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嫡妻》 楔子 【楔子】 窗外芭蕉舒展着大大的叶子,入秋后就绵绵不断的细雨轻轻打在叶面和砖瓦上,宛如连绵不绝的琴音缠绕耳边。 沈凝香穿着薄薄的中衣半躺在床上,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雨打芭蕉,忽觉这十来年就像是一场虚无飘渺的梦境,而现在,在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即将要走向终点的时候,这样荒谬的梦境也该结束了。 碧桃端着刚煮好的汤药从外间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凄凉模样。 穿着白衣的女子模样憔悴单薄、弱不胜衣,她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中带着青,发丝也因为久没费心照料而有些干黄,眼神茫然的望着窗外。碧桃看着,心忍不住酸了起来。 看着现在的她,哪里能想到这个女子曾经被娇宠着,有如一朵初绽的鲜花般娇嫩。 碧桃压抑着心中的酸楚,轻声唤着,「香姨娘,喝药了!」 她唤了几次,躺在上的沈凝香才像是回过神来。她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就忍不住恶心想吐。 「拿下去,我不喝。」她闭上眼,脸侧了过去。 碧桃连忙出声劝说着,「这可不是能够任性的事儿,姨娘这次病得可比往日严重多了,若再不喝药,这病哪能好呢?」 沈凝香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病好不好又有什么差别呢?」 良人已成负心汉,新人在怀又哪闻旧人哭? 碧桃一听她这么说,又想起前头院子里的喜庆热闹,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姨娘……」话刚出口,声音就忍不住哽咽,尤其想到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心中更是酸痛难忍。 「好了,你这什么样子,平白让人笑话了去。」沈凝香淡淡说着。 碧桃忿忿的说:「这院子里就姨娘和我,哪里来的人可以笑话我!」 沈凝香一怔,眼神流露出惆怅,「是啊,这院子里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碧桃见状心中气得想甩自己两巴掌。 怎么这时候说起这事情,这不惹得姨娘又想起那个骚蹄子做的事情吗?! 想起这个她就忍不住生气,亏碧禾一直伺候着姨娘,结果也不是一个本分的,以前在沈家就看她不时的挑拨姨娘往歪路走,现在看姨娘失了宠,转头马上又爬上了小侯爷的床。 呸!这样的人就算天打雷劈也消不了那一身的罪,她就等着看,看碧禾在少夫人的手里能够走得过几招,最后又是怎么个死法! 沈凝香思绪飘远,良人的负心、身边人的背叛,在身子一日日的孱弱后,似乎越来越无法难受。 这些年过去了,曾经迷了她的眼的东西,现在看来,益发的觉得不值和可笑,反倒是在家里度过的日子,越来越盼望,越来越让人想念。 她想着父母为她建的绣楼,想着庄子外头,在秋日时红得像一片火的枫叶林,想着春日时,那满山遍野的各色野花,彷佛天上的彩虹落在了山间,让人无法眨眼,就怕美景消失。 想得多了,竟是连夜里都辗转反侧,夜不安寝,只觉得一闭上眼,故乡景色,还有熟悉的人事物都在眼前徘徊不去,让她即使闭着眼,也忍不住垂泪至天明。 她本来就因为几次小产伤了身子,身体落了病根,夜里又不能安眠,这身子自然是一天又一天的弱了下去。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自己当初做的事情错得有多离谱又有多可笑,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无法重来,她也没有再次选择的机会。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若她早早清醒过来,不听信那男人的甜言蜜语,她也不会落入这种处境吧? 突然间勾起了对过往的缅怀,她眼中燃起一点亮光,略微急促的问:「碧桃,之前请人去打听我家里的事情如何了?算算时间,那人也应该回来了吧?」 碧桃一听这话,表情有几分不自在。那件事是她请守门的王叔托人去办的,对方办事很可靠,但…… 沈凝香一看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心中自然也有不好的猜测,但还是抱持着几分的希望。 「没事!你说给我听,就算……就算有什么不好,我也承受得住。」 碧桃嘴唇动了动,想着自己就算不说,难道姨娘还能永远都不知道吗?最后在心中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后说:「姨娘可要先答应奴婢,不管如何,都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才行。」 沈凝香的心逐渐沉了下去,头轻轻的点了点,纤瘦白细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褥子。 碧桃低下头,在脑中整理了下昨儿个收到的消息,才吞吞吐吐的说:「大哥那传来的消息是,沈家老爷那年一怒之下病了,没几日人就走了,夫人跟着病倒,拖了大半年,人也走了,至于大少爷最后变卖了家产,现在不知去向……」 沈凝香听完,半晌没了动静,碧桃担心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她嘴角溢出血丝,瞬间吓了一大跳,手上的药碗哐啷一声摔碎了,却也顾不得了,人直接冲到床边急促喊着。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沈凝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听见父母双亡,兄长又下落不明的时候,她似乎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眼前漆黑一片,只有血腥味不断的涌上喉头。 明明是她的错,是她识人不明,是她被利益冲昏了头,作着一步登天,享尽富贵的梦。 所以即使几次小产,甚至最后被送到这偏僻的小院子里,她也认了,只是她无法接受,她走后家人的下场竟然是如此的凄惨。 明明全都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却让她的至亲吞了恶果?! 不知是恨是悔还是更多的情绪冲上心头,在碧桃惊恐的叫声中,沈凝香直挺挺的往后一倒,泪水和嘴里的血一起溢了出来。 她睁大的眼直直的看着空中,只有满心的悔不当初。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她只愿平淡一生,再也不爱慕荣华…… 第一章 【第一章】 春风彷佛染上桃花香气般,吹进女子繍楼时,也为小楼染上淡淡的清香。 繍楼里,两个小丫头一个坐在床边专心的绣着束西,一个坐在门边,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看门又像是打瞌睡,但两人都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发出声音,直到粉色帐子里有了动静,两个小丫头连忙放下针线、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快速的来到 床边,一个拉开床帏,一个捧着湿帕子站在一边。 床帏拉了开来,先是一双白嫩中带着粉的小脚移了下来,接着是玲珑有致的身子,及臀的乌丝随着女子的动作摆动,她在床边丫头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坐到梳妆台前。 一边拿着帕子准备帮小姐擦脸的丫头,看这美人起身准备揽镜梳妆的模样看傻了眼,连帕子都忘了递。 小姐真的是美人啊!都来府里这么久了,还是觉得小姐比她之前村里的村花还要美上百倍!小丫头心中想着,嘴巴也无意识的说了出来,直到被另一个丫头骂了才清醒过来。 「碧桃!你在说什么呢?!还不赶紧拧了帕子给小姐擦擦手脸。」碧禾看着一边站着的傻丫头,忍不住嗔骂着。 「是是!」碧桃急急忙忙的又重新拧了帕子交给碧禾,小心仔细的擦着小姐的手,又另外拧了块帕子,细细的贴在女子脸上,一点一点的擦过。 暖和的阳光细细的洒在闺房里,落在女子还带着湿气的脸上,宛如替她罩了一层金黄色的柔纱般,朦朦胧胧的,却又让人忍不住想细看。 两个丫头的谈话完全没有干扰到刚醒来的沈凝香,她缓缓的看着比自己印象中年轻了许多的两个丫头,还有房里熟悉又陌生的摆设,有种自己尚未清醒的错觉。 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自己确实是重活了一次,确切的说,应该是回到她还没铸成大错的时候。 虽然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实在是让人不可置信,但是她刚刚醒来后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看着这熟悉的拔步床许久,感觉到阳光的热度,不得不承认和庆幸,她真的是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 定了定心神,仔细瞧着屋里的摆设,墙上的字画是大哥特地为她画的仕女图,圆上的诗还是隐含了她名字的藏头诗,梳妆台上摆的是爹爹在她生辰时送的一套金头面,因为自己嫌弃那套头面看起来老气,平常是戴都不戴的。 她还记得在那宅子里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自己狠了心将那套头面当了二十两,虽然后来一直想去赎回来,却也没办法了。 看完了屋子里她怀念的东西,最后才看着屋里的两个丫头——一个是死之前还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碧桃,一个是攀上那男人的碧禾。 因为沈家也不是多有钱,小丫头们都是要顺带做粗使工作的,碧桃平日除了跟碧禾学着,就是做些打扫传话这样的活计。 这时候的碧桃不过是个刚到她胸前高的干瘪小丫头,她和人私奔的时候怕她走漏了风声,所以也没带上她,直到她被人转卖进侯府前,她甚至都忘了有这样一个丫头在自己身边待过。 再见面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她走没多久碧桃就被迅速发卖了,也不知道家里人后来都如何了,否则也不用再去请人打听家里的消息。 一想到这里,她不免又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胸口的那种钝痛,如果可以,那是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尝到的滋味。 沈凝香眼神淡淡的扫过正伺候她穿衣的稳重丫头,心中忍不住感到讽刺。 当年,她一直认为碧禾是个懂事稳重的丫头,而且也很懂得她的心,所以就是走也带着她一起,只不过她果然是看差了眼,要不这丫头怎么能够在她刚失宠没多久,转身就爬上了那男人的床?甚至在短短时间内就从一个通房丫头成了姨娘? 说起来,她当年会蠢得跟着那男人跑了,这「功劳」也得算上碧禾一份,她本来也是被严格教养长大的,若不是碧禾三不五时的说着才子佳人的故事让她解闷,又在她遇到那男人的时候不断在她耳边敲边鼓,那时候她也不会下了决心离家。 只不过这些事情错最多的仍是自己,不能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当初自己若不是也有着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就不会被碧禾三言两语给说动了。 沈凝香垂下眼,不再看正专注着替她穿衣的碧禾,而是稳了稳心神,仔细想着自己这重来一次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像她这么幸运,能够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对别人来说,重来一次可以建功立业,可以飞黄腾达,但是那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重新活过一次的她,永远都记得自己曾经带着无边的悔恨许下的心愿。 如果有来生,只愿平淡一生。 而她刚刚也大约算出自己现在的年纪,最重要的是,她还没遇见那个男人。 这对她来说,是除了能够重活一次外最庆幸的一件事! 碧禾跟着沈凝香也有几年了,一边服侍着她穿衣,一边觉得有些奇怪。 小姐往日在旁人面前看起来文静,但其实性子再活泼不过,怎么今儿个午睡起来整个人感觉都不同了?难不成是天太热睡得不好?还是刚刚作梦魇着了? 沈凝香自然不知道碧禾心中的困惑,只是不断的想着以后,规画着自己认为的「平淡人生」。 当套上最后一件外裳,她浅浅一笑,望着绣楼外头已经挂着粉嫩桃花的桃树枝干,听着风轻轻拂过枝桠的沙沙声,她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安也逐渐沉淀了下来。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不会再爱上错的人,走上错的路。 黄河镇是一个离京城约要半个月车程的小镇,虽然小,但是地理位置却很不错,背靠着山,春日的时候山上一整片的桃花绽放,娇艳迷人,总是吸引不少少女上山踩春,山上还有座白云寺,香火鼎盛,凡是有大小事都会来这里求上一签。 而镇的外头则是被黄河给绕着,因为来来往往的商客多,早早的就盖了一座码头和一排的客栈,专门让那些要进京却来不及赶进城的客船停泊,或者是让人顺便采买一些米粮,应付着接下来的行程。 也因为来往的客商多,整个小镇自然也无比的繁华,甚至有些客商也不去京城就在这里买货,毕竟黄河镇算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港口,京城里流行什么小镇里很快也会有。 或许是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所以前些镇上新开了一家打铁铺,竟然也没太多人注意,直到最近,一些年轻姑娘总是红着脸遮遮掩掩的从铺子外头来回经过,虽然铺主没什么反应,却让铺主的舅舅铁老头在来探望外甥时,忍不住偷笑。 铁老头带着调侃的笑意走进打铁铺里,即使还有点距离,也可以感受到打铁炉中那炙热的温度,更不用说挥舞着打铁的锤子,站在火炉前的那个男人了。 陆排云头发用布条随意的扎起,打着赤膊,挥舞着铁锤时,带动了上半身的所有肌肉,鼓起的手臂和线条分明的胸口、结实的腹部,被火炉里的艳色光芒一照,莫说是那些年轻姑娘,就是他这样的老头子看了都忍不住赞叹。 陆排云把刚打成型的刀子浸入一边的冷水中,才转过头来对着铁老头说话。 「舅舅,你怎么来了?」 铁老头抽出一边腰带里的旱烟管,没好气的啐着,「怎么?我不能来?」 陆排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呆站在那里,刚硬的脸上表情有几分无奈。 铁老头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气得直接拿烟管往他身上敲去,「臭小子!你还给我装!别以为装哑巴我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 「我没装,只是想您老怎么突然来了,又怕问了惹您老生气!」他也不是不知道铁老头的来意,只是不得不装乖装笨,以免真把舅舅给气得直跳脚。 「我倒是不想来,可想到我那可怜妹子的交代,也不能不来。」铁老头冷哼了声说。 他挥了挥手替自己搧了搧风,最后还是忍受不了,提脚就往铺子后头走去,「去屋里说,这炉子没熄火可热死人了!」 陆排云沉默的跟上,穿过个小院子差几步就要跟进屋子里时,忽然想到里头没有茶水,连忙跑到井边打了一桶凉水提了进来,拿着桌上的杯子在桶里舀了一杯水就放在铁老头的面前。 第二章 铁老头看着眼前魁梧高壮的男人,又看了看把桌上弄得湿答答的杯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古人说成家立业还是有道理的,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连想喝口水都弄成这副德性,更不用说其它的了,难怪我那妹子走之前说最不放心的就是没来得及帮你娶个媳妇进门。」 果然!陆排云闻言露出苦恼之色,「这事我现在还没想好……」他就是因为婚事被逼得躲回黄河镇,怎么现在还是摆脱不了? 铁老头一听他这敷衍的话,手马上一拍桌子,「好啊!陆排云,真是在外头长了见识了,连舅舅的话都不听了!也不想想你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就快到而立之年了,在村子里,像你年纪的早娶了媳妇,连孩子也跟前跟后的了,就你脑子里全装了石头,连个热饭热水都吃不着喝不到了还说这事你没想好?! 「我告诉你,你也甭想了,我这回来就是要替你解决这件事的,连人我都帮你看好了,到时候你听我的,把东西带着,买几份点心礼品,到时候上门求亲就是了。」 陆排云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一直困扰他的婚事就被定下了。 他有些无奈的喊着,「舅舅,你也说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会有正经人家的闺女肯嫁给我,您老也别瞎琢磨这些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说是这样说,但是其实他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否则不会被京里那些逼婚的人吓得跑回这小镇上。 他以前也不是没想过成亲这件事,只是长年在外,家里又没人替他筹办,他也就这样过下去。 而到现在,说实话,一个人的生活过惯了,不管是娶一个娇娇弱弱的大家千金,还是成天扯着嗓门大喊的村妇,都让他想到就头疼,与其那样,还不如一个人过日子呢! 铁老头挥了挥手,脸上笑得诡异,「嘿嘿!你别说,要不是你之前把你爹生前的那个大箱子留给我看管,我还真没办法,但是现在,我马上就能找到一个好人家的闺女来跟你成亲。」 陆排云满脸的不信,「谁?」 铁老头促狭的笑着,比了比巷子尾的方向,从窗外看去,那个比所有屋子都高出一截的绣楼特别的明显。 「你小子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走好运了,沈秀才的闺女就要给你当媳妇儿了!」 陆排云傻愣愣的看着那栋绣楼,目力不错的他,虽然看不见那里头住的姑娘长得什么模样,但是看着那随着春风摆动的纱帐,也能想见那里头姑娘多么年轻可爱。 他这样的大老粗怎么可能娶那样的小姑娘。 「舅舅,您别开玩笑。」他认真的说着。 铁老头一听他不相信,哼哼几声,一脸嚣张的从衣袋里摸出一块玉佩来,「我说行就行!看见这玉佩没?这可是你老爹当年和那个沈秀才指腹为婚的信物,本来说的是你和沈秀才家的老大,结果你娘和沈秀才的媳妇儿生出来的都是男的,这玉佩也就收了起来,过没几年你爹没了,这亲事自然就更没人提了,谁知道后来沈秀才媳妇生出个女娃娃,你说,这不就合该是你的媳妇儿?」 陆排云知道沈秀才有一个儿子和他同年,另外还有一个女儿,却不知道两家曾经有婚约,不禁用怀疑的眼神扫向他这个向来不是很靠得住的舅舅,心想着舅舅该不会是随便拿了块玉佩,随口胡诌吧?! 铁老头一瞧就知道这小子在乱想什么,他手中烟管没有半分迟疑,直接就敲在外甥身上,看着他半点反应都没有,气得差点拔掉自己的胡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会拿这种事情出来胡说吗?你这老光棍坏了名声也就算了,我怎么可能去坏人家小姑娘的名声?!这件事情你娘提过一次,只是那时候人家年纪还小,也没想到你会拖到这么晚还没成亲,念叨了几句就不提了,我也是没了法子才想出这个人选来。」 说着说着,铁老头的口吻从气呼呼变成无可奈何的感叹。 云哥儿到了十二三岁可以说亲的年纪时,那沈家闺女也不过才两三岁呢,所以谁也没想着当年的婚约可以用在两个人的身上,如今绕了一大圈,两家又要提亲事,这算不算是天意呢? 陆排云想了想,自家舅舅有时候说话虽然夸大了些,但是这等坏人家姑娘名声的事他也做不出来,连忙道歉,「是我想岔了。」 只是,就算这是真的,他对这亲事还是不看好。 「舅舅,只是我跟那姑娘差的岁数也太大了,怕人家不会答应。」 铁老头也是担心这点,瞪了他好几眼后才叹口气说:「这你就别操心了,这些事我自有主张,你准备娶媳妇儿就对了。」 陆排云想着京里那些想安排给他的亲事,又想想自家舅舅的个性,暗暗吐了口气,觉得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虽然他觉得不成的可能性大一些,但若这门亲事能成对他来说也算一件好事,起码成婚的事情解决了,舅舅不会再逼他,就某种意义来说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 想到这里,他也没那么排斥这件婚事,只是最后还不忘提醒铁老头。 「对了!我的身分还是先别提吧!若是人家不肯答应也别用身分去压人,就当我们没缘分。」 铁老头打断了他的叮咛,不耐烦的道:「知道了知道了。舅舅这就走了,你等着好消息吧!」 陆排云黝黑的脸上满是无奈,看着铁老头走远了,才又回头看着刚刚曾经眺望过的绣楼。 那绣楼里被娇养的姑娘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以打铁为生,且年纪大了一大截的大老粗吗? 他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无奈的摇摇头。 【第二章】 柳树映塘色,湖上有着几艘小船轻荡,虽然没有夏日荷花可赏,但是碧绿杨柳衬着湖边的野花,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若是夏日来,不说湖上,就是湖岸边也是游人如织,但现在刚好是山上桃花林开得旺盛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上山踏青去了,反而让湖畔显得清净许多。 只是这座湖对于沈凝香来说,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她记得很清楚,重生前,也约莫是这几日,她缠着哥哥来游湖,结果开始了那段纠缠的孽缘。 自从上个月重生以来,她日日安分守己,不是守在自己的屋里做针线,要不就是进厨房弄点吃食来养颜和孝敬父母,本来以为自己不缠着哥哥去游湖,便不会有这么一遭,谁知道今儿个一早,却被哥哥硬拉了出门,说是这些日子看她整日窝在屋子里怕闷坏了。 天知道她宁可闷坏了,也不愿出门,就怕遇见不该遇见的人啊! 沈凝香满腹的不愿却无法老实说,只得皱着眉跟在沈亭北的后头,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脱身。 她全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走人,也没注意到沈亭北已经停下脚步,就这样直直的撞了上去,让她顿时迷糊的抬头望着兄长。 「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沈亭北好笑的看着她一脸迷糊样,忍不住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说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突然从一个好动丫头成了大家闺秀不说,就连出来玩都这副走神迷糊的模样。」 沈凝香被这么一说,心中一惊,捏紧了帕子,嘟了嘟嘴,佯装不满的娇嗔着,「哥哥怎么这样说我?我也都及笄了,就不许我变得懂事点?」 她虽然手心急得冒了冷汗,但脸上没有透露出半点真实情绪,毕竟那段在侯府的日子得和其它女人斗,还要揽住男人心,早已学会戴上面具。 若不是有那些日子学到的本事,发生重活一次这样的奇事,她可没把握能够不露半点端倪的过了这些天。 只是看来她还是没扮演好一个及笄不久的小姑娘,本来她在这个年纪是常缠着父兄带着她出去玩,或者是缠着娘要些首饰衣裳、胭脂水粉的,这些日子来却突然什么都不要了,还把自己弄得跟修行似的,大部分时候安安静静的在绣楼里待着,连身边的丫头都有些怀疑,更不用说亲人了。 沈亭北浅笑着定定的望着她,像是要看出她哪里不对一般,只不过沈凝香还是沈凝香,只是,是十年后的沈凝香而已,她这时也镇定了,坦然的回望着兄长。 第三章 许久,沈亭北也没看出什么,只能当或许真的如妹妹所说,真是小姑娘长大了,不那么贪玩了。虽然他真的不信有人一个晚上过去就突然转变那么大。 沈亭北淡淡笑着,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如玉石敲击般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说道:「好了,是我想多了,所以今儿个带你好好玩玩,等等顺便带你上街去,你要上次说的春意斋新出的桃花粉,还是那根芙蓉玉簪?不然今儿个都买给你可好?」 听着哥哥那宠溺的语气,看着那温柔的眼神,她高兴的扯着他的手晃着,低下头撒娇,「哥哥最好了!要不,我们也不游湖了,直接去街上可好?」 说着话,她眼中微微浮现酸涩,幸好低着头,没让人察觉。 哥哥,上一辈子,我做出那样的事情,让本来要续弦的你面临了父母相继过世的痛,又要面对他人的指指点点,最后只能远走他乡,你那时候心中必定是怨我的吧? 想到上辈子到死之前也不知兄长过得是好是坏,又想到他现在对她的宠溺对她的好,沈凝香就更怨恨那个不懂事的自己。 想来,就算她不算是出身豪门,却也是被家人捧在手中长大的,吃的用的从没缺了什么,怎么那时候眼界那么的窄,被那男人三言两语哄骗了下,就丢下廉耻、丢下真的对自己好的亲人跟着他走了? 唉!明明叫自己别再想起那些事,怎么又想了起来让自己恶心? 定了定心神,要自己少回想过去,沈凝香见沈亭北是打定主意要游湖,也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在这里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沈亭北不知道他所认为的娇憨妹妹在短短的路程上想了这么多,高兴的拉着她来到湖边的小船旁,两人前后上了船,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厮一个丫头,其它人就留在岸边等着。 「大家虽然喜爱夏日来游湖,可其实春日游湖也别有一番情趣,尤其是这春日的鳜鱼可是肥嫩得很,等我钓几尾上来,再请船夫替我们料理,只怕你吃得会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了下去。」沈亭北特意把话说得夸张,就是想逗她高兴。 「真的?那哥哥等等可要努力把鱼给钓上来!」 沈凝香在侯府也曾受宠过,那段日子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是她也明白他的心思,马上做出一副馋样,眼睛还不停的往湖水瞄着,像是这样就能把鱼看出来一样,逗得沈亭北哈哈大笑。 「那是当然!」他朗笑应允。 兄妹两个说笑之间,小船也往湖心荡去,刚拂去晨雾的湖面带着几分朦胧,手轻轻滑过水面,感受到一片沁人的冰凉,让沈凝香忍不住轻笑出声,脸上锭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沈亭北见着她笑了,心下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个小姑娘给哄开心了,这些日子来,这丫头总闷闷不乐的,果然是因为在屋子里闷久的关系吧! 兄妹俩在小船上各自玩得开心,没注意到不远处有另一艘小船,那艘小船上的江水平在听见沈凝香银铃般的笑声时,忍不住抬头望去。 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这样的句子忽然就跃出脑海。 即使看过美人无数,他的心仍旧不可控制的兴奋了起来,他嘴角忍不住高高勾起。 倒是没想到,离京里这样远的小镇中也有如此美人!他心中赞叹着,思忖着该如何接近沈凝香。 一边的小厮因为在他家主子身上看过许多次这样的惊艳眼神,马上吩咐着船夫,「快一点,往前头那些船靠近。」 他知道主子一定听到他的话了,虽然主子不会明白的称赞他,但是等等一定会给他一笔不错的赏赐。 江水平站在船头,随着两艘船靠得越来越近,他可以更清楚的看到少女的容貌,听到她娇笑的声音,心头彷佛像是被小猫爪子轻挠着,一下又一下,勾得人心痒。 江水平用着镂花玉骨金箔扇轻敲着掌心,白皙的脸上露出誓在必得的神色,唇角带起得意的微笑。 这个女子,就当是他偶然出京得到的礼物吧!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最厌恶的人正从后头追了上来,甚至如上辈子一般,一下子就对她动了心思。 她有时调皮的用手拍着湖面,偶尔看见几条从船侧游过的湖鱼,便拉着正准备垂钓的沈亭北来看。 「哥哥!你看你看,这鱼可肥了,等等就抓这条来吃吧!」她巧笑倩兮的望着他,圆圆的眼笑弯成新月。 沈亭北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已经逃命去的肥鱼。自己是钓鱼又不是拿着鱼网来捕鱼,怎么能够说逮哪尾是哪尾? 但是这种扫兴的话,对着妹妹那样可爱期盼的眼神,他怎说得出来?他只得点了点头,一边附和着,一边思量着等等该钓多大的鱼,看起来才跟刚刚已经逃走的肥鱼长得差不多。 两兄妹玩得开心,所以等到另外一艘船都已经靠在他们的船旁边,他们才发现。 江水平站在船头,朗声朝沈亭北打了个招呼,「这位兄台,我是从外地来的,不知可否一同游湖,向你请教这地方的风俗民情?」 沈亭北和沈凝香两个人同时转头,沈凝香在听到那个声音出现的时候,脸色瞬间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是他?! 这辈子,怎么还是逃脱不了跟他牵扯不清的命运? 沈亭北没有注意到自家妹子脸色瞬间苍白,他打量着小船上的江水平,眼前这人一身紫色绫罗袍子,手里拿着玉骨扇,头上还带着金镶玉的冠,身形清瘦挺拔,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流,想来是世家公子,谈吐也算有礼,他的要求不过是小事,没什么好拒绝。沈亭北个性好,对于他的要求自然的答应了下来。 「兄台客气了,这湖不过是个普通的小湖,也没有什么名堂,我和舍妹不过是贪看美景才趁着游人少的时候来游玩一番,至于请教什么的是万万不敢当的。」 得知沈凝香的身分,江水平的目光闪了闪,然后温文笑道:「原来兄台身后的姑娘是令妹,我倒是唐突了。」 沈亭北没太介意,现下世道对于男女大防并未太过严谨,现在身边有许多人,并没有肢体接触、轻佻言语,也不是私下独处,妹妹就是出来打声招呼也不算什么。 沈亭北转头看向沈凝香,才要唤她出来见礼,却被她苍白的脸色给吓到了,连忙关心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白得厉害?」 沈凝香连头都不抬,声音细弱的说:「我好像早上吃坏了东西,现在肚子疼。」怕兄长不明白她极度想离开这里的意思,她还扯了扯沈亭北的衣袖,恳求似的说着,「哥哥,我想回去了。」 沈亭北向来是最宠爱她的,这时候见她不舒服,哪里还待得下去,转身朝江水平作了揖,歉疚的说:「抱歉!舍妹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就不多陪了。」 江水平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放过接近美人的机会,他连忙出声道:「若是兄台不在意,我随身的小厮都会带着一些常用药,不知需要何种?要不先服下一丸,然后再上岸寻医?」 沈亭北看妹妹似乎随时会倒下,心中有些着急和慌乱,一听他有药,又想着就算治不好起码也是能够止疼的,开口就想要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可有治腹疼的……」 沈凝香是巴不得能够离江水平多远就有多远,怎么可能还吃他的东西,更不用说她称肚子疼不过是装的。 她以虚弱的声音连忙打断他的话,「哥哥,不了!我也不是那么疼,我们赶紧回去歇歇就行了。」 江水平这时候也看出来这个姑娘是不想和他有所牵扯,心中对于她的好奇却更强烈了。他转头从小厮手中拿了药瓶,又要船夫在两船之间搭上木板,就自顾自的上了沈家兄妹的船。 「这位姑娘可是怕药苦才不吃的?其实不用怕,我这药的外头都裹了糖衣,和着水吞了绝对没有半分的苦味。」他笑得和善,眼睛却直直的盯着一直半低着头的沈凝香。 沈凝香从他一上船靠了过来,全身就绷紧了,见他伸出手递出了药丸,对她来说,就跟瞧见催命符没两样,只想躲得远远的。 只是这小船不过就一丁点大,他们本来就是站在船头,再退一小步就是一片的粼粼湖水,哪里还有可退的地方。 第四章 偏偏只要看见他那模样,她就忍不住想起重生前的事情。 被他冷落她可以不在意,但是为妾的心酸,还有那几个来不及降生的可怜孩子却是她忘不了的仇恨,看到他明明是匹狼却又要装成翩翩公子的模样就觉得恶心。 沈亭北这时候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太过殷勤了,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来说,他简直热心得过分。 「哥哥,我不吃药,我回去歇歇就好了!」沈凝香连看都不看江水平一眼,只扯着沈亭北的衣袖可怜的说着。 沈亭北也就顺着妹妹的话婉拒,「多谢兄台的好意,只是舍妹本来就不爱吃药,我们就先走了。」 江水平不在意的笑了笑,一步都没动,「这没什么,小姑娘们都这样的,只是这药我都拿过来了,也不好再拿回去,就给兄台吧!对了,到现在还没问过兄台贵姓大名呢?」 沈亭北和他互报了名号,客气的推辞两句,见江水平仍没有离开的意思,沈亭北忍不住暗暗皱眉,暗忖着这人实在是有些不会看人脸色。 江水平自然明白这样纠缠不休会惹人怀疑,但是他实在是很好奇,那个一直躲在兄长后头的姑娘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厌恶他。 难道他过了一晚就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不成?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过分热心下去了,否则必定会招得这兄妹俩更多的怀疑还有厌恶。 他笑了笑,朝自己的小厮招了招手,吩咐两句,小厮马上去取了伞递到他手上。 「这春日的天气最是捉摸不定,怕等等船还没到岸就下了雨,这把伞就先放在你们这船上,以免沈姑娘身子已然不适却又沾湿了衣裳。」 沈亭北本来还想拒绝,但不知道是春天的天气真的太过变化无常,还是他说得太准,竟然真的下起了蒙蒙的雨丝。 春日的雨,一阵一阵的,不会太大,但是绵绵密密的,一下子就弄湿了衣裳。 沈凝香的脸色更差了,完全不敢相信这样巧合的事情还真的发生。 不好表现得太得意,江水平脸上维持着温文君子的淡笑,亲自打了伞,就想递给沈凝香,只是当那握着伞的手伸到沈凝香的眼前时,她却像吓了一大跳,退了大大的一步。 电光石火间,沈凝香来不及反应自己即将落水,只看见江水平一脸的错愕以及沈亭北惊慌的神情。 在落入水里的瞬间,刚刚手指拂过的湖水以一股让人难以想象的冰冷包围住自己,甚至窜入她的口鼻。 刚入了春的衣衫还是有些厚重的,所以入水后身上的分量便急速的增加,让她即使想要试着往上游也难以办到。 透过水面,她看见了江水平那模模糊糊的脸,他似乎想要伸手抓她,她忍不住张口,一大口水瞬间又呛入口中。 她忽然不想再挣扎了。 她也不知自己会这么想是因为死过了一次,对于死亡不是那么恐惧?还是因为其它? 但她很清楚大哥是不会泅水的,那丫鬟亦是,至于那些船家和小厮,若今日落水的是男子自然会义无反顾的跳下来救人,但今日落水的是个姑娘,就是他们会泅水也不会主动跳下来。 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被江水平那男人给救了! 她怕,这样的害怕是从今天一看到他就开始。 她的恐惧源自于曾经的不堪经历,即使已经重生了一个多月,她仍旧是怕,怕醒来后看见的还是那落雨的芭蕉,怕自己还是那个侯府的姨娘,怕自己还是抱着无边悔恨,却还撑着一口气的自己。 尤其是她自以为重来一回能够改变,却惊恐的发现,有些事情即使拐了弯,却仍回到上辈子的轨道。 这样的发现让她恐惧不已,甚至感到绝望,有种干脆死了算了的心情。 起码在这里干干净净的死了,也比最后落了个污名,还拖累了家人来得好。 沈凝香平静的闭上眼,放松了身子任由自己往下沉去。 至于这一回人生究竟是重来了,或是庄周梦蝶,或许再死一次,老天就会告诉她吧? 就在她的胸口因为无法呼吸而感到疼痛,甚至整个人都晕晕沉沉时,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衫被人猛地抓住,接着是一股温热。 她迷迷蒙蒙的张开眼,只看见一个刚毅的侧脸,能够感受到那人健壮的手臂就这样环在她的腰间。 光亮和嘈杂的人声在他们破开水面的瞬间达到最大,她甚至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让那人抱着她上了船。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想来应该狼狈得很,在看见一脸担忧和惊慌的哥哥时,她虚弱的对他笑了笑,然后就再次陷入黑暗中。 陆排云向来习惯在清晨的时候到湖边跑跑锻炼身体,有时候还会自己撑了船,到湖上喝点小酒,或是钓两条鱼回去加菜。 只是今日他在船上钓鱼时,竟见本来没什么人的湖面出乎意料的多了一些访客,他本来不想理会,想着等他们走了或离得远些就上岸,谁知道,两艘船上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竟然让人落水了也没人下水去救。 这湖水看起来清澈,但水却极深,这群人光在船上喊,用竿子去捞根本就没什么用!这些想法不过是一瞬间闪过,他已飞快的踢掉鞋,直接跃入水中。 他一开始就直接往较深的地方找,因为人一落了水,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他本来还想着若那姑娘挣扎得太厉害,自己免不了得先弄晕她,以免人没救上来自己也要赔上小命。 不料,事实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不过望了她一眼,他就发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水里,隐隐约约透着湖面上的光,朦朦胧胧的笼罩着那女子,她宽大的衣袖和裙摆像是落入水中的花瓣,一层一层的荡漾开来,随着水流飘荡旋转。 女子闭着眼,没有挣扎,自然的随着湖水摆荡,一头乌丝在水中散开,衬着她精致的容颜,他一瞬间以为自己见着的不是溺水的人,而是水中仙。 他游过去将她拉住,手轻扣着她的腰,一手向上划动,因为她没有挣扎,倒省了他不少的力气。 出了水面,他也没去自己的船,而是哪艘近就先上了哪艘,才刚把人拉上船,就听上头那一堆人喊着找大夫、让船夫快点驶到岸边,却没想到该先给溺水的人做一点急救的措施。 真要等上了岸再等大夫来诊治,这小姑娘早就死了!他在心中碎道。 他蹲下身子,手直接放到沈凝香的腹部,正要下手挤出她肚子里的脏水,却被人猛的拉住了领子。 沈亭北焦急的大喝,「你要对我妹妹做些什么?!」 刚刚沈凝香一落水,他整个人都懵了,找人拿着竿子捞却捞不到人,又瞧在船上唯一的丫鬟不会水,若真的让旁人下去救了,妹妹的闺誉也就没了,心中一狠,他决定拚着自己的命也要救妹妹,就脱了长衫要下水去救。 只是没想到他才被小厮丫鬟慌忙拦住,就见一个男人拉着妹妹上了船,他立刻转头吩咐船夫快点到岸上的时候,再回过身来,就看到他那脏手竟然摸到了自家妹妹的身上。 这时候可不管什么恩人不恩人了,就这行径,便让他恨不得直接把人给扔下湖。 陆排云终于知道刚刚在一旁乱喊的人就是女子的哥哥,虽然不是很想理会他,还是耐着性子抽空说:「帮她把吞下去的脏水给弄出来,要不然不用等船靠岸,你就可以准备替这姑娘办丧事了。」 沈亭北被他一堵,脸色一黑,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但是看着这男人对自家妹妹动手动脚他实在是办不到,忍着气沉声说:「那我来!」 这次陆排云连看都不看他,直接反问了句,「你会?」 沈亭北再次黑着脸退了,因为他向来学的是圣人之道,经史子集,哪里知道溺水的人该怎么救? 看着一边的江水平,心中忍不住有些迁怒,若非这人纠缠他们,妹妹岂会落水?今日果然是个不适合出游的日子,要不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出这些事? 不知道自己被迁怒的江水平脸色也是不好,看到自己中意的姑娘让别的男人碰了,是个男人都会心情不好的。 江水平向来自傲惯了,这时候是绝对不会想到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沈凝香根本就不会落水这件事。 第五章 陆排云没理会身边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径自忙着救人,他把沈凝香腹中的污水给挤压出来后,看她气息平稳,应该没有其它东西噎在喉咙里,才皱着眉抬头说道:「现在还下着雨,就算不大,你们也不知道拿把伞替她撑着?」这些人是站在这里看戏啊? 沈亭北被一个外人这么指责,表情尴尬羞窘,而手上还拿着伞的江水平则是脸一阵红一阵白,手中拿的伞是放也不是撑也不是。 此时,沈凝香虚弱的醒来,听着陌生的声音在指责着哥哥,随即沙哑的说:「别说哥哥……」 陆排云嘴角勾了勾,看着面前的女子一身狼狈,嘴角还有刚刚吐出来的污水痕迹,一开口却先帮他人求情,不禁好笑的道:「你哥哥又不是孩子,还要你这个连话都说不好的人来操心,可真是让人羞死了!」 沈凝香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的咳了起来,但恼火的眼神却直勾勾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行了行了!他们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生气的。」陆排云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忍不住屈服了。 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挖苦旁边这些人,只是看不下去他们想要救人却又顾虑礼节和规矩,说话才不自觉尖刻了些。 话说这是谁家教出来的姑娘?个性脾气拗得不可思议,而且关心的重点不是自己反倒都是别人,她真的明白自己才是落水差点没救的那个人吗? 他没注意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又让身边一群人尴尬不已,一时间船上再也没有半个人说话,无边的沉默弥漫开来。 幸好这个时候船靠岸了,也总算打破了这份尴尬,否则只怕沈亭北自惭得想是不是该跳下湖算了。 上了岸,江水平不敢多留,直接告辞走人,其它在岸上的丫头们连忙把沈凝香扶到马车上,为她换衣取暖,沈亭北虽然一肚子气,却还是没忘了感谢眼前这个说话不好听的男人。 「感谢这位兄台救了舍妹,请问贵姓大名,待日后舍妹好了必当上门回报。」 陆排云神色平淡,「不用了!反正不过是顺手而已。」 沈亭北板着脸,正正经经的说:「兄台救了舍妹,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极大的恩情,必定要有所回报的。」 沈亭北非要这么说也不是没原因的,现下有不少人都看见是他抱着自家妹子上了船,这清白一事就怕人讲究,而且谁知道他是真心不求回报还是以退为进。 目前两人都还没自报家门,若是能够用银两打发是最好的了。 他心中的盘算陆排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促狭的看着沈亭北许久,直到差点让沈亭北打寒颤时,才慢悠悠的说着。 「有时间要回报我什么的,还不如回去好好的练练泅水,要不下次若是哪个人又落了水,可不见得能找到恩人报恩,而是要到地府报到了!」他说完施施然走了。 这话刻薄又好笑,几个路过的人闻言忍不住捂嘴。 沈亭北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趣过,顿时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颤抖着,恨恨的说:「真是粗鄙莽夫!粗鄙莽夫!」 沈亭北惦记着沈凝香也不敢多留,让丫头们收拾好了就上了马车直奔医馆去。 这趟春游,可以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等马车走得远了,刚刚本已先走的陆排云从路旁的大树后走了出来,远远的看着那辆已经远离的马车,手中攒着一个梅花样的耳钉,神色有些复杂。 春风拂过,他的鼻间彷佛还能闻见那姑娘残留在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宛如梅花,沁入人心里。 【第三章】 春天刚过了,沈凝香神色还是有些恹恹的,家里人都以为是她那日落水后受了惊,除了每天让她好吃好睡的养着,也没有让她再做些别的事情。 只有沈凝香知道,自己精神萎靡不振跟落水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直在烦恼着,上辈子伤了她的男人这辈子明明尽量想避开却仍避不开,虽说自己是绝对不会傻得再听信那男人的话跟他走了,但是谁知道老天爷又会怎么安排呢? 那些大户人家拐个普通姑娘,手段好的就如同上辈子的她一样,许一个富贵荣华的未来,就能够让人无媒无聘的跟着走,手段下作一点的,弄点意外,让人清白失了,名声虽不好听,但目的还是达到了。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 那男人表面看起来温文儒雅,活像翩翩佳公子,骨子里却是自私虚伪和好色,那天他那么明显的表达出对她有意思,接下来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手的。 当然,假如她赶紧的许了人,或许以后就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但是,她这个年纪不过才刚开始相看人家,难不成她能够不知羞的去告诉爹娘不拘是谁,赶紧让她嫁过去就行? 那她还不得让所有人笑死!笑她一个大姑娘怎么那么不知羞,才多大年纪就惦记着男人了。 这个问题就像是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令她郁闷不已,自然身体也好不起来,整天懒懒的,一脸病容。 看着外头桃花早已落了大半,树梢上点上片片绿叶和小小的果子,沈凝香在烦恼之际,也忍不住回想起把她从湖中救起的男人。 那日她后来又晕了,一醒来自己早已回到家中,身边是担忧的爹娘还有哥哥。 听说那日救她的人没有索要任何的报酬,家里人似乎也像遗忘了这件事情一样,全都闭口不谈。 她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做,她看得出那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说不定还只是湖边的渔夫,疼她到心里去的家人自然不愿意多提这件事情,就怕对方会想要以救命之恩来要求她以身相许。 他们不像她多活了一次,知晓未来可能的危机,否则就算那人是个捕鱼的,爹娘也会立即定下婚事,如此也比她随意被糊弄跟着人跑了好。 而且平心而论,那人心地算是不错的,若是真嫁过去,日子虽苦,却也不会心里难过。那日她虽然因为落水,思绪有些混沌,却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些不留情的话语,但是细想之后,却都是为她好,再说当时一群人不敢往水里跳,是他跳下去救了她,最后还替她抱不平,足可证明他的人品,她对于那人是没有半分嫌弃,反而满是感激。 男人善于甜言蜜语有什么用呢?要是存了坏心,那甜言蜜语是能当饭吃,还是能让日子过得更好?与其听那些话,还是要看他做了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只可惜,上辈子她了解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唉!沈凝香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 就在沈凝香还在费心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唤声从绣楼下往楼上传,她轻轻皱了眉,碧禾马上就理会的板着脸站到门前。 看见几乎是小跑上来的碧桃,她忍不住斥喝着,「做什么这样大呼小叫的?不知道小姐正在静养吗?」 沈凝香虽然不喜碧禾这样训人,可也没出声,碧桃确实莽撞,是该教训,留着碧禾这容易背主的丫头倒还有一点好处,起码这看主子心意的功夫,还真的是没有人能比得上。 碧桃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小脸上有些委屈,「碧禾姊,这不是从前头知道了一个大消息,想赶紧说给小姐听吗?」 碧禾见她还狡辩,忍不住轻打了下她的胳臂,「有什么大消息需要这样咋咋呼呼?不过是你沉不住气罢了。」 碧桃可委屈了,连忙解释,「可不是我乱说,这真的是大消息!」 不想听两人继续吵,沈凝香连忙打断了碧禾要说的话,轻声说:「好了,就让她说说到底是什么大消息吧!我整天窝在这房里也无趣得紧。」 碧禾瞪了碧桃一眼,没好气的说着,「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你赶紧说说到底是什么大消息,若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心我又打你。」 碧桃嘟了嘟嘴,接着马上看向沈凝香,急匆匆的说:「小姐,奴婢刚刚从外头进来,就看见一个老头子带着一个又壮又黑的男人一起进来说要求见老爷,走到半路落了帕子,奴婢又折了回去,就听见那老头子说是来送节礼,顺便来提亲的。」 「提亲?!」沈凝香先是诧异,然后一愣。 上辈子有过这样一件事吗? 第六章 她想了想,终于从记忆深处里找出一个模糊的印象来。 上一回人生,好像也有这一件事,只不过那时候她被江水平迷得失了心神,哪里还能听得了这些,直接就说爹娘必会打发的,后来爹娘要她出去看一看,她根本就连看都不想看,直接就回绝了,后来也没再听说过这件事情,也难怪她没什么印象。 不过……她刚刚还想着亲事,现在就马上有人来提亲,这是一种巧合,还是根本就是上天给她的新方向呢? 一想到这,她整个人精神都来了,连忙唤了碧禾替她重新梳头,自己则是拿着胭脂轻轻的在两颊还有唇瓣点上,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她虽然不见得非得要嫁给那个来求亲的男人,却也不愿意自己的狼狈样让人瞧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要出去吗?那要不要我去让人备马车?」碧桃傻愣愣的拿着沈凝香出外要用的披帛,一边看着自家小姐在唇上点上最后一点桃花红。 沈凝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轻轻笑了笑,「没要出去,只是去前头看看。」 碧桃本来还想问要去看什么,被碧禾一个严厉的眼神扫了过来,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碧禾一边替她盘着发,一边有些忧心的说着,「小姐,这无故去见外人……」 沈凝香自然知道碧禾没说出的话语意思,但是她不知道,不对!应该说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迫的想要有一桩正经亲事,而她也不能解释,所以就让她们当作是一个小姑娘胡闹的行为好了。 「没事,我们只是躲在后头看看。」沈凝香看着碧禾替她梳好的双环髻,在上头绑上了长长的发带和簪上蝴蝶发插,也觉得满意,站起身来,带着两个丫头往前头走去。 前院厅堂里,沈儒堂和杨氏僵笑看着来人,沈亭北则是脸色黑沉不发一语的站在一边。 铁老头和陆排云对于堂上其它三个人的表情像没看见一样,尤其是铁老头,自顾自的说着话,整个厅堂里都是他的声音。 「说来,当初我那妹夫定下两家的亲事,也是相信沈秀才您的人品是一个好字,说一不二,绝对不会反悔的,所以我今天才敢带着我外甥上门来提这件亲事。」 沈儒堂偷瞥了眼妻子,平日温柔的杨氏此刻瞪着人的眼神都像要喷火了,让他苦笑在心中,只能找话来应付着。 「我当初和陆兄弟说的是两个人的头一个孩子,但两家孩子都是男孩,所以后来这事儿也就没再提了……」 铁老头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眼瞪得老大,咄咄逼人的说:「这事我知道,不过这娃娃亲定下了,哪能说第一胎第二胎的,重要的是一个情分、一个诚信!我铁老头今日就这么问了,沈秀才可是看我家外甥如今没了父母,又没有万贯家财,所以心中瞧不起,想要推了这门亲事?」 沈儒堂和杨氏简直都要气炸了,因为铁老头这话可是诛心之论,确实这亲事他们是打从心底不愿意,但是要真推却……那之后沈家日子也难过了,毕竟一个没有诚信的名号挂在头上,在这个小镇子里,出门想来也少不了别人指指点点,更别说女儿之后的婚事怎么办…… 照理说这时是没沈亭北说话的分,但是他看铁老头步步进逼,又看着陆排云一脸云淡风轻的坐在那里喝茶,心中一把火就忍不住直往上窜。 就他想来,当初在湖边陆排云什么都不说不提,现在却突然带了一个老头来家里说早就没几个人记得的娃娃亲,肯定是对他妹妹有了什么企图,当初不提要求果然就是留着在今天当后招。 这么一想,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的沈亭北,更是恨不得拿根棍子把人给赶出去。 「陆兄弟,想来你跟我是同年生人,怎么会这时候还没娶亲呢?」沈亭北提出最怀疑的一点质问。 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就是他现在虽然还是膝下空虚,但起码也是成过一次亲了,陆排云现在上门说这亲事,该不会是要将他妹妹娶回去当妾还是继室吧? 沈儒堂夫妻两个也同时看向了陆排云,专注地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虽知道自己看起来条件不太好,但面对这么明显的鄙视还挺不爽的,有多久没人敢这样对他了……想着,陆排云斜眼睨了他一眼,故意慢慢说着,「前些年上战场去了,那时候想着这命都不是自己的,怕耽误了别人也就没想过这事。后来回来,我舅看不过去,才跟我说了这件事,让我上门来。」 铁老头听了前头还好,听到后面恨不得揍陆排云一顿。 什么叫做他说了他才上门,怎么?让他娶一个人家捧在手心的千金还委屈了他不成?也不想想,人家女方家人都一脸为难样,摆明就是有许多不乐意了,这老牛吃嫩草的竟然还一副委屈样,真是有够没眼色,没看见人家三口子全都瞪着他吗? 铁老头真是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怎么就成了个痞子呢! 沈亭北怒极反笑,「想来陆兄也是对这亲事心不甘情不愿,所以这亲事干脆作罢不是挺好!」 陆排云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不佳的沈亭北和沈儒堂夫妻,火上加油,「本来是这样没错,不过我现在可不这么想了,我觉得沈姑娘挺不错的。」 沈儒堂和杨氏的脸瞬间就黑了,沈亭北更是咬着牙瞪着他。 陆排云咧嘴笑了笑,「话说怎么没见到沈姑娘人呢?」 沈儒堂是千万个不愿让宝贝女儿出来见这男人,但是人家救了她,于礼也该亲自道谢,只得心里憋着气,让人去叫人。 在后头听了大半天的沈凝香,一边想笑,一边却又恼着这个男人说话实在是太不客气。 听见爹说要让她出去外头见客,她也不扭捏,拦住了那个往后头去的小丫头,又等了一会儿才从厅堂的屏风后转了出来,有礼的向所有人都欠了欠身,接着站到杨氏的身边,只留一个侧面给陆排云。 见她出来得这么快,几个人也心中有数,明白沈凝香早就在后头听了,让沈儒堂不着痕迹的瞪了她一眼,却得按捺住脾气,以免来个当堂教女。 不过即使只是一个侧面,对于陆排云来说也够了。 他丝毫不遮掩欣赏的神色,一双黑眸火热的看着沈凝香,从那梳成双环的檀发,到耳朵上成串的金色小丁香,到娇润微丰的唇,往下是玲珑有致的身躯。 那惹火放肆的目光,不只所有人都看到了,就是没正眼看他的沈凝香也觉得自己像被人看透了一般,纵然她已经活过了一辈子,被这样看着也忍不住满脸通红。 她都如此了,更不用说沈家其它人了,几乎一个个眼睛都要射出刀子。 铁老头几乎想要抚额长叹了,不明白这臭小子到底是真中意人家,一时失礼,还是故意想要惹火沈家人,要不是在外头,他铁定早拿他的烟管出来抽他个几下了。 他轻咳了几声,怒瞪外甥一眼,见陆排云乖乖收回目光,才堆了满脸的笑劝道:「我说沈秀才呀,看这两个年轻人不是挺相配的吗?我看这亲事赶早不赶晚,若是要定下来,现在就可以安排请媒人……」 沈儒堂脸色一沉,沈亭北则忍不住先发了话—— 「不嫁!我妹嫁谁也不嫁给他!」一个又黑又老的兵痞子!哪配得上妹妹。 沈儒堂朝他低喝了声,眼神却没有太多责怪,转过来望着铁老头道:「铁老,这事情我想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铁老头早在沈亭北吼出那一句话时沉下脸,「还要商量啥,你们就是想悔婚!看我这外甥现在落魄了,不想把女儿嫁过来!」他说完,猛地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走。」 他率先走了出去,陆排云也站了起来,却没有像他那样直直的往外走。 他认真的看着沈凝香,也不管其它人,就只看着她的侧影说:「你真不想嫁我?假如这是你的决定也行,那有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 他手一弹,一个金色的小东西弹到了杨氏和沈儒堂中间的茶桌上,沈凝香一看便知是那次落水时不见的耳针,她眼一眯,在理智想得更多之前,她转过头去望着他。 「你这是想要挟恩图报?」沈凝香淡淡说着,没有一丝这个年纪的姑娘提到自己亲事时该有的羞涩。 第七章 就算她想要表现出羞涩,但是已经快要三十的灵魂,让她做不出那种姿态。 陆排云看着沉着的她,心中对于这桩婚事更加的满意了。 他第一次见到她,就为她的外貌而着迷。 第二次,却是为了这个女子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平淡沉稳。不是那种世家贵族所教导出来的从容,而是沧桑过后的平静,像是已经看开了许多的事情。 若不是如此,她不会在偷听了半天后,还能够大大方方对着他行礼,甚至在他用无礼的眼神测试似的看了她许久时,只是略微红着脸,却没有半分的恼怒。 无可否认,她真的勾起了他的兴趣,让他对于这门婚事有更多的期待。 当然,他不会勉强一个女人和自己过一辈子,否则在京城或者是在这小镇里,他要娶谁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面对她认真的问话,他表情仍似笑非笑,但双眼却再认真不过,「你若是不肯自然可以这么想,若你愿意应了这门亲事,那这不过算是物归原主罢了。」 沈凝香望着他,仔仔细细看着这个算是第二次见面,却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的男人。 他身材高壮肤色黝黑,但是那线条刚硬的脸庞上却没有相符的严肃,此刻反而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像是在嘲弄着别人一样。 她眼神如同他刚刚那无礼的打量一般,也从他脸上慢慢游移到身上,但是她的目光最后是落在他自然垂在身边的手上。 她还记得他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时,那双手强健有力,甚至她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所感受到的温度也是令人感到可靠安心。 或许这样的人,会比那个只会说好听话的小侯爷好多了!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于是福了福身,柔声说着,「那……就感谢您将我的东西送回了。」 陆排云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屏息等着她的回答,直到她说出那句感谢的话,他心中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铁老头走出去见人没跟上,便停了脚步回头看外甥还要说些什么,他想,人家的长辈都说要悔婚了,这个臭小子还能够说出什么来扭转人家的心意不成? 没想到,陆排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事情居然还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让铁老头先是惊掉了下巴,最后又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家外甥。 这小子也是挺不错的嘛!有他当年的风采,虽然还比不上他!铁老头自傲的想着。 陆排云咧嘴笑了笑,朝她走近了几步,却看见其它沈家人用像是看贼的眼神瞅着他,只得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朴实无华的金簪,然后在所有人都意外的眼神下,走过去将簪子插到她的发上。 沈凝香一愣,怔怔地看着他,还没意识到他这个举动有什么含意,他已经先解释出声。 「我娘已经过世了,家里也没有女性长辈,这是当初她留给我未来媳妇儿的簪子,今日就当我替她相媳妇插簪吧!」他看着她,眼里满是认真和慎重。 这习俗是有的,两家若打算说亲事,就由男方的长辈和女方出来相看,若是男方家满意了,就给一根簪子插在被相看的姑娘头上,然后女方要回赠自己做的一点针线活当作回礼,也算是让男方检验女子的手艺。 当年沈凝香跟着江水平私奔,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所以她才一时回不过神来。 对上他的眼,她忍不住摸上不伦不类插在她双环髻上的那一根簪子,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就像是前世的某些遗憾,似乎被这男人逐渐填补上一般。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地福下了身,接着从自己身上解下了一个刚绣好的荷包递给他。 「望君不嫌弃。」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几乎要听不见。 陆排云自然的接过,马上挂在自己的腰间,一时之间,两个人沉默相望,眼神流转间却有许多说不清的暧昧。 最后还是沈儒堂这个当爹的实在是看不下去,重重的咳了几声,眼神复杂的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又看向陆排云。 「既然……凝儿不反对,那就择日请媒人正经来提亲商量曰子吧!」 杨氏和沈亭北虽仍有疑虑,却也无法阻止了,只能表情复杂忧心的看着沈凝香。 「是!」陆排云刚和人家女儿确定了婚事,也不摆刚刚那副嚣张的模样,规规矩矩的作揖答应了下来。 沈凝香退后了几步,知道接下来就不是自己一个姑娘家能够插手的了,不再说话,甚至连送人出门也没有。 只是当陆排云踏出门外又远远的回头望她一眼时,她忍不住绽出一个宛如春花般柔美却又羞涩的笑容。 她心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是青涩的待嫁女儿心。 【第四章】 沈陆两家的婚事,在所有街坊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快速的操办了起来,不过主要忙碌的是沈家父母和铁老头,至于两个新人却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了婚前交流。 这样偷偷摸摸的接触自然不会是重活一世后,特别注意不逾矩的沈凝香先做出来的…… 作为新嫁娘,沈凝香就算有些事不需要自己去准备,但是有些东西非得要自己来,例如给丈夫的一身衣裳,包括袍子里衣、袜子鞋子等都需要她自己做,虽然没有了公公婆婆,但陆排云的舅舅她也特意另外准备了一套衣服。 这是等了两辈子的婚礼,她恨不得什么事都做到最好,不管是挑布裁衣,她都不让两个丫头帮忙,只一个人细细的做着,似乎每一针都缝入两辈子来自己所有的想望。 夜里,她把两个丫头都赶到绣楼下去歇着,自己挑了烛芯继续缝着,忽然灯花摇晃了下,她下意识的回头看,窗边的一个黑影却差点让她吓得放声尖叫。 但在她尖叫出声把所有人都喊来的时候,那个黑影已经快速的冲到她身边捂住了她的嘴。 两个人就这么在灯下两两相望,然后那黑影,也就是陆排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笑嘻嘻的说道:「我把手拿开,可别叫啊!」 沈凝香点了点头,陆排云满意的微笑,却没看见她眼底快速窜起的怒火。 他放开了手,看她真的不喊不叫,似乎是羞涩的转过身去,他笑得更加开心了,「唉!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忽然有件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转回身的沈凝香手里拿着裁衣用的长尺狠狠的打了过来。 沈凝香不敢大声叫骂,只得卯足了劲甩着长尺劈头盖脸的朝他打去,边打边低骂着,「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肌肉太硬还是竹尺太脆弱,她打没几下,竹尺就断了,她也像瞬间失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原本坐着的竹榻上。 她红着眼,忍着泪死命的瞪着他,粉唇紧紧的抿着,那表情像是要活生生撕了他。 莫名其妙挨打的陆排云本来也被打出一点火气来,但是一看到她坐在那里忍着泪咬着唇,他的气又莫名的消了点。 「好了,打也让你打了,骂也让你骂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陆排云有点无奈,心中暗忖着,原来老夫少妻就是这种感觉吗? 怎么感觉他都还没开始当相公就已经开始当爹了? 想他在军营里的时候,那些兔崽子要敢这样偷袭他,他哪会好声好气的哄着他们,肯定直接先上军棍,接着要让他狠狠的操练一顿,整得他们哭爹喊娘还是轻的,只是现在对象是这样的小姑娘,他一点凶狠都拿不出来。 沈凝香不知道他认为她是个需要哄的小姑娘,甚至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长辈的位置上,否则她肯定还会想尽办法再找一把竹尺,狠狠的再抽他几下。 她双眼红红的瞪着他,活像是一只小兔子,哽咽着低骂道:「你还说,刚刚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采花贼……」 活过一回,这次她对于自己的清白特别在意,她没少听过那些无良的采花贼污辱了姑娘家的故事,结果就算抓到了,那些姑娘家也没得好下场,这世间对女子就是这般不公。 陆排云好笑的摸摸她的头,像是安抚着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你这绣楼这么高,周遭又没有太多可以攀爬踩踏的东西,一般的采花贼绝爬不上来,不过这次的确是我鲁莽了,下回必然不会了。」听她这么一说,陆排云也知道是自己鲁莽,连忙道了歉。 第八章 他这样直接道歉,反而让沈凝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见过的男人,就算是她爹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男人说的都是对的,女人说的哪怕就算是对的男人也不会承认,而他,却如此痛快的承认自己错了,让她的思绪突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好不容易挤出一句,「那就好。」 看她别扭的模样,陆排云觉得更有趣了。 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够有这么多不同的模样? 插簪那日,她看起来像是历经沧桑而淡定沉着,方才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又吵又闹又别扭,而第一次两人在水中见面的时候,令人感觉她圣洁又美丽。 几次见她,她就已经给了他许多种感受,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还会给他怎样的感觉呢? 他宠溺的望着她,让两人陷入了暧昧的沉默,沈凝香舔了舔唇,突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手心冒汗,心跳得有些快。 她受不了这样的窒闷,主动开口问:「你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 「喔,你不是说要替我裁衣吗?我怕尺寸用说的不准,所以亲自过来让你量了。」他随口胡诌着。 沈凝香瞪了他一眼,羞恼的说着,「那不是我说的,是习俗本来就要你的尺寸让我裁衣,我娘才特地让人去问你的。」 事实上,是他想见她。从两人正式定亲之后,沈家其它人看他似乎更不顺眼了,防他跟防贼一样,他一出现在大门口就有沈儒堂或者是沈亭北两人轮流把他给拉走,就算好不容易闯到内院,他也见不到她,顶多只能看到杨氏打量的眼神,然后用各种理由把他打发走。 可是他想看看她,这些天来他连晚上作梦都会梦见她那天展露的笑容。 尤其是前些日子,两人才刚有了口头之约,却还没有真的定下婚约那些时日,那时候她家里人还没把他当采花贼一样在防,他偶尔会偷偷的送个点心给她,或者是在她出门买东西的时候,窜到她身边听她随口说些家常问候,或是特地说些以前听过的段子来逗她开心,她那些时候的一个回眸,一个粲笑,就像是用热铁烙在脑子里一样,无法忘怀。 越让自己不去想,那笑容就是越深刻的印在脑子里,也让他越想见她。 他陆排云从来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除了在舅舅面前看起来老实些,其它时候,大多是别人吃亏他占便宜,却没想到这辈子踢到的另外一块大铁板就在自己的岳家里。 当然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还没订婚前他就已经做得太过火,接近沈凝香的模样让他们都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在婚前就做出什么来,才会防他防得如此紧。 但陆排云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们白日拦着他,那他就晚上来;他们不开门,他也可以翻墙,翻完墙再爬树跳到绣楼上,麻烦了些,但也难不倒他。 趁夜摸进女子的闺房,对他来说是第一次,也是一个颇有趣的经验,虽然之后就被她像只小老虎一样乱打一通,不过也幸好他皮粗肉厚,一把竹尺顶多是帮他搔痒,要说疼还真说不上。 沈凝香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着他,「你就为了这件事大半夜的翻墙上来我这儿?」 「是啊!」他很理直气壮的答着。 沈凝香开始觉得自己可能错了,她为了快点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选择了他,本来还以为他只是说话直接了点,其余尚可,但现在她有点后悔了,因为她可能找了一个傻子…… 啊!一想到这个,她的头都疼了起来。 「做衣裳不好好的量量尺寸怎么行?我每次去买成衣,那衣裳不是这紧了就是那紧了,我就说非得要好好量量,那些人总是不信,结果每次一试就得改,多浪费时间。」他还振振有词的说着。 沈凝香一脸不信的看着他,「怎么可能?人家那做衣裳的铺子,里头的师傅做的衣服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不敢说尺寸全没差错,但是应该八九不离十。」 「我说就是错了!」说着,他一边解开衣带,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将上半身裸露了出来。 沈凝香想要尖叫,但是她很快的就想到这时间地点不允许她这么叫,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脸颊通红的低骂他。 「你这不要脸的,你脱了衣裳要做什么3」难道他刚刚只是要放松她的戒心,其实还是要做什么不轨之事?! 他好笑的睨着她,看她明明红着一张脸,手却只捂着嘴,也没顺便把眼给遮了,反而直勾勾瞪着他,义正词严的质问他……他现在心里想做跟她猜的大概差不多,但是他可还没禽兽到那种地步,真特地半夜摸进她房里当采花贼。 「我说了,就量尺寸。」他一脸的无辜。「要是你还想做别的什么,我也能配合。」 沈凝香一听他这么说又没好气的啐了声,「死不要脸!谁要对你做些什么!」 「还是你怕了?」他忍不住逗着她,用上了激将法。 「怕什么?!不过就是量尺寸。」沈凝香绝对不承认自己都活了两辈子了,结果还被这么低劣的手段骗了,梗着脖子,从一边的针线篮里拿出已经做了一半的衣裳。 「你来得晚了,我早裁了布,都缝了大半了,你就先试试这个吧!真的不行我再重新做。」她细声说着,拿出那已经做了一半的衣裳略微抖了抖,又仔细的稍微挑了挑上面的线头,转身要拿给他穿上,却发现他噙着笑,双手大张,摆明是要让她帮忙穿上。 沈凝香脸红了红,却没有再跟他多争执,先帮他套了一手,接着像是要搂着他般,让他套上另一只袖子,中间不过短短一刹那,但是他扑面而来的体热度,还有淡淡汗味与皂角香气,却让她忍不住从耳朵红到脖子去。 而且他赤裸的上半身就是她不想看也看完了,那结实的腹部上明显的线条,加上宽广的胸口上健壮的肌肉,只瞧一眼就足够令她脸红到不行。 闺房里,只剩下衣物细细摩擦的声音,谁也没说话,暧昧的气氛让沈凝香连头都不敢抬。 她替他穿上,又拿了他刚刚解下来的衣带替他扎上,抬头仔细一看,还真是有些不合身。 那衣裳襟领口比平常人穿得更开了些,还露出他脖子下大半块的肉色,看起来就像是衣裳做小了一样。 沈凝香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他笑咪咪的看着她,任由她在他身前身后的打转,甚至把衣裳拉开来看,直到最后找到答案为止。 沈凝香终于发现了答案,是因为他胸前两块肉练得太结实,导致胸前的布料需要再多些才能合身,但是那样羞窘的发现她是说不出口的,只好羞恼的将衣服从他身上脱下。 「好了!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这衣服量完了,你可以走了。」她背过身去不说话,但是耳根子的一片嫣红却出卖了她现在的心思。 他没想逗弄得太过,也没有拖延的把衣服穿上了,只是临走前他又磨磨蹭蹭的,不想这么快离去。 「你就这样赶我走了?」 沈凝香瞪着他,手里拿着裁衣的剪子晃了晃,「要不然呢?还要我留你下来喝杯茶不成?!」这男人最好是有点自知之明,若真惹恼了她,她也是会喊人的。 呵呵!小猫又成了母老虎了,连爪子都磨得闪闪发亮呢!陆排云在心中感叹着。 「行,那我就走了。」他说着,利落的翻身下去。 沈凝香放了剪子,趴到窗边,看着夜色中已经没了人影,一时有些发愣,「还真走了……」早知这么好用,她早把剪子拿出来了。 她话才刚说完,突然一个黑影从屋檐上头垂了下来,让她无法控制的尖叫出声,虽说最后还是被人捂住了嘴。 她惊慌的看清,才知道那黑影是刚刚说走的陆排云,她恨恨的拿起放在一边的剪子,毫不留情朝他丢了过去。 「你这混蛋!无赖!你再这样吓我,我就是去当尼姑也不嫁你!」她低声骂着,声音中还带着啜泣声。 她绝对不会承认,刚刚那一瞬,她真的被吓到哭了! 可恶!她两辈子都活了三十岁了,居然还被这样的把戏吓哭了!这男人真是可恶透了! 第九章 陆排云没想到刚刚那样都没吓哭的女人会因为这一招就哭了,心中有些懊悔,从衣袋里捏出了一个荷包来放到窗边,接着纵身一跃,这次真的是离去不见了。 两个人刚刚在窗边闹的动静有点大,他才刚走,外头没睡熟的碧禾就问道:「小姐,可是需要人?」 沈凝香自己有些作贼心虚的感觉,一听到丫头的问话,心中忍不住怦怦直跳,深吸了几口气才缓了缓。 「没事!刚刚踢到东西了。」 碧禾虽然还有些怀疑,但是站在门外听了听的确没有其它动静,也就又走了回去歇着。 沈凝香打发了碧禾,又看到那男人放在窗台边的荷包,忍不住咬了咬牙,伸手去拿,本来气得想拿剪子弄坏拿去丢,可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打开了荷包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看。 落到掌心上的是一副耳环,细致的金丝编织成一朵牡丹花的模样,花朵下还缀着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整体看起来小巧又精致,让她看了第一眼就再也忍不住放下。 她眼眶还有些红,走到梳妆台前拿着那耳环在自己的耳上比画着,心中本来的郁闷气恼瞬间消了大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浅浅的笑了开来。 好吧!她确定她不是挑了一个傻子当丈夫了。 因为一个傻子可不会做这种讨女人欢心的事,即使他今天晚上做的事情真的是傻得过分…… 但是一边骂着他傻,心中却又漾起一层又一层的甜蜜。 她知道的,只有真的上了心,一个人才会对另外一个人犯傻,就像她,也曾经为了那个不值得的人做了傻事一般。 她和他,其实都只是傻瓜啊…… 过了那晚之后,他又陆续来了几次,时间久了,她也知道自家人挡了他多少次,她记在心里,终于在某次他又「好运」的能够闯到内院的时候,她「刚好」的从绣楼出来,然后杨氏也找不到借口让他们在丫头的陪伴下出去走走。 出了门,她坐在马车里,身边只跟着碧禾,他则跟车夫坐一块,看起来不像是刚定亲的两人出行,反而像是替千金小姐赶车的车夫。 碧禾一边看着,忍不住捂嘴偷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沈凝香,还不忘轻撩了前头的车帘子证明她没说错。 「小姐,这可不就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嘛……」 沈凝香没笑,她冷冷的看了碧禾一眼,让碧禾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是谁?他以后是我的丈夫,你们的姑爷,你今儿个这样说他,是打我的脸呢?还是替你自己的脸上贴金?」 碧禾从来没看见沈凝香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战战兢兢的垂下了头,口气怯怯的求饶,「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说那些话。」 沈凝香看着她,却没有说原不原谅她,只是再次想着,本来她想碧禾这辈子毕竟没做过什么,等她出嫁了,干脆就将碧禾放出去让她去寻个好人家成亲,可看来,现在这事得提前跟娘亲说一声,心这么大的丫头,她是用不起,也不敢用了。 碧禾低着头,一直没听见沈凝香说话,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委屈。 她说的又没错!当初被夫人买进府的时候,只想着以后服侍着秀才家的小姐,不说平日没有什么重活,就是以后出嫁当了陪嫁丫头,也定会有个好前程,可是谁想,小姐脑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连那个打铁匠的求亲都答应了。 一个打铁匠,能够过上多好的日子?! 小姐嫁过去说不定还是能过上好日子,但她们这些丫头可不就要跟做杂活的那些婆子一样,洗衣煮饭挑水,要是一年又一年的这么做,她哪里能够忍受得住? 今日这番话虽说是替小姐抱不平,也是她小小的一次试探,只是没想到却会被如此严厉的训了一顿。 看来,她该好好筹划一下自己的以后了。碧禾垂下的眼眸里闪动着深思的光芒。 主仆两个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在外头从头听到尾的陆排云掀开了帘子,打断了这主仆俩的沉默。 「就要到山脚下了,你们收拾收拾,等等得用走的上山了。」 沈凝香轻应了声,也算是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只是她心中知道,看来有些事情果然是等不得了。 白云寺不大,但香火鼎盛,所以上山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但是多是小姑娘小媳妇儿或是几个带着香篮的大娘,所以陆排云这个大男人一出现,马上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陆排云被看得莫名其妙,站在沈凝香的旁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这是怎么了?没看过男人来上香?」 他就是脸皮再厚,让这么多女人直直的盯着看也会觉得不自在。 沈凝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拿着帕子掩着嘴轻轻笑着,「这万红丛中一点绿,还不许让人家多看一眼?」 陆排云左右看了看,发觉还真是这样,这条路前前后后除了他外,竟然真的没看见半个男人,就是连个男孩都没见到。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白云寺只有女子能够参拜不成?」陆排云久没回家乡了,还不知道白云寺什么时候有了这规矩。 「哪间庙会有这种规矩。是因为这庙里主求姻缘和求子,所以大多是女子上山来,男子一般除了春日踏青外,少有来这里的。」 陆排云一听这话马上露出一抹坏笑,在她耳边轻语着,「都还没成婚呢,你就已经在烦恼孩子的问题了?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她双颊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见周遭还是不少人在看他们,轻声啐道:「无赖!谁说要生你的孩子了。」 陆排云脸皮厚得很,被这么一说也不觉得如何,表情正经了几分,嘴里却继续调侃着,「我们都要成亲了,就是没人说你也是要生的。」 她脸上瞬间染上桃红色泽,娇唇轻轻噘着,低哼了声,头也不回,飞快的往前走去,只不过那微微踉跄的步伐,让她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他忍不住咧嘴而笑,也连忙跟了上去,忍不住又再度出声调戏前头那个落荒而逃的小女人。 「娘子,别急啊!我们还年轻着呢!」 那直白的话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尤其是那些大娘们,一边笑着还一边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沈凝香。 沈凝香听到后头那一句话,差点一个趔趄就跌倒,让她又羞又气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心中不断骂着这男人真的是她这辈子的冤家。 若不是冤家,她怎么会从他身上讨不到半点好处! 他笑着追了上来,任由她气极了,偷偷对他又打又捏的,直到她发现以她的小力气,他根本就不痛不痒,反而是自己槌酸了手,才恨恨的又扔给他几个眼刀,气呼呼的转身走人。 他们打打闹闹的往山上走,风吹过林木发出阵阵沙沙声,像是对这对小儿女的祝福。 吵吵闹闹,却有着让人打从心底甜出来的幸福。 山上的那对未婚夫妻玩得开心,山脚下留守的碧禾沉默着坐在一边的茶店里,脸色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水平刚到山脚,准备往山上走,路过茶店时,看见里头一个女子有些眼熟,略停了停,才想起是沈凝香的丫鬟。 平常他也不会记得一个小丫鬟的容貌,只是那日沈姑娘落水后,这丫鬟紧张的模样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让他多瞄了几眼,才留下了一点的印象。 此刻,这丫鬟都在这里了,想来那沈姑娘应该也是在的。 一想起沈凝香,江水平就忍不住想起她衬着晶莹湖水的娇美微笑,那一瞬间的悸动,让他委实难忘。 这么想着,他脚步就忍不住往那茶店走去。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可是跟你家小姐一起来的?」 碧禾突然听到问话,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抬头,才知道是那日游湖时曾看见的公子。 「原来是江公子啊!」她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脸上浅浅一笑,「是跟小姐来的,不过小姐……已经和其它人往山上去了,奴婢替小姐守着东西,所以没跟着上去。」她说得含糊不清,就是特意要挑起眼前男人的兴趣。 「喔?你小姐还带了其它丫头上去?」江水平眼一眯,脸上故作若无其事样,笑着问道。 第十章 碧禾笑笑的,像是没感觉到他在套话,清楚的回答着,「没呢!今儿个小姐是和未来姑爷一起上山的。」 「姑爷?」江水平皱了眉,「你家小姐定亲了?」 碧禾啊了一声,好像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一脸懊恼的说着,「欸!瞧奴婢这多话的,前些日子有人上门提亲,最近已在走六礼了。」 「喔!」江水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忍不住问:「是定了哪一家,怎么没听沈兄说过?」 这些日子还曾经遇过沈亭北一两次,两人虽没深谈,也有过简短的寒暄,但没听说他们家里有喜事。 碧禾脸上露出一点为难,「这……少爷怕是觉得难说出口吧。」 「这是怎么说的?家里有喜事,难道还怕人知道不成?」 碧禾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江水平见状反而更加的好奇,但他没有追问,而是善解人意的说着,「无妨!既然不方便说,那也不必勉强。」 碧禾觉得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她表情虽还是踌躇,叹了口气后却说:「唉!这原也不是奴婢该说的,但是身为小姐身边的丫鬟,看到小姐定了那样一门亲事,也是觉得感慨又难过呢! 「小姐打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跟了那样一个打铁匠,以后说不得洗衣煮饭都要自个儿来,小姐那样娇嫩的人,被这样蹉跎个几年,只怕到时候也就跟一般农妇差不多了。」 江水平一听到打铁匠三个字,忍不住眉头皱得更深,「这岂不是胡闹?沈小姐那样的人儿,不说嫁入大户人家去,也该嫁入书香门第,怎么能够嫁给一个打铁的匠人呢?!这沈兄和沈家伯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碧禾一脸伤心的拭了拭眼角,附和道:「可不是吗,那天提亲的时候,那打铁匠的舅舅,硬说当初两家本来就有指腹为婚,虽说两家的第一个孩子都是男的,可还有小姐在,婚约就该算数,本来老爷和少爷都快推了,那打铁匠却又出了声,奴婢那时候才看见,原来那打铁匠就是当日跳入湖中救了小姐一命的那个恩人,小姐为了名声,也只好委屈自己。」 「什么?竟是那个人?!」 江水平的脸瞬间有些扭曲。竟是那一个莽汉,还是他有记忆以来敢直接斥责他的第一人。 碧禾像是没看见他难看的脸色,点点头说着,「是呢!见到那个人来提亲的时候,小姐也是吓了好大一跳,想着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江水平也是在大宅院里长大的,听了碧禾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又想起那日落湖之后的种种,越来越觉得那日说不定就是一个阴谋,怕是那打铁匠知道自己若直接去求亲,沈家必定不会答允,但如果加上一个救命之恩,那沈家想毁婚也就更站不住脚了。 江水平自以为聪明,却没有想过那日沈凝香会落水根本就是一个意外。 他脸一沉,想着那样的娇弱美人就要落在那样黑心的莽夫手中,整个人就觉得不痛快,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懊恼失落。 碧禾站在一边,偷偷的瞄着他的脸色,猜火候差不多了,小心的试探说着,「江公子,这事儿还请您当作不知道,就当奴婢今儿个什么都没说。毕竟家里老爷、夫人和少爷都觉得丢人不往外传,要是让主子们发现奴婢自作主张,可是会受罚的。唉,若不是看您对我们小姐是真的关心,奴婢也不敢多说这些,若小姐是跟了江公子这样的人,今天也不会……」 江水平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喝止她,心中自有一番盘算。 那样的可人儿,的确是让人放不下,那个莽汉,空有一身力气,说话又直来直往,哪里像是一个会疼人的,想来这些日子沈姑娘必定受了不少的委屈……若他在这时候对她软语温言一番,想要抱得美人归,也不是难事。 他心里打着算盘,碧禾也同样露出满意的微笑。 看起来良善的外表,心中却藏着不堪入目的心思,只是最后到底是谁算计了谁,谁才是那只黄雀,在这个时候却是一个无解的谜。 【第五章】 山上的天气向来让人难以捉摸,早上上山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要下山的时候却已经乌云密布,浓重的湿气,预告着滂沱大雨即将落下。 当天空落下第一滴雨水的时候,陆排云便已护着沈凝香往最近的一座木屋跑,等到两个人冲进屋子里,沈凝香倒还好,只是绣鞋染上了一些泥土,衣袖上也有些湿,但陆排云却是从头到背几乎全被急雨打湿了。 沈凝香环顾四周,屋里没有她想象的霉味,里头摆设也简单,一张大床和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个简单的灶,灶旁有一堆柴火和一个大水缸,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来像是没人住的地方。 这让她停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不安的回望正在脱湿鞋的陆排云。 「怎么不进去?」 「这屋子有人住吧?我们这样随意闯了进来不大好吧?」 陆排云笑了笑,直接拉着她进门,「没事!这屋子是上山打猎,或者是采药等来不及下山的人所盖的屋子,就是提供给同样来不及下山的人暂时歇脚,里头柴火和水若是用了再补回去就好。」 听他这么说,她那种怕擅闯人屋子的心情才好一点,因为身上还有点湿,也不敢坐到床上去,只拉了张椅子坐着,然后看着陆排云也不管自己身子大半都是湿的,就开始收拾柴火,架起了锅子要生火烧水。 这些事儿她虽然没做过,但是自己在这里坐着,却让一个男人去忙碌,怎么也说不太过去。没多想,她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去。 「我来吧!」 陆排云看了她一眼,让了位置给她,沈凝香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简单的土灶,一时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快了。 虽然说她也进过厨房做过点心,却没有亲自生过火,顶多就是煮东西的时候,自己看着火,控制一下火的大小而已。 只不过一想到男人还在身边看着妯,为了替自己争一口气,绝不能在这时候露了馅,让自己丢了脸面。 生火对陆排云来说一点困难也没有,当兵的时候,就是没有灶,两三根木柴搭着他也能把火给生起来,但这不代表这件事情对其他人来说也一点都不困难。 起码对于把柴火放得整整齐齐,堆得很像个样子的沈凝香来说,怎么弄火就是点不起来的挫折感,已经让她头越来越低,甚至不敢往旁边看,就怕看到他嘲弄的目光。 这男人别的还好,那嘴实在是有够坏的,很多时候不能指望他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陆排云从她把柴火堆得跟一个方井一样,接下来又拿着大支柴火准备点火的时候就知道这姑娘根本没碰过这事,而且火明明就生不起来,她却挺倔强,硬撑着就是不说话,也不想求助。 这些日子来,他多少也摸明白了她的性子。 看起来稚嫩,有时候却显得老成,但若真要说多成熟也没有,偶尔又倔又爱耍小性子,让他想着以后两个人一起过生活就会忍不住边叹气边想笑。 他虽然没想过要娶怎么样的妻子,但也没想过最后会栽在这样的小姑娘手里。 像是不哄着她让她哭了、像是不把她放在手心宠着,就对不起这样娇嫩的小人儿一般。 常说女人是水做的,他身边的这一个却不太像,反而像精致的骨瓷,轻不得重不得,看起来脆弱无比,真的碰触到了才会知道也是硬得很。 他心念转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活像个少年郎一样,把身边的女人不断的揣在心里想着,直到她因为火生不起来,在灶洞里塞满了一堆的柴火弄得周围都是烟,才回过神来。 他好笑的将她拉到一边坐着,然后把一堆的柴火给抽了出来,只留下几根大的迭在下头,又用几根细枝围在上头,然后从旁边捏了一把干草,一下子就点着了火,让屋子里多了温暖。 这期间,他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做着这些杂事,甚至连接下来的刷锅煮水他都一手包了。 随着灼热的水气慢慢飘散在屋里,沈凝香坐在旁边看着那个在灶前忙碌的男人,心思忍不住恍惚了起来。 一个男人肯窝在灶前,只为了烧一盆热水,这样的情景,让她的心里热融融的,心宛如融冰一样,化成一汪春水。 第十一章 如果是重生前的她,就算有人为她做这些,她也不会感动,只因为那时的她,心里看重的从来不是这些。 所以才会在跟着那男人进了侯府后,争布料争首饰争男人的宠爱,争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争什么,每晚守着空床的时候在心底问着自己值不值,然后泪湿了枕巾,但第二日又忘记了心中的懊悔继续争。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她忽略早已成了泡沫的甜言蜜语,才能去忽略他日渐增加的嫌弃和厌烦。 那样的日子里,她不只一次想着,如果自己没进了侯爷府,会不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身旁虽然只有一两个丫头或者根本没有,两个人也和和美美? 只是到死,那也不过是一个梦,一个她以为再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没想到…… 水一下子就烧好了,外头的雨依然下个不停,他像个陀螺一样,先把屋子里的茶壶给装满,接着把剩下的水倒入盆子里让她擦拭手脚和脸。 她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而转,看着一个男人为了自己而忙碌,她有些不安又有些说不出的愉悦,复杂的心情让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的温柔。 「好了,你先整理整理,我出去把水给挑满。」陆排云的动作很快,快得让沈凝香来不及拦住他。 在他的保护下,其实她身上并没有被雨打湿多少,繍鞋脏的地方她是没办法了,所以只用帕子略微沾了沾水,将脸上的妆容和头发整理好。 才刚弄得差不多了,他也挑着水从外头进来,方才就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的衣裳几乎已经全湿了,乌黑的发丝黏在他的脸上、额际,让他刚硬的面容多了几分的野性,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女人脸红心跳的魅力。 陆排云对于这个已经算是「自己人」的小姑娘没有太多的避讳,一进了门,就把淋湿的上衣脱了下来,然后随意的用那件衣服擦擦自己的身体和头脸的水珠,看起来颇为豪迈。 她脸微微的红了红,手里紧捏着刚刚自己用过的帕子,看他豪迈的举动,想着他该不会在所有女人的面前都是这种作风,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那一点不舒服一瞬间就被她压了下去,她有些犹豫的走上前,在他讶异的看着她时,用手中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替他擦拭。 他深深的望着她,由着她拿帕子擦过他脸上的每一处,她因为抬高了手而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勾引着他的心,让他眸色深了几分。 沈凝香并未察觉,依旧仔细而温柔的擦过他的眉眼。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的长相。 印象中,他的脸就写上了两个字——刚硬,英俊什么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仔细观察后,他浓眉下是一双凌厉的眼,高挺的鼻梁,如果不笑就紧抿的双唇,除了刚硬之外,还十分有男子气概,让人百看不厌。 她拿着帕子的手停在他的唇上,然后无法动弹,因她的皓腕被他轻握住。 陆排云的手指骨节粗大,手几乎快要是她的两倍大,足以将她的手紧紧包裹着,而黑与白,如此相对的颜色,却莫名相配。 陆排云唇角微微勾起,低下头,唇轻碰上她的手指,感觉她猛然后退时,他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另外一只手则不客气的将她从腰揽住。 两人的身体贴得太近,几乎是只有一掌厚度宽的距离,彼此的气息缠绵的在两人之间流转。 沈凝香就算这辈子还没嫁人,但活过一辈子的她不能说对情事一点经验都没有。 她怎么说至少也当了小侯爷五年的妾,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该懂的、该明白的也都明白得差不多了。 只是对上陆排云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她却真的像个青涩的小姑娘一样,就这么轻轻一搂……不对!应该说从他刚刚脱了上衣开始,她就无法控制的脸红心跳了起来。 不过是身子健壮了一点,不过是胸口和腹部的线条分明了一点,不过就是腿长了一点…… 她还想拚命为自己找借口,但是越说她越鄙视自己,明明不过几眼,为什么会把一些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得这么仔细?! 这个男人扑面而来的男人味,让她即使装得镇定从容的看着他,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在轻叹中,他的薄唇轻贴上她的,放在她腰上的手也猛地收紧,让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距离。 雨声,在瞬间消失,耳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双唇相交时肌肤碰触辗转的暧昧声响。 他先是在她的唇上轻压慢磨着,好一会儿,才霸道的撬开她的贝齿,灵活的舌头窜进她口中与她的纠缠。 他一寸寸的进逼令她差点喘不过气,只能软倒在他怀中,又让他渡了口气过来继续。 陆排云骨子里的侵略性很快的就不甘于这样浅尝辄止。 他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拉开了她的衣裳,让她外裳半褪,纤细白皙的肩头就这么展露在他眼前,精致的锁骨上贴着一个以红绳穿过的长命锁,金红两色衬着雪白的肌肤上,有种撩人的美丽。 陆排云有些克制不住的沿着她的脖子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最后在她抹胸上方重重的啮咬了下,让沈凝香一声闷哼,回过神把他给推开。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她甚至得用手撑在桌子上,才不会脚软的瘫在地上,陆排云则好了许多,除了眼里还有着无法消除的火热欲望外,看起来如平常一样。 还没等沈凝香缓过气来斥责他的鲁莽和放肆,他已经先道了歉。 「这次是我太过了,你放心,接下来再也不会了。」说着,他拿起衣服穿上,然后就坐在门口处,背对着她,让人看不清神色。 沈凝香一愣,讶异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她还以为他会先问为什么要推开他?甚至不管她的意愿做些什么的……是她把人想得太糟了吗? 她冲动的问:「你为什么……」话一出口她就懊恼的闭上嘴。 她想问什么?问他为什么停下来?还是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做,毁她的名声? 这样问未免太可笑,一个未出嫁的姑娘问未婚夫婿为什么不做下去,只会让人觉得不知廉耻;若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刚刚她并没有太大的抗拒,这样的话说了只会让人觉得矫情。 就像是以前那些想爬上江水平床的那些女人一样,明明眼底的喜悦得意都无法遮掩了,却还是硬挤出几滴泪,说自己「身不由己」。 那时候她有多讨厌那些女人的姿态,就多无法忍受自己做一样的事。 她可不想重活,却越活越回去了。 沈凝香懊恼的咬着唇,几乎可以想见陆排云等等会说出什么话来。 陆排云轻笑了声,完全没有辜负了她对他的「期待」,一开口就是让她面红耳赤的话。 「幸好你推了我那下,要不我们可能就在这里做出什么事情来,虽然我是挺想的,尤其是刚刚那衣裳都扯了一半了,就是再扯掉一半,揉揉你软绵绵的身子,让你多喊我几声也是不错,但是我可没那么没品和下流。」他语气中满是可惜。 沈凝香几乎要咬碎了牙齿,这样还不下流?那要怎么样才算下流?! 「我既然应了这门亲事,该给的都会给,该守的规矩也会做到的。」他看着外头细密的雨丝,怀念的说:「女子一生一次的婚礼,总该了无遗憾。」 他爹过世前总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他娘的,就是没能好好的办上一场婚礼,让娘虽然穿着红嫁衣,却冷冷清清的。 一生一次的婚礼,总该给一个最圆满的。 他说完,许久,后头没有任何声音,他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去,就看见她愣愣的站在那儿,泪流满面。 是啊!女子一生一次的婚礼,应该了无遗憾,这道理如此简单,为何上辈子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却没想到? 她没有大红的嫁衣,甚至到死前再也没穿过红色的衣裳,顶多就是粉红的衣裙。她没有被用八抬大轿从正门迎进门,只从一个角门,被一顶小轿悄然无声的抬进府。没有锣鼓喧天,没有祝贺的宾客,她一生一次的成婚,只因为她是个妾,所以什么都没有。 第十二章 第二日一早的敬茶,她先拜的不是婆母,而是高高在上一脸不屑的少夫人,双膝跪下的那瞬间,成为新妇的双腿间的疼,甚至比不上心中的疼。 她以为自己都会遗忘,也曾经相信自己都已经遗忘,但是怎么能忘? 不管再怎么说服自己……终究是意难忘。 她视线朦眬,嘴边尝到了泪水的咸涩,看着他有些慌乱的神情,她再也忍不住的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 这个男人,他没有如玉般的外表,不会说那些好听的言语,他甚至没有万贯家财和高高在上的地位,但他却是真心的替她想着。 他不会知道,他这样一句话,消弭了多少她从上辈子就一直掩埋在心中的不平。 他不会知道,他这样一句话,才让她终于放下了心,愿意和他相守。 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她眼眶带泪,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此生,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日沈凝香虽然已经用凉水稍微敷过眼,等雨停下了山,却还是可以看得出有些红肿,不过碧禾是个机伶的,小姐不说,她也不会多嘴去问。 只是在心中稍稍思忖了下,两个人在上山下山的途中,不知道说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感觉有些不同。 而对沈儒堂夫妻来说,虽然有丫鬟跟着,让女儿婚前和男人出去一次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再也不肯让她出去第二次。陆排云想晚上能翻墙碰面,也就不再提出要带她出门的要求,但还是三不五时的提了东西上门,说是要孝敬岳父岳母,可送来的东西大多数却都是姑娘用的,其用心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凝香自那日起,对于自己的嫁衣还有做给他的衣裳更加的用心,对于父母不让她出门的决定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反正就算不出去,那男人也会自己来,出不出去一点差别都没有。 沈凝香整天都窝在闺房里认真的做着针线,常常都做到腰酸背痛了,才起身休息一下,然后又低着头继续。 她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自然没心思去注意其它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丫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的和外头通了几次的消息。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一时的疏忽,接下来竟然会为自己惹出那么大的麻烦,否则早把碧禾打发出去。 这日,她因为几日来做针线有些累了,刚好杨氏也想让她歇歇,就让她带着丫鬟坐车去了镇上最有名的首饰铺子挑选一些喜欢的。 这次她想着顺便给两个丫鬟一点甜头,就干脆两个人都带去,碧禾看起来很平静,碧桃一路上倒是吱吱喳喳的,好不高兴。 到了首饰铺子,碧桃和碧禾搀着她上了二楼的房间,一般有些身分的人家都会在房间里挑选首饰,掌柜的也会拿出不在外头摆放的好东西让人挑选。 因为常招待一些比较有身分的夫人小姐,这房间摆设也算是小有品味,屋内没熏香,而是摆了一篮子的鲜果,旁边还放了一些冰块,墙上挂了些画,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大张长长的桌子,上面已经放了一些普通款式的首饰。 沈凝香挺相信这店里的安全,若连这一点都不能保证,那谁还敢上这铺子来挑首饰?所以看着自己两个丫头好像都心不在焉,就好心的开口说:「你们留一个人下来守着门口,一个人下去挑选自己要的东西,等挑完了再换人上来。」 碧桃高兴的连声说着,「多谢小姐!小姐对我们真好!」 碧禾则是屈下身子,「多谢小姐赏赐。」垂下的脸上,露出一抹隐晦不明的微笑。 一个人在外头守着,房里只留了首饰铺子里介绍东西的一个妇人,沈凝香上辈子也算见识了不少,看到精巧的目光会有一丝欣赏,却不会着迷,让一边的妇人有些意外。 就算是那些有点家底的人家,见到这些金银首饰都会有拿了不想放的时候,这个秀才家的小姑娘倒是镇定,样样都是看了看而已,顶多动手摸摸真假。 介绍了一会儿,妇人先行离开,留点时间给客人鉴赏考虑,屋子里就只剩下沈凝香一个人,她正拿着一对蝶恋花的簪子在头上比了比,对着镜子瞧,门又被打了开来。 她想着不是刚刚的妇人就是两个丫头其中一个,也就没在意,将东西放下后一转身,她吓得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江水平,她想让自己稳住心神,却发现对这个男人的害怕,使她根本就无法不发抖。 对她来说,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她的恶梦。 江水平对于她的惊呼,很自以为是的认为是一种喜悦的惊讶,忽略了她瞬间苍白的脸色,淡淡笑着说:「想见你,就来了。」 这样听似深情的口吻,让沈凝香忍不住想吐,他那自以为温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对她来说就像是冰凉的蛇在皮肤上慢爬一般,让她冒出了一堆的鸡皮疙瘩。 别人不知道,她还会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吗? 沈凝香又退了几步,觉得这个距离足够安全才停下,然后冷冷的看着江水平,「江公子,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好到可以说这样的话,更何况我已经定了亲了。」 她冷淡的态度和江水平所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预想的情况是,当他说出那样暧昧的话后,她该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或是一脸感动的望着他,怎么会如此冷淡? 他笑了笑,然后脸上满是失落,「我知道的,你家里为你定的那门亲事,听说是娃娃亲?」 沈凝香对于他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太大的意外,以为是自家哥哥说的要不然就是他自己去查的,反正不管哪种对他来说都不费力气。 她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身边的丫头泄漏出去的,因为她完全无法想到这两个人还有接触。 「是又如何,难道江公子还缺这一杯喜酒喝吗?」沈凝香淡淡说着。 她心里头可是一千一百个不愿意眼前这个男人来喝她的喜酒,只要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你这话不是伤我的心吗?」江水平满眼柔情的望着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想着恨不相逢未嫁时,若能够早一点遇见你,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 沈凝香在心中冷笑,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他们的确是相逢在「未嫁时」啊,怎么,他脑子不清楚了,连他们是什么时候遇上的都不记得了? 想想,若不是遇见他让她吓得跌落湖中,她也不需要那么草率的就答应了和陆排云的亲事,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说到底,她根本就不想遇见他。 江水平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真的被自己那两句话给感动了,心中更加洋洋得意,表情却深情款款。 「凝儿,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那天听到你定亲的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你居然就要毁在一个莽夫的手里。」他痛心疾首的说。 沈凝香觉得自己快被那一声凝儿给吓得吐了,只想立刻夺门而出。 若非这房间在二楼,她跳窗出去恐怕会摔断手或脚,她早跳窗逃走了。 不过,江水平怎么会这么刚好的就出现在这里?外面守着的人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凝香恍然大悟,了然的笑了笑。 这时候守在外面的定不是碧桃那傻丫头,而是碧禾!上辈子,她也是经过了不少的「巧合」,益发相信两人有缘,最后跟着这男人走的。 本来,她都替碧禾打算好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把这男人引来了。 如果她没了前世的那些记忆,仍是那个单纯又蠢的沈凝香,想必会照着那丫头所想的那样走,被这男人的花言巧语所感动,接着又做出跟人私奔的蠢事吧! 她心中冷冷的笑着,听着眼前的男人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这世上就他一个痴情人,就他一个男人懂得怜香惜玉一般,再也受不了的在江水平说到两个人以后可以多多出来见面时打断了他的话。 「江公子,不知道是谁让你误会了,这门亲事是我自己愿意的,一点委屈也没有,你不用也不需替我叫屈。」 第十三章 江水平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竟得到这样的答案,他脸上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扬高了声调说:「我知道你是不愿的,你也不用这样来安慰我。」他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却被她避开,他的手停在空中有些尴尬,但还是不死心的说着,「我懂你的心,你是想让我就这么死心,然后隐藏自己的心伤去嫁给一个你一点都不爱的人……」 沈凝香越听越觉得恶心,以前的她脑子到底是装了什么,才会被这男人的花言巧语给迷了心窍? 她冷漠的看着他,声音冰冷,「江公子,依我俩的关系,我实在不需要说这个谎来安慰你,而且我刚刚就想说了,你从进门起说的那些话,对于一个不过第二次见面的姑娘家来说,为免太过逾矩,这次我也不想计较,但请你现在离开,以免毁了自个儿的名声。」 江水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连伪装深情都做不到了,他眼底闪过阴狠,白皙的俊颜上瞬间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沈凝香在心中冷嗤了声,果然是个只会演戏,骨子里恶劣的人,然后慢悠悠的说着,「我说,别在姑娘家前面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请你顺便「滚」远一点。」以免脏了别人的眼。 「你——」他双眼泛着红丝,沉着脸,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一般。 这时候沈凝香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她应该自己滚,要不然也等有人来救她的时候再说这些话才对。 现在,她是说得高兴,但是……这无耻的男人不知道会怎么样报复她? 她曾经见过他强迫一个丫鬟和他做那苟且之事,结果那丫头反抗中甩了他一巴掌,却被他拳打脚踢到几乎只剩一口气。 一想起这事儿,她整个人从心底冷到脚底。 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她说刚刚那话都是开玩笑的,然后附和他,表示自己也喜欢他? 江水平不知道她心中的恐惧,只是阴沉的在想着她的反应怎么会和碧禾告诉他的完全不同。 这两个人,一定有一个人说了谎!他的自尊心让他无法接受自己竟被个小丫头骗了,即使他明白这是事实。 他眼中满是怒火,无法忍受一个乡下姑娘竟敢如此严厉的拒绝他,甚至把话说得如此不留情面。 不过就是一个打铁的莽夫,他好心想救她脱离苦海,却被这样硬生生的打了脸,让他要如何忍受?! 就在江水平要发难时,门外传来碧禾和男子的声音,门再次被打开,出人意料的是,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沈亭北。 沈亭北意外的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不禁紧皱着眉问道:「江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水平恨恨的想着这好不容易弄来的机会就这么没了,脸上却换上了浅笑,「这不是想来挑点首饰给家里姊妹,谁知道刚刚在外头看到了沈姑娘的丫头,想着进来打个招呼,才刚说了两句话,你就来了。」 沈亭北点了点头,没怀疑他说的话,他来帮妹妹挑些礼物,听掌柜的说妹妹也在,便上楼来,外头的确有自家妹妹的丫头守着,刚进来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什么紧张或者是慌乱的表情,两个人站得又颇远,真要有什么也不大可能。 只是想归想,他还是表情严肃的说:「江兄,这男女有别,以后还是得多注意一点,毕竟瓜田李下,多惹人非议。」 江水平应了下来,又和沈亭北说了两句就匆匆的告辞离开,只是离开之前,他阴恻恻回望沈凝香一眼,让她忍不住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那样简单就打发掉的人,会这样乖乖的离开,绝对不是因为他接受了她的拒绝,恐怕反倒是深深的恨上了她的不识抬举,准备了日后报复。 沈凝香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真,却清楚的明白,这可能会在未来成了事实。 但是他没做什么之前,她也不可能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只能一天天的揣着这样不安的心情过下去。 只是,她还是希望,这样的不安真的只是她多想了…… 【第六章】 若说最近黄河镇上最大的消息是什么,必定是附近一座山上出现盗匪这件事情了。 这些年又没发生灾祸,一般百姓日子过得下去的话并不会铤而走险去当什么盗匪,所以当这个消息一出现,整个镇上的人都议论纷纷,猜测这群盗匪到底是什么来路。 本来小镇上的人都把这当作闲聊而已,但当某一天镇上的衙役敲着锣,在大街小巷宣布了一个最新的消息时,整个小镇的人都不安了起来。 因为衙役们说靠山边的几个小村子已经被盗贼抢过了,甚至还伤了人命,所以要求镇上的壮丁组成一个巡逻队到山上巡山去。 这个消息一出来,小镇里马上就有不少人去抗议,没去闹的人则是观望着,想着若是闹大了也不错,说不定镇上的衙门会收回这项命令。 但是最后大家期待的结果并没有出现,那些闹事抗议的人挨了一顿板子后被扔了出来,甚至还多交了一笔银两才算消灾。 沈凝香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开始惶惶不安,还没等到晚上,便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想着那冤家怎么还不来。 一边等着,她一边不断回想,上一回人生有过这样一件事情吗? 重生以前,这时候她已经偷偷摸摸的收拾包袱,准备跟着那男人离开黄河镇,印象中,家里好像还是挺平静的,就算真的有盗匪什么的,官府好像也没有过这么大的动作。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沈凝香百思不得其解。 比别人多拥有一些记忆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自己对许多事情都已经先有了底,应付起来比较轻松;不好的是,像现在这种明显没发生过的事情,她就比别人更惊慌失措。 突然,身后一阵凉风吹过,她猛地回头,却撞进男人的怀中,沈凝香躁动不安的心在感受到他的体温时,莫名的稍稍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今儿个怎么这么好脾气?」陆排云轻抱着她,眼中满是笑意。 沈凝香又在他胸口上靠了一会儿,才没好气的退了开来。明明生了一张不笑时就正经到不行的脸,怎么老是说出让人想气得揍人的话?想到这,她心里十分的别扭。 怎么会有人开口说话前和不开口落差那么大呢? 「就知道不能指望你的狗嘴里能够吐出象牙来!」她气呼呼的退得远远的。 她的离去让他觉得怀里有点空,轻皱了眉,然后又挑起眉笑道:「我要真的能够吐得出象牙来,那我打铁铺子该收了,每天卖象牙就好。」 「呸!作梦呢!」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嗔骂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作过这样的梦?难道你半夜还来入我的梦不成?」他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偏偏说出来的话跟正经完全搭不上边。 「谁入你的梦——」她恼羞成怒的瞪着他,但在看见他温柔的笑脸之后,所有的声音全都戛然而止。 她忽然明白了,他是特意说这些话的。他知道她为了什么忧心,故意不提、故意插科打译转移她的心思……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还这样看着我?」陆排云见她了然的模样,也不再用言语逗她,径自倒了杯水,坐到桌边喝茶。 「你要去那个什么巡山对不对?」她试图平静的问话,但是微微颤抖的声音却说明她现在根本就不那么平静。 「嗯。」他简单的应着。 他那无所谓的表情,让她心中一股气冒了上来,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咬着牙问:「你应该知道,是可以拿钱去雇人代替自己上山的。」她家里就是如此,要不家里两个男人是连鸡都没杀过的书生,去巡山遇到了匪徒怕是去送死。 陆排云垂下眼,手指轻摸着杯沿,淡淡说着,「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她顿了顿,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激动,「你没银两吗?我有,我可以先给你……」 「不必!」他打断了她的话。 他从没考虑过不去。若是真有盗匪,他是一定要去的,他有保家卫国的责任,而且这事情来得太突然,让他心中有点怀疑,也想着趁这个机会上山去探一探,如果只是他多心就罢,要是真的有问题,也不用先说出来让她多担心。 第十四章 他在军中向来说一不二,在遇上大事的时候已经习惯自己做主,也忘了沈凝香和他的手下是完全不同的。 她怔愣着看着他,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正经的模样,可却是在这种危险的事情上。 「为什么不必,难道你以为你那两三下功夫在遇上了盗匪时能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这样是什么英雄的表现吗?你以为——」她几乎是失控要高声怒吼,最后却被他一根手指抵在了唇前,逼着停止喊叫。 她气得眼眶泛红,大眼直直瞪着他表情平静的脸。 他怎么不懂她有多心慌呢?他完全不明白,她面对这件上辈子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心中有多么的不安,加上对于江水平这阵子突然消声匿迹的不安。 他苦笑,无奈的说:「嘘,好了!你想把所有人都吵起来,看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你房里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可能在娶亲前,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想压制自己的情绪。 沈凝香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了,甚至忘了时间和地点。 从一早听到这消息后,她就坐立难安,现在又看到他一脸不在意的模样……老天爷!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着急些什么了! 陆排云像在哄孩子一样,在她的轻呼中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下,然后一下子拍拍她的头,一下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好了好了,不害怕。」 她脸色绯红的拍开他的手,却没有从他怀中逃开,只是撇过了头,赌气的说:「别拍我!我还在生气呢!」 被拍开的大手不死心的又贴上去,一下又一下的沉稳节奏,像是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她的心不再焦躁不安。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才低声慢慢说着,「放心吧,没事的,这次的事儿我已经打听过了,盗匪是有的,但那不过是乌合之众,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那群人早在打劫了几个小村庄后走远了,否则这镇上的官员们也不敢说要抽调民丁上山巡逻。」要不然这些民丁死伤惨重,第一个倒霉的还不是出主意的官员? 不过,正是因为抽调民丁这么大的古怪动作,让他猜测这其中有内情。 「真的?」她担心的问着。 「真的!」他无比肯定的答道。 「真不会有危险?」 他失笑,看着她圆圆的眼全是期盼的光芒,他也不知怎么的,就点了点头。 这样的保证对沈凝香来说还不够,心头的不安让她想寻求更多的保证。 「所以你能够平安回来?」她抿着唇问,眼神还小心的瞅着他。 那样惹人怜的模样,让陆排云恨不得马上把她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呢? 她像是令人上瘾的罂粟,让他明明知道这样对她的名声不好,却还是忍不住想来看上一眼,看了一眼又不满足,又想多说几句话、碰碰她的小脸,甚至更多。 尤其是那天上山之后,他彻底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那身子绝对一点也不小了,胸口的白,红丝线和金锁的艳,加上杏色抹胸的嫩,组合成了一幅让人无法忘怀的绝美景色。 就只是那一幕,就足以让他整夜睡不好觉,有时候甚至还得起来冲冲冷水,冷静自己越想越火热的身躯。 他的声音哑了下去,双眼灼灼的看着她,「嗯。」 得到了他再三的保证,沈凝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不少。 一放松,她就注意到男人注视她的目光是多么火热和暧昧,就像那日在木屋里一样……似乎想把她拆成几口,吞进肚子里。 她迅速的低下头不敢多看,屋内一下子就从吵吵闹闹到寂静无声。 她坐在他的腿上,明显感受到他肌肤的热烫,衣裳也无法阻隔,烫得她心头一阵骚动,粉颊一片绯红。 她沉默着,直到她整个人被他轻轻的从后方拥抱,感觉他温热的鼻息吹拂过她耳际、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我会平安回来的,你放心。」 「嗯。」她细如蚊声的应着。 他的心跳声似乎随着他的体温传递给她,她轻抚着自己胸口,感觉心跳似乎也慢慢与他的一致。 这样的温柔平静,令她恍惚的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爱到浓烈反而是尽头,爱得平淡反而是永恒。 上辈子,她爱得轰轰烈烈,却落得那样的下场,这辈子,她只愿能够平平淡淡的和他相守一辈子。 一辈子这三个字,看起来简单,实则漫长且沉重,但如果身边的人是他,她相信自己能够和他共同承担,共同前进。 夜深了,陆排云依依不舍的自窗户离去。 外头起风了,窗外的树枝又响起沙沙声,沈凝香站在窗口,看向沉沉的夜色。 她的身体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的指尖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紧握的力量,就像他仍然站在她身后紧紧的拥抱住她。 她举起双臂抱住自己,轻轻的的喃着,「记得,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风起,声音在空中破碎,犹如地上卷起的烟尘,消散无踪…… 上山的队伍浩浩荡荡,所有人看着这庞大的人群,对于那些据说隐藏在山中的盗匪,也少了几分的畏惧。 一天,二天,三天过去,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搜山必当顺顺当当,男人们都可以平安归家时,有上山去的人慌张狼狈的跑回镇里。 那些人神色惊慌,只是喊着差不多的一句话—— 「铁匠陆大郎勾结盗匪杀人啦!」 在大部分人言之凿凿的指控下,没上山的镇民们也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讨论这话到底真不真,是那些人胡说,还是那打铁匠真的是盗匪一伙的,杀了不少人。 接着,衙门对照名册,清点当初上山的人,发现除了陆排云外,还少了五六人,那些人就像平空消失了一样,了无声息。 平静的小镇上哪里发生过这种事情,又过了两:二天,就在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到底是杀人还是遇上野兽的时候,陆排云一身血的出现在山下的小村子,手上还拿着一把沾满血又钝了的刀。 早守在山上的衙役当场把人抓了,而陆排云没有抵抗也没有辩解的就这么跟着走了,这再度让镇上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而且镇上的人大都知道陆排云过没多久就要迎娶沈凝香,如今准新郎却出了事,不少人几乎天天都在关上大门的沈家外头晃荡,想知道沈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沈家人这些日子可以说是愁云惨雾。 虽说本来不怎么满意和陆家的亲事,可看在陆排云这个人还算上进,对沈凝香也甚是爱护,又有手艺不愁吃穿,他们也就认了,真心期等婚期到来。 没想到就在成亲前半个月,突然出了这种事,新郎被关进大牢里,犯的还是杀人罪,让他们陷入了挣扎。 这时候退亲也不是,不退亲也不是,不退亲会被人指指点点说有个杀了人的女婿,退了亲,以后沈凝香在说亲的路上会更为艰难。 先不说退过亲的本来就难再找婚事,就说定婚的对象出了事,女方这里就连忙退婚想撇清关系,不管哪家听了,心里肯定都会有疙瘩。 杨氏这些日子以来天天都对着沈儒堂叹气,只是想来想去,夫妻俩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让他们苦恼得几乎夜夜无法安寝。 这一日杨氏还是照样愁眉苦脸,以叹气当作一天的开始,才刚要让人送饭到绣楼去给女儿,就发现已经好几日不曾下绣楼的沈凝香,打扮得整整齐齐,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她穿着淡青色的衣裙,身上没有挂任何的首饰,脸上也没扑粉,只有唇上抿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看起来宛如夏日青竹,柔弱中有着坚强的风骨。 杨氏见她这摆明了要出门的打扮,陡然一惊,上前拦住了她,「香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凝香脸上平静无波,轻声说着,「我去看他。」 那个他是谁,杨氏连猜都不用猜,但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这个时候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她这一去,就没有后路了啊! 杨氏忍不住低声劝着,「香儿,听娘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多少人看着我们,你可千万别犯傻!这事情到底是怎么样都还不清楚呢,你可别……」 第十五章 沈凝香抿了抿唇打断了她的话,双眼只有坚定,「娘,我信他!」 什么都不必多说,就这样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表达她的信念。 她相信他,所以不管外头如何说,她从来没有动摇过,她的选择也只会有一个。 杨氏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忍不住轻槌着她,低声哭泣,「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你信他,也得其它人都信啊!要是……要是真有个万一,那你的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啊?!」 沈凝香淡淡一笑,眼里盛满了如水般的温柔,「娘,我既然许了他,不管他富贵贫贱,我都跟着他,这事儿,别人不信他,我信就好,即使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他。」 那是她这一辈子决定跟着的男人,不管好或歹,她都不会走回头路。 杨氏看着几天之间成熟许多的女儿,忍不住流下泪来,抓着她的手,一时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母女俩对望着,沈凝香也微微红了眼眶,但是唇角的微笑却没有消失过。 「你当真决定了?」 一声沙哑的男声令沈凝香转过头去,只见自家爹爹背着手站在门口处,同样也红了眼看着她,想来刚刚她们说的话,爹是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杨氏看着丈夫,本来心中还有着期盼,希望他能够劝说沈凝香改变心意,却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就是叫她放手别管。 她心一凉,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却只看见他严肃的摇了摇头,她顿时知道丈夫已经下了决定要支持女儿了,忍不住哭出声来。 沈凝香心中也是一酸,听着娘亲的哭声,看见父亲鬓上像是一夜之间染上的星星白霜,她视线变得模糊。 她在心中对着父母说抱歉,然后放开了杨氏的手,在父母的注视下,挺直了腰杆,往外走去,除了在父亲的身边顿了下,她没有让自己再停下。 抱歉,上一辈子的她让亲人伤了心,这辈子,她却还是只顾着自己,让所有人都伤心了。 真的抱歉,她的固执倔强让所有人伤心,但是她却无法改变,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这样跌跌撞撞的继续走下去。 很遗憾,重活了这辈子,她还是没能当个好女儿…… 她走出大门,只觉得今日的阳光似乎特别的刺眼,让人想落泪,但她忍着,微眯着眼,脚步不停。 走在路上,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都像是一阵风,没进入她耳里,她耳边只有父亲方才在她耳边说的那一句话—— 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她坚定的抬步,跨步,向前走去。 这一次,就是死了,她也不悔。 这些日子以来,黄河镇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看沈家的热闹,想知道这即将出嫁的新娘子最后会做出怎么抉择。 等了几天,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家打算用「拖」字诀来应付的时候,沈家的大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的是沈家姑娘,她没有带着任何下人,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就这样往外头走。 本来大家只是偷偷的在路边望着她,随着她越走越远,开始有人跟了上去。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等到沈凝香走到了衙门外头的时候,她身后已经跟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衙门外,一个木制的笼子里,男人盘坐在里头,几天不见,他身上依然是那天下山后的模样,衣服上满是血迹,头发散乱不堪,手上和脚上挂了锁炼,让他看起来无比的落魄。 据说是衙门里认为他罪刑重大,所以不让他进牢里蹲着,就把他放在外头,整日让人指指点点,遭受风吹日晒。 塞了些银子给守在笼子前的差役,他们看她是娇弱的女子,想来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检查了下包袱内的东西便放行了。 她走到笼外蹲了下来,轻声问着,「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在她说话的瞬间,陆排云就睁开了眼看着她。 两人相望好一会儿,陆排云蓦地站起身来,拖着脚炼往前走到笼子边,因为每天喝的水不多,干涸好几日的喉咙发出了沙哑到极点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陆排云并没有如那些绝望的人一样眼神消极,而是如正蓄势待发的野兽般,清冷却满是力量。 沈凝香微微一笑,一点都不在意他臭得吓人,满身脏污。 她从小包袱里拿出了一小竹筒的水,先倒了一点在帕子上,然后将手穿过栅栏缝隙,轻轻地沾湿他早已脱皮龟裂的唇上。 「我怎能不来?你在这呢!」 他深邃的黑眸就这样定定的望着她,而她轻柔的动作着,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注视。 「你该知道,现在和我撇清关系是最好的。」他看着她,声音沙哑的劝着。 沈凝香从容的收回竹筒,然后又从小包袱里拿出饭团,里头包了果仁猪肉馅,每个都小小的,刚好让他一口吞下一个。 这次,她沉默着,直到她做完了喂食的动作,都没再说话。 陆排云无法冷静下来,他再次催促着她,「我在跟你说话呢!怎么不走?这时候不退婚,我就算死也要让你替我守着!」他口气无赖又恶劣的说着。 沈凝香定定的看着眼前刚吃饱喝足,就又嚣张说话的男人。 她淡淡笑着,然后反问:「那我现在说要你退亲你愿意吗?」 陆排云同样笑了,虽然唇上有伤口让他感到疼痛,却还是恶狠狠的说:「想都别想!」是他的女人,他就绝对不会放手。 他一点也没有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好就放手的想法,这几日他也想过,假如沈凝香真的让人来退亲,或者是躲着他,他该如何?甚至想过脱身之后直接把人扛进喜堂,总之,一日是他的人,一辈子都是他的人,他是绝对不会让吃到嘴里的猎物又逃走了。 「那就是了。」她摊了摊手,然后表情认真的看着他,「放心!我也不想麻烦的这家不行又找下家,我既然定了你,就会一直跟着你,若你被关一辈子,我就守着你一辈子,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替你守一辈子的望门寡。」 这样的话真的很触霉头,但陆排云听了却呵呵的笑了起来。 她说的这话比蜜汁还要甜,让他即使身上还有不少地方在疼,也瞬间都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这些话我记下了。」陆排云也正色道,凑近她,示意她解下他颈上的玉佩。 「这是……」沈凝香拿着手中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玉佩,满脸疑惑。 他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说:「那是我俩的定情物。」 沈凝香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都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着这些,命都快没了,她拿着什么定情物有什么用? 「你还是想想你的事该怎么办吧!」若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她都会去做的。 他神秘的笑着,「你收好就是了!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不用几天,这件事情就能解决。」 他早托了舅舅送信回京。 「真的?」她见到他自信的表情心中其实就有八九分信了,却还是不放心的多问一句。 「那是自然!」 沈凝香点了点头,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才刚转过身要走,木笼里的那个男人大声的问着她,「你信不信我没做那些事情?」 沈凝香转过头,露出娇美的笑容,「如果不信你,我今儿个就不会来。」 陆排云哈哈大笑,笑声响彻了整条街,那洋洋得意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身处牢笼中。 街上看热闹的人来回看着这两个人,交头接耳的讨论,一下子,衙门前头比那菜市场还热闹。 站在街角的江水平,阴冷的看着他们,手中的折扇若非玉制的,早被他捏断。 「好!真是好的很!看来这栽赃两个字还不够让他们明白一些道理,那么,也别怪我使出更不客气的手段了……」 【第七章】 入夜,空荡荡的街上,除了被关在木笼里的陆排云,就只剩下一个偷偷摸摸过来的铁老头。 铁老头感叹的说着,「唉!我说你这臭小子怎么命那么好呢!都已经被关了,人家姑娘竟然不嫌弃你,还承诺就算你没命了也替你守着,啧啧!要是我当年也有这样的好运气,今儿个说不定儿孙满堂喽!」 陆排云得意的笑着,心里的喜悦和满足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第十六章 他想过她可能会退亲,或其它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小姑娘会来到他面前。 当她温柔的拿着沾湿的帕子擦着他的唇时,他只恨自己身陷木笼之中,否则非把她拉进怀中,好好的疼爱个够。 他不是傻子,知道她其实不是非要这样做才行,她大可待在自己的繍楼里,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却没有。 她勇敢的走了出来,来到他这个人人喊打的罪犯面前,告诉他,她会守着他、等着他。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自她走后,他一整天都笑个不停,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能板着脸了,只要下意识的一想到她,就忍不住想笑。 铁老头有点看不下去的冷哼,「兔崽子,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没有我想起你爹这回事,你哪里能娶到这么如意的美娇娘?」 陆排云嘻嘻笑着,「是啊,还得感谢舅舅替我作了这个大媒!」 铁老头看着现在的他,又想到当初逼他成亲的时候,那种不甘不愿的样子,忍不住再次摇头。 「不过你那件事到底什么时候要说啊?就剩半个月了,成亲用的东西我都备好了,可别到时候你自己出了问题。」铁老头皱着眉说道。 陆排云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一弯新月斜斜的洒下淡淡清辉,点亮了他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半容貌。 他眼神带着冷意和杀气,嘴角微微勾起,手铐和脚缭虽然还挂着,却减少不了他散发的危险气息,他回头看着衙门紧闭的大门,像是要看进里头一样。 「会的,那些敢耍手段耍到本大爷头上的,我都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铁老头也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慢悠悠的往回走。「你自己操心就行!舅舅人老了,可得回去歇息了。唉唷,我的一把老骨头喔……」 这日是陆排云进了木笼的第十天,他表情依旧云淡风轻,像是他待着的地方不是大街的木笼里,而是他的卧房一样。 突然一小队人马从官道上直奔衙门,当镇长还有知县获报一起从衙门里迎了出来时,正好看见那一群人在衙门前下马。 知县早接获消息,知道京城五军都督麾下亲兵往黄河镇来,他们可是守在天子脚下的人,虽然品级比他这个知县高不了多少,但是官高一级就压死人了,更不用说人家是在皇帝身旁伺候的,就是品级更高的官员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不过是小地方的知县,怎么敢得罪! 周知县快步走去就想打招呼,谁知道那群人根本连眼神都没抛给他,直接围着木笼,齐齐作揖,齐声道:「恭迎都督回京,都督受苦了。」 周知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他的脑子终于从惊吓中开始正常的运转时,他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那个被关在木笼里的男人,男人恶劣的朝他笑了笑,他瞬间脚一软,差点跪趴在地上,抖着身子往前踉跄走去。 「都督?是哪个都督?」 率领这队亲兵前来的吴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平淡的说着,「除了京城的五军都督外,还能有哪个都督?」 五军都督?周知县一听,整个人差点摔倒,他瑟瑟发抖的看着眼前被他关进木笼,还勒令一天只给一碗水,一个发霉馒头,甚至还套上手铐脚镜的男人,瞬间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那可是五军都督啊!正一品的官,算是武将里官职最高的,而且别的不说,因为掌管了皇宫内的兵权调度,可以说是皇帝的亲信才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结果这下他为了巴结一个小侯爷帮忙设了这样一个局,还差点把人弄死了,现在……死的要变成他了! 那群穿着铠甲的兵士与刀轻挥两下,那木笼瞬间成了一堆柴火,而原本限制陆排云自由的手铐脚镣,只见他稍微一挣,那手铐就分成了两半,脚镜也是同样。 陆排云手一伸,一边就有人送上他的爱刀,一把长约一尺有余的长刀。 他拿来一个水壷,从里头倒了点水把头脸稍微抹了下,把自己整理得稍微能够见人,才转身看向那个早已经吓得腿软的知县。 他即使只穿着一身的布衣也没有少了半点的气势,反而多了几分侠客的潇洒。 「把那个人给我叫出来。」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冰冷的眼里可没有半分笑意,以为能装傻蒙混过去就错得离谱了。 周知县全身抖着,不明白这神仙打架怎么牵连到他这小官了。 一个是小侯爷,一个是五军都督,怎么都不在京城里好好的待着,跑来这里要做什么啊?! 他抖着声音说着,「永南侯小侯爷昨儿个晚上就走了……」 「喔?走了?」陆排云挑了挑眉,「他没让你做些什么就这么走了?」 周知县低下头,吓出一身冷汗。 他不想说,因为小侯爷要他做的那些事,实在是见不得光,而且他也怕要是说了,这几位大爷会把那些招数都用在他身上。 陆排云手中的刀连鞘敲在手掌上,那一声声,让旁边看热闹的也全都吓得肃静了。 周知县在一群士兵的视线威逼下,咽了咽口水,才颤抖的说着,「小侯爷说了,自明儿个开始,不给饭不给水喝,还要一天照三餐打,一天打板子一天抽鞭子,轮着来,要是撑不下去多喊了几声,就干脆上夹棍!」他快速的说完,眼睛死死的闭着,完全不敢看眼前人的眼神。 一阵沉默后,陆排云呵呵笑着,那笑声冰冷得令人寒毛直竖,「好!真是好的很!听见没有,这是永南侯爷家小侯爷的手段呢!可得提醒我,以后在京里碰见了,就得用这样的手段好好的招呼一下我们的小侯爷啊!」他说得轻松,但是话里的煞气可是半点都没打折扣。 周知县见事情都已经交代了,还以为这样自己就没事,想偷偷溜走,却让陆排云拔刀将他的官袍钉在地上,害他一时之间又抖了起来。 他只差求爷爷告奶奶了,颤着声问:「都督,我真的什么都说了,其它的不干我的事啊!」 「哼哼,不干你的事?你的事可多着呢!那个莫名其妙的盗匪你怎么不跟乡亲父老们好好的解释解释?」他微眯着眼恐吓着。 盗匪两个字一出,瞬间又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听。 周知县看着百姓们全都一脸好奇的聚了过来,心里的压力更大了,对于那个提了主意却又提早走人的小侯爷更是恨得半死。 「这……这……」 周知县支支吾吾的不大敢说,陆排云也是个「好心人」,怕他浪费了大家太多时间,打算直接帮他说了。 「呵呵!说不出来?那让我好好的代替你说如何?」 也不等他的回答,陆排云淡淡的说着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黄河镇附近是有盗匪,但是有的是水贼而不是山贼,周知县却谎报有山贼,聚集了镇上的壮年男子上山搜山,一开始倒是无风无浪,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却忽然有一群人冲进营地踩灭了营火,开始胡砍乱杀。 陆排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能当上五军都督可不是吃素的,他听到脚步声就有了警惕,发现那些人对于其它百姓都是做做样子,朝他砍过来时,那刀法就显得俐落狠辣,摆明就是冲着他来。 他这次上山只带了一把护身的柴刀,也不主动攻击,只是在有人杀过来的时候,才给个几刀,他想过要抓活口,但是他们非置他于死地,他也只好一一下了狠手。 那时候本来已经接近天明,这样一阵混乱后,天色差不多蒙蒙亮,镇上的人看见他身边一堆尸体,而他全身几乎沾满了血都吓傻了,而他接着追着一个漏网之鱼而去,自然不知道那些人飞快下山后把他定位成一个杀人凶手,还是跟匪徒有勾结的凶手。 陆排云说得差不多了,嘴角微勾,「周知县,你说,那些突然攻击人的大多死了,可有人来认尸?不是说是镇上的人?对了!还有那些说我与匪徒勾结,杀了镇民的证人又在哪里啊?」 陆排云每提一个问题,周知县的冷汗就流个不停,一番问话下来刚才已经湿了一层的衣物又湿了一层,他满脸都是大汗,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这些事情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周知县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或许还有几个字存在,就是——他完了! 第十七章 旁观的百姓们听完了这段叙述,顿时骚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根本没什么盗匪,竟然是骗我们的?」 「这是把我们骗去当筏子,去给人家扮戏看呢!」 「这……不管怎么说得还我们一个公道啊!我侄子被砍伤了一条腿,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还以为是盗匪伤的,结果却是被人家寻仇误砍的!」 男男女女吱吱喳喳的声音窜入了所有人的耳里,陆排云双手环胸看着说不出话来的周知县,还有一边想不断减少自己存在感的镇长,他冷冷一笑,手一挥。 「带走!先押入牢里,我倒是要听听京知府要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这附近也算是在京知府辖区内,虽然平日京知府也不会特别留意这么一个小地方,但是由他亲口提了,想来知府也不敢不重视。 这一连串的事情可说是峰回路转,简直比客栈里说书的还精彩,让所有人一下子都以最快的速度告诉身边的亲朋好友今日发生的一切,甚至还添油加醋,说什么陆排云虎躯一震,那木笼就碎成碎屑,身后的士兵就像天兵天将等等…… 沈家也知道了事情的最新发展,除了沈凝香外,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尤其是沈儒堂夫妻,差点喜极而泣。 原以为女儿以后不是守寡一生,就是得担着一个罪犯之妻的名分,现在可好,一切都好了,陆排云不仅无罪,还是个大官。 杨氏一边想着一边往后院去,打算告知沈凝香这个好消息,但是当她踏入女儿闺房,就看到挽了一个简单发髻的沈凝香愣愣的坐在桌子旁,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包袱,这是她前些日子一日三次都要提去衙门前的小包袱。 杨氏笑着走了过去,在沈凝香面前晃了一两下,她终于回过神来,正眼看向杨氏。 「这是怎么了?又在替女婿担心了?」杨氏笑咪咪的,劝慰的说:「你听说了没有,他是无辜的,一切都是那个什么小侯爷作的孽,如今小侯爷走了,你夫婿也沉冤得雪,还有什么可忧心的?本以为他不过是个打铁匠,谁知道他是京里的五军都督,女儿啊,原本还担心你以后过得可艰难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福气的。」 沈凝香脸上闪过一抹苦笑,喃喃低语着,「我倒宁愿他就是个打铁匠。」 杨氏没听清楚,追问着,「你刚刚说了些什么?」 沈凝香摇了摇头,把心中那一抹苦涩抹掉,「没什么,只是……有些胸闷罢了。」 杨氏焦急的多问了几句,最后确定她一切都好,也就心安了,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你大概是这几日下厨热着了,记得多喝点祛火茶,多休息。」 等杨氏一走,沈凝香又怔怔的望着窗外的天空。 五军都督吗?她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可是天子近臣,正一品的官,掌管了一城兵马不说,就是京城东西大营都能够调度。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秀才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对这些如此清楚,但是上辈子—— 她曾经听江水平提过,这个五军都督手中的权力这么大,却一点都不会引起帝王猜忌,是个能人。 她一直以为这样的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应该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现在,她却和那样的男人定了婚事,甚至在半个月后就要成亲了? 她突然不敢相信,惶惶不安。 他为什么京城里不待,反而跑到这小镇上来?难道就是为了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成亲生子? 这样的答案,可笑得她都说不出口。 不管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若他和江水平有一样的想法,是要她当妾的话,那么……那时候就是他们缘尽的时候了。 沈凝香习惯性的勾了勾嘴角,只是这作惯的动作此刻竟如此的勉强,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有多痛。 回打铁铺梳洗了下,换了件亲兵带来的衣裳,玄色的袍子,银边墨绿的腰带,让他整个人少了几分之前打铁匠的粗犷,多了几分上位者的贵气。 他略整理好,正要出门,就见到自己的亲兵统领吴绍一脸为难的走上前来,他知道吴绍向来不说废话,必有要事,就让他直说。 「都督,这次我们过来还带了皇上的口谕。」吴绍有些踌躇的说着。 今儿个他们也听说了,都督已经在这里定了一门亲事,半个月后就要成亲,只是今天这口谕……唉…… 「口谕是什么?」陆排云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替自己倒了杯茶水。 吴绍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快速的把皇上的交代说完,「皇上说,为了躲避成亲,您在外也躲得够久了,皇上已经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只等您速回。」 「喔?什么好方法?既然都已经传了这口谕,想必皇上已经露了些口风出来了不是?」 吴绍是个老实人,虽然长相看起来凶恶了点,但是说谎什么的是真的做不来,这正是陆排云直接问他的原因。 吴绍果然也不负他的期望,支支吾吾的开始说着「皇上的好办法」。 「那个长平郡主不是挺喜欢都督的,听说求到皇上面前去,皇上又听说都督为了躲避朝中两派的联姻拉拢,逃出京城,躲在普通百姓里,就觉得都督和长平郡主也算是天生一对,所以打算为两人赐婚……」吴绍说到最后,觉得从某人身上投射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冷,他也只能草草结束。 听完了「皇帝的好办法」,陆排云只觉得头上一群乌腾飞过,脸色也瞬间黑得不行。 长平郡主,是大长公主的独生女,大长公主之前嫁到关外,直到长平郡主快十五岁了才回京,本来看长平郡主的外表,有不少权贵公子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但是自从长平郡主「小露一手」后,所有适龄男子全都像见着毒蛇猛兽一样通通消失在长平郡主的视线内。 一想到这个郡主,陆排云就觉得头痛。 大长公主娇弱温柔得如同大部分的贵女,长平郡主却如烈马,不只功夫了得,出招还最爱用下三滥的招数,不是往眼睛招呼,就是往下身要害去。 当年那个据说对长平郡主最痴心的一个男人,最后也因为她一个利落的飞踢,将他从马上踢落到地上,断了两根骨头,从此她便乏人问津。 而这些年,随着长平郡主年纪越大,大长公主就越为她的婚事操心,最后不得已,也只能把主意打到赐婚上头。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那个长平郡主到底看中他什么,他和长平郡主也没有任何交集,但是光听传言,他就绝对不会娶这样的姑娘。 对他来说,女人偶尔发脾气,像他的小姑娘那样子叫做可爱,若像是长平郡主那样,一不高兴,将人踹断几根骨头要不然就是拿鞭子抽什么的,他想,这样的女子他实在消受不起。 哼,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方法!肯定是皇上受不了自家姑姑还有表妹这样磨,才把这个问题丢给娶亲也有困难的他接手。 他冷笑。皇上倒是打得好算盘,却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接手这样的烂摊子。 他有他自己的小姑娘,娇柔却坚强勇敢,偶尔撒泼也显得可爱的小姑娘,哪里不比哪个蛮横的长平郡主强? 他想了一会儿,才刚要抬头告诉吴绍,让他想办法去拖延皇上下旨意,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站在门外。 她脸色苍白,双眼平静却隐含失望的望着他,在他刚起身的时候,就回头跑走。 他连话都还没来得及向吴绍交代,抬腿就跟着追了出去。 他有预感,如果现在不追上她的话,他绝对会后悔终身。 【第八章】 沈凝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前跑,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排云,她害怕听到他说出她不想听的话。 皇上要为长平郡主和他赐婚? 那她呢?她又算什么? 难道他还能娶她,然后让郡主当妾不成? 这种事不必想,她就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跑进巷子里,在被陆排云追上、抱进怀中的一瞬间,她只想着她绝对不要重蹈覆辙,她不要再卑微的活在后院里,她宁可随便嫁个普通人,也绝对不要再活得像上辈子一样,纵有满腔的爱,也会在一次次的羞辱鄙夷中消磨殆尽,越爱,心就越痛。 第十八章 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在自己尝过了处处低人一等的苦处后,这些话就像烙印一般鲜明的烙在她心上。 她一次次被那些女人们,甚至是被江水平亲口羞辱过,让她清楚的明白男人在想要一个女人时,什么都说得出口,但当自己交出一切后,她的深情爱恋就成了不知羞耻、没有规矩。 如果那些女人的讽刺是针扎的痛苦,那么由全心爱过的男人所说出口的话就像是一把刀,狠狠的在她心上捅了好几回,让她本来就无法痊愈的伤,更是血肉模糊。 曾经被伤过一次又一次,她怎么能够轻易的相信他是真心?! 「放开我!放开我!」沈凝香死命的挣扎着,对着他又踢又踹的,毫不手软。 陆排云一脸的无奈,虽说他不介意这小姑娘偶尔对他发发脾气,但是这性子也不能越来越像长平郡主啊! 还好她细胳臂小腿的,没多少力气,要是像长平郡主一样,一拳差不多可以打倒南山虎,一脚可以踹飞海蚊龙,那他大概得早早请个大夫在家里才行。 两个人站在小巷子里,虽说没有什么人,但是她这样吵吵闹闹的,仍容易吸引路人的目光,他索性捂了她的嘴,脚下一跃,踩着别人家的屋顶,回到自家的院子里。 他的亲兵早在他刚落地的时候,全都从院子里撤得干干净净,至于他们要去哪他不关心,他现在只关心这个闹别扭的小姑娘。 「好了!别闹!别闹了!」他将她整个人压在屋子里的木板床上,这床是他自己随便钉制的,一躺下去还可以听见吱嘎声。 沈凝香还想挣扎,陆排云干脆整个人手脚并用,直接将她手脚都固定在床板上,他上她下,两个人面对着面相望。 见她圆圆的眼恶狠狠的瞪得老大,他猜,如果可以,她可能想用她一排小巧的贝齿把他咬一块肉下来。 事实上,沈凝香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骗子!装什么打铁匠!这样捉弄人好玩吗?!」 「我出京本就是想避开一些事,才不说自己有官职,又不想整日在外头闲晃,才开了这间铺子找点事做,哪里骗人了!」 她一顿,却没有放松,「就算如此,你这样的身分什么样的姑娘家找不到,现在更是有皇上要为你赐婚了,干什么上门提亲?!你肯定是把我当成拿来打发时间的乐子,你就好心点,别招惹我,我们以后最好都不要再来往!」 他抓着她的手力道突然重了几分,「你又在胡说什么……」 「疼!放开我!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去娶你的郡主我让路,这样还不行吗?」 听她说得毫不迟疑,腿还不住踢着,真的是将他的耐心磨到了极致,他猛然一声低吼,定定的望着她,语气冷飕飕的说道:「再说什么桥归桥路归路,小心我直接就办了你!」 她先是被他的吼声给一惊,接着感到十分委屈,嘴巴一扁,眼眶一红,眼泪就如同珍珠般一颗颗的往下滑落。 「你凶我!」她不再把咬死他当成是一个想法,而是直接行动。 她侧过头,努力的扭转脖子,一颗颗整齐的贝齿落在他禁锢着她的手臂上。 他连哼都没哼,只是皱了下眉,由着她死死的咬着他的手,心中忍不住一连串的诅咒长平郡主还有想把麻烦扔给他的皇帝。 沈凝香咬了没多久就松了口,一部分是因为嘴酸了,一部分是因为觉得这样做对男人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还不放开!」她依旧怒气冲冲的说着。 陆排云不但没放,反而抓得更紧了。「好了,打也打过了,咬也咬过了,现在能够好好的听我说话了吧?」 她轻咬下唇,别过了眼神,「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对于当别人的妾我没兴趣。」 他空出一只手扳着她的下巴,硬是让她面对他,「谁说让你当妾了?!」 「不是我当妾,难道你要让郡主当妾?」她说完,哼哼冷笑两声,「你可别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我一点都不会相信的。」 陆排云听她执拗的一直将话题带进死胡同里,忍不住气得吼道:「谁说要娶郡主了?」 她赌气的回答,「不知道,那跟我没关系。」 他怒极反笑,手指差点在她娇嫩的脸上留下一个个的红痕,「跟你没关系?可别忘了,半个月后我们就要成亲了。」 沈凝香心一窒,想到这些日子来,自己是抱着怎么样的期待去绣着自己的嫁衣,想着这些日子来自己费尽心血所做的一切,就是期待自己能披着大红嫁衣嫁给眼前的男人,同时圆了自己上辈子的遗憾,却没想到…… 难道重活一世,兜兜转转,最后人生轨迹还是无法改变吗? 她的心沉甸甸的,眼中有着深沉的绝望,那是在发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最后仍无法违抗命运的哀伤。 虽然这一辈子她没有再与人私奔,也没有再看上那种只会说花言巧语的纨裤,但是……正因为有多期盼,现在就有多绝望。 眼前的这个男人,忽然成了她必须仰望的人,她怎么能够奢求他会履行之前的约定和她成亲呢? 尤其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他想不想、愿不愿了,皇帝都要下旨赐婚了,他难道还能说不吗? 她虽是一个闺阁女子,却也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还有雷霆雨露皆是君因心。 他虽然是皇帝的亲信,但是皇帝都要下旨了,他又怎么能够反抗? 说到底,或许只能说,他们俩没有缘分吧……她在心中慢慢的这样说服自己。 陆排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那么在意,甚至连听他好好说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但他知道,他死都不想看见她流露出此刻心如死灰的绝望神情。 他低下头,猛地咬住她的唇,望着她突然瞪大的眼,一点一点的舔拭着她的唇角,在她想出声抗议的时候,舌头倏地入侵她的口内,灵活的探索着。 她用力的想抵挡回去,甚至咬他,即使两人的口中布满血腥味,他还是依然故我,甚至更加霸道的压着她火热亲吻。 一吻方休,两个人双唇拉开一条带着嫣红的银丝,各自急促的喘息着。 「郡主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就等着嫁进我陆家门吧!」他不容置疑的说。 她依旧有些茫然疑惑的看着他,心中有着两道声音在争执。 想相信他,相信这个男人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相信他能够为了遵守诺言,甚至独力抗天。 但是又觉得无法轻易相信,以前被伤害过的心,有着无法抹灭的伤,留下了病根,让自己无法轻易相信。 年轻的身体中,装的却是一个历经沧桑的灵魂,即使她看起来如何青春美丽,依然无法改变打从心底透露出的悲观。 她的迟疑他自然看得分明,忍不住咬牙,恨恨的说:「你居然还犹豫了?!」 这小姑娘真有挑起人怒气的本事,他都说到这分上了,居然还是一脸犹豫?! 这姑娘,是要他拿把刀把心挖出来给她看,她才能够相信吗?! 他真的是无法理解,在他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时,她都没有嫌弃他,在他落入牢笼的时候,她也没有躲开他,反而许下了要为他守着一辈子的诺言。 这样坚强的小姑娘,这样一心对着他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变了?变得那么胆小,甚至变得不相信他了? 她都能够不畏惧守一辈子活寡的去相信他,怎么却无法相信他有办法推掉赐婚,和她一辈子长相厮守? 他的愤怒表现在脸上,他也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听到他的疑惑,她淡淡笑着,眼底却满是嘲讽与落寞。 「原因无他,只因为同患难易,共富贵却难。」 这种事情难道少见了?就连她自己……呵呵!江水平在骗她逃家时,话说得多好听,说以后只会有她一人,说能拥有她只怕死了也都甘心,结果呢? 一回到了侯府,他不再是小镇上所认识的「江公子」,而是「小侯爷」的时候,那嘴脸……她都已经不想再回想。 他沉沉的看着她,自嘲的轻笑着,语气中有着微微失望,「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够垂下眼,不去看他。 第十九章 她怎么想的重要吗?他还在乎她吗? 只是她不说,却有人要逼着她说,她下巴一痛,忍不住瞠大了眼直直望进他冷得像冰的黑眸里。 「说话!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能够共患难,不能够共富贵的人?你以为我是吃饱撑着,没事寻人打乐子的纨裤?」 他见她不言不语,心里火气更烈,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看着我,告诉我你真的把我想成那样的人?还是你把别人的所做所为套在我身上,把我当成另一个人?」 她身体一震,脸色瞬间刷白,瞠大的眼中闪过了慌乱。 「我没有!」她过于激动的快速反驳着。 陆排云一愕,他的那一句话不过是脱口而出的,没有太多意思,但她的反应却让人生疑。 不过,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这个小姑娘是喜欢他的,而许多事情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担心她的心中还会有别的男人存在。 而且现在他们的问题已经够烦的了,他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他深吸了几口气,压制了自己被挑起的火气,翻身下了床,打算直接解决根本的问题。 「罢了,不管你怎么想,这事我会处理,你也不用东想西想了,反正到成亲的日子,你自然会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凝香站起身,神色复杂的望着他。她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鼓吹着让自己再相信一次,可是……真的还能相信吗? 他整理好衣裳走向门外,在门前,他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一个打发时间的乐子,这份婚约,我是认真的。」 沈凝香低低的看着地,像是上头能够开出一朵花一样,不发一语,让等着她反应的陆排云更加失望。 他举步欲走,沈凝香抬头看着他,咬着唇,嘴唇嚅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敌不过心中的渴望,颤抖着把话说出口。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穿着嫁衣等着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了。 他回头,看着她苍白的娇颜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心中窜起一丝丝的心疼。 他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的不安,但他知道说得再多,不如直接用行动表示更让她能安心和放心。 他几个跨步,走回她身前,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的搂住,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等我。」说完,他再次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半分犹豫。 她怔怔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然后也快步离开了打铁铺,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抬头望天,暑气益发浓厚,让人忍不住抬手遮挡着过于刺眼的艳阳。 她微眯着眼,望向蓝天,心中一次次的问着老天也问着自己。 因为是陆排云,所以这次,我还能够再相信一次,对吧? 就在沈凝香和陆排云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黄河镇外的官道上,有一辆马车正往京城的方向赶。 马车布置得还算是舒服,但是马车的主人此刻却面沉如水。 「陆、排、云。」江水平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如果可能,他恨不得拿把刀将那家伙剁成好几块。 这男人根本就是他的克星! 这次出京,本来只是想散散心,顺便找点乐子,没想到,看中的女人被他夺走了,弄了那一些计谋,在人家的眼里不过是个笑话,要是被发现是他所为,名声岂不是全没了! 逼自己得这么狼狈的回京,却不能灭灭他的威风,就是因为他自己不过是个侯府世子,但是那男人却已经是手握实权的正一品官。 他当然听过五军都督的名头,只是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他的名字也不是多特殊,让他一时间没想到那里去。 另外就是陆排云虽说之前也在京城里待着,但是和他们权贵之家根本混不到一块,加上他大部分时间不是留在宫里,就是到京郊的大营,才让他们明明都是京里出来的,却弄得相见不相识。 他越想越生气,随手抄起车内小几上的茶喝了口,随后马上喷了出来,一巴掌甩了过去。 「贱人!这茶怎么是冷的?!」 碧禾被打得一时回不了神,然后在怔愣之下,又被迁怒的江水平给甩了一巴掌。 这下子她终于回了神,惶然的认错,「是奴婢错了!是奴婢错了!奴婢马上重泡一壶。」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够做些什么?!」江水平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骂着。 背对江水平,窝在马车角落里,碧禾重新拿了水放在火炉上加热,到现在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个风度翩翩,说话温文有礼的江公子怎么会随意打人? 碧禾想起那天从首饰铺子里回去后,沈凝香就找了个理由将她打发回家的事。 那时她便知道小姐再也容不下她了,其实在她做了背主的事情时早算到了会有这样的下场,当下没抗拒求情,索性离开,因为她早把江公子当成了自己的退路,否则若真的回到那一穷二白的家里,谁知道又要过上什么日子。 只是……她垂下了眼眸,手抚上了自己刚被打的脸颊,舌头轻轻的舔了舔口里,有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刚刚被打出来的伤。 今儿个早上还好好的,后来收到了镇上传来的消息,江公子就成了这副样子,接着又让她连忙收拾东西,上了马车直往京城的方向赶路。 她虽然没有听得很清楚,却也听见了几分,大体就是京里来了人,把小姐未来的夫婿救了。 看火炉上的小茶壷散出袅袅白烟,碧禾连忙拿起,仔细的倒入一边的茶壶里,然后又开始煮第二遍茶。 想着小姐又想到那个铁匠,不过是因为江公子的一句话,生活被弄得天翻地覆,她本来还因为背主而有的一点懊悔,在那时消失殆尽。 这世道本来就是有钱有权才能过得好,尤其是女子,若是没有攀上好人家,便得天天到田里做活、洗衣烧饭,那种生活让人觉得过不下去。 小姐是被捧在手心上养大的,打小就没做过那些活儿,不知道那有多苦,对小姐来说,诚信清白自然比以后的日子重要,所以才会答应了那门亲事,但是她不同。 她因为家里穷,孩子又多,所以年纪小小就被卖给人牙子,又被卖给大户人家当丫头,那些日子令她看得透彻也想得明白,她想要过好日子,不想要过那种天天累得半死,却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她想要像小姐一样,每天只要关心今儿个要绣些什么,想着首饰要打金的还是银的,想着该如何妆扮自己。即使当通房、当妾名分听起来不好听,但过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好日子。 一这么想,她脸上被打的痛楚似乎也消减了几分,甚至刚刚已经隐去的笑容再次浮了出来。 没错!这都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该付出的。 茶煮好了,碧禾又问了问已经躺下假寐的江水平是否要喝茶,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安静的收拾好那些东西,然后拿起针线仔细的做了起来。 江水平虽是躺着假寐,但刚刚火气一上来,怎么可能睡得着,只是半睁着眼想事情而已。 一转头,看碧禾很伶俐的不来打扰他,而是安静的待在另外一边,他忍不住打量起这个主动投奔他的丫头。 没想到,这一看却真让他看出一点趣味来。 碧禾从小跟着沈凝香,说是做活其实也没做过什么粗活,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娇贵一些,肤色虽不如沈凝香那样白里透红,但也是白皙柔嫩,五官看起来也算是清秀,加上比沈凝香发育更好的身子凹凸有致,低着头做针线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细的脖子,让人有种想上前啃一口的冲动。 江水平这些日子因为沈凝香的缘故,已经有一小段日子没碰女人,忽然发觉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可以逗弄的女人,哪里还忍得住。 他坐了起来,长臂一伸,碧禾一个惊呼,手中的小针线棚子滚了出去,她的手还伸向滚走的东西,人却已经被压在方才他躺的垫子上,他无视她一脸惊慌,上下其手了起来。 「公子!公子!别这样……」手中的针线早掉落在一边,她慌乱着推着江水平,却反被他用了一巴掌。 「嚷嚷些什么,还不安静点!」 第二十章 说着,他拉开她的外裳,然后扯着她的亵裤,兴奋不已,为了眼前这年轻稚嫩旳躯体。 碧禾这次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出声,但是却再也不敢反抗,只能让身上的男人恣意的抚摸她逐渐裸露的身躯。 对于一个丫鬟,江水平没有太多的耐性,解了裤头,拉开她的双腿,一下子就长驱直入,在满足的低吟了声后,就不管不顾的自己动了起来。 那撕裂般的痛楚,让碧禾手指紧枢着身下的垫子,泪水却无声的落个不停,她看着在自己身上低喘的男人,最后缓缓的闭上了眼。 如果,这也是她通往富贵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她是无悔的。 只是这样的代价,有些疼,不只是身,还有心脏那里……也是。 【第九章】 在陆排云快马赶向京城的时候,长平郡主也正在皇上面前闹着。 长平郡主外貌甚美,只是她的美丽并不像大长公主一般,端庄大气,反而多了几分张扬和艳丽,尤其她素来喜爱穿大红色,更显得她骄傲。 皇帝对于自家亲戚向来不错,一是因为还活着的实在不太多,二来长平郡主心直口快,说话不用拐弯抹角,所以对于这个小表妹,很多时候,他还是愿意宠着她,按照她的心意去做事。 但是让他头大的是,最近她的要求因为牵涉到另外一个人,他只能先安抚着,一边等消息,一边应付着长平的无理取闹。 没错!长平最近的行为,连他都觉得是无理取闹了。 先不说女子主动来要求赐婚是多么少见的事情,在男方考虑的时候,天天逼迫着别人,甚至还求他根本就不需要理会陆排云的意见,叫他直接下旨,让两人成亲,这样的行为不可不说违背做人的道理。 「皇兄皇兄,你怎么还没下旨?」长平郡主又是一身红衣,头发梳成了一个高高的发髻,上头插了镶着宝石的发饰,耳朵、颈子上的翡翠饰品,更是令人注目。 皇帝在处理公事之余,还要应付这个说不听的表妹,实在是有些无奈。 「长平,朕说了,陆排云是朕手下重臣,这样的大事朕不可能不跟他说好就下旨,一来伤了君臣情分,二来……」 长平郡主肆无忌惮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什么三来四来,我就是要让陆排云做我的夫婿!」 皇帝叹了口气,揉了揉额际,觉得自己头都疼了起来,「长平,你怎么会想嫁给他?」 「因为我喜欢他啊!」长平郡主完全没有一点女子说到心上人的扭捏神态。 皇帝庆幸自己没有一边批奏折一边听她说话,要不然他肯定被这句话吓得手一抖,奏折上被红色朱砂弄了整本,那他要拿什么东西还给大臣? 「长平,说实话。」皇帝无奈的说着。 长平郡主嘟了嘟嘴,「我就是喜欢他不行啊?我都说实话了,皇兄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你这哪里是喜欢人的样子?全然没有半分女子的娇羞,看起来倒像是要跟陆排云打架似的。」 皇帝对于这个表妹也是了解的,那跃跃欲试的神色看起来跟她之前爱四处去踢馆时的表情倒是很相像。 长平郡主振振有辞的反驳着,「哪里不像了,我是真的对他有兴趣啊!」 「有兴趣可不一定要嫁给他。」皇帝呵呵笑着,「你之前在宫里见过他不少次,怎么之前都没有这种想法,反而现在才想说要嫁给他呢?」 皇帝会在这个时候仔细问这些问题也不完全是拖延时间,而是想着,陆排云算是他的心腹之一,若是这赐婚弄得不好导致陆排云以后日子过得不好,怨上了他,那可真是浪费了他费尽苦心才提拔出来的人才。 「那是之前还没发现我对他有兴趣,现在有了,不行吗?」 皇帝拉下脸,沉声质问:「让你说老实话,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长平郡主扁扁嘴,也知道这下是非得说真话了,「最近听人说的,说他很强,打架很厉害,我要是嫁给他,就可以天天找他打了。」 皇帝张大了嘴,有点哭笑不得,「就因为这样?」 「嗯。」她坦然的承认。 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始劝说,「长平,陆排云手下的人,只要不当值,你都可以去讨教,甚至再帮你请几个师父来也可以,不一定非得要嫁给他……」 「我不!」长平郡主不等他说完,难得侃侃而谈的说着,「那些人老是因为我是女的还有郡主的身分都让着我,装得我很厉害的样子,那样的人无趣透了,我一点也不想找他们练习,陆排云我没有和他交手过,不过听人说他一个人可以打五六人甚至十人,让我觉得他功夫应该不错。」 话再次被打断,让皇帝脸色一黑,实在很想痛打这丫头一顿。 但皇帝很有自知之明,光她的天生怪力,加上这些年磨练出来的功夫,他那仅能保身的功夫可挡不住。 「那我让他以后固定和你练习,这赐婚旨意就不用了吧?」 「不!皇兄,还是赐婚好,我娘说,女子成婚后,就要对未来的夫婿没有保留,那我想,男人结婚应该也是这样的,所以你还是赐婚吧!赐婚后,我们两个打架,他也不会有所保留了。」她自以为说得很有道理,说完后还得意的点了点头。 皇帝和身边所有服侍的人全都听这番话听得呆了,不可置信。 皇帝开始怀疑,表妹是不是小时候脑子烧坏了或是撞伤脑子,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一边的内侍还有宫女们全都低下头,脑子里同时想着,长平郡主果然不同凡响,想成婚居然是希望未来夫婿「毫无保留」的和她对打。 她这种奇妙的想法,让那些遭到丈夫毒打的女人该怎么想呢? 皇帝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然后看着长平郡主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问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唉!就冲着长平说出这种话,这婚事他就再也不看好,巴不得陆排云赶紧回来想法子解决掉。 这样的女孩嫁给了谁,都是要结仇的啊! 话说,长平这样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教的?以后真的能够找到一个愿意「毫不保留」和她「夫妻对打」的男人存在吗? 皇帝在心中反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唉……唯有一声叹息能够表达他现在的心情啊! 日夜兼程,陆排云终于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京城,在第一时间他就递了牌子入宫,只来得及换下脏衣服,就风尘仆仆的进宫去。 皇帝自从那天听完了长平郡主的「惊人之语」后,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 一边是想着如果能够促成这桩亲事,他不用再烦恼该怎么处理长平的婚事,而且别的不说,陆排云和长平对打应该不会落了下风,顶多以后让太医多关照他一下就好了。 只是另一方面又想着,若是陆排云以后日子过得不好,只怕恨上他这个作媒的人,失了自己的心腹不说,日后怕也没臣子替他卖命了。 所以一听到陆排云回京递了牌子要进宫,他便让人快点通传,赶紧让人进来。 不管如何,他还是比较偏向让陆排云自己解决这事儿,毕竟表妹重要,但是江山更重要。 陆排云和皇帝君臣相见,彼此之间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而且今天谈的也不算什么正经事情,皇帝自然也就更放松了一点,一见了他就开口调侃。 「怎么?之前因为两党人马抢着要你当女婿,结果落荒而逃,怎么这次听到朕要赐婚了,跑得就挺快的啊?」 陆排云没好气的望着皇上,「皇上,别说这回事了,您这口谕一下,差点让我未过门的媳妇儿跑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把这事情解决了好回去成亲呢!」 「喔?」皇帝一脸兴味的坐直了身子,「你要成亲了?怎么这么快?不是才回你家乡没几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对象了?」 要知道,像他这样年近而立还没成亲的,在文武百官里面,可以说只有他一个,许多比他大个一两岁的,连儿媳妇都有了。 甚至许多心思龌龊的人,还曾猜疑过他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或者是有断袖之癖之类的,才会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成婚。 第二十一章 结果没想到这一出京,才快半年,他就回来说要成亲了z这怎么让他不好奇。 要知道,皇帝也是人,对于这样奇妙的事情,也是很有闲谈的兴致的。 「是什么样的姑娘?」 陆排云想起沈凝香,嘴角就忍不住噙着笑,「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多小?」皇帝看眼前的男人笑得如此温柔,忍不住问道。 「才刚及笄没多久呢!」他坦然说着,一点都没有老牛吃嫩草的心虚。 「也亏人家愿意把这样年轻的闺女嫁给你,该不会是卖女儿吧?」皇帝忍不住猜。 虽说一般三妻四妾里,那些妾的确是各个年轻美丽,但是像他这样第一次娶老婆就娶个这么小的,还真是罕见。 他始终没娶,该不会就是为了等这「小姑娘」吧?皇帝在心底坏心的想着。 陆排云冷哼了声,对于这个问题不予解释,只想赶紧把正事给解决了。「皇上,所以这赐婚还是免了吧!」他都定亲了,还赐什么婚啊! 皇帝也是苦恼,他摇摇头说道:「我倒是想解决,但是长平指定要你……」 「真不知羞!」陆排云轻声嘟囔了声。 皇帝脸色黑了下,却也只能无奈的说:「其实说长平多喜欢你也不是,这原因……唉,小园子,你来说,朕现在只要想到那些话,头就痛了。」 小园子仔细的把那天两人对话的内容大约说了下,尤其是那个「毫无保留」的生活方式,更是强调再强调,让陆排云脸色越听越阴沉。 这什么女人?!不对,应该说这样还是女人吗?! 皇帝看着他宛如吞了苍蝇一般的脸色,心中莫名的爽快,啊!果然这样的事情就是要多一个人来分担,看陆排云脸色不好,他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一点。 陆排云听完,知道自己不是莫名的沾惹上烂桃花,脑子也动得飞快,「要不,就请皇上让郡主和我打一场,我不特意输给她,但是点到即止就好,这样郡主应该能够打消念头。」 只要满足了她比试的愿望,这样,他便能摆脱娶一个女人回来,让自己当人桩的命运了吧? 皇帝想想,觉得这法子应该可行,就下了旨意,让两个人明儿在练武场上比试。 第二天长平郡主的确来了,然后两人打了十来个回合,陆排云见时间差不多了,干脆一招解决了她,虽然没受重伤,但是也让她跌在地上滚了两圈。 打完,他和皇帝对上一眼,两人眼中各自有着松口气的眼神,以为一场闹剧就将结束。 结果隔天,就在他准备向皇帝辞行,回黄河镇去娶亲的时候,发现长平郡主也在宫殿里,他忍不住皱眉,只觉得真是挑错了时间。 「皇上,臣再次告辞回乡。」 皇帝在上头苦笑,心想着,你还不如不回来呢!不回来事情反而好解决,这一回来……唉! 长平郡主笑咪咪的走到他旁边问道:「你要回乡做什么啊?」 他退了几步,恭敬的说着,「郡主,臣要回乡成亲。」 长平郡主甜笑着慢慢说道:「不行喔,你要成为我的驸马!」 陆排云脸色一变,看向皇帝的方向,可那高高在上的男人除了回以一个无奈的微笑外,连出声帮忙都没有。 他咬着牙,知道这事儿只能自己搞定了,随即冷下脸,严厉的拒绝,「郡主,臣定下婚约在前,怕只能辜负郡主厚爱。」 长平郡主手指摇了摇,「你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反正我说了算,皇兄也答应要帮我赐婚了。」 皇帝捂脸实在不想面对这麻烦事,却偏偏不得不管,只觉得自己这皇帝做得真没用。 「皇上,您不是也说臣和郡主打一场就没事了吗?」陆排云着急了,这和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呃……这个……」他哪知道昨天那一场比试非但没让长平感到无趣,反倒更有兴趣了。 「这事我说的才算。」长平郡主霸道的接下去说着。 她昨天回去就觉得能够打得痛快又不会伤到她的男人实在是太难找了,她想了整夜,今儿个一早就磨着她娘过来和皇兄说,说一定要把她赐婚给陆排云。 皇兄敢敷衍她,却不敢敷衍她娘亲,最后只好先应了下来,然后陆排云又跟着进宫,她就忍不住上前去告知这个好消息了。 陆排云火冒三丈。就是因为她是个郡主,他才这样忍气吞声,没想到她现在居然用旨意来逼迫他,那他也没有好声好气的必要了。 他冷着脸,目光狠戾的看着长平郡主,「想要招我当郡马,那我宁可被打入天牢,扛下一个抗旨之罪。」 长平郡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凶还违逆她的意思,她气得跳脚。「我有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娶我?!」 陆排云冷哼了声,更直接的反问:「那我有哪里好?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改掉!如果是看在我这一身的武艺,那我也可以当场废给你看!」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即将和你成亲的女人?她有哪里好?」 「她哪里都好,是郡主你万万比不上的。」陆排云一说起狠话,就让人说不出话来。 皇帝没想到这两人才几句话的工夫就已经撕破脸,他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长平,既然他不愿,我们就找别人……」 长平郡主笑得天真,说的话却一点都不天真,她眯着眼看着陆排云威胁,「不,就要他!他越不要我就越要。你不是骨头硬吗?那我就看看你骨头有多硬,你既然要下天牢,那就去好了,我一点都不在乎,到时候看是你能拖,还是我能等!」 陆排云回以冷笑,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说了句「臣自个儿去」就自己抬腿离开。 那里也算是他的地盘了,他熟门熟路,一点都不需要人架走他。 皇帝也知道他去了那里根本就不会受苦,看他走了,无奈的劝阻表妹,「好了,长平,强扭的瓜不甜,反正旨意还没下,你回去和姑母说声,这事就罢了,好吗?」 长平跺了跺脚,气呼呼的大叫,「罢了?这事不可能罢了,我要是没让他当成郡马,我就跟他没完没了!」 皇帝头又痛了,只觉得皇家儿女果然要好好教导,要不然再过几年他的女儿里也出了一个这样霸道任性的,那他岂不得头痛死? 长平郡主吼完转身就往外跑,皇帝本来还以为她被气到,打算回自己府上,也就不管她,没想到过了两三天,等大长公主跑到宫里来时,他才知道事情更棘手了。 长平郡主失踪,大长公主顾忌女儿名声先遣人四处寻找,始终无果,这日才在房间找到张她留下的纸条,上头只写着,她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女人竟然比她更好,让陆排云那男人不管怎么威逼都不肯成为她的郡马。 大长公主看了也不知女儿是要去哪,只得入宫求助,皇帝连忙让人去天牢通知陆排云,顺便给了出宫的腰牌。 唉!只希望陆排云能够追得上那丫头,而且那丫头也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啊! 黄河镇,距离沈凝香的婚期只剩下大约六、七天,陆排云走了之后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他的亲兵也在第三天就走了,整个小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这次,不平静的大概只有沈凝香一个人。 她摸着放在桌上的红色嫁衣,和一边早已绣好的鸳鸯戏水的被面,想着那个杳无音讯的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都要成亲了,还是少叹些气吧!听人说叹多了气,以后日子会不好呢!」碧桃见她又叹气,忍不住说着。 这些日子以来,小姐私下总是这样叹气不停,她就不明白,小姐有那么好的亲事,怎么还会叹气呢? 像她,她从不觉得有什么好叹气的,跟在小姐身边日子好过得很呢! 沈凝香微微一笑,看着还很单纯的碧桃,轻轻的说:「日子好不好跟叹不叹气一点关系都没有……」 上辈子她鲜少叹气,最后还不是那样的下场,可见这样的说法是没有道理的。 碧桃虽然被反驳了,但是她还是看不下去自家小姐闷闷不乐,便开始出着主意。 「小姐,那我们出去走走吧?虽然天热,但是最近风也大了不少,这样的天气出去吹吹风,感觉人也舒爽不少呢!」 第二十二章 沈凝香本来是不想出门的,一想到家里因为她的婚事弄得到处是大红布置,让她看了难免心气不顺,出去走走也不错。 「好吧,那我换身出门的衣服,上街去逛逛。」 碧桃还小,对于能够玩乐还是很高兴的,更不用说是上街去了,她点了点头,欢快的替小姐打点好出门的行头,然后搀着她下了绣楼,往外头走去。 才刚开了大门,主仆俩正要出去,就见到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嘶鸣一声停在门口,街上还有不少叫骂声,看来是骑马的人完全不顾街道的宽度,纵马过来踩踏了别人的东西。 外头的阳光刺眼,沈凝香抬头也没办法看清楚马上的人,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问着,「这里就是沈秀才的家?」 沈凝香还没有回答,一边的碧桃就先回应,「我们老爷就是沈秀才,姑娘有事?」 一个姑娘从马上跳下来,她穿着一身大红衣衫,虽然只随意挽了个圆髻,上头却闪亮亮的戴了不少的首饰。 她挑了挑细长浓眉,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主仆两个,最后定睛看着沈凝香。 「那你就是沈秀才的女儿,也就是和陆排云定亲的女人喽?」 沈凝香对于这种打量的眼光感觉到非常的不高兴,但是在还没确定来人身分之前,她也不会失礼,「我就是,请问你是?」 她话才刚说完,就被拉着往前跨了一两步,拉着她的女人还一脸不屑的看着她,「不过就如此,真不知道陆排云看中你什么?」 沈凝香一听这话,就已经大约猜出眼前女子的身分,她挥手让想冲上前来的碧桃站住,自己平静的看向长平郡主。 「郡主,还请您放手。」 长平郡主一脸挑衅的看着她,「你说放手就放手,你以为你有这个权力?」这世上能命令她的人还不超过三个! 「民女是没有这个权力,但若是郡主想让自己粗鲁蛮横、仗势欺人的名头传了出去,那自然是可以不用放的。」沈凝香平静的声音下有着淡淡的威胁。 上辈子她曾经听过这郡主一点风声,虽然没注意过她最后是跟谁成亲,但是也知道这个郡主脾气不大好,好面子,所以才这么激她。 长平郡主这次虽然是偷溜出来的,却也不想让自己名声坏了,哼了声,也就放了手,只是还不悦的推了沈凝香一下,让她狼狈的退了好几步,若不是碧桃在后头拦着,只怕要跌坐在地,长平郡主见状大笑出声,也不管碧桃对她的怒目而视。 碧桃站在后头气得快哭了,忍不住小声说着,「小姐,就算是郡主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沈凝香倒是没放在心上,这样哪里算是欺负,上辈子当人家的妾的时候,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都有,更不用说只是这样轻巧的推人了。 而且这些皇室贵女们本来就是我行我素,这个长平郡主更是如此,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女儿被欺负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记得以前有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参加了侯爷府的赏花宴,不小心将茶水弄倒在一个公主的裙上,当场被甩了巴掌,不也没人说什么? 那还是官员的女儿呢,都不被当人看了,她是什么身分,能够对着郡主不低头吗? 长平郡主的耳力不错,听到碧桃的抱怨后,就想知道沈凝香还会说些什么,结果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淡然的拍拍衣裳上的灰尘。 她向来不爱这么沉稳的人,只觉得这样的人规矩得过分,让人看了无趣。 她皱着眉不屑的说:「真不知道你这样像块木头一样,又不能跑不能跳的女人有什么好?让陆排云非得要和我作对。」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到陆排云了,让沈凝香忍不住身子一震,她看着那红色大马后,除了一辆小马车外什么都没有,不禁追问:「陆排云……他怎么了?」 长平郡主脸上带着怒气,然后没好气的说着,「他如果不答应娶我,就要死啦!」 沈凝香身子晃了晃,不敢相信她听到的,在那一阵的晕眩过后,她急促的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平郡主洋洋得意的回答她的问题,对她来说,这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分,甚至打不过她的女人,对她来说连一点威胁都算不上,所以她不介意回答她的问题来表现自己的大方。 「他啊,我让皇兄赐婚,他却不肯答应,已经进了天牢了。」长平郡主挥舞着马鞭,一脸兴奋的说着,「那天牢进去要先上刑,我看他就是要受点苦才会安分,所以还特别让人招呼他,像是什么鞭子烙铁的太便宜他了,就该上夹棍、滚铁刺,最后再泼盐水,才能让我消气!」她也只是随口说说,来表现一下她的见多识广,其实她连天牢都没进去过。 她说的是假的,沈凝香却把这些话当成真的在听。 听着那些刑罚,心就一阵阵的抽痛,一想到就在她咳声叹气、不做努力的时候,他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苦,心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碧桃一听这些,脸也苍白了不少,对眼前的女人又气又怕,忍不住哽咽的说着,「你怎么能这样?!难道这世上没王法了吗?姑爷明明是和我们家先定亲的,你横插一腿,还让我们姑爷去受刑,这也太没道理!」 长平郡主被一个丫鬟这样指责,马上一脸的不高兴,不过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对,也就没去计较她说的话,转而和沈凝香说话。 「我抢你男人,就赔你一个。」她走到马车旁边,从马车上拉下一个男人,「前些天出来后才发现没人指路,是他跟我说你家在哪儿的,这也算你的熟人,就当作是我赔给你的!」 沈凝香因为陆排云不知生死而心慌意乱,匆匆的抬头一看,一时间竟没认出对方是谁,倒是碧桃看得仔细,恨恨的大声说:「唉唷!这不是那个小侯爷,江公子吗?」 江公子、小侯爷这称呼在黄河镇上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了,而碧桃还看过真人,自然用上更不屑的语气了。 看到长平郡主身边跟着这样一个男人,她忍不住在心中想着,果然是蛇鼠一窝,一个要抢姑爷,一个要害姑爷,难怪会凑在一块儿呢! 江水平脸皮也厚,还佯装一脸温柔又尴尬的模样对沈凝香微笑。 「沈姑娘,好久不见。」 沈凝香现在根本就不想理会他,连话都不想说,想着该怎么样从郡主的嘴里得到更多陆排云的消息。 她刚刚听到他因为抗旨而受了那么大的罪,令她有那么一瞬,想着与其让他受那样的罪,还不如她去当妾。 但这念头也只有这么一瞬,她定下心后,默默在心中下了决定。 如果真的无法让皇上收回成命的话……那她宁可就此断了和他的缘分,也不愿让他继续受罪。 她才刚想开口,长平郡主就抢在她前面开口,「怎么?不愿意?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小侯爷,平常也是你高攀不上的,要当侯爷夫人是困难点,当个妾倒是没问题。就这样说定了,你当了他的妾,我想那陆排云就该死了心,我消了气,自然会去皇兄那里求情的。」 从陆排云手下亲兵口中打听他未过门媳妇是谁,出了京城,就边让人打听有关沈凝香的消息,才知道这女人竟然跟这个纨裤子弟有所牵扯,她想了又想,才想到了这个好法子。 这女人要是先嫁给了别人,陆排云还会那样死心塌地的想着她吗?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的接了圣旨娶她? 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路上又让人打听江水平在哪里,假装偶遇,便把人给强拉了来,就是想凑成这桩「好事」。 不过也幸好江水平习惯四处拈花惹草的性子,让他在惹了事后,一开始还想着赶路回京,到最后却是跟着婢女一路游玩,一边物色路上的美人,才会在路上被她「撞上」,要不她还得另外想办法来处理沈凝香呢! 沈凝香惨然一笑,只觉得命运弄人。 只是,这次或许比上辈子还要更凄惨一些,上辈子她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幸福,这次,幸福明明就触手可及,却只差了一步,便从手中溜走。 江水平倒是乐了,觉得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本来在回京的路上遇到这个煞星还觉得真是天降横祸,没想到却因为这个煞星让他有可能得到之前没得到的女人。 第二十三章 只不过虽然高兴,他还是装得一脸茫然的样子,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凝香看。 「怎么?不愿意?」长平郡主嗤笑了声,眼带不屑的看着沈凝香,「枉费陆排云还愿意为了你进天牢去吃苦,你却连这小小的委屈都受不了!啧啧,陆排云这心可是错放了。」 碧桃再也忍不住的站了出来,忿忿不平的说着,「这世道上怎么就有这种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抢人家的丈夫、逼人为妾,却还颠倒黑白……」最后的话在沈凝香瞪视下咽了回去,但她说出来的还是让从未遭到反抗的长平郡主一脸怒容。 见长平郡主冷笑,手里拿着鞭子轻轻甩着,沈凝香脸色一白,拉着碧桃就跪了下去,「郡主,是民女没教好她,您千万别跟她生气。」 「生气?我怎么会生气?」长平郡主冷哼着,讥诮的望着她们主仆两个,「就这样的人,我连动根手指都不必就能捻死她,何必我多费这个心思去生气,真要说……你也算是我目前动过最多心思的人了,好了,本郡主也没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你还是赶紧下决定吧! 「本郡主的耐性可不多,你可要想好了,不是他死就是你去当妾,两个答案之间选一个,要不等陆排云在天牢里被折磨死了,你就是想选也没法子了。」 沈凝香紧握着拳,指甲刺入掌心,但那疼也疼不过心中的痛,她可以感受到碧桃因为担心她不断扯着她衣袖,但是她却不敢回头看,只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崩溃。 她听见自己低声而缓慢的说着答案,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 「民女自请为妾,只求……只求您放了他一马。」 长平郡主露出得意的笑容,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和一边傻乐的江水平,只觉得自己还真是挺有作媒的天分。 瞧!这样谁都有了丈夫,多好? 她点点头,然后翻身上了马,随后朝江水平的方向瞄了一眼,「我时间有限,你们的事情就赶紧办了吧!也别挑时间了,纳个妾,办桌酒就行,就……今晚吧!」 江水平也怕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哪里有不好的,笑着回道:「还请郡主今儿个让我招待,过来吃酒了。」 长平郡主颔首,又回头叮嘱沈凝香别耍花样,她一定会来。 沈凝香苍白着脸站直了身子,眼神有些空洞,只觉得自己重活一遭不过是个笑话,也不管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只转身回了沈府里头,不再搭理人。 碧桃看着那头还说得起劲的两个人,又看着已经转身进府的小姐,忍不住跺了跺脚,也顾不得追上小姐,只连忙去把刚刚发生的一切说给沈家其它人听,还抱了一丝希望想找出解决之道。 沈儒堂和杨氏两个人气得脸色发白,却也找不出法子,这事都已经让郡主亲口定了,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沈亭北也是气得直咬牙,却明白了自己就是一死也改变不了什么,原本的喜庆气氛,瞬间消失无踪。 许久之后,杨氏揪着帕子低泣,沈儒堂一脸的阴沉,却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说道:「去!去把府里大红的东西摘了,再给姑娘送一套银红色的衣裳过去。」就是默认了晚上沈凝香要被纳为妾了。 碧桃跪在地上,听了这话忍不住嚎啕大哭。 只是不管如何,天渐渐的黑了,似乎所有事情都往着最糟的地步而去——无法转圜。 【第十章】 当明月随着夕阳落下逐渐升起,一顶小轿也随着锣鼓声和几个提着灯笼的下人来到了沈家的门口。 沈家要办喜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这日子不对啊,还有这迎亲也没听说过是在晚上的,这种种古怪的迹象,让不少人都跑出来外头看热闹。 江水平穿着一身红色衣袍,自然不是特地准备的喜服,而是临时从店里买来再做修改的普通衣裳,如果在侯府里,这样的东西都不能拿到他眼前,不过今日时间紧迫,加上也只是纳个妾而已,不必太过正经,就是现在迎亲的种种事项,也不过就是一包银子丢给小厮去打点。 对于这个秀才的女儿,他一开始是惊艳的,说有多美倒不至于,只不过在这样的小地方里,也算是一朵颇有姿色的娇花,让他忍不住想要采撷。 本来他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后来会认真是因为出现了争夺的对手,没想到对方太难对付,逼得他不得不走。 不过,连老天也助他,兜来转去,美人最后还是落入他的怀中,虽然过程波折了点,但结局如此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江水平正得意的笑着,后头陡地传来一个声音让他浑身一僵。 「要来接人了?正好,我也来看看,以免出了什么差错。」长平郡主悠哉的骑着马从后边过来,她身边多了不少人跟着。 长平郡主本打算吃个酒,见证这桩婚事就算了,若不是接到消息说皇兄竟然让人跟着过来,她也不会带着一群人来压阵,就怕又出了什么意外。 不管来人是谁,她身边带着的也都不是吃素的,虽比不上皇兄身边的高手,但是对付官兵或大臣还是绰绰有余的。长平郡主很有自信的想着。 江水平心中嘀咕着这郡主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把戏时,轿子已经来到沈家门前,他想总不可能是拦着他纳妾,便先把这事丢到一边,打算有空再来细想。 纳妾不如娶妻,就是大户人家,身分非一般的贵妾还可以稍微走点过场,普通的都是用小轿从后门抬了去,前头又办了几桌酒就打发了。 沈凝香虽然是被郡主硬丢给江水平的,但是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被当成贵妾,所以虽说有锣鼓,也没有太张扬,轿子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素面轿子一顶,自然没有新郎官催妆的过程,而是要小妾站在厅堂里等着,等轿子到了门口,自己拜别父母就上轿子。 等门外那锣鼓声越来越近,沈儒堂和杨氏看着沈凝香一身银红色的衣裳,连盖头也没有,就簪了几根簪子,脸上无悲无喜,心酸得不象话,沈亭北站在一边,脸色也是黑沉得吓人,一家人没有半点办喜事的欢乐气氛。 沈凝香在穿上这件似曾相识的衣裳的时候,早已经看破了不少,她直直的跪了下去,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即使有胭脂水粉也无法遮掩住刚刚撞出的红痕。 「爹娘,今日我一旦踏出了这个门,您二老就当我死了吧!」沈凝香说着自己想了许久的话,「我们沈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书香门第,万万不可有一个当妾的女子来败坏了沈家的门风,今日虽是不得已,但是,世人哪里会知晓,还不如就当我今儿个出门就死了的好,起码家里的名声……还没被我弄臭。」 沈儒堂和沈亭北两个男人面色僵硬,双手握拳,恨自己没用阻止不了这一切,杨氏则是痛哭失声。 「我的儿啊!你这样说是在刨我和你爹的心啊!」 沈凝香双目泛红,忍不住哽咽,但还是坚定无比的跪在地上说:「就请爹爹答应吧!」 沈儒堂只觉得像有颗石头堵在自己的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他连出声都难。 他心里明白女儿说的是对的,如果儿子还想要继续考科举任官,妹子悔婚为妾的名声的确不好听,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怎么舍得? 厅堂里一片沉默,和外面还响着的锣鼓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沈凝香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讽刺得让她眼睛不断的发酸,快要流下不争气的眼泪。 沈儒堂挣扎许久,手心都要被他的指甲刺出血来,看了看痛哭的老妻和不知道何时也已经泪流满面的儿子,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挖着他的心肝一样,痛苦的说:「你……今日出我沈家门……我沈家……」 砰地一声巨响,忽然屋外所有的锣鼓声全都停了,接着又传来一阵阵的刀剑交击声,让沈家人全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沈亭北先回过神来,抹了抹脸上的泪,飞快的往外奔去查看情况。 沈凝香瘫坐在地上看向门外,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点期盼。 她还能够期盼吗?还能够期盼一切有转机吗? 第二十四章 就在沈凝香说出那些话时,江水平正要敲开沈家门,只是手都尚未敲到门上,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一把刀就这么破空而来,削过了江水平的头发,直接插进他手边的门板上不住晃荡,让江水平瞬间脚软,差点儿跪在地上。 长平郡主一脸阴沉的回头望向坏她好事的人,看清来人,脸上马上换成惊讶的神情,脱口诧异的道:「你不是在天牢里吗?怎么会在这?!」 「那也要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若我来得晚了,我的女人岂不是要被你送了人!」 陆排云飞身落在众人面前,对上阴沉着脸的长平郡主,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讽刺的话一串又一串。 若不是皇上让他马上紧追在后,他又觉得不安,除了一边快马赶路外,还一边送出消息,让留在这里的手下帮忙打探留意长平郡主和沈家的消息,也不能来得这么及时。 只差一点!他捧在手心里,要成为他的妻的女人,就要被这可恶的郡主逼着给别的男人当妾!一想到这里,陆排云就恨不得一刀捅死她,让她再也不能作乱。 长平郡主被他一双带着杀意的黑眸看得浑身发寒,但是看了看身边的人手,又有了信心,嚣张的说:「你以为你来了就能够挡住我发话的事情?休想!除非先把我身边的人全都打倒再说吧!」 但长平郡主忘了,她的手下也不过就跟她打了差不多平手,而她自己还是陆排云的手下败将,结局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长平郡主看着倒在她面前的人越来越多,陆排云像个杀神一般站在她的面前,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只觉得这样恐怖的男人,若真的招为郡马,只怕第一天他就会把她劈了。 之前那种看起来无害的感觉果然是装的吧?他这种遇神杀神的气魄,才是真正的样子,难怪他才这点年纪就能稳坐五军都督的位置。 难怪皇兄一直劝她放弃,让她少招惹他,这原由……她总算是明白了。 长平郡主做事之前是不会三思,却不是真傻,哈哈干笑两声说道:「这不过就是个玩笑,说实在话,就是听你说宁可进天牢也不愿娶我,让我心有不满才想这个法子捉弄你一下,要不皇兄怎么会这么快就让你赶来了?好了!我已经捉弄过人了,这就回京,至于要你做郡马这件事情就当我没说过吧!我堂堂长平郡主可不会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陆排云也不打断她的话,只用阴狠的眼神看着她,在她说完了所有的借口打算走人的时候,他轻轻抬刀,猛的发力,只见银光闪烁,他旁边的那顶青布小轿就从中间被劈出了一道裂痕。 他淡淡笑着,看起来却像是战场上的修罗,他慢慢的一字一句说着,「是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希望郡主回去可得好好的告诉皇上您是怎么想开的才是,否则我这刀……能劈开一个轿子,劈开一个人再轻松不过。」 长平郡主全身一抖,活像刚被冰水给浇过一般,她除了点头答应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什么。 清除掉最主要的障碍,陆排云走向沈家大门,看着还因为脚软趴在地上的江水平,眼中露出鄙夷的眼神。 「小侯爷,你说……你的妾在哪?在门里?」 江水平看了看自己差点被斩断的手和轿子的残骸,他就觉得自己果然是流年不利,不应该听郡主的话,要捡什么便宜。 现在不只便宜没占到,只怕一个不好,命都要丢了。 他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不,这都是误会!我也是被郡主逼来的……」 「喔?」陆排云轻点了头,顺手把手中的刀往后一扔,让后头跟在他身边的亲兵给接着。「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是是,我这就走了!」 江水平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只脚,才能够更快的跑离这煞星身边,只是才刚走没两步,他又被人给唤住。 身体一僵,他僵笑着回头,「不知道都督还有什么事?」 陆排云看着那些早就躲到一边瑟瑟发抖的锣鼓队和轿夫,一脸的不耐,「把这些多余的人一起带走。」 江水平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招呼了人,自己率先跑走,后头那些人也知道自己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不过是小虾米,也带上自己的东西,一个个跑得飞快。 沈家门外清场得差不多了,他才对后来开门看到一连串打斗、陆排云逼退郡主整个人傻住的沈亭北淡淡一笑,接着直直走进沈家厅堂里。 当他出现在厅里的时候,沈凝香还以为自己出现错觉,在愣了几秒后,才高兴得红了眼眶,哽咽的说着,「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他黑眸中有着庆幸,有着温柔,还有对她的心疼。 「你没事吧?如果真不能抗旨的话,你就娶她吧,我一点也不要紧的!」沈凝香确定了他是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想到早上长平郡主说的话,她连忙劝道。 在听到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后,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如果他对她的真心让他受到那样的苦,那她宁可他对她虚情假意。 那样,伤得虽然是她的心,却可以保他一世平安。 她渴求的不多,如果他平安一世的代价是她孤独一生,那么,就独身一人又有何妨? 重活了一辈子,她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我没事,我会娶的也是你!那赐婚已经没了,郡主还有那小侯爷也都走了。」他黑眸一沉,一边安抚着她。 若不是皇上通知他这消息,让他连夜出宫出城,只怕等他回来了,见到的就是已经成为他人妾的她。 若真如此,管他是什么身分,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当然,现在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只是先让他们轻松个几天。 郡主既然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看来规矩是学不好了,那不如就给河北的绍家当媳妇儿去吧! 那家的老太君教子教孙都不错,上上下下的男丁都有一身好功夫,却又是最重规矩、不畏权势,早先也有人曾经娶过一个霸道公主,最后也是被整治得服服贴贴的,若是郡主到那家去当媳妇儿,肯定会有大苦头吃了。 还有那个江水平……对他的女人也敢动歪脑筋,只怕也是活腻了,他们家的爵位本来还能再袭一代,但是上次演了那一出好戏,他早就派人去收集了他不少的「好事」,他这侯爷恐怕还没当到就丢了。 没了爵位,他自己也没有出息,他马上就能让他贬成一个庶人,家里的那些产业他也不会客气的全都接收过来,就当作补贴他打听这些消息的辛苦。 「你……可别逞强,郡主说了我当小侯爷的妾,她就会放过你的,我……」沈凝香就怕他逞强,连忙说出这番话来。 陆排云听了更心疼,只觉得心里柔得都快化成了一滩水。 她以为牺牲了自己就能成全得了他?她有没有想过他其实一点也不需要这样的成全? 如果没有她,他就是活着坐拥高位和美人又有什么意思? 「记得,别再说这样的傻话,我陆排云不需要你一个女人犠牲来成全我,假如真的沦落到那样的境地,那也是我的无能,不该由你来承受。」陆排云深情的望着她,「记着,我恋上你,是想要你过得好,不是想让你去承受我所带来的苦痛。对我来说,只要你好了,我才能好。」 沈凝香听着这露骨的情话,双颊一红,眼底透着欣喜欢愉,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陆排云下意识的就想为她抹泪拥她入怀,只是手才伸到一半,就看到沈儒堂沉着脸看着他,他瞬间一凛,瞧见未来的岳母、大舅子也一脸尴尬,才明白了自己这是在未来的岳家人面前上演了这出大戏,瞬间尴尬不已。 沈儒堂轻咳了几声,又被杨氏扯着衣袖,才简短的说着,「好了,闹了这好一会儿,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几日后,该有的迎亲……」 沈儒堂恶狠狠的看着陆排云,他非常识相的马上接口道:「喜事自然是照旧进行,我会用八抬大轿娶凝香入门的!」 沈儒堂夫妻俩点了点头,这才满意了,又看了女儿一眼,之后在儿子陪伴下回内屋里去。 唉唷!这一整天折腾的,让他们老俩口可是累坏了。 第二十五章 沈凝香和陆排云两个人相视而笑,脸红通通的,手却是怎么也不放开。 好不容易牵上的手,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再放手了,对吧! 沈凝香出嫁之日,沈家本来摘掉的红字全都贴上不说,沈儒堂还为了冲冲之前的秽气,不惜银两又多买了许多红纸红布,非得让家里四处都喜气洋洋的才肯罢休。 随着鼓乐声,陆排云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里,身后是一顶装饰过后的红轿子,八个壮汉扛着,上头不只缀了最时兴的红纱,还在上头镶了许多珍珠,和早晨刚摘下来的鲜花,看起来豪华气派,让不少小姑娘们看得眼都直了。 外头热热闹闹的,在绣楼里准备出嫁的沈凝香突然紧张了起来。她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端坐在床边,看见铜镜里照出自己的身影,脸上被抹了厚厚的脂粉看起来少了几分少女的秀丽,反倒多了几分美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听着前头已经开始敲门催妆,见杨氏手里拿过碧桃捧着的盖头,一脸怜爱的望着她。 「我的儿,今日是你出嫁的日子,以后再回来,就只能是我沈家的娇客了。」杨氏笑中带泪的说着,然后轻轻的将盖头披在她的头上,然后慢慢的往她面前拉下,盖住了沈凝香逐渐红起的眼眶。 这就是她上辈子缺少的婚礼,她……这辈子能够遇上他,能够这样堂堂正正的走出家门,她,该是再无遗憾了。 她让碧桃和喜娘搀着,慢慢的往外走去,在厅堂站定后,虽然除了一片红外只能看见自己脚下那一点地方,却还是清楚的感觉到站在身边的男人所带给她的安全感。 跪下,叩头,起身,又是跪下,叩头,一次次,少了几天前的决绝,她做得无比感恩。 这一回,她没有再辜负真心疼爱她的人,不再是让家人无法抬头的沈家逆女。 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的跟着那男人走出大门,然后坐进轿子里,一路摇摇晃晃敲敲打打的到了他在镇上新买下的宅子的新房里。 陆排云掀了新娘的盖头,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一堆男人族拥着出去喝酒,只留下她一个人和碧桃在房里。 镇上规矩没那么严,所以碧桃看房里没人,为她转身准备洗脸和擦手的东西。 陆排云好不容易从筵席上偷溜出来,绕回新房,想偷偷的和她说两句话。 他如往常一样不走正门,而是躲在新房的窗口外,看见碧桃对着他的新娘子说话,她坐在那里,眼神欣喜而羞涩的回着,心中有一股温柔在无声蔓延。 突然门外有人喊碧桃,碧桃一走,在房里安静坐着的沈凝香感觉到了什么,看向窗外,对上他爱恋的眼神,她忍不住笑了。 怕有人打岔,即使他已经正式成了她的夫,他还是无声的用口型,一个字一个字的问着,「只愿与你相伴一生,可愿否?」 沈凝香看着他的唇,锭放出一个灿烂如春花的微笑,也同样无声的回着,「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屋外吹起微暖的夜风,属于这个季节的花草香气,她所有的心结在他眼中消融,她在他的身上重新找到了新生的意义。 上辈子,她错过了他,这一辈子,幸好能够重新遇见他。 真的,幸好有他,她才能够明白了相爱的意义。 不是甜言蜜语,不是钱财满贯,不是雕梁画栋,而是有你坚定的握着我的手,从现在,一直到以后。 沈家这头热热闹闹的成婚,江水平和长平郡主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陆排云算计了,全脸色不快的回京城。 路上,江水平怎么想都不对,毕竟自己是个小侯爷,郡主一下子说赏他一个妾,一下子又说是玩笑的收了回去,这岂不是耍人吗? 进京的前一晚上,他喝了点酒,大着胆子,闹到了郡主面前去,「郡主,虽说我敬着您也是应该的,但您也不该这样戏耍我啊?说要给我个妾,结果又这么收了回去,说不过是您的一个玩笑?这是拿我当猴耍吗?」 碧禾一听到自家小侯爷说了这样的话,又看到长平郡主的脸马上拉了下来,连忙上去拉着他。 「世子、世子您可是喝多了?奴婢先伺候您回房歇息吧!」 「歇?歇什么?今儿个就是要让郡主给我一个交代,要不就是到皇上面前告状我也不怕!」江水平这阵子太气闷了,一喝多了就有点控制不住脾气,忍不住大吼着,然后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打完之后,还不怎么解气,一抬腿就又往她身上踹了一脚,最后还是长平郡主看不过去,让人将他拦了下来。 这么一个人渣,难怪连沈凝香那样的普通女人都看不上!长平郡主忍不住腹诽着。 她不耐的挥了挥手,「不就是一个妾吗?我这还有一个人选,你要的话就领走!」她挥了挥手,一个看起来明丽爽朗的丽人走上前,身姿窈窕,眼角含春,宛如一朵半开的蔷薇。 长平郡主身边的人都不是简单的,尤其是此刻走出来的乌纳拉,更是她身边最好的打手之一。 她是在关外长大的,前些年跟着叔叔进京行商,因为一身的好功夫阴错阳差的跟在了长平郡主身边伺候。 她们族里强悍的女人或男人喜欢找自己喜欢的对象来调教,当作自己暂时的对象。 前些日子她就看上了这个小侯爷,也跟郡主提过,就算今日他不闹,郡主以后也会找机会将她给了他。 不过……他看起来俊是俊,就是弱了点,可能需要她调教摔打一番才能够在床上满足她!乌纳拉以危险的眼神望着他,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江水平喜好美人,一瞬间就看直了眼,连在地上哀嚎的碧禾都管不上了。 长平郡主对着乌纳拉点了点头,她就娇娇柔柔的站到江水平的身边去,又鄙夷的对江水平说:「行了,人都赔你一个了,赶紧给我滚!」 江水平这时候哪管长平郡主的口气有多差,自顾自的就带着美人进了他的房,至于做些什么龌龊事,那就不是其它人想知道的了。 只有碧禾,流着泪抚着自己被踹疼的心窝,默默的回到自己房里,哭了一整夜,又想到之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碧桃碰面时,碧桃说的那些话—— 「小姐待我们是真心好,若你不背主,以后也不会差的。」碧桃当时可怜的望着她,「那日小姐以为自己要当妾的时候,把卖身契给了我,还给了我一个小盒子,装了些银票还有首饰,说让我自己好好过日子,找个好人家嫁了,虽说那日我退回给小姐,但后来小姐还是又把那盒子给了我,只说那就算我的嫁妆了,等我找到了好人家,就嫁过去当正经娘子,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她想着碧桃那满足的笑容,忍不住又扯着被子痛哭失声,胸口的疼带着心上的痛,悄悄的蔓延,她只觉得无比的后悔。 隔日,当江水平带着美人走出房间时,看着一脸憔悴的碧禾,忽然想到自己昨日被身边这看起来无害的美人毒打一顿的怨气无处宣泄,在碧禾猝不及防的时候,忍不住甩了她一巴掌。 乌纳拉看着他打人,只是轻挑了下眉,「怎么打人呢?那不是你带着的女人吗?说来也是我的好姊妹呢!」 江水平不屑的看了碧禾一眼,没好气的说着,「不过是个不知羞耻又背主的贱婢罢了,打死也就打死了,还管她做啥!」 乌纳拉可怜的望了碧禾一眼,看她不断流着泪,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反正这和她无关不是吗? 碧禾静静的落着泪,心中的懊悔无法言语。 只是再悔也无法改变结果,谁让她被男人的权势还有甜言蜜语所迷惑,背主走上了这条路? 她原本也可以像碧桃一样笑得那样满足又幸福,只不过,一切都晚了,再也回不去了…… 想知道还有哪些人的爱情不只感动天地,也打动尊贵的皇帝舍下颜面收回赐婚圣旨,促成良缘,请看—— * 十二月御赐抢亲之《公主偷夫》; * 心宠御赐抢亲之《御前换妃》。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