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安宅有术 卷二》 v第01章[11.18] 【正文开始】 王氏是晚膳时候发现常戴的白玉镯子不见的,许嚒嚒召集屋里的人一个个搜查,意料之中的在惜雨的住处找到了。 打的很惨烈,惜雨的双腿都折了,亲口承认是绿蝶姨娘提前算好夫人的动作,让她去请的老爷……新抬的绿蝶姨娘最后赶去的时候,被老爷当众叱责了一顿,骂她口蜜腹剑、诡计多端……顾晗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桃绿伺候她洗漱时讲的绘声绘色。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巧玲拣了件绯红云锦钿花斜襟褙子,雪白色月华裙准备给顾晗换上。 桃绿吐了吐舌头,「我也是听府里的丫头、婆子们说的。」 「不能再往外传了……」巧玲教训她,「惹了争端,可没有人护着你。」 桃绿笑着答应了,她小孩子脾气,一点也不恼。 「谁的腿折了?」顾晗用食指挖了些茉莉香脂摸在脸上,由着俩个丫头闲聊。 「伺候老爷的惜雨姑娘。」桃绿回道。 怎么会是惜雨呢?顾晗的秀眉紧皱着。前世时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过被打折双腿的是绿蝶,惜雨却被抬了姨娘,不过命也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去世了。 这就是因果循环吗?绿蝶前世为了惜雨折了双腿,而这一世,惜雨还给了她。只是不知道绿蝶这一世会是什么结局?会和前世的惜雨一样吗? 巧玲拿着衣物过来,被顾晗给拒了,她打开紫檀木迎门衣柜,选了件杏色绣浅黄桂花的对襟褙子。 顾晗今日要和小姑子去定远侯府赏花,她一向喜欢娇艳粉嫩的调调,自己才不上赶着去扎眼呢,就穿的素净些才好。 张居龄一大早去了第二进书房——雁回堂,处理些事情。回来时顾晗正在描眉,发髻已经梳好了,是十字髻,戴了玉叶金蝉簪子。耳垂处挂了一对红宝石滴珠耳环,艳红如鸽.血,价值连城。是武氏给她的陪嫁。 「……我来给你画。」他斜坐在妆台上,看了一会妻子的动作。 顾晗笑着把手中的螺子黛递给他。 张居龄瞧着她对自己满心的信任,心里一暖,凝神静气,细细描画。周围静极了,入耳的都是彼此的呼吸声。 巧玲拽了拽桃绿的衣袖,俩人一起退了出去。 晨曦穿过开着的槅窗照在张居龄的眉间,他鼻梁高挺,侧脸秀致如玉。眼神专注的模样较平常更有吸引力。 顾晗本来是盯着他看的,后来就闭了眼。张居龄对她好,她心里都是知道的。和他成婚的这几日,他事事都迁就着她,连膳食都是去小厨房按照她的口味亲自交待的。 「好了。」 顾晗正在乱想,张居龄却停了下来,侧身问她:「你看看,这样好不好?」 顾晗睁开眼往妆镜里瞅,眉细长到眼角,颜色略淡。很像远山眉,但又比其自然多了。 「好看。」她左看右看,都觉得十分满意。 张居龄亲了下她的额头,「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愿意日.日给你画眉?」 顾晗的脸微微红了,日.日给她画眉?他哪里会有时间。 张居龄知道妻子的脸皮薄,见她默默无语,也没有强求,把手中的螺子黛放下,准备去净房洗手。 他刚走一步,手被抓住了。 顾晗结巴着开口:「……我很喜欢。」 张居龄停顿了一会,突然反手把她拉进了怀里。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嘴唇。格外热情的一个吻。顾晗一时间有些懵,等反应过来时,便小小地挣扎起来。 张居龄是练过功夫的,手劲很大,察觉到她想走,直接按住了盈盈一握的细腰。 一吻结束后,俩人都喘.息不止。 张居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为夫记下了。」 顾晗背过身去,连耳尖都红透了。 张居龄笑着去了净房。 「……少夫人,四小姐差人过来问您,可以走了吗?」桃红挑帘子进了屋。 顾晗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让她略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桃红答应着出去传话,临出门时又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晗。少夫人怎么一直背对着她? 顾晗听着脚步声远去了,才走去香妃长榻坐下,脸颊像着火了一样,热乎乎的。 「……你安心去。」 过了一会儿,张居龄从净房里出来,拿着帕子擦手。 「安心什么?」顾晗弄不懂他什么意思,杏眸里水汪汪的。 「没事。」张居龄揉揉她的发丝,「我安排护卫和你们一起去。」 无论如何,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 顾晗点点头,时辰差不多了,她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张居思等不到她又会乱发脾气了。 晨风微微地吹来,空气清新、湿润。 张居思带着一群的丫头、婆子在影壁前站着。她梳着垂鬟分肖髻,用烟紫垂花点金步摇固定,身穿金银线绣浅金云牡丹褙子、十二幅水红色湘裙……衬着她娇艳的小脸金光闪闪。 简直不能用招摇来形容了! 顾晗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三少夫人安好。」 v第02章[11.18] 安嚒嚒领着众人给顾晗请安。 「起来吧。」顾晗摆了摆手。 张居思看顾晗不理她,不甘不愿地屈了屈身:「三嫂嫂只顾着梳妆打扮,来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安嚒嚒抢先了:「四小姐是说三少夫人长的好看。」 安嚒嚒果然是王氏选的人,嘴皮子极利索,黑、白都能随心说。顾晗明知道张居思话里的意思,却笑了笑,夸了一句:「……安嚒嚒惯会说话的,我听着很舒心。」 「老奴爱说实话而已。」 张居思见自己的乳嚒嚒开口了,再不高兴还是忍了下来。安嚒嚒是除去母亲之外对自己最好的人了,她做什么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 「好了,不闲聊了,咱们出发吧。」顾晗这次是看着张居思说话的,「……别耽误了四妹妹赏花,要是晚了,四妹妹会生气的。」 「三嫂嫂说的对。」张居思头一仰,高傲地走在了最前面,「我都等了你好久,好烦……三嫂嫂,你穿的未免太素了吧,这样会给人很单薄的感觉,一阵风都能刮跑了……生为女子还是艳丽些好看,像盛开的花朵儿一样。」安嚒嚒还说三嫂嫂好看,哪里好看了?柔柔弱弱的,她最不喜欢这样的,好像说句话都不能大声,怕被吓着了。 顾晗敛眉一笑:「今日是妹妹的主场,我不过是个陪同的,素一点刚好能烘托出妹妹的美丽。」 好话谁不愿意听,张居思抿了抿嘴,「三嫂嫂想的还挺周到。」 安嚒嚒的嘴角抽了两下,跟了上去。四小姐真是不聪明,和三少夫人说话她都接不好,哪有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承认自己等了会嫂子而生气的……三少夫人的年纪和四小姐差不多大,教养的却是极好,对着四小姐的挖苦,还笑着解释…… 跟着顾晗的桃绿却听的生气,她们少夫人怎么不好看了,笑起来还有梨涡,人也和善,她瞅着比四小姐顺眼多了。 定远侯府坐落在大兴的盛元胡同,东起西四南大街,在皇城的西边,尽头是裕王府,属于「贵人聚集区」……都是为了方便皇帝的召见。永康侯府也居住在这里。前世时,张居龄给裕王做侍讲侍读,顾晗知道一些。 印着张字的青帷华盖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两旁青.翠高.耸的树木飞速的往后退。到了闹市,行人便多起来,有挑担的,也有相约一起逛商铺的。毕竟是天子脚下,最繁华的地方。 「三嫂嫂,你来过这里吗?」张居思挑起帷裳往外面看。 「幼时,和三叔、三婶母一起来过几次。」顾晗说道。三叔有两间脂粉铺子开在附近,家里女眷用的胰子等,都会从铺子里拿。 张居思没说话,心里却羡慕的紧,母亲虽然宠爱她,她要外出却是不肯的。还教导说女子须养在深闺。 闹市走到一半,往左边一拐,盛元胡同到了。 顾晗吩咐驾马车的小厮进胡同的时候当心些,碰到那家贵人的门楣可就糟了。别说赔了,惹都惹不起。 马车一直到了定远侯府大门外才停下,早有身穿褐色比甲的婆子等候了。顾晗和张居思踩着踏脚凳走下来,才发现胡同两侧已经停了许多马车…… 安嚒嚒从怀里拿出请帖递给为首的婆子,笑着屈身:「我们小姐和少夫人是应邀来参加贵府的赏花宴。」 那婆子翻开请帖看了看,给顾晗、张居思行礼,说道:「三小姐一早就等着各位了,里面请。」 顾晗微笑着点头,有婆子过来给她们带路。 赏花宴是在内院凉亭里办的,连着回廊,倒也宽敞。四周摆满了盆栽的栀子、牡丹、海棠,深红、黄.色、大绿、浅粉等颜色交织在一起,很是花团锦簇。 定远侯府有四个女孩儿,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出嫁了,四小姐还在襁褓之中,就嫡出的三小姐王致莹正当妙龄,刚过了十四岁生辰,出落的明眸善睐、亭亭玉立。 王致莹和几个闺中密友正在说话,见有人过来了,忙起身去迎,等到了近前才意识到不认识,「你们是?」能进来定远侯府必然是得了请帖的,但是她不认识却很奇怪了。 张居思小脸都窘红了,其实她也没有见过王致莹,请帖是王致名给的,但又不能那样说,只含糊其辞地说不出话来。 王致莹见她的举止不明,便有些怀疑了。她看了眼带她们过来的婆子,嘴唇紧绷着。 顾晗走了几步,站在了张居思的前面,屈身笑道:「……我们是固安张家的。」她这小姑子是怎么回事,不是最伶俐能说的吗?再不吭声就要被人家赶出去了。 王致莹看了她一会,突然笑起来,拉着她的手:「我认识你,你是大兴顾家的六小姐是不是?我十二岁那年和母亲一起去你们府里看戏,咱们还说过话呢。」 顾晗一愣,还有这层渊源在?不过她重生后,许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王致莹拉着顾晗往亭子里走,张居思却觉得自己尴尬极了,留也不是,走又不甘心。 「思姐儿,你也过来了?」真有两个女孩儿是认识张居思的。 张居思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同胡同李夫人家的女孩儿。她笑了笑,走去了她们身边。 安嚒嚒生怕四小姐心里不痛快闹事,还好没有……她长出口气。 「晴姐儿,你看看,谁过来了?」王致莹去喊一旁欣赏牡丹的顾晴。 「晗姐儿。」 顾晴起身看着顾晗,神色复杂。 「二姐姐安好。」顾晗屈身行礼。 在定远侯府见到顾晴,她并不觉得很奇怪。大兴顾家世代书香,代代都有进士,祖上还出过内阁首辅,因此在京都赫赫有名,如今的祖父又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谁敢不看重?定远侯府的赏花请帖,估计一早就送去了顾家。 顾晴还了平礼,起身时脸上就带了笑容,说道:「六妹妹最近还好吗?家里祖母和二婶母都念叨你呢。」她瞧着顾晗梳了妇人的发髻,穿戴又不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仔细论起来,她才是顾家的嫡长孙女,又比顾晗年岁大,没想到她却嫁在了自己的前头。即便是冲喜,但对方是张居龄。少年的解元,京都谁人不知……这比正经的嫁娶都强上许多了。 「……我也惦记着她们,等下个月二姐姐及笄,我便回去多住些日子。」顾晗的双眼一弯。 顾晴听出了她话里的惦念,心就一软,到底还有些一起长大的情分,顾晗年岁比昭姐儿还小呢……却要开始伺候夫君、公婆了,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你能记得姐姐的及笄礼,谢谢了。」顾晴的声音柔和下来。 「怎么都站着说话?坐下、坐下。」王致莹喊了丫头给顾晗搬杌子、倒茶水。 她奉了大哥的指示来办理赏花宴,顾家是头一份,当然得热情地招待着。 顾晗才坐下一会,就听到有人喊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顾曦,一时间惊喜交加:「五姐姐。」 顾晴端过自己的茉莉花茶,抿了一口:「昭姐儿的身子没好全,暇姐儿年纪还太小,二房就只有曦姐儿……祖母便让她跟着来了。」她看到顾曦,脸色就冷淡下来。一个庶女,又是没有父亲的,也配和她同乘一辆马车。 v第03章[11.18] 「妹妹。」顾曦几步就到了跟前,眼圈一红:「你在张家过的好不好?有人欺负你吗?」 王致莹见她们姐妹们叙家常,不好再留下,找了借口去找其他人。今个来了许多贵女,其中有几个相熟的,她还没有顾得上和人家好好说话。 顾晗失笑:「我过的好,你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顾曦拉住顾晗的手,当真去瞧她的脸色,看着是红润的,才松了一口气。 顾晗却觉得她有趣,俩人走远些,去回廊处说话。 「现在家中是三婶母主管中匮,对你还好吧?」顾晗见顾曦身穿深粉色对襟立领缠枝纹褙子,还有几道折痕,想是出门时新换下的。 「……三婶母给姐妹们的待遇都是一样的。对我也很好。」顾曦紧紧地拽着顾晗的手。 顾晗心里直叹气,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嫡女和庶女连月例银子都不同……五姐姐不想说就不说了。她取下左手腕的和田碧玉菠菜绿手镯给顾曦带上。 「妹妹?不可。」顾曦惊愕不已,这手镯通体透明无瑕疵,色泽又艳丽纯正,她就算没有见过,凭猜测也知道昂贵万分。 「五姐姐。」顾晗压下顾曦要取下来的右手,「你还未定亲,这里又是定远侯府的赏花宴……世人都是一样的,先敬罗衣后看人……」她不再说了,停了会:「五姐姐就算不爱身外之物,也得防着别人的看不起……你长得如此好看,好生地注意着,一定会有一个好前程。」来赏花的贵女、小姐们,大多是娇养的嫡出,谁家没有几个兄弟……赏花一回去,各家主母肯定会问问情况,如果这时候有人肯替五姐姐说几句好话,她说不准就真有一个好归宿了。 顾晗望着二姐姐脖子上带的百福盘云的赤金璎珞圈,云丝如意簪子……五姐姐却只有一副银手镯。祖母和母亲都不在意庶女,前世的顾曦就空顶着顾家五小姐的名讳,生活过的还不如大伯母身边的丫头。 顾晗说的隐.晦,顾曦却是全明白了,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祖母和母亲都不操心她的婚事,年幼多病的妹妹却时刻挂在心上。 「别哭了,让人看着不好看。」顾晗拿出帕子,给她擦泪。 「……三嫂嫂,妹妹找了你好久,怎的到了定远侯府就不理我了?」张居思远远地瞥见顾晗拉着别人说的热闹,一股气就在胸腔里翻腾。 凭什么抛下她不理会? 她的嗓门大,有几个女孩已经探头往这边看了。顾晗抬头去看走过来的张居思,淡淡地:「四妹妹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碰到了姐姐,问问家里的事情……」语罢,给她介绍:「这是我五姐姐顾曦,比你年长些,你跟着我唤姐姐就好。」又和顾曦说:「……我姑妹子张居思。」 张居思上下左右地打量顾曦,见她梳着圆髻,鹅黄色海棠绢花衬的她十分的美艳妩媚。 是个会打扮的。 俩人算是同一种类型的长相,她却比自己出色了太多。 「……五姐姐。」张居思点头向顾曦笑了笑,又和顾晗说话:「三嫂嫂,五姐姐比你长得好看。」她心里不痛快,也决定要恶心一下顾晗。 顾晗却笑着去挽顾曦的胳膊,一点也不在意:「五姐姐就是比我好看呀。」她的语气与有荣焉。 张居思愣住了,哪有女子希望别人比自己长的好看?三嫂嫂莫不是傻吧? 顾曦却看出了张居思的心思,「外在不过是皮囊而已,会随着年岁的渐长而变老……内心美丽才最重要。你说对吗?张小姐。」 顾曦最烦谁说话阴阳怪气的,还敢瞧不上妹妹?她当仁不让地回击了。 「你,你什么意思?」张居思用手指着顾曦:「我喊你一声五姐姐,你要自重、懂吗?」 顾晗刚要说话,被顾曦一把拉到了身后,保护姿态地开口:「张小姐胡说什么?我不过是问问你人的外在和内在哪个更重要,怎么就牵扯到自重上面了?你还生气了?」顾曦笑道:「我不知张小姐小气至此,还望见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拦住顾晗是有原因的,张居思是她的小姑子,不好和其正面顶上,不然回去再和张夫人说顾晗几句,就有顾晗受了。 顾晗极力地忍住笑,五姐姐前世、今生为了护着自己没少和顾昣吵架,嘴皮子练的溜的很……张居思这种色厉内荏的,还真不是对手。 安嚒嚒看自家小姐脸色一沉,就知道要坏事,她才上前一步,却被张居思扒去了一旁。 「你算个什么东西?连我都敢讥讽。」张居思气的口不遮掩:「还说我小气,我看是你小气吧……教养那么差,还要出来晃悠。」 张居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亭子里赏花的众人慢慢围了过来。 顾晗站出来,冷冷地看着张居思:「四妹妹,留心你的言行,这里是定远侯府,不是咱们张家。」 「……她是顾家的五小姐。」顾晴从人群里挤进来,接住了张居思的话:「教养的问题自有顾家管着,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你又是谁?」张居思瞪着顾晴。 「顾家的嫡长孙女。」 顾晴踱步到了她眼前,孰是孰非,她依稀听了个大概,本来不想插手顾晗的事情……但张居思着实不像话,连顾家都侮辱着。她怎能再忍。 「顾小姐息怒,我们家小姐性格直爽、不拘小节。她不会说话,您别在意。」安嚒嚒慌忙屈身道歉,又求救似的去看顾晗,「三少夫人,您是知道小姐脾性的,她没有恶意。」 「嚒嚒,你干什么?」张居思伸手去拉安嚒嚒,「是她们欺负人!」 「你这样的,谁敢欺负?」顾晴嗤笑道:「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 「你……」 「小姐,您别忘记您是来赏花的。」安嚒嚒又急又气,咬牙低声道:「您这样闹,旁人怎样看您呢?」 张居思一怔,是了,她来定远侯府是见世子爷的……不能为着别的事情毁了自己的好形象。 「我不是怕你们!」她愤愤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对不住,对不住。」安嚒嚒不停地道歉。 顾晗摆摆手,「行了,你去跟着四小姐吧。」 安嚒嚒屈身谢过,去追张居思的脚步。 「你有这样德性的小姑子……」顾晴憋了半天,说道:「也是委屈了。」她有心不放过张居思,又怕顾晗回去不好交待……只能强忍住气。 「谢谢二姐姐。」顾晗屈身给顾晴行礼,无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能当众出面维护自己,都是值得感谢的。 王致莹陪着窦阁老的孙女正在说话,有小丫头过来给她禀告,她立即就过来了……驱散了围着议论的众人,去拉顾晴的手:「晴姐儿,我让丫头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蜂蜜糕,咱一起去尝尝?」说着话,也喊了顾晗、顾曦。 「莹姐儿,我很抱歉刚才的事情……扰了你费心操持的赏花宴……」顾晴说道。 「和我还客气?」王致莹妙目一转:「我都不认识她是谁,要不是半途赶人不好看,我早让婆子轰她了。」 v第04章[11.18] 顾晴被逗笑了,「几年不见,你还是焦躁子脾气。」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啊,是改不了了。」王致莹见顾晴笑了,也跟着笑。她也很不喜欢张居思,小丫头和她禀告的时候提了几句……便明白此人是被家里面宠坏了。 也不知道是谁请过来的? 几人往亭子中央走,那里摆了一张大圆桌,有各种各样的糕点和瓜果。 王致莹还真是八面玲珑,几句话就哄了顾晴高兴,还没有真的赶张居思出府……顾晗暗忖。 「晗姐儿,想什么呢?」顾曦递了玫瑰糖给顾晗。 顾晗摇头,说道:「我不吃这个,太甜了。」 「二姐姐……」顾曦又把玫瑰糖递给了顾晴。 顾晴其实不想吃,但是顾曦笑的太耀眼了,她突然有点不忍心拒绝,便伸手接了。 顾曦的唇畔扬的更高了,她拿了一块,放到了自己的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 顾晗听的吞咽口水,好奇地问她:「五姐姐,你不怕齁吗?」 「怎么会?」顾曦笑笑道:「就是要每天吃些甜的,这样的话,日子都会变的甜起来……」 顾晗心一酸,不由得想起前世时她被婆婆王氏拿捏……那时候她也喜欢吃甜食,连柚子茶里面都要倒许多蜂蜜。直到有一次发高烧,又被巧珍依照喜好灌蜂蜜水时,才恶心起来。 「曦姐儿说话很风趣呢。」王致莹在顾晴的身侧站着,看顾曦又伸手去拿玫瑰糖,笑着说道。 顾晴不吭声,她含着甜到牙疼的玫瑰糖,又觉得顾曦蠢。自己也蠢,明明被大夫告诫了少吃糖,还接过了顾曦递过来的玫瑰糖。 顾曦吃的却很高兴,一心一意的。 「五姐姐,吃点这个,也很甜。」顾晗给她拿了一块蜂蜜糕。 顾曦尝了一口,点头说道:「……真的好吃。」 顾晴看了一眼顾晗,转身去了别处,她不想和蠢人一起待着,免得自己也变蠢了。王致莹却拉着她给介绍窦阁老的孙女了。 「你现在还讨厌二姐姐吗?」顾晗见顾晴走远了,低声问顾曦。 「讨厌。」顾曦回答的毫不犹豫,「但是,今天,她帮了我。」 「所以你给了她……你自己最喜欢吃的玫瑰糖。」 顾曦揉揉顾晗的头发:「六妹妹真聪明。」 顾晗笑起来,夸她:「你做的很好。」自己嫁进了张家,二房就只剩下五姐姐一个庶女了,如果她和顾晴的关系能搞的好一点,在顾家的处境也会好很多。 「五姐姐,祖母最看重二姐姐,你往后和她多说说话。」顾晗想了想,又说:「晨起请安时,也给二姐姐倒盏茶水。祖母愿意看到这些。」 顾曦又不笨,霎那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看向顾晗:「晗姐儿……」 她的话才说个开头,桃红却走了过来,先给俩人屈身行礼,和顾晗说道:「少夫人,三少爷让奴婢喊您过去。」 顾晗看着桃红:「过哪儿去?」她来定远侯府时,张居龄还在家待着呢…… 桃红转身向亭子外面努努嘴。 顾晗顺着桃红的视线去看,张居龄果然在种满银杏树的甬路旁站着,一身月白蜀锦团花圆领袍,腰带是深蓝色的,上面还挂了高古玉佩,端的是公子如玉。 他身边还站着三个男的,一个是杨若,其他俩位面貌有些相似,她很眼熟,却一时认不出来是谁。 张居龄的个子比他们还都略高一些。 四人都是挺拔出众的,亭子里众人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顾晗觉得这个时候出去,非常的不理智,搞不好会成为公.敌…… 张居龄等了一会儿,见她久久地不过来,索性开口喊道:「晗儿,你过来。」 声音低沉,磁性,还带着一丝丝宠溺。 顾曦推了推顾晗,「晗姐儿,妹夫叫你呢,快过去。」 顾晗摸了摸鼻子,咳嗽几声。 躲不过去了! 她握了握顾曦的手,叹息道:「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顾曦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以为是顾晗在夸她,笑眯眯地:「对啊。」小时候,晗姐儿被昣姐儿骂哭,拱她怀里告状……从那一刻起,她便立志要做好姐姐了。 一阵风吹进亭子里,花香四溢。 众人的视线开始往顾晗的身上瞄,眼神若有若无的。 顾晗低着头,快速地穿过回廊。 「慌什么?你慢点走。」张居龄看着简直要跑起来的妻子,迎着她疾走了几步,以防她跌倒。 「你怎么过来了?」顾晗走的急,便有些喘。 张居龄怜惜地揉揉她的头发,温和地开口:「我来找定远侯爷问些事情,顺道看看你。」 顾晗「嗯」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咱们早晨的时候还在一起……」分开两个时辰都不到。 张居龄低低地笑出声:「你听说过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吗?」他看着她时,眉眼都柔和下来,唇角微微地勾起,弧度浅浅,秀美到惊人。 顾晗脸都红了,色.令智昏的点头。觉得满亭子的贵女都没有张居龄长的好看。 v第05章[11.18] 张居龄又笑起来,觉得妻子迷糊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笑什么笑?笑的她都窘迫了,顾晗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哎,我说张老三,你稍微克制些自己,一群人都盯着呢……」杨若走上前,去揽张居龄的肩膀,「主要这边还有几个光棍呢。」他看了眼近处的王家兄弟俩,桃花眸弯起。 顾晗屈身给他行礼,并不计较他的言行,杨若索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我行我素。 杨若笑着摆手让她起来,又和张居龄说话:「……回去再叙更方便。」 张居龄往后一退,杨若的胳膊就被甩下去了,他伸手给顾晗整了整衣领,「……待会回去时,我来接你。」 顾晗「嗯」了一声,答应了。 顾晴远眺着杨若,心里还是酸涩,却没有当初被拒绝时伤心欲绝的心情了。 「六小姐和解元爷是什么关系?」王致莹问道,她这时候才留意到顾晗梳的是妇人的发髻。 「他是晗姐儿的丈夫。」顾晴环顾四周支棱起来的耳朵,声音不大,却足够传遍亭子了。 像是在表明某种立场,还有警告。 张居思独自在美人靠上坐着,生闷气。她早就看到了王致名,要过去时却被安嚒嚒死命拽着。什么嘛。她来定远侯府就是为了见他的……安嚒嚒都是知道的,为什么不让她见? 顾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张居龄他们走远了,才转身。 「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她小声地念了一遍,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不对。」她又念了一遍,随即想到问题所在了,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她说张居龄为什么笑她,原来是因为这…… 张居龄几人一到正房,就被小厮请去了侯爷的书房,说是正等着他们过去。 定远侯王志勇在主位上端坐,后面是案桌,闲散地摆着几本书籍,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面相不怒自威;或许是早些年征战沙场的缘故,额头上多了几道沟壑,消瘦而沧桑。右下首坐着几位幕僚。 「……都来了,随便坐。」 王志勇见嫡长子、次子和另外俩人一起走进来,右手一伸,笑的爽朗。 「见过父亲/侯爷。」以王致远为首的四人,一字排开,拱手行礼。 王志勇摆摆手。杨若他是见过的,杨阁老唯一的嫡子,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年轻一辈里极其出色的人物。张居龄——远哥儿倒也和他说起过,碰面却是第一次。 「你就是今年的少年解元?」王志勇看着张居龄在眼前站立,神情很淡,容颜如玉粹般精致,脊背挺的笔直。风姿无双。 张居龄点头,「……恰巧而已。」 王志勇锐利眸子一眯,自进门,自己就打量他,屋里的幕僚们也有一眼没一眼地跟着打量,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或者忌讳……除非他习惯了,也许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观点,这两种无论是哪一种,都非常可怕。听次子说,张家又和顾家结亲了,有了顾临的扶持,张居龄的将来自然是长风万里。 王志勇左下手的位置空着,四人依次坐下,小厮满上茶水。 王志勇低头喝茶。 他不说话,旁人更是不说。书房一下子静寂下来。 阳光透过漏窗射进来一些,斑斑点点的,带着菱形的花影。 良久。 王志勇才说:「请大家过来,是因为赈.灾.粮丢失的事情,致远已经查到了是谁所为,只是苦于证据不足。」 他看向杨若,「不知杨阁老是什么意思?」 杨若笑了笑:「我父亲说,但凭窦阁老一人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动作,他私下里也探过窦阁老的口风,什么也问不出来。五月汛期马上就到了,侯爷要想保家族满门的话,三十多万石的粮食就得自己补上。」 「三十多万石?」王致名霍然起身,这得倾家荡产啊。 王志勇呵斥次子:「坐下。」又和杨若说道:「窦诚是内阁次辅,我是武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如此针对定远侯府?」 杨若伸手在碟子里拿一块绿豆栗子糕,咬了一口,没说话。定远侯府的事情,他怎么知道? 王致远摇摇头,父亲想的太简单了…… 「或许,不是窦阁老在针对定远侯府。」张居龄顿了顿,「他受别人的指示也不一定。」 「还会有谁?」王志勇狐疑地问道。 坐在杨若对面,身穿灰色程子衣的中年男人回道:「能用动次辅的,往上是首辅,再往上就是圣上了……」 王致远颇为赞许地看他一眼,「李先生说的对。」看来,父亲的幕僚里,还是有可用的人才的。 他说道:「我也是查到严良,才发觉的。」 严良是当朝的内阁首辅。 「严良?」王志勇的眼睛睁大了,骂道:「肯定是老贼出的鬼点子。我们家和他年轻的时候就有过节,他就是在报复。」 「父亲?」王致远看了一眼同样茫然的二弟,问王志勇:「您在说什么?」 「都是陈年旧事了。」王志勇叹了口气,说道:「你三姑姑原先是许给严良的,人还没有嫁过去,严家就传来了严良的通房丫头有喜的消息。你祖母觉得丢脸,也气严家人不讲规矩,便直接拿了庚帖去退亲。严家自知理亏,见挽留不住,就答应了祖母。严良却是不愿意,还再次上门求娶……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你祖母更生气了,雷厉风行地托了媒人把你三姑姑远嫁去了山东。」 他歇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结果,你三姑姑嫁去的第一年,难产病逝了。送丧的过来京都,严良也知道了,他找到咱们家又闹,我们俩打了一架。他口口声声说是咱们家害了你三姑姑,当年如果嫁给他就不会出这事了……」 王志勇目视着远方,像是在回想什么,「从那时起,严家和王家就彻底断了往来,严良也恨上了咱们家,还说要为你三姑姑报仇。这些年,他不声不响的考取进士、进了内阁,我去了边疆、然后承袭爵位……我以为是放下了。谁料到,他一出手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王致远一怔,父亲说的这些,他一句都不知道。 其余人的情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严良和定远侯府之间的故事太有戏剧性了,比坊间的话本都精彩,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王志勇料到了长子的反应,苦笑地:「又不是什么好事,你祖母便不让人往外传,府里的仆从更是三缄其口……」 王致名想了想,抱怨道:「祖母也真是的,当初答应了严良多好,人家都混上首辅了。」 v第06章[11.18] 「混帐东西,滚出去!」王志勇拿起盏碗向他砸了过去,骂道:「你是不是皮又痒了,你祖母的决定也是你能置喙的。」 「父亲,您别生气,我无心的。」王致名俊朗的脸微红,敏锐地往旁边一躲,盏碗砸到了木质门,又顺着滚落到地板上。 「无心的话你也敢说?」王志勇越说越气:「你在外面胡混勾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现在家里摊了这样大的事,你还是不上心……一味的胡言乱语。你信不信老子捶死你?」 「信,当然信。」王致名心里发虚,涎着脸笑:「以后,儿子再也不说了。」 「还有以后……」 王致名看着父亲迅速起身要揍他的模样,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王志勇气得往肚子里灌了一盏冷茶,火气才熄灭,「家门不幸,见笑了。」次子生性风流,说话不计较,又爱惹是非,他不是没有收拾过,却怎么打都改不了。前一段竟然为了一个弹琵琶的女人和永康侯府小侯爷杠上了,为了这事,还把他吊在房梁上打了半宿…… 依旧是改不了,过了几日,照样去找琵琶女 老妻心疼儿子,已经好久不理自己了。 京都的地界就那么大,谁还不知道谁家点事……杨若对王致名此人早有耳闻,便摆摆手:「致名的年纪还小,性子不受约束些是应当的。」 王致远左手按了按眉头,过了年都十七了,还小?他看了眼父亲,话题一转:「怎么办?严良既然布了如此大的局,就不会轻易收手。再过几天,五月汛期可就到了……定远侯府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去找他。」 「侯爷,不可……」个子高的幕僚说话了,「严首辅和您有过节,您过去,只会火上浇油。」 王志勇「唉」了一声,说道:「严良分明就是要逼着王家人出面,我不去怎么行?」他嘴巴张着,声音又紧又急。 「那就让大世子过去。」张居龄淡淡地开口:「蛇打七寸。定远侯府要想逃过一劫,最好的办法是去和严良交涉……」 「交涉?」王致远猛然抬头,「我们的手里并没有严良在乎的东西,怎么同他交涉?」 「没有的话,可以去找。」张居龄的嗓音温润:「据说严首辅一脉单传,六岁的嫡长孙他最喜欢……」 杨若转身看他,刹时理解了他的用意。 「这……」王志勇说不出话来。 「侯爷,交涉能救下定远侯府满门,孰轻孰重,您掂量着办。」张居龄微微一笑:「张某言尽于此,具体怎么做,还得看侯爷的。」他起身拱手:「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得回去了。」 王致远留他不住,亲自送到了书房门口。又唤过小厮给他带路。 杨若给自己满了盏茶,等王致远回来了,笑着说道:「致远兄觉得夙之的主张怎么样?」 「甚好。」王致远不用想就知道是上上策,这是张居龄有意在帮他们了。居然想到用严良的爱孙反过来去将严良…… 果然是聪明,而且狠绝。 世间不缺聪明人,缺的是又聪明又狠绝的角色。他们会最大限度的赢得最有利于他们的东西,从而一步步走向想要的路。 杨若端起盏碗,一饮而尽,和王志勇说道:「侯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知道您的想法,但是您也别想的太多……我和致远查了许久赈.灾.粮为什么会丢失,查出来了又如何,没有证据一样玩不转。目前来看,没有比夙之提出的更好的办法了。」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我也算尽力了,其余的就看你们了。」他说完,拱了拱手,也出了书房。 「张老三,你等等我。」杨若一出门就看到张居龄在他前方走着,忙喊了一声,小跑追了过去。 张居龄听见了,站在原地等他。 「……说,为什么要帮定远侯府?」杨若拍了拍张居龄的肩膀:「助人为乐不是你的风格啊?」 张居龄笑了笑,悠然地往前走。忙自然不是白帮的,他谋求的是往后。王致远是定远侯府的嫡长子,成年后只需承袭爵位即可,他却还任了兵马指挥司都指挥,一就职就是正五品。听着官不大,却负责京都的治安、秩序……是正儿八经的实权在握。 这样的人,要说心里没有点野心和算计,怕是谁都不会信吧。 张居龄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开口道:「……我想收服王致远,让整个定远侯府都为我所用。」对着杨若,他不用隐瞒什么,「再者,严良作为内阁首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也不该拿赈.灾.粮做由头。若定远侯府补上了三十万石还好,补不上呢,受灾的百姓怎么办?死.人还是其次,大灾之下一般都会出动乱……然后朝廷再出兵镇压。到头来,受苦最多的还是百姓。」 张居龄没再往下说,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拿着数以万计的灾民性命做所谓的报仇雪恨……他做不出来,也觉得齿寒。 和风拂面,吹在人身上十分的舒服。 杨若本来追上了张居龄,和他平行着走。此时倒脚步一顿,落在了他后面。 「夙之,你和我性情相投,志向也一样,虽说不是从小玩到大的,但咱们的交情也不少什么。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你真打算奔着政.治这条道走下去……」 张居龄转头看他,很快就回复了:「是。」语气还是很温和,表现出来的却是真正对权.利渴望的心思。 有一瞬间,杨若甚至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毫不掩饰的凌厉锋芒。 天空瓦蓝瓦蓝的,零散地飘着几朵白云,悠闲、自在。 杨若突然笑了,是他多此一问。父亲早就说过,张居龄惊世之才,真要是不从.政,反而是可惜了。 「好。那咱们兄弟俩就一起开拓这海晏河清……」 张居龄缓缓地点了头。 时间定格,阳光洒在俩人的身上,像是有光芒围绕着。多年以后,他们都步入了花甲之年,经历过所有的世事沧桑,但每每想起这一幕,还是觉得豪气万丈。 树鸣远远地跟着,和带路的小厮闲唠嗑。 「你们家世子爷成亲了吗?」 小厮问树鸣,「你说是哪位世子爷?」 「两位都有。」 小厮一笑:「都没有呢。大世子爷太忙了,顾不上成亲。二世子爷说京都的女子他都看不上眼。」 树鸣想起刚才夺门而出的王致名,「嘶」了一声,禁不住说道:「你们家二世子爷的眼光真高。」 v第07章[11.18] 「谁说不是呢,我们侯爷、夫人都急的不行。」 张居龄和杨若一起说着话,出了书房,往外走,唤过带路的小厮,问道:「赏花宴在哪里举行的?我夫人也来了,我想去寻她。」 小厮快走几步,恭敬地开口:「府里地方大,二位爷不好走,跟着奴才吧……穿过前方的一片竹林就到了。」 杨若笑着看他,「你说话倒是伶俐。」 小厮低头,谢过。 有熟人领着就是好走路,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几人便看到了六角凉亭、飞檐翘脊、高耸入云,周围摆满了各色鲜花,三五成群的少女或坐或站,娇笑玩闹,很是开心。 还隔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甬道呢,张居龄他们就停了下来,毕竟男女有别,贸贸然过去也不好看。 树鸣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顾晗,指给张居龄看,「少爷,那不是少夫人吗?」 顾晗正在和顾曦说笑,掐了一朵淡黄色栀子花别在顾曦的发髻上,还起身闻了闻:「……好香。」 顾曦的脸微微一红,去拉她的手,也掐了朵粉色海棠要给顾晗戴。 顾晗笑着躲开,却被顾曦拉着转了一圈。如雪月光华般的裙划成一个圆,仿佛盛开的白莲。 「……她嫁给你后,活泼了很多啊……」杨若也看到了,和张居龄说道。他记得顾六小姐一直是病怏怏的,话很少,人也比较闷。一笑起来,声音还挺好听的,像风吹银铃似的。 张居龄没说话,脸色有些阴沉。他原想让树鸣去喊了妻子过来,这会也顾不得了,开口喊她:「晗儿。」 「小气。」杨若嘟囔了一句,回头和德顺说话。 德顺是伺侯他的小厮。 顾晗被喊的一愣神,顾曦就把粉色海棠别在了她的发髻上。 「五姐姐……你趁人之危。」 顾曦乐的用锦帕捂着嘴,娇笑道:「真的很好看。」 顾晗不依地看着她。 顾曦却瞅到了张居龄,和顾晗说道:「快去,妹夫来找你了。」 顾晗转身,果然看到了张居龄。她低声和顾曦说了几句,领着桃红、桃绿就出了凉亭。这一次,倒没有在乎众人的眼光。 「你办完事情了?」顾晗走到近前,问张居龄。 张居龄「嗯」了一声,揉揉她的发丝,看了好一会儿粉色海棠,夸赞道:「你戴着很好看。」 顾晗抬眼看他,想了想,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抿了嘴,脸颊慢慢地红起来。 桃红自觉地拉着桃绿退后几步,让俩人说话。 「这里的花都看了吗?」 顾晗点点头。 「有喜欢的吗?」张居龄又问她。 大都是寻常的花,不过是颜色多一些,也谈不上喜欢吧。顾晗想了想说道:「母亲院里的桂花树我倒很喜欢,盛开时芬芳扑鼻不说,还可以做成桂花饼、桂花露……」 杨若听的「噗呲」一声笑出来,顾六小姐也是个有趣的,一般女子都会说喜欢花香之类的,听着也文雅,她却拐上了吃食。不过他也很喜欢,因为桂花饼是甜的,桂花露也是甜的。 张居龄没有理会杨若,柔声说道:「等回去后,我就让花匠在咱们院里也种上桂花树,到时候开了花,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顾晗笑了笑。大概是从心底里觉得高兴,脸颊的梨涡都露了出来。 杨若往远处走了走,他听到俩人你.侬我.侬的对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俩人说了会话,准备回去。 顾晗去和顾曦、顾晴打了招呼,刚跟着张居龄往外走,想起了张居思,问身边的桃红:「四小姐呢?」 桃红摇摇头,说道:「奴婢一直跟着少夫人,没注意到四小姐。」 「……去亭子里找找,就说我们要回去了,让她也跟着一起走。」顾晗交待了桃红、桃绿。王氏让她和张居思一起过来,意思就是让她照顾着,回去的时候就她自己可说不过去。 桃红、桃绿屈身应是,转身去找人。 不一会儿,张居思垂头丧气的和安嚒嚒她们一起过来了,见了张居龄、顾晗也不行礼,满腹牢骚:「……我还没有和世子爷说上话,不想走。」 安嚒嚒叹气,去拽她的衣袖。 「干什么?」张居思的脾气大极了。 「四小姐,您说话好歹要注意一下场合啊。」 「什么场合不场合的?我才不介意呢。」张居思委屈道:「嚒嚒,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在管我,什么都管,连站姿坐姿都不放过……我很不开心。」 「离我远点,不想看见你。」 安嚒嚒尴尬着往后退了几步。张居思是主子,她再得脸也是个奴才,高兴时听她的,不高兴就往一边踢……再正常不过了。 杨若怪异地看了一眼张居思,和张居龄拱拱手,话都没有说,领着自己的小厮先走了。 「你来是见谁的?」顾晗很意外,「难道不是过来赏花吗?」 「……世子爷王致名。」张居思撅嘴,一堆破花有什么好赏的,她才不稀罕呢。不过,有张居龄在,她不敢对顾晗发火。 自打张居龄考中解元后,在府里的地位比二哥都高,父亲有时候都听他的,母亲也教导她要对着张居龄礼貌一点。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了。 「为什么要见他?」顾晗要不是顾忌着亭子里的各府贵女,她搭理都不会搭理张居思。瞒着父母、家人去见一个外男,还真是胆大包天…… v第08章[11.18] 「什么为什么?」张居思骄纵惯了,还嘴的话顺口就来:「我想见就见,碍着你了?」 张居龄揽着顾晗的肩往府门外走,边走边和安嚒嚒说道:「多找几个人,带着四小姐,路上但凡反抗,用帕子堵着嘴。」 「你敢!」张居思急了,不由地叫嚣道。 张居龄看都不看她。 顾晗都惊了,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安嚒嚒应是,屈身给张居龄行了礼,挥手叫过几个丫头、婆子,架着张居思就跟上了张居龄,低声恳求:「我的好小姐,听三少爷的话吧,别再闹了。再闹下去,您的名誉就毁了。这一次见不到世子爷不要紧,还有下次呢?」她哄道:「奴婢们真要用帕子堵着您的嘴,又不好看……来来往往的人,您的脸往哪里放?」 「嚒嚒。」张居思屈辱极了,也不敢嚷了,怕真的被堵上帕子。她的眼泪直往下落:「我不过是想和世子爷见一面,说几句话,怎么就关系到名声了?况且还是他给了我请帖的,我也不算私自来见他。」 安嚒嚒叹气,又解释不明白,「您就听奴婢一次?好不好?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四小姐这样的脾性是不行的,回去得立马和夫人说,必须要好好教养了……她心里一有想法,也不再和张居思说什么了,只吩咐丫头、婆子们走快些。 张居思被簇拥着,知道挣脱不开她们,眼泪流的更多了。 顾晗和张居龄同乘一辆马车,安嚒嚒则去了张居思的那一辆、也方便看管她。 「夫君,四妹妹……」 顾晗才开口,就被张居龄打断了:「不用理她,和这样的人论不出什么长短的,多教训几次就好了。」 顾晗:「……」 马蹄声踢踏踢踏的,很是稳当。 张居龄看了一眼颇为目瞪口呆的妻子,手臂一伸,把她搂在了怀里,轻声说道:「有我在,你放心。」 一句话没头没尾的,顾晗却听懂了。他说的是方才张居思顶撞她的事情吧。心里突然就一暖。 她侧望着张居龄线条优美的下巴。原来这就是被人护着的感觉啊。安心又踏实。 她笑了笑,不由地:「谢谢你。」 「傻瓜。」张居龄吻吻她的额头,「我是你夫君,咱们夫妻是一体的,客气话不许再说了。」 顾晗「嗯」了一声,脸红红的。 马车停在了张府大门前,众人走下来,往王氏的桂花苑去。 张居思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红肿着,一脸的生人勿近和冷漠。 这时候差不多是午时,阳光逐渐地热起来,空气像是被凝住了。 王氏刚处理完内院的事宜,管事嚒嚒和大丫头接连不断地出了正厅,见到张居龄他们,屈身行了礼。 张居思不等小丫头进去通传,便直接冲了进去,抱着王氏就开始哭。一旁的绿蝶正在给王氏捶肩,都僵住了,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做。随后张居龄和顾晗也进来了。 绿蝶就屈身退了出去,三少爷、三少夫人、四小姐都来了……她连说话的身份都没有。 「我的儿,出什么事情了……别一直哭,快给母亲说说。」王氏去拉张居思的手,又让喜儿搬了杌子让她坐下。 「给母亲请安。」张居龄、顾晗给王氏行礼。 王氏顾着心疼女孩儿,头也没有抬,只摆手让他们起来。 张居思一直哭,问什么都不说,王氏急出了一身汗,转身就去看顾晗:「老三媳妇儿,你和思姐儿一起去的定远侯府赏花,你来说,她到底是怎么了?」女孩儿哭的她心都碎了。 顾晗在张居龄的身后坐着,见王氏喊她,刚要起身却被张居龄按下了,他慢慢地说道:「……四妹妹没有见到世子爷,不愿意回来,又吵又闹的,我怕害了她的名声,就强制性地带回来了……」 「嗯?」王氏听懵了,过了一会,才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思姐儿要去见哪个世子爷?」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说。 顾晗端着盏碗喝茶,闻言去看王氏,她的表情好像不大相信张居龄说的。其实,她心里一直奇怪,王氏的为人精明狠辣,也最注重女子的规矩和言行……怎么会教养出张居思这样混不吝的主。前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嫁了人还公然和婆婆吵架,在京都都传成了笑柄。 「四妹妹知道的更清楚,母亲问她便好。」张居龄看了眼张居思,彷佛很不经意。 张居思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服气道:「我说就我说,也让母亲给评评理。」 一直低着头的安嚒嚒嘴一抽。四小姐真是……不知道让她怎么形容才好。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女儿去定远侯府赏花的请帖是世子爷王致名托人送来的,我就想见他一面,说几句话,当面道个谢……结果到地方后,就一直没有看见他,我就想着等一等……三哥和三嫂就非拉着我回来……」 语气楚楚可怜的,顾晗忍不住便去看她。她正拉着王氏的手撒娇,小女孩的姿态十足。 王氏的脸色却阴沉下来,连张居龄为什么也在定远侯府都懒得问了,她抓住话里的重点,看着张居思:「你昨日不是说,请帖是从回事处拿的吗?」 张居思愣住了,她嘴一瘪,很牵强地开口:「是从回事处拿的呀……是世子爷送给回事处的……」她以为说了这些,母亲会更心疼自己呢,怎么都问些没用的。 她不大高兴。 明显是在说谎话,顾晗低下了头。 王氏意识到了严重性,让女孩儿在杌子上坐好,直接叫了安嚒嚒过来,问她:「你是一直伺侯着四小姐的,你来说。前因后果都必须说清楚。」 安嚒嚒早存了让夫人好好给四小姐立规矩的心思,先屈身行了礼,「……四小姐是在三少爷和三少夫人的宴席当天遇到的世子爷,俩人还说了话……晚上的时候,就有前院的一个丫头来了月襴堂,给四小姐送请帖。夏蕊姑娘也是知道的。」毕竟当天陪着的是夏蕊。 夏蕊立即诺诺地站出来,应了是。 月襴堂是张居思的住所。 「嚒嚒说的对,世子爷人十分好,又说话温柔……」 王氏听的右眼皮直跳,还没有等女孩儿说完话,便厉声打断了她:「闭嘴。是我纵的你,和外男私相授受的事情你都敢做了,传出去如何了得……」她气的直喘气,和许嚒嚒说道:「你去前院找出送请帖的那个丫头,打一顿卖出府去。」 「母亲……」张居思从杌子上站起来,非常的不可思议:「您打她做什么,她又没有什么错,您不能这样做。」 许嚒嚒应是,劝张居思:「我的好小姐,您就听夫人的吧。她帮着外男瞒着夫人送东西给您,自然就该打。」她屈身行了礼,退出去。 v第09章[11.18] 张居思张了张嘴,没吭声。 王氏顿了顿,不想让老三夫妻俩过多的知道女孩儿不好的事情。她一辈子要强,只觉得丢脸,便和气地和他们说:「……你们今天陪着思姐儿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张居龄和顾晗听到这里,也没什么可说的,起身应是,告辞走了。 站在门边的丫头及时地掀起帘子站在一侧。 王氏瞅着俩人走了出去,才回头看向张居思,「你给我跪下。」 「母亲?」 张居思想不明白。 「跪下。」王氏的声音都拔高了。 张居思吓的一激灵,母亲从未对她这样的疾言厉色过,眼圈一红,泪水又要流下来。 王氏却看也不看女孩儿,骂道:「你巴巴地去见王世子,人家却连脸都没有露,你难道还看不出什么吗?」 「母亲……」张居思的脸色一瞬间苍白起来。 她怎么没有想到这层。 「定远侯府是什么人家?人家历代娶的媳妇儿里郡主、公主都有……你父亲在京都脚跟都还没有站稳……」王氏又说:「你别再痴心妄想了。咱们和人家门不当户不对。」 「过了年,你就满十四周岁了,亲事也该定下了。」她看着女孩儿眼泪汪汪地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母亲会给你找一个家里殷实的,门第比咱们再低些,你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不必看谁的脸色。日子过的也自在。」 张居思脑子里想的都是王致名俊朗、温柔的笑容。她不甘心,为什么成亲就非得看门第高低呢?凭自己的意愿不好吗? 她这会儿又忘了母亲说的,王致名连面都没有露的事情。 王氏独自说了一会儿,见女孩儿不言不语,叹气道:「母亲知道你的心思,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但母亲都是为着你好……以后,母亲会专门请教养嚒嚒来规整你的一言一行,无事就不要出月襴堂了。」 「母亲!我不要嫁人。」张居思突然反抗起来,边流泪边说:「我也不要教养嚒嚒……」 王氏气得直抚胸口,听到女孩儿顶嘴,上去就是一个耳光。 张居思被打的往后趔趄了一下,左手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母亲,「您这是,第一次打我。」 「是。生你的时候难产,我便偏爱着,你的两个哥哥都比不上。五岁了还和我睡在一个被窝儿,夜里脚心凉,都是我抱在怀里暖的……我千般万般地宠着你,连你父亲大声说你一句我都拦着……」王氏指着女孩儿,眼圈也红了:「你倒是好好地长大了,却是我的话都不听了?」 张居思被母亲说的愧疚极了,又拉不下脸道歉,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喜欢……只是喜欢定远侯府的世子爷而已……」 王氏气得又要打她,被一旁的喜儿拉住了,「夫人,您消消气,是小姐不懂事。」 跟着张居思的丫头、婆子们都跪下来求情,屋子里乱成一片。 王氏打又打不得,气得让安嚒嚒扶着张居思下去,「都给我好好地看着她。」又交待张居思屋里的丫头婆子:「不能让四小姐走出月襴堂一步,不然我就打断你们的腿,通通地卖出北直隶。」女孩儿的这个性子,怕是真的惯错了。 众人想起惜雨血.淋.淋的下.肢,都忙不迭地磕头应是。 安嚒嚒和夏蕊一起拉着张居思退出了桂花苑。 王氏依旧气的不行,喜儿劝了她好久。 「……拿着我的对牌去宽窄胡同玉兰庭请她们的馆主过来府里。」王氏嘱咐喜儿:「她要多少银两就给她多少。」 喜儿一怔,随即低声应是。玉兰庭的馆主姓陶,是宫里放出来的老嚒嚒,以前专门教公主礼仪的,是个厉害的人物。京都的名门闺秀,只要经过她的手,出来个个都是端正庄重、文雅大方。 张居龄和顾晗回了秋阑阁后,让丫头在东次间摆了午膳。是简单的四菜一汤,有莲藕排骨汤,土豆炖牛肉、酱烧茄子、香菇青菜、茼蒿炒鸡蛋。旁边还摆着白面馒头和玉米甜粥。 顾晗想先喝点玉米甜粥,张居龄却把莲藕排骨汤给她盛了一碗,「先喝点这个。」又说道:「你喝了甜的再吃咸的,胃里会不舒服……」 顾晗点点头,拿着小汤勺,小口小口地喝。 张居龄拿了馒头吃,时不时地给顾晗夹菜。 顾晗吃了一块酱烧茄子,觉得味道很好,给张居龄也夹了一块,笑道:「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张居龄咬了一口,看妻子注视着自己,一双杏眸睁的圆溜溜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他想了想,觉得应该肯定,便说道:「好吃。」 顾晗的笑容果然更盛了,又给张居龄夹了好几块,跟他说:「好吃你就多吃点。」孩子一样的口吻,还带点迫不及待。 张居龄却觉得她越发的赤纯可爱,脸上也露出笑容,把她夹过来的酱烧茄子都吃下了。 顾晗的饭量还是小,喝了半碗莲藕排骨汤,几口炖牛肉就搁下了筷子。 「再吃一点。」张居龄嫌她吃的少,掰下一小块馒头给她:「面食很有营养、容易消化……」他见顾晗还是面有难色,声音更轻柔了,几乎用哄的了,「而且对肠胃也好。」 「你怎么知道的?」顾晗接过了馒头,低头吃起来。 她还是很不喜欢,嚼了几下才吞下一口,但却愿意配合自己。张居龄的眼里都带了笑意,眸光潋滟。 「我偶尔听宋大夫说的。」他温和地回了一句。不过,可不是偶尔,是他特意问宋严找了医书自己看的。 顾晗就不吭声了,德济堂是他名下的产业,宋严又是坐诊大夫,他常常过去也是应该的。 「对了,我和宋大夫说了你的身体状况,他以后会定时来给你把脉。」张居龄给自己盛了碗玉米甜粥。 顾晗「嗯」了一声,这件事她没有什么异议。前世时宋严就是秋阑阁的熟客,俩人也熟悉。 午膳过后,夫妻俩在抄手游廊上散了一会儿步。然后顾晗由巧珍服侍着午睡,张居龄则去了前一进的书房。 微风轻轻地吹着,兰花的香味幽幽传来,淡雅、清淡。 大概是上午跑的太累了,顾晗睡了很久,一觉醒来未时都过了。她躺在拔步床上又歇了会,伸了伸懒腰,才喊了巧珍进来。 「……少夫人,巧珍姐姐去小厨房给您守,熬制的药膳了。」进屋却是桃红,她笑着用柄头雕刻海棠花的银钩子挑起了大红鸾帐。 顾晗点点头,换了身家常的褙子,头发也没有梳发髻,只松松一绾,用雕刻桃花纹的白玉簪子固定住。 v第10章[11.18] 闲来无事,她让桃红去东耳房拿了笸箩、五彩丝线、还有一些深色的绸缎,准备给张居龄绣几个挂在腰间的荷包。去定远侯府时,见杨若他们腰间挂的都有,顾晗就生了这心思。前世时,她和张居龄的关系淡薄,基本上不会注意他的穿戴。现在想来,心里却很是难过。他那样的性格,不像是会单方面付出的类型……成婚几载,对自己却一直是实心实意的。就算到了后来,他对自己生了怨意,但也没有亏待过她。 重活一次,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便好好地对待他吧。也算是还上一世的情分。 桃红又拿了一本花样子过来。 顾晗选了选,最后定了岁寒三友和平安如意。一个是松竹梅,代表着气节和志行;另一个是一瓶、鹌鹑、如意,以瓶寓意平、以鹌鹑寓意安、再加上如意。都是寓意很好的。 顾晗剪了布料,用手绷撑着坐在香妃长榻上开始绣竹叶。 桃绿和几个年幼的小丫头嘻嘻哈哈地在庑廊下踢毽子,清脆的笑声传出去很远。顾晗听见就笑了笑,不予理会,都还是顽童的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 才一小会,巧玲就压低声音去呵斥桃绿,说她太吵了,「少夫人睡觉刚起来,这会子精神还不大好,你们再闹腾,都赶去外院扫地。」 「好姐姐,我们不玩了。」桃绿笑着去拉巧玲的手。 巧玲瞪她一眼,倒也没有真的追究。 酉时一到,天色就暗下来。桂花苑的桃儿来了秋阑阁,她也是服侍王氏的贴身大丫头,梳双丫髻,长得很白净。说王氏下午时犯了头风,要好好歇息,这几日都不用去请安了。 顾晗笑着应了,亲自给她抓了一把八分的银裸子。 「……少夫人太客气了,奴婢只是过来传话的。」话虽然这样说,桃儿还是双手接了。 「桃儿姑娘说的那里话,你成日地伺候母亲,尽心尽力,这一点赏赐是应该的。」顾晗笑了笑。 桃儿屈身给顾晗道谢,笑眯眯地退下了。 顾晗眼瞧着她出了角门,心里起了疑惑。中午时见到王氏,她还是神采奕奕的,怎么一下午的功夫就头风犯了…… 难道是因为张居思的事情?她觉得很有可能。不过不去请安也是好的,毕竟可以悠闲地度日。 庭院里,有婆子拿着竹竿去点亮灯笼。 月襴堂的烛火也点亮了,张居思正趴在罗汉床上哭,觉得母亲不疼她了。 「我的好小姐,怎么会呢?您可是夫人唯一的女孩儿。」安嚒嚒半跪着和她说话,「夫人都是为了您好。以后……您就会明白的。」 「什么都是为我好?」张居思哭诉道:「要是真的为着我好,怎么舍得把我关在月襴堂?」 安嚒嚒叹气,苦口婆心地劝她:「等您心平气和下来,好好地想一想……夫人她也是一片苦心的……」四小姐终归是主子,她只能说到这里了,再往下就是僭越。 张居思不依不饶的,谁的话也不听。 夏蕊端了一碟子红米枣糕进来,先看了一眼安嚒嚒,才壮着胆子说道:「小姐,这是小厨房新做好的,您瞧瞧,热气腾腾的……」 安嚒嚒低头揉了揉自己跪酸的膝盖。 红枣的香甜气息传来,张居思控制不住地吸溜了一声,她中午的时候就没有吃饭,现在被红米枣糕一诱.惑,只觉得饥饿难当。 她不哭了,坐起来去看夏蕊,低声问道:「里面添加了杏仁没有?」 夏蕊见张居思有了反应,慌忙接着话说:「有呢,还放了核桃仁,是按照您的喜好做的。」 「……那,那放下吧。」张居思随意抹去脸上的泪水,怕自己没面子,又说道:「你们都出去,我不需要伺候了。」 夏蕊屈身应是,把红米枣糕放在小几上,搀着安嚒嚒退去了院子里。 「嚒嚒,您的主意还真管用,小姐终于不闹了。」夏蕊笑了笑。 安嚒嚒「唉」了一声,「……和我的主意没有什么关系,是咱们小姐自己想吃而已。」话是这样说,但张居思是她奶.大的,习惯和性格还是能了解一些,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肯定该饿了。 第二日上午,玉兰庭的陶嚒嚒坐着马车来了张家。她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发丝在脑后绾成抓髻,仅用了一根光面金簪固定。脸皮紧绷着,也不笑。是很严肃的长相。 王氏却亲自去了花厅接待,一番交谈后,又领着去了月襴堂。 陶嚒嚒一句话也不说地站在张居思面前。她看一眼就生了怯意,拉着王氏的袖子直哭,不愿意被人时时刻刻地管束着。 小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况且王氏是铁了心要改掉女孩儿所有的坏毛病,所以她无论哭成什么样,也都咬着牙不松口。 最开始的几日,张居思真是天天挨打,理由各种各样的——什么嗓门大,说错话、对长辈没有礼貌、走路摇摇晃晃、喝茶水吧唧嘴、吊着眼梢看人…… 陶嚒嚒有一个特制的竹板,大拇指宽、一臂长。她就用这个打张居思,毫不手软。 安嚒嚒她们在旁边待着,一句话求情的话也不敢说,因为她们每多说一句,张居思就会多挨一手板。 王氏去月襴堂看女孩儿,只见张居思头顶着白色盏碗正在抄手游廊上练习走路,看到她来,还屈身行了礼。小脸汗津津的,后脊背挺的笔直。 王氏看了一会儿,便扶着丫头的手回去了,心疼又欣慰。还掉了几滴泪。 再往后她便不去了,免得心酸不落忍。只让月襴堂的丫头过来回禀女孩儿的状况。 夏蕊:「夫人,小姐上午时走路碎了一个盏碗,被陶嚒嚒打手心,哭了……」 安嚒嚒:「夫人,小姐中午时吃饭太快,被被陶嚒嚒打手心,哭了……」 夏兰:「夫人,小姐下午时坐姿不雅,被被陶嚒嚒打手心,哭了……」 「……」 如此地折疼着,王氏又是埋怨陶嚒嚒心狠,又是担心女孩儿受不住,头风真的犯了。 作为张家的儿媳妇,宁氏和顾晗一起去侍疾。张居思也被临时放出来,去桂花苑探望生病的母亲,身后还跟着陶嚒嚒。 「给母亲,大嫂嫂、三嫂嫂请安。」张居思进了王氏的卧室,举止文雅,落落大方。 王氏让女孩儿上跟前来,拉着她的手就不丢了。心里百感交集。女孩儿的脸颊都消瘦了,对众人说话却恭敬有礼,细声细气的。 顾晗和宁氏互相看了一眼,小姑子的变化还是挺大的。至少见到她们知道问好了。看来,传说中的陶嚒嚒果然有一手。 v第11章[11.25] 王氏和女孩儿说了好久的话,临走时,还给陶嚒嚒包了个大封红,赞赏她教习有功。 「母亲,下个月媳妇儿想回去一趟,家里的二姐姐要办及笄礼。」顾晗等人都走了,给王氏倒了盏茉莉花茶,服侍着她喝下。 王氏知道顾家还有个嫡长孙女,行第为二。她笑着应允了,还让许嚒嚒拿了丹凤衔绿宝石累金丝珠钗给顾晗,权当她随的礼。 女孩儿正在朝着王氏的期望发展,这让她心情舒畅的很,感觉头一点都不疼了,说话也格外的和气,拉着顾晗的手,「你是为着冲喜嫁进府的,连回门都没有。真是委屈了。这一次回去让老三陪着你,多住些日子……我让回事处再备上足足的糕点、瓜果、补品等,你都带着,亲家的脸上也好看。」 顾晗吓得好歹,王氏太热情了,这是前世今生都没有过的…… 桃红见三少夫人和夫人说着话就发起怔了,便悄悄地拉了下她的衣服。 顾晗回过神来,笑着谢过王氏,「都听母亲的。」 天气越来越热了,走在路上,迎面风都是滚烫的。 日子进入了农历五月,夏天到了。 知了开始不分昼夜的高声大叫,「知了——知了——」地,让人心烦意躁。 端午节当天,由王氏主持着,阖家在花厅吃了团圆饭。张居思也出席了,她身穿紫绸渐变包金边褂衣、白绸百褶裙,还是一样的娇艳出彩,性情却温顺了许多,俯首贴耳地坐在王氏身边。王氏的心都软了。 农历五月十六,是顾晴及笄。顾晗和张居龄是提前一天,坐马车去的顾府。 顾临、武氏早得了信在凌波苑等着,旁边坐着顾景然兄弟俩、孙氏、杨氏还有一竿子小辈的兄弟姐妹们。 马车一停下,有眼尖的小厮看到是六小姐和姑爷回来了,立即跑去内院通报。 张居龄和顾晗下了马车,一起去给顾临、武氏,孙氏磕头。 孙氏热泪盈眶,看着自己的女孩儿嘴唇直发抖。晗姐儿身穿水蓝底十锦月季花褙子,梳着妇人的发髻,脸色看着倒是红润的。 满脸的笑容,在张家应该过的很好吧。 武氏的心里也激动,拉着孙女儿的手就没有放开过。 众人寒暄了一阵,顾临和俩个儿子一起请张居龄去书房喝茶。顾曙、顾暖等几个兄弟也都跟上了。 「六姐姐,姐夫对你好吗?」顾瑕跑去了顾晗的身边。家里的姐姐们之中就六姐姐嫁了人,她觉得很稀奇。 顾晗被问的脸一红,顿了顿,还是点点头。张居龄确实对她很好。 「这就好了。」武氏笑着开口:「知道你过的好,我和你母亲的心里就安稳了。」 孙氏「嗯」了一声,赶紧别过头去擦眼睛。 「母亲。」顾晗心里也酸酸的。 杨氏揽过了女孩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二嫂嫂,晗姐儿回来是大喜的事,你心里别难过。她过的好就比什么都强。」 「是了。」孙氏勉强地笑了笑:「我不难过,不难过。」 顾昭和姐姐顾晴坐在一起,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还带着病容,脸色有些苍白,倾城之色却丝毫不减。 「昭姐儿,不许胡来,听到没有?」顾晴小声和顾昭说话,妹妹的心思从来没有瞒过她……正因为这样,她才更担心,「六妹妹已经嫁给了张居龄,他是咱们的妹夫了……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你别放在心上。等你再大一些,祖母会给你找一个顶好的人家。」 顾昭笑了笑,拍拍顾晴的手:「姐姐,你不用担心,明天是你的及笄礼,我不会做什么的。」 这话说的实在古怪,顾晴还要问她,顾晗却走了过来和她们见礼。 顾晴压下了话,笑着和顾晗攀谈,「六妹妹果然是人逢喜事,人看着也精神多了。」祖母看着呢,她就是再不甘愿,也得装出和睦的样子。 顾晗道了谢,把自己准备的礼物和王氏给的一并让丫头递了过去,笑道:「二姐姐别嫌弃,一番心意而已。」 「六妹妹太客气了……」顾晴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昭却接到手里,并打开了装礼物的锦盒,声音不冷不热地:「我看看是什么。一对儿白玉衔碧手镯,一支丹凤衔绿宝石累金丝珠钗。」她一个一个地拿起来,对着阳光看,「玉质通透,宝石绿莹莹的。不错,都是好东西。」 当面看别人送的什么,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顾晴看屋里的气氛很怪异,便笑着打圆场:「六妹妹的眼光好,我很喜欢。」 武氏一时不大高兴,和顾昭说道:「昭姐儿,你的规矩呢?」 顾昭才起身给顾晗回了平礼,「恭喜六妹妹大喜。」 顾晗一笑而过。 秋荷、秋月端着洗过的荔枝、樱桃进来了,笑着和武氏说道:「这是六小姐带来的,有满满的两篮子……您尝尝鲜。」 武氏捏了颗樱桃,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说道:「酸酸甜甜的,好吃。」 顾瑕眼巴巴地:「祖母……瑕姐儿也想吃樱桃。」她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众人都笑起来。 武氏挥手让秋荷、秋月给分下去。 顾昣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坐着,她剥了个荔枝,也觉得好吃,就抓了一把给顾昭:「四姐姐。」 顾昭却不要,她看着竹帘外的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六姐姐,暇姐儿能不能带些回去……」顾暇一连吃了好几个樱桃,咂巴着嘴回味。 顾晗捏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好,等会儿装在你的荷包里,装满。好不好?」 顾暇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荷包,欣喜地开口:「谢谢六姐姐。」 「不用谢。」顾晗转过身去给她剥了一颗荔枝。 顾曦看的有趣,揉了揉顾暇的丫髻,把手里的樱桃也递到顾暇的嘴边,「给你。」 v第12章[11.25] 顾暇来者不拒,小嘴一张就吃下了。 杨氏好笑地拍拍女孩儿的后背:「我怎么养了个你这样好吃的小东西?」 「……我不是小东西,我是小人。」顾暇想了一会,纠正母亲的话,说完又意识到不大好,说道:「我是小姑娘。」哥哥和她说起过一次,小人是不好的人。 众人被顾暇认真的小模样逗得哄堂大笑,乐不可支。 一束阳光透过槅扇摄进屋里,变成一道金黄.色柱.状的光束,刺眼又明朗。 正午一到,膳食摆在了凌波苑,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的其乐融融。 顾暇挤去了顾晗的旁边,问了她许多问题,都是童稚可笑的。顾晗也不嫌烦,都逐一回答了。 下午未时,武氏让丫头领了张居龄、顾晗下去休息,还住在顾晗以前的闺房——春在堂。那里时常有婆子打扫着,十分的干净整洁。 孙子、孙女们又玩闹了一会,也一个个地出了凌波苑,武氏却喊了顾晴留下。她明日及笄,自己还有些话要和她说。屋里坐着的还有孙氏、杨氏。 「晴姐儿,你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孙女,举家对你的重视都高于其他的姐儿……」武氏拉着她的手:「你的及笄礼,请了俩个赞者,各个身份高贵。一个是武定侯的嫡孙女,另一位是礼部尚书的嫡孙女。且她们的家人也会过来府里观礼。」 她长叹一声:「赵氏做错了事情,她不能出席你的及笄礼。笄、发簪由祖母亲自给戴上……晚上的时候周嚒嚒会把做好的礼服褙子送去玉清小筑。」 顾晴听到母亲不能看着自己及笄,眼圈就一红。她听父亲说了母亲的事情……也由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如今的接受现实……可还是觉得遗憾。 武氏也看到了,意义深长地说道:「好孩子,要好好的,及笄礼一过,你就是大人了。以后更要以大局为重,顾家的外在脸面为重。」 顾晴屈身应是,态度很恭敬:「孙女儿记住了。一切但凭祖母的安排。」她是顾家小辈里的第一个女孩,又是长房嫡出的,就是祖母不说这些,她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在家里小姐妹们怎样闹都好,出外就是一家人,断没有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的道理。 「……晴姐儿是个好孩子。」杨氏顺着武氏的话恭维了一句。 武氏微笑着看自己的孙女儿,觉得杨氏说的对。赵氏的德行是不怎么好,但是在教导孩子这方面还是可以的。曙哥儿和晴姐儿都是懂礼貌、知分寸的好孩子。 孙氏惯常是不言不语的,赵氏那么狠毒地迫害晗姐儿,她做不到以德报怨。但也不会对赵氏的儿女们做甚么。犯不上。再者大人们的事情和孩子们也没有关系。 武氏体谅二媳妇的心情,也不要求她,只问了杨氏明日宴请宾客的事。 「……母亲放心,媳妇儿是比照曙哥儿中举人的席面备下的。想着晴姐儿是嫡长孙女,得格外隆重些。」杨氏说道。 「你做的对。」武氏夸她,又说道:「京都里有头脸的人家我都递了帖子,明日一早估计就会到了。让家里的小厮、丫头们提起一万分的精神头伺候着,务必不能出了差子。」三儿媳虽然不太聪明,但胜在做事稳妥,还是不错的。 杨氏应是:「媳妇儿知道。」 武氏要和顾晴说一些私心的话,就让孙氏和杨氏先回去。 「二嫂嫂,他二叔新得了几匹夏衣料子,颜色也鲜艳,晖哥儿和暇姐儿年纪还小,用不到……倒不如给暖哥儿、曦姐儿制几身衣服,刚好晗姐儿也归宁了,她喜欢的话,也给她做一身。」出了凌波苑,杨氏笑着和孙氏说道。 孙氏感激地道了谢。这些年,多亏了有三房帮衬,不然二房的日子不知道过成什么样了。 「二嫂嫂太客气了,咱们妯娌间不说这个。」杨氏挽上孙氏的胳膊,「你也去流水轩坐坐,暇姐儿最喜欢她二伯母了。」 孙氏难得笑了笑,「是暇姐儿可爱。」 微风轻拂,浮云淡薄。 春在堂的紫薇已经开花了,深绿或者浅绿的椭圆叶子间藏着一簇簇淡粉色的花朵,细嫩娇小。 「……这就是你之前住的院子?」张居龄迈着长腿在春在堂的屋里屋外都走了一遍,问道。 「是啊。」顾晗坐在廊沿上望着天空,指给他看,「那里有一棵桂花树,每年的十月,桂花就会开,香极了。」 张居龄想起她在定远侯府时说的话,笑道:「还能做桂花饼、桂花蜜,对吗?」 顾晗「嗯」了一声,回道:「很好吃的,我小时候每一次都会念着桂花开……」她的表情带着怀念。 张居龄伸手揉揉她的发丝,和她说道:「我生母死后,我就被祖父接去了荆州……祖父有百亩的良田,租了很多人干活,整日忙碌的很,有时候顾不上我,我就跟着私塾的师傅们一起吃饭……」 顾晗不曾听他说起过往事,仰起头看他:「私塾的饭菜好吃吗?」 张居龄被问的一顿,随即嘴角就翘了起来,「不好吃,大多是蒸煮的,没有什么味道。」 他刚想说几句妻子只关注吃食时。顾晗却接住他的话,「以后,无论咱们有多忙,我都会等着你回家吃饭。」 信誓旦旦,满目柔和。 风吹起妻子鬓角的绒发,张居龄的心猛然跳起来,「噗通噗通」的,莽撞又迫切。带着年少气盛的热血。 「……你会等我,回家吃饭?」 声音里带着极致压制的颤抖,张居龄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 「是啊。」顾晗坐了一会,腰酸的很,便起身往屋里走,回的再正常不过了:「我们是夫妻,我不等你,怎么办?」前世的时候,她也就这一点做的好。不管张居龄回来的多晚,她都会备一盏油灯,让小厨房热好做熟的饭菜。 小丫头挑开帘子,顾晗进了西次间,脸朝里歪在老檀木美人榻上歇息。她跑了一上午,好累啊,想睡一觉。 张居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太阳在头顶照着……他的额头上出了薄汗。 也只是一会儿,他便大踏步地跟了进去。 「……你们都退下。」刚进屋,张居龄就对着站在一旁伺候的丫头、婆子们说道。 众人皆屈身应是。 桃红大约一想,便关上了正房的门、窗。 「晗儿。」 顾晗刚想转过身问问他喊她干什么,却被打横抱了起来,往架子床的方向走。 v第13章[11.25] 「夫君?」她一愣。 张居龄也不回话,只欺身把她压在床上,滚烫的吻便落在她的脸上,然后是红唇。 气氛变得炙.热起来。 他探寻着脱去她的褙子、裙子。 顾晗不由地嘤.咛一声。小脸红透了。紧闭着眼不去看他。 「都成婚了,怎的还是害羞?」 张居龄低笑着掰开了她的双腿。 …… 顾晗的这一觉果然睡的踏实极了,到天暗黑时才悠悠转醒。张居龄并不在屋里。 「……三少爷被大老爷请去了。」桃红进来伺候她熟悉,和她说道:「三少爷还说,他会回来和您一起用晚膳,让您等着他。」 顾晗醍醐灌顶地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性.起了。怕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一句,会等他一起回家吃饭吧。 顾晗的脸迅速红了起来,低声「嗯」了一声。揉着自己快僵了的腰肢去了净房。 十五的月亮像个铜锣似的、又大又圆,挂在高高的、墨蓝的夜空上,洒下无限的清辉。 整个世间都好像被照亮了。 顾府幽闭的甬路上,有俩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挑着小小的纱灯。是顾晴和她的大丫头蝶儿。 主仆俩小心地避开巡夜的婆子,走去了宁苑的角门。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人过来。 「谁啊?」走路慢腾腾地开了门,声音很嘶哑。 蝶儿拿着纱灯一照,是个年迈的妇人。 「杨嚒嚒。」顾晴却看清了,她鼻尖一酸。杨嚒嚒是伺候母亲的人,一个月前还精神百倍呢,怎么这会子就苍老到变形了。 「大小姐……」杨婆子也惊住了,压低声音道:「您怎么过来了?明儿是您的好日子,让别人看见了不好。」说罢,她谨慎地往俩人身后看。 「我要见一见母亲。」顾晴眼泪汪汪的,说道:「就是因为明儿我要行及笄礼了,才想着来看看的……」 「这……」杨婆子唉声叹气:「院子里有老夫人的人,您怎么进来呢?」 顾晴哭的哽咽,去拉杨婆子的手,恳求道:「嚒嚒,你帮帮我。」 「好小姐,您别哭了。」杨婆子想了想,和她说:「你们顺着墙角走,到后罩房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过道,从那里过去直接可以到夫人所待的正堂,不会有人发现的。」 「嚒嚒?」顾晴定了定神,「这可行吗?」 杨婆子点头:「后罩房是原来丫头们住的地方,自从……夫人被关在宁苑后,丫头、婆子们都撤走了,就留下了老奴一人伺候着夫人。老夫人派过来看守的人也不住在这里。您尽管放心。」 顾晴紧咬着下唇,领着蝶儿转身就走。 杨婆子赶紧关上了门,去和赵元灵打声招呼。 片刻后。 顾晴就到了宁苑正房,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看着赵氏一身素衣地跪在蒲.团上,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母亲。」 油灯的光线很暗,还不如月光照进来清晰。 赵元灵正手持佛珠喃喃自语,像是没有听到顾晴喊她。 在她面前,有一个长条案桌,供奉着香.火,上面是一尊慈悲的白玉观世音像。 「母亲。我是晴姐儿。」顾晴去了赵元灵的身边,跪下说道。 「……说话时抓紧些时间。」杨婆子拉着蝶儿,「我们去外面守着。」语罢,走出去,关上了正房的门。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赵元灵念完了一段佛经,双手搀着女孩儿站起来。 「母亲,晴姐儿眀儿该及笄了,没有您的参与,心里好难过。」 「傻孩子,母亲如今没有资格了。」她停了一会,又说:「你也是任性,不该过来宁苑的……老夫人要是知道了,会对你失望的。」 「母亲……」顾晴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女儿了解您的心思,做的那些事也都是为了我和昭姐儿。我们都不怪您的。」 赵元灵重重的叹气:「是母亲鬼迷心窍了。」她拿出袖中的帕子给女孩儿擦去眼泪:「别哭了。母亲对不起你们……但是你们跟着老夫人,我是放心的。她老人家最看重嫡出,你们又是长房的,定不会受什么委屈。」 「母亲……」顾晴断断续续地:「祖母对我们都很好。她还时不时地叫昭姐儿过去问话。昭姐儿的身体也无大碍了。韩大夫说,过了夏天就会全好的。」 赵元灵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听到昭姐儿的消息,心里总算放松些了。 「好晴姐儿,听母亲说。」她看着长女,「你是长房的嫡长女,要多用些心,听哥哥的话,照顾好昭姐儿……有空也多去给你父亲请安。因着我的事情,他心里也苦。」 顾晴点头,应允道:「女儿都记住了。」 「母亲见了你,再没有什么可担心了。赶紧走吧。明儿的事情最重要,要好好地表现……老夫人会给你选个好人家的。」赵元灵话说了一半,意有所指。随后就喊了杨婆子进来,让快些送走顾晴,怕被别人察觉到。 「母亲,女儿一定给您争气,争取让祖母早点放您出来。」顾晴的眼神坚定了许多,也没有扭捏,跪下又给赵元灵磕了头。 等女孩儿单薄的背影快要迈出门槛时,赵元灵的泪水才留了下来,说了一句:「别惹晗姐儿,她心.性厉害。」她不能再护住自己的孩子了,顾晗的本事她也是领教过的……晴姐儿和昭姐儿都不是对手。 她真的怕孩子们吃亏。 那时候千百般的算计,顾晗却还是嫁给了张居龄……赵元灵摇摇头。当真是——姻缘天注定,万般不由人啊。 顾晴的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有回。杨婆子给她挑起帘子,俩人走了。 v第14章[11.25] 夜凉如水。 顾晴依旧从后罩房出来,她指尖发颤了一会,顺着原路朝玉清小筑的方向走。 数不清的小星星镶嵌在夜空里,一闪一闪的,像萤火虫一般。 微风阵阵地吹着,树叶摇摆,沙沙作响。 夜已经深了。除了来往打更的,顾府的其余人都进入了梦乡。 顾晗是做了噩梦惊醒的,她梦到了前世时自己的死亡……冷汗把抹.胸都浸死了。她明明已经死了,都埋到了地下,魂魄却飘荡在空中。眼睁睁地看着张居龄鬓发雪白。仿佛,一刹那就老了十岁。 顾晗侧头去看睡觉的张居龄,不由地伸出手指轻触他的眉眼。 他的眉毛很浓密,微微地向上扬起,显得脸型很有棱角。睫毛是细长的…… 「为什么不睡觉?」 顾晗观察的很仔细,却没有料到张居龄醒来了。他没有睁眼,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搂入了自己的被窝。 俩人的躯.体相贴,温度很快就升高了。顾晗不由地想起下午的那场情.爱……结巴着开口:「我也是……刚醒……」 「睡的好好的,怎么回事?」张居龄感受她身上汗津津的,睁开了眼睛,「你很热吗?」 「没有。」顾晗顾左右而言他:「……我口渴了。」 「渴?」张居龄挑开帐子就下了床,「我给你倒水。」 顾晗想说外间有值夜的丫头,不用他自己去,才「哎!」了一声,他已经端起盏碗去了外间。 口渴不过是借口。她不好说自己做了自己死掉的梦。 ……他怎么这样好骗? 「喝吧,是温水。我没有给你沏茶……怕你喝下了睡不着。」 顾晗还在胡乱想着,张居龄却端着盏碗回来了,眼眸直直地盯着她,尽是关切。 他对她的好让顾晗的思想更乱了,脑海里他双鬓雪白的模样不自觉地出现了……眼圈渐渐地红了。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其实不值得的。 「夫君……」 顾晗带着哭腔,半跪在床上搂住了张居龄的脖颈儿。最是亲密无间的姿势。 「晗儿。」 这是妻子第一次主动接近他。张居龄却顾不上惊喜,妻子的那一声夫君揪住了他的心……确切说,是她突然间的委屈。 他不在的时候,她是不是被谁欺负了?还是说,她回来顾府后,又想起被赵氏暗害的事情了……张居龄的眼神一冷。他放过赵氏不过是因为顾临对他有恩,顾家又是顾晗的外家,不好赶尽杀绝! 不好赶尽杀绝并不是不能。 张居龄想扳正她的身体和她说说话…… 顾晗却不让,脸颊贴着张居龄的脸颊,小胳膊搂的紧紧的。双腿还圈住了他的腰。 热热的呼吸吹在张居龄的耳边,他一下子就软了心肠。 谁不喜欢被爱的人全身心的依赖呢。 张居龄左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哄道:「晗儿,你不是口渴吗?温水不能放,一会该凉了。」 「我又不想喝了。」顾晗的声音闷闷的。 张居龄无奈地放下盏碗,转头去啄她的脸颊,小鸟一样,一下又一下。 顾晗觉得痒.酥酥的,往旁边躲了躲,撒娇道:「不要。」 他低语:「……晗儿,咱们还是睡觉吧。」不能再啄下去了,妻子的小脑袋又去蹭他的下巴,一点一点的……玩的不亦乐乎。 顾晗听到他声音里的嘶哑,便抬头看,一不小心撞进了一双如潭水般幽深的眸子…… 她心里莫名一慌,不自觉地答应了。 「这会倒知道乖巧了。」 张居龄叹了一声,掀开被褥把她放了进去,轻轻地给她盖上。 顾晗背对着他,在被褥里拱了拱,不动了。 张居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上床躺在她身边。 辗转反侧地,顾晗倒真的起了倦意,快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人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好几口。 第二日,香韵一早便奉了孙氏的命令来请张居龄和顾晗去锦绣苑用膳。 太阳透过云霞,慢慢地从东方升起。 清晨的空气清新极了。 孙氏在庑廊下闲走,李嚒嚒过来和她说话。 「夫人,小厨房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了菜肴,正厅也摆上了桌子……就等六小姐和六姑爷来了。」 孙氏「嗯」了一声,眼神忍不住往门口的方向瞟,一想到女孩儿和女婿要来给她请安,心里就止不住的欣喜。 「夫人。」李嚒嚒低声说道:「您卯时就起来了,还亲自给咱们小姐做了芙蓉糕,想必也累着了……坐下来歇一会吧。」 v第15章[11.25] 孙氏摆摆手,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顾暖和周浩波就一起过来了,进了院子拱手给她请安:「母亲/姨母安好。」 「起来说话。」孙氏笑着把俩人往屋里让。 周浩波是从南京的府邸赶来的。他考举人的期间,蒙顾家多番照拂,此次顾家嫡长孙女的及笄礼,周家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席观礼。为表重视,周浩波的祖母还让儿媳妇孙氏和长孙一起过来。只是,母子俩走到半路却出了些意外,孙氏突然呕吐不止,周浩波担心母亲,便又送了她回去。如此一来,时间就不大宽裕了,着急忙慌的,直到昨夜亥时才到…… 「姨母,母亲托我替她向您问好。」周浩波上前去搀扶孙氏。 孙氏点头笑道:「好。你母亲怎么样?」 三人走进正厅,分别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周浩波开口道:「母亲近日得了风寒,并无大碍。」他没有细说,是怕孙氏增添忧虑。 「……那就好。」 孙氏高兴,兴致也跟着高了,又说道:「待会儿,你晗表妹和她的夫婿会过来给我请安,你也可以见见。」 「她的夫婿?」周浩波一愣。晗姐儿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姨母不是说过让他娶顾晗的吗?他回去便和母亲说了,母亲也是同意的。 孙氏叹气,又不知道怎么和周浩波说。总不能家丑外扬吧。再说,老夫人也明令禁止过,关于大嫂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能往外提。 偏生,她和波哥儿还建议过让他娶晗姐儿的事情……还给长姐写过一封信。 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顾暖见母亲有口难言,便笑着给周浩波倒了一盏茶,说道:「晗姐儿的夫婿是张居龄,你认识的。他人真是不错。当时晗姐儿都病危了,匆忙的很,要找冲喜的人……他知道后二话不说就来了。不过,也没有大办酒席,祖母说冲喜和别的不一样,怕冲撞了什么,亲戚、邻里的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怎么没有人去给我说?」周浩波稳了稳心绪,端起盏碗喝茶。 这话,他问的唐突,顾暖便抬眼去看他。 「波哥儿,是姨母对不住你。」孙氏看周浩波失神的模样心里也难受。是她给了外甥念想,却又等到外甥习惯或者愿意接受时,不声不响地斩断了所有缘由。 「事出紧急,京都离南京路程又远……」孙氏「唉」了一声,「是晗姐儿没有福气。」 母亲说的话并不难懂,顾暖皱了皱眉。他不知道母亲还曾经想过把晗姐儿许给周浩波。 周浩波没有吭声,他也说不出来自己是怎么了。最初,他对晗姐儿的注意是因为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后来才发现她很聪明,而且沉静,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其本身就很具有吸引力。直到那日,姨母和他谈起俩人的婚事……他心里的抗拒和不知名的愉悦都有,既不喜欢别人左右他的想法,又感觉娶了顾晗日子会过的很好。毕竟她人聪明嘛。 周浩波记得自己是回家的第二日和母亲说的,母亲又和祖母说了……现在她们都同意了,顾晗却嫁给了别人。又讽刺又不甘。自己想了那么多,倒像是自作多情了一样。 气氛一时间很沉默。 顾暖咳嗽了几声,和母亲说起他在学堂的趣事。 正说着话,有守门的小丫头隔着竹帘禀报,说六小姐、六姑老爷、五小姐一起过来了。 「让赶紧进来。」孙氏站起身。 「给母亲请安。」张居龄率先走进屋,和顾晗一起跪下,给孙氏行了大礼。 「好孩子……」孙氏捂着嘴,声音都打颤了。 「母亲。」顾曦上前去搀扶孙氏,「快让妹妹起来。」 「是是是,你们俩别跪了。」孙氏弯腰拉着女孩儿的手,「……母亲好好看看你。」 张居龄起身的时候,扶了一下顾晗。 这样的小动作却没有逃过孙氏的眼睛,她嘴角有了笑容。女婿本人看着冷冷的,对女孩儿还是不错的。 「夙之。」顾暖笑着和张居龄拱手。 「大舅哥。」张居龄回礼,又看向周浩波:「表哥。」 周浩波眯了眯眼,神情难辨,却也拱手回了礼。 「……晗姐儿的气色比在家的时候好些了。」孙氏爱怜地摸了摸女孩儿的胳膊,还长了些肉。不错。 「母亲,我一切都好,您不用挂念。」顾晗笑着任由母亲打量。 「傻孩子,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如何会不挂念。常言还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呢。」 顾曦也笑:「六妹妹比着在家的时候还活泼了。」她是来给孙氏请安,在锦绣苑门口遇到张居龄他们俩的。 顾曦一说,孙氏也发觉了,笑容都收不住了。女孩儿活泼证明她过的好。 李嚒嚒从外面进来,笑着屈身:「夫人,人都齐了,要上菜吗?」 「上吧。」孙氏牵着女孩儿的手率先走去桌前坐下,「今儿是晴姐儿的及笄礼,咱们吃完饭去正房看看。」 几人应是,有次序地坐下。 端菜的丫头们络绎不绝地进屋,摆放在桌子上,有粥有汤,荤素齐全。 张居龄拿着自己的碟碗先盛了一碗青菜蛋花汤,隔着顾暖递给顾晗,「……喝两口这个,再吃别的。」 当着这么多的人!顾晗的脸一红,「嗯」了一声,快速地起身双手接过。 顾曦抿唇一笑,让站在她下首伺候的桃蕊去拿火腿萝卜糕,她早膳就爱吃咸糕点。只是离得有些远,她够不着。 顾晗却一眼看到了眼前的芙蓉糕,她捏起一个小口地咬着吃。 李嚒嚒正在给孙氏舀南瓜粥,见顾晗吃的可口,就笑起来:「您慢点吃。这一盘子都是您的。夫人特意起早给您做的。」 「谢谢母亲。」 「吃吧。」孙氏想揉揉女孩儿的头发,又看她吃的认真,才作罢。 张居龄注视着顾晗吃完了手中的芙蓉糕,便把自己挑过刺的鱼肉放到她的面前:「别一直吃甜食,别的也都要每样吃一点……」 v第16章[11.25] 顾暖听着张居龄说话,笑起来:「夙之,干脆咱们俩调换下位置吧,隔着我,多不方便呀。」 张居龄俊眉一挑,「好啊。」 答应的如此爽快,顾暖反而一怔。他以为自己这样……张居龄会不好意思呢。完全失策了。 「还换不换?」张居龄看着顾暖。 「不换了。我就是要让你不方便。」 一句话说的,连屋里站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笑起来。张居龄的眼神里也带了笑意。 只周浩波一人脸色阴沉着,食不知味。 「哥哥。」 顾晗恨不得把脸埋进放鱼肉的盘子里。已经够引人瞩目了,哥哥竟然还笑话她。 孙氏却和李嚒嚒相视一笑。她原来还怕女孩儿嫁给张居龄受委屈……看来是白担心了。张居龄伺候的女孩儿妥妥当当的,她终于长出了口气。再看张居龄就越发的顺眼了,长得好看不说,还是少年的榜首。父亲都说,他是有大出息的。女孩儿跟着他,能享上福。 孙氏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众人吃过早膳后,一起往武氏的凌波苑去。 杨氏领着暇姐儿早到了,她却顾不得女孩儿,嘱咐了婆子、丫头们好生伺候着,便去了花厅和宴息处检查酒席的放置,糕点瓜果准备的齐不齐全。 梅香社的戏班子也请过来了,内院的管家婆子正招呼着小厮们帮忙搭戏台。 孙氏一行人刚走进凌波苑大门。迎面便看见顾晴由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也过来了,领头的是武氏的大丫头秋荷,手里捧着大红的托盘,上面有发笄、发簪、钗笄。从东到西排开着。顾昭、顾昣也跟在其后。 「给二婶母/二夫人请安。」 顾晴屈身行礼,跟着她的丫头、婆子们以及顾昭、顾昣也屈身行礼。 顾晗看了顾晴一眼,她穿着正式的大袖长裙、还有礼服,是上衣下裳的规格。十分的雍容大气。 「……进去吧,你祖母等着呢。」 孙氏摆摆手,她虽然对赵氏的孩子们不会做什么,但瞅着她们和赵氏相似的眉眼,心里就不舒服……赵氏害的晗姐儿那么惨,她心里的坎过不去,更不可能对她们和颜悦色。 顾晴是个明白人,也不多话,退去了一旁让孙氏先过去。 顾昭却冷哼一声,扯了扯顾晴的衣袖:「姐姐,你干吗这么低声下气?今儿是你的好日子,祖母都让着你……二婶母她算……」 「住口。」顾晴瞥见顾晗的妇人发髻,突然想起了母亲昨夜说过的话,回头盯着顾昭:「犯上作乱的话以后都不许说。更不要去招惹顾晗。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顾昭从未见过姐姐对她发火,吓住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是。 顾晴看着孙氏她们的身影进了正厅,才抬步跟上。 武氏和过来府里观礼的夫人们说话,见顾晗进来,和她介绍一旁杌子上端坐的俩位娇美的姑娘,穿绿色褙子的是武定候的嫡孙女陈眀惠,水红色夏衣的则是礼部尚书的嫡孙女黄霞玉。 顾晗对黄霞玉还是很熟悉的,她前世嫁给了杨若,十里红妆,十分的气派。 顾晗屈身行礼。 武氏又给她们介绍:「她是我的六孙女儿顾晗,比着晴姐儿的年纪又小些,你们唤她晗姐儿就好。」 都是涵养很好的嫡女,陈明惠和黄霞玉见顾晗行礼,立即起身回了平礼,称呼道:「晗姐儿。」 武氏笑起来,和武定候府的徐老夫人、黄霞玉的母亲郑氏说道:「都是聪明有礼的,可见是平日里规矩教的好,我都喜欢。」 「你才是客气了,瞧瞧这满屋子的孙子孙女,个个都争气,好福气呢。」徐老夫抿了一口热茶,「咱们的晗姐儿还嫁给了少年解元,更是个有福气的。」 郑氏也笑道:「是呢。晗姐儿也面相好,看着就招人疼。」 武氏听的舒心极了,又招手叫过顾晗:「早膳吃了没?」 顾晗点点头,给武氏满了盏热茶,递给她:「祖母,您喝一点。」祖母的脸色并不大好,也许是为了顾晴的及笄礼累着了。毕竟大伯母赵氏不出席,什么事情她都要过问的。 武氏接过,喝了一口,摸摸顾晗的头发,「晗姐儿孝顺,祖母都知道。」 徐老夫人和郑氏相视一笑。顾家的老夫人还是很疼顾晗的。 顾曦安分守己地站在孙氏身后,并不介意祖母给顾晗引荐京中显贵的举动。庶女在这样的场合下本来就没有说话的资格。 这时候,张居龄、顾暖、周浩波过来给武氏行礼。三人都是年少杰出的,一走出来就吸引了前来观礼的各位夫人,小声地讨论着是谁。杨若的母亲也来了,她对顾家熟悉些,便小声道:「个子最高、长相最好看的那位就是今年的解元郎,另外一个是顾二爷的长子顾暖,身穿灰青色直缀的是顾暖的表兄、也是今年的新科举人……」 有丫头端上了应季的瓜果,众人边吃边聊,非常热闹。 陈明惠坐的离杨夫人近,闻言倒是多看了一眼顾暖,心里很疑惑,好像在那里见过他似的,很熟悉的感觉。 武氏笑着摆手,让他们起来,和顾暖说道:「你祖父、大伯父他们都在书房,你领着龄哥儿和波哥儿也过去吧。」 顾暖拱手应是,和张居龄、周浩波一起退出了正厅。 一会儿,顾晴进来了,她目不斜视,走到武氏的跟前就跪下行了大礼:「祖母安好。」 「好孩子。」看着嫡长孙女孤单单的,武氏忍不住眼圈就一红,原本赵氏该陪着她的…… 「祖母……」顾晴的眼圈也红了。 武氏亲自扶了她起来,「你长大了。」牵着她的手说道:「来,见过各位夫人。」 顾晴屈身行礼,姿态端庄,「多谢您们来参加晴姐儿的及笄礼。」起身后,脊背挺的直直的,既不阿谀众人,也丝毫不轻视。 这才是大家族教出来的闺秀。十分的稳重。 众人称赞声一片。不过也有人奇怪顾晴的及笄礼、作为其亲生母亲的赵氏怎么不出现?即使像老夫人说的病重难捱……露个面总还是可以的。 v第17章[11.25] 武氏对于嫡长孙女所带来的影响,还是很合心意的。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京都显赫的人家她都请了,就等着及笄礼上顾晴的表现,好给她选个好人家。 杨氏咂咂嘴感叹道:「这么好的姑娘,我儿子愣是没瞧上,真是眼神不好啊。」 定远侯府的侯夫人凌氏转身看她,「杨夫人,你刚才说的什么?」 「没有。」杨氏打着哈哈,「我是说,顾晴是个好姑娘。」 王致莹挎着母亲凌氏的胳膊,笑道:「我和晴姐儿自小便相识,她人的确很好。」她长得很明艳,笑起来就格外的好看。 杨氏的眼睛一亮,想起自家还单着的儿子,有了兴趣,问凌氏:「你女孩儿许了人家没有?」 她还在,别人就这样问。王致莹禁不住小脸一红。 杨氏却拉住了王致莹的手,「你几岁了?」 凌氏笑的温婉,「年前刚定下的,是右都御史的长子,今儿开春又中了进士。」她和杨氏说话,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顾晴。长子远哥儿还未定亲,配顾晴倒是正合适。顾家的家世也不弱,关键时候能帮衬着定远侯府。 「都考上进士了……挺好的。」杨氏「哦」了一声,再说话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陈明惠、黄霞玉则去了顾晴的身边,和她说话。她们俩人和顾晴的关系处的很好,赏雪、踏青都是一起的。不然,单凭着家世,顾家也不会专程请了她们做顾晴的赞者。 当阳光直射入正厅的时候,顾临、顾景然、顾景文领着顾家的小辈们也过来了。及笄礼要开始了。 午时一到,顾晴双膝跪在武氏的面前。陈明惠、黄霞玉各捧了大红的四方漆盘,上面放着梳子、发笄、发簪、钗笄。参礼的有顾晴的父亲顾景然、孙氏、正宾是顾晴的大舅母王氏,赞礼是顾曙。 秋荷端了半铜盆的热水过来,先让武氏净手,随后又拿了梳子递给她。 顾晴的长发被放了下来,披在身后。武氏用梳子蘸了蘸玫瑰水,给孙女儿梳头,一遍又一遍。最后绾了凌云髻。发笄、发簪、钗笄挨个插上。 一切妥当后,顾晴给武氏和顾景然磕了头,又起身给参礼者行礼。 顾景然看着长女,颇有感慨,日子真是过得快啊。一眨眼,长女都长大成人了。 及笄礼结束后,时间也不早了,武氏便让杨氏去通知仆从们开桌,好戏也唱起来。她请了众人一起往宴息处走。 杨氏屈身应是,下去安排了。 「外祖母……」暇姐儿一直由她的乳母照顾着,凑巧看见了人群里的杨夫人,就跑了过去。 「慢点,小心摔倒。」武氏连声嘱咐着顾暇,又和杨夫人说道:「亲家,晴姐儿的及笄礼全凭着老三媳妇一手在操持……她忙的很,就慢待了你,可别见怪。」 「亲家,咱们是实在亲戚,哪有什么慢待不慢待的,您太客气了。真姐儿能帮上你一些,我也是高兴的。」杨夫人弯腰抱起了暇姐儿,和武氏边走边说。赵氏她是见过的,精明能干也有心计。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交出手里的中匮权…… 指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过,顾府人人都喜气洋洋的,也瞧不出什么。杨夫人便歇了追问的心思。左右也不干她的事。真姐儿虽说是杨家的庶女,但主管府内中匮这样的好事,自然是多几件都不嫌多的。 烈日当空,火辣辣的烘烤着大地,热气腾腾。 真是热。 众人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顾晗扶着桃红的手,走在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她心口处闷的厉害,有点喘不过气。 「少夫人,您歇一会再走吧。」巧珍也发现了不妥,询问道。 顾晗摇摇头,她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祖母、母亲、顾晴她们,说道:「今儿是二姐姐的好日子,我们还是别扫兴了。」 「小姐,要不咱们去回廊上……那边阴凉些。」桃红劝道。 顾晗答应下来,主仆转身往回廊的方向去。顾昭却回头看了顾晗一眼,故意挑衅道:「废物!」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顾晗听到。 「少夫人,四小姐她……」桃绿吃惊地看着顾昭。四小姐她是在骂夫人吗? 「别说了。」顾晗打断了桃绿。她对于一个只能嘴上赚赚便宜的人,没什么心情搭理。也没有必要。 「少夫人……」桃绿哭丧着脸,不大乐意。 「少夫人让你别说了你听着就是。」巧玲看着桃绿。她跟着顾晗久了,便有些理解她的心意。 桃绿憋屈地「嗯」了一声,不吭声了。 张居龄走了一段,回头才发现顾晗不见了。他站在原地看了一圈,在回廊处看到了。 他和顾曙低声说了几句,让他们先过去,便大步走向了顾晗。 「晗儿,你怎么了?」 张居龄走近了,才留意到顾晗的脸色不好。 「没事儿。」顾晗笑笑道:「……就是太阳太大了。」 「还能走吗?」张居龄摸了摸顾晗巴掌大的小脸,十分怜惜:「我抱着你吧。」 「什么?」 顾晗的眼睛睁大了,杏眸乌溜溜的。满院子的宾客,还有仆从们都在……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张居龄笑起来,秀美如玉的脸竟然带了一丝稚气,同顾晗说道:「我们是夫妻,别人看见了也不会怎么说的。」 「你怎么知道我内心的想法?」顾晗仰起脸看他。 张居龄轻咳了一声,心里暗道你脸上都写的清清楚楚了、好吗?不过,他却没有眀说,妻子能保持本心挺好的,他不想改变什么。再说,这样的她,相处起来多轻松啊。 张居龄索性蹲在了她的面前,说道:「我背着你总可以吧?有旁人问起,就说是你不舒服,一解释也就没有什么了。」 v第18章[11.25] 背着……是可以的吧?顾晗的心蠢蠢.欲.动。 「别怕,我会把你放在宴息处门口。」 张居龄以为她还是担心会被别人看到,又说了一句。 好吧,好吧。顾晗「嗯」了一声,他愿意背着自己就让他背着吧。 她俯身趴在了张居龄并不宽厚的脊背上。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皂荚的清香。顾晗吸了吸鼻子。 「趴稳了。」张居龄的胳臂绕过顾晗的腿弯,站了起来。 猛然间视线拔高了,顾晗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搂住了张居龄的脖子。 巧珍、桃红几人远远地跟在后面,怕打扰到主子。 清风吹过,空气里有芍药花的淡淡香味。 高大挺拔的少年背着娇小玲珑的女孩,不时的侧脸和她说话,眼神里是藏匿不住的宠溺。 这场景美的像一幅画。 「四姐姐,你看?」顾昣拉了一把顾昭的袖子,指着回廊的方向。 「干什么?」 顾昭刚骂过顾晗,见她连反驳自己都不敢,心里得意的很。顾晗也不像姐姐说的惹不得…… 顾昭的前脚都踏出凌波苑了,又顺着顾昣的手指看到了张居龄和顾晗。 她银牙都要咬碎了:「不知廉耻!铁定是她先勾搭的。」真是理解不了,张居龄为什么会给顾晗冲喜? 他是少年解元,顾晗是丧父幼.女,俩人一点儿都不般配,好吗?顾昭倾城的容颜滑过狰狞。祖父、祖母他们就是偏心顾晗。要说中毒,她也错吃了人参养身丸,怎么她就不需要冲喜吗? 顾昭又想起她刚得知张居龄要给顾晗冲喜的那会儿……还没有走出倚兰亭大门去看看怎么回事呢,姐姐竟然过来了,而且一直守着她不离开半步。美其名曰是照顾她。她才不信呢。看住她才是真的吧。 这世上,只有母亲对她最好。可是母亲被祖母关起来了!都是顾晗的错!顾昭气的眸子里像着了火似的。 顾昣看了顾昭一会儿,说道:「四姐姐,你的成语用错了。六姐夫和六姐姐是夫妻,不应该用不知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昭反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你学问深,是吧?」 「谁给你的胆子,敢教训我?」 当着这么多丫头、小厮的面,顾昣又羞又气,却也立刻反应过来了。她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和顾昭道歉:「是妹妹说错话了,四姐姐你大人不记我小人过……妹妹是全心全意为四姐姐着想的……」 「为我着想?」 顾昭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她,说道:「我现在倒觉得你事事都是为了顾晗着想。」 股昣摇头:「不是的,四姐姐,天地良心……」她去拉顾昭的手,却被甩开了。 顾昭转身就走。 代丽倒是屈身给顾昣行了礼:「八小姐,您别往心里去,我们小姐也不是在针对您。她心里难过罢了……」 她难过就要拿自己撒气吗?顾昣想归想,却还是抬步去追顾昭,「四姐姐,你等等我。」她也没有办法,顾家人都不重视庶女……长姐又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她除了巴着顾昭,别的还有谁能护着她。 是,顾昭的脾气不好,对她也是开心了逗逗,不开心了随打随骂的。但府里的仆从们看着她和顾昭同进同出,都以为俩人交好,并不敢十分地看低她。她的衣着吃食比顾曦的可好多了。 让一个人欺负和被一群人欺负,她肯定会选择前者。 甬路两旁的柳树叶哗啦啦晃动,前前后后的,看着是有风吹着的。却一点也不凉爽。 宴息处里好戏已经开唱了——花木兰替父从军。咿咿呀呀的一阵报幕后,花木兰的扮演者亮了相,长发梳成了巾帼髻。英姿飒爽。 顾昭和顾昣一前一后地走进来,却没有找位置坐,而是立在宴息处的左侧厅东张西望。 顾昣陪了一路的不是,这会子倦的厉害,就想坐下歇一歇,「四姐姐,咱们去戏台那里吧,这里太远了,都看不清楚唱戏的是谁?」 顾昭冷哼一声,「你自己过去吧。」她要等着顾晗。 顾昣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来陪着顾昭。 顾晗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张居龄一直背着她到了宴息处外边,又嘱咐了几句,才去的前院花厅。 「少夫人,咱们直接去酒席那边吧,您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桃红低声和顾晗说道,「午时都过了,您怕是早都饿了。」 顾晗点点头,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觉得桃红说的对。 「哟,六妹妹的眼都长到天上去了?还是说根本就看不上我和八妹妹。」顾昭眼瞧着顾晗从她身边走过,却理都不理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是四姐姐你自己说的我看不上你们。我没有说过。」顾晗扶着桃红的手上了转角游廊。 「你!」顾昭疾走几步,拦在了顾晗的面前:「我母亲被你陷害……如今她在宁苑出不来了,你是不是特别得意啊?」 「我陷害她?」 顾晗笑起来,「是谁暗通仆从在我的人参养身丸里动手脚?是大伯母!是她想要我死!」 「……」 顾昭被她说愣了,事发的当夜,她们一众小辈只听了个大概就被祖母遣送着各回各屋了。后来,也听父亲提起过这事,但暗通仆从她是真的不知道。 「也许,一开始就是你自己买通的仆从要陷害我母亲呢……」顾昭突发奇想。 顾晗冷冷地看着她那张倾城脱俗的脸,推开了桃红扶着胳膊的手,说道:「顾昭,有没有人说过你蠢笨?」 「你敢侮辱我?!」 v第19章[11.25]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顾晗走上前,盯着她的双眼:「我这个人,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脾气……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不管也管不着。但,切记别再想打二房或我的主意了。如若不然,就像大伯母给我准备的人参养身丸却被你吃了一样,会遭报应的。」 顾晗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更别说活生生的人了。顾昭,你要是不信,就放马过来。我能笑的灿烂,也会让你哭的好看。」 顾昭木呆呆地看着娇弱不堪的顾晗,后背蓦地升起一股寒意,嘶声道:「你是谁?」眼前的女子言辞锋利、气势凌人,哪里还是记忆里小气畏缩、动不动就发火骂人的顾晗。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变化的如此大? 顾晗镇定自如,顾昭不可能发觉出她是重生而来的,不过是被自己吓到了,脱口而出的话罢了。 想明白了,顾晗就笑了笑,围着顾昭转了一圈:「四姐姐,你仔细看看,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晗姐儿的模样难道你忘了不成?」 顾昭被堵了一下,说不出话来。顾晗还是那个顾晗,给人的感觉却明显不一样了。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四姐姐为什么不说话?是又认出了晗姐儿吗?」顾晗还是微笑着。 她的笑脸真刺眼啊。顾昭平息了一会,脸色慢慢地正常了,说道:「你别得意。所谓君子报仇,当十年不晚。我母亲就算对不住你,可是也受到了惩罚,她是长辈,要指责也是祖母来,容不得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四姐姐,你说话好没有道理。你母亲暗害我,欺负我母亲,压制着二房……事情败露后她受到了惩罚,你就要报仇。而我却不能有小小的反抗、甚而叙述几句就是对长辈的不尊重。」顾晗看着远方的天空,讽刺她:「你双标的不要太厉害?」 「俩位小姐,在这里干什么呢?」周嚒嚒要去凌波苑取武氏常用的碗筷,路过左侧厅时看见了顾晗和顾昭,笑着问道。 「逛累了,歇息一会儿。」 顾昭没吭声,顾晗倒是笑着回应了。 「已经开席了,赶紧去老夫人那里吧……」 「是。」顾晗答应了一声,当真转身就走。她今日和顾昭说的够多了。 周嚒嚒也掉头走了。 顾昭却又追上了顾晗:「我终于明白二姐姐为什么说你厉害了。」她笑了笑,不甘示弱地:「不过,我也不怕你。你已经嫁出去了,再厉害有什么用呢?总不能一直住在顾府吧。我对付不了你,可二伯母和顾曦总还是留在府里的……」 她说这话的声音极低,顾晗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大概,再抬头,顾昭却笑着走远了。跟在她身后的婆子、丫头也围了过去…… 顾昣走在最末尾,路过顾晗时,还转身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 顾晗想说些什么,也不好再张嘴了。 「少夫人,您怎么了?咱们也走吧。」桃红去搀扶顾晗的胳膊,小声道:「四小姐也太蛮不讲理了。」 顾晗听桃红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她没有听到顾昭说的话,不然依她的聪明,必然是不动声色,更不会在此时打扰自己。 「走吧。」 顾晗仅仅停顿了一下,也跟着顾昭往前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是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大不了,在顾家多待几天,好好的和母亲、五姐姐说一下顾昭的事,让她们平时就谨慎着。 顾府做的是海参席,价格昂贵,花样多变,相当的大手笔,比着顾曙中举人的席面分毫都不差。 也间接表明了顾家人对顾晴的重视。 首先上的是四大冷盘,五香鱼、白斩鸡、水煮虾、浸清化笋。等众人吃过一轮后才上了扒海参、原油肉、海米炒菜薹等热菜。 顾晗在孙氏的身旁坐着,吃饱后,和顾曦笑着说话。 顾晴却和武氏一起坐在了主宾席,同坐的还有定远侯夫人凌氏。她在拐弯抹角地打听顾晴的年岁和喜好。 武氏都是老成精的人了,凌氏什么心思她一眼就看透了。 「我们晴姐儿自小是跟着我学的规矩,女红、读书都是请的专门的师傅……这些日子,我还有意让她跟着她三婶母学习管家,没想到竟然也是井井有条的。」武氏得了有人送上门给夸嫡长孙女儿的机会,当然是滔滔不绝:「晴姐儿就是聪明,做什么都是一点即通,我从来都不.操.她的心。」 祖母说的太夸张了……她学习管家才几天,怎么井井有条?顾晴都有些坐不住了,小脸红到了耳朵边。 「是。」凌氏点头,瞅着顾晴规规矩矩地坐着,长辈说什么她听什么,让做事情也不反对,也是中意极了,笑着说道:「晴姐儿是个文静的好孩子,让人一看就是满心的喜欢。」 「我也喜欢。」王致莹跟着说了一句。 顾晴的小脸更红了,嗔了王致莹一眼,「莹姐儿……」祖母和定远侯夫人说还罢了,她们是长辈,怎的她也跟着凑趣。 娇俏的小模样逗得整个主宾席上的众人哈哈大笑。 武氏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摸了摸顾晴的发丝,问王致莹:「你是莹姐儿吧?」 王致莹笑着点头,回道:「老夫人,您还记得我呢?」 凌氏回头低斥女孩儿:「没礼貌,怎么和老夫人说话呢?」 武氏摆手,说凌氏:「你就是管的太严了,莹姐儿如此活泼,我很喜欢。」她招手让王致莹坐到自己的身边,「我上一次见你,还是个女娃娃呢,如今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凌氏笑道:「老夫人谬赞,莹姐儿比着你们家的女孩儿逊色多了,性子也不稳重,我总爱拘着她一些。」 凌氏的说法不算夸大其辞,大兴顾家出美女,方圆十条胡同都是有名的。王致莹长的也好看,但比着顾晴,总是差了一点。 定远侯府是武将出身,或许是因为血缘里的关系,王致莹的性格很好,大大咧咧的。母亲说她的长相也不计较,还笑嘻嘻地和凌氏撒了娇,又和武氏说道:「我看老夫人却是一点也没有变,气色更好了。」 「这孩子,什么话好听说什么话,小嘴抹蜂蜜似的。」武氏就笑她:「可见你母亲教的好。」 「老夫人过奖了。」 武氏对着凌氏使劲地夸自家孙女儿,凌氏又那么捧场……在场的众人就隐约能猜到这俩位的心思了。不过,顾家和定远侯府都是京都的显贵,结了姻亲,倒也门当户对。 宴席处,锵锵锵的锣鼓声,说笑声……热火朝天。 顾晗被吵的脑仁疼,胸.口处更是闷闷的,便和母亲说了一声,出去外面透气。抄手游廊走到尽头,往东边一拐,是一座小小的五亭桥。红柱黄瓦,白色栏杆。富丽漂亮。桥下列四翼,各卷洞之间,彼此相通。碧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手指宽的小鱼游来游去。 碗口大的淡紫色睡莲开在桥翼周围,嫩蕊凝珠,美丽异常。 v第20章[11.25] 顾晗信步往桥上走,桃红紧跟在后边。 「少夫人……这里真好看。」 顾晗笑了笑,说道:「是的。听祖母说,五亭桥是太.祖爷爷时期仿造扬州五亭桥所建,外观以及造型都很考究。不过是府里的地方有限,缩小些而已。」 桃红「嗯」了一声,看什么都稀奇,又说道:「睡莲也比咱们院缸里的好看。」 顾晗知道她说的是秋阑阁,「……咱们种植的太单一了。」 主仆俩过桥后,走进了亭子,却发现周浩波趴在栏杆上看风景,身后连一个仆人都没有跟。 孤男寡女,纵然是亲的表兄妹,顾晗都嫁了人,共处一室也不妥。她转身就准备原路返回。 「怎么,晗表妹见了我,连一句话都不说?」周浩波头也没有回,却出声说道。 顾晗顿了顿,转过身来,给他行礼:「表哥安好。」语罢,又要走。 「你站住!」周浩波文雅的脸上涌出怒意:「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为何一直刻意地躲避我?」他见顾晗冷淡里带着嫌弃,像是俩人有世仇似的。心里就一哽。 「表哥说笑了,咱们只是表兄表妹的关系,哪里谈得上什么躲避不躲避的。」 她一看见周浩波,就会不自觉想起前世时他在自己墓碑前说的那些话,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何须论的如此清晰?」周浩波喝了不少酒,头晕晕沉沉的,「我是哪里得罪了晗表妹?你不妨说出来。」她前些年还明明很黏着自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顾晗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 「表哥说的哪里话,我和你连见面都少有,何谈得罪?」她一点都不想待在亭子里了,连和周浩波告别都没有,扶着桃红的手就往外走。 而周浩波的声音又响起了。 「要不是冲喜,你应该嫁给我的,你知道吗?」顾晗拒他之千里的模样,反而激起了周浩波不管不顾的冲动,「是姨母亲口把你许给了我,还写了信给我的母亲。」他周家世代书香,自己又是嫡长孙,秀才、举人的一路考下来,无往不利。到哪里不是被人高看一眼,怎的就顾晗十分地看不上他。 人更是奇怪的,越是被看不起,越是想赶着上。 顾晗震惊又犹疑,回头看他,「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像是会拿人生大事骗你的人吗?」周浩波苦涩道。她竟然还不信。 顾晗从周浩波的眼睛里看出来,他没有骗自己。 母亲是怎么了?这种事情怎么提都没有向自己提起? 「我已经嫁人了。」顾晗的语气很淡,「……我母亲所说的,你都当没有听过吧。」 亭子的另一头传来了男子的说话声。 顾晗又说了一句:「我对这件事情也是真的一无所知。」 周浩波看着她和丫头一起小跑着离去的背影,眯起眼睛。 好容易跑下了桥,顾晗不停地用右手抚着胸.口,喘着气告诫桃红:「刚才你见到的一幕……谁也不许说,只能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桃红连连点头。她知道轻重的。 「表哥,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啊。」顾暖笑着去搭周浩波的肩膀。他喝酒喝的有些上头,想出来吹吹风,才发现周浩波不见了。 正说着话,张居龄、顾曙也跟了过来。 周浩波看见张居龄心里就不舒服。他懒懒地回了一句:「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怎么就你自己啊?」顾曙随意地问道:「刚才听到说话声,还以为是两个人呢。」 「有吗?」周浩波抬眼看了看他:「这里一直就是我自己。你大概是听错了吧。」 他还是替顾晗隐瞒了下来。具体是什么心理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张居龄没有吭声,他恍惚间听到了妻子的声音。 带着水汽的夏风吹来,凉爽极了,让人的身心都十分惬意。五亭桥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场合。 申时左右,吃了酒席的宾客就慢慢散了。 杨夫人走之前去了趟流水轩,和杨真说了好久的话。顾暇舍不得她,依依不舍地送出去好远,直到影壁时才被婆子抱回来。 定远侯夫人凌氏则是从凌波苑离开的,不知道她和武氏说了什么,顾晴的小脸是从头红到了尾。 晚上,星光点点。 张居龄和顾晗在春在堂用晚膳。 张居龄想起下午的事情,问顾晗:「你下午的时候有去过五亭桥那里吗?」 「没有。」顾晗潜意识地脱口而出。 心里莫名地虚。她回答的速度就特别快。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和丈夫说出口?再说,她本来和周浩波之间也没有什么。问心无愧。等她歇过了一口气,才觉得不大对。但,要是给张居龄实话实说,就更不对了吧。他心里会怎么想?起隔阂是难免的吧。 顾晗默默地叹气。算了,再找合适的机会解释吧。 张居龄闻言,拿汤勺的手就一顿。他是个敏感且心思细腻入微的人。和妻子相处了一段时日,她的秉性、习惯基本就掌握了。 按正常来说,任何人被询问是否做过某一件事情时……如果没有、回答起来就很气定神闲。如果有、不想隐瞒的情况下也会气定神闲;想隐瞒的时候,就会磨蹭、或者遮掩,遮掩的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的。妻子的性格是慢吞吞的,做什么事情也都不骄不躁。她突然回答的如此快,很显然这里面有问题。张居龄薄唇一抿,她和周浩波是表兄妹,交谈一二也无伤大雅。为什么周浩波却说在五亭桥待着的自始自终都是他自己。 顾晗见张居龄不说话,就接过了巧珍伺候吃饭的筷子,说道:「夫君,吃点鲈鱼吧,味道很鲜美。」 张居龄看着自己碟碗里精心挑过的鱼肉……细如棉线的姜丝都被挑了出来,还浸了酱料。 她这样的讨好自己,张居龄却觉得意图更明了.了。 「你也吃。」 v第21章[12.02] 张居龄也夹了菜给顾晗,想起俩人的第一次见面,她用蜂蜜花生换了摆在他眼前的糖姜片…… 妻子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讨厌吃姜,但并没有人告诉过她。还有她对自己无缘无故地信任…… 张居龄看着顾晗,直觉告诉他,她应该瞒下他很多事。 「夫君,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张居龄摇头,又给她添了半勺饭,「把这些也吃下。」 顾晗已经习惯在她吃饱后,张居龄多给她添的饭了。一时间便点了头,老老实实地吃。 张居龄见她如此听话,心情好了些,也低头去吃她给自己夹的鱼肉。 等俩人吃好后,有丫头进来收拾碗、筷。 顾晗胃里有些撑,便轻轻地揉着肚子在屋里踱步。 槅窗外,树影婆娑,月光明亮。 张居龄在翻小几上摆的一本图文解读的《花道》——是一本关于插花的书籍。讲解的很明白,旁边还标了注释。字迹娟秀,应该是妻子写的。看着就很有趣味。 顾晗倒没有在意他,自顾自地揉着自己的肚子,当揉到左侧腰间时,她一愣……怎么感觉比以前多了一些肉.肉。她又去揉右侧腰间,还是一样。 莫非她吃胖了? 「夫君,你看我,是不是胖了?」顾晗转身走到了张居龄的面前。 张居龄摇摇头,「没有。我觉得还是偏瘦。」 顾晗「嗯」了一声。又去揉自己的肚子。她想,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张居龄看着妻子的举动,双手一伸,把妻子搂在了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魅.惑:「你无论是胖还是瘦,我都喜欢。」 「真的?」 烛光映着张居龄玉淬般的脸,顾晗一瞬间有些心醉,不由得问道。 「当然。」张居龄亲亲妻子的脸颊,「余生还长,你可以亲眼见证。」 顾晗脸就红了。余生还长,你可以亲眼见证——是她听过最动人的话了。 妻子脸红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张居龄忍不住亲了好几口,才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净房沐浴。 顾晗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窝甜的像灌了蜜。 皂角的气味漫溢出来,是一种类似阳光、青草的气息,清新又好闻。 顾晗欠身坐在老檀木美人榻上,倚靠着姜黄色绣缠枝纹大迎枕,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地打,眼睛都睁不开了。 「少夫人,奴婢先服侍着您睡一会?」巧玲问道。 「不,我还要沐浴呢。」 顾晗拒绝了,摆手和站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说话:「你们都下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 看她们一个个,头都快低到胸.口的样子,顾晗也不好意思,又说道:「今日你们也累着了,各赏一对银镯子……」 顾晴的及笄礼声势浩大,来的宾客很多,三婶母怕人手不够,各房各院都叫了去。春在堂也不例外。她们也是来回奔波,累了一天的。这里面虽然有一半以上都是她嫁去张家没带着的,但终究是侍候她多年的老人了,多善待些也是好的。 众人皆屈身应是,又道了谢,才退下。 顾晗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喝了几口,继续歪着身子打盹儿。 张居龄走出净房的时候,顾晗却稳稳地睡熟了,身上还搭着湖蓝色滑丝薄被。他去了她身旁,弯下腰仔细地看着她。 许久,低头去吻她的红唇。 数不尽的缠绵温柔。 一会儿功夫,顾晗便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抬眼去看。是张居龄。 「夫君……夫……君。」顾晗呜呜地开口。 张居龄听到了,却没有停下。他左手抓住妻子不断作乱的两只手,举过其头顶,唇齿之间更深.入了。 顾晗躲又躲不开,全身都酥.麻了。一双杏眸水汪汪的,可怜不已。 她如此的泫然欲泣,落在张居龄的眼里,简直格外诱人。他喘.息声都大了,右手解开了顾晗褙子的系带,揽着她的腰就带去了对面的架子床。 这一来一往的,顾晗的身子早软了,由着张居龄拉着她席卷入情.欲之中。 一次完她的双腿都合不拢了,身上都是汗。 她要起来的时候,又被他按住了…… 「夫君,我不要了……好累。」顾晗不由得开始撒娇。 「乖。」张居龄双手举着她的腰,让坐在了自己的身上,低声哄道:「最后一次了。」 灭顶的愉悦一过,剩下的就是难受。顾晗恨恨地去掐张居龄的胳膊,居然硬邦邦的,她掐都掐不动。 「夫君,你快点啦……」顾晗的声音里带着娇媚,羞耻都不顾了。 张居龄按下她的头,去吻她。 等这一次又完,顾晗的手指都懒得动了。张居龄顺势躺下来,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身子弱,他都知道,基本也都是忍着的,一次也就过了。今夜的失控大概和下午的事情有关。他是善于压抑自己的人,看着平常都是温和的、其实是让自己喜怒不形于色。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敏感,爆发起来也比常人厉害。 张居龄一想起周浩波意味深长的眼神就浑身的不舒服,何况妻子还在这件事情瞒着他…… v第22章[12.02] 张居龄的眸色幽暗如夜,搂着顾晗的手臂都紧了。 张居龄默默地想。 嫉妒是最能摧毁人的东西。 张居龄又不可能真的不嫉妒,他捋了捋顾晗汗湿的鬓发,低声道:「我会等你和我说明白的。不要骗我,好吗?」 「疼。」 顾晗疲乏之极,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她觉得张居龄搂的太紧了,嘟囔了一句,挣了挣,翻身往他脖颈里拱。 张居龄听她喊疼,手臂立马就松了,高声唤了丫头抬热水进来。 次日醒来,顾晗的精神就不大好,做什么都恹恹的。吃个早膳都不愿意看到油腻的。 张居龄知道是自己昨晚做的太过了,就亲自舀了山药粥喂她喝。权当陪罪。 顾晗不情不愿的,却也没有推辞。 早膳后,俩人去锦绣苑给孙氏请安,说了一会话,又一起去了凌波苑。 他们到的时候,大房的顾晴、顾昭也都到了。 众人彼此问了好,坐下来,唠了一些家常的闲话。 顾昭还是看顾晗各种不顺眼,却被顾晴瞪了一眼后,消停了许多。 顾晗也看到了,心里就有了想法。也许,顾昭的事情和顾晴说一说,会比自己要求母亲和顾曦多防备她要好的多。 当然,防备还是必须的。 太阳光明亮的晃人眼睛,火球一样炙烤着万物,大树的树叶被晒的打着卷,有气无力。 武氏昨日累了一天,也是精神不大好,略问了问几个孙子的举业,就让众人散了。 张居龄临时被顾暖叫去了学堂,说是宋先生请他去。 顾晗则是出了凌波苑和母亲孙氏告的别,她挽着顾曦的胳膊往顾晴的玉清小筑 走。 桃红和桃蕊各自撑着伞跟在主子的后面。 「五姐姐,到下午的时候,你指使个丫头过来春在堂一趟,我带了些首饰和布匹,还有一些银票……」顾晗不能拿着东西送去竹亭,太点眼了。而顾曦的丫头过去拿就不一样了,她可以说是孙氏给姐妹俩同时准备的,只不过让她带给顾曦罢了。 「妹妹……不用的,我什么都不缺。」顾曦的鼻尖一酸,「总是你在接济我,让我该怎么报答呢?」在这个家里,顾晗是对她最好的人了,什么事情都会想到她。 她一个庶女,何德何能呢。 「五姐姐,咱们是亲的姐妹,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可不能和我客气。」顾晗拍拍她的手,又说道:「我还要和你说一件事,以后别和顾昭来往,更别和她亲近,她送的任何东西能拒绝就拒绝,实在拒绝不了就转手扔掉……竹亭小厨房的做饭婆子一定要熟知底细,能用就继续用着,不能用就找个理由把她打发的远远的。」 「妹妹?」顾曦停下脚步,猛然看向顾晗:「是不是出事了?」大伯母害顾晗的事情,她是知道的,难不成…… 她抓住顾晗的手:「四姐姐对你做了什么?」 顾晗摇摇头,安慰道:「没有,你别担心。」她顿了一下,又说:「但是,四姐姐的脾气你也知道的,她怕是要把大伯母被关押的事情算在我的头上了……我和你说的意思也是怕她报复咱们……母亲那里,你也要多关照一些。」 「大伯母她是自作自受,和你有什么关系?」顾曦气愤极了:「她害了你,难不成咱们还得供着她?全天下也没有这个理。」 顾晗忍不住笑起来,「……五姐姐说的都对。」顾曦还是和前世一样,无论是谁欺负到自己的头上,她都会像炸了毛的猫一样反抗。 「你还笑。」顾曦嗔她,妩媚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焦急:「……四姐姐要是再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事情,一定要提前说。我就算帮不上大忙,跑个腿找找人总还是能的。」 顾晗点头,摇着她的手撒娇:「还是五姐姐对我最好。」 「好了。」顾曦抿着嘴也笑了,「我会照顾好母亲的,你放心。」 姐妹俩说着话便到了玉清小筑,进了院子,有小丫头进去禀报。 片刻后,顾晴的贴身大丫头蝶儿挑帘子出了正厅,笑着给顾曦、顾晗请安,说道:「……五小姐、六小姐,我们小姐让奴婢请您们进去。」 顾晗「嗯」了一声,和顾曦一起抬脚就上了台阶。 蝶儿走在前方挑起帘子。 「哟,二位妹妹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稀客啊。」顾晴在正厅的主位上端着,站都没有站起来。 顾晗也不计较,和顾曦俩人屈身行礼,「二姐姐安好。」顾晴是顾家的嫡长孙女,地位崇高……从来行礼的都是别人。 顾晴摆手让她们起来,「坐下说话吧。」 蝶儿给俩人满了盏热茶,退去了一旁站着。 「二姐姐说的对,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顾晗抿了口茶水,笑道:「不知道二姐姐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顾晴是个聪明人,她并不打算绕圈子。 顾晴眼神一闪,摆手便让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了,「六妹妹直言,做姐姐的很喜欢。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我是为着四姐姐过来的。」顾晗拿起青瓷盘里的桃酥,咬了一口,慢慢地说道:「大伯母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我也无意再攀扯。四姐姐却一口咬定罪魁祸首是我,还说什么要为大伯母报仇。」 「报仇?」顾晴的秀眉紧皱。 顾晗应了是,继续说道:「四姐姐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我嫁人了,报复不成……就扬言要对母亲和五姐姐下手……」 顾晴的右眼皮忍不住跳了几下,能这样大言不惭地当面威胁人家的母亲和姐姐……怎么能称之为聪明呢?要不是亲眼看着六妹妹一脸的严谨,她都以为是在故意嘲笑顾昭了。 顾晗说了一会儿,见顾晴不吭声,想了想,问道:「二姐姐不相信我?」 顾晴笑了笑:「我信。」她端起盏碗,抿了一口热茶,淡淡地:「你都是嫁去张家的人了,日常也不会住在家里,没必要说谎。」 v第23章[12.02] 顾晴能想到这一层……顾晗的杏眸微眯,也不枉自己来找她一回。 「二姐姐,我希望你能多多地约束四姐姐。她毕竟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要是真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再风言风语地传了出去,不仅她的一生毁了,顾家剩余未出嫁的女孩儿怕是也跟着毁了……谁家的名门望族会娶风评不好的女孩儿。」 顾晴怔住了,顾晗说的很直白却也真实。顾昭代表的不只是大房嫡女,还有整个顾家人的颜面。 顾晗见顾晴不说话,便把手里的桃酥吃掉,又灌了茶水解腻。 屋里很安静。 顾曦看了一眼顾晴,又看了眼顾晗,也拿了青瓷盘里的一块桃酥吃起来。 良久。 顾晴抬眼看向顾晗,「天气这么热,有劳六妹妹辛苦跑一趟,关于昭姐儿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还得保密些才好……」 顾晗很明白顾晴的心情,她不过是想顾着顾昭,「二姐姐尽管放心……要不然,我也不会过来了。」 「怪不得母亲说你心性厉害……」顾晴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顾晗怕是一切都在心底盘算好了,才来找的她。 这样的一番话说下来,里子和面子都有了,一点儿错处都挑不出来。顾晗办事,还真是老道。顾晴不由地想起及笄礼的前一夜,她去见母亲,母亲也说过,不要和顾晗对着干……她们都不是对手。 顾晗看顾曦吃的欢实,就给她续上热茶,怕她噎着。顾晴说的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听也就算了。 顾晴似乎料到了顾晗不会接她的话,也不生气,「……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昭姐儿不懂事,是我管教不严,替她向你道歉了。」 顾晗笑着摆摆手:「谢我做什么,是二姐姐通达好说话,什么事都一点即通。二姐姐也不必道歉,四姐姐是四姐姐,你是你……怎可混淆一谈。再者,我也不是为了四姐姐着想。」她突然注视着顾晴,嘴角一抿,「顾家清贵人家的声誉和二房的安危,我才是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二姐姐,你明白吗?」 顾晴一凛,顾晗这是在警告她了?她堂堂顾家的嫡长孙女,心里就算有些怯,表面的架子也要端起来。 顾晴很快笑起来,十分的端庄优雅:「六妹妹说的话正是我想要表达的。」 交谈到这里,算是皆大欢喜。 正事都说完了,顾晗也不.欲多留,又坐了一会,便和顾曦告辞走了。 她们前脚刚出了玉清小筑,顾晴后脚就让丫头去倚兰亭叫顾昭。 夏日的天,仿佛特别的高,湛蓝湛蓝的。一望无际。 顾晴去了书房练字,她心浮气躁的时候,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排遣。 顾昭的一弯蜜瓜还没有吃完,听闻姐姐找她有事情,就洗了手过去。 顾晴穿着樱色挑银线玉簪花褙子,立在案桌的后面,望着远方出神,宣纸上是写好的四个大字——安分守己。 有风顺着打开的槅窗吹进来,暑气蒸人。时辰到了正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顾昭一直和顾晴的关系亲近,来往玉清小筑也很随便,并没有让丫头通传,便直接走了进来,亲昵地开口:「姐姐,你又练字呢?」说话间,还俯身去看。 顾晴「嗯」了一声,开口问她:「……我写的是什么?」 「安分守己啊。」顾昭娇笑着抬头:「姐姐,我的学问是不如你,但寻常的成语还是认识的。」 顾晴没有理会她,又问道:「你知道安分守己的意思吗?」 顾昭一愣,倾城的小脸上布满了困惑,「是规矩、守本分……」她咬了唇,「姐姐,你怎么了?昭姐儿看着你的气色不大好。」 顾晴转头去看她,也不接话,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昭感觉毛毛的,她刚要开口再问,猛不防被扇了一个耳光。 声音十分的响亮。 一旁站着伺候的丫头们都惊住了,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顾昭被打懵了,捂着脸往后倒退了好几步,难以置信地:「姐姐,昭姐儿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地打我。」姐姐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指头,更何况打人不打脸,羞耻几乎将她淹没了。 「……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去招惹顾晗,你为什么不听?」顾晴的声音冷冰冰的。 「是她先挑衅我的。」顾昭辩驳道:「她都是嫁出去的人了,还敢在顾家里逞威风?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 顾晴气笑了:「你教训她?你有什么资格?你不会以为顾晗和你一样蠢吧?」 「姐姐!」顾昭恼怒道:「你干什么侮辱人?」顾晗说她蠢,嫡亲的姐姐也说她蠢……难道,她真的蠢吗? 「不错。还能听出来我侮辱了你。」顾晴看着她:「母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顾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子的人,谁都不敢再提……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其道而行之?还要报仇?你报什么仇?和谁报仇?」 一连串的质问砸下来,顾昭突然间省悟了:「是不是顾晗向你告我的状了?她个小贱人!」 顾晴咬牙又去打她,「这样肮脏的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竟然还用到自家姐妹的身上……」 顾昭躲闪不及,后背又挨了一巴掌。她吓得躲在了代丽的身后,呜呜地直哭:「你拿她当姐妹,人家才不稀罕呢。」 「你简直是……无药可救了!」心里再不满,也不能挂嘴上说啊。 顾晴见妹妹的发髻都乱了,小脸哭的惨白着,又心疼又失望。她原来就知道妹妹不聪明,但胜在直爽单纯。现在一看,她哪里是单纯,是单蠢!这样的人,你和她说什么,她都想不明白的。 顾晴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和她多费口舌了:「母亲的事情休要再提,你的所有想法也马上打住。」她看向蝶儿,吩咐道:「你和几个丫头一起去倚兰亭,把四小姐的日常用品都收拾收拾带回来……」说着话又看向自己的另一个大丫头兰儿,「你去整理一下后院的厢房,挪一架罗汉床过去,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上。以后四小姐就暂时住在那里。」与其等祖母发现,倒不如她亲自守着。 她答应了母亲要好好地照看妹妹,就努力去做到。 「姐姐,你在说什么?昭姐儿听不懂。我也不要住在这里。」顾昭发了脾气:「……我不要你管。」 顾晴一眼都不再看她,见自己的俩个大丫头直愣愣地不动身,骂道:「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出去忙。」 「是,是。」蝶儿和兰儿屈身行礼,各自退了出去。 v第24章[12.02] 「姐姐……」顾昭眼见着说不动顾晗了,转身就要往外跑。 「拦住她。」 顾晴对着满院子的仆从喊了一声。玉清小筑是她的地盘,如果连一个顾昭都拦不住,那不成笑话了。 顾晴的话一落地,顿时有几个粗壮的婆子冲到了顾昭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大房如今是我在当家,昭姐儿,你别做无谓的抵抗了……祖母那里,我自会去交待。」顾晴走去了顾昭的身边,摸摸她的头发:「咱们姐妹俩在一处住,也能做个伴。」 顾昭的泪水流了满脸,「姐姐,我不要……」 「我是你嫡亲的姐姐,不会害你的。你相信我。我这样对你,是真的在为你好。」顾晴的语气柔和下来:「你只要乖乖的听话,姐姐会一直护着你的,谁都不敢欺负你。」 顾晴继续说:「我会照顾好你的,像母亲一样的对你好。」她觉得妹妹会变成这样,应该是和母亲被关起来有关系。她慢慢地教导着,总会好起来的。 言传身教便是最好的榜样。 顾昭瞅着眼前的阵势,知道自己是走不脱了,哭的更厉害了…… 顾晴「唉」了一声,压下心里的心疼,喝斥代丽:「扶着你家小姐去后院厢房梳洗。」 代丽一直跟在顾昭的左右,此时听见顾晴和她说话,忙屈身应是。 等顾昭的身影穿过抄手游廊不见了,顾晴才长出一口气,唤过她房里的林嚒嚒,「多安排些人手守着四小姐的院子,不要让她出来胡闹。」 林嚒嚒屈身应是,问道:「老夫人哪里?」 「不用担心,我晚上的时候便去找祖母,就说昭姐儿跟着我学规矩呢,姐妹俩住在一处也方便。」顾晴笑了笑:「祖母不会不同意的。」 林嚒嚒叹气:「真是辛苦二小姐了。」她是顾晴的乳.母,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比对自己的孩子都疼爱。 「有什么办法呢?母亲不在,我又是嫡长女,再苦再难,也要把长房撑起来。」顾晴摆手让林嚒嚒下去了,顾昭的性子就是一个大问题,她得想点别的法子先让顾昭稳重起来。 顾晗回到春在堂的时候,张居龄已经从学堂回来了,在东次间的书房里闲逛。 「夫君?」 顾晗倚在门框上,挑着帘子和他说话:「你怎么在我的书房?」 张居龄听到喊声,回头看了看她,反问道:「我不能进来吗?」他身穿月牙白直裾,腰间挂着她绣的平安如意荷包,长身玉立。 顾晗笑起来:「当然可以。不过我看的都是些闲书,类似于话本、茶经、绣像本等……怕你觉得无趣看不下去?」 「怎么会?我看了两本,感觉都很好。」张居龄欺身走到顾晗的眼前,揽着她的细腰搂在了怀里:「……我只是想了解你所有的兴趣。」 饶是听多了张居龄这样说话,顾晗还是老脸一红…… 这时候,巧珍在正厅里问顾晗午膳摆在哪里。 「……就东次间吧。」 顾晗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推了推张居龄,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往西次间边上的净房去。 张居龄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也跟了上去。 「你……」顾晗一愣。他老跟着自己做什么。 「别多想,我只是洗洗手而已。」张居龄亲亲妻子的额头。 「……」谁多想了?顾晗别过脸去,不理他。 「哈哈哈……」 张居龄瞅着妻子有口难言的模样,终于大笑出声。他喜欢逗她。看着她的情绪紧紧地围绕着自己,因自己而变化,心里便说不出的快活。 不合时宜的,张居龄又想起了周浩波……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拔除就艰难了。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什么话都被他说了,末了还嘲笑自己。顾晗腹诽着,去拧他的腰。 张居龄眸光一深,直接将顾晗摁在了净房的门上,低头去吻她的红唇,却将大手垫在她的脑后。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颊、耳根处,酥.麻.感一阵又一阵地传来,顾晗禁不住就双膝发软…… 一吻结束后,张居龄的声音嘶哑,一本正经地教育妻子:「男人的后腰碰不得。」他身上的某处已经有抬头的趋势了,要不是怕顾晗的身子受不住……他一时一刻也不会忍的。 顾晗杏眸睁的圆溜溜的,结巴道:「我,我记住了。」俩人同.房的次数不少,他什么习惯她怎么会不记得。 张居龄「嗯」了一声,拉着她去了铜盆旁,里面是打好的热水。 等俩人收拾清楚后,午膳也摆上了桌。 是寻常的家常菜,有小炒牛肉、青菜炒鸡蛋、红烧鲫鱼、黄瓜炒猪肝。另加了一份银耳紫薯汤。 张居龄倒没有什么挑的,一边吃还一边给顾晗夹青菜。 「多吃些青菜对身体好。」 「嗯,知道了。」 「对了,我想问你一下,咱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固安?」张居龄夹了块牛肉,「父亲给我来信了,想让早点回去。」 「怎么那么急?」顾晗很舍不得,她在顾家才住了三天,还不想回去。 「……怕耽误我的举业吧?」张居龄听出了她话里的遗憾,建议道:「你想住下的话,可以多待几天。」 顾晗也想……但是,哪有夫妻俩回娘家省亲,回去时是一个人的。如果真的这样做了,王氏还不知道会怎样说她呢。 「算了。」顾晗摇摇头,回答他:「我和你一起回去吧。不过,咱们能不能再多住一天?我还有些话要和母亲、祖母她们说。」 张居龄刚吃了一口饭,脸颊鼓鼓地,想着等一会儿再和顾晗说话,又怕她误会自己不愿意……便用筷子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右脸颊,意思是先等他一下。 v第25章[12.02] 顾晗看着他的举动,自己想了一会,脸却红了,摆手让站在东次间伺候他们吃饭的丫头都出去。 她一步三扭捏地走到了张居龄身边,弯下腰,在他的右脸颊上啄了一口,问道:「可以了吗?」 张居龄一时间有些迷糊,什么事情可不可以? 「你不是指着自己,让我亲吗?」顾晗不知是害羞的还是亲了他还不同意气的,总之,小脸红通通的。 张居龄恍然大悟,眉眼都弯了下来,笑道:「自然是愿意的,你在我这里,一向都是说什么是什么的。」 顾晗这才高兴了,眯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米饭都多吃了半碗。 饭菜才撤下。门外就刮起了大风,天空也是阴沉沉的,不一会儿,黄豆粒大的雨珠便洒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又急又快。 春在堂的丫头、婆子们开始忙起来,关槅窗、搬廊沿上的盆花……各个慌慌张张的。 雨滴越来越大,到最后都连成了一条线。 响雷更是一个接着一个。 桃绿年纪小,胆子却大。别人都害怕响雷,躲去了房中避雨。她偏不,一个人翘着脚,在廊沿下伸手接水珠玩。 顾晗把槅窗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着,心痒痒的,跃跃欲试。 她才走出西次间,张居龄就叫住了她,「你身子弱,不许出去,生病了怎么办?」 顾晗情知如此,心底还是忍不住遗憾。 不一会儿,外边便想起了巧玲的声音:「……快点回去,小心你的衣服,要是因为淋雨湿了衣服,我连换洗的都不会给你。」 巧玲的声音压的已经很低了,但顾晗还是听到了,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让巧玲管着桃绿,好像每日都是热热闹闹的。 又听到桃绿告饶:「好姐姐,我就是太热了,想接点雨水凉快一下。」 「你小声点,打扰到屋里的少爷和少夫人,有你好受的。」 「是是是……」 俩人说着话远去了。 张居龄见顾晗听的认真,问道:「她们都是你的丫头吗?」妻子陪嫁的丫头、婆子们众多,他记不得几个。 顾晗微微地笑了,说道:「是。她们都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个时辰不到,雷雨就停了。太阳依旧高高地挂在天上,温度倒是降下去了一些。 下午申时左右,顾曦房里的大丫头桃蕊过来了,进屋就屈身行礼:「见过六姑爷、六小姐。」 「起来吧。」 顾晗看了眼桃红,让她去衣柜里拿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两匹素色薄棉缎、一匹方格团花蜀锦、一匹浅红水仙色蝉翼纱、一对白玉镯,两支海棠春深点红宝石簪,还有二百两的银票。 虽然都是顾晗的体已,但她也没有打算避着张居龄,毕竟俩人是夫妻了……关于钱财,她花费了多少,都用在什么方面……还是会和他说一下的。 顾晗让桃红找一块寻常的布把这些都包起来,和桃蕊一起送去竹亭。临走的时候,她还抓了一把八分的银裸子给了桃蕊,「……好好伺候着你们小姐,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等俩人都走了,顾晗去看张居龄,他正坐在老檀木美人榻上看书,是她的李太白诗集。倚靠着姜黄色绣缠枝纹大迎枕。十分的安逸。 不知道为什么?顾晗突然觉得没有必要解释她刚才的做法了……她的夫君很显然地根本就没有在意。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张居龄念了一首,伸手把妻子拉到了怀里,「李白的诗写的真好。」 顾晗笑:「是呢。我祖父说,我的父亲也喜欢他的诗。」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就死了。他们从未见过面。 顾晗露出思念的表情,问张居龄:「夫君,你说,我父亲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喜欢李太白诗的人,他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张居龄亲亲她的额头:「我听我父亲说起过,岳父年少有才,去世的时候就是两榜进士了。」他很心疼茫然又带着深沉惦记的妻子……顾景行去世后,她还被当成克星被人谩骂…… 「是呢。」顾晗第一次主动地偎依在他怀里:「我想着也是。大伯父、三叔父都那么优秀,我父亲肯定也是优秀的。」 天下做女儿的,都有一个父亲是英雄的梦。 张居龄应是,搂着她一起读李太白诗集。 夫妻俩细细的低语声,残留在廊檐处剩余雨水往下落的扑嗒声,院中桂花树上停驻了几只喜鹊、时而的喳喳喳声……汇制成了一曲优美的乐调。 岁月似乎特别的静好。 次日。 顾晗去凌波苑给武氏请安的时候,没看见顾昭,问起来才知道得了风寒。 顾晴略坐了坐,也回去了,说是要赶着去伺候妹妹。 「晴姐儿真是个好孩子。」杨氏赞叹道:「为了更好地照顾昭姐儿,竟然把她接了去,姐妹俩同住在玉清小筑……」 武氏笑了笑,她对嫡长孙女的表现是十分满意的,「昨个夜里,晴姐儿过来了,和我说要亲自教导昭姐儿规矩。她们姐妹情深,这是很好的。」 顾晗却和顾曦相视一笑,没有接话。 顾昭落到顾晴的手里……她自求多福吧。顾晗轻哼了一声。她前世就知道顾晴是个聪明的,嫁到定远侯府后,一直没生下嫡子……但世子爷王致远却对她一直都宠爱着,连姨娘都没有纳。这份心计?怎是平常人可以比拟的。 顾晗去了武氏的身边,和她说起明日要回去固安的事情。 「满打满算的,还没有住够四天……」武氏叹了一声,「就不能多住些日子吗?」 「祖母。」顾晗拉着武氏的手:「咱们离的近,您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我收到后就立马坐马车赶过来。一个时辰不到,就能见到您。这一次主要是和居龄一起的,他得回去读书……下一次我自己来,就可以多住些日子陪陪你。」 「这孩子……」武氏笑起来:「瞧瞧她的一张嘴,明知道都是哄骗我的,我心里还偏就乐呵呵的。」 v第26章[12.02] 屋里的众人都笑起来。 杨氏也说:「晗姐儿的气色,真的好多了……脸上还有肉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孙氏笑起来:「是呢。现在吃饭都比以前吃的多了。」 武氏惊喜地捏捏顾晗的小脸,「好好的养着,明年给外祖母抱个胖小子回来。」 顾晗不由地苦笑,还胖小子呢,她子女缘分薄……不知道能不能生养呢。前世的时候就是,临到死了,都没有一男半女。 众人见她低头不说话了,也没有多想,毕竟是刚嫁人不久,脸皮薄也是有的。 「母亲,咱们曦姐儿过了年就虚岁十五了,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还得您老多操些心。」孙氏想起一大早女孩儿的嘱咐,和武氏说道:「曦姐儿生的好,媳妇儿想着要慎重些,找一个和她相匹配的。」 武氏点点头,招手叫过羞红脸的顾曦:「你别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正常的。」她打量了一会儿顾曦,笑道:「美艳逼人,果然是长得好。你放心,祖母一定给你找个可心的。」 顾曦屈身行礼:「谢谢祖母。」 「好孩子。」 武氏随意地夸了顾曦几句,就问起杨氏这个月给府里的仆从发放月银的事。她对顾曦的感觉还是淡淡的,一个庶女,再重视也就是留点心罢了。 「按照您说的,每个人多给了一两银子。」杨氏抿了一口桂圆红枣茶。 武氏点头,「晴姐儿的及笄礼办的很好,除了你的功劳,还有他们的辛苦,理当嘉赏。」 杨氏笑了笑:「您说的对。媳妇儿管理府内庶务,实在是资历浅薄,还得母亲多多教导着。」 「……也没有什么难的。你只须记得:治下最重要的宽严相济。有错必犯,有功当奖。」 武氏不愧是活成精的人物,几句话就说出了精髓。杨氏心悦诚服,态度更恭谨了:「媳妇儿受教。」随后,她又说起顾晴及笄礼当天收到的各府礼金、礼物等。 顾晗见祖母和三婶母说起了顾晴的事情,她不好在一旁听着,便拉着顾曦回了母亲的身边坐下。 「六姐姐。」顾昣突然喊了顾晗一声。 「有事?」顾晗回头看她。 顾昣摇摇头,她只是有点羡慕顾曦。因着六姐姐对顾曦好,连带着二婶母、祖母对顾曦都比以前好些了。自己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她听说顾昭病了,想去看望一下,就被顾晴拒绝了……这是有多看不上自己?! 等了一会,顾昣并没有说什么,顾晗便不理会她了。 昨天下的一场暴雨,让空气变的格外清新。院内的花坛四周散发着泥土的香气。 差不多半晌午时,众人才走出凌波苑。 顾晗挎着孙氏的胳膊,亲密地开口:「母亲,晗姐儿想陪您走走路。」 孙氏笑起来,捏了捏女孩儿的鼻子,「好……怎的我们晗姐儿嫁了人,反而和母亲撒娇起来。」 顾晗笑盈盈地,「您是我母亲,不和你撒娇和谁撒娇?」 「你这丫头……」孙氏怜惜地摸摸女孩儿的头发,「比在家活泼多了。」 李嚒嚒笑着接了一句:「那说明呀,咱们六小姐日子过得顺心。」 孙氏想起张居龄,就赞同地「嗯」了一声。 「母亲……」顾晗脸一红。她怎么有种自己被围观调侃的错觉? 「好了。」孙氏安抚着女孩儿,「你不是最喜欢荷花吗?咱们去荷塘。」 夏季正是荷花盛开的好时候。母女俩由一群丫头、婆子们簇拥着往荷塘的方向去。 一路上微风习习,不冷不热的,舒心又惬意。 「晗姐儿,母亲都没有细问过你,你嫁到张家后,婆媳关系处的怎么样?」孙氏问道。 「……他们都对我挺好的。」顾晗顿了顿,回道。王氏正被她娇惯的女孩儿烦心,还没有顾得上自己。 「在婆家不比在娘家,做什么事都要勤快、有眼色一点,晨昏定醒也要按时去,别等你婆婆挑了毛病。」孙氏嘱咐道。 自古婆媳姑嫂关系就多有不和,她不得不多说几句。女孩儿的年纪还小,不说清楚吃了暗亏可如何是好。 顾晗点头笑道:「女儿都记下了。」 才走到荷塘的边缘,一股幽雅的清香就扑面而来,各颜色的荷花争相盛开、风姿绰约。一阵风吹来,荷叶左右摇摆,像绿色的大波浪一样浮动,壮观极了。 顾晗走上曲桥,欣赏了一会风景,和孙氏说道:「母亲,五姐姐如今也到了嫁龄,她的衣衫出行您都要关照着……」 她怕母亲心里不痛快,努力地想着措辞:「她找了好人家,对二房也是助益。我和哥哥也没有别的亲兄弟姐妹,也就五姐姐算是一个了。彼此要是能帮衬着,就再好不过了。」 孙氏正在看一支浅黄.色并蒂的荷花,听女孩儿这样一说,表情有些疑惑:「你不提我还忘了……我记得你以前不甚喜欢她,怎的如今却处处为她说话……还让我向你祖母开口求一求她的婚事……」 顾晗脸上带着笑,「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也是晗姐儿幼时不懂事,五姐姐一片赤诚的对我,晗姐儿也要回报她。」 女孩儿信誓旦旦地,孙氏却觉得好笑,喜不喜欢也是能过去的吗? 「母亲?」 顾晗见孙氏不说话,在她眼前晃了晃左手。 「别晃了,母亲听的见。」孙氏拉着女孩儿的手:「曦姐儿是二房的女孩儿,母亲虽说不大管她,吃食衣物却还是供着的……你现在又这样说了,母亲按你说的做着便是。」女孩儿说的也在理,曦姐儿怎么说也出自二房,总比隔房的堂亲好一些。曦姐儿早分了住处,有丫头、婆子们照料着,她做人家母亲,顶多每天多问她几句也就是了。这样做,若是能换来曦姐儿对她的俩个孩子好,是再便宜不过的了。 「母亲真好。」顾晗伸手掐了一支开到曲桥边的单瓣水红色荷花:「……送给您。」 孙氏笑起来,女孩儿还是没有长大,和孩提时一样,一高兴起来就喜欢送她东西。 v第27章[12.02] 她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只要儿女活得高高兴兴的,她就高兴。 逛完荷塘回到春在堂,顾晗找了青花白地瓷瓶把掐的几支带花骨朵的荷花插进去。摆在临窗的高几上。 桃红、巧珍、巧玲几人已经在收拾明日要回固安的包裹了。 树鸣却在此时过来找顾晗,说道:「……少爷被杨若少爷请去了,说午膳不在家吃了,让奴才回来告诉您说一声。」 顾晗「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退下去。 树鸣恭顺地行了礼,才挑帘子走出去。 顾家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上面挂了一面箭形旗帜,端写了一个大字——杨。 杨若和张居龄在一侧站着说话。 「……少夫人说了什么?」 张居龄见树鸣出来了,问道。 「少夫人没有说什么。」 「一句话都没有?」这一句是杨若问的,他看张居龄抬眼看他,桃花眸便弯成了月牙:「……我是替你问的。」 树鸣想了想,说道:「少夫人说了。」 「是什么?」张居龄又问。 「少夫人说‘嗯’。」 「哈哈哈哈……」杨若爆笑,拍了拍树鸣的肩膀:「好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说话还挺风趣的。比张老三好玩多了。」 树鸣「啧」了一声。他只是实话实说的。 张居龄的薄唇一抿,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 「哎,哎……我说张老三,你等等我,怎么如此小气?」杨若笑着也跟了上去,「生什么气呀,请你吃个午膳就回来了。尊夫人在顾家待着,又不会跑。」 张居龄不理他,独自拿了茶壶倒水。 杨若的马车很宽敞,布置的也舒服,茶饮点心等一应俱全。 「真是小气。」 杨若熟知他的脾性,并不生气,嘟嘟囔囔地打开黑漆印青竹的攒盒,拿起一块玫瑰花花卷,咬了一口:「好甜……这里面添了蜂蜜的,你吃不吃?」 张居龄慢慢地端起盏碗,「我不吃甜的。」 「你那是不懂享受……」杨若轻嗤道:「甜食多好啊,吃了还能让人的心里欢喜。」 张居龄却不接他的话茬,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不是单纯为了吃顿午膳吧?」 杨若吃完手里的玫瑰花花卷,又用帕子擦了手,才笑着开口:「不是我找你,是王致远,本来他是和我一起过来的……走到半路看见了王致名,直接揍了一顿,要送他回定远侯府……所以约了柳巷胡同碰面。」 大中午的叫他出去,应该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吧。张居龄想了想,「出什么大事了?」 「……还是赈.灾.粮的问题。」杨若也没有问张居龄怎么知道是大事,反正他聪明,自己是知道的。 杨若给自己倒茶:「你上次给定远侯府出的点子,他们用了……确实很奏效。严良也派人及时把赈.灾.粮送去了宅区……但是,又出了新的纰漏,赈.灾.粮里面有一半以上被掺了沙子……圣上知道后震怒,派了大理寺卿方威彻查。」 「方威是严良的人。」 杨若最后强调了一句。 张居龄看了杨若一眼,语气依旧很温和:「你还是怀疑这件事情是严良做的?」 「我不知道。」杨若摇摇头:「其实都说不准……但要说严良一点儿都没有参与进来,我也不相信。」 「这件事情,无论查到最后是不是定远侯府做的,圣上盛怒之下都会怪罪。」张居龄收敛了笑容:「如果是严良做的,就不难理解,他还在报当年自己的私怨。如果不是,还真的麻烦。给赈.灾.粮里面掺沙子,即陷害了定远侯府,又牵扯到了严良……这是一箭双雕的事。」 杨若一愣:「你的意思是——幕后还有黑手在操纵……谁会敢动赈.灾.粮呢?这可是惊天大案啊!既然事情闹到了圣上面前,查出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张居龄没有说话,他也刚听到杨若说起这事情,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马车跑的快,大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地往后退。前面直走,再往左边拐个弯就到柳巷胡同了。 西湖春地处柳巷胡同的主街道,是京都规模较大的饭庄,一道西湖醋鱼做的正宗、地道,不亚于浙杭一代的名厨。它正面朝阳,东临一条清澈的小溪,上边是弯弯的弓形小桥。岸边还栽着一搂粗的一棵石榴树,枝桠众多,碧绿的枝叶间开满了红色的石榴花,像一个个小灯笼。 二楼拐角处的一间雅舍里,王致远正在喝茶。贴身的护卫李鼎推门走进来,拱手行礼:「世子爷,杨大人的马车到楼下了。」 王致远想了想,把手里的盏碗放在紫檀木圆桌上,说道:「迎他们过来。」 李鼎应是,转身快速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张居龄和杨若便一起进了雅间。 「张公子,杨大人……」 王致远起身行礼,又让李鼎安排些菜肴、点心、酒水之类的端上桌。 张居龄俩人也拱手回礼,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贸然请俩位前来,着实是有要事相商量,打扰之处还望见谅。」王致远亲自给他们满上茶。 杨若俊眉一挑,笑容率性:「无碍的。世子爷客气了。如果我们不想来,你如何请也是无用的。」 「那王某,就先谢过俩位了……」 王致远并不意外杨若说话的态度,他甚至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性格——清高、散漫、不羁、傲气。之前的嬉笑怒骂不过是掩饰。读书人,特别是像杨若这样的,少年得志,三元及第,其父亲又是内阁的东阁大学士……如此的家世、背景,又经过长年累月的熏陶,才情心志自然非一般人能比。 张居龄没有说话,也不问王致远找他做什么。他慢慢地喝着茶水,等王致远自己说话。 v第28章[12.02] 「……听闻西湖春有一道名菜——西湖醋鱼,世子爷知道吗?」杨若顺着打开的槅窗看了看外面的景致,问道。 王致远笑了笑:「已经让厨子做了。」 「张老三,你跟着我混,不错吧?世子爷请吃西湖醋鱼呢,旁人可没有这口福……」 张居龄看他一眼,竟然点了头,「是。跟着你混,很不错。」 王致远咳嗽几声。杨若这问的也太……没想到张居龄还回答了。他喝的茶差点儿喷出来,连忙摆手:「不是什么精贵的好菜,你们要是愿意吃,我日日要西湖春给你们做了送过去。」 「那还了得?」杨若笑道:「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在京都可就出名了。」 王致远大笑。 正说着话,店小二端着大红的托盘过来上菜了。后面还跟着布置碗筷的。 等一应的吃食都齐全了,李鼎才关了雅舍的门,和树鸣、杨若的小厮德顺等守在了门外。 杨若首当其冲,拿起筷子就直奔西湖醋鱼去了。 「……不错,鱼肉鲜美,还带有蟹味,又酸又甜……」杨若吃的赞不绝口:「真是按照我的喜好做的。」 「是别有特色些。」王致远点点头,他又问张居龄:「居龄兄,你觉得呢?」 「……还好。」张居龄只吃了一筷子西湖醋鱼便换了其他的菜,他嫌弃太甜了,腻味的慌。 「他不喜欢吃甜食。」杨若笑起来,俊朗的脸意气风发。 酒过三巡。 王致远切入了正题:「发往灾区的粮食又出现了问题,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我近几日去了趟大理寺,方威也是一筹莫展。」 「你去找方威了?」杨若问道。 王致远「嗯」了一声,解释道:「倒也不是我故意去找他的,外祖父家里有一个表弟在大理寺任左寺正,我奉了母亲的指示去给他捎句话……然后就见到了方威。」 杨若不太相信他的理由,就那么巧?王致远一到大理寺就碰到了方威。 「我倒认为,世子爷应该尽可能地避着方威。」张居龄温和地开口:「赈.灾.粮事件涉及到定远侯府,在情况还没有明朗化的时候,避嫌才是良策。」 「居龄兄说的我也知道,但家父蒙冤,心急火燎的,一刻也坐不住……」王致远叹气。 「侯爷的心情可以理解。」张居龄想了想,说道:「你这样的漫无目的也不是办法,不如暗地里去查一查方威的底细。」 「方威?」王致远一愣。 「是。」张居龄看向杨若:「……不是说方威是严良的人吗?」 杨若「嗯」了一声,抿了一口热茶,接了话:「为什么不直接去查严良?反正方威是他的人,就算真的有什么猫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定远侯府上一次不是劫持过严良的嫡孙吗?」张居龄说的事不干己:「……现在的严府估计防卫的是固若金汤了。」 「居龄兄说的对。」王致远点头:「实不相瞒,这次事发后,我也夜探过严府一次……结果连院门都没有进去,严良调动了神机营的弩.箭.手防着……」 「连神机营都用上了?那可是保护圣上安危的人。」杨若手里把玩着酒杯,自问自答:「看来父亲说的没错,严良得圣上宠.信,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也就罢了……保家护院的事情居然去用神机营?他还真当自己是圣上了?!」 张居龄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没有吭声。他相信绝对的权.力。严良既然敢这么做,那就料定了圣上不会管,或者说是圣上允许的。 槅窗外的小溪哗啦啦地流淌,被太阳光一照,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银腰带。 王致远停顿了一下,「……他会不会是自己调动了神机营……」 「不可能。」张居龄说道:「严良作为首辅,再怎样,也不会笨到这么明显地欺君妄上。」 「暂时就按夙之说的去做吧。」杨若笑了笑:「派一拨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地轮流监视着方威,我就不信查不到什么。」 …… 张居龄是下午未时回到的春在堂,顾晗午休还没有醒。 西次间里,桃红和巧珍站在一旁守着,见到张居龄就屈身行礼:「少爷安好。」 「……下去吧,少夫人这里有我在就好了。」张居龄摆手和她们说道。 俩人应是,低头退了出去。 张居龄挑开浅色的床帐去看顾晗,她裹着大红色叠丝薄衾睡的香甜,红唇微张。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入手很光滑,皮肤也白皙。人家说肤若凝脂,就是这样吧。 顾晗大概是觉得痒,哼哼唧唧地去躲,但是躲不开。她索性翻过身,背对着张居龄继续睡。 张居龄瞅着妻子麻利的小身板,低低地笑了,也不再骚.扰她,起身去了净房。 夜晚一到,温度便没有白天那么高了。 而此时的杨若刚从翰林院出来,他送了张居龄回顾府后,没有回家,径直坐马车来了这里。 德顺正站在马车旁等他。 「……少爷,奴才刚才看到离先生了。」 等杨若走到了跟前,德顺说道。 「离枉?」 杨若俊眉一皱:「你在哪里看到的他?」 「离先生往午门的方向去了。」德顺右手指了指。 v第29章[12.02] 去午门的话应该就是进宫。可是离枉为什么要进宫?他要做什么?杨若想了一会,父亲在东阁……难道是去找父亲的?他心里一紧,说道:「咱们也去午门口等着。」 德顺应了是,去和车夫交待。 午门居正中,有五个门洞。通体的红墙,黄琉璃瓦。气势雄伟。 杨若他们去了右掖门的附近。 酉时一到,天就完全黑了。 「少爷,咱们回去吧。」德顺揉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或许老爷早就回去了……」 「不会。」杨若摇头,「午门是出宫的唯一正门……离枉如果真的去找父亲,就只能从这里走出来。」 德顺「哦」了一声,又去了马车附近。他和马夫比较熟悉些,想问问他那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他好饿。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杨思远和离枉果然一起出来了,走的通道正是右掖门。 「父亲。」杨若走了上去。 「月溪,你怎么在这里?」杨思远看见儿子,怔了一下,问道。 月溪是杨若的字。 杨若笑了笑:「等你。」说完,他仿佛才看到离枉的样子,「离先生也在啊?」 离枉拱手行礼:「……我有事情来找杨大人。」 杨若看了看他:「是吗?」 离枉被杨若看了一眼,后脊背莫名的有些凉,干巴巴地点头。 「到底是什么事情,方便和我也说一说吗?」 「这……」 离枉被问住了,转头去看杨思远。 「月溪,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杨思远脸色疲倦,「时辰也晚了,咱们先回去吧。」 杨若应了是,往自己马车的方向去,走了半路,转身喊一直跟着杨思远的离枉:「离先生愿意同我乘一辆马车吗?我想向你讨教一些事情。」 离枉有些不快,他今日一再地被杨若缠住,想打听一下杨思远对徐沛什么印象都没有机会……但是又不能拒绝杨若。 离枉笑的牵强:「……是在下的荣幸。」 杨思远右手食指轻轻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摆手和离枉说:「你去吧。」他踩着脚蹬就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慢慢地驶过长街。夜,一片寂静。 离枉上了杨若的马车后,坐在其对面。 「……离先生,喝茶。」 杨若拎茶壶满了一盏,递给离枉。 「谢少爷。」 离枉双手接过,「……碧螺春的茶味当真香浓。」 杨若眸中幽芒一闪,离先生要是喜欢,到了府里我让德顺给你送去一包。」 「少爷客气了。」离枉笑了笑:「属下不敢。」虽然是推拒,但杨若对他也算是尊敬的了。杨大人那么多的谋士,也没见杨若主动送给别人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他得力。 杨若见他这样说了,便不再让,换了话题:「离先生怎么来宫里找我父亲了?」 离枉没有思索很久,就说道:「是大人让我查赈.灾.粮被掺沙子的事情,有了眉目,我想着事出紧急,耽误不得……」他就算这会儿不说,杨若去问杨大人,杨大人也会说的。倒不如他卖个好人情。 杨若「哦」了一声,「查出什么了?」父亲作为内阁阁老,关注这件事不奇怪,各官员的折子毕竟得先通过内阁,而后才到的圣上手里。 离枉挑了一些可以说的:「……估计是定远侯府自己做下的……」 「定远侯府?」杨若抬眼看他。 离枉「嗯」了一声,「在下和永康候小侯爷一致是这样认为的。」 「你认识徐沛?」杨若垂眼冷笑了一下。 离枉倒也不慌张,「属下常跟在大人的身后,小侯爷对属下有印象也是看大人的面子……」 一派胡言!杨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离枉刚才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自己中午还和王致远讨论这些事情……一个战场杀敌的功勋世家还不至于做残害黎民百姓的肮脏事……更何况,这事情是在王致远那里出的事,定远侯家是有多傻?甘愿自作自受! 「少爷是不是想不明白?」离枉看他不说话,又说道:「属下也不懂他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杨若没有回答他,却问道:「离先生博学,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人?」 「什么?」 「吕布。」 离枉一愣,「少爷说的是三国第一猛将吕布?」 杨若笑笑道:「是。」他又给离枉满了茶,「吕布早年间认了丁原为父,丁原欣赏他的才华又可怜他丧父,对他甚好,说恩重如山都不为过。然而吕布却见利忘义被奸贼董卓收买了……再后来,司徒王允为了诛灭董卓设下计策,用貂蝉离间董卓和吕布。为了一个歌妓,父子俩互相残杀,吕布杀了董卓。」 杨若说完,看向离枉,「离先生觉得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吗?」 离枉后脊背一凉,说不出话来。 杨若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回应,「吕布的结局是被自己的部下背叛,被俘后处死的!他先背叛了丁原,又背叛了董卓……因果轮回到最后,他也是被人背叛。」 v第30章[12.02]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这时候,马车外传来德顺的声音:「少爷,到家了。」 杨若答应了一声,率先往马车外走,挑起帘子的瞬间又说:「凡事有因就有果,一个人,他做下什么样的因就会承受什么样的果……离先生,你说对不对?」他的话说到这里,对离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如果再背着杨家和徐沛有什么来往,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离枉大骇,杨若聪明过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这样说,怕是察觉到什么了。 德顺摆上梯蹬,杨若踩着走下马车。离枉的事情还没有告诉父亲。一是没必要,二是不打草惊蛇、想看看徐沛收买离枉的真正意图……要不是为着这些,他早收拾了离枉。 月白风清。 顾晗这一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下午睡多了,晚上就不怎么瞌睡。张居龄在他的右侧躺着,很安静,应该是睡着了。 「呼~好烦。」顾晗小声地叹气,睡不着的感觉太难受了。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到他的声音:「怎么了?」大约是刚醒一会儿,嗓音里还有些嘶哑。 「我睡不着……」 张居龄侧过身抱她,连同被子一起,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是不是白天睡多了?」他问道。 顾晗「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再过几日,祖父就到京都了……到时候,我领你去见他。」张居龄摸摸她的头发:「他听说我成亲了,很是高兴。」 「祖父?」 顾晗问了一句,她前世嫁给张居龄,他祖父已经过世了。她想了一会,又眀白了,她这一世嫁给张居龄的时间比前世整整早了两年……世事有变化些也是正常的。 「是。」张居龄说道:「祖父心地很良善,你别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顾晗一怔,轻声问道:「就是他经常去田间,很忙碌吗?」 张居龄笑着点头,却说道:「但祖父的字写的很好。」 「咦?」 顾晗这一次倒是真的诧异。一个经常和农活打交道的人,字竟然会写的很好。 「……我的小篆还是祖父手把手教的。」张居龄亲了亲她的额头:「明天就要回固安了,要好好休息……我搂着你,睡吧。」 顾晗「嗯」了一声,蜷缩在张居龄的怀里,当真打了个哈欠。 张居龄轻缓地伸手抚她后背,像哄孩子似的。 第二天。 张居龄夫妻俩吃过早膳,就坐马车出了顾府,临走前还去凌波苑给武氏、孙氏磕了头。大兴和固安离的很近,他们到张府时,巳时才刚过。 顾晗到了秋阑阁,和张居龄说了一会话,便让巧珍她们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拿出来,瓜果糕点的也给丫头们都分了些。 她亲自挑了一包燕窝,一盒甘露饼,两颗蜜柚,准备待会亲自给王氏送去。 一会儿,梁嚒嚒进来了,和她说起近几日张府的情况,「四小姐最近的规矩学的好,夫人整日里笑口常开的,连对着满府的下人都宽容了许多。」 顾晗笑了笑,「四妹妹是母亲心尖尖上的人,她变好了,母亲肯定是高兴的。」 张居龄见她们主仆说闲话,便起身去了书房。 「少夫人,您猜府里还出了什么大事?」梁嚒嚒见张居龄走了,对着顾晗挤挤眼。 「嗯?」 顾晗看着她,梁嚒嚒一贯是稳重的……这是怎么了? 「是绿蝶姨娘。」梁嚒嚒笑了笑,和顾晗说道:「昨日,绿蝶姨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走路时,突然肚子疼……然后又奇怪地摔倒了……等丫头们叫了大夫过来时,孩子都掉了。」 「这么快?」 顾晗咂舌,不过她也没有过分在意,前世有那样的例子,绿蝶的孩子就注定保不住。王氏的手段多厉害,她是领教过的。 「您说什么?」梁嚒嚒没有听明白顾晗的意思,就又问了一句。 顾晗摇摇头,笑道:「没有,我是说我知道了。」说话间,又让桃红给梁嚒嚒拿了一个攒盒的干果、点心,和她说道:「这是祖母让带给你的。」 梁嚒嚒双手接过,屈身行礼:「老夫人还惦记着奴婢呢……她的身体怎么样?」 「祖母的身体很好。你别担心。」 「那就好。」 梁嚒嚒又陪顾晗说了一会话,才下去。 顾晗换了身家常的褙子,去了桂花苑给王氏请安。 王氏的心情看起来就不错,笑眯眯的,让许嚒嚒收了顾晗带回来的礼物,笑着说:「这一段没抽出空档来去看亲家,她可别挑我的理。」 顾晗知道她说的亲家是祖母,便回道:「母亲说的哪里话,祖母还让我替她问您好呢。」 「亲家最是个通情达理的……」王氏让顾晗坐下说话。 有丫头奉了热茶。 顾晗才喝了口茶,张居思带着丫头、婆子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位王氏专门请来教养她规矩的嚒嚒。 张居思稳重地走到王氏面前,屈身行礼:「母亲安好。」等王氏摆了手让她起来时,又给顾晗行礼:「三嫂嫂安好。」 果然是十分的懂规矩。顾晗瞧了瞧她,身子半曲着,目不斜视。 v第31章[12.10] 「好孩子,赶紧过来,让母亲看看。」 王氏如今看着女孩儿就欢喜的紧。举止有度、言之有礼,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顾晗就笑了笑,跟王氏说:「听说思姐儿的规矩学的好,今个一见,真是不错的。」 王氏笑着摇头:「你可别夸她,她也就一般而已,不过是终于肯用心了。」 她是没怎么夸,可王氏的表情分明是自己夸上了。顾晗放下手中的盏碗,「四妹妹聪明。」 张居思笑道:「三嫂嫂谬赞了,思姐儿比着你还是差的远呢。三嫂嫂这次回去顾府,可见了家人?」 顾晗点点头,「都见过了,大家都很好,有劳思姐儿挂念了。」 「三嫂嫂客气。」张居思坐在了王氏的下首:「……思姐儿以为三嫂嫂回了娘家,不舍得回来呢。」 顾晗抬眼去看她,「哪能呢。」 「……听说顾府的二小姐办了及笄礼,热闹吧?」 顾晗点点头,「尚可。」 「怎么可能尚可呢?」张居思却不大满意,娇笑道:「三嫂嫂定是骗我。」 「怎会……」不知道为什么,顾晗总觉得张居思的话有深意。 「只是有一点妹妹想不明白。」张居思摸了摸左手食指的红碧玺戒指,声音略略拔高:「……按理说,张家是顾家的姻亲,也算是实在亲戚了,怎么顾家二小姐的及笄礼请帖却没有送过来?」 一番话提醒了王氏,她想了想,确实是没有见过顾家的请帖。心里便不大舒服,顾家如此做,不是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看他们张家的笑话吗?还不得说顾家高门大户,什么看不上之类的…… 顾晗的眉心一跳。 一句话就能挑拨到顾张俩家的关系,让王氏间接的对她不满……张居思还真是长本事了。看来,她跟着陶嚒嚒学到了不少的好东西,不仅规矩周全了,竟然还聪明起来,口蜜腹剑用的一等一的溜。 顾晗瞧了一眼站在张居思身后的陶嚒嚒,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开口:「四妹妹想的真多,做嫂嫂的可万万想不到这一层。我和你三哥这次回顾家,眀者去省亲,其实也是去参加二姐姐的及笄礼,走之前特意和母亲说过的,母亲还添了礼。二姐姐收到母亲的珠钗也很是喜欢,连祖母都夸母亲的眼光好、样式精巧。」 她停顿了一会,又说:「祖母她们原也是看着母亲都添了礼,想着肯定是知道的,便没有再多余地下请帖……」 张居思「哦」了一声,眼珠转了转,同王氏撒娇,问她:「思姐儿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是了。」王氏听了顾晗的话,脸色就松了些,「你三嫂嫂是回去参加顾二小姐的及笄礼了。」 自己的母亲都这样说了,张居思便笑了笑,改了口:「三嫂嫂,你最是了解妹妹了,我是个心直口快的,有什么不舒心、不如意立马就会说出来……要真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可得原谅。」 「咱们是一家人,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不说见外的话。」 顾晗也笑:「我从大兴带了几攒盒的点心,正准备下午的时候给你送一盒过去。」 「谢谢三嫂嫂。」张居思想了想,问道:「外传大兴的蜜麻酥最好吃,三嫂嫂那里可带了?」 「……没有。攒盒多半是我的母亲准备的,她不喜欢吃蜜麻酥。」 顾晗并不想和张居思亲近,谁知道她暗地里又有什么坏点子,前世的时候都防不胜防。 王氏喝着茶听她们说话,见到女孩儿失望的表情,就心疼了:「你想吃的话,母亲让仆从出府去买。」不过是一盒点心,就是再矜贵的,女孩儿也吃的起。 「母亲对思姐儿真好。」 「傻思姐儿……你是母亲唯一的女孩儿,不对你好对谁好?」 顾晗看着她们俩母慈女孝,不置一词。 午时左右,太阳升到了正空,骄阳如火。 顾晗起身告辞。 「……三嫂嫂,留下陪母亲一起用午膳吧?」张居思笑着挽留。 「不了。」顾晗找了理由婉拒:「我刚回来,屋里乱糟糟的,得回去收拾收拾。」 王氏摆手让她下去了,拉着张居思的手:「思姐儿,走,去母亲的卧室……母亲给你冰镇了西瓜。」 张居思一入夏,就喜欢凉凉的吃食,听王氏一说,顿时喜上眉梢,「谢谢母亲。」 顾晗回了秋阑阁歇息,桃红蹲下给她捏腿。 「少夫人,奴婢看着四小姐好像变了?」 桃红聪明,顾晗一直是知道的,便笑了笑:「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怕四小姐对少夫人不利。」桃红十分的担忧。 顾晗看了看她,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四小姐和您说话时,脸上看着是笑容满面的,眼底却没有善意,冷冰冰的。」桃红加强了语气:「奴婢觉得,您还是要多上些心。」 「我知道。」 顾晗点点头,张居思的跋扈、狠辣她是知道的。她想起了前世的事,那是张居思出嫁的前一日,她去了月襴堂随礼,不小心撞倒了一碗莲藕银耳汤……张居思的脸立时就阴沉下来,不能拿她怎么样,便当着她的面狠狠扇了端莲藕银耳汤过来的丫头,骂其是废物,一碗汤都看不好…… 这样的指桑骂槐,她当然知道,但又不能说什么,只有硬生生地把气咽进肚子里。 「少夫人?」桃红见顾晗不说话,喊道。 「嗯?」顾晗回过神来,「……你说的事情,我都记下了。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见招拆招,不必害怕的。」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不会坐以待毙地等着张居思来欺负。 梁嚒嚒挑帘子进来,问顾晗午膳摆在哪里。 「还摆在东次间。」 顾晗随手指了个丫头,让她去第二进书房叫张居龄回来。 v第32章[12.10] 夏季是多雨的季节,基本上是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振聋发聩。 张居龄的祖父张恒是农历五月二十三来的京都,一进了城门,就被张修亲自迎回了府。 王氏领着一众儿女、媳妇儿站在影壁处等候,一见张恒,立即跪下行了正礼。 「都起来都起来……」 张恒穿着寻常的灰色直缀,大约五十左右岁的年纪,笑的一脸慈祥。 张居龄和张恒的爷孙感情深厚,待起身后,直接去了张恒的身边,「祖父。」 「好孩子,都长壮实了。」张恒笑着打量张居龄:「听说你中了解元,祖父日夜都开心,还在咱们那里宴请了三天的流水席……」 张居龄笑了笑:「祖父破费了。」 「这有什么可破费了,我孙子有出息,我高兴。」张恒说罢,又问张居龄:「你还娶了媳妇儿,是吗?」 被祖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问,张居龄难得脸色一红,挥手叫了顾晗过来,「她就是。」 张恒「呵呵」地看着孙子笑了,然后才问顾晗:「你是顾尚书的孙女吗?」 顾晗点头,又屈身行了礼,回道:「是的。」 「你祖父最近怎么样?」张恒笑着开口:「我在荆州时,有幸见过他一面,顾尚书的性格十分的随和,还帮了龄哥儿很多次。」 「……我祖父他挺好的。」顾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笑笑:「那是祖父他和居龄有缘分,算不得什么的。」 王氏见张恒一直拉着张居龄夫妻问东问西,心底便不大高兴,她从宁氏怀里接过了五个月大的嫡长孙张灏春,笑着同张恒开口:「父亲,这是您的重孙子春哥儿。」 张恒立即伸手抱了过来,稀罕的很:「好春哥儿,长得真好看,胖乎乎的还白净。」 张灏春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宁氏的模样,长得秀气好看,也不怕生,见张恒逗他,冲着他笑。 张恒更喜欢了,抱着亲了好几口,「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从未见过我,却对我如此亲昵。」 张居思也笑着挤去了张恒的身边,「祖父,春哥儿虽说不认识你,但是和你是血缘的亲啊。」 张恒哈哈大笑,「思姐儿如今是大姑娘了,连说话都懂事起来。」 王氏听见张恒夸女孩儿,笑道:「媳妇儿管的严,最近正在拘着她学规矩呢。」 「好了。」张修在一旁站了一会,说道:「咱们进屋再说话吧,站在这里,仆从们来来往往的,也不是那么回事。」 张恒「嗯」了一声,「我见了春哥儿,心里实在是喜欢,倒把这些忘了。」 一行人去了张修和王氏的正房——桂花苑。众人各自按规矩坐下。 有丫头端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时令的瓜果、热茶。 张恒也让跟着他的小厮拿出了从荆州带来的东西,说道:「这些都是荆州的特产,还有一些小米、大豆、玉米……都是自家地里产的……」 张居思微微地撇撇嘴,祖父总是这样的,每一次过来都拿这些不值钱的……在京都的地界什么卖不来,而且都还是精粮,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王氏倒没有说什么,笑着让丫头们收了东西,「父亲,您自己来也就罢了,带着它们多累呀,以后别再带了。」 张恒笑了笑,换了话题,问张修道:「你最近的咳疾还有再犯吗?」 张修一愣,没想到父亲还记着他的病情,眼睛便一热,笑道:「已经好多了,父亲别担心。」 「……怎能不担心呢?」张恒叹了一口气,「你小时候就体弱多病,比着别的孩子弱,一到春夏交接,不是得风寒,就是咳嗽,找遍了荆州的大夫也无济于事……好在等你的年纪大些,身子底就比着以前强壮了……但是父亲还事会忍不住担心你。」 张修宽慰父亲,「儿子都好全了。」 「那就好。」张恒从怀里拿出一个长命金锁和一对龙凤呈祥的金脚镯递给宁氏,「早听说了春哥儿的出生,却一直没见上面,这是给他准备的,你先替他收着。」 宁氏双手接过:「谢谢祖父。」 张居思撒娇着看向张恒,「祖父,怎么只有春哥儿的礼?思姐儿呢?」 王氏斥责女孩儿,「……怎么和你祖父说话的?没有规矩。」 张恒却笑道:「你骂思姐儿做什么,我就喜欢她这样,多直爽的孩子。」 「我也最喜欢祖父。」张居思的小女儿娇态十足。 众人都被逗得笑起来。 张恒从袖口处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张居思,「祖父来的匆忙,也没有给你准备什么东西。这银票你就好好地收着,想买些什么就自己去买。」 「谢谢祖父。」 张居思双手接过,眉开眼笑。原以为祖父小气,没想到出手还挺阔绰,她两个月的例银也才四十两。 王氏就笑:「父亲也太宠思姐儿了。」 「女孩儿多宠一些也无妨。」张恒摆摆手,和张修、王氏说道:「我一辈子都没有得个女孩儿,你们的大哥、二哥也都没有女孩儿……咱们举家就思姐儿一个嫡出的,不珍爱着怎么行呢。」他抿了一口热茶,又招手叫过坐在最末尾的庶五女张灵,庶六女张绿,每人也给了一张十两的银票。 王氏笑着应是,又看女孩儿伶俐地坐在一旁,更满意了。让其跟着陶嚒嚒学规矩,她真是做对了。 张修见父亲说到自己的大哥张哲、二哥张明,就问了问他们的近况。 「……一切都好,你都不用担心。」张恒到底是上了年岁,这一路的长途跋涉下来,精神便有些不济。 张居龄注意到了,起身和张修说道:「父亲,祖父坐了许多天的马车,估摸也是累了……要不,我们兄弟几个先领着祖父去他的住处看看……随便也先让祖父歇一歇。」 「好,好。」张修点点头:「好好地伺候着你们祖父。」 张居安也站起来,去搀扶张恒,「祖父,您住的长乐阁还是我亲自让仆从们给布置的……一准您喜欢。」 v第33章[12.10] 「哈哈哈。」张恒笑的爽朗,看着孙子们,「走,咱们去看看。」 张居宁应是。 等祖孙四人出了桂花苑,顾晗和宁氏她们也都告辞了。张修和王氏说起明日给父亲办一场酒席,准备接风洗尘的事情。 出了院门,顾晗和宁氏说话,「春哥儿好可爱。」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生养过孩子吧,她看见春哥儿就由衷的羡慕。 宁氏听到她口音里的淡淡遗憾,笑起来:「你的年纪还小,叹气作什么,和三弟好好地过日子,还怕没有孩子吗?」说完,又觉得不大妥,赶紧补了句:「明年也生个胖小子,和春哥儿做伴。」 顾晗并不在意宁氏的无心之失,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和父母是前世缘……顺其自然吧。」 只可惜,她前世的时候就没有儿女…… 妯娌俩跨过府里的主干道,就告了辞。顾晗往西边拐了。秋阑阁在西跨院。 「三嫂嫂安好。」 对面是小小的绿姐儿,她才四岁大,穿着鹅黄色月季妆花褙子,长得粉雕玉琢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 「不用行礼了,起来吧。」顾晗摆手,问她:「你这是往哪里去?」她记得绿姐儿和灵姐儿同住在重霜楼,是东跨院那边的……她怎么往西跨院来了? 「……我想去兰阁看看月姨娘。」张绿的声音很小:「我想她了。」 月姨娘全名王月,也是张修的通房丫头提上来的,生了张绿。 伺候她的丫头雪儿赶忙开口:「三少夫人,六小姐只是有这个念头,您放心,奴婢会劝阻住的。」她梳双髻,穿水青色比甲,是大丫头的装扮。 在大家族里,特别是张家,小妾或者姨娘生的孩子,都是抱养在主母身边的,没有主母的允许,孩子是不能见生母的。 顾晗知道雪儿怕自己和王氏说,便「嗯」了一声,笑了笑:「你做的好。」她去拉绿姐儿的手,「绿姐儿,为什么想见月姨娘呢?」 张绿看新嫁进门的三嫂嫂笑的很温柔,不像四姐姐一样每次一见她就非责即骂,胆子便大了些:「绿姐儿刚才得了祖父的夸奖,还有银票……」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来让顾晗看,「我想和月姨娘说一声……」语气里还是孩子气的雀跃。 顾晗莫名就有了怜惜,「绿姐儿现在不要去和月姨娘说,等到逢年过节时再说好不好?到那时候,月姨娘会开心的。」 「为什么呀?」张绿稚气地问道。 顾晗想了想,尽量说了些张绿能听懂的话,「因为逢年过节的时候,月姨娘就可以见到绿姐儿了。」依照王氏的脾性,要是知道绿姐儿暗地里去见其生母,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月姨娘遭殃不说,绿姐儿恐怕也会被波及。 张绿是懂非懂地点点头,刚要说话,张居思也从甬路上走了过来。领着一大群的丫头、婆子,浩浩荡荡的。她是在花园的方向走过来的。 「哟,三嫂嫂和六妹妹说什么私密话呢?让我也听听。」张居思笑的娇艳如花儿,走到近前还给顾晗屈身行了礼。 「四妹妹玩笑了,我不过是偶遇了六妹妹,闲聊两句而已。」顾晗微微一笑。 张绿一看见张居思,立马放开了顾晗的手,怯生生地:「四姐姐安好。」 张居思揪了揪张绿的丫髻,「你干什么去了?」 四姐姐揪的她丫髻有些疼,张绿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我去兰……」 雪儿却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六小姐是想去看兰花。」张家的小花园也种了一小片兰花,走过西跨院就能看到。 张居思给夏蕊使了个颜色,没说话。 夏蕊走出来,却反手给了雪儿一个耳光,「主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顾晗的脸色一冷,张居思跋扈也就罢了,连她的丫头也跟着跋扈,一句话说不好,就敢打人。 「是,奴婢知错。」雪儿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张绿瑟缩的更厉害了,一般都是雪儿挨打后,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绿姐儿?」顾晗察觉到张绿不对劲,喊了她一声。 「三嫂嫂。」张绿的泪水都要流下来了,「我,我……我害怕。」 顾晗一愣,「你害怕什么?」难不成张居思还要打绿姐儿? 张居思却冷哼道:「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还要再说,陶嚒嚒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声音刻意地低沉,说道:「四小姐,到了该学女红的时间……」 张居思最近都是和陶嚒嚒形影不离的,知道她这是提醒自己,便笑了笑:「……那走吧。」她头抬的高高的,嫡女的作派让她用了个十成十。 张绿瞅着张居思的背影不见了,才去拉了雪儿起来,「雪儿,是我对不住你。」雪儿每次都是因为她挨打,她是知道的。 「六小姐,您折煞奴婢了,以后可不能当着四小姐的面说您要见王姨娘。」雪儿说道。 「我记下了。」张绿的心情很沮丧了,却还给顾晗行礼,「三嫂嫂,绿姐儿要回去了。」 顾晗揉揉她的额发,「去吧。」庶子女的日子一向都难过,她是知道的。别说了张家了,她们顾家不也是这样吗?没有真正的主子会去在意庶出的孩子。庶出的女孩儿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随意生长的。庶子能为家族绵延子嗣还好些,可以自己挣功名,有了本事再一成家立业基本上也就立足了。 她前世受王石母女百般的揉捏,也有张居龄庶子的身份在里面的。 雪儿跟着张绿往前走,到顾晗身边时,屈身行礼:「多谢三少夫人了。」刚才的事情要是三少夫人多说一两句,四小姐都不用夫人出手,就当场教训六小姐了。 倒是个有情义的丫头,而且还聪明……顾晗笑了笑:「好好地伺候着六小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来秋阑阁递个信。」绿姐儿还那么小,却很懂事,能帮忙的她还是愿意帮一些的。 雪儿一震,顾晗已经和她错身而过了…… 到了秋阑阁,顾晗去了净房。她小肚子钝疼了一上午,怕是月事要来了。 「……少夫人?」桃红见顾晗进去后,久久地不出来,就挑帘子去了净房寻她,一眼便吓住了,少夫人的衣衫勉强是穿好了,人却有气无力地捂着肚子在地板上坐着,「少夫人,您是怎么了?」她高声喊了站在外面伺候的巧珍、巧玲,三人一起连搂带抱的把顾晗弄上了拔步床。 「去拿月事带……」 顾晗喘着气开口,她在净房查看自己时,没想到越疼越厉害,像刀子捅进肚子里一样。她身子不好,一贯来月事就是这样的,前世也是如此…… v第34章[12.10] 桃红打开紫檀木迎门衣柜,去翻最底层的抽屉。少夫人的比较隐.私的东西一般都是放在这里的。 巧珍则大步出去,让小厨房去熬红枣桂圆茶。 一阵忙碌后,顾晗靠着大红色缎面的迎枕歇息,她喝下了一大碗滚烫的红枣桂圆茶,感觉好了一些。 「少夫人,要去找少爷回来吗?」 桃绿年纪小,第一次见到顾晗疼成这样,很是惊慌,便问道。 顾晗摇摇头,「不必。」张居龄正在陪祖父说话,哪有因为她来了月事就赶回来的道理。 哪个女人不来月事,疼一些也是正常的。 「少夫人,您好好地歇一歇。」巧玲拉了桃绿出去,「走吧,别耽误少夫人……」 桃绿「嗯」了一声,随着巧玲出去了。 桃红又给顾晗加了个毛毯,问道:「少夫人,您还冷吗?」 「不冷了。」顾晗说道:「你去让小厨房做些甜的糕点吧。」她一来月事,就喜欢吃些甜的,虽然平时觉得腻烦,但每次身上难受,或者心里苦,她就会吃一点……好像这样的话,日子就回好过一些。 「是。」桃红答应着,下去安排。 张居龄一直到了晚膳前才回了秋阑阁,他和祖父亲近,陪着说了很多话。 张居龄一直到了晚膳前才回了秋阑阁,他幼时就跟着祖父,很亲近,陪着说了很多话。 守门的小丫头见他过来,屈身行礼:「三少爷安好。」随即挑起帘子退去了边上。 张居龄抬脚走进屋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太安静了,连一句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往常他一回来,才到门口就听到妻子下香妃长榻迎他的脚步……西次间点上了烛火,香妃长榻上却空无一人。 几个眼熟的丫头都站在一旁侯着,却唯独看不到妻子。他一惊,急切地问道:「少夫人呢?」 「少夫人,她不大……舒服,在床上躺着呢。」桃红行了礼,试着开口。 「少夫人不舒服?」张居龄俊眉紧皱:「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为何不找人去长乐阁找我?」他说着话,就直奔紫楠木雕荷花拔步床的方向去。 桃红、巧珍等相互看了一眼,低下了头。 顾晗闭眼躺着,肚子一阵一阵汹涌地疼,像刀绞一样…… 「晗儿,晗儿……你怎么了?」 张居龄看着妻子小脸惨白却满头大汗,忙去拉她的手,冰凉还湿津津的。她在出虚汗!得知这样的情况,他心里登时就怒了,起身去了外面,对树鸣说道:「快马加鞭去南锣胡同请宋严过来。」 树鸣跟着张居龄多年,对他的秉性还是了解些的,此时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在生气。虽然语气还是温和的,甚至带了一点笑容,但眼神却锐利森冷。 这分明是怒急了才会有的表现。 三少爷就是这样的人,越是生气表现的就越温和。 「是……奴才马上就去……」树鸣被张居龄盯着,嘴唇都哆嗦了,说完话转身就往第二进院落跑,连该行的礼数都忘了。 暮色越发地浓了,渐渐地,天色像黑葡萄一样的黑了。 张居龄重新进了西次间,看也没看桃红她们,「滚出去跪着。」他坐在了床沿,从袖口处拿出锦帕给顾晗擦拭额头上的汗。 几人吓得脸一白,慌忙退了出去。跪在了秋阑阁的庭院。 「不,夫君……」顾晗本来没有气力说话,却听见张居龄惩罚她贴身的丫头,强撑着握了握他的手,「不怪她们,妾身只是来了月事,一直都是这样的……也是我不让她们去打扰你和祖父的。」 「月事?」张居龄疑惑了一下,便明白过来,「可也不应该疼成这样吧?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这个理我还是知道的。」 顾晗愣住了,女子月事的病因?他是如何知道的?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她在顾家时,韩大夫也说过的。 张居龄咳嗽几声,给她倒了热的桂圆红枣茶,扶着她坐起来,「喝一点吧。」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特意翻了医书的。 顾晗喝了几口,就不喝了,小声道:「夫君,你饶了桃红几个人吧,我想洗把脸,得她们伺候着。」 还在惦记着?秋阑阁可以伺候她的丫头有的是,却找这么蹩脚的借口……张居龄叹气,又心疼她身子难受着还费神别的事情,只得点头:「好,我这就让她们去给你烧热水。」随后喊了丫头进来吩咐。 顾晗偎依着张居龄,静静地听他说话,末了才道:「谢谢夫君的体贴。」 「……晗儿,你闭上眼歇一会。」张居龄轻拍她的后背,「宋大夫就到了,他医术高明,你吃一剂药就不会再疼了。」 明知道他说的不可能,顾晗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被人哄的感觉总是特别的美好。 过了一会儿,巧珍端了半铜盆的热水进来,拧了热毛巾,「三少夫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热毛巾就被张居龄拿去了,他半抱着顾晗,仔细地给她擦拭左手,然后又是右手。 烛光打在三少爷的脸上,他看着三少夫人的表情完全柔和下来,像注视着什么珍宝似的。 巧珍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梁嚒嚒在西次间布了晚膳,张居龄也没有吃什么,喂顾晗喝剩下的半碗红枣小米粥他倒是喝了。又哄着顾晗吃了颗水煮蛋。 顾晗的胃里有了东西,身上便暖和了些,昏.昏欲睡的,仿佛肚子里的疼痛都减轻了。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树鸣和宋大夫到了。 宋严每隔几天就会过来给顾晗诊治,秋阑阁的丫头、婆子们也都熟悉他。 「进来。」 张居龄沉稳的声音响起,示意站在近前伺候的桃红把大红迎枕摆靠在床头,然后俩人一起扶着顾晗坐好。 宋严独自背着药箱进来,还有些气喘,他一路被树鸣拽着几乎小跑了,慌的连个药童都没有来的及带。 v第35章[12.10] 有丫头搬了杌子过来,宋严要行礼却被张居龄给拦了,他说道:「您赶紧给看看。」 宋严点头,坐下后,搭脉听诊。他闭上眼,想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说,倒是立即打开药箱,拿出纸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旁边的巧玲,交待她:「……去煎药,好了后趁热端过来给少夫人服下。」 巧玲屈身应是,拉着桃绿下去了。 宋严却招呼着张居龄去了外间,和他说话:「少夫人的身体底子差,前些时日又误食了人参养身丸……所以才会气血不足,宫寒的症状也严重,近些年想要子嗣是不能的,得好生地调养几年……平日里要多吃些有营养的。面食好消化,对胃肠道的吸收也很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都知道了。」张居龄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也放松了些。子嗣来的早晚是无所谓的,只要顾晗的身体能彻底地好起来。 他低声和宋严道谢:「有劳您了,大晚上的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宋严摇头,笑着摆手:「和我还客气什么,给少夫人诊病是应该的……你的日子能过好,就算我没有愧对你祖父的拜托。」 树鸣满了盏热茶双手递给宋严,态度十分恭敬:「宋大夫,您渴不渴?」 宋严看他一眼,笑骂道:「臭小子,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撕扯散架了。」 树鸣嘿嘿地笑着,「您喝一口,就算小的给您赔罪了。」 「……还挺会说话的。」宋严倒真的接了过来,喝了半盏,顺手放在高几上,问张居龄:「听闻你祖父今日来了家里?」 张居龄点头,笑道:「您的消息还真灵通。」 宋严也笑了:「我和你祖父一直通着信呢。」 张居龄摆了手,让树鸣带他去长乐阁看望祖父。 顾晗喝了巧玲端来的汤药,腹痛就逐步地好了些,人也有了些精神。 西跨院人来人往的、闹的这么大,桂花苑又离的最近,王氏就过来看看,很快宁氏也过来了,和顾晗略微说了几句话,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去了正厅坐着。 「……顾氏的身子怎么样?」 王氏见张居龄跟了出来,问他。 「母亲放心,已经找了宋大夫看过,无什么大碍的。」 王氏「嗯」了一声,想起了顾家老夫人对顾晗的疼爱,就多说了几句:「你好好地照顾她,这几日去正房的请安也免了,养好了身子再说。」 张居龄应是。 顾晗模模糊糊地听了一会儿正厅的说话声,眼皮子就打起架来。她困倦的很,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桃红看她想睡觉,就上前去服侍。 谁知顾晗又醒了,看着桃红,问道:「怎么了?」 桃红低声道:「没事的,奴婢就是想给您盖盖被子……」 顾晗摇摇头,无奈地:「我身上出了好多汗,好热,别再盖被子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张居龄进来了,他走到床边,低头亲亲她的额头:「……肚子还疼吗?」 「好多了。」顾晗瞧了眼正厅的方向,问道:「母亲,大嫂她们都走了吗?」 「走了。」 张居龄摆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长腿一跨,坐在了顾晗身边,低头和她说话:「你喜欢孩子吗?」 顾晗一愣,张居龄俊脸如玉,看她的眼神极其专注。她心里一酸,怎么不喜欢呢?可就是怀不上啊。要是前世的俩人能有个一男半女,也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过了好久,才说:「喜欢的。」 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看着他闹人,看着他长大,等娶了媳妇儿或者嫁了人,来给她磕头、奉茶。 张居龄一使劲,双手举起她的腰,让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看了她好一会,「我只喜欢你。」 顾晗的杏眸都睁大了,圆溜溜的。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不喜欢孩子?还是说宋大夫给他说了些什么? 她抬头问他:「你呢?你喜欢孩子吗?」张居龄应该也喜欢的吧。前世的时候,他虽然讨厌张居宁,对着春哥儿却一直不错。 张居龄笑了笑,「我喜欢你。也喜欢孩子。但是最喜欢的还是你。」 顾晗怔怔地看着他,小脸红了。 张居龄捏捏她脸颊上的软肉,「你脸红什么?」 「有吗?」顾晗不承认…… 「当然有。」 张居龄亲了亲她的左右脸颊,逗她:「我亲的地方就是红的。」 顾晗的小脸更红了,杏眸水汪汪的。 她俯身趴在他的胸口,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夫君,宋大夫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关于我身体的事情?」声音闷闷的。 张居龄摸了摸她的头发,回答的格外温柔:「没有,他只是让我好好地照顾你。」 顾晗不怎么信,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知道的。宋严是张居龄手下的,为人处事也老成持重,怕是该说的都说了吧。不然,张居龄怎会突然问起她喜不喜欢孩子? 「你在骗我?」顾晗是问他不假,语气却是肯定的。 「没有。」张居龄摸她发丝的手都没有顿一下。 顾晗见问不出来,就不问了。很明显,是张居龄不想告诉她。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准备躺到里侧自己的被窝去。这个点该睡觉了,她要把外侧空出来给张居龄睡。 「不用了,今晚咱们躺一个被窝儿。」张居龄抱着她躺下,说道:「你月事期间会怕凉,我体热,刚好中和一下,能给你暖着。」 v第36章[12.10] 顾晗「嗯」了一声,习惯性地搂他的脖子。腹痛很耗力气,她懒得再开口了。张居龄对她好,她一直都是知道的……越这样,她心里反而越愧疚。 他是未来要位列九卿的人?如果连一个子嗣都没有……实在是。顾晗不由地去摸自己的肚子,她前世都生不出孩子,这一世会有变化吗? 如果还是没有,他们俩人会走到哪一步呢?终究是不相配吧。 张居龄的怀抱干燥又温暖,顾晗心里藏了再多的事却也睡熟了。早晨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顾晗慢吞吞地坐起来,肚子还是难受,疼疼唧唧的,腰也酸。 「要起来吗?」张居龄晃了晃麻到没知觉的左胳膊。 顾晗「嗯」了一声,懒懒地点头。 张居龄亲了亲她的脸颊才起身,打开紫檀木迎门衣柜选了件天青色素面细葛布直裰,穿好后去了净房。 巧珍随后进来伺候顾晗梳洗。又换了月事带。 等俩人吃了早膳,张居龄便去长乐阁给祖父请安,他到的时候张居宁、张居安俩兄弟都到了。 「见过祖父。」张居龄拱手。 「起来,起来。」张恒摆手,和他说话:「安哥儿和我说起家里办了学堂的事情,待会陪祖父一起去看看?」他尊崇有学问的人,尤其是教书先生。 张居龄笑着应是。 张居安看向张恒,「祖父,待会去了学堂,您一定得指点下我写的字?」 张恒笑起来,「好。」老三家的二儿子,阳光爽朗,他是很喜欢的。 天灰蒙蒙的,又闷又热,一丝风都没有。 顾晗吃了药后,挪去了香妃长榻上坐着。巧玲这时候抱着两匹白色细棉布从东耳房过来了,「……少夫人,您吩咐的奴婢都找来了。」 顾晗「嗯」了一声,「放到我身边来。」她这几天不用去给王氏请安,独自坐着又无聊,便想着给张居龄做两套中衣。 巧玲答应着,又给顾晗拿了笸箩,剪刀、五色丝线、绣花针等。 张居龄新浆洗的中衣刚收进紫檀木迎门衣柜里,顾晗又让桃红取了出来,她比照着剪了尺寸。 桃绿从外面蹦跳地进来,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少夫人,您看看奴婢给您拿了什么?」说着话,她手捧几朵嫩黄.色百合花献宝似的递到了顾晗眼前。 都是含苞欲放的,叶子也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心里高兴,顾晗笑了笑,问她:「你在哪里弄的?」秋阑阁并没有种过百合花。 「……后院的小花园。」 顾晗明白过来,好像是在那里见过的。她看了眼窗台上摆的青花白地缠枝纹瓷瓶,里面的大红月季花已经有些败了,用手指了指,吩咐桃绿:「你去换上吧。」 「是。」桃绿喜滋滋地应下来。 「……我同你一起。」巧玲在一旁站着,看桃绿手拿着百合花不方便,开口说道。她个子比桃绿高,伸手取了青花白地缠枝纹瓷瓶,利索地往外走。 「谢谢巧玲姐姐。」桃绿小碎步紧跟着。 顾晗才开始做斓边,门外便刮起了风,又过了一会,绵绵的细雨从天而降。 北直隶一进入夏季,就到了多雨的季节。 桂花苑里。 王氏和许嚒嚒正在西次间说话。 「……老三媳妇儿的身子实在是不好,我昨夜去看过她。」王氏看着槅窗外的雨帘,说道:「哪有女子来月事会疼成她那个样子的?一看就是底子都虚耗透了。」 许嚒嚒拎起水壶,给王氏空了的盏碗里满上茶,揣摩着开口:「您的意思是……」 「她估计连正常的生养都是个事。」王氏说道:「当初,老爷让张居龄给她冲喜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大妥……病重的人要是能靠着冲喜好起来,还要医馆、大夫做什么。他们顾家也是世代的书香,怎么连这种迷信的东西都能信。」 「许是病急乱投医了。」许氏顿了顿:「这也不是您的问题,老爷和三少爷都同意的,您怎么好说话呢。」她瞅着王氏的脸色,又说:「三少夫人不能生养也好,百年之后家产就都是大少爷、二少爷他们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王氏摇摇头,「短时间里倒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时间一久,老三媳妇儿自己也会觉察到异样……她是顾家出来的嫡女,你看她平时说话、举止,就知道是个聪明的。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让老三那一脉绝后的。除非我能拿捏住她。」 「夫人是说,三少夫人会自己挑选合适的人给三少爷做姨娘?」许嚒嚒想了想,问道。 「多半会这样。」王氏喝了口热茶:「……姨娘生下男孩后,会直接记在老三媳妇儿的名下,她有了依靠不说,三房也就有了后……」 雨慢慢下的紧了些,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夫人,反正三少爷也要纳姨娘,您何不选一个或俩个直接送过去,要是受宠了,咱们还能多个眼线。」 王氏转头去看许嚒嚒,笑了笑:「嚒嚒倒是和我想的一样了。老三考中解元,又成了顾家的女婿……得意劲都越过嫡出的宁哥儿和安哥儿了。我自然要想办法掣肘他。要真是让庶出的三房在张家一枝独秀,那我还做什么当家主母。」 「三少爷的性子是个倔强的……」许嚒嚒担忧道。 「没事。」王氏摇摇头:「我之前不重视他,连通房和伺候的丫头都没有给他安排过……如今,逢着老三媳妇儿来了月事,咱们直接就可以送了人过去,理由都不用找了。」 许嚒嚒应是,「冬雪倒也和奴婢提起过,说三少爷的身边就只有三少夫人,夫妻和睦的很。」 王氏无意味地笑了笑,吩咐她:「去找冬雪、冬平过来一趟。她们是我给老三媳妇儿拨的,又待在秋阑阁,情况总比咱们了解的深一些。」 什么夫妻和睦,都是假的,男人都是偷.腥的猫。她嫁给张修算是低嫁……进门的初期,夫妻也是十分恩爱……因为父亲的官职高,张修还对她敬重非常,做什么事都顺着她的心来。现在呢,还不是一个又一个的往屋里抬小妾。 男人都是狗屁,靠不住的。 许嚒嚒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艰难地熬过了几天,等顾晗的月事过去,身子就爽利了,便来桂花苑给王氏请安。 「老三媳妇儿的气色看着好多了。」王氏笑着让人给她递了茶。 v第37章[12.10] 顾晗起身谢过,「一点小事就让母亲记挂着,媳妇儿感愧。」 「……这倒也没有什么。」王氏摆摆手,说道:「做长辈的,最盼的也就是儿孙们都平安、健康。你们只要都好好的,我就比什么都高兴。」 顾晗微微地笑,王氏对她如此的亲切,让她突然间毛骨悚然…… 王氏见她不接话了,就咳嗽了一声,让站在屋里伺候的闲杂人等都退下。 顾晗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出声,她倒是要看看王氏到底要干什么。 「老三娶了你进门,我是很放心的,但这孩子性子闷些,有了事情总是搁在心里。」王氏继续说道:「但你是做妻子的,他想到的你要想到,他想不到的你也要想到,能做到周全、妥帖是最好的。」 顾晗愣愣地:「媳妇儿受教了。」王氏这样郑重地教导,她更云里雾里了。 「前几天你的小日子到了,伺候他就很不方便……」王氏看了身边的许嚒嚒一眼,又和顾晗说:「龄哥儿身侧是干干净净的,但终归寂寞些。母亲想着,给他安排个通房,平日里也能陪你说话解闷。」 顾晗一怔,她这一世嫁过来,张居龄对她太好了,几乎是言听计从,宠在手心里的。以至于她都忘了通房、姨娘的事情……一般的男子,除了妻子外,都有很多伺候的,不然总是不太方便。张居龄前世就不重女.色,自己和他的关系又冷冰冰的,他身边都有谁,她都不知道也从不过问。 王氏话里话外都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强制性给三房塞人……她直接拒绝根本不现实。长者赐,不敢辞。 顾晗一想到张居龄会对除她之外的女人好,心里就别扭。但这样的事情却容不得她多说什么……做人家正妻,最起码的容人之量是必须要有的。更何况只是给夫君纳个通房。 她总要顾念着张居龄的心意,说不定他心里是愿意的呢。 王氏见她不说话,也不逼她,淡淡地端着盏碗喝茶。老三媳妇儿猛一下知道她的打算,心里不舒服也是平常。 「母亲说的是。」顾晗低眉敛目:「……是媳妇儿年轻,做的不够好。」 王氏摆摆手:「无碍的。你知道听话,这就不错了。」她抬头示意许嚒嚒把人带出来。 许嚒嚒心领神会,拍了拍手。一个身穿水红色百蝶穿花长比甲的丫头挑帘子走了进来,屈身行礼:「奴婢倩谷,给夫人请安,给三少夫人请安。」 「是个懂规矩的。」王氏说道:「起来说话吧。」 「谢夫人。」 倩谷的态度很恭顺。她是王氏的三等丫头,出嫁时从王家带来的,长相明艳出挑。 顾晗打量了她几眼。 王氏见顾晗沉默不语,暗自点点头。老三媳妇儿的内心无论是怎么想的,面上倒端的稳如泰山……不愧是顾家教养出来的嫡女。 「你以后就是三房的人了,给三少夫人跪下磕个头吧。」王氏指使着倩谷。 倩谷脸一红,立即跪在了顾晗的面前,「三少夫人。」给三少爷做通房丫头,许嚒嚒早几天就告诉她了。她当然是情愿的,三少爷可是誉满天下的解元郎,去哪里找这样一步登天的大好事。 通房丫头虽然也是奴婢,但却能光明正大地伺候主子床.第。要是有福气生下孩子,还能提升为姨娘,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尽……倩谷觉得是自己的运气来了。再者,她平日里跟着伺候夫人,也是见过三少爷的,他容貌如仙人一般,比女子都好看。 这样的人,就算是没有功名在身……倩谷想,她也是愿意的。 「母亲。」顾晗没有理会倩谷,却和王氏说话:「……您说的话,媳妇儿都知道了,也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是三少爷还不知道,媳妇想先和他说一声。」 王氏就笑:「按你说的办。」顾晗都同意了,她就不想逼的那么紧,「倩谷是伺候过我的,即使是个通房,也不能太委屈了。你们夫妻俩商量好了,再来回复我也不晚。」她作为张家的主母,给张居龄送个通房,又不是让他立即纳了做姨娘,还不至于会不收。 顾晗应了是,又端起盏碗喝茶。 倩谷见三少夫人像看不见她人似的无视她,心里就紧张起来,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王氏和许嚒嚒互相看了一眼,顾晗的年纪不大,还挺会拿捏人,这样实打实地晾着倩谷,分明就是没有放在眼里。 王氏的心里就不大高兴了,倩谷再是奴婢,也是伺候过她的。老三媳妇也太不给面子了。她刚要说话,顾晗却开口了。 「……哟,我只想着喝茶,倒是把你给忘了。」 顾晗假笑的恰到好处,把空了的盏碗放到身侧的小几上,亲切地说道:「你起来吧。」 「谢谢三少夫人。」 倩谷道谢后去了一旁站着,三少夫人当着夫人的面都敢对她爱搭不理……绝不是众人口中的病秧子、软弱可欺的…… 王氏看着顾晗,有些憋闷,她都准备好要教导顾晗几句了,又被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给躲过了。说起来也真是奇怪,顾晗嫁进来不过一个多月,每每的相处下来,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遏制住自己要对她发脾气的想法……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 就像在她身边待了多年,十分了解她一样。 王氏百思不得其解。但能确认的是,她在去顾府谈张居龄给顾晗冲喜之前……俩人是没有见过面的。 太阳慢慢地落山了,屋里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不过一会儿,张居思由一堆丫头、婆子簇拥着也过来看王氏了。她行过礼后,坐在了王氏的右下首。 「母亲,思姐儿一时看不见您,就想的慌。」 王氏被女孩儿逗得笑起来,左手食指点点她的额头:「贫嘴,不是早上过来时刚见过母亲吗?」 「……这都快晚上了。」张居思小嘴一撅,撒娇道:「难道母亲不允许思姐儿想您吗?」语气里流露出孺慕。 「傻思姐儿。」王氏看着女孩儿,眼神慈爱的很:「允许的。」 「我就知道。」 张居思自豪极了,一脸的笑意。 王氏看到自己的女孩儿就开心,别的都顾不得了,只细声细语地同她说话,爱怜的不得了。 顾晗眼观鼻、鼻观嘴、嘴观心,只专心喝自己的茶,盏碗空了就再添上热的。 张居思叽叽喳喳的同王氏说着她的趣事,还笑着问顾晗:「三嫂嫂,听说你前几日身上不舒服,思姐儿忙着学规矩都没有过去看你……你可别怪罪。」 「规矩是最重要的,思姐儿不用客气。」 v第38章[12.10] 张居思状似天真:「三嫂嫂,我说的话不搞笑吗?怎么母亲都笑了,你的脸却绷的紧紧的?」 这话问的太有深意,顾晗怎么回答都是错。要说搞笑吧,她真的没有笑。要说不搞笑吧,王氏都笑了……张居思还真是要成.精了!无时无刻都记得给她使绊子。 顾晗咬了咬牙,试着转移王氏的注意力,「我觉得搞不搞笑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笑了。四妹妹多孝顺呀,彩衣娱亲。」 天下没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子女孝顺的,王氏当然也不例外,况且是最爱的女孩儿……她被顾晗说的彩衣娱亲吸引了,笑着开口:「思姐儿最合我的心意。」 张居思抬头去看顾晗,陶嚒嚒说的果然不错,这个三嫂嫂是个聪明的。一个彩衣娱亲就堵住她的嘴,也讨得了母亲欢心……她再反驳就是傻了,一顶孝顺的大帽子压下来,她不想闭嘴也得闭嘴。 顾晗知道张居思在看她,也不理会,只笑着和王氏说话:「……是母亲教的好。」 桂花苑的丫头开始掌灯的时候,顾晗就告辞了。她可没有陪王氏母女俩吃晚膳的闲心。 等顾晗回了秋阑阁之后,刚坐下,张居龄就回来了,和她打了招呼后先去了净房。 梁嚒嚒进来问顾晗晚膳摆在哪里。 「……就西次间吧。」王氏说给张居龄安排通房的事情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顾晗就什么都懒懒的,提不起精神。 桃红今日是一直跟着顾晗的,见她脸色不愉,心里也明白些,手脚麻利地让小丫头抬了榆木小炕桌放在香妃长榻上。 碗筷、菜肴都摆上了,顾晗就亲自给张居龄盛了一碗绿豆乳鸽汤,笑了笑:「你读了一天的书,累着了,喝一点吧。」 读书有什么好累的?张居龄尽管这么想,但还是接话道:「你也喝。你月事刚过去,要多多地补充营养。」妻子对他关心,证明心里有他,这样一想,绿豆乳鸽汤喝起来就更香了。 顾晗的脸一红。哪有人把月事时常挂在嘴边的……她又不好说他,只好点点头。 烛火照的西次间如同白昼,夫妻俩偶尔说一两句家常,也温馨和谐。 晚膳吃的差不多了,顾晗就停下筷子,问张居龄,「我有一件事情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什么?」张居龄「嗯」了一声。 「妾身嫁给你也一个多月了,却不见你有别的伺候丫头……」顾晗眼神看着闪烁的烛火,斟酌地:「妾身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忍着对你来说也不大好,就是想问一下,你身边要不要添个人伺候?母亲推荐了倩谷姑娘,人长得好,脾气也不错……」 张居龄正在喝绿豆乳鸽汤,他觉得它比其他菜肴的味道都要好一些,就多盛了一碗。听到顾晗的问话,便放下了手里的汤勺。 他抬眼去看妻子,脸上的神情就淡了,「你今日去了桂花苑?」 顾晗「嗯」了一声,她和张居龄对视了一会儿,就转过头去。他和她说话还是很温和,眼神里却没有了往常的笑意。他在责怪自己刚才说的事情吗? 正常来说,男子听闻妻子要为他找新人伺候,不都是该高兴的?张居龄是怎么了?顾晗不得不承认,她嫁给了张居龄两世,还是不怎么了解他。她自嘲地笑,心里忍不住苦涩起来…… 「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四周寂静极了,张居龄的声音又缓又低。 「……妾身只是想,你能过的好些,再好一些。」顾晗说的是真心话,前世的她太惫懒,对他不上心。这一世知晓了他的心意,便想着能多补偿一些。 「给我屋里塞新人,我就能过的好吗?」张居龄逼问着顾晗,「你好好回答我,不要混淆视听。」 「我没有……」顾晗茫然地去看张居龄。她真的没有混淆视听的意思。 一阵风顺着打开的槅窗吹进来,张居龄背后高几上的烛火灭了一盏,衬着他的眼睛深沉如夜色。 良久。 张居龄问她:「我要是同意了母亲的提议,纳了新人进来,你心里会欢喜吗?」 她心里? 顾晗一愣,怎么可能会欢喜呢?就是前世,她听了他养外室……心里也是郁郁难解。更别说她这一世对她动了感情…… 任何女子都不会因为丈夫纳了新人而欢喜的。就算是迫不得已,也不会例外的。 张居龄见顾晗长久地不说话,便起身下了香妃长榻,往外边走:「……祖父邀了我去长乐阁陪他,夜里不回来了。你自己睡吧。」她就一点都不在意吗?还是说,她心里惦记的是周浩波! 他走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没有顿,分明是气了她。顾晗想伸手去拦,张居龄却脚步极快地出了秋阑阁正厅。 一屋子站着伺候晚膳的丫头、婆子,见三少爷和三少夫人不欢而散,大气都不敢出。 顾晗自己坐了一会儿,摆手和梁嚒嚒说道:「让人把饭菜撤下吧。」 梁嚒嚒应是,招手喊了几个小丫头,收拾一番退下了。 「少夫人,奴婢伺候您洗簌吧。」桃红上前去提醒顾晗,小心翼翼地:「天色也晚了,您受不得劳累。」 顾晗「嗯」了一声,不自觉便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张居龄就这样去了长乐阁,连件换洗的衣物都不带……他那么爱干净,怎么行呢。也不知道祖父会不会问他什么? 桃红见她应允,就喊了几个婆子往桃木浴桶里抬热水,然后又兑上凉水,等温度适中了,才过来喊顾晗,帮她去掉了头上的发饰,梳起小攥。 临了,又往桃木浴桶里倒了些玫瑰花汁。 顾晗泡了会澡,由着桃红拿了手巾给她擦背上的水珠。 「……你说,我刚才是不是不该和三少爷提通房的事情?」净房里也没有其他人,顾晗就问了桃红。 人在事中迷,况且桃红又聪明,应该会比她看的远一些。 桃红想了想,却没有多说:「夫人交待下来的,您也没有办法。」主子们的事情,她怎敢胡乱插嘴。 顾晗长出口气,闭上了眼。桃红是说对了一半,却不是她想听的。 夫妻之间,吵架、闹别扭、冷战什么的都无所谓,一起过日子谁家不是磕磕碰碰的,牙齿还能咬到舌头呢……最怕的是,谁都不肯低头。僵持不下的时间一长,没有隔阂,也起了隔阂。 晚风徐徐地吹着,夜深人静。 晚上睡觉时,顾晗做了个梦。很真实又很冗长的梦,如身临其境一般。 v第39章[12.10] 她看见了张居龄。他容貌还很年轻,俊美如玉的,鬓发却已经白了。一个人正坐在西次间喝酒。 香妃长榻上还摆着榆木小炕桌,旁边放着姜黄色绣缠枝纹大迎枕……一切都是她在世时的老样子。 张居龄坐在左边,而右边锦垫上摆的是她的牌位…… 不知道怎么了?顾晗的眼泪一瞬间就流了满脸。 「你身子不好,活着的时候从未陪我喝过酒,如今可愿意陪我一次?」张居龄满了两盅,拿了一盅放在她牌位的前方。 顾晗逆着阳光去瞅他的脸。张居龄的眉眼弯着,好像在笑,神情却寂寞如雪。她的心突然就揪了一下。 正在这时,有人挑帘子进来了,听声音应该是树鸣,他拱手行礼:「三爷,老夫人昨个后半夜中风了,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张居龄波澜不惊地点点头,随意问道:「下药的事情做的隐蔽吧?」 顾晗听的心里一惊,老夫人的称呼是王氏。她记得前世时,等张居安成家、张居思出嫁后,王氏才由夫人的称呼才变成了老夫人。 听树鸣的语气,王氏得中风并不是一时的事情,难道说,在她没死之前,张居龄就对王氏做了什么? 「三爷放心,奴才找的是老夫人身边的近身侍婢,保证万无一失。」 张居龄摆摆手,让他下去,然后又说道:「……城北的廖家府邸里,廖大爷在青.楼养姑娘的事情捅出去,务必要传到张居思的耳朵里。对了,还有廖大爷外室生的儿子也找机会让他抱回廖家去……廖家还没有孙子,老夫人会高兴的。」 顾晗抬眼去看张居龄,城北廖家不是前世张居思嫁过去的人家吗?张居龄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树鸣拱手应是,往外走去。自从三夫人死后,三爷就性情大变了。原来对老夫人和四小姐还能强忍着,现在完全是下死手了。 张居龄没有要任何人伺候,所以树鸣一走,西次间就完全地安静下来。 「……晗儿。」张居龄却认真地和牌位说话:「你活着的时候,王氏是不是整日地给你立规矩?你是不是很不喜欢?」 「既然她那么喜欢说话,那就让她下半辈子都说不出来吧。」他又给自己满了一盅酒,一饮而尽,淡淡地:「张居思一向以嫡女的身份欺负你,我是记着的,一点一滴都不敢忘!」他说到这里却不说了,伸手把她的牌位拿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的名字。上面的「晗」字是他亲自刻的,手指的血都滴了进去。 顾晗倒是完全地明白过来张居龄为什么这样做。张居思嫁去张家后,头胎就是个女孩儿,又喝下许多调养身体的药剂,说是二胎一定能生个男孩,结果十月怀胎后,生下的还是个女孩儿……廖家想要长孙,张居思又过了三年都没有生下儿子,就让廖大爷纳个姨娘……但张居思一个人霸道惯了,如何忍得?就逼着廖大爷不同意,为着这事还和廖大爷的母亲大闹了一场。当时,满京都传成了笑柄。张居龄不愧是阁老之首,人的心思都被他琢磨的透透的……把张居思最讨厌的东西全部推到她面前,让她即使讨厌也不得不忍着,哑巴吃黄连……这才是折磨人的最高境界吧。 凌.迟.处死永远比一刀.切更痛苦。 不管是王氏,还是张居思——张居龄这么做,目的是在为她报仇吧。 「……自你走后,再也没有人记得为我挑饭菜里面的姜丝了。」张居龄自言自语地,「晗儿,我想你了。」 而顾晗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呜咽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巧珍端着热水进来,刚挂起帘子,一眼便看到顾晗脸上的泪水。她吓了一跳,忙绞了热帕子给她擦脸。 顾晗就慢慢地清醒过来。梦境里的那些场景分明是她死后的……为什么会梦到呢?也不像是假的! 张居龄一个人过的,也很苦吧。 她仰头看着承尘,心里却定了主意。张居龄心里不痛快,自己大不了低声下气地哄一哄吧……她这一世的重生,说不准就是老天爷让她和张居龄圆满的。 因为没有张居龄看着,顾晗的早膳就吃的很敷衍,一碗白粥,一颗水煮蛋就放下了筷子。她去桂花苑给王氏请安之前,还特意等了张居龄一会儿……想着他会回来换衣物,但是并没有。 到桂花苑时,王氏刚起来不久,还在吃早膳。顾晗就站在一旁服侍她。 「你今日倒过来的早?」王氏正在喝顾晗递过来的一盏银耳羹,问道。 「媳妇儿想着在屋里也无事做,就过来和母亲说说话。」顾晗笑着开口:「……母亲是要吃香菇肉馅的包子还是青菜豆腐的包子?」 「你是个孝顺的,母亲心里都知道。」王氏摆摆手,笑着说:「我的胃里有些撑,都不吃了。」 那个叫倩谷的也在跟前站着伺候,王氏却没有提她。 「我瞧着母亲吃的并不多,是早膳不合胃口吗?」顾晗说道:「你好像就喝了银耳羹……」她梦见了王氏前世的结局,再看她时,心里就总有些异样。 王氏解释道:「我每日清晨都是这样子的,胃满,吃不多的。」 一会儿大房过来请安了,宁氏的怀里还抱着春哥儿。 许嚒嚒就领着丫头、婆子把早膳撤了。 春哥儿穿着深红色绣锦鲤的团花夏衣,看见王氏,咿咿呀呀的,伸手让她抱。十分的活泼。可爱极了。 王氏喜爱嫡长孙,抱着就不撒手,亲了好几口。 春哥儿大概是觉得脸颊被亲的痒,咯咯地笑起来。手舞足蹈的。 顾晗看了一会儿,就坐去了宁氏身边和她说话。 有丫头上了热茶和点心。 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张居思就笑着过来了,和她一起的还有张灵、张绿。 张居思见了春哥儿也去逗他,捏捏他的小胖手,挠挠他的小手心。 春哥儿不知道张居思要对他干什么,眼睛瞪的大大地看着她。 张绿倒是小小地对顾晗笑了下,有王氏在上面坐着,她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乱动。 张灵的年纪又大一些,比张绿还要稳重,正襟危坐,小腰板挺的笔直。 顾晗不由得心底感叹,庶出的女孩儿为了讨好主母,好好地活下去……真是不容易。张绿和张灵的年纪还那么小,规矩却学的比张居思都要周全。 「三弟妹无聊了可以去静坞坐坐,咱们妯娌俩也正经地说说话。」宁氏笑着和顾晗说:「反正静坞只要有春哥儿在,就热闹的很。」 顾晗点头:「好……我也是喜欢春哥儿。」宁氏是个不错的,前世时从未给她下过绊子,为人也温和。 王氏抱了春哥儿一会,就交给了一旁的乳母。她听到顾晗的话,说道:「……你也赶紧生一个,毕竟子嗣是最重要的,也好和春哥儿作伴。」她知道老三媳妇的身子不好,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v第40章[12.10] 顾晗看着眼前的倩谷,想起了昨天王氏说的话,就只是笑了笑。 阳光照在窗台上摆着的沙漏上,巳时到了。王氏到了见府内管事的时间,便让众人散了。 顾晗才从西角门进了秋阑阁,桃绿就跑了过来,「少夫人,三少爷回来了一趟,见你不在,换了身衣服就走了。」 「有没有说什么?」 顾晗边和她说话边往正房的方向走。 桃绿摇摇头:「……没有。」 顾晗有些失望。 巧玲在顾晗的后面跟着,到桃绿身边时,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多说话。 顾晗走进西次间,拿出笸箩,坐在香妃长榻上给张居龄的中衣领口绣花样。已经做好一件了,这是第二件,她打算用淡紫色丝线绣连珠云纹。 才压了针,她又想起了什么,让桃绿去叫了梁嚒嚒过来,吩咐她:「……你去让小厨房剁些牛肉,我待会要做几笼小笼包。」她顿了顿,又说道:「剁的时候多添几根大葱,不要剁的太碎……」 牛肉剁的太碎,吃起来就不香了。 「少夫人?」梁嚒嚒怔了怔:「您是要亲自下厨?」 顾晗手上的针线未停,「嗯」了一声,抬头去看她:「有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不会做,简单的还是可以的。」顾家教养女孩儿是很严格的,不仅教琴棋书画、女红,还有简单的厨艺……为的就是成婚后,夫妻之间能多一些共同话题,也是作为妻子能更好伺候丈夫的本分吧。 梁嚒嚒笑着应是,下去安排了。 巳时三刻,梁嚒嚒抬了帘子进屋,又来了西次间回复,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顾晗过去给牛肉沫里放调料。 顾晗答应了一声,把绣了一半的中衣放到笸箩里,起身去净房洗了手,往小厨房走。巧珍、桃红四个贴身的丫头跟在她身后。 小厨房的婆子听说顾晗要过来,早把碍事的人都撤出去,厨具碗筷什么的也都是干干净净地摆好了。 顾晗要了面盆、面粉,由梁嚒嚒添着水,快速地揉成面团,放到案板上醒着。又拿了料酒、酱油、胡椒粉、鲜姜末、盐等调料,控制着用量洒到牛肉沫里,拌匀腌渍。 巧珍、桃红给她打着下手。 巧玲和桃绿则被顾晗指派去淘米,洗菜。顾晗还要做一份青菜瘦肉粥。 等面团醒好后,顾晗揉了一会,切成长条,一个个地擀成圆片……又依次地放入牛肉馅,食指和拇指轻轻的一捏,旋转一圈,一个个白胖的小笼包就完成了。然后放到一旁开始第二次醒着。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放进笼屉里蒸。 …… 半个时辰后,顾晗选了黄花梨雕梅花纹的圆形三层食盒装了牛肉小笼包,青菜瘦肉粥,还有几盘炒好的家常小菜。 「少夫人,您这是?」 桃绿看不懂顾晗的举动,好奇地问道。 「……给三少爷送午膳……」顾晗回答了一句,和桃红说道:「你陪我过去。」 桃红屈身应是,上前去提食盒。 梁嚒嚒抿着嘴笑。少夫人这样做就对了……昨夜的事情,她也在场的。真要追究起来,三少爷、三少夫人谁都不怨。夫妻俩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但男人终究是一家之主,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足足的。俗话说,有了台阶下,才更好说话。 顾晗不经意就发现了梁嚒嚒的笑容,小脸一红,说道:「梁嚒嚒,笼屉里剩下的小笼包给丫头们分了吧。」她说着话,领着桃红就出了小厨房。 梁嚒嚒屈身,应了是。 时辰差不多到了午时,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热气蒸人。知了也是拼命地嘶哄着,又嘹亮又刺耳,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主仆俩出了秋阑阁,沿着西跨院的青砖小道直接上了曲折游廊。 张家的院子里种了几株大榕树,一到夏季,它们就长得特别茂盛,叶子绿油油的,铺天盖地。 昭文斋处于静坞的东北边,是一个两进五间的宅子。第一进正中的三间房打通了,做学堂用。两侧是张居龄和张居安中午休息和午膳的场合,第二进是先生们的住所。 顾晗来的时候,张居龄正在学堂和张居安说话。现在已经下学了,是休息时间,授课先生就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学堂外站了好几个小厮,都是张家本家的,见了顾晗纷纷行礼。顾晗摆摆手,让他们起来。她眼熟的就只有树鸣,便问道:「三少爷呢?」 「……和二少爷在里面。」 张居安也在?顾晗意外了一下,随后说道:「你去和三少爷说一声,就说我过来给他送午膳了……」 树鸣瞄了眼桃红手里拎着的食盒,「嗯」了一声,一溜烟儿跑进了院。 片刻后,张居龄竟然大踏步地走了出来,一起的还有张居安。 「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张居龄在离她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静静地看着她:「……也不怕中了暑气。」 顾晗一看见他,总会想起梦境里抱着她牌位的张居龄,心里不免就一酸,柔声道:「我怕吃食不对你的胃口……就来给你送了午膳。」 张居龄的午膳一般都是在学堂解决的,过后再休息一会,下午接着读书。来回地往秋阑阁跑,不方便是一,关键的是还怕浪费时间。 张居龄叹了口气:「……我在自家的学堂还能饿着不成?」她身子这么弱,顶着大太阳地一路走过来,额头上都出了密密的细汗。 「三弟,好福气啊。」张居安听他们俩交谈了几句,俊秀的脸上就带了笑容,拍拍张居龄的肩膀,拱手和顾晗见礼:「三弟妹。」他本来就肖像张修,笑起来的样子就更像了。 顾晗也屈身回了礼:「二哥。」 张居安左右看了看他们,说道:「我回文墨居还有些事情,你们慢慢聊着。」文墨居是他住的地方。这夫妻俩明显就是有话要说,他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 瞅着张居安和张居龄相处的还挺好……顾晗有些纳闷。她没有记错的话,前世时,张居龄是断了张居安的仕途……按照如今俩人的关系,应该不至于吧?还是说,中间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进去屋子吧,外面太热了。」张居龄说了一句,就转身往前走了。 他对她说话还是很温和,却没有一点笑容,心里还在气她吗?容不得顾晗多想什么,她便抬脚跟了上去。 v第41章[12.17] 学堂东侧的房间是张居龄住的,布置的很简单。一张紫檀木圆桌摆在正中央,两张圈椅,槅窗下方是罗汉床。 桃红把黄花梨雕梅花纹圆形三层食盒放在紫檀木圆桌上,打开盖子,把饭菜一一地端出来,又拿出盏碗盛了青菜瘦肉粥,多说了一句:「……三少爷,这些都是少夫人亲手为您做的。」 张居龄没有接桃红的话,却问顾晗:「都是你做的?」 顾晗点点头,轻声道:「小笼包是牛肉馅的,你尝一尝,好不好吃?」张居龄前世的时候就喜欢吃牛肉馅的东西,不管是饺子、还是包子……她还没有等张居龄说话,就又加了一句,「牛肉馅里面没有姜丝的。」她知道他不爱吃姜,前世的时候就如此了。 张居龄闭上眼一会儿才睁开,摆手让桃红和树鸣都退下了。 等房门一关上,顾晗就突然紧张了。 「你是特意为了我下厨吗?」 顾晗一愣,张居龄怎么这样问?她看着他,「当然是的。」 「为什么?」 「我为自己的夫君做一顿饭还需要理由吗?」顾晗的杏眸睁大了,圆溜溜地。 「如果我非要你说呢?」张居龄手臂一伸,把她困在了怀里。 话语的阵阵热气扑到顾晗的耳根处,她的腰肢有些酥软。 耳根处是她的敏.感点。 「……你昨晚都不回去睡觉了……」顾晗支支吾吾地,不敢看他,又忍不住控诉:「我一个人睡觉也睡不好,做了一夜的梦……醒来,我就很想你了。」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身上有淡淡的皂荚清香,好闻极了。顾晗往前探了探,主动搂住了他的腰,她觉得这样有安全感。 张居龄的身体一僵,掐着她的腰举了起来,让其和自己的视线平行,低叹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也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我只是……」怕你不在乎我。 作为一个男人,后半句话张居龄怎么都说不出口。 顾晗的双脚离了地,很不舒服。她挣扎了下,发现张居龄的手劲很大,她根本就挣脱不了……偏偏张居龄还在等她的回话。 顾晗索性用双手去搂张居龄的脖子,身子贴近他,双脚直接踩在他的双脚上。这样子,就不凌空了…… 张居龄却不在意。她才几斤的重量?他还负担的起。他甚至按住她的腰,让她站的更稳一些。 顾晗终于觉得舒服些了,又想起了刚才他说的话,就抬头问道:「不是什么?」 「没有。」张居龄被他磨蹭的一点气都没有了,无奈地亲亲她的额头:「我生母就是通房丫头,活着的时候就不受母亲的待见……生下我后,连带着我也不受待见……所以,晗儿,以后别再说什么纳妾侍的话了。我什么人都不要……」 「我只要你,也只和你生孩子。」张居龄认真地盯着顾晗的双眼:「你只需要做到不背叛我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母亲和你提通房丫头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过了……」 顾晗本来还在仰着脸看他说话,此时却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真的是自己太不了解他!前世嫁给张居龄后,最初想的是相夫教子、相敬如宾……等周浩波的死讯传来,又听说张居龄养了外室,她就慢慢的心如死灰了……连向他求证的心思都没有想过。 如此的偏听偏信,她自己何尝不是个狠心的人?要是多问几句,多在意张居龄几分,也许结局就会改变……不是俩人天人永隔了。 昨夜的梦境又不可控制地出现在顾晗的脑海里……他鬓角雪白的模样,抚摸着她牌位时手指都在颤抖…… 她那时候都死了啊,他想的是什么呢? 张居龄很快便感觉到了脖颈处的阵阵湿气,他抱着妻子的肩膀微微往后一使劲,俩人拉开些距离……果然看到了她满脸的泪水。 「晗儿,怎么了?」张居龄的心突然就一疼,像是被不知名的、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没有,没有……」顾晗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偎紧了他:「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不会背叛你。」 她扑到怀里,才到他胸口高一点,小小的。说出口的话却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子韧劲。似乎在证明她的决心。 张居龄看了她许久,才「嗯」了一声,从袖口处拿出锦帕给她擦眼泪,说道:「别再哭了。咱们去吃饭吧,待会儿该凉了。」 顾晗答应着,又有些尴尬。她一见了他,就只剩下哭了。 俩人去了紫檀木圆桌旁坐下,「……你尝一尝?」她献宝似地拿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到张居龄面前的碟碗里,「牛肉馅是我调的,面皮是我揉的,这上面的褶皱都是我拧的……」 张居龄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哭的双眼都红肿着,实在是不好看……但他心里却软成了水。 「真的好吃。」顾晗见他不动,以为是不相信自己,极力地推荐:「你尝一尝嘛。」语气里都带了撒娇。 张居龄揉揉她的头发,用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慢慢地咽下去…… 他点了头:「口感鲜美,齿颊留香。很好吃。」 「真的?」 顾晗歪着头,笑起来,眸子弯成了月牙。 「真的。」 妻子笑的时候,眼睛里有晶亮晶亮的东西在闪动,十分美,像极了满天璀璨的星光。 张居龄不由得起身吻了吻顾晗的眼睛,蜻蜓点水一般,随后就迅速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顾晗眨巴眨巴眼睛……刚才发生了什么? 张居龄却微笑起来,给她的碗碟里也夹了小笼包,「你也吃。」 顾晗「嗯」了一声,偷偷地瞄他,阳光打在张居龄的脸上,依旧是秀致如玉,却和她刚进屋时明显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就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受…… 张居龄知道妻子在观察他,也不吭声,由着她观察。 顾晗想了一会,觉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便不再想了。老老实实地低头吃饭。她今日忙了一上午,又揉面又炒菜的,干的都是体力活,倒没有特别累,就是午膳吃了不少,只牛肉小笼包就吃了四个。 v第42章[12.17] 等吃完后,张居龄就送了顾晗回秋阑阁,怕她热着,还让树鸣找了把伞。 回去的路上。 张居龄撑着伞,手臂揽着她的肩,怕她被太阳晒到,整个伞都笼罩在她的身上。顾晗一低头就看到他的暗纹藏青色靴子,脚步从容又优雅。上了曲折游廊收了伞,张居龄才递给身后跟着的树鸣。 顾晗侧望了他一会,觉得他长得可真高,自己连他的肩膀都不到。 她又想起倩谷的事情,好奇地问他:「你是怎么和母亲说的?她竟然也同意了?」 张居龄揉了揉她的头发,却没有和她说。他做事情,从来不讲究什么光明磊落、君子之风,只要能达到目的,必要的手段或者耍心计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无所谓区别……就是怕妻子知道了,对自己的印象不好,甚至是害怕他。 顾晗对张居龄的脾气还是知道一些的,见他不想说,便不再问了。反正也是解决了,他不说就不说吧。 到秋阑阁后,张居龄又陪顾晗说了一会话才离开。 「三少爷,回事处的伙计刚刚送给您的。」出了西角门,树鸣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张居龄。 「谁的?」张居龄还没有看署名,就直接撕开了。 「好像是杨少爷的。」 张居龄「嗯」了一声,一目三行地往下看。他看了一半,突然笑起来,镇.灾.粮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永康侯徐家竟然也插了一脚。 这一下,定远侯府和永康侯府还真就成了对头。 张居龄看完后,调头又走去了西角门。 「三少爷?」树鸣问道:「咱们不去昭文斋了吗?」 「……等一会再去。」张居龄头也没有回,和他说道:「我去给杨若写封信,你待会儿直接送去回事处。」 树鸣「哦」了一声,跟了上去。 烈日如火,迎面的风里都带着热浪。 顾晗下午的时候,闲着无事,就把领口处绣连珠云纹的中衣做好了。她剪了各处多余的线头,交给了巧玲,让她拿着另外一件做好的中衣去找浣洗处的丫头浆洗。 「少夫人,您要不要午睡一会?」桃红端着切好的蜜瓜走进西次间:「您的精神看着不大好……」 顾晗摇摇头,拿起一牙蜜瓜咬了一口:「还是算了,这时候再休息的话,晚上又要睡不好了。」她有个毛病,只要白天的觉一睡多,晚上又该不困了。 桃红点了头,把蜜瓜放在离顾晗最近的小几上。 一牙蜜瓜还没有吃完,外边就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夫人身边的喜儿姑娘过来了。 「她来做什么?」顾晗很疑惑,却也让桃红去迎她进来。 「三少夫人,夫人有要事请您去桂花苑一趟。」喜儿屈身给顾晗行礼。 顾晗笑着起身,问她:「喜儿姑娘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喜儿谨慎地开口:「奴婢不知道。」 「……好,你先回去和母亲说一声。」顾晗吩咐道:「我换身衣服,马上就过去。」 喜儿答应着,低头退了出去,神色匆匆忙忙的。 出什么事了,如此着急……还非要她过去,这也不是王氏的风格呀。顾晗想了想,没有什么头绪,便换了身淡黄绣遍地缠枝花褙子。 顾晗刚进了桂花苑,却看到宁氏在庑廊下站着,身后是她的大丫头,却没有见春哥儿。还真是出事了?要不,怎么王氏还让宁氏过来了? 「大嫂嫂。」顾晗屈身行礼,走近了才发现宁氏的脸色不大好,她问道:「母亲呢?」 宁氏看见是顾晗,勉强地笑了笑:「在正厅里喝茶呢。」 喝茶?会那么悠闲……顾晗不怎么相信宁氏的说辞。 过了一会儿。喜儿挑帘子走了出来,让顾晗和宁氏进去,说是王氏唤她们。 除了外面传来有节奏的蝉鸣「知——知——」声,整个桂花苑正厅都寂静无比。丫头、婆子们更是连动一下都不敢。 王氏在主位右侧的太师椅上端坐,眼神很冷淡。张居宁在她的身旁站着。而地板上还跪着一位女子,衣衫不整,还有隐隐的哭泣声。 顾晗和宁氏一起给王氏请安。 「坐下吧。」王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们,转身和张居宁说话:「你留在这里也不方便,先避去东次间吧。」 张居宁拱手应了是,却又看了一眼跪着的女子。她穿着的比甲最上面的纽扣没有系好,漏出一小截细长的脖颈儿,肌肤胜雪。高耸的胸.脯因为哭泣轻微的抖动着,小腰盈盈一握……明艳如晨间的蔷薇。他刚尝过她的滋味,正是意犹未尽的时候…… 宁氏也注意到了丈夫的眼神,脸色更难看了。 顾晗坐下后,才发现跪着的女子是倩谷,她愣住了。目光在张居宁和倩谷之间转了几圈,最后又看向王氏。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难道是张居宁和倩谷之间发生了什么…… 顾晗喝的一口茶水差点吐出来。倩谷是王氏挑明了指给张居龄做通房的,桂花苑的许多人都知道了,现在却被张居宁给……不过,张居宁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姨娘、通房的圈了一屋子,要不是宁氏生下了嫡长孙,依他宠妾灭妻的脾性,还不知道会怎样怠慢宁氏呢。 「还不进去!」 王氏见长子磨蹭着不动,就发了脾气。 张居宁这才往东次间走。 王氏给自己倒了盏热茶,也不理跪着的倩谷,先和宁氏说话了:「老大媳妇儿,叫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准备把倩谷赐给老大做伺候丫头……」她喝了口茶:「说起来,是老大对不住你。但是男人嘛,也就这么点的喜好,你作为正妻,要懂得宽容和体贴。」 宁氏拧了又拧手里的帕子,开口道:「不是儿媳妇非要说什么,以前也就罢了,他要做什么我是管不住的,也不该管。但春哥儿都出生了……他竟然和母亲的丫头又牵扯上了,还先毁了她的清白……这话传了出去,影响春哥儿的将来不说,大房还怎么立足呢。二弟、三弟他们都是要参加科举的人,父亲又在朝里做官,思姐儿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媳妇担心的是张家的声誉。」 宁氏是光禄寺丞的嫡次女,小时候也读过书的,一串的道理说下来,王氏都有些架不住。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了是影响老爷、安哥儿、龄哥儿的仕途。小了就是内院的事,不过是老大多了一个伺候床第的丫头……她倒认为是老大媳妇儿故意夸大其词了。但她又真的说不出什么,毕竟是长子做错了事情。 v第43章[12.17] 「……是你考虑的周全,母亲倒没有想这么多。」王氏吸了一口气,安慰宁氏:「母亲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放心,母亲会给你出这口气的。」 顾晗淡淡地喝茶,不说话。宁氏是最温和、好脾气的,此时却这样对身为长辈的王氏说话,一看就知道是被张居宁气狠了。 「倩谷,你现在就给大少夫人磕头认错,承认是你勾引了大少爷。」王氏把手里的盏碗重重地放在小几上,「碰」地响了一声。 倩谷的眼泪流了下来,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哭诉道:「夫人,您相信奴婢,真的不管奴婢事……」她只是去后院花园里帮王氏摘百合花,谁知道竟然碰见了张居宁。 张居宁当时双眼通红着,走路都走不稳,她就上前扶了一把,结果就被他硬拉去了附近脏乱的柴房……他当时像疯了一样的,她一个弱女子,根本就反抗不了。 正厅与东次间只用了六扇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隔着,所以王氏和倩谷的对话,张居宁听的就十分真切。他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不怪倩谷,当时他在管家的住处喝了些酒,回去静坞时路过花园……也可能是自己喝酒后太冲动了,要不怎么就心里一热,满脑子都是那种事情了。 王氏听着倩谷说话,眉头紧皱,暗示她:「你好好地认下来,然后去大房伺候大少爷,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不想,就以奴婢勾引主子的名义送去官府问罪。」倩谷是一直跟着她的,也忠心耿耿,原本不想说出这些伤体面的话……但她也太不识抬举了,就算张居龄是解元郎,可宁哥儿是张家的长子啊,跟了他还委屈了不成。 倩谷嘴张着,完全被吓住了。明明是她被大少爷破了女儿身,怎的还要把她送去官府?大少爷放浪形骸的作风她是听说过的,身侧美妾成群,她过去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哪里有三少爷那里好。 许嚒嚒见王氏生气了,忙上前去拉倩谷,按住她的肩膀给王氏磕个头,笑着说:「倩谷姑娘是高兴傻了,忘了给夫人回话。」说罢,又捏了一把倩谷的胳膊,让她赶紧答应夫人的提议。 倩谷反应过来,红唇咬了咬,起身到了宁氏眼前跪下:「……大少夫人,是奴婢的错,望您能够饶恕奴婢。」自己还能怎么办,她只是个下人而已。真要被王氏送去了官府,还有活着的命吗? 宁氏端起盏碗喝茶,不说话。 王氏看了一眼许嚒嚒,让她把倩谷带出去,然后和宁氏说道:「老大家的,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对外边就说,倩谷是我赐给老大做伺候丫头的。」她的脸已经丢的够了,自己的贴身丫头被长子染.指,这和赐给老三做通房丫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说法……严重者都能扯到张家的门风。 宁氏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点了头,到了如今的地步,她再不甘心又怎样?王氏是当家主母,又是她的婆婆,做了什么决定岂是由她能驳回的。 王氏也气张居宁色令智昏,但再生气也得忍着,张居宁毕竟是她的长子,在张家的地位意义非凡,她和张修百年之后,还要靠着张居宁支应张家门庭的…… 再说,孩子做错了事情,她做母亲的,总得要替他兜着的。 王氏见大儿媳妇又闷不吭声了,只当她是同意的,便看向了顾晗:「老三家的,让你也过来呢,就是说一下倩谷,你也都听到了。母亲实在是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关于老三的通房丫头……等遇到了合适的再说。」其实没必要喊了顾晗,但她心里总有个感觉,老大会对倩谷动手脚应该和老三有什么关系……让顾晗过来,主要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倩谷做老三的通房丫头,自己是先告诉顾晗的,才隔几日就出事了……也是蹊跷的很。 顾晗恭顺地点头:「都听母亲的。」 「你先回去吧……」 王氏看了顾晗好一会儿,什么都看不出来,她自从进了屋子就很淡定,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心里就憋了口气,顾晗和老三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人,谨慎的很,拿捏起来太费劲了。想找个错处都不容易。 顾晗答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大房的事情,他们三房还是少参与为好。这样的闹剧宁可不知道,也绝不多操心。别平白地惹了一身骚又被王氏埋怨。前世的时候也出现过类似的——那是张居安纳李姨娘,王氏也是把她和宁氏都叫去拿主意了。 李姨娘是个扬州瘦马,长得纤弱美丽,但王氏嫌弃她的出身,一直不肯答应……先问的是宁氏,宁氏很客观地说先依小妾的身份伺候着,等生了孩子再抬姨娘;张居安和王氏就都不愿意,张居安是觉得辱没了李姨娘,而王氏是压根不想让李姨娘进门。其次问的就是她,她刚嫁进来不久,天真又蠢,看王氏对她亲切又关心,就以为是真心的对她好,就顺着王氏的心意说了些扬州瘦马身份低微的话;其实这也是她的内心想法,扬州瘦马在顾家别说进门了,顾家的几个堂哥堂弟连提都不许提……后来,经过张居安的坚持,李姨娘还是进门了,至此二房在张居安的授意下,和三房的关系一直就不怎么好。而王氏还说她不肯尽心,劝不住二弟妹。 王氏看着顾晗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了,才喊了张居宁出来,骂道:「逆子,去给你媳妇儿认错,就说你做错了。」 宁氏别过脸,眼泪在睫毛处要落不落的。 张居宁高大的身躯一僵,他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能和自己的妻子认错?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啊? 王氏的脸色一沉,「你多大的人了,嗯?这一点小事都拎不清楚,你的嫡长子都出生了……你媳妇儿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拉巴着春哥儿,你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做也就罢了,还敢帮倒忙……」 张居宁见母亲气的直喘气,又提到了春哥儿,忙赔笑道:「母亲,您消消气,儿子都听您的话。」说罢,真的转身对着宁氏拱了手:「好媳妇儿,原是我混账,再不犯了。」他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对人说假话做假笑,眼睛都不带眨的。给宁氏认个错就能抱得美人归,何乐而不为? 张居宁这话一说,许嚒嚒在旁就恰时地笑起来:「我看大少爷是真的知道错了。」她伺候了王氏一辈子,也是看着张居宁长大的,一两句逾规越矩的话还是能说的,也没有人去挑她的理。 宁氏就笑了笑,婆婆都当着自己的面让夫君认错了……也就算了吧。再不见好就收,就该被说成不懂事了。 王氏见大儿媳妇露出笑脸,就长出了口气,又留俩人用了晚膳。临走了,她还赏了大儿媳妇一副红玛瑙镶翠金头面,用意就是安抚大儿媳妇的心。 许嚒嚒亲自送了俩人出桂花苑,回来后和王氏说话:「……大少爷和大少夫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估计是没事了。」 「这事情要瞒下来,传出去对张家的名声不好。」 王氏用帕子擦了擦手,「知道倩谷和张居宁有牵扯的丫头婆子你都警告一遍,谁往外说就打断谁的腿。安哥儿和思姐儿的婚事还没有定呢,不敢出什么岔子。」长子的事情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哪个男子年轻的时候不是招猫逗狗的,等年长些就好了,妾侍再多,正妻却只有一个。长子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混是混了些,但这些大道理还是不会出错的。 倒是倩谷的事情,王氏想了想,低声吩咐许嚒嚒:「你亲自去查一查张居龄最近的动静,看他这几天有没有见过宁哥儿?还有,他都见过谁?」 「夫人?」许嚒嚒一惊,「您是怀疑三少爷?」 「也不算……」王氏摇摇头,她说不上来,但要说这事情和张居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却是不信的。 这个庶子心机深的很,又一向爱藏着掖着。 许嚒嚒见王氏自己都十分困惑,便低声应了是。 秋阑阁里,灯火都掌上了,张居龄却迟迟的没有回来。 顾晗就等了他一会,大概戊时左右,有丫头才通禀张居龄回来了。 顾晗正坐在香妃长榻上看书,听见声响,立即上前去迎他。又让丫头们摆了晚膳。 饭桌上,顾晗就把下午王氏找她的事情,以及倩谷和张居宁……一股脑儿都说了。张居龄听后就问她:「他们可有为难你?」说着话,还给顾晗舀了一碗白萝卜排骨汤。 「没有。」顾晗看着他。他们为什么会为难她呢?又不关她的事儿。 张居龄继续说:「张居宁这样的人,一贯的好.色成.性,就母亲还惯着他。」 顾晗点点头,「确实是的,你不知道母亲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大哥,却敲打了大嫂嫂好几句。」她突然想起中午时张居龄说的他已经处理过了通房的事情……心里就一动,「是你让大哥去见倩谷的吗?」 「不是。」张居龄低头吃菜,温和地开口:「母亲那里,除了必要的请安,不用常去。我怕我不在场,有人欺负你。」他的确没有让张居宁去见倩谷,而是用了别人的手借刀杀人。 张居宁如果是正人君子,即使被下了药,他也不会对自己母亲的贴身丫头做什么不该做了…… 那是大不孝。 妻子的小脑瓜有的时候还是转的挺快,很快便想到了是他。张居龄笑了笑,却没有打算把真正的事实告诉她。王氏想要算计他,就应该做好被算计回来的准备。 顾晗见他说不是,就相信了,又笑起来,「哪能呢,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张居龄也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v第44章[12.17] 等俩人吃完,丫头们把碗筷撤下,张居龄就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净房沐浴。 顾晗是等他出来后,才进去的。 桃红服侍着顾晗冲洗,又拿了素白领口绣兰花的中衣。 顾晗从净房一出来就看到张居龄正靠在床头看书。烛火灭的只剩下一盏,影影绰绰的。大红鸾帐低垂着,和他的雪白中衣相衬相映。端的是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顾晗看着看着,心就「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小脸红了。 桃红瞅了瞅顾晗的脸色,抿嘴一笑,和屋里站着伺候的丫头们一起退下了。 「站在那里干什么?」张居龄抬眼就看到她盯着自己发呆,唤她:「过来呀。」 顾晗偷窥被发觉了,只觉得羞.耻,就慢慢地挪去了他面前,回答的倒也老实:「……看你。」 张居龄弯眸一笑,嗓音低沉,「看我做什么?」随后把手里的书放到床头的多宝阁里。 「你长得好看。」 张居龄左手捏了捏妻子粉里透红的脸颊,终于低笑出声,「为夫很荣幸长了一张好皮囊。」他长臂一伸,把她搂在了怀里,亲了亲她的红唇,逗她:「我好想你。」天知道,他昨晚在秋阑阁院外站了多久才去的长乐阁…… 顾晗的眼睛一热,轻轻地开口:「我也想你。」 张居龄抱着她滚在了拔步床上,去解她中衣的系绳,又摸到她茜色绣鸳.鸯戏.水的肚兜……素长的手就伸了进去。 顾晗忍不住便浑身酥.麻,无措又慌张,「夫君……」她的声音娇气,杏眸如春.水盈盈。 张居龄被她一喊,眼神都有些变了。低头去吻她的红唇…… 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顾晗的腰肢瞬间就软了下来。 次日,顾晗醒来时,发现身侧是空的?右手伸过去摸了摸被窝,都凉了。张居龄去哪里了?她有些迷糊。昨夜的俩人一直折腾到丑时,汗水淋漓的,她的大腿都被掰的合不拢了……真的是到了极限。也不知道张居龄哪里来的精力,结束后还亲自抱她去净房沐浴了。 巧珍在西次间里站着,听到动静,慌忙挑起大红鸾帐伺候她起来。 顾晗一动,某处就有湿滑的粘腻流出来,脸刹那就红了。她一把又拉下了大红鸾帐,拿起床头的锦帕低头擦拭……不是都清理过了吗?怎么还有? 巧珍一脸懵圈地看着大红鸾帐不断地颤动……少夫人好像是带着火气的,她可不敢多说话。 等顾晗弄清楚了,自己趿拉着软底珍珠睡鞋下了拔步床。 巧珍转身去打开紫檀木迎门衣柜,给顾晗选了件水蓝间色对襟绣祥云褙子。 顾晗看了她一眼,先穿了月牙白的齐胸襦裙,然后才接过巧珍手里的。问道:「三少爷呢?」 「……少夫人,现在都到巳时了。」巧珍的脸上带了笑容,回答她:「三少爷卯时一过就去学堂了。」 顾晗愣愣地,「巳时?」 巧珍点头:「是啊。」 顾晗的秀眉就皱起来,「这下可怎么好,给夫人请安都晚了。」王氏又该挑她理了。 她看了一圈站着伺候的丫头,「你们都不知道喊我起床吗?」 「奴婢们知错了。」丫头们屈身行礼。 顾晗叹了口气。 桃红端着圆形红漆托盘走进来,上面摆着一碗牛乳粥、一碗蒸蛋羹。见此情形,就笑着和巧珍说话:「巧珍姐姐,你没有跟夫人解释吗?」 「什么?」顾晗一愣。 「我刚才忘了。」巧珍不好意思地抿了嘴,「……三少爷走的时候,交待我们不要打扰您,还说了夫人那里他会去说一声,让您好好地睡……您今儿不用去请安了。」 顾晗长吁地出了一口气,佯怒地去瞪巧珍,「跟着我久了,胆子越发的大。连这些都能忘了。」 巧珍「嘿嘿」地笑,她最是明白顾晗的脾气,一点儿也不生气。 「巧珍姐姐是和您玩笑呢。」桃红说着话把圆形红漆托盘放在小几上,又去净房端了半铜盆的热水服侍着顾晗梳头、洗簌。 不用请安也挺好的。免得她和王氏没什么话说,又相看两相厌。大概是昨夜太累了,顾晗的精神便不大好,眼泪汪汪的直打呵欠。左右也无事,她准备吃完早膳后再接着睡一会儿。 然而,她想归想,回笼觉还是没有睡成。因为早膳还没有吃完,梁嚒嚒就拿来了从顾家发过来的信。是顾曦写给她的。内容很简短,一张竖线信筏都没有用完。但是,信息量却很足。 一共有三件事。第一件就是顾晴的亲事,说她的及笄礼过后没有几天,安国公夫人就替定远侯府来求亲了,说的是大世子王致远;祖母觉得门第很合适人也相配,是同意的;但祖父却有些反对,具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不过并没有直接的拒绝,只是说顾家的大房里顾曙是长子、要先紧着他,等他定亲后再给顾晴定。定远侯府也表示理解,凌夫人还亲自来了府里一趟,给祖母拿了许多补品,求亲的诚意十足。第二件是顾昭,她最近常出入学轩阁,行迹怪怪的,人比以前更阴沉了。第三件是顾曦自己的亲事,她的倒是定了下来,昌平罗家,是同胡同工部郎中的夫人做的媒,世代都是做瓷器的,家境富有。 顾晗本来正在吃早膳,看完了这封信就不吃了,摆手让丫头撤了。低头想事情,顾曦不会凭白地给她写信,她一定是想说些什么。关于顾曦的亲事,倒没有什么意外的,和前世的一模一样,她嫁的还是昌平罗家。历史总会是惊人的相似,就比如她重生后一样,原意是不想嫁给张居龄的,但还是嫁了,无论中间改变了多少波折,历史最终的走向还是不会变的。就连顾晴的亲事,她也不往别处想,毕竟前世的顾晴就是嫁给了王致远。只是顾昭的行为令人费解……学轩阁是哥哥顾暖住的地方,虽然是堂兄妹,但常去也不方便吧。再者,她记得顾昭一向是看不上二房的,和哥哥的来往更是少……怎么会突然亲近起来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晗起身在西次间来回踱步,猛然「哦」了一声,想明白了……学轩阁住着的不仅有哥哥,还有周浩波。如果顾昭是借着去看哥哥,实际去接近周浩波呢? 顾曦就是在暗示她这一点吧,不然也不会说顾昭的行迹怪异了。 「……去拿笔墨纸砚过来。」顾晗吩咐一旁的桃红。 「是,少夫人。」 桃花屈了屈身,去了东次间。 顾晗又想起前世,是顾晴给她传的周浩波被张居龄杀死的消息……她一直怀疑的顾晴是不是怀疑错了?而真正和周浩波有联系的是顾昭?还是说她们俩姐妹都参与其中,如果是的,她们为什么这样做?前世的大伯母并没有被禁足在宁苑啊……除了这一件能直接利害到大房的事情,其他的她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顾晴为了顾昭……还是顾昭为了别的什么。思来想去的,好像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吧。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顾晗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在给顾曦写回信的时候,让她暗中查一下顾昭,看看她去学轩阁究竟是做了什么。 v第45章[12.17] 晴朗的天空到了中午又开始下起雨了,淋淋漓漓,连绵不断。 顾晗去了庑廊下看雨。五月已经过去了。步入农历六月后,天气更是热的厉害。还好是多雨的季节,一下雨就会凉爽些,不然更难熬了。 顾晗不自觉地感叹,日子过的可真快啊,一转眼她都嫁进张家两个月了。 「……少夫人,去屋里坐着吧?」巧玲端了盏热茶递给顾晗,「您身子弱,淋了雨就不好了。」 顾晗摆摆手,抿了一口热茶,又递给了巧玲。笑道:「那里就娇惯成那样了……何况这雨丝细微,只是清凉凉的,不碍事。」她说着话,还上了南边的抄手游廊。 巧玲见劝说不动顾晗,只得紧紧地跟随着。 抄手游廊走到底,往左手边一拐,就是月亮门了,穿过去月亮门,是中院,也就是第二进院落——张居龄的书房。 顾晗到月亮门后,就不再往前走了。她没有拿伞,雨丝虽然细小。但夏天的衣衫也薄,淋湿了就不好了。 她刚要往回走,抬头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也在看雨。他身穿天青色直缀,头发梳到头顶,形成抓髻,用玉质的小冠固定。瞧着背影倒是个极年轻的,却不是张居龄。 顾晗一想到可能是张居龄的朋友或者其他人,就不打量了,谁知她还没有转过身,那人已经发现了她,笑着开口:「怎么?顾六小姐嫁给了夙之就不认识在下了。」语气里带着熟知的调侃,「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 入眼的是十分俊朗的脸,带着笑意的桃花眸。不是杨若还会有谁。 顾晗倒不怪罪杨若说话的语调,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跳脱不羁。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似乎聪明的人都是这样,张居龄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她屈身行了礼:「杨公子,是来找夙之?他这会儿应该在昭文斋,要妾身去喊他回来吗?」 杨若听见她的自称,先是怔了一下,再看顾晗,才注意到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是啊,她嫁给了张居龄,再见外男,合该是自称妾身了。 他摇摇头,说道:「不必。我下午也没有事情,等等他就好。」他是收到了张居龄的回信后过来的,和他说一下定远侯府和永康侯府如今的关联。 顾晗点点头,话说到这里,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就准备告辞离去。她刚一转身又被杨若叫住了,只听他说道:「……徐沛的事情,谢谢你提醒我。」要不是顾晗,他现在怕是还和徐沛称兄道弟呢,更不会知道徐沛狼子野心地收买了离枉……于情于理,顾晗都当起他的一句谢谢。 顾晗微微地笑了笑,「杨公子,客气了。我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杨若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说法。顾晗可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这一点他早就领教过了。试问,有哪一家的闺秀会气定神闲地让他防着徐沛?她当日在顾家荷塘和他说话的表情、语气……根本就不是闲听来又转述给他的…… 顾晗,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她了解徐沛的真正意图。杨若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表情就郑重了,问道:「你认识徐沛吗?」 「不认识。」 顾晗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说认识了。她所知道的徐沛,也是前世听张居龄说起的。 她回答的太干脆,杨若反而愣了愣。 「……很奇怪吗?」 顾晗见杨若直看着自己,脱口问他。 「不奇怪。」 杨若的桃花眸里又染了笑,正是因为不奇怪所以才更奇怪。顾晗说她不认识徐沛时,表情认真、眼神澄澈……很显然是没有说谎的。但是,她却仅凭着从顾大人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就敢提醒自己注意徐沛?分明是知道实情的。 而知道实情却不认识徐沛?还有比这样更奇怪的吗? 根本说不通吧…… 顾晗瞧一眼他,屈身告辞。过游廊转角时,看到杨若还站在原地,看不出来在想什么。高大的身影竟有些寂寥。她想到前世杨思远死后的事,杨若身在边疆都不被允许回京都奔丧…… 父母过世,子女不奔丧是大不孝!徐沛该是有多心狠手辣,基本的人伦都不顾了。 杨若当时,应该很难过吧…… 她叹口气,又停下了脚步,突然不忍心起来,转身又回去了,和他说道:「你要是能阻止徐沛出仕就好了。如果不能,就和他撇清所有的关系……一定要撇清所有的关系。」徐沛前世就是踩着杨若上位的,有了实权后,首当其冲收拾的就是杨若,然后是整个杨氏家族。出手如此的迅速,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而且是能让杨家倒台的东西。 「出仕?」杨若俊眉一皱,抬眼看她:「你是说徐沛想出仕?」 顾晗说道:「我也不清楚,你还是多留心一些吧。」她是真的不大清楚,关于徐沛的事情,她也是从张居龄那里听来的。但徐沛想掌握实权,出仕是唯一的出路,这一点是不会出错的。 杨若想了一会,说道:「徐沛是永康侯唯一的嫡子,他一生下来就是注定要世袭爵位的,靠着祖上的荫庇,一辈子都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他为什么还会想着出仕呢?」 顾晗笑了笑,「世间万象,皆由心生。人与人不同,渴望的东西也会不一样。有的人喜欢钱财,但也有人会喜欢权利。真正能握到手的权利。」 「真是没想到,你还懂禅语。」 杨若看着她,桃花眸微眯,若有所思:「徐沛收买了我父亲最得力的谋士离枉,我早就发现了。也一直没有揭穿他。为的就是查到徐沛真正的动机……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 「这个离枉也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雨丝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着,带着些微的凉意,让人非常的舒适。 顾晗的脸上还是淡淡的,心中却是一震。这是杨若的私事,他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莫非是在试探她?或者她说的关于徐沛的事情太多了,引起了他的怀疑……想了想,她就说道:「杨公子聪明且足智多谋,解决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 杨若笑起来:「要真的说起聪明,你也不差。」他望着顾晗,眼神里满是探究,又说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看待徐沛这个人的?要是觉得说起来不方便的话,说下自己的猜测也可以。」 顾晗的红唇微微一抿,杨若果然在怀疑她了。让他怀疑吧,她又真的不能说出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 一阵风刮来,雨丝被吹的一偏,霎时间连成一片。顾晗的裙动了几下,好看极了。 过了片刻后,顾晗才开口:「我如何看待徐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如何看他。」她说完话,屈身就离开了,再没有做丝毫的逗留。杨若是个聪明人,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杨若沉默地望着顾晗离去。顾晗不愿意说,他总不能强求吧……再者,顾晗今日和他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徐沛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出仕,还是要再查一查的。倒是离枉,他是时候和父亲揭露这个人的真面目了。 等张居龄从昭文斋一出来,杨若的小厮德顺就迎了上去,笑呵呵地行礼:「三少爷,我们少爷过来府里了,有事情找您说。」 「杨若?」张居龄一愣,问道:「他在哪里?」 「……在您的书房。」 雨慢慢地下大了,电闪雷鸣的。 v第46章[12.17] 顾晗坐在香妃长榻上给张居龄做夏天穿的玄色布靴。她最近对针线活有些上瘾,准备做完后,再做几双系带白袜。 滂沱大雨肆虐一旦起来,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雨帘。天色越发的昏暗了。巧珍点亮了西次间的蜡烛。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顾晗眯了眼对着烛火穿线。 巧珍仔细看了看高几上摆着的沙漏,回答她:「酉时已经过了。」 顾晗疑惑地「嗯」了一声,往正厅的方向看,一般这个时候张居龄都该回来了。今日是怎么了?还没有回来。难道是下雨耽搁了…… 「对。」她自言自语,猛然又想起了杨若……他来找了张居龄,想必此时的俩人正在书房说话呢。 桃绿打着伞从中院的方向走过来了,到了庑廊下,把伞交给了一旁的小丫头,挑帘子走进西次间。 桃绿屈身给顾晗行了礼,说道:「少夫人,三少爷说他在书房里陪客人用晚膳,让您不必等他了。」 顾晗放下手里的针线,点点头:「知道了。」 随后便吩咐丫头把晚膳端到西次间。 杨若离开张家的时候,戊时都过了,雨却还没有停。他看着站在府门外送他的张居龄,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 张居龄答应一声,眼瞅着好友的马车远去,才掉头回来。一走下抄手游廊,树鸣赶紧给他打开了手里的油纸伞。 雨下的大,尽管打着伞,张居龄走到秋阑阁时,穿着的灰白色直缀还是淋湿了大半。 顾晗就拿了前几日做好的中衣让张居龄去净房换上。 「……这是新做的?」 张居龄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崭新的中衣,领口处还绣了连珠云纹的花样,十分的雅致,就开口问顾晗。 「是的。」顾晗笑了笑,「妾身瞧着你的中衣都有些旧了,便做了两套新的。这一套绣的是连珠云纹。另一套是蕉叶纹,用青绿色丝线绣的。」 在烛火的映照下,顾晗笑起来温婉极了,不施粉黛的小脸有一圈淡淡的光辉。 张居龄的眸光微深,看着手里的中衣良久,也不说话。顾晗都在想他是不是不喜欢时,他却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沙哑地:「……晗儿,谢谢你。」自从他的生母赵姨娘死后,有多少年没有人特意为他做过衣衫了。心底的某一处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全身的毛孔眼都愉悦地舒展开来。 「不用谢。我是你的妻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顾晗轻抚着他的后背,张居龄甚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她虽然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却莫名的怜惜。 几个大丫头见俩人偎依着说悄悄话,都默默的退下了。桃红是跟在末尾出去的,顺手把房门、槅窗都关上了。 「……我沐浴过了,你赶紧去吧。」 好一会儿,顾晗才从张居龄的怀里退出来,笑道:「我去铺床。」 张居龄笑着点点头,转身往净房走。 空气里很快传来了皂荚的香气,顾晗听着传来的哗哗水声,不免想起俩人在桃木浴桶里的荒唐,小脸就红了。 她昨夜睡的晚,白天又没有休息,实在是困极了。还没有等张居龄出来,她就脱了鞋袜,换了家常的素褙子躺去了里侧的被窝儿。 张居龄走出净房时,顾晗的呼吸声都平稳了。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只留了一盏照明灯,其余的都吹灭了。 张居龄放下大红鸾帐,刚盖了薄被躺下,顾晗就翻了身往他怀里拱。张居龄低头看着她,顾晗拱了一会薄被找不到要领,就有些烦,又要翻身躺会原位…… 张居龄却不同意,手臂一伸,连被褥和顾晗,一起搂在了怀里。 顾晗侧身闭着眼往前爬,直到搂住了张居龄的脖颈儿,才彻底地老实下来。 「……好了,睡吧。」张居龄低头亲了亲她,十分无奈。再拱下去。他身上的某一处都控制不住了。 顾晗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当真乖巧地睡了。 外边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屋里却祥和如春。 大雨一连就下了三天。 等终于雨过天晴了,同胡同的府同知吴家的大夫人就过来府里给张居安做媒。说的是她娘家的亲侄女。 王氏在花厅见了她,还让人去叫了宁氏和顾晗。 吴家的大夫人姓潘,梳着圆髻,很干净整洁。见了王氏先拉着她的手叙旧,「妹子,你是个有福气的,儿子儿媳妇孝顺不说,还有了嫡长孙。」 王氏也笑,谦虚道:「这算不得是福气……听闻你的次子中了秀才,你才是有福气的。」 说起这个,潘氏就自豪,「东哥儿才十三岁,我也没想到一举就能中,原本只是让他跟着试试的。」 潘氏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吴远东,次子吴贤东。 「东哥儿我也见过,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王氏抿了一口热茶,称赞道。 顾晗喝着热茶听俩人互相恭维,也不插话。她前世嫁过来时,张居安已经娶亲了……但二嫂嫂好像不是这位府同知夫人的娘家侄女。她记得二嫂嫂姓钱,全名钱梅悦。 「妹子,做姐姐的是个直肠子。」潘氏亲自给王氏满上茶水,笑道:「有什么我可就说什么了。」 王氏笑着点头,「自然的。」 「……我侄女叫潘兰香,刚过了十四岁生辰,正是说亲的好时候。」潘氏滔滔不绝地:「如今跟着我弟媳妇儿在学管家,长的娇美不说,性情也稳重……」 潘氏说了一会儿,见王氏笑而不语,心里就不大有底了。她看了看旁边坐着的两位张家少夫人,也都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句话都没有。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同意或不同意的,好歹也说句话……潘氏有些不大高兴。现在的张家出了两位少年举人,又和大兴顾家攀了亲,架子就大起来了。王氏见了她都没有以前热情了。 潘氏心里不满归不满,还是知道过来张家是干什么的。不说话是吧……她挑了挑眉,那她就直接问,「妹子,你也知道我这趟来就是专门给安哥儿提亲的,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王氏被问的呛住了,她想着自己一直不吭声,潘氏就不好意思再说了。没想到,人家非常的好意思,直接问出口了。 v第47章[12.17] 「孩子们都大了,他们的婚事我从来不插手,都是看他们自己的意愿……」王氏笑着一指顾晗,「这不,老三媳妇儿就是老三他自己选的。」潘氏的娘家弟弟才是六品的刑部主事,还没有张修的官职高,她怎会看得上。张居龄都能娶顾尚书的孙女儿,她的安哥儿考中举人比张居龄还早一年,要娶的话也不能低于顾尚书的门庭。 潘氏听她这样说,脸就沉下来。王氏摆明了是拒绝她,还什么儿女的亲事都不由父母做主……找这样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全天下的人,谁成婚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当今太子殿下也得听皇上老子的。但张居安她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材又早早地中了举,说话还十分的恭敬有礼……是个难得的良配。 阳光照射进花厅里,气氛沉默着。 潘氏想起侄女儿每次见她都乖巧亲昵的模样,心里就一软……试探着争取道:「妹子说的有理,年轻的一辈的总有自己的想法。要不,这样……」她笑了笑:「妹子你和安哥儿说一声,他要是心里愿意呢,咱们再重新俩人张罗相看的事情。」 潘氏都这样说了,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满口的答应下来,留她吃了午膳。顾晗和宁氏在一旁作陪。 准备的菜肴很丰盛,有糖醋排骨、酱牛肉、炒香菇、清炒油菜、水煮鱼等等,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潘氏嘴巧,说起话来妙语连珠,从顾晗一溜地夸到王氏,逗的几人哈哈大笑。 吃过午膳后,潘氏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要回去了。王氏去送她:「……咱们俩住的近,以后没事的时候多过来坐坐,说说话也解闷儿。」 潘氏笑了笑:「是了。姐姐和你投缘,只要你不嫌弃我聒噪,我天天过来。」说着话,去拉王氏的手:「咱们说不定还能做上亲家呢。」 王氏听她又说这话,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她是单纯的觉得潘氏人不错,很风趣……却一点儿都不想往二儿子身上扯。 王氏去送潘氏,顾晗和宁氏就先回去自己的住处。 路上,宁氏问顾晗:「……三弟妹,你还记不记得倩谷?」她顿了顿,「就是母亲赐给大房的伺候丫头。」 顾晗抬眼看了看宁氏,问的不是废话吗?这才几日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忘记呢。再说,出事当天,王氏还把她叫了去,宁氏也在……怎么会突然问她这样的话。 「三弟妹?」宁氏见她不吭声,又喊了她。 顾晗就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倩谷……原来是母亲要指给三弟的吧?」宁氏嘴唇一抿。 顾晗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顺着她的话,「是。」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后花园那种地方?」 「我怎么知道?」顾晗一愣,「大嫂嫂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吧。」 宁氏苦笑着摆摆手,「三弟妹别误会,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很奇怪。」她顿了顿,才开口:「我了解你大哥,他虽然好.色,但不会主动去觊觎母亲的丫头……」丈夫虽然糊涂,但还没有不堪到这个地步。 话说了一半,宁氏说下不去了,「算了,事已至此,也不该一直纠结着。」她看着顾晗:「三弟妹,你就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顾晗听的糊里糊涂的,再三地拉着宁氏问,她却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等回了秋阑阁,顾晗还在想宁氏说的话。大嫂嫂的意思是,有人特意设了局,让大哥钻?最有可能做这件事情的,应该是张居龄。但是,当天晚上她从桂花苑回来就问了张居龄。他说他没有做。 比起宁氏,顾晗当然选择更相信自己的丈夫。 这件事不知怎的,到晚上的时候,竟然传到了长乐阁。原话是张居宁看上了自己母亲的丫头,还强行霸占了。 张恒顿时怒不可遏,立即喊了小厮让去雅斋喊张修过来。 张修刚从衙门回来,还没有坐下歇一口气就又赶去了老父亲那里。 「跪下。」 张修才走进正厅,张恒就拍了身侧的桌子。 「父亲……出什么事了?」张修完全地怔住了,自从他做官后,父亲就再没有这样的和他说过话。 他还穿着官服,屋里站的都是伺候的仆从。跪下来实在是不好看,但是他又没有办法。父亲气成这样,再出个好歹…… 张修想了想,便双膝跪在了父亲身前。 张恒见儿子还很听话,心里的气就稍微放松些,骂道:「你教的好儿子。」 「父亲,到底是怎么了?」 张修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样说。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夸奖,但他有三个儿子呢,父亲到底在说谁。张居安和张居龄都是高中举人的,如今又在学堂读书,论品德人物都是京都数上号的…… 「你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恒见儿子一脸的疑惑不解,不像是装出来的,就问他。 张修点了头,诚恳地开口:「请父亲告知。」 张恒重重的叹气,摆摆手,说道:「你先起来,坐下说话吧。」 张修答应了一声,坐在张恒左下手的圈椅上。 有小厮进来上了热茶。 张修端起盏碗,喝了一口。 「……你如今做了大官,言行举止本不应该我来说你,但是这又实在不像话。」张恒又开始生气,声音都飙高了,「后院的事情,你都是一句都不过问的吗?」 张修愣住了,后院一向是王氏在管。他们家一直是这样的,男主外女住内,况且王氏管理的很好,张家一直都是家宅安定的。 「你说话!」张恒看着儿子。 张修赶紧应是,父亲的火气实在是太大了,「后院的事情是兰婷在管,我几乎不插手的。」 兰婷是王氏的字。 「果然。」张恒看着自己的儿子,转头和身侧的小厮说话:「把夫人,和三位少爷都请来长乐阁。」 小厮应是,拱手退下了。 「父亲?」 v第48章[12.17] 张恒喝了口茶,和张修几句话就说完了张居宁做的事情。 「竟有这等事?」张修也是大吃一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张恒不满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些年,做官做的倒成了个聋子。家里出了这样羞祖宗的大事,你连听说都没有。」 张修脸被臊的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宁哥儿教养不善……做出有.背人.伦的事,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御前参你一本,你还做不做官?你也就罢了。安哥儿和龄哥儿呢,他们的前程不是也毁了吗?」张恒骂儿子骂的痛快,一点儿都不忌讳还有满屋子的仆从。 「是,父亲。儿子知道错了。」张修也意识到了严重性。他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三年,眼看着就该往上升一升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正说着话,王氏进来了。 「给父亲请安。」她进了屋屈身行礼。 张恒脸色暗黑,没说话。只端起盏碗喝茶。 张修倒是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说话。 王氏就有些愣……都是怎么了。她在桂花苑准备用晚膳呢,被小厮慌里慌张地叫来了。这也就算了,怎么到了长乐阁。父亲和丈夫都不给她好脸子。 张恒不发话,作为儿媳妇的王氏只能站着。她在张家是说一不二的,何时半屈着身给人行过礼?而且好像还被无视了……她暗自咬了牙。 「……坐下吧。」张恒见儿媳妇低眉顺眼的,他一个老公公,也不好再说什么。 王氏谢过,坐在了张修的旁边。 这时候,张居安、张居龄一起过来了,他们是从学堂的方向过来了。俩人走进来,就拱手行礼。 「好孩子,都坐下。」张恒对这俩个举人孙子,还是十分喜欢的。 「祖父,您叫我们过来做什么?」张居安笑道:「如此急匆匆的,我连先生的问话都没有回答。」 张恒微微一笑,「以后,不用这么慌张,你的举业是最重要的。先生安排的事情要排在第一位……」他一向都最尊崇教书先生。 「是,孙儿记下了。」 张居宁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一脸的漫不经心。 「逆子,你给我跪下。」 张修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父亲?」 张居宁的脚步一僵,环顾了一圈众人,有些懵住,「……」怎么他才进门就要跪下。 「逆子!让你跪下,你怎么不跪?聋了吗?」 张修猛然地拍了一下桌子,「砰」的一声。 王氏也被丈夫吓一跳,小声道:「有话好好说。」 「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张修转头瞪了一眼王氏,气呼呼地:「都是你惯的他。」 王氏很莫名其妙,为何要冲她发火?宁哥儿是家里的的嫡长子,生下来的时候谁不娇惯……怎的都是她的错了。再说,她都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黑灯瞎火的把人都叫来了。 张居宁从未见过父亲当众给母亲难堪……外祖父的官职比父亲高,他对母亲素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定时器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吃惊之下,他根本来不及细想,立即就跪下了,「父亲。」 「还敢叫我?」张修脸色阴沉沉的,看着长子便骂:「混账的东西,你做的好事!」 「儿子怎么了?」张居宁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骂他。 「你对伺候你母亲的丫头做了什么?」 「父亲,儿子……」张居宁总算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有隐瞒:「儿子当时喝了些酒,神智有些不大清楚,情难自禁。」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么点事,何况只是一个丫头,有什么大不了的。 「情难自禁?逆子,这样无耻的话你都有脸说出口。」张修只觉得手气的都在发抖了,拿起小几上的盏碗朝着张居宁就砸了过去。 「啊……」 王氏惊吓出声,眼睁睁地看着盏碗砸到了长子的额头上。然后又滚落在地板上。 张居宁闷哼一声,额头上立即青紫一片……他也不敢伸手去捂,只能强忍着疼痛。 「宁哥儿……」王氏从位置上起身,扑过去检查张居宁的伤势,眼圈一红:「你没事吧?傻孩子,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你都不知道躲一躲吗?」 张居宁摇摇头,安慰王氏:「母亲,没事的。」正是因为父亲在气头上,他才更不能躲着了。父亲最是专权、自恣了,也讨厌别人违背他的意愿……看来,母亲还是不太了解父亲。 张居龄坐在圈椅上,端起盏碗喝茶,没说话。倒是张居安站了起来,拱手给张修行礼:「父亲,您别生气。大哥……他也知道错了。」 张修喘了口气,和张居安说道:「你不用替他求情,他是个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他要真是知道错了,就不会干出这么丢人的事……」 「……宁哥儿没有错。」王氏眼中含泪:「非得找个人认错,也是我的错。倩谷是我赐给大房做伺候丫头的,事情都已经平息了,却不知道又是那个嘴快的胡诌乱扯,诬陷宁哥儿,居心叵测的很……」 王氏说话太快了,张修想拦都拦不住。 张恒才低头喝了口茶,却听见王氏说这样的话,气的手中的盏碗都磕在了桌上,胡子翘起来:「老三媳妇儿,此事是我听说后,又胡诌乱扯的。我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但我还没有傻……分得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是故意在骂我吗?」 王氏脸一红,急忙跪下认错:「父亲,是儿媳妇说错话了,您别生气。儿媳妇绝对没有骂你的心思。」 张修也起身,拱手道:「父亲,兰婷她……不是有心的。」 张恒冷声道:「生气不生气的,有心或无心,我都无所谓……就看你怎么处理这件事。」 「儿子全凭父亲的决断。」张修恭敬地开口。 「好。」张恒笑了笑,挥手让小厮去里屋取自己的马鞭,又看了看张修和王氏,说道:「……我今晚就替你们夫妻俩教训教训这不肖子孙,免得出去丢了张家祖先的脸面你们都不知道。」 v第49章[12.17] 张修应是,拉起王氏,退去了一侧站着。 「父亲。」王氏才要开口,被张修给按住了手,他耳语道:「……少说一句吧,父亲这时候心里有火气,不让他打一顿宁哥儿,他是不会罢休的。你现在说的话越多,宁哥儿被会打的越狠。」 王氏想了想,咬着唇问:「打出事了怎么办?」 「妇人之见……」张修忍不住骂道:「你见过谁家长辈教训小辈,能打出事的?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外人看的。」 王氏听完,才低着头不说话。 马鞭很快就递到了张恒的手上,颜.色是黑棕.色。鞭身是用胡麻杆的皮编制而成,四股。油光锃亮的,大约有成人的一个手臂长,一看就是常用的。 张居宁见祖父的表情认真,磕了个头,到底有些怕,也觉得丢脸,「祖父,孙儿真的知道错了。您饶我这一回,下次再也敢了。」 「还有下次?」张恒试了两下鞭子的力道,看着张居宁,叹了口气:「宁哥儿,不是祖父不想饶你,实在是家有家规……你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祖父……」 张居安一张口,张恒就摆摆手,说道:「你们谁都不用再劝我,我意已决。」张居宁这样的,就是打的少,这要是放在乡下,让他养着。一天打三顿,看他还说什么情难自禁的混账话。没上没下的货!龄哥儿就是他养的,瞧瞧,整个一解元郎,出来多敞亮……谁见了不说是国之栋梁。 张恒一想,就觉得自己想法非常对。鞭子抽下来的时候就用了力气。张居宁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后背上的肉都被揪了起来。 真疼啊! 屋里站着伺候的仆从们一句话都不敢说,头都低到了胸口。没想到,老爷子会真的动手打大少爷,老爷和夫人还站在一旁看着……连求情的话都没有。 由此可见,老爷子是个狠人啊。以后做什么事,可得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 长乐阁再没有比现在更安静过,入耳的都是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啪、啪、啪……」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张居宁还算是硬气,额头上的汗水都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除了疼的受不住时会闷哼一两声,一句告饶也没有。 张恒暗自点点头,他这孙子骨气也是有的,却长歪成这样……和张修夫妻俩的日常教导脱不了关系。 二十鞭子打下来,张恒才收了手。张居宁疼的冷汗都浸透了后背,他努力地撑着挺直腰杆,脸色苍白。 「好了。」张恒看着张居宁,说道:「宁哥儿,祖父用鞭子抽了你,你可服气?」 张居宁低眸遮掩去狠意,「祖父抽的好,孙子服气。」服气不服气,他都只能说服气。 王氏心疼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的长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好端端的父亲怎会也知道了倩谷的事情……定是被人算计了!她瞥了一眼自从进门起就一句话也不说的张居龄,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张居龄捣的鬼。这个庶三子唯恐天下不乱,下贱妾侍生的,就是不安分。 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下贱奴婢的血。 张恒见张居宁的反应还不错,就欣慰了些,摆摆手:「起来吧。我今儿不只是要打你,也是警告你的两位弟弟……在咱们张家,无论是谁犯了错,都必须领相应的惩罚。」说罢,去看张居安和张居龄俩个孙子。 俩人皆拱手应是。 张恒又说:「那个丫头就暂时留在大房,找个别的差事做,不许再近身伺候你……这样的话,即使事情传出去了,咱们家也能有个说辞。」他歇了一会,继续往下说:「你母亲刚才说的挺好,就按照你母亲说的,是她拨给大房做丫头使唤的。」 张居宁拱手,点头道:「孙子记住了……」 张恒把手中的鞭子递给一旁的小厮,摆手道:「你们都回去吧。」他年纪大了,发了一会儿脾气就累的慌。 众人这才起身,次第地退出了长乐阁。 张修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的是王氏和张居宁。 转过曲折游廊,去走青砖甬路,张修就停了下来,说道:「……我待会儿让小厮给你送些活血化淤的伤药过去……」毕竟是自己疼爱的长子,再不争气,他还是会心疼的。 张居宁笑了笑:「谢谢父亲。」 王氏搀扶着长子就走,她心里在生张修的气,在长乐阁时,他要是能多说几句话求求情,宁哥儿也不会被老爷子打的这么狠。直缀都破了一道一道的,里面的中衣还带着血迹,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张居安见母亲和长兄都走了,他也拱手告辞,去追他们:「……母亲,等等我。」他也挂念着长兄的伤势。 张居龄也告辞走了,他是回了秋阑阁。 张修在原地站了一会,苦笑着叹息,老三讨厌王氏和长子,他一早就知道的……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赵姨娘的死,老三是亲眼目睹的,他当时虽然年纪小,怕是也藏在心里了。 「老爷,您今晚歇息在哪里?」跟在张修身后的小厮,问道。 张修想了想,「去兰阁看看周姨娘吧。」周姨娘是张灵的生母,性格最是柔婉温顺的。他这会子心里烦躁,去周姨娘那里坐坐,或许心里会平静些。 小厮应了是,走在前面带路。 张居龄回到秋阑阁的时候,辰时都过半了。顾晗在香妃长榻上坐着看书,听见小丫头的通禀,就起身去迎他。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顾晗笑道,「我还让了丫头去昭文斋寻你,都寻不见。」 张居龄一手搂着妻子的肩膀往西次间走,问她:「……寻我做什么?我在自己家里还能丢了不成?」 「丢当然是丢不了的,但是……」顾晗顿了顿,看着他:「但是,你是我的夫君,我找不到你了,自然是要去寻的。」 张居龄觉得她说的话有深意,便侧身去看她。妻子的杏眸睁的圆溜溜的,正瞅着他,眼瞳里倒映的是他自己。 张居龄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突然就一热。掐着她的小腰,往上提了提,去亲她的红唇。 「唔……放下我……」又被举起来了,个子低真的是没有什么好处。动不动就凌空了。顾晗挣扎不过他,浑身都酥.麻了。 桃红、巧珍等几个站在西次间伺候的大丫头,悄声地退了出去。 张居龄亲了顾晗好一会儿,察觉到她快喘不上气了,才罢休。却还是意犹未尽。 「呼……呼……」 顾晗依偎着他,喘的厉害,感觉都快憋死了。 她红唇都被亲得水润润的,更诱.惑着张居龄去采.撷了。 v第50章[12.17] 妻子柔顺的发丝松松地绾了坠马髻,一支珠钗都没有带,穿着嫩白妆花蝶舞褙子。在烛火的映照下,简单又素净,却给人一种洗净铅华的感觉。十分的吸引人。张居龄不由地紧了紧揽住她腰肢的双手,说道:「晗儿,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顾晗的小手一伸,就捂住了他的嘴,脸羞的通红。 有坚硬的东西正抵在她的大腿上。 蠢蠢欲动…… 作为过来人,顾晗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她轻咳了几声,感觉自己的大腿都开始酸疼起来。 「晗儿。」 张居龄却悄悄吻她的手心,一下又一下的,像小鸟啄食一样。很温柔,也有耐心。 顾晗觉得窘迫,快速地抽回了手。 张居龄看她反应地如此快,却笑起来,声音十分的醇厚,带着宠溺。 顾晗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试图要下去。却被张居龄按在怀里,动一下都动不了。 她咬咬牙,委屈兮兮地:「……我等了你好久,都饿了……」 张居龄眀知道是她的小伎俩,却依旧爱怜地亲亲她的额头,「好,咱们去吃饭。」说罢,高声传了丫头们进来摆晚膳。 月亮渐渐地升高了,明白又洁白。 相比秋阑阁的良辰美景,静坞却颇有些愁云惨淡。 张居宁的伤口清理过了,换了家常的青色直缀坐在正厅陪母亲说话。一起的还有宁氏和张居安。 「……宁哥儿,你的后背还疼不疼?」王氏喝了一口热茶,忍不住又问起张居宁。涂药的时候,她在一旁看着呢……老爷子是真能下的去手,宁哥儿的整个后背都是红肿的马鞭印,有的地方还渗着血丝。 张居宁笑了笑,才一会儿,母亲就问了三、四次,不愿意让她多担心,就说道:「父亲拿过来的伤药很有用,已经好多了。」 王氏长出一口气,心安稳了些:「那就好。母亲就是心疼你。」说话间,她的目光又冷了下来,看向身边的许嚒嚒:「……把倩谷那个小贱人给我带上来。」 「是,夫人。」许嚒嚒屈身行礼,下去了。 张居宁却有些无奈,开口道:「母亲,儿子给你保证,绝不是倩谷所为。她什么心性儿子都知道的。」 「宁哥儿,管理奴婢、丫头的都是小事儿,你别管。母亲的心里明镜似的。」王氏摆摆手,说道:「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宁氏见丈夫的言语间都在维护倩谷,心里便不痛快,端起盏碗喝茶,一句话都不说。张居宁浑身带着伤回来的时候,她心里也是难受的。夫妻几载,还有一个儿子,不可能没有一点的感情……但他却为了一个奴婢说话,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更是完全地忘记了他是因为这个奴婢才挨的鞭子。 一盏茶的功夫还未到,许嚒嚒领着倩谷便进来了。 倩谷身穿翠色水纹绫波褙子,素色绣桃花百褶裙,头梳圆髻,戴着赤金水仙花的簪子……王氏随便一瞥,就知道长子是对她极好的。只是个奴婢而已,穿着打扮的却比老大媳妇儿还抢眼。一举一动间,风.情无双。养的这样好,没有主子的宠爱和允许……那是不可能的。 「跪下。」王氏喝道。她最讨厌奴婢打扮的比主子出众。 倩谷看了眼张居宁,顺从地跪在了正厅。 她如今在大少爷的书房里伺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许嚒嚒方才去找她,才得知大少爷为着她被老爷子用马鞭抽了。 「……你好好说说,老爷子为什么会知道你那日和大少爷的事情,是不是你告发的?」王氏开口就问,严厉无比。 「夫人明鉴。」倩谷给王氏磕了个头,「夫人既然把倩谷赐给了大少爷,倩谷就只会一心一意地伺候,断断不敢有任何告发大少爷的行为。」张居宁除了在男女之事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她,其余的对她……还是不错的。金银首饰等小物件,也都是赏了许多。 王氏声音大了些:「真不是你做的?」 倩谷点头,回道:「真的不是奴婢。」 她眼神坦荡,一看就知道不是在说谎。 「那你过来伺候大少爷后,还有见过旁的人吗?比如说三少爷……之前,我许给你的是做三少爷的通房丫头,你怕是还惦记着他的吧?」 「奴婢不敢。」倩谷吓着了,忙不迭地磕头:「奴婢自从去了大少爷书房伺候,就再没有出过房门半步……静坞的小厮、丫头们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倩谷为证清白,磕头的劲头是用了十成十的,白净的额头瞬间就又红又肿。 无外乎倩谷会害怕,且不说她只是个任人宰割的奴婢,无论是世间任何一个成婚的女子,被人说惦记着丈夫以外的男人,轻者流言四起被丈夫、众人嫌弃,重者都有可能被浸猪笼。 「母亲。」 张居宁看着倩谷脸色惨白的模样,喊了一声王氏。他和倩谷正热乎着,看她这样,心里很是舍不得。 王氏也没有真的要拿倩谷怎么样,不过是吓唬吓唬她,想从她的嘴里打探些关于张居龄的事情…… 「好了,起来吧。」王氏和倩谷说道:「知道你是个实心眼的,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她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大少爷被莫名地打成这样,我作为当家主母,查问一番是难免的。」 「母亲。」张居安俊秀的脸绷了绷,「……事情都过去了,您别再说了。」祖父刚教训了长兄,母亲却说是莫名被打的。让祖父听去了,心里又会对母亲不满。 二儿子一提醒,王氏立即便明白过来是自己说错了话,话题一转,和倩谷说道:「从现在起,你就留在大少夫人的身边吧,大少爷那里也不用你再伺候了。」 倩谷一愣。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时候,她又不能细想,只能恭敬地:「奴婢遵命。」 张居宁的左手握成了拳头,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放开。 王氏摆手让倩谷下去了,她现在看见她就膈应,要不是这个贱婢,她的长子也不会受到如此大的屈辱。要不是怕老爷子再问起来,她真想亲手弄死她。 等倩谷走了,王氏摆手让站在屋里伺候的仆从们都退下,慎重地开口:「这件事情,我想来想去,都感觉是老三在暗地里操纵的。」 「母亲怎的这样说三弟?您手里可是有了什么证据?」张居安问王氏。 王氏看了一眼二儿子,摇摇头:「没有,但是我就是觉得和张居龄有关系……」 「母亲,话不能乱说的。」张居安说道:「三弟一直都是品行端正,不像是会背地里算计人的。」 v第51章[12.23] 王氏:「……」 张居宁浓眉一拧,「我相信母亲的说法。」他的眼神阴森森的,「……三弟这样下狠手地借助祖父的手收拾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长兄,你要做什么?」张居安猛然起身:「父亲再三地告诫过我们,不许兄弟阋墙。」 张居宁喝着茶,不说话。 「母亲……」张居安看向王氏,焦急地:「您也劝一劝长兄。」 王氏笑了笑,倒是无所谓:「我倒是认为宁哥儿说的有道理。老三是个狠角色,你别被他蒙骗了。」张居安真是一点儿都不像自己,聪明是很聪明的,却太善良。一点狠心都没有,怎能成大器。 「母亲,二弟说的也有道理。兄弟阋墙——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宁氏开口说话了,声音很轻。 「你给我闭嘴。」张居宁拍了一下桌子,看都不看宁氏一眼:「我和母亲、兄弟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宁氏屈辱地同时,也黯然神伤。丈夫对她的态度还不如刚才的那个奴婢……她起身给王氏行了礼,挑帘子出去了,往东厢房走。春哥儿睡在那里,她去看一看。 「……宁哥儿,你怎么说话呢?」王氏拍了拍长子的手:「你媳妇儿也不容易……她给你生了春哥儿,你得对她好一点。」 张居宁不说话。 张居安也没有说话,长兄和嫂子吵架,他一个做弟弟的,也是不好干预。 「母亲,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咱们是被张居龄算计了……」张居宁看向王氏,「不过,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算计不了张居龄,就算计别的,只要能中伤到他,我就满足了。」 「长兄!」 王氏摆手看着二儿子,「你别说话。」她仔细地想了一会,开口道:「你和倩谷的事情刚发生的当天,我就知道有蹊跷,也让许嚒嚒去查过张居龄,但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张居宁拎起茶壶给自己满了盏茶,喝了一口,「三弟那样的人,要是成心做什么,我们是发现不了的。母亲也别费心思了,此事儿子的心里自有打算。」张居龄这样的人其实也好对付,挑他最重要的身边人下手就可以了……就像当年他们对赵姨娘一样,张居龄再厉害又能怎样,反正到时候人都出事了……他空有一身的本事也没有用处了。 「长兄都知道三弟是什么样的人,最好还是好自为之……」 张居安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母亲和长兄他是劝不住了,只希望他们能理智些,别去招惹张居龄…… 张居龄自从考中了解元,他就知道此人是厉害的,只是从未说起过罢了。 深夜,月色如洗。 顾晗躺在床上和张居龄说起白天的趣事。 「……你知道吗?咱们同胡同的府同知夫人一大早就过来府里给二哥做媒了,是她的亲侄女。」话还没有说完,顾晗便咯咯的笑。 她一直笑,张居龄也被逗笑了,「……你好好说话,别笑了。」他伸手去搂顾晗,亲了亲她的脸颊。 「她太能说了,一个劲儿地夸自家侄女儿,长得好看、个性乖巧……什么都夸。但我看着母亲的意思,却是不愿意的。」顾晗掀开了张居龄的被窝儿,主动钻了进去,搂着他的脖子,「……母亲表现的太明显了,她怕是也了解到母亲的心思了,却不退缩……最后连母亲、大嫂、还有我都夸上了……」 顾晗这会儿想起来,还是想笑,潘氏实在是长了一张巧嘴。 「……也夸你了?」张居龄拖了拖她的腰,让她趴到自己的身上。 顾晗点点头。 「夸你什么了?」 「嗯……」顾晗想了想,「夸我长得好看,规矩好,说你能娶上我,是个有福气的……」她的刚说出来,就觉得不大对,像自夸似的。潘氏再怎样说都是在恭维她,她却当着张居龄的面说了出来……不大对劲。 张居龄倒是笑了笑,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她的耳垂,低低地说道:「说的都对啊。能娶到你,确实是我的福气。」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知道有了顾晗,内心深处的空白像是都被填满了。 顾晗脸一红,没想到会被他当面的这样夸,她难为情地侧了侧头……耳垂处又被他亲的痒.酥酥的,只能往旁边躲。 张居龄由着她躲,等她躲在他身侧了,才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继续说道:「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顾晗:「……」 他是眼神不好吗?顾晴、顾昭、顾曦她们随便哪一个挑出来都比自己长得好看吧。就连他自己,容貌都不知比她强了多少! 张居龄见她不说话,索性去亲她的红唇,然后是下巴…… 衣服很快被褪下了。 夜还很长,而屋内的春.色才刚刚开始。 次日卯时醒来时,张居龄还在睡觉。外面的天.色亮起来,云雾被晨阳拨开,泛起了丝丝金光。 顾晗透过大红鸾帐看了一会儿,刚翻了身,却被张居龄抱到了怀里,模糊不清地说道:「别动……时间还早呢,再睡一会儿。」昨夜,俩人折腾了半宿才睡,困的很,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顾晗「嗯」了一声,乖乖地靠着他。她每次醒来时,都是糊里糊涂的,弄不清状况……别人喊她做什么,她都会依照着做。 张居龄倒也没有睡很久,辰时一到,夫妻俩就穿衣起身了。由丫头服侍着梳洗后,丫头端上了早膳。一吃完,俩人便去桂花苑给王氏请安,走到半道儿,碰到了张修的小厮,说是老爷找张居龄有些事情要说,让过去雅斋一趟。 「……最近的天气都比较热,你去桂花苑请安后,就回去歇着。」张居龄从袖口处拿出锦帕给顾晗擦了擦鼻尖上的细汗,低声和她说话。 顾晗「嗯」了一声,脸就红了。这里是去桂花苑的主道,来来往往的都是仆从……被看到也不好吧,「好了,我知道的。你去吧。」 张居龄知道妻子的脸皮薄,就笑了笑,揉揉她的头发,转身跟着小厮走了。 顾晗在原地站了一会,等脸上的热气慢慢地消了些,才领着丫头们往桂花苑走。 她刚走不久,从不远处一棵一搂粗的大榕树后面转出一个人,长得高大魁梧,四方面容,一脸的圆滑。浓眉紧皱着,眼里的狠戾一瞬而过。正是张居宁。他也去给王氏请安,路过此处时,看见老三和他媳妇儿说话,就躲起来偷听了一会…… 老三媳妇儿对于张居龄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毕竟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而且还那样温和的语气。 张居宁看了一会儿张居龄离开的方向,像是在下某种决定,开口说道:「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太阳才升到半空里,温度便炙烤一般地热起来。知了「知——知——」地叫个不停。 v第52章[12.23] 顾晗到桂花苑时,王氏正抱着春哥儿逗他说话。 「咿咿呀呀……」小小的春哥儿笑的十分开心,白胖的小手去抓王氏左手腕的镯子。他喜欢别人同他说话。 顾晗请安后,坐在宁氏的旁边。对面坐的是张居思、张灵、张绿三姐妹。比着张灵、张绿的毫无存在感,张居思永远都是娇艳如花,春风得意。 「……哟,三嫂嫂今日穿的衣服真好看。」张居思笑着说道:「颜色都是新鲜的,我都没有见过呢。」 顾晗低头去瞅身上的杏色绣浅黄桂花的对襟褙子,看了张居思一眼,问她:「四妹妹莫不是在同我说笑?这件衣服……咱们去定远侯府赏花时穿过一次的,你忘了?」她喝了口茶水:「当时,四妹妹还说太素了,不好看……」 「是吗?」张居思根本就不记得顾晗说的事情了,如今被她一指引,好像是真的……她娇嗔道:「三嫂嫂的记性真好,妹妹我可是记不得了。听你的意思,是还在生气吗?」 她完全没有被揭穿谎言的羞愧,反而作出一副小女儿不知世事的娇态……顾晗看了看站在一旁伺候的陶嚒嚒,她还真是有一手,把张居思教导的都知道避重就轻了。分明是她在颠三倒四,倒将了自己一军,还当着王氏的面,真是聪明啊。 顾晗知道这时候她不能说什么,就笑了笑:「四妹妹怎能用上生气这两个字呢,嫂嫂听不懂……」她摇摇头,说的十分恳切:「咱们是亲姑嫂,该最亲密的,不比乡下那些小门小户的,为着一样吃食、一样衣物就耍了心眼,没的让人看了笑话……」张居思想随时随地拿捏她的心思还是没有停歇过!可惜,她不再是前世一再忍让的顾晗了…… 和张居思这样事事都想找她麻烦的人打交道,就要立即地怼回去。不然,这一次你忍让了,下一次她就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张居思的脸色变了变。陶嚒嚒和说过顾晗是个厉害的,她还不以为意,三番五次地挑衅下来却都以落败而告终……她又想起在定远侯府时,顾晴、顾曦她们俩,也是口齿伶俐,分毫不让的主。 大兴顾家出来的女孩儿,底气都足的很,说白了不就是有个强大的家族做后盾吗?要是让她们生在平常人家,还敢如此的气定神闲吗? 王氏喂春哥儿吃窝丝糖,像是没有听见女孩儿和顾晗的谈话,也像是听见了装作听不见。 顾晗见张居思不说话,也不催她,伸手拿了青瓷碟盘里的一颗樱桃,自顾自地吃起来。 陶嚒嚒却拽了下张居思的衣袖。 张居思被拽的身子一动……就反应过来,说道:「三嫂嫂是个大度的,这一点四妹妹远不及你……以后,三嫂嫂可要多教教我。」 顾晗笑了笑,「四妹妹客气了。」张居思要是真心地肯让她教,那才是见了鬼呢。 张居思低头喝茶不吭声了。 顾晗吃了几颗樱桃,发觉今日的宁氏有哪里不大对。她穿着清绿柳叶纹镶蓝边褙子,看着是新制的。眼睛四周却是红肿的……还特别安静。就像是,像是……受了莫大的打击一样。 顾晗刚想问问她怎么了。外面就传来了小丫头的通报,说是张居宁过来给王氏请安了。 「赶紧进来。」王氏把春哥儿递给他的乳母,笑着说道:「你们都回去吧。」长子一来,她肯定会问些关于他后背伤势的问题了。除了几个必须知道的人以外,昨夜的事情是瞒住的……一是不能传出府去,二是她不想让其他人也知道长子被马鞭抽打,这样就太有损他作为大少爷的威严了。 众人起身应是,屈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宁氏和张居宁擦肩而过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后背挺的笔直。 陪王氏坐了这一会儿,外面的太阳就更大了。当真是赤日炎炎。 顾晗出了桂花苑后,就往秋阑阁走。天太热了,她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雅斋里。 张修和张居龄说起朝堂上发生的事,谋士陈铭也在。 「……近些时日,永康侯爷徐海波竟然上朝了。而且是一日不拉的。」张修端起盏碗,喝了一口茶,疑惑道:「他没有出仕,按理说,不用上朝的。而圣上也没有说什么。想必是提前知道了。」 陈铭在张修的右下首坐着,接了一句:「永康侯府虽然是世袭的爵位,但按照我朝的旧例,想上朝还是可以的……」 「是。」张修点点头:「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他顿了一下,「圣上的表情太过于随意了,给人一种……怎么说呢。就是永康侯爷早和圣上通过气的感觉……」他的职位是比较低,但政.治.敏.感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在礼部过的如鱼得水。 陈铭想了想,问道:「您是想说,永康侯爷要出仕了。」 「说不清楚。」张修看向张居龄,问他:「……龄哥儿,你觉得呢?你和杨公子走的近,他有没有说过类似于这样的话。」杨若的父亲是内阁阁老,平日的折子都是先进去内阁过一遍的,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口风的。 关于父亲说的永康侯爷要出仕的事情,杨若倒是和他提过一句,就是上次来书房见他时说的,不过他说的是小侯爷徐沛……张居龄往后坐,靠在圈椅上,实话实说:「要出仕的可能是徐沛……」 「小侯爷?」张修一愣,问道:「是杨若说的吗?」 张居龄「嗯」了一声,慢慢地开口:「杨若这个人,看着是风流不羁,其实内心很有远见和城府……我了解他,他应该是看出了什么或者知道了才会这样说,不会信口胡扯的。」 「也是。」张修想的却和张居龄不一样,他认为杨若的说辞多半是杨思远的意思。毕竟内阁阁老都是直接面谏圣上的。 这就有点不寻常了,怕是探测到了圣上的心意吧。 「龄哥儿,父亲听说你和定远侯府的大世子私交很好?」张修又问张居龄。 「一般般吧。」 张居龄笑了笑,私交是谈不上的,不过是帮忙出过点子而已。 「对于赈.灾.粮被掺沙子的事件……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张修放下了手中的盏碗,「云南发生了战乱,且倭寇盛行……定远侯爷,又要领兵上战场了……」 陈铭说道:「定远侯爷年纪大了,还要上阵杀敌吗?」 「朝中没有经验丰富的统帅之才。」张修看了一阵窗外,说道:「什么回京都养老……那只是圣上一句话罢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看向张居龄,嘱咐他:「好好的和定远侯府的大世子处着吧,好处都在后头呢。」 张居龄薄唇一抿,父亲说的话大都是遮遮掩掩的,他却是听明白了。只要边疆有战乱,定远侯府就算犯了天大的过错,圣上都不会动的……严良再谋算无双,也敌不过皇家的一统江山。对圣上而言,折损些灾民实在算不得什么……江山无虞才是最重要的。 连父亲都知道了边境战乱……永康侯府会不知道?张居龄的眼眸紧缩了一下,杨若给他的信里写了永康侯府也参与了赈.灾.粮掺沙子的事情……眼看着定远侯爷又被圣上重用,永康侯爷不着急才怪。这才是徐沛要出仕的真正理由吧。 等出了雅斋,差不多就午时了,张居龄就没有再去昭文斋,就是去也待不久又下学了,还不如先回秋阑阁,陪媳妇儿用了午膳再过去。 顾晗给张居龄做的玄色布靴就剩下最后几针,见张居龄回来,就麻利地剪了线头,让他试穿一下。 「……不大不小,很合适。」张居龄俩只都穿上了,还在西次间走了几步。 「那就好。」顾晗笑着歪头去看:「我做的鞋子好看吗?你喜欢吗?」 「好看,我也喜欢。」张居龄揉了揉妻子的头发:「晗儿,有你真好。」 v第53章[12.23] 顾晗笑起来,「那就别脱了,穿着吧。刚好的你的旧鞋子也脏了,下午我让丫头拿去浆洗。」 「好。」张居龄在香妃长榻上坐下,搂了顾晗在怀,轻吻她的额头。 顾晗也不在意。张居龄在她面前,一向都是这样的……喜欢黏着她。 「少夫人,刚从井水里镇过的西瓜,您尝一尝?」桃绿端着细瓷白盘走进来,语气很雀跃。 「好呀。」 顾晗笑着答应了,她也觉得热燥。话刚说完,却被张居龄给拦了,「你身子弱,不能吃这个。」 「……」桃绿停下了脚步,她看了眼切成小块的西瓜,试探着问道:「那……您吃吗?三少爷。」 张居龄摆摆手,「你拿下去,自己吃吧。」 桃绿惊喜的眼睛晶亮亮的,笑着问道:「真的吗?」三少爷真是很大方呀,和少夫人一样的。 顾晗忍不住笑起来,「比珍珠还真。」这丫头有时候总是特别的搞笑,言语动作都让人忍俊不禁。 桃绿屈身谢过,端着细瓷盘子就往外走,路过正厅时,还能听到她小声喊巧玲出去的声音。 「我不吃,你自己吃吧。」巧玲当着张居龄、顾晗的面不好说什么,只能背过身和她摆手。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笑起来。 顾晗觉得桃绿简直是活宝一样的存在。她笑了好一阵,才看向张居龄,说道:「妾身身子不好,不能吃。但是,你吃就可以了。天气这样热,吃点凉凉的西瓜,心里也舒坦。」 张居龄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地说道:「你不能吃,我也不吃。」 妻子的身子弱,饮食都是百般的禁忌着,这不能吃那不能碰的,他有时候看着都觉得辛苦了……不让她吃西瓜,却自己吃。也太欺负人了些。 「没事的。」顾晗笑起来,「妾身自小都是这个样子的,你不用顾念着我。」 张居龄没有说话,亲了亲她的额头。 外面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正午。 晴空万里,空气都像是被热凝固了。 夫妻俩吃过午膳后,张居龄就去了昭文斋。他才走到院外,竟意外地看到张居安在回廊处转悠,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 这么热的天,张居安在干什么? 「二哥?」 张居龄抬脚也上了回廊。 「……你来了?」 张居安微笑了一下,俊秀的脸不太自然。 张居龄「嗯」了一声,问道:「怎么没有去屋里?」他和张居安同在一处读书,虽然处事的方式和立场不同,相处的时间久了,却也能说上几句话。 「呵呵……」张居安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道:「屋里又闷又热的,我就出来走走。」 张居龄看了眼头顶上方的大太阳,一时无语:「这里……应该更热吧?」 「也是。」张居安打着哈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张居安一贯是君子之风,从来都是有话就说,不遮不掩……今日却有些奇怪。张居龄瞅着他也像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就等了一会儿,并不见他开口,便转身下了回廊,往学堂的方向去。谁知道刚走两步,又被叫住了。 「三弟。」 「嗯?」 张居龄停下,扭头看他。 张居安还是没有说什么。 「二哥有话不妨直说……」 张居安「哗啦」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摇了几下,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午你没有来上课,想问问你去哪里了?」 「被父亲叫去谈话了。」张居龄顿了顿,又说道:「我有让树鸣和先生说的,二哥不知道?」 张居安当然知道。树鸣说的时候,他也在场。他想和张居龄说的是,让其注意一下大哥的行为举止……但是话到嘴边了,却又说不出口。依着张居龄的心性,他要是一说,大哥怕是就遭殃了,都是张家的亲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大哥也就那么一说,到底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还是走一路看一步吧。大不了,他替张居龄多注意一些便是。 「我大概是忘了……」张居安率先走在了前面,开口道:「走吧,三弟。先生说了,下午讲大学。我还有几处预习的不好,你得给我讲解一下。」 张居龄微皱俊眉,张居安究竟要和他说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又不说了? 两天后。 定远侯爷王志勇挂帅,率兵奔赴云南。皇上为表亲厚重视,领文武百官亲自登上城楼送别。杨若和王致远也在内。 王致远看着父亲骑马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眉眼冷峻。 「世子爷,晚上有时间没有,去喝一杯?」 杨若的桃花眸弯成了月牙。 王致远点点头,答应道:「好。」他因为镇.灾.粮的事情和杨若没少打交道,也明白此人心计了得,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他喝酒……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亥时一刻,夜幕降临。京都大多数人都已安然入睡,而柳巷胡同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顺星酒楼里。 v第54章[12.23] 杨若和王致远在喝酒谈事,房门是半敞开的,能随时看到大厅的景象。俩人的小厮、护卫守在门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杨若才笑着和王致远说话,客气道:「世子爷,咱们算是熟识,我也不瞒着了……今儿找你来,是有些事情要谈。」 果然来了。王致远了然地笑了笑:「在下就喜欢杨大人这样开门见山的。」 杨若抿了一口酒,「侯爷去了边疆,侯府从此就要靠世子爷顶着了。」他淡淡地开口:「朝堂的形势你大概也能看明白。严良最得圣上宠信,把持着朝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阵势……要是和他一对一地干,恐怕谁也干不过。」 「我们杨家还好,和严首辅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矛盾,但你们定远侯府就不一样了。」杨若看了眼王致远,「以严首辅的脾性,就算如今不敢动定远侯府的根基,麻烦事却是少不了的。世子爷说,杨某说的对吗?」 王致远握酒盏的右手一紧,问道:「杨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若起身给俩人都满上茶水,却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打算,而是接上了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对于严良这样的人,想要永除后患,就只能把他扳倒。」 「扳倒?」王致远的脸色变了变,盯着杨若问:「杨大人为什么这样做?」他可不认为杨若是单纯地帮忙定远侯府。 「原因倒不重要。」杨若的嘴角一翘:「重点是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扳倒严良就好了。」他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极其看不上严良为了一己私怨,拿天下苍生做靶子……这样的人,心里是没有什么道德忠信可言,手中的权力越大,就会越残暴。 「杨大人应该不是无偿的?」王致远举起酒盏,一饮而尽,「杨大人说一说吧,看看王某有没有资格让杨大人帮这一次的大忙?」 杨若笑嘻嘻地拿起酒壶,又给王致远满了一盏,不再隐瞒内心的真实想法:「世子爷聪明……我要你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起对付永康侯府。」 王致远愣住了,看了看杨若,有些不大明白:「你要对付永康侯府?」 杨若应是,又说道:「至于要做什么,怎么做,到时候我会和你说的。」离枉他已经暗地里杀了,徐沛最是谨慎的,或许察觉了什么。不然,永康侯爷怎么会突然上朝了。 「……你帮我扳倒严良,我助你对付永康侯府……也就是说,咱们是拴在一起的蚂蚱了?」王致远想了想,说道。 「哈哈哈哈哈……」 杨若拍案大笑:「世子爷说的对。不过、咱们可不是拴在一起的蚂蚱,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有什么区别吗?」王致远抿了一口酒,不以为然。 「没有。」杨若摆摆手,也不和他争辩这个,问道:「就是不知道,世子爷对于在下的提议……赞同吗?」 这一次,王致远想也没想,就回答了:「杨大人高见,王某一直都钦慕不已,岂有不赞同的道理。」 「好。」杨若端起酒盏和王致远碰了一下,笑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一眼为定。」 夜色愈发的浓厚了,比着白日的炎热,天气倒是凉爽了不少。 日子到了农历六月二十五,张恒就动身回荆州了。还说是算好的黄道吉日,宜出行。他来京都主要是看孙子张居龄生活的好不好……如今,也放下心了……是时候回去侍弄田间、地头里面的庄稼了。 用他的话说,做惯了农活的人,猛一下什么都不做了,完全地清闲下来,浑身真是那那都不舒服。都快闲出病了。 张居龄了解祖父的心思,也没有说什么,就拿了两坛上好的秋月白让他带着路上喝。 张恒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酒,见张居龄抱了秋月白给他,高兴地捋着胡子笑:「龄哥儿,你的孝心,祖父都知道了。好好地和你媳妇儿过日子,早日生一个大胖小子给祖父抱……祖父也就满足了。」 张居龄咳嗽了两声,看了看站在身侧的顾晗,满口地应承下来。 农历六月二十七。 顾晗吃过早膳后去给王氏请安,和她说要回去顾家一趟。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王氏问道。 「我姐姐顾曦是明日的生辰,府里会简单地办一场及笄礼,媳妇儿想回去看看。」顾晗笑着说:「本来也不用回的,但是我父亲去世的早,媳妇儿至亲的兄弟姐妹也就一个姐姐、一个哥哥……」顾曦是顾家的庶女,祖母和母亲都不重视,她要是再不回去……及笄礼不知道会冷清成什么样子。 王氏还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的张居思插嘴了,「三嫂嫂,你说的顾曦姐姐是我当日在定远侯府见过的那位顾家五小姐吗?」 顾晗点点头,「是的。」 张居思眼睛眨了眨,便和王氏撒娇:「母亲,思姐儿还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及笄礼呢,让我陪三嫂嫂一块去吧。」 「你这孩子……」王氏说道:「及笄礼有什么好参加的,你和顾五小姐又不熟,去了反而尴尬。」顾曦她听说过的,不过是顾家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她才不想自己的女孩儿去参加一个庶出小姐的及笄礼,没的掉了身价。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我和顾五小姐不熟,可是我和三嫂嫂熟啊……」张居思说着话,看向顾晗,「三嫂嫂,你说对不对?」 顾晗看了张居思一眼,心里烦躁,她又要出幺蛾子了?看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三嫂嫂,你也不喜欢思姐儿去吗?」张居思十分的楚楚可怜。 顾晗笑了笑,不得不敷衍她:「四妹妹想多了,我只是在想要给五姐姐准备什么礼物,出神了而已。」 「母亲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了。」张居宁在王氏的左下首坐着,听顾晗说要出府时,低头想了一会儿。 「大哥……」张居思看了看张居宁,他一向是不管自己的,怎么反倒帮着母亲说话了。 王氏见长子也同意自己的做法,直接就一锤定音:「好了,你好生在家里待着,别去顾府给你三嫂嫂添麻烦了。」 张居思小嘴一撅,不满极了。 顾晗瞧了眼张居宁。 「母亲……」张居思不甘心地想争取一二。 王氏却不搭理女孩儿,挥手让许嚒嚒去她的首饰盒里拿了一对儿赤金镶红宝石镂空手镯递给顾晗,笑道:「这是母亲给顾五小姐的,你顺着捎回去吧。也替我向老夫人,你母亲问好。」 顾晗应是,双手接过,起身道了谢。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大兴?」王氏问顾晗。 v第55章[12.23] 「五姐姐的及笄礼就在明日,时间有些紧,媳妇儿想吃过午膳后动身……」 王氏「嗯」了一声,又说道:「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儿,你和老三商量好,回去了想多住几日也是可以的。」 顾晗笑着答应了。 等出了桂花苑,宁氏却叫住了她。 「大嫂嫂……」顾晗屈身行礼。 宁氏笑了笑,让跟着的丫头、婆子们退后,拉住顾晗的手,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顾晗看着宁氏。 「我听说最近的京都不大安宁,三弟妹回娘家时要多带些护卫……」 堂堂京都,天子脚下,还会不安宁?顾晗想是这样想,还是笑道感谢她:「多谢大嫂嫂关心,我记下了。」 宁氏拍拍她的手,再没有说什么,领着自己的丫头、婆子们往东跨院去了。她这两日总见丈夫鬼鬼祟祟地在书房安排人事宜,偶尔听了一嘴,竟然和三房有关…… 她只能提醒到这里了。再多的,她也不清楚了。 「大少夫人,您何必……三少夫人和咱们也没有什么深交。」 伺候宁氏的大丫头茉莉小心地开口:「要是让大少爷听到了,又会对您不满了。」 宁氏随意地摆摆手:「无事。」张居宁对她一直都是厌烦的,要不是生了春哥儿,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会给……既然都这样了,也就无所谓了,倒不如随着她自己的心意做事,还能多些自在。他要真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三房的,事发后,她刚才的说辞还有可能为他减轻些罪过。 「少夫人,大少夫人她是什么意思?」桃红扶着顾晗的手,看了看宁氏的背影。大少夫人的话她隐约地听到了两句。 顾晗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回到秋阑阁的时候,顾晗让丫头去昭文斋告知张居龄一声,让他下学后回来用午膳,得和他说一下要回去顾府的事情。 一会儿,梁嚒嚒过来了,进门先给顾晗请了安,说道:「少夫人,老奴想求您帮个忙。」 顾晗赶忙让她起来,问怎么了。 梁嚒嚒回答道:「……听闻少夫人要回顾家,老奴也想回去看看。您也知道,老奴伺候了老夫人大半辈子,心里总是惦记着……」去给王氏请安时,她也跟着的,知道了顾晗要回顾府给五小姐过及笄礼。 「我当是什么事呢。」 顾晗笑着说:「我同意了……祖母看见你,必定开心。上一次我回去,她老人家还和我提起你呢。」 梁嚒嚒的语气十分恭敬:「老夫人慈心。」 巧珍这时候挑帘子进来了,屈身说道:「少夫人,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给五小姐准备了一副金丝髫草虫头面、一对儿镂空雕牡丹水晶钗、一对儿羊脂白玉手镯、两匹草绿色素绸、一匹粉色云锦。您看,还要再填些什么吗?」 顾晗听完,想了想,又说:「再去我的库房里寻一支人参、两盏燕窝,一起包了带回去。」顾府里人参、燕窝也是不缺的,但这些好东西却落不到顾曦的手上。她在顾府长大的,自然知道管事们的作派,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紧着嫡出的孩子,再不济就是受宠些的……二房本来就势弱,更别提什么都是不争不抢的母亲了。世上拜高踩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巧珍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二房在顾府的处境,梁嚒嚒也是知道的,就说道:「少夫人,您对五小姐还真是实打实的好。」 顾晗长出一口气,看着槅窗外面的摆着的四季海棠出神,「都是一家子的亲姐妹,对五姐姐好些,是应当的。她的亲事都定下了,及笄礼一过,就该远嫁昌平了……」再见面怕是就难了。前世时,顾曦嫁了人,一趟也没有回来过京都。 外面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张居龄回来了。 梁嚒嚒就退下准备午膳了。 「……从昭文斋走过来,路上热不热?」顾晗起身离开了香妃长榻,笑着迎上去,挎住张居龄的胳膊。 「还好。」 「我凉好了茶水,是你喜欢喝的碧螺春。」顾晗拉着张居龄坐在圈椅上,又去给他倒了盏茶水,递过去。 张居龄喝了几口,放在了小几上,伸手揉了揉顾晗的头发:「今儿怎的如此贴心……嗯?」 「什么呀。」顾晗拿掉他的手,小声嘟囔道:「我一直都是这么贴心的。夫人都没有发觉吗?」 屋里站着伺候的丫头见俩人说体己话,就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张居龄笑起来,伸手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面对面坐着,去亲她的耳垂,哄道:「当然是发觉了。我的小晗儿一向都是最贴心的。」 又痒又麻的。偏生还躲不开。 顾晗的身子都软了。 张居龄看她挣扎,就搂住她的腰肢,预防她会一个不慎掉下去。 张居龄亲了一会耳垂,又辗转亲上顾晗的下巴,一点点地往上。她的红唇微张着,很湿润。他不由得轻轻地啄了一下。 力度有些大。 顾晗忍不住就一颤,圆睁着杏眸去看他。 俩人离得近,圈椅又窄小,所碰触到的皆是彼此。 空气里开始热起来。 顾晗的褙子被脱掉了……张居龄托着让她的双腿缠上了自己的腰。 顾晗原本要和他说回顾府的事情,这会子也忘了。 喘.息声在安静的屋里响起,格外的惑人。 梁嚒嚒要进来问顾晗午膳摆在哪里,还没有走到正房的庑廊,就被桃红挡住了。 一切结束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顾晗脸色羞红着和张居龄去了东次间用午膳,才和他说起顾曦及笄礼的事情:「……妾身想下午回去一趟……」 v第56章[12.23] 「回去?」张居龄拿着汤勺的右手一顿。 顾晗「嗯」了一声,低头咬了口馒头,无意识地咀嚼。她其实吃饱了,这半块是张居龄硬给她加的……很不想吃。 过了一会儿,顾晗见他不吭声,以为他不同意,又说道:「妾身下午去,明日及笄礼一结束就回来了,只住一夜。」 张居龄摇摇头,和她解释:「倒不是因为这。下午我有事情,陪不了你。」他也是上午得知的严良要见他,约了下午见面。先应约,然后爽约……怕是不好。 严良在坊间的传闻,是有名的睚眦必报。 「没事的。」顾晗微笑着说:「固安和大兴两两相望,坐马车的话,没有半个时辰就到了……你忙你的,我自己就可以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宁氏告诫的话,又加了一句:「你要是担心,我多带些护卫也是一样的。」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张居龄点点头,「我下午办完事情,也赶去顾府找你。」为保万全,他会让马亮暗地里跟着。 顾晗「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申时左右,天气没有正午时炎热了,顾晗才出了张家。她就带了贴身伺候的巧珍,巧玲、桃红、桃绿,又加了一个梁嚒嚒。衣物什么的,也没有多带,毕竟只待一夜,多了也麻烦。 一辆马车、主仆五人坐下,「嘚嘚嘚」地往大兴驶去。 开始走的是官道,宽阔平坦,两旁种的是树木。苍翠挺拔、郁郁葱葱,长的茂盛极了。道路两旁有走路的,挑担子的,还有骑马的……热闹、繁盛。 马车继续往前走,路过石拱桥时,被人给拦住了,吵嚷的厉害……顾晗挑起帷帘往外面看。是一群拿着竹竿,衣衫褴褛的人。看着像是乞丐。他们好像在喊什么给点吃的……乞丐简直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十多个护卫都快拦不住了。 顾晗的秀眉紧皱。 梁嚒嚒几人也看到了,问道:「少夫人,咱们该怎么办?」 顾晗又看了看左右两旁,也不是没有行路的马车啊,怎么偏生就围了她们。她想了想,说道:「把带的吃食、点心扔一些下去吧。」 梁嚒嚒瞅了瞅马车内的几个攒盒,为难地:「少夫人,老奴看着乞丐太多了,就算都扔下去也不够呀。」 「先扔下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咱们好走。」顾晗的右眼皮「霍霍」地跳个不停,心里止不住地慌,她看了一眼巧珍,说道:「你去和马夫说一声,看准时机,只要乞丐们弯腰捡东西,包围的松散些,就立即往外冲。」 梁嚒嚒几人屈身应是,各自去忙。 女人的预感有时候比算卦的都准。顾晗心慌的同时,也发现,这些乞丐并不弯腰捡往下扔的东西……只是一味的叫喊着要吃的。 实在是不对劲。 顾晗觉得不妙了。她极力地稳住心神,亲自走去了马车前端。隔着布帘命令车夫,「你直接冲过去。」 「少夫人,这……这……会出人命的。」那么多的乞丐围着,硬撞的话肯定是要伤人的。 顾晗的声音加大了,说道:「出事了,我担着!你听我的便是。」在京都的地界上,不怕闹的大,闹的越大会越醒目,关注的人也就多了,说不准还能引来衙差。这样做,她们或许能逃过一劫…… 车夫应了「是」,闭着眼,使劲地挥打马鞭。 「嘶……嘶……嘶……」 马本来被那么多的人围着,吵闹不休的,就有些惊,背上又挨了几鞭子,疼的很,拼命地往前跑。马夫拉都拉不住。 顾晗几人猛地被一颠,乱七八糟地摔在了马车里。 围着的乞丐们也被惊住了,有的人往一旁躲了躲,却还是有人往上扑…… 护卫们大多是张府养的,经受过最基本的训练,一眼就看出是马受了惊。队长李实心里更是一惊,三少夫人还在马车里…… 他吼了一声,「别和他们纠缠了……去救三少夫人。」说罢,拼命地拨开乞丐去追。 护卫答应着,和继续冲着围他们的乞丐们打成一团。 但是,为时已晚。马车像疯了似的在石拱桥上乱跑乱撞……行人都躲避不及,有的直接被撞进了石拱桥下面喘急的河流里。马夫拉不住缰绳了,被甩在了地上。 顾晗的头磕在了马车内的木板,眼冒金星,被桃红看到了,她麻利地扑过去,一把搂住了顾晗,「少夫人,您没事吧?」 顾晗心跳的极快,头晕目眩的,差点要吐出来。她喘了好半天才开口:「我没事。」话音才落,就听到马「嘶嘶」的长鸣声。 无望又痛楚。 顾晗一惊,探头往外看,还没有清楚发生了什么……马车就突然疯狂地摆动起来,帘子掀到了车顶,顾晗和桃红一起被闪了出来。桃红直接撞向了石拱桥的护栏。 她短促的「啊」了一声,额头上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桃红顾不得什么,伸手摸了摸额头,就去找顾晗,四周都看了,根本没有人影。 「桃红姐姐,少夫人……少夫人她掉下去了……」桃绿巴着马车的车沿大声喊桃红,满脸的泪水,泣不成声。她亲眼看到的,少夫人掉到河里了。 「掉哪里了?」桃红不敢想,声音不由的带着颤抖。 「……河里。」 桃红疾跑几步,扒着护栏往下看,果然看到顾晗在水里「扑腾」的身影,「救命啊!少夫人落水了。」她心惊肉跳,出口的声音又尖又利。比指甲刮在墙上更刺耳。 喊了几声后,桃红撒腿就顺着护栏的一边边往桥下跑。要是少夫人真的出事了,她们谁也活不成…… 梁嚒嚒、巧珍几人看不到顾晗是什么情形,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害怕了。桃红的异常几乎吓得她们魂飞魄散。 「咱们跳下去吧。」桃绿抹了一把眼泪。 巧珍「嗯」了一声,率先跳下了马车。紧接着就是桃绿、巧玲。梁嚒嚒到底是上了年纪,她跳下来的时候脚踝「咔嚓」地响了一声……坐在桥面上好久才站起来。 桃红她们的举动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往桥下看。这时候,乞丐们反而一哄而散了,很是整齐划一。 张家的护卫们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出来了几个跟着桃红她们往桥下跑,剩余的去看受惊的马。 一个身穿灰白色程子衣的男人骑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肚,身子匍匐着马背,拉紧了缰绳。他的力气极大,马的两只前蹄都嘶鸣着离地了,却硬是挣不开。 v第57章[12.23] 身穿程子衣的男人就是马亮,最初在马受惊后,他就现身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显然的,他也听到了丫头们的喊声,心里一急,手上的劲更加大了。 马被拽的叫声都变了腔,呼吸开始费劲…… 马亮约莫着马被降服的差不多了,手一松缰绳,立即喊李实:「过来牵着马。」 李实并不认识马亮是谁……此时的情况乱的像一团乱麻,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寒喧,道了谢,就下意识地去接他手里的缰绳。 马亮瞩目环顾了一圈,却发觉现场一个乞丐都没有了。很明显是被人故意设计了。不知道主子得罪了谁?竟然拿了少夫人开刀……他心里想着,纵身一跃,也跳进了河里。 而顾晗却慢慢地沉入了水底,她能感受到河水涌进耳朵、鼻腔中……手脚像是被人用绳子绑住了一样,一点儿都动不了,胸口处越来越肿胀。 顾晗憋的受不了,眼泪都流了下来,混进了河水里。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前世的张居龄。 他站在秋阑阁院内的腊梅下……鬓发如霜。 顾晗想喊喊他,却发不出声音。她又要死了吗?前世的俩人误会重重,这一世她懂了张居龄的真心,难道还是走不到最后吗? 顾晗在水底了,应该看不到太阳的。她却觉得刺眼极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顾晗掉下去的河流叫做大通河,位于大兴和固安的交接处。大通河的走向是循环着皇城的最外围,平日里船只很多,什么渔夫、贩卖货物等都有。因为离柳巷胡同挺近的,也有装饰华美的画舫漂流在河面上,供富家子弟或游人玩耍。繁荣兴盛自不多说。所以,石拱桥上闹的那么大,又有人落水、马又受惊、又去撞伤了路人……早传开的沸沸扬扬。 然而看热闹者众多,真正帮忙的却没有几个。世态炎凉,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阳光照射着河面,波光粼粼。 顾景文解决了自家布桩出现的湖绸供应不足的问题,在附近的酒楼吃饭。酒楼的对面就是大通河。小厮飞昂站在窗扇前看了一会热闹,笑着和顾景文说话,「三爷,桥上好热闹,还有人落水了……刚才,还有好多的乞丐。」 「怎么会?」顾景文的头也没有抬,低头夹了一筷子鱼肉。 「真的,奴才不骗您……不信,您过来看看。现在还有人围着看呢。」 「别混说。」顾景文斥责了飞昂几句:「天子脚下,现在又是盛世,最是富足稳定、民众安居乐业,哪里会有好多的乞丐。」 飞昂「哦」了一声,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那个马车顶端插的小旗帜好熟悉。他想了想,记起来了,好像是六姑爷家的马车……上次,二小姐办及笄礼的时候,他在门口跟着三爷迎客,看见过六小姐和六姑爷从这样的马车上下来。 想到这里,飞昂转身看向顾景文,问道:「三爷,掉入水里的会不会是张家的人?」 「什么张家人?」 「就是六姑爷他们……」 顾景文闻言,放下碗筷,也去了窗扇旁。他个子高大,往大通河那边看,却也影影灼灼的,看不真切…… 「去付账。」 顾景文倒是一眼看到了张家的马车,他俊眉一皱,出了房门就往外走。 飞昂应是,跟上了顾景文。 马亮捞起了昏迷不醒的顾晗正往岸边游,顾景文也大踏步走到了。梁嚒嚒、巧珍几人原本就是顾府的丫头、婆子,他自然是认识的,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桃红哭的眼睛红肿着,看见是顾景文,立即跪下了:「三爷,是少夫人……是六小姐掉入河里了。」她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顾景文心里一沉,抬眼便往河里看,随即也跳入了水中,朝着马亮游过去,拱手道:「多谢壮士救了我家侄女儿。顾某定当重谢。」说罢,伸手脱了自己的氅衣,兜头盖在了顾晗的身上,抱起就往岸边游。 「在下是江湖人,行最常见的拔刀相助而已。」马亮在张居龄的授意下,曾经暗中调查过顾家,知道这是顾三爷,也没有说什么,拱手回了句:「举手之劳,您不用客气。」 侄女儿大了,又嫁了人,这样抱着确实不妥,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顾景文叹口气……他这侄女儿身子骨一向单薄,又落了水,得赶紧去看大夫。 他回头和马亮说道:「在下是大兴顾家顾景文,壮士以后若有帮助,只管上门就是……此次的救命之恩。顾家满门都会谨记于心。」 「不敢当。」 顾景文吩咐飞昂:「去叫咱们的马车过来,先回去锦云布桩。再安排人去南锣胡同请大夫过去。」锦云布桩是顾家的产业,是离大通河最近的地方了。此时,要是再回顾家或者张家,都凭白地耽误了侄女儿。 飞昂答应着飞奔而去。 顾景文对着马亮拱手:「壮士贵姓?」 「免贵姓马。」 「今儿实在是招待不周,你别见怪。」 「您忙您的……救人要紧。」马亮拱手回礼。少夫人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得尽快地通知主子。 话说到这里,顾景文便不再客气,径直抱着顾晗进了自己的马车,让梁嚒嚒几人先进去伺候,他走向了李实,问道:「你是张家的护卫?」 李实点头,立即从马上下来:「顾三爷。」他跟着张修去过顾府几次,是认得顾景文的。 「带着你的人,滚回去叫你们三少爷去锦云布桩。」顾景文骂道。侄女儿嫁给了他,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是他照顾不周。 「是是是,小的遵命。」 顾晗死气沉沉的模样和二哥顾景行死在自己眼前的模样重叠了,顾景文怒不可遏的同时,又觉得力不从心。 李实驾着马车调头招呼一声兄弟们就往回跑,刚走两步,又停下了。怀里抱着个红漆印梅花的长方形妆匣,跑到顾景文的面前,说道:「顾三爷,这是三少夫人的。」 顾景文接过,就往自己马车的方向去了。他挑起帘子,把妆匣给了桃红,又走去了马夫驭位处,交待:「走吧。」马车里躺的是他侄女儿,他在就不合适了。 马夫应了「是」,驾着马车调转个头,向前驶去。 清风吹来,赶走了一些夏日的燥热。 柳巷胡同,满堂春的二楼雅座。 张居宁翘着二郎腿和对面的人说话:「今儿这事,你办的不错。」说话间,从怀里拿出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收着吧。」 v第58章[12.23] 对面的人还是衣衫褴褛的样子,脸却洗过了,干干净净,胖乎乎的,一点都不像食不裹腹的乞丐。 「……大少爷,您放心。事交给奴才,保准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任谁也查不出什么……」 张居宁笑了笑,摆手让他下去了,问身边的小厮树文,「你哪找来的?」 「他就是乞丐,不过是个头,人送绰号黄鼠狼。就是说这人的鬼点子多。」树文笑着说:「……三少夫人掉水里时,奴才去看了。虽然说顾三爷把人救上来了,但是以三少夫人的身体底子,估计够呛……上来的时候,人是昏迷的。」 「顾景文去了?他怎么知道的?」张居宁一愣。 「……可能是碰巧吧。」 树文没有敢说在顾三爷之前就有一个人去救三少夫人了,大少爷不问就罢了,要是问起,就说是和顾三爷一起的。否则,大少爷那么暴躁的脾气,肯定要按办事不利的理由打他一顿的。 张居宁伸手端起盏碗喝茶,阴测测地笑:「最好是碰巧。」 「大少爷不用担心,一定是的。」树文瞅着盏碗里面的热茶空了些,就拎着茶壶又给张居宁倒上:「黄鼠狼本来就是乞丐窝里面的领头人,由他去找乞丐围攻三少夫人再合适不过了,查都查不出什么的……前几日,您说起这个想法时,奴才就思量了……」 「好小子。」张居宁拍拍树文的肩膀,「素日里爷没有白疼你。」说着话,从怀里拿了十两银子给他:「拿着吧,去买些酒喝。」 树文喜滋滋地双手接过:「谢谢大少爷。」说话办事合了大少爷的心意,好处就是多。 外面的天空很蓝,像透明的一样。几朵白云飘浮着,随风慢慢地移动。 严府。 严良正在书房里问张居龄的制艺。 树鸣敲门进来,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他刚得了马亮的传信,吓得腿都软了。 三少爷对三少夫人重视到什么程度,他都看在眼里的…… 张居龄回头看他,眉头微皱,责备树鸣:「一点规矩都没有……你怎么了?」严良叫他过来,却只问了些制艺的事情,理由竟是他和父亲是同科的进士,理应关照后辈。别的都不肯说,像是闲话家常一样。但是一个权倾天下的首辅,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举人,有什么好交流的……着实奇怪了些。 树鸣先给严良行了礼,才和张居龄说话:「少夫人……少夫人掉进大通河了……被顾三爷救了……顾三爷让您赶快过去。」 怎么会掉进大通河里? 张居龄立刻站起身,刚要走,又想起严良,转身开口道:「首辅大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严良打断了,「去吧,忙你的事情要紧,咱们有的是时间聊。」 张居龄「嗯」了一声,心急如焚,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和严良拱了拱手,告辞离去了。 出了严府,张居龄问树鸣:「少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树鸣回答道:「奴才也不知道。只听马亮说,被顾三爷救去了锦云布桩。」 马亮?张居龄眸中的幽芒一闪而过。亏他还专门嘱咐过,让他暗中保护着顾晗?他就是这么保护的? 张居龄很快上了马车。 张居龄刚走,严良的谋士纪师爷便进了书房。 「大人,您看这张居龄……像是为定远侯府和王致远出谋划策的人吗?」纪师爷拱手行礼,问道。 严良摇摇头,看着窗外:「说不准。看着他年纪轻轻的,却不是等闲之辈。我试探了他几句,次次回答的坦诚又没有疑虑,思维转换敏捷……」 纪师爷应了是,说道:「能考取解元的,定是有非同旁人的本事。听说,张居龄的妻子还是顾尚书的嫡孙女。这样看下来,他是顾尚书系派的。咱们和顾尚书泾渭分明,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严良端起盏碗,喝了口热茶:「……但顾尚书的三儿子娶了杨思远的女儿……我和杨思远却是面和心不和的。」 「您是说,东阁大学士?」纪师爷想了想,又说道:「杨大人怎样,属下接触的少,并不知晓。但他的儿子杨若当年三元及第,传成了佳话。」 「是啊。」严良点点头,想起在翰林院见到的杨若,「杨思远生了个好儿子,杨若确实是有才华……顾尚书更是个老狐狸,平常倒看不出他和谁有瓜葛,真的要去细查,就会发现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都和他有或多或少的往来……能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成这样,要不说他老谋深算,谁能信?」 纪师爷长出一口气,应「是」。大兴顾家是京都有名的世家大族,祖上也有过首辅……每一辈都出进士,经久不衰。 太阳默默地往西边落了,天空也披起了一层薄薄昏黄.色的轻纱。 张居龄一到锦云布桩,立即被伙计领着去了后院,这里是顾景文忙完公务日常休憩的地方,布置的也简单,一眀两暗三间上房。 西次间里,顾晗换了干净的衣衫,蜷缩在厚厚的被褥间,闭着眼休息。她适才被催吐了好多水出来,感觉胃都快吐掉了……却还是不停地想干呕、犯恶心。 大夫姓廖,正在外间和顾景文说话:「顾三爷,人已经醒来了,只是脉象很虚弱,需要静养着……」 顾景文去年冬天得风寒的时候,被廖大夫诊过脉,觉得他医术很不错,能说上几句话。 「没有什么大碍了吗?」顾景文问他。 「这时候还不敢说,老夫配了安神的药,先让贵小姐服下后好好地睡一觉……只要不起烧,就一切都好办。您大概也知道,贵小姐的身体底子虚耗的厉害,她能醒来,是老夫用了针的……」廖大夫顿了顿,又说道:「贵小姐想要长命,以后都得万分、仔细的照顾着,不得有丝毫的烦思忧虑。」 张居龄的双脚刚迈进来,就听到这样的话,脸上的神情莫测。他温和地拱手给顾景文行礼:「三叔。」眼神却冰冷、慑人。 顾景文没有理他,拱手和廖大夫道谢:「麻烦你了。」说罢,让飞昂送廖大夫出去。 「……三叔,我想进去看看晗儿。」张居龄见顾景文不说话,语气更加的温和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都是克己、忍耐。其实心里早都愤怒的不可抑制了,但表情却完全地看不出来。 顾景文像是才意识张居龄,看了他好一会儿,冷淡地笑道:「你还知道过来?」 「晗儿说下午去家里一趟,我又被严首辅叫去问话……三叔,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是侄婿考虑不周。」 顾景文「哼」了一声:「你没有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他抿了一口热茶说道:「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晗姐儿嫁给了你,你就得保护她,像今天这样的,出个门都会被陷害掉进水里……我就不信,这不是冲着你来的?」傻子也能看出来是被人设计了,晗姐儿整日地待在后院,能招惹谁?说不是针对张居龄,鬼都不信。 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谁?竟如此的卑鄙龌蹉……对一个妇道人家动手。 张居龄紧抿着薄唇,路上的时候他就听树鸣说了大致,好久后才开口:「三叔放心,我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v第59章[12.23] 动他还不要紧。敢动顾晗。那就别怪他下死手了! 顾景文叹息一声,张居龄的态度恭顺有礼,看着还不错,他开口道:「……进去看看吧。」心里再对张居龄不满,晗姐儿和他也是夫妻。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总不能阻挡人家夫妻见面吧。 顾景文看着张居龄进了西次间,才喊了小厮过来:「……送回府去,给五小姐,就说是六小姐给她及笄准备的礼物……」他说着话,把小几上摆着的红漆印梅花的长方形妆匣递了过去,又说道:「六小姐发生的事情不许透漏半句。若是五小姐问起,就说六小姐在忙其他的,暂时不回去了。」他有问过晗姐儿的丫头她们此行是要干什么去……只是,如今晗姐儿这样……府里怕是去不得了。他准备先瞒着,不告诉母亲,二嫂那边,以防她们担心……先养个几天再看具体情况。 小厮应「是」,双手接过,退了出去。 顾晗头疼欲裂,精神更是不好,半睡半醒的,却朦朦胧胧地听到三叔和张居龄的对话。 是张居龄过来了吗? 顾晗费劲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张居龄坐在床沿上看她。 「你来了?」顾晗笑了笑,想坐起来。 张居龄「嗯」了一声,却按住了她的手,说道:「你好好地躺着。」声音很轻很低,像是怕吓着她似的。 他挑帘子走进来之后,就看到妻子躺在罗汉床上,清丽的小脸带着病态的苍白,毫无生气。张居龄看她的眼神十分的温柔,手却一直在发抖。 顾晗反手握住张居龄的手,摇了摇,「你别害怕。我没事了。」 她盯着他。丈夫的发丝真好,乌黑发亮,比自己的都好。梦中的他,却是鬓发如霜…… 「晗儿。」 张居龄低头去吻她的手,重复地安慰她:「你别怕……你别怕……」 害怕的是他吧,声音都有些变了……比着前世那个手握权力的张居龄,顾晗说不出来是更心疼哪一个。 她也低声地安慰他:「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屋里伺候的桃红、巧珍她们都屈身退了出去。 「晗儿,你放心。」 良久。 张居龄起身看着她。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有人会对妻子出手,看来还是自己不够狠…… 张居龄从未像这一次坚信。自身的强大才是救赎所有的根本! 顾晗「嗯」了一声,她要放心什么? 「好了,你接着睡吧。」张居龄弯腰亲了亲顾晗的额头:「我守着你,等你睡熟了,我再去找三叔说话。」 顾晗不再说什么,安心地闭上了眼。有他在身边,她的身心都放松下来。心里不由得想她掉入大通河的整个经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意识便模糊不清了,慢慢地睡去了。 张居龄怔怔地看着顾晗,给她盖了被褥才出去。 天色慢慢地暗了。顾景文见张居龄出来,扬手让他坐下说话。 「晗儿怎么样了?」顾景文问道。 「睡下了。」张居龄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 「那就好。」顾景文说道:「……你和晗姐儿今晚就住在这里,明日再回吧。晗姐儿的身子禁不住车马折腾。」 「都听三叔的。」张居龄笑了笑。 有小厮进来摆晚膳,是简单的四菜一汤。 张居龄的心思不在饭菜上,只寥寥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顾景文看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劝他再多吃一点。 酉时左右,太阳就完全地沉了下去,暗暗沉沉的,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院子里的灯笼一一地点亮了,发出淡淡的橘黄.色的光芒。 顾景文吃完了饭,去前院休息。他往常也是这样,忙的厉害了就会随便在店里休息一下。 张居龄则先去西次间看了看顾晗。她还在熟睡。他招手叫过桃红,俩人一起去了东次间。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张居龄背手而立,问道。他想具体的了解一下当时事情发生的情形。 桃红跪下,行了大礼,一五一十地:「奴婢也不清楚,就是和少夫人路过石拱桥时,突然被一群乞丐给围了,我们往下扔吃的用的他们都不要……就只围着马车吵闹,但是桥上其他的马车都没事有,再后来马就受惊了,少夫人掉进了大通河……」三少爷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她紧张的直搓着双手。没有服侍好三少夫人是她的错,又导致掉入了大通河……三少爷就算赶走她都不过分。 先用乞丐围着马车,然后马再受惊,还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张居龄摆手让桃红出去,「去院里跪着。」 桃红答应着磕头出去,长出了一口气,比着打一顿再撵出府去,或者扣例银……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等桃红关上了房门,张居龄才叫了马亮出来。 「是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少夫人,请主子降罪。」马亮拱手行礼。 张居龄顿了顿,说道:「不怪你。这是有人冲着我来的……去查一查看看是谁!」 马亮应「是」,抬头瞧了一眼张居龄。主子的表情太温和了,他却忍不住的心惊。 他跟着张居龄六年了,上一次出现这种表情还是张居龄的生母赵姨娘死的时候。 「啊,少夫人……您慢点……伤着了没有?」 西次间里传来丫头们的惊呼声,张居龄开了门,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过去。和马亮连招呼都没有打。 马亮有些呆,转身却只看到了张居龄的背影。 「……别看了,忙你的去吧。」树鸣说了句,去了外面候着。 v第60章[12.23] 马亮不吭声,纵身跃进黑夜里,不见了。 张居龄迈进去,看到顾晗坐在床头,额头上都是汗水。 伺候的几个丫头都跪在地上。 「晗儿,你怎么了?」张居龄伸手在袖口处拿了锦帕出来,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 怎么了?顾晗的杏眸水汪汪的。她刚才梦魇了,胸口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怎么都喘不过气,拼了命的喊人都醒不过来,也没有办法。还好她胡乱摸索间床头几上的盏碗摔在了地上,借着响动这才清醒了。 「我梦魇了……」 话才一出口,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那种无力感实在是难受。顾晗伸手搂住了张居龄的腰,头埋在他怀里。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会醒不过来! 「你们都出去。」张居龄摸了摸妻子的头发,对着屋里的几个丫头说话。 「是」。 张居龄长腿一跨,坐在了顾晗的身边,亲亲她的脸颊,声音柔和:「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顾晗的眼泪流得更多了。又急又快。 张居龄心疼的直叹气,无奈道:「别哭了,好不好?」 怎能说不哭就不哭呢,她也停不下来呀……顾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乖。」张居龄去亲她,在她的耳边呢喃:「水做的吗?」 什么是水做的?顾晗抬眼去看他。 满脸的泪水,可怜兮兮的。 「好了。」张居龄看得心尖直颤,一点点去吻干她脸上的泪水,「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 他一脸的认真,眼神里的真挚和怜惜不加掩饰。顾晗的心口发热,侧身搂上了他的脖颈儿。 妻子肯对着他撒娇,张居龄求之不得,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丫头去熬参汤过来。 「……我不想喝。」顾晗嘟囔道:「胃里满的很,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越是吃不下就越要多吃一点,这样对你的身子恢复有好处……」 顾晗撅起小嘴,倒是不再反驳了。张居龄对她事事迁就,有求必应。什么事儿都替她想到了,简直是在宠溺。可,唯独吃饭在一块……她想吃什么要吃什么却是做不得主的。都是他说了什么就是什么。吃不完还会当着丫头们的面她,情面都不留的。 一弯残月升在半空,周围是稀稀拉拉的星星。寂静无声。 张府,桂花苑。 王氏刚见完李实,和许嚒嚒说话。李实还说和三少爷已经联系上了,三少爷赶去了锦云布桩。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入大通河呢?老三媳妇会不会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老奴看着不大像。」许嬷嬷想了想,说道:「三少夫人一直呆在后院,能惹到谁呢?老奴估计,应该是场意外吧。李实不是也说是被一群乞丐围着的吗?」 王氏觉得许嬷嬷说得也有道理,「……有点麻烦的是,老三媳妇被顾三爷救走了……老三现在也没有回来,他得了消息赶去了怎么也得回来一趟,给家里带个信吧,直到现在也没有,就李实回来说的……就怕顾家人会找事,说什么咱们照顾不周……」单凭顾晗她自然不害怕,但是顾晗的身后是大兴顾家。京都最有名的世家之一。 许嚒嚒笑起来:「您多虑了。三少夫人是在回顾家的路上出的意外……和咱们没有关系的。就算有什么那也是三少爷的事情……您把心放到肚子里。」 「也是。」王氏用手指勾了点香脂在手心里匀开,不再说顾晗了,问许嚒嚒:「老爷今夜歇在谁的屋里了?」 许嚒嚒想了一会,说道:「好像是红姨娘那里吧。」 王氏笑了笑,没说话。红姨娘模样是比较出彩,但是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人,能成什么气候?她倒不介意。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面却传来了小丫头的通报,说是张修过来了。 王氏一愣,不是说歇在红姨娘那里了吗?怎么又来了桂花苑? 许嬷嬷也有些愣住。她没有看错啊,老爷确实是往红姨娘住的兰阁方向去了的。 王氏看了许嬷嬷一眼,起身出了卧室去迎,笑道:「老爷,吃过晚膳没有?」 张修点点头,「吃过了。」他坐去了主位的太师椅。 王氏亲自给他满了一盏茶。 张修端起,喝了一口,问道:「老三家的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妾身也是刚听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张修便打断了:「你决定怎么做?」 「怎么做?」王氏不知道张修问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又重复了一遍。 「……老三媳妇被顾三爷接走了,而且还是掉进了大通河里。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去看一看……不然,被顾家人挑理了就不好了。」他也是听李实说的。 王氏抬眼看着丈夫,哪有做婆婆的主动去看儿媳妇?未免也太没有架子了。再说了又不是在张府出的事儿,有什么好挑理的,想是这样想却不能直接说,她笑了笑:「……老爷说的有理,但是这天儿已经黑了,再去叨扰的话也不好看,不如等到明天吧。」她才不要去看老三媳妇呢,能拖一会是一会,到明天再找别的理由。自从长子挨打之后,她再看老三一家就百般的不顺眼…… 「也行。」张修点了头,他听到消息就从红姨娘的屋里出来了,这时候再回去,反而不好,就说道:「收拾一下吧,明儿还要上早朝,就在你这里睡下了。」 王氏一喜,应了「是」,和张修一起往卧室走。 【卷二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