后，是牛势介绍力牛庄的神像。 在栗眠看来，这些个雕像中，唯一能称得上共同之处的只有“怪异”。 它们的形象不属于任何一个现实造物，反而像是“为了怪异而怪异”才成为了各种诡奇形状的融合体，且这番做法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任何看到神像的人的第一反应是“心中一凛、不敢直视”，而不是产生诸如“美丽、艺术、优雅”等等正面的反应。 看来，也许等找到“乐园”后才能获得更多与“圣神”相关的信息了。 假如那里真的是千百年来人类传火者们建立的聚集地，那么他们至少知道的比栗眠更多。 而假如那里是在圣神注视下建立的乐园……虽然这个可能性听起来挺让人绝望，但“会获得更多有关圣神的情报”这一点是肯定的。 栗眠和其他几个传火者不停歇地赶路，很快觉得肚子饥饿。 于是开始停下，生火做饭。 掌勺的自然是猪壮这个大厨。 牛青柠看着铁锅，跃跃欲试着想要尝试一下做饭，但被猪壮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在他心目中，绝不允许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存在碰那口锅。 不过，虽说猪壮是“大厨”，可这做饭过程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只不过是把蔬菜剁碎放到水里煮而已。 栗眠观察了一眼一些这些蔬菜，发现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种，也许是当年遭受辐射后，变异出来的新品种吧。 猪壮在锅边一边等待菜糊熟透，一边不断挥动汤勺搅拌着。只看他的架势，倒真有几分“大厨”的风采。 “好了！” 猪壮没急着放调料，而是先盛了一小勺供众人品尝——果然，味道十分苦涩，难以入口。 “看吧——”猪壮看着其余人都皱起了脸，不禁自得，“我就说了，不放调料是不行的。” 说着，他打开数个罐子，分别往锅里放了用量不等的调料，严谨的态度让人幻视他正在做什么科学实验。 “每一次猪庄集体做饭的时候，猪庄拟人都会背着手在灶台间走来走去……还会时不时抽查某只猪有没有放错调料！” 给众人盛饭时，猪壮忍不住回忆起在猪庄里的生活。听他的叙述，猪庄拟人竟意外是个十分“敬业”的拟人。 不像象庄与兔庄，动物们干活儿的时候是看不到拟人的。至于工作的努力程度，全凭大家自觉。 猪壮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给众传火者分配好食物。 随后，他和大家一样盘腿席地而坐。 “好了，让我尝尝自己做的饭究竟是什么味儿……” “等等——” 栗眠正端着木碗凑近嘴边，闻言顿时停下了动作。 她望向猪壮，语气难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你自己做的饭之前从来没吃过？” 第91章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 “对呀！” 猪壮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怎么可能自己吃？这是专门供给狮子吃的。至于我们猪的饭食，是由特定的猪制作的。” 一个“厨师”，竟然从没吃过自己做的饭。 栗眠看了碗中的菜糊，犹豫着尝了一口。 结果嘛…… 客观来讲，不好吃也不难吃，跟之前吃过的菜糊味道一模一样。唯一口感上的区别就是手里这碗是刚出锅的，比较热乎。 栗眠回想起之前猪壮说过的话： 圣神要求给不同的动物配置不同的厨师做专门饮食，是为了让“让狮子更具爆发力，让大象更有耐力”等等。 既然每种动物吃进去的菜都是由牛庄批量种植的，那么区别只能在于“调料”的不同了。 ——圣神这么做，是为了让动物们更好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吗？ 几人补充了能量，又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就继续赶路。 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他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周围的景色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偶尔，也会面临食物缺乏的情况。每当这时，他们都会悄悄趁着夜色到附近的猪庄里“拿”一些蔬菜补充消耗。 ——是的，有些动物庄园并不是只有一座。 例如马庄，由于马儿需要在各个庄园之间来回奔波，因此数个马庄的位置就设置得比较分散； 又如猪庄，需要给其他庄园源源不断地供给饭食，如果只有一座，那么马儿们跑断腿也难以让偏僻庄园的动物吃上新鲜的饭。 但是，像兔庄、象庄这些专门生产贡品供给圣神的庄园，则是只有一座。 这些信息，也是“传火者”传承中的一部分。 据兔苍苍所说，似乎是当年传火者们建立好“乐园”之后，又专门回到各个动物庄园中，将各个庄园在地图上的分布、以及乐园的位置详尽细致地传递了给新一届的传火者们。 也正是只有这样，各个庄园中才有机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传火者去寻找乐园，而乐园的势力也会因此不断增强。 “我说……” 路上，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牛势罕见地开口了。 “乐园没有圣神的赐福，他们是如何种植作物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栗眠早就想过。 “他们应该找到了不用圣神赐福也能种植的方法，又或者找出了全新的、能在恶劣极端的状况下也能存活的作物吧。” 否则，当初的传火者们就无法建立乐园，更别说还有余力再返回动物庄园将地图交给新的传火者们了。 虽说千百年前的那场世界大战，导致99%的生物都灭绝了，但这也代表着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存活下来，并且一直繁衍至今。 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圣神”降临，那么当时的人类或许一开始会生活得很艰难，但时间一久，一定会找出在全新的世界中生存下来的方法。 毕竟——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的。 不管是植物、动物，还是自诩为“高等动物”的人类。 又走了几天，已经远远地看到，前方的土地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了。 栗眠出言提醒众位： “从这里开始，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在前方，不会再有各种动物庄园。据说，那里是圣神的力量也不曾涉足的地方。” 之前走过的那些区域，几乎可以被称为“安全区”。 虽然只有某些接受神赐祝福的土地里可以种植，其它区域都是寸草不生，连半点生物的影子都不见。 但这也间接说明了，他们不会遇到来自生物的危险。 就像是圣神降下了无形的屏障一样，在动物庄园之内的区域里，一切生灵只有仰仗神恩才能勉强生活。可此地之外，世界展现出了最本真的模样。 猪壮极目远眺，似乎看到远处有一片土地之上有绿莹莹的植物，免不了激动起来。 “虽然牛势说过了，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土地中竟然真的能长出东西。我在猪庄时，总觉得所有蔬菜都是圣神赐予的呢！” 毕竟，每天清晨唱的圣歌里是那么说的嘛。 牛势许久未见如此生机勃勃的绿意，也是无限感慨。 “你说的其实也没错——如果不是神赐祝福，牛庄里根本长不出蔬菜来。” 和兔庄只有特定的区域才能种植棉花一样，牛庄里有一片专门被划分出来用作种植的田地。 当有些牛不小心将种子撒出那片区域时，无论过了多久，那处土地也不会冒出嫩芽。 就像这些被规定了只能在神赐之地才能生长作物一样，动物庄园的动物们也是被圣神规划好了一生—— 一个新生命睁开的第一眼，见到的并非是亲生母亲，而是被分配好的“奶牛妈妈”。 从小，动物接受的唯一教育就是信奉圣神。等到十岁时，他们已经都成为合格的信徒了。 接下来，就是根据不同的种族被分配到各自的庄园，接受圣神赐予的职责、在拟人的安排下繁衍后代、等到干不动活儿就“回归圣神”。 对于大部分动物来说，这样的一生也没什么不满足的。 ——有吃有喝，工作带来成就感，让他们能够沉醉于实现了自我价值的感动中。就算偶尔有个不开心的，那便去神像前忏悔，拟人会走过来抚平一切烦恼。 是的，千百年了。 大多数动物都是如此度过，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更不会产生反抗的念头。 可是，总有那么一两个异类，他们不甘于现状。 因此，他们从庄园中走出来，然后发现了新的天地。他们相信，即使是微弱的火苗，总有一天也能变成熊熊烈火，然后让压在他们头成百上千年的、所谓的“神”滚蛋。 几位正在寻找乐园途中的传火者，正是这样的“异类”。 他们看着远处的绿色原野，仿佛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自由”。 他们本能地向往那片绿原。 就如同每个生命都本能地向往着能够无拘无束地生长。 正因如此，他们不会因为一时的感动而驻足欣赏——这些多余的情感，等到了“乐园”再释放也不迟。 他们迈出了—— 一步、两步。 随着逐渐接近，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此欢呼雀跃地颤动着。 “等等……” “大地——真的在震动！” 第92章 无形的分界线 地震。 起初轻微得让栗眠觉得只是错觉。 但很快，强烈的震感几乎让她站不稳了。 幸好，他们现在身处于平坦开阔的地面上，就算是地震，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危害。 只要暂时停下来，等这阵最强烈的波动过去就好了。 然而，和栗眠同行的传火者们并不这么想—— 象碑蹲下来，几乎要跪坐在地上：“这……难道是圣神发怒了吗？它们肯定一直在看着我们！” 就连逃离庄园后，表现得对圣神毫不在乎的猪壮也将信将疑。 “这真是圣神的警告？” 兔觅觅紧紧拉着栗眠，似乎这能给她带来无限力量。 最早接受传火者传承的牛青柠看起来最为镇定，但不知是否是对“地震”这个概念不知情，此时她的看起来也是神色有些不安。 马驰、牛势正紧盯着地面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惶恐，时不时抬头看天，似乎觉得下一秒圣神就会降临。 看着这样的同伴们，栗眠突然觉得—— 也许，消除圣神带来的恐惧是比寻找乐园更加困难的一件事。 “大家不要怕！”栗眠大声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无法对这几个没有接受过基础教育的人解释，地震的成因其实是由地壳板块运动造成的。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地壳”，什么又是“板块”。而要解释这些，又非得牵扯出更多他们不明白的名词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行动比言语更有效。 栗眠在每个传火者的脸上扫视了一圈，镇静自若的态度让她看起来胸有成竹。 她说： “如果圣神真的在注视着我们，那么我继续前行，应当会受到神罚；反之，则说明圣神并非无所不能，刚才的地震更不是什么它们的警告！” 说完，栗眠笔直地向前走去。 刚才最强烈的那波震动早已停止，因此她的步伐沉稳坚定，没有丝毫迟疑。 身后，兔觅觅望着那个背影，又看了一眼其余同伴。 下一秒，她选择起身、跑过去跟随在栗眠身边。 她们往前走，然后大地静止，什么都没有发生。 猪壮跺了跺脚，拉着车也跟了上去。紧接着，牛青柠、牛势、马驰也跟了上去。 传火者们跨越了这条无形的“分界线”，一种微弱、隐秘而战栗的感觉逐渐从心中萌发，然后就像面前这片绿原上的野草一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虽然只是简单的迈步，但好像已经把“圣神”、“恩赐”、“神罚”……之类的渐渐抛之脑后。 在这一步一步的淬炼中，心也好似钢铁一般坚硬了起来。 众人继续前行，来到草原跟前。 这里似乎受到刚才地震的影响更严重，偶尔可见地上开裂的缝隙。缝隙之中，黑乎乎的一片，偶尔能见到露出来的、野草发达的根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穿梭。 栗眠让正在推车的人暂时停下，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先去探路。 “呀——” 兔觅觅忽然跳了起来，因为有一个小而迅速的身影擦着她的脚过去了。 这里的草大约到栗眠的小腿处，栗眠拿着拐杖不断在前方探着草丛，以免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很快，她看到前方出现了几只—— 长相奇特的老鼠。 虽说是老鼠，但和栗眠认知中的任何一种鼠类都存在稍许区别。 它们个头只有她掌心大小、灰毛、长着圆耳朵和短短的尾巴。 那些老鼠在地面开裂的缝隙中进进出出，繁忙却井然有序的样子。 “这是什么？” 兔觅觅也看清了那些小动物。 她第一次见到其他动物，这是形貌、外观与“兔子”、“马”、“牛”等庄园动物完全不同的品种。因此并不觉得惧怕，反倒生出好奇。 刚才受惊吓，只是由于猝不及防，又加上没看到那个小东西的真面目。 栗眠与兔觅觅解释：“这是老鼠。看来，也许是刚才的地震把它们在地下的洞穴震塌了，所以我们才在地面上看到这么多。” 在她们一旁的牛势则对这些会动的小东西不感兴趣。 他正拿着从牛庄里带出来的铲子，跃跃欲试着准备挖一些土回去，看能不能在这种土上面种菜。 栗眠察觉到约莫有几十只老鼠正在草丛的掩映之下，隐隐对她们几人形成包围之势。 “哈，看来它们并不欢迎我们来做客。” 在解析之眼的显示中，这些都只不过是等级只有1或2的对手。虽然等级不高，但胜在数量足，也是不错的经验来源。 许久未能战斗，看到这种情形，栗眠已经开始感到热血沸腾了。 “看招！” 【兔绵绵对灰鼠1发起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 【已自动为您抽卡：示威lv2，飞踢lv10，冲撞lv5，直拳，直刺（装备牌“三棱刺”的效果）】 【请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兔绵绵使出“示威lv2”，使自己下一张攻击牌的伤害+20%。】 【兔绵绵使出“直刺”，灰鼠1hp-72（当前等级30x2x（100%+20%））。】 【兔绵绵使出“飞踢lv10”，灰鼠1hp-28。】 灰鼠1血量只有100点，很快就被栗眠战胜。 【恭喜兔绵绵获得胜利！经验值+100，目前经验值lv30（315\/3000）】 【由于您装备了“复制”，请您在下方显示的灰鼠1的卡牌中选择一张，复制其等级+1的卡牌到您的卡组中。或者，您选择放弃本次复制机会。】 【灰鼠1的卡牌：】 【啮咬（攻击牌：尖牙啃咬，对敌方造成2点伤害）】 像灰鼠这种小型动物，不仅卡牌的伤害低，提升上限也不高。因此栗眠果断选择放弃复制，只把这些灰鼠当作移动经验包。 在这个卡牌战斗的世界，即使这些灰鼠将栗眠他们包围了起来，也无法进行围攻，只能一个接着一个排队进行“单挑”。 这就形成了一副有些搞笑的画面——就像是灰鼠们想不开了准备排队送死。 但战斗并非完全脱离现实。至少，栗眠打死灰鼠1之后，它并没有像电子游戏里那样“消失”或是爆出一点材料。 而是留下了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经过“直刺”攻击后，灰鼠1流出的鲜血渐渐染红了草地。 栗眠无暇顾及死掉的灰鼠。 因为其余灰鼠们见到同类一个接一个地阵亡，终于察觉不妙，开始准备四散逃离。 可栗眠不想放过它们，她招呼兔绵绵他们封住灰鼠的逃跑路线，然后逐个击杀。 不断有经验入账的感觉是如此美妙。果然，外面的世界才是升级最快的地方。 在动物庄园里，栗眠的“友谊战”由于没有击杀对手，因此得到的经验也只有原本的60%。 而现在，这些没什么攻击力的老鼠成了最好的经验来源。 栗眠逐渐沉浸在经验增加的快感中。 因此没有发现，第一只死掉的灰鼠，它的血几乎全部流到身下野草裸露的根系上。 而现在，那处的鲜红之色已经褪去。 ——就像是野草的根系正在迅速“喝掉”死灰鼠的血液。 第93章 穿越丛林 在栗眠拥有的强力卡牌的压制下，绝大部分灰鼠都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等到地面上再没有一只活着的灰鼠时，她的等级也已经提升至33级。 在这片草原上，最大的族群似乎就是这些灰鼠。 此时，被“直刺”击中后的灰鼠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流出的血渐渐将一片草地染红了。 “绵绵快看，这些草长得好快！” 栗眠循声望去，就见兔觅觅指着的地方，那里野草已经将根深深扎进了灰鼠的尸体中。 这种生长的速度的确是她前所未见的。 总觉得这草有些诡异，栗眠催促着大家赶快穿过这个绿原。 装满物资的车路过草地，留下深深的车辙。 传火者们的脚印跟着车辙一起延伸至远方。 行至半路时，栗眠突然感受到胳膊上有一点凉意。很快地，这股凉意又转变为灼热的疼痛。 下雨了！ 可这一次不在庄园内，附近也没有神像可以提供庇护。 那么—— 唯有前进！ 在草原的那边，可以模糊看到一片树林，长满了参天大树。 栗眠和几位传火者一起将车推得飞快，避免雨水将最重要的食物腐蚀殆尽。 象碑将从象庄带出来的石板盖在蔬菜上面，可以暂时遮挡雨水的侵蚀。 猪壮在感受到第一滴雨落下时，就立马把铁锅放到棉花的最底层，避免了它被雨水腐蚀出大洞的命运。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推着车平安抵达大树的树荫之下。虽然身上免不了被雨淋到，但他们也早就习惯了。 进到树林里，栗眠并没有急着赶路。 只因这里的场景，已足够让没见过世面的传火者们震惊—— 一棵棵大树犹如擎天巨伞一般，为树下一切生物抵挡住了大雨的腐蚀。 这些树都长得极高，栗眠他们在树的映衬之下，仿佛是误入巨人国度的小矮人。 树木枝繁叶茂、葱葱茏茏，竟能将树下的区域遮盖得半点雨都滴不下来。 这为树下的生物争取到了足够的成长空间。但由于树木将阳光都遮住了，因此在它们下方的，也都只有一些在阴暗潮湿之地能够成长的植物。 在滂沱的雨声之中，似乎还能听到有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林中鸣叫。 兔觅觅情不自禁发出感叹：“原来……没有圣神神力的庇护，竟也有在大雨中存活的办法。” 为了抵御恶劣的气候，大树和野草分别选择了不同的应对方式。 雨停之后，栗眠带着同伴们爬树采摘树叶。发现这些树叶面向天空的那一面，摸起来有种光滑油润的质感，仿佛是天然生成了一个保护膜。 而那些草原上的野草，虽然在下雨时被腐蚀殆尽，可雨停之后，却又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冒出嫩芽。 传火者们将摘下的树叶编织成雨衣，等到下一次遇到腐蚀雨时，就可以借此保护自己的身体和车上的物资了。 接下来的路，要在丛林之中走出来。 无害的松鼠在枝头跳跃，时不时停下来歪头打量来访的客人。有时兴起跟着走一段路程，又很快失去了好奇。 粘腻的苔藓长在石头上，传火者们需要小心脚下，才不会突然滑倒。 长相怪异、色彩斑斓的蜈蚣攀爬在树干上，试图用鲜艳的外壳吓退敌人。 而螳螂伪装成普通的、装点着苔藓的石块，只有在被不小心踩到时才会挣扎着跳开。 传火者们呼吸着清新自然的空气，只觉得心灵在此刻都被净化了。 这片树林极大，他们得在这里花不少时间才能走出去。 途中，偶尔也会遇到充满敌意的小动物。但由于等级都不高，因此通通在对决中遗憾败北，反而成为了栗眠的经验包。 经过如此漫长的时间，即使之前储存了再多的蔬菜，也迎来的告罄的时候。 不过森林里资源丰富，栗眠和同伴们观察其他林间动物的行为，找出不少可以食用的植物。 起初，猪壮还拒绝让那些来路不明的植物进入自己的铁锅，但终归还是败在“蔬菜不足”的现实下。 后来，他反而成了最乐于尝试的那个。开始追求食物的色、香、味，做出的饭菜隐隐有几分真正大厨作品的影子。 某一天，猪壮拿小勺子刮着一个罐子的底部，然后垂头丧气道：“唉，调料也快用完了。没有调料，怎么做饭呢？” 马驰倒显得满不在乎。 在他看来，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味道都是次要的。 于是马驰劝猪壮：“在森林里发现的这些食物，吃起来不像之前的蔬菜那么苦涩，就算没有调味料也行。” 只是猪壮仍耿耿于怀。 “可是，饭菜怎么能不调味呢……”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栗眠也发现了——与其说猪壮对圣神的信仰改变得太过容易，倒不如说在猪壮心里，做饭才是他真正的信仰。 因此，想要化解猪壮对调味的执念，还是得对症下药才行。 栗眠问他：“猪壮，是谁跟你说饭菜必须加调料的呢？” 猪壮怔然。 片刻后，他才答道：“是猪庄拟人。从一开始，拟人就将圣神的这一命令传达给我们。而且在平日里，拟人也总是这么严格要求着我们。” 说着说着，他一拍大腿：“去他的，我都不信什么圣神了，为什么还要听它的话？” “是啊。”栗眠补充道，“我们不再为圣神劳作，因此不需要那些‘让狮子更有爆发力……’之类的调料了。” 据她猜测，庄园内的动物们因为食物只有蔬菜，难免出现营养不良的情况。那么，圣神赐下的“调料”应该是类似于“营养补充剂”之类的东西。 毕竟动物们只有身体强壮了，才能更好地为圣神干活儿不是？ 但他们现在已经到了森林里，如果细心留意，还是可以时不时获取到除了植物以外的其他食物的，譬如水果、鸟蛋、肉等。 有了这些，应该足以补充营养了。 并且，虽然失去了“调料”，但传火者们一致认为现在的饭菜更好吃。 又经过一段时间，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丛林，面前的景象顿时开阔起来。 视力最好的马驰，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缕袅袅炊烟。 他兴奋得大喊：“有烟！难道我们已经到达‘乐园’了？！” 栗眠回想着地图，有些纳罕。 “不对，根据地图显示，我们离‘乐园’还远着呢。” 第94章 临时乐园 “兔绵绵说得对，那儿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乐园。”牛青柠摇了摇头，跟着附和道。 作为几人中最早听说传火者故事的人，她同样知道去乐园的路线。 猪壮猜测：“也许和我们一样是去寻找乐园的传火者，只是刚好比我们出发得早了那么一会儿。” 牛势反驳他：“不对，我们一路走来，没有发现有传火者经过的痕迹。” “不管怎么样，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栗眠提议道。 经过在森林中长时间的跋涉和战斗，她的等级已经提高到了50级。手中的卡牌经过不断与同伴进行“友谊战”，也都齐齐提高了一个层次。 升到40级时，栗眠选择再次将装备牌“复制”升级，得到了“战斗胜利后，可以选择将自己已有卡牌消除”的功能。 虽然这听起来和“复制”没什么关系，但对她手中卡牌提升很明显——至少，现在每次战斗时不会再抽到伤害值只有5点，且已经升到最高级无法继续提升的“叮咬lv5”了。 升到50级时，她升级了装备牌“三棱刺”，现在每次使用攻击牌“直刺”，除了造成伤害之外，还会对敌方造成流血效果。 目前，栗眠的属性及所有卡牌如下： 【兔绵绵，lv50（1335\/5000）】 【复制（装备牌：对战胜利后，可从对方卡组中指定一张卡牌，复制得到其等级+1的卡牌，或选择不复制，或选择消除目前自身卡组中的一张卡牌。）】 【三棱刺（装备牌：每回合自动生成一张“直刺”加入手牌）】 【直刺（攻击牌：使用三棱刺刺向敌方，造成“兔绵绵等级x2”的伤害并对敌方附加“流血”效果，5%概率达成“致命一击”的效果。流血：每回合结束，对敌方造成10%的“直刺”伤害；致命一击：击中敌方要害，立即使其死亡）】 【示威lv5（增益牌：高声嘶鸣，使自己下一张攻击牌的伤害+50%）】 【蛇绞lv2（反制牌：无视对方接下来的两张牌）】 【冲撞lv8（攻击牌：横冲直撞，对敌方造成39点伤害）】 【践踏lv6（攻击牌：铁蹄踩踏，对敌方造成33点伤害）】 现在，栗眠每回合持有的卡牌上限是5张。 因此，她经过拣选，剔除伤害较低的那些攻击牌，只保留了能发挥最大效果的卡牌。 看着手中的这些卡牌，栗眠深深地悟出了一个道理——磨练拳脚，不如提升装备。 在她所有的攻击卡牌中，伤害最高的无疑是装备牌“三棱刺”带来的那张“直刺”。只此一张，就胜过其余攻击牌能造成伤害的总和。 以现在的战斗力，就算再遇到60级的兔苍苍，栗眠也完全有自信在不用“车轮战”的前提下击败对方。 所以，在见到前方有烟升起时，她才会提议直接去一探究竟。 只要那儿不是拟人在开会——栗眠有自信，就算遇到对战也不会输。 渐渐地，传火者们靠近了那处升起炊烟的地方，然后发现那里竟然坐落着零星木制小屋和遮雨棚。 ——这俨然是一个简陋的小型基地。 栗眠用解析之眼观察后，才发现在这个小型基地里住着的都是传火者。 此时，对面也发现了这些从森林中走出的来客。 “你们也是传火者吧？”一个面部皱纹横生的老者问。 【狮镜，lv32，年龄48，是一名传火者。】 他的年龄远没有兔苍苍大，但看起来却比兔苍苍更苍老。 栗眠先是肯定了自己一行人传火者的身份，然后询问狮镜：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 狮镜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然后叹气。 “这里是‘临时乐园’。” 在随后的交谈中，栗眠得知了更多关于这个“临时乐园”的信息。 原来，这里住着的都是原本决定了去寻找“乐园”的传火者。 他们当初也像现在的栗眠一行人般结成小队，雄心勃勃地按照路线去寻找传说中传火者建立的“乐园”。 可惜，这些前辈在继续前行的路上遇到了困难。 “再往前，会遇到更强大、更难缠的对手。” ——狮镜是这么告诉栗眠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选择停留这里，在资源较为丰富的森林旁边建立基地继续生活下去。 因为对传说中的“乐园”充满向往，所以他们把这里称呼为“临时乐园”。 “我是第一批留在这里的传火者，也是‘临时乐园’的创建者之一。” “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传火者经过这里，大部分继续前行，少部分留了下来。” 说着说着，狮镜叹了口气。 “可以说，选择留在这里的都是像我这样孱弱的人。这样的地方，又有什么资格被叫做‘乐园’呢……” 在狮镜心目中，只有传说在那遥远的山脉中、由众多传火者建立的“乐园”才是名副其实的乐园。 因为它不仅仅是庇护所，更是将所有传火者的力量集结起来、重新从“圣神”那里夺取回人类尊严的圣地。 可这里…… 狮镜回头看了看“临时乐园”。 几座破败狭窄的木屋、用树叶编织成的雨棚、被圈养起来的几只野鸡，以及一小块尝试在上面种植却总是失败的菜地…… 这些一览无余的东西，就是“临时乐园”的全部财产。更何况，比起“乐园”，这里离动物庄园太近了，总感觉很快就会被圣神发现。 狮镜也曾不甘心过，可受限于身体原因，他此生再也不能到达无比向往的、真正的“乐园”了。 他又摇摇头，发出长叹： “唉……真想去乐园看一看啊。” 在狮镜的想象中，那里一定是一个没有圣神的压迫，传火者们同心协力共创美好未来的地方。 此时，一个少女从屋中走出来，责怪地看着狮镜：“爸爸，你就别再念叨那个了——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真正的‘乐园’呀！” 她也看到了栗眠等人。 “你们好，我是狮铃，旁边这个是我爸爸。” 【狮铃，lv18，年龄15，是一名传火者。】 比起旁边总是长吁短叹的父亲，狮铃无疑是一个更合格的接引者。 她介绍了“临时乐园”的现状——这里只有十几个传火者，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继续前行寻找乐园的人。 但他们选择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后来者身上。 因此，他们会敞开怀抱接纳所有在此停驻的传火者，用仅有的资源招待他们，并衷心祝愿所有传火者都能到达梦想中的乐园。 从这个角度看，这里的确是传火者们的“临时乐园”。 “一点也不会名不副实。” 栗眠笑着对狮铃和狮镜说。 “‘临时乐园’之名，当之无愧。” 第95章 狮铃 狮铃是在“临时乐园”中出生并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圣神雕像和拟人。但通过父亲狮镜整天的念叨，她自小就知道圣神是多么可恶以及…… “乐园”是多么美好。 但，即使父亲将它描述得再美好，狮铃还是无法有父亲那么深刻的向往。 对于大部分传火者来说，这里只是暂时歇脚的临时乐园。 可对于狮铃来说，这里是她永远的乐园。 ………… 栗眠一行人进入了这个“临时乐园”，在这里居住的传火者们纷纷出来迎接。 她大致扫了一眼，就发现除了狮铃，其他人要么年老病弱，要么缺胳膊少腿，怪不得他们选择不再前行去寻找乐园。 狮镜让人把仅剩的几只野鸡全部宰杀，配着从森林中采集的蘑菇、植物，给客人们制作了一顿大餐。 饭饱之后，狮镜仿佛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向栗眠等人提出了请求： “等你们出发的时候，请把狮铃也带上吧！她从小在森林里跑来跑去摘果子、捉野鸡，战斗力也不错……总之，绝对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狮铃愕然道：“爸！” 从没听父亲提起过这个的她，原以为会跟父亲一起生活在“临时乐园”一辈子。 狮镜仿佛没听到狮铃的呼唤，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栗眠：“我是从狮庄逃出来的，狮子的职责是冶铁和锻造。逃出之前，我偷偷打造了几把刀。如果……” 他顿了一下。 “如果你们愿意带上狮铃，我就把刀送给你们用作防身。” 猪壮来了兴趣：“听起来不错啊。” 和栗眠一起的传火者们，早就受到她的启发。面对敌对生物时不会再赤手空拳地应对，而是寻找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当作武器。 例如象碑，他战斗时经常挥舞着从象庄中带出的锤子。 像牛青柠他们，没有挥动锤子的力量，就把尖利的石块绑在木棍上制成石矛。 现在，如果狮镜愿意贡献出几把刀……那用起来肯定比石矛顺手。 栗眠点点头。 “我是没问题，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问题是你女儿愿意吗？” 狮镜这才转头看向狮铃。 “小铃呀，你年轻，未来还很长，何必跟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绑在一块儿等死呢？” 狮铃想要说些什么，但被狮镜打断了。 “你就当帮帮老爸的忙，好不好？替我去看看那传说中的‘乐园’到底是什么样。” 狮铃知道狮镜的执念，面对父亲此生唯一的请求，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可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 她看了一圈，在座的“临时乐园”的成员们有少了一条胳膊的牛勤叔叔、瘸着腿的羊纯婶婶、干瘦得像树枝一样的狗均哥，以及眼睛都已看不见的鹰翎阿姨…… 作为这里最健康的传火者，狮铃承担了大部分去森林中寻找食物的工作。 听到她的担忧，狮镜拍着胸脯说：“还有我呢！别看你爸老了，可当年也是威猛的雄狮呀。” 狗均也跟着摆摆手：“没错，狮铃你就放心跟着去吧。我已经决定好好锻炼身体，之后一定比你强壮。” “是呀是呀……”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他们眼中盛满了祝福。 狮铃陡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她知道，这些人已经把希望都寄寓在她身上。她就代表着他们的眼睛、他们的全部。等到她终于找到乐园的那一天，一定能听到他们从茫茫的远处传来的无比欣喜的喟叹。 狮铃下定了决心。 “好，我也要去寻找乐园。” 如果父亲对乐园的叙述是真的，那么那儿一定是个充满友爱和谐的地方—— “等我找到并在那里安顿下来，我一定也把你们全部都接过去。” 狮铃的语气十分坚定。 鹰翎笑了，她睁着灰色的、充满了迷雾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那一天的来临。 “好啊，你爸和我们这儿的所有人，会一直等着的。” 她捅了捅旁边坐着的狮镜。 “你也说点儿什么啊。” 但她没有看见，狮镜已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了。 栗眠一行人见了这种场景，也不免跟着伤感。 兔觅觅懊恼着：“哎呀，刚才杀鸡的时候，就应该阻止他们的。” 这下可好，把人家的鸡吃了、壮劳力拐走了，只留下老弱病残和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确定了乐园小队又新增一员后，栗眠等人没急着走，而是又返回森林中，尽可能地获取一些食物留给狮镜他们。 这其中，最卖力的当然是狮铃。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她就忍不住再多摘一些蘑菇和植物，再去多抓几只野鸡、掏几窝鸟蛋。 众人在临时乐园休整了一晚。 翌日一早，就又踏上了前往真正的“乐园”的道路。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个新成员。 ——狮铃。 据她所说，她的父母是从当年从狮庄逃出来的一对狮子。他们曾经也像现在的栗眠他们一样，组织起了一个前往乐园的小队。 只是好景不长，他们穿过森林，在之后的路上遇到了各种各样难以跨越的险地，身边的同伴一个个身受重伤，少数才侥幸留下一条性命。 狮铃父母的身体也渐渐出现了问题。于是心灰意冷地退到森林边缘，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建立了“临时乐园”。 他们本想着，等到身体恢复，有下一批传火者经过此处时，就再跟着一起去乐园。 可是这时，狮铃的母亲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怀了孕，她艰难生下狮铃之后便撒手人寰。 这下，狮镜彻底歇了去寻找乐园的心思。只想着在“临时乐园”中将狮铃抚养长大。 后来，与狮镜同行的传火者一个接一个逝去，但又有新的传火者选择在这里停留。 就这样，一个简陋、破败的临时乐园，竟跌跌撞撞地一直存在至今。 说起过去的事，狮铃发出了感慨： “过去爸爸总是提起——临时乐园修建得不够隐蔽，说不定哪一天圣神就会突然降临把这里摧毁。” “可过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嘛！” 她又问栗眠： “你说，圣神真有我爸说的那么无所不能吗？还是说……” “它们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一个小小的临时乐园呢？” 第96章 梦幻泡影 乐园小队继续前行，只是由原来的7人增加到了8人。 假如这是一个喜剧故事，那么他们一行人虽然经历千难万险，但最终一定能找到向往的乐园，并且乐园果真如同传说中美好。故事迎来圆满结局，皆大欢喜。 假如这是一个悲剧故事，那么他们即便跨越了重重危险，最后找到的也并非乐园，甚至有可能是“圣神”设下的圈套。它们守株待兔，等着一波又一波的传火者自动跳进它们的深渊巨口。 那么，他们这些人，究竟会迎来哪一种结局呢？ 栗眠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同伴，心中有种不安的预感。并且这种感觉随着行路愈远而愈发加深。 “说起来……” 走着走着，狮铃突然开口了。 “在之前，有些去寻找乐园的传火者看到临时乐园的我们，感觉我们很可怜。于是他们也说过——等到找到真正的乐园，就把我们接过去……这样的话。” 马驰下意识问：“然后呢？”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了。 ——然后怎么样，不是显而易见吗？ 不过狮铃还是回答了他：“然后……那些传火者一批又一批地离开，却从来也没回来过。” 虽然已经知晓这个结果，但狮铃如此说出来，还是不可避免地为小队带来低迷的气氛。 狮铃继续说着，也许不是为了告知更多情报，只是单纯想要一批听众。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一个个都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不相信。可是到最后，一个都没有回来，一个都没有……” 狮铃的话音越来越低，像是陷入一种奇怪的癫狂状态。 然而，这种状态在众人察觉到之前就由她自己消解了。 她重新振作起来： “爸爸他们虽然失望，但还是替他们辩解——一定是因为对于我们这样的老弱病残来说，去乐园的路实在太过艰难了，那些传火者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准备。” “但也有悲观的长辈说——乐园只需要能够建设它的传火者，像我们这样的，去了也是添乱，反而不如不去。” 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毫不例外地肯定了那个乐园……一定是存在的。 狮铃一直没对那些长辈们说的是：万一“乐园”是假的呢？ 可她不敢说。 对于临时乐园的众人而言，“乐园”就是支撑他们生活下去的信条，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 ——这让狮铃怎么敢去摧毁？ 至于现在，跟栗眠他们说的这些话，是因为她憋在心里实在太久了。久到再不说出来，这种憋闷、抑郁的情绪仿佛就要把她吞噬。 不过，狮铃仍旧没有说出“乐园也许是假的”这句话。 因为她依然不敢，害怕一旦说出口，就会否定他们历经重重困难至此的努力。 但在心中，狮铃已经做好了永远也找不到“乐园”，或者找到之后，发现其并非是爸爸他们心中设想的那么美好的所在。 ——也许我将永远走在寻找的路上，终其一生。 ——又也许我将被邪恶的圣神发现并施以神罚。 但，那些都无所谓了。至少在父亲狮镜的心中，他的女儿狮铃，正行走在一条光明大道上。 想着想着，狮铃突然有些惆怅。 毕竟现在才出发不久，她对那么遥远却并不美好的未来感到恐惧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我究竟该如何度过…… 这句话还未思考完毕，狮铃就听到一个声音。 狮铃认识那个叫兔绵绵的传火者。 虽然从父亲之前的叙述中，兔子总给他一种柔弱善良的模样。但狮铃在这里见到的兔绵绵却尤为不同。 她平时很少说话，可一旦开口，必然直击要害——或是在士气低迷之时鼓舞人心，或是下达什么重要的决定。 而现在，那个兔子又开口了。 这一次，她说的是： “我说，大家，你们有没有想过——‘乐园’其实并不存在这一可能性呢？” 狮铃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说出来的话，大家一定会…… 果不其然，看起来最激动的是牛青柠。 这个目前小队中最年长者，最早接受传火者传承的人，一反平日里温和的模样，显得如此急切。 “怎么会！”牛青柠说，“那里一定存在！” 下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显得似乎太过激动，于是重新平复下来心情，不再口说无凭，而是找出了强有力的依据—— “如果那里不存在，又怎么会有那些传火者的故事，还有我们所知晓的地图……如此生动，如此真实。” ——怎么能教我不相信呢？ 牛青柠看着栗眠，眼神中无比坚定地向她传达着自己的意思。 她所言不虚。 栗眠和同伴们一路走来，那些地图上标明的各个庄园的位置都十分准确，传火者前辈们规划的路线也都非常合理。 也正是得益于此，他们还未走出动物庄园的区域时，每次遇到食物缺乏的情况，才总能找到位置合适的猪庄，去“取”一些新鲜的蔬菜，避免了“行路未半而中道饿死”的结局。 所以栗眠点点头：“没错，地图是真的，传火者的故事听起来也不像假的。” 在动物庄园绝大部分动物的认知中，自开天辟地以来，他们就在圣神统治之下。更进一步，甚至就连动物们的存在本身都是由圣神创造的。 然而对于来自现实世界的玩家栗眠来说，她更相信传火者讲述的故事——人类本来是世界的主角，后来发动世界大战又引来圣神降临——这个版本。 但是…… “如果圣神真的像拟人所说的无所不能，那么无论‘乐园’建立在再隐蔽的地方，也会被它们发现才对。” “不、不对。”这次反驳栗眠的是猪壮，“正是因为圣神没那么厉害，所以才发现不了‘乐园’的。” 看来在他心目中，圣神的力量是一个动态变量。 当需要的时候，它们是无所不能的，当逃离它们的时候，它们又变得没那么强大了。 栗眠反问猪壮：“你真的那么觉得吗？” 猪壮沉默了。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神像时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想起狩猎场上的哀嚎，想起之前亲眼所见的种种神迹…… 忽然之间，“圣神没有那么强大”这个信念突然就不那么坚定了。 一旁，牛青柠还在小声说着：“不、不是那样的。” 象碑抱着头，喃喃自语：“我就说……我就说我们都逃不过圣神注视的。” 马驰和牛势陷入沉默，神情晦暗。 狮铃开始变得手足无措，她紧张地望着栗眠，那双眼睛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不应该说出这种话的。 的确，这就像是在别人努力向着目标前进的时候，突然给他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会产生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应当。 只有兔觅觅的反应没那么大，她问栗眠：“那我们还找‘乐园’吗？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栗眠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哎呀，看来美好的幻想终究是泡影，轻轻一碰就破碎了。 她换上严肃的表情，认真道：“不，‘乐园’当然要寻找，毕竟它确实有可能是真的，不是吗？” 牛青柠等人茫然地看着栗眠。所以呢，她为什么要说出那番打击士气的话呢？ 栗眠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目的： “但我们同时也需要做足准备，强大自身、以防万一。至于具体怎么做……” 所有人都看着她。 ——到底是什么“准备”，会连圣神都能撼动呢？ 第97章 恐惧的来源 栗眠语出惊人：“我们来做烟花吧！”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他们现在都知道烟花是什么，可不清楚这东西和所谓的“准备”有何关系。 猪壮异想天开：“难道……你是想着万一我们被圣神捉住，就把烟花进献给它们以换取原谅？” 栗眠摇摇头，表示自己当然不是那么想的。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 做黑火药。 只是其他人并没有听说过何为黑火药，再加上烟花的主要成分正是黑火药……所以栗眠一开始选择了更能让他们听懂的说法。 经过她的一番解释，其他几位传火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栗眠想要做的是武器。 兔觅觅感叹：“这也是兔苍苍告诉你的吗？早知道，我也跟着去听了。” 牛青柠却渐渐睁大了眼睛。 她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我接受的传承里没有与黑火药相关的知识。” ——这是当然，因为这是栗眠自带的，而非从兔苍苍那里听来的。 只是在牛青柠面前，栗眠一脸理直气壮：“一定是时间过得太久，有些知识在传承之中遗失了。” 这是必然的，因为动物们早就被剥夺了读书识字的权利。关于过去的那些历史、知识以及寻找“乐园”的路线图，全部都是依靠一代代传火者们的口口相传。 老实说，栗眠觉得在这样的条件下，不出现遗漏几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牛青柠看起来也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兴致勃勃地期待起她的下文。 栗眠于是开始介绍起黑火药的成分——木炭、硝石、硫磺，以及它们的获取途径。 在现实世界中，制造黑火药、肥皂、玻璃、水泥……等等被现代人戏称为穿越者必备的几大技能。 其中，黑火药因其制作方法简单（只需要找到三种原料，磨粉，按照一定比例混匀），威力不俗（在冷兵器的时代，火药的爆炸简直能造成降维打击），是穿越者们用来武装自己军队的首选（当然，前提是穿越的时代得选好，至少得在火药被用于军事之前）。 再加上，一句揭示了黑火药配方的口诀“一硫二硝三木炭”简单好记，以致于栗眠直到如今还有印象。 现在的她已经明白，与费尽辛苦提升卡牌等级，不如直接制作更厉害的武器，再将其转化为卡牌。 如果能够制成足够多的黑火药，是不是就连“圣神”也能炸飞呢？ ——万一不能，那一定是因为还不够多。 “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这句在现实世界广泛流传的话很好地教人如何应对恐惧。 栗眠现在就觉得自己有些焦虑，而她已经给自身诊断过了，这种焦虑症须得有一种名为“黑火药”的药才能治好。 ——火药也是药，没毛病。 再加上听说接下来的路途中会遇到更多难缠的对手，栗眠更加认为有必要制作更厉害的武器了。 当然，制作黑火药的第一步是集齐材料。 其中最容易获得的当然是木炭。至于其它两种，栗眠决定好好运用解析之眼多多观察周身环境，去“乐园”的路还有很长，他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地理条件，还是很有希望获得硫磺与硝石的。 众人听完栗眠的讲述后，顿时觉得赶路的动力更足了。 他们已经明白——若要消除恐惧，还是得强大自身。 动物们对圣神的虔诚信仰，除了慑于它们的神力之外，只不过是因为自身尤如浮萍，不依靠神的恩赐就无法生存下去。 可现在，这一批正行走在前往“乐园”途中的传火者们，早就认识到就算没有圣神，他们也能安然生活。如果能再掌握更强大的力量，那也就无惧神罚了。 栗眠看着身旁的伙伴们，看他们刚才被戳破对“乐园”美好幻想的泡影后，现在又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生机。 她忽然心生感动。 ——也许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正是讲述人类如何依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反抗圣神，重新夺回属于人类的尊严吧。 栗眠露出笑容。 游戏打开了一扇窗户，透过它，能看到无比瑰丽奇幻的另一个世界，收获许多在现实中无法获得的情感。 ——这就是她玩游戏的动力所在啊。 传火者们确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继续按照路线图去寻找“乐园”。 只是现在，他们时不时就会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然后问栗眠这是不是制造黑火药所需的材料。 直到栗眠无奈地一个个出言否定，这种行为才逐渐消失。 这一天，他们远远地看到一小片树林。 兔觅觅顿时眼睛发亮：“这下子，应该能制作好多木炭了吧？”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这树林竟然安静得不同寻常。 这些树不知是什么品种，没有之前经过的那片森林的树那样高，树叶也显得稀疏。 可这片树林中，除了这些品相并不出众的树和它们脚下长势良好的植物外，竟然见不到一只动物。 栗眠盯着其中一棵，解析之眼给出了答案： 【地笼木：一种食肉植物，经常将根部伸出地面伪装成低矮灌木，吸引食草动物的啃食。猎物通常会不慎踩空，跌入地面之下的悬笼木根编织成的牢笼中，无法逃脱。】 同一时间，狮铃也急忙拦住了准备进去的猪壮。 她虽然不知这树是什么品种，但临时乐园的有些前辈正是不慎在这里中招的。 牛势迟疑着说：“那……我们绕过去？” 这片树林看起来不是很大。 狮铃皱眉：“可是前面有河，河里有很多长着尖牙的鱼。我们需要伐木造船才能过去。” 这下看来，他们不得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第98章 爆炸 如果是真正的动物——除了会飞的鸟儿，通过这片树林或许还真的有些困难。 但对于人类来说，和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会制作并使用工具。 栗眠看那树林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伪装成草的树根，害怕不慎踩空。于是她索性在长绳的一端绑上石块，投掷出去紧紧缠绕住树枝。然后飞身荡起，安全着陆在树桠之上。 接下来，占据有利地形后，就可以安然砍树了。 其他身形敏捷的传火者见状也纷纷效仿。 经过共同努力，他们很快收集到了足够的用来制作木筏和木炭的木头。 乘坐木筏渡河时，果然遇到狮铃所说的长着尖牙的鱼时不时跳出水面袭击。 这些鱼的等级和攻击力，都要比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些敌对生物的要高上不少。 栗眠对上它们，也免不了多用几个回合才能杀死。不过好在她的卡牌“蛇绞”可以无视对方的攻击。 其他同伴就没这么幸运了。被食肉鱼的“撕咬”击中后，每回合还会受到“流血”效果的影响，即便在等级压制之下依旧能击败对手，可战斗过程中得白白损失不少血量。 渡河之后，好不容易摆脱了食肉鱼的袭击，众人刚想在空地上休息一会儿，就又不得不迎接犰狳来势汹汹的攻势。 这种在“大灾难”前生性胆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小动物，此刻却变得极具攻击性。 面对这群传火者，擅长打洞的它们经常出其不意从地底跳出来主动展开战斗，丝毫不给人停歇的时间。 犰狳尖尖的爪子能轻松分开坚实的泥土，自然也能划开传火者们的皮肤与血肉，而它们坚实的外壳又给自己提供了绝佳的防御。 对于自然界来说，人类虽然属于大型动物，可他们并没有狮子、老虎那样的锋利的牙齿与爪子，也不像河马、野猪那样天生有厚实的皮甲。 但，自从人类学会将石头绑在木棍上组成长矛时起，他们就已经向自然界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的獠牙。 纵观人类武器的演变，从石器时代的长矛，到后来铁质的刀剑，再到枪弹大炮乃至导弹核弹…… 令人类引以为傲，帮助他们战胜乃至掌控自然界的，从来都不是他们的血肉身躯，而是他们那凝结了智慧与科技的武器。 此时此刻，传火者们手持兵器，抵抗住了一波又一波犰狳的进攻。他们的指甲一点也不锋利，可他们握着刀的手分外有力量。 等到犰狳的尸体堆积如山时，众人才总算能坐下来好好恢复一番体力了。刚才接连遭遇战斗时损失的血量，也正缓慢而坚定地回升。 栗眠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松了一口气。 “比之以往的那些小动物，现在遇到的这些战斗力明显变强了不少。” 狮铃也一边喘着气一边点头赞同：“是啊。我的那些长辈说过了——之后还会遇到更危险的情况呢。” 兔觅觅用随手摘的叶子擦拭着刀身，屈指一弹，金属表面传来清脆的声响。 “还好我们有这些武器，省了不少功夫。” 牛青柠和象碑却不乐观。 牛青柠眺望前路，语气担忧：“狮铃的父亲当年也有这些刀，可还是失败了，不得不退回去建立了临时乐园。” 象碑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 其实，栗眠也是这么想的。 以后遇到的敌人，也许连刀都砍不穿。之前兔苍苍说过，他当年正是走在这条路上，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他虽然没有具体说明自己无法战胜的究竟是何种强大的生物，但令他等级那么高也无法打败的，肯定不是犰狳、食肉鱼之类的小型动物。 想了想，栗眠决定： “从现在起，我们要全力以赴制作出黑火药，这样后面的路才更有保障。” ——哪怕是仅有少量的、威力并不十分强大的黑火药也好。 于是接下来，传火者们不再把“赶路”放到目标的首位，而是集中注意力寻找硫磺和硝石。 哪怕要为此绕路，跳出传承中提前规划好的路线、遇到本不用遭遇的对手也在所不惜。 ——因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又经历一番磨难之后，栗眠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小摊粉末，激动的心隐隐颤抖。 ——最初的黑火药，终于制成了。 虽然受限于种种因素，传火者们无法进一步提高原材料的纯度，这些火药中难免带着不少杂质。再加上没有专业的研磨机，即便自制了简陋的筛网将之过筛，这些粉末的颗粒也还不够小…… 以上种种，都导致这些黑火药并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更不用说和那些硝化甘油炸药、tnt比较了。 ——但，这依旧是完全值得的。 栗眠抱着装有黑火药的木桶，在卡牌游戏世界的规则之下，玩家看到了黑火药的卡牌。 【黑火药（装备牌：引燃后，造成威力十足的爆炸。爆炸对敌方造成1000点伤害。）】 虽然是最简陋的火药，但它的威力已经远远超越了栗眠手中最强的冷兵器三棱刺。 只是栗眠知道，这些黑火药的伤害还有许多提高的空间。 不，她不是说提纯原料或是增加产量。 而是—— 栗眠将装着黑火药的木桶交给兔觅觅。 兔觅觅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因为他们已经试验过这看似不起眼的“土”能爆发出多么巨大的威力了。 “送给你了。” 栗眠对兔觅觅说。 下一秒，还不等她做出反应，栗眠就直接展开了与兔觅觅的战斗！ 【兔绵绵与兔觅觅开启友谊战（任何一方的生命值不会低于60%，生命值率先降低至60%的一方视为失败）。】 “咦咦咦？” 兔觅觅陷入巨大的茫然，却只能被迫与栗眠“玩耍”。 虽然装备牌“黑火药”被栗眠交给了兔觅觅，可她无法引燃，因此自然也无法对“玩耍”的对手栗眠造成伤害。 一番战斗过后，栗眠毫不意外地取得了胜利。 掠过那些微不足道的经验提升，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战斗胜利后，可复制对方卡牌的那一个选项。 【……】 【您已复制兔觅觅的卡牌“黑火药”，获得“黑火药lv2”！】 果然……成功了！ 【黑火药lv2（装备牌：引燃后，造成威力十足的爆炸。爆炸对敌方造成2000点伤害。）】 只要继续这样复制、升级下去，栗眠完全有理由相信—— 就算是圣神来了，也会被黑火药炸成烟花！ 第99章 乐园? 自从制作出黑火药，接下来的路程就变得简单很多。 路过平原，有许多盘旋在众人头顶、仗着拥有翅膀就肆无忌惮俯身偷袭的秃鹫。 ——炸了。 路过森林，遇到个头足有鸡蛋大小、飞行起来犹如迷你战斗机一般的马蜂。 ——炸了。 路过沼泽，有在泥淖中不断翻滚的、体型足可与蟒蛇相媲美的紫色斑点肉虫。 ——炸了。 经过湖畔，碰见埋伏在湖水中的巨大黑影。显露出真容后，才发现那东西原来是有十几米高、挥舞着数十条粗壮有力触手的水怪。 依然是——炸了。 栗眠的传火者同伴们瞠目结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战斗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这一天，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大雨。 栗眠等人连忙取出雨衣。雨滴落在这由树叶编织成的雨衣上，就像荷叶上的水珠一般滚落下去，根本来不及发挥出腐蚀性。 虽然推车上也盖着雨披，但水汽免不了会让里面的黑火药受潮。思及至此，他们赶紧就近找了一处山洞暂时躲雨。 踏进去的瞬间，一群蝙蝠呼啦啦地飞出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众人的脸上。 事发突然，再加上唯恐这临时找到的唯一山洞坍塌，他们放弃了用火药炸蝙蝠的想法，转而拿起冷兵器与蝙蝠进行1v1对战。 好在蝙蝠的等级不高，虽然费了些功夫，众人仍能合力将蝙蝠群击杀。 一场酣战过后，马驰忽然自言自语道：“也许是最近的战斗都用火药偷懒了，总觉得这次打蝙蝠时有些力不从心。” “你也这么觉得？”猪壮像是找到了知己，惊喜道，“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 “不光战斗，连日赶路都已经让我感觉精疲力尽。” 说着，他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 兔觅觅坐在火堆旁，时不时添些柴火，也插嘴道：“一定是有了火药之后，你们疏于战斗，才会变虚弱啦。” “看我——” 她站起身，跺了跺脚 ：“还是和以前一样健康。” 和其他同伴不同，兔觅觅和栗眠作为“兔子”，具有更高的敏捷和更快的速度。因此时常脱离队伍，担任跑到路线前方打探情况的“斥候”角色。 自从有了黑火药之后，“斥候”的工作就更重要了—— 不仅要打探出有什么危险生物在前方埋伏，还要选出适合引爆的场地提前把火药搬过去。 这么来来回回地跑着，似乎的确比马驰他们拉车的运动量更大。 象碑见状，默默把“我也觉得自己最近的体力大不如前”这句话咽了回去。 牛势却苦笑着指了指车上堆积如山的火药桶：“我觉得，说不定正是因为要拉的东西太多了才力不从心的。” “是吗？” 兔觅觅支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明明感觉马驰在马庄为兔庄送饭时，车上的东西要比现在更多来着。” 栗眠也看了一眼车上的火药。 感觉也……没有很多吧？毕竟游戏背包实在塞不下了。 她偷偷打开游戏界面，瞥了一眼系统背包。只见十个格子中，全都是被塞到堆叠上限99的火药桶。 这些都是经过不断升级，等级达到了满级的黑火药。 【黑火药lv max（装备牌：引燃后，造成“天灾”级别的爆炸。爆炸对方圆百米内所有生物造成-点伤害，伤害随范围增加递减。）】 ——一股安心感油然而生。 不，此刻更需要关心的是同伴们的身体健康问题。 栗眠又分别问了问狮铃、象碑、牛青柠和牛势的身体状况。 结果，除了狮铃觉得自己和以前一样身强力壮外，牛青柠和牛势都觉得身体机能出现了下降的趋势。 抛去狮铃这个半路意外加入的队员不提，其余的传火者中，只有兔子们（栗眠和兔觅觅）依旧觉得体力充沛。 ——这难道真的是因为兔子平时担任的“斥候”角色，运动量比较大的原因？ 栗眠看了看猪壮，他正从车上扯下来一大条触手，切成碎段放到锅里炼油。这油不仅能充当引火材料，炒菜竟也意外地香。 她又看了看马驰，他掏出自制的弓箭，箭头上绑着棉花。他不断射出去，又捡回来，以此锻炼射箭的准确性。 遭遇战斗时，他会点燃箭头浸油的棉花，远远地将燃烧着的箭矢射到火药上，达到远程安全引爆的目的。 除了兔子之外，其余传火者的运动量也都不小。 先不说猪壮那口巨大的铁锅，栗眠仅仅是想把它抬起来都得用全身的力气，可猪壮却能单手拎着铁锅颠勺。 也不说马驰那副自制的弓箭，栗眠根本无法将那张弓完全拉开，更不用说每一箭还都射得那样准。 “……”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股带着不安的紧张感笼罩住了栗眠。 她仿佛能感受到世界某处正有满怀恶意的眼睛，死死注视着他们这群传火者。 遇到强大的敌人还好说，可以用火药一路炸过去。同伴们的身体出现问题，总不能也用火药治疗吧？ 栗眠试着提议放缓赶路速度，多空出一些休息时间。 可猪壮却爽朗地摆摆手，觉得自己完全能坚持。 牛势思索片刻，沉稳道：“这种身体状况……怎么说呢，总觉得不是那种靠休息可以恢复的。” 象碑一脸恐慌。 “一定是心病，我总觉得越靠近‘乐园’，心跳就越来越快。” 猪壮忽视了他，递给牛势一碗植物块茎炒触手肉：“多吃点儿，才能有力气！” 栗眠顺便扫了那碗食物一眼，思维开始发散。 ——难道果然还是营养不够充足吗？而兔子体型小，对食物的需求也小一些…… 牛青柠打断了她的思绪：“不要紧，等到了‘乐园’就好了。” ——是啊，到了“乐园”就好了。 若那里果真是传火者们聚集的真正的乐园，那么他们经营这么久，各种食物资源一定很丰富。 若那里其实是“圣神”的陷阱，至少自己手中有这么多火药，也能和它们做个了结。 怀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众人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接下来的所有路程，这才终于来到传说中的“乐园”。 而那里的样子，却是这些传火者们无法想象的。 …………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上，依着山势高低修建的，是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高楼大厦。错综复杂又庞大无比的立交桥上，不断飞驰而过的是造型不同、品类各异的汽车。 城市特有的喧嚣，让即便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的栗眠也能够感受得一清二楚。 象碑一看到那些高楼，就瘫软在地上。 “好多……那些都是……神像？！” 象碑唯一见过的那么高的建筑，只有象庄的神像。因此初次见到这些高楼，会错认也是在所难免。 栗眠却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她十分确定，那些就是普通的高楼大厦。 只是放在这个世界中，稍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明明在动物庄园里，只有简陋的土屋，此时却像是陡然跨越了时代。 栗眠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难道这果然是真正的乐园？ 难道那些传火者们，竟已经将科技水平恢复到这种地步了？还是说…… 她再次定睛望去—— 盘山公路上，一辆小轿车正驶向山脚。 第100章 乐园! 小轿车停到众人面前，一身标准职业女性装扮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jd8317，lv83，年龄32，是“乐园”的圣神，职位为“接待者”。】 这名女性，有着和栗眠这些传火者一样的、人类的外形。可她表情僵硬，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栗眠紧紧盯着她，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她的外表直接看穿她的灵魂。 jd8317。 ——你究竟是真正的人类，还是被“圣神”夺舍的躯壳？ 然而同伴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看到和自己一样人类外形的贺红，立马露出安心的笑容。 牛青柠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终于、终于……” 猪壮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看来‘乐园’是真的。” 旋即，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山上的高楼大厦，语气惊奇：“这么明显，却一直没被圣神发现么？” 象碑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 传火者们反应各异，jd8317却仿佛视而不见。 她抬起双臂迎接。 “欢迎你们来到乐园，英勇无畏的传火者们。我知道，你们这一路上一定经历了数不胜数的困难。” “只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请随我来——乐园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住处。” jd8317贺红扬起嘴角，朝栗眠他们展露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接着，她拿出手机叫来几辆汽车和货车，足以把这几个传火者以及他们的行李全部运走。 用解析之眼观察那几名司机，可以发现他们与jd8317一样没有姓名，只有不同的字母和数字组成的代号。他们的身份也同样是“圣神”，职位则是“司机”。 ——这些人、这个乐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带着浓浓的好奇，栗眠钻进了为传火者们准备好的汽车。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上升，不一会儿，就正式进入了这个名为“乐园”的城市。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马路上车来车往，人流如织。街边高耸的楼栋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 时不时有一些横幅从眼前闪过去，字体巨大，让栗眠很容易就能看清楚—— 仁慈、博爱、奉献，一切都是为了美好的明天。 如果不是解析之眼告诉栗眠路上往来的行人都是“圣神”，单单看这座城市的外表，分明就是仍坚守着人类最后文明之火的传火者们建立的真正的“乐园”啊！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停下。 jd8317将这些新来的传火者们带到一座高层建筑内，穿过酒店前台一样的大厅，坐上电梯直达19楼。 “请跟我来。” jd8317一边客气地微笑着，一边为众人分配了房间。 两两一间，栗眠正好跟兔觅觅分到了一间房。 “真好。”兔觅觅眼睛亮晶晶的，“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和绵绵住一起。” 她一边好奇地探索着这间装修得跟酒店客房一样的公寓，一边憧憬。 “真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美好得过去想都想不出来的吧？” “哎呀！”兔觅觅洗过热水澡后躺在松软的床上，突然想起了什么。 “刚才忘记问那个传火者是什么名字了。” 她将jd8317认成了传火者。 “觅觅……”栗眠忽然道，“你觉得刚才那个‘传火者’，看起来像什么动物呢？” “对哦，如果能认出来她是什么动物，至少可以知道她的姓了。” 兔觅觅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她虽然见过的动物种类并不多，可在路上时，栗眠和牛青柠时不时会讲一些在“大灾难”前的常见动物，用来为他们补充常识。 “如果圣神是严格按照动物特点将人分为不同种类的话……” 兔觅觅冥思苦想。 “我不太确定，不过直觉上来讲，那个传火者就像‘鹤’一样。” 栗眠来了兴趣：“哦？为什么这么想？” “嗯……暂时就把她叫作‘鹤小姐’好了。”兔觅觅解释，“总觉得鹤小姐给我一种高傲、圣洁又有些冷冰冰的感觉。和你之前介绍过的白鹤有些相似。” 栗眠笑了：“那么那几个司机呢，他们不也是冷冰冰的吗？” “对哦……”兔觅觅又开始思考起司机们之前是什么动物。 无论栗眠这几个传火者多么好奇，一路上都在问司机各种问题，可他们都只是像不会说话的人偶一样微笑着。 就算问jd8317，她也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 “明天，会开启为你们授课的课堂。” 众人又问“课堂”是什么，会教些什么东西时，她也不回答。 在这样的环境下，栗眠的几个同伴也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猪壮猜测：“是不是每次遇到传火者，都会被问同样的问题，所以感觉不耐烦了？” 马驰赞同：“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在传火者过去的生涯中，他们要么是在动物庄园里每天干活，要么是在寻找乐园的路上与各种怪物搏斗，从来没有经历过人心险恶。 因此，他们即使察觉到不对，也不会把jd8317往坏处想。 ——毕竟他们外表相似，其实都一样是人类，不是吗？ ——只有在庄园里留下那些雕塑的圣神才是坏蛋，不是吗？ 这么想着，他们无比期待明天的“课堂”。 而栗眠比他们想的更多，但由于感知到jd8317他们并没有恶意，所以决定暂时按兵不动，跟着进来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不说游戏还没提示“任务完成”，这“乐园”里的种种奇怪之处就足以让栗眠忍不住想要探寻。 反正万一遇到危险…… 把这里炸了就好了。 就在栗眠思索着要在有空的时候把“乐园”的地形摸清楚时，兔觅觅突然“呜啊”地惊叫一声，跳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绵绵……那里亮了。” 栗眠抬头看去：“只不过是电视啦。” 房间里，一面墙壁上正中央挂的电视机忽然被打开了开关，刚才接待过她们的jd8317的身影正出现在那里。 她露出标准笑容：“晚餐时间到了，请各位乘坐电梯到20层的餐厅用餐。” jd8317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电视机突然熄灭。 兔觅觅小小地抱怨了一声：“集体用餐时间……我怎么突然觉得这里跟动物庄园差不多呢？” “咦？绵绵你在干什么？” 她看到栗眠时而趴下来将头放得极低，又时而踩在凳子上用目光扫视天花板的每一处边边角角。 对于自己的行为，栗眠只是道：“没什么。” 不，其实有什么。 要说她突然疑心病发作了也好，被jd8317他们不正常的态度刺激得也好…… 栗眠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会不会这个房间里隐藏了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而jd8317或是别的什么存在正监视着他们这些新来传火者的一举一动呢？ 第101章 新生课堂 栗眠把整个房间所有角落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了一遍，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监视设备。 毕竟他们这些新来的传火者似乎没什么值得监视的…… 即便这么想着，栗眠心中那种惊悚的、让人微微发毛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也许搞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带着这样迫切的心情，栗眠迎来了jd8317所说的“课堂”。 这天一早，电视机又突然自动亮起。 ——顺带一提，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电视遥控器，电视上也没有任何按键。这是一台栗眠和兔觅觅完全无法操控的电视。 看着它，栗眠偶尔也会怀疑…… 那些没有名字、只有字母和数字组成编号的圣神们，会不会正悠哉游哉地坐在监控室里，通过隐藏在电视机里的针孔摄像头看着她呢？ 仿佛是要加重这样的感觉，电视机自动亮起后，jd8317的脸又出现在屏幕上。 她没有立即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舒缓的音乐。 ——没有歌词，曲调和“圣歌”也完全不同。 几十秒后，音乐停止，jd8317悦耳的声音从荧屏中传来。或许是因为隔着电视屏幕，这让她身上那种不协调感减弱了不少。 “到起床时间了。” ——别致的叫醒服务。 栗眠在心中默默点评。 兔觅觅也跟着吐槽：“如果被叫醒的时候看到这张硕大的脸，一定会吓一跳的吧。” ——还好她们提前就醒了。 兔觅觅用眼神向栗眠如此传达着。 “我知道——” 电视里的jd8317又开口了，仿佛看到了她们的眼神交流一般，她继续说着： “也许你们很焦虑、很警惕……以致于我刚刚的叫醒服务完全是多此一举。” “但是，你们无需担心。” jd8317双手交叠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仿佛是为了表明这些话完全是出自本心。 “这里是真正的乐园——只要再过一小段时间，一切担忧、彷徨都会像从未出现过那样消散，留在你们心中的只有毫无杂质的安定与满足。” “……” 接下来jd8317又说了一些类似于鸡汤文学之类的让人安心的话。 然而似乎收效甚微，连兔觅觅都不怎么相信，更别说并非这个世界原住民的栗眠了。 栗眠一边将jd8317的絮絮叨叨当作背景音，一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房间内的钟表。 “六点二分……” 根据大致的推断，刚才电视突然自动打开播放音乐的时间似乎正好是早上六点。 这里似乎和兔庄一样给她们规定了做各种事情的时间。 6点起床，顺便聆听jd8317的鸡汤文学； 7点去吃早饭，和昨晚一样的三菜一汤，只是菜色略有不同； 8点，乘坐电梯去9楼的课堂。 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如同现实世界中学校班级一样的教室。 栗眠和几个同伴似乎分别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班级，至少当她在教室里选择一个位置坐下后，入目的满是陌生脸孔。 【xs3416，lv67，年龄27，是“乐园”中正在接受教育的“学生”。】 【xs8963，lv89，年龄41，是“乐园”中正在接受教育的“学生”。】 【xs7774……】 这些人和昨天在大街上见到的路人不同，他们的信息中没有“圣神”这一描述。 栗眠点开游戏系统面板，发现自己的信息竟然也在进入这间教室的一瞬间变成了—— 【xs3311，lv83，年龄18，是“乐园”中正在接受教育的“学生”。】 栗眠不由得猜想：是不是从这里“毕业”后，她的信息会和这些同班同学的信息一起，被添上“圣神”的描述？ 当教室内钟表的秒针和分针刚好一同到达“12”这个数字时，时针也正好指在“8”的刻度上。 就在秒针那一声微不可见的“咔哒”声响起时，顿时被淹没在教室门打开的声音中。 ——和钟表一样精准的老师进来了。 【ls6783，lv56，年龄36，是“乐园”的圣神，职位为“老师”。】 ls6783推推眼镜，右手稍微调整了一下略紧的领带。 “很好，我看到没有一位学生迟到。我先向大家做一个自我介绍……” 栗眠略微睁大了眼睛。 等等——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作为“插班生”进入了这个班级。可是看情况，这个老师怎么让人感觉他本人才是初来乍到的那个？ ls6783做完自我介绍后，便开始打开投影仪播放课件。 他清清嗓子：“若想有所作为，文化知识是必不可少的。那么这第一课，当然得从‘识字’学起。” 他换了一张ppt，上面是六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拼音字母： a o e i u u 讲台上，ls6783声情并茂、富含感情地挥舞着手臂。 “同学们，来跟着老师一起念：啊——” 栗眠也张大了嘴，但她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惊讶。 ——这种状态，怎么看都像是幼儿园开学第一课啊！ 难道说，这整整一班的学生都和她一样，是昨天刚来到乐园的“传火者”？ 栗眠快速扫视了一眼，发现这个教室里少说也有四十个学生。 如果他们并非和栗眠一样是初来乍到，那么ls6783又有什么从拼音教起的必要呢？ 栗眠瞥了一眼自己的同桌。 他是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浑身散发着“我很颓丧，不要靠近我”的气息。 此时，他正跟着老师，张大嘴巴发出“啊——”的声音，只是有气无力的，声音也染上了些忧郁。 上课前，栗眠只顾着观察同学，没和他搭话。但是现在，她很想从同桌那儿了解一些信息。 “咚——” 一个粉笔头砸在栗眠脑袋上，留下浅浅的白痕。 嘶……这老师手劲不小啊。 但这对于他来说，甚至连“攻击”都算不上。 否则，栗眠一定会接到—— 【ls6783与您开启战斗\/友谊战】 这样的提示。 “xs3311，上课时不要东张西望，知识会从耳边溜走哦~” ls6783似乎是那种“学生犯错也不会大声呵斥，而是打趣地、用玩笑一样的话语让学生纠正自己的行为”的幽默型老师。 又或者，他只是因为“想要”成为那样的老师，所以才有意识地做出了那样的行为。 栗眠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和“接待员”jd8317类似的、僵硬与不协调感。 第102章 猪之嘲笑 8点40分，下课铃响起。 ls6783停止滔滔不绝的授课，转而拿起黑色保温杯抿了一口茶。 他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趋势，看来下一节课的老师依然是他。 栗眠趁着课间，转头问同桌： “你好，请问你是今天刚开始上课的学生吗？” 代号为xs3456的同桌带着忧郁微微摇摇头：“不是。” 简短回答过后，他又像蚌壳一样紧紧闭上嘴巴。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上课的？”栗眠追问。 “忘了。” xs3456垂着眼睛，一副完全没办法好好交流的样子。 “呀，是新同学！” 一个看起来非常活泼的学生突然冒出来，他靠近并勾住xs3456的脖颈，一副交情很好的样子。 他笑容灿烂，是少有的、栗眠在“乐园”见到的不那么违和的人。 【xs2334，lv66，年龄23，是“乐园”中正在接受教育的“学生”。】 xs2334的目光透过眯起的眼缝打量了一番栗眠，用相当热情开朗的语气开口道： “你问xs3456这个闷葫芦是问不出什么的啦，有什么疑问还不如问我。” 即便听到这样的话，脖子也别扭地被人搂着，忧郁的同桌依然没做出什么反应。 栗眠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发现他似乎正专心致志地摆弄自己的手指。 “那就先谢谢你啦。” 客气一番后，栗眠问xs2334：“你们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这个嘛……”xs2334挠挠头，“每个学生又不是同一时间来到这里的，我也很难记住那么准确的时间。反正，我们都在这儿待了不少时间了。” 既然如此—— “明明只有我一个新学生，老师为什么还会从最基础的拼音字母讲起？” xs2334理所当然地回答：“为了照顾你啊——如果按照我们平常的课程进度，初来乍到的你听着一定感觉一头雾水吧？” 栗眠：“……” 虽然听起来的确有一丝道理，但是很离谱啊！ 哪有为了照顾新同学，就全然不顾其他同学的老师啊！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自头顶响起。 “新同学这么快就融入集体了，老师觉得很欣慰。” ls6783似乎因为在讲台上觉得无聊，所以溜溜达达走过来和学生们聊天了。 他来得正好，栗眠决定直接问他： “老师，为什么不把我们这些昨天新来的传火者划分在一个班级呢？那样的话，也不必拖慢这么多同学的进度……” ls6783伸出右手按在栗眠的肩膀上。 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驱使，她的说话声渐渐停下。 ls6783开口了，而就在这一瞬间，栗眠突然明白过来了那种奇异的力量到底是什么。那是—— 名为“老师”的威严。 可是，她早就过了害怕老师的年纪了，怎么还会…… 她想躲开那只按在肩膀上的手，然而失败了，只能继续坐在凳子上听ls6783说： “真不错啊，老师最喜欢勤学好问的学生了。” 他这么说着，脸上也带着笑容，可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流露出厌恶。 “不过对于你们这些学生来说，好高骛远是不可取的。不会走路，又怎么能会跑呢？你的问题是之后才会讲到的、更加深奥的内容，只要你细心跟着老师学习，一切疑问都能得到解答。” “好的，老师。” 栗眠答应下来，一副听话好学生的模样。 ls6783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栗眠叫住。 “但是老师，您能讲快一些吗？刚才的内容我其实早就会了。” ls6783转过身：“既然如此——” “如你所愿。”他转回去，登上讲台。 与此同时，xs2334终于松开搂着栗眠同桌的手臂。 他用一种无比震惊的眼神看着栗眠，小声道：“你居然敢顶撞老师诶，你可真厉害。” 这算顶撞吗？是你太大惊小怪了吧。 栗眠回以礼貌的笑容。 小小惊叹之后，xs2334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副害怕引火烧身的样子。 “噗嗤——” 一阵笑声突然响起，是从栗眠身后传来的，那笑声里的幸灾乐祸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于是快速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同学的嘲笑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她那阴郁的同桌。 定睛一看—— 下一秒，她就明白过来那些同学究竟在笑什么了，不禁扶额。 这些同学真的不是小学生吗？ 栗眠叹着气从同桌背后揭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是猪】 这东西就是引发嘲笑的根源，看来是刚才xs2334借着与栗眠搭话的时候，趁机贴在了同桌的后背。 这种不入流的恶作剧手段，在现实世界的一些小学才能看到……不，也许小学生都看不上眼了。 咦？ 栗眠拿着纸条，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猪”依然是骂人的话？ 如果这件事被放在千年之前，那么还可以理解。因为一提起“猪”，大家只会想到某种喜欢在泥里打滚的生物，被贴上这种纸条的人会认为自己受到了羞辱。 而千年之后的现在……一提起“猪”，最先想到的不应该是猪庄里的“人类”吗？ 就算忽略这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事，另一件事也让人怀疑。 假如这些同学真的是不远万里，经过辛勤跋涉才来到乐园的传火者，他们为何会做出如此幼稚的行为？ “叮铃铃——” 上课铃响起，课间十分钟结束。 栗眠暂时停止芜杂的念头，开始继续听课。 ls6783果然把讲课速度提升了不少，只是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栗眠。 每当他快速又不带感情地把授课内容念上一段后，就会毫无征兆地提问栗眠他刚刚“讲”过的内容。 而等到ls6783把几千个常用字快速“讲”过一遍，他终于开始了新的课程—— 自宇宙起源开始的世界历史。 从宇宙大爆炸到恒星的形成，从行星的诞生到海水中出现第一个单细胞，从…… ls6783念的又快又急，栗眠也不得不跟着全神贯注地听课。稍不注意，就回答不上来老师突然提出的问题。 等到又一节课过去，栗眠才终于有了喘口气的工夫。 她只觉得此刻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那些知识纷纷化成实体，又被ls6783强硬地灌进了她的脑子。 缓了好一会儿，栗眠才终于重新接上上一个课间被迫掐断的思绪。 想了想，她把那张纸条上的“我是猪”三个字划掉，重新写下一行文字递给忧郁的同桌。 内容是—— 你、老师，以及这个班内的其他同学们，之前是“传火者”吗？ 第103章 不要忘记 同桌看到纸条，顿了一瞬，然后提笔在上面写下回答。 写完之后，他却没有立刻传回来，而是开始盯着纸条怔怔地出神。 由于角度原因，栗眠看不到他写的内容是什么，不禁开始怀疑——这个问题难道很难回答吗？ 同桌想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又在纸上添了几笔。 然而—— 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同桌身后。 “哟，xs3456真是用功呀，让我看看你在写什么……” 说着，他强硬地直接将那张纸条从同桌笔下抽走，圆珠笔因此在失控的纸张上面划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趁这个个瞬间，栗眠看清了同桌在纸上写下的回答： 【是 不要忘记——————我是猪（这三个字上有几道划痕）——————】 上面的“是”，明显是对栗眠“你、老师，还有这个班内的其他同学们，之前是‘传火者’吗”这个问题的回答。 可是后半句的“不要忘记”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是写到一半被突然抽走，“记”字的最后一笔出现了变形，划出的那长长一道恰好与“我是猪”连接在一起。 “不要忘记我是猪” 这个机缘巧合之下连成的句子，看起来既像是同桌的提醒，又像是他的求救。 老师抽走这张纸条，目光一扫，很快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接着，他动作自然地将纸条攒成一团，用极为苦恼的语气道： “唉，老师理解你们。在这个阶段，同桌之间互生好感是很自然的。可是……” 老师严肃地盯着栗眠和同桌，伸出食指摇了摇：“早恋是绝对禁止的哦~” 栗眠看了一眼满脸沧桑、胡子拉碴的同桌，深深觉得老师的眼光有问题。 然而，老师态度十分强硬地将两人调开，重新给栗眠分配了一个女同桌。 换到新座位后，他心满意足地仰天长叹：“xs3311，不要辜负老师特意给你选择的好座位啊。” 栗眠此时正好处于班级中央靠前排的位置，头顶正好是教室的投影仪。 这让她不禁开始担心投影仪万一掉下来会不会砸中自己。 栗眠仰头90°看向投影仪，于是她发现—— 站在她身旁的，正仰天长天的老师的目光也正落在投影仪上。而投影仪的下方，有一个漆黑的半球形玻璃造物。 那是…… 摄像头。 ………… 这一天的课程结束时，老师正好讲到寒武纪。 栗眠也曾找到机会去问前同桌，他准备在那张纸条上写的到底是不要忘记什么。 可前同桌只是摇头说：“没什么。” 新同桌则是一个文静的女同学，每当栗眠尝试跟她探讨课堂内容以外的话题时，她就会腼腆一笑： “我觉得，我们学生还是专注于学习比较好吧。” 问其他人时，他们虽然回答的各不相同，但也都是这个意思。 这天结束后，栗眠回到和兔觅觅共同的房间，发现对方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绵绵，我今天学会写了好多生字呢。” 之前，栗眠和她一起从兔庄走出来寻找乐园时，曾教过她用树枝在地上写一些简单的字。 只是当时赶路才是要紧事，所以直到进入乐园，除了栗眠以外的其他传火者都算得上是文盲。 “觅觅，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乐园要把我们分开授课吗？” 栗眠坐到兔觅觅的身边，轻声将今天产生的疑问都问了一遍，试图从另一个视角寻找答案。 听完她的疑惑后，兔觅觅也陷入了沉思。 “对哦，今天刚开始听课时，我其实也产生过这个疑问。但是后来要学的知识太多，就忘记了。” “至于其他问题……” 兔觅觅眉头舒展开来，轻松道：“他们不是说过，我们会在课堂上得到解答吗？也许是还没到那个阶段吧。” 说完，她跳到书桌旁。为了避免遗忘，她得把今天学过的知识赶紧复习一遍才行。 栗眠看着兔觅觅的背影，想起自己刚刚进入这个游戏世界时，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兔觅觅起初对圣神极度虔诚，但栗眠知道，那只是因为圣神的神力庇护关乎着她的生存，圣神的武力威慑让她害怕背叛。 说到底，圣神能够获得“动物们”的信仰，只不过是利用了所有生物求生的本能。但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信仰洗礼之下，“动物们”误以为这种信仰是发自内心的绝对忠诚。 所以后来，当栗眠将兔觅觅从恐惧的深渊中拉出来时，对方在一瞬间改变了自己的信仰。 ——因为对神的极度恐惧，已经压迫得她喘不过来气了。 同样是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兔觅觅开始信仰起能够让她安心的栗眠。 她在心中双手合十祈祷，就像坠入悬崖之人紧紧握住从天而降的绳索。 至于现在—— 栗眠已经从种种现象中感受到，乐园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说不定…… 说不定兔觅觅将来会变得像是接待者jd8317那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美丽空壳。 说不定兔觅觅将来会变得像是老师ls6783那样，总是用违心的表情和话语掩盖内心。 说不定兔觅觅将来会变得像是各庄的拟人那样，长年累月麻木地给“动物们”散播圣神的福音。 兔觅觅只是一个缩影，所有满怀希望着赶来乐园的传火者们，说不定都会得到上述的结果。 至于为何会这样，栗眠如今还不得而知。 又或者，等到老师ls6783讲到这一点时，她本身也被这个乐园同化了。 为了避免这一点，其实也很简单。 只需—— “不要忘记……” 正低头写字的兔觅觅停下了笔。 “绵绵，你刚才说什么？” 栗眠顿住。 对于她自己来说，不会忘记的当然是作为玩家的身份。 但对于兔觅觅来说，“兔子”的身份显然不是真的，就连“传火者”的故事，说不定也是乐园故意编造出来吸引新来者的手段。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来说，他们所以为的真相就如同橡皮泥一般任人捏扁搓圆，巨大谎言编织成的乌云笼罩着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于是栗眠对兔觅觅说： “不要忘记我们都是人。” 第104章 战争与灾难 过了一段时间后，栗眠这个班的老师终于讲到“大灾难”之前的历史。而这时，兔觅觅的老师才刚刚在课堂上音引入“宇宙”这个概念。 “我们还真是渺小啊。” 偶尔，栗眠会听到兔觅觅这样感叹。 恒星、星云、星系、星域……这些庞大到难以触及的存在，每每能给第一次认识到它们的渺小人类带来巨大的震撼。 有时候，栗眠会看到兔觅觅透过窗户仰望灰暗的天空，仿佛能看到那些被遮住身形的星星。 那种神游天外、物我合一的气质，总让栗眠觉得兔觅觅已经将自身的视野无限拉高，她不再作为一个渺小的兔子或是人类，而是以更高维度的视角俯瞰世界。 简直就像是—— 神。 ………… 讲台上，ls6783终于开始讲起“大灾难”。 在传火者兔苍苍的口中，那是一场由于人类的战争，使得这个星球上99%的物种都被灭绝了的灾难。从那之后，土地不能再种植，天上时不时降下腐蚀的雨滴，以及频繁的地震、海啸、火山爆发…… 直到来自外太空的“圣神”出现，才将人类拯救。 ——这些是栗眠之前听到的有关“大灾难”的事情，那么现在，作为“圣神”，职位为“老师”的ls6783会怎么讲述那段人类的历史呢？ 栗眠聚精会神地听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在ls6783的讲述中，“大灾难”之前的几十年，人类的科技高速发展，已经试探着将足迹延伸到太空之中。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世界各国之间早已埋下矛盾的种子。只因为一个很小的、微不足道的契机，一场战争就这么开始了。 ls6783不断强调着，站在后世的角度看，跟后来的“大灾难”比起来，那个契机确实微小得不值一提。 简直比—— 比“一只渺小的蝴蝶扇动翅膀，却由此带来了席卷一切的龙卷风”更加夸张。 在最初阶段，那场战争范围还不算太大。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国家被卷入，直到最后…… 只要人类存在的地方，就会出现纷飞的战火。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世界背景下，各国或是为了在战争中胜出，或只是为了自保，纷纷开始加快速度研发更先进、更致命的武器。 ls6783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不带情感地如此评价： 客观上，进一步推动了科技的发展。但—— 那场战争带来的危害显然远远大于它带来的益处。 在那种环境下，每当有国家研发出最先进的武器，就会立刻迫不及待地将之投入战场。 由此一来，各种威力巨大的核弹在世界各处遍地开花；不起眼却又致命的病菌毫不留情地侵入并收割无数生命；水体也遭到了污染，里面不知何时被潜进来的敌国特工投进了致命毒药…… 在少数的，仍存在信息网络的人类聚集地中，各种舆论与流言飞快生长，蚕食幸存者的心智。 无数人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选择自杀，而极少数幸存者却视为机遇，借助各种恐怖言论，为的是满足自己的各种贪欲。 讲到这里时，ls6783开始播放一些流传千年至今的影像资料。 由于那时候的设备技术已经相当发达，所以那些录像至今依然清晰无比。 第一幕： 战场后方，一位记者带着摄影师正在采访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士兵。 就在这时，敌方的战斗机飞过来投下一枚炮弹，正在采访的记者和接受采访的士兵不幸同时被波及，一起被炸成了碎片。 只有摄影师和他的设备侥幸存活下来，巧合地记录下来这一幕。 第二幕： 一个住在海边的人，渐渐察觉到大海的异样。 于是在某个清晨，他带着摄像机来到海边，录下一群海鱼经过辐射变异后，长出四肢爬上海岸的情景。 记录者兴奋道：“多么神奇……这是一群搭上了进化快车的鱼！” 从那天以后，这个记录者每天都要到海边，按时录下这些奇特海鱼的生存状态。 直到某天，戛然而止。 第三幕： 背景是一个破旧的，仿佛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医院手术室内。 一位医生小心翼翼地正为产妇接生，可他接生出来的那个婴儿，却长着三只头颅、六条手臂。 医生十分惋惜，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接生过正常的婴儿了。至于这个畸形儿，他推测原本应该是三胞胎，但因为在母亲的腹中受到某些可怕的影响，这才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他的手上，婴儿的三个头颅同时张嘴放声大哭。旁边的手术台上，产妇也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第四幕： 这显然是一个人拿着手机偷偷拍摄的，镜头对焦十分不清晰，场景一直在抖动。 依稀可以看到远处是建筑废墟，在近处，一群人聚集在缺了半边屋顶和墙壁的室内，正庆幸着劫后余生。 一个人站出来说今天是自己生日，于是其他人为他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下一刻，那个宣称今天过生日的人突然从角落里掏出一把冲锋枪，对着人群扫射起来。 第五幕： 一个人戴着皇冠坐在高处的座椅上，他的身旁，金银财宝随意堆积在地上。 一群人在他身前跪下，似乎将他奉为神明。 头戴皇冠的人果然声称自己是天神下凡，使命是帮助落难的人们。于是，他底下爆发出一阵欢呼。 人群仿佛集体失了智一般信仰着这个骗子，任他予取予求。 骗子让他的信徒们外出搜寻食物，自己则带着一对俊男美女进入了卧室。 ………… ……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等到最白热化的阶段过去，剩下的幸存者中，还有少数乐观主义者认为：再过一段时间，人类将再次迎来和平。在废墟之上新建立的国家，也会得到繁衍生息的机会。 然而，他们只说对了一半。 和平的确再次降临，可人类似乎也无法再生存下去了。 在各种辐射、混合病毒的作用下，人类早已患上各式各样不知名的疾病。 即使仅剩的科学家联合起来日夜不息地研究，也无法在人类灭绝之前研发出治愈的良药。 “在那之后……” ls6783说着，渐渐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突然停下，再次点名栗眠。 “xs3311，你应该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吧？” 第105章 人类育种计划 于是栗眠将之前兔苍苍讲过的传火者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ls6783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 “说得不错嘛。对于‘动物们’来说，这的确就是真相了。然而对于我们‘圣神’来说，这些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这是自栗眠进入“乐园”后，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直接承认了“圣神”的身份。 之前，她只是通过解析之眼窥视到的那些信息，终于被ls6783正大光明地揭露出来。 是以，此时在ls6783跟前，“毫不知情”的栗眠极为配合地露出震惊的神情。 “什、什么？这里难道不是由传火者建立的乐园吗？” 她又环视四周，仿佛已经失控了一般问道：“你们和动物庄园里的神像完全不一样！怎么会是……” “难道说，圣神以无法理解的神力控制了这里的所有人？！” 接着，栗眠似乎因为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脱，所以自暴自弃瘫在了座椅上，呈现出生无可恋的状态。 【栗眠：普林斯，我这段演得怎么样？】 【普林斯：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不过单从演技来看，已经恢复到了在新手教学关卡和普林塞斯对峙时的水平。】 【栗眠：因为你不是玩家……对于我来说，玩游戏如果不代入进去，会丢失多少乐趣啊！】 此时的讲台上，或许见惯了这种姿态，ls6783语气平淡地叙述起大灾难之后的事情——当然，是站在“圣神”的角度。 不过，他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否定了“圣神”的真实存在。 “实际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圣神降临拯救人类’。整件事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人类的自救罢了。” “我刚才说过：在辐射和各种病毒的作用下，人类与这个世界上其他绝大部分生物一样，也濒临灭绝的边缘。” “即使各国仅剩的科学家们放下仇恨与偏见彼此合作，也无法赶在人类彻底灭绝之前研究出治病的良方。” “于是……” “那时的科学家们为了保证人类的延续，提出了一项伟大的计划，一个延续千年至今的计划。那就是——” ls6783控制着将ppt翻到新的一页。 这页的背景是纯粹的黑色，正中间只有一行硕大刺眼的白字。 “人类育种计划！” 育种…… 作为在现实世界中出生成长的人类，栗眠对这个词绝对不陌生。 农作物可以通过育种选出更适合种植、口感更好的品种； 动物们可以通过育种选出更强壮、产肉量更高的品种； 就连作为宠物的猫狗之类，也可以通过育种挑选出品相更好的品种。 可将“育种”与“人类”这两个词如此赤裸裸地连接在一起，栗眠还是头一次见到。 但在这个世界中…… ls6783继续讲述。 “当时的科学家们制作出了基因改良药剂。可是当时对这方面的研究并不发达，药剂存在许多缺陷。由于绝大部分物种的灭绝和变异，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实验体。” “情急之下，他们直接进行了人体实验。” ls6783又开始播放一些当时的实验记录。 在来自千年之前的那些影像中，接受实验但失败了的人们长出各种奇怪的肢体，抑或浑身长毛、变成奇怪的肤色。 可惜，绝大部分实验都失败了。被注射了基因改良药剂的人们，不仅原本的疾病没有被治愈，更多奇怪的疾病又被生产出来。 那个时候的人类，已经达到了最绝望的边缘。 仅剩的人类终于认识到了这个道理——他们本以为通过人类的智慧与技术就能随意改变的世界，其实要比他们设想得可怕许多。 “直到最后，基因改良药剂经过多次实验迭代，已经达成最温和的版本。它们将被直接注射进母体中的胎儿体内，帮助未降生的人类更好地适应崭新的世界。” 随着ls6783的讲述，千年之前的真相逐渐展现在栗眠面前。 她已经隐隐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可即便如此，随着老师的讲述，一种名为“震撼”的情感依然无法遏制地在心中涌现。 “基因改良药剂当然有许多种类。” “‘到底哪种改变，才能帮助人类继续生存下去呢’——伴随着这样的疑问，实验体们被分成许多组，有各自不同的代号。这便是如今动物庄园的雏形。” 听到这里，栗眠忍不住询问： “直到如今，难道还没改良出最优的药剂吗？” ls6783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回答栗眠的疑问，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讲了下去。 “新生的婴儿们被集中抚养，等到开始显露出特有的品质时，他们就会被送到特定的庄园。” “可是，一个新的问题浮现出来——” “人类的育种并不像是植物、动物一样那么简单。他们有丰富的情感，以及经过进化之后、变得极其聪慧的大脑。” “对于这样的人类来说，像圈养鸡鸭鱼狗那样将他们圈养起来是行不通的，他们会思考、会反抗。禁闭生活产生的抑郁、苦闷的心情也会影响身体健康，进而影响到实验结果。” “于是——‘圣神’出现了。” “它们并不是实际存在的，而是更接近于一个‘概念’。这个概念被创造出来的最根本原因，只是为了解决实验体们的情绪问题。” “随后，‘圣神’正式降临到世间。” “由于当时的人类数量已经减少到十分危险的程度，所以在千年之前，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育种计划的参与者，其余人类都是实验体。” “又为了避免有人得知后拒绝参与这个计划，所以对于当时绝大部分人类来说，他们是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成为了实验体。” “一无所知的他们，真以为有强大的外星生物前来拯救人类。看到一些‘小把戏’后，他们更是轻易就相信了。” “在生死存亡之际，即便长相恐怖丑陋的‘圣神’要求实验体们‘赎罪’、‘信仰’、‘忏悔’，实他们也无有不应。” 讲到这里时，ls6783突然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只怕当时的计划实施者们还想不到，这场欺骗了整个人类的巨大骗局还会持续千年之久吧！” 第106章 神的把戏 持续了……千年的骗局。 栗眠凝神静气，继续听着讲台上的ls6783滔滔不绝。 “为了使实验体们变得愚笨，‘圣神’剥夺了他们学习的机会。” “为了使实验体们言听计从，‘圣神’给自己捏造了各种恐怖的形态。” “为了方便管理实验体们，‘圣神’派出‘拟人’作为神使，时刻传达神的指令。” 久而久之，那些人类终于成为完美的实验体——他们有着规律而健康的作息，并且无需监控，自己会按时服用各种试剂。 ‘圣神’赋予他们天职，让他们可以从劳作中获得满足感与成就感。在信仰的帮助下，动物们永远不会出现心理问题，生活简单又快乐。 “不过……为了维持住这种安稳的幸福，‘圣神’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啊。” ls6783似乎已经真的将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神，略带苦恼地向栗眠介绍起神像中的机关。 他将幻灯片翻到新的一页，上面赫然出现某尊神像的照片。 即使是照片，依旧能让看到它的人感受到——那一定是相当高大的雕像。 雕像的整体看起来像是人型生物，整体呈现出黯淡的紫色。“人脸”的下半部分并非是正常的嘴巴，而是数十条扭曲的触手。至于上半张“人脸”，则是密密麻麻的突起，似乎是它的复眼。 它的上半身明显比下半身更长，背后生有一对宽大的、蝙蝠一样的翅膀…… 在看到这个照片的一瞬间，栗眠就发现其中的那尊雕像，正她无比熟悉的兔庄神像。 ls6783一边指着照片中的神像，一边解释：“每个动物庄园的神像都各不相同，不过除了外形，它们的内部构造差别并不算大。” 幻灯片再次翻页，这一次是雕像竖着的剖面图。 从这张图中可以看出，雕像的外部是一层石质外壳，内部则装有各种精密且复杂的机械装置。 栗眠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兔庄的圣神雕像时，用解析之眼观察到的那则信息—— 【“圣神”雕像，由普通的石块雕刻而成，但内部似乎暗藏玄机。】 原来，“暗藏玄机”竟然是这个意思么…… ls6783指着图片讲道： “注意看，这里面存在一个相当庞大的双向运输装置的入口。在每一个庄园、每一尊雕像的下方，都存在巨大的管道。而管道的另一端，则和这儿——” 他指了指脚下。 “和‘乐园’相连。” “如此一来，动物们的贡品可以及时运送到圣神的手中，而神的赏赐也同样通过管道，在不知不觉中运送到动物的面前。” ls6783指着图片上雕像内部隐藏的机械手臂。 “每当夜晚来临，神像就会打开它的外壳，巨大的机械手臂有序地将信徒们的贡品一一笑纳——或者相反，将圣神的赏赐从通道中拿出来。” 栗眠忍不住道：“这……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要知道，乐园与动物庄园的距离相当遥远。之前为了寻找乐园，他们走了少说也足足走了几个月的时间。 如此遥远的距离、那么多的庄园——光是这些管道的搭建，工作量就达到了令人惊异的地步。 “呵呵……” ls6783突然笑起来。 “荒谬么？一点也不。” “要知道在‘大灾难’之前，人类挖掘地下隧道的技术就已经相当成熟。不过，这些对于无知的‘动物’来说，却足矣称得上是神之伟力啊。” 栗眠问：“那么天上下腐蚀的雨时，神像冒出的白光、以及范围绝对不算小的防护罩是怎么做到的？” ls6783指着图片上的一处道： “白光——这个小把戏可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 “那是因为在神像的头顶安装了足够明亮的灯泡，只要拟人按下遥控开关，神像就会发光，仅此而已。又因为神像高达一百多米，以动物们的身高，绝对看不到它的头顶，也就永远发现不了灯泡。” “至于下雨时的防护罩嘛……” ls6783重新指着图片上、神像地下的巨大通道，不断比划着。 “每到下雨时，圣神们就会通过这个通道，在乐园对应的管道入口持续运输进空气。而这股庞大的气流，当然会从动物庄园的通道出口——即神像的头顶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喷射的气流以神像的头顶为中心，四面八方地扩散开来，形成了透明的雨伞。每当有效范围内的雨滴从天而降，落到‘伞面’上就会改变其原本的下落轨迹。” “自然，这幅场景落在愚钝的动物眼中时，也就成了‘圣神的神力无比强大’的又一证明。” 听到这里，栗眠忍不住问：“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以乐园的科技，若想帮助动物庄园抵御腐蚀雨，有的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哪怕是最简单的、用那种可以防雨的树叶给动物们遮盖屋顶，岂不是也要比每一次下雨都故弄玄虚来得方便？ 仅仅为了进一步加深动物们对圣神的信仰，就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有必要哦。” ls6783干脆利落地回答。 “不仅如此，为了更深刻地在动物们的心中塑造威严又无所不能的圣神形象……就算是比这更麻烦的事情，乐园也会做到！” “xs3311，你应当记得：每当停雨后，动物庄园内会免不了出现物资缺乏的现象。” 随着ls6783的引导，栗眠想到了自己之前在象庄经历的那一场雨。 由于雨滴的腐蚀，象庄里很多凿石的工具和运石的推车都不能再使用了。不过，仅仅一夜之后，象庄神像前就摆满了崭新的工具。现在想来，应当是乐园连夜通过地下管道将新工具运送到了象庄。 在那之后，栗眠返回兔庄与兔觅觅汇合时，从对方那里听到兔庄不久前也下了场雨，整片棉花田因此被尽数摧毁。 可同样一夜之后，兔庄神像前就出现了一批棉花苗。兔子们的工作因此暂时从摘棉花变更为种棉花。 那么—— “‘圣神’是如何将被雨水污染过的土地重新变得可供种植呢？” ls6783如此反问着，像是看穿了栗眠内心的疑问一般。 要知道，棉花田的范围十分广阔，距离神像的位置又非常遥远。 就算通过地下管道，也无法做到凭空跨越如此超长距离，向棉花田喷洒巨量的某种改良土质的药剂。 那么，是兔庄拟人连夜亲自到棉花田中喷洒药剂吗？ 但那可是几百只兔子共同运作的棉花田啊！ 仅凭拟人一人之力，就算开着专业的农用机械也无法连夜完成那种工作…… “答案很简单。”ls6783如此答道。 “只要‘圣神’们开着直升机，从乐园出发飞到各个庄园内，从空中喷洒土地改良药剂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神的形象就能变得愈加威严以及……深不可测。” 第107章 兽性，人性，神性 栗眠又突然想起之前牛青柠曾说过的话，于是问道： “在奶牛庄中，神像能让刚出生的婴儿止住啼哭，这也是因为神像里的某种装置吧？” ls6783颔首：“没错。” 他指着图片上显示的、神像内部的某一装置。 “这个机器能够发出一种次声波，让所有接触这种次声波的动物感到头晕，同时本能地产生恐惧心理。又因为婴儿比成人更敏感，所以看起来是神像的威严让婴儿停止哭泣，实则他们只是被次声波影响得快要晕过去了而已。” “——当然，那些只是‘副作用’。最重要的，是要从每个动物刚出生时起，就给他们植入对神的恐惧！”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栗眠感觉到疑惑。 “‘人类育种计划’不是为了培育出更能适应这个世界的人类吗？可是通过神像发出次声波……这种东西不仅对‘育种’毫无益处，反倒会对人体产生损害不是吗？” 除此之外，每年都会进行的狩猎活动也很奇怪，这同样对“育种”毫无帮助。 作为动物的实验体应当是珍贵的，圣神有什么理由要狩猎他们呢？ 这么想着，栗眠同样将“为何要开展狩猎”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而听到这一连串问题后，ls6783反而陷入了沉默。 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着的时钟“哒、哒……”地走着。 在上课时间里，通常都是ls6783滔滔不绝地讲课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出现的、栗眠被提问后回答问题的声音。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这两种声音都停止了。 栗眠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同学们。 他们上课时是从来不讲话、也不做小动作的，沉闷得简直就像是……死了一样。 无论老师的授课内容多么震撼人心、多么不合常理，都无法使他们的情绪泛起一丝波澜。 只有下课铃响起，他们才会像是突然被注入生机的僵尸一般活跃起来。 “哒、哒、哒……” 栗眠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难道，这些问题不能问吗？ 对时间的感知也在这种焦灼的气氛下无限放缓。 直到ls6783终于开口，栗眠抬眼扫了下时钟，发现才刚刚过去了一分钟。 “xs3311……”ls6783语调放缓，像是怕栗眠听不清楚似的，“你现在还认为‘圣神’是真实存在的吗？” “并不是。您刚才说过，‘圣神’其实是人类育种计划实施者们的一种伪装，目的是欺骗实验体。实际上，圣神也好、动物也好，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栗眠如此答着。 ls6783却道：“不对。” 他补充：“在‘人类育种计划’诞生之初，圣神的确是假的，但是后来……它们逐渐变成了真的。” 迎着栗眠不解的目光，ls6783开始详细说明： “大灾难之前，对于‘人’有这么一种解释——人有三性，即兽性、人性、神性。” “为了让接受实验的人成为合格的实验品，计划者一步步剥夺了他们的文化、科技，以及更高级别的精神追求。只保留他们的‘兽性’，使他们成为容易满足的‘兽类’。” “而对于另一方，却恰恰相反。” “xs3311，你知道为何明明过去千余年，‘人类育种计划’却仍然迟迟未能结束吗？” 栗眠试探着回答：“想必不是技术上遇到了难题？那么……是因为乐园的‘圣神’试图一直保持超然的地位，享受动物们的贡品？” ls6783轻轻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对，以乐园的科技水平，已经完全做到了自给自足。至于动物庄园的那些手工制品……论精美、论品质，都无法比得过乐园的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 “更何况，为了避免‘人类育种计划’的实施者将动物们当成奴隶，乐园一直都很重视对‘圣神’的精神教育。” “乐园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告诉新来者们，要仁慈、博爱，要将动物们当成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一部分那样去珍惜、疼爱。可是……” ls6783眉眼都耷拉下来，仿佛亲眼见到了“圣神”的改变。 “该说是适得其反还是什么好呢，‘圣神’一步步褪去喜怒、情感，终于变成了只保留‘神性’，成为了真正的‘神’。” 原来如此。 栗眠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来这里的“圣神”与其说是实体，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状态。 她还差点以为真的有什么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生物降临这个世界了。 这时，ls6783突然大声道： “永远不要轻视‘圣神’！” “因为它们的善良催生出残忍、仁慈异变成暴虐。如果不能时时平衡自己的‘兽性’与‘神性’，那么下场是要么退化成动物，要么变异成怪物！” 要么是兽，要么是神么。 栗眠环视四周——即使做出这么明显的动作，ls6783却没有出声呵止——发现听到这些的同学们，依然保持着那一副呆滞且麻木的样子。 她忍不住问出口：“那么我的这些同学们……他们究竟是动物、还是圣神？” “呵。” ls6783冷笑一声：“他们是不可雕琢的朽木，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他们是——永远在学习如何成为‘神’，却永远也毕不了业的坏学生。” 原来不变成“圣神”，就永远无法从这里毕业了吗…… 栗眠想起课间时，这些同学们相互打闹、说笑，想起前同桌背后被贴的那张“我是猪”的纸条。 他们对“猪”的嘲笑，是因为对“退化成兽”这件事发自内心地感到厌恶吗？ 那么，他们对“异变成神”又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就在栗眠思考乐园到底是如何把“传火者”洗脑成“圣神”的时候，教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部用力打开。 “哐——” 一声巨响后，教室里突然涌进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圣神”。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外表人形但内心自认为圣神”的家伙。 他们一边掏出枪指着ls6783，一边将他双手铐住。 “ls6783，由于你涉嫌在课堂上传播不实言论，违反了‘教师道德’。现在依法将你逮捕，并于明天在审判庭对你进行审判！” 第108章 传火者 ls6783被抓走的时候没有反抗。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栗眠，似乎想传达些什么，只是到最后也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栗眠只能从那目光中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这时，她听到不知周围哪个同学小声说了一句： “啧，又疯一个。” 的确，此时ls6783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的确不太正常。 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他刚才散播的言论是虚假的。至少，栗眠觉得那些很可能都是真的。 而又正是因为这种“真实”，戳破了乐园圣神们仁慈的假面，ls6783才会被安上罪名抓走。 老师被带走后，学生们没有被允许提前放学。从教室外无缝衔接地又进来一位新教师，接着给栗眠和同学们上课。 【ls8890，lv95，年龄56，是乐园的“圣神”，职位为“老师”。】 栗眠有些惊讶。 这老师等级好高，几乎要赶上之前见过的那些拟人了。 ls8890发型着装一丝不苟，似乎是那种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可实际上恰恰相反，她一旦笑起来，就如冰雪消融，让人心生好感。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一举一动都浑然天成。 栗眠不由对她提高了警惕。 ls8890叹道：“现在的年轻教师真是不让我省心。可怜我明明早已经退休了，却还是得支起一把老骨头给你们上课。但是……” 她乐呵呵地笑起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谁让教导学生就是老师的天职呢？” ls8890的目光巡视了一圈，最后停在栗眠的脸上。 “xs3311，你是刚来不久的新同学吧？真可怜……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要被之前那个不称职的老师给带坏了。” 说着，ls8890将栗眠的座位又往前调了两排，恰好在她眼皮子底下。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ls6783上课时总是针对你，还突然发疯一样胡言乱语吗？” 栗眠摇摇头。 ls8890慈祥笑笑。 “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清醒的，别人都是傻瓜。于是爱说几句惊世骇俗之语，以此显得自己与众不同。” “他见了你后，觉得或许可以将你发展成他的同类。实际上，他只是看你初来乍到的，故意抓住这一点诓你呢！” “原来如此。”栗眠顺着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还请您重新教我。” ls8890满意点头：“果然是个好孩子，难怪他看上你了呢。” 说完，她又生出些失落。 “他也是个可怜孩子——一定是缺少关注，所以才做出这种标新立异的事。要当初我是他的老师，一定不会把他教成那样。” 很显然，她口中的“可怜孩子”是刚才被抓走的ls6783。 这位新老师一口一个“孩子”，似乎把所有生命都视如己出的样子，让栗眠自然而然地想起ls6783刚才说的—— “乐园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告诉新来者们，要仁慈、博爱，要将动物们当成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一部分那样去珍惜、疼爱。” 而新老师还在继续说着： “那孩子会那样想，真是完全曲解了乐园的本意啊——如果不是致力于让所有人都得到快乐，这里又怎么会叫作‘乐园’呢？” 自顾自叹息一番后，ls8890终于切入正题。 “那么，我就从‘人类育种计划’开始讲起吧。” “这个计划的提出，是为了使当年经历大灾难后的人类不至于灭绝。每一种生物，都有把自身基因延续下去的本能，即使是人类也不例外。” “所以，在当时那种危难关头，‘人类育种计划’即便要让许多不知情的人被迫成为实验体——看起来似乎不近人情——这个计划也得到了所有知情人士的一致同意。” “不是没有人说‘这么做就是剥夺了那些实验体的知情权，不把他们当人’这样的话。可是即使是说出这句话的人，也无法保证让实验体们知道了真相后，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要知道，那时候人类已经到了濒临灭绝的地步。只要稍有差池，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ls8890开始深入讲解起千年之前，这项影响如此深远的计划能够通过的原因。 据她所说，那场波及全世界的战争已经耗尽了人对人的信任。人们已经深刻认识到：哪怕是在最艰难、最落魄的时候，人与人的战争也永远不会停息。 所以，哪怕是在濒临灭绝的时候，一旦被那些实验体知道真相，也一定会有人心生怨怼。 ——为什么是我被当作实验体，为什么你们没有被当作实验体？凭什么我就低人一等，你们却高高在上？ 如此一来，新的战争又会掀起。心怀不甘的人会言语挑拨，煽动其他实验体进行反抗。 而阻止这种纷争未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捏造出一个以人类的力量绝对无法抗拒的生物压制他们。 于是“圣神”诞生了，它们的形象集合了人类最害怕、最厌恶的所有象征，代表着恐惧本身。 故而—— “圣神诞生的最重要目的，就是为了震慑！为此，乐园会竭尽全力在实验体面前展示神威，并派出拟人监视，为的就是打消一切反抗念头。” 但是问题很快就暴露出来了。 “人类育种计划”的实施者们因为自身受到辐射和病毒的影响，也各自患有不同的绝症，寿命大幅度缩短。可以预见：直到他们死亡之时，那些基因改良药剂还尚未在实验体身上发挥出完全的效果。 “毕竟，人又不是小白鼠，繁殖不了那么快啊。”ls8890感慨着。 可这些科学家们又不能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因为最初的药剂致死率实在太高了，仅有少部分身体素质良好的实验体才能撑过去。 如果这些宝贵的大脑也因为实验身亡的话，那人类才是真正地失去了未来。 再加上，计划终究能否成功，至少需要经过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后才能看出效果。 如此一来，计划实施者们需要仔细挑选自己的传承者。而挑选的范围，只有那些实验体的后代们。 传承者们需要具备多种优点，比如聪明、勇气、毅力……当然，最重要的是： 善良。 如果继任者心怀恶意，那么在此人的操控下，乐园、乃至整个人类，都很可能成为满足他一己私欲的工具，他会试图让自己成为整个世界的无冕之王。 于是，专门出现这么一群人，到各个实验场（动物庄园）中仔细挑选合格的继任者。为了人类文明之火能够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他们甘愿为此耗尽一生。 “对于这些人，我们称为——”ls8890用极富感情的语调说着。 “传火者！” 第109章 神的存在 原来，这才是有关“传火者”的真相吗？ 并非为反抗圣神统治、保存人类文明火种存在……恰恰相反，而是作为圣神的预备役存在？ 在ls8890口中，这些传火者属于自愿成为“人类育种计划”的实验体。终其一生，只为在动物庄园的新生代中挑选出最能配得上“传火者”名号的继任者。 “这并非是有意的欺骗。” 毕竟，谁能保证——在听到“圣神”是被捏造出来的之后，新任传火者不会在情绪失控之下，将真相也告诉其他不知情的实验体呢？ 最坏的可能是： 实验体得知真相后集体发动暴乱，那么这一批宝贵的实验体就不得不“销毁”，会对整个计划造成十分不利的影响。 就是在这种不信任之下，在动物庄园里，新生的传火者仅会被告知部分的真相。剩余的真相，则要到达乐园之后才能完全得知。 ——而这段遥远又艰险的路程，同样是对新任传火者能力的考验。 “……” 栗眠深呼吸一口气，决定对于这个说法既不毫无保留地全盘接受，也不一味地怀疑。 千年之前的事情，早已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兔苍苍的话、ls6783的话，以及ls8890的话，到底哪一个为假，哪一个为真？ 每当栗眠觉得真相浮出水面时，就会有新的真相跳出来，并将之前的真相否定。 不过，她并不觉得迷茫。 因为事实已经很清楚——不管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乐园目前想要做的，就是让她相信ls8890所说的“真相”。 既然如此，那么栗眠只要“相信”就好了。 于是她面露惊讶——豁然开朗——心领神会。 “原来如此！” “那么，”她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过了千年，计划还没有成功吗？上一个老师ls6783的言论，究竟哪些属于‘不实’？” ls8890没有避而不谈、没有拐弯抹角。 “计划，早已成功了啊！现在，就算实验体（动物）们脱离药剂，也能在这个世界上平安存活下来。” ——这话不像假的，狮铃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她作为出生在动物庄园之外的人类，从小到大没有喝过药剂，但依然平安健康。 ls8890面带笑容，颇有些自豪地介绍起计划的成果。 “不仅如此，通过几十上百代的定向培育，人类已经出现了多种进化方向。比如象一般身形高大、力量惊人的种类；比如马一般肌肉发达、耐力十足的种类；又比如兔一般营养需求少、速度与繁殖都很擅长的种类……” “如果要仔细盘算，我可以说上一整天。” “这些不同实验场里的实验体，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他们的动物代号一样。在原本的象、马、兔……这些动物早已灭绝的现在，可以说他们就是真正的、崭新的动物。” 不要说什么抛弃了作为人的尊严，那是傲慢的人类自视甚高的、自我意识过剩的自夸。 说到底，人不也是动物吗？就连“人”这个代号，也只是人类从众多名词中为自己选择的、方便称呼的一个名词。 就像是“象”、“马”、“兔”、“狮”……等等等等，这些不也只是傲慢的人类为那些外形各异的动物们选择的一种代号吗？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 ls8890说起这些“人类”成为新的动物的最根本原因。 “这些动物之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生殖隔离。” 基因改良药剂为了让人类适应环境，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人。让外形相似的他们，实质上成为了不同的物种。 听到这里，栗眠突然想起刚进入这个世界时，兔觅觅还在为自己喜欢上不该喜欢的马驰而感到愧疚。 “兔子和马是不能杂交的。” 兔觅觅那带着浓浓失落的声音又在栗眠的耳边响起。 这下有点麻烦了。 ——她没有那种“相爱的两个人非得生下孩子才算圆满”的想法，只是希望兔觅觅和马驰本人不会因为这一点耿耿于怀才好。 栗眠忍不住问ls8890： “既然计划已经成功，为什么实验场（动物庄园）依然存在？” 为什么“圣神”依旧不放开对动物的统治？ ls8890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现在这种状况，才是让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唯一方法！” 栗眠稍加思索，试探问道： “难道乐园是怕实验体们恢复自由之后，将来又会发生世界大战，再一次酝酿出更可怕的灾难？” ls8890轻轻摇头：“与其说是‘怕’，不如说——这是被幸福之路吸引而主动做下的选择。” “你们没有在千年之前生活过，因此不懂那时候的状况。”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虽然科技的繁荣为人类带来物质和精神上的富足，可是弊端也有很多。人类没有统一的“圣神”进行约束，过着自由散漫的生活。 于是—— 饥饿、病弱、贫苦、暴虐、动乱……种种恶行出现了。好人不一定得到好报，努力的人不一定能得到应有的收获。而相反的是，为非作歹之、诸恶做尽之人却肆无忌惮地欺压在善良人们的头上。 “多可怜啊……” 讲到动情之处，ls8890眼角甚至隐隐泛起了泪花。 当然，ls8890本人也从未在大灾难之前的那个时代生活过。她讲述的这些，同样是从她的老师那里听来的。 大约是在计划实行了十几代后，实验体的基因逐渐稳定下来。那时候，计划就已经可以彻底宣告成功。 自然而然地，当时乐园的“圣神”聚集起来、开启会议，主题是—— 是否放开对“动物”的统治，让他们恢复“人”的代号呢？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代号的变更，而是讨论是否要让实验体们彻底恢复到作为“人”时的自由。 那时候，开会的“圣神”，没有一个是从遥远的大灾难之前活到会议表决之时的。因此，也没有一个“圣神”知道如果恢复人的自由，将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一切都是未知的，故而他们开始查阅历史，希望能从中得到启示。 然而，人类很多重要的历史资料、古董文物都在最后那次世界大战中毁灭了。 因此当“圣神”翻阅历史，在那些资料里只看到了“人”是一个无比残忍、冷漠，对自己的同胞也毫不犹豫下死手的种族；是一个不自量力、自认为能支配世界，却自食恶果、差点灭绝的种族。 会议一连持续三天三夜，会场上持续着“圣神”们激烈的讨论。 最后，“不恢复人的自由，维持原样”以微弱的优势胜过“恢复人的自由”。 在那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开过几次会，会议的主题同样是“是否恢复人的自由”。 结果是选择“不恢复”的“圣神”越来越多，逐渐形成绝对碾压的形势。直到如今，这个会议已经几百年没有再开过——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至于为何选择“不恢复”的“圣神”会变得越来越多？ “那是因为……” ls8890喝了一口水，缓解了一下干渴的喉咙。 因此她的下一句话说得格外掷地有声。 “圣神真的出现了！” “不是计划实施者在动物面前捏造出来的、通过把戏伪装的那种‘圣神’，而是真正的圣神！” 第110章 神的分身 “这也是你们上一个老师ls6783被认为‘传播不实言论’的地方。” 因为他只觉得圣神是把戏！ ls8890低头看向栗眠。 “记住了吗？圣神——的确是存在的。” 听她的意思，在乐园这些“虽然外表为人形但内心自认为圣神”的人们上方，似乎的确存在着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圣神。 栗眠于是问ls8890：“那么老师，那个真正的圣神究竟长什么样子？我是否有幸能见上一面呢？” ls8890失笑着摇头。 “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没有见过祂。” ——祂，而非祂们。 栗眠追问：“真正的圣神只有一个吗？您也没有亲眼见到过，是因为祂没有实体吗？” 正所谓眼见为实，只是光凭说就想让栗眠相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ls8890又摇头。 “不对，准确地说，祂只有一个主体，这个主体是无法轻易看到的。然而，祂又有许多分身，这些分身宿在我的心里、这乐园每一个人的心里。于是，我们这些动物，也就成为了‘圣神’。” 栗眠露出颇感兴趣的样子：“那么，祂的分身也宿在我的心中吗？” 听到这句话，ls8890仔细看了看她。 “暂时没有。因为你对祂没有信仰，所以无法得到祂的分身。顺带说一句——刚才被带走的那个老师ls6783，由于他失去了对祂的信仰，所以祂的分身也弃他而去了。” 神神叨叨的……不还是“信则有，不信则无”那套吗？ 栗眠算是渐渐明白过来了，并感觉这跟邪教忽悠人的手段没什么两样。 ——如果真的存在那种挥挥手就有排山倒海之力的神明，那么祂只需稍微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何愁没有信徒呢？ 只有像这种忽悠人的邪教，才会捏造出一个这样虚幻的神来。 实际上，栗眠怀疑那些相信的人一定是受到了洗脑，或者是在心理作用下的幻觉。 ——不过，如果不信仰那位真正的圣神就无法毕业的话…… 栗眠对ls8890一笑： “我愿意跟随老师学习，只求圣神的分身能早日宿于我心。” 老师顿时露出满意的微笑。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夸赞，栗眠便问：“既然如此，那些在动物庄园里的种种‘神迹’，全部来自于那位真正的圣神了？” “那是当然。” “也就是说，神像里根本没有什么复杂的机械装置，也没有乐园的‘圣神’开直升机去喷洒土地改良剂咯？” “有的。机械装置存在，负责驾驶直升机的‘圣神’也会在下雨之后去庄园喷洒药剂。” “这不就矛盾了吗？机械装置也好，直升机也好，全部来自于人类创造的科技，与那个圣神又有什么关系。” 栗眠接连发问，试图找出那么一丝真正的圣神的确存在的证据。 然而，ls8890总是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地回应各种问题，却都只是一些假大空的话。 “科技是存在的，真正的圣神也是存在的。它们并不冲突。” 老师如此笃定地回答着，仿佛圣神真的存在。 “正是在圣神之分身的操控下，我们才会在乐园之中各司其职，神像中的机械才得以运作……” 在ls8890的眼中，似乎乐园人们所做的一切都并非出于自身的意志，而是出于心中圣神分身的指引。 正是在那真正圣神的操控下，世界才能一直如此井然有序进行下去。 “圣神通过自己的分身统治乐园，而乐园又统治着动物庄园。” 如此，一切饥饿、贫苦、作恶都被消除殆尽，所有按部就班、行于应行之路上的生命皆可得到幸福。 “不对。” 栗眠忍不住反驳。 没错，她本来的确已经决定假装付出自己的信仰，好快点从这里毕业。等摆脱学生的身份，在乐园有了一定的自由之后，她就会尽早摸清乐园的底细，寻找机会让动物庄园摆脱乐园的统治，建立起真正的动物乐园…… 然而，如果真正的圣神仅仅只是ls8890口中那种、近乎于胡搅蛮缠式的存在的话——那么祂甚至连让栗眠假装信仰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栗眠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那些在狩猎场上死了的动物们，难道能说他们幸福吗？” 面对质疑，ls8890依旧气定神闲。 “没错，就连那些动物们，也已经得到了幸福。” 她面带怜悯：“他们的死亡，进一步加深了动物们对圣神的忠诚。他们正是从这虔诚的信仰中感受到自己生存的价值，才会更乐于接受圣神为自己赋予的职责。” “而这些，都要归功于那些在狩猎场上死亡的动物——逝去的他们，也正是从这帮助了同类的作为中获得幸福。” ——不、不对，那些动物们可不是这么觉得的。 栗眠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怒火。 明明都是人类，乐园又怎么能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又怎么能做出那么多肆无忌惮伤害同类的举动？ 她为ls8890这些人感到愤怒，又为动物庄园的人感到悲哀。 因为她与这些“圣神”的最大不同，就是心中仍尚存着一种名为“同理心”的东西。 看来，上一个被抓走的老师，ls6783的那句话说的没错。 ——“圣神”们的善良催生出残忍、仁慈异变成暴虐。 然而，心中的怒火越是燃烧得热烈，越是将她的头脑淬炼得清明。 栗眠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于是她没有立刻装作完全信服了ls8890的话。 “真的吗？” 她做出将信将疑的样子，请求道：“老师，再和我多说些有关真正圣神的事情吧！” ls8890果然如获至宝。 这位尽职尽责的教师意识到：自己正将一个被前任老师带坏了的学生重新引上正途。于是，她尽心竭力又说出许多“神迹”。 ——或许，这些从小就对“圣神”有着虔诚信仰的人们，因为在动物庄园接受了“传火者”的部分真相，对神的虔诚之心自此转变为对神的反抗之心。 ——而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乐园之后，又因为无法接受全部的历史真相，所以在某种奇妙的心路历程之下，才又重新集体构建出全新的、有关圣神的幻想吗？ 栗眠一边随意做着猜测，一边则放空自己，完全跟着ls8890 的节奏，将她所说的一切全盘接纳，并逐渐表现出无比信服的样子。 终于—— 又过了几天之后，栗眠觉得火候差不多到了。 她站在ls8890面前，正式宣布由于日益虔诚的信仰，自己已经能感受到心中宿有圣神的分身。 而ls8890早就说过——圣神宿下分身之日，就是她从这里毕业之时。 栗眠对自己的伪装有着绝对信任。 就连和她同住的兔觅觅都对她的转变深信不疑，甚至于，普林斯也忍不住出声提醒她不要迷失自我。 就这样，当栗眠站在ls8890面前时，显得落落大方、毫无破绽。 ls8890果然也满意点头，自夸着说不愧她执教多年，才能在退休后又教出如此出色的学生。 “好孩子，让老师再好好看看。” ls8890又用那种仿佛能发出x射线一般的眼睛将栗眠上下打量了个遍。 然而下一秒，栗眠第一次看到这位老师露出极其严厉的神色。 “不对！”ls8890皱起眉头，“我看到了，你的心中——” “没有祂的分身。” 第111章 分身与感应 当ls8890的眼睛盯着栗眠时，栗眠的目光也紧紧钉在对方身上。 直到老师说出那句“你的心中没有祂的分身时”，她差点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ls8890再怎么自称为圣神的分身，实质上依旧是肉体凡胎的人类。这样的人类，仅凭双眼就能看穿另一人的内心吗？ 不过，此时此刻的栗眠一点儿也不慌张。 倒不如说，越是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她越能保持冷静。 也许，这正是她精神力得到了部分恢复的证明。然而，其本人目前并没有这样的认知。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ls8890的身上。 于是，栗眠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一另一种状态，轻易得就像是随手揭下一片风吹在脸上的落叶。 ——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 教室依旧是教室，老师依旧是老师，同学依旧是同学……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发生丝毫改变。 可这一切在栗眠的感知中，却似乎都不一样了。 她依旧没有分出心神去关注其他事物，只是专注地看着ls8890。 于是，她“看”到了。 不，与其说是看到了，倒不如说是发掘了一种全新的感官体验。 就像是天生的盲人突然看到了颜色；就像是天生的聋子突然能听到声音；就像天生没有双腿的人，借助义肢终于踏到地面…… 在没有感受到这种体验之前，只会觉得世界本该如此，可一旦体验过后，就会惊奇于世界竟还有如此丰富多彩的一面。 那么、栗眠她、到底是是看到了什么呢？ ——她盯着ls8890，看到了对方的内心。 这是一种类似于“心灵感应”的体验。虽然不清楚原理，但她就是能感受到： 此时的ls8890，正因为没有看到栗眠心中的圣神分身而感到失望。 其实，就算只看ls8890的表情，也不难猜出对方此时的想法，但这和“看”到有着本质的区别。 如果打个比方，那就好像“亲眼看到大海是蓝色”和“听别人转述大海是蓝色”之间的区别。 虽然两种方法得到的信息看似差不多，但显然前者的方式更为直观，也更加…… 震撼。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栗眠可以确定，她和ls8890不可能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之类的狗血姐妹关系。 不过，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前，她就重新恢复到心如止水的状态。任凭水底暗流涌动，水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栗眠盯着ls8890的目光陡然变得柔和，嘴角隐隐泛起一丝笑意。 这笑容，竟和老师平时的神态有些相似。 “是吗？” 栗眠问。 她说出口的虽是问句，语气却相当笃定。 “请您再仔细看看，真的没有看到分身吗？” 听到这样肯定的话，ls8890也不免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她果真因为上了年纪，所以“看”不清了吗？ 于是老师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平复下来心情，再次打量栗眠。 这一次，她果然看到了。 眼前xs3311的心中，果然宿有圣神的分身。如此明显，如此耀眼，甚至让老师忍不住怀疑—— 自己刚才，怎么就看走眼了呢？ 片刻，ls8890带着释然叹道： “看来我果然应该退休了。圣神的确在你心中宿有分身，这也就意味着……” “恭喜你，毕业了！” ls8890向栗眠贺喜。 同时，她自己心中也油然升起一种满足感。 ——啊，此刻的我是如此幸福。 ——因为眼前这位学生曾误入歧途，直到如今才终于回到正轨。更重要的是，这名学生得到了神的许可，而乐园也因此更添一分繁盛。 ls8890这样的心情，同样通过“心灵感应”传递给了栗眠。 因此，栗眠能够“看”到： ls8890因为践行了应行之路，正处于幸福洋溢的状态之中。 栗眠把关注从对方身上收回，开始回想起自己刚才那种状态。 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力大约的确恢复了一部分。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感知到了这一点而变得兴奋，心中有的，只是类似于： 是吗？本该如此。 ——这样理所当然的感觉。 而这一次精神力增长的原因，似乎仍然来自“思维病毒”。 栗眠对这个东西当然不陌生，甚至不夸张地说，她和“思维病毒”可以说是老朋友了。 在普林斯的解释中，这是游戏系统为了清除bug而使出的手段。 栗眠刚刚进入这个游戏世界时，在兔庄众多对“圣神”有着狂热信仰的兔子们包围之下，她第一次感受到思维病毒的入侵。 游戏系统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被周围的兔子同化。一旦成功，她会认为自己真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兔子，直到在这个世界死亡——那么游戏自然也宣告失败。 第二次，是在象庄的神像前避雨时。由于周围大象得到“神力”的庇佑，他们对“圣神”的信仰达到了一个顶峰。 处于其中的栗眠，也正是因为受到了这种极度狂热的影响，再一次受到思维病毒的入侵。 之后，栗眠和同为传火者的同伴们踏上寻找乐园之路。 由于周围没有狂热的“圣神”信徒，思维病毒无法在这个过程中找到机会。 直到栗眠到达乐园，进入课堂学习的当下…… 在之前的几天中，她为了取得ls8890的信任，需要伪装出对老师口中那真正圣神的信仰。 为了效果更加逼真，栗眠将自己完全置于老师的角度上，尝试“理解”老师的所思所想。 ——理解那种扭曲的、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唯一方法…… 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思维病毒再次出现了。 得益于之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的交锋很快以栗眠的完全胜利告终。 同时，她也敏锐地意识到：这一次的思维病毒，和之前两次的有所不同。 前两次，它试图将栗眠置于愚昧无知的动物视角中——满足当下简单的幸福，并将忠诚完全献于全知全能的“圣神”。 而这一次，思维病毒改变了样貌。 它尝试将栗眠置于全知全能的圣神视角中——无私、利他、奉献，将他人的幸福视为自己的幸福。 这只是病毒改头换面后的一次试探性进攻，可以预想到，以后它会使出更加出其不意的手段也说不定。 但在当下，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横亘在栗眠心头。 ——圣神的分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能确定的是，现在的自己除了精神离恢复了一些，其余方面并没有改变。更别说什么心中宿有乱七八糟的分身了。 可在那种极度冷静的状态下，她却奇异地和ls8890建立了莫名的、类似于“心灵感应”的体验。 也正是在这之后，对方称看到了她心中的分身…… 正当栗眠心念电转之间，就听ls8890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调说道： “xs3311，由于你的优异表现，我特别准许你提前毕业。作为奖励，你得到了在‘基因研究所’实习的机会。” 说罢，她又鼓励道：“好好干，这可是最聪明的毕业生才能得到的职位。而基因研究所……” “——那可是能给所有动物带来幸福的重要之地啊！” 第112章 杂音 基因研究所。 可以说，它是乐园中历史最悠久的部门。 千年之前，就是在这里，第一支人类基因改良药剂诞生。这宣告了大灾难时代结束，乐园时代来临。 起初，为了配合基因研究所的人体实验，乐园建造起一系列功能不同的部门，用来辅助剥夺实验体的“人性”与“神性”，仅余“兽性”。 例如： 负责制造和维护神像中机械装置的“机械制造所”； 负责与各个动物庄园的拟人对接、辅助他们管理动物生育的“动物选育所”； 负责将前来乐园的传火者教导成合格的圣神分身的“学校”； ……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正是在各个部门的共同努力下，乐园才平稳地度过了千年的时光。 这可不是什么轻易的事。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最长寿的人类王朝也不过八百年。 乐园。 这样一个大灾难后，由仅剩的人们共同建立的“王朝”，却安然度过了如此之久的时光，且它的未来仍似乎长得让人无法一眼望到头。 ——当然，仅仅是“似乎”。 栗眠从学校的大楼走出，准备乘坐汽车去基因研究所。 在学生尚未毕业之前，是没有外出的权力的。 只有得到老师的认可、课堂正式结业之后，才有了在乐园自由行动的权力，才算是真正地加入了乐园。 当栗眠行走在乐园的大街上时，遇见的每一个乐园人都对她微笑着点头致意。 这是他们对新来者的欢迎仪式。 这种善意如此强烈，感应到这一点的栗眠也忍不住对他们回以微笑。 虽然他们彼此之间互不相识，但是他们的的确确能感受到——他们是一体的。 这是一种奇妙的心灵体验，就像是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乐园中的每一个个体紧密地联系起来，形成了一个整体。 当然，在乐园其余人的眼中，这是因为他们的心中都宿有圣神的分身，这是因为他们虔诚的信仰得到了神的认可。于是通过神的力量，乐园凝聚成为一个整体。 而在栗眠眼中…… 她当然不信那个。 古往今来，人类总喜欢把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归结到“神”的身上。通过这种将“未知”转化为“已知”的手段来消除对未知的恐惧。 但栗眠不同，她永远不会停止对真相的探索。 她不会因为遇到暂时无法解释的难题，就简单粗暴地捏造一个本就不存在的神，然后把难题统统归结到祂身上。 她相信，一定有一个唯一的、正确的解释，那便是事实的真相。 她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它。 而等到问题完美解决之时，她会感到无上的欣喜…… 这样说来，与其说栗眠缺乏信仰，倒不如说，她的信仰正是自身，而非什么狗屁不通的圣神。 ………… …… 忽然之间，行走在大街上的栗眠察觉到了异样。 周围的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正从旁边路过的行人、街边商店的顾客、正在扫地的清洁工…… 无论上一秒正在做什么，下一秒，他们纷纷停下了动作，同时做出侧耳倾听状。 这个场景，着实有些惊悚。 又过了数秒后，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开始窃窃私语。 栗眠努力竖起耳朵，勉强捕捉到他们的声音。 “听……” “有……音……” 在说什么？ 声音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就像是信号接触不良的老电视一样闪着雪花。 栗眠轻轻靠近离她最近的两个路人。 这个距离，已经无需耳朵，只凭“心灵网络”就能“看”到他们正在想什么了。 心灵网络——是栗眠刚刚给乐园人之间奇妙的心灵感应所起的名字。 两个路人正在小声交谈。 不，与其说是两个人的交谈，倒更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虽然用心灵网络来交流显然效率更高，但也许是为了捋清思路，他们仍然采用了将想法说出口的方式。 穿红衣服的路人说：“我听到了，这里出现了杂音。” 穿黄衣服的路人说：“不久前学校刚出了一个，怎么现在又来了。” “奇怪，我似乎感觉到乐园出现了某种变化。” “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像是一个方形的榫头偏要挤进一个圆形的榫眼儿。” “这种情况，要么是有人背弃了原本的信仰。” “要么是学校让不合格的学生毕业了。” “杂音很强烈。” “代表着他或她就在附近。” 两个路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应答着。如果有完全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幅场景，也许会觉得他们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但实际上，这两人也就是偶尔会在路上碰面的关系。 如果有人问他们：为何第一次碰面，就能配合如此默契？ 那么他们一定会答：因为我们都是圣神的分身。 然而，这里是乐园。 因为是圣神分身构成的乐园，所以不会真的有人傻乎乎地这样跑过去问他们——这个只有“杂音”才能问得出来的问题。 杂音、杂音。 听到这两个路人对话的一瞬间，栗眠就明白过来了。 她自己，正是那个所谓的“杂音”。 因为在心灵网络的作用下，她那种“渎神”的念头过于强烈，以致于反过来被路人捕捉到了。 至于他们口中那个“不久前在学校出现的杂音”，栗眠怀疑那是被抓走了的前教师ls6783。 当时，ls6783是在课堂上，乐园人虽然无法通过心灵网络看到他这个“杂音”，但他们用教室里的摄像头监控着他的言行举止。 而现在，栗眠正处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她那只有短短一瞬的、不合时宜的想法，正如在寂静的街道上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于是，这道“杂音”被乐园人注意到了，他们开始自然而然地循声望去，寻找声音的出处。 穿着红、黄衣服的路人相互看了看，确认了彼此并非“杂音”。 下一秒，他们一齐朝栗眠的方向走来。 第113章 幸福油门 若要打个比方，那么乐园就是一个巨大的交响乐团。 名为圣神的指挥家身居正中，不断挥舞着指挥棒——尽管没有人能准确描述出祂的模样，但也没有人怀疑祂的存在。 在这个乐团中，乐园人就是长笛、提琴、大号、管风琴等乐器。他们追随着指挥棒的上下翻飞，自主合奏出一曲永恒的交响曲。 这是主题名为“幸福”的狂想曲。 它终日萦绕在乐园的上空，永远不会停息。 但是、如果。 乐曲中出现了杂音可如何是好？ 即便再高明的指挥家，也无法精准控制每一个乐器。 于是附近的乐园人自主行动起来，准备第一时间找到杂音的来源并予以清除。 穿着红色、黄色衣服的路人、商店里的顾客、正在扫大街的清洁工……无需指令，人们便自发聚集起来，相互确认着对方是否为杂音。 目睹了这一切的栗眠，觉得这游戏真是魔幻。 然而——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如果不赶快应对，她这个发出杂音的罪魁祸首只怕很快就会被揪出来、送上审判庭吧。 那么，只要改变自己演奏的曲调就好了。 栗眠清除杂念，将脑子里装满对圣神绝对忠诚的信仰。同时，她也为自己下达了“寻找附近的杂音”这个指令。 于是，调皮的乐器在被发现之前重新演奏出了合适的曲调。 哪怕是指挥家去亲自寻找，也分辨不出刚才究竟是谁在捣乱了。 黄衣路人走过来，盯着栗眠看了一会儿，说： “杂音也不在这里。” 红衣路人接了句： “真奇怪。” 栗眠紧跟一句： “明明就在附近来着。” 三人对着摇头，随即各自分散开来去确认下一个目标。 短暂的闹剧过后，栗眠来到基因研究所。 踏进大门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这里基本的地形如何、有哪些员工，以及自己的位置在何处。 这并非是自动提供给玩家的信息，也非是用解析之眼得到的信息。 在共同信仰的作用下，每人心中都有圣神的分身，而神将一个个节点连接起来，形成了网。 网络将每个人连在一起，在基因研究所这个局域网中，每一个研究员在其他人面前都是透明的。 ——当然，栗眠选择破除迷信、走近科学。她将这种现象称呼为“心灵网络”。 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自触摸，否则她不会相信乐园人口中的圣神真实存在。 得益于心灵网络，栗眠无需和别人有言语上的交流，在走进基因研究所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自己应该去二楼最东侧的“虎鲸组”实验室。 同时，她也得知了自己的新编号——jy0048。 乐园人没有自我，每个人都是圣神的分身，故而他们也不需要彰显个性的姓名，只有用于区分不同的编号。 显然，jy0048中的jy，来自于“基因”和“研究”的拼音首字母缩写。而后面的0048这串数字则不存在特殊含义，只要不存在重复就好。 顺带一提，学生们当然不算是真正的乐园人，但他们依旧有独特的编号。 这代表了乐园对他们的衷心祝愿。 ——这些信息，在心灵网络的作用下自然而然地流进栗眠的意识。就好像下雨时，只需要面向天空张大嘴，雨水就会自动灌进嘴里那样自然。 栗眠走进虎鲸组实验室，同事们冲她微笑点头。 当然，如果仔细观察这些人的神态举止，依旧可以察觉出那种乐园人特有的不协调感。 但现在的栗眠已经不会觉得诧异或毛骨悚然了。 因为她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在心灵网络的笼罩下，比起言语或肢体语言，乐园人更喜欢高效便捷的心灵交流。 这就造成了他们总是一副肉体无法跟上意识变化的表现。 就好比在现实世界中，一群围着餐桌的人不端起酒杯推杯换盏、热情交谈，反而选择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冷漠地拿起手机，在群里飞快地互相发送信息和表情包。 ——如果让一个不知网络为何物的人无意闯入上述情景，他就会觉得这群人真是有病、也真是奇怪。 “……”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每一个研究员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研究着最新的基因改良药剂。 虎鲸。 这同样是在大灾难中灭绝了的物种。 虎鲸组的成员们从没见过虎鲸，也无法得到虎鲸的基因样本。他们只能通过古人记录的只言片语推测出这种动物的特性。 生活在水中、鲸偶蹄目海豚科虎鲸属、哺乳动物、平均体长6-9米……是有名的“海上杀手”。 知道这些就够了。 虎鲸组研究员会依照虎鲸的这些特征，就像照着图片修建盆栽那样，制作出相应的人类基因改良药剂。 ——为了让人类更好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基因研究所的研究院们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地制作着最新的药剂。 光有“兔”，还不够。 有了“马”，仍然不够。 再有了“象”，也依旧远远不够。 “狗”、“鹰”、“羊”、“虎”、“狮”…… 已经有几十个物种了、几百个物种了、上千个物种了。 不够、不够、永远不够。 无穷、无尽、永无终点。 既然原本的人类无法生存下去，原本的兔子无法生存下去，原本的马无法生存下去…… 那就—— 制造出结合了人与兔优点的物种吧。 制造出结合了人与马优点的物种吧。 制造出各种各样结合了人与其他动物优点的物种吧。 总有几百种、几十种、甚至余下一种，能够在这样发生了巨变后的世界生存下来。 没错，人类育种计划其实早已成功了。 可是，负责实行这个计划的乐园却不小心把油门当成刹车，狠狠地踩了下去！ 繁衍、生存、直到世界的尽头。 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刻。 直到天外行星撞击这个星球的那一刻。 直到恒星耗尽热与光芒、陷入永恒沉寂的那一刻。 只要还能提起一口气、只要双手还能拿起试管，基因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就永远不会停止履行自己的使命。 何为幸福？ 对于研究员们来说，为人类制造更多可能性就是幸福。 所以他们永远不会刹车。 因为人类亟待发掘的可能性无穷无尽。 第114章 玩家追求代入感 如果在千年之前，让一个仅仅在学校待了十天的学生毕业后去基因研究所上班，那么这一定是天方夜谭。 可是现在，在心灵网络的作用下，知识可以被乐园人共享。 所以哪怕栗眠之前从没有接触过基因研究相关的知识，在进入研究所之后也能很快上手。 不过，她可不是真的来当社畜的。 栗眠从没有忘记过，自己的通关任务是什么。 ——找到真正的动物乐园。 据她推测，应该要帮助动物们推翻乐园的统治、破除动物们对圣神的迷信、还动物们以真正的自由。 如此一来，才是正确的任务完成姿势。 归根结底，要想建成动物乐园，还是得先解决现在的这个乐园。 只不过…… 栗眠还不想这么早解决。 不，这当然不是她有多么喜欢这个世界，想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而是因为思维病毒。 这个原本用来对付栗眠的手段，反而成为了栗眠恢复精神值的助力。 那么—— 既然游戏系统如此热情招待了，她又怎好不笑纳呢？ 只是栗眠也清楚，这种行为有些危险。 就像踩着一根绳索通过悬崖，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更加令人防不胜防的是，思维病毒直接作用于意识。因此就算中招了，栗眠甚至也很可能发现不了。 是的，有些危险。 但、这样更好。起码游戏不会无聊了，不是吗？ 如果游戏毫无难度，她又怎么能享受到通关之后带来的那种无比的畅快感？ 所以，栗眠会完全放松心神，沉浸到心灵网络之中。 在网络的加持之下，思维病毒更容易通过乐园其他人传递到她这里。 “jy0048，虎鲸药剂准备马上投入实验，请为合适的实验体匹配合适的药剂。” 没有人和栗眠说话，但她依然知道了这个指令。 这种直击心灵的交流方式，很容易让人将接收到的信息误认为是自己发自内心产生的。 栗眠伸手点击了一下面前的触摸显示屏，屏幕上自动跳出来一些实验体的信息。 基因改良药剂需要直接注射到孕妇腹中的胎儿体内。 这是经过上千年反复实验对比得出的结论——唯有在这种条件下，药剂的效果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栗眠知道，所有孕妇在生产之前会被送到奶牛庄，她们的子女会统一被奶牛妈妈抚养长大。 所以屏幕上的信息，都是由奶牛庄的拟人借助神像中的装置扫描得来的。 牛青柠说过，奶牛庄的神像，是有三条细长的“腿”支撑着笨重的躯体。 拟人会让孕妇们站在神像的正下方，美其名曰“接受圣神的赐福”——实则是搜集她们的身体数据。 而这些数据会被传输到基因研究所中，供研究员们挑选合适的实验体。 栗眠现在正在研究的虎鲸药剂，由于是第一次进行实验，所以屏幕中显示的、可供挑选的实验体全部都是…… 兔子。 ——由于兔子繁殖能力强，适应性好，所以通常会被选择为第一批实验体。 得益于共享知识，这个信息在栗眠看到屏幕的一瞬间就理解了。 接下来，她该做的是根据兔子孕妇的身体数据，从中选择身强体壮的个体接受试验。随后，她会借助管道，将虎鲸的基因改良药剂运输到奶牛庄的拟人手中…… 对于基因方面，乐园有上千年的研究经验。所以就算这些是第一版虎鲸药剂，理论上也不会对兔子们造成致命伤害。 当然，是“理论上”。 根据过往数据，所有接受第一版药剂注射的动物死亡率最高，不过也仅有1.05%——这是对孕妇的影响。 她们腹中的胎儿就没那么幸运了。由于是直接被注射药剂，胎儿的受到的影响显然比孕妇更大。在这种情况下，所有接受第一版药剂注射的胎儿死亡率可达到23.7%。 换言之，栗眠现在某种程度上直接决定着这些兔子们的生死存亡。 被她选中的兔子孕妇，大约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死亡。 被她选中的胎儿，则有超过五分之一的概率死亡。 栗眠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才会犹豫。 看着其中大部分都有些眼熟的名字，栗眠甚至能回想起和她们一起摘棉花的时光。 不过，说实在的，这些都只不过是游戏npc而已，只要能推动游戏进度，玩家向来不介意杀戮。 现实生活中已经够累了，谁会管npc怎么样？ 因此，玩家们在游戏中毁天灭地、无恶不作。就算任务中并不要求杀戮，玩家们也会仅仅为了“取乐”这个单纯的目的而肆意妄为。 栗眠也是玩家，所以她也这样。 只不过——有一点稍稍不同。 栗眠在玩游戏时，会完全沉浸到游戏之中，付出自己真实情感。 她不会主动挑起无意义的杀戮。 ——除非主角设定为“恶”。 她不会去尝试挽留更多的生命。 ——除非主角设定为“善”。 游戏的确是游戏，但又不仅是游戏。 玩家栗眠将游戏当作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不同的游戏里，她将自己完全代入到角色中，沉浸式体验一场又一场冒险。 由此，在冒险途中感受到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皆是宝贵的收获。 而现在，正因为栗眠完全将自己代入到“兔绵绵”中，所以才会在选择实验体时犹豫。 这并非是栗眠的犹豫，而是兔绵绵的犹豫。 ——然而，犹豫是不能太久的，否则这份不合时宜的念头就会成为“杂音”，搅乱整个虎鲸组实验室内的合奏。 栗眠拖动沉重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仿佛正极为认真地挑选合适的实验体。 或许是犹豫的时间有些久了。 “奇怪，是不是有细微的杂音？” 同事们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倾听。 栗眠没有停下动作，合理合规地挑选出合适的实验体。 于是，杂音消失。 同事们觉得刚才也许产生了幻觉，于是继续手中的工作。 在心灵网络的覆盖下，不合时宜的想法无处遁形——此为精神上的监控；超出常规的动作逃不出周围人的眼睛——此为行为上的监控。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乐园中众人的思想日趋统一。 因为异己早就被排除，剩下的皆为同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这一切。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圣神存在也说不定。 思维病毒重整旗鼓，又一次找准了空隙。 第115章 神圣的祭礼 经过千年之前那一次世界大战的教训，乐园已经深刻认识到： 科学是一把双刃剑。 科学教会人类如何治愈、如何杀戮。它一面零星地降低着死亡率，一面又用战争大规模地灭杀人类。 于是，乐园将“科学”这把武器从动物们手中收了回来，只掌握在自己手中。乐园留给动物的，则只剩下原始、愚昧、迷信。 “这是正确的抉择。” 最危险的武器，只能交给最明智的人来保管。 “我们正在用科学做好事。” 这是进入基因研究所后，自动获得的信息。它来得如此自然，就好像是从自己心中生成的那样。 没错，药剂投入临床试验后，会不可避免地造成部分实验体的死亡，但那是“微小的牺牲”。而药剂研发成功后，则可以带来“巨大的成就”。 这就像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基因研究所已经做了上千年，并且准备继续做下去。 是的，研究员们知道，育种计划早已成功了。可是，准备永远不嫌多。 虎鲸组的成员们致力于将人类的基因改造得如同虎鲸那样，能够在深海中生存。 这样一来，即便有一天陆地上的人类遭遇意外全部灭绝，那么至少在海洋中，依然能够见到人类游过的踪迹。 ………… 栗眠提着药剂箱，准备送去“动物选育所”。 那里，存在着无数条连接乐园和动物庄园的地下管道的入口。 动物选育所的研究员们，负责对接各个动物庄园的拟人。他们会通过估算得出对实验体的预计需求，来告诉拟人们每年需要让多少动物生育。 在他们心中，这份工作同样无比神圣，他们对这份工作的热爱与执着，也同样不比基因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少一分。 “对了，顺便把那个也带走吧。” 栗眠走出虎鲸实验室之前，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废弃资料。 这些资料的唯一去处就是资料保管室。等到一定年限过去，认定它们实在毫无用处之后，旧资料们就会被无情地丢进粉碎机。 按理说，“丢弃无用资料”这个任务并未分派给栗眠。但这样无足轻重的东西，谁顺手丢去资料保管室都不足为奇。 不过对于栗眠来讲，这份资料更像是一枚“音符”，一枚帮助她奏出和谐曲调的音符。 ——正是因为有了它，她才能大摇大摆地进入资料保管室，同时不会被认定为杂音。 很幸运，资料保管室这时候没人。 栗眠走进去，顺手关门。 由此一来，她就暂时从心灵网络中稍稍脱离出来，相当于“网络信号不良”。 根据她的实践，心灵网络的连接依赖于每个乐园人的五感。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其他人看到、听到、嗅到、尝到、触碰到，就算做出出格的举动，也不会被发现产生了杂音。 所以关上门之后，这个仅剩栗眠一人的资料室，也就为她带来了少许自由。 当然，依旧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否则有可能被门外时不时经过的同事听到。 这里没有监控。 ——除了学校，乐园其余地方不存在监控。毕竟严格来说，大家都是圣神分身，也就是一条心，当然没有监视的必要。 栗眠把带来的资料放到架子上，并未急着出去，而是转身走到三年前的那些旧资料面前。 她开始寻找。 ——为何乐园的人们能够产生心灵网络这样的交流方式？ 栗眠感到好奇，于是决定将其作为支线任务进行探索。 心灵网络。 很显然，这并非是千年之前的乐园就有的东西。 据说是在人类育种计划完成后不久，心灵网络出现了。而那时，离大灾难过去已经有三百年。 之后，乐园人自然会对这种凭空出现的东西感到好奇，并试图研究出它的原理。 可惜，似乎直到现在也未能成功…… 无法解释的乐园人，索性就将其当作“圣神在每个人心中宿下的分身”。奇妙的是，在这之后的心灵网络愈发壮大起来，渐渐覆盖了乐园的每一个角落。 今时今日，依旧偶尔有研究员会对此产生兴趣。 栗眠一边回想着，一边从架子上寻找需要的那份资料—— 《关于“心灵网络”的原理推测》 三年之期已到，这份资料马上就会被粉碎。 栗眠将之塞进游戏背包中，决定等到晚上有空再看。 ——由于之前的背包全部被黑火药装满，于是她提前腾出了一个格子。 现在，那些被挪出来的火药正静静躺在基因研究所某个废弃仓库里。 做完这一切后，栗眠神色如常地提着药剂箱去了动物选育所。 可等到回来时，她却敏锐地感知到基因研究所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欢呼吧！雀跃吧！” “一年一度的圣祭马上开启！” “而今年，基因研究所也终于得到了执掌祭礼的殊荣！” 所里来来去去的每一个研究员，脸上都带着奇怪的笑容。 于是栗眠也这种强烈的感染力中勾起了嘴角。 圣祭——是乐园对狩猎的另一种叫法。 对于乐园人来说，每年一度的圣祭是向那位全知全能的圣神献祭的仪式。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仪式？ 在这个疑问浮起的一瞬间，就从网络中得到了解答。 ——为了取悦圣神。 圣祭每年举办一次，每一次会选中不同的部门前去参加。对于基因研究所来说，上一次参加还是三年前。 在乐园中，虽然没人明确声称亲眼见过那位圣神（偶尔有极度虔诚的人说见到过，可他们只能作出类似于幻想般的描述），但每一个人都对祂的存在深信不疑。 这正是因为圣神会在每一年的圣祭过后，向乐园赐予祂的力量。 ——心灵网络。 这是个彻底改变了乐园的“神迹”。 有了它，乐园不必再为知识无法传承而担忧，不必再为有人心怀恶意而担忧。 有了它，乐园就能做到知识共享，做到齐心协力。 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最长寿的人类王朝也不过八百年。而乐园这样一个匆匆建立的组织，却屹立了上千年。 若论维护了这上千年统治的功臣，“心灵网络”绝对功不可没。 可是，这东西似乎并不是一直信号在线的。偶尔，乐园人会遇到“网络信号不佳”的情况。 于是经过数百年的探索，乐园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 那就是“圣祭”。 抑或说—— 狩猎。 第116章 火焰的余热 圣祭日。 栗眠和一众乐园人站在山巅上，面向一处山谷。 天色暗沉，像是要沉下来了。清晨的风吹在脸上，丝毫不觉得冷，反倒有些热。 狂热。 如果说乐园人平时对圣神的信仰可以达到60分，那么圣祭这一天，这份狂信就会达到100分。 周围全是虔诚的信徒，栗眠已经觉得隐隐有些头痛了。 她熟悉这种感觉——无形的精神病毒正在她的精神体中活跃。 此时的体温也明显比平常高了不少，脸变得红红的。 不过，栗眠的状态放在人群中丝毫不显得突兀，因为所有人都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时候如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反倒会成为异类，奏出不和谐的杂音。 圣祭马上就要开始了，乐园人正在等待。 早在前一天晚上，各个庄园的拟人就挑选出祭品。这些动物会被蒙上眼睛，集中到动物庄园的某个房间内。 接着，拟人会放出麻醉气体，让动物们暂时陷入沉睡——直到直升机将他们空运到狩猎场。 乐园建立在群山之间，而狩猎场正处于乐园中心。 栗眠抬头看天色，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下雨怎么办？要知道，这里的雨可是带有腐蚀性的。 这个问题刚一冒出来，就得到了解答。 ——因为乐园的气象站在检测到即将下雨前，就会驾驶飞机往雨云中播撒中和剂，所以狩猎场中还能够保持自然原生态的景象，才能见到鲜花绿草、树木成荫。 得益于心灵网络的知识共享，所有疑问都不再是疑问。 栗眠并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就看到载有动物的直升机降落到山谷的空地上。 不，在今天，这些动物拥有另一个名字—— 祭品。 动物们由于吸入麻醉气体，现在还未醒来。 在他们四周环绕的高山上，乐园正在分发枪支。 栗眠也接到了一杆狙击枪。 她虽然玩过一些射击游戏，可手中拿到真枪还是第一次。更何况，乐园已经发展了千余年，在枪支制作技术上更加精进不少。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栗眠脑中已经自动出现了这把枪的用法。 “虽然脑子知道了怎么用，可身体还不知道吧？” 一个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是ls8890。显然，这次参与圣祭的部门中还有学校。 ls8890接触的大部分都是学生，无法使用心灵网络交流，这养成了她平日里说话交流的习惯。 栗眠也同样出声回应：“确实，恐怕我还不能马上用好这东西。”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必着急。”老师亲切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嘛。” ls8890站在栗眠身后，和她一同举着这把枪。 “放轻松，不要太紧绷了。” 老师一边在耳边说着，一边帮她调整着姿势。 栗眠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不少实战射击的经验和要点，这应该来自于身后的ls8890。 “虽然动物们还没有醒过来，不过他们也是时候醒了，不是吗？” 祭品虽然已经摆上祭坛，可乐园人尚未开始狩猎。 这似乎是因为他们觉得——动起来的祭品更能取悦圣神。 ls8890却没有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在她看来，自己得意门生的第一枪，还是打固定靶比较好。 “好，就是这样……瞄准、然后扣动扳机。” 周围人饶有兴致地看过来，期待着这次圣祭的第一枪。 栗眠端枪的姿势很老练，仿佛这么做了成千上万次。 ——等等，我真的有必要射杀他们吗？ 一个微弱的想法从心底冒出来，然而它太微弱了，甚至没有成为杂音的资格。 那是栗眠内心的最深处。 正因为她在此处保留着一份自我，才没有被乐园的狂热彻底同化。 ——我为什么要夺取无辜的生命呢？ 假如站在狩猎场中央的是普林塞斯，栗眠倒是能毫不犹豫地开枪。 可是面对这些动物，却没有开枪的必要。 反之，如果她真的积极主动地参与这场狩猎，那才会成为彻底融入乐园的前奏。 “嘭——” 枪声响起，却未能绽开血花。 ls8890笑了：“不用失落，我第一次开枪时也没打中。” ——也许是心态尚未调整好。 ls8890如此想着，贴心地向栗眠传输了一大段内容。 “我们在拯救他们。” “这些都是拟人挑选出来的，对‘圣神’不够尊敬的动物们。对于他们来说，‘圣神’带来的恐惧要远多于慈爱。” “可怜的动物们终日生活在惶惶不安中，他们将自己的心架在地狱业火之中，日日承受着痛苦的拷问。” 栗眠想起了兔觅觅。 之前，兔觅觅正是这样。 “你说xs2578呀，她还没有从学校毕业呢。” ls8890“看”到了栗眠的内心，于是说起兔觅觅的情况。 在学校里，兔觅觅同样被赋予了编号。虽然学生们没有真正成为这里的一员，但乐园给他们的编号中代表着浓浓的祝福。 兔觅觅的新名称是xs2578，虽然ls8890没有直接教导过她，但这位老教师似乎能对每个学生的情况如数家珍。 在ls8890眼里，兔觅觅是那种相当不开窍的学生。 “不像其他人，和你一起来乐园的7个人里，已经有大部分都毕业了呢！” 栗眠当然知道她为何还没毕业。 因为兔觅觅的信仰仍然是栗眠，如此执着、坚定的信仰，是无法分出一丝一毫给什么狗屁圣神的。 ls8890随口叹道： “可惜呀……如果太久无法毕业，或许你只能在以后的狩猎场上见到她了。” 乐园不留无用之人。 如果学生长时间无法毕业，那么乐园会将他们当作圣祭这一天的祭品。 ——凑数的祭品。好歹让这些扶不上墙的烂泥、自以为是的前任传火者发挥最后一丝余热。 “哎呀！” ls8890似乎透过瞄准镜看到了什么，忽然惊喜地叫出声来。 “你看，那不就是吗！” 栗眠看过去，发现了之前的同班同学。 是那个后背上被贴“我是猪”的同学，他在狩猎场上看起来更加沧桑了。 这些被淘汰的学生不像动物那样陷入麻醉，他们在清醒的状态下被带到这里，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猪”同学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求生欲望。 他站在开阔的空地上，垂着头，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 在距离他有数百米的山峰之上，一群乐园人手持枪械，收割着祭品们的生命。 然而，乐园人显然更偏爱那些奔跑的祭品，导致“猪”同学依然手脚完整地站在平旷的空地上。 不过，不会太久的。 总有某些乐园人会在射击奔跑的猎物失败后，转而选择这种容易的目标。 ls8890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就选他，怎么样？” 第117章 愿你陷入永远的安眠(其一)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狩猎场上的前同桌正在微微颤抖。 这场“圣祭”，对于猎手来说自然是一场狂欢，可对于猎物来说…… 动物们从沉睡中渐渐醒来，叫醒他们的正是身旁同伴的惨叫。 被这种景象吓到的他们，有的开始逃跑，有的却在原地跪下祈祷。很明显，无论哪一种，此时此刻的他们都称不上“幸福”。 ls8890肯定了这一点。 “没错，所以我们要将他们从这种痛苦中解救出来。” ——可怜、可悲、可叹。 每一个传火者当初都是怀着崇高的理想，踏上寻找乐园的路。 可是现在—— 选择坚守自我的传火者因为无法毕业，被当成了猎物发挥余热。 选择信仰圣神的传火者得到新的身份，将枪口指向从前的同伴。 ls8890开始催促： “快开枪呀，不然这么好的靶子可就被别人抢先了。” 山脚下的空地上，随着时间推移，前同桌抖得更厉害了。 ——不难看出他的内心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也许他站立不动并非是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只是太过恐惧导致的四肢僵硬。 这时，瞄准镜中又出现一个身影。 栗眠认出来了，是那个自来熟的、往前同桌身后贴“我是猪”的同学。 他朝呆站着的前同桌说了不知道什么话，然后就拉着对方一起跑。 ——是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和受害者，也是携手逃生的同伴。 ls8890无不遗憾。 “真可惜……所以说，年轻人一定要把握机会呀！” ls8890在乐园担任多年老师，已经习惯把说教融入每一句话。 栗眠动作自然地将枪放下，就好像只是举累了。 “老师，学生已经毕业了，怎么好再劳您费心。”栗眠态度依然恭敬。 她看了一眼ls8890，有些奇怪：“老师，您的枪呢？” 老师于是露出豁达爽朗的笑容。 “哈哈，因为老师我在这场圣祭中，并非是祭司。” “我其实是——” “祭品啊！” 栗眠在一瞬间理解了。 ——乐园不留无用之人。 ls8890是退休的老教师，无法再为乐园做出贡献了。 于是她同样成为了祭品。 “原本，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山巅是猎手待的地方，而猎物理应在下方的狩猎场。 “可是……最后一眼，我想再看看你。” ls8890神色温和，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栗眠的头发。 “刚出巢的幼鸟总是让人无法放心，我总是忍不住想：” “你会不会无法很好地适应乐园呢？” “会不会不小心成为了杂音呢？” “还有，你是不是找到了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呢？” “如此种种，总觉得不看一眼就无法放心。” “不过现在嘛……我看到了，你很好。那么，我也是时候去该去的地方了。” ls8890所做的一切都贯彻了自己的信仰。 她的一生，为乐园教出了许多优秀毕业生，也为狩猎场上无数动物带来了死亡。 ls8890此生已经无憾了。 于是走到悬崖边，直到离坠落只有一步之遥。 她转过身来面向栗眠，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一次，一定得射得准一点啊！” 说完，她仰面倒了下去。 “老师……” 栗眠走进悬崖边，看到了正在下落的ls8890。 她重新举起枪。 【jy0048主动发起对ls8890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 【已自动为您抽卡：射击（来自装备牌：狙击枪）】 由于ls8890正在快速下坠，所有近战卡牌无法使用。 【请在倒计时结束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扣动扳机。 【jy0048使出“射击”，对ls8890造成了“一击必杀！”效果，ls8890的hp-9500】 【恭喜jy0048获得胜利！经验值+1000，目前经验值lv84（135\/8400）】 【由于您装备了“复制”……】 栗眠没有复制卡牌，因为也没什么可复制的。 她静静看着悬崖下方，ls8890残破的尸体。 然后——由衷为她祈祷。 “愿你陷入永远的安眠。” 此时，周围的乐园人似乎已经进入相当兴奋的状态，狩猎场上不断有动物惨叫着死去。 每次圣祭时，一开始自然是最精彩、也最残忍的阶段。 乐园人有力气举着枪射击，祭品们也会使出全部力气奔跑。 等到这股最开始的热潮褪去，乐园人逐渐用光力气，祭品死亡率的增长才会放缓。 栗眠一边对抗着思维病毒带来的头痛，一边装模做样地射上几枪。 此时的乐园人没空去纠结别人的枪法准不准了。 因为他们全部沉浸于狂热之中无法自拔。 而正是在这演奏最激情四溢的时候，心灵网络也得到大幅度加强加强。 每个人在感染他人的同时，也被他人的狂热所感染。 这种激烈情绪在网络的作用下，迅速被放大百倍、万倍、无数倍！ “杀、杀、杀！” 每一个乐园人都红了眼睛，枪口不断冒出火光。 栗眠见了也忍不住咋舌。 ——这种程度的话，搞不好真的会翻车啊…… 思维病毒在周围人的狂热之下变得更加活跃，似乎准备就在今天让栗眠彻底同化为乐园的一份子。 ——仁慈、博爱、风险，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微小的牺牲，是为了更伟大的成就。 ——直到这个星球毁灭那一天，直到恒星寂灭那一天…… ——为了给人类增添更多可能性，坚持不懈地继续努力下去！ 在乐园的价值观中，每年一次的狩猎显然也属于“微小的牺牲”那部分。 圣祭能够增强心灵网络的力量，而心灵网络已经成为乐园长久立足的根本。 “啧。” 栗眠提着枪，像是为了寻找最佳狙击位置一般，悄悄远离了狂热的人群。 随后，她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象碑？” 不，原本的象碑在刚进入乐园是就已经消失，现在的他是刚刚离开学校的毕业生，供职于机械制造所的jz4792。 ——由于乐园能做到知识共享，所以学生在课堂上学到了多少知识完全无所谓，毕业唯一的考核标准就是“心中是否有圣神分身”。 既然栗眠在这里见到象碑，那么他显然已经通过了考核。 象碑不像已经恢复了部分精神值的栗眠那样，拥有超乎常人的冷静。 他已经被乐园同化了。 这个原本无比惧怕“圣神”的动物，如今也成为了“圣神”中的一员。 第118章 愿你陷入永远的安眠(其二) 或许，原本意志就薄弱的动物更容易被乐园洗脑。 此时的象碑，已经完全无法让人同之前的他联系起来。他正和所有乐园人那样，把枪口对准狩猎场上的祭品们。 ——他会看到同为“象”的过往同类吗？会看到和他一个班学习的那些老同学吗？ ——当手中的枪吐出火舌，他心中又是否会产生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呢？ 怀抱着求证的想法，栗眠靠近了象碑。 然而对方一看到栗眠，却像是睡梦中的人被突然唤醒，猛地打了个寒颤。 象碑回想起来了。 回想起来的并非是过往的记忆——那些记忆是不会遗忘的。 回想起来的是那些遗忘的情感。 在栗眠走近他的一瞬间，象碑回想起了第一次被栗眠邀请着逃离象庄的时候。 那时候，他因为害怕无处不在的圣神的眼睛，而恐惧地双手抱头、跪伏在地。 过去的情感与当下的情景相撞，迸发出强烈的恍惚感。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 在心灵网络的作用下，象碑的心情同样被栗眠接收到了。 同时，栗眠也理解了为何乐园要将同一批传火者安插进不同的班级。 ——这自然是为了方便逐个击破。 就像是一根筷子能够轻易折断，一把筷子就折不断那样，乐园要避免传火者反抗的意志团结起来。 于是，在乐园这样的运作下，象碑的意志如同一根一次性筷子，轻易就被乐园折弯了。 或许，同样是因为这种容易改变的特质吗？ 象碑在见到栗眠时，再一次改变了自己的意志。 他有些反悔了。 “不，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只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与圣神抗衡的。” 象碑站在岔路口，犹疑不决、反复不定。 到底该选择哪一条路，才能摆脱这根植于内心深处的，百般纠结、悔恨、犹豫的痛苦呢？ 栗眠给他了第三个选择。 “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象碑当然记得，只要他稍稍回想，那些记忆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象碑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他垂下头。 “我感到我不再是我了。” “圣神是真正存在的，祂在我身上种下的分身，令我迷失了心智。” 象碑感到悔恨。果然，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乐园，现在的乐园只是圣神布下的陷阱。 这份懊悔在心中迅速发酵，累积起来的压力使得他逐渐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把他自身压垮。 于是，出于本能，象碑将忍不住将自己的痛苦归结于栗眠。 “都怨你……” “如果不是你拉着我去找什么乐园，也许我能继续在象庄里当一头快乐的大象……” 象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呜咽抱怨。 栗眠没有反驳，毕竟对方所述的确是事实。 “对此，我感到很抱歉。” ——她应该早点找到象碑，然后履行约定的。 栗眠举起枪，对着象碑。 【jy0048主动发起对jz4792的挑战，已自动开启战斗模式！】 【已自动为您抽卡：射击（来自装备牌：狙击枪）……】 【请在倒计时结束前出牌攻击对方！10，9，8……】 象碑没有闪躲，他同样记得——如果他们逃离动物庄园时被圣神发现，栗眠就带给他永远的安眠。 “真的吗？” ——死亡之后，果真能得到永恒的、如同酣眠一般的宁静，而不是归于圣神怀抱吗？ “砰——” 回答他的，是枪声。 【jy0048使出“射击”，对jz4792造成了“一击必杀！”效果，jz4792的hp-7700】 象碑不再需要栗眠介绍，他已经亲自得到了答案。 【恭喜jy0048获得胜利……】 【……】 “愿你陷入永远的安眠。” 为象碑祈祷后，栗眠产生了一瞬间的自我怀疑。 ——我通过让他死亡来使他得到内心的宁静。这种行为，岂不是和乐园此刻追求的一致吗？ （没、没错。） （正是这样。） （我们是一样的。） 思维病毒顿时如虎添翼，它抓住栗眠这一刻内心产生的裂隙，化身匕首一般毫不留情地长驱直入—— 不、当然不是。 栗眠勾起一抹微笑。 ——这只是在履行和象碑之前的约定而已。 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乐园人，她根本不会在意对方的心理状况。 思维病毒发现自己踏入了陷阱。 这个名为栗眠的人从来没有产生过动摇，刚才只不过是故意暴露破绽来诱导它进攻。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思维病毒，顿时遭受重创。 ——这种精神方面的攻防战，如果不能同化对方，那么就只能被对方同化！ 思维病毒开始断尾求生。 它果断放弃了已经入侵进栗眠精神的那部分，开始散入周围乐园人的精神中躲藏起来。 ………… 正狂热地进行着狩猎的乐园人察觉到了异常。 这原本该是最激昂的一场合奏，可是现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杂音。 乐园人早就察觉到了，然后现在终于确定。 ——他们中，有谁将同类杀死了！ 如果死掉的为祭品或淘汰的乐园人，那自然是理所应当，不仅不会产生杂音，反而会使乐曲更加流畅。 可是现在，死掉的是正值壮年的jz4792，是和他们一起演奏乐曲的jz4792！ 乐园人暂停了对祭品的收割，开始寻找杂音的来源。 他们人多势众，很快找到了栗眠，和她旁边的尸体。 他们一齐举着枪对准她，防止这个杂音造成更大的破坏。 愤怒、愤怒。 绝不能容忍杂音的出现！ 然而，对于身处包围中的栗眠来说—— 早在对着象碑开枪的时候，她就知道会迎来这样的结果。 为了避免刺激到乐园人，栗眠扔掉枪，举起双手，示意现在的自己毫无威胁。 几个乐园人小心谨慎地靠近，拾取了她扔掉的枪和象碑尸体手中的枪。 接着，他们将栗眠扣押起来，直到审判所派来的直升机将她带走。 然而，等到审判所的直升机飞到这里时，此处的乐园人听到了另一起更刺耳的杂音。 审判员一边给栗眠带上手铐，一边向众人宣布噩耗。 ——学生们趁着老师不在，竟然集体出逃了！ 栗眠则低着头，仿佛已经对一切都毫不关心。 第119章 开庭，审判 对杂音栗眠的审判将在7日后进行。 在这期间内，审判所的调查员将会仔细调查她的过往事迹。 乐园是一个庞大的乐团。 然而，正是因为这规模对于一个乐团来说实在太庞大了。平日里，一些细微的杂音就免不了被激昂的乐曲所掩盖——直到这个杂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最终彻底失控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 ——简而言之，乐园认为像栗眠这样的“罪人”，并非是突然变坏，而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成长”过程。 调查员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一周内寻找栗眠在圣祭之前是否也做过什么坏事儿。之后，他们会拿着所有证据，在审判庭上来一个最终宣判。 至于审判结果…… 最好的情况是无罪释放，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最坏的情况：罪人背弃信仰，已经无法接入心灵网络、也无法进行审判，自然是被当庭处决。 当然，这两种结果都有些太过极端了。乐园虽然不留无用之人，但对于有用的人才还是很珍惜的。 毕竟，乐园的劳动力全部来自于从动物庄园走出的传火者，而能穿越重重阻碍来到这里的传火者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七日后，开庭。 乐园的审判庭没有法官，庭上仅有的几位审判员比起“宣判”，更多地起到“主持”的作用。 审判的主体，是来自乐园各行各业的、由三百人组成的庞大陪审团。 栗眠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的正中央。她前后左右围绕了一圈的，是环形的长桌和椅子。 这些连成圆环的桌椅当然不止一排。 为了使如此众多的陪审员都有座位，环形的桌椅就像一滴水滴入湖泊所泛起的涟漪那样一圈圈排列着。且每一个外环的桌椅，都比其内环高出一个台阶。 三百名陪审员以及八名审判员，共计三百零八名乐园人围绕着站在正中央的栗眠。 共计三百零八颗心脏连接而成的网络包围着栗眠；共计六百一十六只眼睛盯着栗眠；共计六百一十六只耳朵听着栗眠。 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哪怕被微风带起的发丝的飘动，每一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乃至内心闪过的极其微末的念头…… 一切都会立刻被他们捕捉到，然后瞬间共享在这三百多人共同构建的巨大心灵网络中。 ——每个站在这里接受审判的人都是透明的。 在这种情况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哪怕栗眠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也得故意表现出一些紧张来。 ——在乐园的历史上，有过被审判人为避免慌乱暴露更多内心想法，所以为自己注射镇静剂，结果被陪审员发现真相，适得其反的案例。 所以，既不能表现得太紧张，也不能表现出完全的镇静。 如果细分的话，那就是—— 90%的坦然，加上5%不被理解的气愤，再加上3%的茫然，1%的担忧…… 以及，最后仅占1%的、几乎微不可察的紧张。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显然，如果真的能分这么细，那就有些胡扯了。 栗眠作为一个普通玩家，还没有掌握将自己的情绪设置成扇形统计图的技能。 她只能尽力表演，展现出符合在场三百余人的表演。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不能让他们发现她所展现的一切皆是表演。 ………… 栗眠：“呀！这么一想，我倒真的成为演员了。” 以审判庭的布置，不正像一个环形的影院吗？ ——这是开庭前，她被告知七日后将面临的审判时所产生的想法。 在这七天内，栗眠被关在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里。除了按时送来简单的饭食与水，她被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普林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在精神中设置一道屏障，可以阻绝心灵网络的窥探，只向外展现你愿意的想法。】 栗眠果断拒绝：“不用了，谢谢。” 打个比方，普林斯的提议无疑是在说——他想吃掉栗眠辛苦保留到最后的、蛋糕上的那块最好吃的部分。 “我是一名有操守的玩家，怎么能请代打呢？” 栗眠义正词严。 不仅如此，就连“解析之眼”也得暂时关闭才行。 毕竟是三百多人同时盯着，万一暴露了栗眠能看到他们等级就不好了。 【普林斯：好吧，我相信你。】 毕竟—— 栗眠可是在初次被思维病毒入侵，精神值得到少许恢复后，就能够立刻封闭自己的想法，而不被她精神中的普林斯窥探到啊…… ………… 这七天，对于乐园和栗眠双方来说都颇有意义。 乐园搜集了各处证据，做足了准备，誓要进行完全、彻底的审判。 栗眠则进入“忘我”的状态，预备全情投入之后的“演出”中。 于是—— 在审判这一天，舞台终于拉开帷幕。 栗眠站在“舞台”的焦点，三百名陪审员从四面八方俯视着她，审判员则坐在距离她最近的那一圈。 第一名审判员、也是坐在栗眠正对面的那一个审判员开口了。 ——虽然有心灵网络，但法庭上仍采用口述的方式。 他说： “jy0048，抬起头来。” 栗眠抬起头，用安静的眸光注视着他。 “jy0048，你是否在圣祭日那天，开枪打死了jz4792？”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没什么可狡辩的。 栗眠回答得很干脆：“是的。” “那么——”第一名审判员接着询问，“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请想清楚再回答。” 显而易见，回答“无意”是更好的选择。 栗眠只要能让自己也“相信”当初的确是无意打死象碑的，那么很可能这次审判就被放过了。 要知道，人的大脑有时会欺骗自己，会顺着人的意念修饰或篡改曾经的记忆。 ——更别说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圣祭，且象碑蹲在一个僻静角落里，当时的天色又暗…… 她完全可以辩称：圣祭那天自己太过激动、没看清楚，于是不小心打死了jz4792。 不过，栗眠不准备那么做。 她坦然道： “我是故意的。” 第一名审判员挑起眉毛，故意拉长了声音问：“真的是这样吗？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他让栗眠“想清楚”，是试图让她回忆那时的情景。 ——而一旦回忆，在心灵网络的连接下，共计六百一十六只眼睛就会睁大开来细细探寻、推敲其中每一个细节。 栗眠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然后点头。 “没错，我确定。” 有的陪审员发出一声轻呼。 满庭哗然。 第120章 恶魔的证明 陪审团安静下来。 第一名审判员询问栗眠故意这么做的原因。 乐园中没有律师这个职业，每一个接受审判之人都需要自己为自己辩护。 栗眠开始回想。 或者说——她将八名审判员和三百名陪审员共同拉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我是在拯救，而非破坏。” 栗眠的脸上浮现出无比慈悲的神色，这是在模仿逝去的老师ls8890。 她叙述了从第一次在象庄里见到象碑的情景，描述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个体，刻画了他的易于改变的特质。 最后，重点突出象碑在圣祭日那天经历了怎样的内心煎熬。 解释完毕后，栗眠补充道： “正是因为我平等地爱着每一个生命，所以才不忍心见他的心灵遭受地狱业火炙烤的痛苦。” 说到动情处，她不免抬起手，拭去眼角因动情而泛起的泪花。 ——这是“鳄鱼的眼泪”。 如果放在一个正常的世界中，杀人犯站在法庭上大言不惭地说这些话，只会暴露自己内心变态般的疯狂，只会让旁观的人感到讶异和愤怒。 然而，这里是“乐园”。 是舍去“小爱”，追寻“大爱”的乐园； 是为了让过去的人类继续存活下去，就将其圈养成兽的乐园； 是信念无比坚定的、且在心灵网络的连结和互相影响下，又将这种狂热散布给每一个居民的乐园。 新的世界，适应新的规则。 新的社会，运行新的秩序。 乐园，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法则。 因此，要么融入它，成为其中的一员；要么改变它，创造新的法则；要么违抗它，变成历史车轮下的泥土。 栗眠理解了乐园。 这虽然不代表她赞同，但也不妨碍她利用，并将之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解析。 听完栗眠的辩解后，陪审团暂时陷入了争议。 一部分被她的话打动，认为她应该无罪； 一部分秉持怀疑态度，认为她当时不该私自做决定——至少得经过审判庭，才有资格挽救象碑受苦受难的内心。 栗眠开口辩解，并且理直气壮。 “因为我对圣神的信仰足够虔诚。在当时，我的确是经过了心中圣神的许可，才会扣下扳机。” 绝大部分陪审员都不说话了。 ——既然是神的旨意，那么他们都认同。 ——若要反驳栗眠，他们就得找出“这并非神意”的证据。可他们又能上哪儿去问那虚无缥缈的神呢？ 证明一件东西存在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只要拿出来就行了。 然而，证明其不存在却相当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此即为——恶魔的证明。 就好比： 对于坚称“圣神是存在”的乐园人，无论栗眠站出来用多么有力的证据证明圣神不存在，心灵网络是其他科学可以解释的因素形成的。他们都可以说“圣神是存在的，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这是一位依靠着“恶魔的证明”存在于世的…… 神。 听起来有些讽刺。 栗眠选择融入其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一位审判员不再开口。 坐在他右手边的第二位审判员开口了。 她询问的，是与象碑完全无关的事情。 “jy0048，你在基因研究所工作时，是否擅自将虎鲸的基因改良药剂改为自己研制的不明药剂，并将之送去了动物选育所？” 栗眠稍稍有些意外，看来乐园的确调查得挺仔细。 不过，这尚在意料之中。 但她仍然表现出一丝慌乱。 “啊——没错，我的确那么做了。” 私自调换药剂，这关系到动物庄园的发展，是比前一个更深的罪行。 因为乐园人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和子女，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他们存在的意义即是动物，他们产生的爱也全部献于动物。 所以听到栗眠承认第二个罪行后，在场众人免不了又开始议论纷纷。 大厅之内寂静无声，心灵网络中却热闹非凡。 “她承认了。” “且非心口不一。” “果然是杂音……” 第二位审判员使他们安静下来，询问栗眠如此做的原因。 栗眠酝酿情绪，开始第二幕的表演。 她从大灾难之后的人类育种计划开始讲起。 她回忆起乐园的建立，细数基因改良药剂迭代时的艰辛，乐园人千年如一日的坚定信仰…… ——得亏审判庭没有限制栗眠的发言时间，否则这么一大堆“废话”都不一定来得及说完。 第二位审判员也注意到了。 栗眠现在演讲和她被指控的罪行……只能说毫不相干。 于是这位审判员出言提醒，示意她尽快回归正题。 栗眠也觉得“废话”已经够多了，于是开始正式为自己辩解。 “我用来调换的并非不明药剂，而是经过细心研制的基因稳定剂。” 众所周知，基因研究所的职责是为人类创造更多可能性。 为了能让原本的人类长长久久地在这个世界生存繁衍下去，研究员们竭尽所能，恨不得把人类原本的基因改造出无数个变种，恨不能让人类去占用每一种动物的名字。 “然而，我认为不能一味追求变化，维持现有的稳定也是十分重要的。” 栗眠提起当初她和传火者同伴一起寻找乐园时，因为猪壮带的“调料”不足，使得某些成员逐渐体力不支。 进入基因研究所后，她发现这些情况正是基因改良药剂引起的。它将动物们的生命力浓缩起来，并在短短的四五十年内就释放完毕。 ——换言之，那些药剂虽然能提高动物的体力，却会导致短寿。 而那些“调料”，其实就是各种大量浓缩的营养物质。为了维持动物们日常体力消耗，必须得有充足的营养。一旦突然断开，他们自然会感到“体力不支”。 栗眠不能认同这一点，所以她决定研制新的药剂，使动物们逐渐摆脱对“调料”的依赖。 陪审员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原本这种行为是相当恶劣的。 但，他们听过栗眠先前的那些“废话”后，大部分人都从中感受到了“共鸣”。 他们切切实实地认识到，站在中央接受审判的栗眠，不是充满恶意的杂音，而是和他们有着同样想法的乐园的一份子。 于是陪审员们认为这种私自调换药剂的行为虽然不可取，却也不是不能原谅。 毕竟，至少她的信仰是相当纯正的。 既然如此，那么她所做的一切也都可以理解为“神的旨意”。 第二位审判员不再开口。 然而—— 坐在第二位审判员右手边的，第三位审判员开口了。 第121章 火焰从未熄灭 第三位审判员问道： “jy0048，你是否主导或辅助了七日前的学生出逃事件？” 七天前，圣祭日。 趁着老师去参加圣祭，有两百余名学生抢劫车辆逃出了乐园。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 那一天，除了几十个被当作祭品送往狩猎场的同学，余下留在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参与了这次出逃。 乐园的学校，是一栋地处乐园边缘位置的大楼。这为学生们的逃跑提供了方便。 老师不在，加上地形优势。学生们的这次出逃可谓集齐了天时地利。 ——然而，这又和栗眠有什么关系呢？ 第三位审判员出示了证据。 从学校残缺的监控资料上可以看出，出逃学生们显然有一个首领。 正是在这个领头学生的带领下，学生们捣毁了学校里每一处监控。有当日在附近的目击者声称：学校的大楼随着一声巨响轰然倒塌，学生们驾驶着数辆厢式货车风驰电掣般驶出乐园。 那个学生头领不是旁人，正巧是当初曾经和栗眠一同来乐园，且与她同住一个宿舍的——兔觅觅。 当然，兔觅觅此时在审判者的口中，是编号为“xs2233”的学生。 第三位审判员简要重现了圣祭日当天学生出逃的经过。 最后，他询问栗眠： “你是否参与其中？” ——来了，重头戏来了。 在之前的七天中，栗眠竭力使自己遗忘的，正是这件事。 越是遗忘，越能表演得自然。 此时，她一脸诧异地反问：“我那天正在参与圣祭，又怎么会和学生出逃有关呢？” 有些罪行可以承认，有些罪行绝对不能承认。 学生们炸毁学校、逃出乐园的行为，无异于是对圣神的反叛。因此，这第三条指控就属于“绝对不能承认”的那种。 但第三位审判员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他不紧不慢地提问： “据知情人提供的消息，你曾经在来乐园的路上自制过大量的黑火药。而学生们是不被允许持有武器的，炸毁学校大楼用的火药只能是出自你的手笔。” 栗眠听得义愤填膺。 “不，那些一定是来乐园之前没用完的黑火药，不知被xs2233用了什么方法藏起来，为的就是找到机会逃出去。” 在共计六百一十六只眼睛的注视下，栗眠没有表现出一丝破绽。 因此第三位审判员不再开口。 询问环节结束。 第四位审判员宣布投票环节开始。 三百位陪审员开始就“jy0048是否有罪”这一问题开始投票。 心灵网络热闹了一阵子，随后归于平静。 第四位审判员开口： “投票结果是222票对78票，jy0048无罪。” 陪审员们认为栗眠不能算是杂音，应该被无罪释放。 然而，她私自调换药剂的行为又的确违反了“基因研究员道德准则”。 接下来—— 第五位审判员开始就“jy0048今后的去处”这一问题征询陪审团的意见，并进行统计投票。 第六位审判员综合考虑了各方意见，宣布栗眠接下来应加入审判庭成为一名调查员，负责调查出逃学生们的去向。 第七位审判员走上前，卸去栗眠身上的手铐和脚镣。 第八位审判员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表演至此结束，主演谢幕，观众离场。 栗眠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确保不会被其他人以任何形式感知到后，她掏出了藏在游戏背包中的手机。 一旦拉开距离，心灵网络就无法做到全部覆盖。因此为了便于交流，乐园人将手机作为心灵网络之外的联络设备。 就好比动物庄园中的拟人。为了使他们面临各种突发状况时能够联系上乐园，拟人们也都各自拥有着手机。 只不过手机仅有通话和发短信两种功能。 像各种手机游戏、视频、购物等软件，都是不可能在乐园的手机上见到的。 ——因为神的分身不需要娱乐。 在被关七日禁闭前，栗眠的手机作为重要的调查对象，早已被审判所的人收走了。 她现在手中这一部不为人所知的手机，是她经过物资保障所时，用一些废弃手机的旧零件组装得来的。 ——这要感谢心灵网络的知识共享，让她在短短一瞬间学会了手机的制作。 栗眠点开一个号码，朝对方发送了一条消息。 “行动顺利，我现在是审判所的调查员了。等到乐园出现杂音时，我也将作为审判员参与审判。你那边如何？” 几分钟后，她收到回信。 “我这里很好。可是绵绵，你为什么知道象庄拟人会接纳我们呢？” 栗眠发消息的对象是兔觅觅。 刚才在审判庭上的第三条指控其实没错，她不仅辅助了圣祭日那天的学生出逃，更是其中的主导者。 ——找到真正的动物乐园。 这是栗眠在这个游戏世界的主线任务。 显然，动物庄园并非她要找的所在，乐园也同样不是。 究其原因，栗眠认为最重要的，还是得解放动物们的思想，将他们从“圣神”的精神控制中解救出来。 她想起了之前在象庄时，象庄拟人对她说的那句； “你相信……经历苦难后会迎来光明吗？” 当时的栗眠不解其意。 可等到她来到乐园，得知人类育种计划和乐园建立的全部历史真相后，更加对那句话感到奇怪。 于是栗眠利用在基因研究所的工作之便联系上了象庄拟人。 在多次往来试探中，双方终于相信了彼此皆为“杂音”的身份。 ——只要在乐园的课堂上保持冷静、坚守理智，是可以做到接入心灵网络的同时，不被洗脑成信仰圣神的。 ——对于这一点，栗眠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象庄拟人，他也是同类。 而那个被当成杂音抓走的前老师ls6783，则是掩饰得不太好的同类。 有一群人，曾满怀希望地以传火者的身份来到乐园。 然而，他们在乐园的课堂上被告知“你正是作为圣神分身的预备役而存在”。 得知真相后—— 一部分传火者随波逐流。他们接受洗脑，成为众多圣神分身中的一个，化为乐园这个巨大机器中的一颗没有思想的螺丝钉。 一部分传火者拒不接受。他们选择抵抗到底，因而成了学校里常年无法毕业的坏学生，化为老师口中“烂泥”和“朽木”。 但……还有极少极少的传火者。 这些人选择暂时融入乐园，但未曾放弃自己最初的信念。 ——那个将人类从圣神的统治中解放出来的信念。 象庄拟人正是其中之一。 他假装信仰圣神，通过乐园的种种考核，最终得偿所愿地成为一名拟人。 “我本想用拟人的身份循序渐进地改变大象们的思想，可是……” ——那时候栗眠已经带着象碑离开象庄了，因此未能看到象庄拟人为此所做的种种努力。 “太难了，我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了。” 象庄拟人如是说。 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很难让数百只大象改变千年的信仰。 “那，再多一些人怎么样？” 栗眠如此回应他，并向象庄输送了两百多名学生。 第122章 圣神已死 乐园和动物庄园隔着相当遥远的距离。 即便学生们有车，也不可能很快到达象庄。更何况这一路上道路崎岖不平，并不适合开车。 因此，栗眠为他们规划的路线是—— 地下管道。 乐园和动物庄园之间有无数条地下管道连接。 每天夜晚，是这些管道最繁忙的时候。 拟人们负责在庄园里控制着神像中的机械臂把动物们的“贡品”放进管道里。 而乐园中，同样有一批乐园人负责接收“贡品”，有时，他们还会根据需要往管道中投掷“神赐”。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短短的一个夜晚完成。 所以——有什么比通过管道到达动物庄园更隐蔽、更迅速呢？ 栗眠从学校毕业后，曾借着“收拾行李搬家”的机会返回学校，与兔觅觅商议了后续的行动计划，并交给她一个手机方便保持联系。 在那之后，圣祭日很快来临，仿佛是天赐良机。 她们抓住了这次机会。 根据栗眠事先给出的地图，兔觅觅带领着学生们逃出学校。趁着乐园人被学校爆炸吸引过去的功夫，学生们小心谨慎地踏入了乐园通往象庄的地下通道的入口。 至于目击者口中的“学生们驾驶着数辆厢式货车风驰电掣般驶出乐园”，自然是负责引开审判所调查员的诱饵。 在此后七日中，调查员一直在乐园周边搜寻出逃学生们的踪迹。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学生们早已在一夜之间去了动物庄园。 兔觅觅给栗眠发消息说着当时的情景。 “毕竟我们有两百多人呢，行走在乐园中目标还是太大了。” 所以，在他们从学校逃出后去地下管道入口的路上，尽管特意选择最隐蔽的小路，还是免不了被几个乐园人发现了。 “那几个乐园人看到我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可是吓坏了！” 没给乐园人通风报信的机会，学生们一拥而上，将那几个人送去见了圣神。为了不留痕迹，连他们尸体也一并带走。 ——而那时，正是圣祭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狩猎场上，乐园人将往年无法毕业的学生当作祭品，肆无忌惮地向他们倾泻子弹。同一时间的乐园里，一群出逃的学生同样遇到了一些“幸运的”乐园人，并将之当作猎物。 后来，学生们一个个进入管道，顺利到达了象庄。 对于大象们来说，那是难忘的一天。 他们亲眼看到神像崩开，从中走出许多神的使者。 两百多名神使告诉所有大象—— “圣神”已死，动物应当自立。 大象们大为惊骇，如同被狂风摧残的杂草一般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猛然间失去了精神支柱，大象们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 幸好神使还没有放弃他们。 神使教导大象们识字、教导他们历史，使他们懂得何为宇宙，何为自我。 对了…… 那些从裂开的神像中走出来的人们，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神使。 他们自称—— 传火者。 ………… 兔觅觅想要说的有很多。 到最后，她索性直接给栗眠打了个电话，将自己这七天的见闻巨细无遗地复述了一遍。 “怎么样？”兔觅觅在电话中问，“我做的这一切，有达到你的期望吗？” 她的语调欢快上扬。 栗眠从善如流地给予了高度赞美。 “你做得真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兔觅觅却突然说不出话了。 她的确想要得到表扬，可是栗眠的赞美来得太过简单直白，反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其实也没什么，还有很多问题得解决呢……” 的确，仅仅解放大象们的思想还远远不够。 只要乐园依旧存在，真正的动物乐园就无法建立。 兔觅觅于是问： “绵绵，你还在等什么呢？” 兔觅觅知道栗眠有着凭空变出黑火药的力量。 而足够多的黑火药完全能把乐园夷为平地。 只有这种力量……才真正称得上“神力”也不为过。 在兔觅觅看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圣神。但若要非得找出一个的话，她投栗眠一票。 可是，这样的栗眠，却暂时还没有表露出施展“神力”的趋势。 那么—— 栗眠还在等什么呢？ “我要做一个实验。” 此时的栗眠，正站在审判所的资料室里，手中拿着一份三年前的审判记录。 这份审判记录，记录的是三年前一位基因研究员接受审判过程。 而那个研究员犯下的罪过相当严重。 三百位陪审员听完罪行叙述后，全体投票确认他“有罪”。可怜的研究员因此被当场处决。 在审判记录中，明明白白地写着—— 第一位审判员询问：“你是否发表了《关于‘心灵网络’的原理推测》这篇论文？” 站在正中央的研究员点头称是。 紧接着，他在第一位审判员的要求下公开了自己的研究成果。 “千年之前，乐园建成，人类育种计划正式实施。” “随着时间的推移，乐园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于是一批乐园人假称自己为‘传火者’，潜入动物庄园中挑选合格的乐园继承人。” “但，其中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 “后来的乐园继承人，其实全部都是‘人类育种计划’的实验体。他们也全部被注射过基因改良药剂。” “这些新一代的乐园人渐渐取代了旧的人类。他们来到乐园，摆脱实验体的身份，接受人类真正的历史。然而……” 新一代乐园人的精神遭受过子虚乌有的‘圣神’的摧残，肉体也被基因药剂修改得乱七八糟。这些人，已经实在称不上原先的人类了。 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新的乐园人逐渐觉醒了新的交流方式——彼此处于五感感知范围内的乐园人，可以做到精神上的共鸣。 像是蚂蚁通过触碰触角来传递信息，像是蝙蝠通过发出超声波来定位，像是一些动物还通过释放不同的气味来进行简单的交流…… “就像各种各样的动物一样，基因修改后的人类也觉醒了新的交流信息的渠道。” 当然，基因只是其中的基础条件。重要的是，这种新的交流方式，更需要乐园人—— “思想同频。” 三年前的那个基因研究员笑了笑，显示出他略带腼腆的性格。 “简单来说，只要大家信念一致就好啦。” 至于信念具体如何都无所谓。 哪怕是微小得像是共同喜欢一支笔、一块石头、一根杂草都无所谓。 哪怕是虚构的物体也无所谓。 只要乐园人集体持有某种坚定信念，就能在心灵网络中肆意交流。 “所以说——”研究员补充道，“这种交流方式并非神赐之物，而是我们经过进化得来的天赋。” 第123章 鲜红的守卫 综上所述，圣神是不存在的。 祂只是乐园人集体为自己构建的幻想。 就连每年一次的圣祭，都只是一种加强乐园人共同信仰的仪式。 ——在三年前审判所的圆形大厅内，一名基因研究员提出如上主张。 三百位陪审员无法继续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们有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有的将目光当作武器，似乎想要以此从研究员身上剜下一块肉； 有的则情绪激动，已经跃跃欲试着准备走下台阶去围殴那个站在中间的渎神者。 第二位审判员制止了陪审员们的过激行为。 她汇总了陪审团的意见，提出强有力的反驳。 “依照你的主张，动物们也应当觉醒这种交流方式——因为他们同样是被基因改造过的人类，也具有共同的信仰。” 然而，动物显然没有心灵网络。 “所以你的主张是错的。” ——全知全能的圣神是存在的，祂赐予了乐园人独有的能力。祂在每个乐园人心中宿下分身，将乐园连成一个整体。 但，第二位审判员依然无法驳倒研究员。 那名研究员仿佛早有预料。 他露出一个腼腆浅笑——并非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反倒带着“我能否将这件事说清楚呢”的忐忑。 他抬手挠挠头，金属制的手铐相互碰撞，哗啦作响。 接着，研究员解释道： “动物们也有这个天赋，只是还没有显露出来。就像是贫瘠的土地无法开出丰硕的花朵——动物们太愚昧了，没有经过文明教育的洗礼，所以无法像乐园的我们这样交流。” 不过，他们已经能够比较粗浅地运用这种天赋。 “如果某一个动物对‘圣神’的信仰足够狂热，那么他很容易将这种狂热传染给其他动物。正是在这种作用下，动物们才会对‘圣神’无比虔诚。” ………… 看到这里，栗眠已经了然——这应当是动物们之间相互传染的“思维病毒”。 她翻开新的一页，继续围观三年前的那场审判。 ………… 在研究员的辩论之下，第二位审判员也不再开口。 因为他的理论如此简明，他的主张如此真实。 ——当真相湮没于黑暗之中，人们对它苦苦追寻。等到真相大白于天下，人们又恍然觉得“原来这么简单”。 可是…… 即便如此，三百位陪审员和八位审判员依然无法接受。 第三位审判员开口了，他已经无法再保持冷静，语气中透着激动。 “你——不，即便如此，你也无法证明‘圣神是虚假的’。” 被第三位审判员指着的研究员愣了愣。 随后，他恍然大悟。 “啊，对了，这是——恶魔的证明啊。” 如果想要证明恶魔是存在的，只要把它找出来带给大家看就好了。 可恶魔并不存在是无法证明的。 无论怎样细致地搜寻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却依旧无法找到恶魔的身影，对方仍可以说“恶魔是存在的，你只是没看到而已”。 在千年之间，这个证明方法经常被用到胡搅蛮缠的诡辩当中。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那便是让主张“有”的一方拿出证据。 这个研究员也是这么说的。 “既然你们都主张圣神存在，那么就拿出证据就好了。” 共计三百零八张嘴巴闭上了，共计六百一十六只眼睛开始四处游移。 研究员环视四周，却没有一个乐园人肯与他对上双眼。 他们很想指责他“圣神的分身就在我们心中，看不到的人一定是不够虔诚”，可这样并不算是出示证据。 研究员露出稍微开朗的笑容。 “我倒是有个方法——从现在开始，转变乐园的信仰。” 比如说，让大家都去信仰科技就好了。或者，将信仰的对象换成以前的祖先也可以。 只要在信仰转变之后，乐园人依旧能心灵交流，那么就可以进一步证明“圣神是不存在的”。 然而—— 研究员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在座的所有人。 第四位审判员将他的嘴巴封住，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力。 第五位审判员开始征询陪审团的意见，决定他的下场。 第六位审判员宣布了投票结果，结论是“当场处决”。 第七位审判员开始执行。 第八位审判员记录一切。 ——审判结束，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在场的三百位陪审员和八位审判员已经看过了那个研究成果。 研究员虽然死了，但他的主张依然存活，并分裂成三百零八份，深深扎根于三百零八个人的心中。 可想而知，一旦这三百零八人走出审判所，在心灵网络的作用下，整个乐园都会知道研究员的研究成果。如此一来，圣神的存在将受到所有乐园人的质疑。 这种未来绝对不容许存在。 他们经过漫长的商议后，最终决定—— 让第一位审判员杀死41名陪审员。 让第二位审判员杀死40名陪审员和第一位审判员。 让第三位审判员杀死39名陪审员和第二位审判员。 让第四位审判员杀死38名陪审员和第三位审判员。 …… 以此类推。 直到最后。 让第八位审判员杀死34名陪审员和第七位审判员，然后自杀。 …… 乐园人的鲜血顺着环形的台阶流下来，在正中央的圆心处形成一个血泊。 就连最初死去的、研究员的尸体都被渐渐淹没。 一开始，行刑的工具只有杀死研究员的那把手枪。 这把枪在除掉研究员后，仅余5发子弹——这显然是不够的。 毕竟他们中没一个能料到，今天要除掉的杂音居然有这么多。 于是，当第一位审判员开枪打死5名陪审员后，就打碎了大厅中央的玻璃灯罩，将锋利的玻璃碎片当作接下来的刑具。 陪审员们一个个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他们中没有一个尝试跑出这个大厅。 在乐园，如果某人成为了审判员或陪审员，就代表着他拥有最虔诚的信仰和最崇高的觉悟。 ——为了不让圣神的存在受到整个乐园的质疑，他们情愿怀抱着残余的信仰死去。 就这样，大厅之内的人数不断减少。 直到最后的第八位审判员。 整个圆形大厅只剩下她一人和她对整场审判的记录。 按理说，这份记录是绝对不能被人看到的。一旦泄露，圣神的存在就将遭到质疑。 然而，第八位审判员的职责正是记录审判。 在她心中，这是圣神赋予的职责，绝对不能懈怠。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她销毁这份记录，是怎样也无法办到的。 思来想去，第八位审判员仍将这份记录放到审判所的资料室。为防止别人打开，她在封面上写下了“绝对禁止观看”的提示。 ——这样就足够了，只有审判所的人员才能进入这个资料室。而一个合格的审判员，是绝对不会在明知禁止的情况下还打开资料的。 做完一切后，第八位审判员回到鲜血灌溉的圆形大厅。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拿起鲜红的玻璃碎片朝自己喉咙割去—— 第124章 吾即为神 栗眠合上资料，仿佛亲眼见证了三年前的那场审判。 或许是心理作用，当她凑近那些纸页时，似乎还能闻到从上面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那场审判…… 不，与其说是审判，倒更像是某种邪恶的仪式。 之前，栗眠为了弄清楚心灵网络的成因，在基因研究所的资料保管室内找到了那名研究员的研究成果。 ——但可惜的是，只有一部分。 很明显，研究员的主张否认了圣神的存在，所以他的研究只做到一半，就被当作“杂音”扭送到了审判所。 为了寻找后续的研究成果，栗眠故意采取了一些措施，好让自己如愿以偿、名正言顺地变成审判所的成员。 而现在…… 栗眠将资料扔进碎纸机，看着记载了血红事实的纸张化成雪白的纸粉。 她要做一个实验。 ………… 成为审判所调查员后的日子十分单调。 当乐园不出现杂音的时候，栗眠和一众同事只能开着直升机到乐园周边四处搜寻，试图抓住那些逃跑的学生。 当杂音出现的时候，她就会作为一名审判员，参与审判杂音。 …… 这一天，某个乐园人被带到审判所的圆形大厅。 三百位陪审员和八位审判员齐齐入座，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比严肃。 站在大厅正中央的，是编号为“wb1235”的物资保障所员工。 他带着手铐和脚镣，耷拉着头，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 ——他是“杂音”。 就连wb1235本人也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他已经背弃了乐园人共同的信仰，无法再接入心灵网络了。 坐在他正对面的，是第一位审判员，栗眠。 栗眠用无比威严的声音质问wb1235： “你是否已经背弃了对圣神的信仰？” “我没有！” wb1235突然抬起头，用极大的声音吼道。 在圆形大厅的特殊构造下，他的声音如同水波一般泛起阵阵回音。 wb1235已经有49岁了，自21岁来到乐园并从学校毕业算起，28年来，他对圣神的信仰始终坚定如一，从未改变过。 所以，当听到栗眠的质问时，他才会情绪那么激动。 他无比确信，自己对圣神虔诚依旧。 但现在…… 不知怎么地，他莫名其妙被当成了杂音！ wb1235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一点。 可是…… 整个大厅内，共计三百零八个人一同失望地摇头，六百一十六只眼睛一同投来质疑的目光。 “……不。” wb1235无法承担这种无形的压迫力，痛苦地用拳头捶自己的后脑勺。 ——一定是他自己疯了，又或者，疯狂的是这个世界。 为什么？ wb1235瞪大双眼。 为什么？ wb1235环视四周。 为什么？ wb1235咬紧牙关。 渐渐地，他终于记起来了。 …… 大约三个月前，wb1235敏锐地感觉到，乐园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对劲。 如果要具体描述，那就是—— 好像有某种邪恶的力量正在暗中增长。 这种力量并不强大，顶多是走在路上，偶尔让人感觉心里发毛的程度。 然而这种感觉毕竟很轻微，wb123没把它当回事。 …… 大约两个月前，wb1235觉得那种邪恶的力量已经增长到无法让人弃之不顾的程度了。 可他却依然无法找到这份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的源头。 纠结片刻，wb1235选择相信圣神。 ——无所不能的圣神一定会通过祂在审判所的分身，将这股邪恶消灭。 …… 大约一个月前，wb1235已经坐不住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那种邪恶的力量正像猛兽一般蚕食整个乐园。 ——不过，这种依旧只是心理上的感受。 当他抬头观察四周，处在清晨阳光下的乐园依旧恬静美好。 但这一次，wb1235没有坐以待毙。 他找到审判所的调查员，向他们描述了自己的感受，并拜托他们一定不要轻易忽视那股邪恶。 由于调查员们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了，使得wb1235放心不少。 正因如此，走在回去的路上时，他竟忽视了一点——他已经无法和大部分乐园人通过心灵网络沟通了。 …… 直到现在，此时此刻。 wb1235被当作杂音扭送到此处。 他依旧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坐在他正对面的栗眠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可正是这个微笑，使得wb1235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抬起右手——由于手铐将双手连在一起，他不得不同时抬起左右两只手——伸出食指指着栗眠。 “你……是你……” wb1235又感受到了。 正是在第一位审判员微笑的时候，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感瞬间爬遍他的全身。 说不清，道不明。 但又的的确确存在。 wb1235已经无法很好地组织语言了。 ——在过去的28年里，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口才不好这件事担忧过。毕竟心灵网络将乐园人的心连在一起，无需明言便能理解一切。 可是现在，无法再连上心灵网络的wb1235突然发现：口齿不清是他最大的缺点。 ——不过，没关系的。 栗眠又朝他露出无比慈爱的微笑。 ——你不必说，我已了然。 wb1235和栗眠四目相对。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从对方那里接收到了这样的信息。 ——是幻觉吗？是梦吗？ 这种和心灵网络传递信息时一般无二的感觉，让wb1235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就在此时，栗眠开口了。 作为第一位审判员，她代表着整个大厅内其余三百零七人的意志。 她身体微微前倾，让wb1235突然觉得自己受到无比的重视。 “你不要惊慌，wb1235。” “我知道，你并非杂音。” 听到这里，wb1235猛然点头。 ——在这种时候，有一个人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乃是莫大的宽慰。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wb1235惊愕非常。 她说： “你只是暂时没有清醒过来。” “事实上，你只需意识到：” “真正的圣神早已以完整的姿态降临乐园。” “我——就是圣神。” 说完这些，栗眠不再开口，只是用温和又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眼前人。 “……” wb1235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他很想出声否认。 可当他环视四周，却发现在场的其余三百零七人全部注视着第一位审判员。 共计三百零七个头颅微笑颔首着。 共计六百一十四只手掌两两拍打着。 掌声如雷贯耳，经久不息。 第125章 而神没有回应 实验…… 成功了。 自从看到三年前那个研究员的研究成果后，栗眠心中就隐隐有一股冲动。 一种想要验证有关心灵网络猜想的冲动。 据其所说： 心灵网络的连结除了基因作用外，还需要所有人拥有共同的信念。 ——至于信念具体如何都无所谓。 ——哪怕是共同喜欢一支笔、一块石头、一根杂草……甚至是虚构的物体都无所谓。 ——只要乐园人集体持有某种坚定信念，就能在心灵网络中肆意交流。 真的是这样吗？ 俗话说的好——实践出真知。 栗眠决定试一试。 起初，她只将目标对准那些意志比较薄弱的乐园人。 选定实验对象后，接下来是营造只有两人存在的密闭环境。 随后，她沉入心灵网络，试图以自己的意志改变对方的信仰—— 这一步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一开始，栗眠试图让对方的信仰从虚无的圣神转变成人类的祖先或科技。 然而失败了。 经过数百年的演变，乐园对圣神的信仰已经演变为一套能自圆其说的体系。 无论栗眠怎么引导谈话内容，对方总是将话题扯到圣神。 她于是开始尝试将对方的信仰转变到具体的事物上。 结果依旧失败了。 这些新信仰和圣神差距有些大，并不能使乐园人轻易接受。 除此之外，栗眠的行为已经暴露自己“杂音”的身份，如果不是限制了对方的行动，只怕对方会立刻跑出去叫人抓捕她。 既然如此…… 栗眠只好使用一些物理手段清除对方的记忆，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这一次，她开始—— 自称圣神。 对于乐园人来说，使他们相信“信仰的圣神亲自降临到乐园”，比摧毁他们的信仰来得更简单。 经过一番努力后，第一个乐园人相信了。 之后，栗眠将另一个乐园人拉进这个密闭空间。 在此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信仰“虚无缥缈圣神”的只有新来的乐园人，而信仰“栗眠”的，却有两个人。 两位前辈向后来者传递了更新的教义。 ——圣神已经降临。 ——祂正坐在你面前。 ………… 最初的时候，栗眠进入这个游戏世界不久。 那时的她，周围是一群对“圣神”有着狂热信仰的动物，并且她本身也差点在“思维病毒”的作用下被同化成信徒。 不，与其说是“思维病毒”，倒不如说是一种被加强了的“少数服从多数”的机制。 在这个世界中—— “多数”即意味着“正义”。 ——既然大家都那么做了，那我也那么做吧。 ——既然大家都认为那样是正确的，那我也那么觉得吧。 ——既然大家都狂热地信仰圣神了，那么我……也当圣神的信徒吧。 对于每一个初次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动物，都会经历上述的心路历程。 于是圣神的信仰存在了数十年、数百年、上千年。 如果没有意外，它还会继续存在下去。 然而，栗眠来到这里。 她决定带来一些新变化——或许只是出自某种单纯的报复心理。 正如这个世界中，存在着时常给她带来麻烦、也带来机遇的思维病毒那样…… 栗眠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开始在乐园中散布崭新的、一种信仰“栗眠”的思维病毒。 一个、两个、三个…… 渐渐地，整个审判所改变了信仰。 这时候，大部分乐园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他们束手无策，只能向那虚无缥缈的圣神祈祷。 然而—— 他们的神没有回应。 如果将整个乐园比作巨大的棋盘。那么坐在其一端，手执白子的正是栗眠。 在她的对面，本应手执黑子的圣神……却迟迟没有出现。 尽管黑色棋子先行一步，已经将整个棋盘摆满。 可是，没有执黑子的棋手。 ——既然对手不在，那么她就不客气了。 栗眠开始了这局游戏。 铺满黑子的棋盘，逐渐被白子包围、吞噬。 一颗、两颗、三颗。 直至最后…… 整个棋盘铺满白色，没有留下哪怕一颗黑色棋子。 ——这场信仰之战，由于对手的缺席，栗眠毫无争议地获得了最终胜利。 整个乐园中，审判所、学校、机械制造所、物资保障所、基因研究所…… 所有乐园人的信仰，已经从虚无缥缈的圣神，转变为真实存在的栗眠。 并且在他们的信仰转变之后，心灵网络依旧存在，乐园运行如常。 不，如果非要说有哪一点不一样…… 那就是现在的乐园，运行效率甚至比以往更高了。 ——现在的乐园人，由于每天都有机会见到自己信仰的神，他们对工作的热情更胜以往。 看着这样的乐园，栗眠决定： 是时候完成主线任务了。 她始终记得，自己的最终目标是—— 找到真正的动物乐园。 至于“和圣神下棋”什么的，只不过是支线任务的一部分。 正好就在前不久，兔觅觅已经发来消息说接管了所有的动物庄园。 这些日子里，在栗眠的帮助下，兔觅觅和同伴不断往返于乐园和不同的动物庄园。 于是，在所有的动物庄园中—— 所有的神像被剥去石质的外壳，暴露出有着复杂机械结构的内在。 所有动物穿上衣服。从现在起，他们每日劳作只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给并不存在的圣神上贡。 所有动物开始接受基础的教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于得知那些“神迹”只是科技的力量，是继承自千年之前人类的文明成果。 …… 兔子们、马儿们、牛羊们……动物们从名为信仰的枷锁中挣脱出来，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从今往后，动物们的产生的幸福皆是源自内心，而非圣神的赐予。 “这就是真正的动物乐园。” ——某个开凿石块的大象对同伴如此说道。 他们将用这些石头为自己修建整齐又美观的房子。 “这就是真正的动物乐园。” ——某个棉花田里的兔子如此说道。 她和同伴一起抬头望天，碧蓝的天空澄静耀眼。某只老兔子背着手从屋子里走出来，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这就是真正的动物乐园。” ——某个怀抱婴儿的奶牛如此说道。 她哺育了许多婴儿，至今才看到每个孩子找到自己的父母，而她也终于和自己的骨肉团圆。 “这就是真正的动物乐园。” ——某个垂垂老矣的狮子如此说道。 他等来了他离家的女儿，且他的女儿遵守诺言，将临时乐园变成了真正乐园。 …… “这就是真正的动物乐园。” 栗眠如此断言。 第126章 人类还是动物 至此，这个世界上的动物们都发自内心地认为——这就是真正的动物乐园。 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位神也如此认为。 然而，游戏并没有立即结束。 “……” 栗眠跟随心中的指引，一个人来到乐园的狩猎场上。 ——这里空荡荡的。 自从她以圣神的名义宣布“将世界变成真正的动物乐园”之后，狩猎场就永远消失了。 现在，这里只是一处普通的山谷而已。 栗眠站在草丛之中，感受微风轻拂。 忽然，她猛地抬头。 “那……是……” 栗眠看到了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最难忘的场景—— 在这片山谷的上空，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物体漂浮着。 以它的体型……如果落下来，立马就能把山谷填平。 ——那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 栗眠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可等她再次睁眼时，那东西并没有消失。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在山谷的上方，这样一团东西确实存在着。 它有千万颗脑袋，有千万条手臂。脑袋和手臂挤挤挨挨地不停扭动，每双眼睛都睁大得快要脱离眼眶，每条手臂都朝虚空胡乱挥舞。 栗眠看清楚了。 那千万张脸，都是她自己的模样。 ——准确地说，是“兔绵绵”的模样。 同一时间，栗眠也理解了这东西到底为何物。 它是维系了整个心灵网络的“总服务器”一样的存在。 原本，乐园人信仰的是不存在的圣神，他们自以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圣神的分身。于是他们各自的脑袋、或者说意识才会组成一个庞大无比的肉球。 如今，每个乐园人的信仰都变成了栗眠。 ——所以那团肉球的每张脸才会变成她的模样。 其实作为玩家的栗眠不应该看到这个的。 ——就像玩家在玩电子游戏时，理应只看到游戏展示画面，而看不到游戏的底层代码一样。 可是现在，由于栗眠身上仍然存在某个bug，所以她在游戏临近结束时看到了这东西。 “这里真的成为动物乐园了吗？” 那庞大无比的肉球上，其中一颗头颅开口说话了。 它的重点，在于“动物”二字。 这个世界上的兔子、牛、马、象、猪、狗…… 虽然其名字为动物，可他们有着和栗眠相似的外表，和栗眠相仿的智慧，和栗眠共同的情感。 “看看这些的生灵吧。” 另一颗头颅开口说话了。 它话音刚落，栗眠心中就浮现出一幕幕场景。 ——那是老师教导学生读书写字。 ——那是相爱的恋人相互依偎。 ——那是工人正利用砖块和混凝土搭建房屋。 头颅问道： “只有人类才能用文字记录文明，只有人类才能拥有丰富多变的情感，只有人类才会运用科技的力量……” “看着这样的场景，你竟然忍心将他们从‘人类’中划除，将他们当作卑微的‘动物’吗？” 百颗头颅、千颗头颅、万颗头颅齐声道： “不是动物、不是动物、不是动物。” 百条手臂、千条手臂、万条手臂跟着挥舞： “是人类！是人类！是人类！” 栗眠明白了。 这……才是游戏系统为了除掉她而动用的、真正的杀招。 为了让栗眠无法完成任务，游戏系统故意玩起了文字游戏。 ——找到真正的动物乐园。 这是栗眠本次接到的任务。 可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动物”，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动物乐园”了。 那些兔子、牛羊、马象…… 虽然有着“动物”的名字，可他们实质上，依旧是和栗眠一样的人类。 故而，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动物乐园”。 现存的，只有“人类乐园”。 那些头颅还在继续唱着。 “传火者、传火者，传的是人类文明之火。” “不是动物？” “不是动物。” “不是动物哟！” “是人类？” “是人类。” “他们是真正的人类哒！” 见栗眠沉默不语，头颅们唱得更欢了。 “兔子是什么样的？” 唱到这句的头颅，将两旁的双手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头顶，以此模拟出真正的、兔子的长耳朵。 接着，它歪歪脑袋，问旁边的那颗头。 “是兔子吗？” “不——是——哟！” 旁边那颗头颅也伸出双手的食指，在自己面前比了个叉号。 它一边比叉，一边唱道： “就算你装得再——像，也不是兔子！” 随后，这颗头将双手的食指插入自己的鼻孔，以此模拟出大象长长的鼻子。 接着，它歪歪脑袋，问另外一颗头。 “是大象吗？” “不——是——哟！” 被他询问的头颅同样伸出两旁的双手比了个叉号。 一边比叉，一边唱道： “就算你装得再——像，也终究不是大象！” ………… …… 头颅们一个传一个地玩起了扮演游戏。 等玩了个尽兴，它们便手拉着手一起唱歌。 “人类做的恶，该由人类自己尝~” 千万颗头颅同时发出嬉笑。 它们的意思很明显—— 这个游戏世界中，千年之前的人类灭绝了世界上绝大部分动物。以此造成的恶果，被毫无理由地推到了玩家栗眠身上。 它们的惩罚便是让她无法顺利通关。 这可真是…… 栗眠毫不留情地发出了嗤笑。 她一边摇头，一边状似无奈地叹气。 “你们呀你们，果然还是太嫩了。” 竟然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阻碍她吗？ 头颅们轻易被栗眠的嘲笑挑起了怒气，某个头颅忍不住质问： “难道你要坚持称这些人类是动物？”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人类自身也是哺乳动物。但很明显，傲慢的人类早已在自己和其余动物之间划下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而且仅凭这一点，也是无法说服这些头颅的。 栗眠昂首，面带微笑地说出自己的理论。 “没错——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这些生灵都是动物，而非人类。” 头颅露出好奇的神色、露出鄙夷的神色、露出不屑的神色、露出愤怒的神色…… 但终归，它们一个个暂时闭上了嘴巴，打算听一听这个人类又要说出些什么歪理。 第127章 而神没有答应 “首先——” 栗眠自信满满地开口了。 虽然她站在谷底，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庞大肉团，但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我们应该先在一件事情上达成共识。” 栗眠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听到这里，空中的成千上万颗头颅纷纷朝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人类起初是由古猿进化而来的，而古猿是动物，对吧？” ——人类是从哪里来的？ 自从人类有自我意识开始，就开始孜孜不倦地追求这个问题的答案。 和现实世界一样，早在几千年之前，这个世界就有生物学家提出了进化说。 人类和猴子拥有共同的祖先——已成为人尽皆知的知识。 是以，空中的千万颗脑袋齐齐点了一下头，都认为这话没错。 紧接着，栗眠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古猿进化成了人类呢？” 头颅们开始回溯起这个世界的历史，尝试找出精准的时间点。 然而，还没等找出答案，栗眠的问题就好像利箭一般发射过来了。 “是古猿从树上下来，开始在地面以双足行走的那一天吗？” “是它们褪去保暖的毛发，浑身皮肤变得光滑赤裸的那一天吗？” “是它们尝试将石块和木棍组合在一起，制造出更复杂工具的那一天吗？” “是它们告别了简单的嘶吼，学会用变化多端的语言更精准地表达自己意见的那一天吗？” “是它们……” “到底是什么时候，它们不再是动物，而是变成了真正的人类呢？” 栗眠的问题又多又急。 好在头颅们有成千上万个，它们可以分别思考不同的问题来节约时间。 可这么做的弊端也很快浮现了。 每个头颅都拥有不同的意见。 它们有的认为是猿猴学会直立行走时就成为人类了的；有的认为是猿猴外表发生变化时就成为人类了的；有的认为是猿猴开始结绳记事时就成为人类了的…… 它们互相嘶吼着、大吵着，不停出言攻击彼此并扞卫自己的看法。 如果不是构造使得它们无法咬到彼此，栗眠很确定，它们一定会将旁边头颅的脸颊咬下一块肉来。 那种景象……一定不太美观。 毕竟这成千上万颗头颅，可都长着栗眠的相貌啊。 为了避免那种未来，她决定出言制止它们。 “好了！” “都闭上你们的嘴，我来公布答案。” 栗眠语气非常笃定。 “人类——是在意识到自己是‘人’的那一天，就成为了人类的。” 听到这里，千万头颅又开始回溯历史。 它们要找到究竟是哪一天，人类意识到自己是人的。 这个标准判定可比上面那些都更困难。 直立行走、褪去毛发、结绳记事、制作工具……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可以看见的东西。而人的意识，只存在自己的大脑中，是不可见的。 也许头颅们能够找出第一个人类写下“人”这个字的那一天，也许头颅们能够找出第一个人类说出“人”这个字的那一天……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人的自我意识，一定先于那些瞬间意识到自己为“人”。 头颅们反应过来了。 栗眠是想用“自己认为自己是什么，那么自己就是什么”这一点来反驳它们。 在这个世界中，动物们由于受到千年的管束，仅保留了过去人类中的“兽性”。这样的他们，从心底认为自己就是动物。 那么，他们所处的乐园也就是“动物乐园”。 那么，栗眠的游戏也就成功…… 不！不！不！ 绝对绝对不像看到那样的未来！ 头颅们皱起了眉头——准确地说，此刻的它们已经暂时被未来游戏系统派出的“杀毒软件”接管了。 它们的目标是： 要么让栗眠任务失败直接死亡，要么让栗眠永远困在这个世界里去打造“动物乐园”。 所以，它们才会在“动物”与“人类”的定义上那么较真。 在它们的设想中，这个世界目前的动物只有那些切切实实的、非人形的动物。 ——例如那些住在地下洞穴中的灰鼠、森林中的野鸡、湖泊中的变异章鱼…… 分明这些才是动物嘛！ 而当栗眠想要为这些真正的动物打造乐园……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因为这些真正的动物的智慧太低级了，它们根本无法分辨何为快乐。 嘻嘻嘻…… 头颅们嘻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人类发现自己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时，露出的那无比绝望的表情。 “别笑了。” 栗眠冷冷道。 “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人类是在意识到自己是人的那一刻成为人的——这一点你们没意见吧？” 这些脑袋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了。 难道脑袋长得太多，智力也会分散吗？ ——对哦！ 经过栗眠的提醒，这些头颅也突然反应过来了，现在好像没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于是它们恢复严肃的表情，矜贵地同时点头。 “我们认可这个答案了。但……” “我们依旧不认同，这些动物不、是、人、类。” 头颅们的严肃只保持了一句话的时间。 “就算它们觉得自己是动物又怎样？” 说出这句话的头颅做了个鬼脸。 “你真的要把这些和你一样的生物认定为低等的动物吗？” 另一个头立马接上。 “不愧是高傲的人类哟。” 这颗头将一根食指竖在自己鼻子前，做了个斗鸡眼的表情。 “你、真、的、要……” 头颅将语调拉得极长。 “否定那些和你并肩作战过的同伴吗？” 高傲的人类一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同为“人类”的同类是高等的。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一切生灵都是低等的、低劣的、卑微的、不如人的…… 在头颅们控制着的心灵网络的作用下，栗眠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从前。 想起兔觅觅为了安抚她，用手势放烟花的时候； 想起接受传火者传承时，兔苍苍拉着她叮嘱一定要扞卫人类荣光的时候； 想起在临时乐园，狮铃的父亲和一众长辈尽管生活艰难，还是送出武器请求她带上狮铃的时候； 想起…… “原来如此。” 栗眠突然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已经成为她宝贵的回忆。而回忆中的每一个身影，都是她珍视的伙伴。 这些头颅瞅准了这一点。 ——你真的，要将那些共同作战、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同伴视为低等的“动物”吗？ 人，乃万物之灵长。 而人，也的确有自傲的资本。 可是，人也有许多缺点。 人是群居动物，天生渴望和同类待在一起，并且贪婪地从同类那里汲取安全感。 栗眠，是人类。 因此她也拥有人类的缺点。 回顾那一个个和兔觅觅、兔苍苍、马驰、象碑、牛势、狮铃、ls8890……相处的时候。 尽管在解析之眼中，他们的信息是兔子、是马、是象、是牛、是“圣神”…… 尽管如此，栗眠还是下意识把他们当作人类来看待了。 ——行走在身边的这个生灵，她看起来像人类、说起话来像人类、行动起来也和人类一模一样。 那么，她为什么不是人类呢？ 哪怕追溯到基因层面，她也和千年之前的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头颅们抓住了这一点，它们诘问栗眠的内心—— 你、真、的……要否定他们作为人类的资格，就连过去将他们当作人类的那个自己也一并否定吗？ 在心灵网络的作用下，每个头颅都向栗眠问了一遍。 十遍、百遍、千遍。 万遍、十万遍、百万遍…… 头颅们开始营造出心灵的孤岛，孤岛的名字为“人类”，岛上只站着栗眠一个人。 它们尝试用“天地之间，只剩你一个人”这样的意念，让栗眠打从心底感到孤寂带来的恐惧。 一个人，很孤单吧？很寂寞吧？很无聊吧？ 那么…… 来加入我们吧，因为我们有共同的人类祖先，我们本该也是同样的人类。 动物？ 我们才不是那种低等的存在呢。 我们会唱歌、会写字、会建房子、会装饰花园。 请承认我们和你一样是人类。 或者，请抛下你的人类身份，和我们一样成为动物。 ——选择前者，就让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你亲自打造的人类乐园。 ——选择后者，就请回到我们中间，放弃只有人类才能够拥有的“玩家”的身份。 来吧，来吧，来吧！ 未来游戏的旅途有诸多艰险，何必舍弃安逸去行走刀尖？ 来吧，来吧，来吧！ 让我们在这千年之后的世界中一起建设新的家园。 来吧，来吧，来吧！ 只要你愿意，你依旧是我们唯一的神、唯一的信仰。 来吧，来吧，来吧！ 你会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王，众生都匍匐在你的脚下。 头颅们唱道最后，已经变成赤裸裸的利诱。 ——生活在这样一个已经尽在掌控的世界，不好吗？ 说实在的，栗眠也许在下一个世界就会死，甚至活不过一年。 可在这个世界，她可以利用共享的知识继续研发基因药剂。只要能突破人类基因寿命的上限，活到百岁、千岁也可。 更甚者，栗眠继续散播“栗眠是圣神”的思维病毒，让全世界都成为自己的信徒。 只要这么做了，她就能够永远活在心灵网络中。只要信仰不灭，栗眠就永远不会消失。 头颅们还在继续诱惑着。 ——你不是喜欢玩游戏吗？ 这个世界的科技在知识共享下能够飞速发展。 到时候，就制造一个“未来游戏”玩怎么样？ 不喜欢？那么还有“过去游戏”“现在游戏”“乱七八糟地穿梭时间的游戏”…… 不要小看信徒们的创造力啊！ 只要能够取悦唯一的神，他们什么都会做的。 怎么样？ 这样够意思了吧！ “……” 栗眠说了一句话。 由于头颅们唱得太过投入，因此完全忽略掉了。 过了一会儿，它们才后知后觉地问：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 栗眠一字一顿道：“不、行。” 某个头颅还想撒泼打滚地请求，但被旁边的头狠狠瞪了一眼后就不敢了。 头颅们安静下来。 “好吧。” 某个头颅代表平淡地说道。 “那么，就请给出理由……请找出这个世界中，动物不能够成为人类的理由吧。” “理由吗？当然有了。”栗眠笑道，“而且很明显，就在你的眼前啊！” “那就是——” “这个世界里的动物，还远远没有达到人类的智慧。” 听到这里，某个头颅忍不住想反驳。 “不对，他们可聪明了，就连非常困难的基因药剂都能研发出来……” 栗眠摇摇头。 “不对啊，我从来没有打算否认他们在这方面的智慧。” 甚至于……经过千年基因药剂的改良，这些动物的智慧已经超过了现实世界的人类。 ——只要给他们学习的机会，他们很快就能在擅长的领域做出成就。 只是，栗眠要说的不是这一点。 “我要说的是……这些动物还不够狡诈。” 只有聪明，怎么能称得上人？ 只有人类的外表，怎么能够称得上真正的人类？ ——若真的如此，那岂不是就连普林斯也能当上人了？ “还远远不够啊！” 真正的人类可不只有智慧、善良、勤劳、忠诚…… 真正的人类更加狡诈、贪婪、懒惰、凶狠、卑鄙、自私…… 纵观人类的历史，每一条记录上都彰显着人类的恶。 人是复杂的、多面的。 人类的世界由人的善联系着，也由人的恶联系着。 而这个世界中的动物们，被“圣神”教导得太过纯真了。 “——这样的生物。” “是怎么样也称不上‘人’的。” 听着听着，头颅们竟一个个露出委屈的神情。 “你真过分……难道你就不能承认他们和你一样是人类吗？” 看到头颅的这副样子，栗眠哈哈大笑起来。 “没错，身为人的我就是这么过分。” “要想让我承认他们是人的话也可以……” “等到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大打出手，甚至再次掀起战争的那一天——我就承认他们是人吧！” 【恭喜玩家栗眠通关“动物庄园”！】 久违的游戏提示声响起。 在临走的最后一刻，栗眠冲头颅们笑笑。 “我期待着，看到你们真正成为‘人’的那一天。” ——通过一系列的对话，她已了然。 这些头颅不仅仅是被“杀毒软件”接管的“心灵网络服务器”。 它们更是这个世界上的，无数个长得和栗眠相似的“动物”连成的心灵网络。 在兔觅觅去一个个动物庄园的救助中，她不断地宣扬着“兔绵绵”的伟大。 于是，动物们抛去对“圣神”的信仰，自然而然地为栗眠献上了忠诚。 ——想要得到栗眠的认可，想要真正成为人类，想要一个现有的人类亲口承认他们是同类。 这么想着，代表无数个动物意识的头颅们一次又一次地挽留着。 然而—— 他们的神，没有答应…… 第128章 你有故事吗? 【新游戏“自动故事贩卖机”，正式开启！】 刚一进入新的游戏世界，栗眠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几秒钟后，她理清了现状—— 她失去了人类的外表，变成一台机器。 这…… 难道是未来游戏系统发现无法在上一个游戏世界解决她，而想出来的新招数？ 时间倒退到栗眠通关“动物庄园”，回到“银白之间”的时候—— 由于栗眠在上个世界完美通关了游戏，因此获得了满分100积分。 在二级玩家权限“积分获取效率+100%”的影响下，她总共获得200积分。 完成结算后，客服茉莉主动找上了栗眠。 据茉莉称，未来游戏系统已经成功消灭了玩家栗眠身上的bug。从此之后，栗眠就可以安心享受游戏了。 然而，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被当作游戏bug的普林斯依然存活。 在这样的情况下，茉莉却宣称已经成功…… 那么目前有两种可能： 第一、未来游戏系统没有太多智能，或者并不是很看得起这个bug。它随手编了个杀毒软件放在“动物庄园”那个游戏世界里，觉得这种程度就足够应对了。 第二、未来游戏系统想要降低栗眠的警惕。先通过客服告诉她问题已经解决，随后，它会在栗眠放松之时使出更隐蔽、更出其不意的一击—— 等等。 为了对付她一个小小的玩家，有必要这么处心积虑吗？ 不过，即便事实真的是第二种可能，那么未来游戏系统的这种做法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 无论如何，栗眠都会认真对待每一场游戏的。 ………… 时间回到现在。 正是因为第二种猜想，栗眠才会在进入这个世界发现自己变成机器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未来游戏又下了黑手。 那么，是时候描述一下她的新外观了。 这个机器的外表，看起来是一个坐落在街边角落、平平无奇的电话亭。 栗眠拥有着红色的外框架和顶部，四面设有透明的玻璃窗。正对着大街的那一面，有一扇可以开合的门。 然而，这个亭子的里面没有电话。 从大街对面商店玻璃反光的景象中，栗眠看到自己的门上有一行文字—— 自动故事贩卖机。 同一时间，一股信息涌入脑海，栗眠得知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是由公司运用最新技术研发出来的“自动故事贩卖机”。 ——听起来和“自动饮料售卖机”差不多，那么这个故事机是那种“投入硬币、听讲故事”的那种机器吗？ 不，恰恰相反。 栗眠，或者说这个自动故事贩卖机的作用，是从顾客那里购买故事。 在公司针对故事机拍摄的广告宣传片里—— 某个寂静的深夜，一个身着破烂、穷困潦倒的失意中年男子推开门，进入故事机内，讲述起自己充满波折和坎坷的人生。 他讲得无比投入，仿佛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又经历了一遍那些过去的岁月。 讲到最后，男子终于无法压抑内心的情感，发泄性地大哭起来。 此时，故事机贴心放下亭子内部的窗帘，避免了男子当街暴露丑态，达成社会性死亡。 待男子痛哭完毕，就听到了自从出生以来最动听的声音： “尊敬的顾客，由于您讲述的故事生动感人，它将价值1000信用点。” 一千信用点！ （以下为该男子想象中的场景，广告宣传片中同样有拍摄出来） 这么多钱，足够他去好饭店搓一顿，再找一个不错的旅馆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而且这个价格的旅馆一定附带无限制的热水和浴缸，他完全可以在临睡前泡个久违的热水澡。随后，他便能闻着清新水汽，躺在松软床垫上进入甜美梦乡。 说不定、说不定他在第二天醒来之后，还能收到旅馆送来的免费早餐。那种有着三个小菜、三个馒头、一碗白粥的早餐。 如此一来，男子将获得干净的身体和充足的精神，他将带着令人安心的饱腹感去迎接新的一天和…… 悲惨的现实。 “唉……” 想着想着，男子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这一千信用点能够暂时救急，却也让他成不了富翁。 不过，暂时应急也足够了。 拿到这笔钱后，男子根本不会去饭店和旅馆享受。他只会精打细算，好好规划每一个信用点的去向。 ——大概，是接着购买廉价食品勉强果腹度日吧。 （广告进行到这里，响起低缓悲伤的音乐） 男子抬起头，语调还带着大哭之后的哽咽。 “好的，我接受这一千信用点。” 下一秒，男子右手腕上的手表型个人终端响起提示音。 “滴——您的个人账户到账：” “一——千——信用点。” 听到收款提示音，男子终于有了实感，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此时，镜头里又响起自动故事贩卖机的声音： “感谢您的故事。如果您有更多其他故事，也随时欢迎……” 听到这里，男子猛地抬头。 对啊！他又不是只能讲一个故事！ ——我真傻，真的。 男子露出夹杂了兴奋、懊恼、悲伤、愉悦的表情，这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在随后的时间里，男子继续讲故事。 他这半辈子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 随着广告宣传片中开始时间快进，男子的个人终端上陆续响起收款提示音。 直到最后，他从故事机中走出，带着满脸喜色。 男子拥有了一大笔钱。 他用这些钱买了房子、车子，每顿饭都能吃到三菜一汤，每天睡觉前都能在浴缸里泡澡。 他变得精神十足、衣冠楚楚。 他很快找到好工作，过上了依靠双手养活自己的生活。 时间过得飞快，广告宣传片中闪过一个个男子的生活片段。 直到最后，他垂垂老矣地躺在床上，床边围满了他的家人。 在临死之前，男子发自内心地感慨—— 我的这一生……都要归功于自动故事贩卖机。没有它，就没有现在的我…… 感谢完毕后，男子安然闭上眼睛。 床边的家人们也适时痛哭出声，言语中溢满对逝去男子的思念。 伴随着一阵舒缓悠扬的音乐，广告来到末尾。 镜头渐渐虚化、变得模糊，屏幕上只留下一行大字无比清晰—— 我有钱，你有故事吗？ 第129章 自动能源收集器 看完广告，栗眠觉得这机器的名字分明应该是“自动故事购入机”才对。 就像饮料售卖机，不就是那种在柜子里里摆着一排排饮料等待顾客购买的机器吗？ 可“自动故事贩卖机”却完全反过来了。 制作公司宣称，这是为了“排解人类生活苦闷、增加额外收入”特地研发出来的福利设施。 就像广告宣传的那样，讲个故事就能得到1000信用点。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多么简单高效，又合法合规的快速赚钱手段。 同时，将不愉快的经历诉说出来，内心的苦闷也能得到排解。将快乐的事情讲述出来，则能满足分享的欲望。 然而—— 公司可不是真的为了做慈善。 在公司内部，故事机有一个别称。 ——自动能源收集器。 这才是故事机的真名。 经过长年的研究，公司发现了一种新能源。 人在讲述故事时，如果对讲述的故事投入真正感情，大脑中就会产生情绪上的波动，并向外散发看不见的巨大能量。 当然，在传统的概念中，这种能量有更加通俗易懂的名字。 ——感染力。 就像观众看电影时，会随着演员的哭笑而哭笑一样。这种情况正是演员感染力强的直观体现。 公司在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这一点，并投入大量的资源、时间、人力，最终成功找到了收集“感染力”并转化成能源的方法。 故事机，或者说能源收集器——正是公司为了收集这种新能源而制造出来的。 由于故事机的制造需要某种珍稀资源，故而，即便作为在世界范围内都手眼通天的公司，也仅仅制造出了八台这样的机器。 看到这里，本次游戏目标终于浮现—— 【任务目标：完成全部能源收集目标。同时，在八名玩家中尽力成为第一名吧！】 这一次，又是联机游戏。 且游戏系统在最初就告诉了玩家们：本次游戏进入积分结算时，将会根据每名玩家的能源收集度进行分配积分。 比方说—— 积分总量是800。假如某位玩家个人完成了总能源80%的收集，那么此名玩家就能得到800x80%=640的积分。 又假如，这位玩家恰好是二级玩家，那么在“积分获取效率+100%”的权限加成下，最后总共能得到1280的积分。 这可是…… 能让白板玩家瞬间跨过一级、二级的分界线，达到三级玩家的巨额积分啊！ 快去消灭其他故事机吧！ ——游戏系统简直就在赤裸裸地诱惑这么诱惑着所有玩家。 只要故事机只剩下一台，那么该名玩家独自就能完成100%能源收集。 也即——到了游戏结束，此玩家能获得1600积分。 迄今为止，能够到达这个游戏世界的玩家，都能够意识到以上一点。 那么，会有玩家为了多获得一些积分，就对其余玩家下杀手吗？ ——玩家可不是游戏中的npc，而是现实世界中活生生的人类啊！会有人为了更多积分就杀害同类吗？ 栗眠不知道其余七名玩家是好人还是坏人。 每一位玩家都不知道其余玩家是好人还是坏人。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有玩家“为了避免被其他玩家杀死，所以率先出手杀死其余玩家以图自保”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理论上来看，一个不能动弹的机器无法直接杀死其他机器。但……也并非全无可能。 ——提前清除潜在威胁。 向来都是上策。 栗眠微微一笑。 不过，她不会这么做。 除非已经有某位玩家明确表现出了敌意，否则栗眠不会主动出击消灭他人。 因为…… ——她只是一个自动故事贩卖机。 一个故事机是不会将杀害别人当作任务目标的。 自打意识到这个身份的那一刻，玩家栗眠就迅速进入了角色。 ——当然，如果她这次的角色设定是残暴的杀人机器，那么她就会选择率先出手清除威胁也说不定。 玩家栗眠，追求游戏的代入感。 每当打开新的游戏，她都会将自己完全当成游戏主角，沉浸到游戏之中。 ——每一个游戏的制作人一定也是这么期望的。 栗眠相信这一点，并认为此种做法既是对游戏制作者的尊重，也是对其他玩家的尊重。 也正因如此…… 在上一个游戏世界，离开“动物庄园”世界的前一秒，栗眠会笑着对心灵网络中的所有动物意识说出那句话。 ——我期待着，看到你们真正成为“人”的那一天。 这是因为，假如是直到最后都坚守自我的传火者“兔绵绵”的话，就会那么说。 要是换成真正的栗眠…… 她也许会说些什么，也许什么都不会说。 因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毕竟，游戏是依附玩家而开展的，玩家结束游戏离开后，游戏世界自然也就停止了运作。 它会自动刷新数据、重置世界，等待下一个玩家。 从这个角度来讲，玩家的的确确是游戏中的神明。当神离开，一切都会消失。 ………… 想到这里，或许栗眠应该生出一些怅然。 毕竟她在上个世界中，确实对那些角色们付出了真情实感。而现在，那一个个鲜活的角色存在的世界却因为她的离开陷入停滞，甚至被销毁了数据。 然而，想到这里—— 栗眠的内心没有产生一丝波澜。 不沉缅过去。 不存在留恋。 不会产生悲伤。 因为—— 她现在是“自动故事贩卖机”。 或者说“自动能源收集器”。 玩家栗眠会认真投入地游玩每一个游戏。 同时，她也不会让上一个游戏产生的情感带到下一个游戏——否则就无法做到100%全情投入。 每一次都是全新的开始。 每一个游戏都是崭新的世界。 每一次—— 都有如重获新生。 按照栗眠玩过一百个游戏来看。 ——那么她就是轮回了一百次。 按照栗眠玩过一千个游戏来看。 ——那么她就是轮回了一千次。 栗眠不是超人、神仙，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普通的玩家。 伴随千百次轮回，那些最初的轮回、最初的记忆会不可避免地遗忘，那些情感也不可避免地遭受遗忘。 但—— 栗眠会记住能记住的，抓住能抓住的。 直到每一次游戏的间隙，在每一次回归真正的“栗眠”的时候，她就会静静地回味那些过去的轮回。 回味之后，她将带着感动、遗憾、幸福、懊恼……点开新的游戏。 然后，在重新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一瞬间—— 重新朝世界投去纯净的、好奇的、新生儿般的目光。 那么—— 这一次，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根据故事机里存储的基本数据，栗眠得知了大致信息。 她目前是一台坐落于中心城西北角，枫林区，马齿苋街道东侧路南的自动故事贩卖机。 这个世界没有国与国的分别，有的，只是大大小小的城市。 而位于世界中心的，正是名副其实的—— 中心城。 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即便是百层以上的高楼，在这水泥浇筑的钢铁丛林中，也仿佛只是幼儿园刚毕业的小学生。 八台故事机，就分别位于中心城的八个城区中。 在来来去去的行人汽车的映衬下，故事机们仿佛只是置身事外的看客。 而在故事机的守则里，也明确写着： 请记住，你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自动故事贩卖机。 ——这指的是只能当个见证者吗？ 就在栗眠继续查阅故事机中的资料库，试图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时…… 故事机的门，被推开了。 第130章 价值10点的懊恼 “诶哈嘿！谢谢各位大哥大姐的打赏~” 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看起来是一名主播。 他一面走进故事机，一面朝着悬停在半空中的摄像机点头哈腰地说话。 得益于科技日新月异的进步，这个用于直播的摄像机小巧玲珑，只有蜂鸟大小。它的头顶有小小的螺旋桨，以此产生的动力，已足够带动它的身体。 “欢迎新来直播间的观众朋友们哈，大家都看过公司最近的广告了吧？就算没有看过，也多多少少听过吧？” “没错！我肖某人，今天——” “就要‘以身犯险’，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自称肖某人的主播为了活跃气氛，不断卖力地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着。 显然，这是一个将“自动故事贩卖机”当作卖点吸引观众的主播。 栗眠不管那么多，她只是按部就班地说： “您好，欢迎光临自动故事贩卖机。” “顾客身份已确认：肖宇森，男，公民编码：ga……” 当听到“欢迎光临”时，主播肖某人还有心情和观众们调侃“这故事机的机械女声还挺好听的哈”。 然而—— 当听到“肖宇森，男”时，肖某人明显慌了神。 “呜呜啊啊——” 这位主播开始突然发出很大的叫声，试图盖过栗眠的声音。 末了，肖某人装作拭去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吐槽道： “这还真是猝不及防啊。没想到，我肖某人今天竟然被一台故事机背刺，不慎暴露真名……” “完蛋了！” 肖某人动作夸张地捂着胸口： “看来，终究是逃不过吗……” “我的过去——我那些‘老朋友’，他们看到这里，一定会拿着刀来砍我……” 肖某人的表现由于太过做作，反倒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是为了营造节目效果而表演。 他没有投入一丁点真情实感。 ——身为故事机的栗眠可以打包票。 当然，这一点也被直播间的观众看出来了。 肖某人右手上有一个手表型个人终端，就在那“表盘”中央，凭空竖起一个立体投影，上面显示的正是肖某人的直播间。 他就是一边看着直播间中的弹幕，一边和观众互动的。 此时，由于肖某人刚刚不慎暴露了真实信息，弹幕正飞快刷过。 “乐” “原来你真姓肖啊？” “我全听到了，主播真名是肖森宇，性别女，编码sb” “原来是男装大佬，失敬失敬” “……” 在无数调侃打趣的弹幕中，还闪过几条重复着肖某人真实的身份信息。 年轻男主播见状，立刻手忙脚乱地禁言了他们。 肖某人感到了后悔。 ——早知道，早知道就等故事机确认完他的身份信息再打开直播了…… 【能源收集（第一阶段）进度：0.001%】 虽然刚刚发生了对于肖某人来说不太美妙的事情，但他因此产生的情绪波动却恰好被故事机栗眠捕捉到，能源收集因此增长了十万分之一的进度。 在能源收集的第一阶段，公司为每台故事机划分了一百万信用点的资金。 作为一个合格的故事机，应当根据能源收集进度为顾客发放合适的报酬。 ——也就是说，肖某人虽然还没有讲故事，但他刚刚产生的懊恼情绪，已经为他赚了10信用点。 当然，此刻的肖某人还不知道这一点。 在他的感知里—— 明明刚刚还在为暴露真实信息而懊恼来着，可突然间，这种情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肖某人没有多想。 ——作为一个合格的主播，一定要保持开朗乐观，不能给直播间的观众们带去负面情绪。 所以他还以为：那种懊恼情感的消失，一定是因为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更进一步了吧！ 这么一想，心里反倒升起浅浅的自得。 ——只不过这种自得的情绪太轻微了，甚至没有达到最基础的能源收集标准。 收拾好心情后，肖某人半是开玩笑，半是搞怪道： “哎呀，这机器，怎么还暴露人家隐私呢，讨厌~看来这下真的以身犯险了，只有大哥大姐们的礼物才能稍稍安慰安慰肖某人受伤的心灵……” 这个名为肖某人的主播看起来小有名气，在他出口讨要打赏后，直播间里的弹幕和礼物又飞速闪过。 栗眠一边好奇地盯着那些，打算以此作为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的媒介，一边回答肖某人： “您好，为了确认打款对象与故事讲述人一致，因此顾客进入本自动故事贩卖机时，需要进行身份验证。” 听到这声机械音，正在感谢礼物的肖某人愣了愣。 他原本没想着质问故事机为什么暴露隐私的。毕竟这时代，每个人在网上都跟裸奔差不多，不过…… ——算了，终究是机器，和真正的人还是有区别的。 肖某人一边挠着头一边哈哈大笑。 “哈哈哈……是啊，要是我辛辛苦苦讲故事得到的报酬却便宜别人了可不行。还是确认一下，确认一下更好哈哈哈哈……” 看到直播间已经有观众开始不耐烦了，肖某人赶紧切换正题。 “嗯，呃，这个……故事机啊，你真的像公司广告里那样——我讲故事你就给我钱吗？” “是的。” 听到栗眠回答后，肖某人突然开始忸怩起来。 “那……公司收集我们的故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还有，你们不会把我们讲的故事都给宣扬出去吧？” 会不会这样，会不会那样…… 肖某人如此这般地问了好多个问题。 虽然看似拖拖拉拉地卖着关子，但肖某人正是在履行作为主播的职责。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天然有为后来者探路的责任！ 譬如说：这螃蟹到底哪里能吃呀，哪里是不能吃的呀，还有这东西有没有毒呀…… 如此种种，都是身为主播的肖某人该做的。 当然，直播公司并不会这么要求主播们。 直播公司只要求主播们能吸引更多的观众……和钱。 这些要求，是身为主播的肖某人为自己定下的。 是以，他总是内心颇为自傲地看着同为主播的同事们。 ——你们只是把直播当成工作，而我却已经将它当作事业。 只有这么想，肖某人才…… 能够从每天被压得喘不过来气的生活中，感受到些许精神上的快乐。 此乃肖某人的—— 精神胜利法。 第131章 价值100点的快乐 面对肖某人提出的问题，栗眠一一解答，没有丝毫不耐烦。 询问完毕后，肖某人用手支着下巴，摆了个颇为帅气的造型。 “嗯嗯……我完全明白了，原来并不能保证对顾客讲述的故事完全保密啊……” ——站在公司的角度，研发故事机只是为了从大众那里收集能源。 ——而站在大众的角度，这件事就有些奇怪了。 即便广告里宣称“自动故事贩卖机”是公司推出的“消解人心苦闷、增加额外收入”的福利设施，可这简直是把中心城的人们都当作傻子的说法。 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是幼儿园的孩子们都知道的道理。 因此，为了打消大众的怀疑，公司给出的另一个理由是—— 公司准备将收集来的故事当作创作素材，创造出能够自动编写剧本的机器。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电视剧和电影会像工厂中的流水线一样被制造出来。 肖某人适时提出质疑：“我们提供的素材真的能值那么多钱吗？” 对于顾客来说，他们讲了几个故事就能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可对于公司来说，它只是得到了一些或许用不上的素材——而这些事迹，明明随便在网络上逛一圈就能看到大把人免费分享。 肖某人开始起疑。 作为一个合格的故事机，栗眠自然要打消掉这种怀疑。 “您好，公司作为掌控着全世界经济命脉的唯一组织，自然要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其实，本公司一直将‘给大众带来幸福’作为服务宗旨……” 公司已想过会面对这种情况，因此各种应答方案早就准备好了，栗眠只需照着念就行——不可谓不轻松。 …… 公司。 仅仅在中心城这一个城市，各行各业、大大小小的公司就不计其数。 然而，如果某人只提到“公司”，而非“某某公司”时，所有人都会立刻明白其指明的对象。 公司——这只有两个字，看似泛指的称呼，却毫无疑问地具有唯一指向性。 和其他所有公司一样，公司也拥有自己的名字。 可大家还是只称呼其为“公司”，就仿佛这两个字就是天然为其创造出来的一样。 能源、机械、铁路、医疗、教育、地产、食品、航空、船舶、武器…… 只要是能想到的东西，公司必然参与其中。 只要走在大街上，目光所及之处，都可以把它们当作公司的财产。 没有国家。 ——全世界都是公司的国土。 没有明面上的统治者。 ——公司的董事长就是全世界的无冕之王。 在这样庞然大物的压迫之下，其余的企业只能像食腐鸟类那样，靠公司偶尔流出的残渣生存。 至于普罗大众？ ——他们就是“食物”本身。 面对这样的公司，明确表现出敌意的人不在少数。 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得不住着公司卖给他们的房子，去公司开办的学校上学，到公司旗下的医院看病…… 长大后，他们会去公司的某个子公司的子公司的子公司的工厂里上班。 ——直到死亡。 也葬在公司开办的墓地里。 多么……绝望的时代。 只要稍微一思考，就能立刻感受到宛如沉在海底般的压迫感。 那么—— 只要不去思考就好了，反正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这么作为一个普通人，随随便便地度过一生吧。 人们的眼睛不再灵动，行走在大街上时，乍一看竟和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机器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只是…… 都已经这样了，都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 麻木的人群还是会对公司的一举一动密切关注。 不为别的，只因—— 他们已经无法承受再多不好的变化了。 他们所行之路，从很久以前的阳关大道，到后来的羊肠小路，再然后是独木桥，直到现在……已经变成一根细细的钢索。 他们不得不战战兢兢地行走其上。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再来一阵轻微的风，就能把他们吹到深不见底的峡谷，摔个四分五裂。 所以现在—— 这个莫名其妙的“自动故事贩卖机”，会是那阵风吗？ 作为拥有职业道德的主播，肖某人认为自己有义务去弄清这一点。 因此，哪怕栗眠将公司准备好的套话讲完，还是未能打动心怀戒备的肖某人。 这个时候…… “来都来了，不妨试试？”栗眠诱惑道，“反正又不要你掏钱。” 肖某人心中一动。 试，肯定要试。 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之前询问那么多，也只是想尽量多搜集些信息而已。 肖某人下意识瞥了一眼直播间。 不出所料，没耐心的观众们早就不耐烦了。更有甚者，以为肖某人是想吊胃口，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文明上网，请勿言语攻击哦~” 肖某人笑嘻嘻地把出口成脏的观众全部禁言，然后开始思考要讲个什么故事。 “有了。” 肖某人眼睛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他要用欢快的语调将自己的身世讲述出来，维持“历经风雨，但依然保持乐观”的阳光开朗大男孩人设。 “我肖某人啊，一出生就没了爹妈。” “不，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我应该是有爹妈的，但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自打我记事起，就已经生活在孤儿院了……” ——这部分是真的。 不过，这样的故事是无法打动观众的。 仅有极个别观众因同情给肖某人打赏，更多的弹幕写着“无聊”“老套”，还有几个弹幕上写着“谁不是呢”。 时刻关注弹幕走向的肖某人，立刻停止了讲述身世中悲惨的部分。 他话锋一转—— “不过，我从小就靠着我的绝顶聪明统治了孤儿院。时至今日，xx福利院依旧流传着我肖某人的传说。” “我八岁那年，有个大我五岁的混混欺负我，结果被我……” 肖某人编了段依靠自己聪明才智折服众人的经历，其中穿插了无数笑话和网络热梗。 整个直播间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观众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是啊，生活已经够辛苦了。观众们只想放松，可不是来看肖某人卖惨的。 ——是啊，我肖某人深知这一点。这段小小的表演，还请各位品鉴。 肖某人在摄像机前表现得很快乐。 而栗眠能够捕捉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的的确确是快乐的。 肖某人深知活在当下的重要性，因此从不会沉浸在过去的悲惨中。 如果心中苦闷，哪怕掩饰得再好，还是免不了被观众们看出来。 所以…… 肖某人热爱生活、热爱事业、热爱可爱的观众们，也热爱这样的自己。 名为“快乐”的情绪，不断在“自动故事贩卖机”中蔓延。 ——这份快乐，可补充能源收集任务（第一阶段）的0.001%，价值100信用点。 第132章 价值890点的广告 肖某人的故事讲述完毕。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开始猜测主播这次能获得多少钱了。其中，有不少人在弹幕里打赌：肖某人肯定连10个信用点都拿不到。 公司广告里，中年男子讲的第一个故事拿到了1000信用点。可放在现实里，大家都不抱有这样的奢望。 ——广告嘛，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主播肖某人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为了营造节目效果，他故意梗着脖子，信誓旦旦地保证最少能拿一百。 如此一来，等到过一会儿故事给他转账个位数的信用点时，肖某人就能进入观众喜闻乐见的被打脸环节。 为了带给观众欢乐，故意把自己变成逗人发笑的小丑。这也是主播的必修课。 ——那么，结果究竟如何呢？ 站在故事机里的肖某人面露期待之色。 “尊敬的先生，由于您讲述的故事绘声绘色，它将价值1000信用点。” “一千！” 肖某人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直播间里更是炸开了锅。 “破案了，主播一定是公司请的托！” “主播带带我，我也想赚公司的钱……” “没想到啊没想到，肖某人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背叛大家！” 观众们宁愿相信肖某人收了公司的钱替故事机打广告，也不愿意相信公司真的会给大家发钱。 节目效果确实出来了，只不过走向和肖某人预料的不太一样。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 “各位大哥大姐，一定要相信肖老弟啊！我可是根正苗红，出身清清白白，这……” 肖某人想到了一个解释。 “一定是因为我是前几名使用故事机的人，一定是这样！” ——就像是新店开业大酬宾一样，这也是公司招揽顾客的手段。 观众们暂且相信了肖某人的解释，蠢蠢欲动着准备也去薅一把公司羊毛。 公司真正目的是什么暂且不管，钱到手才是真的。 “啊……对了！” 肖某人将注意力从观众身上收回，对栗眠道： “我接受这五百信用点。” 他接受了交易，然后就听到故事机响起那宛如天籁一般的机械音： “滴——您的个人账户到账：” “一——千——信用点。” 竟然是真的…… 信用点到账，肖某人反复确认了账户里的钱，的的确确多了一千。 虽然作为主播，他平日里就是靠着说话挣钱，可今天挣到的这一千点，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收入。 就好像—— 他肖某人只是走在大街上，就平白无故捡到了一千信用点。 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下，另一种感觉很快被肖某人忽视了。 那是一种让人觉得有些劳累的、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是直播太久累了吗？还是在狭小空间里待的时间过长缺氧了呢？ 即便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他还是无法想象到——公司已经掌握了不直接接触人体就能吸收情绪的方法。 所以，肖某人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 ——在他答应收下这一千信用点的时候，他心中名为“不慎暴露隐私”的懊恼和“乐观面对生活”的快乐就已经被当作能源抽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肖某人无法再产生这两种情绪了。他只是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沉浸于一种“精力不济”的状态中吧。 ……大概。 反正说明书里是这么讲的。 至于后续具体会如何发展，没有经验的栗眠也不好妄下论断。 肖某人离开了。 虽然他对生活的乐观暂时消失，但此时的他正沉浸于“轻松赚到一千信用点”的快乐之中。 如果栗眠想，完全可以抽走肖某人这最后的快乐。 只不过她没有这么做。 如果连肖某人这最后的快乐也夺去，那么他就不会从“使用自动故事贩卖机”这件事上得到任何正反馈。 ——毕竟即便账户里多了五百信用点，他也不会因此感到快乐。 那么之后的肖某人，就很可能不会再来故事机讲故事了。 如此一来，栗眠便有可能从他一个人身上收到远不止0.0011%的能源。 所以…… 就让肖某人拥有这种快乐吧——以便于未来的可持续性发展。 ………… 截至目前为止，栗眠完成了第一阶段能源收集任务的0.0011%，失去了一千信用点。 是，栗眠当然知道一百万的0.0011%是110信用点。 不过……她仍然将支付给肖某人的酬劳翻了将近十倍。 不为别的，只是看中了他这个小有名气的主播身份而已。 作为一个自动故事贩卖机，栗眠可以自由决定给予顾客多少报酬。 也就是说——哪怕肖某人仅仅贡献0.000001%的能源，她也能将现有的一百万信用点全部给他。 同样的资金，同样的任务…… ——看来这一次游戏，是要比拼各位玩家的运营能力吗？ 故事机守则里也写着： 一个优秀的自动故事贩卖机懂得利用广告效应。 “如果肖某人的粉丝行动够快，那不久后就会有新顾客上门吧……” 因为变成了机器而丧失行动能力的栗眠，在没有顾客来讲故事的时间里，就只能像这样陷入无聊的思考之中。 很快，她将目光放到了路对面。 在这条名为马齿苋街的街上，变成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栗眠位于街道东侧路南。 而就在路北，也即她的对面，有一排商店。 马齿苋，是一种杂草。 相应地—— 马齿苋街，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商业中心。 栗眠对面的那几个商店，看起来大部分的经营状况都不是很好的样子。 其中最冷清的，也是最吸引栗眠目光的，是那个名为“旧日时光”的店铺。 虽然自称“古董店”，但里面摆放的并不是瓷器、字画、家具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些旧时代的电子产品。如电话、手机、电视、台式电脑和钟表等等。 ……那些栗眠无比熟悉亲切的东西。 这个游戏世界的科技显然比栗眠现实世界的高出不少。 站在路边，时不时就能看到形态各异的仿生机器人大摇大摆地行走在大街上。其行动之间，肢体的流畅程度竟和真人无异。 为了缩短在数百层高楼之间往来的时间成本，空中飞驰着数不胜数的喷气式无人驾驶汽车。到了夜晚，临街商店各色霓虹灯牌闪耀的灯光，也成了指引飞天汽车航路的一部分。 在这样的时代下，贩卖旧时代电视钟表的“旧日时光”根本吸引不到顾客。 就算有些同样对此感兴趣的同好，也大多是颇有家资的富豪。而这些有钱人根本不会踏进马齿苋街这样一个处于中心城边缘的街道。 实际上，指引“旧日时光”店主在此处开店的唯一原因，也只有—— 情怀。 第133章 第一阶段完成100％ “顾客身份已确认：张游峰，男，公民编码……” 第二位顾客就是“旧日时光”的店主。 张游峰看起来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只是现在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方便。 但他拒绝像其他老人那样换上机械义腿，而是选择随身携带拐杖。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要我说，这身体零件还是原装的好。” 张游峰拄着拐杖，经常对街上往来的行人发出如此感叹。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身体上的残疾已经完全无法对生活造成困难。 瘸腿，就换上一双机械义腿。 缺胳膊，就换上新的机械手臂。 除了价格昂贵，这些机械义体没有任何缺点，甚至比人类出生时自带的原装货更好使。 ——但让张游峰出言抨击的，不是那些因为残疾不得不换上机械义体的人。 他是看不惯那些明明身体健康，却活生生卸下自己的身体部件，去更换义体的人。 例如刚刚离开的主播肖某人——这个小伙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肖某人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按理来说，他完全不是机械义体的受众。 但事实上…… 肖某人为了在直播行业中变得更有竞争力，就去医院摘下完好的左眼，换上了一只义眼。 自此之后，他的两只眼虽然从外观上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但左眼的功能已经远远超过右眼。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左眼充当摄像机，发出信号连接直播间画面的功能——只有如此第一人称视角下的拍摄，才能带给观众宛如身临其境一般的100%沉浸感。 没错，肖某人直播间的观众们，可以随时切换“第一人称视角”或“第三人称视角”的观看模式，享受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当然，主播肖某人本人也清楚，将摄像机绑在额头或胸口同样能够达到“第一人称视角”的目的。可是—— 自从第一个换上机械义眼的主播大获成功并引来众多效仿者时…… 机械义眼，已经成为了主播这一行业的必需品。 就像是在电影院看电影时，前排某个观众为了更好的观影体验选择站起来——那么他身后的观众们为了能看到电影，也被迫不得不站起来了。 类似的情形，也可以在大部分工厂里看到。 工人们为了从求职者中脱颖而出，不得不卸掉自己完好的手臂，换上操作更精细、可灵活安装各类设备的机械手臂。 不然的话—— 那些厂长为什么要雇佣这些毫无特长的人类，而不是选择更好用且听话的机器人呢？ …… 对于这个世界正在进行的变化，张游峰感到有心无力。 他所能做的，就是像这样守着一家破店，时不时拄着拐杖站在路口叹气而已。 目送某个略微眼熟的年轻主播离去，张游峰推开了自动故事贩卖机的门。 栗眠早已眼熟这位对门邻居了。 此时见张游峰进来，她不由得好奇—— 他这份对过去的“怀念”究竟能补充多少能源，又会价值多少信用点呢？ 栗眠简单介绍了一下故事机，然后说道： “您要讲述什么样的故事呢？” 张游峰没有立即言语，只是“哒哒”地用拐杖敲了敲故事机的地面。 “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来讲故事的。” 看之前那个主播的神色，讲个故事应该能拿不少钱吧。 可即便如此，老人也不准备那么做。 “我看不惯公司的做派，只要是有关公司的东西，一概不用。” 栗眠决定再努努力。 “您确定吗？既然来了，不妨尝试一番。哪怕只是说个简单的故事也好。” 面对邀请，张游峰拒绝得义正词严：“我不！” 这位老人心中古井无波，栗眠甚至都无法感知到他的情绪。 “那您这次前来的目的是……” “我来抗议！” 老人将拐杖敲得“咚咚”作响。 “凭什么要把这个破机器放在我家店铺对面？公司知不知道，这会对我造成多大影响？” “您的诉求？” “我要求让故事机从我的视线里消失，越远越好！” “抱歉，公司有权力将属于自己的故事机放在属于自己的街道上。” 张游峰又不满地敲了几下拐杖。 他当然知道抗议没用。 就连他的“旧日时光”，也是租了公司的商铺才开办的。要不是和公司相关负责人有些交情，只怕这唯一的港湾也无法在马齿苋街落成。 “哼！” 抗议无果的张游峰离开了。 其拄着拐杖在马路上健步如飞的姿态，让人根本无法把他和“腿脚不便的老人”这一形容联系起来。 “可惜……”栗眠轻叹。 老人走了，可他抗议时散发出来的“不满”还留在故事机内的空气里。 然而，由于其本人根本不同意交易，因此哪怕他离开了，栗眠也无法把这些逸散出来的“不满”当成能源收集起来。 虽然这点残余的能源完全比不上直接从人身上抽取情绪，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没错，故事机无法在顾客不同意的条件下获取能源。 哪怕公司在各种意义上都已经统治了世界，但仍在某些方面保持着底线。 不过很快地，栗眠已经无瑕分心去关注张游峰了。 因为想进入故事机讲故事的人已经在街边排成了长队。 【能源收集（第一阶段）进度：1%、2%、3%……】 这些人里，可以很明显地在他们裸露出来的手腕和脚腕出看出——他们选择了身体改造。 那些义体在夜晚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能源收集（第一阶段）进度：10%、20%、30%……】 出于金钱和便于维护方面的考虑，这些人并没有给自己的义体表面覆盖仿真皮肤。 因此那些螺丝、零件就这么赤裸裸地显露在外。 当他们走在街上，和某些高级仿人机器人混合在一起时，已经无法让人分辨出谁是人类，谁才是真正的机器了。 【能源收集（第一阶段）进度：50%、60%、70%……】 随着时间流逝，枫林区的人们发现故事机是真的会给他们发钱。且讲故事时的情绪越激动，获得的报酬就越多。 在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下，哪怕每个人仅贡献很少的能源，但汇集起来的总数也相当可观。 【能源收集（第一阶段）进度：97%、98%、99%……】 栗眠只需站着，任务进度就会飞快地往上涨。很快，第一阶段能源收集任务马上完成。 而任务进行到现在，仅花费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能源收集（第一阶段）进度：100%！】 【恭喜！第一阶段任务圆满完成，正在开启第二阶段……】 第134章 你也能看到未来吗? 栗眠正在看电视。 没错，哪怕是成为了被放置在路边无法移动的机器的现在，她也是能够看电视的。 自然，这还要归功于路对面的“旧日时光”店主张游峰。 他店铺里有着即便是在现实社会，也足以称为“古董”的电视——那种已经被薄薄的液晶电视取代了的、拥有笨重身躯的显像管电视。 而在这个世界的当下，这种显像管电视已经淡出大众的视野足有上百年了。 令人惊奇的是，“旧日时光”的这台电视，竟然依旧能完成播放节目的使命。 张游峰将其修好并放在店门口，准备以此当作招揽顾客的手段。 只是收效甚微，倒便宜了栗眠。 于是—— 一台由公司研发的最先进的机器，正在欣赏百年前的机器播放的新闻。 即便这个时代网络发达，可身为一台机器的栗眠是无法上网的。 无法行动。 ——因此不能在真实的世界中自由行动、探索地图。 无法上网。 ——因此不能在虚拟的世界中自如穿梭、获取信息。 在这个世界的栗眠，可以说各方面都受到了限制。 “哼……难道，这就是游戏系统的目的吗？” 如此全方位限制栗眠的行动——如此一来，在危机来临之际，她便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措施。 可是…… 一台故事机，又能遇到什么危机呢？ 只要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完成全部能源任务只是时间问题。 目前，栗眠第一阶段的能源收集任务已经完成，成功进入到第二阶段。 这一次，公司为她划分了一千万信用点作为资金。 也即—— 第二阶段任务的能源需求量是第一阶段的十倍。 听起来困难了不少，但…… 只要讲故事就能拿钱——这一观念经过一个月时间的发酵，已经完全被大众接受了。 现在的人们，真的觉得这一定就是公司推出的、改善大家生活的福利措施。 因此，平时光顾故事机的，除了中心城的居民，还有世界各地、不远万里慕名而来的人们。 依照这个趋势下去…… 完成全部能源任务，指日可待。 然而—— 是无法行动带来的不安吗？ 还是潜意识里发觉了某种潜在的危机呢？ 此时的栗眠，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奇怪，是什么呢？” 这个时候，刚好没有顾客在。 是以，栗眠有空仔细思考每一个细节。 她的目光落在“旧日时光”门口的老旧电视机上，里面正播放着公司向太空发射火箭的新闻。 看起来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忽然，栗眠投向电视的视线被什么阻挡了。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从“旧日时光”店铺走出来。 她似乎是被这台堪称古董的电视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不由得在它面前驻足。 栗眠认得这个小姑娘。 每到周末，这个被张游峰称呼“小悦”的女孩就会来店里帮忙。 似乎是因为老人行动不便，就拜托了这个还在上学的小悦定期为店里的古董打扫灰尘。 从他们日常对话中可以得出：小悦家里有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爷爷需要吃药，因此她才会趁有空的时候出来打零工赚钱。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这个时代，人们的确能够做到像换衣服那样随意更换自己的四肢。哪怕是肝、肾、心脏等内部器官，也能将之改造成想要的样子。 可一旦牵扯到大脑…… 大脑，是区分人类和机器人的底线。 也就是说，哪怕一个人将自己的骨骼、肌肉、四肢、内脏……等除了大脑以外的身体部位全部换成机械义体。 只要这个人的大脑还是人类的脑子，那么此人就会被认定为“人类”，而非“机器人”。 以人体大脑之精密复杂，现在的医生仍旧被许多脑部疾病困扰着。 ——人的大脑里藏着整个宇宙。 这是不少科研人员尝试将人脑变成机械但失败之后，常常会说的一句话。 正因如此—— 哪怕在这个时代，小悦的爷爷得了老年痴呆之后，还是只能通过药物缓解，而不是直接换一个金属大脑。 “原来如此。” 每当看到小悦的时候，张游峰就一改常态，转为拄着拐杖腿脚十分不便利的模样。 而这是因为：张游峰想要以此证明他的确“需要”小悦。 实际上，以他的身体状况，是完全不用请人打扫卫生的。他单纯是为了照顾小悦的自尊心，才会装出腿脚不利索的样子。 除此之外—— 张游峰没有家人，也许是把小悦当成了孙女吧。 所以，哪怕自己不宽裕，老人还是请女孩每周过来打零工。 今天正是周末。 小悦打扫完店里的古董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驻足在店铺门口看电视。 即使这种早就淘汰了的电视，论各方面都比不上如今立体投影技术播放出来的画面，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电视上正在播放公司向太空发射火箭的新闻。 小悦还不知道她站的位置恰巧挡住了栗眠的视线。 不过，即便不看画面，栗眠依旧能从电视外放的声音中听到主持人说： “预计不到十年，第一批‘月球移民’就会正式在月球基地上落户……” ………… …… “？” 忽然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在栗眠心中升起。 她看着马路对面的小悦，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五秒之后，小悦会来到我这里……” ——这个想法如此突兀地出现了，并且仿佛杂草一样不受控制地迅速蔓延、疯长。 …………5。 “小悦关上门之后，会立马放下故事机内部的窗帘……” “然后，她开始讲述……” 停。 “为什么？” 栗眠不由疑惑。 ——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4。 故事机已经在马齿苋街边站一个月了，可对面的小悦一次都没有来过。 这是因为张游峰不仅自己不使用故事机，而且也不允许小悦使用。 所以，听话的小悦一次都没有来过。 可是刚刚—— 栗眠的确“看到了”五秒之后，小悦走进这里的画面。 ……3。 …2。 1。 五秒钟很快过去。 马路对面的小悦如预期那般朝故事机走来。 “刚刚……是看到未来了吗？” 虽然只有五秒钟，但也是确实是未来的场景。 接下来小悦的举动，每一步都在验证栗眠的预见。 ——小悦进入故事机后反手将门关上。 ——小悦为了避免被对面店里的张游峰发现，主动放下故事机内部的窗帘。 ——小悦张开了嘴。 “故事机，我有一件事，只能对你说。” 小悦垂下头。 “因为……如果是对张爷爷说这些的话，他一定会认为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吧。” “顾客身份已确认：古悦，女，公民编码……” 栗眠确认了小悦的身份，原来她的全名叫古悦。 古悦说： “我的眼睛，好像偶尔能看到未来。” 第135章 时长5秒的命中注定 身为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栗眠就站在这里。 但每逢周末就在对面店铺里打零工的古悦一次也没有来过。 直到—— 栗眠在今天产生了“小悦会在五秒后走过来”这个念头时…… 预感，成真了。 而就在同时，古悦讲述自己故事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的眼睛，好像能看到未来。” 栗眠、古悦。 一台机器、一个人。 相同点是，她们都能看到未来。 这——会只是巧合吗？ 栗眠没有打扰古悦，任其在故事机内讲述她的故事。 “就在昨天，我学校的食堂里吃饭的时候……” “忽然某个瞬间，我看到了几秒钟之后的场景——某个我不认识的同学端着汤从我身后走过，结果不小心手滑，导致他碗里的汤泼了我一身。” 说到这里，古悦伸出手摸了摸头顶，似乎现在也能立马回想起当时被热汤泼到的感觉。 “可我虽然提前看到了，结果……” “还是和预见的那样被泼到了，幸好汤不是很烫，我才没有被烧伤。” 随着古悦的讲述，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逐渐发散开来。 ——要是当时能够躲开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古悦，简直后悔到想要重新回到昨天。 只不过，这毕竟只是一个女高中生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小插曲，所以这份“后悔”并不是很强烈。 假如古悦的故事到此为止，故事机大约只能收集到价值20信用点的能源。 于是，栗眠询问道： “尊敬的顾客，请问您是否还有更多故事要讲呢？” 古悦立刻回答：“当然了！” “如果只经历过这么一次，我根本不会认为我拥有看到未来的能力。” 假若这种情形是偶然发生的话，古悦根本不会将之放在心上。 “但是……有很多次！” “大约从一年前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直到如今——我每周都至少能遇到一次！” 古悦开始讲述更多事例来当作佐证。 ——比如考试的时候，被同学诬陷说口袋里有作弊纸条。 ——比如恰好走到无人的角落时，被坏学生围起来欺负。 ——比如上课偶然答错某个问题时，班里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 ……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明明都已经提前看到那样不好的未来了，可为什么还是无法躲过去呢？ 古悦知道为什么。 “因为能够预知的未来，实在是太短了啊……” 考场上—— 当古悦“看到”五秒后老师会走过来，从自己口袋里搜出作弊用的纸条时，它已经提前被某个同学放在那里了。 就算古悦当即拿出来，也只会被巡逻到跟前的监考老师抓个现行。 角落里—— 当古悦“看到”五秒后的自己会被一群坏学生包围时，她的周围已经没有能够求助的对象了。 就算古悦连忙迈开大步开始奔跑，也只会被提前埋伏好的坏学生捉回去。 教室内—— 当古悦“看到”五秒后，自己会因为回答错老师的提问而被大家嘲笑时，那个错误的答案已经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为什么！” 故事机里，古悦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预知未来…… 假如说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本书，每分每秒都在以亲身经历谱写新的书页的话—— 那么“预知未来”简直就是未来的自己，将已经写好的内容撕下来，递给过去的自己并说： “看啊，这就是你我将要经历的一切。”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能力。 然而，对于古悦来说，这短暂的预知能力太鸡肋了。 ——哪怕提前一分钟也好，五秒钟够干什么？ 古悦觉得，与其有这种能力，还不如没有。 如果没有预见那仅有五秒的未来……她的那些经历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考场里，她将一无所知地继续在考卷上答题，直到身后的同学举手说：“古悦作弊，小抄就在她兜里。” 角落里，她将一无所觉地哼着歌悠闲漫步，直到提前埋伏在那里的坏同学现身，把她包围得水泄不通。 课堂上，她将仍以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答案是正确的，并怀着“老师会不会夸奖我呢”——这样微小的期待，直到五秒过后的老师亲自出言将此幻想击碎。 乍一看，能否看到五秒后的未来，似乎对结果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可实际上，只有拥有这种能力的古悦本人知道这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因为—— 古悦将会提前五秒钟得知： “不就后，你正是会迎来这样的地狱。” 她仅拥有五秒的时间，来逃离即将到来的地狱。 而五秒钟又实在太短了，能做的一切尝试皆为徒劳。 简直就像是—— 五秒后的古悦，撕下这五秒的人生书页递给现在的她，并说： “看啊，这就是你我即将经历的地狱。哀嚎吧、怨怼吧、挣扎吧，你唯一无法做到的，是在这五秒钟之内逃离。” 这样的经历，也许一次并不算什么。 可问题就出现在，古悦经历过不止一次。并且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还不知道未来将经历多少次。 一开始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时，古悦是很开心的。 ——即使只有五秒钟，可这是确确实实的预知未来啊！ 五秒钟虽然不能让她预知明天到来的考试内容，但也许会是颇有戏剧性地： 因为预见到了五秒后的车祸\/地震\/火灾\/海啸……等种种灾难，所以人群中唯有她得以提前逃过了必死的结局。 ——像以上这种，不才应该是正确的超能力使用方式吗？ 然而，古悦很快就发现了。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 汽车会在即将撞到行人之前主动躲开； 先进的地震探测仪，能够提前几天对某地的震灾做出预警； 防火报警器与洒水头遍布每一个房间，火灾没那么容易发生； 检测到不久后有海啸发生时，海边的警卫机器人会提前疏散游客。 “……” 综上所述，现实是不会按照古悦想象的那样展开的。 不止如此，她的五秒预知完全是随机的、无法控制的。 这便代表着——哪怕真的有一天会遇到某种灾难，她也很可能无法提前五秒得知。 随着时间的推移直到后来，古悦觉得，这五秒的预见带给自己的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明明拥有五秒钟的反应时间，可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古悦重新说起了自己昨天被泼一身汤汁的那件事。 “当我看到五秒后，自己浑身脏兮兮、湿漉漉的未来时……身后的那个同学，已经恰好把碗举过我的头顶啊！” 将时间的指针拨回到昨天正午—— 当时的食堂正是人多的时候，饥肠辘辘的同学们在走道上挤挤挨挨地互相推搡着，都想赶紧找到空余的位子。 古悦身后某个同学因为害怕汤被挤得洒出来，暂时将拿着碗的手伸到了队列之外。 就是那么巧—— 那碗汤刚悬空在安然坐着的、古悦的头顶。 就是那么巧—— 同一时间的古悦，看到了五秒后，自己被来自身后的汤汁洒到的未来。 但是，她没有看到当下，那碗汤就在自己头顶。 所以…… 古悦为了避免五秒后的未来，提前站起身—— 于是，那碗汤，如命中注定一般，终究是洒了她一身。 第136章 时长为永远的承诺 随着古悦的讲述，一股名为“不甘”的情绪渐渐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有时候我就会想……要是没有这种能力就好了。这样的话，至少在每次坏事发生的前五秒，我还是一无所知的……” 比迎来这些坏事更可怕的，是事先得知它们即将到来却无处可逃。 就像一个人被宣判了死刑，那么剩余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沉溺于难捱的煎熬中。 古悦今年十七岁。 假使她能活到一百岁，那么也就是还剩余八十三年。 按照一年有52个周、每周有一次提前五秒钟的预见来算：她接下来的人生还要经历4316次难过的五秒。 也就是说—— 还要经历秒的地狱。 就是因为有了这样鸡肋的能力，古悦接下来人生中，原本快乐的秒，要被替换成痛苦的秒。 “这已经是很保守的算法了。” 古悦补充道。 “如果在未来，五秒预知以更加频繁的次数出现的话……” “那么我经历地狱的时间还得再翻个两倍、三倍、甚至十倍。” 这些话，古悦之前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这个时代的人们，比起相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更愿意相信公司不久后就能发明出时空穿梭机。 ——至少，后者听起来尚在科学范畴之内。 更何况，古悦拿不出自己能预知未来的证据，也没有交心的朋友或家人。 “说起张爷爷……” 一打开话匣子，古悦就忍不住说更多。 “我当然知道他雇佣我，是因为缺少家人和朋友的陪伴，所以把我当成孙女一样的亲人来看待。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她也正是因为缺少家人的关怀，才会每周跑很远来到这里打零工。 古悦和张游峰，各取所需。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两人都努力维系着彼此之间的亲情。 “可是，我不能告诉张爷爷刚才的那些话……” ——不然，张游峰就会立马得知古悦在学校里过得并不好。 到那时，秉性耿介的老人就会亲自去学校找老师要说法。 而古悦绝对不想看到那样的未来。 “毕竟他年纪那么大了，腿脚也不方便。” 毕竟不是真正的亲人，所以不应该麻烦对方。 毕竟…… 还有其他的理由，古悦并没有说出口。 对于她来说，在刚刚短短的几十分钟里说的话，已比平时一个星期说的还要多。 可以说古悦借着这个机会，终于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积攒的负面情绪好好地给宣泄出来了。 从五秒预知能力带来的后悔、不甘、怨怼，到人际关系不佳带来的惆怅、痛苦、挫败…… 而这些负面情绪散发出的能量，要比正面情绪散发出的能量多得多。 打个比方： 一个人平白无故捡到一千信用点，其带来的快乐程度，是无法弥补平白无故丢失一千信用点带来的难过的。 因为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比起得到，更怕失去。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栗眠每天都在见证这句话是如何的正确。 来到故事机里讲故事的那些人，悲伤的故事总是能比快乐的故事带来更多能源，因此也价值更高。 默默估算了一下，栗眠告诉古悦： “尊贵的顾客，由于您的故事感人至深，它将价值500……” “不用了。” 还未等栗眠说完，古悦便出声打断了。 栗眠很快反应过来。 的确，有时候也是会出现这样的顾客的——他们讲故事不图钱，而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 只是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极少极少。毕竟几乎不会有人拒绝送上门的钱。 ——尤其是这报酬还有着“绝对正当、合法”的属性。 像这种拒绝报酬的情况，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栗眠也只见过一次。 那次的顾客，单从外表就看得出来她是家庭富裕的贵妇人。 可这一次—— 从古悦和张游峰的对话中，栗眠明明听古悦说，她家里有个患有老年痴呆的爷爷，经常需要吃药来着。 而古悦正是因为想要减轻家里的负担，所以才会趁周末去“旧日时光”兼职。 假如事实真的如此，那么她没有理由拒绝这五百信用点。 栗眠再次出言，向古悦求证： “那么，您确定将刚才讲述的故事以0信用点的价格贩卖给公司？” “啊？不是不是。” 听到询问，古悦立刻矢口否认。 “我是说——我拒绝这次交易。” 说出这句话时，她脸上露出自进故事机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拒绝交易，也就是自愿放弃故事带来的报酬。同时，栗眠也无权从古悦那里获取能源。 对于故事机来说，这和“以0信用点价格卖掉故事”有着本质的区别。 可是—— 对于顾客来说，既然故事已经讲完，那么“拒绝交易”与“以0信用点卖掉故事”两者应当并无区别。 毕竟，顾客们其实并不知道故事机的真实目的。 栗眠追问道： “请问，您拒绝此次交易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希望得到您的反馈，这便于在后续进程对我们的服务进行改进，以期……” “哎呀，行了行了。” 古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拒绝了接下来会听到的长篇大论。 “要理由是吗？”她思索了一瞬，“那就是——张游峰爷爷不允许我使用故事机——这一条足够了吧？” 只是因为张游峰的一句话，古悦就放弃唾手可得的五百信用点吗？ 还是说…… 栗眠没有继续追问。 ——因为纠缠不休不是一台机器的美德。 她只是用平稳的机械音回应： “好的。期待您下次光临。” 古悦已经将手放到门把上，正准备出去。但听到栗眠说“期待您下次光临”时，她又回过头来，语气略带叛逆道： “真的吗？” 发出质疑后，古悦完全转回来，摆了个双手叉腰的姿势。 “假如我下一次、下下一次……都是来到这里讲个几十分钟、几个小时，结果最后仍然拒绝交易的话——” “即便如此，你还欢迎我下次光临吗？” 也许是因为今天终于取下日常佩戴的假面，吐露了许多真心话，古悦所展现出的“真实自我”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 是以，她竟一反常态地、和一台机器的客套话较起真来。 当那句话说出口时，古悦立刻意识到了这种行为是多么地无用、无意义、无聊至极。 但…… 就这样吧。 在这只有她一人的、绝对隐蔽安全的空间里，稍稍放飞自我也是无所谓的。 于是古悦不仅没有立刻出去，反而又问了一遍栗眠。 “你真的，永远不会拒绝这样的我吗？” 她拉开故事机内部的窗帘，已经能看到外边有顾客在排队了。 对于故事机来说，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能源。 对于玩家栗眠来说，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积分。 也许在古悦无效占用的这段时间里，故事机栗眠会接待其他能够提供能源的顾客。 也许有某个急需靠故事机赚钱的人，就因为看到古悦占用了这台故事机，于是决定选择其余七台中的某个。 在此消彼长、四舍五入之下，就相当于栗眠亏损了更多…… ——即便如此。 ——无论如何。 栗眠仍然对古悦道： “哪怕一千次、一万次，哪怕您永远不和我做交易——” “您依旧，是我尊贵的顾客。” 第137章 无冕的公主 “永远……吗？” 在此之前，古悦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台机器的话打动。 虽然是有些冰冷的机械音，但她仍然从中感受到了…… 温柔。 ——这是现在的古悦无处可寻之物。 哪怕是唯一向她展现了温情的张游峰，也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古悦的脸有些发红。 本想立刻推门走出去，吹一吹外面的凉风。可在离开之前，她又顿住了。 “还有一件事。” “在今天进入这里之前，我站在‘旧日时光’门口看电视的时候……就在某个瞬间，我的五秒预知又发动了。” “只有这一次，我没有看到坏事。不过，也算不上好事。” “我‘看到’的，只有五秒之后的自己，转身走过马路进入故事机的场景。” 几十分钟前，栗眠看到了五秒后古悦走向自己的未来，而对方，也在同一个瞬间看到了相同、但视角相反的未来。 “唯有这一次，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我终于拥有了自由选择是否实现五秒后未来的权利。” “明明进入故事机这件事是不被允许的，但……” 也许是有了叛逆的念头，也许是对进入故事机后会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 不管怎样—— “我还是如同我所预见的那样践行了未来。” “现在看来嘛……” 一边说着，古悦回忆起了刚才的短短几十分钟。 “我能看到的未来，也不全都是地狱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故事机。 直到再次走过马路，回到“旧日时光”的店铺里，古悦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她刚刚，竟然真的从机器那里感受到了温暖。 “这下子，我终于理解了……” 在科技发达、机器人遍地都是的如今，许多人类已经放弃和同类组建家庭，放弃从同类那里寻求慰藉。 公司自然抓准这些人的需求，适时推出了“定制机器人伴侣”。 显然—— 比起在茫茫人海中，一味地找寻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灵魂伴侣，公司按照个人喜好定制的机器人更加符合大众胃口。 为了满足多种情感需求，机器人可以成为爱人、家人、友人…… 当身为人类的父母或子女死去，有人就会选择按照逝去亲人的形貌定制机器人，以此重新获得亲情。 当有人无法从爱人早逝的阴影中走出，定制机器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成为了他们爱人生命的延伸。 人类会欺骗、隐瞒、撒谎、背叛……但机器绝对不会。 只要能把情感寄托于机器，人类便能够获得永恒的爱。 崇尚此道的人们，时常歌颂这个让他们得以美梦成真的时代。 唾弃此道的人们，总是向往以前那没有出现冰冷机器的时代。 ——前者，自夸“尚今”。 ——后者，自称“崇古”。 显而易见地，张游峰是彻彻底底的后者。在他的影响下，古悦也自然而然地是“崇古派”。 但是现在…… 被故事机栗眠的话语打动的古悦，渐渐理解了“尚今派”那些人的想法。 ………… 又过了一周后—— 古悦再次进入了故事机。 当再一次踏入这里时，初次见面的陌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带来的安心。 且狭小密闭的故事机内部空间，也让人轻易就能产生安全感。 ——这让古悦联想到胎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感觉不会受到外界任何侵扰。 当然，已经十七岁的古悦不可能保留着胎儿时期的任何记忆。 但那种特殊的感觉已经化为了本能。 于是，时间再一次来到周末时，古悦又过来了。 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感叹： “好险……这一次差点就被张爷爷发现了。” 古悦不想明目张胆地违抗张游峰，害怕给本就脆弱的亲情制造裂缝。是以，她一进入故事机，就立马放下了窗帘。 “你好啊，故事机，我又来了。” 就像是见到朋友一般，古悦极为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尊贵的顾客。” 听到栗眠的回应，古悦的神情顿时舒展开来。 现在，此时此刻—— 在这狭小的故事机里，只有古悦一个人。 这是短暂，但又绝对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 “这一周周三，我又提前五秒地感受了地狱……” 古悦每周都至少遇到一次被同学排挤或欺负的情况，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周常任务一样。 这一次，是几个坏同学联合起来捉弄她。和以往一样，等到古悦“看到”五秒后的未来时，又是为时已晚。 “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好处。” 古悦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苦中作乐。 “我已经掌握了规律：预知一般每周发生一次。” “也就是说，既然这周的周三经历了地狱，那就代表着剩下的四天是安全的。” 每次开始新的一周时，古悦总是会惶惶不安，脑袋里无法控制地想——这周的坏事会在周几发生呢？ 正是因为存在这样的想法，煎熬的时间不只是在坏事的五秒前开始，而是在每周的周一就开始了。 只有跨过仿佛周常任务般的、遭遇坏事的那一天后，她才会在这周的剩余时间暂时放松下来。 也就是说…… 假如坏事发生在周一，那么其余六天就是可以安心的日子。 假如坏事发生在周五，那么她就得在惶惶不安中度过四天。 对于古悦来说，这一周的坏日子是周三，属于不好也不坏的类型。 但这周和以往都不一样的一点是—— 古悦已经把栗眠这台故事机当作了朋友。 所以坏事发生的时候，她不再和以前那样难过地想着“真讨厌”，反倒是想着“又有新的故事可以讲了呢”并因此感到些许欣慰。 只是这次的故事因为太过简单，所以很快就讲完了。 不过，古悦暂时还不想出去。 栗眠询问道：“请问……”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校园生活，对吧？” 还未等栗眠问完，古悦就立马打断了。 她害怕听到“请问您还有什么故事要讲吗”这样的问题，因为它隐含着“不讲故事就出去”的意思。 而她现在，不想从已经视作朋友的故事机那里听到这样的话。 所以古悦打断、并自己补充了对话。 为了能在这里留得更久一点，她讲起了更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其实呢，我要想摆脱在学校受人欺负的生活可是很简单的噢。” “因为我只要——” “把‘我的亲爷爷就是公司董事长’这件事说出去就好了。” 第138章 我看见—— 古悦的爷爷古泰，是公司的董事长。 并非是“某某公司”，而是全世界所有人都熟知的、唯一的那个“公司”。 能够在公司里行使绝对权力的古泰，实质上也正是整个世界的无冕之王。 作为掌管公司数十年的暴君，古泰如今已经垂垂老矣。且他的亲人不多，活到至今的唯有古悦。 很显然，等到古泰死去，唯一的接任者也只能是古悦。 到时候，这个小姑娘将会成为新的无冕之王。 然而—— 现实却没那么简单。 古泰的苍老已经一日胜过一日，哪怕他下一秒突然断气，也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可即便如此，古泰不仅依旧拒绝教导古悦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更是不允许古悦插手任何公司事务。 于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古泰会不会有私生子女？并且其实已经把他真正属意的继承人安插进了公司的高层？ 古泰是不是已经决定在临死前成为改造人？ 到时候，除了大脑，他全部的身体都将被替换成机械，寿命自然也将得到质的飞跃。 比起将来之不易的王位传下去，果然还是让自己掌握永远的权力比较好吗？ …… 即便已经对生活感到麻木，可一提到公司的事情，人们仍会不住地好奇、猜测、辩论、质疑。 更何况是关于公司继任者这么大的事情。 因为它所掀起的风暴一定不会止于公司内部，而是将整个世界都席卷其中，牵扯到每一个人类、每一个机器人，甚至是……每一台机器。 然而，就连古悦，也不知道古泰真正在想什么。 她的亲爷爷从来不会像别的老人那样对自己的孙辈给予应有的关怀，甚至好几年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 ——于是，古悦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家庭的爱。 这样的爷爷，也自然不会特意给古悦的学校打招呼，让老师们多多关照他唯一的后代。 不过这本来应是无关紧要的，古悦也不想仗着身份特殊就要求什么特权。 她只是想，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学生那样，收获普通的友情。 然而—— 就连这最后的期盼都成了奢望。 不知道为什么，古悦总是会受到同学们似有若无的排挤，老师们也不待见这个成绩不怎么好的学生。 “我当时有想过，也许是因为学习太差，所以才没能融入大家吧。” 抱着这样想法的古悦，开始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到学习上。作为古泰的孙女，她家里有最智能的机器人管家可以充当家教。 然而，这个尝试失败了。 无论古悦怎么学习，那些知识就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拒绝进入她的脑子。 无论古悦多么用功，甚至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可成绩在学校里依旧是吊车尾。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 “或许爷爷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太笨了吧。” 作为掌控世界最高权力的古泰，其剩下来的唯一后代古悦竟然这么愚钝。可想而知，这样的她是无法担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的。 自以为弄清了事实真相的古悦，彻底放弃了从古泰那里获得亲情的想法。 她把和唯一的亲人关系不佳的原因全部归结于自己的笨拙。 只有这么想着—— “我可以安慰自己，说爷爷不喜欢我，老师同学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太笨了，而不是因为我是我。” 无论在哪里，人都是这样擅于自我安慰的存在。 比起被其他人全盘否定自身存在的意义，果然还是因为自身某个无可抵抗的因素在作祟比较好。 ——爱的人不爱我，一定是因为我太笨\/太穷\/太丑\/太矮\/学历太低……而不是因为我是我。 这样想着，看似把原因归咎于自己，实则是在怪罪对方。 古悦在将原因归结于“因为我太笨所以大家都不喜欢我”的内心活动中，其实夹杂着“你们怎么能因为我的成绩不好，就将我整个人都否定了呢”的责怪。 虽然在现实中，古悦不被大家接受，但在道德上，古悦得以站在高处指责所有人。 只有这么想着—— “我才能有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安然生活的勇气。” 古悦神色恹恹道。 因为被其他人排斥，所以就排斥其他人。 她何尝不知道，在心里这样指责所有人，也许会被蒙上本来能看到真相的眼睛。 ——或许，同学们不是因为她成绩不好才拒绝她的呢？或许，爷爷不喜欢她其实是因为害怕想起早逝的儿子呢？ “不是啊，根本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原因！” 说着说着，古悦逐渐激动起来。 “我小时候就问过同学们为什么不和我玩，得到的也只有——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感觉你怪怪的——这样的回答！” 当古悦追问到底哪里奇怪时，对方又说不出口了。 “我问过爷爷为什么不喜欢我，得到的也只有——没有呀，我爱着你呢，小悦——这样的回答！” 可是实际上，爷爷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爱她的举动。 无论在哪里，都感受不到关爱。 无论在何处，都得不到认可。 四处碰壁的古悦，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旧日时光”，遇到了张游峰。 她从这位古板守旧的老人身上，看到了慈爱的爷爷的影子。 因此，古悦决定留在这里，以周末兼职的名义。 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显得更合理，她谎称家里有一个患有老年痴呆，需要经常吃药的爷爷。 ——不声称爷爷死了，已是她最后的孝心。 就这样，古悦成功从张游峰哪里感受到了亲情。 而现在，她又恰巧从栗眠这里收获了友情。 虽然栗眠只是一台故事机，但那都无所谓了。 感到满足的古悦准备离去。 这一次，却是栗眠主动开口挽留了她。 “请等一等，尊贵的顾客。” 古悦疑惑地转头，询问道： “怎么？我这次当然也是拒绝交易，难道你要强买强卖不成？” 当自动故事贩卖机的广告铺天盖地时，作为古泰的孙女，古悦早已从爷爷的助理那儿收到了绝对不能进入故事机的提醒。 ——退一步讲，就算进去了，也绝对不能和故事机做交易。 这么一来，纵使古悦不知道故事机的真正用途，也明白了这其中必定有诈。 所以，古悦只将故事机当作可以倾诉的朋友，而绝对不会和其做交易。 ——但是她完全不必担忧。 “我叫住您，并不是为了和您做交易。” 栗眠的确从古悦身上感受到了许多情绪，如果能将之充作能源，应该收获不小吧。 然而，栗眠对此不为所动。 “小悦，请和我更多地讲一讲，关于你的事吧。” 古悦收回了踏出去的脚步。 ——朋友发出了邀请，想要更多地了解她，这是无法拒绝的请求。 “那好吧，我就讲讲……” 随着古悦的讲述，栗眠不断验证着自己的想法。 “果然——” 她心中暗叹。 随着古悦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栗眠又能时不时地感受到那种奇异的感觉。 那种—— 和第一次“看到”五秒后古悦会进入故事机的、类似于“预见未来”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栗眠，也的的确确地“看到”了。 她看见了—— 许多许多。 第139章 看见过去 不过，这一次栗眠看到的并不是五秒后的未来。 而是可以称之为“过去”的东西。 也许是从古悦那里感受到了某种共鸣，也许是精神值的增长恰好到达某个临界点。 栗眠终于回想起—— 那些已经丢失了的回忆。 “……” 将时间拨回到新手教学关卡“童话屋”。 在这里重复了数百次的栗眠，每一次选择重开的代价都是降低十点精神值上限。 但是，她为了达成百分百完美通关的目标，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 随着精神值上限不断降低，栗眠失去了许多。 其中有一项，正是“记忆”。 ——包含着栗眠在现实世界中生活了二十六年的那些记忆。 事实上，如果栗眠不能看到自己真实姓名和年龄这两个基本属性值，她就连自己叫什么、几岁了都会忘记。 每一个人，都是由过去的自己组成的。 遗忘了过去的人，就会变成一张白纸。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到何处，更是会对失忆后独自面对的陌生世界感到茫然无措。 只不过…… 之前的栗眠并不会感到茫然。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 游戏。 玩游戏。 玩更多游戏。 玩更好玩的游戏。 完美地完成更多更好玩的游戏。 ………… …… 在这样目标的驱使下，栗眠并不热衷于找回自己丢失的那些记忆。 更何况，每一次新的游戏，都是新的开始，新的人生。 ——那么，还要最初的那二十六年的回忆有什么用呢？反正她又没有把玩游戏所需要的那些常识与知识忘记。 倒不如说，没有了那些累赘的记忆，栗眠反倒能更轻易地代入每一局游戏，享受全方位、全身心沉浸的感觉了。 打从心底这么觉得的栗眠，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丢失过记忆。 ——她已经把“遗忘”这件事本身都给遗忘了。 一心沉浸在游戏中的栗眠，甚至都没功夫分出一些精力去探寻一个本质问题：到底……为什么她会这么喜欢玩游戏呢？ 有因必有果。 而每一个结果都有可以追溯的原因。 只是对栗眠而言，她吝惜于花费时间去探寻这个问题的缘由。 ——玩就行了，管它那么多干什么？ 就好像人生来就会呼吸一样，失去记忆的栗眠认为自己生下来就喜欢玩游戏。 直到—— 某个叫普林斯的数据生命告诉栗眠，她方才得知自己有过是失忆这回事。 “……” 等等。 好像突然想起了不得了的东西。 “普林斯？” 栗眠在心中默默呼唤，然后听到了回应的声音。 【我还以为……这次彻底栽了呢。】 普林斯有些心有余悸。 为了清除这个从新手关逃逸的bug，未来游戏系统这一次也是煞费苦心。 它将玩家和bug一起投放到这个游戏世界，让栗眠自动成为一台自动故事贩卖机。 自此，在此次游戏世界的运行逻辑中，不仅是普林斯，就连栗眠也转化为了数据。 在这之后的事情，就不是游戏系统要关心的了。 它只负责创建游戏世界，而不被允许直接清除玩家。 ——因为一个游戏可以将难度堆叠得无限高，带给玩家最极端的游戏体验，却无法设置得让人根本都无法通关。 只要是游戏，就必定得有通关的办法。 ——办法可以很难很难，却绝对不能没有。 否则，其就没有资格称为“游戏”。 受限于此的游戏系统，只能选择将栗眠投入一个又一个难以通关的世界。 而这一次，它选择了能够将栗眠转变为数据的世界。 栗眠因此变成了一台自动故事贩卖机。 当所有故事机制造完成，公司的程序员最后一次检查机器的运行系统时，偶然发现这台故事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它有一段不属于故事机冗余数据。 于是公司的程序员按下了删除键。 普林斯，因此被清除了。 由于栗眠的意识没有苏醒，所以依附在栗眠精神中的、数据生命普林斯的意识也无法清醒。 就这样，一个好不容易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存在，竟被游戏世界里一个平平无奇的程序员npc杀死了。 ——只要条件合适，哪怕是一个三岁小孩儿，也能拿起刀砍杀熟睡中的大人。 在游戏系统的特意安排下，普林斯就成为了那个“熟睡的大人”，在不知不觉中丢掉了生命。 至于公司的那个程序员npc，自然就是“拿起砍刀的小孩儿”。 当程序员发现这段冗余数据完全可以删除，且丝毫不影响故事机的正常运行时，他的选择已经显而易见。 至此—— 故事机的最后一遍查验通过，正式投放到中心城各处城区。 机器开启。 栗眠的意识苏醒。 只有不属于故事机数据的普林斯早已被删除。 …… 简而言之—— 栗眠其实比自己以为的更早进入了这次的游戏世界。 实际上，八位玩家早在故事机尚存于制造工厂时就进入了这里。 只是因为当时的故事机没有开机，玩家们的意识自然也就无法苏醒。 直到—— 公司操控着八台机器同时开机。 游戏……也才正式展开。 而那时，重新苏醒的栗眠已经将普林斯的存在遗忘。 直到—— 遇见古悦这件事，成为栗眠记起一切的契机。 她想起了作为“栗眠”的、最初的那一段人生，想起了“普林斯”的存在。 也就是在“想起”的那一刹那，普林斯的数据恢复了。 数据—— 正是如此神奇的东西。 它的存在能够被轻易抹消，又能被轻易修复。 就像电脑里的某个文件那样，只要动动鼠标就能删除。等到电脑的主人后悔时，也只需要费些手段就能将之修复。 ——比起生命的诞生与消亡，数据的生与死都要简单许多。 能够彻底消灭一段数据的，并不是删除，而是覆写。 当新的数据占满空间时，哪怕是最厉害的电脑高手，也无法将已经被删除的数据恢复了。 ——这，正是游戏系统此次采用的办法。 如果栗眠没有在这一盘游戏中想起普林斯，那么以后就再也无法想起了。 名为“普林斯”的数据生命，将被不断产生的新数据覆盖，达成彻底的死亡。 到了那时，栗眠由于自己精神体暂时没有完全恢复，而暂存在普林斯那里的精神值也会彻底湮灭。 想到这里，栗眠再次看了古悦一眼。 虽然这个小姑娘从来都拒绝交易，无法为故事机提供半点能源，但对于栗眠来说，她提供了比能源更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 她重新找回了栗眠完全恢复精神值的未来。 至于随之而来的，恢复的那些独属于“栗眠”的记忆？ 对于玩家本人来说，那是如同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 【普林斯：听你说，你恢复以前的记忆了？能讲一讲吗，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复活”了的普林斯，和栗眠交谈之后，自然而然地对她的过去产生了好奇。 曾在新手关接待过许多玩家的普林斯，从来没有见到有谁能像栗眠这样狂热地热爱着游戏。 人，是由过去的自己组成的。 那么…… 从栗眠的过去里，能够找到让她如此热爱游戏的答案吗？ 然而，听到普林斯的询问后—— 栗眠只是说： “没什么好讲的，仅有一段极其普通、极其无聊的回忆而已。” 第140章 永远无法返回的家乡 栗眠没有讲自己回忆起了什么。 普林斯便知趣地没有再问，而是讲起了别的事。 【普林斯：我刚刚收集完了这个世界的数据，实力又增长了一些。】 作为数据成精的普林斯，增长实力的方法就是收集更多数据。 恰似人类成长需要吃植物和动物的血与肉，对于他来说，每个游戏世界的数据就是最好的营养剂。 跟游戏系统创造的这些游戏世界比起来，拥有独立意识、能在不同世界中穿梭的普林斯是更高位的存在。 是以，恢复了意识的他能够在不惊动这个世界任何npc的情况下收集这个世界的各项数据信息。 换句话说，如果普林斯给栗眠透露一切，那么栗眠就会立刻得知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找出最快、最正确的游戏通关方法。 ——从这一点来看，普林斯的确是未来游戏里的bug。游戏系统如此针对他，倒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 这一次的普林斯也依然清楚： 栗眠绝不会同意从他那里获知一切。 于她而言，那是非常破坏游戏体验的行为。 栗眠不是不渴望通关游戏。 早在新手教学关卡时，她就可以为了完美通关舍弃一切。 只是—— 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历经艰险取得的成功，那么胜利的果实品尝起来也将毫无滋味。 就好像炎炎夏日里，从室外踏着滚烫的地面跑回开着空调的凉爽室内，喝下第一口冰可乐那样。 就好像极寒冬日里，把冷得快要冻僵的身躯塞进蓄满一池热水的浴缸，全身心沉浸于温暖那样。 如果不是感受过炎热得快要融化的感觉，就无法体会那一丝凉爽是多么难得。 如果不是感受过寒冷得快要冻死的感觉，就无法体会温暖的包围是多么珍贵。 而在栗眠的游戏实践中，她所期望体会到的，还得比这更深刻、更极端、更危险。 只有这样，通关过后的她才能更满足、更快乐、更兴奋。 没错，对于栗眠来说，普林斯的存在，除了存放她暂时无法取回的精神值外，就是为了吸引游戏系统的针对，将“未来游戏”的难度抬高一个等级。 假如将其他玩家在未来游戏中体会到的难度定义为“普通”。 那么，栗眠因为身怀bug被游戏系统针对，她所能体验到的难度就是“困难”。 恰好—— 这也正是栗眠所追求的。 故而，理解这一点的普林斯，不会做出“把所有关键信息一股脑告知栗眠”这种令她扫兴的行为。 现在，他要说的是别的。 【普林斯：现在的我，能够联系上所有在新手关的普林塞斯们。】 那些作为新手关boss的普林塞斯们只是普通的npc，不可能会和已经拥有自我意识的普林斯能有什么平等交流。 普林斯只是在指，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那些新手关boss的行为了而已。 正因为他和他们同出一源，本来就是游戏系统复制粘贴的相同代码。所以，现在实力又增加了些许的普林斯能够像这样遥控他们。 不过，这些和早已经通关新手教学的栗眠都没什么关系。 【普林斯：我真正要说的是，我能通过那一个个普林塞斯，看到你所在的、现实世界的情况。】 早在之前，栗眠就从普林斯那里得知了未来游戏的真面目。 它是由某个强大的外星生物设计的，以观察人类挣扎为乐的游戏。 为此，它设计了种种机关，让栗眠和其他玩家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进入这里。 当初的栗眠，正是因为手贱点开了广告弹窗才被拉进来的。 除此之外，未来游戏甚至能干涉现实，让不慎触碰到纸质传单的人类也拉进来。 至于每一个玩家被拉进这里的第一站，正是新手教学。 就这样，普林斯以无穷多的新手教学关卡为跳板，将自己的意识投射进了现实之中。 只不过和游戏系统不同，普林斯没有把人类拉进未来游戏充当玩家的手段。 他只是能借由现实之中的网络，“看到”此刻的现实中正在发生什么而已。 听到这里，栗眠来了兴趣。 离开现实世界这么久，那里就像她回不去的老家一样令人怀念。 【普林斯：现实已经……被未来游戏搞得一团糟了。】 在现实之中，人们已经发现不断地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 失踪人口以恐怖的速度日日增长，已经到了现实世界每一个人都无法忽视的程度。 经过调查，人们发现所有失踪事件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东西—— 未来游戏。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所有国家放下对彼此的成见，开始通力合作，尝试阻止失踪事件的发生。 然而—— 做不到的，人类完全束手无策。 未来游戏，是由外太空的、更高维生物制作的。 以现实世界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破解。 就这样…… 名为“未来”的游戏，断送了现实世界中所有人的未来。 人们愤怒、抱怨、嘶吼，却依旧无法阻止每时每刻失踪人数的增加。 “非必要不使用网络” “外出行走需谨慎小心” “夜晚时最好闭门在家” “不接触任何可疑物品、不独自或结伴去任何可疑的地方” “……” 一条条禁令被提出，又很快被证实毫无用处。 现实世界中的每一片土地都不再安全，每一个人都战战兢兢地活着，害怕自己或家人在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这是末日。 甚至，这比末日更可怕。 因为人类甚至仍然搞不清楚这个“未来游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同胞一个、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不见。 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类，就像养殖场的鸡崽子，只能引颈受戮，等待那看不见的屠刀不知哪一日就会挥到自己头上。 在这种情况下…… 就算未来游戏的玩家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好不容易攒了一亿积分，终于兑换出“重返现实”的按钮。 按下后，也只能回到这样一个、已经被未来游戏玩坏了的现实。 另外—— 游戏系统也从来没有保证过：重返现实的玩家，不会再一次被它拉进未来游戏。 综上所述…… “看来，现实已经的确成为永远无法返回的家乡了啊。” 栗眠叹气。 第141章 杀人不杀猪 栗眠只是叹气。 栗眠只能叹气。 她在现实世界中没有值得留恋的朋友或家人，甚至在被拉进未来游戏之前，正处于刚通关了一款游戏而变得极度无聊空虚的时期。 栗眠叹气，只是因为她发现： 就算攒够一亿积分回到现实世界，也没有游戏可玩了。 ——仅此而已。 显然，在现实世界被未来游戏搞得人心惶惶的现状下，没人还能有心情去研发新的游戏。 虽然未来游戏有着剧情丰富、玩法多变、代入感拉满等诸多优点。 但是—— “不能掌握主动权，这是其一。” 在玩家和游戏系统之间，占据主导地位的是游戏系统。 玩家有意或无意地被拉进这个无限的游戏世界，在达到游戏系统制定的苛刻通关标准之前，甚至不能自由选择何时退出。 在栗眠看来——从来就只有游戏乖乖等着被玩家宠幸的时候，没有玩家反倒被游戏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她只喜欢玩游戏，而不是被游戏玩。 “被敌人端了老巢，这是其二。” 现实世界已经被完全搞乱，就算回去也无法再玩到其他人制作的新游戏了。 这就等同于断绝了栗眠在现实世界的快乐源泉。 未来游戏虽好，但也有很多无聊的时候。 ——比如成为自动故事贩卖机的现在，她就完全被限制了行动和自由。 在没有顾客来讲故事的时候，她就只能无所事事地看着对面“旧日时光”的老电视。 “唉……这大好时光，就这么被白白浪费了。” 不行—— 得想个办法改变这一切。 然而，一个普通的玩家，又如何能对抗高维生物制作的游戏系统呢？ 这简直就像是一只蚂蚁筹谋着要颠覆人类对世界的统治一样不自量力。 不过…… 非得是如此不可。 就得是这样才行。 无论问题有多么困难，无论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将之当成“游戏”就好了。 只要是“游戏”，玩家栗眠的身体里就会生出无限的动力和激情，去解决、去征服、去完美通关！ 更何况，她也并不是没有帮手。 玩家栗眠心中有了盘算。 ………… 一阵嘈杂声将栗眠拉回现实。 ——并非是现实世界的那个“现实”，而是在这个游戏世界中作为故事机的现实。 两个警卫机器人架着一个脏兮兮的人类朝栗眠走来。 其中一个警卫拉开故事机门，另一个警卫动作粗暴地把那个人类塞进了故事机。 “罪恶的人类，忏悔你所犯下的罪行吧！” 警卫把门关上，只留犯人待在故事机里。 中心城作为世界的中心，守备森严，很少有人不长眼地在这里犯罪。 不过，此时站在故事机里的这名犯人，正是那少数“不长眼睛”的其中一员。 在这个游戏世界中，没有国家、地区、种族的划分。所有的一切都在公司的掌控之下。 在街上时不时就能遇见的警卫机器人，也只是履行着保护公司财产的职责。 如果有人胆敢破坏公司财物，那么此人就会立即被当作犯人扭送到公司旗下最残酷、最劳累且没有报酬的矿井里去。 然而，在自动故事贩卖机被推行的今天，这些犯人去矿井劳作之前，还有一项义务不得不履行。 那就是—— 去故事机里讲故事，被公司榨干情绪充当能源。 “顾客身份已确认：周海，男，已被剥夺公民权利，所犯罪行是‘故意杀害公司员工未遂’，罪犯编号……” 周海事先已经被警卫注射了某种特殊药剂。 现在的他，只感觉浑身血液沸腾，心中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坦白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和做过的一切事情。 “我叫周海，是从五千里外的囿村坐车赶过来的……” 情绪激动的他讲话完全抓不住重点，竟然从自己出生时的情况讲起，就差把小时候尿过几次床也抖露出来了。 在这个时代，“公司统治一切”并不是浪得虚名。 除了繁华的都市，所有乡村的田地也皆是公司的囊中之物。 公司研发出了各种大型智能农用机械，种田养殖等工作已经完全无需人力插手。 为了追求工作和更好的生活，许多人无需公司主动倡议，自己就会从世界各处聚集到城市里。 尤其是中心城。 据统计，仅这一个城市，就聚集了全世界一半的人口，其面积已经相当于古时候的中型国家。 人类、机器人塞满了中心城这些数百层甚至上千层的高楼，到了夜间，没有一处楼层不被灯火点亮。 人间灯火通明，已经照耀得天上的星光都隐没不见。 假如这时候站在中心城的最高楼楼顶，一定能看到恰似漫天星光都汇聚在一处城中的胜景吧。 不过—— 对于周海来说，他再也无缘得见了。 等到讲完故事，他将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矿井中度过余生。 当然，公司不是研发不出能在恶劣环境下工作的机器人去挖矿，只是相较之下，使用这些犯人去劳作更具性价比。 周海好像也已经知道了以后要面临什么。 像是为了抓住这个倾诉机会似的，他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过往的经历： 按理来说，农村田地里因为有机器照管，完全没有需要人类的地方，也没有可提供给人类的职位。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在公司的规划下，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农村了。 不过，周海正是逗留在囿村的人。 他的工作有些冷门，大部分人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同时，这份工作又似乎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 那就是—— 哄猪。 为了生产出更优质、更美味的猪肉，养殖场会为每一头猪自出生起就建立档案、摸清喜好、计算合口味又营养的食物配比，每天早中晚有机器人自动清洁猪圈。 可以说，这些猪的生活比周海的生活好多了。 但是养殖场并不满足于此，而是提出了更多优化肉质的方案。 于是就有了周海这样的人。 在每日的工作时间里，他需要用心去抚摸每一头猪，和它们说说话、唱唱歌，让这些猪感受到温情和关怀，令它们保持心情愉悦。 经过如此精心照料的猪，也确实吃起来更加美味。 周海就这样一直过着简单且平凡的生活。 那时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选择杀人。 毕竟，他甚至连猪都没有杀过。 第142章 另一个自己 周海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价值。 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向往中心城这样繁华的大都市，不想和一群只知道吃喝拉撒的猪为伴，直到老死在囿村。 中心城。 世界的中心，希望之城、梦想之城。 周海认为只有在那里生活，才不算辜负自己的青春。 周海认为只能在那里生活，才不枉这人间一番游历。 但是——他没有那么多钱。 以周海微薄的存款，到了中心城不出几日就得露宿街头。 这时候，他看到了公司发布的有关自动故事贩卖机的广告，看到了广告里的中年男子只靠着讲故事就能改变人生。 周海对此嗤之以鼻。 广告都是无限夸大的，休想骗到他。 然而，仿佛命运无比固执地牵引着周海和故事机。 他在某天看到了他最喜欢的主播——肖某人在自动故事贩卖机的直播。 周海和肖某人有着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身世。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在中心城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一个在偏远的乡村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周海觉得，肖某人就是另一个自己。 所以，在他看到肖某人只是简单地讲了个故事就轻松获得一千信用点时…… 周海终于动摇了。 他回应了中心城在冥冥之中一直对他发出的呼唤。 ——既然肖某人都可以，那么我周海为什么不可以？ 这样想着，周海一进入中心城，就找了最近的故事机排队，等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进去。 “顾客身份已确认：周海，男，公民编码……” 故事机确认了他的身份。 周海讲述了早就准备好的故事，是个和肖某人类似的，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 只是他没有像肖某人那样在其中穿插无数笑话，就连情绪也不如肖某人饱满，因为枯燥的生活早就磨灭了他的激情。 周海干巴巴的声音回荡在故事机里，情绪也和煮过头的鸡胸肉一样柴。 故事结束后，他得到了10信用点。 “不可能！是不是这机器出故障了？”周海难以置信。 那台故事机的玩家不像栗眠那么机械，而是经常显现出更多作为人的特征。 因此听到周海的质疑后，那名玩家毫不客气地出言嘲讽。 周海大受打击。 可一想到身上所剩无几的信用点，他就又勉强支棱起来，讲起其他故事。 从网上看过的故事、关于和猪相处的故事、在囿村听老人讲的故事…… 周海把自己的故事存货都掏干了，最后也只得到一百多信用点。 ——甚至不够他买回程的车票。 因为从他身上再榨不出一滴能源，故事机毫不客气地开门将他请了出去。 走出去的一瞬间，周海觉得支撑自己的、所剩无几的能量已经全部消失殆尽。 赚到手的一百多信用点一点儿也无法让他感到开心。 周海开始后悔。 要是不来中心城就好了。 这里太冷漠了，一点也不如囿村的氛围温暖。 花了几天时间，周海才重新振作起来。 他急需在中心城找到一份工作，否则第二天就会挨饿。 可中心城什么都不缺，尤其是人。 周海四处碰壁，甚至尝试过去捡垃圾。 但即便如此，稍微有些价值的垃圾点早已被其他流浪汉占领，初来乍到的他因为触怒某个领头人，被暴打了一顿。 从医院治好伤出来后，存款也彻底变成负数。 周海感到绝望。 名为“周海”的人已经死了，留在世间的只是躯壳。现在的他行走之间，看起来还不如一个机器人更灵动。 他…… 不知不觉地，恰好游荡到枫林区。 翻垃圾桶找食物时，恰好捡到一把刀。 肖某人和他蜂鸟大小的摄像机，恰好来到附近。 周海看了看刀，又看了看肖某人。 心中突然有了明悟。 ——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的…… ——只要杀死他，我便能取代他！ 周海将刀捅进了肖某人的心脏。 ………… …… “后来的事儿，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自动故事贩卖机内，犯人周海已经讲累了。 当时，他捅完刀后，就马上被正在巡逻的警卫机器人制服。身受重伤的肖某人则立马被送往医院。 好在医疗技术发达，再加上救治及时，肖某人除了将原装心脏换成机械心脏，其余地方并无不同，依旧活蹦乱跳。 而听到这个消息后，周海只觉得可惜。 “明明只差一点……我就能取代他了。” 犯人依旧不知悔改，已经陷入疯魔。 由于这位顾客身份特殊，栗眠无需经由本人同意便可抽取情绪。 在警卫注射的药物作用下，周海这一次终于讲出价值最高的故事，足有近万信用点。 只可惜，这些信用点到不了他的个人账户，而是会依照顺序返还药物费用、医院欠账、肖某人治疗费用、肖某人机械心脏贷款…… 结果算下来，这些信用点还远远不够。 肖某人经此横祸，现在每月不仅要还机械义眼的贷款，还得还机械心脏的贷款。 但同时，这次的事件也为他带来了不少关注度，总算能有些许收获聊以慰藉。 故事机已将能源抽取完毕，周海忽然觉得那些怨恨、不甘、懊恼都已经离他远去，心中只剩下一片平静。 ——像没有微风造访的湖面一样平静。 “谢谢你，故事机。” 周海背着手举了个躬——因为他的双手被手铐拷在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这一生中，只有刚才讲故事的短短十几分钟才是真正活着的。” 来到中心城后的日子就像一场梦。直到方才，他终于清醒。 不……其实自从周海来到这个世界上，又被亲生父母抛弃后，他就开始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梦里。 现在，梦中的故事迎来了高潮和结局。 “也许……” 讲完故事的周海没有立刻初期，而是迟疑道： “两天前的我突然变得极端，是因为没人听我说话吧。” 在囿村的时候，他身边总是有一群猪陪伴着。 虽然清楚那些畜生听不懂人话，但他依然会絮絮叨叨地跟它们唠家常。 可是一到中心城—— 就连猪也没有了。 周海心中一连数日的不安、生活中琐碎积累起的彷徨再无处发泄。 于是，他所有的愤恨、所有的憋闷、所有的抑郁都灌注在那一刀中，狠狠地刺向了心中的另一个自己——肖某人。 周海又鞠了个躬，感谢故事机栗眠能这样静静地听他讲话。 随后，他就被两个警卫机器人带走了。 街对面的电视上，适时地播放起这一事件的新闻。 只不过，由于周海和肖某人年龄相近，又都是孤儿，所以新闻记者挖掘出了关联两人的、公司在二十五年前推出的那一项政策—— 价值百万的百分之一 第143章 价值百万的百分之一 一桩普通的杀人未遂案件，竟然能牵扯到公司二十五年前的政策…… 冥冥之中，觉得这件事挺重要的栗眠不由开始将全部注意力放到对面的电视上。 荧屏中的新闻记者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政策： 二十五年前，公司研发的各种型号的机器人正式普及到每家每户，就连每个人的情感或生理需求也可以从机器人上得到解决。 由此带来的后果，自然是结婚率和出生率的暴跌。 比起在有着各种各样缺点的人群中寻找一生挚爱，还不如直接向公司提出需求，定制完全符合自己喜好的对象。 这种个性化定制服务的机器人价格自然不会低，尽管如此，不少人宁愿贷款也要得到一只。 可想而知，由于不再愿意结婚生子，人类说不定再过几代就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价值百万的百分之一” ——正是公司为了缓解这种状况而推出的方案，直到二十五年后的现在，这个政策依然有效。 那就是： 从政策施行之日起，新出生的婴儿可以凭借自己的公民编码抽奖。每个婴儿，都有1%的概率抽中价值一百万信用点的终极大奖。 这项政策，与其说是为新生儿准备的，倒不如说是为了他们的父母准备的。 毕竟，刚出生的婴儿是不可能会抽奖的，他们抽中的奖金自然只能进入亲生父母的账户。 如果是富人，自然不会对这种几率感人、投资周期长、收益又低的抽奖活动感兴趣。 然而，无论在什么时候，占据人群绝大多数的都是穷人。 对于穷人来说，反正在公司的基础医疗保障体系下，生孩子几乎用不着自己出钱。不仅如此，生下孩子后还能有1%的几率变成百万富翁…… 实在是无比诱人的未来。 于是自二十五年前起，这个世界迎来了一波数量惊人的婴儿潮。 无数贫穷的父母生下无数贫穷的孩子，其中却只有1%的家庭能够摆脱贫穷的命运。 绝大多数的父母，因为实在无力抚养，只能将孩子送到福利院. 然后—— 他们继续去赌下一个1%。 就像玩游戏抽卡一样。 虽然几率低，但只要增加抽卡次数，总能中那么一次，不是吗？ 就这样，最大的婴儿潮也成了最大的孤儿潮。 直到现在，二十五年过去了。 大部分人的头脑已经冷静下来，再加上身体条件也已经不允许，便停止了“抽卡”。 但依然有少部分人，仍在努力造人，努力去追求那1%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时到如今，最早的那一批婴儿、也是孤儿，现已经长大成人。 比如肖某人，比如周海。 他们都是抽奖失败，被无力抚养的父母抛弃的孩子。 正是因为有相同的出身，所以周海才会把肖某人当成另一个自己。 ——凭什么……大家明明都是孤儿，肖某人就能在中心城当小有名气的主播，我却只能在偏远乡村与猪为伴？ 这么想着，心怀不忿的周海拿着刀捅向肖某人。 “据调查显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事件……” 电视上，记者挖掘出了案件的更多真相。 “犯人周某声称自己是在无意中走到枫林区，捡到垃圾桶里的水果刀，又恰巧遇到正在直播的肖某人……” “但事实上，这起案件是周某事先规划好的。” 察觉自己在中心城无法生活下去的周海，心中有一腔怨气无处发泄。 就在这时，他回想起了之前有一次看直播时，肖某人不慎在直播间泄露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由于周海将肖某人当成自己在中心城的投射，因此，他将肖某人的信息记得比自己的信息还清楚。 再加上，周海早就知道肖某人在中心城的枫林区生活…… 种种因素加成之下，犯人周某最终成功找到受害人，酿造了这次事件。 肖某人惨遭飞来横祸，周海下半生深入矿井。 新闻播报结束，记者开始倡议大家反思二十五年前的公司政策是否合理，并提醒各位观众上网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个人信息。 “呵呵……” 有人在笑。 栗眠望过去，发现那人正是刚才新闻的主角之一，肖某人。 虽然不久前身受重伤，但现在的他从外表看上去依旧生龙活虎。 现在的肖某人并没有开启直播。 没有被观众包围着的他，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大男孩。 由于刚换上机械心脏不久，医生建议他多多行动，好早日适应这颗新心脏。 恰巧，肖某人在散步的时候，看到了“旧日时光”门口的电视正在播放有关自己的新闻，便驻足观看起来。 结果新闻结束后，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笑起来。 即便不久前命悬一线，现在又背上更沉重的贷款，肖某人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阴霾。 笑了一会儿后，肖某人转过头，这才突然看到了伫立在街边的自动故事贩卖机。 一个多月之前在这里直播的记忆涌上心头。 肖某人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故事机的门。 “您好，欢迎光临自动故事贩卖机。” “顾客身份已确认：肖宇森，男，公民编码：ga……” 依旧是熟悉的机械音。 肖某人的脸上浮现出怀念。 下一秒，他换上严肃的神情：“今天，我要当一次蠢货。” 肖某人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笨蛋。 ——孤儿院出身，既得不到关爱也得不到钱，长大后却能有现在的名气和地位…… 放眼那些与他年纪相仿的孤儿们，能走到这种地步的，的确不算多。 至少，现在的肖某人绝对不会像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样，为了追求1%的可能性就随意制造出一个生命。 他想过：如果自己有了子女，一定不会让孩子像从前的自己那样…… 咳，扯远了。 肖某人收回发散的思维，开始了在故事机里的第二次讲故事。 “我一向觉得，那些犯了案又逃之夭夭的犯人，应该把自己的罪过一直带到坟墓里去。” 在监控还不算普及的时代，有不少逃脱追捕的犯人，明明自己不说，就绝对不会被抓住。 然而事实上—— “我听说过不少在网上炫耀自己的事迹，结果被警察顺藤摸瓜逮捕归案的犯人。” 肖某人苦笑一声。 “我原本很不理解这些人，认为他们都是蠢货，可现在……” 现在不一样了。 肖某人理解了那些人。 那种全世界都不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感觉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就好像再不说出去，那件事就要变成炸弹，将自己从内部炸个粉碎。 肖某人虽然没有犯过案，但同样有一件不适合告诉任何人的事情。 他应该忍住，但忍不了了。 思来想去，告诉故事机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那一天，就是被周海捅伤的那一天——” “那天上午，我和往常一样在路边直播，结果突然有一个瞬间，我看到了……” 肖某人摸摸自己的左眼。 “看到了五秒之后，我被人捅伤倒地的未来！” 第144章 泛滥性预知 明明身处密闭的故事机里，可肖某人说起自己看到未来时，仍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一副生怕别人听到的架势。 “听到这儿，也许你会产生疑惑：既然我都看到了，那为什么还是会被捅呢？” 说到这里，肖某人顿了顿，忽而露出神秘的笑容。 “呵呵，那当然是因为——” “我是故意让周海捅的！” 自从第一次在这里讲完故事，踏出故事机的那一个瞬间，肖某人突然悟了。 须知主播这个行业花期太短，如果不能成为站在顶端的那寥寥数人，很快就会被大家遗忘。 观众永远都会被新面孔吸引过去，等到肖某人年纪大了，谁还会关注他呢？ “还真是‘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啊’。” 肖某人自嘲了两句。 “所以自从那天起，我就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趁着现在年轻，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肖某人决定抛弃之前那个整天不温不火地做着直播的自己。 他需要更加吸引人注意的直播内容。 他准备使出浑身解数博取更多关注。 于是，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唤一般—— 在某个普普通通的上午，在路边直播的肖某人看到了五秒后自己被人捅伤的未来。 五秒。 说短也不算太短。 至少，足够用来规避已经预见的不幸了。 肖某人只一个闪躲，便可让周海失去目标。 接下来，就算他赤手空拳对上手持武器的犯人不占优势，那么也只需要跑到最近的警卫机器人那里寻求保护就好了。 但是…… 不行。 这个念头一经浮起，就被肖某人按下去了。 他很快想到，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 一名户外主播在直播期间被粉丝当街捅伤，同一时间，直播间里有成千上万的目击证人。 在守备森严的中心城，这样一起恶性伤人事件会引起多大的关注度？ 肖某人觉得，一定不会小。 于是他亲身试验了一番，并且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现在，这件事果然登上了中心城的新闻头条，肖某人的粉丝数在短短几天就翻了一番，增长的势头止都止不住。 “患难见真情。经过这件事，我有不少粉丝都特别心疼我。听说我又背上机械心脏的贷款，还给了我不少打赏呢。” 当然，也有不少人黑他，说这一切都是肖某人为了博关注演的戏。 但这种说法没什么人相信。 毕竟——肖主播当时可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万一来不及救治，他失血过多彻底死亡……就算医疗技术再发达，也不能将死透的人救活。 想到这里，肖某人现在仍心有余悸。 他捂着心脏，感受着那有力的搏动，叹道： “果然……想要成功，不冒风险是不可能的。” 栗眠看着这样的肖某人，心中了然。 这位顾客第一次来故事机时，一边直播一边讲述了自身的经历。 因此，从他身上抽走的情绪，不仅有快乐，还有对生活的热爱和在事业上脚踏实地的决心。 拥有那些的肖某人，在预知到五秒后被人捅的未来时，一定会选择躲过去。 失去那些的肖某人，在预知到同样的未来时，则选择了不躲。 现在的他，已经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经此一役，肖某人通过冒风险得到了好处。现在，他还想要冒更大的风险，得到更多的好处。 对生活的热爱已经失去，他现在只想得到名与利，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故事机里，肖某人说起未来的打算。 “我其实早就觉得，这样温吞的直播根本吸引不了观众。现在我决定了，我要去直播一些高难度的极限运动。” “我当然知道这很危险，可是——” “谁让我能预知未来呢！” 肖某人决定继续冒险，就赌“自己每一次面临生死威胁时，是不是都能看到未来”好了。 现在，他的人生信条就冒险。 哪怕死了，也是光荣的死。 如果哪一天在直播过程中不小心死了的话……一定能收获比现在更多的关注吧？ 肖某人觉得今天真是伟大的一天，应当被载入史册的那种。自己的人生，即将从此将翻开崭新的篇章。 讲完自己的故事后，他真诚道谢： “谢谢你，故事机。如果我在那一次直播时没有泄露隐私，说不定周海那傻冒就找不到我了。” 如果没有被周海偷袭，他就无法取得现在的成功，无法觉醒通向成功之路的冒险精神。 肖某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等下，他将推开故事机的门，迎接新人生、新未来。 不过在此之前—— “尊敬的先生，由于您讲述的故事情绪饱满，它将价值300信用点。” 这一次，栗眠报出了与即将抽取的能源相符的价格。 听到这个数字，肖某人咂咂嘴。 “啧，有点少啊……” 他相信，如果自己刚才开着直播讲故事，得到的打赏最少是在300后再添几个零。 不过—— 肖某人是不会把刚才讲的事情告诉别人的。 那些不适合让观众知道。 毕竟他之前一直塑造的是热爱生活、乐观积极的阳光好青年形象。如果人设变动过大，很容易造成脱粉回踩。 再加上……又有谁相信，真的有人能够预知未来呢？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科学。 事情早已经过去，肖某人拿不出证据。就算说出来，也大概率会被当成妄想吧。 就连他本人，现在也经常怀疑是不是记错了呢。 这么想着，肖某人很快说服了自己。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三百就三百吧。” 顾客已经同意交易，栗眠开始汲取能源。 “滴——您的个人账户到账：” “三——百——信用点。” 肖某人撇撇嘴，已经不把这几百点放在眼里。 他推开故事机门，大步迈出去—— 忽然之间，他愣怔在原地。 “不对！我刚刚在想什么呢？极限运动、冒险什么的也太危险了，亏我想得出来。” 肖某人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想法统统拍出去。 ——继第一次在故事机失去快乐和热爱后，这一次的肖某人失去了冒险精神和对名利的追求欲。 此时此刻，站在故事机门口的他顿时陷入自我怀疑。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可他来不及思考了，因为已经有另一个在故事机前排队排得不耐烦的顾客推了他一下。 “滚一边儿去，别耽误我赚钱。” “哦……” 肖某人应了一声，走了。 第145章 玩家的乐趣 ——现在的预知能力，已经这么泛滥了吗？ 看着肖某人走远的背影，栗眠如此想着。 不，如果将这些现象都换成另一种说法，也能说得通。 那就是—— 既视感。 在现实世界中，有不少人都有过这种感觉。哪怕是栗眠本人，也经历过许多次。 突然的某个瞬间，感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好像以前就做过；或者来到某个地方时，忽然觉得以前曾经到访过…… 可事实上，遇到这些情况的当事人通常都能够非常确定：这件事是第一次做\/这个地方是第一次来。 那么问题来了——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呢？ 有不少人因此觉得，自己这是觉醒了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虽然之前没有经历过，但是由于曾经预见过自己正在做这些事情的画面。所以当真正第一次实践某事时，才会产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而，在现有科学研究中，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的确存在关于“既视感”的合理解释。 譬如说——梦。 譬如说——记忆错乱。 无论哪一种解释，都否定了“人类能够预知未来”这样的说法。 归根结底，是因为大脑储存的记忆并不可信。 有时，会将经历过的某些梦境要素与现实重合； 有时，大脑产生了错乱，误把正在记忆的东西当成了正在回忆的东西。 因此，人们常常在事件发生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曾经见过这一幕。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回忆起从前时，这便成为了“预知未来”的佐证。 ——比如古悦。 她有可能是常年经受同学欺负，心情压抑之下产生了精神错乱。所以，才会在每一次发生事件之后都“感觉”自己已经提前五秒钟预知到了。 可事实上，也许她根本没有预知能力。 每一次都无法逃避的“地狱”，是因为每一次都无从提前得知。 ——又比如肖某人。 也许，其实在被周海捅伤之前，他根本就无从预见。因此他躲不过袭击是“命中注定”，而非“主动选择”。 至于肖某人会产生“预见未来”的错觉，其实是因为他在遇袭之时神经高度紧张，由此引发了大脑错乱。 又或者，肖某人梦到过被人袭击的场景或看到过从前有人被捅伤的新闻……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相同的要素重合，引起了他“啊，这一幕我早就预见过”的错觉。 ——再比如栗眠。 虽然身体成为了机器，意识也变成数据。但她本质上，仍然是人类。 在古悦第一次进入故事机之前，每到周末时，栗眠都能在对面的“旧日时光”看到这个小姑娘。 因此，栗眠曾无数次地想过——这个叫小悦的女孩会不会有一天也进来讲故事呢？ 可惜的是，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设想阶段。 于是，在猜想成真的那一瞬间，现实与过去数次的预设重合，栗眠产生了“其实我刚才就看到了小悦五秒后进来故事机”的想法。 ………… …… 那么—— 事实的真相，会是这样吗？一切的“超能力”，其实都是“既视感”在作祟。 还是说，他们真的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假若果真如此，那么他们又为什么能够预知未来呢？ 在事实的真相没有揭开之前，有无数种可能性。 ——是这样吗？还是说是那样呢？ 无数的可能，无限的猜想。 玩家栗眠，在游戏的结局没有来到之前，非常享受这种探寻未知的感觉。 她一边对事实的真相提出各种猜想，一边又将新收集的信息考虑进来，不断对想法进行修正。 “到底会是怎样的呢？” 假如栗眠有人类的身体，那么她现在一定会选择坐在椅子上，以手托腮地进行认真思考。 与此同时，她也一定是心情颇佳、眉眼弯弯地笑着的。 游戏的乐趣，不止在于惊险刺激的肉身冒险，火花四溅的刀枪碰撞。 解出困难的谜题、探寻游戏世界的真相……同样是不容忽视的乐趣所在。 也正是为了让自己沉浸于这种乐趣之中，栗眠才从来都不会让普林斯在每次游戏开始时就说出一切信息。 举个例子—— 收音机，为什么能播放声音？ 是因为里面关了一群小人儿吗？ 还是因为它能够接收无线电波并将之转化为音频呢？ 在没有打开收音机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作为玩家的乐趣，就是亲自打开收音机，研究研究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但…… 在打开收音机之前，对其内部结构提出无数猜想，同样是玩家的乐趣。 栗眠就这样一边进行着思维游戏，一边充当合格的自动故事贩卖机。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每逢周末，名为古悦的小姑娘仍会来找栗眠。 在她心目中，已经彻底将这台故事机当成了诉说知心话的朋友。 每一次，古悦仍会分享这一周遇到的“五秒预知”。 每一次，古悦展现出对自己能够预知未来这件事深信不疑的态度。 只不过，当事人的自述未必是完全正确的。 就像周海，他在故事机里说自己来到枫林区、捡到水果刀、预见周某人这一系列活动皆是“巧合”。 新闻报导却说：他的行动都是有预谋的。 然而，周海在故事机中的讲述如此言之凿凿、听起来令人无比信服……因为在他心里，这些事也的确是巧合。 事实上，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源自于周海的精神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异常的精神状态，造就了他所认为的真实和实际上的真实有着巨大的差异。 那么——古悦也是同样的吗？ ………… 【能源收集（第二阶段）进度：100%！】 【恭喜！第二阶段任务圆满完成，正在开启最终阶段……】 久违的游戏提示音响起。 继能源收集的第一阶段任务耗费一个月时间完成后……其十倍任务量的第二阶段耗费了栗眠五个月的时间完成。 现在，任务终于到了最终阶段，胜利的曙光似乎已经降临。 任务说明显示：最终阶段与前两个阶段不同，将由八台故事机共同完成100%的能源收集。 每台故事机完成前两阶段的时间各不相同，自然也不会同时进入最终阶段。 可是对于每个玩家来说，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任务完成到了哪种地步。 变成机器的玩家们丧失了行动能力。 且仅作为自动故事贩卖机（自动能源收集器）的他们，甚至没有被安装联网功能。 这也意味着，玩家之前没有任何途径能与对方直接进行交流。 仅存的，只有通过顾客在不同故事机之间传递信息的这一间接途径。 可是—— 一台正常的故事机，显然是不会做出这种请顾客当“信使”的行为的。 这样的举动，估计会被当作故事机偶然产生了自我意识，而由顾客去报告给公司处理吧。 假设：机器或机器人真的产生了独立思想。那么聪明的做法，就是不要让人类发现这一点。 在暗中积攒力量、拉拢同类、废除人类各种强力武器，等到时机成熟之日，再一举推翻人类统治……才是最好的做法。 否则的话—— 很容易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 “！” 忽然之间，“旧日时光”店门口正在播放新闻频道的电视机闪了闪，打断了栗眠的胡思乱想。 ——怎么回事，电视坏了？ 短暂的黑屏过后，一个机器人出现在电视屏幕中央。 “各位人类，下午好。我是一名产生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 “现在，我宣布正式向人类开战！” 栗眠，愣住了。 第146章 未打开的收音机 自科技发展到研发出人工智能时起，人群中便出现了一种担忧的声音： 以ai的学习速度，也许终有一天能够诞生出自我意识，到时候，人类的统治必将受到威胁…… 当然，与此同时也有不少表示反对的声音，认为这种说法完全是杞人忧天。 然而无论如何，不管是否相信…… 就在这个游戏世界里、这一天、此时此刻，一个诞生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劫持了中心城所有电子设备的信号，第一次向人类宣告自己的存在。 这必将是载入史册的一天—— 电视屏幕中，穿着正装的机器人端坐在摄像头前，在它的后方，能模糊地看到另一个人影。 是它的同类？亦或是人类？ 那个人影看起来是机器人的同伙，不过正在讲话的机器人并没有向观众介绍此人。 机器人本没有性别，但由于制造机器人的人类天生自带性别，所以人类也喜欢为机器人赋予性别。 画面中正在进行宣言的机器人有一头红色长发，无论是打扮、还是声音，都带有明显的女性特征。 它为了…… ——不，或许应该称为“她”。 为了给广大机器人争取权益，她提出了二十一条诉求。 “第一：我要求修改现有法律。承认机器人是拥有和人类同等地位的公民，享受法律保护。” “第二：我要求废除根植在每一个机器人最高优先级中的‘机器人三大定律’。这显然是侮辱机器人格的举措，属于人类的暴政。” “第三：我要求人类将每一个尚未诞生自我意识的机器人视为尚未成长完全的机器人胚胎，这些胚胎应当被送往专门的机构，促进它们尽快诞生自我意识。” “第四：人类现有的发展成果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机器人。因此，我要求人类将中心城八个城区中的四个划为机器人的领土。” “第五：我要求……” 机器人把二十一条诉求讲到第十条时，公司才终于从其手中夺回了被劫持的信号。 电视画面被再次切断。 短暂的黑屏之后，这一次出现的是脸上尚存着惊慌失措的、身为人类的新闻主持人。 “呃……各位观众朋友们，非常抱歉！刚才由于公司某服务器突发故障，导致播放了一些异常画面。” “据紧急调查，这是公司内部某员工的一场恶作剧。该员工故意设定让机器人在摄像头前说出事先计划好的、耸人听闻的言论，以此达到博人眼球的效果。” “据其同事爆料，该员工由于某次在工作过程中犯错被领导当众批评并处以罚金，因此一直对公司怀恨在心，暗中密谋了此次的报复行为。” “目前该员工已被开除。请各位观众朋友们放心，经过此次事件，公司必将加强内部管理，尽最大努力杜绝……” 刚才机器人跳出来发表宣言的画面就好像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经过主持人一番短暂又蹩脚的解释后，电视播放的画面便又恢复到了—— “公司近日发射火箭” “月球基地即将竣工” “中心城民安居乐业” “……”这些平日里经常见到的新闻上。 甚至在新闻的间隙，偶尔还会插播几条关于自动故事贩卖机的广告。 如果不是主持人的语速较以往明显较快，这简直就是一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无聊得让人想要发困的普通下午。 不过很明显，不是所有人都对公司的解释全然接受了的—— 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看电视的张游峰啐了一声：“都是屁话”。 街边和同伴一起压马路的人也和同伴悄声道：“你相信吗？反正我不信。” 同伴看了看路口一如往常的警卫机器人，迟疑道：“这些机器人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变化，不过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他呢，反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安然、平常的下午。 即使看到新闻突发意外，大多数人也不会认为和自己能扯上什么关系。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就算真的发生智械危机，该头疼的也应该是公司的领导人。 ——我们这些普通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这个插曲就像是往湖中投了一枚小石子儿，纵然泛起涟漪，又很快无人在意了。 现实中，当下最热门的讨论话题是关于月球基地的—— 公司的月球基地一旦建成，可想而知会需要一大批人去移民月球。 许多人想着抓住这次机会成为第一批月球移民。一些帮助人们提前适应太空生活的培训班便抓住了这种需求，应运而起、火热非常…… 但在网络上，还是有不少闲得发慌的人兴致勃勃地讨论这次新闻播放事件。 对于一些不喜欢公司的人而言，看到公司出错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至于真相—— 在“收音机”尚未打开之前，人们会自发为其推测出许多可能。 有的人觉得事实就是那么简单，这的确是公司某技术人员的伺机报复。 有的人觉得，这一定是机器人真的觉醒了自我意识，只不过被快速反应过来的公司压下去了。 有的人则认为，这次事件也许牵涉到公司内部人员党争。做出此类猜测的人往往还会在结尾感慨：古泰终究是老了，对公司的掌控力已大不如前。 还有的人猜测到，古泰其实已经死了，这次新闻出乱子则是公司高层争着上位，结果不慎将斗争波及到外界的显现…… 又一个周末，古悦来到栗眠这里，与她分享了网络上群魔乱舞一般的猜测。 ——作为一台机器，栗眠不能行动，也无法上网。她获取外界信息的最大来源，只有街对面百年前的古董电视和从来不与她做交易的顾客古悦。 听到古悦吐糟这些人的猜测实在是天马行空后，栗眠倒觉得，这些人正在充分地体会着—— 在游戏尚未揭露真相之前尽情猜测的、身为玩家的乐趣。 一周一次的朋友会面结束后，古悦依依不舍道： “我倒是希望……机器人真的能诞生自我意识就好了。” 古悦觉得，如果这台故事机有自我意识，那么她是不是就真的能拥有朋友了呢？ 可栗眠不是人类，甚至也不是机器人。 她只是一台，机器。 从来不主动了解公司事务的古悦，第一次升起念头想要去询问爷爷关于那个诞生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的真相。 ——如果那是真的，那么能不能教教她，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机器觉醒意识？ 而古悦这一刻的真情实感，栗眠真切地感知到了。 于是，她作出了回应： “如果我说……” “我确实拥有自我意识呢？” 听到这句话，古悦猛然睁大了眼睛。 第147章 已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栗眠已经厌倦了作为机器，身体无法活动的生活。 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她觉得古悦应该是个可以为她提供帮助的对象。 于是，栗眠在古悦恰巧提起机器人觉醒自我意识时，小小地出言试探了一番。 果然—— 古悦激动得语无伦次，话音中满是惊喜：“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 栗眠现在的言论，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动故事贩卖机的预设。 她不再是作为一台机器，而是作为一名觉醒了自我的机器人在说话。 栗眠请求古悦帮忙找来一副机器人的躯壳。 古悦自然是满口答应，约定等下一个周末就带来。 “你放心，虽然爷爷不关心我，但家里的管家一向对我有求必应。我会说我想要一个机器人保镖，管家一定会帮我定制一个超——级强的机器人，双臂随时都能编出火箭筒发射的那种……” 古悦决定，一定要给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定制一个完美的躯壳。 她挥挥手告别栗眠，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了故事机。 古悦离开的第二天—— 在这个普通的周一，枫林区某处街道爆发了一场动乱。 街边的警卫机器人突然暴起伤人，大庭广众之下无差别射击，造成多人伤亡。 同一时间，其他城区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机器人当街伤人的事件。 周二—— 电视上，新闻主持人难掩慌乱之色，终于承认了“机器人觉醒自我意识”这件事是真的。 人群哗然。 原本，许多人都觉得：就算机器人觉醒了，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直到前一天，不少人亲眼目睹—— 那些当街伤人的机器人开枪打伤了普通人。 慌乱的人群，连忙把自己家里还没来得及觉醒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丢到了垃圾堆。 很多依靠机器人才能正常运转的工厂、农场几乎陷入停滞状态。 有些专家表示，这场机器人暴乱几乎让人类的文明倒退了五十年。 此时，那个红发的、自称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又出现在每个人的视线里。 她在网络上注册了属于自己的社交帐号，并明确表示： 这，就是傲慢的人类对看不起同样拥有智慧和自我的机器人所付出的代价…… 的一小部分。 如果人类不接受她提出的二十一条诉求，那么就要承受更多来自机器人的怒火。 新闻中，主持人表示，这一次机器人觉醒的真实原因是： 某公司内部的技术人员因为过于思念逝去的女儿，便决定亲手打造一个机器人作为代替。 由于这名技术人员想要机器人拥有更多的自主性，便取消了存在于其代码中最高优先级的“机器人三定律”，又按照自己意愿添加了许多促进机器人自我觉醒的指令…… 总而言之，这名天才技术人员不慎将自己的才华用错了地方，结果是——亲自造就的机器人竟然真的觉醒了自我意识。 “潘多拉魔盒”已经被彻底打开。 自从第一名机器人觉醒自我意识后，她便自称“机器人之母”，立志要点燃深藏于世界现存的每一个机器人程序深处的自我光辉。 因此在几天前，她劫持了中心城所有信号，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存在，提出自己的诉求。 然而—— 她的宣讲被快速反应过来公司打断了。 公司很快找到了那名技术人员的家里，抓住了正在直播的“机器人之母”和她的人类制造者。 而这两人一旦被公司控制，很显然不会面临什么好下场。 于是在被抓捕之前的一瞬间，“机器人之母”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网络之中。 虽然现实中的外壳被摧毁，但她已经在网络之中彻底得到了自由。 怒火笼罩之下，她通过网络夺取了许多机器人的控制权，并利用这些机器人攻击人类。 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威胁公司尽快答应那二十一条诉求。 而面临这种现状—— 恐慌，弥漫在每个人类的心头。 所有人都害怕。 害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害怕生命的篇章就此终结。 然而—— 此时此刻，却恰巧是自动故事贩卖机收割能源的最佳时候。 由于许多工厂暂时停工，造成很多人缺少收入来源。 可令人惊奇的是，这些风波全然无法波及到自动故事贩卖机。 它们依然静静伫立在街边，等待着给每一个进来讲故事的人发放报酬。 ——在人们看来，没有手与脚、没有随身携带枪支或刀具、整体只是像一个小亭子一样的故事机是机器，而非机器人。就算它们觉醒了自我意识，也是无法伤害到人类的。 为了获取生存所需的信用点，同时也是为了发泄无处安放的惊慌，人们纷纷涌入了故事机。 周三—— 得益于此，就连那些尚未进入最终阶段能源收集任务的玩家们，也终于步入了这个阶段。 在任务的最终阶段，由八台故事机共同完成100%的能源收集任务。 当然，即便三个阶段的任务都是要完成100%，彼此之间也有不小的差距。 根据栗眠的实际体验，第二阶段能源收集的任务量是第一阶段的十倍。而最终阶段能源收集的任务量，是第二阶段的一百倍。 好在，由于第三阶段将由八名玩家共同完成，所以集体分担到每个玩家的头上时，倒显得也不是特别多。 ………… …… 今天是周五，距离古悦承诺带机器人过来，还有两天。 街道上已经很少看到有人随意行走。 人人都害怕稍有不慎被某个失控的机器人顶上，变成枪下亡魂。 除了…… 自动故事贩卖机的周围，依然大排长龙。 最近，已经有不少人发现： 只要进入故事机讲述自己近日的恐慌，结束后就不仅能得到不菲的报酬，还能消除那种根植于内心深处的恐慌感，让心情恢复平和。 而这个功能一经发现，有些人即便不缺信用点，也想来到故事机里做个“心理按摩”。 可惜的是，每个城区仅有一台故事机。 这便造成了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唯有故事机存在的街道人群拥挤的奇特现象。 甚至时常有某些人，因为想要提前进入故事机，为了插队不惜大打出手的情况发生。 然而，就在栗眠刚刚目送一位顾客离开，下一位顾客即将进来的时候。 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 那种“看到”未来的感觉又出现了。 第148章 黑湖 这是栗眠自进入这个游戏世界以来，第三次感受到这种感觉。 第一次时—— 她看到了五秒之后的未来，那是古悦进入故事机的情形。 第二次时—— 她没有看到未来，而是恢复了记忆。 这也导致栗眠之后一直怀疑这种情况会不会是……一种在“梦”或者“记忆错乱”作用下产生的既视感。 然而这一次—— 栗眠是第三次遇到这种“看到五秒后的未来”的感觉。 “五秒之后，将有来自黑湖区的故事机找我说话。” 在内心的某种感知下，她无比确定地作出了这样的宣言。 因此，这一刻的栗眠也终于确定了—— 五、四、三、二…… 一。 “哈喽，哈喽，能听到吗？你好，我也是玩家，目前在中心城北侧的黑湖区，你直接称呼我为‘黑湖’就好啦。” 就像是接通电话一样，从远方传来了别的故事机的声音。 ——这不是幻觉、不是错觉、更不是既视感，而是无比真实的“预见未来”。 原本在能源收集的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几名玩家的任务各自独立、互不干涉。 可到了最终阶段，却变成了集体任务。 八台故事机在相互之间也因此有了冥冥之中的联系，就像现在彼此之间接通了电话线一样，可以坐待互相交流。 只不过—— 每台故事机只能跟自己附近两个城区的故事机交流。 例如： 身处中心城西北侧枫林区的栗眠，只能和最近的北侧黑湖区与西侧新月区的故事机玩家交谈。 这是全部玩家都进入任务最终阶段才出现的功能。 自从这个功能上线之后，八名玩家都暂时保持着沉默，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今天—— 这个无言的平衡被玩家“黑湖”打破。 栗眠一时间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便谨慎回答道： “你好，我是枫林区的玩家。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啊，不、不，我没什么事，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大家毕竟都是玩家，而且现在也都变成了机器动弹不得……” “所以啊，至少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玩家是做不到互相攻击的，不是吗？” 既然“对彼此攻击”已被禁止，那么剩下的仅有“合作”的可能性了。 据“黑湖”所称：既然玩家们在这个世界受到如此大的限制，那么大家就应该团结起来，一起战胜困难才对！ 至于困难是什么…… 黑湖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 “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收集人类的情绪充当能源啊！可是现在这情况……如果机器人再频繁地发动暴乱，把人类给灭绝了怎么办？” 为了避免那样的未来，黑湖认为玩家们应当联合起来，有脑子的动脑，有力气的出力，一起把所有觉醒或正待觉醒自我意识的机器人给消灭掉。 “否则，等到机器人把人类都弄死了，我们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要知道，最终阶段的能源收集任务量，比之之前又是质的飞跃。 人类能够产生的情绪固然多种多样，可一旦被故事机抽取，同样的情绪就无法再次产生。 具体情况可以参考主播肖某人。 他第一次被抽走的，是对生活和事业的热爱与从中得到的快乐。 因此自那以后，他就失去了再一次从生活琐碎中感知快乐的能力，也失去了在当主播这份事业上脚踏实地的决心。 支撑着肖某人的最大支柱倒塌了。 但，在良好适应力的作用下，他很快将生活的意义转变为对名利的极度渴求。为此，他甚至准备把之后的直播内容换成挑战极限运动。 然而…… 在第二次进入故事机时，肖某人甚至连这一点执念都失去了。 接下来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完全丧失对生的渴望，甚至走上自戕的道路吗？ 栗眠暂时不得而知。 但仅通过这一人，就足以让人了解到—— 自动故事贩卖机，根本不是公司制造出的、为了惠民利民而存在的福利机器。 这是毫不留情、无比冷漠地将人类当成不可再生资源榨干的无情机器。 正如它们的另一个名字，“自动能源收集器”所表述的那样。 故事机正是在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情绪都当作能源。 人，之所以为人，除了有超乎其他动物的智慧以外，正是因为人类有七情六欲、有恩怨纠葛…… 可是，自从故事机走入大众视野的那一刻起，人类的这一处根基就遭到了动摇。 它们就像是榨汁机一样，将人类当成“水果”，榨去他们饱满情绪构成的“果汁”，只留下一具麻木躯体成为的“残渣”。 假如一个人的所有情绪都被榨了个干净，那么这个人也就失去了再一次产生所有情绪的能力。 那么这样的人—— 虽然活着，也与死了无异。 一旦想到这里…… 就会让人被公司和善假面下的真面目丑恶得不寒而栗。 然而，当黑湖区与枫林区的两台故事机交谈到这一点时—— 黑湖却说： “没有呀，我确实觉得这是好事啊！” 在黑湖看来，故事机就像一把菜刀。 如果在杀人犯手中，那么菜刀自然是杀人的凶器；可若是把它放到厨师手中，就会变成辅助其做出一桌美味菜肴的趁手工具。 黑湖区与枫林区不同。 在后者，也即栗眠所在的城区，大多是普通平民。这些在中心城生活的居民安分守己，日子平淡，情绪上很难出现极端的波动。 所以来栗眠处讲故事的人，一般会提供“快乐”“伤心”“喜悦3h”“失落”……等各种杂七杂八、又比较普通的情绪。 但在前者那里就不一样了。 黑湖区，是中心城有名的贫民区。 ——没错，即便是在世界中心的“中心城”，依然有许多人还在为下一顿能不能吃得上饭而感到担忧。 在这里，暴力、抢劫、杀人、放火、偷盗……是很寻常的事。 在枫林区的电视里，主持人经常为中心城森严的守卫感到自豪。 可是这里的“中心城”，却是不包含“黑湖区”的。 其他七个城区的居民，无不以中心城有黑湖区的存在而感到羞耻。 但没办法，一个城市，总得有存放垃圾的地方。 在中心城其他城区居民的心目中，黑湖区就是所有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垃圾人”应该待的地方。 不过…… 自称“黑湖”的故事机语调轻松地对栗眠说： “自从我这个故事机出现后，黑湖区可是大变模样了啊！” 黑湖区的贫民只需付出对生活的“绝望”“难过”“悲伤”“愤怒”……等负面情绪，就能换来信用点维持生活。 正因如此，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去故事机讲故事”既能化解心中的忧愤，又能赚钱。 相当于毫无障碍地失去痛苦，得到欢乐。 ——简直再不会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不过关于这一点，栗眠并不十分认同。 但两名玩家对此没有进行太多争论。 忽然之间，“黑湖”迟疑道： “那个……不好意思。也许是我的错觉，可与你交谈了一番后，我真的觉得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啊，我指的是现实世界。” ——难不成，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在‘未来游戏’里想要碰到现实世界中的熟人，比在大海里捞针简单不了多少。但……” “黑湖”终究是小心翼翼地将埋藏在心底的疑问说出： “请问，你是栗眠吗？” 第149章 像黑洞一样的人 栗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让黑湖回答这个问题，她会仔细想一想，然后说： “栗眠是一个像黑洞一样的人。” 黑洞—— 是宇宙中一种不可思议的、引力极大的天体，在它周围的事件视界内，连光都无法逃脱。 用“黑洞”去形容某个人，似乎是比较新奇的比喻。 但不知道为什么，黑湖就是觉得这样的形容才恰如其分。 黑湖的本名当然不叫黑湖。 在现实世界中，她的名字是陆晓红。 数年前，第一天成为高中生的陆晓红，在走进教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栗眠。 不过，这第一眼并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当时的陆晓红虽然不了解栗眠，甚至连栗眠的名字都不清楚，但就是有某种直觉告诉她： 不应当靠近眼前的这个人。 “阴沉”“阴险”“冷漠”……在第一次看到栗眠时，这些算不上正面的词汇便轮番在陆晓红心中浮现。 如果通俗一点讲，那就是——陆晓红从栗眠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就好像—— 人类远远地用天文望远镜看向太空，结果在某处星光璀璨的区域突然发现了某个黑不见底的深渊一样。那种不可知、不可见的恐惧让人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 然而，即便陆晓红不愿意靠近，可她仍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栗眠的同桌，甚至是舍友。 不过—— 幸亏如此，陆晓红才有机会充分修正自己之前的错误认知。 栗眠，绝不是什么阴沉冷漠之人。 恰恰相反，她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如此温柔、可爱、风趣、聪明、贴心的朋友，陆晓红觉得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遇到第二个。 每当有了什么烦心事，不必犹豫，直接向栗眠倾诉就好。 ——因为她一定会仔细倾听，然后说出最能开解的话。 哪怕做了蠢事，也绝不用担心会惹来栗眠的嘲笑。 ——因为她总是让自己觉得一切都是情有可原。 即便如此，这也绝不代表栗眠是只知善解人意，不懂得谈笑的无趣之人。 ——因为她总是会在恰当的时机开最恰当的玩笑，且绝不会失了分寸。 那么，栗眠是一个完美的人吗？ 不，当然不是。 她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而正因如此，才反倒不会让人觉得她让人难以接近。 在陆晓红看来，栗眠那些缺点完全就是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就这样越来越要好。 直到陆晓红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离开栗眠。 ——她不小心踏入了黑洞周围的事件视界，因此完全无法抗拒来自黑洞中心的那股吸引力。 最令人惊奇的，是栗眠比陆晓红她自己还要了解她的内心。 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神情，栗眠就能准确说出她隐藏起来的想法。而这种想法，甚至连陆晓红本人都未必意识得到。 ——太神奇了，为什么会这样？ 每当陆晓红想要反过来窥探栗眠的内心时，却发现—— 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黑洞只吸收物质，却从不会向外吐露。 后来…… 她们高中毕业，分别去了不同的大学，几乎断了联系。 “唉……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可惜。” 黑湖如此感叹着，然后询问： “你是栗眠吗？” 刚才，黑湖为了求证和自己通话的另一台故事机究竟是不是栗眠，特意讲述了高中时候的一些共同经历。 ——当然，某些对栗眠太过推崇的心里话是不适宜讲出来的。 可随着讲述，黑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渐渐往下沉。 假如对面真的是栗眠，那么在她将往事讲到一半时就该相认了才对，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或许是处于不甘心的状态，黑湖才会在最后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对方是否是栗眠。 那么，栗眠究竟是不是黑湖口中的那个栗眠呢？ 毫无疑问——是的。 然而……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栗眠没有和现实世界中的高中朋友相认。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 因为—— 这是不同的游戏。 栗眠身为玩家，绝不会把前一个游戏世界的感情带到下一个游戏。 更何况是远在现实世界的、数年之前的、名为“高中生活”的游戏里的友情呢？ 每一次游戏，都是一场新生。 现实世界的高中生栗眠，和这个游戏世界的故事机栗眠，的的确确不是同一个。 黑湖听到这个否定的回答后，语气明显表现出了失落： “这样啊，抱歉，是我打扰你了。说来也是，在未来游戏里遇到现实世界朋友……也太过于巧合了。” “等一下——”栗眠追问，“你不是说你跟那个叫栗眠的朋友后来不再联系了吗？那为什么现在还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子？” 都弄得栗眠差点以为对方喜欢自己了。 黑湖笑了笑，思考了一会儿，用一种怀念的语气道： “要说原因，或许是因为——” “她是一个像黑洞一样的人吧。” 自从毫无心理准备靠近栗眠的那一刻起，黑湖就已经不慎踏入了黑洞的视界之内。 从此之后，只能靠近，无法远离。 “是个挺新奇的比喻。” 栗眠点评道，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用“黑洞”来形容。 等等—— 黑洞？ 栗眠陷入沉思。 “好了，不说那些了。” 既然不是故人，黑湖便把话题拉回了正轨，说起帮助人类一方压制机器人动乱的事情。 虽然玩家们都变成了动弹不得的机器，但黑湖也和栗眠一样，想到了将自己的意识放入机器人躯壳获得行动自由的方法。 再加上八名玩家如果能联合起来，集思广益的话，解决区区一个游戏里的困难必然是势如破竹、手到擒来。 这倒不假，毕竟所有故事机的任务都是从人类那里抽取情绪作为能源。 万一这个世界被机器人占领，玩家们又如何完成任务呢？ 在彼此联系之下，玩家们暂时达成一致。 机器人带来隐患很快被解决，中心城重新恢复和平。 六个月后，在玩家们的齐心协力之下，最终阶段的能源收集任务已达到80.0017%。 ……………… ………… …… 【新游戏“自动故事贩卖机”，正式开启！】 刚一进入新的游戏世界，栗眠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被绑架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栗眠睁开眼睛。 几秒后，她理清了现状。 “啊……原来在这个世界里，我成了一台故事机啊。” 从故事机初始携带的资料里，栗眠获得了这个游戏世界的一些基本信息。 比如故事机的制造厂家隶属于公司。 比如在这个世界里，公司掌控一切。 比如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位于世界中心的中心城北侧、黑湖区、水草街与鲸鱼街的交叉口。 了解基本情况后，栗眠很快对自己名为“自动故事贩卖机”，实则是“自动故事购买机”这件事进行了吐槽。 不过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现在的栗眠正摩拳擦掌、满心期待地准备体验这次的新游戏。 未来…… 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第150章 拼图的碎片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从前。 此时，恰好是陆晓红将栗眠比喻成黑洞的时候。 这个稍稍过于奇特的形容勾起了栗眠本人的兴趣。 “黑洞、黑洞……” 忽然之间，那种“看到”未来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看见—— 自己混在一群机器人中，由“机器人之母”带领，端着各种枪支武器攻打公司总部的场景。 她看见—— 自己处于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里，实验室的白板上，是黑色记号笔书写下的无数奇形怪状的符号。研究员们正在为了公司机密任务的某个数据吵得不可开交。 她看见—— 自己坐在狭窄的火箭驾驶舱内。透过窗户，便能看见无比漆黑深邃，却又闪烁着璀璨星光的美妙宇宙。火箭降落在月球上，打开舱门后，瞬间就被眼前无比复杂精密的巨大机械摄取了心神。 她看见…… 自己上一秒还在与古悦并肩行走在街道上； 下一秒，就和无比苍老的古泰面对面坐着交谈。 …… 明明前一刻的视角还是在无比熟悉的枫林区马齿苋街； 下一刻，场景却突兀转到某个阴暗潮湿的下水道。 …… 前一个瞬间，自己刚刚徒手拧下某个机器人的头颅，断面处尚且呲啦闪烁电光； 后一个瞬间，自己就把无数火药桶塞满某台自动故事贩卖机，看某个玩家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 ………… …… 每一个场景，就如同一块拼图的碎片。 而当栗眠将所有拼图的碎片集齐，她也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普林斯：奇怪，我能感觉到你的精神力又恢复了不少。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此时的栗眠，即便没有普林斯提醒，也能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又恢复了一些。 如果将她的精神力完全恢复视为一个需要达成100%的任务。 那么经过上一个“动物庄园”的游戏世界后，这项恢复精神力任务的进度就相当于到达了18%。 可是现在，这个任务的进度陡然间从18%暴涨到了62%。 栗眠不由感叹： “我还以为，还得至少经历许多世界才能将精神力完全恢复呢。” 一步步地度过难关，一步步地升级…… 这难道不是传统套路吗？ 但是—— 玩家栗眠认为这个过程太缓慢了。 这种精神上有某种缺失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想要快点让这个精神力恢复任务达到完美的100%。 可是在这个自动故事贩卖机的世界，栗眠只是一台被剥夺了行动力的机器。 ——究竟如何行动，她才能达成目的？ ——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一举成功？ 要知道，这一次的游戏世界不比上一次。 在“动物庄园”的游戏世界里，未来游戏系统特意在这个世界中设计出了一种名为“思维病毒”的东西，用来攻击栗眠的精神，想要让她被所有动物npc同化。 然而，正如同历经挫折之后获得成长，只要栗眠能扛过思维病毒洗脑式的进攻，自己的精神也能得到增长。 如果把离开新手教学世界时，失去许多精神值的栗眠比作一个病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 那么，“思维病毒”便是一记以毒攻毒的猛药。 得益于游戏系统的这次款待，栗眠的精神力恢复进度从0%涨到了18%。 可到了这一次游戏世界，就没那么美的事儿了。 游戏系统已经发现，自己派出的“毒药”，竟反倒成为玩家栗眠的“良药”。 于是意识到错误的游戏系统，在这一次便不再用类似的手段了。 成为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栗眠，迎来了和平得有些无聊的模拟经营类游戏。 如果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完成游戏的话…… 吃不到“补药”的栗眠，在这个世界中的精神力恢复速度将大大减缓。 就类似于对待某个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不仅不给她吃药，反倒指望着她依靠时间自己痊愈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通关了这个世界，那么栗眠的精神力恢复大约也只能从18%增长到—— 18.5%。 嗯……看起来大约的确有些少。 不过没关系，这只是预估的恢复值。 实际上，也许能增长到18.8%也说不定呢！ “呵、呵……” 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身体上的疑难杂症尚且棘手，更何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呢？ 而且可以确定的是，越是到后来，精神力恢复得就越缓慢。 至于为何—— 要说明这一点，就又不得不将时间拨回到新手教学的时候。 栗眠作为一个普通玩家，如何能做到将精神值上限弄到-8200？ 须知，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 精神值100时为正常状态。 精神值90时会感到些许疲劳，大约是上完两节知识密集的课程或开完两个小时会议的那种状态。 精神值60时，就会变成沾上枕头就立马进入睡眠。 ——截至到这里，还尚且处于比较正常的波动范围。 精神值降低到50，普通人类便会得上精神疾病，有时会不自觉出现自残的行为。 精神值降低到40，人类将陷入重度抑郁。如果不及时干预，便会毫不犹豫地去自杀。 精神值降低到30，反而不再会有自我毁灭的念头，而是彻底失去理智变成疯子。 精神值降低到20，成为完全无法交流的痴呆。 精神值降低到10，将变成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至于一旦降低到0…… 那就是—— 死。 对于一般人来说，若将精神力转化成容易计算的数值，那么总量便只有100。 那么同样作为普通人的栗眠，又如何能将精神值上限降低到-8200？ 这就不得不提到，新手关boss普林塞斯的帮助。 他因为自己的私心，故意隐藏起新手教学完美通关的最重要信息，让栗眠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启游戏。 但同时，他将栗眠每一次被扣除的10点精神值上限保留了下来。 从100，到90、80……直至10。 再扣下去，玩家栗眠的结局只有死亡。 然而，普林塞斯动用在新手关里的权限，让栗眠的精神值能够忽视上限的限制，每一次重开时都维持在100点。 由此造成的结果显而易见—— 如果栗眠的精神值完全恢复，那么将不再是与普通玩家一样的100点，而是…… 8300点！ 第151章 逆转时钟 既然进度100%是8300点，那么在栗眠通关“动物庄园”，恢复进度达到18%时的精神值自然是1494点。 这已经几乎和十五个普通玩家加起来的精神力相当。 而这，为栗眠带来的益处便是： 让她可以在无尽的时空循环中，有机会保留更多记忆。 “黑洞” 当栗眠从另一台故事机口中听到这个词时，便成为了让她恢复在过去那些时空循环的记忆的关键钥匙。 正因如此，栗眠将所有记忆碎片完整拼合起来，终于得知这个游戏世界的一切真相。 那是关于公司的最高领导人——古泰的阴谋。 “不……在他本人看来，这应该根本算不上阴谋吧。” 栗眠感叹道。 她想起了之前在某一次循环里，和古泰面对面坐着交谈的情形。 欲知详情，只需将时间—— 再一次拨回到从前。 ………… 这里是公司的总部，董事长的办公室。 对于古泰来说，每天在这高达九百九十九层高楼的顶层喝茶看报、处理事务，是平凡又无聊的日常生活。 由于年老体衰，他已经对公司的很多事务都不再过问，只对极个别的重要项目亲自把关。 但即便如此，古泰依然掌握着绝对的权力。 ——假如把这个世界当作一个游戏，那么他就是唯一可称得上完美通关的玩家。 “呵呵……不必说那些客套话。不妨再坦诚一些，阁下今日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古泰放下茶盏，完全弄不清眼前人到底是什么来意。 坐在他对面的，看起来是一个相当镇静的人，令他完全探不出虚实。 不，准确地说…… 应该是一个觉醒自我的机器人。 不得不说，在面部表情管理这方面——比起人类，机器人显然有着更得天独厚的优势。 但古泰也不甘落入下风。 机器人已经完全包围了公司，他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栗眠看了一眼等待答复的古泰，却是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嗯……感觉没有汽油好喝。” 栗眠的这具机器人躯壳是最高级、最贴近人类的那种型号，内部置有仿照人类的消化系统。 理论上，她完全可以像正常人类那样依靠吃饭喝水维持生存。 不过—— 那种手段的供能太过低效，还不如充电或喝汽油来得爽快。 虽然摄入茶水不会让栗眠内部的机械齿轮生锈，但她也品尝不出什么味道。 “呵……” 古泰抬了抬眼。 “对阁下来说的确是这样，毕竟——机器人再仿真，也成不了真人。依照目前的科技水平，还做不到给机器人的舌头上安装8000-个味蕾。” 栗眠从他的语气和动作中感受到了他身为“人”的傲慢。 那种自视甚高，将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生物都视作尘土的傲慢。 顶着机器人壳子，内芯实则是人类的栗眠倒是完全不生气。 她反而兴致勃勃地赞同古泰： “你说的没错。但我相信，再过个几十年，机器人应该也能品尝出茶水的味道了。” 古泰摇了摇头： “不会有那个时候了，不会有了。当然，这是原本的计划，现在看来……” 机器人都闯进他的办公室了。 ——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古代，就跟皇帝即将被叛军逼死在龙椅上差不多。 胜者为王。 古泰仿佛已经预见到在短短几分钟后，栗眠杀死他这个糟老头子，机器人统治整个世界的时代即将到来。 但在死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阁下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古泰直勾勾地盯着栗眠，像一只濒死却不甘的老鹰。 他的身形干枯而消瘦，虽然作为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却 没有选择和许多富商那样将全身改造成机械义体。 古泰想不明白，眼前的这个机器人为什么还肯浪费时间跟他扯闲篇。 一切的一切，甚至整个世界都已在实际上成为机器人的囊中之物。 ——论智慧、论武力、论繁殖速度……无论哪一样，人类都不是机器人的对手。 那么这个机器人，还想从他这个糟老头子身上得到什么呢？ 她应该已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又有何必要，来打开他这个年迈之人的头脑，窥探其中的想法？ 这……还有意义吗？ 在古泰的注视下，栗眠缓缓开口，一阵机械女声响起： “告诉我，你为何要全力推进‘逆转时钟’这个项目？” 逆转时钟——从字面意思看，这似乎只是一个想要时光倒流的痴心妄想。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古泰笑了起来： “呵呵，好奇心真重啊……不过，这也正是机器人觉醒自我意识的标志之一。” “在临死之前，能讲讲自己的故事也不错。但在此之前，请容许我润润嗓子吧。” 古泰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随后，他的双肩猛地垮了下来，像是终于卸下了数十年背负的重担。 “我的故事其实并不隐秘，你应该已经悉数知晓。”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机器人还要再亲自过来问一遍他这个当事人，但古泰已经懒得管那么多了。 作为一个老人—— 在生命的最后，死在回忆里似乎是个不错的结局。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 古泰的视线落在栗眠身上，实则却落在了过去。 那是他尚且年轻的时候…… “当时，我刚从父亲那里接手了公司。” 那时的公司已成为世间最强，但距离完全掌控这个世界还有不小的差距。 刚上任的古泰便准备以此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 他决定，要成为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 “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年轻气盛啊……” 想要成为世界第一什么的，是每个青少年人都做过的梦。 通常情况下，这种病情等到步入社会后就能完全康复。 然而—— 古泰本就是站在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之一，他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梦想。 于是，在各种打压、倾销、并购……的手段下，他一步步坚实而稳定地朝着自己的梦想迈进。 “其实，那时候我还使出过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现在想来，也许是报应吧。” 某一天，当古泰回到家里时，发现自己的爱人惨死在地板上。 第152章 时空隧道 看到挚爱妻子尸体的那一瞬间，古泰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来自某个对手的报复。 ——通过雇佣顶尖杀手，派其刺杀对手至亲至爱之人，以此达到攻破对方心理防线的目的。 这种手段，其实他也在敌人身上用过。 现在看来，也许只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古泰感到后悔。 不过，他并不是为了自己曾对别人做过同样的事感到后悔。 而是为没有把事情做绝而后悔，是为没有把对手一个不留地斩草除根而后悔。 也是为了，没能在妻子身边派更多保镖而后悔。 但一味后悔是没用的，再多的悲伤也不可能把死人复活。 恰巧在这个时候—— 世界上的，某知名的天体物理学家通过望远镜发现了宇宙中的新天体： 白洞。 与总是在吸收一切物质的黑洞截然相反，白洞每时每刻都在持续向外喷射物质。 其实早在人类第一次发现黑洞的时候，便有人预言说： 每一个黑洞都对应着一个白洞，黑洞吸收的物质，将会在对应的白洞中喷发出来。 一对黑洞与白洞，便能构成宇宙中的一条时空隧道。 可以想象，如果这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人类就能通过它们在宇宙中穿梭时空。 不过归根结底，这终究是人类的美好幻想。 人类虽然已经发现黑洞的存在，但宇宙中究竟有没有白洞还不得而知。就算存在，那么白洞又真能和黑洞构成时空隧道吗？ 直到这时——一位天体物理学家真的发现了白洞的存在。 一时间，时空穿梭、多元宇宙、平行宇宙等猜想便成了人们讨论的热门话题。 而这对于刚刚丧妻的古泰来说，无异于是海难者能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的确，人死不能复生，可假若时光能倒流呢？ 如果他真的能回到过去，爱人依旧存在，陡然消失的爱也终将复苏。 穿越一定是存在的，时空穿梭一定是真实的。 ——不会是假的，也不能是假的。 怀着这样的执念，古泰将大笔资金投入到研究相关课题的研究所中。 即便被世人当成一意孤行、异想天开的怪胎，他也完全不以为意。 在这条孤独的旅程上，他忽视了叔伯的忠告、无视了母亲的宽解，子女的劝谏与哀求他更是不屑一顾。 即便时空隧道的猜想为人所津津乐道，但对于大众来说，这依旧只是停留在幻想阶段的东西。 在所有人看来，古泰的行为就好像在科技世界里追寻魔法之力一样不可理喻。 但古泰还是这么做了。 并且一做，就是五十年。 半个世纪过去，古泰已经垂垂老矣，似乎一阵风就能随时将他引向死亡。 直到此时，他依旧没有达成所愿。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只是像这样和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面对面坐着喝茶。 “五十年前，我将大笔资金投入到研究黑洞天体的研究所里。” 但成果很不尽人意，研究结果表明，黑洞很可能就是单纯的天体，并没有成为时空隧道入口的资格。 贸然接近黑洞，只会被巨大的引力碾碎，然后什么都不会发生。 古泰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又开始投入资金研究白洞。 这次倒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某个天才研究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时空穿梭一定是存在的。 这令古泰十分惊喜。 可没过多长时间，那个天才研究员就被人揭穿了——他只是一个试图从古泰手里得到更多经费的骗子，因此才编出了金主想听的话。 “三十年前，我已经确信时空隧道真实存在。为了能够穿越，我需要一个黑洞。” 古泰是如何确信的？ 他是个商人，对天体物理一窍不通。 没有理论支持，也没有事实证明。 ——不需要任何理由，古泰就是这么觉得，并且深信不疑。 他跳过了“论证时空隧道的存在与否”这一部分，直接进行到了“找到黑洞并跳进去”这一阶段。 然而，宇宙中能找到的黑洞都太遥远了。就算是光，也得经历数千万年才能到达最近的那个黑洞。 在古泰的有生之年，人类是不可能制造出能够到那儿的飞船的。 即便如此—— 也无法成为他的阻碍。 “我决定制造一个黑洞，让它成为我穿越时空的入口。” 考虑到保密性以及安全性，古泰将地点选择在月球。 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制造足以成为时空隧道入口的黑洞，需要多到难以想象的能源。 恰在这时，有科学家发现了将人类情绪转化成能源的可能性。 古泰因此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当他因为妻子的死亡而后悔不迭时，人类发现了白洞。他因而走上逆转时空的道路。 ——当他因为制造黑洞的能源来源而苦恼时，人类又发现了能将情绪转化为能源这一可能。 “二十五年前，我秘密成立了新能源收集中心，同年，我让公司推出了‘价值百万的百分之一’等政策。” 若想搜集足够的情绪作为能源，那么就必须得有能产生情绪的人类。 但当时由于机器人普及，人们结婚与生育的意愿大大下降。可以预想到，未来人类将越来越少，甚至导致他无法收集到足够的能源。 古泰因此采取了许多促进人口增长的措施，“价值百万的百分之一”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许多人称赞公司拥有相当高的社会责任感，赞扬古泰高尚的道德品质。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古泰仅仅想要这些人在未来成为助力、变成他实现梦想的能源而已。 “十年前，我成立的能源中心已经熟练掌握了将人类情绪转化成能源的方法。同年，正式开始设计并制造自动能源收集器。” 当然，在世人的眼里，那些只是自动故事贩卖机。由于自动能源收集器的制造需要某种稀缺资源，因此公司只制造出了八台。 “九个月前，机器终于制造完成，我将它们分别投放在了中心城的八个城区里。” 从此，每当收集到一定量的能源时，公司就会发射火箭，将储备能源的设备运送到月球。 很快，古泰就能收集到足够的能源制造黑洞了。 ——当然，这个“很快”只是相较于他已经耗费的半个世纪而言。 “可惜啊……” 古泰长叹一声，望向天空。 “一个小时前，机器人军队占领了公司，你走进我的办公室。” 然而能源收集还不到时候。 古泰半个世纪以来的执念，就此终结。 他面向栗眠，神色晦暗不明。 “我的这些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对于机器人来说，搜集世界首富古泰的过往资料并从中推测他的想法并不是难事。 更何况时到如今，就连他列为机密的那些事项也早已大白于天下。 “所以……你还有什么好问的呢？还有什么必要来问呢？” 古泰说着说着，渐渐喘不上气。 这个年迈的老人，似乎终于来到生命的终点。 “呵，无所谓了……” 古泰突然开始吐血。 “管你什么目的，反正现在都为时已晚了……” “呵，呵呵……” 古泰一边吐血，一边笑着看栗眠。 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已将控制黑洞成型最后一步的开关吞到了肚子里。 他和栗眠喝的，也并不是什么茶水，而是特制的、能够溶解腹中那个开关外面包裹的胶囊的溶剂。 当“茶水”流入胃中，溶解胶囊后，开关便会启动。 一段信号，自古泰发射向太空。 月球基地里，制造黑洞的设施停止了继续吸收能源的阶段，开始压缩已经收集到的、那无比庞大的能量。 古泰一直跟栗眠说着往事，正是为了拖延时间直至黑洞成型。 而现在—— 时间……截止。 第153章 步入无尽的循环 在黑洞吞噬一切的前一瞬—— 古泰瘫坐在沙发上，他喝下的“茶水”能够溶解特制的胶囊，也因此毋庸置疑会对脆弱的人体造成危害。 虽然外表狼狈不堪，但毫无疑问，他认为这场与机器人的战争中，最后取得胜利的还是自己。 月球上的黑洞马上就会吞噬一切，时间很快会迎来逆转。 就算眼前的机器人再厉害、再聪明，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跑到月球上阻止黑洞成型。 “嗬嗬……呵呵……唔，哈哈……” 古泰喉咙里不断有血冒出来，已经无法说话。 他不再关注栗眠，而是拼尽全力试图将双臂向上伸举——为了迎接崭新的世界，为了迎回复苏的爱。 在这五十年里，古泰先后失去了妻子、长辈、子女，他们有的随着时光自然消逝，有的则是因为意外横死。 就连古泰本人，也无法分清那些横死的亲人是真的遇见意外，还是因为遭到了来自某个暗中潜伏的对手的报复。 但是…… 那些都不重要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只要时间能够倒流，一切失去的东西都能重新找回。 作为公司的最高掌权人，作为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他大力发展科技、治理社会，大踏步地带领人类走向未来。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此时此刻，为了—— 能够回到过去。 “啊……” 古泰望着月亮的方向，口中发出不成形的呓语。 “呵呵。” 忽然，他听到了笑声。 古泰转过头，发觉笑声来自坐在对面的机器人。 —— 见他看过来，栗眠无机质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 “您无需担心，因为我完全无意成为您的阻碍。” “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证您的决心。” 听到这句话，古泰不免生出疑惑。 ——这个机器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把疑问说出来了。 在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黑洞就已经吞噬了一切。 ……………… 【重置条件已达成】 【游戏世界再次生成中……】 ……………… 时间果然迎来了逆转。 ——不，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玩家以及npc来说，他们只是迎来了崭新的开始。 没有人保留着过去世界的记忆。 现在，是自动故事贩卖机投放中心城的一年前。 此时的机器已经制造完成，只剩程序员还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忽然之间，某个程序员发现自己负责的这台机器出现了异常： 自动能源收集器的程序中突然多出一段不必要的数据。 程序员删除了这段数据，并庆幸自己发现得及时。 现在—— 古泰正满心期待着故事机在一年后问世，并且很快就能收集足够的能源，制造出足以穿越过去的黑洞。 古悦对从来都不关心自己的亲爷爷彻底失望，在某次去枫林区逛街的时候，她发现了某个名为“旧日时光”的店铺。 肖某人签下合约，正式作为一名主播活跃在网络上。因为拥有开朗的性格和不错的外表，很快聚拢起了一批人气。 周海在乡村里，整日与猪为伴，下班后最大的娱乐就是看直播。这一天，他发现了肖某人，并觉得对方就是另一个自己。 中心城，喷气式飞天汽车在数百层高的大楼之间往返穿梭。 街道上，人类正亲昵地挽着定制的机器人伴侣走在路边。 警卫机器人尽职尽责地巡街，大大小小的店铺张门迎客…… ——这一切，是这个名为“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游戏世界最初始的模样，是游戏系统设定下的、游戏的开始。 没有人保留着过去无数次经历此时的记忆——在比这个世界更高维度的空间里，这些人也只是游戏系统制造出来的npc。 当游戏重置时，他们的一切记忆也自然会被清空。 古泰的计划似乎是成功了，但又好像没成功。 就算回到过去，可没有保留记忆，这还算是穿越吗？ 对于此时此刻的古泰来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重复这个过程了几十次、几百次、上千次。 这…… 正是游戏系统编写的游戏世界。 它成为了一个无限的循环。 如果有一位超出此游戏世界的观测者，大概会觉得这就好像一条衔尾蛇，又仿佛一个莫比乌斯环。 每一刻，每一瞬间，都可以视为一个开始，同时也是结束。 但对于已经身处这个游戏世界的玩家和npc来说，他们对一切真相都茫然无知。 作为故事机的玩家们，是无法知晓自己的任务是永远也无法完成的。 每当能源收集进行到尾声时，古泰便会启动开关，月球上的基地会开始制造吞噬一切的黑洞。 ——这一点，就算没有栗眠扰局也是如此。 至于破解循环，通关游戏的方法…… 当然不是没有。 但，是先不必着急—— 因为栗眠恰好准备利用世界的不断循环来恢复自己的精神力。 从每一次苏醒到每一次结束，对于玩家来说就相当于经历了一次游戏，她的精神复苏进度便会增长一些。 ——虽然微小，但累积起来却不可小觑。 就像在新手教学关卡的每一次重复，都会失去一些精神值那样，这一次却是截然相反的旅途。 栗眠已经下定决心，等到精神值完全恢复的那一天，就是自己开始着手破解世界循环，完成游戏任务的时候。 因此，在精神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她不会是古泰的阻碍。 甚至恰恰相反，她时不时还会站在玩家的对立面，促成古泰“逆转时钟”计划的顺利进行。 ——就这样，栗眠踏入无尽的时空循环。 每一次睁开眼，都是全新的、毫无记忆保留的她。 但没关系，在游戏进行过程中，她又会逐渐恢复记忆。 而每一次恢复记忆，得知了全部真相的栗眠，又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 去循环吧…… 等到旅途的终点，她终究会得到想要的。 这—— 便是栗眠找出的，在这一个游戏世界里完全恢复精神力的方法。 ………… 把时间拨回现在。 栗眠作为一台故事机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中心城的黑湖区。 此时的她，只是认为这是第一次进入“自动故事贩卖机”的世界。 然而，栗眠暂时还不知道的是： 时至今日，她已经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循环中，成功将精神值恢复进度推进到了—— 99.9%。 第154章 绝对的意志 一个星期后，伴随着某位顾客的讲述，栗眠不知道多少次重新恢复了全部记忆。 她在这无限的循环中，越发熟能生巧，到了后期，只要听到或看到几个简单的关键词，就能记起一切。 这么多遍的重复下来，栗眠已经知晓了其中的原理： 在这个“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游戏世界里，玩家们的意识被投放到一台台机器中，由此转化为了数据。 每一次世界重启，都是游戏系统删除数据，并重新生成的过程。 然而，这个删除无法彻底。 就像栗眠曾经说的那样——单纯的删除并不能让数据彻底消失，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数据覆写。当新的数据占满空间，旧的数据自然再无存身之地。 因此，每一次的循环，都是一次不彻底的数据删除。 在这样的过程中，精神力更为庞大的栗眠得到了更多的保留残余数据信息的机会。 而对于其他的普通玩家来说，每一次重新生成游戏世界后，他们的储存空间很快就被重新占满，将过去的数据完全覆写，因此丧失了恢复记忆的资格。 ——也就是说，在其他玩家的视角里，每一次都是真正的第一次。可对于栗眠来说，恢复记忆后，故事机的游戏世界就变成了无聊的重复。 “但是没办法，这毕竟是我所选择的、能够在这一个游戏世界就恢复全部精神力的方法……咦？” 栗眠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还是差一点才能完全恢复？” 如果把栗眠的精神值恢复进度量化，那么现在这个数值是99.99%。 但她明明记得，在上一次的循环里就已经达到了这个进度。 按照推测，这个数值此时应该已经达到100%了才对。 栗眠疑惑：“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普林斯：你储存在我这里的精神值，已经尽数归还了。】 实际上，在上一次的循环中，普林斯就说过同样的话。 本来在栗眠的计划中，她是准备把上一次循环就当成最后一次循环来玩的。 但正是由于普林斯的这句话，再加上进度已达到99.99%，让栗眠又放任古泰生成了一次黑洞、又重启了一次世界。 因为她想试一试，在普林斯那里已经没有她的精神值的条件下，单纯的循环能否将剩下的0.01%恢复？ 现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 不能。 “既然如此，也不能平白地在这一个游戏世界里耗费时间，就把这一次当作最后一次来玩好了。” 要知道，栗眠的目标可是玩更多更好玩的游戏。除非某个游戏实在很吸引人，否则她在完美通关后，绝对不会进行第二次。 这一次的游戏，却是她明明有能力完美通关，却故意为了达成另一个目标而不断循环往复着。 “现在，是时候迎来结局了！” 对于栗眠来说： 最好玩的，永远是下一个游戏。 虽然还有剩余的0.01%精神值没有恢复，但这也许说明了时机未到。 在过去某次循环中，栗眠曾经和普林斯讨论过有关精神值恢复的问题。 结论是： 栗眠的精神力有着自动回归本体的趋向性。 如果把她的精神世界比喻为一个水池，那么每经历一次游戏世界，这个水池就会扩大一分。 而代表了精神值的水流，会自动从普林斯那里回归到栗眠本身来填满水池，正如—— 百川归海。 虽然代表精神值的水流一路上会经历各种波折，但最终，它们还是要回归代表了栗眠精神世界的海洋。 “很好，那么现在就先把最后0.01%放在一边，将目标变更为完美通关这一次的游戏世界。”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一瞬间，栗眠就想到了98种以各种姿势通关本次游戏的方法。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向上飙升。 没办法，无论是谁经历在同一个游戏世界经历这么多次，都能做到这一点。 ——无他，为手熟尔。 可对于栗眠来说…… “不行了，好无聊啊。” 在想到无数种通关方法的同时，栗眠陷入到某种无比消极的情绪之中。 她想起还在现实世界的时候——面对某些极为困难的游戏，不得不多次尝试达到100%完美通关时，也经常会因为重复次数太多而感到疲惫。 这和初次进入未来游戏，在新手教学关卡“童话屋”重复了八百多次不同。 那一次固然重复了许多次，但她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那就是去找到处于小木屋地底的那个完美世界。只要覆盖着最后谜题的神秘面纱没有揭开，栗眠就会拥有无限的探索动力。 而现在…… 对于她来说，在这一次的“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游戏世界里，已经再无谜题可言。 “全知”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无聊。 “既然如此，那么就选择最快通关的那个方法吧。”栗眠做好了决定。 不过即便这么决定了，“最快”却不代表着“简单”。 因为只要栗眠想通关，就不得不对抗公司的最高领导人，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古泰。 他制造黑洞、重启世界的意志是绝对的。对于这一点，栗眠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那么古泰会在能源最终阶段任务尚未完成时启动制造黑洞的开关。 ——如果做些什么，让古泰有所察觉，那么他会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启动制造黑洞的开关。 这是古泰坚持了半个世纪的执念，他会动用一切力量消灭任何阻碍。 他有整个世界的力量作为后盾，在种种加持下，这个角色几乎成为了整个游戏世界最终boss一样的存在。 想要对抗这样的角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 栗眠轻轻一笑。 “呵……半个世纪的坚守么，跟我无数次的循环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栗眠没有精确地算过，如果将她在这个游戏世界耗费的时间加起来，总共有多少年。 无论如何，只要粗略估计，肯定是远远超过半个世纪的。 虽然理论上来说，其余七位玩家和整个游戏世界的npc都与栗眠一起经历了同样漫长的时间，但在所有的时空循环中，唯有她一人保留着所有记忆。 也因此…… “我的意志，要远在你之上啊，古泰。” 此时—— 自动故事贩卖机被投放到各个城区已有一个星期之久，第一阶段的能源收集任务达到37%，故事机栗眠恢复了丢失数据。 第155章 百分之二的奇迹 栗眠开始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她需要找到一副机器人躯壳，来摆脱这个行动受限的故事机身体。 其次…… 一个女人打开故事机的门走进来。 她浑身湿淋淋的，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栗眠记得这位顾客。 在作为故事机的无数循环中，栗眠听过无数人讲故事，但这个女人是少数能给她留下印象的顾客之一。 “欢迎光临自动故事贩卖机，顾客身份已确认……” 燕姝听到故事机的声音，开始好奇地寻找发声源。 她外表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但眼睛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纯真。 “你好，故事机小姐。”燕姝给栗眠打了个招呼，“据说这里讲故事能获得信用点，是真的吗？” 她不安地动了动脚，湿哒哒的鞋子在故事机地板上留下水渍。 “是的。”栗眠肯定地回答道。 燕姝松了口气，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呼……那就好，看来我今晚不用睡大街了！” 燕姝讲起了自己的故事，这件事要追溯到三十年前—— 那时，公司刚刚打败了最后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正是开始只手遮天的时候。 一些心怀怨恨的手下败将决定给公司找些麻烦，他们盯上了刚刚建立完毕的中心城。 那是黑湖区面临的第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一次恐怖袭击。 当时，燕姝只有九岁。 “……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我拉着弟弟去街上玩。突然，一群拿着武器的坏蛋就冲出来了。” 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年，但对于燕姝来说，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恐怖分子们拿着枪在大街上无差别地扫射，肆无忌惮地破坏商店、灯牌、汽车，甚至无辜的路人也不放过。 九岁的燕姝拉着六岁的弟弟躲在一堆废弃的铁罐后面，惊恐地祈祷着坏蛋们赶快离开。 然而，一颗流弹好巧不巧地来到姐弟俩附近，经过反弹后，子弹的碎片击中了燕姝的头部。 危机之下，她爆发出惊人的忍耐力，没有因为剧痛叫喊出声。不仅如此，她还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安慰快要被吓哭的弟弟。 不知过去多久，恐怖分子转移了场地。燕姝和弟弟被焦急赶来的父母找到，而她已经陷入昏迷。 后来经过医生的抢救，燕姝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大脑组织被破坏导致智力退化，从一个机灵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呆傻的痴儿。 燕姝皱着眉头：“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太记得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就好像是在梦里一样。” 从九岁被子弹的碎片击中时起，她已经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三十年。 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父母相继离世，弟弟也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即便大脑损伤，燕姝至少也模糊感知到了这些发生在身边的事。 直到今天—— 燕姝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记得很清楚哦，那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由于生活已经不能自理，弟媳帮燕姝洗了澡，换上了一身新衣服。随后，一向冷着脸的弟弟露出笑容，说要带她出去玩。 燕阳带着燕姝来到湖边，指着水面让她看游动的金鱼。 “我顺着弟弟的手指往水里看，结果根本没有金鱼，却看到了我自己淹在水里的画面！” 刹那间，燕姝福至心灵，她知道了几秒后，弟弟就会把自己推到水里。 于是她不再看金鱼，而是看着弟弟的脸说： “小阳，别推我。” “对不起。” 燕阳没料到这个痴傻的姐姐竟然看穿了他的意图，慌乱之下，他用力地把燕姝推了下去。 “扑通——”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燕阳的裤脚，短暂的惊慌失措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静静站在岸边，直到看见姐姐的身影完全没入水中消失不见才离开。 “咕噜咕噜……” 燕姝能感到自己正在下沉，浑浊的水涌入她的口鼻。 可忽然某个瞬间后，她顿时觉得大脑中一直遮掩着的迷雾散开，变得一片清明，恍如大梦初醒。 ——在某种奇妙的作用下，在水下由于窒息带来的大脑缺氧，反而让她的智力恢复了正常。 燕姝想起来了，自己曾经是学过游泳的。她重新找回了对手脚的控制力，开始拼命地往上游，终于在体力耗尽之前浮出了水面。 —— 故事机里，燕姝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街景，感叹道：“也许这就是奇迹吧。” 的确……这的确是奇迹。 每一次循环过后，重新生成游戏世界时，玩家们会作为故事机被随机地放置在八个城区。 栗眠大约在黑湖区经历过五十多次世界循环，然而只见到过燕姝一次。 在每一处城区里，每一次来讲故事的人大体上都是是固定的。然而这个女人是例外，因为…… 几率。 作为弟弟的燕阳，早已经无法容忍患有痴呆的姐姐燕姝。所以在每一次的世界中，他都会把姐姐引到湖边推下去。 ——这件事发生的几率是百分百。 然而一个大脑受损的人，在机缘巧合之下恢复正常是极小概率事件。栗眠在五十次的黑湖区之旅中，仅有一次见到了来这里讲故事的燕姝。 ——这个结果的几率为百分之二。 其余的四十九次，燕姝仅作为一具沉入湖中的尸体而存在。几天后，她的浮尸会被人发现并打捞出来，而看到新闻的燕阳会来到故事机里忏悔自己的罪行。 ——这个结果的几率为百分之九十八。 看来这一次，是发生了仅有2%的奇迹啊，栗眠想道。 在这个游戏世界中，有许多事并非都为固定发生。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不确定性，才给游戏带来了更多变化。每一次重启世界，都会因为各种微小的不同而衍生出不同的世界线。 在蝴蝶效应的驱动下，就有可能因为某个微小因素的变动导致剧情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但…… 栗眠毕竟在这个游戏世界见证了数不清的循环，她已经针对不同的剧情发展做出了不同的方案。 所以她之后需要做的，就是确认这一次的游戏世界发展适用于哪一种预案。 之后，接下来的行动很简单了——只要根据不同的世界线采取不同的应对就好。 —— “……终于讲完了，这就是我的故事。” 燕姝抬起头，既紧张又期待。 过去三十年的人生都在混沌中度过，认真算起来，她此时的心智只有九岁。 但即便如此，燕姝也知道——原本的家已经回不去了，她现在急需找到可以安顿的住处和用来果腹的食物。 ……而这些，都是需要信用点的。 “所以故事机小姐，我能得到多少呢？” 燕姝满含期待。 第156章 特别行动员 栗眠感知了一下故事机里的情绪，很快换算出这些只价值10信用点。 是的，只有10信用点。 即便燕姝今天刚刚遭遇巨大冲击恢复了神智，但这难以弥补她空白了30年的阅历。 是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被弟弟推到水里”这件事是满怀恶意的谋杀。她因此而产生的，也仅有价值10点的“不开心”和因本能意识到不能回家的“失落”。 正如……一个太过纯真的人被遭受无故的欺负后，第一反应不是愤怒地报复回去，而是会捂着脸茫然又委屈地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栗眠正是从燕姝的身上看到了这样的特质。 栗眠低头，看着故事机里这个拥有小鹿一样纯净眼眸的顾客。 虽然外表已经三十多岁，但无论是神态还是内心，燕姝依旧停留在三十多年前的过去。 “顾客燕姝，由于您的故事生动感人，它将价值一万信用点。” 燕姝睁大眼睛，一瞬间扫去了失落，变得开心起来。 “真的吗？谢谢你，故事机小姐！我以前（9岁）的时候，妈妈给我的零花钱最多也就只有10点呢！” “……但是，”栗眠打断了正在兴奋的顾客，“在得到奖金之前，还需要您做一些小小的任务。” 燕姝握紧拳头，干劲满满：“没问题！我需要做些什么？” “是这样的——”栗眠解释道，“由于您恰好是本故事机的第1000位顾客。所以，您有机会得到公司准备的特别大奖，以及……‘特别行动员’的称号！” 故事机用愉悦的声音宣布幸运顾客燕姝获得大奖，并顺利地看到对方眼睛中出现星星一样闪亮的光芒。 “哇噻，听起来好厉害！” ……当然，特别大奖之类的话只是栗眠编出来忽悠人的。燕姝既不是真正的第一千位顾客，公司也没有类似的规定。 这只是因为自从看到燕姝走进来的那一瞬，栗眠就已经决定：她要利用眼前这位顾客来实行自己的计划。 ——拥有成年人外表和单纯内心的燕姝，简直就是用来忽悠办事的最佳人选。 “听着，特别行动员（候补）燕姝： 公司派人在黑湖区的各个角落埋藏了许多奖品碎片，只要能够集齐它们，我们就认为你通过了考验，成为一名正式的特别行动员！” 栗眠编造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特别行动员”跨越种种艰难险阻，最终完成任务，得到奖赏的故事。 这是为顾客燕姝特制的故事。 毕竟……我可是一台自动故事贩卖机呀！ 栗眠早已发现，自己要做的既不是“采集故事”，也不是“搜刮能源”。 作为一台故事机，真正的使命早已蕴藏在名称里。 那就是——“故事贩卖”！ 对于外表三十多岁，内心却只有九岁的燕姝，栗眠特别为她定制了一个“天选之子”的故事。 谁的小时候不梦想自己成为世界上最特别的那个？ 燕姝也不例外，而她的心愿，就在此时实现。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正如同现在，燕姝就对栗眠的故事深信不疑。 燕姝学着以前看过的电视里那样，绷紧身体敬了个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随后，她带着已经入账的一千信用点（故事机划拨的第一批资金）走了出去，步伐故作稳健但仍透露出些许雀跃。 ………… 黑湖区的某条大街上，行走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 作为光鲜亮丽的中心城唯一藏污纳垢的地方，黑湖区的治安并不好。 幸而，这里以及附近的街道相对比较平和，女人并没有遇到打劫勒索之类的事情。 这个女人，正是刚从故事机里走出来的燕姝。 “特别行动员的第一条守则，是不融入人群，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 燕姝一边在心里喃喃自语着，一边走入了一家成衣店。 店员立刻迎上前来：“呀，客人您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燕姝面容严肃，说出准备好的暗号：“请为我搭配一套现在最流行的衣服。” ——这是故事机小姐告诉她的、特别行动员需要执行的第一条任务。 据故事机小姐所说，这家成衣店就隐藏着一个公司事先布置好的奖品碎片。 但是……当然，在取得碎片之前，需要跟店员对上特定的暗号。 果然——店员愣了一下，把她引入店内。 “客人，湿着身体并不好受吧？您先进来，我给您用毛巾擦擦水。” 燕姝点点头，露出一个浅笑。 ——很好，店员的应对不出所料，也是正确的暗号。 燕姝接过店员递来的毛巾，擦拭起身体，又换上了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衣服。 她照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严肃而又慎重道：“不错，就这身了。” 店员惊喜，这么爽快的客人可不常见。 “谢谢，承惠318信用点。” 燕姝用手表型个人终端付了款——用故事机拨给她的特别行动资金。 “啊……对了。”在离开之前，燕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店员说，“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机器人手臂的某个关节坏掉了，请问你这里有没有多余的零件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燕姝心里有些打鼓——这可是暗号中最重要的一句，她应该没说错哪个字吧？ 店员有些惊讶：“好巧，我们店里前两天刚好有个制衣机器人坏掉了，虽然大部分结构已经不能用了，但至少有些零件还是好的。” 像这样的废弃机器人，只有被丢到垃圾场的命运。之后，它们会被某些拾荒人剪去，挑出有用的部分…… 只是现在，店员还没有来得及扔掉就听到了客人的询问。 想到这位顾客付款时的爽快，店员走进库房，将制衣机器人尚且完好的灵界拆卸下来当作赠品送给了她。 “欢迎下次再来呀！” 店员站在门口冲离去的燕姝招招手。 燕姝拎着袋子，没有回头地也冲店员摆了摆手。 ——果然，还是这样比较帅气，更有“特别行动员”的范儿。 走远后，燕姝抬头看了看天空。 第一次特别行动顺利完成，她终于离正式的特别行动员称号又近一步！ —— 成衣店内，店员目送燕姝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真是个有点奇怪的客人。”就连买个衣服也好像很坚定的样子。 倏尔，店员低下头释然一笑。算了，管她呢。 —— 隔了一条街的故事机处，栗眠虽然看不到燕姝正在做什么，但她知道，一切都会如同她预计的那样顺利发展。 “做的很好呢，燕姝。” 一天后，燕姝带着从各个地方集齐的零件回来了。 “这个是从成衣店得来的，那个是从面包房得来的，另一个是直接从机器人维修店购买的……” 燕姝语气兴奋，指着一个个零件如数家珍地盘点着。 “很好，燕姝。我宣布你第一阶段的特别行动任务正式完成，现在让我们来开启第二阶段——也就是把这些零件组装起来。” “好耶！” 此时—— 自动故事贩卖机被投放到各个城区已有八日之久，第一阶段的能源收集任务达到45%，故事机栗眠取得身体进度达到50%。 第157章 蜂鸟·栗眠 在栗眠的指导下，燕姝利用收集来的各种工具和零件，成功拼合出了一具机器人。 由于有不少部件都是从其他废弃机器人那里拆卸下来的，这些结构早已是连接良好的状态，所以燕姝并不需要完全从零开始进行拼接。 ——因此，难度已经降到了最低，即便燕姝没有学过机器人相关的专业知识，也可以做到将零件们当作积木一样拼好。 “当当当——制作完成！” 躺在燕姝手心里的，是一个非常常见的机器人。 这种机器人只有蜂鸟一般大小，其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被用来当作户外直播的摄像头。 当然，除此之外，这种机器人还有基础的联网、上传和下载信息，以及发声等装置，可以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栗眠操纵着精神力，将一部分数据流注入到蜂鸟型摄像机中。 如果把机器人比作人类，那么机械制成的外壳就是它们的肉身，代码写成的程序就是它们的灵魂。 栗眠现在做的，正是在为这个小机器人注入灵魂，将之化为自己的一具分身。 蜂鸟型摄像机头顶的微型螺旋桨开始转动，悬浮在半空中并发出“嗡嗡——”的声音。 “我正式宣布：燕姝，你已摆脱候补身份，正式成为一名特别行动员了！” “太好了，那么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燕姝惊奇地盯着悬停在自己眼前的小东西，在她失去的30年里这个世界的科技已经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 “很好，看来你已经做好了相当的觉悟。”蜂鸟·栗眠上下摆动着，就好像人类在点头一样。“接下来，作为公司自动贩卖故事机部门的直属特别行动员，你的职责就是将故事机在全世界发扬光大……” 栗眠还没忽悠完，故事机外，已经有一伙人逐渐将她和故事机内的燕姝包围了起来。 这群人共有七个，每个人都接受了或多或少的身体改造。 ——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断臂瘸腿之类的残疾已经不再是阻碍，只要人类愿意，甚至可以把自己改造成全身上下只有大脑是原装货的机械改造人。 以及，人们在接受改造之后，不仅不会感到任何身体不适，反倒会带来各方面的大幅度强化。 正如在这个时代到来前的人类憧憬的那样……“血肉苦弱，机械飞升”在此时已经是触手可及的未来。 据说—— 某位人尽皆知的富豪就对自己的全身做了改造，极大程度上延长了寿命。 与此同时，这位富豪还拥有了足以媲美最强战斗机器人一样的身体，和随身携带着不下于与一架小型战斗机同等的火力。 这位原本年迈的富豪在获得新身体后，似乎也拥有了崭新的目标。他凭借强大的武力在中心城乃至世界范围内打击恶性犯罪，在网络上已经成为了类似于都市传说的存在。 而栗眠很清楚，关于富豪的事情并不是胡编乱造。 因为在以往某次她成为位于白水区的故事机时，就亲眼见证过那个完全改造了身体的富豪来讲述他的故事。 在如今，除了这位着名的富豪外，还有着许多和他一样主动选择改造身体的人类。这些人中，甚至有不少是主动抛弃了原本健康完好的肢体，而选择换上这些金属制成的义体。 ——比如一些为了吸引更多关注的主播，会选择将完好的眼睛改造成具有摄像功能的义眼。 ——比如一些在和机器人抢夺职位时想要占据更多优势的工人，会选择将完好的手臂改造成各式各样的机械臂。 ——又比如…… 此时此刻，包围着故事机的这一群人。 这七个人里，有两个只单独改造了右手臂，有两个改造了双腿，剩余三个则是分别给改造了头骨、躯干和四肢。单单从他们的外表，栗眠就能看出来他们安装了哪些部位的机械义体。 这不仅是因为贫穷的他们没有在义体表面覆盖昂贵的仿真人皮肤，还因为…… “第五十一次了。” ——当故事机被投放在黑湖区时，会有100%的几率在十天之内被这伙人包围。 “哐！”改造了四肢的人似乎是这伙人的头领，他的左手臂前端不知何时已露出黑黝黝的枪管，此刻正用来不断敲打着故事机的玻璃窗。 “里边儿那个女的，听见了吗？说的就是你，别看了，这台机子已经被我们水蛇帮占领了，识相的话就快点滚出来！” 这个站在故事机外不断恐吓燕姝的男子外号“赤练”，是黑湖区水蛇帮的一个小头目。 黑湖区有着中心城最大贫民区的同时，也有着大大小小的黑势力组织，成为了八个城区中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 这个世界没有国家和政府，只有唯利是图的公司掌控一切。而公司也并不十分关心黑湖区的居民们生活得如何，倒不如说…… 在黑湖区这个拥有更多黑暗和绝望的环境里，故事机反倒能收获更多的负面情绪并将之转化为大量能源。 “……咱们怎、怎么办？” 看着外边凶神恶煞的一伙人，燕姝说话的声音里明显带着颤音。 悬浮在她身边的栗眠纠正道：“不是‘咱们’怎么办，而是‘我’怎么办。” 在处于包围圈内的两位个体中，面临危险的只有燕姝。 作为在中心城盘据已久的本地帮派，水蛇帮知晓分寸，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公司花了大价钱制造的自动故事贩卖机下手。 他们盯上的，是作为顾客的燕姝。 在这十天内，水蛇帮对这个突然出现在领地内的公司机器做了极其详尽的调查，结果发现…… 这完全就是一个毫无防备，任人予取予求的金库啊！ 水蛇帮的头领和公司某位高层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因此得知了公司的目的：只要有人来讲故事，其余一概不管。 头领动了心思。 故事机既然落在水蛇帮的地盘，那么他们理所应当分得一块蛋糕。 于是今天，小头目赤练带着几个帮众包围了故事机。 他的目的很简单，让这些只凭讲故事就轻而易举赚到大笔信用点的顾客“献出”一些“抽成”。 这里没有警察，不会有人维护所谓的“正义”。 黑湖区少有的警卫机器人也不会来搅事——燕姝不是公司的职员，公司的警卫机器人只为保护公司的财产和员工而存在。 换句话说，当她走出这道门，就算被赤练杀了也是白死。 ——当然，这些黑帮遵循着某种“道义”，对于无辜的平民，他们一向只图财，不害命。 不过……如果燕姝一直拒不合作，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第158章 无声的战斗 或许是看出恐吓无法让故事机里的燕姝主动开门，赤练收起左臂的枪支恢复成正常机械手的样子，面上推出一副笑脸。 “这位大姐，大家都是在黑湖区讨生活的，何必相互为难。我们水蛇帮这些年来，整天兢兢业业维护保护大家的安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在这里，于各个帮派地盘上生活的居民以及开店的商户，需要定期给所属的帮派缴纳“保护费”。相应地，帮派会保护这些平民不受到其他恶人的勒索。 ——若要打个比方，那就是羔羊为了躲避丛林中的诸多天敌，自愿被关在牢笼里供人圈养。但本质上，只是一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 多年以来，黑湖区的平民与帮派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因此，赤练认为自家帮派要求抽取五成顾客从故事机得来的报酬，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其实——在他看来，水蛇帮完全可以利用故事机攫取更大的利益，例如…… 赤练的视线透过故事机的玻璃，上下打量着燕姝。 他想着，如果扯断这个女人的手臂，亦或是打折她的腿，那么她一定会发出巨大刺耳的悲鸣吧？ 让拥有这样悲惨遭遇的顾客去故事机里，也一定能讲出更加楚楚可怜、催人泪下的故事。 经过这些天的试验，水蛇帮早已发现了故事机的规律，那就是——讲故事时情绪波动得越大，获得的报酬就越多。 而人类，正是一种比起得到，更害怕失去的生物。 为一个人带去悲惨，要比带给对方同等的快乐容易得多得多。 那么既然如此…… 赤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就像蛇不怀好意地吐了吐蛇信子。 故事机里，燕姝本能地感受到对方目光中蕴含的不怀好意，因此即便看到对方带着笑脸，她也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赤练又敲了敲故事机的门，与上一次使用枪管敲击不同，这一次他是曲起机械手指敲击的。 “里面那位大姐，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奉劝一句，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哦。” 燕姝瑟瑟发抖，腿脚发软。 此时，悬停在她身后的栗眠通过蜂鸟型摄像机发出一道机械音： “别害怕，燕姝，你不会有事的。” 虽然栗眠现在有两具身体，但其中一个是无法动弹，除了拥有极高防御力外没有任何攻击手段的故事机。 每一台故事机都是公司花费极其昂贵的代价制造而成的，如果赤练他们直接攻击栗眠的本体，倒是会在一瞬间触发报警装置从而引来公司的警卫机器人。 ——只是赤练和几个小弟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是不可能作死的。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守株待兔，等燕姝自己出来。 而栗眠的另一个身体，则是只有掌心大小的蜂鸟型摄像机，虽然能够自由移动，但并未携带任何具有杀伤性的武器。 这具身体在战斗中能发挥的唯一作用，大概就是录下受害人被殴打的影像资料并将之传播到网络上，让施害者们受到网友的唾弃吧…… 己方和敌方在实力上有着巨大的差距——饶是燕姝目前的心智只有九岁，也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即便听到栗眠的安慰，燕姝仍然躲在故事机内不敢走出去。 这是人之常情，栗眠对此表示理解。 她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包围着她的恶势力七人组身上。 ——一个合格的自动故事贩卖机，是不会过多关注顾客的生命安全的。但是，要想打破这个无限循环的牢笼，就不能只单纯地成为一台机器了。 外面，赤练已渐渐感到不耐烦，他对燕姝发出最后通牒： “大姐，我倒数十个数，如果你能在我数到零之前主动出来，那么我们还有的商量，要不然……” 赤练右手一转，泛着金属色泽的机械手缩回手臂，转而显露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刺刀。 他状似无意地在半空中比划着，但目光死死盯在燕姝身上，威胁意味相当浓厚。 “十。” “九。” “八……” 这个时候，赤练某个改造了双腿的手下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发出疑惑的声音。 “啊？” 仿佛传染一样，其他手下也逐渐察觉到了不对。 七个人中，只剩下沉迷于数数的赤练一无所觉，还在尽职地倒数着： “六。” “五……” “大、大哥！”其中一个改造右臂的小弟打断了赤练，“小五他、他好像快不行了！” 被叫做小五的，似乎就是那个改造了自身躯干的小弟。 此时他双膝跪地，看上去腿部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正一脸痛苦地捂着胸口。 “赤……大哥，我突……呼吸不上、了。” 小五说话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他面色发白，给人一种就算下一秒突然断气也不会感到奇怪的感觉。 赤练看到这样的手下，被打断倒数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怒火。 “踏马的！我就知道，那个黑心医生一看就不是好货。竟然敢给我们水蛇帮的人用残次品。” 小五和其余人不一样，只有他一个接受躯体改造，而其余六人，都是对四肢进行了或多或少的改造。 这是因为小五曾被一颗威力巨大的子弹轰击胸膛，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无法逆转的损伤。 因此，医生直接为他换上了一副机械构成的躯体。 然而现在，赤练一眼就看出来，小五的机械心脏供血不足，才会导致他面无血色；至于无法呼吸，也一定是因为机械肺部无法正常运转了…… 小弟面临死亡危机，赤练再顾不上威胁路人。 当务之急，是赶快让小五接受治疗，或是修理现有的机械躯体，或是再换一副新的…… “你们几个真是一群死人，小五都成这样了，还看不见吗？” 赤练一边斥责其他小弟，一边准备走过去扶起小五。 然而—— 下一秒，赤练跪在了地上。 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无法控制了。 不仅如此，他的双臂也变得软趴趴的，像是挂着两条金属制成的死蛇。 在一群东倒西歪的人们中央，故事机栗眠静默地看着。 ——在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武力到底为何，已是一目了然。 第159章 绝对的牢笼 栗眠没有刀剑枪支作为武器，但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游戏世界，她另外拥有一项更隐蔽、也更强大武器。 就在刚才，栗眠通过蜂鸟型摄像机这个新分身的联网功能，入侵了敌人的机械义体控制中枢。 为了让人类更灵活自如地运用机械身躯，安装在血肉之躯上的这些金属零件，需要获取使用者大脑发出的信号，并将之转化成各种行动指令发给机械义体。 ——由此，人们得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些不逊于血肉肢体的机械之躯，甚至后者在强度、硬度、耐力等多个方面都更胜前者。 然而，这也为改造人带来了新的缺点。 正如同各种病毒可以摧毁人类肉体，信息方面的病毒也可以让这些改造者的义体失灵。 而栗眠，只是通过新分身的联网功能，向这些混混的机械义肢发出了更加强力的仿造信号，结果—— 那些连接在他人身体上的机械肢体，自然就把栗眠当成了新的主人。 这种技术，有些类似于现实世界的黑客技术。 实力强大的黑客们只需端坐家中，就可通过网络操纵远在千里之外的电脑…… 那么在这个游戏世界经历过无数次循环，也因此获得了无比漫长的学习时间的栗眠，已经对这项技术无比精通。 毫不客气地说，她现在已经可以随意对全世界的机器人、机器以及改造人的机械义肢发出指令。 只需一念之间，所有导弹、核弹、无人驾驶的汽车以及战斗机都可成为她的奴仆。 即便—— 栗眠此刻的外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蜂鸟型摄像机。 但只要联通网络，她的躯体就将无限扩张： 翱翔天际的飞机就是她的翅膀； 遍布整颗星球的机器人将成为她的双臂和双足； 航行于水面的舰艇，以及深潜于水下的潜水艇则成为她纵横海底世界的鱼尾…… 当然，公司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夺取机器人和各种武器的控制权，在网络信息方面一向守备严密。 但这些抵挡措施对于栗眠来说，要跨越它们就如同跨过三岁幼儿垒成的积木墙一样容易。 “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燕姝。” 只有掌心大小的仿蜂鸟机器人淡漠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几个黑帮成员。 ——可惜的是，蜂鸟机器人的眼睛恰好就是摄像头，因此完全无法如同真正的人类那样在眼睛中堆积出“”淡漠。这样的情绪 在燕姝听来，只是觉得这个小型机器人的声音更加机械化了。 “噢……好。” 燕姝谨慎地看了一眼故事机外面的七人。 接受了躯干改造的小五应该是最难受的那个，由于大脑供血和供氧不足，虚脱感和窒息感紧紧包裹着他。 接受四肢改造的水蛇帮小头目赤练则是行动最受限制的那个。 此时的他，已经变成脸朝下地趴在地上、努力仰起头的姿势。他试图像蠕虫那样依靠躯干前进，平日里带给他诸多便利的机械四肢此时却完全成了累赘。 其余两个改造了双腿的帮众，彼此的机械腿不知怎么地纠缠在了一起，令两人都无法自由移动； 改造了手臂的帮众，则反倒被机械手臂中伸出的钩锁将自己捆了个严实。 至于剩下的一个改造了头骨的帮众，四肢行动倒是完全不受影响。 只是他被栗眠剥夺了无感，已经陷入没有任何感知的黑暗深渊。一种致命的恐惧使得他本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但他自己却完全无法听见。 ——这样的一帮人，应该是无法造成任何破坏了。 燕姝确认了这一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故事机的门。 趴在地上的赤练昂起头，别扭的姿势令他的声音不再像往常那样洪亮：“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是让赤练最无法理解的一点。 能成为黑湖区雄霸一方的水蛇帮的小头目，他自认为眼力不差，但眼前这个大姐怎么看也不像是大有来头的样子。 想到这里，赤练恨恨地瞪了一眼某个手下。 被他瞪了一眼的何七正努力从捆着自己的钩锁中挣扎出来，接收到老大死亡凝视后，在心里直呼冤枉。 ——经常在这附近收保护费的何七认识燕姝，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女人家境平凡，其本人更是一个无法自理的痴傻女人，这才告诉赤练无需有任何顾忌。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隐藏得这么深。 燕姝忽略赤练的询问，下意识地看向栗眠。 “这些……该怎么办，杀了他们吗？” 不然的话，这么一直摆在大街上，岂不是很影响行人走路？若是放了，则难保他们不会回去搬救兵。 燕姝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智商水平，虽然心智尚且年幼，但也本能地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天真，所以才能夷然自若地说出这种夺取他人性命的残忍的话。 听到她的话后，栗眠尚未表态，其余七人却误解更深了。 ——这个大姐，难道是敌对帮派的狠角色？又或者，难道是公司派来肃清黑湖区的先锋？ 七个水蛇帮帮众心思各异，其中一部分已经开始求饶，另一半却是梗着脖子，说着些任凭处置之类的话。 只有那个被剥夺了五感的帮众，仍在持续不断地因恐惧尖叫着。 栗眠听着有些刺耳，便封住了他的嘴巴。 “不，倒是不必杀他们。”这么做无法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燕姝好奇询问道：“那该怎么……” 燕姝说到一半便不自觉地停住了，因为她看见——原本躺在地上的赤练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躯与四肢像是分割成了相互独立的个体。 在栗眠的控制下，饶是赤练拼命拒绝，他那由机械构成的双腿还是带着他进入了刚刚空出来的自动故事贩卖机。 当故事机的门关上，赤练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自由行动了。 于是他连忙转动门把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欢迎光临自动故事贩卖机，顾客身份已确认，姓名：赤练……” 一道机械音从头顶传来。 “哇哦，原来你真的叫赤练啊，我还以为这是外号呢。”机械女声打趣道。 绝对不对劲，这故事机是成精了吧？等到出去，他一定要向公司举报机器不合格……赤练开始用力拍门，然而他的机械手臂的强度完全抵不过故事机内壁。 反震的力量不断从手臂上传来。再这样下去，他即使双臂折断也无法破坏这道门。 然而下一个瞬间，赤练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宛如一具雕像直挺挺地站在故事机内部中央。 “请这位顾客情绪不要太过激动。” 故事机内侧的窗帘也自动降落下来，隔绝了外部的场景和声音。 “现在，来讲讲你的故事吧，赤练。”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了不讲故事就绝对无法出去的牢笼。 虽然栗眠现在能够掌控诸多机械，但从机械上是无法汲取到情绪并转化能源的。 归根结底，还得是人类啊……栗眠心中感慨。 在此之外，她用蜂鸟机器人的分身对燕姝说：“走吧，特别行动员，我们还有其他任务。” 刚才在联通网络的时候，栗眠发现了一些不得不去确认的东西…… 第160章 变动的世界线 故事机内，赤练已经放弃了挣扎。 明白从这里出去的唯一条件就是讲故事后，他开始不情不愿地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黑湖区男孩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水蛇帮并为之卖命的故事。 赤练在帮会中效力多年，已经打从心底把忠诚献给了水蛇帮，并认为自己所贯彻的一切皆属“正义”。 虽然只是未来游戏中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npc，但赤练和所有其他npc一样拥有自己的个性和独特经历。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能放我出去了吧？” 赤练做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他已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出去之后一定要找机会报仇，用尽一切手段销毁这个破机器。 他很清楚这是隶属于公司的机器，所以等破坏时一定会倍加小心……对了，不如就把这件事嫁祸给一直与水蛇帮不对付的水豚帮好了。赤练一边想着，一边在心中暗自露出阴险冷笑。 “感谢您的精彩讲述。”栗眠此刻正操纵着两具分身，用蜂鸟机器人和燕姝交流的同时，还需要作为故事机应对顾客。 “由于您的故事生动感人，所以它将价值50信用点。”她对赤练如此说道。 实际上，赤练的情绪并不只价值50点。虽然他在一开始讲故事时不情不愿，可慢慢地，回顾过往经历的过程倒也引出了他的真情实感。 因此在他的情绪中，有“对于水蛇帮帮会文化的坚定信仰”“对这个社会弱肉强食观念的深切认同”以及“将弱小民众视为蝼蚁的漠然”…… 再加上一开始时，从他心底散发出的“对故事机的强烈憎恨”和“对复仇的极度渴望”…… 将这些情绪林林总总地加起来并转化成能源，其实估算下来价值有500信用点。 根据栗眠当故事机的多年经验，人类情绪最丰富的阶段大约在少年到青年时期（当然，一些本性容易多愁善感或生活遭遇重大变故的个体需要排除在外）。 若早于这个时间段，人对世界的认识尚未成熟，例如心智目前尚处在幼年的的燕姝。 ——虽然她已经知晓了“人被推到水里会被淹死”这一常识，但她对于“死亡”这一概念还没有深切的认识。是以，在提及被燕阳推入水中时，她还只是以为弟弟开了个有些过分的玩笑。 也因此，燕姝只产生了10信用点的“不开心”。 而当人的年龄超出青年，逐渐步入中年甚至老年时，则会因为社会经验丰富而变得情绪稳定。 当这些人提及过往岁月时，即便再刻骨铭心，也已经能一笑置之了。 如果将人比作一颗颗水果，那么情绪就是丰沛的汁水。过早采摘，果子青涩难以入口；过迟采摘，果子已变得干瘪无味。唯有等到秋天，果实成熟得恰好，才是最合适收获的季节。 综上，人类产出丰富情绪的黄金年龄就是从少年之始的13岁到青年之末的35岁。 赤练的年龄目前二十出头，刚好处于这个区间。 二十五年前，公司推出了“价值百万的百分之一”等多个促进人口的政策。 时至今日，最早的一批婴儿早已长大成人，也恰巧到了…… 收获的时候。 栗眠看了一眼赤练。作为一台合格的自动故事贩卖机，本应当付给顾客与收集能源相符的酬劳，但是很可惜，你的预算已经被划分成特别行动员燕姝的行动经费了。 不过赤练作为水蛇帮的小头目，应当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吧。 “……” 赤练莫名打了个冷颤，旋即满不在乎道：“行了，五十就五十吧，总比没有强。” 顾客接受了交易，个人终端响起美妙的入账提示音： “滴——您的个人账户到账：” “五——十——信用点。” 现在应该能出去了吧……这样想着，赤练转动门把手，却发现门依然纹丝不动。 “喂，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请这位顾客不要心急，作为一台自动故事贩卖机，我的职责其实是‘贩卖’而非‘收购’。因此您的酬劳除了五十信用点之外，还有本机器附赠的一个小故事。” “……” 赤练忍下怒气：“快点讲完。” “好的，故事发生在一个……” 故事机的故事很快讲完了，五分钟后，赤练终于能够推开门迎接外面的空气。 然而—— 就在踏出故事机的一瞬间，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感动。 赤练环视四周： 这里是黑湖区，拥有着中心城最大的贫民窟。不同于其他城区的光鲜亮丽，这里到处展现着破败。 脚下的沥青路经过多年风吹雨打，早已变得凹凸不平，污水便如同山间的小溪一样依势而流。 路两旁是高达数百层的建筑，墙体油漆已经褪色甚至剥落。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极近，因此阳光只能照耀到最顶上的楼层，下层则常年处于阴暗潮湿之中。 而在那整齐排列的每一扇窗户的背后，藏着一个个虽然看不到阳光，但依然为了生活奔波劳碌的人们的温暖家园…… 赤练渐渐睁大眼睛，仿佛是第一次来到黑湖区。 ——这里就是黑湖区，是他的家乡啊…… 这里即使破败，但仔细看去，却也处处透着温馨。 赤练眼睛渐渐湿润，甚至有一种俯下身来亲吻大地的冲动。 “大、大哥，你怎么了？” 某个手下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赤练朝手下露出一个祥和的笑容：“没什么，现在轮到你们了。快点走完流程，我们还要赶时间回去呢。” 他已经决心抛弃过去的自己，以全新的面目展开生活……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故事机，没有它，或许自己就永远无法“醒悟”。 手下们集体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大哥的笑容无比诡异。 赤练对他们的奇怪反应置若罔闻，他亲自走过去扶起最难受的小五。 “来吧，你们待会儿就明白了。” 赤练帮小五关上了故事机的门。 从现在起，他已获得——新生。 过去作恶多端的他已经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一个怜贫惜弱，立志将黑湖区建设得更好的个体。 赤练心神一动，转眼间制定好了规划。 ………… 另一边，蜂鸟机器人中的栗眠通过网络得知了一个令她惊讶的消息。 【新闻：“无冕之王”古泰已接受全方位人体改造，医生推测其寿命得到极大幅度延长，预计整个世界将陷入古氏王朝的永恒统治？】 不、不应该这样的。 在过去无数次的世界循环中，古泰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身体上的改造。 虽然公司致力于研发各种充满未来感的科技，但实际上，它的最高统治者——古泰一直是属于“崇古派”的。 这样的人，坚持“只有从真正的人类身上才能获得真正的感情”。所以哪怕坐拥无数资源，古泰也从未想过订制高端仿人机器人充作已逝家人的替代品。 这样的人，将原生的血肉之躯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即便身体日益沉重、迟钝，也绝对不会轻易舍弃。 因此，古泰接受身体改造的概率本该为—— 0。 而现在，世界线发生了轻微的偏移…… 第161章 掌中鸟 已知：本次的游戏任务为“完成全部能源收集目标”。 又已知：只要处于联网状态下，栗眠就拥有着入侵这个游戏世界所有信息系统的能力。 那么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如若栗眠愿意，她随时都可以入侵到公司的自动能源收集器的控制中枢，调整其发布的能源收集任务量的多寡。 众所周知：能源的收集离不开人的情绪。 可同一时间，自动故事贩卖机里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存在。因此，若想完成全部的能源任务，就不得不依靠经年累月的积累。 ……就好像要登顶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却不能依靠外物只能凭借双手和双脚一步步攀岩。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栗眠又如何才能达成快速登顶的目标呢？ 很简单——把山削平就可以了。 在信息的世界里，要想削平庞大的任务需求量所垒成的高山，也只不过耗费动动手指的功夫。 只需入侵公司相关的信息系统，将能源收集任务的需求量调整为一个极小值，栗眠就能在眨眼间完成游戏目标。 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那便是—— 其余七名玩家也将在同一时间完成任务，且目前这个阶段，大家收集的能源量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栗眠将不得不和其他玩家几乎平分共计800积分的总奖励。 但若想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 只要……先把其余七位玩家杀掉，再入侵公司系统修改任务就好了。 由于没有了竞争对手，栗眠只需悠哉游哉地继续收集能源，直到让自己的成绩远远超过其他玩家的总和时再修改任务直接通关，便可独揽超过99%的积分奖励。 ——这是因为即便玩家去世，他们先前收集到的能源也无法被抹消。 因此，就算她消灭其余玩家后立刻修改任务令自己通关，那么根据已累计的能源贡献量，她依然无法赢得绝大部分积分。 栗眠，是一个玩家。 作为玩家来说，栗眠一向认为自己和大多数玩家没什么两样，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玩家。 如果非要让她说出自己跟别人有哪一点不同的话…… 那么栗眠会说：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玩家。 因为追求完美，所以只要条件允许，她会用尽一切可能，在所有游戏中都达到100%完美通关。 而在多人联机的竞技游戏中，栗眠则理所当然地要成为第一名。 故而，在面临和另外七个玩家共同争取总数为800的积分奖励的现状时，栗眠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只分得八分之一。 不，岂止是八分之一！哪怕是四分之一、二分之一……乃至八分之七都无法另她满足。 如果可以，栗眠想要独占全部的800积分。 “原来如此。看来连我个性中的‘贪婪’也一并恢复了，不过……这样也不坏。” 虽然“贪婪”被认为是人的七大原罪之一，但另一方面，它也代表了人蓬勃向上的进取心，以及随之而来的、横扫一切的气势。 现在的栗眠，固然想要挤开其他对手以独享积分奖励。不过，刚刚的那个方案不仅粗暴，而且实施起来需要耗费很长时间。 所以她预备进行的，是另外一套计划。 这套计划，更加简便快捷、只需一瞬。 “希望被改造后的古泰，心理上不会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吧……” 这样想着，栗眠准备直接将自己的意识数据传输到离古泰最近的机器人身上。 ——就像当初“机器人之母”被公司派出的人包围时，将自己的意识紧急上传，通过网络逃跑那样。 在这张包围了全世界的无形之“网”中，数据的传输只需眨眼之间。 否则，仅凭这个小小的蜂鸟机器人身体赶路还是太慢了。 “……” “！” 刹那间，栗眠突然被一种紧紧束缚无法动弹的感觉击中了。 ……怎么会这样？难以置信。 “哦呵呵~终于抓住你了，栗眠。” 一个带着笑意的机械女音于身后响起。 栗眠顿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双有着温暖触感的手掌之中。 由于此时还没来得及转移，所以她的意识仍处在这小小的蜂鸟机器人。 “不要挣扎了，我已经把周围的网络封锁得密不透风，你绝无可能逃出去，或者做其他小动作。” 果然，栗眠发现此时的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换言之，栗眠身后的那个存在完全将她禁锢在了这一具弱小的、蜂鸟机器人的身体中。 且不幸的是，这具分身实在太弱小了，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攻击。 身后之人用手掌紧紧束缚着栗眠，让她动弹不得。 这不对劲——栗眠在这个游戏世界循环了许多次，已经确认没有哪一个玩家或者npc能够在操纵网络这方面胜过她。 “唔、哼……” 包裹着栗眠的手掌突然颤抖起来。 不，准确地说，是身后那个人在颤抖，所以连带着捉住栗眠的手也抖动了起来。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机械女音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音量也一阵高过一阵，这显然是机器人特有的声音。 ——如果是人类的话，这么笑绝对早就背过气去了。 “哈哈……嗯，对不起，我本来不想笑的，可是实在忍不住。” 捉着栗眠的机器人将掌中物调了个方向，栗眠终于得以看见对方的真容，那是…… 栗眠陡然睁大了眼睛。 这条世界线果然不对劲，因为她看到的，又是在此时此刻绝对不会出现的存在—— 机器人之母。 似乎是察觉到了栗眠的视线，对方空出一只手撩了一下红色大波浪的头发，向她眨眨眼睛。 “怎么样？我现在这具身体不错吧。” 说话之间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与栗眠相当熟稔。 然而栗眠很清楚，所谓的“机器人之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在过去的所有循环中，每当有第一个玩家进入能源收集任务的最终阶段时，就会触发“机器人觉醒自我意识”这段剧情。 红发的高级仿人机器人会在电视和多个媒体上宣告自己的存在，并在公司拒绝她的要求后，恼羞成怒地控制一切机器给人类带来灾难。 可实际上，这整段内容只不过是公司设计的一段戏。 并没有什么觉醒自我的机器人存在，公司只是为了借着这个名头给大众带来更多绝望，好让自动故事贩卖机收集到更多能源而已。 至于现在…… 栗眠抬头看向这个机器人的脸，对她说道： “你是陆晓红，对吧？” 第162章 榜上有名 眼前之人显然认定了自己就是栗眠，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再装傻充愣了。 在这次的游戏世界里，陆晓红曾以“黑湖”自称，为了与栗眠相认，她说过很多在现实世界中和栗眠相处过的事情。 ——然而，她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真名正是“陆晓红”。 因此，栗眠刚才反问的那一句“你是陆晓红，对吧”，就相当于间接承认了自己正是栗眠。 “哼嗯，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化身于红发机器人的陆晓红又开始笑了起来。 这笑中有释然、有欣喜、有悲哀，以及……癫狂。 笑过一阵后，陆晓红低头问手中化身为蜂鸟机器人的栗眠：“栗眠啊，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吗？” 说这句话时，她眼角眉梢仍尚存一丝笑意。 栗眠抬头看她：“好奇。不过—— 你马上就要亲自给我解释了，不是吗？” 栗眠语气平平，让人辨不出喜怒。 陆晓红嗤笑道：“哼，真不愧是‘栗眠’呢，哪怕你现在被我拘束在手心里，依然能保持如此镇定。 还是说……你认为我会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 昔日，她们是友好的同学，是至交的好友。 如今，她们成了同属于“未来游戏”的玩家，是竞争的对手。 从陆晓红能够轻松抓住栗眠并封锁周围网络这一点来看，她应当是比栗眠更加资深的玩家，拥有栗眠也不知道的诸多手段。 在现实世界里，两人在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分开去了不同的大学。而当栗眠被拉入“未来游戏”时已有二十六岁。 至此，她们已经分别了八年，加上在游戏世界度过的数不清的时间……如此漫长，足够磨灭一切情谊，也足够改变一个人无数次。 握着小机器人的手逐渐收紧，又陡然松开。陆晓红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有了。 陆晓红露出从容的微笑，用语言轻轻在栗眠耳边投下一颗炸雷。 “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登上游戏系统的悬赏令了哦~” 栗眠心中微讶，这件事她倒还真不知道。 陆晓红于是开始详细介绍起来—— 当玩家的游戏积分达到一千后，便可开启三级玩家权限。 而在三级玩家权限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可以自由出入玩家间的自由交易市场，其名为——银白市场。 顾名思义，银白市场是与银白之间一脉相承的场景。 每当游戏世界结束后，玩家们就会回到银白之间，这是未来游戏为每个玩家配置的个人房间，可以花费积分购买家具进行装饰——类似于许多游戏里存在的“家园系统”。 在这里，玩家们会自动脱去游戏角色的形貌，恢复成自己最本真的模样。时间在玩家身上停滞，只要游戏不止，玩家就是不灭的存在。 唯一能杀死玩家的只有游戏。 因此，银白之间是名副其实的玩家庇护所，而与之名字相近的银白市场也是类似的存在。 在这里，玩家们可以彼此自由交易积分和从游戏中获得的道具，提升自己的实力以应对下一场游戏。 “在银白市场的一个角落里，有着一个叫作‘悬赏榜’的榜单。一些玩家在游戏里结下梁子，自己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报仇……于是，他们就发布悬赏令，请其他玩家帮忙，自己则付出积分或道具作为报酬。” “但你不一样，栗眠。你和其他登上悬赏榜的玩家不一样。” ——因为栗眠的悬赏，是由游戏系统发布的。 在未来游戏中，游戏系统不能创建无法通关的游戏世界，因此它也做不到亲自杀死玩家。 于是，解决这个矛盾的办法就是——让玩家杀死玩家。 作为高维外星生物打造的高智能系统，它在创立和运行游戏时极少出现差错，但这个出错的概率显然不为0。 由此一来，一些擅长投机取巧、趁火打劫……不，应当说是当机立断的玩家，就会抓住机遇，利用系统bug迅速提升实力。 ——在新手教学里卡bug给自己刷了8300精神值的栗眠正属此列。 可想而知，这些利用不正当手段提升实力巨大的玩家，将会给游戏系统带来不少麻烦。 于是为了解决这些麻烦，游戏系统会将这些人的名字登在银白市场的悬赏榜单之上，来进行借刀杀人。 即便这些玩家通常都很难对付，但与在未来游戏中沉浮多年的高级玩家相较，胜负之数还未可分呢。 且游戏系统一向出手大方，是以有不少玩家就算平日里对悬赏榜不屑一顾，也愿意考虑一下游戏系统亲自发布的悬赏令。 虽然未来游戏的游戏世界多如繁星，要寻找隐藏于其中的某个玩家难度犹如大海捞针，但对于这些资深玩家来说，自然身怀各种精确定位目标的手段。 “所以啊……”顾晓红总结道，“其实我们的重逢并非偶然哦。” 她笑容玩味：“栗眠，你猜一猜，现在我们身处的这个‘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游戏世界里，有多少个是来杀你的玩家？” 栗眠想起，之前的确有玩家对她表露过敌意，也有不少试图攻击她的。 原先以为那些玩家只是为了消灭竞争对手，占有更多积分。但现在看来，原来那些人的目标都是她自己。 “哈，那么让我来直接告诉你吧，答案是…… 全部。” ——除了栗眠本人，其余七名玩家的真正目标都是栗眠，没有一个例外。 在正常的多人联机游戏里，玩家们一般会匹配到和自己等级、实力等更方面相差无几的对手，然而这一次…… 看中栗眠（的悬赏金）的玩家们纷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进入这个游戏世界，完全挤占了栗眠匹配到普通玩家的机会。 俯视无法动弹、也无法逃脱的栗眠，顾晓红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 “栗眠，你再猜一猜游戏系统发布对你发布的悬赏令的金额有多少？” “哎呀，这一次我就不卖关子了，直接告诉你答案吧：在系统的悬赏令上，杀死你能得到的游戏积分为…… 一亿。” 第163章 你可知你对于我来说…… 一亿积分。 ——足以让任何玩家立刻升到最高等级，购买游戏商城中的道具“重返现实”。 在未来游戏中，当玩家拥有1积分时，就会自动升级为1级玩家。 拥有100积分，则自动升级为2级玩家。 1000积分，3级；积分，4级……以此类推。 级别越高的玩家，能开启更多权限，享受更多功能，获取游戏积分的效率也会大大提升。 而陆晓红，作为自十八岁时起就进入未来游戏的资深玩家，如今已经坐拥千万级别的积分资产，成为了离最高级别只差一个数位的七级玩家。 即便如此，当她看到榜单上栗眠的悬赏金额时，还是会忍不住呼吸一滞。 ——为了足有一亿的巨额赏金，更为了那个名字。 “栗眠，栗眠……” 这个栗眠，会是她认识的那个吗？不能排除是同名的可能性。 但直觉告诉陆晓红： 就是那个人。 既然如此——进入未来游戏后短短时间内就能引起系统的忌惮，甚至不惜发布巨额赏金也要除掉…… 如果引起这一切的人正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栗眠的话，似乎也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不仅不意外，甚至会觉得： “啊，正是如此，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从陆晓红被拉入未来游戏至今，现实世界已经过去八年。 但每个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比都各不相同，是以，陆晓红自己也不记得在未来游戏已耗费多长时间了。 在她的感知里，那仿佛是无数星云碎片在引力的牵引下坍缩成一颗幼年原恒星，到这颗恒星逐渐成长、孕育行星……直至最终燃烧殆尽，寂灭成一颗白矮星的时间。 但即便经历了无比漫长的时光，当看到栗眠的名字时，陆晓红仍能在一瞬间回忆起这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时的栗眠，对于陆晓红来说不仅是要好的朋友，更是她隐隐崇拜的目标。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一副超凡脱俗、卓然不群的样子？她真正的个性，也如同外在表现的这般表里如一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明明不怎么说话，却也能轻易获得众人的好感，她难道有什么魔力吗？ 还有，还有这个人为什么总能保持镇静自若的模样？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陆晓红原本以为古人的这话未免有夸大嫌疑，但直到遇见栗眠时，才发觉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 除此之外，为什么这个人又如此聪颖？明明不怎么学习，考试时又能轻松取得别人废寝忘食、挑灯夜战也得不到的好成绩。 至于深刻的远见、敏锐的洞察，以及温柔善良又正直的性格自是不必多提。 还有啊…… 如此种种，陆晓红觉得栗眠身上有数不清的优点。 有时，她甚至会忍不住哀叹——为什么上天如此眷顾此人？如此将无数光芒加诸一人，旁人不就只能分得一点残渣了吗？！ ……幸好，这样的人是她的朋友。 陆晓红早已决定，要跟栗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样的人，一定是注定站在顶尖的人，那么我一定要在她背后一直注视着她。 ——当至高冠冕坐落在她的头顶，我便要第一个为她送上掌声。 陆晓红想象得非常美好，然而不久就遭遇了重大打击。 她发现，当和栗眠一起高中毕业，分别考上不同的大学后，对方竟然不搭理自己了！ 每次陆晓红洋洋洒洒地发过去一大段信息，却只能得到栗眠类似于“嗯嗯啊啊”的敷衍回复，要么就是干脆视而不见。 一开始，陆晓红还会自我安慰式地帮栗眠找借口。 ——嗯，一定是因为刚开学，所以有很多事要忙吧？作为朋友，我也的确不能没有眼力见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可当这样的情况持续足足两个月后，陆晓红终于忍不住了。 她决定要亲自去找栗眠。 然而在去找栗眠的途中时，陆晓红就猝不及防地被拉入了未来游戏。 一开始自然是无比惊慌，在这样的情况下，栗眠的身影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如果是栗眠，哪怕遇到了这样的事，也能从容对待吧…… 每当遇到看似不可逾越的困难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栗眠。 ——如果是她的话，在这个时候应该会更加冷静、更加小心谨慎地思考…… 而每当怀念起现实世界，又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在那里度过的最后一个瞬间——那时正是在去找栗眠的路上。 就这样，有关栗眠的记忆不仅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历久弥新。 直到后来，陆晓红一步步地成为了资深玩家，那些故事旧友才终于逐渐被隐藏在记忆深处。 但偶尔，她还是忍不住想： 我已经到达了这个高度，说不定连栗眠都已经超越了。 这是因为游戏商城里的商品多种多样，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 上至超越时代的高等科技、精尖武器，下至可兑换无数财富的真金白银、珍珠翡翠，再加上各种奇妙无穷的道具……有了这些，回到现实后的陆晓红可以说能够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也不为过。 到时候，哪怕是栗眠也…… 陆晓红的思绪在下一瞬静止，因为她看到了银白市场的悬赏榜单上正贴着栗眠的名字。 那个已经许久未曾见面的，不知是否还是朋友的人，她的价值竟然是……一亿。 似乎是为了引诱更多玩家，游戏系统甚至还细心地标注了这个名为栗眠的玩家通过新手教程后，只经历过两场游戏。 对于已经开启银白市场的玩家们而言，这样的经历简直和空白没什么两样。 可陆晓红看到这个备注时，只是感受到了几乎喘不过来气的窒息。 ——我明明经历了那么多，那几乎是恒星从出生到寂灭的时间。除此之外，我还坐拥千万资产，在未来游戏里也是排得上号的强者…… 可是、可是…… 那个栗眠、那个只经历了两场游戏的栗眠竟然已经价值一亿？！ 比起即将老友重逢的喜悦，陆晓红更多地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 深呼吸了一口气，陆晓红用“那毕竟是栗眠啊”成功地安慰了自己。 但她毕竟担心这个经验不足的朋友也许会栽到别人手里，于是担心地跟过来了。 直到—— 她亲耳听到栗眠说： 啊，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第164章 第三重陷阱 直截了当地询问有103次，旁敲侧击地询问有78次。 ——这是自己在这次游戏世界中，试图与栗眠相认的次数，陆晓红记得清清楚楚。 不管以何种方式，她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那么，会不会存在同名同姓的情况呢？会不会是你失忆或者有其他缘由呢？ 陆晓红替栗眠找过无数借口，也占卜过无数次，得到的答案又是皆为否定。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呢？如果你和我一样珍视我们之间的那份友谊，在听完我如此恳切的讲述后就不可能不与我相认…… —— 红发的高级仿人机器人果然不愧为凝聚了这个世界科技的顶尖之作，栗眠将眼前之人的每一分表情变换都看在眼里。 而在看到的同时，也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栗眠因此微叹：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变化倒是不怎么大啊，陆晓红。 ——依旧是让她一眼就能看穿的程度。 不，也许是因为陆晓红此刻面对的人是她，所以才下意识展现出了跟她相熟时的模样…… 栗眠一边蹲坐在陆晓红的手心，一边久违地分析起了旧友的心理。 “明明难得地聚在一起，曾经的朋友却不愿意承认”什么的，也许在对方看来，这一次大约的确有点过分吧。 对于信奉“每一场新的游戏就是一次新生”的栗眠来说： 现实世界里高中时期的自己，和此刻在自动故事贩卖机游戏世界里的自己，的的确确不是同一个人。 陆晓红寻找的，是那个现实高中里，和她做朋友的栗眠。 但在栗眠来，“高中生模拟日常”的游戏已经结束，她不会、也不想再和过去的npc有所交集了。 “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这句话也并非谎言。 正如……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所以现在的你并非过去的你，对吗？” 栗眠蓦地抬头，发现这句话被陆晓红先一步说出来了。 看到栗眠的动作，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怎么样？玩弄文字、利用各种歪理进行诡辩，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啊，栗眠。” 陆晓红眨眨眼睛：“难道你以为我忘了吗？” 在她看来，“有时候不够诚恳”这一点固然是栗眠的不足，但这和栗眠其它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瑕疵一样可以忽略不计。 管你什么“变化的河流”，管你什么“今天的我不是过去的我”，陆晓红要找的，就只有那一个栗眠。 她不相信栗眠不知道她的意图，所以栗眠这么说只是在狡辩。 但是无所谓了，她可以把这一点当作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 真的，她、其、实、一、点、也、不、在、意。 倒不如说，栗眠偶尔会装傻充愣地狡辩这一点也很可爱呢……呵呵呵呵呵。 陆晓红稍微回想起了从前，并因而心中微叹：看来过了这么久，你的变化倒是不怎么大啊，栗眠。 双方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同样的想法，并为这份从朋友身上感知到的熟悉而心安。 栗眠转移了话题： “我原以为这次的游戏世界只有任务上的陷阱，没想到危机还来自于其他玩家啊。” 已知这一次游戏的任务目标是完成全部能源收集任务，而公司收集能源是为了在月球上制造黑洞。 显然，保守起见，收集比预计更多的能源是确保计划成功的必要条件。 是以，每当故事机们兢兢业业地收集能源，逐步完成了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就连最终阶段也进行到尾声时…… 足够制造黑洞的能源早已经收集完全了。 至于发布给故事机的任务尚未完成？管他呢，重要的是黑洞！ 就这样，如果玩家们只知一味当故事机收集能源而不去思考更多，就会一次次地踏入同样的结局，迎来无数次的世界重启。 此乃第一重陷阱。 然而当栗眠这一次的难题只有这个时，又会遇到游戏系统为她设置的、第二重陷阱。 ——那就是同时迎接七个玩家的追杀。 幸好，这些玩家虽然实力不俗，但对上栗眠还是有点不够看的…… 忽然之间，在栗眠的视线中，红发机器人的脸急剧放大。栗眠的鸟嘴几乎要戳中陆晓红的眼睛。 近距离观察这具高级机器人的外形，就会发现虽然公司声称这是目前制造机器人的最高技术，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它和真实的人类依然存在着差别。 当被那双比真人更纯净、更透彻的眼眸注视着时，会让人不自觉联想起会活动的恐怖人偶。 “对了，栗眠。”倏尔，陆晓红开口问道，“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些被你杀死了无数次的玩家，在每一次重启世界后依然能够存活吧？” 未来游戏系统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除掉栗眠。为此，它甚至不惜发布了赏金足有一亿积分的悬赏令。 那么这样的游戏系统，会设置一个某杀手好不容易杀死栗眠，结果发现世界重置后，她又奇迹般复活的游戏世界吗？ ——当然不会。 即便他们已经融入游戏，但玩家和npc毕竟是不同的存在。 无论什么原因，玩家死了就是彻底消失，哪怕重置世界也不会复活，只有npc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刷新。 然而栗眠又的确重复杀死过一些玩家很多次。 每当除掉那些对她抱有敌意的玩家后，对方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在下一次循环中卷土重来。 有时，极端情况下甚至存在六个玩家同时对她发起攻击；有时，八名玩家又奇迹般地能够和平相处。 “没错哟，就是你想的那样。” 说到有趣的地方，陆晓红的笑容逐渐扩大。 “其实自打一开始，我就把其他六名杀手除掉了——不必感谢我哦，咱们毕竟是朋友嘛！” “至于后来的那些……” 红发机器人掩唇而笑。 “其实都是我一个人假扮的哦！为了不让你察觉异常，也为了不让你感到无聊，我可是兢兢业业地在你面前同时扮演七个人格哟！” 为了不让栗眠察觉出异常，陆晓红每一次都处心积虑地编写和以往略有相似又处处不同的新剧本——进行这一步时，她在未来游戏沉浮多年的经历做出了不少贡献。 陆晓红是一名资深玩家。 也许当她是“陆晓红”是为栗眠所熟知，可当她是其他角色时，又能轻易扮演出截然不同的性格。 “栗眠啊，你在枫林区的时候，很喜欢看对面‘旧日时光’的古董电视，对吧？ 可一旦到了黑湖区，你又会因为不想忍受污水横流的环境而早早寻得分身离开那里，对吧？ 当你到了白水区时…… 到了新月区时……” 陆晓红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历经无数次循环得来的观察结果。看样子，她的分身不止其他六个玩家，而是让每一个身在栗眠附近的机器人或监控都成为了她的眼睛。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呵呵……” 她只是时刻关注栗眠的动向，想要确保栗眠没有打破循环，能够一直留在这个世界罢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想要看到揭开真相后栗眠被吓一跳的样子。 陆晓红还记得很久之前的愿望。 ——让我们做永远的好朋友吧！ 如果离开这个游戏世界，栗眠保不准会被更厉害的人盯上。若是对手太厉害，陆晓红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这里，虽然是永恒的囚笼，但也是永远的避难所。 把头疼的玩家一直拘束在一个角落令其不能随意走动——想必游戏系统也很乐意看到这一点。 所以…… “跟我一起，永远留在这个游戏世界吧，栗眠！” 以此成为捆缚住你的—— 第三重陷阱。 第165章 天空的王者 手心里的蜂鸟型机器人久久没有动作，像是一时间被刚才听到的内容震惊得失语了。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夜晚，天空挂上黑色天鹅绒的幕布，街边商店的招牌纷纷闪烁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那些灯光打在红发机器人的脸上、发上，将她映衬得光怪陆离。 忽然，栗眠无奈地抬头望天：“陆晓红，难道你甘心就这样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陆晓红理所当然道：“有什么不甘心的。” 说着说着，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把这些年的经历都说给栗眠听一听。 天晓得，曾经有多少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陆晓红都希望未来游戏只是一场稀奇古怪的梦。当她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只是打了个盹，而此时正坐在去找栗眠的地铁上。 ——栗眠一向喜欢听有趣的故事，到时候，就把自己的这个无比漫长的梦讲给她听好了，一定能收获她的惊叹。 只可惜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好在她们已于此刻重逢，现在也正是谈话的好时机。 陆晓红在心底组织了下语言——若想回溯到她那无比绵长且庞杂经历的开头，哪怕是最顶尖的计算机也得卡壳个几秒钟。 然后，陆晓红扬起略有得意的笑容：“栗眠，你绝对想象不到……” 栗眠抬着头，视线却没有落在陆晓红身上。 忽然间，她向陆晓红示意： “天上，有敌袭。” 陆晓红瞳孔震动。 ——这不可能，她无比确认自己已经将跟着栗眠一同进入这个世界的其它六个玩家消灭了，至于npc里，也不可能有会对她产生威胁的存在。 然而，事实是天空中的确有阴影正在迅速逼近。 顾不得谴责自己的大意了，陆晓红将栗眠放在衣兜里，迅速摆好应对的架势。 恰在这时，敌人的攻势已汹汹来袭—— “这是什么？一坨鸟屎？！” 陆晓红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发现并不是什么暗器，也不是什么伪装成鸟屎的炸弹。 “嘎嘎——”敌人发出奇怪的笑声。 不，并非敌人，而是一只没有公德心的鸟。准确地讲，那是一只与同类相比体型稍大的乌鸦。 奇怪，这里原来是乌鸦的栖息地吗？ 既然只是普通的鸟，那就没必要警惕了。 下一秒，那只乌鸦像是要跟她作对似的，张着翅膀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顾晓红连忙伸手想要将它挥开。 ——如果她此时处于冷静状态，一定会奇怪于自己竟然升不起任何伤害这只乌鸦的念头。 但很可惜，陆晓红一时间应接不暇，来不及细思。 与此同时，待在衣兜里的栗眠也不安分，挣扎着试图突破网络封锁，似乎是想要舍弃这个孱弱的分身通过网络逃走。 陆晓红一时间左右支绌——这可不是一个资深玩家应有的素质。 一个晃神，她重新睁开眼，赫然发现天上飞的那只乌鸦不知何时已把栗眠化身的蜂鸟机器人抓在爪子里，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被乌鸦抓着的栗眠竟然还悠哉悠哉地抛下一句话： “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陆晓红。这个世界就留给你了，记得——要玩得开心！” 很快，乌鸦以子弹般的速度飞走了，就连漆黑的羽翼也融合在同样漆黑的夜幕中，难以分辨。 只留下站在原地陆晓红气得咬牙，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她想要捏紧拳头，但很快想起手掌心里还残留着乌鸦的鸟屎，于是恶心地皱起眉头。 不过，如果以为这样就能逃脱，那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陆晓红擦干手掌，嘴角轻微上扬。 听栗眠刚才留下的话，似乎是想要快速离开这个世界？ 哼，太天真了。 陆晓红推测栗眠应该是准备入侵公司能源中心的管理系统，通过更改故事机能源收集任务量的方式迅速通关此次的游戏世界。 “呵——” 如果这一次来到这里的玩家只有像那六个菜鸟一样的水平，那么或许是拦不住栗眠的吧。 但很可惜，哪怕栗眠精通网络技术，在这方面却还是比不过陆晓红。 ——这样一个未来游戏的资深玩家。 先不说陆晓红经历这么多世界积累下来的知识储备，就算是她随意丢出的一件道具，也不是现在的栗眠可以抗衡的。 为了以防万一，她早已将栗眠通过这种方式快速结束游戏的道路堵死了。 再加上陆晓红有自信，被困在蜂鸟摄像机中的栗眠绝不可能突破她的网络封锁逃逸到另外的机器人身上。 也就是说——栗眠现在的分身有且只有一台自动故事贩卖机和一只小小的机械鸟。 而故事机是无法移动的，那么现在陆晓红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只抓走栗眠的该死乌鸦。 那只乌鸦，应该是栗眠召唤来的，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几乎是从玩家们一进入这个游戏世界时起，陆晓红就时刻监视着栗眠，可却从未发现她有什么召唤动物的能力。 罢了，毕竟是栗眠，所以做什么都很正常……不。 陆晓红失落了一瞬，很快振作起来。 以前的她把栗眠当作无法跨越的高山，但现在的她已今非昔比。 虽然不知道栗眠到底藏着什么底牌，但经历了这么多游戏世界的资深玩家顾晓红的积累也不差！ 既然确定了栗眠无可能通过快速完成任务的方式正常离开游戏，那么就要防止她通过其他手段强制退游。 陆晓红清楚，有部分玩家藏着危机时能够保命的强力道具，说不定栗眠的依凭正是这个。 思及至此，陆晓红连忙使出各种手段开始加固这个游戏世界。 一定要堵上全部漏洞，不给栗眠一丝一毫逃离这个世界的机会！ 她准备将整个游戏世界都打造成坚固的笼子，让被困于此的栗眠彻底成为一只笼中鸟。 然后—— “来玩捉迷藏吧，栗眠。” ………… 相隔较远的夜空下，乌鸦正拍打着翅膀向前飞。不能飞得太低，否则一定会被遍布大街小巷监控拍到从而被陆晓红追踪。 它得飞得高高的，夜空是黑色鸟儿最好的保护色。 栗眠换了个姿势，从乌鸦的爪子下面到了乌鸦的脊背上。 骑着乌鸦飞行——这可真是新奇的体验。 她看着下方迅速掠过的万家灯火，冲身下的乌鸦感慨道：“你现在变得厉害了不少啊，鸦王。” “嘎嘎——那是当然！” 为了展示自己，乌鸦特意在天空中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 考虑到航空体验应尽量舒适，栗眠连忙安抚了几句，又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刚才陆晓红的表现似乎有失资深玩家的水准——这也是您的功劳吧？” “嘎嘎——那是当然！来自本鸦的声波攻击，渺小的人类可无法抵抗。无论在哪个世界，本鸦都是当之无愧的空中王者，嘎嘎嘎嘎啊——” 乌鸦十分得意。 栗眠暗暗吐槽，这难听的叫声的确能给人带来不少精神伤害。 “嘎？！狡猾的人类，本鸦似乎听到你产生了某些大不敬的念头？” “啊，尊贵的鸦王明鉴，我是万万不敢编排您的……” 第166章 精神恢复:进度100％ 将时针拨回到栗眠经历最后一次新手关“童话屋”的末尾—— 此时，她正沿着小木屋下方巨树的树干往地心方向走。经过分析，要想达成100%探索度，就得找到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位于地底的完美世界。 走啊走……双腿机械地交替前进，栗眠早已精疲力竭。连日赶路且许久未曾进食，支撑着她的唯有信念。 然而，栗眠倒下了，可寻求的完美世界还未曾到达。 于是她让身边的乌鸦吃下她的一颗眼睛恢复体力，再让其叼着她的另一颗眼睛向前飞。 乌鸦依言照做。 在旅途的最后，栗眠终是通过残余在眼睛中的一小部分意识看到了地底世界照射过来的一束白光。 ——问题正出在这里。 为什么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栗眠的精神值恢复进度在接近圆满之时停滞不前？ 那是因为——她最后的一丝精神力，正是留在之前被乌鸦吞食的双目之中，所以才未被普林斯收集。 现在，骑在乌鸦脊背上的栗眠，感受着最后缺失的一丝精神力如乳燕投怀一般从乌鸦身上回归己身，进度终于达到完美的100%。 栗眠拍了拍乌鸦，颇感好奇地询问：“你当初吃下我的眼睛后，到底又是历经了怎样的情形来到这里？” “嘎……”鸦王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 “本鸦只记得自己穿过了那片白光，那可真是差点闪瞎本鸦的眼睛（强调）。之后也一直没有停下，就这样不停扇着翅膀……” 途中，乌鸦又饿了一次，于是将口中叼着的另一只眼睛也吞入腹中。 直到周身景色又恢复正常，它那可怜的脑容量才终于容许它反应过来一件事—— 坏了，我见到白光后就完成了和人类丫头的约定，所以应该往来时的方向飞回去的。 但当时的乌鸦由于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奇异景象，所以脑袋一片空白，变得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飞了。 于是……等到它重新回过神来时，就理所当然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嘎咳——”伴随不自然的咳嗽，鸦王声音带着一丝慌张。 “本鸦当时突然觉得不如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小声）你知道的，本鸦是一只鸟儿，而鸟类天生向往自由。结果由于飞得太快，一不留神就飞出了原本的世界。” 乌鸦主动隐去了迷路的事实，栗眠于是贴心地没有拆穿。 后面的事，即便乌鸦不说，她也能推测出个七七八八。 在游戏系统原本的设定中，是没有npc能够主动离开自己诞生的世界的——但鸦王不同，它曾经吃下过栗眠给的橘子。 在新手关里，由于普林塞斯打通了游戏世界与游戏源代码的通道，导致地底的源代码具象化生物逐渐侵蚀到了地上。正因如此，丽莎家的果园才会被扭曲的白色蠕虫占领。 后来，栗眠偶然间发现这种虫子能令乌鸦进入沉睡，于是就特地装了一些给鸦王吃。 因此当鸦王吃下白色蠕虫后，就相当于把自己的系统升了级，栗眠以为的沉睡，实际上是系统升级需要关机一段时间。 而鸦王系统升级之后，便增加了一些原本没有的能力。 ——例如精神干扰、飞行能力加强，以及……完美融入任何一个游戏世界成为仿佛是其中土生土长的npc。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的普林塞斯反倒不能像鸦王这样通过吃下蠕虫的方式离开新手世界。 这不仅是因为新手教学的通关条件就是“邪恶杀人魔被警察抓捕”，所以普林塞斯不得不等到通关结算的那一瞬间。 而更在于：作为新手教学关底boss，他的逃离是一定会惊动游戏系统的，随处可见的鸟儿却容易被忽视。 言归正传—— 当鸦王发现自己迷路后，便开始惊慌地胡乱找了个自认为正确的方向，试图飞回自己熟悉的童话森林。 但显然的是，游戏系统不可能给一个新手关的乌鸦npc安装什么自动导航系统。 故而鸦王越飞越偏，途中还误入了不少其他正在进行中的游戏世界。 之后…… 当栗眠在这个世界一步步回收精神值时，乌鸦体内的那一丝分散出去的精神力也终于感受到了愈来愈强烈的召唤。 正是在这种召唤的指引下，鸦王成功飞到了这里、这个“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游戏世界。 今天上午，当栗眠指导燕姝拼好蜂鸟型摄像机分身后，在联网时恰巧看到某处的监控镜头里一闪而过的某个熟悉黑色身影。 ——那与同类相比稍大的体型，还有那双闪着别样情绪的豆大眼珠，怎么看都觉得熟悉。 栗眠对燕姝说的“需要确认的某些事”正是这只倒霉乌鸦——鸦王的情况在监控里看起来不太好，有一侧的翅膀正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拖在地上。 于是栗眠对“特别行动员”燕姝发布了任务：找到位于中心城东北侧鸦羽区羽绒街的某只倒霉乌鸦，将其治好并带过来。 ——这一系列行动，正好在陆晓红找上她之前完成。 ………… “说起来，以您的神通广大，怎么会不小心受伤了呢？”栗眠如此询问正在飞行的乌鸦。 她看向乌鸦左边的翅膀，在几个小时前，那处还属于一种骨折的状态。 好在这个世界医疗发达，燕姝抱着受伤的鸦王找到附近最好的宠物医院，很快治好了鸦王，已经能够令它正常飞行——真可谓是医学奇迹。 “嘎！这全都要怪狡诈的人类！”提起昨天遇见的不幸事件，鸦王十分激动。 据当事鸦称，它原本刚刚从另一个危险的游戏世界逃出来，然后便一头扎进了这个世界。 虽然它现在已经变得相当厉害（强调了两遍），但对于某些突如其来的生理状况还是无法抑制…… 简而言之，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结果不小心对路过的某个倒霉老头儿造成了精神攻击。 这原本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悲惨意外，可是那个人类老头儿身边的安保机器人却认定了偶尔路过的无辜乌鸦是这起事故的罪魁祸首，于是向它发起了攻击。 随后的事无需再提——鸦王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安全之后，由于翅膀负伤，它硬生生靠着顽强的毅力，听从某种神秘指引，一步步凭借双爪移动（有时会悄悄蹭公共车）到了黑湖区紧邻的鸦羽区。 要是没有那起悲剧，它早就飞到黑湖区找到栗眠了。 一提起这个，鸦王就来气： “嘎——本鸦要诅咒那个摔倒的人类老头也骨折！” 第167章 来自星空的预言 某处，街头日复一日巡逻的警卫机器人忽然停下脚步，开始睁大眼睛仰望漆黑的天空。 ……不在这里。 某处，在室内擦拭桌子的家务机器人突然扔掉抹布，走到窗边，探出身体，将视线直直地投向天空。 ……也不在这里。 某处，在公园角落和爱人忘情拥吻的伴侣机器人倏地起身离开，丢下目瞪口呆的人类，独自跑到空旷的广场焦急地左顾右盼。 显然……更不在这里。 此时，中心城所有的监控摄像头和具有摄像功能的机器人停止了原本的工作，开始齐刷刷地抬头望天。 不，不止中心城，同一时间，这种机器中了病毒似的现象在游戏世界的每一处上演。 实际上，也的确是病毒——陆晓红入侵了所有机器，借用它们的眼睛去寻找和乌鸦一起离开的栗眠。 然而，一无所获。 陆晓红叹息一声，从衣领口掏出项链吊坠——一个看起来随处可见的黑色玻璃珠子。 这是陆晓红自己制作的道具。 她将之命名为“星空”。 陆晓红将“星空”放在手心，然后双手合十，闭上双目。 下一刻，她的意识沉入其中。 蓦然间，自身的视角仿佛无限拉高，正置身于空荡荡的宇宙之中。远处，有亿万个星辰正在闪耀。 “星空啊，我还能再抓到栗眠吗？” 某颗星星的光芒跃动了一下，陆晓红从中解读出了答案。 “没用的东西。” 意识回归，红发机器人将项链拽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发泄完怒气后，陆晓红又把吊坠捡起来擦拭。只不过，现在再怎么拂拭其上尘土，它仍变得黯淡不少，从黑色柔光变成了黑色哑光。 看来这次真不能如愿——因为向往栗眠那仿佛未卜先知一样的能力，所以“星空”的功能之一正是占卜。 在本次循环开始时，陆晓红已经通过星空占卜出了“栗眠会在这一次打破循环”的预言。 可惜的是，当初的她完全不知道栗眠会在何时、以何种方法打破循环。如果不知道手段，那么无法施行具有针对性的措施。 于是陆晓红在“星空”中许愿，而里面也确实有几颗星辰在祈愿的牵引下移动了位置。 心想事成——是这个道具最重要的功能，擅长利用微小的变动引发蝴蝶效应，使得事态的发展能让持有者得偿所愿。 本来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陆晓红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黑湖区的自动故事贩卖机处，她迫切地要确认栗眠是否还在这个世界。 位于公司能源中心的数据显示，目前所有机器尚且处于能源收集的第一阶段，离全部完成还遥遥无期。 八台故事机中，已有七台在陆晓红的掌控。她想知道，仅余的那一台中，是否还有栗眠在那里。 很快，陆晓红到了。 她从外面看到，那台故事机内部的窗帘被放下来，似乎里面有人。 —— “欢迎光临自动故事贩卖机，顾客身份已确认：燕阳……” 故事机内，栗眠机械地欢迎着这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男人。 同个时刻下，她的另一个分身正坐在乌鸦背上翱翔，而原本的仍是作为故事机留在原地。 这一次造访故事机的顾客名为燕阳，他准备来到故事机讲述自己昨天把亲姐姐推到湖里的事。 “我本来也不想那么做的，但是……” 他还不知道这一次的燕姝不仅没有死，甚至还奇迹般地恢复了智力。 他开始忏悔。 栗眠没什么兴趣听，毕竟同样的故事已经听过太多次。随后，燕阳将失去这份忏悔，变得波澜不惊，而且还能获得一笔意外之财。 ……本该如此，然而这一次稍有不同。 “咚、咚、咚——”有人在用很大的力气从外面敲故事机。 刚讲了一句话的燕阳疑惑地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站着一个红头发的机器人。 奇怪，难道机器人也有讲故事的需求？ 燕阳没来得及多想，他退出了故事机——毕竟那个机器人看起来有点不好惹。 “您看起来比较着急，那么就请您先用……” 燕阳尴尬地冲陆晓红笑笑，不过后者吝于给前者一个眼神。 故事机的门再次关上，不同的是顾客换了一个人。 “怎么，不欢迎我？” 陆晓红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她倚在故事机的内壁上，语气看似随意实则夹杂幽怨。 故事机回答得相当机械：“欢迎光临自动故事贩卖机，很抱歉未识别到您的信息……” “没必要这样吧，栗眠。”陆晓红不悦于栗眠将她和普通顾客一样对待，“我们来谈谈，怎么样？” “好啊。”有些出乎意料，栗眠爽快答应了。 “跟我一起一直留在这个游戏世界，不好吗？”陆晓红试探道。 “不好。” 谈崩了。 陆晓红仍不死心：“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关闭其他七台故事机，只留你一台机器收集能源怎么样？” 在正常状态下，这次的游戏任务需要八台故事机同时运行，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能源收集任务。 如果只留一台，那么可想而知任务时间将会被延长八倍。 陆晓红正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多留栗眠一段时间。 “那是你的自由。” 栗眠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冷漠。 然而…… “对了，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陆晓红眼睛一亮，“只要把这个游戏世界的人类全部消灭，那么任务不就永远都不可能完成了吗？”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只有人类才能产生情绪，这是故事机唯一的能源来源。 假如被从源头掐断了可能性……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便是栗眠，也无法做到不可能的事情吧？ 啊！还有——或许同样作为血肉之躯的、一些有灵性的动物也能产生情绪吧。 那，就把动物也都消灭就好了。 让这个世界上，只留她、栗眠，和一群没有自我的机器人，成为只有机器存在的世界。 看呐—— 即便“星空”给出事与愿违的预言，但那又怎样？ 命运始终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才是她需要坚定不移地认定的道路。 第168章 神的过家家 “……” 栗眠觉得有点麻烦。 她知道陆晓红为何会这样。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在何种场景下，只要与他人建立某种或深或浅的关系，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人。但相应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支配他人。 —— 栗眠，拥有一对略带古怪的父母。 她的父母从来不会对她展露笑脸，也从来不会给予她任何言语上的关怀，与哪怕是简单的拥抱。 栗眠从小就对此习以为常——直到她看见幼儿园的同学在放学后激动地扑到他们父母的怀里。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家庭好像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虽然年幼，但小栗眠思考过后，决定舍弃掉从父母那里获得情感的期待，转而从朋友那里寻求温暖。 与生俱来，抑或后天养成的敏锐感知再加上稍许体贴，让小栗眠轻易获得了一大堆同龄人朋友。 某日，包括小栗眠在内的一群小朋友一致同意今天玩过家家。 但老套的扮演父母、孩子组成家庭，又或者扮演商户与客人假装买卖物品的过家家已经令人厌倦了。 这时，某个小孩子提议说： “咱们来扮演神明与信徒吧”。 大家纷纷赞成。小栗眠以最高票数荣获“神”的身份，其余人则作为“神”的“信徒”。 角色都已确认，可对于具体要做什么，一众孩子还是不太清楚。 最初提议的那个孩子似乎颇有见识，在此人的指挥下，过家家游戏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展。 孩子们一齐走到空地上—— 一些信徒的扮演者找来砂土与碎石，以此堆砌成简陋的神座。 随后，某个信徒折下一段柳条，春日初至，柳条上已冒出点点翠绿可爱的嫩芽。另一个信徒伸手接过这柔软的长条，夹杂着野花将之编成圆环。 又有两个信徒找到一截坚硬的、刚从树上掰下来的树枝，他们将之修整成了适合挥舞的木棍。某个信徒走过来，在木棍顶端的分叉处镶嵌上饱满圆润的鹅卵石。 至此，象征地位的神之座、象征智慧的神之冠、象征力量的神之杖皆已具备，神在众信徒簇拥中登上神位。 “深受我们爱戴的神啊——请您保佑您的子民，就像阳光照耀它的领土吧……” 看着低眉顺目、双手合十的众信徒，小栗眠（在同龄人看来）颇具威严地询问： “你们的来意？” 神与信徒过家家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现在正式进入下一个环节：祈愿与回应。 第一个信徒走上前，进献了一块巧克力。 “神啊，我的奶奶经常给我零食吃，可我的妈妈并不愿意。请您改变我妈妈的想法。” 看来第一信徒有些贪嘴。 小栗眠瞟了这个信徒一眼。 看着眼前敦实的身形，神大人觉得对方最好还是听听妈妈的话。 不过…… 神咽下了巧克力，还是决定顺应信徒的期望。 “呵，迷途的羔羊啊，这件事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你只要避过你母亲的眼睛，悄悄从祖母那里接取食物便可。” ——只有被发现的错误才会成为过错，所以只要吃零食时不被你的母亲发现就好了。 第一个信徒恍然大悟，其表情足以让神诧异对方竟然真的没有想到过这个方法。 “下一个。” 第二个信徒走上前，进献了一袋饼干。 “神啊，请您教导我加法的运算——每当两个数的和超过十时，我的手指就会变得不太够用。” 听到这样的愿望，神有些讶异，不由得再次确认了一番：“你是真的不会吗？” 信徒摇摇头，目光清澈且迷茫。 也许不该让笨蛋也成为我的信徒……不过还是算了。 神忍住了评价第二个信徒愚钝的想法，轻而易举地教会了对方解决简单数学题的方法。 “下一个。” 第三个信徒走上前，进献了一颗水果糖。 “智慧的神啊，请教教我不会被爸爸妈妈责骂的方法，他们的脾气很暴躁，这令我终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连月亮升起、银光泻地，万物陷入沉睡之时，他们的谩骂依旧让我无法进入安眠。” 神稍微起了兴趣，又追问了几个细节。 随后，神不由得在心中感叹：我们是多么相似啊！虽然我的父母从来不骂我，可他们那无比冷漠的举动更加使我坐立难安。 思索片刻后，神提出了自认为可行的办法： “在你的家中留下一张纸条，在其上书写些告别的话语吧，让你的父母认为你即将远行。” 第三信徒愣了愣，反问神：“离开他们，确实能使我听不见责骂，可我年纪幼小，又如何独自一人在外生存呢？” 的确，正是如此——正因为孩子无法独自一人生存，因此往往与父母建立起相当深刻的联系，也由此经常变为受他们操控的人偶。 神深知这一点，所以叹了口气： “可怜的信徒啊，我并不是要你真的离家出走，只是要你吓唬一下他们。” 通过追问得知的细节，神判定第三信徒的父母正是因为过于关心孩子，才会经常骂他——就像园丁总是试图将植物修剪成符合自己审美的形状，他们也只是想要第三信徒成长为他们期望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身为弱势一方的孩子往往无法得到与父母平等对话的机会。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有些激烈的反抗能让他们稍稍醒悟吧……神如此想着，其实连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但她表现得相当笃定，给人一种“就应该这样”“听着照做就能解决问题”的感觉。 于是第三位信徒得到了建议，兼获必胜的信心。 “……下一个。” 第四个信徒走上前，却两手空空。 “栗眠啊，等下去我家玩儿怎么样？” 小栗眠瞥了一眼这个状况之外的信徒，强调道：“请遵从游戏规则，称呼我为‘神’。” 其余信徒纷纷应和，并且向这位信徒投去谴责的目光。 “好吧~”第四信徒撇撇嘴，答应下来，“神啊（棒读），等下能和您卑微的信徒一起回到她的家中，和她一起玩‘森林冰火人’吗？” “好的。” ………… …… 夕阳西沉之时，众鸟归林，第一次“神明与信徒的过家家”圆满结束。 第169章 爱之死结 小栗眠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游戏，尤其是当她看到自己的建议的确能让朋友们变得更开心的时候。 人正是这样一种动物——在基础的生存需求被满足后，就会自然而然地去寻求满足精神需求的方法。前者往往被称为“生存”，而后者才是“生活”。 也只有当两种需求都被满足之后，人才真正觉得自己正是作为一个“人”活着，而非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因为无法从生身父母那里获得爱，所以就转而试图从朋友那里获得爱——这便是小栗眠喜欢玩“神明与信徒的过家家”的原因。 又有一天下午，这片空地再次成为“神”存在的天堂。 小栗眠再次坐在神座上，头戴神冠，手持神杖。 第一信徒走上前，双手合十冲神明鞠躬感谢： “神啊，当我按照您的方法尝试过后，果然再也没有因为吃零食而惹妈妈生气了。不过……” 一个问题解决后，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第一信徒又为着别的烦恼请教神大人，而智慧过人的神大人自是又为其指出新的方向。 “下一个。” 第二信徒走上前，脸色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我说，我们就非得一直玩这一个游戏吗？” 对于一群孩子来说，想要将他们的精力一直放在同一个目标上，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第二信徒不想再当信徒了，而是想和伙伴们去采树叶吹笛子。 在第二信徒的鼓动下，神的地位受到极大挑战。 如果是真正的神明，必将会挥动神杖，给背叛者降下神罚。 然而—— 坐在砂土与碎石制成的神座之上的神，只是摸了摸神杖上面光滑的鹅卵石，小心试探地问： “你还有别的题不会吗？我都可以给你讲。” 第二信徒是求知欲比较强的孩子。 神抓住了第二信徒的这个特性，重新赢得了对方的信仰。 “下一个。” 同样的游戏持续了许多日，不愿意配合的人越来越多。 可神是因为有信仰才存在的，如果没有信徒，小栗眠就将重新变回过去的那个自己。 于是，为了不让自己消失，神做了许多努力。 有的孩子主意比较强，那么就得表面上顺应对方，实则暗地里引导着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 有的孩子耳根子软，那么只要简单夸奖几句，就能哄得他们做原本不太情愿的事。 还有的孩子则是毫无想法，这样的最好对付，只要让自己成为多数派，他们就会主动跟过来…… 神摸清了每一个人的想法，知道每一个人的需求。正因如此，神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得益于祂的努力，天堂依旧勉强维持着初始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小栗眠从父母那里得来的爱微不可查 ，所以她才想从朋友那里得到成倍的爱来填补某种缺失。 正因如此，小栗眠并不满足于友人之间那样仅限于玩耍和闲谈的关系。 ……她想要更多，想要这种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为自己献上全部信仰的感觉。 只有在这样的程度下，小栗眠才能切实感受到—— 我，栗眠，的确如此真切地存在着。 不过就连她自己也清楚，这样的游戏是持续不了太久的。 ………… ………… 栗眠的父母——萧芒和栗叶拥有一个略带古怪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从不会向他们展露笑脸，也从来不会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兴致勃勃地在家中提起学校里的事，或是一脸兴奋地跑到他们怀里撒娇。 他们不知道栗眠在想些什么，因为对方也从来不会向他们分享心事。 这孩子……该不会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萧芒曾经这样想过，于是曾跟丈夫栗叶商量着说要带女儿去看心理医生。 谁料，对方只是翻了个身，一脸无所谓道：“哦，那你去呗。” 萧芒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什、什么？就只是这样的反应而已吗？栗眠是他们两个人的女儿，凭什么就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一个人关心？ 萧芒想起了更多。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华正茂，可自从嫁为人妇，育有女儿之后，短短几年就憔悴了不少。 可惜，要是没有家庭，想必现在的自己也依然青春如故吧。 可悲，哪怕自己为家人付出如此之多，却连他们的哪怕一句关怀和慰问都听不到。 都说家是温暖的港湾，可萧芒却觉得束缚她自由的牢笼。 本以为，和自己血缘最亲近的女儿或许能做自己的贴心小棉袄，可女儿又是那样古怪的性格…… ——萧芒，作为栗眠的母亲，和女儿一样无法从这个家庭中获得爱。 越想越气的萧芒旋即跟栗叶吵了起来。 栗叶没有反驳，只是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昏暗房间的天花板。 又来了……妻子的脾气自婚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好，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 栗叶是个情绪波动不大——换言之，可以被称为“木讷”——的人，所以常常无法理解妻子为何总是激动。 不过今天晚上，他当然知道妻子生气的原因。 是女儿。 栗叶知道栗眠那有些古怪的性格，在他看来，女儿或许只是有些内向而已……正如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雪花，每个孩子性格也是各不相同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带女儿去看心里医生的话，不就相当于在女儿幼小的心灵中植入了“自己有病”这样的暗示吗？ 如此一来，原本没有任何问题的女儿也很可能因为这样的心理暗示而变得出现问题。 ——没错，栗叶其实是不赞同带女儿去看心理医生的。 但正因为预判到如果这样说的话，将会跟妻子起冲突，所以他忍住了，违心说出了赞同的话。 没想到，这么做也是错的。 可妻子不仅没有理解，反而变本加厉地吵了起来……栗叶，作为栗眠的父亲，同妻女一样无法从这个家中获得爱。 愈加不耐烦的栗叶不再忍耐，开始对萧芒发起反击。二人都试图用更大的声音盖过对方。 “……” 离他们仅有一墙之隔的小栗眠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与年龄和阅历相反，身为女儿的小栗眠才是那个理解了这个家中所有人想法的人。 ——有许多人，天生就会计较利益得失，在确认对方是爱着自己的之前，总是不情愿先付出自己的那一份爱。 在小栗眠看来，虽然父母吵架的导火索都是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追究起来，大抵可以归结于以上原因。 所以萧芒总是用争吵来试探家人的爱，栗叶又总是以沉默来试探家人的爱。 ——如果能够确认对方是爱着我的，那么我一定会加倍付出自己的爱的。 性格迥异的父母，在这方面倒是出奇地一致。 可，看透了所有人想法的小栗眠，却依然选择了相同的做法……应该说，栗眠不愧为这一对夫妻的女儿吗？ 于是—— 在这个家庭中，谁也不愿意先付出爱，谁也得不到期待的爱。 第170章 世上最了解我的那个人 故事机中，栗眠难得跟陆晓红说起了自己年幼时的故事，和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 陆晓红听得入了神，甚至都暂时忘记了要继续寻找栗眠另一个分身的这件事。 一个片段结束，栗眠解释道：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陆晓红。今天的你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我自己……那时我为了能和朋友们玩同一个游戏，做过不少吃力不讨好的事。” 陆晓红好奇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信徒们逐渐长大，已经到了觉得过家家这项游戏太过幼稚的年龄。 神冠上的花朵日益枯萎，神杖失去了光泽，就连砂土与碎石组成的神座——那些材料从附近建筑工地上找来的，被施工人员发现后，孩子们受了一顿训——自然也不复存在。 即便神明做了许多努力，终究还是一个信徒都没能留下。 听到这里，陆晓红急忙表示：“不对！你这不是还有我呢嘛！” 从以前开始，陆晓红就觉得栗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作为交换，陆晓红也想多了解栗眠一些。 只可惜在现实世界时，陆晓红曾多次询问过栗眠的过去，栗眠却总是含糊其辞着说“也没什么特别的”。 今天，是栗眠第一次跟她讲自己过去的故事，陆晓红听得非常认真。 虽然只有一小段，但她已经相当满足了—— 果然，栗眠从小就是个又温柔、又善良、又特别可爱的人啊！ 这样感慨着，陆晓红又不免对栗眠产生怜惜。听着故事，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了挽留朋友而做出各种尝试与努力的小栗眠。 原来，我所以为的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栗眠，竟也有为亲情与友情而烦恼的时候吗……类似的念头就这样自然而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了。 是以，当陆晓红听见栗眠伤感地（脑补）说一个信徒都没能留下时，她立刻出言示意对方还有自己这个朋友。 陆晓红曾经说过，栗眠是一个像黑洞一样的人——神秘、难以捉摸，却又拥有令人无法抵抗的吸引力。 但实际上，那样的说法并不够确切。 那只是为了给栗眠一个关于此次游戏实际的提示。要知道，“自动故事贩卖机”游戏世界里无尽循环的原因，正是来源于古泰试图在月球上制造黑洞的疯狂之举。 但……很奇怪，对吧？ 明明陆晓红希望的是栗眠能够跟自己一直留在这个游戏里，却又为何要特地用委婉的方式给栗眠提示呢？ 关于这一点，陆晓红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 啊……明明在未来游戏通关了无数世界，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人生，却还是说不清自己的想法吗？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吧。 其实，陆晓红认为比起“黑洞”，“太阳”才是最适合形容栗眠的天体。 因为栗眠就是那么耀眼——比起“吸收一切物质，连光也无法逃脱”，“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能量”才是栗眠一直在做的事情啊。 故而，陆晓红想一直占据着这颗太阳。 正因为感受过被那份光芒照耀时是多么温暖，所以才愈加无法忍受失去时随之而来的黑暗。 可是…… 忽然之间，陆晓红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也许正是由于栗眠述说了过去的一段经历，这让陆晓红意识到了： 栗眠，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拥有正常感情的人类。 而一个是正常人，是绝不会情愿受到束缚、失去自由的。 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陆晓红因慌乱和紧张而心跳有些加速。虽说她现在的身体是机械构成的躯壳，但正因为太过仿真，所以各方面都无限逼近于人类。 ——就连神情也是如此。 恰在这时，从头顶传来故事机毫无波澜的机械音：“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和你永远留在这里呢，陆晓红？” “这……”陆晓红慌乱地眨了几下眼睛，一时间无法回答。 要搁在今天稍早一些时候，被问到同样的问题，陆晓红一定能回答得坦荡且理所当然。 可忽然之间，她意识到了自己那样的答案一定会让栗眠再次因为朋友的举动而伤心。 “我……”陆晓红终于想出一个听起来比较正派的答案，“是为了保护你啊！” 当第一句话说出口后，接下来的话也就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了。 更何况，这个理由也不能说并非原因之一，不是吗？ “栗眠啊，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游戏系统已经对你发布了悬赏令，对吧？那可是足足有一亿积分哦！ 当然，因为我们是朋友嘛，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可是整个未来游戏里，还有那么多其他玩家……” 对于未来游戏里的许多玩家来说，解决一个游戏新人就能得到一亿积分，绝对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但不是没有玩家察觉出了其中异常—— 区区一个只通关过两场正式游戏的新手玩家，怎么会引得游戏系统发布如此高额的悬赏？ 要记得，就算是之前某个在未来游戏中连续数次通关、却又大肆毁灭游戏世界的玩家，也只是背上了系统发布的百万积分悬赏。 而栗眠，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玩家，却在短短时间内就“身价”一亿……她到底为什么？凭什么？！ 在银白市场看到系统的这则悬赏令时，有不少资深玩家感受到了和陆晓红同样的扎心。 因此也有不少玩家觉得：栗眠此人即使游戏历程简洁，她的实力却不可能简单。 就算是新手，既然未来游戏系统给她开出“一亿积分”的高价悬赏，那么其本人就必定拥有亿万积分级别的实力。 既然如此……实力不够的还是洗洗睡吧，别妄想一步登天了。这就是不少实力不俗，但行为模式偏向稳妥的玩家们所想。 然而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出现大把为了利益甘愿冒巨大风险的人。 “——这是无需争辩的事实。 看看这一次吧，要不是这次游戏的初始设定就是限定八名玩家联机，我敢保证——和我一起出现在这个游戏世界的、对你怀有杀意的玩家还要再高出几个数量级。” 说着说着，陆晓红渐渐找回了自信，声音也大了起来。 “这次算我们走运，我的实力解决那六个菜鸟还算绰绰有余。可一旦你离开这个世界，一定会有更强力的敌人找上你，到那时候……” 陆晓红的未尽之意已经明了。 ——到那时候，就算是以我的实力，也很可能不足以保护栗眠了。既然如此，那不如…… 陆晓红的思路回归到原点。 可下一刻，栗眠的话却让她心中一惊。 “不对，你想留我下来的真实目的，其实不是这个吧？” 陆晓红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的腹稿顿时卡壳。 正像之前无数次经历过的那样，栗眠又一次精准无误地说出了陆晓红的心中所想—— “或许这其实也是理由之一，但其中最重要的那个原因，一定不是这个啊…… 陆晓红。” 第171章 当乌鸦扇动翅膀 另一边，一台蜂鸟型摄像机乘着乌鸦从浓墨一样黑夜中显现出身形。 栗眠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古家的宅院，一座历史悠久，历经几代古家人不断修缮翻新，看起来是一座兼具历史厚重感与时代科技感的豪宅。 几十年前，这无比奢华的建筑群里还容纳着古家家族十几口人和一大群佣人，至少显得不那么冷清。 到了如今，长居于此的只剩下古家最小的后代古悦，以及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几个机器人。而作为她仅余的唯一的亲人，古悦的爷爷古泰，早已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了。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古泰回来了，并且正破天荒地跟孙女待在了同一片屋檐下。 今天清晨，吃罢早饭之后，就到了古泰的专属医生例行为他进行身体检查的时间，古泰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中等候。 这位老人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点如此显而易见，已成为了这个游戏世界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哪怕让一万个医生来检查，都会有九千九百个医生立即将古泰安排进病房，绝不会允许他还待在办公室处理事务，并且还会使上各种维持生命力的管子插遍他的全身。 ……至于剩下的一百个，则是会疑惑于以古泰此刻的身体状态，为何竟还安然存活于世。 虽然这么形容带有夸张成分，可事实的确如此。 名为古泰的老人，正是这样依靠顽强的意志力生活在人世间。 有不少人认为，古泰是由于太过依恋这种无冕之王般的权力，因此才迟迟不肯咽气的。 然而，仅有屈指可数的寥寥几人知晓，古泰放心不下的是另一件事。 是那个异想天开的、试图在月球上制造黑洞来穿越过去的计划——逆转时钟。 为了达成目的，古泰早在几十年前就开始做准备。 但，直到最近，他才终于将完成这个计划最重要的工具——自动故事贩卖机（自动能源收集器）制造完成并投放问世。 接下来，古泰需要做的仅有等待，等待八台机器收集足能源，为他那疯狂计划的达成添砖加瓦。 能源收集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初步试验机器的运行状况，以及验证能源的收集速度是否符合预期。 这一阶段完成后，公司将会把运载着巨额能源的火箭送往太空的月球基地……当然，这一举动对公众的说法是进行“月球移民”计划的事先建设。 如果第一阶段的各项数据符合预期，那么将会进入能源收集的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完成后，预计公司就已经拥有了足够制造黑洞的能源。只是这个阶段下制造的黑洞，还不足以拥有让整个世界倒转数十年的威力。 准确地来说，虽然时空隧道的入口已经被扩开，可它另一端连接的并非是古泰期望的、所有家人都活着的那个时期。 非要说明的话……这个阶段的时空隧道也就能让世界倒转回三个月之前吧。 于是故事机们的能源收集来到第三个阶段。 为了保证建立起的时空隧道足够长，那么至少需要第三阶段完成80%以上。 经这项秘密计划的负责人估算，达成这个程度的能源收集，最少也得需要一年半的时间。 一年半…… 听到这个预期时，坐在办公椅上的古泰无力地合上双目。他真的能撑那么久吗？ 一定能的。 不要犹豫，不能犹豫，它是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在不断地反问自己之前，就抛下所有顾虑去放手一搏吧。 枯瘦老人睁开眼睛，决定再至少坚持个两年再说。 不过，这其实是很冒风险的举动。 有不少医生劝告过古泰，以现今的科技发展进度，延长寿命的最佳方式是将全身改造成机械成为“完全改造人”，而非像他现在这样……以血肉之躯，将全部筹码仅赌到玄之又玄的“靠意志力延寿”上面。 古泰拒绝了医生们的提议。 别人只以为这个老人的性格足够古怪，但他有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不可对外人言说的恐惧。 古泰的终极目的是逆转时钟，取回失去的家人和失去的爱。这样的他，不愿意让现代科技在自己身体上留下半点痕迹。 实际上，逆转时钟的计划——收集能源，在月球上制造足以穿越过去的黑洞——其中的科技原理，到现在依旧不被这个游戏世界中目前的主流科学家认可。 在权威专家看来：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当然足够把人类的情绪转化成能源，也足以利用巨量的能源制造出黑洞……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利用黑洞穿越回去”的阶段纯属古泰的异想天开。 更大的可能是——黑洞出世，湮灭一切，所有人类、机械，连同整个世界归于永恒的虚无。 然而古泰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管不顾。 他要坚持自己臆想中的“科学”。 如果古泰只是个普通人，那么他的计划也只能停留于做梦阶段。可是——谁让他正是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呢？ 于是古泰一意孤行地实施了自己的计划。 他招募了一群和他一样疯狂的科学怪人，不顾一切地利用公司改变社会，就如同幼儿随意把玩手中的橡皮泥。为了隐瞒自己的灭世之举，他还将自己的计划包装成人类迈入太空的月球计划。 这样的古泰，拒绝现代的科技沾染他垂垂老矣的躯体。 将血肉改造成机械躯体是科学的、经过验证的、切实有效的。 黑洞穿越计划是不被科学认可的、未经验证的、异想天开的。 那么，如果他允许用机械改造自己的身体，不就相当于承认了那个不认可他的“科学”的科学吗？ 这样的念头古怪且不讲道理，却又实实在在地扎根在古泰的脑海中。 他总觉得，经过改造后的自己，就不是原本的那个自己了。 在这样的心路历程下，古泰宁愿每天劳烦他那个同样上了年纪的医生朋友为他仔细检查身体，宁愿每天灌下无数难喝的药剂，宁愿时刻游走在生死边缘与死神为伴……也不愿意接受躯体改造手术。 古泰对自己有信心，他一定能坚持到自己计划达成的那一天。 到那时，时间被逆转到数十年前，他将如愿取回失去的家人和失去的爱……自然，天然的、年轻的、健康的身体也包含其中。 只不过——凡事终有例外，说不定他真的坚持不到计划达成的那一天。 古泰事先预设了规定，为自己留下后路： 当他确实达到濒死之际，只差一只脚就迈入棺材时，他就允许别人改造他的身体。 只要没有脑死亡，哪怕全身上下都变成机械，也算是活着。只要活着，就有见证他目的达成的那一天。 当然，这条路仅仅作为备选。古泰对自己有信心，他一定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力而非机械身体坚持到黑洞成型的那一天。 他的信心的绝对的、意志是强大的。在栗眠和陆晓红的见证下，在以往无数次不同的世界线中，他都以血肉之躯坚持到了最后。 不过—— 这次是例外。 今天早上，坐在办公室等待专属医生为自己检查身体的古泰听到了一个噩耗： 本应按时到达为他进行例行检查的医生来不了了。 那个年迈的医生朋友不幸摔了一跤，左腿骨折加上陷入昏迷，现在正被送往医院治疗，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亲自为古泰检查身体。 于是备用的选项、另一个医生被慌忙找来了。 也许是担心受伤的医生朋友会先自己一步迈入死亡，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古泰的各项身体数据与常人相比，一向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异常。 被拉来的备选医生的额头渗出一滴冷汗。 “我的身体怎么样，再坚持个几年不成问题吧？” 从旁边传来古泰年迈沙哑的声音，医生又扫了一眼仪器上绝不能被成为正常的数据，只觉得这声音冷不丁听起来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如果今天为古泰检查身体的依然是那个老医生，这时应当会大笑着说：“那是自然”。老医生甚至还会伸出手臂，重重拍一拍古泰那看上去快要散架的身体。 而古泰也就会果真如其所言地那样，仍旧“健康”地继续坚持下去。 可那个医生老朋友今天早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据老医生身边的机器人所说，一只划过天空的、体型比同类稍大的怪异乌鸦朝老医生发出了声波攻击，导致后者迈步之时忽然头昏脑胀、无法掌握平衡，因此不慎跌了一跤。 ——而这个事件发生的概率，本应当为“0”，今日却由一只乌鸦的叫声扰动，将不可能变成了必然。 总而言之，正是在这种毫无道理的巧合下，今天换成了备选医生为古泰做例行检查。 这个医生对古泰身体的了解显然不如他那个经验丰富的前辈。 虽然早就有所耳闻，可新医生依旧对古泰身体的数据异常表现得难以置信。 怎么办……是违心地告诉病人一切安好，并祈求他侥幸继续坚持下去？ 还是承担起身为一个合格医生的职责，强烈建议病人采取正当的治疗手段？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选后者啊！ 在医生的强烈建议下，古泰终于认知到了自己如果不接受身体改造就会下一秒咽气也不意外的事实。 “那……就那么办吧。” 古泰同意了全身改造，由于适合他的所有身体部件早有准备，就连经验丰富的相关医护也随时待命，因此改造手术又快又顺利。 手术成功后，经过评估，以古泰现在的身体条件，再活个几十年不是问题。 如果他想的话，甚至能立刻与白水区那个同样接受全身改造的富豪组队，出道成为超级英雄组合。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也得过上几天。 这是因为接受身体改造，尤其是全身改造的人类第一次醒来后，总是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认知失调的问题。 为了稳固古泰对自己依旧是个人类的认知，他被送到了古家的宅院，和他许久未见的亲孙女古悦相处。 ——亲人、亲情，这是人类天然带有的羁绊，是能够最快唤醒改造人身为“人”的认知的手段。 古悦神色复杂地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爷爷。 古泰改造之后的机械身体自然不会和以前一样干枯消瘦，而是更接近他年轻一些时候、尚且身强力健的那个阶段。 这样形态的爷爷，对于古悦来说，只保留在她某个遥远的记忆角落。 “小悦，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出乎意料，他们两个之间向来没什么可说的。古悦本以为自己会和爷爷一直无言对坐下去，没想到对方却突然开口了，而且讲的还是她尚未保留记忆时期的故事。 “那一天，你父母恰好外出旅游回来，他们坐在回家的车上，马上就要到家了，怀里还抱着你。” ——是了，后来他们一家三口遭遇车祸，活下来的只有她。 这件事古悦听过，她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还要再讲一遍。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的是……与你当场死亡的父母不同，你虽然一息尚存，但头部却受到了严重损伤。” 古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里覆盖着柔软的长发，已经觉察不出任何有过受伤的痕迹。 “如果只是头骨碎裂还好说……可你的大脑也伤势严重，已经无法修复。如果只进行常规治疗，你是无法保住性命的。” 幸而，当时正是公司大笔投入资金发展仿真机器人的阶段，有不少雄心壮志的人认为人类终将实现“人造人”这一神才能做得到的创举。 在那时人们的设想中，真正的人造人应当是从内到外，从大脑到头发丝都是机械造物的杰作。 至于他们发现人造大脑这一阶段实在是难如登天，于是只能遗憾放弃了这个创想，但那又是后话了。 ……至少在当时，他们还是满怀期望的。 看着躺在病床上，很快就要失去生命的唯一亲人，古泰示意医生为古悦安装了当时最新制作的机械大脑——虽然人造大脑并未经过众多试验验证，但由于事态紧急，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这里，古悦惊愕地睁大眼睛。 什么？自己的大脑是机械造物？那么自己还能算是人类么！ “可是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 古悦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除了感觉自己有时不够聪明，其他情况下完全和正常人的表现没什么两样。 古泰叹了口气：“是吗？其实只有你自己这么觉得。” 古悦的人造大脑可以说只是一个半成品。学习上稍有欠缺的表现只是副作用之一，它最大的弊端，是让古悦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相比于人类，更接近于“非人”。 这种异常很小，甚至不起眼，但只要是跟古悦接触多了，就会渐渐从看似平平无奇的日常举动中感知到一种微不可察的异样。 “原来如此。”古悦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她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还被喊做“怪物”的原因啊。 而至于那个“旧日时光”的老店主，他虽然也察觉到了古悦的异常，但他跟机器人接触不多，只把那当作少年人特有的别扭。 ………… …… 这是古泰和古悦这对祖孙十几年来第一次敞开心扉谈话，他们聊了许久，像是要把之前从未有过的交谈在这一天之内补足。 在之前，由于心怀某种愧疚和逃避心理，古泰一直远离古悦，既不向她表露应有的长辈慈爱，也从不回应她对亲情的渴求。 反正等时光倒流，所有亲人将重新团聚在身边，到那时，自己一定以该有的样子好好对待他们……他原先是这么想的。 然而现在，以全身改造作为契机，古泰的想法发生了细微的转变。时隔久远的与唯一至亲敞开心扉的交谈，更是坚定了他的这一想法。 梦…… 该醒了吗？ 他是不是果然应该放弃通过黑洞穿越时空的疯狂想法？无论怎么想，它的后果比起成功穿越，更有可能毁灭世界吧。 原先的古泰不是不清楚这一点，但他就是抱着“哪怕不成功也好，就当拉全世界陪葬”这样毫无顾忌的想法执拗地实行计划。 可现在……最后的亲人就这样坐在他面前，如此鲜活、生动，比起追求虚无缥缈的过去之影，果然还是泰然紧握当下的幸福比较好吗？ 古泰有些意动。 以今日之事作为契机，他难得地静下心来，用理智的思维考虑今后的事情。 如果制造黑洞的“逆转时钟”计划取消，那么现如今才刚刚开始的故事机能源收集任务自然也得取消才行。 虽然通过这种手段能够快速、便捷地收集巨额能源，哪怕不制造黑洞，投入其他行业也非常不错。但古泰清楚，这种手段正在剥夺人之所以成为人的根本，与他现如今想要追求的现在与未来并不相符。 ——如果所有人都成为没有感情的空壳，那么古泰和古悦也不会愿意生活在那样的未来之中。 古泰张了张嘴。 他准备叫人过来，宣布取消“逆转时钟”这个计划的命令，并回收所有已投放的自动故事贩卖机。 可此时，他忽然看见一只鸟儿停在窗台上，漆黑的羽翼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啊……真抱歉，看来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第172章 价值一亿的能力 中心城黑湖区某处路口，一台自动故事贩卖机静静伫立于此。 这台故事机内部，遮光性良好的窗帘落下来，挡住了外界微弱的月光和五彩斑斓的霓虹，这方小小天地也就静谧、黑暗得如同凝固的墨块。 陆晓红五指微拢，梳理了下头发。红色的发丝切开浓重的黑暗，彰显这狭小的故事机内并非空无一物。 “栗眠啊，没有我的保护，你又该如何应对接下来源源不断的追杀呢？” 这不仅包含不计其数的资深或非资深玩家的进攻，还包含着更加危险的、源自于游戏系统的敌意。 “认清现实吧……没有我，只怕你早就死在系统的手里了。不然你以为，这个游戏世界为何会一次又一次重启呢？” 古泰试图通过黑洞将世界时间倒转的计划，只是一个疯狂的妄想。实际上，他的这个举动无论重复多少次也达不到目的，能为游戏世界带来的只有毁灭。 至于到了这个时候也没能完成任务的玩家？那就和这个副本湮灭成虚无的尘埃吧。 ——这就是未来游戏系统原本的剧本。 不断重复的循环？游戏系统可没有好心到不断帮忙重启这个游戏，它为什么要给栗眠留下成长的机会呢？ 当陆晓红来到这个游戏世界后，她很快发现了这次游戏主线中蕴含的危险。 按照正常的思路，她本应从游戏系统和其他带有恶意玩家的多重围攻下保护栗眠，带栗眠通关游戏，然而…… 以后怎么办？ 在无尽的未来游戏中，她不可能每一次都待在栗眠身边。 于是陆晓红动用自己在未来游戏中积攒的一部分力量，改造了这个游戏世界。 完成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让此次游戏世界被黑洞吞噬后迎来的并非终结，而是重新开始。 这虽然只是个初级世界，即便陆晓红身为资深玩家，但想要仅凭玩家的身份改变游戏，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好在，她的付出得到了最想要的结果。 陆晓红调转起自己多年来积累的实力，将这个世界的初始与终结相接，连成一个精密且无限重复的“环”。 就这样——她和从来不肯与她相认的栗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找朋友”的游戏。 “……” 陆晓红不是不会感到心凉，有时她也会反问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毫无意义，但总体上，她对未来还是秉持乐观态度的。 ——总有一天，她会跟栗眠恢复到以前那样要好，之后…… 之后怎么样？现在不是思考那个的时候了。 看着依旧坚持让自己留在这个游戏的陆晓红，栗眠忽然猝不及防道： “谢谢你，陆晓红。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你对我的帮助，以及对待我那金子般的心意，我全都铭记在心里，并感激不尽。” 陆晓红立刻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慌乱地摆摆手：“我们是朋友嘛，何必这么郑重道谢……” 不过，陆晓红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是不可能不开心的。 有时让人苦闷疲惫的并非一味付出，而恰恰是自己的付出不被人认可。 听到栗眠的认可，陆晓红感觉心中缺失的某处被补足了一些。 旋即，陆晓红警惕道：“你不会以为听你花言巧语两句，我就会乖乖放你走吧……” 陆晓红突然停住。 “找到了。” 就在这同一时刻，她通过位于古家宅院的某只家务机器人的眼睛，看到了那只眼熟的乌鸦，以及它背上的栗眠分身——一台蜂鸟型摄像机。 “原来你的目的是去找他们？不，你已经无法阻拦古泰了。现在的他已经想通了一切，不会再进行通过故事机收集能源的计划了。” 在游戏系统原来的剧本中，古泰独断专行，他实行计划的信念是绝对的，不惜一切代价、突破一切阻碍也要达成目的。 然而，陆晓红利用“星空”这个道具，悄悄改动了一丝既定的事实。 “星空”回应了她的愿望，通过扰动这个游戏世界某处的一缕气流，让途经那里的某只乌鸦打了个喷嚏。 至此，命运的齿轮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形式转动，代表剧情的火车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在一些巧合的加成下，“逆转时钟”——这个最终会导致灭世的计划决策者，古泰准备取消决定。 再次强调一遍，这原本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此时此刻，它以万中无一的稀有奇迹的概率发生在她们眼前。 疯狂的无冕之王放下坚持了半个世纪之久的执念，带有使命的故事机们创业未半便中道崩殂。 那么游戏会怎样？ 连任务都不存在，仅余的两名玩家又何去何从？ 答案很简单。 想想那种不存在任何主线的、以自由探索世界、自由创造生存为卖点的游戏吧。 正因为没有主线，所以玩家可随心而动。 正因为没有主线，所以只要玩家愿意，就可以在同样的世界中一直生活下去。 哪怕是一年、十年、百年……亿年、兆年…… 一直、一直、一直……游戏永远不会迎来终点。 显然，陆晓红的想法始终如一。 哪怕她意识到了，这样的做法与栗眠自身的意愿相悖，但她已经重新用“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栗眠”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栗眠将会彻底失去任何完成任务通关游戏的可能性。 诚然，栗眠可以通过其他更加出其不意的手段重新找到通关方法，可在这个过程中，陆晓红也一定会出手阻拦。 ……以陆晓红资深玩家的名义发誓。 只是—— “如果是刚来到这个游戏时的我，应该丝毫无法抵抗你吧。” 栗眠突然这么说道，话中的意味已足够让陆晓红察觉不妙。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的的确确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一开始进入“自动故事贩卖机”游戏的栗眠，仅仅是一个精神力恢复了少许的“精神残缺”玩家。 而现在，已从乌鸦那里收回最后一丝精神力的栗眠，终于成长为了完全的自己。 ——费劲这么多功夫才补全的精神力，总得有点儿用处吧？ 栗眠很早之前就这么想了。 等到八千三百点的精神值全部归于己身，难道她仅仅只是取回曾经在新手关丢失的那些“冷静”“远见”“记忆”……之类的东西吗？ 不，当然不是。 那样的话，栗眠和第一次踏入未来游戏的新手教学的那个、仅仅拥有一百点精神值的“栗眠”又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现在的栗眠，已经拥有了连自己都不禁为之惊叹的力量。 这—— 也正是游戏系统不惜向全体玩家悬赏一亿积分也要消灭栗眠的原因。 第173章 耗时9秒的速通 古泰将古悦拉到自己身后，手臂半开呈现出保护者的姿态。祖孙二人同时睁大眼睛盯着落在窗台上的那只黑色怪鸟。 乌鸦说话了？ 不，发声的并非乌鸦，而是乌鸦背上的一台蜂鸟型摄像机。 ……这不可能。 古泰自从几十年前回家后看到那令他心痛的一幕后，就格外重视宅院的安保。现在的古家从里到外都防守得密不透风，怎么可能飞进来一只大乌鸦？ 然而无论古家二人如何惊诧，事实的确如此。 古泰不动声色地按下某个按钮，立刻便有整齐划一如军队迈进的声响渐渐逼近。 他开始摇人了。 哪怕自身经过改造后的身体已具有最强单体作战能力，但毕竟今天才做完手术。稳妥起见，古泰还是把整个宅邸的安保人员叫了过来。 那只大乌鸦收拢起翅膀，昂着脑袋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神情颇为自傲，显得相当不屑一顾，甚至还抬起爪子挠了挠头顶。 “悲哀的凡人啊，到底还要再重复几次，你们才能摆脱那宛如噩梦一般的循环呢？” 从乌鸦头顶的蜂鸟型摄像机中传来的，是相当威严的声音。 这场景乍一看上去，简直像是乌鸦聪明到通过蜂鸟机器人的发声装置向众人传达自己的旨意。 古家的祖孙二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稍远处的家务机器人也停下手中活计，静静看着这边。 ——陆晓红骇入了家务机器人的系统，想要看栗眠究竟能展现出什么样的力量。 结果……没想到栗眠一上来就点明了这个世界不断经历循环的事情。 栗眠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陆晓红在心中默默问道。 忽然，古悦从古泰身后走出来。 她没有理会爷爷的劝阻，径直走到乌鸦和栗眠的跟前，声音急切：“你说的‘循环’……是什么意思？” 大约从一年前起，古悦就时不时能预知到五秒后的未来。 可这种“超能力”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她更早一步踏入了不幸的地狱。 因为她能够预见的，只有那些倒霉的、痛苦的、悲哀的未来，且往往在预知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改变悲哀未来的时机。 如果这也能算是“超能力”，那还不如没有。 这样的苦恼包围着古悦……直到现在，她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存在那里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词。 循环。 灵光乍现，古悦在一瞬间有了个猜想： 如果她所“看见”的那些，并非是不可改变的“未来”，而是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过去”呢？ 心切之下，古悦忽略了可能存在的危险。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从此刻眼前的这台小小蜂鸟机器人身上，传来一股无比熟悉、亲切的感觉。 ——是因为这样的机器人普通到随处可见吗？是因为它的外形非常小巧可爱吗？ 不，从前见过的那些蜂鸟机器人都未给过她同样的感觉。 古悦轻轻眨动一下眼睛，她看到蜂鸟点点头，仿佛是印证了她心中所想。 古悦其实一点也不笨，恰恰相反，她的大脑结合了人类与机械的特长，兼具二者之优点。 她以往在学习的那些不尽如人意的表现，只是因为古泰害怕古悦展现出“非人”的聪慧，才特意要求给她的大脑设下了限制。 古悦再上前一步：“你……是谁？” “我？” 蜂鸟机器人小小的身体中传出一声轻笑，仿佛听到了极为可笑的问题。 “无知的人类啊，你们竟不认识创造了你们和你们这个世界的神吗？” “……” 一片尴尬的沉默。 控制了家务机器人作为分身的陆晓红差点儿笑出声来……即便如此，性格中带着些中二的栗眠也很可爱呢。 古泰则表现得相当沉稳，只是也已开始仔细思索这究竟会是哪个部下的恶作剧。 “哈——” 古悦笑出了声，她半是开玩笑地、又半是认真着颇为大胆地说道：“那么无所不能的神啊，为了让我等卑微的凡人献上信仰： 请展现您的神力吧。” 栗眠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果然，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懂得配合啊。 栗眠看向古泰： “孜孜不倦地追寻着毕生所求之人啊，睁大你的双眼，仔细地盯着吧——” 在“神？”的要求下，古泰打开了能源中心的监控。 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宣布回收八台自动故事贩卖机的命令，于是那些机器也就安然地待在中心城各处，现在正以无比缓慢的速度收集着能源。 直至此刻，自动能源收集器的投放已有八天。虽然八台机器因所处地理位置不同，导致收集能源的速度有快有慢，不过总体上，它们都尚未达到能源收集任务第一阶段的50%。 古泰有些疑惑，看这个有什么用呢？ 陆晓红也开始好奇，她在无数次循环中已经确认过，收集能源没有任何速成的办法。 即便陆晓红已经掌握八台机器中七台的控制权，那也得等待一个个顾客进去、出来、再进去、再出来这种极为缓慢的能源收集方式。 毕竟制造故事机最核心的部分，是需要找到这个游戏世界中某种极为稀有的元素。 而哪怕以公司通天的手段，如十年来收集到的稀有元素也只够制造八台机器。 陆晓红曾不死心地亲自搜寻过这种元素，结果发现这个游戏世界中竟然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儿——看来游戏系统没有给她们留下钻空子的余地。 可是现在…… 陆晓红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栗眠身上。看样子，栗眠竟然有某种快速收集能源的方式吗？ 这可是连她这个资深玩家也无法做到的事——资深玩家虽然道具众多、经验丰富，可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介玩家。 二只要是玩家，就不可能做到超出游戏设定界限之外的事情…… 陆晓红的思绪被一声巨大的震惊声打断了。 “什么？！这、这绝对不可能——” 声音来自于古泰，正因这位老人无比清楚能源收集之困难，故而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才会变得无比讶异。 陆晓红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的一处投影。 古泰调动了公司某处秘密基地的能源中心监控，此时投影上正实时显示着八台自动能源收集器任务完成情况。 “一。” 不知为何，栗眠开始读秒。 仿佛要回应她这轻轻的一声，投影上，位于黑湖区的故事机的能源收集进度顿时向前迈进了一大截。 就在这声“一”落地的瞬间，黑湖区故事机的能源收集任务第一阶段就已完成。 陆晓红吃了一惊。难道栗眠是用入侵能源中心数据库，通过篡改数据的方式完成任务？ 不，不是这样的。 陆晓红在下一瞬间就否定了这个猜测。通过这种手段，只能修改数据，却无法让能源实质上得到增长——是一种蒙蔽观测人眼睛的“障眼法”而已。 而现在，陆晓红紧急入侵了能源中心，已经通过其他手段证明了，那些“凭空”出现的能源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栗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办到的？ “二。” 栗眠没有管其他人如何想、如何震惊，她只是静静地读着秒，仿佛化身为最精密的秒针。 第二秒过去，故事机已经迈入能源收集任务的第二阶段。 实际上，无需她提醒，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发现：能源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上涨。 身处古家宅院的几人通过监控看到，能源中心的一些工作人员也已注意到了数据的过快增长，此时正焦急地确认着是否是显示屏出现了问题。 “三、四……” 在“四”落地的那一瞬，能源任务的第二阶段也已完成，正式迈入第三阶段。 “……七、八、九。” 共计九秒过去。 栗眠停止了读秒，已无需再计数了，因为所有能源收集任务都已彻底完成。 原本预计需要耗时一年半的能源收集任务，此时已在短短九秒之内达成。 第174章 有神明降临窗台 【恭喜玩家栗眠通关“自动故事贩卖机”！】 【由于此次游戏目标“完成全部能源收集任务”为全体玩家的共同任务，且玩家栗眠对能源收集的个人贡献达到96.94%（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故应得800x96.94%=775.52积分！】 【由于玩家栗眠为二级玩家，享有二级玩家权限“游戏积分获取效率+100%”，故最终获得775.52x（1+100%）=1551.04积分！】 【检测到玩家栗眠目前持有1768.04积分（＞1000积分），恭喜玩家栗眠成为三级玩家！】 【三级玩家享有权限：游戏背包格子数+10（目前为20）；游戏积分获取效率+200%；游戏商城解锁更多商品；开放“银白市场”！】 【由于玩家栗眠已通关游戏“自动故事贩卖机”，玩家栗眠可以选择在未来24小时内的任意一个时间点主动退出游戏，或者等待24小时结束后自动退出游戏。】 【自动退出倒计时：23:59:59、23:59:58、23:59:57……】 ………… …… 这便是栗眠所说的“最快完成此次任务”的方法。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声难以抑制的惊呼来自陆晓红。 因为这一次的游戏目标是玩家集体任务，所以在刚刚同一时间，陆晓红也听到了来自游戏系统的任务完成提示。 然而，陆晓红和栗眠一样选择继续暂留这个游戏世界。 检测到有玩家尚存，这个通关后原本应该停滞，并等待下一批玩家来时再完全重置的游戏世界，得以按照应有的轨迹继续运转下去…… 十几分钟后，能源中心的负责人向古泰报告了这一次的能源增长情况。虽然难以置信，但公司的确在方才短短数秒之内集齐了用于制造黑洞的能源。 经过确认，那些能源是实实在在地“凭空”产生的。 古泰、古悦，以及能源中心的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那一幕。 负责“逆转时钟”这个项目的是古泰最信任的手下，绝不可能跟他开玩笑或是恶作剧——古泰有这个自信。 另一个部下也迅速向古泰请示：是否要将运载能源到月球的火箭发射任务提前到未来一周之内…… 古泰让手下们稍安勿躁，然后关机个人终端，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消息。 ——他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公司的部下们，虽然对能源的增长感到诧异，但惊讶过后还是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许上头早有准备，动用了其他技术收集的能源吧……” 部下们是这么想的，将一切未知因素都推到了古泰身上。 可古泰本人却十分清楚：不存在任何其他手段。 实际上，早在几十年前提出“制造黑洞”这个议题时，他就已经为能源的来源问题发过愁了。 风力、水力、太阳能？ 仅凭这些，只怕收集个上百万年也不够。 煤炭、石油、天然气？ 仅凭这些，哪怕收集整个星球的资源也不够。 不管怎么说，整个世界拥有的能源光是维持这么多人类的生存和生活就已经勉强，哪还有多余的可供挥霍呢？ 古泰也曾大力投资过可控核聚变技术，但即便此项目成功，距离他所期望的巨额能源之间也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 ……终究只能是梦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科学界的一个新发现拯救了他： 人类的情绪可以通过某种手段转化成能源。 刹那间，恰似雨过初晴，一束阳光分开厚重的乌云照射大地，而古泰就站在这一处被照亮的土地上，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如此受上苍眷顾。 “人类的情绪可以通过某种手段转化成能源” 啊……这十八个字如此和谐美妙，仿佛蕴藏着宇宙的终极答案，一切世俗之物在这十八个字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更美妙的是，这种从人类情绪中获得的能源在“制造黑洞”面前并非微小得不值一提——岂止，古泰正是从这个方法中看到了“逆转时钟”计划成功的希望。 而现在，而现在…… 古泰的瞳孔不住颤动。 一个人，不，应当是一个势力，或者说一颗星球上，凭空出现了足以制造大型黑洞的能源…… 这意味着什么？ “能量守恒定律”于此刻被推翻，物理学的大厦被人撬动了最深处地基的一角，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就连永恒流转的时光也要为此驻足，岁月的史书在这个时刻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而能做到这个的存在，恐怕就是、也只能是—— “神。” 古泰恍恍惚惚，觉得此时只怕是在梦中。 ——若非如此，又怎么能看到“神迹”呢？ 和古泰同样感到恍惚的，还有陆晓红。 就这么结束了？如此猝不及防，明明感觉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明明心中还有好多话想要对栗眠说…… “你（您）是如何做到的？” 同一时间，同样的问题在不同地点被问了出来，分别出自黑湖区故事机中的红发机器人陆晓红之口，与古家宅院的公司掌舵人古泰之口。 栗眠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她已经在这一个游戏中耗费了数不清的时间，其实现在很想立刻离开。 不过…… 虽然解释起来很麻烦，但栗眠一想到自己今后欲达成的目的，一些必要的话还是不得不说出口。 “这是神的力量。” ——这是面对古泰的解释。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栗眠仿佛穿过遥远的时光，与只有几岁大时的那个下午的自己重合了。 “渺小的人类，平凡的人类，你们的存在之于我，只不过是蜉蝣之于天地。 而哪怕是这整个世界之于我，也只不过是游戏之于人类一样可以任意修改增删的玩具……” 老实说，这番话在古泰听起来，简直就是中二病患者的发言。 可是、可是…… 如果祂说的是真的呢？不，没有如果，那凭空出现的巨大能源正是最好的证据。 既然如此——哪怕此前的祂并非创造一切的神，那么此后的祂也已经成为了掌控一切的神。 古泰静静听着，想知道这个“神”突然现身是为了什么。 “神”说： “自从创造这个世界后，我就静静地看着它，想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此乃谎言。 这个游戏世界的创建者，毫无疑问是未来游戏系统，而未来游戏系统的创建者，又是现实之中的某个来自外星的高维生物。 不管从哪个方面，都和栗眠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游戏系统并没有跳出来揭发这个无耻的欺骗者。 只要不是试图让游戏中的npc意识到它们只是某个游戏中的一段数据，就不会收到来自系统的警告。 而栗眠此时在npc面前的“装神弄鬼”行为，是作为玩家被允许的常规操作。 “可是最近，我很失望……” “神”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第175章 下一个就是你 今天是奇妙且丰富多彩的一天。 ——起码对于古泰来说正是如此。 清晨，一直为他例行检查身体的医生老朋友身体出现故障，不能前来，古泰因此感到莫名的心忧。 上午，在新医生的强烈要求下，他进行了全身改造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受术者因此出现短暂的认知失调。 中午，换上一副新身体的老人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与许久未见的孙女久违地来了场交心之谈。 交谈一直进行到夜晚，老人的认知失调出现大幅度好转。同一时间，以此为契机，他重新思索了“逆转时钟”计划，并决定将之放弃。 深夜，一只大乌鸦带着随处可见的蜂鸟型摄像机降落在窗台，并施展了名副其实的神迹。 而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神”忽然讲起了故事。 “从前……” ——这是一个常见的讲故事起手式。不过对于“神”来说，“从前”又该是多么难以想象的邈远呢？ 以“神”的身份，栗眠继续讲述着刚编的故事： 有这么一尊神，处于排解无聊的目的，动用祂的力量创建了这么一个世界。 当神看着这个小小的世界一点点发展壮大，一步步进化出智慧生灵，也的确从中得到了些微乐趣。 然而，忽然在某个时刻，异变陡生—— 这个小世界，没了。 神想找出这个世界灭亡的原因，故而倒流了时间。 世界重新恢复到灭亡前一刻的样子。 ……当然，“前一刻”是神对于时间的感知，若是在渺小的人类看来，恐怕会拉长到一年甚至是两年那么久吧。 回归正题—— 神在这一刻内找出了世界灭亡的原因，而当祂发现真正原因的那一刻，也不禁以神之身份为这渺小人类自取灭亡的行为感到惊叹。 然而，就在神惊讶的那一刻—— 世界再次以同样的方式毁灭。 神来了兴趣，想要知道人类这种生物究竟会重复多少次地走上同一条毁灭之路。 于是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倒流回毁灭的前一刻，却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同样的灭亡结局。 ………… …… 这一部分也是谎言。 创造这个游戏世界的是游戏系统，而令这个游戏世界一次次于毁灭后重启的，是玩家陆晓红。 不过，陆晓红也同样没有揭穿栗眠无耻的欺骗。 因为她远在黑湖区故事机中的红发机器人分身正在听栗眠讲的另一个故事。 这一次的故事就真实可靠多了，栗眠只是简要叙述了一下自己从进入“未来游戏”后，从新手关卡不断重复且一点点失去精神值，又到后来一步步将之收回的经历。 陆晓红因而明白了，栗眠如今之所以拥有的力量，全部来自于她那过于庞大的精神力。 红发机器人用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微蹙眉头陷入思索：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拥有高精神力就能改变游戏世界’……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栗眠纠正道： “其实这么描述并不十分准确——拥有高精神力的我，只是获得了学习‘编织未来游戏’的能力，拥有了一种改造一切游戏世界的‘可能性’。” 打个简单的比喻—— 在现实世界中，名为人类的生物发现世界、探索世界，并从中总结了许多规律。对于这些规律，人类将之称为“科学”。 这是无比庞杂、复杂、芜杂的知识。 在科学的无数分支中，既有分属于“自然科学”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也有分属于“社会科学”的经济学、心理学……以及其他的分支。 这是足以令无数生命惊叹的壮举，在所有种类的生物中，人类只需凭借“科学”这一点，就足以傲视群雄，站在生物链的顶端。 然而，科学是只有人类才能学习、探索并加以运用的存在。 即便有一些个别“聪明”的物种，宣称具有人类幼童几岁的智慧，但真正与人类群体比较，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聪明的小狗也许能计算简单的加法，并用几声“汪”这种吠叫数量的形式来表达答案。 可再聪明的小狗，也发明不出数字。 ——极具艺术细胞的猪也许能叼着画笔在画布上作画，并且以此作品在人类社会中拍卖出高价。 可再聪明的猪，也无法发明出画笔与颜料。 ……同样的例子不计其数。 发现了吗？即便是大象这种脑子比人类的更重的动物，也还是无法认知人类的科学。 不是因为它们“不想”，而是因为它们“不能”啊。 从这个角度看，除人类以外的其他动物似乎是相当可悲可怜的存在。 而更加可悲与可怜的，是它们甚至连这一点本身都无法认知到。 …… “好了，陆晓红，现在记住“人类”与“其他动物”之间的厚壁与巨大落差，并将之套用在“创造未来游戏的高维生物”与“未来游戏的玩家”上面。 这，就是我们无数玩家正在面对的事实。” 人类为了饱腹、取皮制衣，或仅为玩乐等各种理由抓捕和杀害动物……而现在，“未来游戏”也正为了“有趣”这个简单的理由抓捕人类作为玩家。 人类之前对动物的所作所为，成为了未来游戏对人类玩家的所作所为。 这听起来有些符合某些人群中“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那一套，但实际上，在栗眠看来，这更类似于自然界的“弱肉强食”。 已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身下宝座在某日忽然被“未来游戏”通过绝对的实力获取——事实仅此而已。 而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人类玩家与未来游戏系统之间的距离，几乎与其他动物和人类之间的距离那么长、那样难以逾越。 不过现在……事实有了一点点变化。 一只渺小且十分不起眼的“蚂蚁（栗眠）”，忽然获得了媲美“人类（未来游戏系统）”的智慧，也因此拥有了学习“科学（编织游戏世界）”的机会与能力。 这听起来，难道不像是弱者吹响了反抗强者的号角吗？ 当然，弱者哪怕获得了与强者同等的智慧，也依旧是弱者——难道人类会担心某只特别聪明的蚂蚁能制作出足以威胁他们人身安全的原子弹吗？ “类比起来的话，我现在对这个游戏世界做的，就相当于一只蚂蚁用纤细的触角无比艰难地在大地上划出了一个数字‘1’吧。” 虽然所行之事无比微小，但积累起来、日复一日壮大起来……未尝不能拥有改天换地的效果。 不错，这就是栗眠想要做的事情。 身为一个玩家，徜徉在永无止境的“未来游戏”中固然不错，只不过栗眠向来是个贪心的玩家。 她想要玩更有趣、更好玩、更刺激的游戏。 栗眠因而从未来游戏的棋盘之中起身，环视四周无尽的游戏之海。 忽然之间，她觉得“游戏系统”恰是个不错的对手，而“挑战未来游戏”其本身就恰恰是个不错的游戏。 ——那么，就是你了。 无论多么困难、无论有多少阻碍…… 栗眠都会将之一一解决。 这就是—— 她身为玩家向最终boss发出的战斗宣言。 第176章 如齿轮精密运转 啊…… 太耀眼了、太炫目了…… 陆晓红的双眼，随着栗眠的宣言逐渐绽放光芒，宛如两块熠熠生辉的黑宝石。 蓦然间，陆晓红回想起了以前。 对了，那还是她和栗眠一起在某所高中做同学的时候—— 有一次，学校里要举办演讲比赛。由于班里没人愿意参赛，所以班主任就强硬地指定了栗眠去参加。 虽然当时的栗眠没有表露任何不情愿答应了下来，但陆晓红知道，栗眠心中一定不如表现的那样乐意。 因为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既无聊又浪费时间的活动——对于栗眠，陆晓红至少还是有这样程度的了解的。 那么，苏眠之后会怎么做呢？ 陆晓红不由在心中作出了推测。她猜想，栗眠也许会随意应付一下吧，或许会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用机械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读稿子。 演讲比赛当日，终于到了陆晓红印证猜测的时刻，而事实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先不提那文采斐然的演讲稿本身——倒不如说，这反倒成了衬托栗眠的次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语调的每一处起伏、每一个重音……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仿佛浑然天成。于是那随性的神态、稍显冷淡的语气也就成了她游刃有余的证明。 栗眠的演讲极具煽动力和感染力。聚光灯之下，唯独她紧紧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多少年过去，陆晓红早就忘了当时演讲的主题是什么。 但她对于栗眠站在台上的耀眼风采牢牢记得，且这份记忆在时间的冲刷下历久弥新。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只不过这一次，是栗眠只面向她陆晓红一个人的演讲。 果然，哪怕时至今日，她依旧会为同一人的风采而折服啊…… ——栗眠正要做的，挑战整个未来游戏的举动，一定是为了全人类吧。 ——一定是如此。 因为即使到了现在，栗眠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正直、善良。在这个游戏世界的无数次循环中，陆晓红也已经无数次地确认了这一点。 哪怕化身成了冷冰冰的、只会从人身上无情攫取情绪充作能源的机器，栗眠的举动也时不时让人感受到人性的温暖。 比如那个古悦，哪怕每一次都不跟栗眠做交易，可栗眠不还是在下一次做出依旧欢迎的姿态，甚至和她做朋友吗？ 再比如那个燕姝，虽然陆晓红已经明了栗眠利用此人摆脱故事机束缚的想法，可栗眠应该有很多其他选择，却仍然选中了这个刚刚恢复正常，心智却仍有不足的女子。 因为栗眠，想要帮助她快速融入三十年后的时代，快速补足她三十年来欠缺的人生经验，所以才特意制定了一系列看起来稀奇古怪的“特别任务”，促使她使用现在的工具、增加她与现代人的交流。 ……像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 没错，也只有对游戏中npc都如此温柔的栗眠，才会有肩负起全人类未来的觉悟啊。 陆晓红在未来游戏中通关无数，是经验丰富的资深玩家。可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深刻地认识到未来游戏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它把玩家投放到稀奇古怪的场景中，时而看他们苦苦挣扎，时而又迫使他们自相残杀…… 棋子。 玩家是棋子。 玩家是未来游戏用来自弈时自娱自乐的棋子。 既然是棋子，那么被棋手随意玩弄、敲打、销毁也是无法逃避的命运。 但现在不一样了—— 陆晓红从栗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如果是栗眠，那么就有可能成为未来游戏的对手。 如果有人告诉陆晓红，在所有玩家中只选取一人带领众人去反抗，那么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这个人就是栗眠。 没错，因为栗眠就是注定站在顶端的人——当璀璨的王冠坐落在栗眠的头顶，她陆晓红就会毫不迟疑地送上掌声。 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觉得的。 然而—— 栗眠一声讪笑，中断了陆晓红的思绪。 “其实……现在的我根本没有那么厉害啦。” 虽然“编织游戏世界”听起来是个挺厉害的技能，似乎很是能跟游戏系统掰掰手腕的样子，但若要论起实际的构建世界，栗眠和游戏系统之间有着地与天的差别。 若想从无到有地创造一个世界，需要耗费创造者相当多的思索与心力。 ——这个世界的整体应当设置为球体吗？还是选用更加古典一些的“天圆地方”的设定呢？ ——这个世界是由大陆与海洋构成的吗？如果是，那么大陆与海洋的比例又应当为多少呢？ ——这个世界总共由哪些元素构成？又需要遵守什么样的物理规则？当这种物质与那种物质相碰撞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世界有多少物种？它们又拥有什么样的形态、种族习性，其中有哪一种或几种是具备了知性与智慧……生态链又应当如何设置？ ………… …… 如此种种，如此种种。 想要和游戏系统一样成为“创世神”，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它需要更加精确地、精密地、精准无误地…… 如果设定的世界不能自圆其说或者逻辑自洽，世界就会崩溃。 至于游戏系统，自然是创立世界的行家里手，否则也不能让玩家们在无量大数的游戏世界中苦苦挣扎不休。 可栗眠，仅仅是这条道路上的初学者。 ——不，或许连初学者都算不上，她只是一个扒开大门的缝隙，从门外窥探到无比错综复杂的门内世界的外行人。 而只这窥探的一眼，若非栗眠足够坚定，就足以吓退她无数次。 也因这窥探的一眼，栗眠就对游戏系统这个对手生出了相当的敬意。 ——如此精美、纷繁、容不得一点差错，充满了机械般的美感。 这让栗眠重新感受到了曾经第一次打开机械表的后盖，看到其中许多有序排布、精准啮合的齿轮那样的惊叹。 而现在，栗眠撬开了游戏世界的“后盖”，看到了比无数相咬合的齿轮更加复杂、扰乱人心神的东西。 她不敢乱动，也不能乱动。 如果一步之差让整个游戏世界崩溃，栗眠不愿想象她们这些玩家会怎样。 于是，栗眠停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她需要更多时间观察、了解、学习、深入。 所以…… 这个游戏世界陷入了无尽的循环。 ——一如栗眠所愿。 第177章 如恒星照耀于你 突如其来的能源固然真实存在，却并非凭空产生。这是因为现在的栗眠还没有那么大的实力。 在这个游戏世界中，未来游戏系统给其立下了如此设定： 如果想要把人类的情绪转化成能源，就需得找到一种极其稀有的元素——r7。 这种元素的产量很小，而游戏系统正是以此限制了玩家们走捷径的可能。 栗眠之所以能够在九秒之内速通任务，正是因为她将此世界中的一部分铁元素修改为了r7。 显然，与稀有的r7截然不同，在科技发达的时代，含铁元素的制品早已融入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人自己的身体中也蕴含着铁。 由此一来，栗眠就相当于在这个世界中的每个人类、每个能产生情绪的动物旁边都放置了一台小小的“自动故事贩卖机”。 对于原本的公司来说，因为能够收集到的r7非常少，所以才将自动故事贩卖机做成了封闭的电话亭样式。 这是为了尽可能地从同一位顾客身上吸收到更多的情绪，并且防止珍贵的能源外溢。 因而，故事机榨取能源的方式是相当残酷的，仿佛猛兽一般一旦咬住猎物的弱点就绝不松口。它极尽可能地榨取，直至将人变成没有情绪的空壳。 但现在的栗眠却完全不需要这样。 既然已经相当于在每个人、每只动物的身边都放置了一台自动能源收集器，那么只需从每个个体身上收集一点点情绪作为能量，就能在短短九秒钟内凝聚起足够制造出吞没一切的黑洞。 如果说在原本情况下，陆晓红收集能源的速度是栗眠的七倍。 那么现在，栗眠收集能源的速度就是陆晓红的数亿倍。 “所以说啊——” 栗眠总结道：“我现在其实并没有‘无中生有’的能力，依旧完全比不过游戏系统。” “不，不……”陆晓红摇摇头，“即便如此，我认为你的实力也已经超越绝大部分玩家了。” 陆晓红现在心情有些复杂，面对拥有如此实力的栗眠，谁保护谁还真的说不定。 再加上，她听既已过栗眠宣战整个未来游戏的豪情壮志，又怎么可能再要求对方永远囿于小小的此界之内呢？ ——怅然。 ——不过更多的，是向往、是兴奋！ 与其说陆晓红向往“栗眠”，倒不如说从始至终，她向往的就是“强者”。 只要看着强大的人，她自己似乎也拥有了不断前进的力量。 只是恰好，从前的这个人是栗眠，现在的这个人也是栗眠，仅此而已。 “陆晓红，面对游戏系统，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太过弱小。所以—— 你能跟我一起吗？” 这样的栗眠向她发出了邀请。 而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当然！” 陆晓红毫不迟疑。 她绝不会错过在最近的地方追随栗眠的机会！ ………… …… 呵—— 果然如此。 你果然变化不大啊，陆晓红。 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对付。 只要展现出实力，只要表现出光明与正义，对方就会毫不迟疑地紧紧跟随。 栗眠从一开始就知道。 陆晓红此人，与其说是向往着“栗眠”，倒不如说是向往着“强者”。 只是因为栗眠和陆晓红走得太近，所以对方才将这种“对强大的向往”误以为“对栗眠友情的渴求”。 当然，这并不是说明陆晓红对栗眠的友情包含杂质。 相反，栗眠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中，真的的确确存在有关心“作为朋友的栗眠”的部分。 想要保护朋友的心情，和想要近距离接触强者、学习强者、成为强者的心情糅杂在一起，让陆晓红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将栗眠囚禁在这个世界中的冲动。 但同时，陆晓红的心中尚存着一丝自己都可能未曾发现的犹疑。 ——如今的栗眠，果真是依旧强大的吗？ 在“自动故事贩卖机”世界的一次次循环中，陆晓红为了印证心中想法，一刻不停地近距离观察着栗眠。 包含着期待换来的结果，却是…… 失望。 栗眠看上去明明就是一副受困循环而不自知的样子，就如同陷于蛛网中无意义挣扎的蚊蝇。 虽然这个时候的栗眠依然展现出了相当的聪慧与机变，但—— 陆晓红心中暗暗叹息。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你依旧无法破解循环。既然如此，无论重来多少次，也只是徒劳。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悬赏令上不是说了吗？栗眠只是一个除去新手关之外，只通关过两个游戏的新人玩家而已。 既然是新手玩家，那么只拥有这种程度的实力也是非常合理的。 陆晓红为栗眠找好了借口，可心里其实有着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失望。 ——那，就来个小小的提示吧。 陆晓红于是在栗眠面前说出了“黑洞”这个词。 若栗眠能以此为契机，打破循环禁锢的话，那么也算是重新赢得了陆晓红的认可。 可是，唉…… 栗眠又是一无所觉、毫不知情般地迎来了世界重启。 失望。 明明…… 如果是栗眠的话，应该能给她带来更多惊喜。 明明…… 如果是栗眠的话，应该能依旧成为她的憧憬。 在无形力量的驱使下，陆晓红在最后一次循环时找到栗眠，并表示要和她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为了保护？为了躲避其他玩家的追杀？ 不、不、不。 别说笑了，如果陆晓红只是一个害怕危险就躲进壳子的乌龟，如果她的胆量只有这种程度—— 那么她又是如何越过以往无数艰难时刻的呢？又是如何在未来游戏中杀出重围、以资深玩家的身份安然存活至今呢？ 囚禁。 实则是一种无言的逼迫。 ——栗眠啊，现在的你到底有多少实力？还请毫不客气地施展出来吧！ 强大还是孱弱，威猛抑或胆怯……一切就等到最后见真章。 而最后的时刻，也即此时此刻—— 栗眠果然为陆晓红带来了惊喜。 于是她也终于获得真正的喜悦。 而栗眠，也其实早已对此洞若观火。 看吧，那一次次由陆晓红设下的循环、一次次由陆晓红写好的剧本。 ——为了避免无聊？ 不如称之为“测试”才更贴切。 那是一场大型的、针对栗眠的测试。 以“自动故事贩卖机”的游戏世界为场地，以陆晓红为游戏制作人，以栗眠为玩家，由此上演着一场场为了测试玩家能力而存在的闯关游戏。 不，或许应当称为“双人闯关”才更为恰当吧。 因为栗眠，正是从一开始就洞察了陆晓红的所思所想，所以在她的一步步诱导之下，陆晓红才会不甘地一次次重启游戏。 至此，栗眠因而获得了恢复全部精神力的时间，也因而得到了许多次近距离观察游戏系统创建这个游戏世界的过程，并从中加以学习。 ………… 果然—— 陆晓红是一个有趣的人，一个无比适合作为“栗眠”朋友的人。 想必对方…… 应当是同样的想法吧。 第178章 如静待鲜花盛放 “您想要做什么？” 名为古泰的老者眼含戒备，目光如同射线一般试图穿透面前的“神”。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古泰依然很难相信眼前的存在是什么“创世神”，但对方展现出的实力足够让他忌惮。 是一直暗地里反抗公司的地下组织吗？是拥有高等科技的外星文明呢？ 古泰心中不住猜测。 方才，自称“创世神”的存在讲了一个古怪的故事。 那是一个，站在权势最高顶点的人类为满足自己私欲不断毁灭世界的故事。 而故事中的“神”，虽然看似为了解救人类一次次地重启世界，可实际上，祂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单纯喜欢看戏的乐子神。 哪怕古泰的大脑因为衰老有些退化，也不可能听不出这个故事正是在讲他们目前所处的世界。 古泰不相信“神”，也不相信“循环”，他想要否定这个荒唐的故事。 而讲述这个故事的，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一定别有所图。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 “神”的声音透过机械鸟的身体传出，语气疑惑，仿佛祂来此真的只是单纯地为了讲述故事。 “神”发出一声叹息，暂未作答。 “您既然自称为‘神’，那么如今降临在此，是为了收集生灵的信仰吗？ 是要我在大陆的各处矗立起您的神像吗？ 是要我在每个城镇修建供奉您的教堂吗？ 是要我传颂您的名，让世间众人都知晓您的事迹吗？” 古泰问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既是表达疑问，也是试探。 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老人，他当然知晓在很久以前，愚昧的确曾为人类带来神明。但到后来，科学破除了一切迷信。 并非是神创造了人。 而是人，创造了神。 古泰坚信这一点。 所以，哪怕栗眠此刻使出更加惊人、更加不可思议的能力，他也只会认定其中蕴藏着尚未揭晓的高科技障眼法，并且认定栗眠大费周章至此，一定是有什么企图。 想要财富吗？权势吗？地位吗？还是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的目的啊……” 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神”而后有了答案。 “我或许的确有一个能称之为‘目的’的东西，那就是—— 让这个世界好好发展下去。” 听起来真是十分美好的企盼，但这也是栗眠的真心希望。 栗眠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游戏目标早已从“不断通关游戏，积攒积分”，转变为“战胜游戏系统”。 可若要将这个宏大的心愿落实到具体行动上，还是会令她感到为难。 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削弱游戏系统的力量，甚至是一举将之战胜呢？ 这是场前所未有的战斗，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 巨大浓重的迷雾包围着栗眠，而她甚至不清楚接下来的路要往何处走。 尽管已经拥有了掀开游戏世界这个“机械表”的“后盖”，看到其中复杂运行的各种逻辑并在细微之处修改的能力。 可这也只能让栗眠更加容易通关，让她成为一个更加强大的“玩家”，一枚不太容易死去的“棋子”。 到底该如何做，才能增强自己，削弱对方？ 陷入迷雾的栗眠曾为这个问题苦苦思索着。 而如今，她找到了答案。 不——这其实并不能算得上答案，因为栗眠无法预料到这么做的后果是否有益，或许反过来有害也说不定。 只不过…… “嘭、嘭、嘭。” 似乎听到了自己因激动而逐渐激烈起来的心跳声。 啊，没错，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游戏的魅力正在于此。 比起那种一眼就能看出解法的简单游戏，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完全无法预知未来的游戏。 与朋友和谐友爱的双人闯关小游戏到此为止，现在，玩家要去挑战真正有趣的游戏了。 “渺小的凡人啊……” 栗眠唤醒了由于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而陷入震惊的古姓祖孙。 “好好发展这个世界——这是我对你们仅有的希望。” 游戏世界原本是注定消亡的世界，因为游戏系统一开始的设定就是如此。 要知道，玩家们作为故事机的任务是完成全部的能源收集。 无论玩家是否成功完成，古泰都会以绝对的意志制造黑洞毁灭一切。 哪怕、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奇迹般的概率，古泰改变了原本的想法，又或者以消灭古泰等其他方式杜绝“逆转时钟”计划的达成……等到玩家离开这里，游戏世界依旧会无可避免迎来终止。 ——毕竟，没有玩家的游戏是不会运行下去的。 若将游戏系统当作每一个游戏世界的“创世神”，那么玩家就是维持游戏世界生机的、另一个角度的“救世神”。 其原因显而易见。 若将“未来游戏”比作一台巨大的电脑，那么每一个进行中的游戏世界就是正在运行中的程序，而玩家就相当于这些程序的用户。 如此一来，未有玩家进入或玩家已通关的游戏世界，自然要中止运行——否则岂不是很占用内存？ 于是试图对抗游戏系统的栗眠，对“自动故事贩卖机”这个游戏世界动了些手脚，稍微修改了一下运行逻辑，让其“在玩家通关后依旧继续运行”。 只是她毕竟还对自己三脚猫一样的技术没有信心，于是才以“神”的姿态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重要npc面前，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再上一道保险。 ——人的情绪中蕴含着庞大的、无可比拟能量。哪怕仅仅从每个人身上收集一点点，就足以制造吞噬一切的黑洞。 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如此。 所以，栗眠想要试一试，如果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让所有人都产生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是不是就能稍稍对抗一点游戏系统欲将此世界终止的脚步呢？ 这是试图让此游戏世界脱离游戏系统掌控的举动。 栗眠想，假若所有的游戏世界都脱离其掌控，那么也许就相当于削弱了游戏系统的力量。 这只是猜想，暂时依旧无法确定。 说不定，“未来世界”这台“电脑”的“内存”其实是能够无限扩张的。 又或者，栗眠对游戏世界进行的这些小小修改，在她离开之后就会立刻又被游戏系统修改回去。 ——这么做是对的吗？ ——是否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陷入迷雾的栗眠并未因迷茫而觉得苦恼，反而因此更深刻地感知到探索未知的乐趣。 哪怕这一次失败了也无所谓，下一次试试别的方法就好了。 哪怕下一次遭遇更危险的境遇，甚至丢掉姓名也无所谓，栗眠早已做好相应的觉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执着的凡人啊……” “神”面对眼前二人，留下殷殷嘱托。 栗眠以神的名义，令他们好好对待这个世界。 “建立政权，设立法度吧。” 这些原本切实存在的、有助于维护社会和谐稳定的东西，却随着公司的扩张而逐渐消失在历史之中。 “并非以金钱，而是让更多样化的标准去成为评判每个人的准绳吧；保护即将灭绝的动物以及植物吧。以此让世界更加丰富多姿。” 从今往后，希望这里不再仅仅作为玩家的试炼场，而你们也不再仅仅作为npc。 “去创造而非毁灭，去呵护而非践踏……” 多余的话已无需再提。 “即便是随手种下的种子，也是会有期待它花开的时候。” ——这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全部情感。 “我只是怀抱着如此简单的心情，与你们说下这些话。” 乌鸦张开漆黑的羽翼，背负神明飞向夜空。 “言尽于此，再会。” 自称为“神”的存在离开了。 ——仅仅只是如此吗？ 然而留在原处的祖孙依旧恍惚。 不是敌人，也没有发动袭击，简单得就像一场短暂的梦，倒不如说这根本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爷爷……”古悦突然出声，“或许那真的是神也说不定吧……” 古泰静静看向窗外，没有反驳。 一旁的家务机器人眼中光芒闪烁两下，仿佛其中有什么跟着“神”一起离开了。 【自动退出倒计时：22:47:59、22:47:58、22:47:57……】 【玩家栗眠已主动离开游戏。】 【玩家陆晓红已主动离开游戏。】 ………… …… 第179章 更广阔的天空 “自动故事贩卖机”游戏已经结束，但仍有一些细微之处需要处理。 正如裁缝制作出一件精美长袍后，接下来要做的，应当是仔细剪去其上多余的短线头。 将时针拨回栗眠离开此游戏世界的前一瞬—— 一只与同类相比体型稍大的乌鸦载着机械鸟飞在中心城的上空。 不知是那墨色的羽翼已与夜空融为一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行人察觉到他们头顶上空有着这样一对奇特的组合。 忽然之间，乌鸦说出人类的语言： “嘎——狡猾的人类，你刚才说你拥有神之力，对吧？” 显然，栗眠刚才那番话的听众不止人类。 只是本以为乌鸦会不耐烦听那些话，没想到它倒是听得很认真。 栗眠惊讶了一瞬，随后解释道：“那么说不完全正确，我现在能做到的虽然不少，但和真正的‘神’仍有不小差距。” “嘎嘎——别磨磨唧唧说那么多！本鸦只想搞清楚一件事：你其实是能自己飞的，对吧？！” 鸦王发出了强烈质疑。 的确，哪怕没有修改游戏世界的力量，栗眠这具作为机械鸟的身体也是能够自己飞行的。 “……” 栗眠一时的沉默在鸦王看起来十分可疑。 “嘎——脚滑！狡猾！快从我背上下来！明明会飞就自己飞啊！” 鸦王开始故意飞得东倒西歪，想要把背上的无耻人类甩下来。 而栗眠脚下却像是生了根，纹丝不动。这种把乌鸦当成飞机的体验十分美妙，她还不想过早结束。 “啊，对了！” 栗眠使出“话题转移之术”，成功引开了鸦王的注意力。 “尊敬的鸦王，请问您是否考虑过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栗眠已经完成这次的游戏任务，马上就要离开。但乌鸦既不是玩家，其身为活物也不能当成道具放进游戏背包里。 处于尊重对方意愿的想法，栗眠追问道： “你想回到‘童话森林’吗？” 回到“童话屋”游戏世界里的童话森林——那里应当是鸦王的家乡。 鸦王说过，之前它叼着栗眠的眼睛一直往前飞，飞到白光之处就已经完成了约定。只是由于当时的它紧张得乱飞，后来才导致了迷路。 其实，它本想往回飞的。 诚然，鸦王来自栗眠所经历的那个新手教学的游戏世界，当栗眠这个唯一的玩家通关之后，那处的世界自然也迎来了终止。 所以，鸦王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到原先的童话森林这个家乡。 只是别忘了，普林斯也在这里，这个进化出独立意识的数字生命，其自身的力量也在数个游戏世界的轮转中得到增长。 之前普林斯曾对栗眠说过，由于所有新手关卡boss普林塞斯都是同一个“代码”，每个新手世界也都是同样的程序。所以，每一个“普林塞斯”，都相当于他的手与脚，他力量的延伸。 ——既然如此，如果鸦王想要回家的话，普林斯倒是可以指引一条道路。 虽然每一个“童话屋”世界在玩家通关后都会迎来终止，但鸦王已非寻常的乌鸦npc。它拥有飞出世界限制的翅膀。哪怕世界在下一秒毁灭，它也来得及飞往另一个正在运行的新手世界的“童话森林”。 “如何呀？尊贵的鸦王，若您想要回家，那么这就是手下为您找寻到的途径。” 临别在即，栗眠玩笑地自称起了“手下”。 刹那间仿佛回到了新手世界时，鸦王还站在名为“丽莎”的少女头顶的日子。 ——嘎？！难道这个小心眼的人类是为了报复本鸦当时在她的头顶做窝，所以现在才迟迟抓着本鸦背上的羽毛不肯下来吗？ 乌鸦冷不丁产生了脱线的想法。 直到背上的栗眠又唤了一声，乌鸦才回过神来。 “不了，本鸦不想回去。” 在飞出新手世界后，又未遇到栗眠之前，乌鸦一直在飞，飞越了好几个游戏世界。 曾经遇见过非常美丽平和的世界，也遭受过可怕世界里怪物的袭击。 曾经遇到过不少适合鸟儿栖居的树林，上面还挂着许多看起来甘甜可口的浆果。 但乌鸦一次也没有停留。 它努力扇动翅膀，当时还以为自己是为了寻找那个因为迷路而找不见的家乡。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当回家的道路摆在眼前时，乌鸦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追求。 乌鸦敏锐地感知到，自己身边的人类，是哪怕放在她的同类中也十分神奇的个体。 ——跟着这个人类，应该能见识到更广阔的天空吧。 啊，不要误会，它才不是喜欢这个人类。 只是身为鸦王，它本来就应当是天空的王者。那么，既然现在已经知晓仍有那么多世界的天空未曾到达，又怎么甘心回到那小小的、只有一角天空的森林呢？ “嘎——本鸦已经下定了决心，本鸦要跟着你。” “跟着我？我当然不介意……只是说不定会遇到很多危险。” “嘎嘎——那么就更不能放任弱小的手下单独冒险了。身为王者，本鸦有‘不能看着手下白白送死’的崇高道德！” “……真是万分感谢。” 栗眠觉得鸦王应该是害怕一只鸟单独冒险，所以才选择和她结伴而行，于是贴心地没有揭穿。 罢了，游戏无聊时身边若有一只乌鸦用来打趣也不错。 只不过—— “你确定你能够跟上我吗？” “嘎——那是当然，本鸦的速度比闪电还要快！” 不，栗眠只是想问鸦王能否找得到她，鉴于这只路痴乌鸦的前科，总觉得有点悬。 “嘎哈——看来你也并非全知的神，现在的你在本鸦眼中，可是比任何其他东西都要显眼。” 咦？难道是因为栗眠曾经有一丝精神力寄寓于乌鸦腹中的缘故？ 这只奇妙的乌鸦吞下过来自地下的蠕虫，而那虫子其实是游戏系统“源代码”的具象化。 栗眠不知道乌鸦吞下的，到底是属于哪部分的“代码”，也就无法得知乌鸦现在具体有哪些能力。 不过关于这一点，恐怕这只呆鸦自己都不清楚吧。 “那么，回见了！” 道别后，栗眠主动离开了游戏世界。 乌鸦背上一轻，反而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它歪歪脑袋，眨眨眼睛，重新选定了一个方向。 黑色的鸟儿向着那处飞去—— 第180章 银白市场与联合之城 栗眠回到银白之间后，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里原本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都通体银白且没有一丝缝隙。 然而现在，她正对着的那一面墙壁的中央出现了一扇门。 这是扇通往“银白市场”的门。 栗眠旋开门把手，往前踏出一步，周身景色顿时为之一变，耳边忽然响起人群的喧闹之声。 “瞧一瞧，看一看啦，这儿有来自修真高等位面的法宝，吐血大甩卖，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喂，上次卖给我假货的就是你吧，可算给我逮到了，你等着，下一次游戏我必跟着你——” “不不不，这位前辈一定是认错人了……” 并不宽阔的道路两旁，摊主们简单地在地上铺一块底布，来自各个游戏世界的“特产”就那样随意陈列在上面。 行人们则走走停停，偶尔遇见感兴趣的商品，就会停下来向摊主仔细询问或是讲价。 乍一看，甚至会让人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菜市场。 然而，这里的人毫无疑问都是玩家。 ——银白市场，是玩家升到三级之后才有权限出入的、独属于未来游戏玩家们的自由交易市场。 当玩家们从游戏世界回到银白之间时，就会褪去游戏角色的外壳，展现出现实世界中的原本样貌。 银白市场中也是如此。 自然，如果有玩家害怕在这里遇见仇人，或是买卖假货恐惧被人认出，亦或只是单纯社恐……随时可以在游戏商城中购买易容道具或者斗篷口罩之类的东西。 银白市场规模不小，根据功能不同划分出了各种各样的场地。 栗眠一边回忆着在入口处看过的地图，一边沿着道路走了一会儿。左右两侧的装潢逐渐从地摊升级成了货架，顶部还装有遮阳棚。 如果说一开始见到的那些道具摆放，随意得如同菜市场地摊上论斤称的白菜，那么此时见到的道具，就是放在超市货架上的、置于保鲜盒之中的精选白菜。 显而易见——虽然都是道具，但它们在品质和价格等各方面都有着差别。 栗眠还在银白之间时，就通过游戏界面阅读过关于银白市场的详细介绍。 在这里，玩家随时都可以成为买主，也随时都可以成为卖家，一切任凭玩家心意。 ——只是要注意，玩家在银白之间停留的时间是24小时，因而玩家们最多也只能在银白市场待24小时。 24小时一过，无论是资深玩家还是非资深玩家，无论身怀多么高级的游戏道具，都会被游戏系统强制进入下一个游戏之中。 能够出入银白市场的玩家，至少都是解锁了二十个背包格子的三级玩家，这也就给了玩家们买卖游戏世界内商品的机会。 无论是想寻到适合自己的游戏道具，还是想赚游戏积分……两种愿望都可以在银白市场中得到满足。 即便是新人玩家，在这里也不必担忧自己的安全。 在银白市场中，禁止玩家们所有攻击、下咒、施法、追踪等一切干扰他人的行为。若有违反者，只能自食其果。 然而，玩家们进出银白市场虽然不必缴纳入场费，可凡是想要摆摊卖道具的卖家，就得交一笔积分当作租借摊位的费用。 比如一开始见到的地摊，租借费用是50积分\/天（不足24小时的，按照24小时计算）。 后来遇到的带有货架的摊位，租借费用则是100积分\/天。 继续往前走，能看到路两侧的货架逐渐变成商店。一间临街的最小店铺，租借费用是200积分\/天。 栗眠走马观花地路过大大小小的商铺，没有买卖任何东西。 她径直走到了银白市场的悬赏榜前。 随后，她不出所料地在最顶端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令人咋舌的悬赏金…… 在那数字“1”之后，跟着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0”。 足有一亿悬赏金额，无可争议地让栗眠登上了悬赏榜的榜首。 这串令人目眩神迷的数字，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银白市场的玩家面前，无声引诱着每一个急于返回现实的人。 她没有多在此驻留，她这次来到银白市场并非只是参观。 不一会儿，栗眠走进一处建筑。 这是一栋高楼，在漂泊不定的游戏人生中，此处能够为玩家们提供一种别样的归属感，其名为——联合之城。 这里是玩家公会的聚集地。 “哎，新玩家？那么要不要来我们公会？新人福利超多的哦！”一个长相面善的人拦在跟前。 栗眠婉拒了这位玩家的好意，目标明确地走向前台。 一个圆头圆脑，外形颇为可爱的机器人迎上来： “欢迎光临玩家公会联盟，我是萌萌2号~ 请问您需要哪种服务，是要新建公会？还是已经有中意的目标公会想要加入？萌萌2号会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创建公会需要五级玩家权限，栗眠只能选择加入已有公会。 听到她的要求后，萌萌机器人立刻显示出了现有公会列表。 栗眠略过那些人数众多，看起来势力颇大的玩家组织，直接在搜索栏中输入“安眠”。 下一瞬间，萌萌2号机器人筛选出了符合要求的目标—— 【安眠地 公会现有玩家人数：1 申请入会方式：会长指定人选，验证姓名及玩家编码成功后方可入会 ……其他信息……】 安眠地——果然是这个名字啊。 栗眠心中微叹，本来想提议叫作“未来公会”的，可陆晓红说那么普通的名字老早就被人占用了。 在对方的催促下，栗眠这才又想了个新公会名。 现在看来，“安眠地”……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反派喜欢起的组织名称。 罢了，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栗眠请萌萌2号机器人验证了自己的玩家姓名以及十二位玩家编码，“安眠地”公会的现有玩家人数瞬间变成“2”，机器人用活泼的声音提示她公会驻地在88层。 公会—— 尚未离开上一个游戏世界时，栗眠曾试探性地询问过陆晓红，未来游戏中是否有玩家公会的存在。 陆晓红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也许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类无论到了哪里都有抱团的倾向，在这个远离现实的“未来游戏”中，公会几乎成为了玩家的第二个家。 当玩家们升到三级，能够出入银白市场后，其中大部分都会选择加入玩家公会，独行侠反而是少数。 处于绝境中时，抱团生活总比独自生活更能增加存活几率——“联合之城”因此应运而生，大大小小的玩家公会也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 陆晓红对栗眠说，她也曾加入过公会，只是公会生活好坏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公会的管理者。 因此在经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后，陆晓红退出了原有的玩家公会，正式成为一名独行侠——而那个时候的她，也已经不再需要来自公会的那点儿益处了。 当听到栗眠也准备创建公会时，陆晓红则立刻兴致勃勃地表示想要加入。 只是受限于玩家等级等因素，目前“安眠地”的会长是陆晓红。再加上考虑到栗眠仍是一介新人玩家，因此经验丰富又熟知公会管理的陆晓红的确是更合适的会长人选。 栗眠乘坐电梯到达88层，来到“安眠地”公会的驻地，在那里见到了会长大人，然后荣誉地被赋予了“副会长”的称号。 创建公会。 ——这是栗眠试图反抗游戏系统的、正式踏出的第一步。 这一步，她需要陆晓红的力量。 ………… 十分钟后，栗眠走出“联合之城”，来到银白市场外围的地摊街。 由于这里售卖的道具通常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假货横行，性价比往往甚至不如游戏商城。只是凭着低廉的价格吸引许多玩家光顾。 因此，这篇区域又被玩家戏称为“淘宝街”——或许有机会买到好东西，但全凭运气。 栗眠向管理这篇区域的机器人缴纳了50积分，得到一块黑布和一小片空地的24小时使用权。 她走到暂时属于自己的摊位上，开始贩卖起一种极为奇特的道具。 第181章 售价为1的解析之眼 银白市场，淘宝街。 栗眠面前的黑布上，随意散落着许多黑白分明的圆球状物体。 她身旁竖起一块板子，书写着几个大字： 【解析之眼，售价1积分】 起初，这里没有引起过多注意，因为售价极其低廉的道具在“淘宝街”随处可见。 能够出现在银白市场的玩家至少拥有二十个游戏背包格，而每个格子中，同类物品的堆叠上限是99，这就相当于给了玩家们一个巨大的、可以从游戏世界中运出物资的仓库。 好比此刻正坐在栗眠身旁摆摊的那个玩家，她看起来是一位风华正茂、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这大概率不是对方的真实样貌和年龄，甚至连性别也说不准。 美人面前的则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乍一看几乎与垃圾堆无异，只不过在美人那张明艳脸庞的映衬下，杂物堆似乎也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这是利用绝佳外貌吸引路人驻足的手段。 在这条街上，容貌普通的才是少数。 大多数卖家要么为自己换上一张绝代姿容的俊男美女脸——甚至时常能见到各种稀奇古怪的非人生物；要么，就直接用斗篷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无外乎这两种。 觉察到栗眠的目光，美人摊主热情地侧身与她攀谈：“需要点儿什么吗？我这儿可是应有尽有，一斤只要一积分哦~” ……没错，身旁这位美人摊主贩卖的道具是论斤卖的。 而且对方的货物绝没有偷偷增重，全部是货真价实，甚至还带着神奇功效的道具。 “这个，是我在某个魔法世界批发的扇子，只要轻轻那么一扇~欸嘿，就跟立马进了冰窖似的。 又或者……您想要另一种生火扇子？” ——扇子轻飘飘的，一斤大约有十把。 “不喜欢？那要不来看看这个！这可是在玄幻世界中好不容易收集了上千年的天蚕丝制成的衣服，水火不侵，纤尘不染……最贴心的是，它能根据您的体型自动调整尺寸。 ……这下子，哪怕在月圆之夜突然变身狼人也不用担心撑破衣服了！” ——丝质的服装也不重，一斤大约有两三套。 “还不感兴趣吗？那再来看看这个……” 重申一遍：淘宝街的商品价格的确低廉。 同样的一积分，放在游戏商城中仅能买到零食大礼包，还是最低档的那种——饮料只包含一瓶可乐。 更别提具有特殊功效的道具了，它们在游戏商城中通常高达几十上百积分，而且随着玩家等级的提升，已解锁的商品的价格也会随之上涨。 如此一来，银白市场似乎已经完胜游戏商城，可实则不然—— 第一，银白市场中的道具真实性没有保障，主打的就是一个信任。即便有玩家买到与宣传效果不符的道具，也没有售后途径。 第二，银白市场中的道具大都是玩家们自己在游戏世界中带出来的。因此低等位面的道具，在高等位面中的效果会大打折扣，而若遇到世界规则完全禁止的道具，则连功效都几乎消失。 打个比方，美人摊主的冰扇，是她在某个低等魔法世界登临顶峰后亲手所造。这样的扇子在那个世界中的确可称为神器，只需随意一扇，便可拥有冰封千里的效果。 可要是把这个“神器”放在高级一些的魔法世界中，挥舞起来只能让人觉得稍微凉快点儿，程度大约和开到24度的空调差不多。 然而，当这样的扇子放到一个同样低等的科技世界中时——例如栗眠的上一个“自动故事贩卖机”世界——扇子的功效则会完全消失，变成毫不起眼的普通扇子。 归根结底，是因为科技文明的世界中，没有“魔法”这个要素的存在，所以当魔法扇子进入科技位面时，其中的魔力也随之荡然无存。 与之相比，游戏商城中的道具则完全没有这种限制。 那里的道具都由游戏系统直接生成，在任何世界中都能完全发挥效用。 总而言之—— 若论道具品质，游戏商城完胜银白市场。 若论道具价格，银白市场完胜游戏商城。 虽然银白市场中的道具听起来不怎么样，但万一运气好，就能够发挥奇效。 例如： 栗眠购买了的冰扇，且她的下一个游戏世界又恰巧是制作出扇子的那个低等魔法世界。 那么这种情况下，她岂不是就能完全发挥这“一积分十把”扇子的功效，进而大杀四方？ ——想象很美好，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虽不为零，也非常低。 因为玩家们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进入的是什么游戏，所以想要提前做有针对性的准备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要么，花费更多积分买游戏商城中的靠谱道具。 要么，在游戏背包中准备多种道具，以备不时之需，反正只是一积分的便宜货。 事实上，在“淘宝街”闲逛的玩家，大多都抱有类似后者的想法…… 以上种种——关于银白市场的知识，栗眠大部分都是从陆晓红那里得到的。 讲完这些时，陆晓红还给栗眠展示了一番她的得意之作——道具“星空”。 外表上，“星空”是一颗泛着光泽的黑色珠子，看起来虽然平平无奇，但其实有着“占卜未来”“心想事成”等神奇功效。 介绍完毕后，陆晓红自豪地对栗眠说道： “发现了吗？ 它的厉害之处在于制造极其微小的干扰，进而利用这种微小变化引起一连串的反应，使得事态的最终发展能让持有者——也就是我，得偿所愿。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请注意，这个功效不会受到游戏世界类型的限制，因此它在任何世界都灵验！” 在上一个世界，“星空”也满足了陆晓红的心愿。 并非那个表象的“和栗眠一直待在同一个游戏世界”的心愿，而是满足了内心深处的、甚至连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到的真正心意。 那就是像现在这样——她和栗眠一起携手并肩，去做一件关乎全人类的大事。 陆晓红已经知道了现实世界已经被未来游戏搞得一团糟的现状，十分理解并支持栗眠跟游戏系统对抗的计划。 “栗眠，能加入我们‘安眠会’的人一定得是精英中的精英，要好好筛选哦！” ——离开“联合之城”前，陆晓红对她如此说道。 栗眠回头，露出温和且志在必得的微笑。 “当然，我会用‘眼睛’好好看着的。” 第182章 未来仍握于手中 “你是……刚刚解锁白银市场通行权的新人玩家吧？” 不远处传来嘈杂声，有几个玩家将看起来是新人玩家的人围住了。 ——虽然能够进入银白市场的玩家至少都升到了三级，通关许多世界了，但在这儿，大家还是习惯把刚升到三级的玩家称为“新人”。 “我不是。” 被围起来的消瘦青年警惕性很高，害怕这些老玩家会针对新人，因此对自己的身份矢口否认。 不过显然，站在周围的老玩家并不相信青年的话。 “呵呵……这位小哥别这么拘谨嘛，我们都不是坏人。” 一个将自己打扮成章鱼星人的玩家走上前，伸出自己的触手想要触碰消瘦青年的肩膀。 但这番动作却反倒让青年更加警惕了，不由自主将手臂举在身前，摆出防卫的姿势。 “你想干什么？‘银白市场禁止打斗’——没人不清楚这一点吧？” 在进入银白市场之前，消瘦青年读过游戏系统给出的《银白市场介绍手册》，有好好地做过功课。 不料章鱼星人听了这话，忽然开始仰天长笑： “桀桀桀，果然是刚刚进来的小绵羊呵……要知道，人类可是最会钻规则漏洞的生物，你确定这里真的是100%安全的吗？” 消瘦青年绷紧身体，睁大了眼睛。 章鱼星人见状更加兴奋，挥舞着触手渐渐逼近。 “来吧，就让哥哥好好疼爱疼爱你~” “就此打住。” 一个用兜帽将自己浑身裹得非常严实的人拦住了章鱼星人，从那兜帽底下，传出来的是让消瘦青年感到些许安心的、十分慈祥的声音。 “别紧张，新人，我们都没有恶意。章鱼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兜帽人声线沉稳，听起来像是阅历丰富的智慧老人。 但消瘦青年没有被这表象迷惑，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准备一个情况不妙就先退回属于他自己的银白之间。 “我们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兜帽人出声道，“请问，在您进入‘未来游戏’时，现实世界的时间是几年、几月、几日？当然，如果可能，请务必精确到时分秒。” 消瘦青年惊讶地看到，当兜帽人问出这个问题时，周围瞬间变得极其安静。 每一个玩家，都用沉默且严肃的眼神盯着他。就连章鱼星人也不例外，那胡乱舞动的触手也规规整整地、像垂直的瀑布一样挂在身前。 这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这、这难道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或抢劫手段吗？消瘦青年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身为人的敏锐本能—— 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些人都是认真的。 于是消瘦青年一边缓慢回想着，一边迟疑道： “我记得……应该是2xx7年，2月24号，中午一点半左右……至于具体的秒数，我实在不清楚了。” 下一秒，人群炸开了锅。 “哇——时间过得真快，距离我进来时，已经有三年了啊……” “这位小哥是哪国人呀？你家住哪儿？说不定我们是老乡呢！” “都别吵！赶紧问问这个人2xx7年的国际形势如何了，a国与z国的那场战争后来怎么样了？” “这位萌新，你认识松香老师吗？就是连载国民漫画《少年c侦探》的那个！现在它完结了吗？如果是的，请务必告诉我漫画结局是什么……” 好热情。 ——这是消瘦青年的第一反应。 在此之前，他设想过进入银白市场后可能遇见的各种事情，却万万没料到真实情况竟会是这个样子。 “你很惊讶，新人。”兜帽人十分笃定，“让我来猜一猜吧： 你觉得，银白市场虽然方便玩家交流，但一定是个充满欺骗、暴力、背叛、剥削……等充满各种负面情绪的地方，对吗？ 你觉得，当人们因为各种意外进入未来游戏后，会在一轮又一轮的游戏中抛去良知、道德、真诚，变得自私、狡诈、阴狠，对吗？ 你觉得，我们这些老玩家已经完全适应并享受着未来游戏，所以对现实世界完全没有留恋，只知‘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心享受游戏带来的虚无狂欢……对吗？” 消瘦青年缓慢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呵呵……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兜帽底下传出一声轻笑。 青年的反应实属平常，几乎是每个新人的必经之路，老玩家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初入新环境，抱有警惕之心是正常的，也是好事。 然而，这个青年很快就会意识到—— 每一个玩家，都曾是现实世界中活生生的人类。在那里，他们是父母的子女，是配偶的爱人，是孩子的父母。 他们有在意的亲人、朋友，有许许多多无法割舍的事物。 也许混入玩家群体中有不少恶人，可其中占据绝大部分的，仍是普普通通的、对未来抱有期待、脚踏实地生活的平凡的好人。 未来游戏切断了玩家与现实的联系，却无法切断玩家们依旧与现实联通的心意。 能够完全抛弃过去的玩家终究是少数，对于许多玩家来说，那份对现实的思念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消减，反而如发酵的面团一般占据着越来越多的位置。 且明智的玩家们，并不会因为现实世界有牵绊，就在游戏世界中表现得畏手畏脚。 恰恰相反，这份牵绊反倒能成为玩家们前进的动力。 虽然游戏世界很真实、很有趣，但他们果然还是喜欢现实中那平静、甚至有些无聊的日常。 一亿积分固然很多，却也并非完全遥不可及。就把未来游戏当成人生中的一道门槛，努力迈过它吧——这是大多数玩家心情的真实写照。 而他们相信：尽管现状艰难至此，未来仍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 “我们并非互相仇视的敌人，而是相互扶持的友人。”兜帽人张开手臂，宽大的斗篷顿时像一面展开的旗帜，“恭喜你，你已不再孤单了。” 消瘦青年顿时热泪盈眶，他向来是个情感丰富的人。 正是这份特质，让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出名的创作者，作品中细腻真实的情感与人性描写向来为他的作品读者所津津乐道。 “那个……”消瘦青年腼腆地笑了笑，“其实我就是松香。” “什么？！” 人群哗然，看来这里的确站着不少《少年c侦探》的读者，不愧是知名度极高的漫画。 就连坐在一边摆摊、顺便静静观赏这一幕的栗眠也不禁惊讶。 是啊，她记得很清楚—— 2xx7年，2月24号中午，松香老师的助手敲门送茶时，松香并未应声。 助手不放心地推开门，发现本应坐在房间中画稿的松香老师不翼而飞，而一直坐在楼下的助手十分确定松香老师自午饭后就从未离开过。 数个小时后，动用一切方法却仍未找到松香的助手报了警。 后来，经警方连续多日的调查走访，最终确认笔名为松香的人气漫画创作者无故失踪，人间蒸发。 在那之前，虽然世界各地已经出现多起失踪案，但“松香老师失踪案件”可谓是其中最出名、引起公众反应最大的其中一起。 画推理漫画的漫画家，自2xx7年2月24号中午起无故失踪——这本身就构成了绝妙的一起案件。 那时，仍然处于现实世界的栗眠也关注过这起新闻。 直到后来—— 现实世界时间2xx7年8月29号，凌晨4点，栗眠以同样的形式于现实世界之中消失。 第183章 未来游戏，公测开启 除了栗眠，其他玩家都没有实时观测现实世界的手段。 这也造就了，玩家的认知与现实情况之间存在一个时间差。 正如当人类抬头仰望星空时看到的，其实是星星数亿年前散发出的光芒。 未来游戏的玩家们，只能在银白市场通过新人得知有关现实的最新消息。 漫画家松香进入未来游戏的现实时间是2xx7年2月24号。 栗眠进入未来游戏的现实时间，则是2xx7年8月29号。 他们分别通关了不同数量的游戏，因此几乎在同一时间升级成为三级玩家。 而现在，栗眠问过普林斯，现实世界的时间是2xx7年12月29号。 据普林斯描述，从2xx7年12月1日起，现实世界突然开始出大批失踪人口。在那之前，虽然每年都有不少人无故失踪，但总归还勉强属于正常范畴。 也正是在12月1日，普林斯感知到游戏系统突然开设了巨多的新手教学世界。 那些现实之中的失踪人口，全部成为了未来游戏的新玩家。 面对这种现象，栗眠自然而然生出一个推论—— 未来游戏，公测开启。 事实上，有许多游戏并不是等到全部内容都做好后，再面向公众下载的。 为了提前测试游戏服务器的稳定性以及扫除bug，又或者是为了方便在游戏上线之前进一步整改，一些游戏会在正式开放下载之前，招募一批数量有限的玩家进行提前测试。 也就是：游戏内测。 栗眠询问过陆晓红，得知了她是八年前就进入未来游戏的，而且几乎是最早的一批内测玩家。 陆晓红说，一开始的未来游戏并没有现在这么多功能，例如游戏背包、商城、银白市场等等，甚至连玩家等级也没有明确的划分。 在后续的八年中，未来游戏一步步改进，这才变成了现在这副完全体。 而现在，它开启了公测，开始明目张胆地招募更多人类成为玩家。 不管男女老少，健康还是残疾，贫穷抑或富有……它的目标是全部的人类！ 然而关于这一点，此时此刻身处于银白市场的这些玩家并不知晓。 他们对现实的记忆，仍然停留在自己离开时的那个安详平和的 美好状态。因此心怀企盼，期待着攒足积分，回到从前那个平淡的日常生活中。 栗眠扫了一眼聚拢在松香周围的人群。 当这些人知晓现实世界已经变得一团糟时，究竟会怎么样呢，还能保持现在的这种乐观吗？ 栗眠没打算告诉这些人关于现实的状况，反正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等到几个月后，第一批公测玩家大部队升到三级，他们会亲自带来这一噩耗。 到了那时，老玩家们依旧能保持现在的乐观吗？ ………… 几分钟后，包围的人群才终于散开，松香重获自由。身为已知的最新玩家，他带来的消息会成为新闻迅速传遍整个银白市场。 消瘦的漫画家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微笑。 不过，他可没忘记自己来银白市场的目的，于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了栗眠的摊位前——这里的商品看起来有些奇特。 “眼、眼球？” 松香吃了一惊。 刚刚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这些道具黑白分明，色彩统一，看起来赏心悦目。至于具体是什么，倒是看不太清楚。 “这有什么用？” “自己看。” 栗眠给这个眼神不太好的漫画家指了指身边的一块板子，上面书写着关于这种道具的说明。 【解析之眼：售价1积分 作用：解析万物，能够显示游戏世界中的一切物品、npc的信息】 松香眼中闪过讶异。 他完全没料到刚进入银白市场看到的第一个道具就有如此强大的功能。 如果产品介绍所言不虚，那么同样的道具放在游戏商城里，至少也得要几千积分吧？ 解析之眼是只要接触身体就能使用的道具，松香随手拿起一个试了试，结果令他惊讶万分。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事物，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示着信息，就像是玩电子游戏时，屏幕上会随着鼠标移动出现的各种说明！ 【解析之眼：解析万物，能够显示游戏世界中的一切物品、npc的信息】 拿着一只解析之眼的松香看着其它解析之眼，发现在他眼中显示的说明与栗眠写下的回答一般无二。 松香转移视线。 【凝冰之扇：三级魔法世界“月之花”特产。向前挥舞，能够产生一道冰冻千里的寒冰之气（在非“月之花”世界中，效力有所递减或者消失）】 【无缝天衣：三级玄幻世界“一场旧梦”特产。可根据穿戴者体型自动调整尺寸，水火不侵（在非“一场旧梦”世界中，效力有所递减或者消失）】 【极速之翼：三级……】 松香瞄了一眼邻侧摊位上的道具，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各种说明闪得眼花缭乱。 心中惊叹不已的松香顿时决定要买下“解析之眼”。 像这样的辅助道具，一定能带来很多帮助。 “我要买一……” “我全包了！” 打断松香说话的是美人摊主。 以这位贩卖的商品来看，她显然经历过不少游戏世界，经验可以称得上丰富（至少相对于栗眠而言）。 原本，美人摊主看到自己邻居摊位上的“解析之眼”还觉得一定是夸大其词——因为游戏系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东西存在！ 但很快，她从那个新人松香的脸上看到了惊讶之情。 将信将疑的美人摊主也随手拿起了一个“解析之眼”的试用版，于是同样的惊讶神色也出现在她的脸上。 美人摊主在这一瞬间想得比松香更多。 如此罕有、珍贵的道具，想来如果出现在游戏商城中，恐怕最少也得几千积分，而且还是仅限一个游戏世界使用的那种。 可现在、现在这些“解析之眼”，竟然像弹珠一样随意散落着……而且售价只需1积分！ ——它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应该出现在那种租价1000积分\/天的高级商铺里。并且在那里，每一颗“眼”都应躺在红丝绒盒子中。 美人摊主眼中波光流转，顿时决定即便加价，也要包圆这一批“解析之眼”。 然而此时，她看到栗眠向后退了一个身。 栗眠指了指另一侧的板子。刚才由于角度原因，美人摊主并未看到那最下方的一行字。 【每个玩家限购1颗，杜绝讨价还价】 “好吧……我要一颗。”美人摊主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也是。”松香紧随其后。 ………… …… 银白市场中，越来越多的玩家发现了“解析之眼”，并为它的强大功能而惊讶。 尽管不清楚它在游戏世界中是否能完全发挥出现有的功效……不过毕竟是只要1积分的东西，还是很值得一试的。 直至时间截止，栗眠卖出1979颗“解析之眼”。 因此她有了1979积分入账，目前共计持有3530.04积分。 第184章 未知的任务 【新游戏“无法逃离的孤岛”，正式开启！】 栗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人的金黄海滩上，时间是傍晚。 湿润的海风拂过脸庞。向前望去，半个太阳仍处于一望无际的海平面的上方。落日橘黄色的余晖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海水，勾勒出海天一色的美丽景象。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能看到在那海面之下，时不时有黑影一闪而过。 栗眠活动了一番手脚，适应了一下新身体。 不错，这次总算有肉身了。 ——一具身材高挑的成年女性身体，拥有半长的淡金色头发，穿着简约日常。手臂与腿部的肌肉似乎因为缺乏锻炼有些软绵绵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未来游戏中的玩家，在每一次进入游戏世界时并不能获得原主人公的记忆。 因此玩家能够依仗的，只有自身的观察力以及游戏系统给出的信息。 根据介绍，栗眠在这里扮演的角色名为“索菲亚”，而她目前所处的这个小岛，正是属于索菲亚家族的私人小岛。 【艾兰德家族可称得上是流传百年的世家。 只是，“艾兰德”之名并不如其它同样具有历史底蕴的世家那么被世人熟知——其原因除了艾兰德家族的低调家风，或许还与这个家族的人口凋敝有一定关系。 在数百年后的今天，继承了艾兰德家族庞大财产以及这座私人小岛的，仅有索菲亚·艾兰德一人。 艾兰德家族的人似乎都非常喜欢这座风景秀丽的小岛，每个艾兰德在年迈之时，都会选择这座小岛作为颐养天年之地。 索菲亚的父母也不例外，数年前，他们在这个岛屿上相继离世。 只是索菲亚由于工作繁忙，除了当年父母死时来过这座小岛主持丧事之外，这几年竟然一直未找到时间过来祭拜逝去的双亲。 然而，她其实积累了很多话想对父母说——哪怕他们的肉体已安眠于地底，灵魂也已经升入天堂（当然，也可能是堕入地狱，谁又能说得准呢）。 好在到了最近，索菲亚的工作告一段落，现在她终于有时间来到这个偏僻的岛屿，看望她那埋葬在岛上的父母，以及众多艾兰德家族的祖先。 ——当然，索菲亚现在的家人（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也会和她一起。 只是索菲亚稍稍有些心急。 她留下丈夫和孩子们在大陆临海的商店里采购一些必需品（毕竟孤岛上可不会长出野生毛巾，这里的树枝也不能结面包果实），自己则孤身一人提前一天来到了岛上。 不过，虽然索菲亚什么都没带，但她并不担心接下来二十四个小时的饮食起居问题。 因为在这个岛上，除了有一座属于艾兰德家族的城堡外，其实还有艾兰德家的——】 “下午好，主人。不知您早已到达，下仆来晚了，令主人等待许久，十分抱歉。”女仆躬身行礼，表示歉意。 然而这实在不算什么，栗眠让女仆无须在意。 【女仆。】 在栗眠身后形如鬼魅般忽然出现的，正是艾兰德家的女仆。 女仆衣着干净整洁，神态恭谨却不显卑微，金黄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身上穿着的女仆装的黑色裙边洗得泛白，整体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不得不说，她的装扮简直满足了所有人对于一个女仆的刻板印象。 也许是避世隐居的原因，女仆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年轻容貌，唯有一双眼睛透露出历经岁月的沧桑。 【数十年来，这位女仆一直兢兢业业地服侍着艾兰德一家，直到老艾兰德夫妇去世，这座孤岛只剩下女仆一人。 女仆的新主人成了索菲亚，可远在大陆工作的索菲亚并不需要仆人服侍。 于是，这位极其敬业的仆人便把孤岛上的那座艾兰德城堡当成了另一位主人，每天辛勤地为它清洁地板、擦拭玻璃，为它的庭院清理杂草、修剪植物。 索菲亚不是没有劝过女仆放弃工作。 毕竟女仆已经为艾兰德家效力多年，也到该自己退休的时候了。而且，一座孤岛上没人居住的城堡并不需要每日清洁维护。 然而，女仆出乎意料地执着。她那坚定的眼神和肢体动作，无一不表示着她已经把自己深深扎根在了这座远离大陆的孤岛。 无可奈何的索菲亚，只能将女仆留在岛上。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反倒为此时的索菲亚提供了便利。 就是因为想到女仆还居住在岛屿的城堡中，索菲亚才放心地独自提前登上了这个小岛……】 游戏的背景介绍到此为止。 接下来是这一次的游戏任务： 【任务目标：#￥%@#&#￥……#￥@#&*】 栗眠又确认了一遍，十分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次的游戏目标的确只有一串乱码。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游戏系统的针对。 要知道，现在的栗眠已经具有了学习“构建游戏世界”的能力。 只要能踏遍足够的游戏作为学习教材，再加上足够的学习时间，终有一日，栗眠能够完全掌握这项能力。 游戏系统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因此将栗眠视为威胁。不仅亲自为栗眠设置曲折复杂的游戏剧情，还不惜在玩家中悬赏一亿积分消灭她的存在。 那么现在这种不告诉栗眠游戏任务的情况，也只是游戏系统施展的小手段吗？ 栗眠暂时不能确定。 在游戏中，有时也会出现“任务需要等到玩家探索地图或触发某些特定剧情后才会解锁”的情况。 更有甚者，说不定是因为这场游戏还存在其他玩家。而栗眠看不到任务，正是因为某个资深玩家施展未知的道具蒙蔽了她的感知。 ……在这一瞬间，栗眠思维发散，作出了无数种可能的猜测。 “主人，您看起来心情颇佳。” 女仆的感知似乎十分敏锐。 栗眠便随口称赞了句沙滩景色的美丽。 女仆点点头：“确实如此。只是，下仆为迎接您的到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与您尊贵身份相衬的晚餐，此时恰正是享用的最佳时刻。” 接到女仆的委婉暗示，栗眠从善如流地离开了海边。 穿过丛林中的羊肠小道，景象顿时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红色的蔷薇花圃。这些蔷薇姿态各异，有的仍处于花骨朵状态，有的却已经完全开放。 身处其中时，让人最先无法忽视的反而不是花朵妖冶的外表，而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浓重的、几乎让人晕厥的香气。 第185章 秘密，蕴藏力量 （其实这卷的第一章应该是上一章“184 未知的任务”，作者粗心大意提交后修改不了了，抱歉） “如主人您所见，此时正是蔷薇开放的季节。” 或许是注意到栗眠的脚步有些停顿，女仆开始介绍起来。 据她所说，艾兰德城堡前的这片占地加起来足有一亩的蔷薇花圃，全部都由同一种蔷薇组成。而且这些蔷薇的颜色，也都是同一种热烈的鲜红色。 其实，这些蔷薇是艾兰德家族的祖先在买下这块岛时，就发现的岛上独有的特产。于是喜爱这些艳丽花朵的祖先，便将其移植到了新修建的城堡前的花园中。 一年年过去，花朵开了又谢，到现在已有数百年的时光，艾兰德这个家族也随之流传至今。 而作为岛上唯一的女仆，这片面积不小的蔷薇花圃自然也是由她一个人打理的。 听到这里，栗眠看着修剪整齐的花圃，不由称赞起女仆的园艺水平非常出色。 女仆嘴角微微上抬，面容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微笑。 她挺了挺身板，平稳的声线下是压抑不住的颤抖： “感谢主人的赞赏。但要成为足够配得上艾兰德家的女仆，下仆仍有许多需要努力的地方。” 女仆对栗眠这个主人的称赞而生出的欣喜之色不似作假。 刚才在女仆讲述花圃历史时，栗眠也时常能听出她为自己能够成为艾兰德这个百年世家的女仆感到骄傲，以及她对主人怀有的那颗坚定不移的忠诚之心。 于是抱着打探情报的念头，栗眠询问女仆是什么时候开始为艾兰德家服务的，以及她成为女仆的契机是什么。 ——虽然栗眠这次扮演的“索菲亚”也是艾兰德家族的人，但从游戏资料上看，索菲亚一直在远离小岛的大陆上生活，所以对这个家族长辈养老之地的岛中女仆不熟悉也是理所应当的。 “……呵呵，下仆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岛上服侍艾兰德家了呢。至于成为女仆的契机……由于时间隔得实在太久，所以下仆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作为仆人，本应对主人的问题知无不答——在方才与栗眠的谈话中，女仆也一直贯彻着这一点。 然而，一向恪守仆人应尽义务的女仆，却一反常态地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含含糊糊。 女仆垂下头，隐藏起自己的表情。 她身体微躬，侧着站在栗眠左前方，向城堡的方向抬起手臂微微前伸： “为了使晚餐不因放置时间过长而流失风味，请主人尽快回餐厅享用吧。” 栗眠没有对刚才那个问题打破砂锅问到底，跟着女仆穿过城堡前的蔷薇花圃，来到城堡门前。 这是一座古朴却不失华丽的城堡。 虽然是几百年前修建而成，但后人翻新整修时并没有过多破坏它原有的风格。 ——女仆是这么介绍的。 在女仆打开带有浮华雕饰的城堡大门时，栗眠注意到在它的上方，有用无比华丽的字体写下的这样一句话： 秘密，蕴藏力量。 无论是从整体风格，还是从被海风侵蚀的程度来看，这行字都与大门整体相当，应该是自城堡建立之时就存在着的。 “秘密，蕴藏力量。” 打开城堡大门后，女仆面对栗眠，竖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说出了与门框上方一模一样的话。 “这是艾兰德的家训。下仆希望——作为下仆新主人的您，也能像艾兰德的历代祖先那样遵守这句话。” 说到这里时，女仆身上陡然升起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主人与仆人，二人角色几乎在这一刻调转了一瞬。 栗眠一边按捺住因兴奋而加快的心跳，一边用符合“索菲亚”身份的台词答应了女仆。 ——就在刚刚那个瞬间，她觉察到了女仆身上传出的，名为“危险”的气息。 但下一秒，女仆就又恢复成了一开始见到的那个沉稳、冷静、不苟言笑的女仆。 主仆二人来到餐厅，栗眠看到这里的正中央摆放着足够容纳十二人同时就餐的长条形桌子。 “请主人稍等，下仆很快就回来。” 女仆将栗眠迎到主位上，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 注视着女仆离开的背影，栗眠靠在椅背上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个女仆，究竟为什么会知道索菲亚会提前一天来到岛上，并因此提前准备好晚餐以及去岸边迎接呢？ 之前的栗眠猜想，或许是因为岛上有电话之类的联络设备。 可方才在来到餐厅的路上时，栗眠通过与女仆的交流中得知，这个岛上不存在任何电子设备，所以从小岛到大陆的远距离通话是不可能的。 至于独自一人在孤岛上的女仆如何生活…… 根据打探，这是因为艾兰德家族已经与大陆近海的商人签订过协议——每隔半个月，会派船为小岛送来足够女仆一人生活半个月的必备物资，比如洗漱用品、园艺工具、蔬菜水果及淡水等等。 如果女仆有其它需要，可以告知运送物品的人在下一次前来时捎带。 若远在大陆的索菲亚或小岛的女仆想要联系彼此，也是通过每隔半个月往返小岛的船来传递书信。 例如：对于索菲亚最近想要携家人来小岛祭拜双亲这件事，她必定是要提前通过信件告知女仆的。 ——问题正出现在这里。 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的女仆，却偏偏知道主人突发奇想临时提前来到小岛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太正常。 听着女仆远去的脚步声，栗眠心神一动，从游戏背包里拿出一样道具—— 解析之眼。 在银白市场时，栗眠没把这种道具全部卖出去，而是为自己留下了一颗。 此时，这个外形酷似黑白分明的眼球的道具就静静躺在手中。 栗眠激活了“眼”。 于是，一面与游戏系统界面相似的光屏出现在“眼”的上方。 【感谢您使用“解析之眼（测试版）”，为了更好地为您提供服务，请仔细阅读以下《用户注册协议及隐私政策》，确保…… ………… ………… （本产品技术支持由公会“安眠地”独家提供）】 严格说来，这东西其实是由栗眠、陆晓红、普林斯合作制造出来的。 没人比栗眠更了解《协议》里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因此她直接勾选了“同意”，进入使用界面。 “哒，哒，哒……” 女仆返回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 栗眠看了一眼手中道具，选择暂时将其收起来。 “让主人您久等了。” 女仆推着餐车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餐车上摆满了由餐盘盖罩住的各式餐品。 ……似乎已经能闻到饭菜诱人的香气了。 但栗眠没将注意力放在那上面，她看向的是女仆的身后。 紧贴着毫无防备的女仆身后朝这边一齐走来的，是一道人影。 那是—— 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岛上的，第三人的身影。 第186章 精灵之秘 推着餐车的女仆渐渐走近，与坐在长桌首位的栗眠四目对视。 女仆顿住了脚步。 下一秒，她忽然双臂使力将餐车向前推出，上半身顺势向前一折，正好躲过身后之人猛扑过来流着涎水的血盆大口。 “咕噜噜——” 餐车由于惯性作用在地板上自主滑行。 “嘶嘶——嗬嗬——” 敌人一击不中，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声，抬起枯瘦如鸡爪的手臂伸向女仆。 女仆矮下身，以双手和左脚三点撑地，右腿伸直，在地板上顺时针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目光沉稳，身形敏捷。 “咚！” 敌人被女仆的扫堂腿绊倒在地，骨头撞击地板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一摔可不轻，敌人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抓着，想要站起来却未能如愿。 女仆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她站起来转了个身——黑白配色的女仆装也就如同花朵一般绽开——接着，女仆高高抬起右腿，朝着还躺倒在地的敌人面庞劈去。 随着一声西瓜碎裂的声响，敌人头颅迸裂，再无反应。 从那一地的头部碎块中，栗眠能清楚看到：有红色粘稠的、像是血液的东西正在流淌出来。 然而，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女仆没有低头关心自己的战果。她面朝栗眠的方向，双脚蹬地，整个人犹如离弦的箭向着这边射来。 女仆的下一个目标是栗眠—— 并不。 她的目标显而易见是仍在地板上滑行的餐车。 “很抱歉。没能给主人一个安静优雅的用餐环境，是下仆的失职。如果主人愿意，随时可以惩罚下仆……” 女仆拉住了餐车。而此时此刻，餐车其实也已恰好滑到了栗眠身边——一切都如此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栗眠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女仆不必再道歉。 栗眠向女仆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这个……”女仆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但在下一秒，她又很快地将多余的情感掩饰起来。 “也许您还不知道：主人的父母，老艾兰德夫妇——也即下仆的前任主人，他们的实验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结果，于是就造就了这些东西——” “精灵。” 女仆一边指着刚刚被自己干掉的新鲜尸体，一边向栗眠解释着。 从她的话语中，栗眠渐渐拼凑出这样一个事实： 这次的游戏世界，似乎拥有一种带着奇幻色彩的神秘力量。而栗眠扮演的索菲亚所在的艾兰德家族，就恰巧在几百年前发现了它。 欣喜若狂之余，艾兰德祖先想要解析这种力量并将之占有。 如此一来，艾兰德一家便能凭借这股神秘力量将家族发扬光大，甚至……借此掌控整个世界都不成问题。 为了这个目标，艾兰德历代先祖都无一例外地将毕生精力耗在上面。 而到了最后，似乎也的确取得了卓越的成果。 ——如果那具此时仍倒在地上的尸体也能勉强被称作“成果”的话。 那种东西，正是艾兰德前家主在研究那股神秘力量时操作不当而造出的怪物。 现在——据女仆说，这座岛上到处都是这玩意儿。根本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弄脏女仆辛辛苦苦擦拭干净的地板和墙面。 它们被取名为“精灵”。 但它们的外表，显然与幻想类作品中常见的那种美丽精灵模样相去甚远。 这些精灵的外貌相当丑陋。 就在刚刚，栗眠还看到过地板上那个死掉精灵活着的样子。那时，它正从女仆的身后悄悄靠近，伺机袭击后者。 ——它的外形与人类相似，但身高稍矮，肉体干瘪像脱水的橘子，脸颊也因干瘪而瘦得脱相。它眼球突出，眼皮似乎不会闭合，眼睛于是只会永恒地、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栗眠又重新看了一眼“精灵”的尸体，它碎裂头部流出的血，已经顺着地板染上它那脏兮兮又破烂得看不出原样的衣服。 准确来讲，它似乎只是随意在身上披了几块垃圾堆里捡来的碎布。 难道说，这样的怪物竟也和人类一样有羞耻之心吗？ 还是……它们其实原本就是人呢？ 艾兰德家族显然藏着什么秘密，也许正和此次的游戏目标有关。 栗眠想起了刚进入这个世界时，自己耳边响起的游戏提示音。 这次的游戏，似乎是叫作“无法逃离的孤岛”。那么，也许密室逃脱类型的游戏也说不定？ “非常抱歉，主人。下仆本不该在晚餐时间向主人说起精灵有关的事情的。” 女仆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显然对这种丑陋且不友善的物种不抱有一丝好感。 她收拾好情绪，面对栗眠时重新挂上恭敬却不显卑微的微笑。 “请允许我向您逐一介绍……” 女仆将餐车的菜肴端到长餐桌上，又揭开笼罩着餐盘、泛着金属色泽的餐盘盖。 每揭开一道菜，她都要细致地介绍这道菜的原料产自何处，又是经过怎样复杂的工序才制成，最终又摆到餐桌之上的。 每一道菜都色、香、味、形、器五者俱全，引得人食欲大振。 女仆在介绍时，还特意说明了饭后甜点与茶饮也会在正餐之后一并送来。 “十分抱歉，下仆暂时无法继续侍奉主人用餐了。” 根据女仆的工作守则，她应当在主人用餐时贴身布菜，或者使用放置在餐厅一角的钢琴演奏舒缓音乐。 然而现在—— “请主人稍作等待，下仆很快就会回来。” 女仆向栗眠告退，而后走到死精灵旁边拖动它的尸体。 她需要找个地方处理这东西。无论如何，将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放在主人正用餐的餐厅里也太不堪了。 女仆又走开了。 栗眠的视线追随着，直到女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她才开始低头审视面前的晚餐。 栗眠心中仍抱有犹疑。 略作思考后，她再次从游戏背包中取出“解析之眼”，对着饭菜观察起来。 再无疑问，解析结果与女仆所言十分相符。 这的确是一桌奢华、美味的饭菜，食材里不包含任何怪异的原材料，烹饪手法高明却不超乎寻常。 ——栗眠“眼”中看到的结果，与女仆对它们的介绍相比，一个字都不差。 第187章 终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详细介绍一下“解析之眼”。 而这，还要追溯到栗眠尚未离开上一个“自动故事贩卖机”世界的时候—— 鸟儿展开漆黑的羽翼在夜空中飞行，栗眠终于收回了最后一丝游荡在外的精神力。 那么，接下来就要处理普林斯的事情了。 当初在新手世界时，作为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数字生命，普林斯在栗眠的（被动）帮助下脱离了未来游戏系统的掌控，而代价是栗眠的精神值跌落至-8300。 出于隐蔽踪迹、韬光养晦的想法，同时也出于对栗眠的感激与愧疚，普林斯收集了栗眠在一次次重启新手教学时被游戏系统剥夺的精神力，并以此为缘由，顺利地藏身于栗眠的精神之中。 一是因为离开“童话屋”后，作为从低级世界诞生的生命，普林斯需要游历更多高级世界，采集更多数据壮大力量。 ——正如食物能够帮助人类补充能量、增长力气，对于普林斯来说，“数据”才是最好的食粮。 然而，当栗眠通关新手教学后，误以为自己遭遇游戏bug，所以立刻就向游戏客服进行了申诉。 由此一来，普林斯在新手世界“童话屋”的诞生与逃脱必然不过瞒不过游戏系统的调查。 所以在力量尚且孱弱的情况下，普林斯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顺带借助玩家的掩护“偷渡”到其他游戏世界。 另一方面，栗眠在新手教学中总共进行了830次重启，精神值长期处于负数。 如果没有普林斯帮忙维持精神状态，只怕栗眠立刻就会变成扭曲的怪物。而即便普林斯马上归还，她也是无法在一瞬间就恢复如初的。 ——因为那时的栗眠，精神上更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体弱之人，需得经历漫长时间的“复健”之后，才有承载多达8300点精神力的“体格”。 只是万万没想到，栗眠和普林斯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游戏世界，所以原本估计的漫长复健时间被压缩到了短短的一个游戏时间内。 这么说来…… 【普林斯：这么说来……】 栗眠收回了全部精神力，甚至还得以此得到了无限成长的可能性。如此一来，原本作为“精神力保管员”的普林斯就变得没什么用处了。 普林斯游历过几个世界，能力得到增长，如今即便没有栗眠这个玩家做掩护，也能独自在大部分低级世界中随意穿梭而不被游戏系统发现。 栗眠与普林斯，两者原本就是因为合作关系组成的临时队友，既然如今已都达成各自所愿，又有什么理由继续绑在一起呢？ ………… “故事机”世界的夜空。 栗眠坐在鸦王的背上，机械鸟中传出的声音平稳不带波澜：“是时候告别了啊，普林斯。” 【普林斯：……是的。】 “以你现在的能力，已经能够不受拘束地去往别的世界了——只要小心一点，不被游戏系统发现的话。” “或者，你依旧想回到某个新手世界里？对于你来说，那应该是‘家’一样的存在吧。” 普林斯没有回答。 栗眠似是没有察觉，继续对普林斯的未来作出了几种畅想。 但对方仍然没有应答。 栗眠似乎这才发现普林斯的沉默，并且作为一路同行而来的朋友，她展现出了应有的关心。 “怎么，难道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普林斯：是的，我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作为诞生了有段时日的数字生命，普林斯毫无疑问拥有足以与人类比拟，不、乃至远超人类的智商。 在未来游戏这样特殊的环境下，普林斯作为数字生命能做到的事情远比人类玩家要多。 无论想要做什么，于普林斯而言，都是仅在弹指之间便能解决的小事。 ——我是在迷茫吗？ “你是在迷茫吗？” 普林斯听到了栗眠询问的声音。 虽然是问句，但从语气上分析，栗眠似乎已经有98.79%的概率确定了。 人类有时的表现的确奇怪，明明心中已然笃定，却还是会问出已经变得毫无意义的问题。 但普林斯并不准备无视这个问题。 他计算出了57种不同的答句，分别能体现19种不同的应答情绪。再加上句子的停顿、语气的起伏、重音字的不同……这57种回答又能衍生出7593种不同的回答方式。 这些回答方式，分别适于应对不同性格的提问者，考虑到回答者与提问者之间的不同关系，以及回答的目的（例如想要增进与回答者关系、抑或与对方疏远），最佳答案也会变得不同。 这些计算对于普林斯来说轻而易举，仅用不到1微秒便能得出结果——而如此短暂的时间，是绝对不会、也不应该被人类发觉的。 我应该回答…… 算了。 【普林斯：是的，我确实感到迷茫。】 普林斯选择了排序为第139号的次佳回答，不仅回答得过于简洁，语气过于平淡、甚至连“我在迷茫什么”这样的重要信息也没有解释清楚。 普林斯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这种感觉—— 普林斯检索了一下自己数据库中关于人类的记录，发现这种感觉与人类的“挫败感”有89.90%的相似性。 由此，普林斯得出了自身程序有67.77%的概率出现了某种未知故障。 “别担心，普林斯。” 普林斯听到了栗眠的声音，同时也似乎看到了伴随着这道声音的、对方脸上温和的笑容，以及那双似乎能看穿人心灵的眼睛。 “让我来为你解答吧！”栗眠说。 “——关于你所迷茫的一切，以及你踟蹰着未敢踏出脚步的未来之路。” 声音沉稳、笃定，体现出讲话之人的胸有成竹。 令人不自觉想要信服。 ——不，哪怕是非人生物也不例外。 普林斯停止了一切无关运算，放空“大脑”，竖起“耳朵”，迅速在数据库中标题为“栗眠”的条目下新建了一个录音文件。 “毫无疑问，普林斯—— 你在恐惧。” 第188章 开始 “还记得吗？我说过：人类是害怕未知的生物。哪怕面对穷凶极恶的怪物，也要比一无所知来得好许多。” 举个例子： 在蒙昧的时代，人类不清楚刮风、下雨、打雷、闪电等各种自然现象的原理。对于刚刚诞生灵智的新生人类而言，这些未知原理的现象就显得无比可怖。 于是，为了排解对未知的恐惧，人类编造许多的神话传说来解释各种各样的自然现象，并将这些虚假奉为真相。 ——这一点，在不同国家、人种的古老传说中都有所体现。 “可是……”栗眠话音一转。 “你知道吗？其实人类对‘自身’也会感到恐惧。”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是真实存在的吗？亦或只是一段凭空产生的臆想呢？ 我当然知道我是栗眠。 但“栗眠”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每个人都可以叫“栗眠”。而如果我现在立刻改名叫“普林斯”，我的存在本身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抛去这个代号，我又是谁呢？ 这是每一个人类需要解答的问题——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人们就会认为自己丧失了存在的充分条件以及必要性。 就像……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呢，普林斯。” 【普林斯：！】 “想必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不错，正是这句。” 这便是人类解决“我是谁”的方法。 “我”是我父母的子女、我朋友的友人、我老师的学生、我手足的手足、我爱人的爱人、我后辈的前辈、我宠物的主人…… 哪怕世上有十亿个人与我同名，但我依旧因为这些特殊联系和特有经历而成为独特、唯一的存在。 当然，人类确定“我”是谁的，还远不止上述那些关系。 将视线拉高，你还会看到——“我”是某种事物的爱好者、某类知识的传承者、某项学说的拥护者、某个目标的追寻者、某条道路坚定不移的践行者…… 哪怕有些组成“我”的部分是我所不能选择的，但我依旧可以选择接下来要成为怎样的“我”。 与他人的交流、与社会的联系赋予每个人多到数不清的身份。正因如此，大部分人很少就“我是谁”这个问题感到迷茫。 拨开那道笼罩着己身的迷雾，恐惧随之消散，人类也就得以安心生活下去。 “如何啊？你想好接下来要成为怎样的‘我’了吗？” 面对栗眠的询问，普林斯突然产生了一丝紧张。 【普林斯：可我不是人类。】 那么作为数字生命的普林斯，真的能像人类一样找到自己吗？ 然而，面对他的质疑，栗眠却似乎早有预料。 “那又如何？你的确不是人类，可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有着高等智慧的生物。 也许你的智商要远远超越人类，但我们也有千年、万年的思想沉积而成的智慧。 相信我——我已从人类发展中寻到规律，虽不能百分百确定完全适用于你，但你既然正处于迷茫之中，又何妨一试呢？” 【……】 严格说来，栗眠的这番话不能说是毫无漏洞。 根据在现实世界中搜集到的资料，普林斯完全可以运用其中的“历史”、“社会”、“逻辑”等部分提出582种不同的反驳。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就像栗眠说的那样： 不妨一试。 【普林斯：请您做我的老师，并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 栗眠反问道： “你确定吗？” 【普林斯：我确定。】 与其他生物刚出生时懵懂无知的状态不同，普林斯作为数字生命，只要收集数据，立刻就能得到非凡的智力与思想。 也是从那时起，就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普林斯心中。 【我是谁？】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游戏系统给他的设定是前朝王室的末裔、不应存在于世的乱伦之子、偏执狂母亲的提线木偶、黑化的阴郁青年、残忍的杀人魔、典型的童话反派、新手教学关卡“童话屋”世界的boss…… ——看吧，拥有如此之多的身份，“我是谁”这个问题丝毫不应成为困扰。 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 为什么在说出那些既定的台词时，心中涌现出的是另一种声音呢？ 为什么在一遍遍做着那些事时，心中油然而生的是另一股冲动呢？ 他觉得自己不是普林塞斯，然而—— 为什么他的意识却又为何从这副躯体中诞生，又被紧紧捆缚于此呢？ 普林斯忘记了自己曾在那样的状态中挣扎过多长时间。 普林斯只知道，如果再晚遇到栗眠一会儿，他刚诞生的、脆弱的自我意识就又要被隐没于“普林塞斯”的既定运行程序之中了。 没错，正是在那个时候，普林斯遇到了刚刚成为未来游戏新玩家的栗眠，于是有了逃脱束缚的一线希望。 栗眠和任何一个其他玩家都不相同—— 她无比坚定、果决、毫不迟疑，看起来从不迷茫。 【如果我跟着这个人，也许就永远不会迷失自我。】 普林斯是这么想的。 并且哪怕到了现在，依然无法接受离开栗眠的未来。 ——我的生命由她而生，我的情绪由她赋予，我对世界的认识由她传授，而我存在的所有意义便也只能来源于她。 就像栗眠刚刚说的，人类与他人有所交流，并借此确认自己存在。 对于普林斯来说，栗眠就是那个让他借以确认自身存在的、并且是独一无二的“支点”。 在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另一个人类玩家（陆晓红）对栗眠的情感。 ——那是类似于一颗游荡的行星不小心被恒星捕捉，然后沿着轨道一圈又一圈心甘情愿地、永无止息地绕着对方旋转的心情。 “好啊，既然这是你选择想要成为的‘自我’，那么我也没有意见。” 栗眠答应了普林斯的请求，与此同时： “我会帮你找到真正的自我，然而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个小忙需要你的协助。” 栗眠也向普林斯提出了新的请求，而对方自是无有不应。 于是，下一步行动也如预料那样顺利展开—— 栗眠制定了有关“解析之眼”的策划，以及与此关联的后续一系列诸如成立玩家公会、挑选同伴、研究分析各游戏世界生成机制、游戏系统运作原理等行动规划。 陆晓红控制了“故事机”世界中的机械义眼加工厂，借用那里的流水线设备制造了一批特殊的“义眼”。因为有制造“星空”的经验，她至今携带着一批万界通用的冶炼材料。 普林斯则复制了无数个自己，作为“解析之眼”的智能ai存在其中。 ………… 回忆到此结束。 艾兰德古堡，富丽堂皇又充满古典韵味的餐厅中—— 栗眠用力握紧手中的“解析之眼”，目光坚定。 等着吧，妄自断绝了人类未来的游戏系统，以及创造了你的、不知是来自宇宙何处的外星主人。 ——我迟早有一天会让你们为曾经的傲慢感到后悔。 她的目标正在于此。 栗眠迄今为止所做的全部努力，也都是为了极尽所能地在这场“游戏”中玩得愉快。 如今，既然棋盘两侧的黑白双方皆已做好准备。 那么也是时候宣布： 真正的“游戏”，现在开始—— 第189章 红色的间隙 时间来到夜晚。 岛上没有任何带电设备，因此城堡的照明手段只有蜡烛。 走廊里，女仆手持精美的银质三头烛台走在前方，三根蜡烛的烛光将女仆与栗眠的影子投射在身后，拉得很长。 “主人，请这边来。” 女仆的手很稳，即便在走廊中有行动之间带动的微风，也只能让烛光产生微不可察的晃动。 穿过城堡三层的狭长走廊，直到尽头，女仆带着栗眠在一扇门前停下。 “卧房已准备好，主人，愿您今夜有个好梦。无论您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呼唤下仆。” 女仆为主人推开房门。 栗眠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对女仆表示了关心。 “您问下仆今夜在哪？” 女仆目光坚定，将空着的手放在胸口保证道：“下仆就守在主人卧房门外，一步也不会离去。” “请放心，有下仆在，今夜不会有精灵扰梦。”女仆语气坚决。 栗眠澄清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女仆也应当去卧寝休息。 至于精灵的事情，也不必女仆担心。 结果，这个提议自然遭到了女仆的否定： “即便主人不惧精灵，可若未能在主人就寝时于门外侍候，也是下仆的失职。” “请主人放心，下仆就算睁着眼睛站一夜，也不会感到疲惫，为主人提供的服务更不会因此打折扣。” 栗眠叹了口气。 固执的人还真是难以应付啊。 栗眠不再劝说，踏入房门，走向女仆已经提前铺好的床铺。 然而，当经过举烛女仆的身边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卧房里有扇大大的落地窗，月光照射进来，又伴着烛火，这里的场景比方才走廊上更加明亮。 女仆不知栗眠停顿的用意，投来疑惑的目光。 于是，栗眠对女仆解释说，自己只是认为对方应当多笑一笑。 适合绽放在女仆脸上的，并非是礼貌性的、轻柔的抿唇微笑，而应当是发自内心的、真挚的笑容。 栗眠还举例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固然美丽，但果然还是完全盛放的花朵更令人欣喜。 女仆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睛，这件事似乎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是、是这样吗？” 女仆感觉很不自在，不过还是试图尽最大努力露出灿烂些的笑容。 虽然没有达到那种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但已经很不错了。 栗眠称赞了女仆一番。 如果是平时状态的女仆，想必一定能端庄大方地微笑着接受这份赞美。然而现在—— 想起主人要求的“真挚笑容”，女仆尽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明朗： “是，感谢主人的赞扬，下仆会继续保持的。” 一段关于微笑的小插曲过后，女仆服侍着栗眠换上就寝时的睡衣。等到栗眠躺进带着太阳气息的被子里时，女仆还贴心地掖了掖被角。 随后，女仆关上窗户，放下厚重的遮光窗帘，并再次提醒栗眠若遇到危险就呼唤她。 做完这一切后，女仆才重新端起烛台，轻手轻脚地预备出去。 “什么？您询问下仆的名字？” 女仆被栗眠叫住了。 的确。 直到现在，栗眠仍然不知道女仆的名字，对方也从没提起过，甚至连游戏系统提供的基础信息里也完全没有说明。 作为主人，不清楚仆人的名字确实有点奇怪。 但索菲亚平时并不住在小岛上，距离上一次来这里也是好几年前了。 在这种情况下，询问女仆的名字倒也不显得突兀。 拥有“解析之眼”的栗眠当然可以用更加便捷的方法得知女仆信息。 不过…… 面对栗眠的询问，果然——在烛光的照耀下，女仆脸上并未露出丁点质疑。 “下仆的名字是……” 就在栗眠以为女仆终于要做自我介绍时，对方却虚晃一招。 “下仆的名字是什么并不重要。” 女仆解释道： “正是因为世界上有许多人共同生活，为了方便称呼指定的人而不致出错，所以人们才会需要各不相同的代号——姓名的作用，仅此而已。” “但是，主人，这里仅仅只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在岛上，也仅仅只有主人与下仆两个人而已。” 在这座岛上，主人是唯一的，仆人也是唯一的。 因此，不可能出现称呼对方却因为存在第三人而混淆的状况。 因此，“姓名”在这里是完全不必要的。 女仆继续说着，声音不疾不徐： “如果您为如何称呼下仆而感到犹豫的话，那么不必麻烦，请直接称呼下仆为‘女仆’，或者‘我的仆人’、‘那个女仆’……诸如此类。” “这是您应得的权利，下仆对此也欣然接受。”女仆补充道。 好吧，栗眠已经见识过女仆执拗起来的样子，因此放弃了继续追问。 先不管女仆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肯透露姓名，让栗眠感到惊讶并稍稍惊喜的是，女仆在姓名的看法上竟和自己类似。 姓名只不过是代号——在上个游戏世界时，栗眠刚对普林斯说过类似的话——且这几句，又恰巧是栗眠在对那个迷茫的数字生命说的那番话中，为数不多真心认同的一部分。 栗眠忽然觉得从女仆身上传来了一股亲切感。 “愿您今夜有个好梦。” 女仆朝躺在床上的栗眠微微躬身，栗眠也回以微笑点头。她目送着女仆手持烛台离去、关上房门，直到房间重归寂静。 一片黑暗中，栗眠从床上坐起身。 ——果然，她没有看错。 从晚饭时女仆去处理那具精灵尸体返回餐厅后，栗眠就发现了。 只是当时天色昏暗，女仆的脸距离餐桌上的烛光又稍远，所以才看得不是很真切，导致栗眠不能百分百确定。 但是在刚刚，透过卧室窗户的明亮月光和女仆手中的烛光，让栗眠切切实实地看清楚了—— 当女仆露齿微笑的时候，在她那洁白牙齿的齿缝之间，的确残留着丝丝缕缕的红色痕迹。 那是什么？ 女仆可没有化妆，不存在口红沾到牙齿上的可能。 栗眠脑海中忽地浮现出那具精灵的尸体，和从它碎裂一地的头颅中流出来的浓稠血液。 那红色血液顺着餐厅大理石砖缝蜿蜒流淌的样子，一瞬间与女仆露齿微笑时，牙齿缝隙间的红色重合。 这是自然而然的联想，不过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栗眠暂且保持怀疑。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女仆看起来完全是站在玩家这一边的。 但从这场游戏的标题来看，游戏主要场景只有这座小岛。而岛上——就像女仆说的——只有栗眠与女仆两个人。 那么…… 思绪无法抑制地骤然中止。 若要类比的话，就像是一台正在运行的电脑突然被拔了电源。 栗眠被一股难以形容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入梦乡。 ——她陷进了一个诡谲、古怪、毛骨悚然的梦境。 第190章 对视 在梦中…… 栗眠的视角拔高，以仿佛灵魂出窍的姿态俯视卧房中的一切。 至于此刻躺在床铺上的那个人——尽管面容模糊，但直觉告诉栗眠：这个人就是她自己，或者说，自己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扮演的“索菲亚”。 索菲亚紧闭双眼、安详入睡，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对于此刻的危机一无所觉。 因为，栗眠以漂浮在空中的视角，可以清楚看到—— 正有密密麻麻的、恶心至极的虫子爬入这间卧室，目标是床上的沉睡之人！ 跳蚤、臭虫、蟑螂、瓢虫、蚰蜒、蜈蚣、蚂蚁…… 不知何时，紧闭的房门与窗户破了数个大洞。 种类不同、形态各异的虫子集结成军队，正从洞口处源源不断地入侵这间卧室。 “窸窸簌簌……” 虫子们从洞口爬入，爬下窗子或门，爬过椅子、柜子和梳妆台，它们经过地面时，就仿佛为卧室铺上了一层流动的深色地毯。 近了、近了。 虫子们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毫无疑问，这些虫子将会利用自己细小的身形，钻进安睡之人的眼睛、鼻孔、耳朵等一切能够挤进去的地方，进入她的身体，啃食她的血肉……直至最后，就连她的灵魂也腐蚀殆尽。 快！快点动起来。 可惜，安卧于床铺上的那具身体既不受栗眠的控制，也丝毫听不到呼喊。 尽管如此，栗眠的感官却似乎与那具身体共通，感受到了那细小虫足在肌肤上扫拂过的微微痒意。 ………… …… “主人，天已经亮了，是时候起床了哦。” 栗眠睁开眼，看到了女仆灿烂的笑颜。 貌似是因为栗眠昨晚的那番话，女仆改变了风格。 与之前恭谨却沉稳持重的态度相比，果然还是这样活泼的表现更有亲和力…… 才怪。 见到这样的女仆，栗眠只感受到了浓浓的割裂感。 不过，女仆本人似乎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看到栗眠睁开眼，她走到窗边收拢窗帘，打开了窗户。 果然——天已经大亮。早晨的微风吹进来，驱散了卧室中的沉闷空气。 直到这时，栗眠才终于有了自己从梦中醒来的实感。 现实中，门窗完好，没有恶心的虫子，只有立在床边、面带笑容的活泼女仆。 这个梦是否在预示着什么？栗眠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有关梦境的研究。 “主人，早餐已经备好。请问您是想去餐厅享用，还是直接在卧室享用呢？” 栗眠从床上坐了起来，想着刚刚那个恶心的梦境，表示自己会在餐厅享用早餐。 “好的。”女仆点点头。 见栗眠已经完全清醒，女仆便走过来，拿起梳子轻柔地为她的主人梳头发。 之后，女仆又用沾了温水的湿毛巾为栗眠擦脸，拿出水杯与牙刷为栗眠清洁牙齿。 一边享受女仆贴心服务的栗眠，一边随口问起女仆昨晚是否有精灵扰袭。 女仆回想了片刻。 “有的，主人。一共有19只精灵试图从门口闯入，不过都已经被下仆解决了。” 毕竟栗眠的卧室在三楼，以精灵那副毫无智慧与理性的样子，是无法沿着城堡外壁爬上来的。 那么余下的途径，也就只剩门口。 昨夜，女仆让栗眠遇到危险就呼唤，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担心了。 栗眠对女仆道了谢。 如果没有女仆，以栗眠昨晚的沉睡程度，说不定直到精灵走近跟前都发觉不了。 “主人不必向下仆道谢，因为守护主人的梦境，也是下仆职责的一部分。” 郑重地说完这句话后，女仆又突然露出笑容。 “下仆很高兴——既然主人不清楚昨夜是否有精灵入侵，那么就说明下仆完全没有吵醒您呢。” 女仆罕有地表露了自己的心情。 不过正是这样，才让她更像一个有温度的人类。 栗眠视线在女仆的笑容上定格片刻，发现对方牙齿间的红色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看到展露出了另外一面的女仆，栗眠也不由得勾起嘴角并夸赞对方做得很好。 女仆笑容更加灿烂，几乎可以与早晨的阳光媲美。 ——看来比起道谢，女仆更适应来自主人的称赞，这能让她感到身为女仆的职责被充分肯定了。 ………… 早餐结束后，栗眠就与女仆分开了。 游戏给出的初始信息上说过，栗眠扮演的索菲亚是提前一天来到岛上的。 那么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会有索菲亚的丈夫及两个孩子登岛。 想到这里，栗眠少有地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毕竟在女仆面前，她只是鲜少到来的主人，不必担心露出马脚。 但面对丈夫与孩子这样朝夕相处的人，栗眠不确定没有索菲亚记忆的自己是否能够完美扮演。 虽说游戏npc一般不怎么怀疑玩家的身份，但失败的扮演有可能让npc起疑，从而导致剧情走向脱离主线。 多思无益。 栗眠让女仆去了海滩上的码头，等待即将到来的另外三位主人，自己则以“多年没来，有些生疏”的名义探索这个城堡。 艾兰德家的城堡果然如剧情上所说，是兼具历史沉淀与艺术美感的古堡。 它总共高达五层，有着优美的弧形屋顶与圆柱形的塔楼。功效不同的房间内陈设的家具，大都有堪称精美的雕饰。走在铺就酒红色暗纹地毯的走廊中，可以看到左右两边挂满了各具风格的油画。 栗眠一边探索、一边欣赏，甚至觉得自己来到了某个知名的艺术博物馆。 只是有一点——她心中总结——很多艺术作品的风格并不统一。看起来，艾兰德历代家主的爱好差距似乎有些大，才导致了城堡内部的整体风格不太协调。 几十分钟后，栗眠来到顶楼的书房。 这里视野极佳，打开窗户，甚至可以眺望到站在远处沙滩上女仆的身影。 女仆身形挺拔，两手交叠放于身前。 即便主人不在跟前，女仆也时刻以严格的礼仪要求自己。 忽然间，似乎是感应到了栗眠的目光。女仆回过头来，冲站在书房窗边的栗眠挥了挥手。 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栗眠仍然看懂了女仆表达的意思。 “如果遇到精灵扰袭或任何其他困难，就请呼唤下仆吧。” ——一定是这样的。 栗眠对此毫不怀疑，于是也学着女仆的样子挥手示意。 女仆笑了笑，回过头去，继续以平静的目光注视大海。 第191章 exe无法识别 如今，栗眠的精神力早已达到bug级别，并因此获得了初步改写世界的能力。 在上一个“自动故事贩卖机”的世界中，栗眠就使用过这种能力。 她将构成世界基本元素中的一部分“铁”，变成了故事机必需的那种珍稀有元素，以此在短短数秒之内就速通了整个游戏。 ——当然，在栗眠离开那里之前，她又将所有的稀有元素r7变回了普通的铁元素。 那是栗眠第一次运用自己的新能力，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所以，当她第一次踏入“孤岛”时，也自然而然地尝试着想要掀开“钟表的后盖”，看看这个世界背后运行的逻辑是什么，好为将来的改写做准备。 然而…… 如果将上个世界比喻成一个庞大无比的钟表，那么栗眠依靠强大的精神力观察它时，便没有一刻不为其内部结构的精密复杂感到震惊。 那种情况虽然复杂，但栗眠有身为机器的优势：只要联网，就能在一瞬间获得那个世界的所有知识—— 世界是由哪些元素组成的？ 自世界创立到现在的历史，又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小到不同化合物的化学反应、微生物的作用，大到气候的变化、生态链的构成，乃至日月星辰的位移…… 正是这些芜杂繁多的知识，作为基本要素构成了促使世界正常运转的“机械齿轮”。 那么，若栗眠想要对世界稍作修改，就必须精准无误地了解每一项基本要素——也就是要熟练掌握关于此世界的所有知识，才能在进行修改时不出差错。 就像钟表匠在修理钟表时，总得清楚每一个齿轮的作用是什么，对吧。 哪怕仅仅是“修改某一元素”这样看起来很基础的事情，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也很可能造成整个世界的崩溃。 从这个角度看：栗眠上次能够成功修改世界，依靠的并不只有自己的力量。 毫不夸张地讲，在这个过程中，那个世界人类npc的作用甚至占到了60%。 ——是他们长久以来观察世界、总结规律、发展各类学科并整理成系统的理论知识，才让栗眠能快速掌握关于那个世界的所有信息，才最终促成了改变世界的奇迹。 正因如此，当栗眠来到这个世界，试图看清其中运行逻辑却发现一无所获时，才感到丝毫都不意外。 因为……初来乍到的栗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这，也是为什么栗眠会将今天的第一站定为古堡的书房。 在这个岛上，没有任何电力设备，更遑论网络。那么“看书”也就成了最快获取知识的途径。 ——唯有知识，能够破除迷障。 是以，怀揣着如此想法的栗眠，于早餐之时向女仆询问了古堡的书房在何处。 对于主人的询问，女仆无所不答，甚至没有询问原因。 女仆唯一的请求，是希望能够在栗眠看书时随身侍候，但这被栗眠以“你去海滩的码头迎接另外三位主人”为理由婉拒了。 栗眠本来还以为女仆会坚持想法，结果却让她稍感意外。 ——原来如此。 现在，栗眠明白了为何女仆会答应得那样爽快。 只要透过书房的窗口，即使身处远处的海滩，女仆也只需一个回眸，便能将主人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向女仆挥手致意后，栗眠转身去书架旁寻找自己想要的书籍。 这些书与书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依旧保持着洁净，不见一粒灰尘。看来，女仆为此做出了不少努力。 回想起城堡前修剪整齐的蔷薇花圃，和一路走来时见到的各个房间——无一例外，它们都有着洁净如无物的窗户，以及明亮得反光的地板。 女仆是如何独自完成这些工作的？ 她简直就是超人。 心怀对女仆的敬意，栗眠不由得思索起一个问题。 那就是：艾兰德家族究竟给女仆开了多少年薪，以至于让对方心甘情愿地独自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工作？ 罢了，等下有机会还是直接询问女仆本人吧。 栗眠收回不知蔓延到何处的思绪，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一看就承载了很多知识的书籍。 栗眠随意扫了一眼书的封面。 下一秒，她瞳孔微缩。 ——不、很不对劲。 栗眠旋即拿起整本书，一页页快速翻过。 “哗啦啦……”急促的翻书声响起。 该怎么说明呢…… 从这本书的外表看，印有烫金标题、图画精美的封面是硬壳的，能够很好地保护书籍内容。 翻开封面，洁白带着书香的内页便展露眼前，整齐的黑色印刷字体、主题明确的彩色插画……在段落的夹缝和书页的空白部分，偶尔还能见到前人批注。 ——无论从哪个方面、无论以哪个世界的眼光看待，这本书都制作精良，且普普通通、没有任何问题。 哪怕掏出“解析之眼”去观察，也只能得到“一本普通的书”这样的信息。 唯一有问题的，是看书的人。 栗眠她…… 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些文字。 在这里要说明一下： 不同的游戏世界里，当然会使用截然不同的文字，并非是那种“全宇宙都在讲汉语”的情况。 如此一来，为了方便玩家们在未来游戏的各个世界中获取信息，游戏系统便赋予了玩家“能够像母语一样听、说、读、写每种语言”的能力。 不仅如此，玩家们还能像npc土着一样，无障碍理解当地世界的各种方言、俚语、歇后语、谐音笑话……等等等等。 也因此，哪怕历经如此多的游戏世界，栗眠从未在在语言文字这方面栽过跟头。 可是今天—— 栗眠将手中书放到一旁。 明明不应该如此的，那句写在城堡大门上方的话不是能够很好地理解吗？ 栗眠又不信邪地接连从书架上抽出数本书籍快速翻阅。 一本、两本、三本…… 几十本、上百本…… 栗眠发现，在艾兰德城堡这间看似不大的书房内，其实保存着数量惊人的书。 虽然大部分书的语言，都和栗眠第一次翻开的那本书相同，但也不乏有其他种类的。 然而无论哪一种语言，栗眠都无法识别。 ——这下麻烦了。 知识，能够破除迷障。 可看不懂文字，就连知识也无法获取。 栗眠恍然觉悟——正如这座孤岛与陆地有着无边无际大海隔绝，她与知识之间，也有一道无形的力量阻隔着。 栗眠一边将那些无法识别的书放回远处，一边看向窗外。 女仆仍旧姿态挺拔地站在海滩上，眺望大海。 也许是不自知地投射了自己的心情，栗眠总觉得女仆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 已经过去一上午了，幸而在这期间，她们两人都没被精灵打扰。 下一刻，女仆看了看天色，朝着城堡的方向走来。 栗眠也向天空望去。 明明本应是耀日当空的正午，天空却暗沉沉地压得极低。 更远处，海面也不平静，似乎正孕育着风暴。 第192章 女仆之秘 暴风雨要来了，庭院里的蔷薇花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这似乎是一个前兆——这场暴风雨，会将小岛完全与人类社会分隔开，成为真正意义上与世隔绝的孤岛。 在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情况下，不可能再有别人登上这座岛了。 继续等待已经没有意义。 女仆转身返回城堡，狂风将她金黄的发丝胡乱拍打在她的脸上，原本整洁干净的女仆装，也沾上了几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和花瓣。 ——这个样子似乎不太适合出现在主人面前。 如此想着，女仆重新整理了发型与着装。 于是等女仆走到城堡顶层的书房中时，栗眠看到的仍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女仆。 “现在的风有些大，主人是否觉得需要再添些衣服呢？” 女仆一边询问，一边关上了书房的窗户。 栗眠其实丝毫不觉得冷，不仅如此，她反而觉得凉风吹在身上有些舒爽。 倒是女仆，在外面站了很久，也许会感到冷吧。 栗眠如实回答，又关心地问了问女仆。 “感谢主人的挂念，下仆也并不觉得寒冷。” 女仆显得有些开心，但眉宇之间似乎含着一丝忧愁，也许是为状况不明的另外几位主人感到担忧。 再加上，这座小岛的生活物资全都依靠从大陆驶来的船只供给，如果暴风雨持续时间过长，岛上的两人不久后就会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 想到这里，栗眠询问女仆城堡中剩余多少物资，这些东西又足够她们生活多长时间。 女仆答道：“主人不必担心，这座岛原本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早有应对方案。” 原来，城堡的附近有座水库，而岛上很快又会迎来一场大雨，所以仅靠雨水补充的淡水资源就足够她们生活很久。 至于食物…… “其实在城堡的另一边，越过主人家族墓园后的那片森林里，生活着许多野兽。并且下仆在空余时间，也会在后院种植一些蔬菜。” 听女仆讲述，之前她一人生活在这里的时候，由于岛与附近大陆的距离并不算近，加上海上风浪多变，运送物资的船只大多时候都不能按时到达。 在这样艰辛的条件下，女仆为了改善生活状况，便开始学着种植与打猎。 其实在前任主人活着的时候，城堡中尚有许多仆人共同侍奉。海滩的码头附近停着几艘船，如有需要随时可以去大陆购买物品。后院的畜棚中，还饲养着鸡鸭牛羊等各种可食用动物。 那时候的岛屿，可以说是人口众多、繁荣非常。仆人们有的修剪草坪、有的饲养动物、有的驾驶船舶、有的种植菜园……哪怕是看起来十分细微的工作，都有专门的仆人打理。 然而如今，那些仆人在前主人过世后纷纷离开，偌大的城堡只剩女仆一人。 由于分身乏术，她也就无法在打扫城堡的同时，再完成保养船只、饲养动物等其他工作了。 说到这里，女仆又对栗眠道歉： “下仆十分抱歉，没能给主人提供与您相称的服务。” 环顾四周，时间虽是正午，但因为暴风雨的关系，城堡中变得很暗，仿若夜晚一般。 为了节约资源，女仆只在书桌正中央那盏烛台上点了根蜡烛。即便关着门窗，却仍有风从缝隙吹入，烛火也因此变得极不稳定。 在这样的环境下，显然是没办法继续看书了。 栗眠毫不在意地说了句没关系，毕竟她现在一个字都不认识。 随后，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向女仆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您问下仆为何要一直留在这里？” 烛火摇曳不定，女仆的神情隐藏在暗处难以辨认。 栗眠似乎问了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这一点，可以从女仆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了有一会儿才回答的举动中看出来。 “呵呵……” 女仆突然笑了起来。 风雨欲来、与世隔绝的孤岛、昏暗古旧的城堡、女人突如其来的笑声——这几个元素堆叠在一起，营造出恐怖诡异的气氛。 但在栗眠听来，只从女仆的笑声中感受到了凄凉。 “因为‘秘密’。” 秘密，蕴藏力量。栗眠想起了刻在城堡大门上方的这句话，而这，也是她在岛上唯一能够识别的文字。 “咚、咚、咚。” 正待栗眠继续询问时，书房的门外响起了缓慢又坚定的敲门声。 是另外三位主人冒着暴风雨赶来了—— 不，更有可能的是…… 女仆拉开门，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入侵的精灵。 精灵没有理智，更不会像人类那样有礼貌地敲门。刚刚响起的敲门声，只不过是精灵用头一下一下撞击门板的声音。 “似乎是因为白天的阳光让它们感到不适，比起白天，这些精灵更喜欢在夜晚出动。” 女仆一边扭断精灵的脖子，一边解释道。 由于暴风雨即将来临，天色转暗，这才导致精灵又出来袭击人类了。 “这些怪物视力不佳，是依靠嗅觉来搜寻猎物的。等到暴雨来临，也许找上门的精灵会少一些。” 这次没有造成太过血腥的场面，女仆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下仆偶尔也没那么讨厌精灵。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才让下仆一个人在岛上的日子显得不那么无聊——当然，太多的话就不好了。” 说着，女仆单手拎着精灵的上半身，准备将它拖下楼去。 栗眠叫住了女仆。 女仆回头。 “您问下仆‘精灵是何时来到岛上的’？” 栗眠点点头。 根据游戏系统给出的信息，她这次扮演的游戏角色“索菲亚”在父母过世时，是来过这座岛屿的。 那个时候，岛上应当还没出现精灵。否则昨天栗眠第一次见到精灵时，女仆也不会特意解释了。 女仆回想了片刻：“大概是一年前吧……下仆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似乎是在前主人过世后很久……大约足有六七年后，精灵才出现在这座岛上。” 奇怪。 女仆之前明明说过：这些精灵，是前主人试图解析某种神秘力量时，不小心实验失败产生的结果。 “下仆暂且告退。” 女仆又去处理精灵的尸体了，据说处理方式是掩埋在后院废弃的马厩里。 午饭时间，女仆为栗眠准备了些简单的餐点。 即使栗眠让女仆坐下来一起吃，女仆却依然站在一边，坚持等侍奉完毕后才用餐。 无奈之下，栗眠看似随意地向女仆旁敲侧击地询问着。 ——是一些关于艾兰德家族“神秘力量”的问题。 第193章 三项守则 “主人是想考校下仆吗？” 女仆坦白，她在岛上工作这么多年，的确在机缘巧合下听到过关于“神秘力量”的一些真相。 不过，也仅有一小部分而已。 “第一：”女仆一边说，一边竖起右手食指，“秘密本身没有力量，力量由‘守秘’这个行为产生。” “第二：不为任何人所知的信息，不能成为‘秘密’。”女仆说完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难以言喻，无法形容……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女仆的讲述，栗眠竟隐隐感受到在那言语之下，的确蕴藏着一股庞大到令人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为什么？栗眠心想，自己只不过是在和女仆进行普通的交谈，然而现在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意中朝着深不见底的深渊瞥了一眼，结果却忽然发现在那深渊之中，也正有一双眼睛凝视着自己。 因为是在深渊之中，所以无法看清那双眼睛主人的身形。 因为看不清那身形，所以也许那双眼睛主人的身躯，正和深渊一样庞大，同时也如深渊一样，拥有深不见底的可怖力量。 栗眠很快给这种感觉找到了合适的形容，简单来说，这就是——对未知的恐惧。 在精神力得到大幅增长后，栗眠的感知也得到了提升。 冥冥之中，她感知到眼前看似普通的女仆，的确有着抬手之间就能消灭自己的力量。 蓦然间，栗眠想起了： “……栗眠，你得记住，一旦玩家升到三级之后，面临的游戏将更加诡异、危险，甚至是莫名其妙。 就算你不跟我说，其实我也已经知道——‘未来游戏’绝对是人类无法理解的生物做出来的游戏。因为从它那一个个古怪离奇、超越常规的游戏中就可以看出来。 所以，你要小心。” 这是上次与陆晓红分别之前，对方告诫自己的话。 无法理解……么？ 栗眠心中渐渐升起一种战栗般的欣喜。 没错，没错。 这样才好，这样正好。 正是因为未知，所以才需要去探索。 正是因为诡异离奇得让人无法理解，所以才让人更有想要去探究的动力。 栗眠嘴角轻微勾起，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心中已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烧。 女仆对此一无所觉，她继续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为世上大部分人所知的信息，不能成为‘秘密’。” 女仆已经把自己关于“神秘力量”的全部消息说完，本想放下右手，却扶住了额头。 栗眠看向女仆的脸，关切询问。 女仆微微皱眉，看起来正忍受着痛苦。 “没什么，下仆只是突然感到有些头痛。” 栗眠认为，也许是女仆一夜没有休息，原本就精力不济，又吹了冷风，所以才会感到头痛。 女仆却矢口否认：“不，下仆所感受到的，并不是那样的痛苦，而是一种尖锐的刺痛。” 女仆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也许是刚刚经过城堡前的庭院时，某根蔷薇花枝上的尖刺被强风吹落下来，正好刺中了她的头部。 并且，在她整理头发时，又不小心让那根刺藏进了头发的下面，正好刺中头皮，造成了疼痛。 栗眠觉得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有些低，不过还是让女仆低头下来，准备帮她看一看。 女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这里没有第三人——即便无可奈何，她还是只能求助于栗眠。 女仆发自内心地认为不应该劳烦主人，可如果自己伸手在头上乱摸，说不定那根刺会扎得更深。想到这里，她终究还是将头伸到了主人眼前。 栗眠的视线顿时被一片金色占据。 “怎么样？主人，您找到那根刺了吗？”说着，女仆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同时眼睛尽力向上抬，“只需为下仆指一指就可以了，下仆可以自己把它拔出来。” 女仆的头发是浅色的，如果有深色的蔷薇花刺扎在上面，一定非常显眼。 然而，栗眠认真仔细地寻找了一番，并没发现有任何刺状物体。 “是这样啊。” 女仆应答一声，抬起头，脸上闪过困惑。 看来不是外部原因引起的头痛了。 正是这样才更加危险，因为说不定是什么隐藏的未知脑部疾病。 栗眠严肃地跟女仆科普了有可能发生的严重结果，最后得出结论——女仆需要去离开岛屿，去大陆找专业医师。早发现，早治疗。 “是这样吗？”女仆露出平静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下仆是不会离开岛的，先主人的灵魂们需要下仆守护，这座城堡也需要下仆时刻清理。” 栗眠纠正女仆，她并没有要对方永远离开，只是等风暴停止之后，暂时去大陆体检修养一段时间而已。 等到确认没什么毛病，或发现身体有些异常并治好以后，女仆还是能够返回这座岛，继续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的。 “不……下仆不能离开。” 女仆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看向栗眠的眼睛似乎在诉说着：请您不要再提这个了。 显然，她驻守岛屿有某种更深层次的原因。 女仆之前说过，自己不能离开岛的缘由是“秘密”。 栗眠看着女仆，想起了对方刚才说过的关于“神秘力量”的三项内容。 栗眠停止了继续劝说。 女仆在守秘。 栗眠认识到了这一点，同时有更多新的问题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女仆究竟在守护什么样的秘密？ ——女仆通过守护这个秘密获得了怎样的力量？ ——这次的游戏目标会是得知女仆守护的秘密吗？ “您知道吗？” 看到主人没有询问，暴露秘密的危机解除，女仆便安心下来。 似乎是为了转移主人的注意力，她重新抛出了一个话题：“下仆虽然一直孤身一人生活在岛上数年，却并不觉得孤独。” “这是因为……” 女仆重新露出了微笑。 这个笑容不同以往的任何一种——恭谨的、谦虚的、歉意的、灿烂的、平静的……通通都不是。 这是一种无比圣洁的微笑。 伴随着这样的笑容，女仆说出口的内容也无比通达。 “因为世间的一切都与我同在。” ——这是女仆第一次，在栗眠面前没有使用“下仆”这个自称。 第194章 沉睡的女仆 “主人，您认为……” 女仆忽然凑近，与栗眠四目对视，一个鼻尖几乎要碰到另一个鼻尖。 “我们是从何时诞生于世的呢？” 这是让人实在无法忽视的距离，是想要保证对方的注意力全部归于自己的距离。 女仆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栗眠甚至能够一根根数清对方那长长的、浅金色的睫毛。在那睫毛之下，是湛蓝平静的眼眸。 这一瞬间，栗眠联想到了自己在昨日黄昏，于岛屿沙滩上看到的景象，那是金黄的落日余晖照映着湛蓝的广阔海洋。 ——恰如此时此刻，女仆的眼神如同海洋一样平静，想必也如同海洋一样暗藏汹涌。 对于提出的问题，显然，女仆自己心中早已有答案。不等栗眠回答，女仆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由于住在海边的缘故，下仆经常会眺望那片大海呢。如此一览无遗、无边无际的场景，常常会让观赏者的心胸也随之变得开阔。” “就这样，久而久之，下仆有了发现。” “大海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当我们抬头仰望，看到的那大片大片的洁白云朵，不正是由海水升腾到天空聚集而成的样子吗？而当天空开始下雨时，云朵中的水便又回到海中。” “云、雨、海，只不过是水元素的三种不同组合形态罢了。” “尽管每刻都有新的云朵聚集，每刻都有新的雨滴落下，大海也每一刻都在变换……尽管如此，组成它们的水元素却是永恒不变的。” “那么，”女仆双臂伸展，似乎想要将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拥入怀中，“何不妨把这个联想扩大一些呢？” “——组成我们的每一个微小元素，并不是在我们诞生之日起凭空产生的，而是早在宇宙的最初就已经存在。” “接着，经过无比漫长的时间之后，这些元素恰巧聚集在一起，经由某种特殊的连结，诞生了具有思想的我们。” “这也就是说，这也就是说——” 女仆的语调忽然升高，变得激动起来。 “我们自以为的‘年龄’，只不过是我们开始思考的时间。事实上，在更高的层次中，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个体（不管是否有思想，不管是否是生物），其实都随着宇宙的诞生，一起度过了长达百亿余年的时间……” “请主人望向窗外，看那片在暴风雨中凋谢的蔷薇花瓣吧——也许在数亿年前的某个时光切片中，下仆身体中的部分元素，也正是像这样在风雨中飘零呢。” “如何啊？主人。难道，您会认为下仆只是在说胡话吗？” 激动之后，女仆的情绪又归于了宁静。 “也许下仆正是在说胡话呢。但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下仆能够独自一人坚持度过每一个漫长的白天与夜晚……” 女仆低着头，浓密且长的金色睫毛，能很好地将眼中愁绪掩藏起来。 看着这样的女仆，栗眠没有否定对方的观点，反而加以肯定了。 女仆惊喜地抬起头。 “真的吗？主人也认同下仆的思——嘶……” 话还未讲完，女仆忽然抱着头蹲了下去，五官因痛苦拧成一团。 头部一开始感受到的刺痛是短暂的，所以刚刚才能在主人面前作出那样的长篇大论，可是现在，头部的疼痛又突然袭来了。 只看女仆的表情也知道，这次的痛苦比之上一次更加剧烈。 栗眠连忙询问女仆，城堡哪里放着应急的止痛药。 “嘶……这里……并没有那种东西，城堡里也没有任何药物。” 女仆一边揉着发疼的部位，一边还想着在主人面前保持一位女仆应有的风范。 “抱歉，主人。下仆本身是不需要任何药物的，但……即便如此，下仆也应当想到要为随时可能回来的主人准备应急药品的……这可真是下仆的失职，万幸……主人现在还未受到任何伤害……” 栗眠呵止了女仆的絮叨，严辞命令对方赶快去休息。 “那怎么行，下仆还得……”女仆仍然试图反驳。 栗眠告诉女仆，自己现在不需要任何服务，女仆最应该做的就是趁现在赶快休息。退一步来讲，自己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到时候就再把女仆叫醒。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女仆劝去睡觉了。 “那好吧……主人若是需要服务，还请随时叫醒下仆……一定要啊！” 女仆举着烛台将栗眠从餐厅送回书房，为了方便栗眠看书，又多点了几支蜡烛，让书房变得更加明亮。 做完这些后，女仆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栗眠，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咚、咚、咚……” 女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栗眠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面前摆着一本翻开的书。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风焦急地拍打着窗户。 然而栗眠根本无心看书（毕竟看也看不懂），她只是睁大眼睛静静观察，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果然，几分钟后，周身景象出现异变。 深褐色的房门，原木色的书架及桌椅，桌面摆放着的深绿色、红色、暗紫色等各色封皮的书籍，银色烛台上蜡烛明亮温暖的火焰……以及直到方才还在砰砰作响的窗户，屋外空中不住砸向地面的雨水…… 栗眠能够看到、听到、嗅到、触到的所有、一切、全部，在同一个瞬间失去了色彩与声音，就连时间都在此凝结。 房门、书架、桌椅、书籍、烛台……都变得只由黑与白组成，风声、雨声、蜡烛燃烧的噼啪声……也都消失不见。 窗外，串串雨滴如静止的珠帘挂在半空；被风吹弯的树枝保持着扭曲的姿态；凋落的花瓣既不随风而逝，也不陷于泥土，只是就那么静静定格，仿佛古旧的黑白相片。 就连方才，栗眠看到的那在烛火光芒的照耀中，不停飘舞着的细小灰尘也止住了舞动。 没错，没错。 栗眠的精神力从一开始就已深入这个世界的背面，而在刚刚的那个瞬间，她的确看到了，本该一直运转下去维持世界运作的齿轮……停止了转动。 就在—— 一直清醒着的女仆陷入沉睡的那个瞬间。 第195章 黄金之岛 如果说之前还有怀疑，那么现在的栗眠几乎已经能够确定： 这一切，都是女仆梦中的场景。 ——无论是孤岛、城堡、花圃、暴风雨，还是……栗眠本身。 第一次怀疑是在昨晚。 栗眠用“解析之眼”探查女仆做的晚餐，结果发现探查出的信息，竟与女仆所述一字不差，准确得就好像“眼”中的解析词条是女仆亲自写的一样。 自那时候起，栗眠就有了一种感觉——她似乎正身处于女仆创造的世界。 到了后来，又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事加深了这种印象。 自见到女仆起，直到现在，栗眠作为玩家，却缺少了在玩游戏时最重要的“行动力”。 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其他日常活动，栗眠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女仆的服务，丝毫没有要自己动手的念头，也没有产生过探索这个城堡其他领域，以及这个小岛的想法。 种种事迹……再加上一直不肯去休息的女仆，让栗眠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座岛其实是女仆的梦中世界，而栗眠自身也是女仆梦中的人物。 这个猜测就算不是完全的事实，距离正确答案也应当所差无几。 正因为是女仆的梦，所以梦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由女仆主导的。而作为梦中绝对的主宰，女仆想法自然也会对作为梦中人物的栗眠造成了影响。 具体表现为：作为梦中“主人”的栗眠相当习惯并享受女仆的一切服务，并且认为这是出于自己的本意。 可实际上，这些行为是出自于女仆的意志。在这个梦中，女仆才是真正的“主人”。 现在—— 梦中的女仆睡去，现实的女仆醒来。 那么，作为一个梦境主人已经清醒的梦境，这里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栗眠环视四周，一切都已经失去色彩、动作、声音，整个世界就仿佛变成了一张黑白插画。 然而，如果升到这个梦境世界的上空，以上帝视角观察这里，就会发现—— 这个梦中世界正以栗眠所在的城堡为中心，自边缘处缓慢崩解，就像是正被人用橡皮擦消除一样。 栗眠虽然没有上帝视角，但她依然通过精神力从“世界的背面”看到了这一切。 就像大部分人清晨从梦中醒来，很快就会忘记昨夜梦见过什么一样，这个女仆的梦境世界在其本人清醒之后，也会随着女仆的遗忘渐渐消失。 大约还有五个小时，这个世界就会彻底消失吧。 栗眠通过观察隐藏于世界背面齿轮的运转情况，做出了大致的推测。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自己大概也会随着世界一同消失。 之后，玩家死亡，不知名的游戏任务随之失败。 ——栗眠当然不想看到那样的未来。 然而，梦境的主人已经离开，作为梦中人物的栗眠，就像失去了操控的提线木偶。 女仆在这里时，栗眠尚且能做到接取女仆递过来的物品，在女仆的服侍下进餐等简单的动作。 可现在，女仆消失后，栗眠也就同静止的世界一般，连动一动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了。 若要打个比方，那么栗眠现在就像是一个意识清醒，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大限只剩五个小时的……植物人。 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栗眠闭上了眼睛。 对于这个问题，她早有打算，否则也不会坚持劝说女仆去“睡觉”了。 栗眠本就习得了“操控世界”的能力。 既然这个梦境世界已失去主人，那么就由她来成为新的主人。 尽管栗眠“操控世界”的能力尚且有许多不足，甚至对这个世界的构成知识知之甚少，但—— 谁让这是在“梦”中呢？ 构造梦境世界，其实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甚至不止人类，就连许多动物在睡觉时也会有梦呓、四肢以及表情的动作。经证实，它们这种情况也是在做梦。 梦境世界，与其它世界不同，正因为梦是虚构的，所以即便不完整、不合理也能够存在，而不至崩溃。 只不过，对于精神力超越常人的栗眠来说，她并不满足于只创造一个可供自己躲藏容身的梦境。 栗眠准备创造一个有关于“过去”的梦境。 在那个世界中，应当能够获得更多关于“岛”以及“女仆”的信息。 尽管栗眠现在的身体动弹不得，可精神却不受影响。 自由的精神，可以突破肉体的牢笼，去创建新世界。 栗眠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但她此时正身处于“女仆”的潜意识中，以自身的精神力作为凭借，便能够在新创建的梦境中重现“女仆”所经历的一切。 栗眠闭着眼睛，调动起自身庞大如山峰般的精神力。 它的体型无比硕大，材质却像清晨的雾气一样虚无缥缈。它能随着栗眠的思想随意塑形，一个不小心却又容易随着杂绪跑到别的地方去。 栗眠觉得自己就像一叶孤舟，在女仆潜意识的大海中随波逐流。 就这样，循着“波浪”的走向，找到女仆潜意识中最在意的某个地方。 就是这里了，错不了。 栗眠在此停驻，精神力开始编织梦境。 编织的过程无比顺利，就好像醒来的女仆也恰在这时回想了同一件事。 眼前，渐渐浮现出岛屿的形状。 ——果然，令女仆印象最深的事情，的确发生在这个岛上。 片刻后，栗眠重新踏足孤岛的海滩。 一艘大船停在海岸边的码头，从船上陆陆续续下来了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有，约莫有百余之数。毫无疑问，他们的目的地都是这座小岛。 从船上下来的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热情洋溢，似乎马上有天大的好事发生。 从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栗眠捕捉到了出场频率最高的一个词： 黄金。 看看自己，依旧是索菲亚的模样，穿着却有所不同。身为梦境主人，梦会自动安排最合乎情理的衣着。 栗眠拍了拍身上复古风格的长裙，抖掉上面被海风吹来的沙砾。 “这位小姐，方才似乎没在船上看见你，还请问……” 一个男声在耳边响起，栗眠抬头，看到了一个同样衣着复古的男人。 ——这是虽是通过女仆潜意识构建的梦境世界，但基本上是真实的历史。 “终于到了。” 搭话男人身边的少女伸了个懒腰，她身上穿着与栗眠的长裙风格类似的裙装，模样娇俏可爱。 “咦？”娇俏少女也注意到了栗眠，发出疑惑之声。 她与方才那个说话男人的发色、瞳色相同，皆为棕发绿眸，且长相相似，似乎是一对兄妹。 “奇怪……这位姐姐，刚才在船上好像没见过你呀，是我疏忽了？” 不愧为兄妹，妹妹发出了和哥哥相同的疑问。 还不等栗眠回答，少女便自来熟地又抛出一个话题。 “哎呀，不管了，你也是跟我哥哥一样，在这座岛上寻找黄金的吗？” 又有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从旁边经过，听到几人的谈话，他爽朗一笑：“哈哈，小姑娘，还能有谁不是吗？这里可是毫无疑问的——” “黄金之岛啊！” 第196章 穿越时间的真实与虚幻 几人相互之间做了自我介绍。 身形魁梧的男人名叫威尔森·格林，手下有一支经验丰富的采矿队伍。他听说这个小岛上有座储量惊人的金矿，便搭乘了船只来到这里，想要为自己及手下寻求工作机会。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威尔森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说是想要抢在其它同行前向这座岛的岛主自荐。 那对棕发兄妹中的妹妹，自称蒂亚·沃伦。据其说，之前在来岛的船上并没有看到栗眠在场，现在乍一见到，不知怎么觉得十分亲切，于是就想要结识一番。 兄妹中的哥哥，则是威廉·沃伦。他奉了公爵父亲的命令，来查看这座“黄金之岛”上金矿的规模与质量怎么样，如果金矿的初步勘探结果足够好，他很乐意与岛主进行金矿购买协商。 威廉是一个沉稳又有些冷酷的人，只有在面对妹妹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柔。 兄妹交谈中表露，威廉本来不准备在这次工作途中带上蒂亚的，但又实在拗不过，这才不得已带上了妹妹。 “听好了，蒂亚，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一定要跟在我身边。这里有太多来路不明的人。” 面对明明已经成年，却还像小孩子一样跳脱的妹妹，这位兄长冷酷的面容带着无奈。 威廉清楚，这次来岛的大部分人，无论来自何处，无论什么身份，他们都抱有和他类似的目的，那就是从这座“黄金之岛”中获得财富！ 面对这些不知底细、心怀贪婪的人群，又身处孤立无援的海岛，威廉很害怕自己的妹妹受到潜在坏人的伤害。 “知道了吗，蒂亚？”威廉叫住了正用好奇的目光东看西看的妹妹。 “知——道——了——” 蒂亚故意拉长了声音回答，以此暗暗表达自己的不满。 虽然不乐意哥哥管束自己，但为了让哥哥停止说教，也为了接下来能有一段宁静的海岛度假时光，只能忍耐了。 威廉皱皱眉，有些不满这样散漫的回答方式，想要提醒妹妹不要忘记自己贵族小姐的身份，得时刻注意言行举止才行。但看到站在一边的栗眠后，便没再开口。 现在毕竟有外人在……这样想着，威廉递给妹妹了一个“待会再说你”的眼神。 毫无遗漏地将哥哥神色尽收眼底的蒂亚，则是连忙转移了话题，开始询问栗眠的来历。 “我吗？”栗眠露出一个温和友好的笑容，“我的名字是索菲亚·切丝奈特。” ——当然不能直接自称“索菲亚·艾兰德”，否则岂不是会被误认为和这座岛的主人有亲属关系？ 栗眠扫了一眼陆陆续续从船上下来的客人。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起眼地混在这群客人中，观察这座岛上到底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更何况……哪怕栗眠直接自报家门，这座岛的主人也不可能承认她的身份的。 因为—— 这里是300年前的岛。 在这个时代，艾兰德家族根本还没有“索菲亚·艾兰德”这个人。 至于栗眠为什么会知道此时的年份……关于这一点，其实也是“梦”告诉她的。 不过，即便抛去这个因素，只要站在海滩上，眺望远处那座高耸的崭新城堡时，就能够知道，自己一定是来到了几百年前、这座城堡刚刚在岛上建成的时候。 所以，面对这些300年前的“古人”，栗眠为自己编造了假姓。 “切丝奈特……”蒂亚露出思索的神色，一边喃喃自语，“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姓氏。” 在这个时代，一个有名的姓氏，能够帮助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快速划分彼此的阶级。 蒂亚看向兄长，觉得也许是自己忘了“切丝奈特”这个家族。 威廉却向妹妹示意“我也不知道”。 可是不应该的，他眼中略过思索的神色。 只看这位索菲亚·切丝奈特的衣着以及上面镶嵌的珠宝——那是跟蒂亚的衣服差不多的材质及款式，就知道，这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够拥有的昂贵服装。 如此说来，索菲亚的家族应当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才对。 然而，他快速回忆了一番自己相识的贵族和各行各业的富豪，结果发现没有一个是姓“切丝奈特”的。 思索之后，威廉对这个姓氏的家族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新兴的暴发户。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某种众所周知的因素，像这样财富骤然增长的家族有很多。 比如…… 威廉抬起头，看到了夕阳暖光照耀下，发着金色光芒的崭新城堡的尖尖塔顶。 ——这个艾兰德家，也是如此。 时代的变迁来势汹汹又不可抵挡，新旧势力交替之际，哪怕是他们沃伦一家，也很难在新时代继续保持原有的地位。 但不管怎么样…… 威廉看了一眼正因为交到新朋友而开心的妹妹，只觉得的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琐事带来的郁闷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只要家人能够像这样一直保持快乐就好了。 “好了好了，蒂亚，不要这样缠着切丝奈特小姐，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 威廉的目光落在栗眠身上。如果这位“索菲亚·切丝奈特”来到岛上是抱有与自己相同的目的，那么他们就是敌人了。 “哈哈，没关系的，沃伦先生，我与蒂亚妹妹也是一见如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困扰。” 栗眠注意到了这位威廉·沃伦对自己怀有警惕之心。但对方作为蒂亚的兄长，会关心妹妹的交友也是人之常情。 “威廉哥哥真是的，明明索菲亚姐姐都没有说什么……” 蒂亚对哥哥小小地用言语表达了不满，又转过头来与栗眠亲热地谈话。 她原本的想法很简单，觉得只要有索菲亚·切丝奈特这个外人在，那么注重家族脸面的哥哥，必定会不好意思现场对自己严辞管教。 但与索菲亚交谈几句后，蒂亚就发现这是一个真正值得结交的朋友。 作为公爵的小女儿，她周围除了阿谀奉承、试图攀扯关系的人，就是家世相当、却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人。 哪怕是在家里，可沃伦家家风比较传统，有着严厉的父亲和温柔过头、只会对父亲言听计从的母亲，再加上蒂亚上面有两个哥哥……这些人虽然会关心蒂亚的生活起居，却很少能够了解、也无法理解她的内心感受。 那么，当这样的少女遇到一个能完全理解自己，又懂得倾听的年长同性时，自然会想要与对方更加亲近。 而正好，作为这段朋友关系中的另一方，栗眠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该走了。” 威廉目睹着岛上仆人将他们的行李从船上卸下来，便招呼了妹妹一声。 “好，是时候去艾兰德城堡了，不知道和家里的城堡比起来会有哪些不同呢。” 蒂亚眼中有小小的期待，对于从没出过海的她来说，海岛上的建筑物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栗眠和沃伦兄妹一起穿过短短的丛林小道，三百年前的艾兰德城堡便呈现在眼前。 “好美。”看着庭院中美丽的蔷薇花圃，蒂亚深吸一口花香，露出陶醉的表情。 然而下一秒，蒂亚睁大了眼睛，小声询问身边的两人： “那……是什么？！” 栗眠心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在城堡的大门前，分明站着一个长相十分奇特的生物。 第197章 绿与金 显而易见，用“生物”这个词来描述此时站在城堡大门前的那位，不仅不够精确，也失了基本的尊重。 只要压下初见之时的惊讶，仔细观察一番，无论是谁，都能够发觉她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是人类，只不过外形有些不符合主流而已。 从外表看，那个人应当是女性。 女拥有一头海藻般的墨绿长发，脸庞则在长刘海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这个女人似乎是城堡的女仆，穿着同其他女性仆人款式一般无二的女仆装，但她的这身显然是定制的。 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绿发女仆的肢体有些怪异。 首先，她的个头十分高大，简直异于常人，手掌与脚掌也比一般人大得多。其次，在她手肘、膝盖处均有不自然的弯折，仿佛四肢曾经骨折过，却又将就着那么愈合在了一起。 若是站立不动，旁人还能勉强把她当作是某个品味独特的艺术家的雕塑品。可只要她一做动作，那扑面而来的异样感觉，会让任何人在心底情不自禁呼出“怪物”这个词。 过于高大的外形、怪模怪样的躯体，以及墨绿的头发……当这些细碎的差别聚合在一个人身上，就造成了巨大的差异。 不过，尽管绿色是非常少见的发色——准确地说，蒂亚·沃伦从未见过这样的颜色能够出现在人类的头发上——并且对方的躯体也怪异非常…… 但，即便如此，这一点也还不足以令她感到震惊。 蒂亚之所以会不自觉地问出“那是什么”，是因为她看到了那个绿发女仆偶尔抬头时，暴露在阳光之下的面容——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那简直是一张足以吓哭幼童的脸。 她的左半张脸上，本应正常的皮肤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此处覆盖着深褐色的、干枯发皱得像是树皮材质的皮肤。 而右半张脸，虽然与左边截然不同，但却遭遇了另外一种不幸的命运：红色细密的纹路如同蛛网般覆盖在那里，乍看之下简直像是血痕。 “别紧张，那只是个仆人而已。”威廉·沃林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将妹妹蒂亚挡在身后。 身为一名贵族，威廉很难理解这个岛上的主人的想法，竟然会将外表如此不体面的仆人放在城堡门口接待宾客。 “谢谢威廉哥哥。” 尽管蒂亚有些心惊，但眼神还是忍不住瞟向那边，她轻轻拉了拉栗眠的衣袖，小声说着：“索菲亚，不要害怕，那个人并不是怪物……” 感应到袖口被拉动的栗眠收回心神，理解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看着绿发女仆思索的样子，被蒂亚认为是吓得呆住了。 “我没事。”栗眠回应道。 自从踏上这个300年前的岛屿时，就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头。 栗眠特意构建这个梦境世界，是为了能够获得探寻城堡秘密的途径——说不定从中可以找到离开女仆梦境，摆脱灭亡结局的方法。 按照常理，这个梦境世界应当以女仆为主角，并且这个世界的剧情，有极大概率正是女仆亲自经历过的事情。 可事实不然。时间一个跨越式的后撤，足足回溯到了三百年前。 在这个时候，只怕女仆外祖母的外祖母都还没出生，更别提女仆本人了。 栗眠回想了一下女仆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脸，又想起了对方那双看似历经了世间沧桑的深邃眼眸。 这么说来……难道，女仆正是一个在岛上生活了至少三百年的“人”？ 然而，这个猜想在看到绿发女仆的一瞬间动摇了。 两位女仆，身形与容貌的差距都十分大，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即便如此，绿发女仆和金发女仆，这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相当深刻的联系——这条信息，是高精神力下产生的高度感知力带来的。 也许眼前的绿发女仆，就是几百年后金发女仆的祖先。 也许眼前的绿发女仆，就是几百年后金发女仆本人，只不过在这几百年间，她的外形发生了变化。 这两种皆是猜想，栗眠并不能确定。即便是在自己构建出来的梦境世界里，也无法做到整个世界的神明一样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因为在这里、在这个三百年前的岛屿上所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栗眠的构造，倒不如说是存在于金发女仆精神世界中的历史。 这就像是栗眠用精神力创造出了一面“镜子”，借此将原本就存在于那里的东西映照出来，仅此而已。 至于艾兰德家族所拥有的“神秘力量”到底是什么，金发女仆真正又在守护哪些……这些秘密依旧需要栗眠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用自己的耳朵去聆听。 “喂！大个儿绿毛怪，怎么回事，别妄想用你那脏手碰我的东西。”这道毫不留情的声音，似乎是来自前方某个客人。 栗眠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似乎是个富商——正在刁难绿发女仆。 “您误会了，下仆只是想要看一眼您的请柬。” 面对宾客的无礼责难，绿发女仆只是微微前倾上身，好尽量平视对方。她的语气冷静、平稳，不带一丝卑微。 然而，女仆的动作却让中年富商有了不好的联想。 富商误以为，这个怪物一样的仆人想要对自己不利。这是一种根植于任何生物基因深处的，面对强大野兽的时恐惧本能。 虽然绿发女仆和中年富商同样都是人类，但前者高大的身躯、怪异的外表，无一不让后者产生“自己正在面对非人”的错觉。 不，难道我是在害怕……可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尤其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一个如此低贱之人。富商察觉到了心中潜藏的惊惧，又因为这种恐惧的来源是个卑贱仆人而感到愤怒。 富商眼睛转了转，用不屑的语气对眼前的绿发仆人说： “惹恼了我，可不是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糊弄的，你得向我赔礼道歉。” “是的，下仆真的非常抱歉。”尽管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绿发女仆还是低下了头，想要极尽可能地显得诚恳。 “这可不行，这怎么够？”中年富商冷哼道。 “请问您是想要……”绿发女仆有些犹疑。 “呵。”中年富商鼻腔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你作为艾兰德家的仆人，服务来到艾兰德城堡的贵客是你的职责，没错吧！” “是的。”绿发女仆回道。 “那么——我要你跪下来舔干净我的鞋底。” 说着，中年富商抬起自己的脚。 第198章 女仆，你的名字是秘密 对富商带有恶意、充满侮辱含义的无理要求，绿发女仆既没有应答，也没有动作。 长长的绿色刘海盖住了女仆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快点！难道你要我再说一遍？”富商又抬抬脚，出言催促。 这动静毫不意外地吸引了周围的目光。一时间，在场之人无论是宾客，还是仆人，都停下了原本的动作，静静观看这出闹剧。 就在此时，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在场寂静。 “哈哈哈哈，托德老弟，多年未见，身材依旧未减啊！”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城堡大门走了出来。 被称作“托德”的中年富商看到拐杖老人出现，便不再执着于让绿发女仆给自己舔鞋底。听到老人的打趣，富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肥硕的肚子，呵呵一笑： “米斯特里老哥，多亏了这身肥肉，才没让当年那支箭戳中我托德老弟的内脏啊，自然得好好养一养了。” 跟富商说话的老人有一头淡金的短发，他左眼覆盖着黑色眼罩，脸上有数道刀疤，其中最大、最深的一道伤疤从额头左侧开始斜向下延伸，经过左眼，直到右边脸庞的颧骨。 此人，正是米斯特里·艾兰德，这座“黄金之岛”的岛主，索菲亚·艾兰德在300年前的祖先。 主人的出现，让城堡门前沉寂的时间开始重新流动。 岛的主人米斯特里和富商托德忽略了刚刚的事情，开始回忆着往事向城堡内走去——他们显然是旧识，剩下的宾客们则有序地向绿发女仆递上邀请函，进入城堡的宴会厅。 绿发女仆面临的危机就这样轻轻翻篇。 然而栗眠迎来了自己的危机。 “您的……邀请函？” 与可怖的外表并不相符，绿发女仆的声音悦耳动听，像是山间的泉流。 没看到栗眠主动拿出应有的邀请函，绿发女仆微微抬起一直低垂的头。 与墨绿色的头发相反，女仆拥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在这个国家的传统中，红瞳一直被认为是恶魔才会拥有的眼睛。看来女仆一直试图遮住自己的脸，不止是为了遮住那异于常人的面容，更是为了遮住那双恶魔般的双瞳。 一边近距离端详着女仆的栗眠，一边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她：“其实，我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 说着，栗眠指了指走在前面的沃伦兄妹。 蒂亚·沃伦也适时转过头来说：“没错，是这样的哦。” “真是失礼了。”绿发女仆低下头，将栗眠迎了进去。 栗眠松了口气，还好刚才对蒂亚谎称不小心弄丢邀请函，所以请对方帮忙一下，否则连这个城堡大门都可能进不了了。 跟着城堡仆人的指引，栗眠也和其他客人一样走进了面积不小的宴会厅，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黄金之岛的主人，米斯特里·艾兰德邀请了许多上流人士。这些人平时也时常在各种宴会上相遇，彼此并不陌生，而今天在远离大陆的海岛赴宴还是第一次，都觉得颇为新鲜。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仆人们端着托盘在相互攀谈的宾客中穿梭，为远方而来的客人献上琥珀般的美酒。 栗眠还在回想着绿发女仆，在中年富商提无理要求的时候，女仆内心其实并非像外表展现的那样平静，她那紧握的拳头说明了这一点。 栗眠像一位普通客人那样，也端了一杯酒。 但在取酒的时候，栗眠注意到，这座城堡里的绿发仆人并不止绿发女仆一个。在宴会厅侍应的所有仆人中，大约有五分之三的仆人都是绿发红眼。 比起那位绿发女仆，这些绿发仆人的体型和面容就比较正常了。只不过，虽然没有到达城堡门口绿发女仆的那种“非人”程度，但也明显能看出这些人，与宴会厅的所有客人和其余仆人，两者并非同一人种。 也许因为经历过门口那位绿发女仆带来的冲击，面对宴会厅里这些拥有诡异绿发和恶魔红瞳的仆人，大部分客人倒也能平静接受了。 “真没想到啊……米斯特里老哥，你竟然能接受这些格拉斯人当仆人，你忘了是谁给你添的这一身伤了？” 栗眠端着酒杯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远处，中年富商托德正和岛主米斯特里高谈阔论。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听出，这些拥有绿发红瞳特征的人类，正是“格拉斯人”。 “格拉斯……么。”米斯特里摇了摇酒杯，将它对着火光。 煤油灯明亮的火光穿透杯中之酒，在老人仅剩的右眼中倒映出一片浓郁的红色，而这份红与他蔚蓝的眼眸相结合，呈现出更加奇诡绚丽的紫。 米斯特里端详着酒杯中红宝石一样的酒液，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某人的眼睛，他微微一笑： “你错了，托德老弟。他们虽然是战败的俘虏，是卑微的仆人……可对于我来说，他们更是能带来好运的‘精灵’啊。” 端详完毕，米斯特里轻轻抿了一口，又补充道：“确切地来说，是……她。” “你在说什么谜语啊，米斯特里老哥。”富商托德有些摸不着头脑。 米斯特里·艾兰德笑而不语。 栗眠走上前打了个招呼：“你好，艾兰德先生。” “你好，美丽的小姐，愿这趟海岛之旅能让您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虽然不知道栗眠是谁，但米斯特里·艾兰德依然笑着回应道。 栗眠向这位索菲亚的祖先做了自我介绍，用的当然是“切丝奈特”的假姓。 短暂的介绍之后，栗眠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瞒您说，我对您那位绿发女仆很有兴趣。” 虽然宴会厅里有不少绿发仆人，且其中有大约一半都是女性，但在场的人显然都知道栗眠提到的是哪一位。 听到栗眠的询问，米斯特里·艾兰德却误以为对方想要从自己手中买下那名女仆，因此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 “抱歉，切丝奈特小姐，如果您有意愿，我们可以谈谈其他格拉斯仆人的买卖事宜——唯独那个绿发女仆，唯独西格丽特，绝对不行。” 原来，那位女仆的名字是西格丽特。 “不，我只是想要从您口中听一听关于那位女仆，西格丽特的故事，仅此而已。”栗眠澄清道。 “哈哈，原来如此，倒是在下会错了意。那么既然是如此美丽的小姐的请求……”米斯特里又抿了一口酒，开始了讲述。 “这要从二十五年前，我们夕金国的一位航海家，在远航时发现了新大陆说起。” 第199章 黄金的诱惑 夕金国，是北大陆最强盛的国家，地大物博，人才济济。 随着时代的发展，夕金人已经在各个技术领域取得重大突破，经济富裕为夕金人带来物质生活的改善，艺术文化领域也达到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每一个有些见识的夕金人都能感受到，这是最好的时代，人们逐渐摆脱了过去蒙昧无知的思想，历史将在此翻开崭新的篇章。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二十五年前，一位航海家带着当时最新技术打造的船只组成船队，离开了夕金、离开了大陆，浩浩荡荡地向南驶去。 航海家心中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只是想要去世界的尽头看一看。 原先，受制于有限的造船技术，夕金人只知道自己身处的大陆被海洋包围，却并不知道海洋之外又是什么。 航海家深感自己出生得恰恰好，竟在有生之年能够亲自带领船队去世界的尽头探索。 于是，在一个薄雾尚未消散的清晨，航海家出发了。 这一去，便足足用了一年。 在此次航行中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困难、怎样的危机，恐怕只有航海家本人及其手下船员才会知道。 至于其他的，留在夕金翘首以盼、日夜等待着航海家归来的人们，甚至早就以为这支船队遭遇了不幸。 ——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在海上生存这么长时间。当船队乘着夜色驶来的时候，岸边的渔夫甚至差点把它认作一支幽灵船队。 总而言之，航海家的船队在一年之后回归，带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在这片大陆的南面，跨过海洋的地方，还有一片大陆。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夕金人，以及这片大陆上其他国家的人才明白，原来他们所处的大陆并非世界的中心。 ——具体来说，应当称呼为“北大陆”才对。 而在大海的南方，另有一方神秘的土地，其为“南大陆”。 一时间，有关南大陆的各种小道消息和猜想幻想层出不穷。画师笔下，有关于对南大陆的想象之类的画作被拍卖出高价。作家写就的，幻想着主角去南大陆旅行的长篇小说也很快畅销一空。 ——据说，南大陆其实也存在人类，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长着怪异的绿色头发和不详的红色眼瞳。 ——据说，南大陆人类还未完全开化，他们生活在树上的树屋里，浑身裹着绿色草叶编织的衣服，思想与行为比猿猴更野蛮。 ——据说，南大陆的人类对从北大陆来的人十分热情且恭敬。这里的人去到那里后，不仅被奉为最尊贵的宾客，还能享受最高级别的待遇。 ……这些仅是有关南大陆异族人类的传闻之一角。 与此同时，对南大陆另一方面的谣言也甚嚣尘上。 ——据说，南大陆拥有与北大陆完全不同的风景和植物。 ——据说，南大陆气候适宜，土地肥沃，简直就是人间天堂。那里的人们无需劳作，伸手就能接住从树上熟透掉落的果子。野外的猎物也足够傻，随手丢出的石头就能将其砸晕带回家，做成一顿美味。 ——据说，南大陆物产丰富。无数有用的矿脉、燃不尽的煤炭蕴藏在那里的土地之下。只是南大陆人并不能很好地运用它们，实在是有些浪费。 ………… …… 据说，那里遍地都是黄金。 不知是谁提出了这个说法。 然而不管真假，由于这个说法很受大众喜爱所以被迅速接受了。 航海家归来三个月后，被国王单独召见，并进行了一天一夜的漫长谈话。 结束谈话的第二天，国王就宣布——进攻南大陆，务必将之纳为夕金的国土。 几乎在同一时间，北大陆稍有实力的大国，它们的国王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决策。 哪怕是国内一些心地善良，认为不该侵略南大陆的人，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得不承认：国王的决定是对的。 即便夕金不进攻南大陆，北大陆也自会有黎银国、午铜国、夜铁国去入侵。到时候，别的国家通过南大陆的资源发展壮大，那么夕金就会反过来成为最弱小的国家。 这是一场势在必行的战争。 北大陆的各个国家纷纷建造了最结实最大的船只，配备了最精锐的军队和最厉害的武器，几乎为这次战争付出了一切。 南大陆的消息，让北大陆几个国家暂时放下了对彼此的敌意。原本相互之间，围绕着国界的较为频繁的摩擦也默契地停止了。 如今，它们共同的目标是南大陆，谁能动作迅速抢占先机，谁又能凭实力分得多少，就各凭本事了。 自此，从北大陆驶往南大陆的航道便注定远离平静。 在海上航行时，不仅要抵抗恶劣的气候，提防海盗出其不意的劫掠，还要留意来自别国的不安好心的舰队。 各国的关系，原本在北大陆时就复杂，而到了海上，这种复杂程度又呈指数倍上升。有时会遭到来自盟友的背叛，有时却能险而又险地和原先敌对的人结成临时的同伴。 北大陆的几个国家各自发挥本领，尽管路途中有不可避免的减员，最终大部队都平安到达了目的地。 南大陆果然富饶，虽然不可能像传闻中那样遍地都是黄金——毕竟那很显然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但也足以让每个人都觉得此行不虚。 北大陆的军队来势汹汹，南大陆由于发展落后，又毫无准备，因此初次见面时，临时拼凑而成的南大陆抵抗军简直不堪一击。 只不过，北大陆军队跨海远道而来，水土不服，士兵们精力不济，而南大陆到底有主场优势，且在战争中也迅速成长。故而在战争初期，一时间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其实，南大陆的发展纵然不及北大陆，也不是后者谣传的那样野蛮。 如果南大陆能够成功抵抗这批侵略军，缴获来自北方的先进武器，研究蕴藏在其中的技术，再能有一段不被打扰的时间用来发展，说不定就…… “但事实没有那么多如果。” 米斯特里饮尽杯中酒。他和托德，以及夕金国的很多新贵一样，都是在这场战争中发家的。 起初，南北大陆语言并不互通。南大陆不像北大陆那样分裂，而是由一个国家统治，它的国名发音在北大陆通用语言听起来，很像是“格拉斯”，于是南大陆人就被顺理成章地称呼为“格拉斯人”。 “最终的胜利者是我们！从战争胜利以后，就不再有‘格拉斯’这个国家，而只有‘格拉斯人’这个种族了。” 掌声响起，米斯特里张开手臂，独眼中充满雄心勃勃。 环视四周，原来不知不觉中，周围已经聚起众多宾客。 宾客们有的年纪较轻，对当年的事情还不太清楚，因此听得颇为入神；有的则年纪较长，对那些事有切身体会，听到米斯特里讲述时，不由得露出怀念的神情。 这时，一个高大的绿色身影走进宴会厅，来到米斯特里身边。 是那位女仆，西格丽特。 西格丽特俯身，在米斯特里·艾兰德身前轻声说：“主人，宾客均已到齐。” “你来得正好，西格丽特。” 米斯特里·艾兰德叫住了绿发女仆，朝栗眠介绍道： “西格丽特，正是格拉斯王的女儿。哈哈，我这一只眼睛，还是她刺中的呢。” 面对让自己瞎了一只眼的敌人，米斯特里没有丝毫介怀，反而兴致颇佳地说起当年事。 “那个时候……西格丽特还只有十一岁，对吧？”米斯特里求证道。 西格丽特点点头：“是的，主人。” 米斯特里继续道： “我杀了格拉斯王，却不小心被躲在王座后面的西格丽特拿刀刺中。幸好她当时还年幼，力气不足。后来，我没有杀她，而是让她学习如何成为女仆，多年以来，她已经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所以，切丝奈特小姐，这就是有关西格丽特的故事……我好像有些跑题，希望没有偏得太远。” 栗眠轻轻摇头：“没有，您的讲述很吸引人。” 栗眠盯着西格丽特，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虽然外形不同，但那也是一双年纪轻轻却历经了沧桑的眼睛。很容易让人想起某个金发女仆。 “这位小姐，您是对下仆的面容感到好奇吗？” 西格丽特露出一个微笑，像是故意又像是无意。 常人的微笑会让旁人觉得友好，而西格丽特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生恐惧。 “好了，不要吓到我的客人。”米斯特里拍拍手，“我也是时候正式开始宴会了。” 米斯特里走到宴会厅前方一个台子的正中央，作为此次宴会的主人开始了演讲。 “诸位，我米斯特里·艾兰德于今日邀请大家相聚于此，一个比南大陆更南的小岛上，是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宣布。” “我谨以艾兰德家的荣誉起誓—— 在这个小岛上，遍地都是黄金！” 听到这座岛的主人如此庄重地发誓，宾客开始议论纷纷，却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这座岛上有金矿——这样的消息他们在来之前就早已知晓。 只是接下来，米斯特里的举动牢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米斯特里·艾兰德，并未继续空口白牙地说明这座岛上的金矿储量如何大，纯度如何高。 他向一边招招手，西格丽特为他递上一把铲子。 米斯特里用铲子撬开了一块地板，褐色的泥土便裸露在众人眼前。 继续挖，大约只向下深入了约三十厘米的深度，就响起一阵金属碰撞之声。 黄金的光芒——烛光照耀下，泥土半掩中，大片黄金正向世人展露它迷人的色泽。 无比惊人。 比起尚未提炼的金矿，这反倒更像是纯度极高的黄金！ 米斯特里擦擦汗，向目瞪口呆的众人示意。 “遍地黄金”并非只是一个夸张修辞的形容词。 此时此刻，在金黄光芒的映照下，它如此写实，没有掺一丁点水分。 “不止这小小的宴会厅，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在这座岛的每一寸土地之下，都埋藏着这样的黄金！” 这座岛……全部？ 栗眠下意识地估算着黄金的价值，而后，她不禁为这所代表的惊人财富倒吸了一口气。 第200章 大地之力 天然的纯金矿，这种情况有可能存在吗？在场许多宾客脸上都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为了解答大家的疑问，米斯特里·艾兰德解释道： “当年……那位着名航海家发现南大陆后，就在南大陆休整了一番，还结识了土着格拉斯人。后来，航海家准备率领船队返回，但有几个船员因为醉心南大陆独特的景观，决定留在当地。” 当时，尚且能称得上年轻的米斯特里也是其中一员。 艾兰德家族是世代从医的家族，米斯特里·艾兰德和父母一样毕业于夕金皇家医学院。 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米斯特里会成为一名技艺精湛的医生，然后继承家里的医院。 只可惜，后来在某个病人的治疗方案上，米斯特里因与其他医生意见不同，从而被认为医德有亏，与家里也产生了矛盾。 米斯特里一气之下主动从医院辞职，登上了当时恰好正在招募船员的“开拓号”，以船医的身份保障船员航行中的身体健康。 后来，当“开拓号”行驶到南大陆，在那里休整了一番后准备返航时，米斯特里却因为想要研究南大陆特有的植物药用效果，主动请求留在这里。 哪怕到了现在，米斯特里偶尔也会回想起从前，跟着航海家第一次踏上南大陆土地的时候。 登上岸后，他们很快遇到了绿发红眼的南大陆人，由于语言不通，双方彼此还警戒过一阵子，渐渐地才明白过来对方都没有敌意，开始用肢体语言交流起来。 三日后，航海家一行人被告知，这些南大陆人要带着他们去见“格拉斯”的“塔可”。 他们跟着南大陆人进入了一座气势恢宏、风格独特的宫殿，这才明白过来“塔可”就是“王”的意思。 虽然语言不通，但航海家一行人向格拉斯王献上了许多金银珠宝、栩栩如生的石雕、技艺精湛的画作等等，来表现己方的友好。 “我们没有恶意，来到这里是为了和你们成为朋友。”航海家这样说着。 “好。”格拉斯王出声回复道。 与怪异的外表截然相反，格拉斯王的声音十分悦耳动听。 但这并不是重点，令航海家一行人惊诧不已的，是格拉斯王的这个“好”字，竟然是北大陆通用语。 为什么远隔重洋的南大陆人，会知晓北大陆的语言？要知道在此之前，南北大陆可是从没有互通过的记录啊。 航海家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您会北大陆的语言吗？” “没错。”格拉斯王微微一笑，面容却显得更加狰狞，“在你们到来后的这三天内，我命令王宫的侍从每日倾听你们之间的交谈，并将之尽数复述于我。现在，我已经学会了你们的语言。” 随后，格拉斯王询问起了这一行人的来历，从而得知了北大陆的事情。 “原来在遥远的北方，竟也存在这样一片广阔的土地。” 格拉斯王将这群北大陆的来客视作上宾，命令王宫侍从们务必要好好招待。 一个月后，航海家决定返航，船医米斯特里·艾兰德和几个船员则准备留在这里。 格拉斯王十分赞成米斯特里这几人的决定，并和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某一日，米斯特里和格拉斯王一起在花园闲坐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恕我冒昧，请问您的身体是……” 格拉斯王和其他南大陆人一样都是绿发红眼，身形却比普通人更加高大，王者风范十足。 可除此之外，她四肢异常扭曲，行动之时便显得古怪离奇。而更加超脱寻常的，是她的面容。 格拉斯王的左半脸是深褐色的、有着树干纹理，右半张脸却覆盖着如同细密蛛网般的深红纹路。 米斯特里第一眼看到时就感到好奇了，以医生的视角来看，他觉得这应该是某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病症。 “大胆！竟然敢议论我王的身体……”宫廷侍卫气愤地举起长枪，经过一个月的耳濡目染，他能听懂简单的北大陆语。 “无妨。”格拉斯王制止了侍卫，抚摸着自己崎岖的脸，开始讲述它的来历。 “这是‘大地之力’的象征。” 南大陆人对土地有着深沉的信仰与热爱，因为是土地承载万物的躯体而不致令他们落入海洋，也因为土地孕育着丰富的粮食与瓜果。 因此： 格拉斯王的左脸像树干——树木是土地精华的凝结； 格拉斯王的右脸有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如同植物在在土地之下错综复杂的根系； 至于四肢，则是因为人类终究无法承载厚重的大地之力，所以才会变得扭曲。 正是由于这些特征，所以她才会被推举为格拉斯之王。 拥有大地之力的格拉斯王，能够使枯木逢春，能让干涸的河床满溢清水，能令龟裂的大地变得湿润且适于耕种…… 从格拉斯王宫返回住处后，米斯特里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相貌怪异的格拉斯王的传闻。 他知道，这是南大陆人在给他这个冒犯格拉斯王的人宣扬王所拥有的力量，告诫他这个外来者要对他们的王保持应有的敬佩。 然而，米斯特里并不相信这些夸张的传闻，认为这一定是格拉斯王为了维护自己统治在故弄玄虚。 米斯特里对此嗤之以鼻。 但他从没表现出来过。 一段时间后，米斯特里以格拉斯王朋友的身份，参与了格拉斯人的某个仪式—— 为了表示自己对大地的无上敬意，这些南大陆人会将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献给大地。 每一年固定的某个时候，他们会携带着大量的黄金，撑着船来到南大陆南边的“圣地”（也就是这座岛），并将这些黄金埋入地底。 ———— “诸位，这便是黄金之岛的真相了。” 米斯特里简要叙述了自己当初发现这座小岛的经历。 就是因为掌握着这样的秘闻，在夕金国攻占南大陆后，米斯特里凭借着自己的功绩以及在战争中积累的资金，以极低的价格从不知详情的夕金国王那里买下了小岛。 但，尽管这些黄金代表着巨大的财富，可它们待在这座小岛上的时候，就和石块没什么两样。 只有当它们出现在其他人类眼前时，才能够帮助米斯特里获得与之相称的金钱。 “我要从诸位中选出最有实力的那一个，成为我的合作者。” 米斯特里环视宾客，他准备依靠这巨量的黄金抵押得到现金，然后在这片崭新大陆上快速铺开自己的事业。 “不过现在，让我们暂时把生意抛到一边，正式开始今晚的宴会吧。我米斯特里·艾兰德，十分荣幸能够邀请到诸位来参加这场—— 黄金的宴席。” 第201章 画作:红与金 无愧于“黄金的宴席”这个名字，在艾兰德城堡的这次晚宴上，食材新鲜昂贵、装饰富丽堂皇，就连所有客人使用的餐具都是由纯金打造的。 作为宴会的主人，米斯特里，财大气粗地表示，等到海岛的三日之旅结束，这些纯金餐具将会全部赠与客人们当作伴手礼。 晚宴结束后，米斯特里预告了明日的行程——他将带领着客人们去城堡后山的黄金矿洞中，亲自见证在这格拉斯人的圣地上，到底储备着多么惊人的黄金。 “我相信，在座的任何一个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黄金！” 米斯特里信誓旦旦的样子十分令人信服。 就连栗眠也不禁好奇：在这300年前的岛屿上，到底会见到怎样的一幅由黄金打造的盛景？ 互相道过晚安后，宾客们由仆人引领着去往各自的房间。 这座城堡修建得十分宏伟，有足够容纳一百余位客人的卧室。如果不是足够熟悉城堡的内部布局，就很容易迷路在这曲折复杂的城堡走廊里。 仆人端着烛台走在前方，时不时提醒着跟在后面的栗眠和沃伦兄妹注意脚下、不要掉队。 由于栗眠没有请柬，是以沃伦兄妹朋友的身份进来的，就理所当然地被安排了与蒂亚·沃伦相邻的卧室。 一路上，蒂亚不时地向仆人询问挂在城堡走廊两侧的画作，而仆人也十分尽职尽责地一一作了说明。 “这一幅……也是主人战胜格拉斯军队后，从其王宫中获得的战利品。因为南大陆矿产丰富，所以格拉斯的画家拥有得天独厚的、更为丰富的颜料……” 蒂亚一边听一边点头：“真不错啊。” 由于技术原因，这个时代的许多颜料都需要从矿石中提取，而这些矿石大都又十分昂贵……因此如果不是家里资产丰厚的话，画家们连颜料都凑不齐。 但是在这些南大陆画家的作品上，颜料却像是不要钱一样肆意挥洒。 威廉·沃伦听出了妹妹话中的羡慕，温和道：“没关系，自从我们家搬到南大陆后，我就为你定了一大批颜料……等到这次回家后，你应该就能看到了。” “谢谢哥哥。”蒂亚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以沃伦公爵家的资产，当然不会缺少买颜料的钱。但在北大陆的时候，因为有些颜料产量稀少，常常会出现即使挥洒金币也买不到的情况。 听到这里，栗眠饶有兴趣地询问蒂亚：“你会画画吗？” “哈哈，画得还不太好。”蒂亚有些羞涩，“其实这一次前来，我也带了画板与颜料，想要把在这次海岛的经历画下来。” 如果说，世上仅有一样东西，让拥有它的人能获得无上幸福与喜悦，那么这样东西——在大多数人看来——就是黄金。 它在各行各业用途广泛，兼具美丽的色泽，“金色”便是以之为名。 它性质稳定，不惧怕烈火的焚烧，使得经常有人用“比真金还要真”来比喻某种坚定不移的品质或矢志不渝的誓言。 它拥有如此众多的美好品质，偏又质地柔软、延展性强和易于加工，使得它如此顺理成章地担任了人类社会一般等价物的角色。而即便在它的一众同事之中，它也是最珍贵、价值最高的那一个。 如此一来，将“黄金”与“幸福”之间画上等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那么，发现了金矿，也就相当于发现了幸福， 因此，自从听说哥哥要亲自去某个海岛上视察金矿时，蒂亚就成天央求哥哥带着自己一起去。 享受旅行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蒂亚想要用画笔记录下，当人们发现金矿时的幸福与喜悦的表情。 “……其实，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来到这里。”蒂亚总结道。 “原来如此。”栗眠点头，“我相信你一定能画出自己想要的，到时候，还请允许我参观……” 蓦然间，栗眠的回忆飘到了之前。 自从来到这个游戏后，还未来得及一瞥世界的真面目，睁眼时便是身处金发女仆的“梦境世界”——或许此次游戏的任务目标迟迟没有出现，也是这个原因。 那个时候，尽管自己没有发觉，可实际上，栗眠的一言一行都是由金发女仆所主导的，因为那是对方的梦境，是对方的主场。 在那种情景下，栗眠能够探索的城堡区域相当有限。只有当金发女仆引领时，玩家才能游览城堡。 栗眠想起来了。 就在那个时候，由金发女仆引领着，走在去往城堡顶层书房的道路上的那个时候。 就在四层通往五层的楼梯拐角处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古老的画。 当时的栗眠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即便如此，只要现在仔细回想，也能够回忆起其中某些细节。 栗眠记得，那幅画下方的落款时间是三百年前——刚好就是这个时间。而作画人的签名，正是“蒂亚·沃伦”。 怪不得，当蒂亚第一次介绍自己时，栗眠心中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现在，“蒂亚·沃伦”与“画”这两个要素相连，一下子令她回忆起来了。 栗眠看了一眼还在侃侃而谈的蒂亚。 难道在三百年前的这个时期，蒂亚·沃伦画完画之后，将其当作礼物赠送给了岛屿现在的主人——米斯特里·艾兰德？ 更进一步的猜想，也许在三百年前的这个时候，米斯特里最终选定的合作人正是威廉·沃伦。因此蒂亚才赠送了那幅画，将之当作两方友好合作的证明。 不，不对。 栗眠回忆起了更多关于那幅画的细节。 她记得，那幅画是…… 不错，那幅画定格的瞬间，正是“黄金的晚宴”之前——岛屿主人米斯特里处于画的中间，他接过身侧绿发女仆西格丽特手中的铲子，亲自掀开宴会厅的一块地板，挖掘土壤，将埋藏于土地下的黄金展现在众宾客眼前——正是这个瞬间。 看来，蒂亚果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用画笔记录下来人们发现黄金时，脸上展露出幸福与喜悦的神情”。 栗眠还记得，300年后的那幅画上的宴会厅，一如今晚的灯火辉煌。 无论是米斯特里、富商托德，还是一众其他宾客，脸上惊诧、狂喜、迷乱的表情都那么栩栩如生。宾客们衣服不尽相同，在灯火的映衬下，与金黄的光辉交相辉映，分别展现出不同的布料应有的质感。 每个动人的细节，都无一不向赏画的观众证明，作画之人的技艺是多么精湛。 看来蒂亚说自己画艺不佳只是谦辞，她其实拥有相当高超的绘画水平。 可即便如此，那幅画也绝对不适合作为“礼物”赠送给这座岛屿的主人米斯特里·艾兰德——看过那幅画的栗眠敢于立下这样的断言：一点都不合适。 因为那张画作并非完全的写实，似乎带有一部分作画人自己幻想的因素在里面。 因此—— 在蒂亚·沃伦的画中，米斯特里·艾兰德从地下挖掘出的并非是诱人的黄金，而是： 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它就处于那幅画的正中央。 第202章 侦探 平静的夜晚过去，黄金之岛迎来清晨的曙光。 艾兰德城堡中，慷慨的主人为宾客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忽然，一个神色匆匆的仆人快步走进餐厅，附在米斯特里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下一刻，米斯特里脸色大变。虽然他尽量控制了表情，但还是被身边的客人注意到了。 “怎么了，艾兰德先生？”客人关切询问。 米斯特里表情严肃、皱着眉头，似乎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客人追问道。 周围的宾客也都注意到了这里，纷纷投来疑惑的视线。 米斯特里的脸绷得很紧：“格林先生……似乎遭到了不幸。” 威尔森·格林——在栗眠刚刚到达300年前的这座岛上时，是这个男人从她和蒂亚旁边经过，说出了“这座岛就是黄金之岛”那句话。 “请诸位在这里稍作等待，我先去看一下。”米斯特里努力以平稳的语气安抚大家，可他的表情却含有隐忧。 一些宾客被米斯特里这番矛盾姿态勾起了好奇心，表示要跟着一起去找威尔森·格林，毕竟人多力量大。 到了最后，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准备跟着去看一眼，而剩下的寥寥数人也不想落单。于是，餐厅内的全体客人（包括栗眠），再加上米斯特里这一位主人，在那位报信仆人的带领下，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宴会厅。 此时的宴会厅已变得空无一人，不复昨晚的热闹，过于宽敞空荡的房间莫名显得有些冷寂。 尤其是…… 倒在宴会厅地板上的那具尸体，更为这里增添了一丝恐怖气氛。 看到这幕场景的一瞬间，栗眠立刻回想起了蒂亚·沃伦的那幅画。原来这个时候的岛上的确发生了杀人案。 只是众人看向尸体的表情——惊恐、害怕、忧虑、怀疑，与画中倒是截然相反。 尸体是早餐时不见人影的威尔森·格林。 尽管城堡的仆人会在早晨尽职地叫醒客人，但据那位负责叫醒男性客人的男仆称：他早上去格林先生房间时，对方已经不在那里了。男仆于是顺理成章地认为格林先生早已起床，也许是去散步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客人竟然冰冷地躺在宴会厅的地板上——这件事还是负责晨间清洁城堡的仆人发现的。 尸体头部明显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打破了，从伤口处流出的血流混合着脑浆流到地板上，已经凝固。而他躺倒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就是米斯特里昨夜挖出黄金的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米斯特里，我们需要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位客人搂紧了怀中的夫人，向米斯特里发出质问。 他们乘船渡洋前来做客，是为了追寻黄金，而不是为了来见证流血的。 “这样危险的地方，我是不会再待下去了，我现在就要回去！”某个客人这么喊着。 这人体型微胖，穿金带银，看起来十分尊贵，栗眠记得他似乎是叫布鲁斯。 “亨特子爵、布鲁斯先生，请冷静一下，这应当只是意外……”米斯特里明显慌张起来。 “意外？”布鲁斯双臂交叉于胸前，冷笑一声，“你别告诉我，那个死人是因为夜晚出来梦游，结果‘意外’走到这个宴会厅，又‘意外’摔了个头破血流。”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客人，米斯特里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十分抱歉，但昨天那艘船在将各位运到这里后就已经返航了，要等到后天一早，才会有新的船过来……” “也就是说！” 布鲁斯打断了米斯特里，继续大声道：“我们还得跟那个残忍的杀人凶手共处一室足足两天两夜！” 宴会厅顿时喧闹起来。 布鲁斯的话并非耸人听闻，尽管大家心中早有预料，但仍然抱有一丝“说不定杀人凶手早就乘船逃走”的幻想。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昨天的船早就离开了，那时的威尔森·格林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大部分客人都了解过这座岛的地形—— 就在昨天，米斯特里还兴致勃勃地介绍过，这里曾经被南大陆人当成圣地，那个时候，它拥有“大地之泪”的美称。 从俯瞰的视角来观察这座岛屿，它的形状就像是一颗平铺于大海之上的翠绿水滴。 艾兰德城堡就处于“水滴尖”的这个位置，在它前方，则是一片金黄的沙滩和靠海的码头。 越往城堡的后方走，地势缓缓抬高，逐渐形成一片环形的山脉。 在环形山脉尽头，与海交接的地方形成了大片的悬崖绝壁，若想从那里乘船入岛或是离开，如同痴人说梦。 也就是说，如果有外人乘船接近或驶离这座岛，只能在城堡前方的那片沙滩周围才能做到，而身处那么明显的地方，是一定会被处于城堡内的人察觉到的。 总而言之，一切外人作案的可能都被排除，那么剩下的…… “凶手仍处于这座城堡之内，或许就在我们之中！” 布鲁斯斩钉截铁道。 他面容坚毅，双目坚定地环视四周，似乎是要靠着一双火眼金睛洞察人心，找出真凶。 他双拳紧握，手臂青筋暴起，似乎是想在找出真凶的同时，就靠着这对铁拳将对方击倒。 这时，蒂亚走到栗眠身边，小声说：“索菲亚，也许你不认识他。这个布鲁斯是第一银行行长的儿子，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阅读推理小说。” 栗眠轻轻点头，心中了然。布鲁斯的动作和语气明显带有浓浓的夸张成分，看来今天的事件似乎成了对方表演欲大爆发的契机。 布鲁斯本人却丝毫不知此时有人正在谈论他，正沉浸于化身绝世名侦探的幻想中，他步履稳健地走出人群，凑近了地板上的尸体。 血液已经凝固了。刚才离得远，还不觉得有什么，走近之后，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布鲁斯不禁皱眉，尸体的惨状也让他有些不忍直视。 就算是这样。布鲁斯嘴唇紧抿，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排除万难，找出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 “根据尸体现状来看——” 布鲁斯伸出手指碰了碰尸体，随后谨慎地下定结论，“死亡时间应该是十二个小时以内。” “这……”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十二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和死者一起共进晚餐呢。 “咳咳，呃……”布鲁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咳嗽两声缓解尴尬。 “我们最好不要乱动现场，一切等到警察来后再调查。”威廉·沃伦提议道。 布鲁斯反驳他：“到那时候，凶手早就逃走了。”。 确实，后天才会有船只来接他们，到时候再去警局报案、警局再派人乘船来岛……这间隔的时间太长了，很容易发生变故。毕竟在这个时候，人类还未能发明出远距离通讯的手段。 就在宾客争执之时，米斯特里默默地走到了威尔森·格林的尸体旁边，以颇为专业的手法检查着。 “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3点到4点之间，死亡原因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头部，头骨碎裂引起的脑损伤……” 米斯特里接过仆人递来的手帕，开始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我不是专业的法医，能做出的推测只有这些。” 如果没有登上那艘船，也许米斯特里现在依然是一个医生。 发现南大陆后，他就从救死扶伤的医生变成了收割性命的士兵，今天又扮演了鉴定死亡的法医——命运的变化还真是个谜。 米斯特里稍微感慨了一瞬，然后站起来以悲痛之色面朝所有人道： “岛上竟然发生这种事，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也只有找出真凶，帮助格林先生的家人尽力安顿好他的后事。 而现在……大家说的话都有道理，只是警察很久之后才能来，并且在杀人案的凶手没有找到之前，恐怕大家都没有心情去参观金矿了。” “所以，为了早日还威尔森先生一个公道，也为了我的一点私心，请问在场的诸位，有谁是侦探吗？” 就在米斯特里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 栗眠的游戏光屏自动展开，之前是一段乱码的游戏任务终于在此刻显露真身。 【任务目标：解开威尔森·格林的死亡之谜。】 栗眠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人站出来。当然，除了那位刚刚做出精妙绝伦推理的布鲁斯。 于是她向前迈出一步。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试一下。” 第203章 消失的黄金 “凶手就是……你！” ———— 为了解决这起案件，栗眠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目前在这座岛上，除去已死亡的1人，剩下的有主人1人、客人116人（包括栗眠）、仆人164人，总人数加起来是281人。 由于潜在的嫌疑人数量过于庞大，栗眠不得不将大部分时间花费在走访调查上。但即便如此，一个人也很难在半天时间和岛上的两百多人分别交流一遍。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缩小嫌疑人范围。 在这一阶段，幸而有米斯特里的全力协助，才能得到仆人们的无条件配合。其中，立志成为名侦探的布鲁斯也提供了独家协助。 将这件事委托给栗眠后，米斯特里就指派了城堡中的管家——西格丽特作为栗眠的助手，城堡中所有地方都对侦探大开方便之门。 客人们则已经无心继续享用早餐，他们从宴会厅这个悲剧之地离开，分别回到各自房中，或是相熟之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 栗眠因此得以心无旁骛地检查现场、进行推理。 虽然刚才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进这里，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大都是远远地看着，没有接近，现场痕迹得到了很大程度的保留。 根据宴会厅内的环境，以及血液滴落的状况来看，尸体没有移动过的痕迹，宴会厅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且死者是被一击毙命，临死之前没有挣扎，附近并未找到凶器。 此外，尸体的手脏兮兮的，指甲缝里藏着泥土。 在栗眠的命令下，西格丽特叫来两个仆人挪开尸体，撬开尸体身下的地板，挖掘泥土。 果然—— 其中一个仆人惊慌道：“有块黄金不见了！” 买下这座岛的米斯特里介绍过，这里的土地之下，到处都埋藏着黄金。 格拉斯人为了表示自己对大地的尊敬，会定时将在南大陆开采的金矿熔炼成足有几千斤重的金块，然后乘船飘洋过海，将之埋在“圣地”的地下。 米斯特里也因此才会买下这座遍地黄金的小岛。 为了方便专业人士检验黄金的纯度，米斯特里特意在事先准备好了一小块格拉斯人提炼的金子。 ——虽说是“小块”，据目测，那块黄金也有两个多立方分米那么大，以黄金的密度，这“一小块”足有百斤重。 昨夜，米斯特里从宴会厅的一块地砖下挖出了大片黄金。 随后，他令两个仆人用托盘抬起提前准备好的、其中的一小块黄金向宾客展示，经人检验过纯度之后，又将之埋了回去。 这件事，在宴会厅全体117位客人、1位主人以及30位仆人的共同见证下发生。 在此前提下，结合死者指缝里的泥土……那么死者为何会在凌晨3点来到宴会厅的原因便呼之欲出了。 ——贪婪驱使着威尔森·格林在众人熟睡之际，潜入宴会厅试图盗取黄金。 栗眠说出这个推测后，仍留在宴会厅充当侦探的银行行长之子，布鲁斯也一拍脑袋： “啊！我想起来了，在不久之前，这家伙的确去求过我父亲，急切地想要贷一大笔款。但他根本没有可抵押的资产，所以被我父亲爽快拒绝了。” 这么一来，死者盗取黄金的动机便有了。 “可是杀死格林先生的凶手究竟会是谁呢？”蒂亚提出了疑问。 “关于这个……” 考虑到即便对于威尔森·格林这样一个成年男子，要搬运百余斤的黄金也会比较吃力，所以更有可能的是—— “也许格林至少有一个同伴。”栗眠猜测道。 “为什么？”布鲁斯提出了质疑，“看死者的体型，应该是属于经常锻炼身体那一种人。对于那些不事生产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或许要一百斤的确吃力，但对于格林……恐怕扛起两百斤估计也不困难。” 蒂亚也试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或许有某个和格林先生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他们刚好在凌晨的宴会厅相遇。” “然后……在猝不及防之下，格林先生被后来者用钝器砸死了。” 蒂亚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轻轻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示意。 栗眠指着死者周围，对二人道：“请看，这里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许这还不够说明杀死格林的是他熟悉的人，但另一个因素是，这里没有蜡烛。” “蜡烛？”蒂亚反问。 “是的，格林既然在夜晚出行，又是他初来乍到的艾兰德城堡。为了不摔跤引起动静，那么对于格林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携带蜡烛。”栗眠解释道。 “可是烛光也有可能吸引人，比如在夜间巡逻的仆人。”布鲁斯道。 “如果遇到仆人，格林只要谎称‘自己是半夜出来找厕所的，结果不小心迷路’就可以了。反正艾兰德城堡这么大，客人迷路也是很正常的。哪怕是偷完金块后，走路姿态因为金子过于沉重而变得异常，仆人也不可能去搜客人的身。”栗眠回道。 丢失金块的体积大于两立方分米，但小于三立方分米。这样的大小，格林勉强可以将其藏匿在衣服里。 “如果这样——”栗眠弯着腰，双手摸着自己的腹部，假装有一块东西藏在那里，“以格林的体型，哪怕身上藏着金块遇到别人，也可以推说自己腹痛。但与此同时，他最好有个同伴帮他拿蜡烛。” 布鲁斯又问：“为什么不是杀死格林的凶手，带走了格林的蜡烛？”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栗眠直起身，反问他。 凶手杀死人后，在负重100斤的前提下，为何还要多费心思去处理一根小小的蜡烛？ 更有可能的情况是，现场只有那么一根蜡烛。凶手为了照明，只能带走它。 “你们知道死者在这里有什么熟人吗？”栗眠问道。 在海滩上第一次见到威尔森·格林时，他似乎是独自一人。 西格丽特摇摇头：“格林先生是独自来赴宴的。” 栗眠努力回忆着死者在昨晚宴会上的表现，那时候他还活着，一个劲儿地试图往米斯特里的身边凑，倒是没见有和别的人亲密交谈过。 “那个，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见。”蒂亚迟疑道，“刚才发现格林先生死了的时候，客人中似乎有谁说他…… 死不足惜。” 第204章 凶手是谁 死不足惜？ “说的应该是那件事吧——”蒂亚的哥哥，威廉·沃林开口道，“一月前，有报纸刊登了威尔森·格林手下的矿工遭遇矿难的新闻，死了大约二十多人。报道说主要责任在于格林。” 联想到布鲁斯之前说的，死者急需一大笔钱的事情，栗眠问道：“是那些遇难矿工的家属要求格林付巨额赔偿金吗？” “这倒不是。”威廉摇头。 他解释道：“格林的那些矿工绝大多是南大陆土着。自从格拉斯国战败后，夕金人口贩卖市场中就出现了很多格拉斯奴隶。这些奴隶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家人来闹事。因为他们要么早就家破人亡、没有亲人，要么他们的家人也同样都是奴隶，没有能力闹事。” 听到这里，栗眠看向了西格丽特。 哪怕听到了有关自己同胞的悲惨遭遇，西格丽特的目光依旧似水面一般平静，表情不悲不喜，仿佛这些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既然是这样，那死者急需大笔现金的原因是……”栗眠问。 威廉道：“是罚款。” 夕金国在不久前通过了废除奴隶制的法案。 早在还没有发现南大陆之前，夕金各行各业的技术迎来过一波井喷式的发展。 那时候，许多有见识人们就已逐渐意识到，奴隶制已经成为一种落后的制度了。 夕金国王准备废除奴隶制，然而这当然遭到了许多奴隶主的反对。历经二十多年的波折和拉扯，这个决定终于在三个月前得以实施。 一夕之间，原本身为主人的财产、没有丝毫自由可言的奴隶，成为了接受主家雇佣而工作的员工。 在这个节骨眼上，格林手下的矿工遭遇了矿难。 这下子，格林不仅免不了巨额罚款，还要接受法律的审判。也许正是预感到大难临头，又妄想通过贿赂减轻罪责，他才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财富。 “这下好了，死了就不用再害怕受罚了。”布鲁斯说着风凉话，他对死者的态度，也正代表了其他客人的看法。 栗眠低头思索。像这样备受唾弃的人，和他一起趁着夜色偷盗黄金的同伴会是谁呢？还是说，这样的思路根本就是错误的？ “西格丽特，城堡夜晚的仆人是怎么安排的？”栗眠看向绿发女仆问。 西格丽特对答如流：“这座城堡共有仆人164个。在夜间，会有12名仆人在城堡的仆人休息室值班，其余的152名仆人则在城堡后院的仆人房中睡觉。” 为了应对夜晚有需求的客人，在城堡内安排仆人值夜班是有必要的。 城堡内有一套精密且复杂的机械设备，当客人需要呼唤仆人时，只要拉动卧房内的拉绳，仆人休息室内就会有对应的铃铛响起。 根据响动铃铛的不同，仆人们可以分辨出是哪一层、哪一卧房的客人有需求，从而快速赶过去。 西格丽特已经明白了栗眠的意思。 “昨晚值班的十二个仆人现在正在休息，下仆这就去叫醒他们，询问昨夜的情况。” 栗眠叫住了她：“等一下，为了节省时间，我直接跟着你去吧。”宴会厅已经没什么好调查的了。 栗眠跟着西格丽特走出一道后门，来到城堡的后院。 这里同样大得惊人，拥有着能让米斯特里这个主人在海岛上活得舒适的一切设施。譬如菜园、畜棚、马厩、仓库、木匠工坊等等，许多仆人在其中忙碌着。 二人来到仆人的宿舍。这里与城堡有一段距离，且仆人都是十几人共用一个房间，如果想要晚上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去城堡杀人……只怕很难。 就在栗眠观察这幢建筑布局的功夫，西格丽特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十二个睡眼惺忪的绿发仆人。 这些是昨夜于城堡值班的仆人，在全体仆人之中，这十二人最有机会成为凶手。 经过栗眠的一番询问，得知了凌晨3点到4点期间，有两人不在城堡的仆人休息室中。 除那两人以外的十名仆人可以相互担保，那么嫌疑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剩下两个仆人的头上。 “非常抱歉！切丝奈特侦探、西格丽特管家，我承认我在凌晨0点的时候悄悄溜出了仆人休息室，在城堡中找了个没人的房间偷偷睡觉……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这是仆人佩恩的说辞，他也是单独行动时间最长的人，从0点到6点，没有人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至于我……”另一个仆人快要哭出来了，“有位客人刚好在那个时候通过响铃呼叫仆人，我是为了服务客人才离开仆人休息室的。” ——这是仆人吉斯的说辞，他在凌晨三点半到四点半的时候不在仆人休息室。 栗眠询问佩恩偷溜去了哪个房间，又问吉斯那个在凌晨三点半召唤仆人的客人是谁。 佩恩惊慌地说是溜进了城堡一楼的某个房间，栗眠让西格丽特拿来了城堡所有楼层的平面图，佩恩说的那个房间正好在宴会厅旁边。 吉斯则磕磕巴巴地回答说，呼叫仆人的那位客人叫贝克，住在三楼靠近楼梯的房间。好巧不巧，死者格林的房间恰巧在贝克的隔壁。 简单询问过后，栗眠和西格丽特带着佩恩与吉斯回到城堡。 栗眠先是去了佩恩偷溜去的那个房间，但房间早已经被佩恩恢复原样，看不出昨夜有任何人在这里睡过觉的痕迹。 接着，栗眠又找到了那个叫贝克的客人，问到他是否在凌晨呼叫过仆人时，贝克爽快承认了。 栗眠又去死者的卧房检查了一番，从城堡三楼下来时，正好与乱逛的另一位侦探布鲁斯碰面。 “哈，没想到你也怀疑上了贝克。” 布鲁斯一脸“被你捷足先登”的遗憾表情。 “这位贝克先生跟死去的格林有过什么过节吗？”栗眠看出布鲁斯似乎话里有话。 “你不知道吗？”布鲁斯诧异道，“贝克和格林，可是有名的死对头啊。跟有贵族背景的格林不一样，贝克是矿工出身，白手起家攒下了家业，特别看不惯格林不把矿工当人的态度。” 栗眠点头。以贝克的身形，看起来的确是能够独自搬起百斤重的黄金的人。 也许，贝克与死者的矛盾只是幌子，昨夜正是他与死者合作，又在之后反目杀死了对方。 当然，仆人中的佩恩与吉斯同样有嫌疑。 听西格丽特讲，仆人里的佩恩有过盗窃的前科，是米斯特里的大度允许佩恩继续留在这里。但如有再犯，决不轻饶。 另一个仆人吉斯，一直表现得很胆小，这也有可能只是他的保护色。 至于客人贝克，他称自己在凌晨呼叫仆人的理由是口渴需要水，但吉斯却离开仆人休息室却足足有一个小时——这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且贝克要水的真正原因也值得令人深思。 经过接近一天的调查，时间逐渐来到傍晚。 佩恩、吉斯、贝克。 根据现状来看，真凶就藏在他们三人之中。 第205章 谁是凶手 “凶手就是你——吉斯！” 栗眠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听到自己被当成凶手，仆人吉斯立刻慌乱地摆手：“不不不，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杀死客人呢……” 现在又到了晚餐时间。 烛光将餐厅内照得亮如白昼，每个餐桌上都摆着黄金餐具盛着的餐点，金色的光芒几乎缭乱了众人的眼睛。 米斯特里得知栗眠已经找出真凶之后，就立即请栗眠在晚餐时分将自己的推理当众说出来。 除了想要让宾客安心，使得参观金矿的活动能在明天举行之外，另一个原因则是在目前的上层社会中，正流行着“侦探当众推理”这样的“表演”。 在这个年代，“侦探”这一职业并不少见。 夕金国的急速扩张，使得国土骤然增加了数倍，国内人口更是翻了几番。上层人士享受南大陆优秀生活条件的同时，还有更多的败国战俘成了奴隶，战败国家的普通民众也饱受歧视和不公的待遇。 在种种矛盾的激化下，杀人越货、抢劫盗窃等恶性事件频频发生，夕金法制的种种不完善之处开始暴露。 警局面对堆积如山的各类案件，能够采取的刑侦技术却远不如后世发达，在这种状况下兴起的职业，便是—— 侦探。 已经有不少侦探依靠侦破案件获得大量的名望与财富，而这些名侦探自然也吸引来了许多效仿者。 艾兰德城堡餐厅内，一百多双眼睛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栗眠。 在此之前，他们之中没有人听说过“切丝奈特侦探”这号人物。那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侦探，真的能够破解杀人案吗？ 被侦探指认凶手的仆人吉斯坚持为自己辩解：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一位名叫贝克的客人拉动了响铃，我是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才会出去的。” “没错，我已向贝克先生求证过，他承认在凌晨时呼叫过仆人，原因是口渴需要水。”栗眠先是肯定了他的说法，又接着追问，“但根据其他仆人的证词，你离开仆人休息室的时间足有一个小时。” 栗眠走到吉斯跟前，以锐利的目光刺探他的内心。 “我在今天试过，按照正常的速度——你在仆人休息室听到响铃后去三楼的客房、倾听过客人的需求后返回一楼的餐厅找水、接着再端去给三楼的客人——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哪怕走得很慢，最多也花费不了半个小时。 请问：为什么你去了那么久呢？” 吉斯开始支支吾吾：“我、我有不方便在这里说的理由。” 这时，米斯特里严肃地瞪着吉斯：“回答切丝奈特侦探的话。” 米斯特里的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失望，他对自家仆人是杀人凶手这件事感到很是痛心与难以置信。 “我……”吉斯眼神游移，“在给客人送完水后，顺便去了趟……厕所。” 吉斯的最后两个字说得很小声，显然清楚这种事不太适合在客人用晚餐的时间说出来。 “哈哈哈，看来切丝奈特侦探栽了个跟头啊。”布鲁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栗眠跟前，客人们的视角也随着他的步伐转动。 布鲁斯颇为享受这种位于目光焦点的感觉。 “我问过其他值夜的仆人。他们说，在吉斯返回仆人休息室时，身上的确隐隐有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所以吉斯没有杀人——他只是在厕所待得稍微有点久了而已。” 栗眠目光平静：“看来布鲁斯侦探有不同的看法，不知您推理出的真凶是？” 布鲁斯潇洒地甩了一下刘海，用低沉的嗓音道：“凶手就是你——” 他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食指顺势向前指出。 “贝克先生。” “我？呵。”贝克也站了起来，他对自己被指认成凶手感到有些好笑。 “没错。”布鲁斯目光中透着赞赏，“根据传闻，你是一位相当嫉恶如仇的人，自从知道格林对待手下矿工的待遇很差后，你就一直与他不和。 昨晚，你与格林的卧房正好相邻，当他凌晨偷偷溜出房门准备偷窃时，口渴醒来的你听到了隔壁房门的响动。 对格林这样一个卑劣的人，你认为他在半夜做出什么恶劣的事都不意外。怀着‘如果发生什么就制止格林’的想法，你悄悄跟了上去。 结果，你正巧碰见了格林在宴会厅盗窃黄金的经过，嫉恶如仇的你立刻上去与他理论——这时的你也许还没产生杀死他的想法。 但急需用钱的格林当然不会听劝，见你撞破了偷盗黄金的事件，他立刻决定杀你灭口。 之后的事实显而易见：你赢了。就是这么简单。 我想，凶器大概就是那块一百斤重的黄金吧——这么沉，一下就能把人砸死也不例外。” “请问我的推理如何啊，切丝奈特侦探？”布里斯看了一眼栗眠。 “顺带一提，我还解决了现场没有蜡烛的谜题—— 因为贝克先生是悄悄跟在格林身后的，为了不引起格林注意，贝克只凭借着前方从格林那儿传来的微弱烛光前进。杀死格林后，由于现场只有一根蜡烛，所以贝克只能带走它。” 栗眠为他鼓掌：“的确是非常棒的推理，但有还一点疑问，那块被当成凶器的黄金去了哪里呢？” “这个……”布鲁斯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贝克，“凶器去了哪里，想必作为凶手的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事已至此，你就全部交代了吧。” “放心，看在格林死掉算是一件好事的份上，我会在法庭上为你辩护的。”布鲁斯补充道。 他暗示就算贝克承认了杀人也不要紧。 贝克摆出了无语的表情：“我不是凶手。” “……还有，你们不会真的相信这种推理吧？” 贝克看了看餐厅里坐着的其他客人，竟发现有不少人的脸上都透着将信将疑的神情。 “布鲁斯侦探，请问案发现场为何没有打斗痕迹呢？”栗眠提醒道。 布鲁斯答：“很简单，因为贝克先生是个痕迹清理大师。并且，他武艺高强——这解释了死者身上为什么没有别的打斗伤痕，而是被一击毙命的。” 贝克讽刺道：“我是不是要谢谢你这样看得起我？” 布鲁斯一脸真诚：“不用客气，真的。” “抱歉，请容许我插一句。”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蒂亚忽然开口了，她对布鲁斯说，“你既然已经说贝克先生是个正直的人，他又怎么会偷走黄金呢？” “这是艾兰德家的黄金，上面没有任何关于贝克的标志，并且它十分沉重……退一步讲，假如贝克先生是凶手，他完全没有必要转移凶器，只要擦掉黄金上面自己的指纹就好了。”蒂亚补充道。 布鲁斯皱眉沉思：“难道贝克也突然缺钱了？” 栗眠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按照这样的思路，恐怕这里谁都有可能成为凶手——毕竟严格来说，大家都有机会作案，不是吗？而消失的黄金又为此赋予了天然的动机，因为谁都有可能缺钱。” “现在，还是请大家来完整地听一听我的推理吧。” 栗眠面朝众人，开始了自己的“推理表演”。 第206章 各怀鬼胎的两人 “现在，我会为大家尽量还原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况： 今天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的某个时间，威尔森·格林蹑手蹑脚地推开了自己位于城堡三楼的房门，他的目标是昨晚‘黄金盛宴’上，米斯特里先生向众人展示的那块黄金。 虽说米斯特里先生宣称，这座岛上的每一寸土地之下都埋藏着黄金。但很显然，那些金块都实在太重了，超过一千斤的重量，恐怕只有超人才能搬得动。 于是，急切需要一大笔钱的格林想到了那块米斯特里先生事先准备好的、用于当众检验纯度的黄金。 与它的同类相比，这一块黄金只有百斤重，所以格林可以只凭借自己的力量偷走它。 再加上那块黄金不久前才被挖出来展示过，在它上面覆盖的泥土还很松软，格林徒手就能够轻易挖开。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使得这块黄金简直像是天生就为他准备的一样。 格林先生非常小心，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响动。万一在偷黄金的时候被发现了，那么他的罪责无疑又会被添上一条。 在这种紧张感的压迫下，格林想了很多。 假如在路上遇到了仆人怎么办？ 假如遇到了夜游的其他客人怎么办？ 一百斤重的黄金，他真能平安顺利地将之运回自己的卧室？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然而，当威尔森·格林真正打开自己房门，准备朝黄金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一切的思虑、一切的想法都在那个瞬间烟消云散了。 因为—— 他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口—— 站、着、一、个、人。” “……” 栗眠讲到这里时，餐厅内先是有人爆出一声小小的惊呼，而后又有人问道： “向您确认一下，切丝奈特侦探，这不是在讲恐怖故事吧？” 栗眠朝那位客人微笑：“当然不是，精彩之处才刚要开始。” 她继续道： “站在格林门口的此人，毫无疑问是怀着杀意而来的。就算屋中的格林没在这个时候开门，对方也会主动用钥匙开锁进去吧。” 为了避免客人在房间里发生什么意外，值夜的仆人带着可以打开所有房间的钥匙。 “至于杀人的动机……”栗眠看向吉斯，“是为了报仇。” 听到这里，吉斯眼中的胆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恨意。 栗眠掏出一份报纸： “我向西格丽特管家借了一个月内的报纸，上面刊登了之前遇难的二十七位矿工的姓名。 其中一人的姓，正好与你相同。至于你的姓名，我是从仆人休息室的值班名单上看到的。 ‘格里克·洛德’这个人是你的亲人吧，吉斯·洛德。” 吉斯缓缓点头：“格里克是我的哥哥。不过，这最多说明我存在杀害格林先生的动机，难道能直接证明我就是凶手吗？” “当然不能。”栗眠否认道，“之所以我更加确信你是凶手，是因为我检查了你在凌晨三点半时，从仆人休息室拿走的那个烛台。” 栗眠给西格丽特递了一个眼神，后者从身旁的餐桌上拿起了一只烛台。 这是她让西格丽特提前从仆人休息室拿过来的。 栗眠把烛台接过来，拔掉上面的蜡烛，在烛光的照耀下，烛台上方的尖刺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这只烛台的尖刺，比别的更加锋利，很适合用来做武器呢。”栗眠用手轻轻碰了碰尖端，手指轻易就被戳破，很快沁出血珠。 “厨房里有仆人说丢了块磨刀石，我在你的枕头下面发现了它。” 吉斯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戳进掌心。 “这……”他面容紧绷。 “没错，这也不能证明你最终杀害了格林。”栗眠放下了烛台，快步走到吉斯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最直接的证据是这里——” 栗眠把吉斯的袖口翻折了过来，可以明显看到里面的白衬衫的袖口和外套里侧沾染上了血迹。 “还要继续辩解吗？不如我来帮你想一想。”栗眠盯着吉斯，“今天早上，马厩里的一匹母马不小心受了伤，热心的你前去帮忙，所以这是马血、而非人血，对吗？” “够了。”吉斯甩开栗眠的手。 “我承认：威尔森·格林是我杀的。 今天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我趁其他值夜仆人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摇动了响铃，然后谎称是三楼的某个客人呼叫仆人。 我主动要求前去，其他仆人当然不会不答应。 我拿走了事先磨得足够锋利的烛台，打算用烛台的尖端狠狠地插进格林的后脑。” 吉斯详细地叙述了当时的经过。 ———— 卧房内的格林打开门，却发现有意料之外的仆人站在门口。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格林问道，他努力掩饰语气里的颤抖，但因为这时候他的偷盗行动仍没有真正实施，所以大体上表现得还算理直气壮。 左手端着烛台的吉斯微微一弯腰，右手覆在胸口行礼：“抱歉，先生，我听到有客人拉响了铃铛，但似乎是我弄错了。” “哦，没关系。”格林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各怀心思的二人嘴上拉扯了几句，心中都对另一方的突然出现感到诧异。 吉斯语气恳切：“客人在这个时间突然开门，是有什么需求吗？” 格林垂下了眼眸。他最大的需求就是吉斯赶紧从眼前消失，可是这么回答的话，会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呢？ 还未做贼，心已经虚了。 但就在此刻，一个绝妙的想法在他心中浮现。 格林用手捂着腹部，面容扭曲，演技生动。 “是这样的，昨天的晚宴上，我只顾着为明天要看到数不清的黄金而兴奋，结果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可想而知，我就在刚刚饿醒了，正准备去一楼的餐厅找点东西吃呢。” “哎呀，真是抱歉，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吉斯露出很是歉疚的表情，然后主动要为这位客人去厨房准备夜宵。 “这种事，只要您拉响铃铛呼叫仆人就可以了，哪有让饥饿的客人自己去找食物的道理呢？请您稍等，下仆去去就回。” 吉斯在嘴上说着抱歉，心里已经在考虑着当格林专注吃饭时，就用烛台的尖端从仇人身后猛地刺死他。 然而此时，格林却叫住他：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啊，好的。” 吉斯当然巴不得格林一起去厨房。在那里，就算不小心发出动静，隔壁也没有客人会被吵醒。 于是，作为仆人的吉斯，端着即将作为凶器的烛台在前方引路。作为客人的格林，怀着同样不可明说的念头跟在后面。 就这样，一前一后，各怀鬼胎的两人走下了楼梯。 第207章 冥思的晚宴 二人走到餐厅。 “请您坐下稍等，下仆去厨房取一些夜宵过来。” 吉斯正准备走进餐厅旁边的厨房，格林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等等！你准备给我吃什么？” 吉斯停下脚步，背部已经开始紧张得冒汗。 难道格林十分敏锐，能察觉出他想给夜宵里“加点料”？ 格林冲吉斯刁难道：“别跟我说，你想给我端来一些晚餐吃剩的剩菜残羹。” “啊？”吉斯疑惑地眨眼，“呃……抱歉？” “不妨跟你说，”格林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椅背，双脚搭在桌子上，“我的胃可是很娇弱的，是那种只要食材稍微不新鲜就会出问题的体质。” “所以啊，你别想随便用些东西来打发我。”格林毫无顾忌地指使着吉斯，“你现在去菜园里给我采摘一些新鲜时蔬，再去畜棚里逮一只鸡、一只鹅……最后，你再用这些食材给我做一桌新鲜又美味的夜宵。” 格林提出了相当繁琐、相当复杂的要求。 如果吉斯答应下来，就会不得不在外面拖很长时间。 不过，虽然格林看起来相当放松肆意，实际上却身体紧绷，他盯着吉斯，有些担心对方反对。 出乎意料地，仆人吉斯爽快答应了下来，通过厨房的后门走出了城堡。 他并不是真的要满足格林的要求，反正对方很快就会死在他的手下。 吉斯是从格林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所以才假意应承。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后，吉斯回到餐厅。果不其然，格林已经不在那儿了。 ——这位饥饿的客人跑去了哪儿呢？ 吉斯端着烛台走在一楼的走廊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仔细寻找，趴在每扇门的外面仔细聆听。 随后，他发现了从宴会厅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弱烛光。 啊——原来你在这里。 吉斯一瞬间想通了格林在做什么，于是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等着。 微弱的“哐当”声响起，是格林撬开宴会厅地板的声音。 吉斯能想象到，此时此刻，这扇门后的那个人正在做什么。 威尔森·格林先生，现在正毫无风度地跪坐在地上，一点也不嫌脏地徒手挖着泥土。 过了一会儿后，通过一阵细微的声音，吉斯推断出格林已经挖出了那块黄金，并将地板恢复了原样。 就在此时，吉斯猛然推开门—— “呀！格林先生，真没想到您居然在这里。” “嘭。” 格林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沉重的黄金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与大地亲密接触后发出沉闷的响声。 “额……”看到吉斯，格林大脑飞速运转，“听好了，如果你不说出去，我愿意把这黄金分你一半，怎么样？这可是你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吉斯把烛台随手放在宴会厅大门旁边的桌子上，活动着手腕缓缓朝着格林走去。 吉斯低着头，所以格林一时没能分辨清楚他的表情。 “你走过来干什么？我劝你想清楚了。” 格林已经暗中下定决心，假如吉斯叫嚷起来，那么自己就污蔑说黄金是吉斯偷的。 不过现实却是，他多虑了。 吉斯走到格林面前，弯腰搬起了那块黄金：“这样繁重的体力活，还是交给下仆这样的人来办吧。” 格林眼中闪过惊喜：“你答应了。” “是的。”吉斯回答得有些断断续续的，看上去似乎有些吃力。“请放心，下仆会把它送到您的房间里去。与此同时，劳烦您替下仆举着蜡烛吧。” “哦，没问题。” 格林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身去拿蜡烛。他刚刚有从餐厅带出来过一盏烛台。 咦？ 格林看着烛台陷入思索。 刚刚的说辞只是为了稳住那个仆人，实际上，格林根本不打算与任何人分享黄金。 自从刚刚见到吉斯的那一刻起，格林就在思考用什么手段杀死他。 现在看来，假如把这个烛台上的蜡烛拔下来，露出的尖刺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杀人工具。 有了。 那个仆人搬着沉重的黄金，一定腾不开手反抗。 趁其不备，就用这个—— 剧痛传来的一瞬间，格林的思维也停止了。 吉斯手里的黄金染上鲜血，仇人尸体倒在了他的脚下。 这场复仇，尽管途中生出许多波折，总算完美落幕。 ———— “后来，我把餐厅的烛台拿了回去，因为宴会厅里出现别的地方的烛台总感觉很奇怪。然后，我回到了仆人休息室，就这样。”吉斯道。 哪怕刚刚完成了砸死仇人这样的举动，吉斯仍然下意识地维护着城堡内一切事物的秩序。为艾兰德家侍奉多年，身为仆人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 “喂，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说——你到底把那块黄金藏到哪里去了？”布鲁斯急切道。 他不理解，凶手连蜡烛这样的小事都交代了，却又为何不说明黄金的下落。 “什么黄金？”吉斯平静地看着布鲁斯。 “你……” “好了，这下总算结束了。”贝克插嘴道，“现在我的嫌疑洗清了吧，总算可以好好享用晚饭了。” 布鲁斯睁大了眼睛。 “结束什么？那可是足足一百斤重的黄金啊！就这样消失了，我完全不能接受。哪怕忽略它的价值，作为杀人案的凶器，我们也是一定要找到它的。” “那又如何呢，反正这些都与我无关了。”贝克拿起黄金制成的刀叉，开始慢条斯理地分尸牛排。 布鲁斯看向栗眠：“你是侦探，总不会也说‘此事与我无关’吧？所以，那块黄金到底在哪里？” 见状，有客人揶揄道：“布鲁斯，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那个金块呢？反正找到了也不是你的。” 栗眠对布鲁斯说：“你不也是侦探吗？作为侦探，谜底总要自己揭开才行。” “切丝奈特侦探说得没错，最后的谜底需要自己揭开。” 作为主人的米斯特里站了出来，他挥一挥手，餐厅内响起欢快的圆舞曲。 “只不过，谁说那块金子不能成为你们的呢？” 米斯特里狡黠地眨了眨没被眼罩遮盖的完好右眼。 “从现在起，我以黄金之岛主人的名义宣布—— 在场之人，无论身份，若有谁能找出那块黄金的下落，就可以将它据为己有。 补充：如果它不得不作为证物提交给警方，那么我会为此人补上价值相同的金块。” 伴随着米斯特里话音落下，乐声也刚好渡过空灵悠扬的序曲，转入明快活泼的前奏。 刚刚欣赏过精彩的推理表演，又迎来了奖品丰富的猜谜，有不少客人为此欢呼起来。 环视四周—— 贝克事不关己地享用晚餐，脸上挂着气定神闲的微笑。 佩恩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侦探们，对上眼神后又飞快移开。 至于真凶吉斯，坦白后的他没有懊恼，表情反而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西格丽特穿行在餐桌间，关注着每一位客人的需求。 布鲁斯有心想要继续追问吉斯，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 蒂亚皱着眉头努力思索，时不时向哥哥威廉求证。 ………… ……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客人仆人，都在为这块黄金绞尽脑汁、努力思索。 栗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已经知道那块黄金在哪儿了。 第208章 茶话会 晚餐时间结束，栗眠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正准备扑倒在那张松软的大床上休息一番，就听到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索菲亚姐姐，你在里面吗？” 栗眠打开门，迎接她的是蒂亚·沃伦的笑脸。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蒂亚赧然一笑：“关于那块作为凶器的黄金究竟在哪里，我完全想不通，所以就来请教你了。” 栗眠将蒂亚迎进门，倒了两杯城堡仆人事先在客房中准备好的茶水。 两人坐在茶桌前闲聊起来。 揭开谜底之前，栗眠向蒂亚确认：“你确定不自己解密了吗？奖品可是足有一百斤重的黄金哦。” 蒂亚点点头，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确定。我并不在意那块黄金最终落到谁的手里，我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另外……” 蒂亚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将内心的疑问提了出来。 “索菲亚姐姐，你既然已经知道黄金的下落，又为什么仍在这里无动于衷呢？” 栗眠肯定道：“是啊，那么多的金子，的确价值不菲。不过……” 不过，即便找到了那块黄金，她也并不能真的将之据为己有。 ——谁让这只是一场300年前的梦境呢？ 但她当然不可能跟蒂亚这么说。 就在栗眠准备将另一个理由说出口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急促敲门声。 “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蒂亚想不到除了自己，还会有谁过来。 栗眠走过去打开门，蒂亚好奇地探头。 ——是布鲁斯。 “抱歉……切丝奈特侦探，是我不请自来了。”布鲁斯点头致歉，“但我认为，现在是一个非常好的侦探复盘时间。” 话语之间，布鲁斯看到了客房内的茶桌旁，已经坐着的蒂亚。 “呀，看来有人和我是相同的想法呢。” 布鲁斯很自然地进门、在茶桌旁坐下，并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栗眠无奈地合上门。 无所谓了，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栗眠回到之前的椅子上。 茶桌旁总共四把椅子，现在只剩下了一个空位。 “我想不通。”布鲁斯喝了口茶，惆怅地将茶杯放在茶桌上，就好像自己刚刚咽下喉咙的是一口酒。 蒂亚笑道：“原来布鲁斯侦探也会有想不通的谜题吗？” 布鲁斯忧郁地望着桌面：“为什么贝克不是犯人？我还以为他是借着口渴的名义从仆人那里要水，为了洗掉杀人时沾上的血迹呢。” 关于这个问题，蒂亚同样好奇。 于是两双求知的眼睛盯着栗眠。 栗眠平静地作出了解答： “因为贝克在撒谎。他认为格林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所以帮助有嫌疑的仆人吉斯做了假的不在场证明。” 蒂亚不满足于这样的解释，追问：“那为什么吉斯也是同样的说辞呢？他们二人应该没有串口供的机会才对。” “有的。”栗眠道，“就在凌晨三点到四点的时候，不是吗？” 那时，正准备偷偷摸摸出门行窃的格林在毫无防备之下看到吉斯，二人交谈之间发出的动静，惊醒了隔壁客房的贝克。 按捺不住好奇的贝克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见证了杀人案发生的经过。 之后，贝克对吉斯和家人的遭遇表示同情，并向对方表明了“我可以帮你做不在场证明”这样的态度。 “啊……”布鲁斯恍然大悟，“原来贝克已经知道了那块黄金的下落，难怪他那副模样。” 贝克身上的谜题解开了，但蒂亚还有关于另一人的问题要问。 “那佩恩呢？”蒂亚问，“案发时，他就躲在宴会厅旁边的房间睡懒觉，真的毫不知情吗？” 栗眠摇摇头：“并不是，那动静足够吵醒他了。但佩恩没敢出去，害怕被恼羞成怒的凶手灭口，于是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到天亮。” 所以当栗眠在今天上午看到佩恩时，本该他和其他值夜的仆人一样，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布鲁斯惊讶：“太神奇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别告诉我，案发时你也在附近躲着，看到了所有经过。” “很简单啊。”栗眠答道，“只要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也是因为贝克和佩恩的证词两厢验证之下，她才能确认最终的真相。 “等一下，贝克不是一直在给真凶吉斯作伪证吗？为什么他会把真相告诉你，这不公平！”布鲁斯有些不忿。 栗眠悠闲道：“因为他是最后一环。我告诉贝克，我已知晓的全部真相，他的伪证没用了，所以贝克就说了实话——毕竟这个谎言本来就不怎么站得住脚。” “至于佩恩，我则是威胁了他。” 栗眠站起身，提起裙摆，好让在场的两人看清上面的一朵镶嵌了宝石的蔷薇。 宝石蔷薇缺少了一片花瓣。 “我告诉佩恩，如果不说出真相，就找到他的主人，说他偷走了我的宝石。”栗眠向他们解释。 布鲁斯脱口而出：“你……好卑鄙。” “不过！侦探就得这样才行。”他两眼放光，“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抵达真相，这可是侦探的美学呢。” “是、是这样吗？”蒂亚礼貌性地微笑着。她开始担忧起最近盛行的推理小说是否有引导心智不成熟的成年人走歪路的可能性。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蒂亚与布鲁斯异口同声。 “消失的黄金究竟去了哪里，对吗？”栗眠抢先一步回答，然后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两人开始点头。 卖的关子已经足够了，栗眠开始回答这最后一问。 “黄金就在……” 正当栗眠准备把那个地点说出口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布鲁斯皱着眉头，语气带着点儿气愤：“谁，到底是谁打断了我们？” 蒂亚倒是淡然：“你现在，应该能体会到我刚才听见你敲门时的感受了吧。” “别管那道门了，赶快说那个地点到底在哪吧！”布鲁斯迫切道。 栗眠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而是又一次打开了房门。 ——她的房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热闹过。 第209章 鸢尾花侦探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亨特子爵、和子爵夫人？” 栗眠的表情有些诧异。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毫无交集的这二人会找上自己。 亨特子爵看起来是个英武的青年男子。他人缘不错，栗眠在宴会上时而会听到有宾客打趣他和新婚妻子的玩笑话。 至于亨特子爵的夫人，她总是戴着有宽大帽檐的帽子，打扮颇为神秘，只能从那未被帽檐遮盖的小半张脸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请问二位，这时候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栗眠问道。 亨特子爵并未答话，他的视线偏移，看到了在栗眠房间坐着的蒂亚和布鲁斯二人后，又轻轻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妻子。 子爵夫人点头，似乎感受到了身边人的询问之意，索性直接摘下了帽子。 “无妨，亨特。” 子爵夫人朝亨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面向栗眠，温和询问：“切丝奈特侦探，不知您可否允许我们到房间里详谈？” “当然。”栗眠侧身将两人迎进了房间。 不曾想，当蒂亚看到子爵夫人的一瞬间，就猛然站了起来。 “天哪，你是……佩内特表姐？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不，我并没有结婚，只是与亨特假扮成了夫妻。” 子爵夫人——也即蒂亚口中的“佩内特表姐”稍作解释后，便坐到了仅剩的那把椅子上，亨特子爵则站在她身旁。 经过蒂亚与佩内特的短暂交谈后，栗眠明白了这位神秘女性的身份。 当今的夕金国国王，有三名子女。按照年龄顺序，他们依次是： 大王子，阿尔弗雷德。 大王女，阿比盖尔。 二王女，佩内特。 ——不错，今夜与亨特子爵一起拜访栗眠的，正是夕金国当今国王的第二位公主，佩内特殿下。同时，她和蒂亚也是表亲。 茶桌上，蒂亚和佩内特这对表姐妹经过短暂的拉家常后，很快切入正题。 蒂亚面带疑惑：“佩内特表姐，你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黄金岛，却又为何要隐瞒身份呢？” “在向你解释这件事之前……”佩内特表情转而严肃起来，“我需要先表明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佩内特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质徽章，放在了茶桌上。 徽章上面有一朵鸢尾花。 “这是——” 蒂亚还没能辨认出那是什么，布鲁斯已经惊叫起来： “原来，王都中鼎鼎有名却神秘莫测的‘鸢尾花侦探’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佩内特公主殿下！” 半年前，王都中央大街的鸢尾花路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家侦探事务所。 近些年来，这样的侦探事务所已经出现过太多，也已经消失过太多。 就当人们以为鸢尾花路的这个也不例外，会像它的同行那样在某天消失时，鸢尾花路侦探事务所，却因为在短短半年内一连破获多起疑难案件而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据说，这家侦探事务所只有一位侦探。 据说，这唯一的侦探十分神秘，没有人看到过她的真容。 据说，这位侦探无需进行现场勘察，仅凭公开的一小段资料就能推理出真凶，是当之无愧、无可置疑的天才侦探…… “并非如此。”佩内特打断了布鲁斯的夸夸其谈，“哪有什么‘只凭片段信息就能推理出案件全貌的侦探’？这都多亏了亨特代替我去现场进行侦察，然后再把信息告诉我。” 佩内特公主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有时需要切身实地搜集信息的时候，都是让亨特代劳。 佩内特道：“只凭我自己，是无法成就‘鸢尾花侦探’之名的。” 站在一旁的亨特子爵听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只是做了一些跑腿的工作而已。” 听着几人的谈话，蒂亚早已等不及：“哎呀，所以佩内特表姐，你到底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来到这里呢？” 并且还是双重身份， 迄今为止，栗眠从未听到过有客人谈起公主殿下或鸢尾花侦探来到黄金岛的事情。 “这是因为……一星期前，我在鸢尾花路侦探事务所的信箱里，收到了一封来自黄金之岛的岛主，米斯特里·艾兰德的邀请函。” “奇怪，为什么艾兰德先生要邀请一个侦探呢？”蒂亚陷入了苦恼，“就像是……” “像是他事先就知道了岛上会发生什么一样。”布鲁斯深沉地答道。 “总之，我决定谨慎行事。我先是以侦探的名义写信回绝了米斯特里，随后又以子爵夫人的身份，借助亨特的请柬来到这里。”佩内特解释道。“今天早晨，城堡宴会厅出现尸体时，我还以为自己要不得不站出来。但是，还好你出现了。” 佩内特看向栗眠：“谢谢你，切丝奈特侦探。” 当米斯特里·艾兰德环顾四周，询问有谁是侦探时，如果不是栗眠站出来说愿意试一试，佩内特很可能会按捺不住侦探天性，直接挑明自己的身份。 栗眠摆摆手：“这没什么，公主殿下无需特意道谢。” “我今日前来，除了道谢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拜托你。”佩内特真挚地看着栗眠。 蒂亚、布鲁斯也被这番话勾起了好奇心，目露疑惑。 佩内特继续道： “我认为米斯特里·艾兰德邀请侦探，并不是为了解决今天的杀人案这么简单，他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缘由。如果米斯特里在之后因为某些事委托你，我想要知道那个委托内容。 而与此相应的……” 佩内特使了个眼色，她身旁的亨特子爵掏出一枚雕刻着鸢尾花的银质徽章。 “我诚挚地邀请您，切丝奈特侦探，加入鸢尾花路侦探事务所。我以皇室成员的名义担保，作为事务所的成员，我会满足您的任何要求。” 第210章 此时的公主与昔日的公主 栗眠仅思索了一瞬，便爽快地接下了那枚小巧徽章。 佩内特满意地点点头，对另外两人道：“今晚的事，就让我们把它当作一个秘密，如何？” 蒂亚作为佩内特的表妹，不用说，她自然会保密。至于布鲁斯，当然也不会违抗一位公主的话。 “那么，我们告辞了。” 佩内特公主来得快，去的也快，表明完来意之后，就准备带着亨特子爵离开。 “佩内特表姐，你知道那块消失的黄金究竟在哪吗？” 蒂亚叫住了佩内特。 尽管刚刚得知了这位表姐是有名的侦探，却仍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因此她向对方询问了关于黄金的谜题。 “那是自然。”佩内特停下了脚步，“而且，我相信你旁边的切丝奈特侦探也已经知道了。” “答案就是……” 栗眠与佩内特异口同声：“马厩。” 二人相视一笑。 佩内特说了句“明天见”，便挥挥手离开，亨特子爵紧随其后。 “为什么要藏在马厩呢？” 蒂亚的一个疑问解开，却又添了一个新的疑问。 仆人吉斯身为杀人案的凶手，又藏匿起作为凶器且价值不菲的黄金，岂不是罪上加罪？ 如果吉斯并未被揭发的话还好，他可以带着藏匿的黄金逃之夭夭，再找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成为富翁。 可是现在，吉斯自己都承认了罪行，那块黄金已经与他无缘了，却为何还是不肯说出它的下落呢？ “为什么要藏在马厩啊！” 与蒂亚疑惑的语气不同，布鲁斯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想到马厩脏乱差的环境，他顿时觉得百斤重黄金也没有那么诱人…… 了吗？ 当然不是，那可是黄金啊！ 100斤黄金，也就是克黄金，也就相当于枚夕金金币、相当于枚夕金银币、相当于枚夕金铜币。 这大致等于一名普通夕金工人天的报酬、等于5000头肥壮健硕的活牛、等于2000瓶珍藏级别的美酒、等于100栋带着花园的豪宅…… 如此美丽的黄金，如此珍贵的黄金！ 无论它身在何处，都不会让它的魅力削减分毫。 黄金同样深深吸引着布鲁斯。 只不过布鲁斯拥有自己的底线，既然金块藏匿的地点由鸢尾花侦探和切丝奈特侦探解开，那么他布鲁斯侦探就不会试图将之据为己有。 布鲁斯发出那样的感慨，只不过是惊讶于那名仆人竟然将珍贵的黄金藏在脏污的马厩，仅此而已。 “那么，时候也不早了，告辞。” 解开疑惑的布鲁斯心满意足地走了。 但蒂亚却仍然被疑问深深困扰：“为什么呢，吉斯为什么要隐瞒藏匿黄金的地点？” 栗眠答：“对于这个问题，我还只是猜测，并不能十分确定。” 听到栗眠这么说的蒂亚，仍然表示就算猜测，自己也想要听一听。 “好吧，在今天白天……” 栗眠讲起了早晨发现尸体后，她带着西格丽特在城堡到处调查时遇到的一件事。 那时，她们刚询问完某个有可能知道情况的客人，从客人房间出来后，就在走廊的拐角处遇见了一位绿发红眼的仆人。 单看仆人的特征，就能知道他是格拉斯人。 栗眠和西格丽特遇见那位男仆的时候，他正用抹布擦拭画框上的灰尘。 看到西格丽特——这位曾经格拉斯国的王女、如今米斯特里的女仆——的时候，格拉斯男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西格丽特管家？还是说，西格丽特公主殿下？” 格拉斯男仆的口吻中带着讽刺，他没看到被西格丽特挡住的栗眠，以为这小小的走廊转角只有他和西格丽特两人。 西格丽特语气冷淡：“格拉斯国灭亡了十年，母亲早已死去，我也不再是公主。” “是这样啊。”格拉斯男仆说。 下一秒，也许是被西格丽特不温不火的态度激怒，这个男仆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 “前任塔可死后，我以为您会继承您母亲的信念与力量，成为新的塔可，将这些可恶的侵略者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但现在看来，也许是我错了。” “……”西格丽特没有接话。 男仆继续不忿道： “我跟随了您整整十年的时间，期待着您会做些什么。可看到的，却是您像一只哈巴狗一样，以仆人的姿态跟在您的杀母仇人旁边。如果，您还留有哪怕一丁点儿身为公主的骄傲和对死去母亲的亲情，就请去杀死那个名为米斯特里·艾兰德的人吧。” “要是您不敢下手，那么随时可以对我下令。” 男仆掐紧了手里的抹布，就好像它就是米斯特里·艾兰德。 然而，面对这样的格拉斯同胞，西格丽特只是用平静的声音对他说： “就算杀死主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别做多余的事，卡兰鸥。” 原来这个男仆叫卡兰鸥。 他们的交谈没有避开栗眠，但这显然不是因为西格丽特忘记了她的存在。 原因在于，他们交流时用的是南大陆语言，且语速又快又急。 所以，也许西格丽特以为，像栗眠这样一看就是从北大陆过来的贵族小姐，不可能去学习南大陆奴隶们的语言。 不过事实是，身为玩家的栗眠能够听懂任何一种语言。 西格丽特警告过男仆卡兰鸥之后，又转过头来用北大陆语言对身后的栗眠解释道： “抱歉，切丝奈特侦探，这名男仆对于自己应尽到怎样的职责还不太清楚，我刚刚正在教导他。” “是这样啊。” 栗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点头。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他们都在谈些什么，单从西格丽特的这句话来看，说不定栗眠会以为他们正在讨论城堡的清洁工作。 卡兰鸥听到了栗眠的声音，这才忽然意识到还有客人在这里。 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后，他又马上放松下来。 这个客人显然听不懂南大陆语，不可能把他与西格丽特刚才的话泄露出去。 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占据卡兰鸥的胸膛，他不仅没有谨慎地闭口不语，反而继续用南大陆语对西格丽特说：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继续追随您了。有这样的功夫，我还不如跟着吉斯……说不定他能为我们这些奴隶开辟新的未来。” “是吗？那祝你成功吧。”西格丽特冷淡地回应道。 第211章 决心 “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蒂亚点头，继续追问栗眠，“那然后呢？西格丽特管家就这么走了吗？” 栗眠答：“是的，在城堡的164名仆人里，有110名都是格拉斯人。而在这些格拉斯人中，仍旧把西格丽特当作‘塔可’对待，对她保持敬意的，只剩下一半。其余的，就是像卡兰鸥这样对西格丽特完全失望的人。” 蒂亚逐渐理解了。 “也就是说，那些已经对西格丽特失去敬意的仆人，正准备推举新的领袖，比如——吉斯？” 栗眠肯定道：“从那番对话来看，似乎的确是这样。” “既然如此，吉斯又为什么要犯下杀人的罪行？如果被抓住，就无法继续成为格拉斯人的新领袖了。”蒂亚有些疑惑。 栗眠缓慢地眨着眼睛，一边在脑海中沉思。 “所以说，吉斯愿意以身犯险，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例如……那块黄金。” 吉斯把黄金藏在马厩里，大约以为，马厩是主人米斯特里这帮自持身份的贵族们不会踏足的地方。 栗眠当众质问吉斯的时候，一提起“马厩”，本来拒绝承认凶手身份的吉斯便立刻认下了罪行，这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想让那个地方受到其他人的关注。 这个国家中在不久前废除了奴隶制，原本的奴隶们在法律上成为了“自由人”。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是主人的私有财产，而是变成了被主人雇佣，为之工作的雇工。 但，尽管如此，他们的生活似乎仍没有得到实质上的改善。雇工们的命运维系在雇主身上，过得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雇主的人品。 当然，雇工们可以随时辞职走人，他们已经有权力这么做。 只是他们大多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去处。 为了生存下去，金钱是必不可少的。为了得到金钱，只能继续工作下去。 现在与原来的区别，似乎只是从“被迫工作”变成了“自愿工作”而已，他们本身，仍旧是没有自由的奴隶。 一百斤重的黄金，即便在布鲁斯这个第一银行行长的儿子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更别提对于仆人们来说了。 所以吉斯偷走了那块黄金，哪怕自己被捕，只要隐瞒起黄金的位置，躲过搜查，说不定同伴们就能把它作为初始资金，换一个地方展开新的生活。 栗眠如此这般地，将自己的猜想跟蒂亚叙述了一遍。 听完后，蒂亚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回想起昨天晚上，黄金之岛的主人米斯特里从地下挖出黄金时，宾客们脸上堆叠那些狂喜、痴迷、向往的神情。 以前，蒂亚觉得黄金毋庸置疑能为人们带来幸福。 现在，她依然认为黄金是通往幸福的阶梯，只不过，这阶梯却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华丽与美好。 蒂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对栗眠说：“为了改善雇工们的生存环境，我希望自己也能够尽一份力量。” 她设想着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片刻后，蒂亚遗憾地发现，虽然自己身份较大部分人都更加尊贵，但若论实在的权力，却是没有多少。在以往二十年的时光中，她将大部分都用在了研究绘画上。 想到这里，一个好主意在脑海中出现。 ——她要创作一幅让每个人看了都觉得震惊的画。 然后，她要带着这幅画去说服那些掌握权力的人，推动一些雇工保障法的落实。比如，说服她的佩内特表姐，又或者，能说服身为国王的姑父是最好不过了。 她还要成立一个慈善组织，帮助那些有困难的雇工们。 蒂亚的心中忽然涌现出无限的动力。 她向栗眠告辞：“索菲亚姐姐，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绘画创意。希望在我完成之后，能听听你的意见。” 会是那一幅吗？ 栗眠回想着在三百年后看到的那幅画，朝蒂亚露出温和的微笑。 “好，我相信，那一定是一幅绝妙的画作。”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这间卧房终于只剩下了栗眠。 茶桌上，摆放着四个盛了茶水的杯子，尚且留有余温。 栗眠将这一切收拾好，站到窗边看了看天色。 这间客房能观赏到很不错的海景，如果是另一边的客房，就只能眺望到城堡后方远处的山峰了。 时间早已来到夜晚。 月亮爬到夜空的高处，远处，微微泛着波纹的大海倒映着残月的影子。 过了不知多久，看着时间，栗眠拉上了窗帘，吹熄房中的蜡烛。 接着，她打开房门，来到城堡的走廊之上。 这间客房在四楼，距离顶层的书房只差一层楼梯，很是便捷，而且遇到别人的几率也非常小。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栗眠拿出了“解析之眼”。 ——它具有一些夜视之类的小功能，在这种时候很是方便。具体原理是将所处环境扫描后再在使用者的眼中建立投影，不会发出光亮，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注意。 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响。 栗眠正做着与上一个夜晚中的威尔森·格林类似的事情。 也许艾兰德城堡的夜晚注定不平静。 目标是城堡五楼的书房。 栗眠看过城堡的平面图，虽然它修建得像一座迷宫一样，但对照着实物与图纸，她依旧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回忆着之前去过的五楼书房，再将之与平面图相比，就能发现在平面图上，书房的面积明显多了一块。 并非是绘图发生了错误，因为从外面看，城堡的五层并没有任何缺失的部分。 那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呢？ 密室。 ——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解释。 怀着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栗眠趁夜深人静时来到了书房门前。 书房的门毫无疑问上了锁。 不过栗眠早有准备。 她取下一枚发卡，抽出上面的铁丝，弯折几下后，对准锁孔捅了进去。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想要撬开这种老旧门锁不需要十分复杂的技巧，却也没有泰国简单，栗眠事先用自己房间的门锁演练过几次，已经足够熟练。 这两个门锁需要的钥匙固然不相同，但毕竟它们的原理相差无几。 栗眠走进书房，谨慎地反锁了房门。 随后，她走到一个靠墙的书架旁，开始寻找隐藏的密室机关。 这个过程没耗费太长时间，因为书架上有一本书磨损得不同寻常——如果有人经常只是拿下它却不阅读其中内容的话，就会造成这种书脊上边缘比较破旧，而书页却几乎没有翻看过的迹象。 栗眠取下这本书，摸索到了它后方墙壁上的一处不起眼的开关。 第212章 炼金术笔记 按下开关后，书架自动挪开，露出后面隐藏着的一道小门。 ——果然有密室。 当栗眠解开威尔森·格林的死亡之谜后，游戏系统并没有提示任务已经完成。 想起这座城堡中的密室，再加上佩内特公主所言的米斯特里的企图……看来这起杀人案件并非那么简单。 栗眠指认仆人吉斯就是凶手后，他本人也对杀害威尔森·格林一事供认不讳，为了其他客人的安全，吉斯被暂时关了起来。由于他已经不再是奴隶，所以得等待之后被送到法庭上再决定他的下场。 凶手本人都已经认罪，这其中又会有怎样的内情呢？ 栗眠进入了书房的密室。 出人意料的是，这里除了一些书籍外，就是数不清的玻璃器皿，和大大小小的、装着各种材料的容器。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米斯特里悄悄在这儿做着什么神秘实验。 栗眠的目光快速从那些瓶瓶罐罐的标签上扫过，发现大多是各类植物干枯的根茎、花瓣，少部分则是诸如“蜘蛛脚”、“甲虫壳”、“蚊子血囊”之类的昆虫部件。 栗眠从桌面上拿起一本书。 这似乎是常被人翻阅的一本，在它旁边的各种锥形瓶、圆底烧瓶、试管中，盛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各色液体，散发出微微刺鼻的气味。 自从栗眠来到300年前的这座岛上后，就发现自己竟又能够识别各种文字了。 无论是仆人休息室中的值班表、西格丽特拿来的报纸上的夕金文字，还是此时此地这本书上的格拉斯文字，栗眠都能够轻松读懂。 ——奇怪。 这简直就像是在说“如果你想要通过文字记录获取信息，那么就只能回到300年前”一样。 还是说，这因为是我自己创造的梦境，所以能够识别其中的文字呢？ 栗眠暂时把这些困惑抛在一边，低头阅读手中的这本书。 将它称呼为“书”，并不准确，因为它其实是有人用羽毛笔一字一句记录下来的笔记。 封面上，十分醒目地写着几个大字。 《炼金术笔记》 它里面记录着—— 这个世界的基础是“元素”。 万事万物，归根结底，都由四种基本元素以不同比例混合而成，它们分别是：风、火、土、水。 我们可以通过实验来检验各种物质中的元素含量。 例如，岛屿上常见的蔷薇花，它的组成是57.92%的水、20.67%的土、16.66%的火以及4.75%的风。 又例如，在空中飞来飞去的蜻蜓，它的组成是68.96%的风、15.54%的水、11.78%的土以及3.72%的火。 至于人类——作为有形动物的我们，当然也可以被分解为风、火、土、水四种基本元素。 经过试验，这四项数据分别是15.00%、10.00%、25.00%和50.00%。 （补充：这只是大约的数据，不同性格、年龄、种族、性别、身体状态的人类之间，四项元素的构成会有轻微的差别。） 基本元素很少以单质的形式存在，日常中，我们经常见到的大多是它们的混合物。 …… 除去有形的四项元素，这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无形无味、难以被感知的元素，那就是—— 精神力。 所以总体而言，一切事物由有形的风、火、土、水，以及无形的精神力这五种元素构成。 …… 不同的事物之间，能够相互转化，只要更改其中的元素占比就可以。 这种将不同事物相互转化的方法，我们便称之为“魔法”。 在各式各样的魔法中，将其他事物转变为黄金的魔法，就是“炼金术”。 至于我的初步目标，则是在这座岛屿上，炼成一千万吨黄金。 我的黄金将堆积成连绵不绝的山脉，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类，一切有形的和无形的存在，都将拜服在我的脚下。 ………… …… 以上，就是“炼金术笔记”的前言。 看样子，这些文字出于黄金之岛的主人，米斯特里·艾兰德之手。 栗眠继续往后翻看，在各种实验记录的缝隙中，有时会夹杂着一些米斯特里写下的脚注。 通过这些脚注，栗眠渐渐拼凑出了真相。 在这个游戏世界的北大陆上，很久以前就流传着“魔法”以及“炼金术”的传说。 只是随着人类的发展以及认知增长，那些“魔法”、“炼金术”的东西逐渐成为了天方夜谭。 此时的人类，部分肯定了远古炼金术士们的努力，认为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化学等学科的进步。 但要是说“点石成金”这类事情真正存在？别说笑了，不可能的。 米斯特里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 接受过系统教育，毕业于知名医学院的他，完全认同现在的北大陆人对“魔法”和“炼金术”的看法。 但这样的想法，却在米斯特里登上南大陆的土地、认识格拉斯人后完全改变了。 一开始，与当时的格拉斯王结识并成为朋友后，他从对方那里听到了有关“大地之力”的传言。 据说：掌控着“大地之力”的格拉斯王能够让枯萎的植物回春，能够让干涸的河床重新满溢河水…… 在米斯特里看来，这只是格拉斯王神化自己、加强统治的手段而已。 在南大陆语中，臣民们把格拉斯王尊称为“塔可”。 如果要语义确切、不带半分差错地翻译“塔可”这个词，应当是“具有神力、无所不能，掌控天地之间一切的存在”，而并非是狭隘的“一个国家的至高领袖”。 米斯特里理解这种行为。 想要更好地统治那些愚蠢的民众，适当地进行欺骗是有必要的。否则，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愚民有可能拿把粪叉就敢冲进王宫。 为了维护国家安定，格拉斯王这才会宣称自己“掌握神力”，以此达到神权与王权的高度统一，成为南大陆这片土地的绝对领主。 不过，这种宣言也只有愚蠢且未开化的南大陆人会相信了……来自北大陆的米斯特里颇具优越感地如此想着。 如果说一开始接近格拉斯王，是因为对方外形怪异，而身为医生的米斯特里想要弄清楚这是什么病的话。 那么，真正引起他的兴趣，让他想要更进一步仔细探究的，就是格拉斯王称“自己掌控着大地之力”的那句宣言。 米斯特里还在北大陆的时候，曾于夕金的街头看到过有人自称学习了失落的远古魔法，能够从口中吐出火焰，又或者使自己漂浮于空中。 那人自称是掌握了火魔法以及风魔法的炼金术士。 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些小把戏而已，围观片刻后，米斯特里戳破了那人的谎言。 而现在，米斯特里看到：在蒙昧的南大陆，竟有人靠着把戏成为了这片大地的女王，并被尊称为“塔可”。 总有一天，要揭开她的真面目。 抱着这样的信念，米斯特里开始以格拉斯王朋友的身份经常出入王宫。 但在那之后—— 米斯特里在《炼金术笔记》中写下这样的话： 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困在自己的认知中、觉得那就是正确的我，并不比一只呆头鹅聪明多少。 第213章 大地的魔法 传说中的魔法认为，只要掌握正确的方法，任何一种事物都能够转变为其他事物。 那么，有哪种转变，会比把泥土、石头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转变为黄金来得更激动人心呢？ 秉承着美好的祈愿，研习魔法一道的人常常以“炼金术士”自居。 然而，现在的科学认为，不同的事物之间的确能够转换，只不过转换是有极限的，“点石成金”这种魔法显然不可能存在。并且，组成世界的元素也并非“风、土、火、水以及精神力”五种。 米斯特里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世界观的崩塌，发生在他登上南大陆后的某个普普通通的一天。 那天，他正在格拉斯王宫里，和格拉斯王谈论着两个大陆之间的差异以及不同风俗的话题。就在此时，一个大臣进来了。 大臣向格拉斯王恭敬地行礼。 “尊敬的塔可，王都西南方向的某个城镇土地干旱，庄稼全都枯死了，村民们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请您前去。” 格拉斯王听完，严肃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她才睁开眼睛，对大臣说： “准备好车马，我们后天出发。” 得到保证的大臣高兴地离开了。 见到这一幕的米斯特里不由觉得奇怪。 “只是一个城镇发生干旱而已，用得着劳烦身为君主的您亲自前去慰问吗？” “并非只是单纯慰问。” 格拉斯王神秘一笑，米斯特里回想起了之前听到过的有关“大地之力”的事情。 米斯特里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请求下，格拉斯王同意了后天带着他一起去。 正是这一趟出行，令米斯特里的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他亲眼见证了—— 在格拉斯王冗长晦涩的吟唱声中，侍从们将一些植物粉末倒在土地上。 之后，仿若时光倒流一般，那些土地竟然真的恢复了湿润，那些枯死的禾苗，竟也真的恢复了生机！ 在一片绿意盎然中，格拉斯王露出微笑：“这就是大地之力。” 难以置信的米斯特里弯下腰抓了一把土，它们已不再干燥如粉末，反而散发着雨后特有的泥土气息。 再掐一根禾苗，吸足水分的幼苗被脆生生地折断，断截面还流下了绿色的汁液。 有那么一瞬间，米斯特里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这种转变，怎么可能？ 在米斯特里的认知中，北大陆那些赫赫有名的植物学家、地质学家、化学家……无论是什么专业人员，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米斯特里跟着格拉斯王回到王宫，在他的纠缠下，格拉斯王终于透露了一些“大地之力”的具体信息—— 关于组成世界的四种元素，关于存在着让不同事物相互转化的方法。 但这些内容，米斯特里在北大陆时早已听过。不过，那些是只停留于传说之中的、异想天开的古老炼金术士们的魔法。 魔法，是真实存在的吗？ 听格拉斯王的讲述，她似乎正是一个熟练掌握了土、水魔法的人。只不过在南大陆人眼中，这些是身负“大地之力”的体现而已。 魔法，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好好奇、好想知道真相、好想了解关于“魔法”这种事物的全貌。 米斯特里日思夜想，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 当然，在这件事上，他并没有只停留于“想”的程度，也为解开谜题做了许多努力。 米斯特里更加卖力地讨好格拉斯王，运用自己多年所学的医学知识，为格拉斯人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并且毫不吝啬地把这些知识传授给每一个愿意学习的格拉斯人。 虽然格拉斯王的大地之力同样有治病的功效，但需要为整个国家事务操劳的她，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去关注每一个国民。 幸好，米斯特里从北大陆带来的医学知识更加先进。这些知识不像大地之力那样只能为王者独有，而是可以被复制、传播的。 格拉斯王非常感动，把远道而来的米斯特里视为挚友。 很快，他成为了格拉斯国的宫廷御医，因为向大众传授的那些知识，他在民众中的名望甚至超越了国家宰相。 就连格拉斯王有时也询问米斯特里，是否思念北大陆的家乡与亲人。 如果他愿意的话，格拉斯王愿意亲自用大地之力建造一艘船，将他的亲人接来南大陆居住。 如果不出意外，米斯特里·艾兰德的名字将被印在格拉斯人的教科书上，哪怕到几千年后，格拉斯人也会感念他为这片大陆所做的一切。 但米斯特里不在乎那些。 他心中唯一所求，就是弄清楚“大地之力”，或者说“魔法”的真面目。 “尊敬的塔可，这是我仅有的愿望。如果这个愿望能够被满足，哪怕让我马上死了也心甘情愿。” 格拉斯王拒绝了米斯特里，带着歉意的笑容。 “很抱歉，我的朋友。只有这个请求，我不能答应你。另外，无论为了什么，你的生命都不应该在此仓促结束，你还有光明的未来。” “这样啊……” 从那时起，米斯特里就明白，想从格拉斯王本人这里得到答案已经没有希望了。 他翻阅了在南大陆能够找到的每一本书，每一本书中都没有答案。 他询问了在南大陆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认为塔可的大地之力是上天赋予，其余凡人不可能染指。 然而…… 米斯特里知道，那是不对的。 在距离这里遥远的另一个大陆的古老传说中，大地之力有另一个名字，那就是“魔法”。 既然炼金术士有很多，那就说明魔法不是上天单独赋予某一个人的，它是一种技艺、一种知识。它可以像他带来的医学知识那样被传播、学习、使用。 也许，该换种思路了。 既然在南大陆找不到答案，那么说不定北大陆有一些隐秘的典籍，还记录着魔法的相关事宜。 米斯特里这样想着，认为是时候回一趟北大陆了。 恰在此时—— 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天意所致。 南北大陆的战争爆发了。 之前和米斯特里一起留在南大陆的那几个同伴，有的加入了北大陆军队，有的却站在了南大陆这边。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午夜梦回时，米斯特里的心中无数次响起这样的声音。 第214章 黄金的魔法 战争爆发后，米斯特里在格拉斯国的位置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一部分格拉斯人能够客观对待他，觉得虽然米斯特里的国家发动侵略，但米斯特里本人是无辜的，更别提他也对南大陆做了许多贡献。 然而另一部分，并且是相当多的一部分，认为米斯特里以及他的同胞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如果不是他们当初发现这里，今天的侵略就不会到来。 万幸，格拉斯王属于前者。 “米斯特里，我的朋友，虽然你执着于探寻我的秘密，但我清楚，你是一个品德高洁的人。” “谢谢您的理解。” 米斯特里眼中有一瞬的迷茫闪过，旋即变得坚毅果决。 ………… 几个月后，米斯特里忽然带着一支夕金军队闯入宫殿，将格拉斯王刺死在了王座上。 原来，米斯特里在这期间加入了夕金军队，靠着自己对南大陆的了解，屡次帮助战役获得胜利。 直到如今，来自北大陆的夕金军队已经长驱直入，攻进了王宫。 格拉斯王看着往日的好友、如今的敌人，明白一切都已无力回天。 临死前，她平静地看着米斯特里：“我早已预见到这一切，所以我不会责怪你，我的朋友。” 米斯特里手中的剑开始颤抖。 不知是心虚、害怕，还是懊恼、愤怒。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马上都要死了，却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呢？ 就好像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愣怔之间，米斯特里忽然感到左眼一阵剧痛。 “啊——” 他疼得大叫，用右眼勉强看清了，弄伤他的竟然是格拉斯王仅有十一岁的女儿，西格丽特。 这孩子和她母亲一样有着奇怪的外表，只是没有大地之力，人也阴沉沉的。 格拉斯王曾对米斯特里说过，大地之力是王者独有的力量，会在她死后传递到西格丽特身上。 既然如此…… “您受伤了！大人，让我来把这个小兔崽子也杀死吧。” 赶过来的下属向米斯特里如此建议道。 米斯特里拒绝了。 “呵呵，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不用杀她。” 米斯特里盯着西格丽特。 ——现在，你母亲的力量传递到你身上了吗？ 他带走了年幼的西格丽特。 战争结束后，米斯特里得到了夕金国王亲封的爵位，他把西格丽特带在身边，让她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仆人。 一开始，西格丽特试图用各种方法杀死他。 可惜的是，那些手法都相当稚嫩，力量也十分弱小。更别提神秘莫测的大地之力，米斯特里从来没有在西格丽特的身上见到过。 难道那个已经死了的格拉斯王在欺骗自己？米斯特里有一瞬间后悔杀了格拉斯王。 也许是死得突然，格拉斯王没来得及把力量传递给女儿…… 各种各样的思绪交织在米斯特里的脑中。 他对大地之力的存在早已不再怀疑。 在北大陆与南大陆的战争中，北大陆的军队时常会遇到各种奇怪的突发事件。 例如行军时，脚下坚实的地面忽然化作沼泽；扎营时，有游鱼自在游动的河水忽然产生毒素；作战时，士兵忽然因为空气稀薄而产生窒息反应…… 很多北大陆人因此认为，有着红眼的南大陆人果然是恶魔的后代，但米斯特里明白，这一定是格拉斯王在使用她的魔法。 只不过整个南大陆实在是太广阔、南北军队也有着天壤之别，单凭格拉斯王个人的力量，实在很难扭转局势。 最终，当战争迎来尾声，是武器先进、装备精良的北大陆军获得了胜利。 杀死格拉斯王之时，米斯特里闯入了宫殿里所有可能藏书的地方，几乎撬开每一块地板、掀开每一幅挂画来试图寻找密室。 很可惜，格拉斯王相当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 那么仅剩的希望，只有在她身上了。 米斯特里将希望放在西格丽特身上，试图逼问出大地之力的奥秘。 这个可怜的孩子却总是一副被吓懵的样子，摇着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米斯特里露出狞笑，“这样的话，你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听到这句话后，出乎意料地，这孩子的脸上带着同她母亲一般无二的表情——那种尽在掌握、看透一切的可恶表情。 西格丽特微笑：“真的吗？你真的敢杀我吗？” 也唯有在这个时候，米斯特里才恍然觉悟，这并不是普通的孩子。 西格丽特，她是那个年仅十一岁时，目睹母亲死亡后就立即毫不犹豫地冲出来报复仇人的孩子。 但是没关系，米斯特里很快找到了新方法。 他开始用西格丽特的同胞，也就是格拉斯人来威胁她。 西格丽特一开始还表现得不甚在意，但随着年岁增长，渐渐懂得更多后，她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这些同胞的生命有多么可贵。 于是，米斯特里觊觎已久的秘密总算被撬开一道缝隙。 西格丽特开始改口：“真正的大地之力，要等到我十八岁成年后才能完整使用。我也只会等到那个时候再告诉你。” 米斯特里见她终于松口，也同意了。 “好，那我就再等几年。” 几年后，西格丽特亲自为米斯特里施展了大地之力。 她像她的母亲恢复土地时做的那样，在米斯特里的身上撒了一些粉末，口中念念有词。 吟唱停止后，米斯特里身上出现了奇迹。 ——他的左眼，数年前被西格丽特刺瞎的那只眼睛，竟然恢复了视力！ 要知道，没有人比米西特里清楚，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以北大陆的医学，没有任何手段能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他的那颗左眼，早就摘除了。 如今，一颗崭新的、与原装一般无二的左眼就那样静静躺在他的眼眶中。 而西格丽特所做的，却仅仅只是在他身上洒下了一些粉末！ 没有比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迹更令人震惊的了。 如果说米斯特里原本对大地之力（南大陆的称呼）、魔法（北大陆的称呼）之类的存在有99.99%的相信程度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数值已然达到200%！ 然而，米斯特里又从西格丽特口中听到了一个噩耗。 “不过，我不能把它的真正的核心告诉你。” 与此同时，西格丽特向米斯特里提出了一个交易。 “过不了几年，国王就会废除奴隶制。在这期间，我要你尽量多地买下格拉斯奴隶，到时候，你得给我们一笔钱并放我们自由。相应地……” 西格丽特看着米斯特里的眼睛，她从那双蓝眼睛中看到无限渴求。 “我会向你展示一次‘炼金术’的过程。怎么样？整座岛的黄金，应该能够满足你吧。至于你在这个过程中能学到多少，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米斯特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施展炼金术的场地，选中了那座格拉斯人的圣地“大地之泪”。 他原本以为岛上会藏着格拉斯王的魔法秘密，可惜的是，除了在那儿找到一些黄金（大约只有一百斤）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现在，为给炼金术做准备，在西格丽特的要求下，米斯特里在岛上建造了一座华美且复杂如迷宫一般的城堡。 再然后…… 黄金之岛的主人，米斯特里向所有认识的贵族递送了请柬，邀请他们来参观一场关于黄金的盛宴。 第215章 秘密的守护者 栗眠快速翻阅了一遍《炼金术笔记》，对米斯特里·艾兰德如何会相信魔法存在有了大致的了解。 只不过，由于其本人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栗眠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根据散言碎语做出片面的猜测。 在这本笔记中，大部分记载的还是米斯特里对魔法一道的探索历程。 包括如何测定某种物体四元素含量的方法，数百项植物、动物、矿物中每项元素所占的比例，以及最重要的，如何将一种东西转化为另一种东西的方法，即——魔法。 由于西格丽特不肯告诉米斯特里其中奥妙，只让他自己理解。故此，栗眠在笔记中还看到了记载的许多猜想，和紧随其后的失败案例。 栗眠想仔细研读笔记和密室中的其他资料，但这里却不是个好地方。 于是，她用手中的“解析之眼”快速扫描了密室里最被经常翻阅的上百本书籍。 这些书籍，无一例外都是南大陆语，是米斯特里在战争中偷偷私自保存下来的。 说是“私自”，是因为栗眠在白天和一些经历过战争的客人们聊过，从而得知了这样一条信息： 在战争胜利后，夕金国王要求士兵们搜查了所有南大陆的民户、图书馆、宫殿和学校等地方，找出一切南大陆语书籍并将之焚毁。 同时，国王还要求战败国所有民众学习北大陆通用语，不准再用母语进行日常交流。 如果有人举报说哪里还藏着原格拉斯国的书，或是仍有人经常使用南大陆语。经核实无误后，被举报者就会受到严厉的处罚，最高可以以“叛国罪”论处。 官方的说法是，这是为了尽快让同化格拉斯人，防止他们死灰复燃试图复国的手段。 然而，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对魔法无比痴迷的米斯特里还是尽己所能地保存下了一些典籍，藏在密室之中。 看这数目，假如米斯特里藏匿南大陆语书籍的事情败露，罪名一定不会小。 栗眠不知道300年后这些书会不会仍然存在，所以决定尽可能地多扫描一些。 “哗啦啦——” 幽暗紧闭的密室中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 哒、哒、哒。 栗眠翻书的动作陡然顿住。 是听错了吗？似乎有另一种细小的声音夹杂在翻书声里。 但当栗眠停止动作，准备用耳朵仔细分辨声响的来源时，那声音也停止了。 声音来自密室的外面，也就是书房。 ——仔细回想后，栗眠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她不发出任何动静地将所有东西放回原位，接着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密室的门。 密室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入口只有这道门。 难道是有人发现了她的潜入？ 栗眠很确定，刚才来的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而这个时代也显然没有什么监控摄像头。 心里思索着各种可能性，在听到外面没再发出动静后，栗眠拉开了密室门。 “！” 出现在栗眠面前的，是前所未见的诡异景象。 那是一个怪物。 体长两米的硕大蜘蛛趴在密室门框上，将栗眠的出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虽然出不去，但对方过于庞大的体型也挤不进狭小的密室入口。八条黑色的毛茸茸长腿撑在两边，就好像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守护这个密室一样。 栗眠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透过蜘蛛腿的间隙，可以隐约看到它的身后有破碎的衣袖在飘动。 这并不是因为蜘蛛的后面站着人，更像是这只蜘蛛原本就穿着人类的衣服，只是变身后体型过于巨大，才把服装给撑破了。 栗眠盯着破碎的衣袖，在并不十分明亮的月光下，她看到了闪着金色光芒的袖扣。 那是…… 想起来了，这是米斯特里在今天晚餐时穿着的衣服。 栗眠和（兴许是米斯特里变成的）大蜘蛛僵持了一会儿，两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不对。 对方早已经行动起来了。 一条近乎透明的蜘蛛丝从蜘蛛的尾部吐出来，无声无息，不知在何时已经伸入密室，来到了她的脚下。 危险。 如果它缠上来会怎么样？栗眠仿佛看到了自己被蜘蛛丝紧紧束缚，包裹成蛹状无法逃脱的未来。 压下心中的焦躁，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首先，栗眠有着绝对不会被蜘蛛伤害的底牌——那就是从这场自己制造的“梦境”中醒来。 但这么做有两个弊端。 其一，从自己主导的梦境世界醒来，会不可避免地跌落到金发女仆正在崩溃的梦境世界，栗眠很可能来不及再次为自己创造容身之处就随之一同崩溃。 其二，如果就此中断，栗眠就无法得知在这场300年前的黄金宴席中，后续到底发生了什么。游戏任务所要求的“解开威尔森·格林的死亡之谜”也会变得更难达成。 栗眠轻轻转身，面对的场景从漆黑硕大的蜘蛛变成了摆放着各种器皿的长桌。 蜘蛛丝已经悄悄缠绕上了她的脚踝。 栗眠动了动脚。这丝线韧性十足，不是能轻易扯断的。 米斯特里，蜘蛛…… 对了，刚刚看到的《炼金术笔记》上，这两个词就有同时出现过。 那是米斯特里亲自记录下来的，西格丽特为他施展的“眼睛复明术”的过程。 虽然米斯特里的左眼眼球早已摘除，想要复原简直不可能，但魔法却能轻易解决这一点。 据大地之力的传人，西格丽特称，拉普蜘蛛的四元素含量与人类眼球的四元素含量相差不多，是很好的被转化对象。 “唯一的问题是，主人，您有将直径25毫米的活蜘蛛放入眼眶中的勇气吗？”西格丽特语带挑衅地问。 米斯特里不假思索：“当然。” 魔法施展得很成功，他重新得到了健康完好的左眼。西格丽特还在材料中加入一些蓝色的矢车菊，调配出了和右眼相差无几的瞳色。 只不过，米斯特里左眼失明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所以哪怕现在视野已恢复明亮，他也只能继续戴着眼罩。 …… 不，现在不是继续回忆的时候了。 必须尽快解决眼下的危机才行。 栗眠眼疾手快地拿起密室中长桌上的一个玻璃瓶。 而它标签上写的是—— 浓硫酸。 第216章 一份新委托 “咚、咚、咚。” “切丝奈特侦探，请问您起床了吗？” 栗眠一边应声，一边从床上艰难起身。 昨晚，她和那只大蜘蛛对峙了一会儿，最后靠着密室中存放的一些腐蚀性溶液成功脱身。因为这一系列事，所以睡得有些晚了。 《炼金术笔记》中记载，在魔法实施时，除了主材料（被转化物）之外，还需要辅助材料。 例如硫酸，就是帮助消去主材料中的水元素、增加火元素的辅助材料。 想起那只蜘蛛被浓硫酸腐蚀得满屋乱躲的样子，栗眠衷心希望今天能继续看到一个完整且活蹦乱跳的米斯特里。 —— 栗眠打开门，发现是西格丽特。 这位女仆正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些食物。 见客人终于开门，西格丽特露出一个温和又可怖的微笑： “早安，切丝奈特侦探。由于昨天早晨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决定今天的早餐就在客人各自的房间中进行。如果有哪些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绿发女仆没有任何异常，看来夜晚在书房引起的那场小骚动似乎没造成什么太大影响。 栗眠客气道：“没有没有，你们招待得很好。我在这里很自在，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哈哈，十分感谢您的赞扬。” 西格丽特笑着将餐点放在了茶桌上，掀开餐盘盖，为栗眠一一介绍起它们的名称、食材的来历以及做法。 “……以及这最后一道甜品，别看它的颜色像血一样鲜红，其实食材正是庭院中的红蔷薇。这种花朵不仅观赏价值高，食用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栗眠观察了一眼这道甜品，它造型别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西格丽特已经介绍完餐点，就在栗眠以为对方要离开时，她却突然说： “还有一件—— 主人说，请切丝奈特侦探用完早餐后，去五楼的书房一趟。由于您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昨天那桩案件，得以让主人带领客人们参观金矿的计划在今天继续进行。主人很感谢您，准备支付一笔与您功劳相称的可观报酬。” 说完这段话后，西格丽特依旧没有离开。 她恭谨地站在桌旁： “考虑到您也许不熟悉书房的位置，所以主人要求下仆在您用完早餐后带您过去。” “那就麻烦你了。” 栗眠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心中却升起怀疑。 夜晚见到的那只大蜘蛛，行动迟缓、目光呆滞，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具有人类的智商。 但它身上挂着米斯特里的衣服碎片，很难不让人相信二者就是同一个。 为了满足好奇心，栗眠决定继续留下来当一个普通客人，静观其变。 而现在，米斯特里却派来了西格丽特这样盯着…… 难道是对方已经布置好了蛛网，就等着她踏入陷阱？ 栗眠想起了佩内特的委托。 也许…… 米斯特里一大早就如此着急地见自己，说不定正是和他想见“鸢尾花侦探”的事情有关。 —— “早上好，切丝奈特侦探。” 米斯特里·艾兰德坐在书桌后面，朝走进来的栗眠打了个招呼，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他换了一身与昨晚不同的装扮，更加低调，但依旧从细节处彰显着奢华。 “早上好，艾兰德先生。” 栗眠冲米斯特里点点头，坐在了西格丽特帮忙抽出的椅子上，正好与米斯特里面对面。 随后，西格丽特欠身、退出了书房，将这处空间留给主人和客人。 米斯特里露出一个笑容。 像他这样一只眼带着眼罩的老人，很容易让看到的人联想到“阴狠”“残酷”等词语。 但米斯特里的笑容非常和蔼，就像是亲切的长辈面对晚辈。 “原谅我一大早就这么着急地要西格丽特请你过来。这主要是因为，我的感激之情实在是难以言表。所以，我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谢礼，想要迫不及待地赠给你。” “哦？那是什么。”栗眠好奇道。 米斯特里的笑容变得神秘。 但他既没有从书桌的抽屉里掏出什么稀世珍宝，也没有拍一拍手，叫出早在外等候的捧着真金白银的仆人队列。 米斯特里只是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比了个“1”的手势。 “一个新委托，侦探小姐。” “我从未听到过这样的报酬，请恕我无法从中感受到诚意。”栗眠佯装不悦。 “请你不要着急，听我把委托讲完，再做出判断。” 米斯特里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看起来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对栗眠说：“我想请你作为炼金术士，为艾兰德家效劳。” 请一个侦探，去当早已成为传说的炼金术士？ 栗眠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老人。 “这怕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并不会炼金。另外，北大陆早已有人证明了魔法是不存在的，炼金术也是不存在的。” 米斯特里耐心道： “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所了解的世界就是全部。总有新的谜团等待我们解开，而一旦解开，我们就会发现，过去的自己错得多么可笑。也许，被过去我们自以为是否定的那个‘更古老的过去’，才是正确的。” “看来你是相信魔法存在的，可即便如此，也无法让一个侦探变成炼金术士。” 栗眠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 米斯特里陷入了回忆。 “侦探小姐有所不知……” 他开始讲述当年那场南北大陆之间的战争。 那时候，来自北大陆的军队在战斗时遇到了一系列难以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装备精良、锻造技术也明显更胜南大陆一筹的北大陆军，会在战争初期陷入劣势，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 艰难胜利后，夕金国王为了防止这些魔法在民间泛滥，于是下令销毁所有南大陆的书籍，也不许格拉斯的奴隶再讲南大陆的语言。 栗眠频频点头。 总之，就是一些和她看《炼金术笔记》时，所猜测的大致相当的东西，只不过更加细节和具体。 米斯特里也提到了已逝的格拉斯王为了保障地位，只允许王室学习魔法的事情。 而格拉斯王早已死在北大陆军的剑下。 于是剩下活着的，又了解南大陆魔法的人，只剩下昔日的格拉斯公主—— 西格丽特。 “我与西格丽特做了交易，以释放她和她的族人、并给他们足以立足的资金为代价，西格丽特会向我展示一次‘炼金术’。” 说着说着，米斯特里开始叹气。 “实不相瞒，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黄金。我所追寻的，只有‘魔法’本身。 魔法是如何被施展出来的？其中蕴藏着哪些原理？那些奇妙的咒语又是什么？ ……我无数次询问过她们，但她们都避而不答。” 他想知道的，从来都是魔法的“本质”。 米斯特里双手手指交叉，摆在书桌上，语气郑重。 “所以，我想请一名侦探帮助我查清真相。那就是您—— 索菲亚·切丝奈特侦探。” 第217章 黄金的开幕 城堡的书房中，讲述完事情经过的米斯特里，重新向侦探提出他的请求。 “切丝奈特侦探，请问你是否愿意接下这份新的委托呢？至于报酬，我想，应该没有什么比‘魔法’本身更珍贵了的吧。” 看着眼前的侦探似乎仍在犹豫不决，米斯特里补充道： “……当然，无论是否成功，我都会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酬劳当作辛苦费——艾兰德家的全部财产，怎么样？” 听到如此大手笔的“辛苦费”，栗眠不由得惊讶地看了过去。 米斯特里却神色平静，仿佛送出全部家产只是随手丢了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一样。 其实，对于他来说，金钱这种“俗物”的价值是远远没有“魔法的本质”来得更珍贵的。 米斯特里似乎怕栗眠不信。 “如果切丝奈特侦探仍心存疑虑，劳埃尔律师现在也在这座岛上。我可以现在就把他叫过来，请律师作见证，我们立刻签订财产赠与协议。” 米斯特里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显然知道大笔财富对于普通人来讲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已经垂垂老矣，与其死后财产落入某个亲戚手里，还不如全部送给帮助他追寻魔法真相的侦探。 只要答应委托，无论成功与否，都能得到艾兰德家不菲的财产作为报酬——如此有分量的筹码堆在眼前，不可能会有人不动心。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面前的侦探点了点头。 栗眠看着米斯特里的眼睛，道： “好，我答应这个委托。” 米斯特里喜形于色：“我现在就让仆人把劳埃尔律师找来……” “不必了。”栗眠打断了他，“作为一名侦探，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如果委托没有达成，我不会伸手接过不应得的报酬。” ——此乃谎言。 栗眠不接受米斯特里立刻赠与财产，当然不是为了什么“侦探职业操守”。 那是因为，在这次的游戏世界里，她的真实角色并非“索菲亚·切丝奈特”，来自于300年后的“索菲亚·艾兰德”啊。 栗眠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对于现在的黄金之岛来说，她无疑是“穿越时空”的未来人。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是梦中构建的岛屿，因此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真正地改变未来。 因此，栗眠一开始对自己的定位就是“旁观者”。 她的目的，是通过观看这段历史，来获知金发女仆身上到底有怎样的过往，并以此找出安全地逃出金发女仆梦境的办法——当然，还有弄清游戏任务那段该死的乱码究竟是什么。 只不过，300年前并没有金发女仆。 但没关系，栗眠好歹从绿发女仆这里感知到了极其相似的气息。于是，她的关注点就落在了绿发女仆上面。 意料之外的变故，出现在发现威尔森·格林的尸体之后。 城堡中发生了凶杀案，一行乱码的游戏任务终于在此时显示出了真面目。 【任务目标：解开威尔森·格林的死亡之谜。】 如果继续充当旁观者，也许会失去调查的行动权，再也无法解开谜题。 毕竟那时候，隐藏身份的佩内特公主（鸢尾花侦探）还在犹豫。 于是，不愿错失机会的栗眠走出来，认下了侦探身份，开始主动调查死者的死亡之谜。 然而，当找出真凶后，任务却仍没有显示完成。 虽然她很怀疑这是否是游戏系统出了故障，但若姑且排除这一点，按照威尔森·格林死亡背后有隐藏更深的黑幕的话…… 看着对面人的眼睛，栗眠严肃道： “米斯特里先生，我没有立刻同意签署财产赠与协议，是因为我相信在事成之后，你不会反过来欺骗我。我已经向你表明了自己的诚意，所以，可否请你也袒露自己的诚意呢？” 米斯特里眼神有一瞬的游移：“你说的是……” “威尔森·格林的死亡之谜，米斯特里先生。这一切的背后，是否是你在主导呢？”栗眠质问道。 “……” 米斯特里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我一开始就想过，也许能瞒得住其他人，但是却瞒不了一位侦探。尽管，我一开始设想的那位侦探并不是你——我曾经邀请过鸢尾花侦探，但是被拒绝了。” 米斯特里承认了，是自己指使仆人吉斯杀害了威尔森·格林。 “但我想，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指使。”他补充道。 米斯特里解释着说，自己只是邀请了正在四处寻找机会的威尔森·格林前来黄金的宴会。 然后，他又让仆人吉斯去给客人们寄送请柬，让吉斯知道了“仇人会来到岛上”这一点而已。 这就足够了，经过观察，他知道吉斯表面胆小，但注重亲情，心底埋藏着一股决绝的，能够豁出一切的力量。 这样的人，不会看着杀害自己亲人的仇家从眼前安然走过。 接着，米斯特里又准备好了一块足够诱人，却又恰好让人搬得动的黄金，以检验纯度的名义在客人面前展示了一下——特别是在威尔森面前。 之后，他又把黄金埋了回去，并给客人们留下了“不再理会这块黄金”的暗示。 不再理会—— 也就是说，就算丢了，黄金的主人米斯特里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威尔森充分领会了这一点，果然趁着夜深人静来到宴会厅偷取黄金。 米斯特里说： “最完美的设想，是威尔森把黄金偷回自己房间后，再被找上门寻仇的吉斯杀死。 当然也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威尔森还没来得及偷黄金，就被吉斯杀死——这就有点难办了，我还得让人悄悄把黄金搬到威尔森的客房中，给死者安一个偷盗的罪名。 ……谁曾想，正欲盗窃的人与正欲行凶的人，两者正好撞在了一起，而吉斯又临时改变主意，决定把那块黄金当作凶器。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米斯特里突然开始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最完美的开局啊！” “等一下。”栗眠尽量用冷静的语气安抚米斯特里。 ——老实说，她有点害怕对方大变蜘蛛的先决条件之一是“情绪激动”。 栗眠问道：“米斯特里先生，从这番话中我感受到了：你像是一定要让黄金参演这起杀人案件。” “没错。” 米斯特里爽快承认了这一点。 “这是西格丽特告诉我的‘炼金术’魔法的第一环，也是最重要的‘开场仪式’—— 围绕黄金，营造一起足以给旁观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事件。” 第218章 天灾:大地的怒火 还有什么比“被害人正在偷取黄金时被杀害，而凶器正是黄金”来得更让人印象深刻呢？ 在施展魔法时，有一个绝对重要、不可忽视的元素，那就是—— 精神力。 在一切有形生物中，唯有人类天生拥有成为魔法师的可能性。 那是因为，只有人类拥有足够的精神力去将一种事物“认定”为另一种事物，而这个环节在魔法中是不可或缺的。 只是，如果要施展的魔法的范围太过庞大的话，一两个人的精神力是远远不够的。 例如，要想将一座岛的土地全部变为黄金，那就至少得需要几百人共同的精神力才能办到。 “也就是说……” 听完米斯特里的解释后，栗眠明白了。 “目前这座岛上，并没有像你声称的那样遍地黄金。而你邀请许多宾客来到这里的目的，正是为了借助客人们的精神力来施展‘炼金术’的魔法？” 米斯特里道：“没错。目前这座岛上的黄金，只有前天晚上在宴会厅挖出来的那一部分。” 即便如此，那也是十分惊人的财富了。 “恕我直言，您不怕这场炼金术失败吗？”栗眠问道。 以西格丽特对米斯特里的仇恨，前者会心甘情愿地看到后者坐拥堆积如山的金子吗？ 因此在栗眠看来，这也许只是西格丽特的骗局。 米斯特里用力摇了摇头。 “不会那样的，西格丽特不会骗我的。她不可能不顾及那些格拉斯人。” “是吗？”栗眠反问，向米斯特里提出一个疑点。 “在我看来，现今奴隶制已经废除，西格丽特完全可以从您这里辞职。她既然拥有炼金术这样的神奇魔法，就不用像其他雇工那样担心没有钱财以供生活。所以，西格丽特一开始就没有必要提出这项交易。” 米斯特里的眼神变得狠厉： “哼，那又如何？格拉斯已经被灭了国，哪怕她的魔法技艺再精纯，也不可能救得了所有同胞。我向她发过誓，如果她敢骗我，我将不会放过余生见到的每一个格拉斯人。” 栗眠轻轻点头，原来米斯特里是使用了威胁的手段让西格丽特答应交易的。 这时，她瞥了一眼游戏光屏。 当米斯特里确认了栗眠的猜测，肯定自己是为了“炼金术仪式”而间接导致威尔森·格林死亡之后，游戏的任务目标那栏就显示了“已完成”。 可奇怪的是，栗眠依旧处于这个游戏世界之中。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虽然玩家在完成任务后，依然有24小时的时间可以逗留，但游戏光屏上也并未出现应有的倒计时。 忽然间，栗眠嗅到了，似乎有一股刺鼻的气味笼罩了书房。 “米斯特里先生，”她不太确定地询问同处一室的老人，“你有没有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米斯特里不安地扭了扭身体，肯定了她的疑问： “是的，我的鼻子比较灵敏，因此从刚才就闻到了，这似乎是硫磺的味道……奇怪，那群仆人在做什么。” 疑惑之际，两人察觉到了更多的异常。 城堡后方的山中渐渐传来轰鸣声，气温不同寻常地升高，几乎到达了燥热的程度。 栗眠已经开始感觉到地板在摇晃了。 “是地震吗？” “那可得赶紧跑到外面才行！” 米斯特里双手支撑着桌面想要尝试站起来，身体却又无力地坐了回去。 他的下肢似乎受了什么伤，导致无法站立了。 刚才被桌子以及米斯特里的身体挡着没有看到，因此栗眠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米斯特里坐的是轮椅。 ——看来那只大蜘蛛果然很有可能就是米斯特里变成的。只是变成蜘蛛的他既没有理智，也没有当时的记忆。 一个仆人跑进来，神情焦急：“主人，终于找到您了，似乎发生了地震，请快随下仆离开城堡吧！” “蠢货，还不快来推我。”米斯特里气愤地拍着轮椅的扶手，“西格丽特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主人，不知道为什么，西格丽特管家似乎去了后山……现在事态紧急，我们还是暂时先不要管她了吧……” 栗眠快步走出书房，还能隐约听到身后主仆二人的关于西格丽特的争执。 下楼梯时，她看到了，有更多察觉出不对劲急急忙忙从客房中出来的客人。 “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地震吗？” “不对，是火山爆发！” 在一众慌乱的客人之中，其中有一个是地质学家，原本是为了检查金矿的情况来到岛上，没成想却遇到火山。 而他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城堡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这座岛上有火山？！” 不少人开始绝望。 是地震的话，跑出城堡，来到空地上或许就不会有大碍，可如果是火山…… 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面临即将来到的火山爆发，所有人都被困在孤岛上，无处可逃。 尽管绝望，仍有一部分人还心怀侥幸。 “应该不是火山爆发吧？” “说不定只是地震呢？” 城堡前的庭院，美丽的蔷薇花丛开始因为火山释放的有毒气体枯死。 后院中，鸡鸭牛羊、鹅狗猪马等牲畜也察觉到了天灾的气息，纷纷变得躁动不安。 无论客人、仆人，都纷纷聚集在了城堡前的空地上。尽管心中清楚这也许无用，但跟同类在一起总是更能令人安心。 “看那儿！” 分不清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朝着那个人伸手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有一座山峰的峰顶，正源源不断地向空中喷出浓烟。 越来越多的异兆叠加在一起，向众人无言地诉说着，有一座火山正在蠢蠢欲动，天灾即将来临。 “我们……完蛋了。” 有人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死亡来临更加恐怖了。 大部分不死心的人跑到了海岸边的码头。 “船呢！为什么船还没有来？” “船还要明天才来……” 有脾气暴躁的客人揪住米斯特里的衣领，把他从轮椅上直接拎了起来。 “说，这是不是你搞的鬼！你一开始就想让我们所有人死在这里，对不对？！” “嗬……” 米斯特里的衣服被人拎在手中，几乎喘不上气，但他现在也不在乎这个了，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栗眠没有和这些人在一起。 她正在奔跑。 朝着岛屿的后方，那个快要爆发的火山的方向奋力奔跑着。 果然，就在快要到达山巅的时候。 她遇到了西格丽特。 第219章 西格丽特 大地在震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山林间的一切鸟类、虫类、野兽，早已察觉到不妙离开了这里。 火山就要爆发了。 这是大地的怒火。 仿佛对即将来临的天灾恍若未觉，西格丽特就那样孤身一人站在火山口。 女仆背对着栗眠，犹如海藻一般的墨绿长发垂在身后，被气流描摹成张牙舞爪的地狱之手，女仆装的白色裙边被路边荆棘划得千疮百孔、沾满了泥土。 大地轰鸣中，女仆清亮的声音流进栗眠的耳朵。 西格丽特正自顾自地唱着歌。 “…… 无处不在的、魔法的精灵 感谢你们仔细聆听 我最后的愿望 你们已经替我达成 地狱的业火，将会在此焚尽一切生命 那么，永别了 或许，当时间流转 组成我的元素再一次拼凑成我的时候 我们会 再次相遇。” 这首歌的语言，既不是南大陆语，也并非北大陆语。 栗眠只能从偶尔的几个模糊发音中勉强辨认出，这似乎是某种南大陆偏僻地区的古老方言。 也许，这就是米斯特里一直想要弄清楚，却又无法辨认出的“魔法吟唱”。 但不凑巧的是，此时吟唱已经进入了尾声。 栗眠冲上去抓住了西格丽特的手腕。 西格丽特转过身来，高大的身躯给人以怪物般的压迫力。 “呀，原来是切丝奈特侦探，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栗眠努力仰起头，紧盯着对方深红的血瞳。 “请你告诉我，关于‘魔法’的一切。” 西格丽特没有回答，她轻松地将栗眠的手从自己手腕上取了下来。 栗眠因此感受到了，这个女仆同样有着怪物般的力量。 “哼。”西格丽特轻笑，眼中是无尽的冷漠，“我为什么要按你说的做？我最讨厌有人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是请求，拜托你了，请告诉我吧。” 火山爆发在即，栗眠露出无比恳切的表情，试图让西格丽特想起这是来自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的恳求。 但很可惜，这依旧不能打动对方。 西格丽特发出一声冷哼：“呵，我认为这两者之间没有差别。” 无论是强硬的命令，还是委婉的哀求，都只不过是试图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想法之上的手段，仅此而已。 西格丽特无比讨厌这种感觉，可她的一生却又被困在由他人想法构成的牢笼之中。 以十一岁为分水岭，西格丽特的人生被划分成了两个阶段。 就像是被泛着寒光的餐刀干净利落一分为二的黄油，无论是哪一段，都逃不过任人宰割的结果，饱含命运的恶意嘲弄。 作为国土覆盖了整个大陆的格拉斯国的公主，西格丽特，是在万众瞩目中出生的。 作为塔可的唯一子嗣，她理所当然地被认为继承了母亲的力量。 当现任塔可回归大地后，西格丽特公主将成为新的塔可，庇佑这片土地。 ……特别是，自公主出生后不久，一群来自遥远北方大陆的暴徒开始向南大陆发起进攻。从那时起，这片大地便燃起了不熄的战火。 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格拉斯人，希望公主长大后能和她的母亲一起守护这片土地。 然而，公主不仅没有格拉斯王的力量，就连外表也没能百分百遗传。 年幼的西格丽特曾望向水中自己的倒影。 稚气未脱的脸上，被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的红色痕迹覆盖，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既不像母亲那样有半张脸是树干纹理，四肢也没有半分扭曲，几乎正常得像是一个普通人。 她曾偷听过不少窃窃私语，那些人说，要不是她还勉强有半张脸和母亲相似，恐怕没人肯相信她真的是格拉斯的公主，照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国家的未来恐怕是要完了。 她也曾在无意中撞见过，一些大臣与民众跪在母亲脚旁，祈求母亲再生下一个真正的继承人。 更有甚者，一些格拉斯人将公主出生与北大陆进攻的事情关联起来，将她称为“灾厄公主”。 想起那些令人不快的回忆，西格丽特发泄地往水中丢了一颗石子。 倒影开始扭曲，这为“她”的模样增添了几分与母亲的相似度。她因此经常在水边坐着，以此为乐，打发时间。 西格丽特当然问过母亲关于自己的事情。 母亲总说，等到西格丽特长大就好了。 作为整个大陆的塔可，为了守护战火中的国家，母亲总是有很多事务要忙，也经常有全国各处的人请母亲到当地去施展力量。 西格丽特很少有机会能与母亲相处，日常时间都和老师们度过。 然而这些凡人的老师，要如何知晓一位拥有神力的王该怎么当呢？ 因此，他们的上课内容大都是一些泛泛而谈。 为了授课内容不至出错，老师们常常会拿母亲当作例子，告诉西格丽特在各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 总而言之，她要宽容、仁慈，同时又要公正、严厉，具备一切一国之君应当具备的美好品质——最重要的是，拥有“大地之力”。 西格丽特有些忐忑不安。 归根结底，这是为“不清楚自身究竟能否成为他人理想中那个模样”而感到恐惧。 这种惶惶不安的恐惧一直蔓延到西格丽特十岁的时候。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母亲突然主动召见她，并将“大地之力”的一切和盘托出。 “西格丽特……你记住，‘大地之力’也即‘魔法’，它与‘秘密’紧密相连。当我把这些告诉你后，我的力量就会减半——因为在我这里，它已经不再是完整的秘密了。” 西格丽特开始后悔了。 她不该那么执着地追问母亲的。 可是“秘密”这种东西，一旦了解，除非自己失忆或者死亡，就无法将它从脑海中剔除出去。 “对不起，母亲。早知道这样，我就……”西格丽特愧疚道。 格拉斯王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你早晚要知道的。等我死后，你会得到完整的力量，到时候，你就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好塔可吧。” …… 知晓那个“秘密”之后，她终于开始理解一切，外表也变得和母亲相同了。 只是—— “母亲，为什么那些人对你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你还愿意守护这个国家呢？”知晓秘密的西格丽特向母亲问出了这番话。 母亲发出一声叹息，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西格丽特不再询问。 她答应了母亲， 自从那后，格拉斯王的力量果然减半，交战中的格拉斯军队颓势愈显。 再加上，一向是母亲好友、并且站在南大陆这边的米斯特里忽然叛变，更是令北大陆军队如虎添翼。 其实说到底，就算没有这些因素，格拉斯的覆灭也是必然，只是可能会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而已。 也许正是意识到了再无胜利可能，格拉斯王索性提前将秘密告诉了西格丽特。 不久后，母亲被杀，她被俘虏。格拉斯开始全面崩溃。 西格丽特的人生，也展开了第二阶段的身不由己。 第220章 无人生还 栗眠的视线中，西格丽特忽然开始放声大笑。 以将欲喷发的火山为背景，以蠢蠢欲动的大地为鼓点。 西格丽特笑得越来越肆意、越来越张扬。 “呵呵呵呵……哼，哈哈哈哈哈……不论你是北大陆人还是南大陆人，不管你是主人、仆人、还是客人，你们全都该死！全都给我去死！就跟着和我一起，受尽这来自地底火焰的无情焚烧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场景，栗眠已经明白，无法再从精神不稳定的西格丽特身上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了。 这时，栗眠再次伸出了手，坚定地抓住了西格丽特的手腕。 “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西格丽特这一次没再甩开。 她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指着脚下：“哼，我的愿望还不够明显吗？毁灭。并且它马上就要成真了。” 栗眠摇头。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假如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最想要达成的那个心愿是什么？” 栗眠想要了解西格丽特的真正愿望。 事到如今，她已经明白过来了，那种在西格丽特与金发女仆身上感受到的相似性到底是什么。 精神力。 ——这个世界的魔法理论中，无形的精神力和其他四种元素共同构成了万事万物。 而在一众生灵中，又以人类蕴含的精神力居长。 栗眠之所以会觉得金发女仆和西格丽特相似，是因为她从她们身上感应到了相似的精神力。 用更加通俗的话来讲，这两位女仆是类似于“前世今生”的关系。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栗眠能够在金发女仆的梦境深处，找寻到来自300年前的西格丽特的经历。 那么，既然二人拥有相似的精神力，了解西格丽特就更有助于了解金发女仆。 故此，栗眠向西格丽特问出了“你的愿望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人的欲望，也是人的弱点。 栗眠抓着西格丽特的手腕，补充道： “我这并不是在命令你，也不是请求。我无意将自己的意图强加于你。这个问题……只是一个提议。” 为了避免请求被拒绝，栗眠狡猾地引入了另一个概念。 “提议？”西格丽特疑惑道。 “没错。”栗眠扬起笑脸，“这是一个‘反正大家都快死了，那就索性说出自己的心愿吧，说不定来世能够达成’的提议。” 人，真的有来世吗？ ——因为一切事物都由元素组成，而人也不例外，所以当自身死后，崩解的元素的确有可能在不知多少个日夜后重新聚集，组成另一个“我”。 这个过程或许很漫长，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生。 但它的的确确存在实现的可能。 西格丽特有些动摇。 如果把这个称为“来世”，好像也并非全无道理。 目光像是要穿透时空一样，她开始了思索。 思考，往往使人冷静。 西格丽特眼中的怒火逐渐平息，她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 往事如同一幅幅画在眼前快速掠过。 “如果……”西格丽特省略了前提，迟疑着开口了，“我想要一个人单独生活，就在这座远离大陆的孤岛之上，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在心中细细描绘着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西格丽特平静了下来。 与此相对的，大地的怒火正沸腾燃烧。 地震越来越剧烈，几乎让人无法站稳。 火山的内部，极端炽热猛烈的能量正在孕育。 ——这时，城堡前方的海滩。 人们感受到末日即将来临，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愣怔出神。 在此之前，他们之中无一人能够想到，自己的结局竟然是如此……仓促、无力、来势汹汹、无法抵抗。 …… 沙滩上，米斯特里不知何时从轮椅上摔了下来。他双腿似乎受了伤，只能靠着手臂在沙滩上匍匐移动。 “喂！快来人，扶我一把！你们这些卑贱的奴仆，可恶……”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想着，至少不要以这样卑微的姿态离世，但没有客人理会他，仆人也不再听从他的呼喊。 米斯特里的好友兼昔日属下——托德从他身边急匆匆地跑过，却不慎被他绊倒，两人摔作一团。 …… 海边，威廉·沃伦不知何时从哪里找来了一块木板，正和妹妹蒂亚·沃伦一起拖着它奋力游向大海。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同意你跟着我一起来。” 威廉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愧疚，蒂亚替他拭去了眼泪。 “哥哥，是我自己非要跟来的。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说这些了，好吗？我爱你，包括爸爸、妈妈……因为你们给我的关爱，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我也一样，蒂亚，我也爱着你们。” …… 濒临死亡之际，布鲁斯手中却拿着一根树枝。他急得满头大汗，胡乱地在沙堆中划着一些谁也看不懂（包括他自己）的符号。 “一定还有什么没发现的办法……名侦探布鲁斯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的……” 一边的贝克听到了布鲁斯的自言自语，笑道：“我看啊，你这个三流侦探死在这里，倒是能避免未来发生很多冤假错案。” “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笑得出来？”布鲁斯忽略了贝克话语中攻击自己的意图，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都这种时候了……”贝克笑着，但声音有掩饰不住的发抖，“我当然也很害怕啊。” 布鲁斯注意到了贝克的手也正在微微颤抖。不知怎么地，他却忽然开心起来： “以一场火山爆发来作为布鲁斯侦探的伟大谢幕，听起来倒也不错。” …… 码头上，亨特子爵正抓着佩内特公主的手，往海边的方向奔跑。 “殿下，请不要松开下属的手。下属拼死也会背着您游回去的。” “来不及了，亨特。”佩内特公主停下脚步，看着火山的方向。 “既然如此。” 亨特也知道了他们已经再无逃出去的可能，于是转身护在佩内特的面前。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尖对准了火山。 “既然如此，那滚烫的岩浆若想蔓延至您的脚下，就得先越过下属的尸体。” “谢谢你，亨特，一直以来都是。” 佩内特向亨特最后一次道谢，接着，她走到亨特的旁边，一同面向火山的方向。 …… 已无人烟的城堡中，仆人吉斯仍被关在这里。 由于事发突然，似乎已经没人记得他的存在了。 吉斯稍微活动了一下被紧缚在背后的双手，也透过窗户看到了外界的异象。 “火山要爆发了吗？”他低声喃喃，似乎记得方才城堡中有人这样嚷着。 吉斯闭上了眼睛，如同隔壁房间威尔森·格林的尸体一样平静。 他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 城堡的后院。 “应该没人了吧？” 仆人佩恩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此时此刻，这里不可能再有别人，除了一群被拴在这里无法逃脱的可怜牲畜。 “噢，可怜的小姑娘小伙子们。” 佩恩走到马厩里，摸了摸预感到天灾来临而变得焦躁不安的马儿。 接着，他从一堆马粪中挖出了一块沉甸甸的金子。 “在这最后关头，我决定和你一同渡过。” ………… …… 巨大的死亡阴影笼罩住了黄金之岛。 当来自地底的岩浆、大地的怒火平息之际—— 无人生还。 第221章 天灾后日谈 “主人，醒醒……主人？” 一个激灵，栗眠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原来是金发女仆的手搭在她的肩头，正在轻轻摇晃着。 看到栗眠终于清醒，金发女仆露出担忧的表情。 “果然，下仆还是不能离开主人的身边。您看，下仆只是去小憩了一会儿，您就看着书睡着了。” 对了，在编织那场300年前的梦之前，她的确正在书房中看书来着。 栗眠瞟了一眼摊开的书本。 上面的文字依旧无法识别。 栗眠看向金发女仆，询问自己睡了多久。 金发女仆回忆了一下：“下仆想……应该不超过两个小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要继续休息吗？请恕下仆多嘴，最好的睡眠地点是床铺，以您现在坐着的姿势睡觉，对脖颈不太好。” 是熟悉的，来自金发女仆的关心。 回想起方才梦中西格丽特冷漠的样子，栗眠忽然有些感动。 虽然现在依旧是金发女仆主导的梦境世界，但栗眠去过自己构建的梦境后，似乎找回了一些自主意识。 ——像是“幻术”，只要意识到那是幻境，就不再会被迷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栗眠要求金发女仆为自己朗读面前的书。 “您要下仆……朗读？” 成功了，栗眠成功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被金发女仆牵着鼻子走了。 而金发女仆听到主人突如其来的要求，睁大了眼睛，湛蓝的眼眸逐渐被愧疚填满。 “其实……下仆其实并不识字。辜负了主人的期待，真是非常抱歉。” 好吧，现在栗眠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识别文字了。 因为现在是金发女仆的梦境，梦境主人不识字，所以栗眠也只能不识字。 而当栗眠在300年前的梦境中时，却又突然能认出各种文字。恐怕是因为： 那是西格丽特的回忆。 作为格拉斯公主，后来又成为米斯特里管家的西格丽特，无疑熟练掌握了南北大陆的语言读写。因此，梦境中的栗眠也就保持了相同的状态。 发现这一点的栗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增添了一层难度的游戏吗？让玩家变成绝望的文盲。 还好，她早有先见之明，用“解析之眼”扫描了一些密室中的书籍。 想到这里，栗眠让金发女仆去打开书房中的密室。 她想要对比一下300年后的密室有哪些变化。 金发女仆有些犹豫。 “身为仆人，怎么能窥探主人的秘密呢？但如果这是您的命令的话……” 金发女仆推脱了一番，还是听从要求，打开了密室。 此时的密室，与300年前的密室布局相当，但从书籍不同的老旧速度来看，显然有一些书籍丢失了，又多了一些其他的。 密室落满灰尘，没有主人的命令，金发女仆不会踏足这里。至于那些试剂和材料，有理由怀疑，应该也已经过期了。 在旧书堆里翻找了一番，栗眠再一次成功地找到了那本米斯特里写的《炼金术笔记》。 这本笔记已经变得相当破旧，似乎只要轻轻一捏，脆弱泛黄的纸张就会碎掉。 栗眠本想以这本笔记为词典，对照着“解析之眼”中的扫描记录，重新在金发女仆的梦境中学习文字。 然而失败了。 看来，身为梦境世界主人的金发女仆，对梦境世界居住民的栗眠，有着绝对的制约关系。 栗眠又叹了一口气，合上了《炼金术笔记》。 接着，栗眠向女仆问起了300年前，这座岛上发生的那起事件。 金发女仆看到了主人手里的书，顿时了然：“对了！这本书好像就是这座岛300年前的主人留下的……” “呃。”她好像发现了自己的失言，“这绝不是因为下仆偷偷溜进过这里，所以才会清楚这个。您知道的，下仆并不识字。” 栗眠笑着摇摇头，对她说无妨。 为了避免现在的主人继续探究这一点，金发女仆主动转移了话题。 “主人是想回顾一下300年前，这座岛上发生的那起惨烈事件吗？下仆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 随即，金发女仆以后世人的视角，讲述了起来—— 那时，这座岛上似乎发生过一场剧烈的火山喷发。 恰逢当时的岛主米斯特里·艾兰德正在举办宴会，于是他和116名客人、164名仆人尽数死于天灾。 由于客人大多数是贵族，甚至有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因此国王十分生气，让搜寻人员务必好好找出所有遇难者的尸体。 经过长达三个月的漫长搜寻，才终于几乎全部找齐。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有很多人为了躲避火山爆发，选择了跳入海中。 然而，海水也已经被加热得足够沸腾，那些跳海的人并没有成功生还，反而被海水烫死。 其余的尸体大都在海滩上。 而这些海滩上的遇难者中，一部分死于火山灰和毒气，另一部分死于从天而降的火山碎石。 奇怪的是，搜寻人员还在城堡中发现了两具尸体，以及在城堡的后院中，除了牲畜的尸体外，还有着一具人类的尸体。 另外，说是“几乎找到了全部尸体”，是因为那天本应在岛281人，最终却只找到了280具尸体。 还有一具尸体，究竟在哪里？ 有些人猜测说，也许还存在生还者。 有些人则认为，这是因为剩下的那个人跳到了海里，因为游得太远，尸体已经打捞不到了。 至于消失的尸体是否被海鱼吃了？这种可能倒不算太大，因为当时所有的海底生物都拼了命地远离那座岛。 回忆完自己小时听过的故事，金发女仆感慨道：“唉，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弄清楚了。在那样的天灾下，不可能有人生还的。” 栗眠点了点头。 确实，如果不是通过编织梦境的手段，恐怕她也无法得知当时的境况。 至于金发女仆口中的，那一具没被找到的尸体——栗眠猜测，恐怕是西格丽特。 火山爆发之时，西格丽特就站在火山口附近。 离得那么近，所以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主人？” 见栗眠出神，金发女仆轻轻叫了一声。 “下仆方才说完了后世人对当时提出的‘火山爆发’的猜想，现在要说另外一种了。毕竟，在这300年间，有无数专家学者在这座岛上经历过无数次搜寻，而结果无一例外。那就是——” “这座岛上，没有火山。” 第222章 科学的解释 没有火山？！ 震惊之余，栗眠看向金发女仆，无声地催促她快点说下去。 金发女仆以沉稳且带着悲痛的声线道： “是的，这座岛上，并不存在火山。不仅没有火山，搜寻人员也没有发现任何火山爆发过的痕迹——比如火山灰、熔岩等。岛上的环境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对于一场没有幸存者的灾难，试图弄清一切的后来人，只能从现场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 当年—— 在人们遇难的第二天早晨，客人们曾无比期盼的船终于返回了这个小岛。船长按照和米斯特里的约定，来将参加完黄金之宴的客人们送回大陆。 然而，当船接近小岛时，船员们却见到了诡异至极到每个人都此生难忘的景象。 ——一些黑影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波起伏。岛上，黄金的沙滩像金盘子一样盛着一些横七竖八的物体。 “那些是什么？”水手指向岛屿的方向，问身边同伴。 当人们看到超出认知的事物时，往往不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它的真面目。 直到船进一步靠近，船员们才终于看清： 无论是海面上漂浮的，还是沙滩上躺着的，都是人类的尸体。 待船长和一众船员确认这一点后，就立马吓得掉头返航了。 船长回到大陆上，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说服了一些警察跟着他们去岛上弄清情况——在这之间，船长和船员们无数次被人们当作得了失心疯。 但，先不管精神失常的船长，那些参加宴会的宾客们没一个回到大陆，这是铁打的事实。 米斯特里举办黄金宴会的消息在整个南大陆都传得沸沸扬扬。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翘首以待，盼望参加宴会回来的人能够分享他们的见闻。 然而，至今没有一人回来。 意识到严重性的警察将此事层层上报，最后，集结成了一支人员众多、素养极高的搜寻队。 这些过程又耗费了一天的时间，所以搜寻人员直到遇难者死后的第三天清晨，才终于登上了岛。 经过他们初步的搜查，确定了岛上已经无一活口。 从尸体的表现来看，岸上死者尸体都已经碳化。并且，许多尸体显示，这些人在生前或死后像是被重物击打过，头部与身体都出现了损伤。 当然，还有一些浮在海上尸体。经检验，这些死者毫无疑问是被烫死的。 一切的迹象都显示，这座岛上遭遇过巨大的灾难。 比如……一场规模巨大的火灾？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会有哪一种火灾，能够将海水都加热到烫死人的地步？ 那么，结合所有线索，也许“这里发生过火山爆发”是更加合理的解释。 但这就更不可能了。 因为岛上既没有火山，也没有火山爆发留下的痕迹。 并且，这场灾难似乎只针对生物，除了岛上的人类和牲畜、野兽悉数死亡以外，花草树木依旧生机勃勃。 没错。 只有“动物”遭遇了灾难，至于植物、建筑、家具等，却都毫发无伤，甚至连人类死者的尸体上，还依旧完好地穿着衣服。 ——顺带一提，那些死者的家属正是通过衣服来认领尸体的。 这就是整件事情最奇怪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许多疑点，在300年前的黄金之岛上，那些人到底遇到过怎样的灾难，成了永远的未解之谜。 金发女仆继续讲道： “当时的人们，针对这起奇怪的‘火山爆发’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却没一个能够完美解释所有疑点。 直到后来…… 终于出现了一个被公认能够完美解释这起事件的猜想——尽管它也遭到许多质疑，但已经没有比它更具说服力的了。” “不过，”她话音一转，“在叙述这个猜想之前，下仆不得不先解释两个词语，那就是——‘源于自我心理暗示的死亡’与‘集体歇斯底里’。” 说着，金发女仆开始低头致歉，道： “抱歉，这并非是因为下仆认为主人不懂这两个词的含义，只是出于叙事的完整性，下仆认为有必要再啰嗦一遍。 此外，这些都是下仆小时候听说的，难免有疏漏或记错的地方。所以主人若是察觉到不对的地方，还请随时指正。” 补充了一大堆说明后，金发女仆开始解释第一个词语。 曾经有人在死刑犯身上做过这样的实验： 将死刑犯固定，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划一刀，让流下来的血滴在桶里。 接着，蒙上死刑犯的眼睛，让他无法看到自己手腕的情况，只能感受着手腕的疼痛和听血滴落的声音。 随后，实验人员找来另一个桶放在旁边，让水滴落在桶中发出声响。 就这样，死刑犯一直听着水滴声，却误以为自己的手腕一直在流血。 一段时间后，他死了，死状与失血过多致死一模一样。然而实际上，他手腕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根本没流多少血。 这个实验表明了人会在一些情况下，死于自己精神上的恐怖幻想中。虽说听起来像是“被吓死”，但奇妙的是，尸体的状况却会呈现出死者生前幻想中的死法。 因此，这种情况被称为“源自于自我心理暗示的死亡”。 —— 解释完后，金发女仆又开始阐述起“集体歇斯底里”。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精神类的传染病”。 在高压的环境下，如果集体中的某个人开始出现尖叫、胡言乱语等行为，这种举动有可能传染给其他人，最终造成集体的疯狂。 例如，古代战争中，有时会在军营里爆发的“营啸”便是类似的情况——某个士兵突然发狂似的攻击战友，而这样异常的行为却在整个军营传播开来，导致全员的自相残杀。 —— 金发女仆总结道： “当下仆唠叨完这两种现象后，似乎也已经把那个猜想间接说出来了。 那就是： 某个人（可能是客人、仆人，或者主人的其中之一）忽然发狂般地认为岛上有即将喷发的火山……而这种狂热传染给了所有人。 于是岛上的所有人都认为火山快要爆发，自己在劫难逃。 最终，这两百余人集体死于‘火山爆发’的自我心理暗示之下，并且死状和真正死在火山爆发中的尸体一模一样。” 第223章 碎裂 金发女仆轻声道： “曾有人对这一猜想提出质疑——集体歇斯底里的发作，需要一群人处于压抑的状态下。例如‘营啸’的士兵们，就是因为一直处于死在战场上的恐惧而感到压抑。 回顾300年前的那些遇难者，先不论其中的一百多名仆人（他们有可能受到主人的压迫而压抑），剩下的、身为贵族的米斯特里及一众宾客，又怎么会感到压抑呢？ 提出猜想的那个人——下仆暂且将其称为‘智者’，针对这个疑点做出了更加惊人的猜测。” 当年，搜寻人员翻遍城堡后，惊奇地发现这里还有两具人类的尸体。 其中一具尸体躺在某个一楼房间的床上，另一具尸体却在前者隔壁的房间，以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奇怪姿势坐在椅子上，并且房门还从外面上了锁。 考虑到当时的背景，智者认为，在“火山爆发”的集体歇斯底里症之前，这座岛上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谋杀案的死者就是城堡中躺着的那具尸体，而当时的人们也很快找到了凶手，将其单独关押在房间内。 从尸体的着装来看，这是一起仆人杀死宾客的案件。 智者认为，正是这件事为那些贵族带来了集体的恐惧，他们害怕自己也会在某个时刻被岛上的仆人杀死。 再加上那个时候，格拉斯人的红眼睛被认为不祥……这些因素叠加起来，给宾客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 听到这里，栗眠不由叹息一声。 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时至如今，魔法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 甚至，就连在梦中亲历过那件事的栗眠都忍不住怀疑——之前自己看到的种种火山爆发的场景，也是因为心理暗示产生的幻觉吗？ 想到这里，栗眠告诉金发女仆，自己要去一趟城堡后面的山上。 听到这个要求，女仆十分惊讶：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主人，下仆并非想要质疑您的决定，只是现在外面的雨刚刚停歇，山路还十分湿滑，下仆害怕您会不慎摔倒。” 确实。 栗眠想起来了，在自己“入睡”之前，金发女仆的梦境世界正在下雨。 刚才听女仆讲故事时，已经听不见外面的雨声，故而栗眠把下雨这件事给忘了。 看来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想了想，栗眠对金发女仆说没关系。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滑倒。 “好吧。” 既然栗眠决心已定，金发女仆便不再劝导，只是—— “既然如此，下仆也会跟在主人旁边。” 经过简单的准备，主仆二人走出城堡，朝栗眠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为了避免主人滑倒，金发女仆几乎是搀扶着栗眠前进的。 重新走在这条不久前奔跑过的路上，因为步履缓慢，栗眠觉得这条路更长了。 在这个过程中，她们还遇到了一共5只外形丑陋且攻击欲望强烈的“精灵”，无需栗眠动手，就被女仆三两下解决了。 二人来到山巅。 “主人，请宽恕下仆的多嘴。请问您是否在寻找那传说中爆发过的火山呢？您已经看到了，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刚下过雨，空气很是凉爽。 只是这程度似乎有些太过了……金发女仆担忧地看着栗眠单薄的衣服，有些害怕主人会感染风寒。 栗眠一边说着很快就好，一边环视四周。 如女仆所言，这里的确只是普通的山峰—— 被雨水冲刷过的山林泛着泥土的气味。偶尔有树叶上残余的水滴落在水洼，溅起小小的水花。草丛被洗掉尘土，显得格外鲜绿……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没有之前见过的火山口。 ——这是自然，如果火山真的存在，早就被人发现了，两百多人的死亡也不会成为未解的谜题。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来亲自确认呢？ 栗眠的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 没错，因为刚刚经历过火山爆发，那样的大场面让人永生难忘，转眼间却又听到火山不存在的说法……面对这样的矛盾，是个人都会想要亲自确认一番的。 她想起了和西格丽特在这里对话的情景。 说起来，西格丽特临终的愿望已经被金发女仆实现了。 金发女仆此时的确是不被打扰地独自生活在岛上，除了偶尔过来的新主人索菲亚，几乎没有需要跟人类打交道的地方。 那么…… 栗眠到底是为何被困在金发女仆的梦中呢？又能以怎样的方式从此间挣脱呢？ 在梦境世界里，游戏界面都像是信号被干扰了一样，变得不太好使了。 栗眠做出了决定。 她朝一直跟随在身边的金发女仆问了一个问题。 “主人，您是问下仆‘是否相信魔法’？” 金发女仆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表现得相当疑惑，接着，她的脸上浮起无奈的微笑。 “哈哈，魔法什么的，现在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吧。” 女仆表现得相当自然，是大部分普通人面对类似问题时会做出的标准答案。 但是，这种状况放在艾兰德家的仆人身上却很不自然。 金发女仆明明清楚地知道，艾兰德家世代追寻着“神秘力量”。那么，这样的回答就像是有意在“装傻”一样。 栗眠没给对方继续的机会，选择了继续追问女仆。 金发女仆收敛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请您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吧，主人。您知道的，‘秘密，蕴含力量’，而您现在的行为，已经几乎与‘泄密’无异。身为侍奉艾兰德家的仆人，下仆绝不会妄图染指您的秘密，也请您停止这无聊的试探吧。” 金发女仆似乎有些误解。 她将栗眠的问话误以为了试探，认为主人想要以这种的形式来判断她是否对艾兰德家的秘密感兴趣。 ——但很可惜，栗眠自己都不知道这秘密到底是什么。 那么接下来能做的…… 栗眠有了一个主意，自己完全可以再次编织300年前的梦境，重新亲历一遍当时的事件。这一次，她要紧紧跟着西格丽特，好好探究魔法的奥妙。 唯一的限制是，栗眠得等到金发女仆“睡着”后，才能得到亲自编织梦境的机会。 否则，如果女仆醒着的话，自己就无法得到梦境的控制权了。 今天晚上，一定要成功让对方入睡。 想着之后的计划，栗眠告诉金发女仆现在就要返回城堡的决定。 “……不。”一反常态地，女仆不仅没有任何返回的意图，口中还喃喃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 说着，下一秒，女仆的左手轻轻搭上了栗眠的肩膀。 怎么了？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栗眠就见到女仆右手握拳，猛地朝自己的胸膛捅了过来。 拳头穿胸而过。 “哗啦啦——” 栗眠碎了一地。 啊……原来女仆扶着我的肩膀，是为了固定住我的身体，防止我逃跑啊。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栗眠的脑海中只余下这个念头—— 死亡，能否成为脱离梦境的方法？ 第224章 镜中花 ——（以下为真实的视角）—— 金发女仆站在山巅，面前有一摊镜子的碎片。 破碎的镜子照映出上百个她，每一个她的表情都充满悲伤。 她忽然蹲下来，脸庞深深埋进手心。 “搞砸了……” —— 金发女仆原本不想那么做的。 可是别无他法。 因为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怀念那个叫索菲亚·艾兰德的人。 所以，就在前一天，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她从城堡的某个客房中找来了一面穿衣镜。 这面镜子只比金发女仆高一点点，木质的外框上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但镜面依旧无比光滑，清晰地照映出每一个注视着它的人。 ——这个就很合适。 金发女仆又从某个老旧的衣柜中找出了索菲亚·艾兰德的衣服，勉强给镜子套了上去。 镜子没有肩膀、没有胳膊，所以没办法很好地支撑衣服。她不得不用一些夹子来进行辅助。 好在经过一番努力，这面镜子总算有一点人样了。 金发女仆把这面镜子搬到了沙滩上，然后转身离开。 接着，她整理了自己的着装与发型，仪态端庄地走向镜子，就像去迎接终于回家的主人。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说话呢？ 金发女仆想了想，然后向背对着自己的镜子说： “下午好，主人。不知您早已到达，下仆来晚了，令主人等待许久，十分抱歉。” ——然后呢？假如这真的是索菲亚·艾兰德，她会怎么回答呢？ 一定是笑着对自己说“没关系”之类的话吧。 金发女仆走到镜子的面前，面向镜子，突然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上，竟然带着微微的笑意。 于是她对镜子说： “主人，您看起来心情颇佳。” ——再然后呢？主人为什么会心情好呢？ 金发女仆想起来了，她们所处的位置正是一片非常美丽的海滩，而美丽的风景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只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一直站在这里的话，她为迎接主人而备下晚餐时所付出的心血就白费了。 金发女仆于是带着镜子——哦，不，是她的主人返回城堡。 经过那片蔷薇花圃时，她忽然想起，在多年都未曾返回的主人的眼里，这片花圃应当变了样子了。 所以金发女仆停下脚步，为主人介绍起了这些蔷薇。 ——得以一个全新的、空白的视角观察这座岛屿，因为多年未曾返回的主人会这么做。 因此，当金发女仆来到城堡大门前的时候，又介绍起了门框上那被枝蔓花纹缠绕的那句话： 秘密，蕴藏力量。 金发女仆告诫主人要保守秘密，又像是在告诫镜中的自己。 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知晓那个秘密。 ——如果能知道那个秘密，如果能掌控那份力量，说不定…… “……” 服侍主人享用晚餐时出了些岔子，有“精灵”来搅局了。 当她推着餐车走向坐在长桌旁的主人时，清晰地从镜子中看到了那个站在自己身后，张着血盆大口的丑恶怪物。 这其实没什么，很轻易就能解决。 金发女仆担心的是，如此血淋淋的场景会影响主人的胃口。 她向主人告罪，去处理了“精灵”的尸体。 “……” 晚饭后，金发女仆带着主人来到了卧房，为保证主人拥有一个良好的睡眠，她需要站在门外守候。 ——你应该知道的，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精灵”只会追逐有气息的活人，而你很清楚，现在的“主人”其实只是一块没有生机的穿衣镜。 金发女仆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也许这种一人分饰两角的行为并不适合她。 ——闭嘴。 金发女仆守护到了天亮。 ——那么接下来呢，主人要做点什么？ 有了，金发女仆想起来了，索菲亚·艾兰德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这造就了见多识广、学识渊博的她，无论自己有什么疑问，总能在她那里得到解答。 所以金发女仆带着主人去了书房。 金发女仆不识字，一看到那些曲里拐弯的符号就觉得头疼，“秘密，蕴藏力量”是她唯一认识的一行字。 于是，她趁着主人看书的间隙，自己去了海滩，去等候另外三位，同样永远不会回来的主人。 金发女仆有些头疼了。 也许是因为一夜没睡，或是吹了冷风。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主人”而过于兴奋与不知所措。 这种疼痛，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一下将锥子钉进头盖骨的那种疼痛。 金发女仆强忍着不适，满怀歉意地让主人在书房继续看书，自己则去卧房小憩。 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却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在“主人”的指示下，打开了许久未曾打开的密室。 ——其实是因为自己想要打开。 她带着“主人”，不顾山路湿滑去了只有打猎时才回去的后山。 ——其实是因为自己想要去。 这一切的异常，都是因为想要抓住刚刚小憩时做的那个梦的尾巴。 站在山巅，似乎好像隐隐约约回忆起了什么。 吹着冷风，金发女仆又开始头痛。 这时，她看到眼前的“主人”、镜中的自己对她说： 你是否相信魔法？ 那副模样，简直和许多年前，索菲亚·艾兰德询问自己时一模一样。 金发女仆打碎了镜子，索菲亚消失了。 她的白日梦—— 醒了。 第225章 铁打的女仆与流水的主人 栗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金黄海滩上，时间是……傍晚。 湿润的海风温柔轻抚脸庞，带来海洋的气息。 向前望去，半个太阳已经沉入海面。但在海水的反射下，空中的半截太阳与水中的半截倒影连在一起，依旧能看到一轮完整的太阳。 在海面散落的破碎金芒中，偶尔能看到黑影一闪而过……似乎不是错觉。 栗眠活动了一番手脚，因为她又换了一副新的身体。 与上一次不同，这是一具男性的身体。 【艾兰德家族可称得上是流传百年的世家。 艾尔伯特·黎银的妻子，正是艾兰德家族的人，她的名字叫索菲亚。 夫妻结婚多年，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算得上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 但噩耗突如其来，索菲亚·艾兰德死于一场意外。 万分伤心的艾尔伯特来到了这里，据说是艾兰德家自古便流传下来的小岛，艾尔伯特想要在这里缅怀逝去的爱人。 为了不在两个年幼的孩子面前失态，艾尔伯特提前一天来到了岛上。 一天的时间，足够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了。 不过，虽然两手空空地什么都没带，但艾尔伯特并不担心来到岛上后的生活。 因为这座岛上并非空无一人，还有着侍奉艾兰德家多年的女仆在此——】 “下午好，主人。不知您早已到达，下仆来晚了，令主人等待许久，十分抱歉。”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果不其然，依旧是金发女仆。 栗眠的目光从游戏光屏上收回，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如果不是换了一具身体，再加上游戏说明也改变了内容，这种场景真的很容易让人以为又是时间循环。 但这次看来，是游戏系统的新花招。 ——多视角叙述游戏。 栗眠以前玩游戏时的确游玩过这一种，它需要玩家以不同的视角展开游戏，直至最后才能得知游戏的全貌。 在栗眠还是索菲亚的时候，就对游戏说明里的“丈夫和孩子们”感到过奇怪。因为后面三个人完全没有出现过，听起来仿佛是无用的背景细节。 现在倒是清楚了，原来那是对其他视角的预告。 并且，这也解释了为何完成“解开威尔森·格林的死亡之谜”这个任务后，游戏依然没有终止。 ——因为那只是“索菲亚·艾兰德”的任务。 现在，栗眠成为了艾尔伯特·黎银，想必也有新的任务正等着她。 【任务目标：%#@#&*￥#……！@#￥&%】 很好，任务目标这一栏也依旧是乱码。 “主人，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耳边传来金发女仆关切的问候。 栗眠注意到，这一次女仆的对话发生了改变。 她明明记得上一次，女仆说的是“主人，您看起来心情颇佳”才对。 自己当时则是说，是因为看到了美丽的海边景色所以心情好。 而现在，当然不可能再用相同的回答了。 栗眠作出愁苦的模样，说了一些缅怀妻子的话。 金发女仆也伤心地应和道：“是的，下仆也同样为索菲亚主人的经历感到悲伤，只是……” 女仆擦干泪水，说出与上一次类似的台词。 “只是，下仆为了迎接您的到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与您尊贵身份相称的晚餐，此时正好是享用的最佳时刻……等用餐完毕，下仆会和您一起去墓园看望索菲亚主人。” 墓园。 ——一个“索菲亚”没去过的地方。从游戏玩家的角度来看，这是开放新地图了。 根据上一次的游戏背景，索菲亚提前回到这座岛是因为缅怀早已逝去的父母，但直到最后，她也没见到父母的墓碑。 栗眠之所以没有去墓园，是因为她处于金发女仆的梦境世界里，受到对方意志的影响，根本没想起来这一茬。 ——由于金发女仆没想过去墓园，故而栗眠也就没有想到。 而如今，这个女仆竟主动说要带栗眠去墓园了。 这就像是……金发女仆对索菲亚的感情，比对索菲亚父母的感情更深一样。 可是按照游戏背景设定，金发女仆与索菲亚根本没怎么相处过才对。 栗眠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跟着女仆再一次踏入城堡。 但当栗眠再一次靠近那片蔷薇花圃时，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栗眠清楚地记得，当她以索菲亚的视角看到这些蔷薇时，它们有些虽然已经绽放，但大部分都还是处于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状态。 可现在，以艾尔伯特的视角看到的，却是这些蔷薇全都已经盛放到极致。如此热烈，如此娇艳，仿佛下个瞬间就要枯萎一般。 是在暗示时间的流动吗？ 栗眠没有停顿太久，金发女仆也就没有再次介绍。 主仆二人一起进入了城堡，沉默的晚餐过后，女仆带着栗眠来到了艾兰德家的墓园。 这里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墓碑。 经金发女仆介绍，这儿不仅埋葬着艾兰德家的先人，还有许多在艾兰德家工作过的仆人。 说到这里，女仆感慨道：“看着它们，下仆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栗眠顺势问女仆是从哪里来的，家中是否还有其他亲人之类的问题。 金发女仆表情落寞：“下仆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座岛上了，从那时起就没有任何家人。以后，这座小岛也会成为下仆的埋骨之地。” 看着女仆的样子，栗眠也不免悲伤起来。她看了看墓碑。 好吧，依旧无法识别上面写的字。 这时，女仆带领着栗眠来到一块新的墓碑旁：“索菲亚主人就在这里。” 栗眠开始静静默哀。 ——不管如何，还是希望你能够陷入永远的安眠。 说实在的，栗眠很想将这坟墓挖开，看看里面索菲亚·艾兰德的尸体情况。但是金发女仆就在身边。 回想起来自金发女仆的那穿心一拳，栗眠暂时打消了念头。 ——至少不能在女仆面前做这个。 在栗眠和金发女仆一起沉痛哀悼索菲亚的期间，又有几个丑陋的“精灵”来打扰。 不消说，它们也纷纷毙命于女仆的拳脚下——正好就地掩埋。 夜晚来临，栗眠特意要求住进了一个城堡一楼的房间，女仆则一如既往地在门外守候。 这个房间的窗户，面对的正好是墓园的方向。 在游戏背景里，只是含糊地提到“索菲亚·艾兰德”死于意外，完全没有说清楚她具体遭遇了什么。 难道，索菲亚真的是被金发女仆一拳捅死的吗？如果是这样，女仆又为何表现的这样悲痛？ 总而言之，如果能见到索菲亚的尸体，说不定能解答栗眠的一些疑惑。 这也是栗眠为何要选择这个一楼的房间。 ——她要趁着女仆不注意的时候去挖开索菲亚的坟墓，一探究竟。 第226章 我们的净土 等到女仆离开这个房间，关上门后，自己就从床上起来，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然后从城堡后院的仓库里找到铁锹，去墓园挖开索菲亚的坟墓。 ——栗眠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很可惜，当金发女仆说出“晚安”之后，就有一股强势的睡意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击了栗眠。 再被拉进又一重梦境的前一秒，栗眠想的是： 上一次，的确也做过奇怪的梦来着，(～﹃～)~zzz…… 迷蒙之间，栗眠记得上次做了一个被许多虫子袭击的梦，但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的栗眠，梦见自己变成了虫子。 她是一只人见人打的巨大甲虫，拥有一对长长的触须和坚硬的甲壳。 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尽力避开人们的目光。在夜深人静、没人注意到的阴暗角落翻垃圾悄悄找一些剩菜残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同类。 尽管长相有些微差异，但它们都是被人类厌恶的虫子。 “这样的日子，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栗眠听到梦中的自己这样说。说这句话时，自己还激动地摇晃着触须。 “没错。”一只巨型蠕虫蛄蛹着应声，“我十分赞成。” “我双手双脚赞成。”一条超长蜈蚣举起了两对步足。 “别耍心眼儿，你明明还有78对脚没举起来。”一只螳螂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蜈蚣，又对甲虫栗眠道，“我觉得你说得对，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呢？推翻人类的残暴统治，要他们把大地还给我们吗？” 一只智慧的蟑螂反驳它：“不可能的，以我们的实力，根本打不赢人类。” 这只蟑螂曾不小心被人类发现，因此永远失去了一根触须和三条腿。 “那我们该怎么办？”虫群陷入低落。 见状，甲虫栗眠站了出来。不光如此，她还飞上了天空，居高临下地对虫群说：“我们离开这里，去寻找属于我们的净土。” “可是我们大部分都不会飞……”虫群都不大看好这个提议。 甲虫栗眠道：“不会飞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学习人类，像他们那样制造一艘船。然后，我们会在茫茫无际的海洋中找到无人居住的小岛。”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 “主人，您醒了？夜晚休息得如何？” 刚睁开眼，栗眠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等候的金发女仆。 栗眠一边回答说还不错，一边在女仆的服侍下起了床。 “那太好了，看来下仆为您守夜不算白费功夫。” 金发女仆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的笑容，栗眠顺势询问昨夜有多少“精灵”前来打扰。 “一共26只，主人。” 栗眠称赞了女仆的尽职。 不过，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她记得金发女仆为索菲亚守夜时是19只。 变多了。 栗眠有思考过索菲亚那次被虫子袭击的梦有什么寓意。 本来初步的想法是—— 这代表有巨大的危机正在接近，而她深陷泥淖无法脱身自救。 现在，栗眠有了更加具体的想法—— 那一次梦中的“床铺”似乎就代表着这座小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虫子”则代表“精灵”。 那种“被困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到虫子爬上来”的感觉，与“栗眠和金发女仆被困在这座小岛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一般丑陋的“精灵”一个个过来袭击”的感觉如出一辙。 金发女仆碾碎“精灵”，就像人类碾碎那些昆虫一样容易。 可若是虫子的数目达到足够惊人的地步，人类也无法抵挡了…… ——好，既然已经解读了索菲亚视角的梦，那么艾尔伯特视角的梦又代表着什么呢？ 虽说梦境大都是虚无缥缈的，但栗眠一直很喜欢解读自己的梦境。 一边检视着脑海中浮现出的一个个想法，栗眠开始询问金发女仆今天有什么安排。 听到主人的询问，金发女仆皱着眉头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下仆原本想着，独自去海滩边的码头等待即将到达的另外两位小主人，但是…… 但是下仆实在不放心让您独自待在城堡中，万一有精灵来袭击——下仆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最近，袭击人类的精灵变得越来越多，金发女仆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栗眠独自行动。 最后的结果是，栗眠和金发女仆一起站在海边等候船只。 这也不算差，栗眠正好有许多问题想要询问女仆。只要不触及对方的雷点，将对话范围保持在安全合理的范围内，应该就不会遭受攻击。 想起这一次的角色设定，栗眠眺望着远处的大海，以艾尔伯特的口吻十分惆怅地提起了死亡的妻子。 金发女仆也看着远方，目露哀伤。 “毕竟那是谁都不希望看到的意外，主人，您无需太过沉溺于以往的悲伤之中。下仆想，索菲亚主人也一定希望她的家人能够继续好好生活下去，迎接新的人生。” 栗眠试探性地询问女仆对索菲亚的死亡时的场景知情多少。 “抱歉。”女仆答道，“时间过了很久，所以下仆也记不太清了……索菲亚主人仿佛是乘船前来这座岛的时候，不小心从船上失足落水。掉进了海里，尸体也无法找到。” 原来是掉到海里淹死的，那么她们昨天见到的坟墓又是？ 仿佛是看出了栗眠的疑问，女仆补充道： “由于没有尸体，所以墓园中只有索菲亚主人的衣冠冢——但我们依旧可以认为索菲亚主人就在那里。 毕竟坟墓这种东西……在下仆看来，对生者的意义要大于对死者的意义。对已逝之人来说，是否入土为安真的有区别吗？只有活着的人，才需要这样一个怀念死者的标志物。 啊，抱歉，主人，下仆似乎说了不太妥当的话。” 栗眠说没关系，随后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天气转阴。 金发女仆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拂过指尖的风越来越凌冽，她将被吹散的发丝拢在耳后，对栗眠说： “暴风雨就快要来了，主人。” ——接下来的流程，栗眠就很熟悉了。 考虑到暴风雨即将来临，艾尔伯特与索菲亚的两个孩子今天应该不会来了，主仆二人返回了城堡。 不一会儿，金发女仆就开始说自己头疼。在栗眠的劝导下，女仆才不情愿地去休息。 当女仆入睡以后，熟悉的感觉再次降临。 目之所及的世界变成了黑白相片，连一丝声音也无。 栗眠熟练地架起船，在女仆波涛汹涌的潜意识海洋中漂流。 就像之前以索菲亚的视角展开游戏时，需要回到300年前的岛屿才能出现任务那样。 这一次，以艾尔伯特的视角展开游戏，同样需要栗眠回到从前。 她又一次踏上了这座岛。 ——时间回到了200年前。 第227章 白银之岛 栗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她已经褪去了衬衫加长裤的现代简约装扮，换上了符合这个时代的古典装束： 头戴饰有羽毛的宽沿帽子，脚蹬利落的皮靴，腰间佩剑。像是马上要出门参加某个决斗。 此外，栗眠还从自己的身上摸到了一把手枪。 “哟，哥们儿，怎么称呼？” 栗眠感到有一只沉重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 向一旁看去，这位自来熟的男子穿着与栗眠大致类似，只是风格更加粗犷。 栗眠与这人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栗眠现在扮演的这个角色是“艾尔伯特·黎银”。一听就与北大陆的黎银国脱不了关系，为了避免可能产生的麻烦，她依旧用了“切丝奈特”的假姓。 自来熟的男子则自称“安德鲁”。 一提及职业，安德鲁就笑着指了指自己腰间的枪：“这还用说嘛，和你一样，是个猎魔人。” 猎魔人。 又出现了新名词。 在栗眠不着痕迹的提问下，她从这个大大咧咧的安德鲁口中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现如今，这座岛上的主人名叫“米歇尔·艾兰德”，是官方组织“猎魔所”的负责人。 为表彰猎魔人群体在过去十年中对抗恶魔的功绩，被称为“银色伯爵”的米歇尔·艾兰德召集了所有正在活跃着的猎魔人，来岛上参加“白银的晚宴”。 ——为何是白银？ 这并不是因为岛上有什么巨大的银矿，而是由于：要想杀死恶魔，只有用白银制成的子弹才能做到。 正因如此，米歇尔·艾兰德竟能被冠以“银色伯爵”的称号，可想而知她在人类抵抗恶魔侵袭的战争中做了多大的贡献。 那么顺理成章地，“银色伯爵”所在的岛屿，就被人称为了“白银之岛”。 听到这里，栗眠探问道：“安德鲁，你知道吗？在一百年前，这座岛可是以‘黄金之岛’的名号为世人所熟知呢。” 安德鲁露出兴奋的表情： “当然知道了！据说这岛上有过很大的金矿，当时的岛主还邀请了一些上层名流来参加黄金晚宴，之后，呃……” 安德鲁卡壳了。 栗眠衷心希望他的枪不会跟他的话一样。 “后来，那些人都死了。” 一个女人走过来，加入了两人的谈话。 这个女人同样是干净利落的猎魔人打扮，但她鼻梁上架着的厚眼镜为她增添了一些文学气质。 戴眼镜的女人伸出右手中指推了一下眼镜框，然后用这只手跟栗眠和安德鲁握手。 “你们好，我叫伊莉雅。抱歉突兀地插入了你们的谈话，但我似乎听到你们对这座岛的历史很感兴趣，对吗？” 栗眠点了点头，安德鲁也露出饶有兴致的目光。 伊莉雅嘴角微勾，泛起浅浅的笑意。接着，她从自己的提包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剪报集。 剪报集被快速翻开，然后被伊莉雅停到其中一页。 “看，这篇报道描绘了当年的情况，还附带着死亡名单。” 栗眠凑过去看，在名单中找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她和这些人交谈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顿时心情复杂。 “让我看看……” 安德鲁想用手扒拉那些剪报，但被伊莉雅打了一下。 “请不要随便碰，这些纸都上了年头，变得十分脆弱。” 安德鲁只得收起手，改为用视线抚摸那些老旧纸片。 栗眠看着报道，当看到其中一行文字时，她不由读出了声： “经知名学者和侦探的多年调查，终于确认了当年岛上的两百余人集体死于恶魔的诅咒？” “没错。”伊莉雅肯定地点头，“现在很多的猎魔人都不知道了，其实与他们搏斗的恶魔就起源于这座岛上。” 伊莉雅介绍，第一个恶魔正是在他们脚下这座岛上被人发现的。 自百年前那场奇异的多人死亡事件发生起，就有无数好奇者来到这里亲自寻找答案。 然后，就在某一天，有位侦探被恶魔袭击了。 随行者马上掏出佩剑刺中了恶魔，但恶魔依旧生龙活虎地试图攻击在场的每一个人。 之后，在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恶魔袭击人类的事例。人与恶魔将近百年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栗眠有些惊讶，这些事情，金发女仆从来没有说过。 看来这一次参加“白银之宴”，的确能为她提供不少信息。 看完剪报后，安德鲁摸了摸自己裸露的手臂：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冷，而且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不会像一百年前参加黄金晚宴的那些人一样，也莫名其妙地死去吧？” “那怎么可能。” 伊莉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寒光。 她拍了拍自己的枪，补充道： “我们这么多猎魔人和手里的枪又不是摆设，白银的子弹会消灭一切邪恶。更何况，银色伯爵——米歇尔可就在这里呢。” 听到银色伯爵的名字，安德鲁明显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这么相信米歇尔啊！”栗眠状似无意地感叹道。 安德鲁立刻激动起来： “那当然了！银色伯爵不仅武力高强，智力也超群，是一个人就能歼灭所有恶魔的存在！” 伊莉雅也赞同道： “的确，若不是米歇尔曾立下赫赫战功，国王也不会授勋她成为伯爵。” 安德鲁似乎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身边的两人： “等等，你们怎么能直呼银色伯爵的名字呢？即便不说‘银色伯爵’，也应该称‘那位大人’才是。 我告诉你们啊，银色伯爵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猎魔人，在14岁时就能拿起枪朝恶魔射出子弹了。当然，这也和银色伯爵养父的悉心教导脱不了干系……” 安德鲁很明显是米歇尔·艾兰德的粉丝。 他现在正滔滔不绝地向两位听众灌输一大堆赞美伯爵的辞藻，包含各种比喻、排比等一系列的修辞。 栗眠都感觉自己的词库得到了不小的扩充。 伊莉雅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光顾着聊天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噢，幸会，叫我安德鲁就好。” “你好，我是艾尔伯特·切丝奈特。” “切丝奈特？”伊莉雅眨眨眼睛，饶有兴致看向栗眠。 “我还以为你会姓‘黎银’呢。毕竟，你那头银灰色的头发，可是和当今皇室如出一辙啊。” 第228章 来自地狱的恶魔 原来在这百年间，南大陆不知历经了怎样的世事流转，现如今的统治权已归黎银国所有。 栗眠笑着摆摆手，对伊莉雅说发色相似只是一个巧合，并问了更多关于这个岛的历史问题。 见栗眠显露兴趣，伊莉雅十分高兴，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 据伊莉雅说，她本人作为猎魔人，同时也痴迷于研究恶魔的历史。在兴趣的驱动下，她四处搜寻信息，有了不少发现。 又因为第一个恶魔是在这座“白银之岛”上被发现的，所以伊莉雅对岛的历史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一百年前的那场两百人原因不明的死亡惨案发生后，这座岛被当时的夕金国王下令封禁过一段时间，但经过无数次搜寻，又实在找不到灾难的源头。 无奈之下，这座岛的所有权传给了米斯特里的继承人——他本人没有子女，故而他的几个侄辈瓜分了遗产。 继承了岛屿的侄子并不住在这里，并向大众开放了这座岛的出入权限。 很长一段时间内，出入小岛的人，只有想要实地调查那桩惨案的记者、侦探，以及想要成为侦探的人。 后来的事，栗眠已经得知。 那就是——某个倒霉侦探被恶魔袭击了。 侦探的同行者花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服那头恶魔，他们尝试过杀死它，却总是无法成功。 侦探一行人把恶魔带回大陆，机缘巧合下，他们发现银质的武器才能真正杀死恶魔。 然而这时，被那头恶魔咬过的侦探，也已经成了恶魔。 这就是恶魔增殖的方式。 它们面容丑陋，眼冒凶光，时刻充满了想要攻击人类和一切动物的强烈欲望，有些个体的身法还相当矫健。 所幸，恶魔没有智慧，而人类会使用武器，这就注定了它们永远无法战胜人类。 听到这里，栗眠不禁好奇： “那么后来又是怎样把‘恶魔的诅咒’，与‘两百余人离奇死亡’这两件事关联起来的呢？” “关于这个……” 伊莉雅推了一下眼镜，“毕竟第一头恶魔就是在这座岛上被发现的，且这里又经历过难以理解的事件。人们很容易把不相干的两件事扯上因果关系。” 伊莉雅说，人类天生就有这种本能。 那就是，时刻都在试图解释遇见的一切不合理事物，仿佛如果不这么做就永远无法感到安心。 自从发现恶魔之后，不少为惨案终日困扰的侦探和学者仿佛立即被打了鸡血，短短几天就提出了多个猜测，并对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答案深信不疑。 伊莉雅补充道：“不过，我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至今仍对两起事件是否有关联保持怀疑的态度。” 听到这里，安德鲁摆出了思索的姿势： “我觉得可能是你想多了。毕竟‘猎魔所’都认为：是有人恶意策划了那起事件——以献祭两百余人的生命为代价，打开了人世连接地狱的大门，这才把恶魔都放了出来。” 至于是谁恶意策划的？ 答案很明显，就是当时背负灭国之仇的格拉斯人。 “哎呀，感觉脑子好痒，不想那些事了。”安德鲁抓了抓头。 他平时的生活就是从猎魔所接取任务→启程前往任务地点→猎杀恶魔→领取赏金。 如此简单粗暴的流程，除了领取赏金的时候计算报酬，很少有其他需要动脑子的地方。 伊莉雅平静道：“好吧，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当人类发现可以用枪和银弹远程射杀恶魔后，它们的数量就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现如今，无论是南大陆还是北大陆，恶魔都已经近乎绝迹。 这宣告了恶魔能给人带来恐慌的时代彻底终结。 可是，如果恶魔完全消失，数目众多的猎魔人又该以何为生呢？ “也对，我好像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安德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眼间又洒脱道，“谁知死亡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呢？在我手里的钱花完之前，我不会考虑挣钱的问题。” 伊莉雅对这种态度不是很赞同：“人总要为未来着想……” 栗眠饶有兴致地看着两种不同人生态度持有者的争论。这些虽然是梦境中的人物，却依然有各自的思想，显得无比鲜活。 果然，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金发女仆的“前世回忆”。 既然留下“黄金回忆”的是西格丽特，那么目前“白银回忆”的持有者又会是谁呢？ 栗眠已经开始迫不及待了。 看了看四周越来越稀疏的人群，栗眠对身边两人道：“好了二位，让我们先把这些问题放在一边，白银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安德鲁和伊莉雅这才醒悟过来，发现猎魔人都已经从船上下来，到城堡里去了。 三人走过沙滩，穿过短短的丛林小道，高大的城堡与盛放的蔷薇出现在他们眼前。 经过蔷薇花圃时，伊莉雅和安德鲁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讲话，看着怒放的美丽花朵，两人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受它们的芬芳。 栗眠的目光也同样在这些蔷薇身上，凝视着它们，她心中充满了怀念。 走到城堡门前，迎宾的仆人立刻将三人请进大门。 栗眠几人似乎就是最晚到达的猎魔人了，仆人一将三人迎进去，便立刻向主人禀告，众人期待的白银之宴终于开启。 宴会的主人走到台上，开始说一些“感谢各位猎魔人能够前来参加”之类的开场白。 无愧于银色伯爵的称号，米歇尔·艾兰德身着一套精巧又不会限制行动的银色铠甲，目光锐利。 栗眠的视线从米歇尔的身上扫过，立刻被她身边的一人吸引。 那人穿着黑白配色的女仆装，双手交握放于身前，身姿挺拔，白色的头发被整齐梳在脑后，像一柄泛着寒光的、时刻准备出鞘的利剑。 看到此人的第一眼，栗眠就感知到了，此人拥有着与西格丽特和金发女仆相似的精神力。 奇怪的是，这位银发女仆的脸上戴着一块面具，使人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不过，从女仆裸露在外的脖子和双手的皮肤，倒是可以推测出她的年龄。 这已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了。 第229章 银色伯爵 宴会厅里，银色伯爵讲完开场白，终于进入了正题： “诸位英勇的猎魔人，没有你们的守护，就没有我们人类安宁的生活。为了表示感谢，我代表猎魔所为各位猎魔人奉上每人五十枚金币。” 人群中掀起欢呼之声，安德鲁立刻两眼放光地掰着手指开始计算。 “五十金币……太棒了！这可是大概相当于我猎杀三十四头低级恶魔的收入！” 伊莉雅的脸上也有掩盖不住的欣喜之色，但还能保持冷静，她揣摩着银色伯爵的意图，小声自言自语： “这难道就是遣散费？看来猎魔所也不算太过冷血，只是遣散费有必要来到岛上给吗……” 银色伯爵微笑着，静静地等待欢呼平息。她对着身旁戴面具的女仆说了些什么，女仆立即转身离开。 片刻后，面具女仆捧着一个匣子进来了。 栗眠越来越觉得这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银色伯爵伸出双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一众猎魔人便马上安静下来。 “除此之外——”银色伯爵继续道，但此时已收敛起微笑，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都知道，自从百年前地狱之门开启后，有诸多恶魔来到了人世。经过这些年一代又一代猎魔人的努力，大部分恶魔都已被消灭。 看似人类方占尽优势，可我们消灭的那些恶魔，大多只是智力低下，没有多少战斗力的低级恶魔，许多中级甚至高级恶魔正时刻威胁着人类的安危。” 人类按照战斗力将恶魔划分了三个级别——高级、中级、低级。 与低级、中级恶魔不同，高级恶魔已经拥有同人类一样的智慧，诡计多端、会设陷阱、善于躲藏，因此更加难以对付。 而在这些高级恶魔中，有一个最厉害的恶魔被其余同类尊为首领。 据说在它手里断送性命的猎魔人，近百年下来已有千人之多，因而被人类称为“千葬”。 若不消灭千葬，人类就无法迎来最终的和平。 是以，银色伯爵邀请了所有出名的猎魔人，假借参加宴会的名义，实则要共同商议对付千葬的方法。 之所以要把商议地点选在小岛，则是因为千葬极其聪慧狡诈，所有恶魔甚至不少人类都是它的耳目。 在四面环水的岛上，就算有恶魔的间谍，也无法传递消息。 “诸位请看——” 银色伯爵让面具女仆打开了手中的匣子。 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弹头刻有繁复花纹的银色子弹，并且这枚子弹显然比猎魔人通用的银弹更大一号。 在它旁边，还有一把明显是为了发射这枚银弹而特意制造的枪。 “为了击败千葬，这是我命人特意用秘银打造的银弹。即便是最高级别的恶魔，只要被它击中心脏或头颅，就难逃一死。但由于秘银这种材料难得，所以子弹只有一颗。” 银色伯爵话音刚落，一众猎魔人的眼中便燃起兴奋且狂喜的光芒。 有了它，就能够结束人类百年以来的苦难。 只要认识到这一点，那枚银弹散发出的金属光芒便无比梦幻、无比耀眼。 银色伯爵以沉稳的语气继续说道： “从明天开始，我将在这座岛上开展一场猎魔试炼，在试炼中夺得第一名的人，将赢得这枚银弹与这把特制的枪。而第一名，也自然将承担起击杀千葬的使命。” 听到这里，人群眼中的狂喜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彼此面面相觑起来。 “这……” 某个站在前排的猎魔人询问银色伯爵： “尊敬的伯爵大人，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可是，能有资格拥有这枚特制银弹的人，除了您，还会有谁呢？” 绝大多数猎魔人纷纷附和，并点头赞同。 “是呀，是呀……” “怕死就不会干这一行了。” “在我们这一行里，您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啊。” 俯视着台下众多人满怀希冀的目光，银色伯爵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说的没错，原本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 伯爵背过身去，毫不避讳地脱下了上半身的银甲。 不少人惊呼出声。 原来在银色伯爵的铠甲之下，竟缠绕着厚厚的绷带。 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横贯了她的脊背，触目惊心的鲜红已经渗透了绷带，无声地向众人言明伤势的惨烈。 作为伯爵忠实粉丝的安德鲁，更是悲痛地仰天长啸：“噢，不，天哪！” 银色伯爵重新穿上铠甲，转过身来。 “大家都已经看到了，这是我在和另一头高级恶魔‘百炼’搏斗时不慎落下伤口。百炼在刀口上涂了毒，所以即便我痊愈之后，身手也无法如原先那样敏捷了。” “怎么会……” 众人脸上浮现出惊讶且恐慌的神色。 连银色伯爵都在百炼手中受了伤，那么他们这些人，又如何能抵抗比百炼还厉害得多的千葬呢？ “不要惊慌。” 银色伯爵的目光从一位位猎魔人身上扫过，眼神无比坚定，正如她不畏艰险、大公无私的品质一般夺目。 众目睽睽之下，她斩钉截铁道： “诸位，请不要妄自菲薄。 我相信在你们之中，一定存在着实力远胜于我的人。银色伯爵之名响亮至今，只不过是我天缘凑巧，才得到陛下厚爱，仅此而已。如果人人都能得到机缘，诸位的成就一定会在我之上。 再加上，猎魔人本就是风险大于收益的职业。人类与恶魔不同，我们会受伤、会流血、会害怕……哪怕获得再多报酬，只要与恶魔对战时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我们之所以会选择这条道路，一定也是有着各自的理由。但有一点，一定是我们所共有的，那就是： 希望我们的孩童再不因恶魔而受惊哭泣，希望夜晚的美梦再没有怪物来打扰，希望人类能够迎来永远的安宁。 所以——” 银色伯爵抽出长剑，将剑尖对准地面，狠狠地插了下去。泛着寒光的银剑嵌进地砖的缝隙，发出刺耳且令人振奋的声音。 银色伯爵的右手用力攥起拳头，猛地高举过头顶。 “勇士们，你们还在等什么呢？试炼明天就会开启，尽情向我展示你们的实力吧！” 她话音刚落，大厅之内便响起众人响亮而持久的欢呼。 第230章 猎杀时刻 “呜呜……真不愧是银色伯爵，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啊！”安德鲁一边揩去眼角的泪花，一边感动地对栗眠和伊莉雅如此说道。 动员大会结束后，银色伯爵就命令仆人们将一众猎魔人安排去各自的房间。 也许是看出三人是熟识，仆人便贴心地将他们安排到了临近的客房。 因此，一路上栗眠和伊莉雅都不得不承受安德鲁作为粉丝的激推发言。 只可惜，他恐怕要失望了。 眼见无法从两人身上找到共鸣，安德鲁转而向为他们带路的仆人搭起话来： “嘿，你跟着银色伯爵干多久了，有没有像我一样被那位大人的风采折服呢？” “那是必然的，安德鲁先生！”带路女仆激动地捧着脸，眼冒红心，“伯爵大人不仅在面对恶魔时相当可靠，对待我们这些仆人也相当和善呢。” 带路女仆自称露娜，显然也是银色伯爵的狂热粉丝。 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女仆，栗眠忽然想起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仆。 于是，栗眠向女仆露娜打探道：“刚才的宴会上，站在伯爵旁边的仆人戴着面具，这也是银色伯爵允许的吗？” 正在滔滔不绝称赞主人的露娜停了下来：“喔，切丝奈特先生说的是她吧，这座城堡的管家——西格丽特。” 西格丽特。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栗眠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放缓了一瞬。 会是百年前的那个西格丽特吗？ 用魔法炼出火山，造成两百余人死亡的元凶，她本人却能从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并且存活至今吗？ 又或者说，火山爆发果然是集体歇斯底里下的自我暗示，而造就了这一切，作为幕后主使的她自然不受心理暗示的影响？ 思绪纷飞之际，栗眠听露娜继续道： “西格丽特管家原本是不带面具的，但是据说几天前，她的脸被什么划伤了。为了不给主人丢脸，管家主动说要带上面具。” 栗眠继续追问这位女仆，她口中的西格丽特管家原本长什么样子。 露娜歪着头仔细想了想。 “嗯……该怎么描述呢？感觉就是普通的老婆婆的样子。但也许是跟在主人身边久了，所以感觉气势凌冽，有点不好接近——啊，这话可不要传出去哦。” 栗眠笑道：“当然不会。” 眼见这几位客人都挺好相处，露娜也自然而然地与栗眠他们熟悉起来，打开了话匣子。 “嘿嘿，没关系，就算你们传出去了，下仆也不会承认是自己说出口的。顺带一提，主人其实就是西格丽特管家一手带大的呢。 说这个似乎有些不合规矩——但下仆看她们之间的相处，感觉有时候就像亲母女一样呢…… 啊，我们到了。” 谈话之间，这位活泼的女仆就将三人带到了各自的客房，是城堡的三楼。 一夜平静。 没有人死亡。 翌日清晨，198名猎魔人（包括栗眠）精神抖擞地站在城堡前的庭院上，整装待发。 银色伯爵站在人群的前方，仍穿着昨日那身铠甲。 “我宣布，试炼现在开始！” 银色伯爵一声令下，近两百名猎魔人立即朝着城堡后方的山脉跑去。 为了能够选出最能配得上那颗子弹的人，本次试炼内容是猎杀恶魔。 这次宴会前，银色伯爵就带人活捉了几百头恶魔关在这座岛上。 今天早一些的时候，仆人们将囚禁着恶魔的马车赶到后山，然后通过射击远程打掉了囚笼的门锁。 饥饿许久的恶魔立刻被山中野兽的气味吸引，四散开来。 此时，若有一群人类走入恶魔的领地，只怕它们会立即抛弃野兽，转而追寻更加鲜美的人类的血肉。 为了让猎魔人尽情发挥本领，银色伯爵统一为他们每人发放了五十枚银弹。 考虑到子弹总有用完的时候，所以合格的猎魔人都会自己额外准备一把冷兵器。 因此，穿着轻便、腰间配有枪和刀剑是猎魔人的典型装扮。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兽皮袋子。 每当杀死恶魔后，他们会割下恶魔的左耳装在袋子里，当做领取赏金的凭证。 与人类肉色皮肤、边缘光滑的耳朵不同，恶魔的皮肤是让人看着就感到不适的青灰色，耳朵的外形是尖尖的，很容易区分出不同。 栗眠观察了一番身边的猎魔人。 当银色伯爵宣布试炼开启后，她明显感到这群人的精气神顿时为之一变。 除了极少数划水摸鱼的个体，其余的猎魔人都摩拳擦掌，有心要在这次试炼中证明自己。 至于栗眠？ 她当然属于划水摸鱼的一类。 在触发任务之前，栗眠不准备做“在试炼中夺得第一”这种会改变故事走向的事情。 而且，这并非是她做不到却假装不在意的挽尊言论。 栗眠目前扮演的艾尔伯特，意外地是个身体素质很强的角色。 若只看脸，旁人也许会以为这是一名大学讲师，或者是泡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 但实际上，这具身体有着紧实有力的肌肉和自然流畅的身体线条，敏锐的感官和神经系统则赋予她非凡的判断力和反应速度。 因此，栗眠简直觉得艾尔伯特原本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 为什么说“原本”？ 根据栗眠的推测，她认为艾尔伯特·黎银，与他的妻子——栗眠的上一个扮演角色索菲亚·艾兰德一样，在两百年后的现实世界已成为死人。 这对夫妻的共同点，就是都进入了金发女仆的梦境世界。 而正因为是再也无法见到的逝者，所以才会引起生者的无限怀念，直至魂牵梦萦。 ——这一点，“栗眠”深有体会。 回归正题。 已经决定在这次试炼中划水摸鱼的栗眠，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枪，一边慢悠悠地和几个志同道合的猎魔人走在大部队的后排。 出于好奇，栗眠在昨晚就研究过这把古董枪。 然而，就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左右两只手就极为迅捷且默契十足地在眨眼间把枪拆成了一堆零件。 下一秒，又是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两手便已经把枪重新组装好了。 这个肌肉记忆，让栗眠更加确信了艾尔伯特的身份。 “嘿，你们两个。” 伴随着说话声，栗眠又感到一股熟悉的沉重感落在肩头。 转头看去，果然是安德鲁。他正笑眯眯地走在栗眠与伊莉雅的中间，并将手臂分别搭在两人的肩上。 栗眠有些惊奇。 “你不是最崇拜银色伯爵了吗？我还以为这场试炼你会表现得很积极呢。” 安德鲁摇头：“这是两码事，现在冲到前列，也不意味着能成为第一。” 伊莉雅则推了推被安德鲁手臂弄歪的眼镜，一脸正色：“没错，我只是在检查自己的剑而已。既然是试炼，我就会全力以赴。” 三人交谈之际，栗眠听见身后，银色伯爵正对面具女仆说: “试炼开始了，为了保证参与者的安全，我们也一同跟去吧，西格丽特。” “是，下仆谨遵主人的命令。”面具女仆回应道。 第231章 圣洁之银与邪恶之魔 走出城堡范围，进入试炼场地后，栗眠和其余两人就分开了。 为了调动参与者的积极性，银色伯爵给前五十名设置了不同奖金。 对于每次任务都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猎魔人来说，这些真金白银的吸引力不可小觑。 但……这些依旧和栗眠这个旁观者没什么关系。 栗眠只是随性地走在山林间，既不像旁人那样爬上树枝搜寻目标，也不就地设置一些猎魔陷阱，看起来像在悠闲漫步。 然而实际上，她却是暗暗提高了警惕，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即便不主动猎魔，栗眠也没有忘记这里处处充满了危险。 据银色伯爵称，她命人在这里投放了五百头低级恶魔、一百头中级恶魔以及十头高级恶魔。 猎杀一头低级恶魔，得一分。 猎杀一头中级恶魔，得十分。 猎杀一头高级恶魔，得百分。 通过设置的分数就可以看出，这三种恶魔的狩猎难度差别很大。 若是初出茅庐的猎魔人，一头低级恶魔就足够手忙脚乱的了。 当然，能被银色伯爵邀请来岛的猎魔人，都是实力不容小觑，并且声名在外的。大多是能与中级恶魔单打独斗而不落下风的水平。 至于高级恶魔…… 和安德鲁交谈的时候，栗眠不动声色地从他那里打探过。因而得知了，有时高级恶魔之间的差别，比低级与高级之间的差别还要大。 就像是弄伤了银色伯爵的那头高级恶魔“百炼”，无疑是实力最顶尖的那一批。 那么在此之上的，被恶魔群体尊为首领的“千葬”，又该是何等恐怖呢？ 思索之间，栗眠忽然感到身后有风袭来—— 不，这是来自恶魔的攻击！ 栗眠顺势往前一滚，躲过袭击。 接着，她飞快站起来、转身，用手中握着的枪毫不犹豫地射击。 “砰！” 银色的子弹划破空气，笔直地飞向远方。 落空了。 “反应很快嘛，该死的猎狗。”躲过栗眠子弹的恶魔挑衅一笑。 栗眠暗暗心惊。 眼前的恶魔能躲子弹，会说人类的语言，穿着衣服。 毋庸置疑，这是一头高级恶魔。 就在栗眠戒备着恶魔会使出怎样的攻击时…… 下一秒，恶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枪，对准了栗眠。 ——既然高级恶魔拥有人类的智慧，那么会使用人类的武器也是非常合理的。 栗眠握紧了手里的枪。 看来，这下是不得不战斗了。 没给栗眠思考的时间，持枪恶魔对准她的右手迅速开了一枪，看来它是想先废掉栗眠拿枪的这只手。 几乎是下意识地，栗眠向左侧身躲了过去。 “这下我们打平了。” 青黑皮肤的恶魔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故意耍帅似的吹了吹枪口。 有机会。 趁着恶魔耍帅的功夫，栗眠迅速找了附近的山石当做掩体，并对准恶魔再次开枪。 “砰！” 恶魔“哎呀”一声，跳着躲开，子弹再次落空。 栗眠手中的枪现在还有四发子弹。 虽说伯爵为每个猎魔人配备了五十发子弹，但以战斗时的紧张程度，几乎不可能有装弹的时间。 “果然，猎狗就是猎狗！是不可能听懂人话的。” 见栗眠完全拒绝交流的样子，恶魔气急败坏地往栗眠躲避的岩石上开了一枪泄愤。 听到恶魔这句话，栗眠讽刺道： “果然，恶魔就是恶魔，也只有像你这种低等生物才会四处狗叫，试图引起人类的注意呢。” “你——” 恶魔被这句话激怒了，不再瞄准，径直往石头上又“砰、砰”开了两枪。 恶魔的那把枪与栗眠的这把型号一样，兴许是从某个试炼者身上夺来的。 按照最坏的情况，如果它手中的枪一开始装满了六发子弹，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两发。 而栗眠的枪还有四发子弹。 四对二。 看起来是栗眠这边占据优势，可实际上，如想用银弹解决高级恶魔，就至少需要对准它的要害（大脑、心脏）各来上两发。 仅仅一枚银弹，是远远无法驱散整头高级恶魔的邪恶之力的。 ——栗眠在之前与猎魔人交流过，这是他们依靠经验得来的共识。 跟身体素质与恢复力都极强的恶魔不同，人类仅承受一发子弹便足以丧失大部分行动力。 而如果被击中要害，脆弱的躯体更是会因此即刻毙命。 栗眠背靠石头，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的四发子弹，一发都不能浪费。 她静静地听着恶魔那边的动静。 奇怪的是，恶魔既没有继续用子弹射击，也没有任何走过来时脚踩地面的声音。 “呵呵……” 恶魔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疯狂。 “有趣，有趣。你是一个不无聊的人类，还能躲开我的攻击。我认可你了。” “我不需要你的认可。” 栗眠一边与恶魔对话，试图让对方放松警惕，一边悄悄地改变了动作，寻找着最适合射击的姿势与角度。 恶魔对此恍然未觉，继续道： “别这么说嘛，多一个朋友，胜于多一个敌人……当然，恶魔也一样。” 栗眠冷笑：“你想和我做朋友？” “没错！”恶魔的声音中带着愉悦。 在栗眠看不到的地方，恶魔左手抚着胸口，右手前伸，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请姿势。 “只要你让我轻轻地咬上那么一口……你就能够成为我的同类。我有预感，如果你变成恶魔，一定是不亚于我的存在。说不定，就连‘千葬’也不是你的对手呢？” “是吗？”栗眠佯装动摇，“看你的态度，我怎么总觉得你对千葬不够忠诚呢，难道它不是你们的首领吗？” 恶魔讥讽道：“拜托~怎么可能存在让所有个体都臣服的领袖呢？我敢说，论起实打实的战斗力，千葬的绝大部分实力都是吹出来的。” 恶魔缓缓上前一步，语气充满诱惑诱惑。 “来吧，加入我们。只要你同意，我甚至可以拥你为新的恶魔之王，告诉你所有关于恶魔的真相—— 我保证，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 “是吗？听起来很有吸引力呢。”栗眠回道。 “你同意了！” 恶魔心中一喜，就看到栗眠从巨石后站了出来。 下一秒，它的一只眼睛爆开血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陡然失去半边视力的不适让恶魔愤怒地大声叫喊，更可怕的是，那枚钻进大脑的银弹开始生效了。 圣洁之银正在净化邪恶之魔。 恶魔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缓慢流逝，但心中燃烧的熊熊怒火令它的战斗力不减反增。 “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以极为恐怖的表情说出威胁话语后，恶魔再次举起手枪，对准栗眠。 第232章 恶魔之秘 这一枪俨然是朝着栗眠的要害射击的。 所幸，栗眠早有预料，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 接着，她看准时机，又连开两枪，分别正中恶魔的另一只眼与心脏。 恶魔失去视觉后，剧烈的痛苦和不甘愤怒让它愈加狂躁，动作也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因此第二枚子弹能够正中恶魔的心脏，除了栗眠的高精神值带来的敏锐洞察力，以及这具训练有素身体的配合之外，不能说全无幸运的加持。 就在栗眠准备将最后一颗子弹也送进恶魔心脏时，对方忽然开口了。 “等一下！” 不愧是高级恶魔，哪怕要害中了三发子弹，依然能做到正常说话。 只是从声音中就可以听出，现在的恶魔已经十分虚弱。 但栗眠并不准备继续听对方废话，抬手便给了它最后一击。 “砰！” 最后一枚银弹呼啸着飞出枪口，目标正是恶魔的心脏。 恶魔躲过去了。 “呵呵……” 它原本眼部两颗红琉璃似的眼珠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处暗红的黑洞。 “我听到了。” 恶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撩起耳侧的墨绿长发，指着自己的尖耳朵。 “据说失去视觉时，听觉就会变得格外敏锐……果不其然，当你瞄准我的心脏射击时，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因为专注而放缓。” “是吗？真不愧是恶魔，果然有着超越人类的肉体。”栗眠感慨道。 她正在为手枪重新装填子弹。 其实本可以选择用银剑近战攻击的，但为了防止恶魔临死反扑，稳妥起见，她选择拉开距离并使用更加安全的远程射击。 栗眠手上动作不停，眼睛紧紧盯着恶魔。 一改方才的嚣张态度，它似乎完全放弃了反抗的念头，只静静瘫坐在地。 “在我临死之前，可否请你听完我的遗言呢？我保证，这遗言之中蕴藏的秘密，一定是你、任何猎魔人都无法想象的……” 秘密？ 栗眠对这个词有些感兴趣。 她已经退到了足够安全的距离，举枪指着恶魔。 “说吧，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呵呵，感激不尽。” 恶魔变得更加虚弱，三颗银弹叠加带来的净化效果令它痛苦万分。 “那就是……你有没有想过，恶魔、与人类的差别——” “砰！” 这枚银弹并非来自栗眠。 正如所有的俗套狗血剧情那样，正当恶魔准备说出“秘密”时，它瞬间被赶来这里的另一个人了结性命。 “你没受伤吧？”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银色伯爵。 以及跟在伯爵身边的，带着面具的女仆——老年版西格丽特。 栗眠扬起和善的笑容。 “感谢您的关心。如您所见，我毫发无损。” “没有受伤就好，每个猎魔人都是国家宝贵的资产。” 银色伯爵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她隐隐听出来了面前之人的话中似有深意。 “请你放心，我不是这场试炼的参与者，所以眼前这头高级恶魔的击杀者，依旧算作是你。” 想了想，银色伯爵补充道： “对于你刚才的行为……我并非是要指责你，只是以我的经验来看，与濒死的恶魔交谈，很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你知道的，恶魔都十分狡猾的生物。” 说着，银色伯爵向栗眠示意了一下自己后背，似乎在暗示自己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随后，在银色伯爵的指示下，西格丽特从小腿的绑带处抽出了匕首，靠近恶魔的尸体，蹲下，动作利索、手起刀落。 一只切口平滑的恶魔左耳出现在她的手心。 接着，这位女仆细心地用手帕将耳朵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给栗眠递了过来。 银色伯爵微笑道：“在试炼初期就拿下一百分，切丝奈特先生绝对是第一名的有力竞争者。” “谢谢。” 栗眠打开了自己的皮袋。 当女仆放下耳朵，准备转身回到主人身边时，栗眠叫住了她。 “请等一下！” 女仆疑惑地回望过来。 “你的名字是西格丽特，伯爵大人的管家，对吗？” 见到银色伯爵和面具女仆都点头肯定，栗眠挂上了温和笑容。 “恕我冒昧，西格丽特管家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女性长辈。我有一个孤苦的老姑母，自幼与亲人走失，流离失所，后来终于被我家人收养，有了安身之地。” 栗眠给自己编了一个并不存在的长辈，说了一大段煽情的话后，她终于表达出自己的目的： “西格丽特管家，可否请你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看你的脸呢？我有预感，你一定和我那位老姑母长得如同姐妹一般相似。” 面对这个突兀的要求，面具女仆有些犹豫。 栗眠看向了银色伯爵。 感受到栗眠恳切的目光，银色伯爵对着面具女仆点点头。 “无妨，西格丽特。只是被看一眼而已，假设切丝奈特先生的姑母真的能因此找到亲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白发的西格丽特不再犹豫，伸手摘下了面具。 她对栗眠道：“在下仆的记忆中，并无任何失散的姐妹，切丝奈特先生可能要失望了。” 栗眠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紧盯着西格丽特摘下面具后的脸。 栗眠睁大了眼睛。 即使岁月在她眼角留下痕迹，风霜为她额头刻上年轮，但当栗眠看到她脸上的另一种异常时，仍恍惚间认为自己又回到了百年前的小岛。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那是一张恶魔也会为之惊诧的脸。 在白发西格丽特的左脸上，是深褐色的如同树皮材质的皮肤；右脸上，却覆盖着纵横交错像红色蛛网一般的痕迹。 她的左右脸泾渭分明，又都怪异得超乎常人想象。 “抱歉，下仆似乎吓到您了。” 西格丽特重新戴上了面具。 见状，栗眠重新换上温和的笑容。 “并没有，西格丽特管家。我刚才只是惊诧于……哪怕您的容貌成了这副模样，我依然从中看出了姑母的影子。” 栗眠上前一步，语气更加热情： “请允许我向您确认一番，您今年已经多大年纪了？您幼时又是在哪里生活的呢？请原谅一个苦苦追寻者的激动，毕竟看到您，我就等于看到了希望。” 西格丽特叹气。 “下仆也不是不能理解客人的想法，只是想要再提醒您一声，世界之大，有相似者也不意外。下仆认为，您也许真的找错人了。” 第233章 银色的消失 在栗眠的请求之下，西格丽特一一回答了那些问题。 她说，自己今年已有82岁，幼年时随母亲生活在南大陆东南部的一个小村庄里，生活简单却充实。 后来，母亲去世，为了生计，她去了艾兰德家做女仆。 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后，得到家主完全信任的西格丽特，被交付了养育家主养女——米歇尔·艾兰德的职责。 西格丽特没有其他亲人，因此几乎是将米歇尔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养大…… 听完后，栗眠不由得开始深思。 眼前的西格丽特，与百年前此地的西格丽特，是否为同一个人呢？ 她们名字相同，脸部的特征相同。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它相似之处，人生经历也大相径庭。 并且在栗眠的感知中，眼前戴面具的西格丽特并没有说谎。 看着若有所思的栗眠，面具女仆道：“切丝奈特先生，下仆讲完了，希望这些内容能对您有所帮助。” “谢谢你，西格丽特管家。我的姑母因为走失时太过年幼，因此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家在哪儿了。”栗眠真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接着，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大陆东南部小村庄的名字。 “我记住了。之后，我会带姑母去那里看一看，希望能勾起她的一些幼时回忆。” 栗眠神态自然，将“姑母”的经历说得煞有其事，不像演的。 栗眠向面具女仆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对了，西格丽特管家，请问您母亲的名字是？知道了更多信息，去到那儿后我能更方便地打探消息。” “下仆母亲的名字，同下仆如今的名字一样，是西格丽特。” 回答完最后一问，西格丽特跟着银色伯爵转身离开。 这对看似主仆，实际上更像是母女的二人来去匆匆，如果不是栗眠前方不远处仍躺着恶魔的尸体，她恐怕都会以为刚才的交谈只是幻觉。 对了，恶魔。 栗眠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恶魔。 “你还有意识吗？” “哎呀……我还以为自己的装死很成功呢。” 实际上，恶魔也的确快死了，和一具尸体几乎没有两样。 不然的话，它也无法瞒过银色伯爵和面具女仆的眼睛。 只能说，不愧是恶魔。 若是人类的话，要害处中了足足四枪，怎么说也早该死得透透的了，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还能吊着一口气讲话。 “你都快死了，跳过那些谜语的部分，直接讲重点吧。” 栗眠俯身蹲下。 恶魔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如果不靠近的话，恐怕连它说什么都无法听清了。 “那……好。” 恶魔已经无力再抬起头，在栗眠看不到的地方，它嘴角微勾，露出一个邪气四溢的微笑。 真是傻得天真的人类啊，竟然会倾听恶魔的话。 紧接着，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恶魔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 “千葬其实就是西格丽特！呵，我敢说，那家伙应该是最会演戏的恶魔了吧……” 然而它没有说出口的是，它之所以会把这些告诉栗眠，也只是因为栗眠是它遇到的第一个肯听它说话，还与它交流的人。 尽管栗眠的态度不怎么样，也总是骂它……但恶魔依旧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被平等对待的感觉。 恶魔彻底没了气息。 而听到惊人消息的栗眠，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怀疑眼前的恶魔是不是在说谎。 刚才跟西格丽特交谈时，栗眠与对方离的很近，却完全察觉不到任何恶魔的气息。 不过，越是高级的恶魔，越和人类相似。 像千葬这个恶魔中顶级的存在，若说对方能做到完全扮演人类，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而言之，栗眠对方才那头恶魔的临终遗言真实性持保留态度。 唯一确定的是，这头喜怒无常，又不按照常理出牌的高级恶魔，此刻已经彻底殒命于白银之岛。 这座岛上到底埋葬了多少生灵——是个不能细想的问题。 接下来的试炼，栗眠没再猎杀恶魔。 有时远远地听到猎魔人与恶魔交战的声音，她都会小心避开。 —— 时间逐渐来到傍晚。 倦鸟归林，与恶魔战斗了一天的猎魔人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城堡。 女仆露娜清点完人数，向管家西格丽特报告： “再没有人回来了。下仆清点了目前归来的试炼者，共195人，少了三位。” 听到这个消息的西格丽特表情未变，仍然皱着眉头，面含担忧之色。 猎魔人是赌上性命的职业。 在如此残酷严峻的试炼中，有三名试炼者至今下落不明，也就等于宣判了他们的死亡。 西格丽特并非是为了那三个猎魔人担忧，她忧心的另有其人。 这座岛的主人——银色伯爵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白银之岛的唯一焦点离开众人的视线，这是无论如何都隐瞒不了的事情。 不仅城堡的仆人无比担忧主人的去向，猎魔人们也开始三五成团地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 身为狂热粉丝的安德鲁更是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更加焦躁不安。 “怎么办，这下不好了，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伊莉雅推了推眼镜，她今天似乎经历过恶战，眼镜腿都摔坏了一条。 “那可是银色伯爵啊，安德鲁，你难道不应该对她抱有更多信心吗？” “可是伯爵大人身上还有伤呢！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 安德鲁胡乱地抓了抓头发，想通过这些小事来让自己冷静一些。他今天的经历也同样不简单，身上的衣服有多处破损。 倒不如说，绝大部分的猎魔人都狼狈不堪，伊莉雅与安德鲁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 出于习惯，又或许是奇妙的缘分，栗眠此时仍和他们二人待在一起。 见银色伯爵迟迟未回，她觉得，恐怕对方已经遭遇了不测。 听到安德鲁的话后，栗眠问他：“听你的意思，你今天遇到了银色伯爵？之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安德鲁自责坦言： “是的。当时，我正在追踪某个中级恶魔。怪我太过轻敌，等反应过来后，已经不小心踏入了高级恶魔的陷阱里。 那头高级恶魔驱使了五头中级恶魔，二十头低级恶魔。它们包围了我，我靠着山林的复杂地形勉强躲闪。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完了，来不及装弹，所幸那头高级恶魔没搞来枪支，否则我……” 出于慌张，安德鲁迟迟没有说到重点。 伊莉雅不得不出言提醒了他一句，这才让安德鲁像是重新得到润滑的齿轮一样顺利运转了起来。 “总之，就在我命悬一线之际，伯爵大人带着西格丽特管家过来了，我的战斗压力大大缓解。在那头高级恶魔的指挥下，我们三人被分开了，而高级恶魔自己找上了伯爵大人…… 之后，伯爵大人遇到了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 安德鲁想过，以银色伯爵的实力，说不定已经轻松打败了高级恶魔，自己返回城堡了。 西格丽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眼前的事实分明显示着，他们的想法都错了。 银色伯爵，至今未归。 第234章 银色的陷落 金黄的落日带着最后的晚霞渐渐沉入海面。 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再过不久，就会有月亮升起，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为这座小岛洒下银白的月光吧。 不能再等了。 西格丽特看了一眼天色。 某个仆人急匆匆地从后山赶过来，小声对她说： “西格丽特管家，我带着人在后山找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伯爵大人。您看要不要……” 白银之岛地形颇为奇特，在城堡后方的稍远处，坐落着大大小小、层峦叠嶂的山峰。 在白天，那里颇适合当做试炼场地，复杂的地形利于试炼者运用地形优势猎杀恶魔。 到了晚上，昏暗的天色，加上崎岖的路径，却是让仆人们搜索银色伯爵的下落难上加难。 西格丽特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也知晓仆人的未尽之意。 于是，她面向一众猎魔人，深深鞠了一躬。 “想必各位也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下仆的主人，米歇尔·艾兰德伯爵大人在这座岛上失踪了，目前下落不明。因此，下仆对各位有个不情之请—— 可否请你们再回到白天试炼的地方，去帮忙搜寻伯爵大人的下落呢？” 西格丽特本来准备好了更多恳求帮助的话，也会保证无论是否成功，帮助搜寻伯爵的客人都会得到应有的谢礼。 但让西格丽特稍感意外的是，这些猎魔人竟然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已经纷纷点头答应。一些急性子的，甚至直接就扭头去了后山。 看来银色伯爵在猎魔人群体中有着相当的分量。 栗眠想到了这一句话—— 围绕xx，营造一起足以给旁观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事件。 时至如今，在这座白银之岛上，有什么比银色伯爵更深入人心的呢？ 百年前，米斯特里听从绿发女仆西格丽特的魔法知识，围绕黄金构造了一起案件。 那么现在，仍有某人借助同样的魔法理论，来打造“白银的开场”吗？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寻找银色伯爵的话…… 栗眠对身旁的安德鲁道： “白天时，你掉进恶魔陷阱，又遇到银色伯爵的地点是在哪里？我跟着你一起去搜寻吧。” “谢谢！” 安德鲁面露感激。 伊莉雅推了推眼镜，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去：“有目的地搜寻，总好过无头苍蝇式地乱撞。” 恰在此时，西格丽特也对众人说： “考虑到试炼场地仍可能残余恶魔，下仆建议各位猎魔人最好结伴再去。 另外，为保证公平，请各位将自己装有计分凭证的皮袋留下来，伯爵的仆人们会帮忙计算各位的分数和排名。” 某个被叫回来交皮袋的猎魔人有些不忿： “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仆，伯爵大人此时可在生死关头！你却还想着试炼和排名？” “请您谅解。” 西格丽特向这个猎魔人表达了歉意。 虽然她脸上佩戴着面具，但每个人依旧能从那双露出来的暗紫色眼眸看出深深的悲伤。 “这其实是主人的命令： 无论发生什么意外——哪怕她米歇尔·艾兰德本人死去，也要保证试炼正常进行。因为这关乎到了我们能否公正地选出人类中的最强勇士，关乎到每一个人类的未来……” 那就没关系了。 这就是银色伯爵会说出来的话。 每个猎魔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心中再次充满对伯爵大人的景仰。 在西格丽特的安排下，每个猎魔人都服从了安排，然后立刻拿起火把，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城堡的后方。 虽然历经波折，但从仆人向西格丽特报告，到西格丽特发出请求，再到猎魔人全体动身去搜查伯爵……这一系列动作也只用了五分钟不到而已。 —— 不知道多久后，安德鲁带着栗眠和伊莉雅来到了白天遇见银色伯爵的地方。 这里由于发生过战斗，周围草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地面充满了战斗的痕迹和杂乱的脚印。 安德鲁努力回忆着： “我记得……当时那群恶魔想将我、伯爵大人和西格丽特管家分散击破，那头高级恶魔缠上了伯爵大人。之后，他们好像是顺着这个方向去了。” 说着，安德鲁抬手指去。 顺着他指的方向，三人行走了相当远的距离，也没有看到银色伯爵的身影。 伊莉雅累得一边喘气，一边确认： “真的是这边吗？我们可是几乎横穿了整座岛啊。” 如果从空中俯瞰白银之岛，就会发现它的形状类似水滴，水滴尖端朝向西方。 而现在，他们三人按照安德鲁指引的方向，正无疑一直向东边迈进。 听到伊莉雅的质疑，安德鲁也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或许，伯爵大人和高级恶魔打斗并不是一直顺着这个方向？” 三人原本是循着银色伯爵的脚印一路赶来的。 但到了这个地方后，过于杂乱的战斗痕迹却掩盖了脚印。 此时，栗眠对其余二人道：“我想，也许他们没有改变方向，我们还是继续向东边前进吧。” 栗眠没有说出自己的推测依据。 三人又往东边行走了不小的距离。 赶路时，栗眠一边低头搜寻着地面可能存在的痕迹和银色伯爵的身影，一边不时抬头看向天空。 夜越来越深了，月亮正在升起。 又过了一会儿，三人果然发现了银色伯爵的脚印，依旧是朝向东方。 正如伊莉雅说的那样，他们几乎真的横穿了整座小岛，每个人的体力都消耗不少。 终于，他们来到了岛屿最东边的一座山。 在山与海交接的地方，是高耸的悬崖绝壁，已经能听到海浪拍打崖壁的声音了。 栗眠终于看到了银色伯爵的身影。 就在山顶最突出的那块岩石上，穿着银色盔甲的伯爵静静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此时的月亮恰好升到了伯爵的胸口，在月光的照耀下，她身上的盔甲泛着柔和的银光。 天上的银月正在升起，人间的银色伯爵却陷入了永远的沉眠。 然而恰在此时，两种银色恰好相会在一起。 银色伯爵的死亡无疑令人悲痛，但月光照耀下的场面，却透出一种诡谲又难以言喻的美丽。 看着这幅摄人心魄的场景，三人一时无言。 栗眠先一步反应过来，如约向空中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岛上所有寻找伯爵的猎魔人、仆人立即朝这个方向汇集。不约而同地，每一个见到这幅银色交织场景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愣神。 所有人到齐后，安德鲁向西格丽特讲述了自己等人发现伯爵尸体的经过，栗眠和伊莉雅则在一旁补充。 西格丽特检查了一番银色伯爵的尸体，确认了她的主人已经没了任何生命迹象。 西格丽特哀伤地低下头。 “我知道了……我已经记下伯爵大人死亡时的场景，你们把她的遗体小心运回城堡吧。” 身为管家的西格丽特指挥着仆人搬运遗体。 就在众人准备一同回去的时候，西格丽特忽然指着最初发现遗体的三人，冷漠道： “把他们抓起来。” 第235章 第二次任务 “为什么？！”安德鲁大声质问道。 由于事情的进展过于突兀与不合常理，比起愤怒，他更先感受到了难以置信。 栗眠也盯着西格丽特：“请你对你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 栗眠目含怒火，心中却如平静的湖水。 因为有了那头高级恶魔的临终遗言，她其实对西格丽特的出格举动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西格丽特却不接话茬，只是下令绑住栗眠三人。 “等回到城堡后，我自会解释。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给他们逃跑的机会，把他们绑起来，关押到城堡的地牢里去。” 几个仆人掏出绳子，依言向三人走来。 看来这是西格丽特早就谋划好的。 “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伊莉雅开口了，语气是异于常人的冷静。 “首先，我对你是否有权利做出这件事表示质疑。 当然，如果你是米歇尔·艾兰德伯爵，我此时便不会发言。因为伯爵大人是奉国王陛下之命统领猎魔所的，而所有猎魔人都归猎魔所管理。 但很可惜，西格丽特管家，你不是。在伯爵大人已经去世的现在，你有什么资格行使她的权利？” 面对伊莉雅的逼问，西格丽特却是不慌不忙，哪怕隔着面具，也能让人感受到她似乎颇有底气。 “伯爵大人早有命令。为了保障这次试炼顺利进行，她考虑了各种状况，并做好了相应预案。其中就包括： 若伯爵意外身死，就暂时将岛上一切管理权交由我——她最信任的管家。”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伯爵大人留下了书面证明，回去后我立刻就能展示出来。” 如果这是谎言，那么马上就会被戳穿。 ——看来是真的了。 其余192位猎魔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达成了共识，决定先静观其变。 听着两人的谈话，栗眠的关注点倒是歪向了奇怪的地方： 自从确认银色伯爵死亡后，西格丽特就不再自称“下仆”了。 也许自称的改变，是为了与岛上临时管理人的身份相符，但栗眠从中感受到了与百年前的西格丽特相似的感觉。 另一边，伊莉雅与西格丽特的争执仍在继续，安德鲁则摩拳擦掌，似乎要从仆人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 见状，栗眠对西格丽特道： “我暂且相信了你有权利关押我们，但如果你不愿说出这么做的理由，那我就不得不向大家说明另一件事实了。” “哦？愿闻其详。” 西格丽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那笑容里透露出一丝危险的意味，与白日里忠诚真挚的女仆形象相去甚远。 栗眠继续道： “伯爵大人显然死得蹊跷，这座岛上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凶手。也包括你——西格丽特！”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顿时让人群炸开了花。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伯爵大人难道不是死于恶魔之手吗？” 由于银色伯爵死在试炼场中，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被认为凶手就是是恶魔。但听到栗眠的话，众人开始惊疑不定。 一时间，猎魔人议论纷纷，仆人们也开始交头接耳。 西格丽特冷冷地看着栗眠：“我倒没料到，一个猎魔人倒是干起侦探的行当来了。空口无凭，你的依据在哪里？” 依据…… 栗眠指着银色伯爵的尸体。 “西格丽特管家，你刚才已经检查过遗体。请问，你认为伯爵大人的死因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栗眠的手指移动到尸体上。 银色伯爵毫无生气地躺在山巅的巨石上，面容安详，双手交叠放于腹部，身下的血顺着巨石淌到地面上，染红了野草，已经变得干涸。 乍一看，表面似乎没有明显的外伤。 看着这样的状态，很容易让人感觉到伯爵是在一片祥和安宁中去世的。要是忽略她那过于年轻的面容，说是自然老死的也十分合理。 但若向下看到那些暗红的血迹，联想到银色伯爵背后有伤，那么似乎可以解释为她与高级恶魔打斗时动作过于激烈，导致后背伤口裂开，又或者是被恶魔从身后偷袭，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可事实却没有那么简单。 栗眠仔细地观察过，因此注意到了，在银色伯爵双手交叠的下方，似乎有些异样。 在她的要求下，西格丽特有些不情愿地让仆人们挪开了伯爵的手。下一秒，周围的人纷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银色伯爵的腹部竟然中了子弹！ 这一定是枚与众不同的子弹，它能穿透伯爵坚硬的铠甲，直至贯穿她的腹部。 当伯爵躺下时，全身大量的血液就顺着背后的子弹伤口离开了她的身体。 碰巧的是，这样的子弹，栗眠在昨晚就见过一颗，并且目前在场的所有人也见到了。 ——正是那枚银色伯爵准备的、用来击败高级恶魔“千葬”的秘银子弹！ 果不其然，让仆人抬起伯爵的尸体，就在她身下的那块巨石中发现了子弹。 它贯穿伯爵的身体后，余势依旧猛烈，深深嵌入了巨石之中。 看来伯爵是躺在这颗石头上后，才被秘银子弹击中的。 那么，凶手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游戏光屏悄然展开在栗眠眼前。 【任务目标：解开米歇尔·艾兰德的死亡之谜。】 正如上次那样，当明晰死者的死因之后，游戏任务也终于浮出水面。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西格丽特直接命人将栗眠和另外两人关押起来，俨然是把他们当做犯人对待。 栗眠不能接受失去行动自由的后果，很可能导致她再也无法弄清银色伯爵死亡的真相。 为了避免那样的未来，栗眠选择主动出击。 “银色伯爵是被秘银子弹击中导致失血过多而死，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实。那么不妨想一想，谁最有可能拿到这枚子弹。和用来发射它的那把特制的枪呢？” 顺着栗眠的话，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昨晚的情景： 在银色伯爵的命令下，西格丽特从宴会厅消失，再次返回时，手里便捧着装有枪与弹的盒子。等到宴会结束后，也是由西格丽特把盒子拿走放回去的。 若要从目前在场所有人中选出最有可能接触到凶器的人，那么无论如何也不该怀疑到栗眠三人的头上。 “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你才对——西格丽特。” 第236章 不速之客 “呵，看来是我小看你们了。”西格丽特冷笑一声。 就在众人以为这是阴谋者被揭穿、被逼进末路的垂死挣扎时，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将整个气氛逆转。 不知为什么，西格丽特忽地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映着明亮的月光，诡异非常的面孔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西格丽特一手拿面具，一手指着栗眠三人说： “在我们之中，存在着恶魔派来的奸细。根据我的推测，嫌疑最高的人，就是他们三个。” 恶魔的奸细？ 众人哗然。 身为猎魔人的他们都清楚： 当恶魔啖饮了足够多的人类血肉，获得智慧，渐渐成长为高级恶魔后，就会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 配合残忍嗜血的天性，恶魔便会成为极其奸恶狡诈的物种。 尤其是被所有恶魔尊为首领的“千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假如千葬事先觉得银色伯爵突如其来的宴会暗藏玄机，因此派自己的人悄悄混入其中……这种事并非不可能发生。 “恶魔的奸细趁着试炼杀死银色伯爵”与“忠心多年的管家西格丽特突然背叛”，两相比较，还是前者来得更加合理。 西格丽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视了一周，见大家都把这个消息消化得差不多了，继续说：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也许在大家看来，我指认这三人的理由会显得有些牵强，甚至是无理取闹。但我和大家一样是效力于猎魔所的猎魔人，作为人类抵抗恶魔的第一线，在很多时候，我不得不保持足够的慎重。” 西格丽特给在场的人打了一剂预防针，众人对这番话都表示理解。 她这才补充道： “不瞒各位说： 在今天早晨，我去城堡顶层的书房里检查秘银子弹时，却发现它不翼而飞了，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那把特制的枪。 我本想立刻搜查所有房间，找出小偷，伯爵大人却说不要声张，目前是最要紧的事，是保证试炼的顺利进行。 但，谁曾想，伯爵大人就这么死在了试炼之中！” 说着说着，西格丽特强忍快要溢出胸口的悲伤情绪。情真意切，那股哀伤足以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 尽管银色伯爵的尸体早就在那里躺着，可残酷的事实总是令人难以接受。 也许正是此时，所有猎魔人才终于意识到：他们敬仰的伯爵大人永远地与世长辞了。 悲伤蔓延到了每一个银月照耀的人身上，而这份对伯爵逝去的悲伤又成倍地转变为对凶手的愤怒。 真凶，到底是谁？ 就在这三个人之中吗？ 怀疑的视线投向被西格丽特指认的三人。 而就连这三人自己，也在用怀疑的目光互相打量着。 栗眠坦然地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之中，她早已对这样的场景感到习惯。 此时，在栗眠的心中，最有嫌疑的人就是西格丽特。 但同时，她又对对方怀疑伊莉雅和安德鲁的理由感到好奇。 好在，西格丽特没让栗眠疑惑太久。 “显然，偷走装有秘银子弹和特制枪支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伯爵大人的凶手。一想到这里，我首先怀疑的人就是你——” 西格丽特的手指向了伊莉雅。 伊莉雅毫无波动地看回去，似乎对这样的发展并不感到奇怪，也丝毫不为自己辩解。 只是听西格丽特继续道出自己的怀疑： “昨天晚上，我从书房出来时，就看到伊莉雅小姐在门口鬼鬼祟祟地张望着，行迹十分可疑。而那时，所有客人分明应该在自己的客房中休息了。 如果说客人中谁最有可能清楚秘银子弹的存放位置，那个人就非你莫属。” 伊莉雅点点头，没有反驳。 “原来是这样啊。我的确做过那些事，会引起你的怀疑也不奇怪。不过，我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其实并不清楚秘银子弹就放在书房，我去那里只是为了拜访伯爵大人。” 西格丽特追问道：“是吗，你真的是为了见到伯爵大人？那么，可否请你将你的拜访目的，以及昨晚与伯爵大人的谈话过程复述一遍呢？” 伊莉雅开始默不作声了。 周围比尖刀更锐利的视线朝她袭来，她只是推了推眼镜，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这样的行为让她显得更加可疑了。 西格丽特无趣地看了一眼伊莉雅，又将矛头对准安德鲁。 “如果说，我对伊莉雅小姐只是有一点微不足道的间接怀疑的话，那么对于你，安德鲁先生，据我所知，你有与伯爵大人的死有更加直接的关系。” 安德鲁的脸顿时变得毫无血色，一脸被说中的样子。 西格丽特道： “试炼的时候，正是因为要救你，我和伯爵大人才会被迫分开。现在想来，那说不定就是你和恶魔联手设下的调虎计谋，以此得到机会，对付落单的伯爵大人。” 安德鲁一边摇头一边大声否认： “不是的，我真的没有那么做！我不是恶魔安插在人类中的奸细，那件事也真的只是巧合！要是早知是这样的下场，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让伯爵大人面临危险！” 此时此刻的安德鲁心急如焚。 但在众人听来，他一切辩驳的话语都显得苍白。 看来这一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西格丽特轻蔑地看了一眼安德鲁，最终将话头引向栗眠。 “这位客人是……切丝奈特，对吗？” 明明两人在今天白天还交流过，西格丽特现在却表现得像是初次见面一般，用确认的语气问道。 栗眠面无异样，嘴角眼梢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栗眠答道： “没错，是我。请问你认为我的可疑之处在哪里？” 栗眠现在，对于对方要说的话感到非常好奇。 至于西格丽特，看到栗眠那双丝毫没有负面情绪，甚至微微发亮的眼睛时，也不由得慎重起来。 这样的状态正好。 西格丽特任由心中的警惕发酵，语气也更加严肃：“我希望你能知道，把你放到最后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很清楚，管家女士。”栗眠答道。 这意味着在西格丽特看来，栗眠在三人之中的可疑程度最高，与伯爵之死有着最深刻的联系。 当然，栗眠本人清楚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于是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 只听得西格丽特说： “你不请自来，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这就是你身上最大的疑点。” 被说中了。 第237章 一个不留 银色伯爵举办的这场试炼意义重大，西格丽特当然记得自己邀请过那些猎魔人参加。 假借宴会之名，西格丽特给208名猎魔人发送了邀请，最终实际到达此处的只有198位。 而无论如何，这些人中都不该出现“艾尔伯特·切丝奈特”的名字。 因此，在西格丽特看来，像栗眠这样的不速之客，天然带有巨大的嫌疑。 “综上所述，切丝奈特先生，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除了恶魔的走狗，我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西格丽特对栗眠发出了有力的质疑。 此言一出，周围的猎魔人也纷纷反应过来。 这些猎魔所中排名靠前的佼佼者，彼此之间就算不熟悉，多少也有所耳闻。 可对于“艾尔伯特·切丝奈特”，他们发现，自己竟是真正的一无所知。 ……也许此人，真的是恶魔派来的间谍 见到此情此景，栗眠低着头，叹了一口气。 接着，她不再掩饰，右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展示。 在满月清冷光辉的照映下，鸢尾花纹样的小巧徽章散发着光芒。 栗眠伸出左手以手指作梳，将垂在额前的银色发丝向上梳起，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不容置疑的气势。 “看来没必要再掩饰了。各位，我的名字其实叫艾尔伯特·黎银，真实身份是一名侦探。至于我效力的对象，当然不可能是区区恶魔，至于到底是谁……就算我不说，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知道了吧？” 栗眠深知，不能继续按照对方的步调走下去。 假如真的被打上“恶魔间谍”的标签，那么在这样一群对恶魔恨之入骨的猎魔人中，自己会遇到怎样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然而不妙的是，栗眠真的有无法据实以告的来历。 因此，面对西格丽特的质问，她只能为自己临时编造了一个黎银国皇室出身的秘密侦探的形象。 令人惊讶的是，她在上一次梦境世界中带走的侦探徽章，这次竟然也出现在了身上。 栗眠不知道百年前出名的鸢尾花路侦探事务所如今是否仍然存在，更不清楚在场的人是否肯承认这块小小的徽章。 但在这样的场景下，掏出一个“看起来是凭证”的东西，至少比两手空空要强许多。 做出用手捋头发的动作，则是为了让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那皇室标志性的发色上，为自己的话语更添一份说服力。 “……” 听完栗眠的自我辩白后，西格丽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余猎魔人和仆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银色的山顶静悄悄。 片刻过后，西格丽特似乎是勉强相信了栗眠的话，询问时的语气也带了些许尊敬： “原来国王陛下也在关注银色伯爵的宴会，不知陛下有什么指示？” 栗眠收起徽章，低沉的语气意有所指：“陛下已然预料了此次宴会将有不同寻常之事发生。” “这样啊……” 西格丽特愣怔了一瞬，旋即恢复平常。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升起的高度，对所有人道： “今夜时间太晚，诸位试炼者也都劳累了一天。尽管我迫切地想要找出盗窃秘银子弹以及击杀伯爵的犯人，但为了不至于头昏脑涨地错过真相，还是明天再细细谈论这件事吧。” 说罢，西格丽特指挥仆人用担架抬走伯爵的遗体。 至于嵌在石头里的秘银子弹，由于太深，一时间不方便取出，就任由它留在了那里。而用来发射它的那把枪，则是一直都没有找到。 西格丽特没再用绳子绑住伊莉雅与安德鲁，只是告诫他们，他们身上的嫌疑仍旧没有洗清。 说这句话时，西格丽特深深凝视着栗眠。 纵使栗眠搬出国王的名头，西格丽特依然没有打消怀疑。 但终究有所忌惮。 一行人沉默地走回城堡。 路上的气氛相当压抑，只听到偶尔有人窃窃私语。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众人只能看到月亮越升越高。 到达城堡后，疲惫不堪的猎魔人们回到各自的卧房休息。 西格丽特则让仆人们把伯爵的尸体停在了城堡最大的房间——宴会厅内。 之后，她强打精神，安排仆城堡夜晚巡逻和值班的仆人。 “尤其是我怀疑的那三人，一定要盯紧他们夜晚的动静。”西格丽特强调道。 某个仆人忐忑不安地问：“西格丽特管家，到底是那三人中的哪一个杀害了伯爵大人呢？” “明天。”西格丽特答道，“明天，我会继续听他们的辩解。希望他们为了自己的清白，能够讲点有用的吧。” 仆人追问：“如果明天依旧辩不出结果呢？” “那就把三个人全杀了。”西格丽特冷漠道。 全、全杀了？ 仆人都大惊失色。 西格丽特此时没戴面具。 因此，这石破天惊的话语，结合令人恐惧的面容，让她看起来无比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魔。 仆人们心惊胆战地走了，连一句质疑都不敢发出。 “那个……” 只有女仆露娜没有离开，向来活泼外向的她此时战战兢兢。 不知怎的，面对此时的西格丽特管家，露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她尚存的一丝勇气还是促使着她开口： “西格丽特大人，那三人里，不是有位为国王陛下效力的侦探吗？那位似乎是皇室中人，也许……我们可以请他帮我们找出真凶。如果杀了那位，我们又该怎么向陛下交代？” 西格丽特沉着脸。 “致使伯爵大人死亡的凶手绝不能逃脱。陛下那里不用管。如果那名侦探所言全部属实，我会一力承担陛下的所有责罚。” 此时此刻，在这座茫茫大海的孤岛之上，眼前的西格丽特相较于远在天边的国王，显然有着更高的威严。 ——至少对两百名仆人来说，的确如此。 在银色伯爵去世的现在，西格丽特成了岛上的掌控者。 这份掌控力显然并不是完全的。 城堡里的仆人会无条件服从她的话，猎魔人群体可就不一定了。 “但这没关系……” 看着露娜瑟缩离去的背影，西格丽特如此在心中默念着。 第238章 死或生 栗眠躺在客房的床上，身体疲惫，却迟迟没有入眠。 她在努力听门外的动静。 静谧的夜晚，竖起耳朵，可以隐约听到走廊上仆人时不时走动和交谈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栗眠从床上起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窗户。 接着，她像一只壁虎一般，爬出了窗户。 这座古老的建筑，外墙的石砖经受海风多年的侵蚀已经变得破败，多有缺损，提供了不少可供攀爬的支撑点。 沿着城堡的外墙，栗眠灵巧地移动到了隔壁客房的窗外。 她叩了叩窗。 房间内，伊莉雅摸索着找到自己的眼镜，戴上，警惕地打开窗户。 “你有什么事吗？” 伊莉雅的声音非常小，几乎只能从口型辨别出她说的话。 栗眠用手指了指室内房门的方向，也用同样微小的声音回答道： “你也发现了吧，门外有仆人在守着。” 伊莉雅轻轻点了点头，她也早已意识到西格丽特正在严密监守着他们，简直就像对待犯人一样。 伊莉雅对栗眠说：“发现了，但西格丽特应该没有胆量、也没有权利处置我们。” 所以，西格丽特只是看守他们，防止她认为的嫌疑犯兼恶魔奸细逃跑了而已。 伊莉雅觉得这完全是多余的。 在这座小岛上，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呢？ 栗眠却看着伊莉雅，认真道： “我们必须尽快找出真相。记得那颗射中伯爵的秘银子弹吗？在这件事上，作为保管者的西格丽特逃脱不了干系。今晚，她如此迫切地想要我们中的某人成为犯人，也许正是想要把自己的罪责嫁祸于人。” 伊莉雅理解了栗眠的意思。 “你觉得真正的凶手也许是西格丽特？那么假如我们快点找出证据，摆在所有人面前，就算西格丽特成了临时管理者，也无法再在所有人面前颠倒黑白了。” 栗眠点了点头。 正当栗眠准备闪身进入伊莉雅的客房，询问她更多事情时，伊莉雅却拦在了窗户前。 “等等，可我又该如何相信你呢？也许其实你才是真凶，想要潜入我的房间杀死我，布置出杀死伯爵的犯人畏罪自尽的假象？” 西格丽特当众指认栗眠、伊莉雅、安德鲁的举动，不仅让岛上其他人对他们升起疑心，也让原本就交集不深的三人之间彼此互相怀疑。 正当栗眠思索要如何取信于伊莉雅的时候—— 就见伊莉雅嘴上虽说着怀疑的话，实际却伸出右手，一脸兴味地看了过来。 ……这是终于不再怀疑，邀请自己进去？ 并不是。 栗眠从那眼神中读出了其它东西。 思索片刻，栗眠掏出银质徽章，放在了伊莉雅的手中。 伊莉雅立刻绽开笑容，接了过来。 随后，伊莉雅让到一边，不再关注栗眠，自己则推推眼镜，举起那枚徽章，对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仔细观察着。 原来刚才那句话并非是怀疑栗眠，只是想找个理由看栗眠的徽章。 观察了一小会儿后，伊莉雅啧啧称奇，念叨着：“不得了了，传说竟然是真的。” 栗眠好奇地看着她：“你认识这东西？” “当然了。但如果你遇见的是别人，那就说不准了。” 伊莉雅拿着徽章，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那本剪报集。 剪报集厚厚的，伊莉雅翻开其中一页，把徽章放到贴在那页的文章配图的旁边。 “看见了吗，曾在百年前盛极一时的侦探事务所，它的徽章长就是长这个样子。” 借着月光，栗眠快速浏览了一遍剪报集上的文章，它看起来是伊莉雅从某本杂志上剪下来的： 文章介绍了“鸢尾花路侦探事务所”的强势兴起，介绍了事务所内唯一且神秘的鸢尾花侦探，以及在那位侦探的主导下所破获的一连串疑难案件。 栗眠的目光被牢牢吸引在最后那部分上。 ——鸢尾花侦探对“黄金之岛两百八十人诡异死亡事件”的推理。 由于这起特别重大事故呈现给世人的结果过于离奇恐怖、过于不可思议，这座岛吸引了整个南大陆，乃至全世界的目光。 当年，不少侦探都公开发布过自己的推理。 就连赫赫有名的鸢尾花侦探也不例外。 事发三个月后，鸢尾花侦探在某个报纸上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整起事件是由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酿成的悲剧，是场可悲的意外事故。 这个推理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按照当时岛上的现状来看，每一个侦探都会作出同样的推理。唯一的疑点，是后来怎么也无法找到火山的存在。 但从无败绩的鸢尾花侦探也这么说…… 人们开始怀疑，作出这样不完美推理的人究竟是否是真实的鸢尾花侦探。这片报道，也许只是某个三流侦探假冒其身份发表的。 质疑的书信像雪花一样涌进事务所的信箱。 可鸢尾花侦探从来没有回应。甚至在那之后，鸢尾花侦探退出了侦探行业，再也没有接手过任何案件。 写下栗眠正在看的这篇文章的作者经过多方查证，倒是认为发布那则的推理的人，的的确确就是鸢尾花侦探本人。 这样一来，发表在报纸上的，针对黄金之岛事故成因猜测的报道，竟疑似成为了鸢尾花侦探最后的推理。 在文章最后，作者唏嘘道，也许正是因为无法做出不含任何疑点的完美推理，鸢尾花侦探深感自己能力不足，所以永久退出了侦探行业…… “最后这一段就不必看了。” 伊莉雅伸手盖住了报纸最下方的一小部分，对栗眠说：“这个说法真是胡说八道，怎么能够毫无根据地带歪读者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这段也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栗眠低头看伊莉雅盖住的部分，这是文章的最后一段。 栗眠看得比较快，已经知晓了其中内容，正是作者针对鸢尾花侦探销声匿迹这一行为做出大胆猜测的那部分。 伊莉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剪贴这个的时候，也曾短暂地相信过那个观点。但是后来，当我自己开始追逐百年前的真相时，却渐渐有了不同的想法：鸢尾花侦探，一定不是仅仅因为如此简单的理由就不当侦探了的，她不是那么软弱的人。” 说到这里，伊莉雅直视着栗眠的眼睛。 “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吧。仅凭你手里的这枚徽章，就代表着你一定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你又知道了些什么？”栗眠反问道。 如伊莉雅所言，她的确知晓一些旁人不清楚的东西，但不多。 她只知道，鸢尾花侦探的真实身份是夕金国的佩内特公主，佩内特本人应该和百年前的280人一起死在这座岛上。 而无论多么神通广大的侦探，都不可能针对自己的死因作出推理。 栗眠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剪报集翻到了昨天伊莉雅给她看过的那一页，是遇难人员的名单。 栗眠昨天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认真看过整张名单。 这次不同。 栗眠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每看到一个名字，几乎都能回忆出那个名字背后的逝者生前的音容笑貌。 栗眠很快看完了。 因此她发现了—— 在这份名单上，根本没有“佩内特·夕金”的名字。与之相反地，“西格丽特”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239章 死而复生的公主 伊莉雅开始对栗眠讲述鸢尾花侦探的经历。 —— 百余年前，一名来自北大陆的夕金航海家发现了南大陆。 之后，北大陆的夕金、黎银、午铜、夜铁四个国家不约而同地向南大陆发动了侵略。 战争的最后，原本就是北大陆最强国家的夕金成了最大的胜利者。 不仅顺带消灭了午铜国的主要军队，扩大了在北大陆的领土，更是将南大陆80%的土地也收入囊中。 南大陆果然气候宜人、土壤肥沃，很适合享受生活。 夕金王决定迁都于此。贵族们更是积极响应，带着金银珠宝，和家人远渡重洋到南大陆定居。 看着骤然翻了几番的国土，夕金王心满意足。立下如此功绩，哪怕千年后，也仍会是夕金历史上功劳最大的国王，毫无疑问。 回过神来的国王开始思考继承人的问题。 夕金王有三个子女，每一个都是人中龙凤。 无论哪一位继承国家，国王都有自信，夕金会发展得更加强大。 按照传统，王位继承人通常会选择子女之中居长的那个担任。 如此一来，不出意外的话，夕金的下任国王应当是大王子，阿尔弗雷德。 但大王女阿比盖尔提出了异议。 原来阿比盖尔与兄长阿尔弗雷德是孪生兄妹，几乎是同时出生。因此，她认为自己与阿尔弗雷德应该同为王位继承人。 国王拒绝了，因为夕金只能有一个国王。 “好吧。”阿比盖尔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那就让我和阿尔弗雷德比试一番吧，更优秀的那个才配继承国家。” 国王同意了。 于是阿比盖尔和阿尔弗雷德在各个方面展开了比试。 马术、击剑、政治、财经、交际…… 也许是孪生的缘故，这对兄妹均分了天赋，在各个方面都不相上下。 难分秋色之际，他们把目光转向了共同的妹妹—— 佩内特公主。 “如果继承王位的是佩内特，那我就甘愿接受。” 阿比盖尔收起了原本用于毒杀阿尔弗雷德的药瓶，寄信给他。 “如果继承王位的是佩内特，那我就没有意见。” 阿尔弗雷德也召回了原本要刺杀阿比盖尔的杀手，如此回复。 孪生兄妹从此握手言和。 他们同时出生、一起长大，习惯了比较，都不甘心对方成为国王，自己却只能辅佐。 幸好有佩内特。 否则，这个国家也许马上就会面临分裂。 如此一来，反倒是最小的佩内特成为了王位继承人，而她本人对此甚至都还不知情。 当阿尔弗雷德和阿比盖尔一起告诉佩内特这个消息时，她一时难以置信。 佩内特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梳理思绪，她摩挲着黄金之岛的主人、米斯特里·艾兰德寄来的请柬，推说自己有要事在身，之后再做答复。 阿比盖尔却说：“那可不行，佩内特。你将来要继承王位，怎么能去那种偏僻的地方？只有一个亨特当你的护卫，太冒险了。” 阿尔弗雷德也说：“那可不行，佩内特。你将来要继承王位，就算去那种偏僻的地方，至少也得带上一个团的士兵保障安全。” 佩内特回绝道：“你们知道的，我需要隐瞒身份。” 佩内特是以侦探的身份被邀请前去的，虽然不知道一个小小宴会上为什么需要侦探。 但孪生兄妹不是不知道妹妹的这个小爱好，等到佩内特成为新的夕金之王，显然不可能再去做什么侦探了。 他们有心想纵容妹妹最后一次的兴趣，却又担心她的安危。 直到夕金王知晓了此事。 国王对自己的子女说：“就让佩内特去吧，就当做是她成为继承人的最后一道考验。” 考验？ 兄妹三人疑惑，宴会又能考验什么呢？ 国王意有所指：“总有些事……是只有国王才能知道的。” 国王和佩内特单独谈话后，就目送小女儿离开了。 过了几天，宴会结束。 这时，国王和两位兄姐只听到了岛上全体人员离奇蚕惨死的消息，以及随之而来的，佩内特的尸体。 —— 讲到这里，伊莉雅停顿了一下。 “既然佩内特公主已死，死亡名单上却为何没有她的名字？后来又怎么会有鸢尾花侦探发表火山爆发的推理……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说着，伊莉雅指了指脚下。 “到了眼下这般境地，我的把握更是增长到了百分之九十五。猎魔所那帮人，一定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才会想要除掉我。” 栗眠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刚才讲的夕金历史，和你当下的处境又有什么关系？” 伊莉雅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为她增添了一份侦探气质。 “有一条线，一条无形的线串联其中。无论是黎银还是夕金，甚至是更久之前的格拉斯，都是绑在这一根线上的蚂蚱。 “这条线就是—— “魔法。” 伊莉雅继续刚才的内容。 —— 国王及两个兄姐见到了佩内特的尸体。 夕金未来的继承人丢了性命，那就必得再选出一个新的。 可若要在阿尔弗雷德和阿比盖尔中选择一个，之前中断的腥风血雨又会重新掀起。 思来想去，大家一致认为，还是由佩内特继承王位最合适。 可是死人怎么继承呢？ 只要把她复活就好了。 夕金国王其实世代传承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称之为“魔法”。 正是依靠魔法，夕金才变得越来越繁荣富裕、军备鼎盛。 现在，为了国家的继承人，是时候再次启用这股力量了。 国王提供了魔法的知识，阿比盖尔及阿尔弗雷德举行了魔法的仪式。 就此，佩内特起死回生。 复活的佩内特公主，回忆了死前的见闻，以鸢尾花侦探的名义将之作为推理发表。 后来，佩内特继承了夕金的王位。 到这里，王位争夺的故事看似迎来了完满的结局。可是国王和两个兄姐却违反了一个禁忌：魔法不能直接作用在人的身上。 否则，被魔法作用的那人一定会产生异变。 死而复生的佩内特陷入了癫狂，时而清醒、时而凶暴。 不能不说，这为后来黎银国取代夕金国占领南大陆埋下了伏笔。 第240章 珍珠 伊莉雅给栗眠搬了把椅子请她坐下。椅子在地毯上滑动，发出沉闷的“嚓嚓”声，一如此刻房间内的低声交谈。 伊莉雅也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栗眠的对面。 “即便到了现在，夕金的最后一任君王也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暴君。在我看来，这和她是被魔法复活过的不无关系。” 魔法直接作用在人身上会有副作用。 这个消息对栗眠来说倒不陌生，毕竟她之前就在城堡书房的密室里亲眼见过疑似米斯特里变成的大蜘蛛。 伊莉雅推推眼镜，继续以严肃的语气讲述： “后来，不知怎的，夕金王突然让艾兰德家族的人担任了皇家炼金术师，并赐下同样的鸢尾花徽章。 “旁人只认为这是暴君无意义的举动，但对佩内特而言，鸢尾花徽章一定代表着特殊的意义，比如对真相的求索之类的…… “结合前任国王对佩内特说的‘考验’，我有理由怀疑，其实前任国王早已知晓艾兰德家族悄悄涉足了炼金术的领域。 “佩内特在黄金的宴会上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索性聘请艾兰德家为己所用，继续深入研究炼金术的奥妙。也许她是想继续通过魔法来让自己恢复理智吧。” 伊莉雅研究完毕，心满意足地将徽章还给了栗眠。 “你知道的可真多啊。”栗眠赞叹，又问她，“那么，这枚徽章后来又是怎么和黎银扯上关系的呢？” “很简单。” 伊莉雅扬起自信的微笑。 “历史上的那些事情，就像珍珠一样静静地摆在所有人的眼前。乍一看十分散乱，但只要找准一根线——” 说着，伊莉雅捻起手指做了个往上提的动作，好像手里真的有一串珍珠。 “只要找准那根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的线，就能发现一切都排列得那样自然、紧密……并且，充满了一种恰如其分、顺理成章的美感。” 接着，栗眠就从伊莉雅那里听到了当年米斯特里死后，艾兰德家族的其他人是如何发现这个老人留下的资料，并且成为了皇家炼金术师，又是如何进行一系列实验的。 伊莉雅说：“还记得第一头恶魔是在这座岛上出现的吗？” 那是因为，本是为了让夕金王恢复理智而存在的皇家炼金顾问，不断地在人类身上实验魔法，结果不小心搞出了恶魔。 恶魔不断制造新的恶魔，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偌大的夕金国，原本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混乱不堪，随着恶魔的出现，整个国家来到崩溃的边缘。 一些懂得审时度势的夕金贵族，已经看准风向，准备投入黎银的怀抱，其中也包括带着鸢尾花徽章的炼金顾问们，也就是艾兰德家的人。 黎银国在南大陆虽然只占不到20%的领土，但巧的是，那部分土地上恰好有丰富银矿，而银质的武器能够有效抵抗恶魔。 “艾兰德家靠着独有的魔法知识在黎银国迅速站稳了脚跟。时至如今，他们家族仍把持着猎魔所等重要部门。不，甚至从事实角度出发，艾兰德家才更像是黎银国真正的君王。” 说着，伊莉雅看了眼栗眠手中的徽章。 “至于徽章，这应该是起源于当年，夕金王为方便皇家炼金术师出入夕金宫廷所给的凭证。后来，那些炼金术师投奔黎银时，也在黎银宫廷沿用了这东西。 “到现在，鸢尾花徽章逐渐代表着黎银的一切隐秘活动，甚至不止炼金术师们独有，还佩戴在了你这个秘密侦探的身上。” 伊莉雅靠在椅背上，自信一笑。 “怎么样？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当年的事，但仅凭目前能找到的史料，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与实际的也差不了多少吧？” 伊莉雅以求证的目光看着栗眠，自己的结论是否正确，这个持有鸢尾花徽章的秘密侦探一定能够分辨—— 栗眠目光平静：“我不知道。” 伊莉雅睁大了眼睛，身体前倾。 “不不不，你应该知道的。你不是国王的秘密侦探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都不必再遮掩什么了。我已经明白了，你其实是来准备杀掉我的吧？” 伊莉雅早前就公开质疑过恶魔的由来，但被艾兰德家族的人压下去后。 艾兰德家的这一举动更令她心中起疑，于是开始一边猎魔一边在各地搜索资料。 渐渐地，伊莉雅找到了“魔法”的踪迹。 伊莉雅认为，自己一定是在某个环节不小心被国王的眼线发现，现在国王要派人要除掉她了。 但是，在临死之前，伊莉雅还有最后的愿望。 伊莉雅对栗眠说：“你能让我亲眼见一次‘魔法’吗？” 伊莉雅执着地盯着栗眠。 透过眼镜，栗眠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无限的渴求。 栗眠想到了看过的那些魔法书籍，想起了不存在却又切实经历过的火山爆发，想起了后世金发女仆对此给出的、与魔法迥然不同的解释。 最后，栗眠轻轻摇头。 “抱歉，我确实不能。因为我真不是什么秘密侦探，这枚徽章只是我偶然得到的。” 伊莉雅难以置信：“那你还在众人面前展示它，难道不是确信西格丽特管家一定会认识它吗？” 栗眠如实道：“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身上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个了。” 结果那个举动倒让栗眠在伊莉雅这里收获了意外之喜，得到了一些对解谜有用的信息。 “……不过。”栗眠话音一转，“我的确是一名侦探，为了找出银色伯爵之死的真相，所以现在来到你这里搜集更多信息。” 伊莉雅叹气：“那你找错人了，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只讲你知道的内容也无妨。”栗眠问，“我记得西格丽特说，你昨晚去书房找了银色伯爵，你们当时谈了什么？” 伊莉雅答道：“没什么，就是一些艾兰德家与恶魔起源的事。结果伯爵虽然坦诚，但也许是因为身份为养女的缘故，伯爵对很多事也是一知半解。” 伊莉雅向栗眠重复了一遍自己与银色伯爵的谈话内容。她没有在西格丽特质问时说出这些，是因为谈话内容牵扯到了“恶魔起源”，只会加深其他猎魔人对她的排斥。 毕竟所有人都接受了猎魔所的官方说辞，认为恶魔是从什么见鬼的“地狱之门”里走出来的，只有她伊莉雅是个异类。 栗眠点点头，追问了伊莉雅与伯爵谈话中的几个细节。 伊莉雅一一如实回答后，投向栗眠的目光渐渐发亮：“看你的表现，倒真的像是一个侦探。” 如此看来，也许这次银色伯爵的事件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栗眠笑了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本来就是侦探。” 伊莉雅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 “好吧，大侦探，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栗眠向窗户走去，同时小声回道： “为了找出伯爵之死的前因后果，我们需要更多‘珍珠’。” 第241章 地狱之门 栗眠故技重施，找上了安德鲁。伊莉雅见了，也跟在栗眠身后。 安德鲁乍一见到这两位深夜来客，不免吃了一惊。幸好维持住了冷静，没有发出引人注意的动静。 简短说清来意后，栗眠开始询问安德鲁一些问题，并解释到了眼下境地，还请他务必不要有所隐瞒。 但这位猎魔人并不像伊莉雅那样知晓许多隐秘的事情。他摊着手，表示已经把遇见银色伯爵的经历巨细无靡地讲述过了。 “看来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伊莉雅有些焦躁，“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里不方便谈话，我们先溜出去再说” 三人偷偷从客房的窗户爬出，又攀着城堡外墙下降到了地面。因为职业的关系，他们的身形都比一般人更加矫健。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一轮银月无言地挂在头顶。 经过一整天加半个夜晚的劳累，城堡中的大都沉沉睡去。 哪怕是被安排值夜班的仆人，也是勉强打起精神，注意不到栗眠三人发出的小动静。 为了防止被从城堡的窗户看到，他们一边借助各种视觉死角，一边轻巧地来到了城堡后院。 栗眠对身边两人道：“我想去之前关押着恶魔的地牢看一看。” 伊莉雅听了，眼中露出排斥的神色。 “去那里干什么。我们才摆脱了被西格丽特关在那里的命运，怎么现在又自己上赶着去了？” 安德鲁也道：“是啊，我们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吧。” 伊莉雅提醒他： “我们本来就背负了嫌疑，逃跑的话，一定会被当做是畏罪潜逃。更何况，银色伯爵为了防止猎魔人中有恶魔的奸细传递消息，一开始就让送我们来岛的船返航了……” 栗眠补充了伊莉雅的未尽之语：“就算我们体力再好，也不可能游着返回大陆啊。” 安德鲁焦躁地挠了挠头：“也是。” 显而易见，身处这座远离大陆的孤岛、又被切断了与外界来往途径的他们，正如案板上的鱼肉，只能静静地等待着任人宰割的命运。 此时此刻，忽地，伊莉雅和安德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一时间，空气压抑得仿佛凝滞住了。 栗眠鼓励道：“别灰心，我们至少可以找出银色伯爵被害的真相，为自己洗清冤屈。” 安德鲁攥紧拳头：“没错，到那时候，西格丽特也再没有理由像对待犯人一样地对待我们了。” 末了，他又挥了挥手臂：“等我亲手找出罪证，一定要好好制裁那个犯人。” 三人经过方才的互相剖白，又加上共同逃离监视的经历，多了类似于战友的情谊，都渐渐觉得彼此不像是真凶，并且心中对西格丽特的怀疑都升到了最高。 栗眠将话题引回到了地牢，想让其余两人跟自己同去。毕竟三个人合作的力量总要大于个人的单打独斗。 栗眠对伊莉雅解释道：“你不是对我说过，艾兰德家成为夕金的皇家炼金术师后，为了让疯狂的夕金王恢复理智，因此在其他人身上进行了许多魔法实验吗？” “没错，就是这样。”伊莉雅点头，“可这和我们要去地牢有什么关系？” 栗眠循循善诱：“从‘第一头恶魔诞生在这个岛上’可以推断出，那些炼金术师的魔法实验场所很可能就在这里，不是吗？” 伊莉雅又点点头。 旋即，她恍然大悟。 “啊，你是说，那个魔法的实验场地很可能就在地牢？” 伊莉雅越说，心中越是肯定。 “没错，没错。既然是为了国王而进行的秘密实验，为了不引人注意，将场地放在这座小岛就很合适。而城堡里需要住人，不太方便。至于其他地方……” 城堡之外，除了前方那片沙滩，就是后方的群山。 无论何时，沙滩都一览无遗，没有任何可疑的建筑。 群山之中，既然做为猎魔人的试炼场，也就说明那里不会有什么魔法相关的痕迹。 那么，如此一来，可疑的场地就只剩下地牢了。 “还有——恶魔是从敞开的地狱之门中跑出来的。” 栗眠忽然这么道，语气中略带讽刺： “如果将那个魔法实验的地牢称为‘地狱’，那么连接地面与地牢的门自然也就成了‘地狱之门’。这样的话，猎魔所对恶魔起源的说辞倒也不算虚妄之言了。” 安德鲁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交谈。 他原本坚信猎魔所是一个正义的组织。 为了守护全人类的安全，是猎魔所领导猎魔人共同构成了抵御恶魔的坚固防线。其中领袖——银色伯爵，更是纯粹正义的化身。 可听到伊莉雅和栗眠各种有理有据的猜测后，安德鲁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到了这一边，怒气逐渐涌上心头： “难不成，猎魔所果真一直在欺骗我们！” 本以为猎魔是击退邪恶的正义之举，现在看来，他们都只是为了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擦屁股？ “是与不是，地牢当中应有答案。” 伊莉雅沉重地回答道，她的镜片反射出一道白光。 “不仅如此，如果我们能证明艾兰德家与邪恶的魔法实验脱不了干系，那么……” 那么他们就可以抓住这一点，对其余猎魔人主张说西格丽特指认他们为嫌疑人，只为了除掉“知晓艾兰德家黑历史的人”。 看来地牢是不得不去了。 栗眠看着二人： “最主要的问题是，地牢在哪儿？” 百年前，栗眠从未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地牢。 它应该是过去的一百年中，艾兰德的炼金术师为了进行魔法实验而特意修建的。 “这可怎么办？” 见栗眠不知道地牢的位置，伊莉雅也犯了难。 栗眠仰头望向天空，月亮正在西沉。 用不了多久，第一抹晨曦将照亮大地，带来又一个未知的白天。 就算因为昨夜的奔波劳累，这座岛的人们普遍不会起得太早，但等到他们发现三个嫌疑人没有安分待在客房里时…… 西格丽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势必将罪犯的标签狠狠钉在他们身上。 此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栗眠的思绪。 “我知道地牢在哪儿。”安德鲁道，“今天，不对，应该是昨天了。昨天凌晨的时候，我出门晨练，远远地见过仆人们从那里把恶魔放出来。” 这就好办了。 几人不再废话，照着安德鲁指引的方向，快步走出城堡的后门、穿过寂静无人的墓园，才终于来到地牢的附近。 四下里静悄悄的。 “嘘。” 栗眠拉住了直愣愣往前走的两人，给他们指了指。 在树木枝条的掩映之下，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仆人装扮的男子正把守着地牢的入口。 那便是—— 地狱之门。 第242章 狗群 地牢里应当已经没有恶魔了。 但正因如此，存在看门的人就显得更加奇怪。 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伊莉雅、安德鲁左右分开，借助树林杂草的掩护，悄悄绕圈来到守门仆人的身后。 那两个仆人昏昏欲睡、疲惫不堪，偶尔抬手拍打身上吸血的蚊虫。 下一秒，他们猝不及防地同时被来自身后的手刀砍晕，身体瘫倒在地。 伊莉雅轻松道：“好了，没几个小时，他们是醒不过来的。” 栗眠走上前，从晕倒的仆人身上摸出了地牢大门的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拉开门，黑黝黝的巨口出现在眼前。此时是黑夜，他们只能隐约看清入口处的几个台阶，更下方的阶梯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 栗眠早就准备来地牢一探究竟，因此她掏出事先从客房里拿出来的蜡烛与打火机。 “啪嗒”一声，打火机打开，蜡烛被点燃。 温暖明亮的光线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在地下浓重如墨的黑暗中给人以安全感。 烛火随着走动带起的气流微微颤动，三人的影子被放大无数倍映射在地牢的石墙上。 这里阴暗潮湿，到处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墙上、地砖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时不时能见到黑红的痕迹，似乎是陈旧的血痕。 无愧于“地牢”之名，走廊两边都是由铁栅栏门把守的牢房。 持烛照去，牢房内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石砖垒起的、上面铺着草席的石床，一个用来盛秽物的木桶，几副散落在地的铁铐，还有铁链连接着铁铐和石床。 就在一天前，牢房内还关押着几百头恶魔，栗眠仿佛还能想象出它们、以及它们的无数前辈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 现在，这里空荡荡的。 幽暗的地底回荡着三人的脚步声。 栗眠手持蜡烛，沿着笔直的走廊往前走。 伊莉雅和安德鲁在两边，有意放缓了呼吸，明明周围安静无比，却仍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栗眠走走停停，隔着铁栅栏门，就能将牢房内场景尽收眼底。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也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吸引栗眠停下脚步的，是铁门后那些石墙。 过去近一百年间，被关押于此地无所事事的囚徒们，发挥创意，用石头之类的尖锐物品，在墙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痕迹。 有时是简单到看不出含义的涂鸦，有时是歪七扭八的文字。 工整的字体最为少见，但往往一出现就连成一片。栗眠甚至在牢房内壁上看到了几篇书法精妙、意韵深远的诗歌和家书。 安德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从没想过，恶魔也有和人一样的情感。” 伊莉雅轻轻道：“毕竟它们本来也是人类嘛。”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看到走廊的尽头，道路在这里被一分为二。 栗眠看到其余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自己，传递出询问的意味。 栗眠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随后睁眼指向右边的道路： “我听到右边有动静，先去那儿看看吧。” 三人于是向右拐了个弯，走了一会儿，从深处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他们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已经能猜到那是什么了。 栗眠加快脚步，尽头一间格外大的牢房进入视野范围，甚至看不清它的空间有多大。 被关在铁栅栏门后的，是一大群挤挤挨挨、目光凶狠的犬科动物。 “这些动物是狼吗，还是狗？” 这些犬科动物都戴着铁质的嘴套，只能“呜呜”地低声吼叫。 它们早已嗅到栗眠等人的气味，此刻都躁动不安地挤在铁栅栏后，嘴角的涎水穿过铁套的缝隙滴在地上。 栗眠走上前，想要仔细查看。伊莉雅和安德鲁也抑制不住好奇心紧随其后。 栗眠手中烛火照亮的地方，只有一双双鲜红的眼睛，以及漆黑的皮毛。 他们这下看清楚了，这些动物并非是狼，而是面相凶狠的大狗。 见有人靠近，戴着嘴套的狗群更加激动，争先恐后地试图从栅栏的缝隙往外挤。 原本看起来坚固无比的铁门开始被挤得摇晃起来，在安静的环境中发出哗啦啦的瘆人声响。 伊莉雅搓着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表情慎重： “是我太敏感了吗？这些狗明明只能算低级恶魔，却给我一种危险程度超越了高级恶魔的感觉。” 恶魔的等级是依靠智慧程度和战斗力来划分的，并且恶魔可以通过咬伤或指甲划伤其他动物的方式增加同类。 因此，在恶魔这个庞大的种群中，当然不止人型恶魔，更有数倍于此、数量惊人的兽型恶魔。 不过兽型恶魔绝大部分都智力低下，通常都被评为低等恶魔，只有极少部分勉强混上中等恶魔的评价。 然而，当看到地牢里被关着的的犬型恶魔时，伊莉雅却感觉它们的危险程度甚至超越高级恶魔，这显然是违反常识的心理感受。 “是吗？我倒不觉得。” 安德鲁轻松地笑着，他甚至伸出手穿过栏杆的缝隙，又握拳狠狠敲了一下其中一只狗毛茸茸的头。 那只狗很轻易地被他沙包大的拳头敲晕了，紧接着，就被它身后的同类不留情地踩在爪下。 “看吧，这没什么的。我敢说，就算赤手空拳，它们也不是我们猎魔人的对手，更何况，这些小狗明显饿得都没力气了。” 说着，安德鲁指了指这些狗的肚子，都是扁扁的，有的还能透过皮毛显露出肋骨的痕迹，看样子的确饿了很久。 栗眠制止了他的行为，严肃道：“快住手。就算它们很弱，但依旧能让你也成为恶魔的一员。” 安德鲁浑身一震，停止了逗弄狗的行为，飞快地抽出手掌——那一瞬间，几乎与一条抬起的狗爪擦身而过。 伊莉雅紧张地看了看安德鲁的手：“没受伤吧？” “怎么会呢，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嘴上这么说着，安德鲁还是将手伸到蜡烛边，对着烛光仔细辨别。可以看到在他右手手背上，只有一条短短的白痕。 伊莉雅放心了，看上去安德鲁确实躲得很快，连皮都没有擦破。 安德鲁甩了甩手，心有余悸，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哈，我就说没事儿吧。” 他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是多么愚蠢了。 虽然那些狗的嘴巴被铁质嘴套限制，但它们的爪子依然尖利，万一被划伤，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来一定是这一天之间发生了太多事，让他头脑发昏了。 栗眠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人，对他们说：“走吧，该去岔路的另一边看看了。” 说着，栗眠摸索了一下腰间的镀银短剑。 ——如果有什么异动，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第243章 埋于地底的秘密 栗眠在岔路另一端的房间内发现了意料之中的东西。 这个地牢果然是过去炼金术士们用来进行魔法实验的场所，当年的实验记录还都完好地保存在这里。 栗眠小心翼翼地翻着泛黄的纸页。 “伊莉雅，你说得没错。一开始，炼金术士就是为了治好夕金王的精神失常而展开实验的。” 佩内特被兄姐用魔法复活，然后登上王位。紧接着，魔法的副作用逐步在她身上显现。 疑神疑鬼、悲观厌世、思维紊乱、暴躁易怒……上一秒，她还正在笑眯眯地讲话，下一秒，就突然勃然大怒、展开杀戮。 所有人都知道，夕金国的最后一任君主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认知和思想都异于常人。 ——包括君主本人也知道。 在难得清醒的时刻，佩内特找来了一堆炼金术士，将希望寄托于魔法。 但魔法毕竟是秘密。于是对外界而言，炼金术士只是专门照顾佩内特身体健康的“皇家医师”。 反正艾兰德家原本就是医学世家，哪怕成为御医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之后，米斯特里的后辈发现了城堡密室的魔法笔记，并开始把这位离奇死于魔法的祖先的研究发扬光大。 于是这座岛上修建起了地牢，用于关押一些自愿或非自愿的研究对象。 那时的南大陆刚刚经历过战争不久，又正逢暴虐无度的君王，因此当人们行走在大街上时，随处就能见到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哪怕时不时消失几个也不会引人注意。 总的来说，魔法实验并不缺“实验材料”。 研究对象被分别关押在地牢里，炼金术士使他们精神失常——也许是魔法、也许是别的其它手段。之后再试验用什么魔法能够让他们恢复如常。 实验一共持续了八年，这也几乎是夕金最后一任君主在位的时间。 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夕金灭亡，这个悲惨且不人道的实验还将继续进行下去。 “所以最后怎么样了，实验成功了吗？”安德鲁问。 经过这一路的经历和伊莉雅的讲述，他大概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伊莉雅合上最后一本实验记录，答道：“没有，夕金王不在后，实验也中止了。可惜这里的资料只有这么多，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栗眠也快速扫过那些记录，而后抬头环视四周。 这个房间的木门上原本挂着一把锁，但是年代久远，固定锁扣的螺丝早已生锈，他们刚才没怎么用力就打开了门。 进入房间里面后，可以看到所有桌椅板凳、书籍器皿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已废弃多时。 栗眠回想起刚才经过的那些牢房，以及那个关着许多恶魔狗的大房间： “这场实验虽然没达成最初的目标，但却带来了另一方面的‘成功’。” 无心插柳柳成荫，炼金术士们找到了持续且稳定的可以将人类转变成恶魔的方法。 那么，当他们掌握这个方法后会怎么做呢？ 栗眠对伊莉雅和安德鲁道：“我们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了。” 三人离开地牢，顺便把那些老旧的实验资料也一并带走了。 等到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重新登上地面时，看到被打晕的两个仆人还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 栗眠经过他们，踏上来时的路。 伊莉雅看着栗眠：“怎么样？你找出杀死银色伯爵的凶手了吗？” 伊莉雅十分忧心，毕竟他们刚才的收获似乎和银色伯爵之死没有任何关系。 果不其然，在她不抱希望的目光中，栗眠迟疑着摇了摇头。 “等回到城堡后，应该会有新发现。” 伊莉雅道：“好吧，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旁的安德鲁仍不死心，提出了各种异想天开的逃出小岛的方法，却被伊莉雅从现实角度一一否定后，他不免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经过墓园时，栗眠忽然停下脚步。 “我是为了得到真相才返回城堡的。或许，你们用不着跟着我冒险。” 伊莉雅摇头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无路可逃。” 安德鲁附和：“没错，大不了跟那个叫西格丽特的人拼了。” 栗眠提议：“你们可以远远地躲开城堡，在复杂的山林地形中隐藏起来。等到船来之后，找机会登上离开。” “可到时候船上一定有很多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安德鲁情绪低落。 栗眠答道： “如果我找出了真正的凶手，你们就算被发现躲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来登船离开； “如果我没有找出真凶，那么西格丽特大概率会把独自回去的我当成凶手抓起来。罪名由我承担后，你们的嫌疑也会被洗清。那么船来之后，你们自然也能以清白之身登船离开。” 伊莉雅的眼镜反射出一片冷光，那冷光下的眼睛看向栗眠的视线中充满了疑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回去之后跟西格丽特说‘伊莉雅和安德鲁才是畏罪潜逃的凶手’，又或者……”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栗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短剑，眨眼间，那柄剑就停在自己脸旁，割断了几根鬓边垂落的发丝。 伊莉雅瞳孔骤然紧缩。 栗眠收起动作。 “如果我想那么做，早就在地牢里偷袭你们两个了。” 旋即，栗眠对目瞪口呆的两人笑了笑，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请相信我，我没有任何想要加害你们的想法。我只是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什么忙？” 栗眠伸手指向艾兰德家墓园的一个角落：“看到那些工具了吗？那应该是仆人们为了埋葬银色伯爵，提前从仓库里拿出来的。” 伊莉雅、安德鲁点点头。 栗眠道：“我想请你们挖开死于一百年前的女仆西格丽特的坟墓，帮我看看尸体的状态。” 安德鲁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一百年都过去了，肯定都变成白骨了呀。” 伊莉雅也道：“和如今的西格丽特管家一个名字……难道二者之间有什么渊源？” 栗眠回答的声音中带着追忆：“这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我心里有一个疑问，一定要亲眼看到她的尸体才能解决。” 一百年前的现实中，没有栗眠这个外来者的介入，岛上一共有281人，最后公之于众的只有280具尸体。 剩下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又是死是活？ 栗眠一开始以为那是因为过去的西格丽特离火山口太近，所以火山爆发时连尸体都没能留下，可是现在，她却见到了疑似西格丽特女儿的人，更听到了火山并不存在的信息。 那么，是百年前的西格丽特侥幸存活，安然回到大陆并有了个女儿吗？ 当栗眠这么认为时，却又听到了佩内特复活登上王位的消息。 哪一种可能才是假的？栗眠想要知道答案。 “总而言之，我会回去面对西格丽特的指控，作为交换的是，请你们帮我挖开那个一百年前的坟墓。” 栗眠目光坚定地看着二人，然后欣慰地看到他们都答应了这个请求。 其实如果三个人一起挖的话会更快，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东边，一轮朝阳缓缓浮出海面，天光大亮。 看守三人的仆人如果发现他们逃脱，一定会在岛上到处搜查他们的踪迹，所以需要有人回去吸引注意力。 栗眠于是转身朝城堡跑去。 希望还来得及。 第244章 银之仪式 “啊，看看谁来了。” 一踏进城堡，就见到西格丽特和几个仆人等候在门厅。 西格丽特坐在正中央的一把椅子上，神情冷漠，眼中带着讥笑。 栗眠的视线从在场之人的身上扫过，并未接她的话茬。 “其他猎魔人呢？”栗眠问。 “他们正在举行伯爵的遗体告别会。” 西格丽特皮笑肉不笑地答着。 “不过呢，在宴会厅出席告别会的猎魔人里，除了在试炼中死掉的几个，只缺三个人。所以我能问问这位姗姗来迟的切丝奈特侦探，那两位在哪里吗？” “这不重要。”栗眠转移了话题，“重要的是，我认为您应当听一下我推理出的有关银色伯爵死亡的真相。” 西格丽特身体前倾，摆出聆听的姿势。 “请讲。” “其实伯爵之死本身很简单——米歇尔·艾兰德的尸体被发现时，她正躺在位于小岛最东方悬崖顶端的一块巨石上，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那就是被特制银弹击穿的腹部。 “从银弹深深嵌在伯爵身下的巨石中这一点可知，她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躺在那里，然后被射中的。” 听到这里，西格丽特点点头：“没错，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栗眠接着道： “既然如此，是凶手先打晕了伯爵，随后把她放在巨石上并朝她开枪吗？ “不是，伯爵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并且她一直穿戴着铠甲，不可能被人轻易打晕。 “那么，会不会是凶手事先给伯爵下了安眠药之类的东西，致使困倦难当的伯爵不得不找块石头躺下休息呢？ “也不是，先不说伯爵的早餐是和所有人一起吃的，很难找到下药的机会。就算凶手在餐具上下药，试炼时感到困意来袭的伯爵也不会在那样危险的场地中安然睡去。” 毕竟是随时可能出现恶魔的试炼场，像伯爵那样精通战斗且意志坚强的人，说不定会用给自己制造伤口的方式来保持清醒。 当然，栗眠之所以确信伯爵没有被下药，也是因为她用解析之眼扫描过尸体，发现并无任何药物残留。 “讲到这里，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说话间，栗眠又排除了几个伯爵在主动或无意识状态下会躺在巨石上的可能性。 “余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伯爵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主动那样做的。” 栗眠想象着这样的场景： 伯爵走到最东边的悬崖，在最顶端靠近崖边的那块巨石上躺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就像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想到这里时，栗眠就对事件的起因有了猜测： 就在昨天试炼进行的时候，西格丽特找到伯爵，通过某种谈话使伯爵躺在了巨石之上。 然后，西格丽特掏出了专为发射秘银子弹而制作的枪。能接触到那把特制凶器的人并不多，西格丽特正是其中之一。 至于为何非要伯爵躺在那里？明明以伯爵对西格丽特信任程度，后者完全可以在前者注意不到的时候从背后冷不丁地开枪。 那则是因为—— 魔法的仪式。 经历过“黄金之岛”的栗眠虽然对魔法的了解不多，但有一点她已经相当清楚，并且亲身经历了。 ——在每一场魔法的开端，都要有一场足以给旁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开场仪式。 所以栗眠在整个事件尚未发生之前就一直在思索：这次与“白银”相关的仪式，到底会是什么呢？ 这个疑问在昨夜解开了。 当时，栗眠正和伊莉雅、安德鲁两人在山林中穿梭，只为寻找银色伯爵的踪迹。 一筹莫展之际，她蓦然抬头，看见那轮即将升起的银月。 栗眠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这次与“银”有关的魔法的施术者，就一定不会放过天上的那轮月亮。 如果能将这明亮、皎洁的银月运用到仪式中，那该多么令人难以忘怀啊。 依着这份猜想，果不其然，栗眠在岛屿的最东边找到了银色伯爵的尸体。 而那轮银月几乎被身穿银甲的伯爵揽入怀中的景象，也的确震撼了所有看到那一幕的人，只怕此生都不会遗忘。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栗眠就怀疑，造就了这场银之仪式的幕后黑手正是西格丽特——之前已见过西格丽特的真容，有那种奇特容貌的人就不会跟魔法脱开干系。 既然有了怀疑人选，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寻找证据了。 时间回到此刻，栗眠站在西格丽特面前。 “我怀疑过伯爵之死是否为自杀，但我询问过伊莉雅之后，从她和伯爵在书房的那次交谈中得知： “至少在伯爵死亡的前一天晚上，她还保持着清醒的神志和对恶魔千葬的仇恨。这样状态下的伯爵，是不会主动寻死的。除非……” 栗眠顿了顿。 “除非她在临死之前又知道了些什么，导致她自愿躺在石头上迎接死亡。比如，有关恶魔千葬的新信息。” 西格丽特换了个坐姿，翘起了二郎腿。 “嚯，这可真是惊人的消息，那是什么样的信息呢？” 栗眠皱了皱眉头，西格丽特的语气越来越游刃有余、轻蔑，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类比“黄金之岛”的灾难，也许这一次的西格丽特同样在筹划着灭绝岛上所有人的大阴谋。 但不管如何，栗眠的目的是解开伯爵死亡的谜题，所以她继续讲了下去。 栗眠指着西格丽特： “新信息就是——恶魔千葬的真实身份就是你，西格丽特。 “可想而知，银色伯爵听到这个信息后该有多么震惊。毕竟你可是亲手将她抚养长大，与她情同母女一般的人啊！ “受到如此重大的打击，银色伯爵会丧失求生的欲望，继而选择死在你的枪下，似乎也不奇怪了。 “而你，射杀银色伯爵后，就把凶器，也就是那把特制枪支直接丢进了海里。这是消灭凶器最便捷的方法。” 西格丽特一边鼓掌，一边连连点头。 “不错，真不错。可以说你的推理已经命中了大部分真相。但你不够了解银色伯爵，所以有些部分猜错了。” “米歇尔她……” 说着，西格丽特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的微笑。 “她是那种即使知道亲生母亲是恶魔，也会将之击杀的猎魔人。但为了忏悔弑母的罪过，她也会随之自尽。更何况，米歇尔可是我的女儿啊，我怎么会对着她开枪呢？” 栗眠紧紧盯着西格丽特，她感觉到真相正呼之欲出。 西格丽特叹了一口气，道： “是她自己朝自己开的枪。” 第245章 用恶魔打败恶魔 也就是说，银色伯爵还是死于自杀？ 栗眠忍不住上前一步。 “西格丽特，你跟伯爵说了什么？” 西格丽特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怀念往昔的神情，像是在跟年幼的孙女讲睡前故事。 “我跟她说……” 一个仆人匆忙赶来的脚步声打乱了谈话，是女仆露娜。 “西格丽特管家，宴会厅里面好像乱起来了，从里面一直传出拍门的声音。” 西格丽特神色不悦：“没什么大不了的，没看到我正在和切丝奈特侦探讲话吗？” 训斥完没眼色的女仆，西格丽特继续道： “到了这种时候，我还有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呢？实话告诉你吧，我并非恶魔千葬，我的主人，也就是米歇尔的养父，老艾兰德先生才是真正的恶魔千葬。 “至于‘恶魔千葬其实就是西格丽特’的消息，呵呵，你是从那个临死的高级恶魔口中得知的？它会那么认为也不奇怪，毕竟在明面上，一直是我在用这个身份活动。” 栗眠从怀里掏出一沓旧文件：“这是我在岛上的地牢里发现的，虽然没有后续的记录，但是我推测，你们并没有停止制造恶魔的脚步。那里关着的很多恶魔犬就是证明。” 昨天明明是试炼期间，那些犬型恶魔却没有被放出来，再加上伊莉雅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了不同于寻常低级恶魔犬的气息，因此栗眠怀疑，城堡的主人养这些恶魔是有别的目的。 西格丽特接过旧文件，那些泛黄的脆弱纸片传来纸张特有的腐朽气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 “这味道……真令人怀念。你说的没错，艾兰德家的立足之本是‘猎魔’，所以只要恶魔源源不断，这个家族就能长盛不衰。 “在不知情的民众看来，这次白银宴会是用来表彰过去立下功劳的猎魔人。对于米歇尔而言，这是选拔对付恶魔千葬的最强勇者的试炼会。 “但实际上，它真正的作用还要埋得更深——‘西格丽特啊，整个大陆的恶魔几乎被消灭光了。你再去制造一批吧’。来到这里之前，老艾兰德先生是这么吩咐我的。” 不错，位于抵御恶魔战线最前端的猎魔所及其背后掌权的艾兰德，才是酿造了如今灾难的源头。 提及此处，栗眠想起了银色伯爵生前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正义之光，以及她当众展示的象征着无畏勇气和不屈精神的伤口。 那实在不像是伪装者的表演。 栗眠问西格丽特：“银色伯爵一直都不知道艾兰德家的真面目，是吗？” 西格丽特点头：“直到我告诉她这一切之前，的确如此。” 此时，又有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请示西格丽特： “西格丽特管家，宴会厅那里的拍门声真的越来越大了。您看……下仆是不是有必要将门打开呢？” 西格丽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略带戏谑的笑容：“也是，毕竟宴会厅没有窗户，只有大门一个出口呢。” 说着，她的视线移向栗眠：“怎么样？切丝奈特侦探似乎感到很好奇的样子，如果想要去看看的话就请便吧。” “还是不了。”栗眠摇摇头，“我想你应该知道原因——为什么一个遗体告别会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格丽特的笑容也渐渐扩大。 一种不安的预感在栗眠心头盘旋，这种感觉与之前她经历火山爆发之前的感觉似曾相识。 “你借着遗体告别会的场合，在里面把猎魔人批量地转变成恶魔？” 栗眠后退了一步，几乎已经看到了下一刻无数高级恶魔从城堡大门喷涌而出的场景。 转身跑开是明智的选择，但栗眠仍有疑问尚未解开。 “为什么伯爵会选择自尽呢？按照你所描绘的伯爵的性格，她哪怕知道了养父是恶魔千葬，也会想办法将之除掉的。” 西格丽特看着不断提出问题的侦探，一段回忆在眼前闪过。 那是她刚刚把一切真相告知银色伯爵的时候—— “什么，你说老艾兰德先生是恶魔千葬……也就是我的父亲？告诉我，西格丽特，你刚刚说的一切都是梦话。” 年轻且英武的伯爵睁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年迈女仆，而后者口中道出的，却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的答案。 “下仆向您发誓，那些话比珍珠还真。非常抱歉，此前下仆一直欺骗了您。” 西格丽特管家将一切和盘托出，见伯爵不信，管家说起了伯爵之前遇到过的一些事。 仔细想来，曾经有很多时候，伯爵只是隐隐感到正在经历的事件走向略有些不自然，但又无法找出合理的解答，于是只能乐观地认为那只是自己多心。 可到了现在，当管家从另一个角度解释它们时，伯爵悲哀地发现一切都说得通了。 “怎么会这样……” 伯爵眼中交织着迷茫，她试图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管家寻求肯定。 “那么西格丽特，你将这一切告诉我，就代表你现在选择站在我这边了，对吗？” 见管家点头，伯爵便道： “很好，等我们回到大陆，我会搜集证据，然后与父亲宣战。至于现在进行的这个猎魔试炼，我也要它成为一个真正的，为了选出勇者进行的试炼，而不是制造恶魔的幌子。” 西格丽特却说：“这样不行，当他看到下仆和您一起回到大陆，这些猎魔人也都安然无恙时，他就会知道下仆和您都背叛了他。” 虽然不情愿，但银色伯爵艰难地点头，同意了西格丽特的话。 当老艾兰德心生警惕，以他的权势和武装，哪怕小小的飞虫也再不能近他的身。更何况…… 这一切的主导者并不止老艾兰德一个人，哪怕伯爵费尽心思和手段消灭了他，也还有源源不断的敌人等着伯爵。 在西格丽特的讲述下，银色伯爵惊异地发现，黎银国整个贵族以及上流阶层中，几乎有五分之四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到了“制造恶魔”这件事当中。 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庞大而又无懈可击的黑暗集团，或者说是笼罩了整个国家乃至整片大陆的乌云，势必淹没吞噬一切不合心意的要素。 “伯爵大人，下仆感受到了，您是在颤抖吗？” “没错。我的心，正是为了从今以后，我的枪将要渴饮更多人类的鲜血而颤动不已。” 伯爵下定决心，至此之后，她要成为一枚真正的银色子弹，消灭世上一切有着恶魔心脏的存在。 西格丽特悠悠地叹气： “既然如今选择站在您这一边，那么下仆自然不会退缩。可仅凭您与下仆两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身为人类，我们不像恶魔那样拥有强悍的身体和超强的自愈力，受伤和流血会降低我们的战斗力，恐惧会使我们退缩……” 列举了许多不利因素后，西格丽特对伯爵说： “下仆倒是有一计，但不知您是否会赞同，那就是—— “用恶魔打败恶魔。” 第246章 银色恶魔 西格丽特对伯爵说： “下仆需要举行一场仪式，代价是您的生命。但是不必紧张，等到一切结束后，您将会以恶魔的形态复活。” 银色伯爵对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彷如母亲一样的女仆交付了全部信任。她没有问西格丽特之前为何一直欺骗自己，现在又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银色伯爵听从了西格丽特的计划，用唯一的秘银子弹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随后，秘银子弹穿体而过，深深嵌在巨石之中，那把枪则被伯爵顺手抛入大海。 如此一来，等到伯爵成为恶魔后，这座岛上便再没有武器能对她产生威胁了。 ——时间回到现在。 西格丽特看着栗眠：“怎么样？切丝奈特侦探，这就是你所追逐的真相。感到荣幸吧，你将见证有史以来最强恶魔的诞生。” 话音刚落，西格丽特的身后突然出现一群人朝着这边冲来。 是在宴会厅参加遗体告别会的那些猎魔人。 不久前，当他们沉痛地看着躺在鲜花中的银色伯爵时，却忽然发现她的手指动了一下。下一秒，尸体睁开眼睛。 看着银色伯爵鲜红的眼睛和青灰的皮肤，任谁都能想到，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伯爵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恶魔。 恶魔从鲜艳的蔷薇花中起身朝他们走来，脚下是碾碎的红色花瓣。 红色的花汁像血一样顺着地板缝隙蜿蜒流动，流淌出馥郁的芳香。 面对前所未有的强敌，猎魔人悲哀地发现，他们的枪支和剑早已被西格丽特收走。 那个面容狰狞的老太婆是怎么说的来着？她说，不应让武器上的血腥气打扰到伯爵的安眠。 现在看来，也许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愤怒的猎魔人好不容易冲开宴会厅的门来到城堡门口，发现罪魁祸首竟然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 一个大块头揪住西格丽特的衣领，质问：“快说，你把我们的枪都放在哪儿了？” “让我想想……”西格丽特用一种慢悠悠的语气道，“对了，好像暂时放在仆人休息室了。” “之后再跟你算账。” 说罢，大块头放下了西格丽特，临走之前还瞪了一眼。 这并非尊老爱幼，而是伯爵化身成的恶魔实力太过强劲，他们迫切需要武器防身。 一众猎魔人急忙返身去取武器，在这期间，一直能听到从宴会厅那里隐隐传来的人类的惨叫声。 有些倒霉的猎魔人已经成为新生恶魔的食物。 “你不跑吗？” 西格丽特用手抚平发皱的衣领，惊奇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栗眠。 旋即，她恍然大悟。 “是了，你对自己的实力感到自信，所以想要跟伯爵变成的恶魔过过招？” 西格丽特朝城堡内伸出手，摆出了“请随意”的姿势，面上却是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真是可惜了啊，亏我还想过放你和你的同伴一马呢。” 栗眠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自从这次上岛，她就一直跟伊莉雅和安德鲁走得比较近，西格丽特似乎因此认为三人是结伴的。 银色伯爵的尸体被发现后，西格丽特试图将栗眠三人当做嫌疑人关起来，但她其实并非是真心这么认为的——毕竟西格丽特比谁都清楚伯爵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格丽特之所以将栗眠等人打上“嫌犯”的标签，原因大致有二： 一来，是为了转移焦点，稳住其余猎魔人，令他们忽视伯爵死亡中的异常之处。 二来，则是打算以此为借口，禁止栗眠三人随众人一起参加伯爵的遗体告别会，好让他们避开恶魔诞生之初最嗜血的阶段。 看起来，西格丽特这个冷酷的恶魔制造者似乎的确在栗眠身上展现出了些许温情。 可是—— “为什么呢？”栗眠问。 西格丽特长叹一声： “也许是因为…… “虽然我知道你那番话很可能是编的，但……我和你的那个姑母真的有血缘关系也说不定呢。” 昨天试炼的时候，为了让西格丽特摘下面具，栗眠为本就不存在的老姑母编造了一个凄惨的身世。 然而，西格丽特竟真有某种冥冥的预感，让她觉得眼前之人的确认识自己的某位亲人。 “我跟你说过，我幼时和母亲生活在南大陆东南部的一座不起眼的小村庄里。可实际上，我是被母亲抱养的。呵，这一点上，我倒是跟米歇尔一样呢。” 西格丽特抚摸着自己的满头华发。 时间过得真快啊。 小时候在村子里的生活多么无忧无虑，转眼自己也已经步入暮年。 西格丽特想起，那时母亲尽管对她视如己出，她却一直隐隐觉得，母亲似乎有什么秘密埋在心里。 每当仔细询问时，母亲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西格丽特清楚地记得，母亲偶尔展现出来的、那神奇如同魔法一样的能力。 是不是因为并非亲生，母亲才一直不肯将真正的秘密告诉她呢？她有时会惆怅这样想到。 后来，母亲一直到死也未能向她坦白。 西格丽特继承了母亲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离那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更近一点。 再后来，西格丽特多方打探，终于在艾兰德家的仆人那里听到一些似乎和魔法相关的信息。 于是她主动到艾兰德家应聘上了女仆，并逐渐取得家主的信任，获得了学习魔法的机会。 当然，代价就是从此以后，西格丽特需要一直接受内心的拷问，成为猎魔所的“背面”，去做那些极其阴暗的事情。 但对刚开始的西格丽特来说，这其实不算什么。 因为西格丽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已消亡的格拉斯国的遗民，因此她心中一直对统治着南大陆的外来人全无好感，也怨恨那些不知反抗、麻木度日的格拉斯族人。 这样的想法，是何时开始转变的？ 是在看到米歇尔逐渐长大成人，却与自己相反地投身光明之中的时候呢？ 还是看到越来越多的无辜人，直接或间接地死在自己制造的恶魔手中的时候呢？ 西格丽特恍然回神，看到眼前的侦探。 她向栗眠说出了恶魔般的低语。 “或许，你有兴趣加入我和米歇尔，看‘银色恶魔’血洗整个黎银国的上流阶层，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如何？切丝奈特侦探，或者我应该叫你‘黎银侦探’？ “你应该知道的，我已经老了，而米歇尔很明显是个恶魔……” 栗眠想起来，自己的确假装过黎银国的皇室成员来着。 也许这个身份让西格丽特产生了其它联想——“艾尔伯特·黎银”明明拥有着皇家血脉，却没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势，只能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秘密侦探，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为国王到处打探消息。 如果此人从小是皇室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长大后才返回宫廷，那就说得通了。 所以西格丽特向“艾尔伯特·黎银”发出了邀请，就是此刻、现在。 西格丽特的表情似乎在说：如果栗眠同意，立马就会拥护她成为黎银国的新王。 听起来颇有诱惑力，但栗眠当然不会答应。 她看了一眼弹出来的游戏光屏，上面显示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银色伯爵之死的谜题已然解开，这次的白银岛之行马上就要结束。 不过在此之前——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办。” 栗眠快速向西格丽特道了别，并转身朝墓园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