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奸宦妻》 第1章 送命-铜釜煮豆 微风卷着青绿泛黄的梧桐叶飘飘荡荡,偶有一片缓缓落在了架在院里的硕大敞口铜釜里,成为了釜中美人松散云髻间唯一的装点物。 铜釜下方的柴薪燃得正旺,热气渐渐传到青铜器皿内蒸醒了昏睡中的胡锦绣。 她眨眨眼有些迷惑,还记得前一刻自己正在习字此刻怎会浸在热水中沐浴? 这水竟还有些发烫,觉得闷热的锦绣想要起身却赫然发现自己双臂被绳索绑缚在了背后,甚至成跪坐姿势的双腿也已被捆住,周身无法动弹丝毫,仅能仰头看到一片碧蓝的天空。 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愣神片刻先是觉得后脑有些发痛,而后渐渐发觉身下铜器壁越来越热,齐胸的清水也已冒出了薄薄雾气,见这情形惯常下厨的锦绣这才惊惶起来——煮蟹不就是这样的么?捆住蟹脚凉水入釜文火慢煮! “有人么?!救命啊!”锦绣顿时慌了神,一面努力挪动身子撞击釜壁,一面嘶喊求救。 “呵呵呵,怕了?”正当她惶恐不安时,一道年轻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不远处传来,“多有意思呀,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那人在说话的同时甚至还伴着拍手嬉笑,声音很是悦耳讲出的内容却特别瘆人:“他不是说你连煮豆都比别人弄的好吃又好看么?厨下仆妇煮的豆,荚为土黄色,你煮的却是青翠欲滴的绿色。这一次,煮自己试试吧,看会不会依旧是美味又‘瑰姿艳逸’?” 在她说话时锦绣隔着铜釜仔细分辨着那道声音,听到最末四个字这才试探性的问道:“五,五娘子?” 是了一定是她!锦绣顿觉全身力气刹那间被一抽而空,自己被父亲送与魏五郎为妾时,他已有了一妻四妾、侍姬七八人,五娘子不喜丈夫的姬妾在自己跟前转悠,便将她们全拘在东院无事不得擅自出入。 因而,锦绣只在入门敬茶那日听过一次主母的声音,一时间虽没能分辨出来,那“瑰姿艳逸”一词却是魏五郎的口头禅,年轻女人能以讽刺的语气引用郎君说的话,定然是五娘子无疑。 近日他们夫妻不合,五郎君足足有一个月均夜宿于东院,身为嫡妻的她之前却沉默着不曾有任何举措,这便是压抑后的爆发打算杀鸡儆猴了? 可,可夜夜勾着郎君笙歌艳舞的根本不是我啊!不过是做得一手好菜能让他吃得开怀罢了,杀我作甚? 思索中釜中清水越发烫人,汗滴自锦绣额间溢出与她那咸涩泪水混在了一处缓缓滚落,她不由开口苦苦求道:“娘子,奴一贯本本分分绝不曾轻慢了您,娘子发发慈悲饶了奴吧!” “是么?却不知是谁勾得五郎离不了你那桌菜?”坐在花丛边圈椅中身着彩绣华服的五娘子冷哼一声,挥挥手命仆妇将火再烧旺些。 勾到床上是勾引,勾了男人肚腹里的馋虫就不叫勾引么?笑话! 炙热而尖锐的刺痛铺天盖地般从锦绣膝盖、小腿、手臂等多处传来,想要起身却不得动弹,哪怕是想要躲避釜壁也因身子被捆缚而很难挪移,蒸煮的热浪熏得她脑子一阵发蒙想吐,一阵又痛得想厉声尖叫。 “我不做菜了,再不做菜了!求求您!”锦绣终于明白五娘子这番动作不仅仅是恐吓,而是真的一心想让她去死,不由惊惧万分,一叠声的苦苦哀求。 奈何对方心如磐石,毫不为之所动。 锦绣身子越发滚烫,薪火的温度从水中传到皮肉继而疼得入骨,她的心却一阵阵发颤如坠冰窖。 若是非得虐杀一个给人看,还有谁比她更合适?正式摆酒纳的良妾,身份不高不低吓得住别的后院美姬,却又不是亲长、上峰与好友所赠,只是五郎君辖内商户为讨好他送的庶出女儿,让这样一个人消失在内院也不算难事。 最要紧的是,魏五郎喜欢的只是她做的菜而非这个人,没动情自然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即便是生气妻子的作为,也不会长时间惦记。 听周围的声音似乎围观者都是五娘子的亲随,锦绣明白自己这是不能不死了,可就这么委委屈屈的被人当做畜生烹煮,又叫她如何甘心? 既没人怜惜不若自救!她随即便在狭小的空间中开始努力以肩、以头撞击铜釜内壁,奋力摇晃那被架在薪火堆上的盛器。 许是火势太旺阻止了旁人的靠近,抑或铜釜太重太烫奴婢们来不及扶稳它,锦绣这豁出一切的垂死挣扎竟奏了效! 硕大的铜釜倾斜倒地,被捆缚的锦绣也随之扑了半截身子在草坪中,因手脚无法动弹而大半张脸狠狠磕在地面,还没来得及痛呼,几近滚烫的沸水就“哗啦”一声从她面颊上淌过…… 在火辣辣的刺痛中,锦绣听得五娘子在不远处掐着嗓子假惺惺笑道:“五郎,你来啦?哎,本想请你吃‘美人汤’却不小心打翻了,这贱婢太不识趣!”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身着浅绯官袍匆匆赶来的魏五郎看着那捆成一团的人形呆愣当场,一时间居然没看出她究竟是谁,只知道自己妻子在发作他侍妾。 听到他那微带沙沉的嗓音,锦绣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就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努力仰起头来,泪眼朦胧地哭道:“郎君,救我!” 没照镜子的她自然不知自己此刻究竟有多狼狈。 发丝凌乱面目狰狞而泛红发肿,露出的一节小腿与胸脯已经起泡溃烂,磨蹭到地上的肩头缓缓浸出血渍,甚至撞了铜釜的额角也在不住淌血,艳红液体滑落到眼中、唇内半干半湿的含着,叫人看了只觉分外凄厉。 这副模样活生生惊得魏五郎跟见鬼似的倒退了两步,无声流露出了惊诧、恐惧与嫌弃的神情,唯独不见怜惜。 而后,他竟冷语说道:“还有救吗?没救就赶紧弄走埋了。聪儿你可真是鲁莽,怎么能随意违了律法!吏部即将进行考核,这事儿闹出去可不大好。” “呵,呵呵……”看到魏五郎这反应锦绣心里一片冷然,不禁哭着笑了,泪水混着血水一串串的顺着脸颊往下滴淌。 他没有心,对谁都没有心,只爱自己!那为什么要对父亲说看上了我? 若非他开口讨要,我胡锦绣虽是商户的庶女,可家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富户,不见得一定会与人为妾! 美人汤,呵呵,美人汤——还曾幻想老实本分混日子,三五十年后便能寿终正寝,谁曾想居然会这样送了命,阿娘会伤心吧?先没了儿子,现在又没了女儿…… 绝望中,胡锦绣拼着最后一股力气嘶心裂肺地喝骂道:“兰聪、魏成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再然后因为不论身心都实在是太疼,她不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平躺在一张旧而整洁的床上。 身上竟没一丝痛楚,抬手看去皮肤略有些粗糙也没见有任何烫伤痕迹。不可能啊,怎么会就痊愈了?明明已是活不了的状态。 锦绣满腹狐疑的半坐起身,撩开青纱帐幔往外看去,等打量清楚房间摆设,不禁傻愣当场——怎会如此?这不是当初自己在乡下的那间闺房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是一篇美食文,表被凶残的第一章骗了唷,求撒花求收藏么么哒。 《七步诗》曹植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翻译:锅里煮着豆子,把豆子的残渣过滤出去留下豆汁来做菜…… 有一道夏日凉菜叫做盐水毛豆(新鲜连荚的黄豆),将毛豆反复冲洗干净,放入小锅内,放入胡椒粉和大料,加水没过毛豆,敞开盖煮,煮至毛豆断生即可,捞出放盆里,撒上少许盐,双手端起盆子,上下颠翻毛豆,直至看不见盐为止,再撒少许盐上下颠翻,如此几次至毛豆入味即可。【煮的时候不用盖子、后放盐,豆子才能青翠欲滴啦啦啦】 老规矩,上图: 釜是古代炊器锅的前身,和图中上面部分很像啦。 甗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为甑,放置食物;下部称鬲,放水。甑与鬲之间有铜箅。箅上有孔,鬲中水加热后,蒸气通过箅孔蒸热甑内食物。汉代铜甗皆为釜甑合体,简单理解就是可以拆分的锅和蒸笼。 表被凶残的第一章骗了唷,这是温馨文哟,开新坑求撒花求收藏么么哒。 第2章 重生-糖蒸乳酪 依照十三岁之前的记忆,胡锦绣一直和母亲、弟弟住在乡下田庄中,在外行商的父亲偶尔会回家探望他们。 母亲叶氏在闺中时略读过几本书,平日里便教导子女习《千字文》、《太公家教》,继而让锦绣练了刺绣、烹饪等技艺。 按说,商户家的女儿习得这些也足够了,可弟弟二郎在年满六岁时却需正式开蒙念书,因而母亲便和父亲商议要带了子女搬进城去。 “咱们家的儿子就算不能考科举也需寻个良师,不然,怎能传承家业?”斜倚在床的锦绣忽然就想起了阿娘当年说过的这句话。 而后,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就再也不复往日的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波折四起继而彻底步入深渊。 还没等到父亲接他们回城弟弟就出了意外幼年夭折,等到了城里,锦绣却发现那地方并非自己心心念念华美富贵的家,反倒是个阴森可怕的宅子。 阿娘也不再是“母亲”——她竟成了父亲的妾!自己则从胡家嫡长女“元娘”,变为了“外宅生的小贱人”。 再然后,阿娘日益憔悴继而缠绵病榻,她被异母妹妹撺掇父亲送给了家有悍妻的魏五郎……思及此处锦绣忽然觉得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挽袖一看皓腕素手却并无任何不妥。 只是,这手腕上却戴着闺中时阿娘给的碧玉镯,锦绣清楚的记得这镯子在她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摔碎了。 这是梦吧?让自己在死前回到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暂做逗留? 锦绣翻身下了床,在亵衣外随手拿了一件嫩绿色衫子披上,正欲四处走走看看重温儿时记忆,却听到屋外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有一妇人正轻柔、温和的笑道:“不知元娘醒了没?这孩子太贪睡,将来出嫁了可怎么办……” 此人口中说着的是埋怨话,语调却溢满了慈爱之情,听在锦绣耳中则像擂鼓鸣响,突然间她胸口就开始“砰砰”的猛然跳动。 是阿娘,阿娘要进来了!锦绣恍若近乡情怯似的,忐忑着左看右看却不知自己究竟应当是坐着,还是去开门迎接阿娘或者…… 她猛然转身跑回床边,脱了绣鞋就钻入被褥,甚至都来不及脱去外衫就拉好被子闭眼装作熟睡。 “吱呀”一声后,门开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锦绣极想要看看母亲,眼眸却又越闭越紧,唯恐自己一睁开梦就醒了。 “元娘,该起来了——哪有午睡都一觉睡到天黑的?”年约三十六七却依旧风韵不减的叶氏侧身坐在了锦绣床边,伸手轻轻一捏她鼻尖狭促道,“呼吸那么沉是早就醒了吧?快起来!” “阿娘……”锦绣犟不过只得睁了眼,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她果然是记忆中那个还不曾经历丧子之痛的风姿秀雅模样。 穿着很显朝气的黄色绣牡丹花儿短襦,配以石青团花高腰裙,手背间搭着金银线织就的轻纱披帛。梳了闲适的半翻髻随意簪了朵绢花,眉目含笑,温柔可亲。 叶氏看着女儿眼圈微红不发一言的傻样,轻声笑道:“不过是天癸水至,每个小娘子都要走这么一遭,何须害羞?过都过了还蜷在床上作甚,起来吧。” 说着,她又招招手,让那跟着自己进屋的婢女搁了青瓷小碗放在案几上,而后过来伺候锦绣。 待扶了女儿起身后,叶氏忽略了锦绣身上耷拉着的外衫,让奴婢伺候了她着衣,这才微笑道:“前几日你红枣桂圆茶吃得太多,那桂圆干温大热容易上火滞气,今儿便换一种茶点,也是补气血、益肺胃的,来,尝尝。” 初次月事结束后么?锦绣心中突然一个激灵——这应当就是弟弟出事的前两天! 她依稀还记得那时阿娘一直在费心照顾因为被□淌血吓到的自己,连着几日都忽略了对弟弟的管教,二郎生性顽皮乳母管教不住,只随了他漫山遍野的跑着玩,这才出了意外。 锦绣为此一直内疚、自责,因而这一段记忆非常深刻。 甚至,她还记得此刻阿娘亲自下厨为她做了一碗特别金贵却又可口的“糖蒸乳酪”,既是在梦中重温记忆,那吃食也当是相同吧? 果然如她所料,叶氏拉锦绣坐到案几前,端了那散发着淡淡奶香的瓷碗递到女儿手边,指着洒了玫瑰花瓣儿的雪白膏状物说道:“这是用牛乳做的‘乳酪’,牛乳味甘性平可生津润肠,直接煮了喝却有可能耐受不住引起腹泻,混了糖与面蒸熟则更容易克化。” “乳酪,是《涅磐经》里说的那个‘酪’?”锦绣记得阿娘爱礼佛念经,她也时常旁听,因此,当年的她就是这么问的。 “没错——善男子,譬如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叶氏背诵了经书中的内容后,又半眯起了弯弯的丹凤眼,笑问道,“乳经过反复熬制能提炼成最为纯净的醍醐,咱们元娘也需这样不断进学,好不好?” “好,”锦绣望着这连喂一口吃食都要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慈母,强忍心中酸楚,学着当初的模样用甜甜腻腻的声音答了,又朗声要求道,“阿娘教我做乳酪。” “这甜点很是简单,我只说一遍稍后你自己就能做,”最爱督促女儿修习女红、厨艺的叶氏一面督促锦绣进食,一面不紧不慢的低语,“牛乳一碗掺水半盅,放白面三撮,过滤后下锅用微火熬。而后滚水下白糖霜,再一面急火熬煮一边用木勺搅拌,待熬熟之后,再滤了浮沫倾入碗中,微凉半凝固后即可。” 在阿娘说话的同时,锦绣拿起勺子舀了些许糖蒸乳酪含入口中,顿时,浓浓乳香溢满唇舌,只觉这嫩滑细腻的膏羹甜而不腻、甘醇爽口。 最难得的,却是其中暗含的浓烈爱意,这年月家中虽富所得却都是庄子上的出产,好些年不曾见阿爹带财物回来,自然也没法特意养了母牛就为喝其乳,可见得一碗乳酪很是不易。 “这是外翁的食单上写的么?”锦绣吃着乳酪为让自己不激动得落下泪来,便找话与阿娘交谈。 “这个倒不是,你外翁食单上记着的大多是席面上的菜,晚些再教你别的。”叶氏说话间隐隐含着自得之色。 她那已过世的父亲虽是田舍翁却有田地百顷,家产颇丰,又最爱美食常自称老饕,因而他平日最常做的便是研究吃喝。 叶家几代前也曾出过高官,只是后面家中无优秀子弟慢慢败了,虽底蕴不在却也留了些老物,家传食单便是其一,而后叶父又增补了不少内容使之成为厚厚的书册。 锦绣也是在做了魏五郎的妾之后,偶尔露两手得了他的追捧这才知道叶家的食单很是珍贵,不亚于当世高门大户。 听阿娘说要教做菜,她却没立刻答应,反倒问起了二郎:“弟弟往哪里玩去了?叫他回来一起念书吧。” “你这孩子,教你下厨却偏偏要扯了弟弟念书,想偷懒么?”叶氏嗔笑着点了点女儿额头,却又依了她命人去叫儿子回来。 锦绣垂头佯装羞涩浅笑,那搁在裙摆上的手却紧捏得快蹦出了青筋来:难得做一回美梦,总要将心心念念的母亲与弟弟都见见才好。 不多久,玩得跟泥猴似的二郎扑腾着冲进了锦绣的闺房二话没说便搂住了几日未见的姐姐,黑糊糊的巴掌直接拍在了她后腰,又忽闪着黑亮大眼狡捷一笑,下颚一蹭就用姐姐的裙子擦了他那油腻腻的嘴。 “你又去厨下偷吃东西了?可别闹肚子。”锦绣无奈苦笑,若是平日她一准会教训这弄脏了自己衣裙的小淘气,此刻,却双眼发热紧紧抱住弟弟恨不得一刻也不让他离开…… 姐弟俩厮磨许久,而后又跟着母亲学了一页书,用过晚饭这才分别回房歇息,锦绣平躺在床望着青纱帐有些出神,暗想自己闭上眼再一睁开会不会就已经在阴曹地府了? 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甚至打算偷偷起身再去瞧一眼弟弟和阿娘。 转念又一想,弟弟数年前已经夭折,自己去了地府说不定就能真正与他团聚,至于阿娘,一子一女都身亡,她也不会独活吧?到时便又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如此一盘算锦绣终于静下心,面带微笑沉沉入睡。 第二日天大亮之后,她睁开眼却发现首先入目的竟依旧是家中的青纱帐,而后又有那时的贴身奴婢来唤自己起身梳洗。 “这……这是怎么的,难道我还在梦中?”锦绣忽然有些无措,懵懵懂懂的胡乱吃了些东西,然后被奴婢引去了书房。 矗立窗下,只听得里面传来了弟弟的朗朗读书声:“得人一牛,还人一马,往而不来,非成礼也……” 这场景却与锦绣记忆中不大一样,那年清早她借口还在晕血赖床没有起身,也不曾听见二郎念书。 直到此时,她这才隐约明白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年日扭转又回到了六年前!回到了一切恶事都还没发生时。 即是说,她临死时的誓言实现了?那流下血泪宁肯魂飞魄散也要报仇雪恨的执念终于感动天地,因而获得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屋内,弟弟还在高声念书,那一声声一句句《太公家教》在锦绣耳畔轰隆作响:“往而不来,非成礼也;有恩不报,非成人也……” 她却默默在想:“往而不来,非成礼也;有怨不报,岂为人?” 重活一世总得做些有益之事,需保护弟弟照顾阿娘,然后——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美食墨鱼做过,面粉加多变成了很“铁实”的乳糕,硬硬的,但是味道很好,特别香,比最初的牛奶液香多了。 关于牛奶到底是性温、平还是寒,其实医书上是有争议的,本文折中了哒,记录如下:《别录》微寒,《重庆堂随笔》温,《唐本草》平,《本草经集注》平,《本草纲目》微寒…… 《随息居饮食谱》:醍醐牛、马、羊乳所造。酪上一层凝者为酥; 酥上如油者为醍醐。并甘凉润燥,充液滋阴,止渴耐饥,养营清热。中虚湿盛者均忌之。 红楼名菜:糖蒸酥酪(文中的是糖蒸乳酪) 把牛奶倒进干净的锅中加热,盛进一个大盆,放少许糖。等温度稍微凉一点之后再倒入酒酿,酒酿和牛奶的比例大致是1:3左右,搅拌一下。再分别装入小碗,用保鲜膜盖住碗口,注意,一定要在膜上扎几个孔放水蒸气,牛奶配好之后,放1个小时,再上蒸锅蒸约15分钟,冷冻后食用,食用前可在酥酪上撒葡萄干、核桃末、花瓣。 那什么,墨鱼开始爬月榜啦,求撒花求支持唷! 第3章 救弟-龙凤斗 锦绣返家时,正值四月春末风光正好,隔日二郎就吵着要往田庄西面的山岭去踏青,想要亲眼看看诗句中所说的“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究竟是怎样的美景。 在叶氏还未允诺前,做姐姐的就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父亲就快回家了,你的五十页大字还没写完,功课做好了才能出门。” 二郎“嗷呜”一声垮下了脸,被逼无奈开始铺开宣纸磨墨练字,还未写到一页又很是不甘的扭头看向姐姐,嘟着嘴问:“你功课做了么?” 坐在窗前拿着手绷正背对暖阳绣花的锦绣,闻言挑眉一笑,驳道:“我这不是正在给父亲绣汗巾子?何况做不完又如何,反正我也不稀罕出门。” 原本锦绣的目的就只是守着弟弟不让他在这两日到山上去,免得应了前世的生死大劫。此刻她临窗绣花不过是做个样子,磨磨蹭蹭的摆弄重生之前干了一半的活计而已。 当年,她每逢年节与父亲归家时总要送些东西表上心意,因而辛辛苦苦绣了栗底的蓝色宝相牡丹花汗巾给父亲,后面却也没见他使用,更没见对自己有多少照拂与怜惜,何苦来哉? 不等二郎吭声,她又取笑道:“瞧你这坐不住似的东扭西蹭捣鼓一笔烂字,说不准等父亲回来都没法写出一两页稍微能叫人入目的。” “哼!”小男孩说不过姐姐只得继续埋头习字。 “元娘,二郎还小笔力弱,一时半会儿写不好不算事儿,等到城里寻了好夫子再慢慢学着也成,”坐在一旁叶氏心疼小儿子被骂,先为他辩驳了两句又开始数落女儿,“说起来,你同二郎一样浮躁,绣花与习字都需静心凝神,你东戳戳西扯扯的能绣出什么好的来?” 若是从前锦绣因弟弟被母亲这样批驳她一准不会服输,说不定还得争辩两句。 可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又见到弟弟尚在人世的她又怎会心生怨怼?讪讪一笑凑到叶氏身边便问:“阿娘,你夜睡得可好?让儿给捏捏肩吧?” 说罢也不等阿娘应答就开始为其揉捏肩颈,很是用心的服侍着,恨不得将她后来没尽到的孝道一股脑的还回来。 接连几日连叶氏都觉得有些奇怪,一贯贪睡的女儿竟每日都早起问安,白日里除了练习女红厨艺还时时督促弟弟念书,仿佛一夜间成长了不少。 “你有没有觉得元娘变了?”叶氏瞧着女儿去厨下看炖鸡的背影,不由对自己最信任的管事娘子问道,“言行举止都忽然有模有样,去年还在满山乱跑,如今连出院落都开始戴起了帷帽。” “许是因天癸水至这才忽然变了?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灵的,”管事邓娘子眯眼笑了,连连打趣道,“小娘子年底就满十四,该说亲了呢!一定要让郎主给挑个头一等的翩翩郎君。” “嗯,倒是添了些长姐模样,之前傻乎乎的可叫人操碎心,”叶氏也欣然一笑,又叮嘱道,“这话可别在她跟前说,免得移了性情。” 别看叶氏人善心慈,可管教锦绣却很是严格,女红、厨艺必须拔尖儿,识得几个字便成不可多读书,更不得任何人在她跟前提情情爱爱的东西。 她心知自己女儿颜色长得好,怕锦绣走自己老路去看些华而不实的才子佳人话本,然后遇人求亲时只为一副皮囊瞧花眼,忽略寻汉子过日子的真谛。 非官宦人家这种做法虽不算错,却也有失偏颇,前世锦绣就曾因此被妹妹取笑,在做了魏五郎的妾后更被他当着众姬妾面评价为“琴棋书画诗花茶等雅事一概不通,只会些小道,虽有可观者却也上不得台面”。 她也曾因此而埋怨母亲,重生后锦绣却在想,就自己算诗书满腹不也是个玩物?魏五娘子想要寻人作伐子时会因为这些饶她一命?多半更恨才是。 此时距离她出嫁也不过三年,要想改变命运念书学诗没一点用处,必须想得别的办法。当然,首要之事就是保下弟弟。 同时还需时常做些滋补之物照顾母亲,若阿娘又如前世一样在不久后缠绵病榻,那他们姐弟也只能是无根浮萍任人践踏。 等拘了二郎写完字,便已经是五月初,眼瞅着端阳节即将到来,胡父着人递了信说他将在节后返家。 叶氏很是失望,她前两日就指点锦绣新学了三种特别口味的粽子,想要在端阳节时让她亲自做了给父亲吃,以表亲近;又督促二郎习字,想让夫君看看自己儿子有多聪慧优秀,谁曾想……他根本就不回来。 “阿爹说了要接我们去城里斗草、看赛龙舟的!”原以为父亲回家的二郎捏着自己手上的一叠大字,眼巴巴看着送信的大管家泪水都快淌了出来。 “你阿爹是有正经事儿耽搁了,”叶氏轻轻拦了儿子到怀中,劝了许久,又连连许诺道,“咱们也去踏青斗百草,阿娘和姐姐带你去可好?” 正经事耽搁?怕是被那边家中的妻儿缠住了吧?锦绣不由暗地冷笑,又想起前世父亲是在弟弟头七后才赶回来的,不禁更为心凉。 看着哭闹不休很是可怜的二郎,她虽不愿让其出门也只得长叹一声蹲在了弟弟身边,顺着母亲的话劝道:“别哭啦,咱们自己带上火腿粽子、雄黄酒还有香喷喷的果子去踏青,也能玩得很好。” 已经过了前世那个坎儿,应当是无碍了吧?锦绣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却没松了绷紧的那根弦。 在出行前,锦绣用烈酒泡了雄黄,涂抹在二郎的额头手腕与脚踝,以期避免虫蛇叮咬。而后,她又取出自己用五色丝线连夜赶制的“长命缕”,在香囊中装了白芷、川芎、芩草、甘松等草药,挂在二郎项颈。 “这是端阳节当日戴的,你怎么提前就给他了?”叶氏见女儿这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长命缕可以避灾除病、保佑安康又能驱虫,去山里时提前戴上也没关系吧?”锦绣用力闻了闻那扑鼻药香,满意一笑,有了雄黄酒和香囊的双重保证,她才不怕弟弟又被蛇咬。 “好吧,就依你。”叶氏见她这“碧空飞鹰”长命缕做得五彩斑斓又特别精致,唇红齿白的二郎带在脖子上就跟菩萨跟前的童子一样喜人,便没再反对。 收拾妥当后母子三人便带了十余仆从坐上轻便马车慢悠悠出了门,一路往西山而去,最邻近田庄的那座山头其实也是叶氏的私产,好几十年前叶父就开始经营那山林,不仅栽种了果树还时常派人打些野味来吃,出产很是丰富。 只是,这山却与一大片森林连在一起,走远了极易迷路,叶氏再三叮咛儿子“不可乱跑”,而后才选了一处开阔地铺了毯子坐下,一面守着儿女嬉戏,一面赏那艳红的石榴花。 所谓斗百草,就是几人分别摘花、找草,再以花草名相对,一人报一种,谁收集的花草多种类齐,能报到最后即可获胜。 锦绣怕弟弟出意外一直与他寸步不离,只在其身边找花草,因而两人摘的数量品种都很是相仿。 渐渐让二郎心生不满,直嚷道自己要走远些不跟姐姐在一处,说完拔腿就跑,锦绣只能与两个贴身婢女提裙追赶。 能喝止二郎的叶氏此刻又有些走神,不知不觉就让儿女离了自己的视线。 她是在想,回城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原以为丈夫会为了儿子的前程好好盘算,可他竟然连端午都不回家了,说是有事耽搁,谁知是为哪个小妖妇耽误了行程? 成亲近二十载育有一子一女的妇人,又怎么可能连丈夫有二心都察觉不到? 最近几年,胡炬的生意最做越好,心却渐行渐远,无论叶氏怎么教导锦绣孝顺父亲,又时时展露二郎的聪慧可爱,都没能让他的目光与脚步在家中停留,他在外面应该有了别的儿子了吧?不然也不会正眼都不瞧二郎。 今后若真是进了城,会不会和他养的外室共处?宠妾灭妻的男人很是常见,自己倒无所谓,可锦绣和二郎会不会受气? 叶氏正揪心盘算,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数声尖叫与惊呼,她被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起身循声跑去。 还没走近就看见先前杵着棍子寻花的女儿护在二郎身前,举棍用力一挑,将一条四尺长的大蛇给抛到了十步开外去。 被挑飞了的蛇却没转身逃窜,而是攀在矮树丛上用棕褐色的眼死死盯住了锦绣等人,那蛇黑底白花,背部有灰黄色菱形斑块,头呈三角形,体粗尾短,一看就知是毒蛇无疑。 蕲蛇,竟又是蕲蛇!锦绣咬着牙与那俗称“五步蛇”的剧毒之物遥遥对峙,心中恨意更甚。 这种蛇最早见于《雷公炮炙论》称白花蛇,生于南地及蜀郡诸山中,北地兰州鲜有听闻,怎么这么巧原来是它如今又是它? 何况这蕲蛇常隐于潮湿岩壁、草丛中,白日里多盘卷不动,为何会在这阳光明媚时袭击身上涂有雄黄酒还带了驱虫香囊的二郎? 是的,二郎,眼观六路的锦绣一早就发现那蛇是冲着弟弟来的,此刻也没打算放过他!她暗暗捏紧了手中的木棍,打算无论如何也得护住弟弟。 叶氏见状顿时双腿一软,却又急忙上前想要护住儿女,许是她这动作打破了双方暂时的平衡,说时迟,那时快,蕲蛇冲着锦绣和二郎就飞速窜了过来。 慈母有心无力奔跑不及,眼看着毒蛇就要猛烈袭击自己的一双儿女,忽然从旁边“嗖”的射来一支羽箭,恰恰好将蕲蛇钉在了地上。 逃过一劫的众人这才长长喘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叶氏与锦绣缓神去谢过射箭的路人,被吓住了的二郎就开始惊叫着哭闹乱跳。 叶氏赶紧搂着儿子轻拍安抚,却不见任何用处,他反倒“噗通”一声倒下昏厥了,继而气喘而四肢抽搐不止。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叶氏惊慌失措连连掐他人中又不住捻耳垂,却不见任何作用。 正当焦急万分时,射箭救了众人的青衣男子快步走上前来,自称习得几分医术可为二郎把脉,锦绣赶紧屈膝行礼,谢过后侧身让了他上前靠近弟弟。 “这是小儿惊风,”这温文尔雅的男子探了二郎混乱不齐的脉象,又见他舌苔薄白、四肢欠温,很是牟定的说,“小郎君年幼易受惊吓,应当是见了蛇气机逆乱,引动肝风。” “这该如何医治?这位郎君可有药物?”叶氏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拉住那年轻人的衣袖就开始苦苦哀求。 “在下是读书人……”那人无奈摇头,他只是会医术并不是个游方郎中,见叶氏心急又柔声劝道,“小儿惊风并不难治,只需镇惊安神,平肝熄风即可。用的也都是寻常药物,你们赶紧下山送他就医便是。” 看着儿子渐渐转醒,却又瘫着无法起身的可怜模样,叶氏不由急得落下泪来,哭道:“这又喘又抽的可怎么回去?!” “平肝熄风就可以么?”旁听的锦绣却若有所思,而后她忽地转身去了蕲蛇被钉死处,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把玲珑小刀,又吩咐婢女道,“红花,快去拿清水和米酒来!” 说罢,她脚踩蕲蛇抽出羽箭又狠戳两下让它死得不能再死,而后左手握蛇头,踩住蛇尾,在蛇腹中部略略一按,下刀开一个小口。 “元娘,你这是……”叶氏被她这一番举动惊得连哭都忘了。 旁观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娇滴滴的小娘子飞速给那巨蛇开膛破肚,挤出一粒樱桃核大小的青绿色蛇胆,又用清水洗净挑破后倒入盛着米酒的白瓷碗,混匀后给端到了二郎嘴边。 “蛇胆酒甘凉且有驱风活络,镇咳止喘的功效,”锦绣望着叶氏很是坚定的建议道,“阿娘,给弟弟试试。” 这下不仅是叶氏有些愣神,连站在一旁已过弱冠之年的秀美男子也呆住了——这小娘子,可真是镇定! 谁能知道她已是重活一次的人,从前还亲眼看过弟弟被毒蛇咬后痛苦而亡,比起那些苦难日子,小儿惊风又算得了什么? 待二郎慢慢咽下苦胆酒后,果然逐渐好转,母女俩再三谢过那路过的青年便驱车回了家,临走时锦绣还没忘了让仆人把那蕲蛇尸体给带上。 等回了家,叶氏在卧室照顾二郎,锦绣则又去了厨房,守着双手微颤厨下娘子将蛇洗净去头尾切成段放入锅内,加入清水烧开后撇去血污,再加以整葱、姜片、陈皮、黄酒,用中小火滚煮片刻去腥味。 而后,她又用蛇骨、老鸡、瘦肉、排骨、火腿、甘蔗、桂圆肉、红枣等物小火慢炖了足足两个时辰熬制了浓浓的汤底,再放入蛇段、甘蔗熬煮半个时辰。 紧接着,锦绣亲自取蛇段剥下肉撕成细丝,又命人将熟鸡、冬笋、冬菇、火腿切成细丝,一并倒入热锅爆炒又放入黄酒,盐、酱、糖等物入味,再将滤净的蛇汤入锅烧开后略略勾芡,待熬煮为浓羹后盛入青瓷碗中,面上又撒了鲜花丝与香菜。 至此一碗被称作“龙凤斗”的蛇羹便制成了。 她换了一身体面衣服后端了碗去二郎卧室,笑道:“这是姐姐亲手为你做的鸡肉海味羹,来,喝了它保管你睡得香香的!” 待食盒的盖子一揭开,顿时有浓郁的喷香扑鼻而来,本不想用晚饭的二郎也不由腹中“咕咕”乱叫,嘴里不由自主的便开始咽唾沫。 “好闻吧?味道也很好。”锦绣劝弟弟用了两口,果然是甘中带咸鲜美无比,令人忍不住便大快朵颐。 她听过一句老话,“被什么伤了就吃什么,以后就再不怕它”,让弟弟吃掉吓了他的蛇,将来或许就不会再被咬了吧? 何况,这五步蛇之肉有活血补气、舒筋活络、祛风除湿的作用,药理上原就说能治小儿惊风、口疮等疾。 看着二郎大口喝下蛇羹,锦绣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和叶氏说自己要回房休息去,实则,她却是让人抱来了二郎换下的此次出门从内到外的所有衣物,闭门挑灯研究。 锦绣总觉得蕲蛇袭击事出有因,不愿放过一丝线索,结果,等她捏到二郎那鼓囊囊的腰间荷包,又打开一看后。 那张俏丽面孔瞬间便扭曲了,一阵发白一阵发红继而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端阳节就是端午节呀,古人认为“重午”是犯禁忌的日子,此时五毒尽出,因此端午风俗多为驱邪避毒,如在门上悬挂菖蒲、艾叶,喝雄黄酒等。 蛇羹如下,嗯,墨鱼没吃过,据说很香,但是无论它多么的鲜美可口,我恐怕都吃不下去……锦绣千万要瞒着二郎唷,不然我怕他吐出来。 据说这个是黄鳝 这两个应该是蛇汤 按文中内容做出来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墨鱼在爬月榜中,求收藏、求撒花、求支持唷!话说,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固定在深夜更文?在大家最饿的时候美食来一发?灭哈哈~~~ 我居然忘了祝大家【六一快乐】!幸好还没过十二点,那什么,祝福大孩子们都永远幸福快乐哦! 第4章 求宿-笋蕨馄饨 看着二郎荷包里那枚乳白、大小与鸽蛋相仿的软壳卵,锦绣又翻开荷包仔细嗅了嗅,竟发现其中隐隐带着一丝腥味,她顿时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虽从未见过蛇卵,可稍一琢磨就能猜到为何前世今生自己弟弟都会被盯上——这玩意儿除了是那条五步蛇的蛋还能是什么? 听说雌蕲蛇最是护崽,嗅觉又非常灵敏,谁要偷了它的卵一准会拼命来抢!究竟是谁如此歹毒放了这东西在二郎荷包里? 锦绣狠狠灌了两口凉茶,又拍了冷水在脸上提神,而后默默盘算:蕲蛇不是本地所产,应当是有人从南方带了蛇和卵到家里,得知二郎要去踏青后偷偷将蛇卵搁在他身上又伺机放了雌蛇。 如此环环相扣绝对是内外院的人勾结才能办成,运蛇之人,时常外出的采办有嫌疑,能在家中进进出出的庄头有嫌疑,惯常用的马夫有嫌疑,甚至前两日才送了父亲信来的大管事也有可能! 至于荷包,这东西只有弟弟近身的人才能接触,他的贴身婢女翠叶,僮仆青山,甚至自己与阿娘身边的得意人也有机会偷偷行事。 锦绣越想越是心凉,母亲还指望弟弟能长大成才接管家业,那边却已经有人在处心积虑打算取了他性命。 阿娘她是根本不知道父亲在城里已经有了一个年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儿,还有个与二郎同龄只小了月份的儿子吧?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想必是城里那位嫡母得知父亲要接庶长子回去这才下了狠手,锦绣打定主意自己必须把这惊天阴谋透给叶氏,以做防范,可不能再像前世那样稀里糊涂的就钻进了别人挖好的坑。 她收拾好了荷包就想要出门去寻母亲,走到门口却又倒转了回来,打算除了告知蛇卵一事,还得寻个合适的理由提醒母亲去考虑父亲是不是另有家室。 因而,锦绣左思右想暗自出神,她明面上只是虚岁十四,可毕竟多活了六年,此刻重新审视一次当初回城后的情形她却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娘曾说自己嫁给父亲有近二十年,而那个嫡母在指责自己跟了魏五郎“三年都下不出一个蛋”时,却得意洋洋的说她那长女是入门头一年就有的。 明明是母亲三媒六聘出嫁在先,据说叶氏在这十里八乡是一等一的富户,当年那场婚宴可谓是宾客如云,席面与场面无不获人交口称赞。 母亲怎会就眨眼间成了父亲婚前瞒着人纳的外室?鲍参翅肚都吃得起的田舍翁会让自己独生女儿做行商的没名没份妾室?要知道,士农工商那“商”可是最末一位。 大齐人成婚、纳妾都是必须有婚书并在官衙留档的,阿娘也能识字那时外翁尚在人世,会弄不懂自己到底是妻是妾还是什么都不是? 哦不对,父亲只是行商,庶民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他明面上根本就没纳妾的资格,所以,母亲才只能是外室。 “该死的!”锦绣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绷的抽痛,而后她利落的收拾了荷包,略略整理衣衫后便让红花提了灯笼陪自己去正房找阿娘叙话。 此时正值戌时三刻离午夜还早,叶氏并没有入睡,正斜倚在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哄他入睡。 见锦绣进门她先有些疑惑,而后又想起今日女儿也受了惊吓,尽管之前一直像是成年人似的镇定,实质上却依旧是个娇滴滴小娘子,天黑才来后怕也是有的。 叶氏便赶紧招手道:“你也睡不着?来,快到阿娘这里来,咱们一起睡。” 说着,她便往里让了让,叫锦绣脱了外裳与自己同枕共眠,好在这床够大母子三人身形都不壮实,因此倒也不显拥挤。 锦绣睁眼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叶氏一个她从前绝口不提的事情:“能给我讲讲阿爹从前是怎样的人么?家里书房好多书都是他的吧?怎么就开始行商了呢?” 若他不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些糟心事儿?有利益才会有人争抢。 “他啊,从前是个穷书生,十六岁那年我与你们父亲在城东白云寺偶遇……”叶氏迟疑片刻后慢悠悠开了口,或许这黑沉沉的夜晚让孤寂中她增添了不少说话的欲望,抑或是因为她今日同样受了惊,想要找人倾诉,这渐渐长大的女儿就成了很好的交谈对象。 咦?这不是阿娘最讨厌我看的才子佳人话本套路么?锦绣柳眉一挑心里虽很是惊讶,却忍着没吭声。 “而后,一见倾心。他托人到家里来提亲……婚后也有过举案齐眉的日子,”叶氏顿了顿又继续讲道,“苦熬数年后你们父亲成了举人,春风得意呵,进京考进士时却被牵扯进一桩科考舞弊案子剥夺了功名,甚至永不许再科考。而后,绝了仕途的他就开始行商,没多久,阿娘就怀了你……” 叶氏说话时语调平静,锦绣却从那字句与语气间察觉出了很不对劲的味儿。难不成是落魄书生用妻子的嫁妆念书、经商,又停妻再娶? “阿娘,”锦绣实在是忍不住开了口,才轻轻一唤竟发现自己已哑了嗓子,而后,她苦笑着低声问道,“你为何不许我看话本与听戏?” “你怎会问这个?”叶氏心中一惊,沉吟许久后才淡淡回答,“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她不愿在女儿面前说丈夫的坏话,却也没法什么都不说。 做母亲的本就有教导之责,为避免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也走了错路,有些话她不得不讲。 “我们不去城里,好不好?”锦绣伸手揽住了母亲的胳膊,用自己的小脸贴着轻轻厮磨。她不敢在毒蛇一事没查清就去城里,不能一家三口送上门去任人宰割! “去城里有利有弊,且容我——”叶氏话还没说完就见天际一亮,整间卧室都变得一片惨白。 紧接着“轰隆”一声炸雷惊响,本已迷糊入睡了二郎又被吓醒,缩到叶氏怀里直打哆嗦,母女俩的谈心再也无法继续。 窗外大雨瓢泼,屋内小二哭啼不止,叶氏和锦绣一会儿热汤一会儿药汁的灌着,拢起被子哄了又哄就怕他又惊了风。 闹了半宿后,外面雨虽没见变小二郎却好歹算是静了下来,圆睁着红彤彤的眼,腮上挂着泪瘪嘴道:“我饿了……我想吃阿娘做的馄饨。” “好好,馄饨,我这就去做。”很是娇宠儿子的叶氏起身就打算着外裳出门去,锦绣却拦住母亲让她陪着二郎自己去厨房。 这倾盆暴雨的,往返一趟周身都会湿透,锦绣还记得自己母亲在前世六月时就会病倒,说明她身子骨不算硬朗,还不如自己去下厨,省得稍后他们姐弟俩没了主心骨。 在叶氏房中找了两身布衣鞋袜包裹好后,锦绣披了蓑衣又让奴婢撑伞,一路快走越过抄手回廊淌着水去了厨房,而后避人换了干爽衣裳就指挥着厨下娘子开始生火烧水。 与之同时,锦绣又让人取出冰窖中冷藏着的今晨才宰杀的新鲜猪肉,剔筋之后拎起菜刀就开始发泄似的垛馅儿。 那用力之狠,面色表情之冷凝,把帮厨的三人都狠狠吓了一跳,全愣愣的站在一旁半晌没敢吭声。 “傻看什么?该揉面的揉面去,”锦绣回头撇了她们一眼,虽是小女孩的模样看着却分外有气势,而后,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厨娘,“把今日采摘的鲜嫩笋尖与蕨菜用滚水汆过,然后热油轻炒再剁碎,混合少许黄酒、酱以及香料拌匀。” …… 正当众人在厨房折腾时,一个身形健硕的青年领着个跟班一人牵了一匹马在雨幕中艰难跋涉,恰恰好就看见了胡家亮着的橙红烛光。 “走!去那儿借宿——叶家老宅。”身着皂衣头戴斗笠的年轻人说话间用力抹了一把脸,避免让那飘到睫毛处的雨滴遮挡了视线。 此人身高七尺姿容俊逸,面白而无须,眉目与唇形长得极好,不言不语就似带有三分浅笑,哪怕全身淋得透湿也遮掩不了那气宇轩昂的架势。 因而,当胡家两个看门人看了他用油纸包裹的路引后,竟没等通报主子就放了他俩进院宅,自作主张引到大门内侧的门房避雨,还给了一人一碗姜汤水,换得了两枚海棠花的银锞子,这才急匆匆奔去后面通报。 “不是早说了家里不方便,不留男客么?再往东去十里路就是白云寺。”叶氏听了婢女转述门房的话,顿时将眉头蹙了起了——这家里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那,奴去回了他……?”婢女紫藤试探性的问是不是要打发人出去。 “罢了,积善之家总不能将已经进了门的路人给撵回到暴雨中去,留他们在倒座房住下罢,好生注意着,切莫放人进到内院。”叶氏说罢又让人赶紧唤了正在厨房忙活的女儿回来,担心她被冲撞了。 此刻,包好的馄饨已然下锅煮熟并装盛妥当,并且因为锦绣发泄似的剁肉太多,分量远远超过预期。 听说来了借宿者之后,很是困乏的她打了个呵欠,一面穿了蓑衣准备回正房,一面吩咐厨娘道:“余下的你们自己分了,若还有剩就给客人端两碗去——别浪费了。” 她只是这么随口一说,那厢既困乏又饥肠辘辘的两个旅人却在食盒盖子揭开后双双眼神一亮,香,实在是香! 小个头瘦削眼神却很是激灵的那跟班囫囵着眨眼就吞下了三五个馄饨,而后不由长叹道:“舒服,真是舒服。唉,平日燕窝鱼翅的吃着都不如饿急之后这一碗普普通通的馄饨。” “普通?呵呵。”皂衣青年散发端坐在案几前,看着那淡黄鸡汤中漂浮的白嫩馄饨与青翠葱花、香菜,嗅着扑鼻喷香,不由抿唇浅笑。 而后,他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馄饨,细细咀嚼品尝后才悠悠说道:“作馄饨馅儿,这肥肉须在肉馅儿中占十之三分,菜与肉也得是这比例。” 听到主子发话,这跟班顿时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那会说话的眼仿佛正在哀叹:天啊,又来了! “如此顺滑的口感,想必是将猪皮炖成了膏与鲜肉混和,然后加入蛋清按同一方向搅拌,直至肥肉变成丝状……这样做出的馄饨才称得上既有嚼劲儿又鲜嫩可口,”年轻人说完又优雅闲适的夹了一个含进嘴里趁热吃了,而后微微仰头半眯着眼很是满足的说,“嗯,这‘笋蕨馄饨’做得相当不错诶,小五儿,咱们把厨娘带回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馄饨,唐朝就有的。 支持一下伦家嘛 今天jj又抽了咩?撒花好少,收藏也不见涨啊~~我泪奔~~~ 第5章 身世-五毒饼小修 听主子说想要把别人家的厨娘带走,小五儿差点给段荣轩跪了,虽然他那句话说得风轻云淡,表情也是温和而平静,骨子里却透着股山大王抢压寨夫人的劲儿,如何不叫他的僮仆心急。 这只是在别人家借宿而已,而且从兰州到京城这千里迢迢再带个掌勺的回去…… “郎君,咱们是出来办差的,别惦记别人家的厨子行不?”小五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苦笑着劝道,“这家中都四个掌勺的大厨了,白案、红案、南派、北派一个不缺啦!” “不,”段荣轩吃掉所有馄饨后竖起一根手指左右轻摇,又用瓷勺趁热舀了碗中鸡汤喝掉,细细品味后才略带遗憾的回答,“永远都缺一个。” 永远缺一个别人家遇到的,缺一个心目中最好的。 劝不了自己主子的小五儿默默无语,而后看着自己的碗嘀咕道:“不过只是一碗馄饨,若那人就这一道拿手菜,根本就不值当。说起来,您怎么知道是厨娘,不是厨子?” “门房说的是不方便男客留宿,咱们一路行来所见庭院风格偏向婉约秀雅,少有北地的硬朗,可见这家是没男主子长住的。孤儿寡母么,除了必要的看门家丁外,院中自然都应当是女人。”段荣轩分析一通收获跟班钦佩视线无数。 他却没说自己二十年前来过这里,那时叶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正准备招个上门女婿,而家主年纪不小这会儿想必早已过世——所有推论,其实都建立在已知事实的基础上。 至于这家的厨子是不是只会一个菜,这问题很好解决。吃喝完毕由小五儿伺候了洗漱后,段荣轩平躺在床食指绕着青丝略略沉吟。 而后,他冲裹着铺盖卷儿躺地上的跟班吩咐道:“明天,你因淋雨发热起不了身了,咱们多住两日再走。” “呃?”小五儿傻了,惊得连滚带爬跪坐起来望向主子发愣——奉旨外出办差中间儿居然为口腹之欲耽搁,这可怎么了得! “反正,事情都已办完,信也发回去了,稍微迟两日不碍事,”段荣轩心安理得的说着,又若有所思道,“明儿是端阳节,也不知这家会准备些什么吃食?” 聪颖乖觉的小五儿心知反对无效,只能咬牙睡了。反正七品内寺伯是他主子,自己只是个小跟班,没话语权。 次日清早雨过天晴,胡家众人忙忙碌碌的开始清扫院落,在大门口悬挂艾草、柳枝与菖蒲。 段荣轩则取了巴掌大的一小盒从更西北处得来的波斯金贵香料做礼物,请人向叶氏通报,他家仆受凉发热略有不适,希望再逗留一日。 叶氏听着下仆的禀报不由沉了脸,无奈道:“看看,这还赖上咱们家了,也不好直接撵出去。罢了罢了,送了早餐去再请个医师来看看,可别是伤寒。” 锦绣在一旁听着暗暗蹙眉却也没直接驳了母亲的安排,等人散去后她才佯装娇嗔的叹道:“阿娘你可真是太心善,咱家用马车送他们主仆去镇上求医不就既打发了又不伤人颜面?” 叶氏见女儿这么一说,很是惊讶的一愣,而后浅浅一笑,拍着她的手连连感慨:“可总算是长大了,这主意确实不坏。” “阿娘的意思是,不坏却也不好?”锦绣好歹也在别人手下讨生活好些年,挺会看眼色。 “这是来自西域的香料,即便不是价值千金也并非寻常人家能用,”叶氏指着那个小匣子长叹一声道,“听说这对主仆是京城口音,且仅为一个仆人就用金贵物品送礼,可见他来历很是不凡,咱们家没什么根基不可轻易得罪于人。不过是再借宿一日,算不得什么大事。” “原来如此……”锦绣这才明白自己想得太过简单,却又有一丝不解,此刻见阿娘也不像是太过糊涂的,当年又为何一蹶不振被嫡母死死拿捏了? 她想要把话题绕回到昨日说的父母往事上去,也想将蛇卵一事告知母亲,却又顾虑此刻二郎同桌用早餐,只得暂时按下不提,亲自给阿娘和弟弟剥了粽子吃。 “听说在南方端阳节需吃‘五黄’,黄鳝、黄鱼、鸭蛋黄、黄瓜、雄黄酒,”锦绣一面轻轻扯开青绿色的粽叶,一面笑吟吟的建议,“咱们中午就吃这个吧?香酥小黄鱼、鳝段粉丝,嗯,还有‘炒五毒’。” 二郎喝一口鲜嫩鸡蛋羹咬一口火腿粽,又含糊问道:“炒五毒是什么?” “就是把银鱼、韭菜、虾米、茭菜、黑豆干等一起炒成菜,特别好吃。”锦绣轻轻捏了捏弟弟的脸,暗想这菜还真挺适合他。 银鱼洁白而细腻且无骨无刺无腥味,小孩子吃了不怕卡齿,与碧绿韭菜做菜可谓色香味俱全,且有补虚劳、健胃润肺之功效。 “除了炒五毒还得吃五毒饼,”叶氏也是轻轻一笑,爱怜道,“把五毒都吃下肚,咱们绣娘和二郎就不怕毒物的侵扰了。” 听母亲说到五毒并不清楚那五件毒物包括了蛇的二郎依旧吃得香喷喷的,锦绣却是心里“咯噔”一响,等早餐后送了弟弟回房休息,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煎熬,直接拿出蛇卵向母亲讨主意。 本以为蛇袭只是个意外的叶氏被女儿这发现狠狠惊了一场,而后,她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吭声,明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里喃喃自语却叫人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 锦绣倾身侧耳分辨许久才辨得只言片语:“他竟这么狠心……” 瞧着母亲双手微颤的可怜模样,锦绣不由一阵心酸,而后坐到叶氏身侧紧紧搂住她的肩低语道:“阿娘,我十四岁了,可以为您分忧的——咱们能一起好好保护弟弟。” “我苦命的儿……”叶氏惨白着脸抑不住的落下泪来,回搂住锦绣便哭道,“真是悔死了,你将来可千万别学了阿娘!切莫嫁了狠毒的白眼狼!” 听了母亲的哭诉,锦绣才知道她自己家就是个活脱脱的话本小说素材。 穷书生胡炬入赘乡下地主叶家,科考路绝无法可想后便用妻子的嫁妆做本金开始行商,不知怎么的得了南边一个大商户的青睐生意逐渐越做越大,而后他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和女儿了冠了妻家的姓氏……等岳父过世后,他便威逼利诱迫使妻子更改了户籍。 “叶家的家产依旧是叶家的,算作我的嫁妆,”叶氏轻轻抹泪冷笑,语气中充满了绝望,“他只是花十年时间用我的嫁妆赚了大笔钱财成了一方巨富,那人说若我不答应改户籍他就一去不回随我怎样,若应诺便再给我个儿子——那时他答应若有了儿子还让他姓叶,好做叶家的继承人。” 现在想来,那时若趁着他羽翼尚未丰满合离了都比此刻束手无策的强!谁叫她傻呢,还以为夫君会念着一丝情谊不将事情做绝。 “二郎姓叶?他叫叶明瑞?”锦绣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晕,仿佛被大风刮过似的一片凌乱。所以,当年母亲是因儿子夭折叶家绝户了,这才在失望中一病不起? 按前世的记忆,那所谓的嫡母薛珠佩不就是南方赫赫有名的薛氏金铺的嫡出女儿么?! 结合母亲这意思,其实就是自己父亲先入赘骗钱而后又娶了大商户家的女儿做后盾,逐步成为赫赫有名的珠宝商。 同时,外祖过世再没人能牵制他,父亲便更改户籍至此以妾为妻,以妻为妾!同时叶家独子意外夭折,阿娘年岁已大又缠绵病榻,自己被打发出嫁了,他便顺利侵吞了叶家所有财产! 其实,到自己死时已经有两年没真正见到阿娘了,那时,她还是否尚在人世都说不清。而这一次二郎差点被蛇咬,呵呵……天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他是已经有了别的儿子了吧?”锦绣用猜测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早已得知的事实,又连声劝道,“阿娘,不能进城去——在乡下祖宅咱们都防不胜防何况是去敌阵!” “是啊,需得从长计议。”叶氏只觉自己头疼心伤,午餐上桌时一口也吃不下,锦绣也是心有戚戚,暗自打定主意若是揪不出究竟谁弄来的蛇,那就得将随身婢女奴仆换个遍! 最麻烦的是,薛氏有娘家当后盾据说还和京中高官有些牵扯,又有父亲的庇佑,自己家却可以称得上是孤儿寡母……这没臂膀成不了事儿啊!却不知究竟在那儿去寻个命中的贵人? 正盘算着此时的锦绣眼神无意中就瞟到了那盒据说很金贵的香料,而后她便咬咬牙亲自下了厨,做出一叠小巧精致的“五毒饼”命人给那借宿的青年送去。 心想,家里难得来客,更别说遇到一个京城来的富家子弟,或许他吃得好了能攀攀关系?反正暂无它法,便死马当活马医呗。 如此一来,这端阳节,极为好吃的段荣轩过上了神仙般美妙的日子。 清早吃了咸香的鲜肉火腿粽,以及用鸡肉丁、鸭肉丁、猪肉丁、蛋黄、冬菇等调配为馅料的什锦粽,还就着一盏清香菊花茶去除油腻。 此外还有一个甜的薏米八宝粽,用绿豆、红豆、红枣、金桔、青梅、虾仁、栗子、核桃仁做馅儿,沾野蜂蜜吃分外美味。 午餐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却也别有风味,最最值得夸奖的还属下午打尖儿的“五毒饼”。 小麦粉做的饼,用模子在饼面上刻出蛇、蜈蚣、蝎子、蜘蛛、蟾蜍的图案,经过烘烤使雪白的饼面上红色“毒物”凹凸起伏,既好看又应景。 连不算老饕的小五儿也忍不住伸手想去拿一块小饼子尝尝究竟是什么味儿。 “嗯?”段荣轩细眉微挑,一筷子敲在了跟班的手指骨关节上,疼得对方顿时一个哆嗦,却连痛呼一声都不敢。 “病人,只可以喝白粥。”他抽出绢帕擦了擦竹筷夹了一个小小的“蜘蛛”饼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吃完喝茶漱了口又夹了一个“蜈蚣”饼开始品尝。 小五儿眼瞅着白瓷碟子里的饼子渐渐减少直至一个也不剩,只能捂着手指默默垂涎。 还不得不忍痛听他主子发表长篇感慨:“五种饼子五个味儿,用玫瑰花瓣、樱桃、桑椹、桃、杏五种清爽香甜之物,分别加以上等糖粉、蜂蜜在锅中熬煮作馅儿,嗯,其中还有杏仁、核仁……不错,相当不错。做这点心之人可谓是蕙质兰心呐。” 会做饼子就幽闲聪颖、心地善良、品质高尚了?小五儿无语至极,又突然想起了郎主交给自己的任务——督促段荣轩选个知冷知热可心的妻室。 这个难度真大,郎主一准是从女子的家世、外貌来选,这郎君多半除了厨艺什么都不看……哎唷,鱼和熊掌可否兼得? 作者有话要说:内寺伯:宦官职位,正七品官儿,掌纠察宫内不法。 香酥小黄鱼 五毒饼,不是饼子里面有五种毒物,只是外壳画了毒物的样子。 咸鸭蛋,这个不用解释了…… 那什么,快到端午节了,吃点应景的!嗯嗯~~~好吃就鼓鼓掌呗?让墨鱼知道看这文的究竟有多少吃货,哈哈~~~ 第6章 郊游-傍林鲜 段荣轩可不管自己跟班究竟在腹诽什么,吃过下午的茶点后他便去求见宅中主母叶菁,打算亲自表达谢意,顺便还想问问对方能不能将那厨子割爱。 正头疼儿子一事的叶氏不想劳神见他,推说家中丈夫外出未归不方便会男客,让他们主仆安心住着便是。 大齐民风开放,如叶氏这样并非世家大族的已婚且年长妇人出门见见客也属寻常,段荣轩没料到自己竟会被拒,眉头微微一抬。 他随即笑着对传话的婢女紫藤柔声道:“我姓荣,二十年前曾与你家女君有一面之缘,劳烦再去通报一声。” 说完他又衣袖微抖取出一枚小银珠子打赏,又拿了一对二两重的“吉祥如意”银锞子说是给厨子的,若叶氏依旧不愿见客,就请她代为转交给主母。 这年约十七的婢女正值少女怀春时,瞬间就被段荣轩那和颜悦色的微笑闪花了眼,只觉得这位郎君说话恍若春风拂面一般令人舒适,面颊一热就依照他的吩咐去内院再次询问叶氏。 “二十年前姓荣的?”正倚在案几前陪儿女玩耍闲聊的叶氏略一思索,忽然坐直了身子扬声道,“他年约二十四、五对不对?” 青衣小婢紫藤微微摇了摇头:“客人面白而无须似乎只二十上下的模样,衣着精致、通身贵气。” “二十年前到过我们家的怎么会不到二十岁?”正在掰扯九连环的二郎抬头插话,先是鄙视了紫藤的算数能力又好奇的问,“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梳着双丫髻的紫藤无言以对,一张粉嫩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许是脸长得恰到好处吧。”锦绣抬头冷眼撇了撇紫藤,一语双关。长得青春所以年纪对不上,年轻又靓丽所以她看了脸红。 说完锦绣便打定主意稍后要建议母亲给家里奴仆好好立规矩,适龄没成婚又心思不定的一律不准出二门,免得因婢女犯错又像从前那样被那薛氏指责“小门小户规矩不严,却不知绣娘是不是也这样没规没矩长大”。 “可有信物?”叶氏问后却见紫藤依旧摇头,不由呢喃道,“是了,当年也不可能留有什么旧物……” 正随手把玩着“赏厨子”那两枚银锞子的锦绣却忽然双眸一圆睁,轻轻拉了拉阿娘的衣袖,指着银锞子背面的印纹惊讶道:“看,这里。” 那是个比针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字——“御”。 “快请他到堂屋!呃,黄葵去,”叶氏指了身边另外一个年纪小些性格很是爽直的婢女出门,命她去前面好生伺候着,又连声道,“翠叶,你带二郎回屋换身见客的衣裳。这年轻人的祖父与你们外翁是世交,需得见见,绣娘,你也换身衣服梳梳头。” 她是才从厨下过来的,身着布衣跟婢女一般只梳着简单的双丫髻也没带珠钗,在内宅随意穿着还行,见客则太不体面。 “我也去?”锦绣听见母亲的吩咐很是吃惊。 虽然她让人送五毒饼去就存了要攀关系的心思,却没细想过那人吃过觉得好之后又会怎样,此刻真要叫她去见人,反倒怯了。 忽地想起当初自己就是被家中姐妹骗到父亲书房与魏五郎撞见,这才有了后面被强纳为妾的事儿,锦绣自然不肯听从母亲的安排,连连摇头道:“儿怎好随意去见外男?” “都还没行笄礼,怎么不可以见?”叶氏打趣似的一笑,拉着女儿的手便往西厢走,“莫不是刚刚来了那事就真当自己已经待字闺中了?咱们大齐的规矩可没严苛到如此地步,来,让阿娘来帮你打扮打扮。” “……”听到母亲这么一说锦绣心中更是纠结,那已经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家中能没有妻妾么?何苦这么激动。 看着叶氏兴致勃勃的亲手给自己选衣衫,她真想嚎一声:娘诶,您是我亲娘,不是平康里的老鸨! 思及此处锦绣不由心中一痛:父亲当初是拿她换前程,母亲如今也依样画葫芦么?不管不顾的就打扮了她拖出去见客? 等到锦绣木着脸被强按在铜镜前梳头时,她才听到阿娘轻声在自己耳边说:“荣家十八年前牵扯进一件大案子,成年男丁都绞了,幼童与家眷没入宫中为奴,这荣家二郎那时还不到七岁……去见见不碍事的。” “啊?这是说——”这人是内侍啊?锦绣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母亲一看那宫中流出的银锞子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压低了声儿叹道,“那他怎么出宫的?” “想必是深得圣人信任才能出宫办差,从京城到兰州足足一千多里。阿娘是个没能耐的,只能任由人搓磨,明知二郎性命堪忧却想不出任何法子来,他既然十余年就能从宫中熬出头来,想必是个有能耐的……”叶氏说着便声音一咽,不再言语。 只默默将女儿青丝分为两股,结了两个鬟于头顶,使其自然垂下只在发根卡了串金珠,剩余的发丝则松松束了个燕尾,使其垂于肩头。 这是未婚女子常梳的垂鬟分肖髻,比之双丫髻更成熟些,再配上上水红窄袖锦衫与粉嫩的轻纱绣蝶齐胸裙,只觉温婉又不失俏丽,顿时让本就容貌出众的锦绣又增添了些颜色。 “唉……”锦绣理了理裙摆轻声叹息,又不由问道,“外翁就没有旁的至交好友了?” 叶氏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即便从前有如今也没往来了,何况,据我所知你外翁的朋友中家世最好又考中进士做了高官的只有这荣家。” 结果还被灭了满门。锦绣默默垂下了头又是一叹,这逮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必须抓住的酸苦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而且,根本说不准这荣轩到底是救命稻草还是路边野草,一个素未谋面的宫中内侍真能给自己家的一堆破事儿帮上忙? 等去了前厅会客,锦绣见着荣轩的面就是一愣,原以为是个娘娘腔的或瘦弱或虚胖的太监气,谁曾想他竟身材高挑、模样俊朗,比那号称世家子的魏五郎还更有玉树临风的感觉。难怪母亲要自己好生打扮,应当是早就料到他容貌极好不想自己女儿弱了气势吧? 再听他那丝毫不女气反倒清亮柔和的说话声,锦绣不由心道:难怪那紫藤红了脸,难怪能得了圣人的青眼——长成这谪仙模样随便做什么都会让人心生好感吧? 同样,微微含笑的段荣轩也打量了这母子三人,叶母模样与当年相差不大,只多了些愁容;小郎君着冰蓝短衫丱发上扎着墨绿锦绣丝绦,看起来很是活泼;大女儿虽说脸颊还有些肥嘟嘟的却是个美人胚子,再过两年这家说不准会出现“一女百求”的盛况…… 相互见礼后,三人便落座闲聊。席间荣轩只说自己家只剩他一个了,并且含含糊糊感谢了一番当初叶父专程赶到京城为他家四处使钱的善举。 “唉,父亲他是个没门路的,也就有些闲钱,可惜使不到刀刃上。”叶氏当着堂下一干奴仆也不便直说,只略略感慨了两句。 “哪里,叶翁此举也曾帮了大忙。某当初虽没直接得到,后面却因此受了不少恩惠。”荣轩说着便起身深深一揖。 而后,他又苦笑道:“某如今这样……本不愿与叶姨相认,可既然借宿碰上了却没有隐而不说的道理。” 若是小五儿在此,他肯定会默默唾上一口:屁,若不是你存心想挖人家厨子,怎会道出身份?准是住一晚上拍拍手就走。 叶氏也没想到他为何借宿时不曾明言,偏是次日下午才又来登门,只忽然想起了自己前年曾莫名其妙收到过一匣子金锭,想必这便是荣家二郎的回礼了?他竟还有心想着咱们家? 想通这关键,叶氏再望向段荣轩时眼神更是热切。 待再聊半个时辰后,又轮到锦绣又惊又窘,她竟然在段荣轩的绕弯儿询问下,不知不觉说出了“五毒饼”是自己亲手做的。唉,贸贸然做吃食给个男客吃还被发现了,这可真叫人难堪。 随即,又聊到了银鱼与小黄鱼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口感不算太好,恰逢昨日大雨今日厨下钓了鲜鱼,晚餐她可就此做两道菜——食材选得好,做出的菜才能真正美味无比。 然后,二郎吵着要自己亲手钓鱼,荣轩也在一旁帮腔,说雨后是钓鱼的好时机,此刻还未到黄昏时,不如钓了鱼再回来吃,亲手钓的自然滋味儿更不相同。 他口才极好,三两句的就说动了叶氏,等锦绣已经随母亲与二郎坐在小溪边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雨后钓鱼是指刚刚雨停时啊,这会儿小溪已经暴晒一整天了哪里还是好时机?! 锦绣侧头瞟了眼那与自家弟弟一样都行二,称做“荣二哥”的家伙,他正端坐在小杌扎上举着鱼竿一脸平静的望向溪水,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三五步。 她略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而后干脆站了起来往反方向挪步——实在是不习惯与年轻男子靠得如此近。 倚在荣二身边的二郎却有些好奇的看向突然起身姐姐,招手想让她和自己一起垂钓,锦绣哪敢答应,她和母亲心知这人是内侍,可别人不知道啊! 真要有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一准会被偷偷戳脊梁骨,内贼都还没逮到呢,说不定转身就会传到薛氏耳中被她拿来作怪。 “姐姐准备去给大家做点吃的,今日晚餐会用得较迟,先吃些东西垫垫。”锦绣笑眯眯的说着,马上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鱼都还没钓起来。”二郎很是不解,难道姐姐还能空手变出东西来? “那儿有,”锦绣抬手遥指小溪南边不远处的竹林,笑道,“菜名叫做——傍林鲜。” “吃笋?雨后新笋刚破土——确实鲜嫩。”段荣轩一听到锦绣说要做吃的耳尖就微微一动,而后说起鲜笋连喉头都开始发紧。 目送对方离去背影的同时,他暗暗唾了自己两口——这馋病,得治啊!难不成真是小时候饿太多如今欲壑难填了? 所谓“傍林鲜”,即在初夏鲜笋初冒头时在竹林边扫树叶覆盖其上,然后生火将之煨熟,而后现场挖出嫩笋拆掉笋壳,立刻用小刀削了笋肉蘸酱吃。 这才能品出笋子原滋原味的甘鲜,比那炒肉的、熬汤的不知美味多少。 等锦绣端了还在冒热气的鲜笋来给段荣轩时,原本想让婢女接手递过去的,他却迅速两大步就跨到了跟前,自顾自的品尝起来。 躲闪不及的锦绣直接就和他面对面站着了,万幸的是还顶帷帽遮掩面容,不至于太过惹嫌。 她正想送出盘子退远些,段荣轩却忽然低声问道:“某见叶姨与你偶尔面露忧色,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能在宫中混出名堂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都不弱,他又做了纠察宫内不法事务的官儿,平日常行暗查、拷问之事,自然从叶氏母女那有些过分的殷勤与期待中察觉到了些苗头。 听他突然发问,锦绣不由一愣,略作思索后她并没有提父亲之事,只轻声道出了最要紧的一个苦恼:不知该怎么逮住那放蛇人。 “找到卵的事情只有你们俩知道?”段荣轩问后见锦绣点头不由启唇一笑,又余光一瞟忽地快走两步拎起了架在地上的鱼竿,用力猛拖后“哗啦”一声将一条黑底黄花斑的蛇头鱼扯出了水面。 “不若引蛇出洞如何?”他半眯着眼看向手中正扑腾蹦达的凶鱼,言语间颇有种势在必得的意味,仿佛那滑溜溜的蛇头鱼就是即将被引出来宰掉的目标。 “怎么……”引?锦绣一脸茫然的看向他想要问个清楚,却又因两人现在没法耳语很是顾虑身旁婢女、奴仆,怕他们听见。 “今天晚上吃乌鳢吧。”段荣轩却是朗声答非所问。 想要自己出力,先做美食来吃罢,几片竹笋算什么正餐?哼……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段荣轩 其实是姓荣名轩。做了太监不想让祖宗的姓氏蒙羞,于是他自己给加了个前缀,断子绝孙的【段】。 笋 性微寒,可使气血寒凝 清代有本食谱《养小录》提到:笋子中间挖空,填入肉馅,外面包上竹箬煨烤,烤熟后一人一支剥壳而食。 按古法,采摘新鲜竹笋要避开露水,摘下来要立刻放入密封的竹器中,盖上油革,不能见风见露,以保证真气;因为见了风笋会变硬,碰了水肉就木了。 傍林鲜 发型: 第7章 中毒-玉带黑鱼卷 锦绣看着段荣轩所钓的那条乌鳢有些犹豫,这鱼俗称乌鱼或蛇皮鱼,看它那蛇一般的可憎头部和不断攒动扑腾的猛烈动作,就知是一种凶狠的鱼类。 可它偏偏又肉质细腻少刺、味道鲜美,能补心养阴、补气养血以及解毒清热,连《神农本草经》都将其列为鱼中上品。 “怎么,不可以吃?”段荣轩很是疑惑的看向锦绣,实质上却在问:你是不是做不出? “这黑鱼又叫做孝鱼,它们很是护崽,鱼苗也会在母鱼不能觅食时奉献自己……”她很是踌躇的看着在草地中蹦达,想要逃回小溪的黑鱼,低声道,“雄雌鱼会一后一前保护鱼苗,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来犯者拼搏。” “如何?”段荣轩无法理解锦绣怎会对一尾鱼生出同情,不过,在思索自己能不能吃好喝好的同时,他听着这故事却也颇有感触。 身为宦官,可谓是“上辱其先,中伤自体,下绝后嗣”,在段荣轩的生活中早就没了真正的家族,哪怕手握重权也不会有子嗣需他庇护,这种空落落的感觉时常萦绕在他身边。 虽早年得曹内侍施恩后认了对方为义父以全孝道,可那已经有十余位养子的长者却成不了段荣轩能“抱着必死的决心”维护的家人,曹内侍看中的只是他的潜力,他则在羽翼未丰时依附于对方权势,双方不过是互利互惠而已。 其实,若能有真心爱护的父母子女可供自己照顾,也是人生之大幸,只可惜…… “无事,不过有感而发罢了,”锦绣笑着冲正在走神的段荣轩摇了摇头,不再将自己与护崽的乌鱼进行类比,而后抬头笑道,“玉带黑鱼卷和鱼头汤,做其一换点子,点子好再做其二,如何?” 她这反应倒叫段荣轩愣了愣,先前见锦绣俏丽娇柔又时时羞怯的模样,以为她只是个养于深闺中的寻常小娘子,谁曾想,遇到这涉及人命的大事她竟也能沉住气讨价还价。 思及此处,他抬手至肩部捏住头上纱罗幞头的一角,将那细带绕在指尖把玩,同时笑答:“唔,可先食鱼肉,想必入睡前再喝汤更为合适,毕竟,浓汤需慢慢炖煮。” 说罢他就往后一退不再多言,旁边自有奴仆拎起黑鱼将其从鱼钩上卸下扔入竹篓,待二郎也钓了一条小鱼后,一行人就此打道回府。 坐到马车中时,因弟弟也在身侧锦绣并不方便与母亲详谈,只隐晦的略微提了两句荣家二郎说有法可想,晚饭后再细说。 而后她就开始静静琢磨家中到底有哪些人可靠,想要揪出内鬼总得找帮手吧?就算是要与荣轩之间传传话也得寻个妥当的人,不可能夜里还请他到内院小坐。 前世她和母亲懵懵懂懂被接进城后就一直深居内院,身边的人几乎被通通换了个干净,后来母亲重病需得寻医问药却被薛氏从中作梗,那一次是已经成了粗使婆子的乳母文氏伸出援手,偷偷带了几次药来。 她那一家子,想必都是可靠的,还有母亲身边的黄葵,那时她是因当面顶撞薛氏而被杖打撵出家去…… 正思量着便已抵达家门,叶氏带着儿子在内院歇息,段荣轩踱步回了客房等着用餐,锦绣则暂时放下各种盘算换上家居衫子去了厨房。 她命厨娘备餐,自己则剁了黑鱼头,又将其肉片成薄可透光的粉白嫩片,抹上细盐、料酒与豆粉静置备用。 而后,锦绣将火腿、鸡脯肉、香菇、玉兰片、生姜切为细丝调好味儿,卷在鱼片内,口部抹上蛋清糊略略一收,便做成了鱼卷。 最后将青翠葱叶系在鱼卷间做固定,装盘后上火略蒸,再在其上浇注滚烫高汤、葱段与芝麻油,顿时,鲜香四溢。 待文氏亲自送了这“玉带黑鱼卷”去客房,刚揭开食盒段荣轩便已便食指大动,举筷夹了一块放入嘴中细嚼慢咽后他不由哀声长叹——味好,只嫌太少,区区三块塞牙缝都不够! “鳢鱼头炖上了么?需得文火慢熬才是。”他吃罢后一面对文氏说话一面让装作虚弱病愈样的小五儿取出纸墨,给锦绣写了一字之计“诈”。 文氏有些不明所以,待听得他附耳简言又得了两粒药丸后,这才满脸欣喜的提了食盒离去。 没多久,一大碗热腾腾的鳢鱼汤就送了来,段荣轩见后还未入口就不由朗声而笑,直赞:“妙极,果真是妙极。” “不就是一碗鱼汤?”小五儿探头瞟了一眼,闻着香味很是垂涎却又不敢让自家郎君赏一口吃吃,深知对自己这主子而言,要分他的美食比讨赏钱还难,无异于虎口夺食。 “是鳢鱼紫苏汤,紫苏有消炎利尿、发汗解表的功效,”荣轩连喝三口后,抿了抿唇叹道,“果然,汤中还加了泽漆、桑白皮、杏仁等物熬煮滤汁。” 段荣轩顿了顿,挽起裤脚在自己那几乎没有汗毛的白皙小腿上用拇指轻轻一按,望着那久久没有散去的凹坑,平静中又带有一丝感慨的低语道:“此物有补脾益气、止咳平喘、利水退肿的功效,最适合长途跋涉赶路之人。” 小五儿听后也是一愣,稍后不由劝道:“郎君,听郎主的话娶一个可心的娘子回家吧,今后也好有人知冷知热伺候您。” “娶来作甚?施虐发泄还是当插花摆设?或者听他的去联姻别家内侍高官?”段荣轩顿时变了脸色,咬牙道,“杂家吃撑了才会拿自己去为别人铺路!” 见他发火,五儿赶紧噗通一声跪下了,只伏地磕头不敢言语。 “选义父还是选杂家,你自己看着办,回京之后要么去曹府要么去段宅,若想要‘墙头草顺风倒’,”段荣轩一抖衣袖,冷哼道,“炉灶里正好还缺一把引火稻草。” “郎君,奴并没有背叛您的意思……”小五儿不由苦声辩驳,他本就是曹内侍送给段荣轩的侍童,从来就是两个主子又何来墙头草这一说? “滚墙角跪着去,想不明白别起来。”段荣轩看也不看他,洗漱后翻了一小会儿书,放下床帐便早早睡了。 哼,吃着他给的饭还左一声“郎主”右一声“听他的罢”,简直太没眼色,真当自己是曹家一条忠犬了? 入夜,满院寂静无声,岂料刚到丑时,夜半三更的内院突然就喧哗起来,吵闹得连外院人都听到了动静。 据悉,是与黄葵同居一室的紫藤半夜忽觉腿疼,看后发现小腿出现了两个小孔,其中有青黄液体流出,伤口疼痛伴随微微的出血,继而肿大、起泡,只觉心如擂鼓、眼目晕眩。 黄葵吓得尖叫不止,赶紧去禀报主母求她派人去请医师。 紫藤的父亲本就是外管事,自然为女急切奔波,载他出门的马夫是锦绣乳母之子,他私下告诉主子,半路上管事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先前二郎差点被五步蛇咬伤一事,没找家里常请的医师,反倒去邻村找了善于医治蛇毒之人,还专门叮嘱要带上适用于蕲蛇的药物。 与之同时,那守在二郎房中的文氏恰恰好逮住了一个小贼——小郎君的贴身婢女翠叶遇事不去守着自家主子,却在衣橱中胡乱翻找,问她想找什么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腿开始浮肿面色也逐渐发黑的紫藤则以为自己即将丧命也开始胡言乱语,在锦绣的一声声一句句追问下攀扯了数个夹带毒蛇到内院害了她的恶人…… “这可真是叫人开眼了,”提笔做记录的锦绣气得双手抑不住的抖动,“家里通共才五十个下人,这名单上就足足涉及了八个!却不知旁的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连夜审完了人她就走到叶氏跟前木着脸求到:“阿娘,不若让我来管家吧,就当嫁人之前的练习。” 她从未管过家,不懂却能学,至少,她不会像母亲那样心慈手软! 看着眼泪婆娑却说不出几句完整话的叶氏,锦绣竟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郁气,遇到这样一个不懂得拼死保护自己儿女的软弱娘亲,可真叫人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快乐哦各位亲~~~ 鳢鱼性寒、味甘,凶残好斗,又叫黑鱼、乌鱼。 玉带黑鱼卷: 没想到刚开坑木有多久就收到这么多地雷啊,谢谢大家,么么哒~~~谢谢鱼萌扔的一颗地雷,谢谢老张家的花儿扔的一颗地雷、一颗手榴弹,谢谢苏渣扔的一颗地雷,谢谢武步酱扔的一颗地雷 最后来一句咆哮:伦家想上月榜啊啊啊,求撒花求收藏啊啊啊~~~~ 第8章 争执-杜蓉仙子汤 这世上有一种人其实不傻,寻常心里比谁都透亮,可偏偏遇上大事就会优柔寡断,会左思右想拿不出任何主意。 叶菁便是如此,当一个女子将三从四德发挥到极致时,贤良淑德也就变成了逆来顺受毫无主见,甚至于头顶悬了屠刀都没法下定决定推开它,唯恐操作不当反倒被伤。 锦绣看着这样的母亲不由叹息,如今的阿娘和当年的她何其相似,那是一直以为自己是庶出女在家中过得无比憋屈,被姐妹陷害嫁与人为妾也唯唯诺诺不敢反抗…… 而泪流不止的叶氏见着女儿的纠结表情,思及差点丧命的儿子终于又振作了一回,抹去眼泪轻声问道:“究竟是怎么的?” “荣二哥的秘药着实好用,使人看似深中蛇毒,把那一连串的人都给揪了出来,”锦绣拿着手中记录的供词单子对母亲说道,“这八个人全都招了蓄意用蛇卵引着雌蛇咬弟弟一事,却只说此事为大管事老吴主谋,不曾问出究竟是谁的主意。” 给紫藤下毒一事是锦绣自己的主意,叶氏并不曾参与只放权给了她人手调用,起初得知紫藤中毒时她还信以为真很是受了些惊吓。 如今听得女儿道破玄机又看到锦绣那坚毅的神情,叶氏忽地不知自己究竟该是惊是喜。 喜锦绣一夜间就能独当一面为家人遮风避雨,惊的却是居然在她眼中看到了对人命的漠视,下毒使诈都能不当一回事的随口说出来,变得似乎有些不再像是自己那乖巧温柔的女儿。 “吴管事又为何想毒杀弟弟?这人不过是我家的奴仆,弟弟活着还是去了与他没任何相干,”锦绣丝毫没发现母亲心中的纠结,自顾自的分析道,“儿想此事必然有人指使,便又问了紫藤,却从她嘴里探出了一件大事。” “怎的?”叶氏面颊苍白的揪住了自己衣襟,虽是询问的语气看神色却恍若早就猜到了实情。 “父亲在外翁病故之前就在城里纳了二房,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年纪比我小一岁的女儿,还有个与二郎同龄只小了月份的儿子,”锦绣终于找到机会告知了母亲这一事实,又唯恐她依旧心软还特意补充道,“并且,在那宅院里姓薛的贱人以嫡妻自居,子女也是另算的排行!” 叶氏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口痛得犹如刀刺,半晌后她才悠悠说道,“绣娘,不可口出秽言。” “……”锦绣顿时无语,犹豫再三后坐到了叶氏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却异常坚定的问,“阿娘,告诉儿您的打算吧,合离或是义绝?” 叶氏双手微微一颤,却沉默着不曾言语,她一时无法接受这二十年的夫妻就此走到陌路,也受不了被女儿这么直接指出来,更思索着此事究竟该如何是好。 “按大齐律,奴婢谋杀主人的皆斩,罪无首从之分——若是报官,这八个人一个也跑不了。他们一惊惧必然还会牵扯出别人,按律,若是尊长谋杀卑幼,只预谋未曾伤害的也需徒三年。”锦绣并不曾熟读律法,此刻所说的这些纯属现学现卖。 那荣家二郎半个时辰前曾来辞行,锦绣让乳母送了他一匣子糕点做干粮,为酬谢对方赠药献计的善举,这糕点皆为色香味尽善尽美的上品,因而,他一时高兴就又多指点了两句。 锦绣则依样画葫芦说给了叶氏听:“夫杀妻之近亲,可判义绝,离,违者徒一年。有妻再娶者徒一年,允婚方杖一百;欺瞒婚事的则徒一年半,各离。不管告他哪一件事都成,若母亲不愿报官,也可求一份‘放妻书’,合离。” 母亲这边早就没了亲族,想杀二郎夺财的除了父亲胡炬、薛氏还能有谁?这官司可谓是一目了然。 锦绣疑惑的只是,胡炬已然是豪商,为何还如此看中叶家的家产,既然再没了爱与担当,何不离了一了百了。 叶氏被女儿一连串的被律法震惊之后,终于找回了神智,暗暗反思自己这母亲做得太不称职,竟逼得年仅十四岁的女儿眨眼就长大了,而后她才仔细思索开了口。 “这世上的事情若都能这样一清二楚的掰算,都能有冤伸冤,又如何会有贪赃枉法的人?”叶氏摇了摇头,揽住女儿的肩叹道,“绣娘,往后做事切莫鲁莽,这种话不能再说——为人子女者不可忤逆亲长。” 不忤逆他就傻等着我们娘三一个接一个被收拾?听了母亲的言论锦绣简直难以置信,猛然起身跺脚急道:“阿娘,您还打算忍到何时?都这样了还不反抗!” 本性柔弱又悲观的叶氏只是满脸无奈,苦笑道:“如何反抗?你父亲是绝不可能合离的,我嫁妆中最值钱不是土地,而是置于京中与江南的十个铺面!这叫他如何舍得放手?” 锦绣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冤死与父亲的狠心,不由泪水涟涟的低语:“阿娘,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惦记?儿只求我们三个好好活着……” 叶氏却说她想得太过简单。但凡合离,子女少有判给母亲的,义绝同样也是如此。 而后,她凝视锦绣轻轻抚着女儿的脸,拉她坐下后含着泪轻声呢喃,“你是个好孩子,阿娘知道,别一心只为弟弟盘算忘了自己,若我与他合离独留你一人在胡家……天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他是入赘的!我也能跟阿娘走。”锦绣不甘心的如此咬牙回答。 “本地县令当年与你父亲一同赴京科考,私交不错,”叶氏长叹一声满面苦涩,“早年我也曾陪你父亲外出应酬,他是个长袖善舞的,我却偏偏嘴拙上不得台面……绣娘,他上至刺史下至县丞与那实权者都有往来,我们却没人可倚靠,你懂阿娘的意思么?” “叶家族亲里也没法子寻个帮手?”锦绣听母亲这么一说,也慢慢冷静下来,家中只有妇孺与稚子即便是要去告官都有些摸不清门路,何况要告的还是自己那有些背景的父亲。 “叶家若还有人他敢如此行事?”叶氏缓缓摇头,长叹一声又问,“那荣家二郎可有留下信物?可曾说他在宫中担当了何等职务?” “不曾,”锦绣面色一僵,而后又急道,“可他留了京中宅邸的地址,说若有事可派人送信去。” “看,这就是咱们认识的惟一一个稍微称得上权贵的人,”叶氏自嘲似的笑笑,垂目道,“太久不曾往来的故人,又是个在权贵圈儿中沉浮的,怎可能无缘无故帮扶我们?如今只能慢慢恢复交往吧,以期将来或能求上一求。” “若是豁出去扯破脸一闹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我敲登闻鼓去!”锦绣心有不甘的梗着脖子直赌气。 “千里迢迢你如何去得京城?绣娘,别冲动,”叶氏拉着女儿不让她高声吵闹,直劝道,“即便是成了,阿娘还能守着二郎活,你却会被毁了名声再也嫁不出去。” “阿娘的意思是这事儿就算了?从长计议熬到我出嫁后您和弟弟再想法脱离胡家?”锦绣连连摇头,急道,“可我才十四还没及笄,谁知其中还会有什么变数。” 锦绣是怕自己又被父亲许给魏五郎或者与之相似的人家,叶氏却认为自己丈夫本就是个惯于利用各种关系上爬的,女儿长得如此明媚,他一定会为其找个好人家,若能抓住丈夫的心,何愁没有将来的好日子。 若非叶氏是自己的亲娘,锦绣一准会憋闷得喷出血来咆哮:难道你就长得不好么?这样父亲都能二心得要谋杀亲子,你怎知我将来就一定能笼络住丈夫? 何况,若是许给权贵人家,商户女能做正妻?当一个任人揉搓的妾又能落得什么好?妾与奴仆能有多大区别?得宠又如何,眨眼就能叫正妻给烹煮了! “嫁不嫁的了人家有何关系?阿娘,儿情愿削发为尼,死不为妾!”锦绣起身望着母亲一字一顿的说着,叶氏以为女儿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岂知她那短短一句话却是字字血泪。 这掷地有声的话出口之后锦绣便不再多言此事,只央了母亲自己来安排那八个人,就算不想报官那也不能轻饶了他们! 她唯恐拖久了胡炬会听到风声赶回家消灭证据,当日就将他们绑着暴打一通,留下“寇首”吴管事等着交给胡炬亲自“发落”,剩下的通通赶在太阳落坡前发卖了。 唯独留下一个所知颇多的紫藤,锦绣明面上说是发卖却将她与那一打签字画押的供词一并交给了乳母文氏,让她把这贱婢关到文家的地窖去证词也挖坑掩埋妥善报官,以求将来能派上用场。 等忙完这一切便已经到了午夜,锦绣回到卧室躺下时只觉自己四肢乏力,目晕而腰酸背痛。 身体疲乏的同时她却更觉心累,想到将来仿佛前路一片黑沉,不知自己为这个家苦苦操劳究竟能有怎样的结果?不知母亲嘴里念着自己心中是不是只有弟弟,不知将来会不会连她在内全家人一起要她委身权贵换得荣华? 正在此事,原本应当陪着二郎的叶氏却亲自端了一盅浓汤进屋来,坐到锦绣床边柔声道:“你晚上用得少,不若吃两口再睡,省得半夜饿醒。” 锦绣疑惑着揭开盖子,顿时看到瓷罐中盛着一枚切成花状的猪腰子,还有少许红枣与枸杞,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汤尝着味儿,她便知道这是阿娘亲手炖的杜蓉仙子汤。 将猪腰与杜仲、肉苁蓉、枸杞等物文火慢炖至烂熟而食,有滋阴强筋骨,温理补肝肾之效,最适合疲劳者用于滋补元气。 品着母亲的心意,锦绣心头一酸,两滴热泪突然就滚了出来,晃晃悠悠落到汤碗中。她喝了汤,放下瓷勺半搂着母亲正想与她再深谈一次,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婢女红花的传话声。 “女君,郎主回家了!”她语调中透着欣喜,锦绣心里却是咯噔一响,包括叶氏同样也脊背一凉。 他这就回来了?好好的一个端阳节有事不能归家,刚一逮住下毒的人他居然就回来了!这是打算回来救儿子还是救他的好管事? 作者有话要说:杜蓉仙子汤,肉苁蓉有壮阳的作用,嗯嗯,据说古时也有女子直接拿它当男人的那啥使用: 关于太监那啥的问题,据研究表明,人产生情欲除了生理原因外还有心理因素,也就是说木有蛋蛋的人也可有爱欲。当宦官不能正常起立嗨咻后,他们更偏向于靠嗅觉、听觉、触觉等获得快感。 当然,他们和正常人相比情欲肯定得来不易并且也不太容易“爽”,所以需要额外的刺激进行辅助,这也就是为什么史书(野史)、话本小说中常记载“太监变态”一说的根由。 比如强暴良家子以求心理满足感,鞭笞掐拧妓女,针刺火烧……以及,并非针对女子的寻常的残酷刑讯等。 以上,只是概述并非是说伦家男主就会依葫芦画瓢这样对待锦绣啊!解说完毕,顶锅盖羞涩奔走~~~~ 最后,那什么再来一嗓子:求撒花求收藏哟喂。 第9章 渣父-鸳鸯炙 叶氏本欲让锦绣休息自己去迎接胡炬,她却不肯独睡非得和阿娘一起见父亲不可,想帮衬一下口拙的母亲。 既不愿暴露了自己已知晓他主使下毒一事,就得拟定个谈话的章程来,不能答应进城去住,还要想法送去手中的部分铺面,破财方能免灾。 认真算来,其实锦绣已有三年没有见过这位冷心冷情的父亲,对他的面容记忆似乎有些模糊,停留在脑海中的只有自己被他一掌推入马车欲送去给魏五郎做妾的最后一个画面。 那一日,在锦绣眼中胡炬的面目可谓是冷酷而狰狞……以至于如今将要步入正堂时,她挽着母亲的手都不由一紧。 待见到胡炬,锦绣却是忽地一愣,年四十的他看起来却是品格端方、姿容不俗,仿佛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君子。 是了,他若长得不好又怎可能被母亲和那薛氏一眼相中?又怎可能生出我这样被人忌恨至弄死的女儿…… 锦绣不由苦笑,而后努力调整情绪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强忍心中的厌恶之感扑到胡炬怀中哭道:“阿爹,您可算回来了——二郎差点被人谋害啊,你可得为他做主!” “方才我问过了,这些该杀千刀的歹人,”胡炬抚着女儿的肩背咬牙切齿恶骂一番,而后又奇道,“怎的就已经匆匆发卖了?何不等我回来再处置。” 来了!就知他会这么问,锦绣神色一暗伏在胡炬怀中赌气似的嗔道:“看着他们就气,何必留着添堵?那个主谋老吴儿却不敢擅自做主,只留给父亲审呐。” “好好,我一定严审他给你们一个交待。”胡炬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连连感慨幸好自己回来的及时她们还没撬开管事老吴的嘴,至于发卖出去的几个除了紫藤之外其余人都所知甚少不打紧,只需将她寻回来即可。 趁着父女俩说话的空隙,叶氏接茬提到了最关键的一件事,二郎因此事受了惊吓怕是近期内没法搬家了,换个环境或许他更不易入睡。 赶在胡炬找理由反驳之前,叶氏将她和锦绣商议好了的说辞一股脑倒了出来:“进城去住本就只是为了二郎开蒙方便,上回夫君说是送他去旁人家的家塾念书,这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不若直接请个先生到家来吧。” “娘子有所不知,但凡有些名气的先生那都有股清高劲儿,咱们家只是商户,人家嫌弃铜臭,”胡炬怎肯不将二郎拽入手心,只温柔亲切的劝道,“若是去城里有我看着,倒还能教导一二,你也别太紧张他——慈母多败儿呐。” “我也不想离开这里,山清水秀多好啊,城里抬眼只能看院墙住着憋屈,”锦绣见叶氏语塞赶紧替她补漏,提点道,“怎会有请不来的先生,不过是花钱和花大钱的区别,是吧,阿娘?” “嗯嗯,没错。夫君,奴有个主意你看可行不可行,”叶氏于衣袖中悄悄扭着手指,努力压下自己忐忑的情绪,佯装平静的说,“听闻江南多才子,奴恰好在那里有几个铺面,你可否用那房契打点一二,为二郎寻个妥当的先生?” 按锦绣的意思,念书习字哪有性命重要,管他究竟到何处去寻先生,给房契只是为保住二郎罢了。 她们只是希望通过此举让胡炬知道谋财害命只是下下策,还有这种更温吞的法子可一步步牟取叶家的家产,等他把铺面都拿走了,想必也就不会在意二郎是否活着去继承叶家的田地。 待胡炬假意推迟而后却又真的答应试试此法后,锦绣简直想要冷笑了,她不敢相信这世上竟会有人贪婪到如此地步,他还偏偏是自己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胡家现在哪里还缺钱使?或许,是因为他当年入赘叶家觉得受了委屈,因而现在才想要害得母亲一无所有?却也不想想,没有最初叶家扶持他哪里能有今天! 一旦有权有势就抛妻弃子么?锦绣怒极之后想要说几句酸话有恐被胡炬瞧出端倪,可要让她忍了却又心有不甘。 最终,她眼眸一转用欣喜的语气拉着父亲的衣袖笑道:“都说祸福相依,二郎此回虽是差点遭难,可咱们家却来了个故人——长得好俊俏的荣家哥哥。” “他是外翁友人之子,挺年轻的就已经是六品官儿了,”锦绣张嘴胡说一气,不管不顾的拉起虎皮作大旗,甚至还故意暗含炫耀的嗔怪,“可他吝啬得很,给母亲的是挺名贵的香料,弟弟也得了一块‘蟾宫折桂’玉佩,偏我只有两个银锞子。” 一贯懦弱的叶氏听女儿这么一说也开了窍,点着她的额头笑道:“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可是御制的银锞子,别人求都求不来——好生收着沾沾贵气。” “哦?宫里来的?”胡炬顿时神色一凝,仔细询问了一下段荣轩的由来,想要知道是否确有其事并且有无利益可图。 因锦绣本是个从不会说谎的,他倒不曾怀疑那个所谓的六品官儿只是她在胡诌,仅仅只参考本地四十岁的县令是个七品官儿,想象中天子脚下获官职似乎更容易些,于是要使得段荣轩年轻有为便给他安了个六品。 这随口一说,却偏偏和胡炬了解的事情对上了,叫做荣轩的内侍他不认识,却知道宫中有个红人姓段名荣轩,职事官为七品的内寺伯,散位却是恰恰好是正六品的承议郎。 胡炬头年底曾想插手入宫中采买一事,他想方设法走了不少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做主的内侍,那人却偏偏连贿赂都不肯收。 原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又多方打听才得了一句话:最近不知谁得罪了段内寺伯,他一直在抽风,纠察不法之事特别严苛,此刻风头上任谁都不敢有小心思,不若等明年再说。 “内寺伯是什么官?”锦绣听胡炬说的只言片语很是惊讶,赶紧顺杆上爬想要多打听打听。 “类似于宫中的捕快,唔,捕头。”胡炬回答之后看妻子和女儿的神色都有些不对了,内寺伯官职品阶虽不高却是个特别要紧的职位,从来只有别人贿赂讨好此官没有他反倒还送礼的道理。 若此事属实……不不,还得再看看,一次偶遇交往算不得什么,要今后还有往来才做得了数。 “哦,捕头。”锦绣笑着点头,却没把胡炬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表述当真。若荣家二哥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内侍,父亲又怎么可能听得他的名号? 她暗暗盘算,这一线关系可千万不能淡去,他似乎是个特别热衷口腹之欲的,不如隔三岔五差人送点能长期保存的稀奇吃食去? 锦绣打定了主意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便辞别父母回房休息去,次日上午又充做乖女儿,亲手给风尘仆仆赶路回家的父亲做了美食——鸳鸯炙。 她取了庄头送来的一对鸳鸯褪毛炙烤,涂抹各种香料与油、酱,做成一大盘喷香扑鼻的主菜呈上食案。 上菜时,她还刻意笑吟吟道:“盘中一箸休嫌瘦,入骨相思定不肥。” 若是胡炬知道她们母女早已获悉他另娶一事,一定能看出锦绣眼中浓浓的讽刺:鸳鸯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者相思死……鸟禽尚且多情,抛妻弃子的人可谓禽兽不如! 锦绣为禽兽不如的渣父布菜的同时,却又有些遗憾,那荣家二哥仿蛇毒的药都能随身携带,说不定也有叫男子不举之药? 若当初能求他讨来点什么,再掺进菜里给胡炬吃上两口该多好。唉,要不,再翻翻医书去?趁着这几日他会在家小住……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锦绣已经学坏了,若不是段荣轩给药,如此单纯的她怎么可能想得到下毒,怎么可能举一反三啊啊啊~~~ 盘中一箸休嫌瘦,入骨相思定不肥:出处南宋食谱《山家清供》。 烤鸳鸯炙的方法还可以烤吐绶鸡,吐绶鸡就是咱们现在说的火鸡,上个西式食谱: 火鸡一只(约16磅)、香料束一把(含红萝卜、洋葱、芹菜、玉桂叶、百里香)200克、栗子300克、鸡肝和鸡胗450克、面包6片、鸡高汤一锅(做法:鸡骨头约2公斤,另加香料末束炖4小时后过滤)。 调味料:胡椒盐15克、红葱头25克、红酒60毫升、西红柿糊150克。 做法:1. 鸡肝、栗子、面包片(切边,用80㏄牛奶泡软)以红葱头炒香,加些鸡高汤焖至栗子煮烂后,放入百里香、红酒,以中火将汁液煮干即成馅料。 2. 西红柿糊及鸡高汤炖40分钟做成酱料,再加入鸡胗片即成火鸡酱汁。 3. 将火鸡洗净,腹内塞入香料束,填入馅料,外皮洒上胡椒盐,放入烤箱以350c温度烤约90分钟(约于40分钟时取出,鸡身外包铝箔纸续烤)。 4. 红莓酱切成长3公分、厚0.5公分片状(约3克)。 5. 烤熟的火鸡取出放在装饰好的盘子中,淋上2.的火鸡酱汁,并且搭配红酒即可食用。 鸳鸯炙: 话说,伦家提前更新了乃们都不撒花么?qaq 第10章 开蒙-真君粥 接连几日锦绣一面翻书一面伺候着全家吃喝,很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找到能有效又不着痕迹使人不举的菜肴,只得退而求其次弄了些据说能减退男子欲望的吃食,例如茭白、蕨粉等物。 究竟是否有效她并没得到印证,因为,对丈夫极度失望的叶氏推说自己身上不便,不曾与胡炬同房。 想来胡炬也是乐得如此,不咸不淡待了四、五日都不曾与妻子亲昵一回,待严审吴管事没得到任何有用信息,使板子抽得他暴毙后,胡炬便提出要去为二郎寻先生。 之后,他从叶氏手中拿走两张扬州商铺的房契匆匆去官衙过了户,随即便离家而去。 见丈夫如此作态,叶氏心中对胡炬仅存的一丝感情就此荡然无存,本就已经失望透顶的锦绣更是看穿了他的薄凉、贪婪本性。 母女两人不仅没对胡炬有一丝牵挂之情,反倒因他离开暂时解除危机而松了一口气。 日子看似平静的继续过着,真正觉得愉悦而幸福的却只有二郎一人。叶菁悄悄让自己最信得过的邓娘子去丈夫城里所置宅邸附近打听了一番,甚至想法买通了其中一个小婢女欲详细探探那家所谓女主子和小郎君、娘子的具体情况。 锦绣则在学着管家的间隙冥思苦想,不知该给那位内侍伯弄些什么吃食。 食物要想可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材料是否新鲜,可偏偏兰州与京城相距千余里,她若做了东西命人送去不可能快马加鞭日行几百里,千里迢迢又恰逢夏季,若东西没选好别说可口,说不定未及开罐就已腐坏。 这不平白得罪人么? 掰指头数着能长期保存的食物,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饽饽、腊肉、咸鱼干、肉脯?堂堂六品官儿能稀罕这种穷人家吃的东西? 当锦绣手撑下巴望着窗外冥思苦想时,恰好看到二郎正在明媚的阳光下和僮仆青山一同踢毽子,两人一面跳跃嬉戏一面念念有词:“麦子黄,杏儿熟,包香粽,赛龙舟……” 杏儿?对诶,可以做杏脯!普通果脯倒没什么稀奇的,可锦绣偏偏知道一个秘方可以做出色泽明艳如黄金灿灿的杏脯,想必这样的零嘴勉强能博人一笑? 只不过,虽是知道方子却没机会亲手尝试,锦绣命人弄了些新鲜杏子来仔细挑选出个大而匀称饱满的果子,而后就开始了数次试做。 与之同时,她还与叶氏商议后修缮了正院隔壁的院落,并往外另开了一扇门以充作弟弟的书房以及将来先生的客居之所。 外院距离羊马房太近夏季或多或少有些异味,叶氏舍不得二郎到那里念书,若是继续使用内院的书房,又恐将来引先生进内院有碍锦绣闺誉,不如将那本就近乎荒废的小院隔出去。 房子慢慢修缮着,母女两人却也没把请先生这事情太过放在心上,懦弱如叶氏都曾拉着锦绣抱怨连连:“你看看他考校二郎功课的样子,说得好时丝毫不见欣喜,他是恨不得儿子败于我这慈母之手!先生一事根本不用指望,我只希望你将来能嫁得好,可帮衬二郎一回。” 听到叶氏这么说锦绣不由苦笑,母亲根本不出门交际使得她也不可能有个场所合理的展示自己,那究竟嫁给谁还不是得靠胡炬说了算。 难怪母亲明明知道父亲不是良人却舍不得豁出去合离,是担忧那种对外界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的情形吧?一心只盼自己嫁了人好有个女婿可倚靠。 可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真正靠得住? 当邓娘子进城探了消息回来,说那外宅的薛氏早就以胡家主母的名义在外交际,甚至左邻右舍都只知胡家有个年约十三的大娘子,不知乡下还有个十四岁的锦绣时,叶氏终于彻底绝望了。 “都怨我,不喜与人交际竟害了你们!”叶氏抱着女儿呜咽不止,“但凡能有一两个手帕交,也不至于让人当了我是外宅小妇。我苦命的儿,你可怎么办?明年就及笄该说人家了,阿娘给你请不来客人证不了身份……” 怎么办?总不至于爬到城楼上去吼自己才是胡家嫡出的长女。若是要告胡炬停妻再娶说不准前脚刚进衙门后脚就被人拖出去关押起来。 锦绣听着母亲的悲鸣心中也是酸楚不已,鼻头一热就欲滴下泪来,眨眼,她却又仰头望向上方的梁柱,咬牙硬生生让泪珠含而不落——哭又有何用?当初她哭得那么惨还不是该嫁就嫁,该死就死了。 “只能徐徐图之吧……”锦绣轻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左右思量后倒还真想出了一个主意,“咱们大齐但凡热闹的地方都有人演歌舞戏、傀儡戏和皮影,儿想试试能不能写个话本来。” “呃?”叶氏猛一抬头,略一思索立刻脸上挂着泪笑道,“对,这法子好。使人慢慢传出去,待明年及笄说亲时若闹起来了好博得些同情!” 锦绣却在想,不如将前世之事也写进去怎么煽情怎么弄,岂止是希望博得同情,等到这故事遍地传开后还得再想法离开兰州。 既然父亲与刺史和县令都有往来,那根本就不能在本地告官,不若越级直接求陇右道采访使去,甚至还有安西都护府可试试,唔,可选在闹市拦马告状求大官儿做主。 “可家里人手,不太充足。”叶氏说着又有些迟疑,奴仆倒有钱能买,值得信任去传话本的人却太少。 “只要本子好,哪愁没人帮忙传出去?”锦绣自己略略展望之后,故作坚强的对母亲说道,“阿娘,这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努力做了,或多或少总能有点效。” “嗯,”叶氏轻轻点头而后突然瞪了眼惊讶道,“你,这是——背着我看话本了?早说过不能看那些东西移了性情!” 她这么突然一喝倒叫锦绣哭笑不得,瞬间便驱散了心中的不少阴霾。她确实看过话本却不是在闺中,而是做了魏五郎的妾之后闲得无聊随意翻翻打发时间,这话却不好与母亲直说,只得插科打诨岔了过去。 然而,无论她好说歹说叶氏也不愿女儿去写什么话本,只自己私下琢磨起来,锦绣却又信不过母亲的文笔,也偷偷开始模仿、撰写。 母女俩就这么各自忙着,一个月时间转瞬而逝。 谁曾想,这日胡家郎主竟真的给二郎带来了一个扬州籍先生,据说还是个举人! 这人姓董名文桓,年二十一,自述今年春闱时落了榜,本欲四处游学三年后再试,途经兰州时却遇到偷儿没了盘缠,前些日子他在集市摆摊帮人撰写书信,那一手小楷字迹挺拔深沉而又清爽绵和,恰好入了胡炬的眼。 他也曾是个参加过春闱的人,虽没能求得一官半职眼力却还是有的,当即便看出这董文桓极具潜力,便邀了他到家中暂住。 恰逢二郎需要先生,胡炬便左右游说,百般利诱,终于使得董七郎松口,同意逗留两年为他开蒙。 以上,是胡炬告知叶氏的原话,她却对这原因将信将疑并不打算对夫君找来的人报以信任,早就做好了要盯着二郎日日陪读的计划。 谁知,待胡炬将那书生带到老宅一见,她却很是惊讶的一愣,这董文桓居然是端阳节那日在山里一箭射杀毒蛇并为其把脉的青衣男子! 叶氏终于松了一口气,虽不知胡炬究竟是何缘由遣了此人来家,既然董七郎是二郎的救命恩公,就应当不是与丈夫串通一气的歹人。 不管他学识究竟如何,只看此君对路人都能伸出援手的举动就能知道他是个心善的,总不至于故意把一个懵懂幼童往歪处引。 至此,叶氏也没对胡炬提及他射蛇一事,只顺水推舟将董文桓留了下来,日日清晨与午后都揪了儿子去念书。 连上三日后她便很是欣喜的对女儿说此人确实是个经纶满腹的,两个扬州铺面换他教导两年实在不亏。 锦绣听母亲说及此事时并不曾多言,此刻她正一门心思的做杏脯,明明已成功两三回了却还是不满意,总想要选了又选弄出一罐叫人看了都舍不得移开眼的美食来。 她这无比挑剔的举动弄得厨娘叫苦连连,无语道:“娘子,可别再弄杏来家了,您这样百十个里面才选一两枚剩下的可该怎么办?” “大家分着吃,带回去送人也成,”锦绣满不在乎的笑笑,又指着炉灶中的白粥建议道,“哦,还可以日日给那先生做一碗真君粥去,杏肉甘酸而有止渴生津,清热去毒的功效,最适合他这种长时间授课之人。” “这东西偶尔吃吃还行,用多了伤筋骨,生痰热!”厨娘摇头叹气却又依锦绣所说舀了一大勺煮烂的杏肉到粥里去,做杏脯剩了这么多总不能都扔吧?能吃的都给送一碗! “嗯,红花,端上粥与我一同走一趟。”锦绣对这莫名其妙来了家里的男人实在是放不下心,打算借着送下午茶点的机会站在书房外往里面瞅几眼,看个分明。 其实,二郎被蛇袭那日她满心慌张根本就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相貌,今日偷偷一瞟却发现这董文桓看着倒比那荣二郎还更清秀斯文,授课时讲话也是温文尔雅的。 书房墙上挂着他所写的行草,锦绣虽瞧不明白究竟写了些什么,可那书法看起来却飘逸而瘦健,很是洒脱不凡的样子,想必应当是相当不错吧? 见此人不论容貌还是言行都如此出色,锦绣却不由在想,城里的胡明珂只比二郎小半岁,这么优秀的先生那薛氏怎么不给自己儿子留着? 这董文桓,总归还是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杏:孕妇忌食。小儿多食易生膈热疮痈。 杏仁为常用中药,有止咳定喘、润肠通便的功效。民间用杏仁、绿豆、粳米磨成浆,加白糖煮熟饮用,为夏天解暑、清热润肺的清凉饮料,名曰“杏仁茶”。 真君粥,不是“真正君子的粥”,出处是,三国时的名医董奉行医不收钱只要求病人帮他种杏树,因医术高明几年时间就有了十余万的树林,庄家丰收时他用杏子换稻谷,歉收时又把稻谷贱卖,因而很多人得救,《太平广记》中说他在杏林中修炼成仙,所以被称为真君,因为都是姓董么,所以锦绣就给他喝真君粥了。 上图: 话说,看图之后,饿了么?咩呵呵呵呵~~~~ 第11章 妓院-杏脯 锦绣心中疑惑不已却没法直接盘问此人,甚至根本不方便在这外院露脸,她只能暂时按下忐忑的心情,吩咐红花去送粥,自己则默默退走。 与之同时,正诵讲《论语》给听二郎听的董文桓不知怎地忽地抬头,恰恰好于窗棱间见了她娉娉婷婷转身而去的背影,不由心中一动。 早就听胡翁说他在此处养有一个美貌的女儿,那日见了二郎董文桓便认出这是自己前些日子无意中救下的孩童,那他姐姐就应当是山林中那个精明果敢、蕙质兰心的女子吧? 思及此处,董七郎抑不住的胸口一热、嗓音一滞,再开口时更见热情洋溢,似乎衬得屋外的阳光都越发灿烂。 尽管那日锦绣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那镇定的举动、纤纤细手、如雪肌肤与娇媚嗓音却早已深深印在了他心中,如今能登门教导她的弟弟,正可谓三生有幸,连喝着简简单单的杏肉粥都觉得分外香甜。 与之同时,回到内院书房的锦绣则翻开了自己写的话本草稿,一面缓缓磨墨一面思索。 去了城里打探的邓氏还没带回任何有用的消息,大家对这董七郎均一无所知,只能提醒母亲在若非必要的情况下远着他。 不报以信任小心翼翼的看着,总不至于还会被伤害吧? 盘算再三后,她终于回神提笔沾墨,准备继续写那话本,谁料窗外清风一吹,引得纸页翻飞。 伸手按压的同时,锦绣目光挪移恰恰好瞧见了自己很早之前写的第一页开篇:“小生萤窗雪案,功名未遂,游于四方,谁想寺里遇着仙子,娇羞花解语,千般袅娜,万般旖旎。刚打个照面,便风魔了古秀才,引得人意马心猿……” 这不就是才子佳人的偶遇么?锦绣忽地微微蹙眉,拽着笔管的手指越捏越紧,压得指尖都充了血。 她上辈子出嫁前单纯无比,入了魏五郎后院倒也知道了些妻妾相争的阴私之事,那主母是个悍妇,恨不能将后院一干女子都撵出去,起初兰聪最为憎恨的就是魏成功的贴身婢女。 那位屋里人是郎君心爱的解语花不能随意打杀,兰聪便设计使她与家丁有了私通的迹象,不论真假都有了发作的理由,等那男子一开口认罪,她便以雷霆之速将其卖到了平康里做娼妓。 等魏五郎醒神想要弄回心爱的婢子时,此女已经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他只得悻悻作罢。 锦绣由才子佳人的话本想到父母的往事,然后不知怎的就突然忆起了当年看过的这段“戏”,血淋淋的残酷教训使得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思索胡炬引了董文桓来家是否存了这种心思。 按大齐律他即便是休妻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却能用偏门左道逼迫一下母亲吧?通奸,这罪名足以将一个良家妇人活活逼死,到时未成年的自己与二郎只能任由他搓磨。 殊不知被贴上了“禽兽不如”标签的胡炬此次却真的不是心怀不轨的主使者,他只是在二房薛氏的哭闹下使了个祸水东引的计策。 管事娘子邓氏不久就传来了消息,她买通的婢女前不久恰好被提到了“大娘子”胡锦珍跟前做二等的婢女,煮茶斟水时间或听了一耳朵闲话。 据说,这位年仅十三岁就已出落得水灵灵如盛开花朵的胡大娘,曾哭啼啼的求她母亲 “让董郎君回家里来住”。 短短一句话就使得叶氏心中无必透亮,十三四岁正是小娘子情窦初开时,虽未到出嫁年纪却并不妨碍她们倾慕容貌俊朗的男子,战乱时十二岁上下就有为人妇的,这么做并无稀奇,却没哪个母亲的乐意看到自己女儿小小年纪便思春。 “听说那薛氏是个巨商家嫡出的女儿,商人重利,想必她看不上这么一个回家盘缠都不够的穷书生,竟想来祸害你!”叶氏急匆匆唤了锦绣私下训话,“你可不许动了心思,今后不得去偏院书房!这人看着皮相不错却难保也是个跟你父亲当年一样攀了高枝就忘恩负义的!” 本朝虽有规定商贾近亲不得出仕,但巨商又能花钱买官,这律例里边漏洞不少,因而也可能有穷书生看上商户富家女,不得不防。 “……哦,”以为董七郎是父亲派来勾引母亲的锦绣暗笑了自己一场,赶紧点头称是,又嬉笑道,“他还不如那荣二哥长得标致,儿怎会看花眼?” “促狭鬼!这荣二郎虽算不得男子你也不能经常将其挂在嘴边,给人知道了可不好,”叶氏点了锦绣额头教育女儿几句后又遗憾道,“说起荣家,那祖上也曾是封侯拜相的,荣郎之父当年是监察御史,与他如今一样,品级不高却权限颇大,有监百官、巡郡县、纠刑狱之职,家学渊源罢,你说这人如何不通身气势?区区一个普通书生又怎能与之相比。” “监察御史?似乎,是个挺容易得罪人的差事,”锦绣一愣,而后恍然大悟,“难怪他全家都……”竟被打击报复得灭了族,这官儿可真不好当。 “如今他又是这般,也不知是福是祸,”叶氏思及此处又不由愁眉道,“你做的东西送去了?” “嗯,”锦绣点了点头,柔声开解母亲,“自然是得送去,他即便是犯事多半也牵连不了我们,若地位稳固又乐意与咱家里有一二往来的话,却可给父亲施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简言之,她们就只有这一根稻草可抓,扎手也得认了。 同一时刻,被这母女俩叨念的段荣轩忽然打了几个大喷嚏,吹得书桌上的烛火颤颤悠悠晃动,小五儿默不作声端了碗滋补汤来,伺候他吃喝后又静静退下。 段荣轩则抹了一把脸,继续挑灯夜读翻看各种情报,以期整理出不容人反驳的条款,若有遗漏还需进一步核实、打探。 原以为千里迢迢奔赴西北收集到内侍勾结北边某大都督的证据自己的事儿就算了结了,谁曾想今上竟命他全权处理此事。 这其实已经超出了内侍伯负责的事务范围,不论后期此事会交给谁具体审理,在拿下这内侍及其党羽之前,段荣轩必须保证在京城的所有被那大都督收买的人都被列上名单,而后寻个良辰吉日一网打尽。 只有不放过任何一个,通通斩草除根并且证据确凿得叫人一辈子翻不了身,这才能确保他自己的安全。 因而,从兰州匆匆赶回京城后段荣轩几乎就没睡过一场好觉,吃东西都是囫囵下咽再也没有细细品尝的兴致,或者说,在叶家那两日更养刁了他的胃口,总觉得家里厨子不得力做什么都不够鲜香。 不过段荣轩此刻也顾不得调*教厨子,埋头狠狠忙了两个月才终见成效,名单整理完毕,而后由他安排的细作终于挑得那内侍起了在五十寿诞大宴宾客的心思。 这日,他包下了平康里南曲养着十来个一等妓子的大院子,又聘了好些别处假母家的美姬荟萃一堂,尽情歌舞饮宴。 入夜,段荣轩唤了数百名由内侍所管辖的皇家私兵天承军,悄无声息出了皇城东面的景风门,沿崇仁里南行往东市方向而去,越过一道石桥后便到了妓院林里的平康里南面,之后,一行人直扑“群芳院”,欲来个瓮中捉鳖。 等团团围了院落将其守了个密不透风后,身着靛蓝织锦箭袖腰佩长刀的段荣轩这才微微侧头示意部下去敲门环。 待门子刚刚开了条缝欲看个究竟时,他便率先抬腿一脚便踹开了厚重红木门,快步进了院落。 只见明亮如白昼的灯火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喧哗不止,院内熏香四溢甜腻沁人,蜿蜒小溪绕于竹林假山,亭台楼榭倒映于银镜似的水池,晃晃悠悠中伴着悠扬丝竹与女子娇笑,恍若人间仙境。 一群虎狼似的天承军随着段荣轩快步向前行,途中见一人绑一个随手扔路边,越过两重月牙门后才到了重要人物聚集的内院,醉醺醺的众人似乎都还没意识到此刻已大祸临头,依旧在各顾各的嬉闹调笑。 反倒是几个耳聪目明的妓子瞧见了一身锦衣的段荣轩,他那天生一副面目含笑的模样叫人丝毫不觉得害怕,竟以为这段内侍伯也是来做客的俊俏郎君,还有人笑吟吟的扑上前来欲拉他共饮一杯。 “滚一边儿去!”段荣轩眉头一皱冷下脸反手一抽便将那艳妓扫倒了地上,而后,他缓步向那花园中站在青石圆桌旁的虚胖男子走了过去,同时似笑非笑的唤道,“张弓箭使,张福~~~” 此人命美姬褪光了衣物撅臀趴在石桌上,自己举着竹板“啪啪”抽打那嫩白肌肤,看着一道道红痕兴奋不已,正拿了粗蛮触器欲戳入女子谷*道泄*欲。 这厢突然听见有人唤了他名字,张福不由缓缓抬头,虚眼疑惑道:“呃?” “跟杂家走一趟罢,宫掖地牢欢迎您。”段荣轩唇上挂着微笑,眼中却没多少温情。张福睁眼瞧出了眼前的究竟是谁,又听得他说到“杂家”二字顿时酒就吓醒了大半。 他与段荣轩本是平级,“杂家”却是个上对下的自称,内侍伯半夜拿人还毫不客气的将他贬位,谁都能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段荣轩很是厌恶的往那艳妓与张福身上一瞟,而后手指微微一挥便使人将他五花大绑,包括院中的□也都通通被看押起来一个也别想溜了…… 此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似的折腾,直至三日后清晨破晓时,段荣轩才一身疲乏的回了自己家欲好好休整一番,那是今上赐予的宅子,位于宫城东面的永兴坊,平日无事时他总爱待在私宅而非宫中配的小屋子。 因实在是困乏难耐他不及走正门直接就去了靠近宫墙的侧门,忽然就被一个门子阻拦不及的访客窜到了跟前来。 此人抱着一个黑色的小陶罐,自称是西北兰州叶府的家丁,此次进京是—— 还未等那人把话说完段荣轩就半眯着眼亲手伸手接过了罐子,无精打采的问道:“你家娘子做了什么吃的?” “杏,杏脯……”送信的锦绣乳兄喏喏回答,瞪眼看着那自己整整求见了三天都不见人影的高官忽地伸手,快速捅开陶罐封口取出一枚色泽金黄的杏肉来对光而视。 “唔,透光的,颜色还不错,”段荣轩张口就将那甜中带酸原滋原味的杏脯塞进了嘴里,突然精神一振,用力嚼着的同时往屋里快步急走,又吩咐道,“安排他住下,等我睡醒了问话。” 早年就一直跟着伺候他的小四儿狠狠瞪了锦绣乳兄一眼,紧跟在段荣轩身后弱弱呢喃:“郎君,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呀……” 作者有话要说:话本的出处是《西厢记》,略作修改。 做杏脯的方法如下: (一)选料。挑选肉厚质硬、皮色橙黄、新鲜饱满、风味正常、无霉烂虫害和机械损伤的果实为原料。 (二)切半去核。将洗净后的杏用力沿果缝处对切成半,挖去果核。 (三)浸硫护色。对切成半的杏称为杏碗,因杏中单宁物质易氧化变成褐色,所以应将杏碗立即投入0.3%的亚硝酸钠溶 液中,约半小时后捞出浸糖。 (四)糖溃锅煮:杏水分较多,细胞壁薄且组织细密。在锅煮时,糖液难于渗入果实内,故需采用多次浸煮法。用砂糖配制浓度分别为 40%、50%、70%的糖液,温度为80c。将浸硫后的杏碗依次从低浓度到高浓度再煮1分钟、3分钟、15分钟,并将糖液与杏一起倒入缸内分别浸渍24 小时。且每次浸糖时加入微量的亚硫酸钠。 (五)烘制。将经过三次浸糖后的杏碗捞出。控净表面糖液,将杏碗碗心向上摆放均匀。温度65c,烘制14小时后使其果肉不粘手,有弹性,即为成品。 杏脯上图: 那什么上一章有人猜对了剧情唷,嘤嘤,郁闷~~~要不再猜猜后面会怎么发展? ps:话说,jj是又抽了咩?留言有变少的趋势,嘤嘤,泪奔~~~ 第12章 贱妹-忘忧虀加 吃都已经吃了还能吐出来?也不至于被人忌恨得要毒杀吧?不过,似乎真是鲁莽了些。 段内侍伯看着自己僮仆无言一叹,略作反思后将陶罐往小四儿手里一搁,抬腿便去了寝室睡觉,太困脑子钝了没奈何,竟会犯这种错。 酣睡一整日后,段荣轩吃过宵夜于午夜子时去了偏厅,身着绣有墨竹的月白色宽松绸衣的他披散了长发,闲适地在木榻的隐囊上斜倚着。 五个歌伎跪坐于屏风外斜对入门处,正咿咿呀呀的奏着丝竹吟唱江南小调。 手边案几上摆着一套食器,高足银杯里斟满了来自西域的葡萄酒,碗中则是酸梅汤,硕大的鸿雁折枝纹银盘中盛有各种果子。 旁边小些的团花折枝银碟则装着十来枚橙黄而光泽喜人的杏脯。 没多久,锦绣的乳兄齐九便被唤了来说话,他刚踏进这灯火摇曳,漫溢淡淡熏香的宽敞偏厅就是一愣。 眼目所及处无不雕梁画栋、器皿精致,不曾见过如此奢豪夜生活的乡下汉子未等旁人提醒,双腿顿时一软冲着屏风内的模糊人影便跪地一拜。 “起来说罢,”段荣轩枕在隐囊上的左手绕指捋着发丝,又缓缓抬起右臂拈了一枚杏脯,含在嘴里一面咀嚼一面问道,“你家主子让带什么话来?” 齐九垂手而立恭敬回答:“娘子说,谢谢您赠的药,大恩无以为报只得做些小零嘴,唔,聊博一笑。” “噢?那药派上用场了?你且说来听听。”只听段荣轩那说话的语气,便能知道他正兴趣盎然。 起初,齐九只略回答了些段荣轩辞行后家中所发生的事情,谁知这位内侍伯却兴致勃勃的越问越多,甚至招了他到屏风内去坐下细说。 齐九一时激动又被段荣轩细细套话,下意识的便越讲越多,甚至道出了锦绣想写话本宣传父亲劣迹的主意。 她即便是看过两眼话本却从未著书,刚开始时自然两眼一抹黑,便唤了齐九帮忙购些书册做参考,他又是乳母文氏的亲子,从自己阿娘那里也得知了不少内*幕*信息,因而这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开口,便什么都给吐了出来。 待齐九直讲得口干舌燥,喝罢段荣轩赏的那碗酸梅汤之后,在短暂的寂静中忽然抬头发现那斜倚在榻上的男子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不知怎地,冷汗顿时从他额头窜了出来。 “你家主子派人千里迢迢送东西来,想必很是信任你?”段内侍伯问话之后忽地嗤笑一声,缓缓坐起身击掌唤了人进屋,指着小五儿手中的陶罐道,“那是回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齐九顿时瞪直了眼,那罐子大小和装杏脯的相同,通过敞开的罐口看到里面也是一片黄澄澄的,却并非吃食,而是富贵豪门赏人用的金瓜子! 那东西一粒粒的全是手工炒制后冷凝而成,模样与围棋子类似比杏脯略小,底平而面儿为圆弧,精巧喜人。 “本想就让你带回去,如今看来怕是不成,”段荣轩说话间便站了起来,衣袖一抖微微俯视齐九,冷声道,“进门时未做到不卑不亢,此后更是不忠不义,我若有你这般奴仆早就轰出门去。” 说话的同时,他视线又往之前有不忠嫌疑的小五儿身上一扫,而后一叹:“罢了,本不是至亲自然不好越庖代俎,五儿,你挑两个可靠的人把回礼送去。” 这话一出口,齐九面上顿时一阵白一阵青的,小五儿也是手心捏了把冷汗,段荣轩则微微仰头甩手便走,到了院中去水榭来回走上两趟消食,而后继续回寝室蒙头补瞌睡。 其实,他并没有鄙视锦绣御下不严且选了蠢人送礼的意思,一个在闭塞环境中长大的村姑又怎能和宫里的内侍伯相比? 不过是看她还算顺眼,行举手之劳帮忙调*教一下奴仆顺带敲打小五儿而已。 远在西北的锦绣并不知道自己乳兄被人唬得沮丧欲哭,她正琢磨着一件难事,董文桓告诉二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可下笔有神”,年纪小时虽不能远游却可以时时踏青或参与户外游乐活动拓展眼界。 这话本没错,可董七郎偏偏在诱使二郎出门的同时又告诉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撺掇他缠着自己阿娘、姐姐一同出门去观看、参与盂兰盆节的庆典。 越临近七月十五锦绣就越烦躁,这日不仅是佛教的盂兰盆节也是道教的中元节,虽然却是是举国上下燃烟火、看百戏、放河灯的欢闹庆典,可它的其实质依旧是祭奠先祖,超度亡灵最后一项才是祈福。 锦绣苦恼的是父亲会不会回家和她们一同祭祀叶家先祖,会不会乐意为外翁上一炷香磕一次头,若他不来,母亲是不是会更痛苦? 她同时也忐忑着不知自己这种重回到几年前的人究竟属于何种状态。 相传地官将于中元日定人间善恶,而鬼门关闭之前孤魂野鬼需返回阴间,锦绣曾经听过一个传说,有一男子本已经死去自己却并不知晓乐呵呵与隐瞒了真相的妻子继续生活,岂料中元节时鬼门一开因他阴气盘踞家中竟引了魑魅魍魉纠缠其妻,两人苦苦挣扎差点一同被扯入黄泉。 直到生死攸关之际这人才突然想起自己其实已经死了,赶紧松开拉住妻子的手,自己抱住魑魅魍魉含泪离去。 锦绣虽一直告诉自己她是获得了重活一世的机会,能够赶在一切都没发生前挽救大家。但临近中元节时却又在忐忑,自己是否是像那男子一样已经死了却意外跑回家,或者,这一切也可能是南柯一梦。 待梦醒之后再睁眼,她便只是那个被滚水烫得全身溃烂卧病于柴房的魏家妾…… 思及此处,锦绣不由抬起自己的双手细看,尽管白皙却并非没有血色,按压脉搏也能感受到那热血缓流的触感。 “绣娘,”叶氏忽然推门进了房间,双眼微红的对她叹息道,“他送信说有事耽搁,盂兰盆节不会回来了。” 锦绣完全不意外胡炬会这么做,只淡淡回答:“那,我们便自己祭祀吧。” “我已命人做了一丈八尺高的假花果树,当日便送去大佛寺供奉。此外,还聘了一队胡人去那白云观前歌舞,也好叫人知道这里有我们这一户人家。”叶氏只觉得自己沉默太久了,长此以往胡炬把她们全家弄死恐怕都无人知晓。 “好,”锦绣听到母亲这样的安排很是惊讶,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当日您带弟弟到道观看百戏,儿去送假花果树。” 她想要离母亲和弟弟稍远些,就算出了什么变故也不至于牵连家人,再者,锦绣总觉得去寺庙诵读《盂兰盆经》献供盂兰盆、果树和金银总比去道观被人指出是鬼上身的好。 十五日清晨,母子三人跪拜祭祀了祖宗,又在家门外摆上三牲四礼,焚香烧纸,直至用过午饭才坐了马车缓缓进城。 董七郎骑马带着二郎一面指点景色讲解盂兰盆节关于目犍连尊者救母脱离恶鬼道的典故,一面频频看向马车,期待着等入城时因道路拥挤不得不弃车行走的刹那。 他以为自己到那时便能再一次站到胡元娘的身边,护着她们姐弟在熙熙攘攘的城内游玩,并与她谈天说地闲适观景。 谁曾想,这母女俩到了城门口就各自带上仆人和供奉品一南一北往两处走,一个去道观,一个拜菩萨。 董七郎左右一看傻眼了,二郎跟着他阿娘,自己作为先生总不可能主动要求去陪一个尚未婚配的年轻女子吧? 这一家子信仰混乱太坑人!董文桓不由开口道:“大娘,这不往一处去走散了可怎么办?” “不碍事,晚上一同去河边放灯时总能遇见,就算遇不到,子时后便各自回家。”叶氏微微一笑,示意董七郎跟自己走。 她并非没想过全家人赶两处地方,可惜一来时间太紧,二来也不愿女儿与这先生走得太近,不如分开的好。 这厢锦绣穿着一身素雅纱衣,带了轻纱帷帽在四个婢女与仆妇的陪伴下往那大佛寺步行而去,因家丁扛着的果树巨大奢华,她行路时又身姿婀娜,轻盈柔美,竟引得无数人围观尾随。 到了寺庙锦绣由于众目睽睽下捧上一盘金锭做供奉,在功德簿上签字时,锦绣提笔落下了一行娟秀小楷“珍宝阁胡炬携妻叶氏、子明瑞、女元娘”。 因奴婢们伺候得太好,当场没围观者看清她写的什么,可庙里的和尚与下一个落款者却能知道究竟是谁捐了近百两黄金,不出三日,风言风语就可在兰州城内渐渐蔓延…… 或许,一个月后就有人忍不住问那胡炬,他的妻子究竟姓叶还是薛,他的儿子是叫明瑞还是明珂。 锦绣合上功德簿去了大殿听诵经,跪于蒲团上时她竟忍不住无声轻笑,做完这件事哪怕明天自己醒了发现一切是梦也算有了安慰。 即便是自己与阿娘没有亲人、朋友平日不出门又如何?总能找着办法慢慢透出自己的身份。 道观那边还有歌舞的胡姬可帮忙宣扬一番呢,当年参加过叶氏招婿婚宴的乡亲又没死绝,总会有人乐意传闲话。 不得不说,那胡炬思念故土在同一处地方置两房妻室的做法实在是太蠢,或者他太过相信母亲是个绝顶软弱不堪的人…… 等锦绣草草吃过斋饭,在夜幕降临后与众人一道捧了莲花灯去河边,在与母亲、弟弟汇合的同时,她竟又偶遇了另一个蠢人——胡锦珍。 她恐怕是真的被那董七郎迷花了眼,明知道这人被自己母亲祸水东引弄去了叶家,却依旧念念不忘,于人潮涌动的盂兰盆节寻寻觅觅了一下午,终于溪水边与之“偶遇”并相谈甚欢。 锦珍微微仰头看着董文桓那被灯火映得发红的俊脸,眼角余光瞟着那星星点点如地上银河的蜿蜒水流,觉得自己恍若与情郎在鹊桥尽头相会。 一时脑热的锦珍甚至蠢得以为叶家人还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的存在,对叶氏自称为“珍娘”,甚至还佯装轻热地拉起了锦绣的手,询问她如何称呼。 “奴是珍宝阁胡家嫡出长女,闺名不便直说,姐姐可称我胡元娘。”锦绣挺直了脊梁看向与自己高矮相仿、发型相仿甚至容貌都有些肖似的胡锦珍微笑着如此回答。 真是没羞没臊的,在并非自己夫婿或亲眷的男子跟前竟能说出“珍娘”二字,这还叫做有家教? 她更想试试的却是,这位一贯“贤淑而端庄”的妹妹会不会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跳脚怒骂,会不会马上扯破脸说自己才是胡家嫡出长女。 事实锦绣真是低估了对方的忍耐力,“元娘”二字锦珍还真喊出口了,或许她有在心中不断暗示自己“这是叶家元娘”罢? 更厚颜的却是,当二郎说自己饿了想吃宵夜时,她竟也凑了过来死活赖着不走。 叶氏与锦绣当场便觉得自己憋了一肚腹的气,她们俩带着二郎与河边空地铺上草席就地而坐,吹着夜风仰望星空与河灯何等惬意,偏偏掺杂了两个不识趣的狗男女! 听那董七郎一口一个“珍妹妹”扭头又深情款款看向“元娘”为其盏茶倒水,锦绣突然觉得自己方才吃的素斋都快呕出来了。 她看着眼前笑语嫣然的锦珍无时无刻不忆起当年她诓骗自己去书房,又撞上魏五郎之事,不由越来越气闷,恼到极点后她忽地抿唇一笑,命人拿了一篮子的萱草来。 “此物是今早祭奠先祖时刚采摘的,它又叫忘忧草,食之令人欢乐而忘忧思,不如,我们做‘忘忧虀’吃?”锦绣指着草席中的酱罐笑道,“沾酱都是现成的,洗洗拌匀便能入口。” 说罢,锦绣就让红花将萱草拿到一盘去用温水清洗,而后她亲自装盘抹酱呈上来,淡绿色微微偏黄的萱草看着鲜嫩而青翠可口,偏又是心上人所做,董七郎心中一乐恨不得一整盘都给自己吃下肚。 暗恨锦绣的珍娘则抱有和董文桓完全相反的心思,一面夸菜可口一面暗暗抢了大半去,恨不得自己心上人一口也别尝。 见此情形锦绣只象征性的伸手拈了两根变为黄色的萱草来吃,而本就不爱吃生食的叶氏根本不曾落筷,二郎则被自己姐姐用鸡腿堵了嘴,顾不上吃素。 看着锦珍吃了不少青绿萱草甚至萱草根入肚腹,锦绣不由暗暗冷笑——就你们家能下毒我不可以么?不过是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萱草忘忧,通通吃掉腹痛得一命呜呼那才是真正的忘忧呐。 反正自己的命也是白拣的,豁出去作恶一次吧,大不了将来下地狱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萱草其实就是黄花菜(金针菜),新鲜的黄花含有一种叫做秋水仙碱的毒素,必须经过开水焯制并用冷水浸泡后才可食用。 萱草:清热利尿,凉血止血,治小便赤涩,身体烦热。制成酸菜吃,利胸膈,安五脏,使人欢乐没有忧,使人耳聪明目、肌肤红润有光泽,精力旺盛,抗衰老。 虀:细切后用盐酱等浸渍的蔬果。 忘忧虀: 段荣轩靠的【隐囊】,通俗的说就是唐时的大靠垫,如图: 默念一百遍:这老头子不是老段,不是老段。 ps:这种每五分钟刷一次页面期盼有更多人撒花的纠结心情该怎么破?t t 还需要写下一章去啊啊啊,难道要出绝招砍手或断网咩?! 第13章 妻妾-假煎肉 夜深之后,两队人相互告辞回家,锦珍念念不舍的离去到家便避了人扑在被褥间大哭了一场。 因为在饮宴时锦珍很是分明的看出董七郎对锦绣更为心仪,对她仅仅只是妹妹般的关爱,若他有心提亲自己还能和阿爹阿娘一争,可既然他无心父母也反对,这亲事自然绝无办法可想。 锦珍闷声哭泣哀悼自己的爱情还未开花就被掐没了,越哭越觉得口干舌燥,连连喝水都不见起效,咽喉处反倒出现了灼烧般的刺痛,小腹也开始隐隐发疼。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月事快来了,可这疼痛却越来越剧烈,继而伴随呕吐和腹泻,婢女顿时慌了神,赶紧去禀报主母寻了医师来。 等医师赶到胡家为锦珍把脉时,天色已蒙蒙亮,而她吐尽胃中所有东西后甚至呕出了胆汁,并且高烧不退呼吸急促,仿佛已经濒临死亡。 如此典型的症状以至于医师还未细看就断言道:“这恐怕是中了毒。” 匆匆换上朱红外衫赶来的薛氏一听这话顿时双腿一软,又得知自己女儿是外出时吃错了东西,立刻凤眼一挑唤了陪女儿出门的几名婢女来盘问,她在盂兰盆节时究竟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吃了些什么。 而锦珍想方设法瞒着家人去会董七郎又怎么可能不做预防,这几个婢女一早便被她下了封口令,叮嘱不得胡说。 最终,薛氏只得知了自己女儿一时好奇去尝鲜,吃了路边村姑做的忘忧虀。 “忘忧虀?原来是吃了生萱草,”一直让奴婢给锦珍催吐并熬煮通用性解毒药的医师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夫还以为是雄黄或砒霜,既然只是吃了菜想必量不并多,万幸万幸!” 薛氏望着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却因腹痛一直在床上翻腾的女儿,既心疼又气闷,手上抽出绢帕为她轻轻擦着冷汗,嘴里却骂道:“你这孩子真是一点儿都不叫人省心,路边村姑做的东西也能随便入口?!” 说完她又抬眼看向站在两步开外处的丈夫,欲哭欲怒的嗔怪道:“都怨你,答应她自己出去逛,可不就出乱子了?” “下次一定拘着她,一定!”胡炬讪讪一笑,赶紧向妻子致歉。听医师说女儿无性命之忧又不是由人恶意下毒,他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一听说锦珍中毒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条薛氏托人找来他命人放出去的蕲蛇,还以为是家中遭了报应,万幸万幸不过是吃坏了肚子。 这夫妇二人都以为女儿逃过一劫,殊不知,锦珍却因为体质不算太硬朗被毒素一激就彻底倒下了,这一病就是整整一个月不见好,眨眼就从盂兰盆节到了月圆中秋时。 胡炬原本还想与妻女一同吃饼、拜月、赏月,锦珍却在黄昏时又开始发热,入夜后甚至说起了胡话来,薛氏抹着泪侧耳倾听,却发现她翻来覆去呢喃的仅有两个字“七郎”。 这,珍娘这竟是害了相思病?!薛氏顿时大吃一惊,气得连那抹了胭脂的脸都有些泛白,原以为女儿与那董七郎只是匆匆一瞥交谈过一两次,谁曾想,她却已经相思入骨! 薛珠佩抬臂就将手中的绢帕摔在了胡炬身上,捂着胸口哭道:“你看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我只是见他文采风流这才邀请了到家里来,谁知珍娘怎么就……唉!”胡炬连连叹息而后猛地一个激灵,“我送董文桓走时珍娘并没有太大异常,怎么突然就病成这般模样?” “莫非,盂兰盆时撞了邪?”薛氏马上就想到了盂兰盆就是俗称的七月半鬼节,顿时也一惊。 更为精明的胡炬却马上冲锦珍的贴身婢女喝骂道:“贱婢,还不老实交代上个月娘子究竟见了谁?!她若有个万一,你们通通都别想好活!” 三个婢女跪于床边瑟瑟发抖,半晌后,其中一个叫雯娘的轻轻开了口:“娘子见了董七郎还有一个自称‘珍宝阁胡家嫡出长女胡元娘’的女子,娘子和那董郎君分吃了胡元娘做的忘忧虀。” “胡元娘?”胡炬听罢近乎裂眦嚼齿的咆哮道,“此话当真?!” 他虽相信了雯娘说的话,然而,胡炬于盂兰盆节第三日时却见到董文桓入城购书,那时他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也不曾问起“元娘”这事,要知道,一开始介绍董郎去乡下时,只说那是自己外宅养的妻儿,锦绣自称元娘他竟坦然接受了? “什么元娘?!我家锦珍才是元娘!贱婢,果然跟你娘一样的黑心肠!见到珍娘受气你竟不帮她反驳?!”薛氏不好骂自己丈夫两房同娶作孽,只掐着雯娘胳膊和脸蛋喝骂不止,“回来竟还敢瞒而不说!你想做什么?也痴心妄想欲当个‘元娘’试试?” 在薛氏发泄似的怒骂那婢生子雯娘的同时,胡炬踢翻矮几挥袖就出了门,而后赶在开城门的第一时间,踏着晨露怒气冲冲的直奔乡下叶家老宅而去。 胡炬觉得锦绣与董七郎是串通一气诓了自己爱女珍娘吃毒草,甚至,说不定他们在射杀毒蛇那日就已经有了交集,董七郎是故意在城中摆摊引诱他带其回家,然后骗了珍娘一颗芳心! 庙里做供奉时她也是故意那么写的吧?这锦绣,哪还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恶、可憎! 这人就是如此矛盾,两房妻室,两边都是年龄相仿的一儿一女,胡炬对后娶的百般疼爱,却恨不得先娶的全家去死。 宝贝女儿锦珍受苦他首先想到了锦绣的恶毒,并为其扣上更多莫须有的罪名,却不去反思她为何会这么做…… 其实,董七郎没有中毒次日还能行走如常的通知二郎他要去城里购笔墨,这事连锦绣也很是惊讶,细想之后才突然忆起,头一次见董文桓时他除了射蛇之外还为二郎诊了脉,自称习得几分医术。 想必,这样一个人是能知道萱草不可生吃的吧,也一定知道毒发至少会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因而能及时催吐? 那他为何……想到这里,锦绣突然觉得心头一热。 董七郎的倾慕之情她自然心知肚明,起先还暗笑此人吃了碗中的盼着锅里的,鄙视他想要姐妹兼收,如今看来,那一声声“珍妹妹”只是此人习惯性的称呼,而自己却真被放在了心中,递给他的哪怕是毒药也甘之如饴。 不过,就算倾慕又如何,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书生……何况,谁知道他会不会一遭得势就抛弃结发妻子或者是不是只看外表迷恋美色? 锦绣很是清楚自己与锦珍虽然容貌肖似,肤色却一个白皙一个暗沉,并且,骨子天生带来的感觉也又有很大的不同,类似于祸水与淑女的区别,前者可引人趋之若鹜,后者却只为特别的人绽放欢颜。 罢了罢了,不着边的事情不用去多想,锦绣只是暗暗盘算胡炬什么时候会来兴师问罪?这人就是禁不住惦记,一家人刚吃上午饭不久父亲便急匆匆进了门,并且明显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叶氏心道不好,赶紧让已经快吃好的二郎在向父亲问好撵了他去偏院找董先生。 锦绣却笑语嫣然的劝胡炬吃饭,又殷勤的为其布菜,夹了一大筷子煎肉到他菜碟中。 “这菜,叫做假煎肉,”锦绣轻笑着说道,“用葫芦和面筋切片入锅用猪油煎的,看,它们不但外貌肖似真肉,吃起来的味道也相仿。可惜啊,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是混淆得旁人无法分辨,做菜的厨子自己心里却是敞亮无比。” 这指桑骂槐的话叫胡炬心头一跳,憋着一股闷气喝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儿想说,真真假假不是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任谁也掩盖不了事实,”锦绣站直了身子无所畏惧的看向父亲,一字一顿道,“大齐,没有‘娶平妻’这条律法,自欺欺人是行不通的——儿与二郎都渐渐长大了,不可能再闭门不出任人忽略。” 若说之前给锦珍下毒是一时冲动,今日却是锦绣深思熟虑后的举动。 她实在没法继续听从母亲的话忍下去了,就是想逼他一逼,受不了风言风语了是吧?要不今日他灭了叶家满门,要不就掰扯清楚,究竟谁是妻谁是妾。要想那薛氏不受委屈,好啊,合离! 母亲手中的铺子已经又给了他两个为二郎换名家字帖与书画,利用价值已经越来越小,合离一事想必已经可行。 “于是你就给妹妹下毒了?!毒妇!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胡炬伸手就想刮锦绣一个耳光,却被一直提防着的她躲了过去。 先前被惊呆了一时间愣神的叶氏也赶紧扑了过来,见女儿挡在身后,含泪骂道:“最毒的不是你吗?连亲子都容不下!” “你!”阴谋被戳破的胡炬也是一愣,而后他突然掀翻了餐桌避开原话题喝骂道,“你这恶妇,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曾入赘叶家吧?娶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耻辱!” “……”叶氏瞪大了眼望向他,颤抖着手微微遥指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老张家的花儿扔的雷!伦家才看到,么么哒,谢谢唷~~~ 生萱草、萱草根中毒症状与砷中毒(雄黄、砒霜)类似:发热,呕吐,腹泻,腹疼和肾衰竭,随后伴有呼吸衰竭并引起死亡。 假煎肉(这图实在找不到,随便配了一张类似的) 二更神马的,仿佛时间还早,伦家要不要试试捏? ps:大家觉得好看就请鼓鼓掌,收收藏呗~~~~ 第14章 打杀-一了百当 耻辱,她甜蜜的爱与婚后一心一意的付出在丈夫眼里竟然只是“耻辱”。 叶氏忽然觉得自己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来,眼前天旋地转似的一暗像黑夜突然降临似的,一时间看不清任何东西。 而吼出了那两个字的胡炬却跟爆碳似的突然炸开了,一改往常彬彬有礼模样。 当着女儿的面便脸红脖粗地咆哮起来:“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堂堂七尺男儿却要依附妻家生活,出门在外四处被人鄙视耻笑!整整五年没一儿半女却不能纳妾,好不容易有了儿女却得跟着你姓叶!入赘,呵呵,我不是你丈夫只是叶家养的借种牲口!他是我儿子吗?不是!他叫‘叶’明瑞——不是我胡家的种!” 听着丈夫一声声一句句的指控,叶氏直气得浑身发抖,只能与女儿紧紧相拥获取些力量,半晌之后,她才嘶哑开口道:“我只问一句话,当初决定入赘是叶家逼你了?” 最初,不知是谁主动求娶的她;不知是谁欢欢喜喜的结婚又被叶家供养着念书,衣食住行万事不用操心;不知是谁说要专心念书戒*淫*欲…… 看着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怪罪阿娘的父亲,锦绣竟觉得他像是患了失心疯,心思阴暗整个儿从面上扭曲到了骨子里。 胡炬却在叶氏反驳之后避而不提当初他是怎么下的决定,突然转了话题,怒目指着锦绣又开始骂她给妹妹下毒的行径太过邪恶。 “妹妹?儿只有弟弟没有妹妹,”锦绣凄然一笑,帮她那已经气得说不出话的母亲说道,“既然在您心中只有那边的儿女才是骨肉,不如合离吧,也好把正室的位置腾出来免得委屈了那薛珠佩。” “孽障!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胡炬面色一白又一红,他惊讶于锦绣居然连他妻子姓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惊惧于这母女既然如此心知肚明又提出合离,是否已经拿住了各种证据? “我胡家没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女儿!”胡炬恼羞成怒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叶氏惯常懦弱无比的如今这一桩桩事情都是在锦绣的撺掇下干的吧?发卖奴婢、传闲话居然还冲长辈提出合离! 这坏人好事的孽障,胡炬恨不得打杀她了事,但为了自己前程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他如今绝不能因停妻再娶之事被告发,薛氏不会退让只能从叶菁这里想折子。 想到此处,胡炬深深吸了两口气,按下暴怒的情绪,缓和了扭曲的表情,扭头佯装委屈与痛苦的表情看向叶氏。 而后,只听得他深情款款道:“菁娘,难不成你真是想彻底毁了我才甘心?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薛家与那京城高官都是有往来的,娶了她我才能从普通行商变为一方巨贾。如今我正在她家的支持下报名欲参与‘捉钱令史’的铨选,好不容易有个做官的机会,若在这风头上闹出事来一切便前功尽弃。你懂不懂?我不能在这节骨眼出任何意外!” 捉钱令史这种每年交纳五万利钱就能获得的官职,虽说只是个没品级的流外官,却能免除徭役抬高身份,是商户少有的入仕机会,竞争激烈情况下一句“帷薄不修”足以剥夺申请资格。 胡炬不敢赌这万一,此事也是他听到风言风语后暴怒的根由。 听到他这么说叶氏忽地一愣,不由想起了夫君当年闭门苦读时嘴里一贯念念不忘的“做官光宗耀祖”。 他这番巧言令色的唱念做打却叫锦绣气得笑了,不由冷声道:“为我们,还是为你自己?没当官都恨不得暗害我们,当了官那就是正大光明的逼死我们吧?阿娘,你可别又听信了哄人的甜言蜜语。他的意思是不合离委屈你做外室。” 走薛家的关系去争取捉钱令史这职位,那对外宣称的妻子自然是薛珠佩,不论成与不成又关叶菁这原配何事? 她们又凭什么要成全他继续委屈自己? 本就被之前那句“耻辱”气得不清的叶氏听了女儿的剖析后,心里自然更为敞亮,摇头缓缓道:“真是过不下去了,铺面都给你,我不要,合离吧。” “你们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不!”胡炬气急败坏继续跳脚,继而挽起衣袖高声道,“胡锦绣你这孽畜竟敢忤逆亲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他便直接挥拳扑将过来,一副要打杀了锦绣的模样,她为了不牵连母亲只得围着梁柱绕圈,几次差点被胡炬揪住后只得拔腿往屋外逃。 锦绣实在是没想到他会疯魔到这种程度,父亲教训儿女是挺常见,但明明没理还一副“你们亏欠了我,不听话就打死你”这样的尊长却很是罕见。 她们之前是遣走了周围奴婢与胡炬闭门争执,锦绣如今却没法为一个“孝”字坐以待毙,否则她和母亲真要被杀了连个阻拦和旁观者的人都没有。 忤逆又如何?不忤逆和前世一样傻乎乎的坐着等死?锦绣一面往外逃一面扯着嗓子指名点姓的吆喝道:“胡炬你停妻再娶、打杀亲女会下地狱的!” 她甚至还想跑出二门,在乡邻间也宣扬一下胡炬的恶举,岂料人小腿短还没到门口就被他一把揪住了秀发,拖拽倒地! 胡炬怒急之中完全丧失了一切理智,压在锦绣身上伸手就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前后摇晃着恶狠狠道:“我让你叫,让你叫!你这不孝女拿来何用?!不如杀了喂狗!” “你这是要作甚?!作孽啊!”叶氏跌跌撞撞的跟着跑了出来,看着仰躺在地蹬着腿呼吸急促的女儿不由心如刀绞,一把便拉住胡炬的手使劲掰拽又眼泪婆娑道,“不合离了,不离了!你快松手!她喘不过气了!” 隔壁偏院中的董文桓自二郎被匆匆送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当时就立在了墙角,从胡炬开始咆哮起就侧耳倾听,那院子本就是从正房隔出去的,虽封了进出的门却只隔了一堵矮墙,一切大声响很是分明。 如今听到叶氏的哭吼婢女的尖叫他几乎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了锦绣遇难的危急场景,不禁高声喝道:“胡翁,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能如此丧心病狂!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怎能为本就成不了的事怪罪于妻女?!” 听到董七郎开口,胡炬才突然惊觉,自己过来是想为锦珍绑了他回去治相思病的,怎么就便成打杀锦绣了? 正当他错愕之际又听得董文桓在墙那端高声诵道:“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正己而不求于人——这才是正道!你还不速速松手?!” 锦绣被胡炬掐得直翻白眼,隐隐约约听到董七郎在隔壁一会儿《论语》、一会儿《中庸》的劝说,不由急道:蠢才!迂夫子!你有时间背书怎么不翻墙过来赶紧拖走他啊?!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来送回礼的段荣轩家两个仆役恰恰好于今日跟着齐九到了叶家老宅,在外院同样听到了里面的争执。 等那两名皂衣男子问明白被追杀者就是做杏脯的巧手厨娘后,和他家主子一样霸道的家仆,一人迅速半蹲墙下双手相扣搭了个人墙,另一人背着装有金瓜子的陶罐退后两步急速冲刺,踩了同伴的手腕子借力一抬腿便攀上了院墙。 那端,董文桓正在苦苦相劝,高声倾诉:“我乃广陵郡东阳县董氏七郎,家有良田百倾,父为县令,母舅是司马,我愿在金榜题名后娶胡氏元娘为妻,你切莫害了她性命!” 这厢,只听得“嘭”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哗啦啦”散碎金属碰撞声,胡炬只觉胳膊一阵剧痛,下意识便松了手,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有人用装满金瓜子的陶罐砸了自己! 陶罐碎裂,金灿灿的小圆子儿散落开来铺了满地,被午后的艳阳照射着熠熠生辉,锦绣伏地趴在金瓜子上咳嗽不已,胡炬则抬头看向二门处翻墙进来用金子砸人的莫名其妙访客,一时间无法言语。 “某为京畿内侍伯段氏家仆,代主子送回礼。事急从权唐突了娘子,望见谅。”来者低眉垂首屈身一揖,面无表情的说完之后就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可恨的是,他并不走远,竟和同伴一起侧身站在门口候着。胡炬毫不怀疑若自己再想对锦绣不利,他们一定还会“事急从权”闯进来救人。 “你可真能耐!”胡炬瞧着金子又恨恨看向趴伏在地的女儿,一时间很是踌躇,不知此事该如何收场。 他确实没想到那董七郎竟不是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没料到他竟然愿意娶锦绣为妻,更没料到,那个段内侍伯真的和叶家关系匪浅,没事儿竟送这么一罐子金子来!有他撑腰,这叶氏可就做不得外室了吧? 被胡炬念叨的段荣轩此刻正在宫中自己房里偷闲吃炸酱面,难得一次收到如此特别的中秋节礼他竟觉得有些好笑、有些温馨。 别人常送他的都是金银珠宝等俗物,这小娘子竟送了一罐子亲手腌制的“一了百当”肉酱,干肉垛为末,炒熟后浇淋美酒后用罐子封贮收藏酿,可做面酱也可拌饭,即爽口又易于保存,正适合他这种吃腻了官厨又当值不能回家的人。 也不知上个月回送的礼物有没有抵达兰州?看她家中琐事困难重重的模样想必过不了舒心佳节,有一罐金子或能给些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一了百当: 牛肉、羊肉、猪肉、虾仁、共三斤晒干再剁捣为末。又准备川椒、马芹、茴香、胡椒、杏仁、红豆等调料各半两为细末,生姜细切十两、芜荑细切二两,面酱斤半,腊糟一斤,盐一斤,葱白一斤。所有调料用香油一斤炼熟,再将肉料一齐下锅炒熟,浇淋美酒后用罐子封贮收藏酿制数日后即能食用,可做面酱也可拌饭,甚为爽口,且易于保存。 最近伦家这边雷雨太多,经常停电,实在没法保证写文时间t t,能更我尽量更~~~晚上不用等。嘤嘤,太恐怖了,两晚上闪电都打得跟末日电影似的~~~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15章 歌舞-暗香粥 常言道有钱可使鬼推磨,段荣轩送的这一罐金瓜子确实帮了不少忙,先是救了锦绣的命,而后无形中又给胡炬施加了不少压力。 被两个段家仆人盯着,隔壁还有个董七郎在侧耳倾听,他既不能打杀女儿也没法再开口逼叶菁自降身份为外室,只得行了一个拖字诀。 以他不追究锦绣下毒一事为由头,要求叶菁暂时放弃合离一事,隔些日子他自会给大家一个交待,言语中隐约透出他将让薛氏与原配各归各位的意思。 可叶氏母女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相信这个已经做出下毒害儿子、怒掐亲女举动的人渣?何况,他还不敢言之凿凿拍胸脯保证一定会还叶菁真正的名分。 “儿哪有下毒?也不曾见过什么妹妹,听您形容,此人不过是自己吃坏肚子罢了,可别硬扣罪名到儿头上来。”锦绣哑着嗓子如此回答,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此刻她已整理了衣衫随胡炬回堂屋冷静叙话,起先一直站在母亲身侧不曾开口,此刻听到胡炬又“颠倒黑白”忍不住便开了口。 下毒这种罪名她可不会认,更不可能让这事儿成为对方要挟母亲的理由,若是真心刻意下毒,谁会用萱草?那东西一次就吃死人的可能性太低。 锦绣一开口胡炬顿时又被戳得满腔怒火欲跳脚,他就没见过有这种亲爹说一句她反驳一句的女儿,《女论语》、《女孝经》都白念了是吧?! 当下胡炬就想站起身教训锦绣,还未真正行动却想起毒蛇一事并未掰扯清楚,若他一口咬定锦绣下毒害妹妹,这伶牙俐齿的孽障肯定又会提及二郎,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如此一盘算他有缓和情绪苦口婆心状开了口:“菁娘,你即便是不为我着想也得考虑考虑锦绣,方才那董七郎喊的话想必你也都听见了——他愿在金榜题名后娶胡氏元娘为妻。若你与我合离,锦绣便没母亲教导,这样的女儿如何嫁得好人家?” 这句话一出顿时真正戳了叶氏不舍之处,她之前不愿提合离就是怕带不走锦绣,担心她留在胡家被作践,更怕她坏了名声嫁不好。 明明商量好了再忍两年,可偏偏女儿她性子急,气不过将“合离”二字吼了出来,如今听胡炬说起婚事,叶氏又开始犹豫,是不是真得再等等? 锦绣一看母亲神色就知道要遭——她总是这样心软又迷糊!董七郎那可不算是提亲,不过是随口吆喝一下罢了,而且还有个金榜题名的前提。 他家是不是确实家底丰厚?若是不能金榜题名该如何?若中进士后被别的高官招婿又会怎样?年逾二十的他,此刻家中会不会已经给说了一门亲事? 这一切都不明了,稍微理智些的人又怎么可能为这么一个渺茫的亲事而容忍已经起了杀心的胡炬继续做享齐人之福? 可叶氏却不仅仅犹豫,还答应了胡炬的建议:暂不合离,等他去和薛氏商讨后处理好家事,为自己和锦绣、明瑞正名。 锦绣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已经忤逆了父亲的她却没法打断叶氏的诉说强行出头做主,她只恨自己为何是女儿身,为何还未成年? 难得开一次口就被说成忤逆,在家中不仅没有话语权,连站在母亲身前为她挡风遮雨都不能。 叶氏却有自己的主意,她不愿意女儿背负“离散父母”这种不好的名声,也怕逼急了胡炬他又狗急跳墙,因而,事情最终还是朝着锦绣并不希望的反向发展下去。 胡炬在与董文桓会面细谈之后便回了城,据说是要去和薛氏谈个明白,不让她再以胡家正妻的名义在外走动。 之前落榜又花光盘缠没脸回家的董文桓也在得了一笔束修后离开了胡家,据说是要回到广陵郡闭门苦读,等三年后金榜题名便来求娶锦绣。 没多久,胡炬却又派人送了信来,据说是因锦珍缠绵病榻性命堪忧,他无法让无辜的小女儿再受刺激,只能暂缓两房妻室拨乱反正一事,望叶氏见谅。 听闻此事的锦绣一面查看着刚酿制好的桂花糖,一面摇头叹息:“啧,果然,那边是她的爱女,我是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孽畜。也不知黄葵那哥哥事情办得如何?总不能便宜了他去。” 乳母文氏陪坐一旁,宽慰似的感慨道:“想必比我那儿子管用,他上次进京一趟被那内侍伯说了一通,都没脸回来见娘子了。” “他只是太老实罢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多吃几次亏将来定能成大事。”锦绣微微抿唇一笑,又劝文氏别太苛责齐九,被专管稽查之事的人挑错算不得什么,按那荣二郎说的学着些便是。 家里仆人确实是规矩太松散,明明拿着阿娘给的月钱,身契也都在叶家,却偏偏一个两个的都认了胡炬为主子,锦绣想起自己差点被生父掐死却由段家奴仆所救就是一肚子的火。 内院都是婢女只知道尖叫,竟然没谁敢拿棒子敲他个开瓢,也没谁去开二门唤人进来,说是事情发展太快没反应过来,可为什么人家段家的就能迅速翻墙进来救人? 也难怪荣二哥见齐九一面就将他批得羞愧欲哭,至于黄葵家的黄大郎,相信年纪轻轻就是个庄头的他总比个马夫要稍微管用些。 前月锦绣写好了话本可齐九还没回来,锦绣便叫黄大郎跑腿去给段荣轩送中秋节的节礼。 同时还让他带上了撰写妥当的书册,让其悄悄再找人再撰写两份,寻机会卖给京中较为红火的歌舞班子,锦绣鬼使神差的交待道若是段内侍伯问起此事也可直说。 她于中秋之后将家中仆役好生整顿了一番,对已经派出去的黄大郎却没法子可想。 幸好有这句话,不然这送信的被盘问后说不定也会得一句“不忠不义吃里扒外”的批语,那锦绣这主子的颜面可就彻底扫了地。 殊不知,段荣轩却在入夜后闲得无聊看着她写的话本直乐,这字迹娟秀,可一瞧便知她习字只是临摹缺人指点,字迹平正却不鲜活,妍媚而少遒润,颇具匠气。 最可笑的是,她学着酸腐书生所作话本写了不少看似华丽的诗句或一段段的骈文,却偏偏因功底不够而在格律、音律方面有很多败笔。 “这东西框架尚可,细节太次,让那送信的回去告诉他主子,话本我来处理,就当是‘一了百当’的回礼。”段荣轩随手指了一个人去带话。 随即又扭头看向正在为他理床铺的小四,问道:“上次‘群芳院’送了个诗画双绝的雏儿来赔礼,人还在吗?” “在呢,郎君还没将她送人,后院住着,”小四笑着回答后,又抖着被子忽地提议道,“要唤她来伺候么?” 段荣轩直接将那锦绣写的话本砸在了小四身上,冷声吩咐:“多嘴!你抄一遍送去,让她把这东西改得像模像样些,做一份话本和一份戏曲本子。” “是。”小四儿赶紧应了,又有些好奇地眨眨眼,佯装感慨提出了个疑问,“郎君对这小娘子可真上心。” “举手之劳罢了,”段荣轩淡淡回答,正当小四展望锦绣究竟是何倾国倾城容貌做得怎样一手好菜时,又闻主子补充了后半截话,“前日恰好听陈教坊使说他那儿缺好本子。” 言外之意,他这是举手之劳将一件东西卖两份人情,关键还在于陈教坊使之所以得到这职位是因他擅辞赋与音律深受陛下宠幸,并且是以五品内常侍之职兼任教坊使。 前日义父唤他一同与这陈内常侍酒宴,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多半是希望为自己升任内给事一职铺路,需得提前和顶头上司交好,一旦职位出缺才好有人帮忙拉拔着安*插*进去。 毕竟,义父虽职位不低却不好明目张胆的越级点人,再者,他养子多的是,职位究竟想给谁还没个准。 段荣轩暗暗在想,说不准义父只是随手引荐一番再任其自行拼搏,看哪个儿子能有本事自己上位,他才好选出最能耐的一个稍后重点投资,毕竟,五品才是高、中级的分水岭。 “叫那个什么仙,改好了拿来给我审阅。”段荣轩得了这平康里的妓子后便没见过她,直接扔后院了事,一个以色事人的女子见不到主子的面又如何能受宠? 如今给安排了差事又说做好了要她亲自拿来,多情才女仙娘自然会拼了命去尽善尽美的修改撰写。想必,弄出的东西能入得了陈内常侍的眼。 拿钱铺路算不得手段,连村姑都知道要投其所好,他段荣轩又岂会落人之后? 眨眼,秋去冬来春又至,除夕之后乍暖还寒时,一个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禾清娘》由宫中教坊流出,于四个月间火速传遍了大江南北来到兰州。 本州最出名的歌舞班子将它排出来在街上演了两回,顿时便引得百姓争相追捧,风头竟不输给前朝时就传下来的鼎鼎有名歌舞戏“踏摇娘”。 因而,本地刺史便命他们在正月十五上元节时寻个开阔地连演三场,让治下百姓欢度佳节。 得知此事的锦绣随即撺掇母亲在茶肆二楼包了一间雅座赏灯看歌舞,因为中秋时才保证了要与薛氏一刀两断的胡炬又故态复萌除夕夜都不曾回家,她想借这机会让优柔寡断母亲绝了与他凑合过下去的心思。 巧的是,胡炬竟也在隔壁酒肆三楼包了个更豪华的雅间带薛氏与锦珍同游。 那锦珍耗时半年虽医好了病,相思之心却没断根依旧念着董文桓,胡炬甚至都不敢告诉她此人已经表示了愿意娶锦绣为妻。 薛氏看着女儿瘦得脱了型还对那董七郎念念不忘,心中无比酸楚、愤懑,却没法子可想,恰逢此时,她听说《禾清娘》讲的是一个赶考的书生如何背信弃义发卖结发妻子,顿时来了兴致,要让女儿细细看看这歌舞免得继续入那魔障。 这心思有异曲同工处的两家人便由此无意中凑在了同一条街上。 本就参与此事的叶菁看着歌舞联想自身,心中自然酸楚无比,锦绣赶紧递了热腾腾的暗香粥与她做宵夜,这粥是用她亲手摘采洗净的梅花与梗米熬煮而成,不仅气香味甜还能疏肝解郁。 不爱看歌舞只在一旁陪坐的胡炬时不时的瞟一眼,又开开小差,心里百转千回实在是骑虎难下。叶氏来信说锦绣今年底需办及笄礼,要他赶紧做决断拿出宴客的章程来;薛氏兴致勃勃的说捉钱令史一事已经有了眉目,要他准备好宅院,明年就可全家进京去。 究竟是认了叶氏为锦绣办盛大的及笄礼,还是认了薛氏去做捉钱令史? 按胡炬本心,自然是想选择后者,却又怕那母女撕破脸不管不顾搅合了他的好事,真正做官之后怎可能拥有两房妻子,若是合离,合离也得在档案上记一笔,极可能被人告发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叶氏主动签署文书消除官衙中的留档,自认当初并未正式嫁他,只是行了纳妾礼或者无媒苟合。 可看锦绣那孽障临死不屈的样子,她怎么可能会允许此事发生?若是要薛氏退一步,那实在是太过委屈。 胡炬正左右思量拿不定主意,却突然发现楼下演绎的歌舞已经到了高*潮,入赘后飞黄腾达就抛妻弃子的书生古煊,狠辣毒死了亲子,而后将结发妻子转卖给人为妾,禾清娘无辜惨死,化为厉鬼欲复仇雪恨。 古煊、禾清,胡炬、叶菁……胡炬看着歌舞慢慢品出了不对味儿的地方来,这故事怎么似曾相识?这戏中主人翁的名字尽管读音没一个能扣上,可字形与意义怎么都如此古怪? 他蹙眉琢磨着,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双遮掩在帷帽下的冷眼正盯着自己,在摇曳晃动的红黄灯火中,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竟犹如鬼魅…… 作者有话要说:好几个晚上雷雨滔天的,没睡好,好困,嘤嘤,嘤嘤~~~ 暗香粥 1、取梅花五十朵,用清水洗净待用; 2、将100克粳米洗净放入锅中,加入梅花、适量白糖,略煮即成。梅花性平,能健脾开胃,舒肝理气,激发食欲。 ps:落梅瓣可用棉布包起来,等粥煮熟了再把花包放进去开一个滚,粥盛碗之后面上再撒新鲜梅花,这样比较好看。 上图: 支持一下伦家嘛 第16章 要挟-沙参玉竹心肺汤修改 看着楼下歌舞演绎的那个熟悉的故事,耳中听着妻子薛氏在不断的劝导女儿锦珍不能相信那些很可能背信弃义的穷书生,又突然瞧见那一边的女儿锦绣竟也在看戏。 胡炬心中顿时烦躁不堪,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掐死这个不孝女,有了之前寺庙供奉时落款那件事,若说这歌舞内容是巧合,他怎么可能相信? 稍一琢磨胡炬就知道这绝对是锦绣的新主意,见他无作为就又一次掀起舆论关注,逼破自己亲爹不得不尽快站稳立场。 只是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能耐将此事传得大齐遍地开花?胡炬只觉自己头疼不已,当日凌晨回家就受风寒倒下了,三日后好不容易养足精神起得身来,就见薛氏突然扑进门眼泪婆娑的望向他。 “那叶菁并非你参加春闱前因父母之命娶的乡下粗鄙妇人,是不是?当年是你自己求娶并入赘了叶家的,是不是?”薛氏用凄苦无比的语气一声声质问,最后不等胡炬回答自己就哭得肝肠寸断。 她忽地倒伏在地,泪水一串串的自迷蒙眼眶中向下滚落,又拉着丈夫的衣袖嗔怪连连:“你好狠的心,竟从来不透露一点风声!若不是有人当面问了,奴还一直被瞒在鼓里——这事情在兰州都传遍了可怎么办?那叶氏也不是个好的,闹得这满城风雨作甚?” 她如此念叨一通将胡炬的怒气都引向那一房后,又抹着泪提议道:“咱们搬家吧!不然叫锦珍、明珂将来如何说亲、如何做人?万幸阿爹是在京城为你求捉钱令史一职,想必影响不大,离得远点也好让这些风言风语消散快些。” 胡炬满腹郁气咬着牙一拍大腿,点头应了:“好好,我们这就搬离此处!恰好西平郡那边新买了铺面和宅子,不如搬过去也好盯着新开的珍宝阁分号。” 若说看戏之前胡炬还在盘算究竟是认叶氏还是薛氏,被锦绣耍了这么一遭又一直惦念捉钱令史一职的他却彻底没了再交好叶家那边的心思。 她们的种种作为都表明了其心中的恨意,养不熟的白眼狼为何还要花心思的去养?不过是守着几亩地的村妇哪能和与七皇子母族齐家都攀了关系的薛氏相比? 更何况,他一想到锦绣那孽畜就恨不得掐死她,如何还能认回来真心相待? 不到一个月功夫,这满满当当一家子就搬离了兰州往更偏西北的地界而去,半点没透消息给叶氏,没送信自然更不曾提及合离或正名一事。不过,胡炬也知道这搬家只是一时逃避,暗暗盘算需得想个法子彻底了结此事。 那个迂腐的董文桓他倒没看在眼里,可能够帮助锦绣将歌舞传开的人却不得不防,正当胡炬绞尽脑汁之时,薛氏却不知有意或无疑的给出了个点子。 “你看锦珍,被奴念叨烦了都不爱搭理自己亲娘,可偏偏对明珂如此耐心。唉,这世上哪个母亲不疼儿女?哪个姐姐不爱亲弟?这就是避不开逃不了的软肋!”她只在胡炬耳边这么一嘀咕,也不知说者是否无意,总之听者很是上心。 当他安排了人手暗暗行事时,锦绣得知胡家搬迁连连催促母亲报官告胡炬停妻更娶,官府怎么判她们是左右不了,可不趁着舆论正偏向自己去告发又更待何时? 叶氏却左右犹豫,说要等三月初三上巳日之后再说,按她所想,此刻官府正在筹备节日当天的庙会活动,谁还愿花心思搭理一个弃妇?不如等过了节再从长计议。 面对如此优柔寡断的母亲锦绣无可奈何只得认命,于上巳节陪母亲带了二郎踏青、临水宴饮,岂料,在人潮涌动中大家一个没留神,叶明瑞就被歹徒绑了抱走…… 一连三个月,叶家众人苦苦寻找却没得到任何线索,叶氏深信儿子是因长相富贵俊俏而被拐子弄了去,一直派人往那不堪处打探,锦绣却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经历过二郎夭折一事,自重生以来比叶氏还更紧张明瑞,当初与荣二哥钓鱼时她连去挖竹笋都要留些精力挂在二郎身上,上巳节时自然也是全神贯注看着他。 好好的站在河畔却偏偏被人一撞而恍惚片刻,再回神时母亲身边的二郎就不见了踪影,这恐怕是有人刻意而为吧? “是他,是不是他弄走了弟弟?”锦绣忽地抬起头,看向哭肿了眼的母亲,虽没有点出名字,母女俩却都知道所指何人。 相信一个背信弃义者的诺言本就是犯傻举动,已经丧尽天良给想毒死亲子的家伙,他还有什么毒计想不出来? 眨眼便到了八月末,一直没有叶明瑞消息甚至也没收到胡炬书信的母女俩同那锦珍一样,也瘦得脱了型。 她们不仅没了功夫去告胡炬,连临近锦绣的及笄礼也再没心思去筹备,母女俩只打算随便梳梳头吃碗面就算过了。 生辰当日,锦绣很是意外的收到了胡炬派人送来的一份礼物,打开一看,却是明瑞失踪当日脖子上戴的宝珠璎珞,叶氏只瞟了一眼当即便昏死过去, 锦绣强撑着同样摇摇欲坠的身子,命人送了母亲回房,而后立刻清点家中各种房契、田契、身契,把最要紧的东西收好偷偷寻了地方挖坑掩埋,又以母亲的名义去官衙撤销乳母等心腹的奴籍,给了金银遣散。 整整三日她几乎连合眼打个盹儿的时间都无法抽出,紧赶慢赶安排好一切后,胡炬一脸明媚笑容的登了门,话也不多说,只要求叶氏自降身份认了是外室,办好文书后跟他去西平郡。 “他还活着么?”瘦得近乎竹竿儿的锦绣站在胡炬对面询问出声,语调微微带着颤音,眼中快要滴出血泪来。 “我好,他就好,”胡炬笑着如此回答,“等你出嫁时总会得以一见。” “他若不好,我也不会叫你好过,死了都不会叫你好过!”锦绣面对这良心被狗吃了的畜生,连一声“儿”都不愿再说出口。 待在西平郡的后院偏房,看着满面病容的母亲,锦绣不由满腔悲愤,她努力了这么久,做了如此多的事情,一切却又绕回到了上一世的路! 她又成了薛氏口中外室生的小贱人,又被锦珍嘲弄取笑甚至打骂,这一次明明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却不得不忍,仿佛比懵懵懂懂的从前更叫人难受。 她不甘心,死都不会甘心,总有什么办法能破这个死局!毕竟,如今的她比前一次多了些助力。 “阿娘,你振作些好不好?”锦绣拉着母亲那骨瘦如柴的手,伏在她耳边呢喃低语,“会有办法的,会好的,你振作些好不好?别睡了……起来咱们一起想法子,好不好?” 说道最末一句,一贯坚强的她也忍不住哽咽出声,不由心想,若自己将来有了儿女一定不会如此懦弱,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被人作践。 哭,有什么用?病了,有谁会心疼?不如挺起胸膛放手一搏。 只是,锦绣暂时还没办法在胡炬的眼皮下做任何动作,她被看守得很紧,得不到外界的消息,也没法传话出去,整个冬季都被关在院子中喂猪似的强迫进补,就像养肥待宰的羔羊。 她知道,胡炬又起了和前世同样的心思,想用美艳的“庶出”女儿送人做妾交好高官,有明瑞在手不怕她不听话。 眨眼就到了来年夏末,锦绣身量变高又养回了水灵灵模样,神色却依旧是抑郁无比,某日,胡炬带了薛氏和锦珍去临县普陀寺上香求姻缘,家中各处看守更紧,甚至还给锦绣安排了一个人日夜相陪。 当那被遣来伺候她的锦珍的贴身婢女雯娘端了沙参玉竹心肺汤来时,锦绣舀着那有润养功效的汤羹忽地抬头道:“你甘心么?” “……”一贯比锦绣更沉默的雯娘不曾作声,只是端着木盘的手指一紧,睫毛微微眨了眨。 “想必是不甘心的,她求姻缘都不愿带上你,怕被沾了光吧?”锦绣似笑非笑的叹道,“说起来,其实你才是父亲的长女,却偏偏没名没份的只能做她贴身婢女,将来随锦珍出嫁再帮他伺候郎子,想必也同样没名没份……你甘心么?” 当锦绣一听说胡炬要带锦珍去普陀寺上香,她就知道这一段命运又成了原来那样:一行人借宿寺庙遇到事先刻意引来的贼寇,锦珍救了隔壁的崔刺史夫人然后与之攀上关系。 前一世,崔相家二房的嫡出长子崔文康,就因为锦珍对他继母的救命之恩和家中各种算计,被逼娶了商户女。 那一回,此人的妹妹明里是出嫁当日急病身故,暗中却是与表兄私奔做了妾,他被带累了名声因而说不了好亲事。 这一次,那妹妹好好的嫁到了定西都护威武侯家,丈夫虽不是嫡长,却也是刚立了战功赫赫有名的小将军,胡炬竟还贪心的想拿下这么个人做姻亲! 可能么?即便是可能,锦绣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 她一面慢慢喝了汤,一面对那婢生子雯娘说道:“薛氏帮着自己女儿希望她嫁去侯府,都是一样的姐妹,我只能为人妾你连妾都做不了,前半生为奴为婢被锦珍作践,后半生还得继续为她奉献,甘心么?” 雯娘冷笑一声抬头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功夫操心我?”起初,她是寄希望于锦绣能狠狠折腾一下锦珍的,甚至还期盼过叶氏能东风压倒西风斗过那薛氏。 因而在盂兰盆节时她明明看到锦珍吃了有毒的萱草也不曾言语。谁知道,这母女俩太没用,折腾一圈还不是给关在了后院,就这样还指望撺掇她做什么?可别一起给带进沟里去。 “咱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么?她好过了,我们就都不好过,为什么不携手坏了她这姻缘?”锦绣心里也是埋怨自己之前错失良机还丢了二郎,可如今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坚信即便是掉落谷底,自己也能攀上悬崖! 深呼吸一次后,锦绣又拉着雯娘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道:“从这一环开始,破坏。我总有办法翻身的,你帮了我,自然也有好处。” “我不过是个奴婢能做得了什么?”雯娘木着脸开始收拾碗盘,完全听不进去。 “不过是帮忙传几句话,举手之劳罢了,没风险的赌一把你都不敢么?”锦绣一把拉住雯娘,凝视着对方的眼如此询问。 她被看得太紧出不了门,又不敢贸贸然收买小女婢,尽管这雯娘前世曾坑过自己,却是她明确知道对锦珍、薛氏有莫大敌意的惟一可靠者,既然有共同的目标为何不能结盟? “只是传话而已?”雯娘略一犹豫,又淡淡道,“于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想破坏了锦珍的好亲事?你不想看到薛氏遭报应?胡炬都已经逼死你娘了,难道还会好好善待你,给你安排前程?”锦绣指着碗中残余的沙参心肺汤冷笑道,“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根本就不能指望,不如期盼一下若我能翻身还可带你一起逃离苦海。若成不了,日子也不会变得更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洒洒扔的一颗地雷,谢谢风里流霜扔的一颗地雷!么么哒~~~ 沙参玉竹心肺汤 主料:猪肺600克 辅料:南沙参15克,玉竹15克 调料:大葱25克,盐3克 1.沙参、玉竹择净后用清水漂洗,再用纱布包起来备用。 2.猪心肺冲洗干净,挤净血污,同沙参、玉竹一起放入沙锅内,再将葱(切段)洗净放入,注入清水约2000毫升,先用武火烧沸后,改用文火炖约1.5小时,视心肺熟透即成,食时加食盐少许调味。 沙参、玉竹皆有养胃阴、润肺燥之功,与猪心肺炖汤,更富有润养作用。对肺胃阴虚的燥咳、咽干少津、大便燥结等症,都有一定的辅助治疗作用。 咳咳,锦绣是越挫越勇,越败越战唷!预计,下一章与段荣轩重逢,嗯嗯。 ps:这只是走上坦途之前的小波折啊,大家别骂锦绣啦,墨鱼都要哭死啦qaq,不经历风雨怎么能成长呢,不被逼到绝路她又怎么会去求段荣轩,怎么肯嫁给个宦官呢?老段又怎么能笑的像花儿一样说:蠢死了……嘤嘤 第17章 交易-坛子肉 见惯了胡家富贵却因生母身份卑微只能做婢女雯娘又怎么可能真正甘心?她从前是实在没法子才做小伏低,如今锦绣递了话来,她自然乐意顺手一帮,没损失又能膈应锦珍,何乐而不为? 要戳破胡炬的盘算其实很是简单,不过是带话给已经脱籍的乳母文氏与黄大郎一家,然后在市井中散播些风言风语罢了。 薛氏与那崔家二房的继室私下达成协议,除了救命之恩外还花了大价钱买通对方想让锦珍嫁给那前头原配生的嫡长子。 胡家打算用女儿与定西都护家儿媳的亲兄长联姻,以便使自己的西北商道之路更畅通,崔家继母张氏则希望给隔了肚皮的儿子定个商户女毁了他前程好给自己亲子铺路。 这本是一件双赢之事,得利的却只有胡家与那张氏。 远在京城的崔相怎么可能乐意自己亲孙子娶个商户女?准备考武举一步步做将军的崔文康前程远大如何能容得下这样的妻子?已经嫁到定西都护肖家的崔婉如也不会乐意自己有个如此不堪的亲嫂嫂。 这桩亲事必定是瞒着所有相关者私下进行商议,欲出其不意的定下来叫人没时间反悔,锦绣根本无需多做什么,风声一放出去崔家本家与肖家那边的高门大户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破坏此事。 果不其然,正当锦珍求了姻缘回家,整日笑容满面的在锦绣与雯娘跟前耀武扬威之时,崔家二房的张氏却递了信来,说事情恐怕成不了。 起初胡炬与薛氏还以为张氏没说动她那刺史丈夫崔承望,他这是在端架子,想叫锦珍嫁过去做媵不做妻,夫妻俩又亲自带厚礼往邻州去了一趟,却依旧无功而返。 因为,那崔刺史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八百里加急信件,说他儿子在京城因参与军演出了彩,来年春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能中武进士,家中祖父母和大伯正在给崔文康相看京畿世家大族的女儿,叫他这远在边疆的爹别胡乱插手。 这崔文康是郡王之女所出,本就身份不低,之前因为是个纨绔郎君没能在京城说到一门好亲事,如今他妹妹嫁得好自己又上进了,如何还能被锦珍给高攀? 从雯娘那里听闻此事后锦绣当即冷笑:“商户女对崔家而言连做媵都看着不够体面,何况为妻?痴心妄想也不稍微靠谱些,这亲事宣扬出去又成不了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 “坏了此事又如何?于我们没实质上的好处。”雯娘却是坐在矮几前撑着下颚轻声一叹。 想着自己的未来,她总觉得前路一片黑暗没什么指望。锦绣不过刚到二八佳龄,自己却已经快满十八,再等不得了。 “怎么没用?锦珍坏了名声咱们就又得搬家,他翻年就能得到捉钱令史一职,此刻岂不正好带着全家去京城?”锦绣手上打着络子心中暗暗盘算,即便是胡炬不想走,薛氏也会怂恿他去。 锦珍的症结和薛家的靠山都在京里,她们多半还想垂死挣扎一番,万一能出个意外叫那崔郎君收用了她,好歹也能骗回个媵妾身份,当娘的都能使人停妻更娶,做女儿的自然也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去了京城又如何?”雯娘神色厌厌的,只蹙眉把玩锦绣藤篮中的红色丝线,万事提不起劲儿。 “起码没功夫把你送给那个长得猪似的大胡子波斯商人。”锦绣微微抬眼,短短一句话就刺得那雯娘几欲吐血,又暗暗觉得信她这妹妹一次似乎也还凑合。 去京城怎么可能没用?让雯娘逃过一劫不过是顺便为之,行在路上锦绣才会被放松看管,才能打探二郎究竟有没有被带上,才能寻机逃跑,或者说,到了京城,她才有机会找荣家二哥帮忙。 那是叶家唯一可求的贵人,却偏偏是个内侍少有出宫的机会,兰州、西平距离太遥远,就算荣轩愿意相助那也鞭长莫及,可若是胡炬带家人去京城打拼,境况自然会大不相同,兵法都讲求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按古话去做想必不会有错。 眨眼间,夏末熬过便到了中秋,胡炬一路上匆匆赶路却也没来得及在自己家宅子里赏月,没能赶上八月十五在京城看灯,为此薛氏的儿子很是遗憾。 锦绣也很是遗憾,悔得半夜三更默默咬牙泪流,竟不能趁着看灯时人潮涌动以牙还牙一回,若能将那胡明珂给拐了去当作质子换回二郎,该多好…… 到京城的当日,不知怎的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间或还有闪电与雷声划破天际,叶氏枯坐屋中呢喃念叨不知二郎会不会还怕打雷。 “怕也只能自己忍着。”锦绣瞟了瘦弱不堪的母亲一眼,实在是忍不住堵了她这么一句话,而后便回了自己寝室,快速换上了雯娘偷偷交给她的粗布胡服男装。 趁着院中奴仆慌忙安顿之机,借着夜色与大雨的掩护,锦绣在雯娘的帮助下终于偷跑出了侧门。 豆大的雨滴砸得人睁眼都困难,谁还看得到院中有人悄悄溜走?街道中自然也空无一人,就算不曾宵禁也没人出门转悠,雷雨闪电的,就算不怕被劈死也唯恐一不小心掉入沟渠中淹死。 头戴斗笠杵着一根竹竿匆匆赶路的锦绣纯粹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打算为自己为二郎和母亲最后搏一次,若是就此丧命也不枉重活一世——她没有不努力,只是时运不济而已。 她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过是力有不逮罢了…… 等真正走在路上,锦绣才知在风雨中步行究竟有多艰难,刺骨雨水冷得人打颤,风刮着残叶枯枝还一个劲儿往人身上抽。 更麻烦的是,胡宅位于京城西南边角的和平坊,段荣轩的私宅却是在东北处皇城旁的永兴坊,几乎要斜着穿越整个京城内城,途中还要路过三条在暴雨之下如同滚滚江河的沟渠,她一路走去自然是艰辛无比。 起先过桥时只是水流看着吓人,等她于一个多时辰后打算越过崇仁坊的拱桥去永兴时,抬眼一看,竟发现此处已经有河水从石桥面上湍急淌过…… 锦绣垂头看着脚上那双本就尺寸不太合适,在暴雨淋湿后又变了形的男靴,不得不轻声一叹,扶着路边摇摇晃晃的小树将它脱了下来。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两只拇指的外侧都已磨破了皮,想必也出了血,只不过天太黑雨势过大瞧不分明而已,只是在脱鞋时感受到一阵阵的抽痛。 她一不做,二不休又脱了袜子,将布靴捆在腰际然后赤脚走上了石桥,将双手扣在桥墩上挪移,连折断了足足三根指甲都浑然不知,只就着河面的反光一步一滑慢慢前行,唯恐自己落水丧命…… 待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段荣轩家门口时,几乎快要送去半条命,叩响门环后却又半晌无人应答,锦绣瑟缩在屋檐下望着瀑布似的雨水双眼一阵出神。 是因为雨太大没人听见叩门声?或者,整整一年没联系,他会不会已经搬家了?会不会根本就不再认自己?思及此处,她竟觉得自己剩下的一半生机也快耗尽一空。 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应答,锦绣自报家门说要寻段内侍伯后,却听得对方朗声道:“家主不是内侍伯。”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响,眼前黑沉沉的一晕就往前倒去,恰恰好遇到对方开门一个没留神就栽到了那人肩上。 “……是段内给事……”门房听声音就知她是个女子,也不好伸手去扶,只双手空举稳住身形喏喏答道,“郎君早就升官了……” 锦绣这才长长喘了口粗气,哑声道:“他在家么?我有急事求见。” “在的,来得正巧,郎君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门了。”门房点头一应,他早就得过交待不得阻拦兰州叶家派来的人,又见她一个弱女子冒着大雨登门甚为可怜,自然对锦绣比较客气,当即便让同伴赶紧去内院通传一声。 “啊?叶元娘?”段荣轩得到消息时刚刚起身还未穿衣,半迷糊的坐在床上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这是胡锦绣。 “请她到偏厅吧,小五,你去看看。”段荣轩自然要在梳洗后才好会客,先指了个心腹去陪着。 这一年没联系,派人去兰州也吃了闭门羹,他不用想都知道叶家又出了变故,看她连胡姓都不愿说了,这事儿还不小。 惯于趋炎附势又早就还了叶父之恩的段荣轩本不会如此殷勤,实在是锦绣来得太巧——瞌睡了正好有人送枕头。 他今年已二十有六又做了五品的官儿,从年初开始义父一直催着要段荣轩娶妻,还很是殷勤的做了两次媒,虽然都推了去但他心知肚明,这事情到第三、第四次就没理由可用了。 本就不耐烦娶妻还要逼着他找个义父别的养子亲族做枕边人,早就打算慢慢脱离曹内侍监掌控的段荣轩怎肯欢欢喜喜答应? 义父倒也说过可凭本心自己选个心仪的妻子,可这人选却不是大街上随手抓一把就能挑出来的,总得有长处胜过之前回绝的两个吧?好歹人家一个是七品小官儿的女儿,一个是五品京官儿的侄女…… 这叶锦绣的好处可不止一点,家世虽差了些,可她本人绝色、母家有恩、亲爹钱多,还做得一手好菜,真真是非常符合段荣轩的需求,唯一的问题只是怎么叫她自愿嫁给个宦官。 等段荣轩去了偏厅一看,见她那淋得比落汤鸡还惨的模样,以及那水流滴淌站在圈椅旁边局促着垂首不敢落座的态度,他便知道,最后一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反倒还需要再估量一下,这小娘子会不会太傻不值得娶回家供着。 瞧见段荣轩慢悠悠从侧门走出来,锦绣很识时务的一声不吭就俯身跪下了,他连忙佯装惊讶道:“这是作甚,赶紧起来!” 随即,段荣轩唤了人帮她梳洗换衣,喝口姜汤再来慢慢叙话,等她跪坐案几前捧着热腾腾的汤水,垂首简要讲了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家中的难处之后,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口求人帮忙,就听到斜前方传来轻笑。 那位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的段内给事竟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见锦绣抬眼看来,他斜睨着一笑,一面吃着早点一面淡淡说出三个字:“蠢死了。” “……”锦绣默默垂目,头越埋越底,窘得脸颊直发烫泛红,而后自嘲似的答道,“嗯,确实蠢。之前操之过急,未作好万全准备就下手没能一击成功,之后,优柔寡断太拖拉……” “其实也不算操之过急,本已借了东风形成合围之势却偏偏放开缺口叫人逃出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段荣轩慢悠悠给了批语,忽然又笑了,“呵,总得来说,还算有救。” 听他这么一说,锦绣忽地抬起头来满怀期待的看向段荣轩,却见他收了笑容慢慢用丝帕插嘴,然后半抬眼帘问道:“只是,我凭什么要为此劳神费力?” 锦绣顿时哑然,一个会用金瓜子换果脯的人想必也不缺钱,何况没弄倒胡家她也没什么可拿来交换的,仿佛只有卖身为奴这一条路可走了? 还未等锦绣回答,段荣轩就快步走来,突然在她身边蹲跪伸手于指尖绾了一束青丝,深深一嗅,而后嗓音轻柔的提议道:“嗯,挺香。这样吧——嫁给我,就帮你。” 她双眼一瞪傻愣当场,又见段荣轩抿唇一笑,用憧憬的语气讲了补充说明:“给我做好吃的,就帮你把憎恨的人剁巴剁巴装进陶罐,煨炖成坛子肉。” “这,这样也行?”锦绣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人吓傻了,听到他说坛子肉就想起了当初魏五娘子拍手笑着念“美人汤”的阴森恐怖感,唯一的区别只是后者遭罪的是自己。 “当然不行,说笑而已,”段荣轩站起身抖抖衣袖俯视锦绣,沉声道,“嫁给我只是首要条件,答应了再来商量后续事宜。考虑考虑吧,我要入宫当差了,可晚上回来再谈,也可叫人送你回去,就当今日从没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坛子肉 猪硬肋肉5000克,冰糖15克,肉桂5克,葱、姜各10克,酱油100克。 制作流程 1.将猪硬肋肉洗净,切成2厘米见方的块,入沸水锅中焯5分钟捞出,用清水冲洗干净。葱切成4厘米长的段,姜切成大片,用麻绳捆扎好。 2.把肉块放入瓷坛子中,加冰糖、肉桂、葱、姜、酱油及清水1000克,以浸过肉块为度,用盘子盖严坛子口,置中火上烧开5分钟,改微火煨炖约3小时,至汤浓肉烂即可。晾10分钟,把肉块与汤盛入汤碗内,也可在坛底用盘子托着,原坛子一块上桌。 制作要领 1.入瓷坛子前的方块肉要用沸水焯去血污; 2.煨炖时要用微火,坛口要盖严。 坛子肉 地图参考,蓝色是出发地,红色是目的地。 嘤嘤,我知道你们看了这章也会说虐吧?qaq……墨鱼泪流满面高歌一曲: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其实卖身也算是反击,卖给男主不算坏事,对不对? 第18章 算计-蟹酿橙 首要条件?那之后还需怎样?锦绣还未来得及询问段荣轩便已经抽身离去。 他赶在五更前匆匆出了家门,在细雨中骑马右行至延喜门,而后入了皇城,步行穿过长长的横街,抵达最西侧掖廷宫中的内侍省,这一路走来路程不近,即便雨后转凉也叫人额角添了些薄汗。 见段荣轩进门,九品小吏年主事殷勤的递上香茗,又端来熏笼替他烤润湿的靴子,并笑问道:“段内给事这是从永兴坊过来的?” “嗯,早知昨夜就歇在辅兴坊了,竟下这么大的雨。来回走一趟太费劲。”段荣轩半倚半靠的坐着伸腿微烤,说着便轻声一叹,仿佛无可奈何。 “也就是稍远了点,辅兴哪有永兴好,” 圆脸微胖的年主事面上顿时堆起了艳羡的笑容,叹道,“毕竟是圣人亲赐的宅子——也只有您才有这样的体面。” 因提及陛下段荣轩赶紧端正了坐姿,而后才朗声道:“圣人心善,好好当差总不会被亏待。” 这纯粹是句场面话,认真当差的内侍多的是,有本事得到御赐宅院的却凤毛麟角。段荣轩在叹息路远的同时,未尝没有一点炫耀与敲打下属的意思。 他前些年能自由进出宫门后,手头一宽裕就在辅兴坊购置了一座两进的普通宅子,此处位于皇城西侧安福门外,是毗邻内侍省的最近居住地,出入很是便利。 然而,宫中稍有能耐的内侍很多都选在此处购置房产,人多眼杂院子也不够舒坦,大的宅院有,却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之后御赐的宅子尽管位于皇城东侧的永兴坊距离较远,却足有三进还带一个有亭台楼阁的后花园,宽敞华美又为御赐,哪怕脚程远些段荣轩也惯常居住于此,图的就是“体面”二字。 这一切看在锦绣眼中却叫她心中的忐忑又多了一分。 段荣轩临走时曾吩咐小五可将这位整夜未眠的娇客引到内院西厢休息,她还没做出决定自然不会立刻回家,也就没推辞,跟在一个婢女身后从偏厅的抄手游廊北行,越过垂花门入了内宅。 沿途入目之景无不雅致精美,院中巨树葱翠花香袭人,游廊雕梁绣柱还挂着翠鸟,进得屋中抬眼便见到墙上悬挂有书画,案几上摆放了瓶花,即便是锦绣这种对诗书花艺一窍不通的人,也觉得此景赏心悦目。 婢女送了水用具来伺候锦绣梳洗,又走到窗边垂下清幽竹帘,屋内顿时一暗,锦绣往那暗香扑鼻绸缎丝滑的被褥中一躺,却睁着眼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嫁还是不嫁?不嫁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若是答应…… 哪个如花女子乐意嫁给宦官过一辈子守活寡的日子?她之前还在想当自己为人母后一定不会像阿娘那般懦弱,一定会好好护着子女,可若是答应他,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然而,哪怕是再委屈和不甘愿,锦绣也明白,这么一个前程似锦的人,且容貌俊朗又谈吐风雅,若用商户家没名没份庶女的身份嫁给段荣轩却是高攀,他又是个惯会把握人心的,婚后自己在家中不会有任何地位。 看他先前那作态,哪是好心帮人的模样?求娶一事绝不单纯,也不知段荣轩究竟有何目?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何况还是这种苦苦求着攀来的夫婿…… 这卖身为奴还可以商量个期限,嫁给他那可就是一辈子的憋屈!可不嫁,弟弟怎么办,阿娘怎么办?胡炬会不会转身又将自己扔给魏五郎? 锦绣越想越烦躁,甚至恨不得揪扯自己头上青丝发泄一番,以至于这一整天都不曾真正合眼。 一直挨到午后申时,锦绣终于拿了主意静候段荣轩回家,小五见她闲得无聊还提议可去后院赏花、钓鱼,她却没脸真当自己是贵客,连连推辞。 又听对方说郎君通常是在日落后的酉时五刻回来,锦绣忽地双眼一亮问自己可不可以去灶间做菜。 这求人也得有个姿态,她被逼无奈空手上门,此刻让这位老饕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算是份礼。 心知主子脾性的小五自然连连说好,乐滋滋陪她去了灶间,专门腾出半个时辰驱走厨下闲杂人等,又叫了几个女子帮厨,好方便锦绣操作。 恰逢雨后,厨房里购置了上等的鱼虾螃蟹,这秋风送爽菊黄蟹肥,锦绣先前又吃过金橙果子,顿时有了个绝妙主意。 等那段荣轩回了家,饥肠辘辘的他首要事情便是用餐,本欲吃喝完毕再寻锦绣说话,却突然看到婢女用托盘端来了两只硕大的金橙放在食案上。 还未等揭开橙子顶盖,他就闻到了蟹肉与酸甜果汁混合的鲜香,不由乐道:“蟹酿橙啊?这可不是家里厨子的手艺。” “郎君好眼力。”小五笑着伸手将那还带着翠叶的橙盖取走,只见黄澄澄的肥美蟹膏肉盛满了果腹,羹上还飘着几瓣金菊,极为雅致。 “一对金橙……”段荣轩若有所思的一笑,一面取了蟹肉沾上些许醋盐食用,一面吩咐道,“去,告诉叶元娘收拾妥当,稍后我陪她回家。” 这小娘子倒也不傻,一对蟹酿橙,可不就是诚(橙)心诚(橙)意,成(橙)双成(橙)对的意思,她既有了主意就不用再多费唇舌。 入夜,段荣轩换了一身便装携了锦绣出门,他头戴平巾帻,身着绛红菱纹的圆领窄袖贴身长袍,脚踏高头履,竟显得仪态万千,任谁也看不出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竟是个内侍。 马车慢悠悠行在路上,两人低声商量着结为夫妻的各种义务与条件,锦绣虽觉得他的保证不怎么可靠,却走投无路没法子可想,只能答应。 等到了和平坊小五叩门时,胡炬正在后院咆哮如雷咒骂叶氏,责打门房。居然让那锦绣跑了,最叫他忌惮的不孝女竟趁着大雨逃出门去,而且直到次日午时才被人发现。 这么长时间叫他往哪里找去?也不知她究竟去了何处,该不会去向那段内侍伯求救?胡炬又怒又惧气得双手微抖,阴恻恻地暗想若是她能被平康里的妓馆拐走该多好!据说那内侍住在永兴,走过去本就会途径平康里。 这世上总是怕什么来什么,胡炬还未咒骂过瘾,就有人通报说门外有位段内给事求见,还送回了昨夜观雨踏水不小心迷路的大娘子。 段荣轩这是给了锦绣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离家理由,免得被怪罪私逃一事。胡炬一听他官衔脸就变了色,赶紧告诫奴仆不得再议大娘子离家之时,而后恭恭敬敬地迎出门去。 稍后,他俩去了正厅叙话,锦绣自己回了内院,踏进那偏院就见到了哭哭啼啼的母亲和暗含笑意的雯娘。 “成了?”等入了房中雯娘迫不及待开了口,她瞧着锦绣换了一身领宽袖罗衫与绣蝶半臂,又穿着很是精致的织锦百褶长裙,便觉得事情应当是有了转机。 “嗯,”锦绣轻轻抬手抚了抚雯娘那被扇得红肿的脸,低语道,“我记得你的好,也记得你的心愿——嫁个正经人,家有三亩地、五间房。能成的,用不了多久。” 这何尝不是锦绣自己的期望,帮雯娘完成它也勉强算是了愿。 “你们在说什么?元娘,你究竟去哪里了?可吓死阿娘了!”叶氏抹了抹泪,拽住女儿的衣袖一叠声的询问。 “给自己找夫婿去了,”锦绣将眼神从雯娘脸上收回来,看向母亲,无喜无悲地平静道,“儿求了荣家二哥娶我,有他做靠山再不怕父亲欺负了。” 短短一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顿时惊得叶氏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后她才哭道:“都怨我,怨我拖累了你!元娘,你怎么就这么莽撞,如此大事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他,他看着虽好,却是个宦官啊!” 锦绣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了,任凭叶氏捶着自己的肩背,淡淡回答:“商量了有用?之前就是因为商量才落地这地界来……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子,再拖下去二郎就算活着也不知会被教导成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 听了她说的话,叶氏又是一阵哭号,泪水涟涟道:“我苦命的儿啊,都怪娘没用,遇到个畜生丈夫连累你们……” “阿娘,你别哭了,儿没力气再听您哭。”锦绣听着母亲那没任何意义的哭诉就觉得一阵头疼,胡炬对她们确实是畜生可他为什么对薛氏那一家子却是良人慈父?一个家庭的悲剧不是一个就能造成的。 她木着脸推开叶氏,走到案几前铺开了笔墨纸砚,呢喃道:“轩郎此刻正在和他商议亲事,稍后就会找官媒来正式提亲,我需得盘算盘算究竟要胡家出多少嫁妆,早些拟出单子也好和他讨价还价。” “比照锦珍的来吧,这我倒知晓十之七八还能再帮些忙。”雯娘用丝帕浸了水捂着面颊忍痛咧嘴一笑。 她却是这房中最理解锦绣的人,木已成舟哭有什么用处?不如借此机会多划拉些东西到自己怀里,就算是婚后过得不好也能再寻机合离了自己养活自己。 次日,胡炬大清早就叫了锦绣去训话,此时他倒也不好再恶言恶语只暗讽她实在是太会钻营,连个不能人道的宦官都给收入了石榴裙下。 “父亲请看,儿想,为了配得上段内给事的官职,为彰显胡家的财富,为了宣传珍宝阁,这婚事,需得豪气些。”锦绣根本就不和他磨嘴皮,直接就递出了自己整理的嫁妆单子。 胡炬接过来一看顿时脸一沉嘴角一抽,然后将那张大纸对折几回后收了起来,强压怒火道:“此事稍后再议。我在想,你这身份配段内给事实在是低了些,不如,记在薛氏名下充当嫡出女吧,说出来也体面些。” 听到胡炬这厚颜无耻的话,锦绣顿时气得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蟹酿橙 1.甜橙洗净,顶端用三角刀刺一圈锯齿形,揭开盖,取出橙肉及汁水煮熟,剔取蟹肉。 2.炒锅烧热,下芝麻油适量,投入姜末、蟹肉销煸,倒入橙汁及橙肉、香雪酒、米醋、白糖炒熟、淋芝麻油,摊凉后,分装入甜橙中。盖上橙盖。 3.取大深盘1只,将甜橙排放盘中,加入菊花上笼用旺火蒸十分钟即成。 经肚肚亲的提醒,墨鱼发现自己发文时间不固定给大家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现决定,每天的中午一点或晚上十一点更新(包括前后五分钟哈),有就有,木有就第二天,谢谢大家支持唷~~~。 第19章 嫁妆-野鸡崽汤 记在薛氏名下充当嫡女?本就是嫡出女被贬为庶出,这回竟打算叫自己认贼做母? 锦绣眼都不眨看向胡炬嘲讽似的一笑:“是了,既要成亲就一定得有草帖、定帖、聘帖、回帖、庚帖与婚书,生辰、籍贯与母亲姓氏都需写明。您停妻更娶,贬妻为妾,却要儿在如此重要的事情上帮忙撒谎?” 难怪上一世他只是送自己给那魏五郎当妾,做妾便不需如此麻烦,一顶篮舆光身抬过去,嫁妆省了还可获得聘财,这么一个在本家都母不详,没名没份又没嫁妆的妾…… 贱妾如奴婢,奴婢同畜产,也难怪自己会被魏五娘子用来杀鸡儆猴。 胡炬被狠狠噎了一下,见锦绣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只得放软了声调劝道:“这如何叫撒谎?为了体面记在薛氏名下才算妥当。” “你恢复母亲的地位岂不更体面?田舍翁的女儿总比薛家那商户强。”提及商户锦绣就另想起了一件事,按大齐律只可“当色为婚”,不可“异色相娶”。 也就是说,官身的段荣轩不可以娶商户的女儿,看样子,他还需为胡炬尽快获得捉钱令史一职出份力。 既然父亲有求于自己未来的夫婿,锦绣顿时底气更足,赶在胡炬开口前冷声道:“此事儿绝不答应,您若强逼,那儿就吊死在薛氏屋门口,叫她拿锦珍去赔给段内给事。” 胡炬见她对薛珠佩连“母亲”也不肯喊一声,言辞又如此决绝,不由一股郁气自心头腾腾上升,咬牙切齿道:“好,好!竟学会威胁人了!” “这就叫上行下效,”锦绣微微屈身行了个礼,竟灿烂一笑,“父亲还可指点指点,儿需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 胡炬心头烦躁不堪,想到叶明瑞还在自己手上,叶氏也是个很好掌控的这才顺了气,反问锦绣:“孽畜!你就不为自己亲娘和弟弟着想?” 听得父亲又拿二郎甚至还包括了母亲来威胁自己,锦绣双手攒紧为拳,那在前日夜里本就伤了的指甲又缓缓渗出血来,面儿上她却依旧带着笑,轻声道:“儿还有什么不可以失去的?大不了三个人一起去死罢了——您都不为亲子着想我还想他作甚?” 哀,莫大于心死。锦绣说这话时已然心存死志,加之她头一日淋了大雨不曾休息,又是真真切切死过一次的人,看在胡炬眼中倒真被那苍白没活气的模样唬住了,他可不愿拿爱女锦珍去嫁给个内侍,即便能狠下心去做若成了这般局面薛家还不把他给活撕掉? 他想叫锦绣记到薛氏名下一来是叫她自己承认薛珠佩是嫡母,做实了贬叶氏为外室的事情,二来是想叫锦绣与薛家亲近亲近,以便将来撇开她真正的母家笼络段内给事,叶家本就没什么人了,何必还占那位。 可瞧锦绣这硬气模样,若真是逼死她却得不偿失,胡炬不得不退后一步换了种说词:“既不愿记到薛氏名下,你这身份不够嫁妆自然也无法比照嫡女。” 锦绣轻笑一声垂首道,“儿并非贪财。出嫁女妆奁轻薄自然在夫家没脸面,儿将来若不得不曲意奉承段内给事,顾不上娘家时,父亲切莫怪罪。嗯,也许他会是个大度的,不计较此等琐事。” 不计较,不计较可能么?胡炬推己及人,心道这段荣轩可以派了仆役用金瓜子砸人,说明他阔气,一个内侍如此富裕怎可能不是个贪财的?不经巧取豪夺又哪来的百万家产? 胡炬今日也曾透过薛家的关系详细打探这位段内给事的风评,七皇子门人答复说:此人办事极为精明,出入宣旨时常接触朝臣却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派系。 至于他究竟算不算内侍中的实权派,潜力如何,对方呵呵一笑只给了两句话:宫中“内给事”一共有八个,三十九岁以下的就他一人。人家连内侍监做媒的五品京官儿亲侄女都看不上。 如此看来,自己家若要攀上这段荣轩别说是庶女,嫡女也不亏,他为何偏偏要娶锦绣,若说只是好心胡炬万万不信,或许贪财才是真,嫁妆太少平白得罪人,万一他作怪弄丢了捉钱令史的差事,那太冤枉。 想到这里胡炬真是进退两难,女儿也油盐不进摆明了不给足够的东西就要翻脸对付娘家,若是给足了,他又十分舍不得。 最可恨的就是叶氏,她手中的嫁妆竟再不肯拿出一丝一毫来,问房契说房契不见了,问地契说地契女儿收起来了,具体收在哪里自然是找不到踪迹——真真是叫人恨得牙痒又无可奈何。 思来想去胡炬只怨自己前事做得太绝,以至于女儿豁出去了完全不念亲情,他只得说要去和薛氏商议商议暂且打发锦绣,而后回到内院沉着脸将那单子往妻子跟前一递。 “夫君这是何意?”薛氏看着单子上记的内容不由疑惑蹙眉。 只见纸张上记着,奁产包括良田十倾、屋业六处、园子四座。 房卧包括百子帐等房奁器具帐幔若干、被褥皮席若干、绫罗绸缎衣物数十套,以及金银首饰、珠翠、宝器摆设、书画古玩等物。 每一项还写得特别详细,譬如,栉这类梳子和篦子等梳妆用具要求金、银、玉、象牙与犀牛角的各一套;笄、簪、钗、华胜、步摇、花钗等各十二对总价不得低于三十万钱;钿花需有金钿,螺钿,宝钿,玉钿等六匣;珠花一笼计钱六万。 最后,还需陪嫁奴婢、僮仆二十人,钱二十万。 “这,这是要给锦绣的嫁妆?”薛氏草草一算顿时呆愣,提高了嗓门惊道,“只首饰、衣物都不下百万之数,她这是要将家里搬空了去?!首饰、书画、古玩、各种宝器也不是说有就有的,没当娘的花数十年时间筹集、打制,如何能风光出嫁?” 只说那数十套衣物,要想做得精致上得台面,哪一件不需要绣娘赶制月余? 昨日那段内给事说希望在半年内完成亲事,薛氏还在盘算,如此紧迫不如就随便购买些成衣、锦帛与银器凑足四十抬嫁妆敷衍了事,谁知那小贱人竟如此贪心! 她故意提到当娘就想激起胡炬对叶氏的恨意,想叫他让那娘俩自己筹备嫁妆去,不料,却听得自己丈夫叹道:“你之前不是给锦珍备着不少东西?她俩姐妹身量相仿不如暂时挪用了应急,珍娘年纪还小即便亲事说成了也得缓一年才出嫁,来得及再筹备。” “真照着这准备?”薛氏拎着那张锦绣撰写的嫁妆单子直气得心绞痛,自己辛辛苦苦为亲女准备的东西竟要白送给那小贱人,岂不是太便宜了她去! “谁让她有本事高嫁?妆奁万不能太寒碜以免被人说嘴。先筹备起来吧,十之七八需得有,再根据聘礼看是增或减,”胡炬说罢又揽住薛氏的腰,软语道,“佩娘切莫心疼,不论挪了什么为夫一定为锦珍补上。” “补也补不了一模一样的吧?阿娘,儿不愿答应。”锦珍听了薛氏的转述立刻怒了却又不好和母亲强辩,小脸因那闷气直憋得发红。 从前薛氏搜罗嫁妆时锦珍亲眼见过其中不少东西,甚至有的还是她自己苦苦求来的,这会儿竟要她让给锦绣,那可是她打算出嫁时风风光光带到崔家去的! “她不就是嫁给一个宦官,用得了这些好东西?很多首饰都是比照阁老家孙媳妇的那等头面做的呀!”锦珍拉着母亲的衣袖左右摇晃,半哭半怨地求道,“都给她了儿怎么办?还想去参加赏花会的,都没合适的衣饰。” “傻孩子,衣饰哪有邀请帖子重要,”薛氏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苦口婆心劝道,“就算打扮得花儿一般娇美,没人邀请也去不了贵胄家的游园会。” 听了母亲的话锦珍有些不明所以,薛氏便将胡炬劝她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你父亲与我惯常交往的都是商户和下层官吏,即便是那刺史也是个贬官到边地的,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就是想往上走,等你姐姐一出嫁她便是五品的县君,夫婿又是个能耐人,有她领着你才去得了好地方。” “能见着崔家郎君?”锦珍眼眸一亮,说着便双颊微微泛红。 薛氏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没了声儿,暗恨自己当初为了叫锦珍放弃那董七郎,又以为与崔家二房的婚事能成,便将那崔文康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不知不觉就叫女儿迷花了眼,还没见着人就暗许芳心。 如今却偏偏出了变故,哪怕是能不能做贵妾都在五五之数,眼瞅着锦绣眨眼就将变为外命妇,自己女儿被她抢了嫁妆还要沦落为妾,薛氏真是无比心疼。 可若是放弃攀崔家这么亲,胡炬第一个不答应,薛氏更怕女儿又像当初不被董七郎接受那样一病不起,左思右想,也只能这么凑合拖着。 薛氏很清楚自己女儿的能耐,心计是有,可也不算拔尖儿,若是做妾起头便矮了当家主母一大截,很容易被人作践了去。 她有时甚至在偷偷盘算,能不能自己相一个容貌俊逸的后生叫他与女儿偶遇一会,让锦珍瞧上对方以便绝了攀附权贵的心思。转念又觉得这样女儿终其一生富贵权势都比不过那小贱人,倒不如奋起一回以小博大。 锦绣全然不知薛氏的各种盘算,只好奇为何被抢了东西的锦珍没来找自己冷嘲热讽一番,要知道,只自甘下贱许亲给宦官这一条就足够叫人羞辱个够。 等到段荣轩寻了各种理由说通自己义父找人来说媒,并送上合欢、阿胶、禾、蒲、苇、双石、绵絮、长命缕等物纳采,又快速问名、占卜吉凶并正式送了价值不菲的聘礼之后,锦绣终于与胡炬讨价还价拟定了嫁妆单子,开始认认真真埋头绣嫁衣。 这时距离出嫁之期已不足两月,重活一次的锦绣看着裁剪好的绿衣突然又燃起了对未来生活的期望,哪怕是嫁个内侍,她也不愿在绣嫁衣这彰显女红之事上敷衍,日日紧赶慢赶,不由熬红了眼。 叶氏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也颇为心痛,亲自下了厨,将野鸡崽切块配着葱姜、黄酒与细盐过油,用猪大骨熬的高汤代水文火熬炖,而后将那飘着红枣的补气血之物端到了锦绣房中,怕污了绣衣只远远站在门口,柔声劝她多用些,别亏了身子。 闻着鸡汤的喷香,锦绣心头忽然一软,起身走向叶氏轻声道:“阿娘,儿知您心意,可下厨一事毕竟派不上大用场,让婢女去做便是。不如,您去找他说道说道吧。” “嗯?说,什么?”叶氏知道女儿所指的“他”就是胡炬,却压根儿不想见那畜生。 “再强调一次,他从前曾说,待儿出嫁时便叫明瑞来相送,”锦绣看着母亲的眼,异常坚定的沉声道,“若看不到二郎,儿就在出嫁当日一头撞死在胡家大门口。” 叶氏端着餐盘的手倏地一抖,顿时面容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一贯钱购买力约等于人民币2000元,钱二十万即为200贯=四十万人民币,锦绣要的东西细算下来其实接近人民币千万,口水滴答。 “草帖式”在列出其祖父三代和女子的出生年与以及母亲姓氏之后,还载有“奁田房卧若干”的字样,“定帖式”与之相似,只是把“奁产”和“房卧”分为两项。草帖格式如下: 野鸡崽汤:当年孵出来的童子鸡炖熬,野鸡肉质比家养的细嫩鲜美,能补气血,食之令人聪慧,止泻痢,除久病及五脏,据说食野鸡最好是冬天,因为那时候野鸡吃的毒虫最少,肉也最鲜嫩。 时间太晚,伦家去睡了,明天再来回复大家的评论唷,期待早上起床就看到好多好多的花儿~~虎摸大家,晚安~~么么哒~~~ 第20章 归家-土芝丹 最近一段时日锦绣经常将“大不了一死”挂在嘴边,叶氏每每听在耳中都觉酸楚不堪。 关于嫁妆一事女儿虽未当着面与胡炬唇枪舌战,她心里却也清楚,能讨来这些东西实在不易。 又思及那日锦绣冒着倾盆雷雨出门求救,并且牺牲终身幸福为二郎换来一线生机,她更是怨自己太没用,不仅保护不好儿子还赔了女儿。 时至今日,叶氏最恨的人并非冷血丈夫,而是自己。早年父亲临终前就说过胡炬太过势利其心不正,一定要防着些,她却不曾相信更没将这要求牢记心中。 后面又因优柔寡断而一步错步步错,懦弱得总是自欺欺人,明知胡炬已有杀心却只要求合离,甚至合离不成也不敢去告他。 因为,按大齐律,告尊长哪怕对方罪行属实也需徒两年,按常理锦绣不可以告父亲,她也不能告丈夫。 就这样犹豫再三错过了最佳时机,却偏偏没想到若借着舆论的势头,闹大了此事也可由别的官员作保减刑甚至免除徒刑。 无论遇何事都想得到十全十美的结局,却偏偏失去所有,想要儿子平安如意他被胡炬绑了,希望女儿有个美满婚事她却将自己抵给了宦官…… 如今,锦绣又说用自己性命威胁胡炬将二郎还回来,叶菁越想越觉得不对味儿——把一切压力都堆在了女儿肩上,自己这母亲可做得着实不堪。 她稳稳心神后,用力一捏女儿的手,坚定道:“我这就找他说去,你放宽心好好绣嫁衣,到那日阿娘一定叫二郎回来为你送嫁。” 说罢,叶氏就端着锦绣用罢的空碗退出房门,甚至来不及将餐盘找处地方放下,立刻往外面疾走欲亲自寻了胡炬去掰扯。 因京城寸土寸金胡炬又只是商人购置不了太风雅的宅院,所以胡宅并不大,不过三进而已还不带院子,叶氏从锦绣住的第三进后罩房出来就往胡炬那位于东厢的书房而去。 越过垂花门走到院中,她又是一阵憋闷,那胡明珂住了东厢正房,胡锦珍住西厢,自己和女儿却只能蜗居在推开窗仅可看到黑沉沉天空和院墙的后罩房,和普通婢女挤在一处! 明明自己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这种事情,忍到那一日才可以到头?或者说,就这么一直忍下去,日子只能更差得不到一丁点好。 叶氏心一横便迈进了东厢侧间,此刻,胡炬正在绞尽脑汁计算锦绣的嫁妆,成亲那日的宴客名单以及食单和排场。 常言道越贪婪的人越吝啬,他便是如此,既想体面又舍不得为那不孝女付出太多,诸如压箱钱这类明面上的东西动不了,胡炬就想在别处能省便省。 例如,抬在嫁妆最前面的是用瓦当和土坯示意屋业和田地,可大家仅能看见数量弄不清大小和良莠,此处便能以次充好,首饰宝器也能用金包银的簪钗和鎏金的摆设替代货真价实的物件。 这么做却需要把握好一个度,替换得过多那段内给事定然不会乐意,因而他直算得焦头烂额。 见到叶氏进门胡炬很是惊讶,自从绑了叶明瑞逼迫她自降身份后,还从没见这只知道默默泪流的先头妻子主动找自己,他原本以为叶氏是为了讨好自己给送了吃食来,仔细一看,她端着的却是空碗。 此次前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叶氏木着一张脸站到胡炬跟前,脊梁挺得笔直,缓缓道:“只差一个来月锦绣便要出嫁,该叫明瑞回来了吧?” “他从西平过来,路途太远也不知是否来得及回家,这身子骨差了自然没法日夜兼程的赶路。”胡炬有些不耐烦的如此回答。 锦绣亲事定下后他确实有叫人送叶明瑞到京城,却没盘算好究竟要不要这小子出现,就担心那不孝女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叫他脱离了自己掌控。 “锦绣出阁哪能没有亲兄弟送嫁?按理送嫁的兄弟还需到段家去坐首席观礼,早些叫他回来也好教教规矩,免得出门在外太小家子气丢人。再者,一年多未见,也不知明瑞是否淡忘了家人,还需先和大家亲近一番。”叶氏先前便斟酌再三,如今难得一次在胡炬跟前说上大段的话,倒叫他吃了一惊。 微微一愣后,胡炬才假模假样安抚叶菁:“这你倒不用担心,我已叫二弟阿烁带他长子明珅进京来,那孩子也有十六七岁了一贯是个稳重的,由他领着明珂去吃席断不会出岔子。” 被他这么那话一堵,叶氏也气得半晌不吭声,别人家的儿子还有那薛氏贱人的儿子去吃席于她有何相干?稳妥又如何?恨不得他们不能去! 正当胡炬以为自己已经三言两语就快打发了叶氏时,她却突然“嘭”一声摔掉了碗盘。 而后瞪大了眼喝道:“我原也不指望你能守信!你要知道,锦绣愿意许自己终身给一个宦官就是为了二郎,若叫人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晓如何能出嫁?!” 胡炬被她突然爆发的那歇斯底里的一吼惊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叶氏已经从地上拾起了一枚尖锐的瓷片杵在自己喉部厉声道:“你信不信我今日就死在这里,叫锦绣去守三年母孝?这么长时间,你觉着那已经二十六岁的段内给事能等得?” 见到叶氏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模样,胡炬嘴唇微微一动,却说不出“热孝百日内出嫁也可”这句话。 他总觉得叶氏说要寻死的确属实,锦绣说要撞死在婚车前也并非谎言,若这做娘的当真去了,那不孝女不定能干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 胡炬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在锦绣出嫁前半月带回了二郎,他从前做了不少对不住这母子三人之事,换成稍有根基的旁人说不准早已爆发,她们能忍到这时才拿出脾气来已算难得,实在是没法再进一步逼迫。 这么做,却并非因为内疚,而是商人谨小慎微算计,胆大妄为行事这种本质叫他不得不妥协——逼急了兔子都能咬人,何况两个并不痴傻的女子? 那日见到明瑞,才看一眼叶氏就又落下泪来,六岁有余的他长得却不比失踪那时高壮,整个人反倒黑黑瘦瘦的一直佝偻着腰,缩在一个婢女身后不仅不敢抬头看人,唤他名字时反倒还惊恐退缩! 僵持了好一会,叶明瑞都不曾像从前那样扑过来亲昵的叫母亲、姐姐,叶氏顿时哭得成了泪人,锦绣微微蹙眉而后忽地快步上前一把扭住了弟弟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他扯入了母亲房中。 母子三人关了门独处一室,叶氏期期艾艾冲儿子哭诉自己的思念之情,锦绣则三两下扯开了叶明瑞的衣襟。 首先跃入眼帘的,便是他背上纵横交错的新旧鞭伤,而后便是那瘦骨嶙峋的身材,此情此景顿时惊得锦绣双手一抖,纵使一直板着脸却也渐渐红了眼眶。 而后她凑在明瑞跟前仔细辨认他后颈的黑痣,以及腰部浅红色的不规则形状胎记……半晌之后才闭眼长叹着哀哭一声,死死将二郎搂入了怀里,呢喃道:“是不是有人说阿娘和姐姐不要你了?是不是有人说你是贱人生的私生子?是不是有人说你生来是讨债的根本就不该活在世上?通通是骗你的!姐姐也听过这样的话,都是骗人的!” “是不是还有人不让你自称‘叶明瑞’?”啼哭不休的叶氏也回了神,半跪于床前环臂抱着儿子哀声道,“明瑞,你要记住,对你好,为你可以付出性命的人说的话才是真的,你之前听到的那些全是谎言。你想想,当初遇到毒蛇时姐姐是不是挡在你身前?外出遇到落雷时阿娘是不是将你抱在怀中?……” 在叶氏一声声开导中,叶明瑞渐渐恢复了些精神,锦绣乘机将那在耳房用小泥炉烤好的小芋头取了两枚来,塞到他手中,轻声道:“看看,这是你最喜欢的土芝丹,姐姐一直记着日日都在做它,就盼你回家时能立刻吃到热腾腾的点心。如今条件不好只能准备些粗鄙果子,你且将就用,该日我再做更好的。” 二郎垂目看着手中的栗色小丸子,眨了眨眼,这才缓缓抬头怯生生地问:“真的不再丢我了?将来我们能一直在一处生活?我好怕,好痛,好饿……别再抛弃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唐律疏议》卷二十四《斗讼》篇有一条关于妻告夫的律条:“诸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虽得实,徒二年;其告事重者,减所告罪一等;即诬告重者,加所诬罪三等。” 三进四合院(左后边最后一排没有院子的就是后罩房) 土芝丹 芋头别名土芝丹,能宽胃肠,破宿血、去死肌,调中补虚,行气消胀,壮筋骨,益气力,特别适合身体虚弱者食用。芋和鲫鱼、鲤鱼一同煮羹很好。 第21章 铺帐-煎炙獐 面对二郎的请求,叶氏与锦绣自然连连应诺,又在余下的几日里花费了不少精力安抚、开解他,到锦绣出嫁的前一日好歹使其能挺胸抬头的行路、说话,吃东西时也不再手抓着胡乱往嘴里塞。 对此,叶氏的心酸心痛实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她花五年时间教导出了一个活泼可爱懂得基本礼仪的结实孩子,短短时间内竟被他亲生父亲给毁了——狠心至如此程度,胡炬还算是人么? 当日下午,叶氏枯坐屋中默默沉思,锦绣则和明瑞去见了他们的二叔、婶婶和堂兄,以及薛氏的兄嫂,明日便要出嫁该认的亲戚自然需要结识一番。 明瑞需与堂兄熟悉,免得明日出门时怯怯的无法与之交流,不能在堂兄的提点下应对宾客。 更重要的是,成亲当日上午,需有娘家的全福女眷充当“铺母”先到段家去铺“百子帐”,并带上陪嫁的各种日用品装饰新房,今日必须确定究竟是由胡家的婶婶还是薛家的舅母过去。 她俩一个是普通田舍翁的妻子黑瘦而面容有些粗鄙,一个却是见过大世面的捉钱令史之妻,微胖而面有福相且衣着华贵。 锦绣与两人见礼之后不由在心中长长一叹,若按自己心中所想,这两人她一个都不想搭理,如今却必须二选一。 虽没答应认薛氏做母,锦绣却不得不接受明面上她就是自己嫡母的事实,比较起来,婶婶父母健在有儿子却没公婆,薛家“舅母”则姑舅、父母双全有女有子甚至还抱了孙子,行事又较为周全体面,正是最好的铺帐人选。 薛氏自然也对此心知肚明,指着婢女让人给锦绣送茶盏过去,同时笑道:“真是倔强孩子——都快出嫁了,总该叫我一声‘母亲’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锦绣心中顿时冷然,恨不得一口唾过去:抢了母亲的位置还想我给你磕头敬茶?呸! “母亲?我只有一个,”锦绣根本就不和薛氏继续纠缠侧身就走到了婶婶跟前屈膝行礼,柔声道,“明日就拜托您了,段内给事想必并不会介意。” 想来他亲身爹妈早就去了,只有关系不算紧密的义父母,应当不会介意女方找了个没公婆的女眷来铺房。 “诶?”胡周氏见锦绣如此一说,顿时面带惊惶手足无措地摇头道,“不成,不成,这事儿俺可做不了!” 站在她身边的胡家老二胡烁悄悄用手肘捣鼓了妻子一下,示意她闭嘴,而后他看向胡炬面上带着三分憨厚的笑,扬声道:“若是大哥不介意,浑家也可走这一遭。” 从前他就觉得自己兄长太过贪婪,对待结发妻子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可没钱没势又是弟弟的他对此并没有发言权,如今侄女有求,胡烁却愿意结个善缘。 胡炬看着那言行举止上不得台面的弟媳,平心而论自然是很介意!可他却预想的到若要逼迫锦绣认母,她肯定又会说出诸如“一头撞死在门前、吊死在床前”之类的话。 如此一想,他只得满脸晦气的挥挥手,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再次得胜一场的锦绣看到薛氏那憋闷模样不由微微一笑,而后带明瑞与二叔一家私下叙话去。胡炬无可奈何拉了妻子去那被租赁下来的隔壁宽敞宅院查看布置情况,以便明日体面的宴客。 薛氏当场就被锦绣的笑容给气得胸口疼,她拼死拼活挤走叶氏成了胡炬的嫡妻,结果没谁肯承认! 看他兄弟样子似乎也不赞成,只是地位低不便多言而已,幸好两家人平日走动不多,否则还不得给她白眼看?那胡烁是个硬气的,日子过得再苦也从不接受长兄的资助,因而薛氏也没法拿捏对方。 在家时,薛氏要想唤叶氏到自己跟前立规矩,她立即病得躺下或者哭得要死不活上气不接下气。 想要在锦绣面前耍耍威风,她则用黑亮的眼眸一眨不眨死水似的望着你,仿佛是在看死人或者说她自己不像是活的。 更叫薛氏憋闷的是,锦绣如今即将出嫁也没跪过她一回,不仅平白无故抢走了锦珍的嫁妆,自己还得劳神费力为她的亲事布置宅院、邀请宾客、筹备饮食,忙到脚不沾地还得不了一句赞。 这可真是,吃饱了撑的? “夫君,您说咱们这样为她的亲事耗尽心血,她出门之后究竟能不能挂念家里?”薛氏望着那花高价租借来的雅致庭院,看着缓缓升起的灯笼蹙眉道,“万一这一去不复返了……?” “怎可能如此!”胡炬很是自信的摇头一笑,“叶明瑞只是去送嫁,又不能在段家过夜的,难道还带不回来?何况叶氏是出不了二门的。有他俩在,还愁锦绣不会听话?你看,前几日这捉钱令史的聘书不就已经到了么?一准儿有那段内给事的协助。” 就当胡炬明目张胆算计着锦绣时,回了内院的她则去了母亲寝室与之做最后一次亲昵交谈。 叶氏吞吞吐吐给锦绣讲了些行男女之事的大致方法,提及自己困在胡宅没法给她准备压箱底的图册和示意摆件,又不由苦笑道:“罢了,你嫁的夫婿本就与常人不同,或许也用不上这些东西。” “嗯,”锦绣闷声一应,佯装笑颜道,“其实这样也好,总强过那些三妻四妾的。”前世她也曾经历鱼水之事没觉得有多好,因而并不看重自己如今能否与真正的男人同榻而眠。 叶氏轻轻为女儿松了发髻,拉锦绣一同入睡,又侧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待出嫁之后,你……需得忍得寂寞,严守妇道。当然,若他待你不好倒不用像阿娘这样苦挨,早些求去。” “儿知道,儿会看着办的。你好好保重身体,别担心,”锦绣应诺之后又劝了两句,忽然就提起了二郎,“他今日跟明珅堂兄睡,也不知能不能适应。” 其实,她此刻有一件关于明瑞的要紧的事情想和母亲商议,却觉得难以启齿,因而一直犹豫。 谁曾想,叶氏却赶在锦绣说话之前开了口,正是她心中所想的意思。 “明瑞已过了六岁自然不能再和母亲、姐姐同屋。这孩子,也该长大了,”她长长一叹,而后将声音压至最低,缓慢却又坚定的告诉锦绣,“明日二郎送亲到段家,你想法求求女婿,半途叫人将他带走别再回胡家。” 锦绣心里陡然一紧,又听得叶氏呢喃道:“女婿他得不了孩子,或许能同意多养一个妻弟,若是不行,那几个京城的铺面也够你俩嚼用。绣娘,都怪阿娘没用给不了你们什么东西,也护不住你们。往后,长姐为母你好好教导明瑞成人便是。” 叶菁并没将话说透,意思却很明确,她想叫这姐弟俩离了胡家就都别再回来,天高任鸟飞,去哪儿都比落到那人渣手中强。 “可是,阿娘您怎么办?”锦绣一开始便有带走二郎的意思,可就因为担心母亲一直下不了决心,如今叶菁自己做了这样的安排,却叫这当女儿的越发不忍。 锦绣知道自己对阿娘的懦弱与无能是带有一股怨气的,恨她当年只顾着伤心二郎的死,将身边的女儿置之不理,以至于自己被当作礼物送人又惨死;也恨她今生同样优柔寡断,明明自己借重生之势已经做出了很多努力,却因她的退缩没能完成最关键的环节导致前功尽弃。 可这会儿亲耳听到叶氏说别管她,只要带着弟弟过得好就成,锦绣却突然觉得鼻翼一堵,酸酸的直教人想落下泪来。 这样的母亲,即便是有万般不好那也只是因天生性格造就,她对儿女并没有私心,相反,甚至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 锦绣心中百转千回久久无法入眠,与之同时,段荣轩也不曾早早休息,他先是最后核对了一次宴客的食单,又去一街之隔的义父那里接了他们到家暂住。 明日迎亲时,一大早女方就要来铺房,家里需有女眷接待,段荣轩好几日前便约好了义父曹内侍监的其中两个养子之妻帮忙操办,但还需义母郭氏坐镇才是。 曹内侍监被段荣轩接来之后遣了妻子入花园中西北角的楼榭休息,他自己闷声不吭的背着手绕正院踱步一周,原本白胖胖带着喜气的面孔还被硬生生扭成了严肃不豫的模样。 段荣轩落后半步一直垂首跟在义父身后,见对方不说话他也不曾吭声,两人就这么立在了空落落的正房门口,半晌才听得曹内侍监用有些尖细的嗓音叹道:“你年纪大了,这主意也大了,商户家的庶女即便再绝色,总归不够体面吧?荣轩啊,这贪吃的毛病也该改改了。” 对于段荣轩拒绝了他介绍的人,自己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女,曹内侍监心中堆积了很多不满,有种雏鸟即将脱离自己掌控的无奈与憋屈感。 明明希望选出一个足够精明的人重点培养以便维系家族的繁荣,可当他发现对方无需自己出力就能向上爬,甚至还暴露了些许希望与曹家并肩而立的意图时,曹内侍监只剩两个选择,一毁了他,二则逐渐改控制为协作。 权衡再三,他最终选择了第二条路。因为,段荣轩尽管不曾言听计从却一直将姿态放得极低,曹内侍监找不着发作的理由。再者,他心里很清楚,这孩子走得如此之顺很大程度是因为圣人的照拂。 荣家灭门之事本就是冤案,荣父一开始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砍疯狗没将其弄死被反噬这才招了难。 圣人起初气荣父无能因而不曾保下那一家子人,可越临近晚年他心中越发慈悲,又见段荣轩确实是个有才的,如何不尽量弥补一番? 曹内侍监伺候皇帝多年,揣摩其心意的本事无人能及。他很清楚,自己若是在圣人眼皮下去找这义子的麻烦,那纯粹是吃饱了撑的,不如互相借势一起青云直上。 可若叫他就这么认了输却又很是不甘,因而曹内侍监这段日子一直拿捏架子,被段荣轩求了不下三次才答应为他张罗婚事,允诺喝上一口媳妇敬的茶。 拜堂头一日他还忍不住又挑女方的刺,就想听见段荣轩亲口承认自己看走了眼还是义父之前选的好,可惜已经没法反悔云云。 只可惜段荣轩却没如他的愿,先是做小伏低埋怨了一通自己实在是控制不住“吃美食”这件事,又赞了未来妻室的厨艺,而后才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其实,娶她主要是为了报恩,叶家已过世的阿翁是父亲的至交,确实没法眼睁睁看着这小娘子被她恶父作践。” “这话可哄不住人。”曹内侍监冷哼一声往庭院中央走去,他对这义子知之甚多,如何能信这种花言巧语?今日他过来就是想听一句实话,自己家里人多嘴杂实在是不便密谈。 果不其然,段荣轩与他一同走到院中见四下无人这才又嘴唇微动,轻声开了口:“这亲事,昭容很是赞同。” “噢?”曹内侍监眼眉一挑面上终于驱走了些不满之色,圣人的昭容可只有一个,就是九皇子的生母,也是他暗中交好的对象。 “胡大娘子‘嫡母’是南边做珠宝的薛家嫡出女,儿子那未来丈人于京城确实是名不见经传,他却已在西北走出了一条商道来。”段荣轩含含糊糊说出这句话后,曹内侍监顿时笑了。 他用手指暗暗比划了一个“七”,见义子浅浅点头,不由拍着他臂膀笑道:“圣人正有往西北派人的心思,我给你留意着。咳,如此重要之事却不早说,不像话!” “您是知道儿子的,没有完全把握哪好表功?原在想,若做不成就当赔上自己罢了,前两日才弄到些东西,好歹有了十之五六的盼头。”段荣轩恭顺垂目浅笑。 所谓五六分把握不过是谦词,停妻更娶、贬妻为妾算什么,连胡炬买凶杀人的证据都弄到了手中,还愁扳不倒他?余下来不过是静等时机罢了——钓鱼需钓大的,太瘦吃着没意思。 “那为父就等着喝你的喜酒!”曹内侍监抬高了声音爽朗一笑,又想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差点忘了,前日恰好得了几头香獐,需得赶紧叫人给你牵来,明日也好添个菜。” “多谢义父,”段荣轩抿唇微笑,屈身一揖,而后赞道,“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秋后炙獐味道远胜于羊,不如就做个煎炙獐。” 炙獐即将獐子切作大块,用盐、酒、香料腌制后取羊脂包裹,猛火炙熟后去脂食其肉,其味鲜美无比,用作婚宴算得上是足够体面。 段荣轩与义父闲话之后夜色渐暗,便送了曹内侍监就寝,等他转过身来自己回了寝室,不由冷笑出声。这宫中之人谁不是人精,没利益就只有面上情谊,这还是义父,没给他盼头便连几头獐子都舍不得送人…… 次日一大早,天刚亮段荣轩便派了一队人去胡宅跟前喊门,催人来铺帐。 婶婶周氏打扮一新在丈夫的催促下扭扭捏捏出了门,带着奴婢仆从,挑着房卧器具,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往段家去,而后,一队胡家奴仆在段宅的西南角吉地寻了个露天处,忙忙碌碌用青纱与青色绸布搭设新人行礼用的青庐。 待帐幕扎好,周氏便在段家女眷的引领下入了内院,忐忑不安又手忙脚乱的用锦绣嫁妆妆点新房。 段荣轩早预料到了胡家来人很可能上不了台面,寻的帮忙女眷便都是极能干又不嘴碎的。 这两位妇人见周氏安置摆设瓶花全无章法,又期期艾艾说不出几句吉利话,赶紧叫她“不用操劳,好好歇着”就在一旁坐着喝茶,其余琐事由她们两人全权处理。 好在,除了“铺母”粗鄙些之外,房奁物品中那上等锦缎的八铺八盖,金银铜锡瓷器若干抬,精致陈设,华丽首饰一应俱全,看着倒比好些三、四品官员家嫁女还丰厚,也不算过于丢人。 而后,周氏又被请去与段荣轩的义母叙话,这郭氏本是出自高门大户,可惜仅为贵媵生的庶女,亲爹又不怎么疼爱,便在二八年华被御赐给了当时已经年过三十的曹内侍做妻室。 她生无所恋,偏偏亲母却在世又没法去寻死,只得每日吃斋念佛打发时光,段荣轩原以为郭氏会受不了与庄户家粗俗妇人交谈,不愿接待锦绣的婶婶周氏。 谁知她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新妇在娘家的状况与自己当年很是相似,由这一丝同情心便放下了世家女的矜持,倒与那周氏说上了几句话。因有郭氏的照拂,自然也不会有别人小觑了这位“铺母”。 临近黄昏时,偷偷探查后院情况的小四回了话来,段荣轩终于放下心整理衣妆,而后在亲友的簇拥下出了门,骑上高头大马迎亲去…… 作者有话要说:段荣轩的三进带花园院子,用郑希成先生画的北京民居宅院拼贴修剪做的一个大致示意图,墨鱼手绘太废柴不好意思放自己画的上来qaq。 香獐亦名麝,雄性香腺囊中的分泌物干燥而成麝香,是一种高级香料和名贵药材。 煎炙獐 这章好肥好肥,是吧是吧?下一章是不是就要拜堂洞房了?有木有有木有,哎呦伦家好紧张~~~~ ps:为什么伦家更了木看到撒花?qaq 我的悲伤逆流成海~~~~ 第22章 成亲-枸杞芡实牛鞭汤 十一月十八,正值良辰吉日。迎亲的一行近百人到了胡家门前便被拦了路,众人嬉笑着高声呼喊:“新妇子,催出来!” 胡家自然不会开门,在鼓乐声中段荣轩叫人放了催妆炮,又亲自连作三首格调不俗的催妆诗叫门,围观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等这催妆诗传到内院,倒叫锦绣越发佩服自己的未来夫婿,甚至有些自惭形秽,从前就觉得他讲话头头是道,安排各种事情无不妥当,如今看来段荣轩的本事还不止这些。 陪坐一旁的锦珍听着催妆诗,又见自己这异母姐姐正将她最喜欢的赤金嵌宝璎珞往颈项上戴,心中暗恨不已,张嘴便酸道:“真没想到,一个宦官竟然也诗书满腹。” 听到她故意戳自己痛处锦绣双手微微一顿,又从镜中看到周围服侍的仆妇一脸想听闲话的模样。 她便半抬下颚斜睨妹妹,带着一丝炫耀的语气轻笑道:“听说宫闱局有内教博士专门教导他们,所授内容经、史、子、集、诗歌、书画、棋艺、律令等无所不包,不输给国子监呢。轩郎好歹也是个五品官儿,会作诗想必很是寻常。” “是呀,如此知书识礼的佳婿,却偏偏并非完人,啧啧。也不知姐姐嫁去了该怎么过日子,难怪旁人都说那是火坑,你倒好,竟自己拼着命去跳。还不如跟了那董七。”锦珍继续抓着段荣轩唯一见不得人之处刻意说嘴,暗讽明刺,甚至还扯出了旁人来说嘴。 “董七不是你求而不得的人么?至于火坑,谁叫那恶人鸠占鹊巢呢?我不跳进去又如何浴火重生?”锦绣沉着脸瞪向锦珍接连抛出两个问句,不等她回答便忽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锦珍跺脚紧随其后却也没能出言反驳,以至于留在房中的两个梳头娘子面面相觑,不由悄声道:“不是说出嫁的为外室庶出,小的那个才是嫡出么?怎么瞧着倒有些……” “是呀,庶出的也能这么有气势?这鸠占鹊巢一说,实在是……”两人隐隐说着又捂嘴偷笑,而后赶紧收拾了工具出门看热闹去。 这胡家女出嫁的盛况果然是多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场面富贵自是不必多言,遥遥看去就知其帐幔奢华宾客如云,以“喜鹊闹春”团扇遮面的新妇则满身珠翠,衣裙也甚为精美。 最稀罕的却是,在敬告先灵将于堂前北面辞父母时,新妇跪了左边的父亲即将轮到右边母亲时,她却猛地起身快步往东北的后罩房垂花门走去,胡炬顿觉不对,连连唤人阻拦。 岂料扶着锦绣的其中一个婢女是早就与她同一立场的雯娘,另一个也是被收买又讨了卖身契欲带着出嫁之人,她们如何肯听胡炬的话? 何况这宅院着实不大,从正院到后罩房也费不了多少脚程,锦绣便在女婢的搀扶与好奇宾客的协助下顺利到了后面,这时待在内宅的各位女眷才发现此处垂花门后竟站着两个粗壮守门仆妇。 锦绣自然是无法入内,临近门口就伏地一跪,而垂花门内侧突然出现了一位身着吉服风姿秀雅的妇人,她站在门后面静静微笑,虽不曾言语却比之堂前的胡家主母更显恬静端庄气质。 “不孝儿拜别母亲,愿母亲安乐吉祥,万事如意。”锦绣赶在被人拽走之前冲叶氏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而后她丝毫不理会已经气得四肢发软的薛氏以及双眼瞪如铜铃的胡炬,甚至不再多看他们一眼,翩翩然越过被这场闹剧震得鸦雀无声的众宾客,团扇遮颜转身就向外院走。 锦绣早就算计好了今日这场戏,已经是成亲当日,段荣轩就等在门外,难道那人渣还能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把自己锁在家不让出去?想叫她给薛氏磕头,做梦! 在段家人的催促笑闹中,锦绣由弟弟明瑞和堂兄明珅护送着登上了婚车。段荣轩按规矩骑着高头大马绕车三圈,而后便领着她往自己家而去。 新婿绕车三匝,原有辟邪和吉祥之意,同时也表示女子从此脱离了父亲的掌控,将由丈夫接手保护。 从父变为从夫,这对如今的锦绣来说算是一件最大的喜事,稳稳坐在车中,透过纱帘见自己离胡家越来越远,她不由长长喘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半大石。 这回才算是真真正正逃出虎口,只苦了阿娘,不过,如此一闹风头浪尖上想必胡炬也不敢夺去她性命,又思及先前用紫藤换了段荣轩答应庇护二郎,锦绣更是暗暗庆幸自己选对了求助对象——嫁给宦官算什么苦事?白捡的一条命总得花到刀刃处。 这一路锦绣既得意窃喜又隐隐有些忐忑的到了段家,送嫁兄弟坐入首席为上宾以曹家长辈相陪,她则跨马鞍示平安后入了青庐,居西面与段荣轩对坐,举扇与之同食一牲行同牢之礼。 “请。”荣轩微笑着举起了半个葫芦瓢示意锦绣与自己同饮一杯酒,行合卺之礼。 而后夫妻对拜又拜姑舅,请缨结发,段荣轩又做却扇诗请锦绣放下遮面团扇,她羞赧挪移扇面露出娇容,四周宾客无不惊为天人,纷纷感叹此女竟如此美艳,也难怪段内给事竟愿意娶一个商户庶女。 在一片赞誉声中,去烛成礼,傧相引了新婚夫妇进到内院,荣轩将锦绣抱进新房后轻轻往那挂着红纱帐的紫檀精雕架子床上一搁。 夫妻并坐之后,便有人开始往他俩身上撒喜钱,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一撒珍珠点点,二撒步步金莲,三撒金玉满堂……” 等撒帐结束一干闲杂人等退去,新婚夫妻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有个容貌阴阴柔柔的僮仆端来一碗香气扑鼻的肉汤,递到了郎君手边。 “哎,可饿死了,”荣轩往锦绣身边一坐,囫囵吃了肉咕噜喝掉汤后就将碗筷往食盘上一搁,侧脸冲锦绣笑道,“我出去招呼一圈儿就回来,等着啊——你也可先吃些东西垫垫。” “好,轩郎慢去。”锦绣羞怯垂首作势起身送他,却被荣轩往肩头一压,示意妻子无需多礼。 待他匆匆出门后那个年约十一二的僮仆便端着碗盘冲主母一行礼,打算就此告退。 锦绣却赶在他离开之前伸手一把就端过了那盅夫君吃剩的肉汤,轻轻举到鼻下一嗅,顿时皱起了眉头。 僮仆也是面有难色,想要告诉主母这东西不是她能喝的,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正迟疑中,锦绣却已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略略品尝后,前世曾做过这汤羹的她瞬间变了脸色。 “端走吧。”锦绣挥挥手屏退左右,等寝室中只剩自己独自一人时,她不由望着梳妆台前的红烛长长叹息了一声。 嘴里似乎还残留着肉羹的鲜爽口感,她却偏偏觉得唇舌发苦,那汤汁清亮香醇,“肉块”软烂松绵,却是好一道枸杞芡实牛鞭汤! 一个宫中内侍洞房前却喝了满满一大盅益肾固精壮阳之物,锦绣不禁心头有些发凉,原以为他娶妻只是做做样子罢了,难道竟还打算真枪实战? 他,能有那枪么? 或者,真会像嘴碎婢女私下议论时说的那样,他将用各种见不得人的器具“招呼”自己?锦绣先前无意中听到那些嘲弄与恶意揣测并没将其当真,她总觉得外表风姿卓越的段荣轩不会做龌龊事,如今却不由心生忐忑之意。 锦绣今生虽是黄花闺女前辈子却是有过男人的,对于床事略有经验却并不擅长,当初被那魏五郎破身时她疼得厉害很是挣扎了一番,后面几次也不曾让他尽兴,因此才沦落成了东院的厨娘。 如今要让她去想象去势之人那处究竟长什么样子,以及怎么和一个内侍共度洞房之夜,这实在是难度太大。 左思右想之后,她只得依照荣轩所说吃了些点心,又提前喝了两杯案几上摆的果酒壮胆。等吃喝完毕渐渐缓和了紧张的情绪,锦绣才赫然发现这装着果子的瓷盘碟上竟然画着一幅幅香艳春宫! 再环顾四周,她竟又看到一处高案上的成套十二组象牙摆设,居然是各式不同的那种羞煞人的姿势…… 见四下无人,锦绣便偷眼瞧着研究了一番,不过比拇指略大的牙雕小人儿居然还能将男女掰开又闭合,她玩了两回后却突然惊觉自己这不是在用小人模拟夫妻间的那种动作么?! 锦绣顿时面上一烫,赶紧将它们丢开了去又回到床边。 床上喜钱已由婢女拾掇妥当,锦绣本还想再整理床铺打发时间,伸手一摸却发现被褥下面根本就没放红枣、桂圆等物。 “……是了,哪还需要这些。”她先是一愣,抬手按住胸口觉得有些憋闷,转念又想到自己嫁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弟弟和母亲,为了报仇,只得慢慢释然。 等至夜浓如墨、寒气四溢时,荣轩才面带红霞醺然入屋,扶着他进门的两个僮仆赶紧往屋中的铸铜鎏金大熏笼里添了些银碳,正说要打水为主子梳洗一番,他却挥手推了这下仆一掌,冷声道:“都出去。” 见那两个小僮仆速速垂手离开,站在一旁正准备搭手搀扶荣轩的锦绣脚下忽地一顿,瞧着夫君那与从前温文尔雅面貌很是不同的气质,甚至比交易那日更增阴霾的神色,她恨不得倒退两步躲开去。 荣轩忽地伸手将妻子一拉,揽臂将她打横抱起,一时间锦绣只觉天旋地转,还没等适应那悬空的感觉却被丈夫随手一掷,重重地落在了床上,幸得天冷床铺得厚,不然准会被摔得臀*瓣发青。 “啊——!”锦绣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荣轩便踢掉靴子翻身骑坐在了她肚腹之上,重重压住,面无表情就着昏黄烛光目不转睛的凝视……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锦绣只觉得酒气扑鼻自己呼吸急促快要喘不过起来,却没敢推攘荣轩,总觉得他此刻的状态有些没对劲儿。 片刻后,荣轩眉梢微挑抬手拆卸了锦绣头上的发钗、簪子,顺手抛出帐外,柔滑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脸,又缓缓拉开那翠绿的对襟襦衫露出那光洁的肩头与浑圆的雪峰。 “当真是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他伸出两根指头反手夹住一枚红珠不轻不重的拧扭着,又深吸一口气俯□在锦绣耳边呢喃低语道,“嫁给我多亏啊,是吧?” 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勉强笑答:“哪,哪有……奴不曾这么想过。” 锦绣之前确实从没这么想过,如今却开始后悔——平日斯文有礼遇事马上变脸的失心疯,说的就是荣轩这种人吧?该不会是在酒席上受什么刺激了? “是么?”他薄唇微抿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捧住她的雪峰一面揉捏一面轻声笑道,“姑且算作是吧。可别对我说谎,永远也别。” 她还不曾应答,荣轩那狂风骤雨似的吻就落了下来,先是落在那鼓囊囊的胸*脯厮磨吮*吸,随后缓缓向上啄啃轻咬,继而含住了锦绣的粉嫩唇舌,像是要吃下肚似的用力含吸、吞食。 锦绣顿时一阵气紧,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不由瞪大了眼眸喘息不止,她胡乱伸出双手探到了他腰侧,想要推躲却又突然想起了头次洞房时因为闪避被魏五郎扇的那一巴掌,只得立刻改了动作,无助地抓扯起荣轩腰间的外裳。 他却忽然停下动作,沉着脸用力扣住了锦绣的双腕,把那纤细秀手举过她头顶扣在一起,顺手抽出自己腰间的汗巾子将其紧紧绑缚在了镂空床围上。 “……轩郎?”锦绣微微扭动了一下手腕,却丝毫无法动弹,正欲询问,又见他弯腰拾起了自己那条飘落床下的墨绿披帛,慢悠悠叠为寸余宽的窄条。 “闭上眼吧。新婚头一日,咱们也来立个规矩,”荣轩逼迫妻子闭目之后一面说着一面将披帛放到了她双眼处环绕三圈结结实实的扎了起来,“无论何时,不准碰我腰腹之下膝盖之上,裸身同寝时不经允许不得睁眼。否则……” 他顿了顿,在锦绣耳边呵呵轻笑道:“否则,我不介意养个没有眼珠或双手的妻子。” 荣轩话音还没落锦绣就抑不住的开始浑身微颤,只觉得那笑声像是阴恻恻从地底飘上来似的。 更可怕的是,随即还有触感从她手腕、眼眸处轻轻扫拂而过,伴随着他的另一句低语:“小心些——何处犯规,就取了何处。当然,你若乖乖的,我也不会亏待。” “……”至此锦绣已吓得没法说一句顺畅话与他搭白,那被揉花了胭脂的嘴唇抖上几抖之后泪水就奔涌而出,慢慢浸湿了绑在脸上的丝帛。 荣轩的狠辣威胁让锦绣忽然想起了那个嬉笑间就将自己烹煮致死的魏五娘子。 念及母亲和弟弟还在殷切期盼自己能成为他们的倚靠,再试想一下未来很可能暗无天日的生活。她先前的雄心壮志通通都被抛诸于脑后,不由默默啜泣。 与之同时,荣轩却是不管不顾的撕扯开了妻子那身精致裙衫,褪去她胸前已经被扒拉开的红底绣粉莲抱腹,以及□的亵裤,轻抚那不着寸*缕的水嫩嫩娇*躯……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段荣轩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真容,八过,我向毛爷爷保证,轩郎会对锦绣好的…… 盘子 象牙 枸杞芡实牛鞭汤: 【用料】牛鞭三斤,鸡脯肉十两,枸杞,芡实,花椒,料酒,葱,姜。 【制法】牛鞭用清水微火煮沸四小时,放入清水内漂凉,抠去污物及表面筋皮,用刀加工成条状,再用清水、料酒、葱、姜氽煮几次。 把全部用料放入锅内,加清水适量,煲一小时,下枸杞芡实再煲一小时,下盐调味食用,睡前空腹食用最佳。 【功效】补肾扶阳,理虚益气。芡实能益肾固精,牛鞭能壮人之阴茎,两物合用对早泄伴有勃起无力者很适合。 【接编辑通知,本文明日入v,中午入v三更,有洞房、有番外……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唷。】 第23章 良宵-女儿香 仰卧在床的锦绣顿觉浑身一凉,而后左小腿便被荣轩拽在了手中,迫着屈膝抬起,而后大拇指一热竟像是被段荣轩含在了口中舔吮。 她先是惊讶万分又因脚心被挠而□得浑身一颤,不由扭了扭腰肢,想要从他掌中抽出金莲,段荣轩忽地轻笑一声,而后停止了逗弄她的动作。 略作迟疑后,他脱下自己的衣裤,从床脚抽斗中取来一物赤身跪在床上捣鼓了一小会儿,被蒙了眼的锦绣万分好奇,却只听得一阵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响。 紧接着又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她花*蕊处摩挲挪蹭,却还没等到其中溢出蜜汁,她双腿就被架了起来搭在丈夫的左右肩上,臀与小半后背都高高抬起而悬空,膝盖几乎快要压到了那对挺立的雪*峰上去。 顷刻间,一件抹了些许油脂的硬物便猴急着挤压上来,一点点往粉嫩小径中戳去,仿佛一半冰凉一半炙热却还没等她品出味儿来,那物件便狠力向前一送! 瞬间,尖锐的剧痛在她下*身蔓延开来,直冲脑门儿而去,锦绣抑不住的惨叫出声,那未经琢磨之处既紧又干,荣轩竟是凭着一股蛮力横冲直撞堪堪撬开蓬门,顿时痛得她冷汗淋漓。 锦绣不由自主的又想如前世一般推攘、拒绝丈夫的求*欢,想要抬臂阻挡荣轩的攻势却无可奈何,她方才忆起自己双手早已被对方牢牢绑在了床上,只能任其摆弄。 娇嫩花瓣被迫绽开,艰难地容纳了利剑任其进出,朵朵落红伴着滚烫泪水滴落帐中…… 她恍若风浪里的一叶扁舟,在男人大力的揉*弄、啃吮与冲击中上下起伏不停。 被他狠狠捣弄的下*身已经痛得木了,完全察觉不出那在自己体内不断递送的究竟是丈夫的火热身躯,还是冰凉的男型“触器”。 神思恍惚的她甚至也没发觉自己柔嫩小径在荣轩的折腾中竟炙热发烫,渐渐涌出了滑腻的潺潺水流,那高抬的翘*臀与紧而窄的玉*门却又让热液无法溢出,只能在小径中徘徊荡漾,越积越多。 使得荣轩那物事浸泡在暖流中“噗嗤”递送时舒适得如登极乐,渐渐的,他又发现花*径尽头竟有凸起的花心在微颤磨蹭自己最前端的玉冠! 连番惊喜又伴着那莺鸣般如泣如诉、抽抽噎噎的呜*咽,荣轩彻底醉了,抑不住地呼哧喘息,在温热的桃源之地奋力冲击。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这残缺之人竟也能享受到传说中千金难求的名器“三*珠*春*水”,此等尤*物居然还未被人发掘就成了他的妻…… 本是寻常男人难以消受的强刺激名*器,却恰恰合了荣轩的心意,早年便已入宫的他即便时常吃着壮*阳药膳,却也极难通过正常途经从女子身上获得愉悦感,今日一试却彻底颠覆了之前的想象。 身*下虽是依旧无物可供泄出,可在那不断厮磨中心里却渐渐升起了一丝满足感,就像平日里吃到爽口美食那般有了愉悦的体验,不再憋得人酸苦难言,欲疯欲狂。 似乎就差一点点了,只差些许努力就能像真正的男人那样通身舒爽! 荣轩满心欢喜的伏在妻子身上又努力奋斗了足足两刻钟,却依旧找不到最后那道关卡的钥匙,脸上不由显露出了急切之色。 而后,他忽然灵机一动火速解开了捆缚锦绣的汗巾子,将已经浑身瘫软的她翻转为伏卧在床的姿势,又塞了个隐囊垫在她下腹,将那紧绷而浑圆的臀高高抬起。 紧接着,荣轩分开她如玉般洁白光滑的修长双腿,挪动着趴伏在其间,左臂紧紧搂住妻子的腰身,右手扶了银托子从后面用力一挺,就着那正缓缓外溢的春*水顺利送了那被银器抬举的利物入□,又开始埋头苦干。 已经被狠狠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的锦绣不由闷哼一声,想着自己为了报前世冤死之仇反倒弄巧成拙又害了弟弟,今生不得不自愿像死狗似的被一个宦官骑着作践! 这头一遭经历“酷刑”还整宿都不见得能脱身,真是何苦来哉? 想到痛处锦绣不由悲从中来,趴在软枕中使出最后一丝气力嚎啕痛哭。 突然变大的近乎于哀嚎的哭声顿时让荣轩动作一滞,这还是她自被威胁之后正正经经的出声,又哭得实在是太惨,本欲一鼓作气抵达巅峰的他只得暂缓了动作。 俯身亲昵问道:“这是怎了,哭甚么?” “痛……”锦绣依旧埋着头抽噎,尽管脸上丝帛早已松了她却不敢回身睁眼,只抖着哭腔哑声求道,“轩郎,您饶了我罢,实在是受不住了!求您行行好,可否?” “就快好了,你再忍忍,只一小会儿。”他放软了音调抚弄着锦绣的肩背轻声安慰,然而,没得到应允的她虽不曾挣扎却自顾自的放声大哭,抽噎不休。 被锦绣这一打岔已然泄了气的段荣轩无奈坐起身,黑沉着脸猛然一锤床板,披了锦袍翻身下床冲窗外高声喝道:“五儿,送水来。” 只差一点就能得到无比欢愉之感的他只能硬生生憋住了这口气,求之而不得的滋味儿虽不好受,却也没法强押着新婚妻子一两时辰的从头再来一回。 罢了,来日方长,已经找着门道了就不愁改天吃不下嘴。 等他缓过劲儿扭头一看,却见蜷缩成一团的锦绣伸手摸摸索索的扯过些许锦被搭在腰*臀之上,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冷着了,就这么趴伏在床上哭着瑟瑟发抖。 段荣轩顿时气得笑了,自己觉得憋屈,这还有个比他更委屈的! “行了,都不做了你还哭,”他回身坐到床沿上,拉过被褥将锦绣裹了起来,扯去那耷拉在脸上已经湿透了的丝帛,掰着她下巴道,“睁眼吧。” 上半身靠在段荣轩膝旁的她不由自主的仰起头,怯生生看向敞着衣襟黑发垂肩的丈夫,一动也不敢动,就怕碰到了他那不容人窥视的私*处。 “哭什么?哭痛?”段荣轩先发制人挑眉反问道,“哪个娘子头次经历人事不痛一回?有你这样扯着嗓子嚎的么?” “……”可,可也没你这样整整两个时辰磨铁棒不见结束的呀!锦绣微微张了嘴,却不敢将这句戳人心坎的话说出口,宦官自然是与寻常人有些不同,说出来就像故意损他似的。 “我是你丈夫,丈夫与妻子行房天经地义,你答应嫁我的时候难道都没想过这事儿?”段荣轩继续趾高气昂的教训自己小媳妇儿。 “……”我,我以为你完全行不了这事儿啊!锦绣双唇一撇,又是一副想哭的表情,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今日如此脆弱,竟也像母亲似的时时哭泣。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段荣轩赶在她哭诉前咬着牙恶狠狠把这句话说完,同时,那厢僮仆已经抬了一大桶热水去耳房。 他自己先草草洗过之后又亲自抱了瘫成一团的锦绣去沐浴,她本就疲惫不堪又在温热熏人的热水中坐下,更是眼皮一耷拉就开始昏昏沉沉打瞌睡。 段荣轩先为妻子舀水擦*身,见她雪*白肌肤上被自己留下了不少红痕略有些心痛,却又觉得心头暗爽,烙印似的痕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他的伟绩。 稍后他又看到水中有血丝在荡漾,原以为只是落红却忽然发现这血雾竟越来越多。 仿佛像是有暗伤的样子?他微微蹙了眉,伸手入浴桶探向妻子下*处,迷糊中的锦绣因这举动突然一惊,瞬间闭紧了双腿惶惶然睁开眼。 段荣轩的手指停在了玉*门处,看着又一丛缓缓升起的血丝,他望向妻子低声问道:“还痛么?” “嗯,火烧火燎的,”锦绣在他毫不遮掩的视线下有些不自在抱臂环搂住了上身,喏喏道,“或许,是伤了。”前世没折腾这么狠她都伤了,这一次肯定伤得更厉害。 “起来吧,我给你上药。”段荣轩话音未落就伸手一搂抱了她出来——嫩处已经破皮渗血又怎么能一直泡在水中? 浑身无力的锦绣任丈夫为自己擦干身子,垫了软布后裹入被褥侧躺在床,而后目送他去屏风后换了一身干爽寝衣。 接着,段荣轩又回到床边半蹲着拉开了床角处的第一格抽斗,锦绣微微伸脖一瞟,见其中放了些瓷瓶、小罐,还有几柄材质各异的尺子与细*鞭。 她正有些莫名其妙,又见丈夫关了它拉开了第二格抽斗,这回定睛一看却叫锦绣猛然间红了脸,赶紧挪眼往床内缩了一缩,那整整一抽斗里居然全装着触器! 金的、玉的、陶的、瓷的,还有角质与象牙!这一根根一条条或细长或粗壮甚至篆刻繁复花纹的触*器,张牙舞爪似的刺入了锦绣的眼,她顿时觉得下*身又一阵抽痛。 面无表情手稳心不乱的荣轩其实也有些尴尬,他并不知此物竟琳琅满目的大咧咧放着。 这些东西都是义父往常所赠,他平日从未上心,每每收到就直接扔箱子里去不曾细看,婚床又是锦绣出嫁新打制的,他那阵正忙便叫小五领人收拾的一干物事。 只知道床下抽斗中有一套浸了药的玉质触器,不曾想连开两个抽斗都没找着,反倒把妻子吓得缩头逃躲。 直到从第三个抽斗中取出了一个扁长锦盒,他才舒口气起身坐到床沿。 而后,段荣轩揭开盒盖指着里面一排由小至大,从细到粗的九根浅棕黄色玉质触*器,柔声道:“自己选一个罢,别又哭我欺负你。” 这话说得实在是可恶,他若问“我们上药可好”,锦绣一准会死命摇头,不过是擦伤忍忍也就罢了,可张口就叫人选择却逼得她没法逃避,这难道就不叫欺负人了? 可惜情势不由人,她略略迟疑后,只得从被褥中探出手,点向最末一根成年男子指头粗细的触器,却叫段荣轩喷笑道:“这是后面那处用的,你就不怕滑进去了取不出来?” “不过是上药怎么会,会……滑进去。”锦绣越说越轻声,羞窘着想要挪开眼,却又忍不住偷瞟,看丈夫究竟打算作甚。 “我说了只是用这抹药么?”荣轩说话的同时取出倒数第二根触*器,在其尾部的圆扣上系了根双鱼串珠络子,举到锦绣眼前解释道,“这几根东西均在药物中浸泡过,可消肿化瘀,也能止血止痛,还有扩张与滋养润肤的功效。不过,略略戴上一小会儿却是没用的。” “……啊?”难不成还得长时间戴着?! 她望着比两指略粗,长约五寸的圆柱心里一阵发虚,它首部有龟棱,通身还隐约可见螺纹雕花……倒称得上做工精致,可,可这东西放进身体里能好受么? “今儿第一次,饶你了——用最细的罢。据说,隔日一次,连用七次便可换另一根。”荣轩半眯着眼从配套的彩瓷圆盒中抠出些许乳白膏药,慢条斯理的在触器上细细匀抹,而后扭头目光炯炯的看向锦绣。 “哪里是最细的啊?!”这不睁眼说瞎话么,明明手里拿的就是倒数第二根!而且,那七次一更换的意思岂不是说到三个多月之后就得是…… 锦绣望着打头的那大竹节模样足有十余寸长的巨物,瞪眼倒抽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黑发晕。 “你看错了,”段荣轩迅速把盒子一盖,眨眼就给踢到了床下去,而后掀开被褥,一面磨着锦绣慢慢放入玉*柱,一面浅笑道,“七次什么只是说笑而已,你别怕,这东西原也不是我自己淘换的,只是方才提到上药才想起来,偶尔用用也就罢了。” “是么?”锦绣将信将疑的微微眨巴眨巴润湿的眼,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咆哮:这家伙就是个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浑人,信他你就是猪! 不过,这东西确实好用,置入身体后只觉冰凉而舒爽,似乎瞬间便缓解了先前那火辣辣的隐痛,锦绣轻轻呼了一口气,双腿微挪又探手下去想要将连在触器末端的双鱼络子从腿根移开。 她能忍受体内异物的膈应感,却受不了络子流苏带来的骚痒。 钻进同一个被窝的段荣轩忽地握住了锦绣的手,将自己指尖绕在流苏上慢慢转圈又左右轻扯、上下托拉,引得玉*柱在花*径中也摇摇摆摆前探后顶,双鱼络子顶端配的明珠还时不时的磨蹭着她花*蕊…… “唔——”锦绣忽地低吟出声,又赶紧咬住红唇强忍住心中那股难言的躁郁感,手指也不由拽紧了褥子。 随着荣轩动作的变换交替她竟连脚趾都紧绷了起来。 这一次,花*径的感觉和先前单纯的钝痛很是不同,虽微微不适却另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舒爽,仿佛有股热浪正在往小腹慢慢聚集…… “让我也伺候你一回,可好?”荣轩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满腔柔情。 他自己虽然没爽到却能让锦绣欢愉一次,先前一时冲动折腾得太过,害妻子痛至嚎哭,若不能及时弥补,很可能她此后会一直惧怕房*事,总不能次次强上吧?你情我愿共享鱼水之欢才是正道。 段荣轩深知锦绣这“三*珠*春*水”的妙处除了最深处挠人的凸珠外,还在于其比寻常女子更湿*滑紧*致,更容易动情。 说不会用那最粗的触器确实是实话,弄松了还有什么意思?可他也不会白白得了璞玉却不去雕琢…… 说话间,荣轩软玉温香抱满怀,右手动作不停左手也跟上节奏轻捻其红珠。 在多重刺激下,加之那玉*柱中本就掺杂少许助*情之物,锦绣在一炷香后抑不住的轻吟一声,随即浑身紧绷后又一松,终于攀上了极乐之巅。 一汪滚热的春*水顺着玉*柱滴淌而出,浸湿双鱼络子后又漫溢到了荣轩指尖,他抬手送入口中卷舌一抿,只觉那微微的咸腥中竟带着股女儿香,回味悠长甚是可口。 “舒服吧?”他挑眉一笑,黑亮眼眸中荡漾无限风*情。 第24章 梳妆-起阳虾仁 舒服?面对这问题,锦绣吭哧许久之后才低声“嗯”了一下,算起来已是嫁过一次的她竟从不知晓女子也能这般舒爽,当初她只是被迫承*受男人的发*泄罢了。 难怪魏五郎不去正房会叫五娘子如此愤慨,想必,食髓知味后谁也舍不得放弃自己享受的权利吧? 想想自己真是蠢得没救了,最开始以为嫁个内侍可大被同眠不做任何事,被丈夫一捣弄又痛苦后悔得紧,此刻才恍然明白,他并非故意折腾人…… 看着锦绣那小嘴微张傻乎乎的表情,段荣轩不由轻笑出声,侧身放开帐幔后拍着她的后腰呢喃道:“睡了,待明日换我再战。” 红绸帐幔缓缓垂下隐去一室柔光,黑暗中,本已困极的锦绣却迟迟无法入睡,脑中反复回想今日的一幕幕情景。 先是惦记明瑞有没有被顺利带到段荣轩那位于辅兴坊的家,一会儿又在想被狠狠扫了颜面的胡炬今日会不会在宾客离去后折腾阿娘。 而后,她又总想盘算清楚躺在自己枕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段荣轩今日的举动实在是前后矛盾,起初蛮横粗暴过后却又温柔小意,两者都颠覆了锦绣之前的想象,也不知究竟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许是因身有残缺这才性子古怪?抑或,是自己一开始无意中扯到了他的汗巾子,这才突然变脸? 锦绣渐渐念到他后面的好,忽然就想起了床下的抽斗,看荣轩稀里糊涂找东西的模样,这些玩意儿应该真不是他收集的吧? 第一格抽斗中的玉尺、银尺以及细皮鞭子,锦绣起先没意识到那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此刻细想后才明白那些也是床上用的助兴之物。 早就听说有些“无能”的男子最爱抽打赤*条*条的女人,常有平康里的低等妓子接这种活儿,直至浑身布满鞭痕或是臀背红肿发亮才算完事。 宦官是刑余之人同样不能正常的与女子交*欢,据说,只有受到强烈刺激才会有愉悦之感。思及此处,锦绣忽地有些庆幸,自己夫君好歹还没失心疯到如此地步。 而后,她又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段荣轩没用那些东西招呼过来就像是好人似的,一开始他明明狠狠捆缚了自己又口出恐吓之言,横看竖看也算不得是良人。 唉,是好是歹都已经嫁了,多想无益,不如早些入睡,明日还需早起为他做朝食吧?锦绣深深呼了一口气,紧闭双目强迫自己赶紧入眠。 锦绣原想早些起来做些吃食讨好荣轩,而后请他派人将二郎领来,奈何夜里折腾太久她实在是精力不济,这一睡下去再睁眼时竟已是正午,且被自己夫君唤醒。 抬眸就见荣轩穿着夹棉的绯色交领大袖锦袍正坐在床边冲她浅笑,锦绣羞窘万分想要背过身去着衣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腕被他握在了掌心正缓缓揉搓。 “你不是乡下长大的么?竟也能成这样,”段荣轩轻声一叹,悠悠说道,“唉,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这样,不好么?锦绣听得一脸迷茫,睁开惺忪睡眼往自己腕部一瞧居然生生给吓清醒了,只见那白净小臂上出现了一圈圈被捆缚后的暗红色勒痕,小半还透着乌紫,与那双自幼戴着的碧玉镯子一对比只觉分外刺目。 “这……”锦绣惊讶间又闻到一丝药香,便知晓夫君在为自己抹药,又见他蹙眉叹息模样甚为可怜,不由宽慰道,“看着吓人倒不觉得痛,略有些涨而已。” 听她此言段荣轩忽然停住了动作,楞楞盯着锦绣半晌后又是一声叹:“怎么傻成这样,难怪全家都被胡炬玩弄于股掌之间。此刻,难道不应当哭泣呼痛求我下次别绑你么?” “啊?”锦绣也是一愣,而后忽地涨红了脸欲说些什么,却被荣轩食指一竖点在了唇上禁言。 “反悔可来不及,既知没有大碍那我就放心了,今后便只当是夫妻间的情趣,”说罢他就抬起锦绣的手腕搁到唇边轻轻一吻,又轻笑道,“还怪好看的。” 一句话一个笑,瘆得锦绣小心肝又抖了三抖,越发觉得自己这夫君喜好有些异于常人,纠结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段荣轩则没理会妻子究竟在发什么傻,抬手便将木楞着的她扶起了身,从贴身的抱腹与亵裤开始一件件的为锦绣穿衣。 许是他早年也伺候过妃嫔的缘故,替人着衣速度极快又很是妥帖,眨眼功夫就为妻子将三层五件的华丽女装打点妥当,最后还半跪着缓缓为她套上罗袜。 她原本羞窘着也想撇开丈夫不让他动手,可惜起身时才发觉自己腰酸腿疼全身乏力,根本无力躲挡,只得半推半就的由他去了。 待穿好衣物梳洗完毕,荣轩又抱她到梳妆镜前倚在圈椅中,为她绾好发髻插了金钗,又细细调好胭脂,极为认真的描眉、扑腮、点红唇。 饥肠辘辘的锦绣苦笑着完全将自己当作为木偶,任凭其随意摆弄,一开始她甚至觉得夫君是不是身为内侍骨子里有些女气,借此机会把玩各种用具与首饰过瘾。 后面又发觉他似乎像是在玩过家家游戏,插戴珠花时竟兴致勃勃哼着欢快曲子,末了还举起菱花镜冲她笑道:“妆罢低声问娘子,画眉深浅入时无?” 锦绣“噗嗤”一笑,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一番后仰头看向段荣轩,弯了眼眉赞道:“夫君手真巧!比奴自己弄得更妥当呢。” 她隐约在想,已近而立之年的他是不是时常在心中展望并演绎着温馨的家庭生活,夜里回家能有一桌美食,晨起可帮妻子描眉梳妆,不要相敬如宾只愿其乐融融…… “唔,确实不错,用餐吧。”段荣轩颔首得意一笑,弯腰俯身又抱起锦绣往耳房走去,那厢矮榻上已经安放了案几,上面搁置两个椭圆餐盘各有六碟饭菜,皆以软糯清淡为主。 锦绣坐在厚厚的褥子上背靠隐囊,望着餐盘有些发愣,她原以为段荣轩是要叫她去拜见其义父母,没想到穿得一身华丽的外出衣衫又画了精致妆容,却只是到隔壁用餐。 见夫君已经举起象牙箸欲吃喝,锦绣犹豫再三后赶在他饭菜真正入口之前问道:“新妇,不用去敬茶么?” “敬茶?”段荣轩先是一愣而后便笑了,一面吃着一面答道,“不用,他们昨晚就已回家去。我义父母算不得你真正的姑舅,平日偶尔过去孝敬一两回便好,在这家里除你我之外没别的主子。快用吧,别凉了。” “好。”锦绣点头称是,她这才知道段家并没有“食不语,寝不言”的规矩,但荣轩他吃相很是优雅,嚼菜喝汤没有一丝声音,说话时也不见张嘴喷饭。 与之一对比,头次使用镶银象牙箸的锦绣很有些慌乱,这东西比竹木筷子更重更滑,极难控制,一不小心她便将豆子落到了餐盘中,片刻后又滑了块排骨到地上去,不由尴尬得一缩颈项,想要去捡拾起来偏又没穿鞋子,一时间很是踌躇。 “无事,待会儿叫人收拾便好。你记住了,大多时候就算是做错了也别露怯,挺直腰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段荣轩忽地开口教导了妻子几句,又抚着下颚沉吟道,“看样子,需得锁你在家把各种礼仪学透了才能出门呐。” 听到这话锦绣虽不满却也不敢跟他呛声,只能垂头应了,此时此刻她才更深切的体会到村姑和宫中体面内侍的区别。 不过,若要她就这么认输却也不可能,人各有所长,她在诗书礼仪方面确实不及那自幼学着的人,可于吃喝之道却很是精通,先前锦绣一眼便看出自己餐盘内的食物以补血养气暖宫为主,段荣轩那边却过半为壮阳之物。 她本不欲多嘴,但又不甘白白被夫君鄙视。 便指着他正缓缓夹起打算送入嘴中的有补肾、壮阳、固精功效的韭菜虾球叹道:“起阳虾仁确实美味,可这类壮阳之物用太多易上火,口干舌燥牙龈出血,甚至,嘴角生疮、脾气暴躁……” 段荣轩扬眸一愣,手指微微颤了颤,圆乎乎的虾仁便从他箸中滑出,骨碌碌往下一滚恰好和锦绣先前掉落的排骨并排而卧。 望着夫君那无语至极的表情,她先是咬着唇双肩微颤,而后实在忍不住便抬了袖掩面轻笑,继而大笑。 “笑什么?笑能当饭吃?!给我坐直了好好用餐!”段荣轩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吼了锦绣两句。 而后又放缓了语调道,“今后家里大小厨房便都交给你了,赶紧用完饭来商量管家之事。我假期只有五日,今儿已是第三天了。” 锦绣赶紧点头称是,匆匆用餐后漱了嘴待奴婢撤了餐盘与案几,两人就斜倚在这本就可以当床使的矮榻上说话。 所谓商量管家事宜,不过就是段荣轩交待一下家中有几口人,奴仆女婢各自的职责与禀性,以及自己身为内给事月俸有三十贯,田地收益每年不下五百贯,两者足够家中日常所用,若锦绣想额外购买衣物首饰等物,可申请后商议而定。 至于人情往来、库房钥匙等“琐事”,他只轻描淡写道:“等你学好规矩懂得多了再说罢。” 锦绣早就清楚这婚事本就只源于一场交易,段荣轩不可能将家底全交给自己,因此,没得到除厨房之外的账簿和钥匙她倒不曾觉得心凉。 毕竟,管得了他的入口之物也勉强算是种信任。 “似乎,再没什么需商议的,不如,领奴逛逛院子可好?”锦绣在看了段荣轩田地收益后笑着如此提议。 她想逛逛此处永兴坊的院子,再要求去转转他那位于辅兴坊的旧宅,顺带便可将二郎接到自己跟前来住。 “你不痛了?能走动了?”段荣轩很是怀疑的飘向锦绣下半身,见她点了头顿时喜笑颜开,翻身就扑将过去,食指抬起妻子下颚在她唇上重重一吻,沉声道,“那敢情好,饭后正需活动活动。” 锦绣这才恍然大悟,他费尽心力将自己打扮得如此精致的目的,竟只是为了一层层的再脱去那华服…… 第25章 激荡-西施舌 是了,他昨夜就说过“明日再战”,锦绣还以为夫君指的是夜里再来,谁知他竟只愿给自己一个多时辰用来梳妆吃喝还带闲聊——这间歇,可忒短暂了些。 正待锦绣惊讶发愣间,荣轩的右手已探进了她的交领衣襟,隔着艳红丝绣的抱腹大力揉弄起那两团雪峰。 她只觉胸前隐隐发痛,低吟一声下意识地闭紧了腿并抬臂抵在了丈夫肩头,当下恨不得一口吞回自己先前说的话。 无奈那段荣轩身为内侍却偏偏有一身蛮力,锦绣推攘不过只能挨到对方火热的唇舌从自己面上移开,她这才支支吾吾道:“这青天白日的,怎能如此?不太好吧?何况,奴,奴身子还未好……” “喔?”段荣轩缓缓扬了扬身,斜靠在榻上枕着自己左臂冷下脸,斜睨着她似笑非笑反问道,“那起先是谁信誓旦旦说各处都好了要去逛院子?撒谎也不找个好理由,自家东西难道我还不清楚其药效?别说是擦伤,用刀浅割一下此刻也该收了口。” 锦绣讪讪一笑,听丈夫又问要不要在手臂上比划试试再抹了药以证事实,她赶紧拨浪鼓似的摇头。 而后,她可怜兮兮举起皓腕将那红肿发紫的小臂凑到段荣轩眼前,哀求道:“好人,昨夜那样着实痛煞煞的,您饶奴一回吧。” “之前不也说手腕无碍嘛,哪里痛了?”荣轩一面笑问一面将手伸进了锦绣的撒金百褶裙,强行插入她腿间隔着亵裤揉按那芍药花蒂。 锦绣微微瑟缩了一下,将那雾蒙蒙的眼看向丈夫,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本想装可怜博得些同情,岂料躺在自己身侧的人却是最冷心不过。 只听得段荣轩用无比温柔的声音低语:“昨夜是我不好,用错了东西害你白受皮肉之苦。今日换件好物来试试,一准不会再叫你吃痛。” 与之同时,他却又单手飞速解开锦绣腰间的裤带,一面坐起身,一面往下用力扒拉“哧溜”间就将那本就很是宽松的月白绸裤褪到了她膝盖之下。 “啊!”锦绣蹙眉惊呼一声正想说话,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僮仆的叫门声,段荣轩竟应了“进来”两字,顿时吓得她再没敢吭声。 赶紧半坐起来压着裙摆遮挡身子,又慌慌张张的想要穿起那亵裤,段荣轩见她这动作也不说话,起身弯腰笑着就又是用力一拽,不仅顺利扒掉她裤子还带走了一只罗袜,然后他便往山水屏风外走去,一面绕向外室一面顺手一抛将那薄绸裤与罗袜挂到了丈余高的屏风顶端。 下*身空落落的锦绣这下更是进退两难,知道僮仆正立在五步开外处的她羞窘着说不出话来,即便隔着屏风也不敢赤脚跳下榻去拿自己的亵裤,总觉得会被人看见又背地嘲笑。 直至段荣轩端着一个托盘又回了屏风内,她又听到外间有了“吱呀”带门的轻响,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前忘了告诉你,家里有几个能在内院进出的僮仆,他们年纪小也不算是男人,无需介怀。”段荣轩在说话的同时,将手中托盘搁在了矮榻旁的案几上,盘中有一个比男子双掌略大的木盒,另一个则是长椭圆的铜制容器还隐约冒着热气。 不算是男人?也就是说家里除了护院之外别的也是阉人?锦绣不敢当面详问,只屈膝闭腿按着裙摆嘟嘴呢喃道:“可就算是婢女,被瞧着了也不好吧。” 段荣轩嗤笑一声,在揭开木盒盖子的同时淡淡道:“真是见识太浅,这世上多的是三五人同乐,旁边站个人斟茶打扇也是常事。罢了,你面皮薄我也不爱如此,正好合适。不说这个,来看看,选一条。” 说话间,他斜坐到了矮榻侧面的镂空围栏上,将木盒递到锦绣眼前叫她挑选。 抬眼瞧去,只见他左手食指上挂了根寸余宽四寸长,尾部还配着细带子的布条,右手盒中放着一排排扎成束的缎带,这些带子均不到两指宽,色彩各异却都极其艳丽。 “这是何物?”锦绣满脸疑惑的取了其中一根桃红的,轻轻一扯它便自手中散开坠到膝上榻间,看着仿佛有一丈来长飘飘曳曳的。 “眼罩和绳子,色泽不错,那就这根罢,”段荣轩半眯着眼一笑,又将那宽布条扔到了锦绣手中,起身去搁盒子的同时吩咐道,“自己蒙眼戴上。” 锦绣暗暗一叹心知他主意已定此番自己无论如何再逃不过,她却并没立刻乖巧从命,只拽紧了那眼罩跪坐在榻上仰首道:“把二郎接家里来住,可好?” “嗯?我这娶妻还买一赠一了?”段荣轩回头望向她,见那表情极其认真坚毅不由挑眉一笑,“凭什么?或者说,你乐意叫他隔三岔五的听自己姐姐媚笑浪*叫?” “……”锦绣顿时被噎了个够呛,涨红了脸垂首喏喏道,“奴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她怕没有家人照拂弟弟在段家也会被指使去干粗活重活,也会被奴仆暗地鞭笞作践。 哪怕自己没有当家主母的权限,在眼皮下搁着也比让他孤零零住那辅兴坊好些吧?虽说昨日有雯娘陪着过去了,但她毕竟不是可靠心腹,利益攸关时怎会舍身护住明瑞? “他好不好,得看我过得是否舒坦。稍后你若能叫我爽适了,晚上倒也可出去溜达一圈观星、探亲友。”段荣轩缓缓揭铜器盖子的同时,看也不看锦绣的悠悠说着。 他就想知道,这个做姐姐的究竟愿意为她同胞弟弟做到何种程度——是坚贞不屈不齿自甘下贱,还是宁肯不要尊严也要为他活着。毕竟,有时候与身心煎熬相比死却是再轻松不过之事。 待他再回头时,锦绣已经脱去了穿在最外面的大袖衫子,眸上戴着正红绣牡丹的眼罩,浅青的窄袖单衣松开来滑落于臂弯之间,露出了整个光洁的肩背,却偏偏半遮着透了些许里面的艳红抱腹小衣。 段荣轩忽地一怔,忆起自己那没入掖廷成了乐伎又香消玉殒的姐姐,竟觉得有些怅然。 再定睛一看,落在眼中的却依旧是妻子锦绣,她微微咬唇双手交握在胸前默默跪坐于榻上,高耸雪*峰急促的一起一伏,那一对半圆就这么敞在段荣轩视线下,叫他心头一热。 “真是识趣。”荣轩赞扬似的一笑也脱去自己的衣裤,又从那铜盆中取出了浸泡于热水中有些发软的玳瑁托子,而后安好利*器倚身上榻。 他用了隔山取火之姿,盘腿坐着从背后搂抱住锦绣,取来缎带松松捆*缚了她的双手,却并没脱去那银红撒金的百褶裙和抱腹,只轻轻啃咬着她的耳垂、香肩。 同时一手探进小衣揉雪*峰一手伸入裙底抚鲜花。 待到锦绣呻*吟连连,芍药绽开缓缓滴落露水时,段荣轩这才抬臂扣腰将其略略抱起,对准了自己的短兵薄刃迫她重重坐下,继而坐着挺腰捣弄不休。 日间细细看来他更觉妻子姿容艳丽、肌肤娇柔白皙,动情之后脸颊还透着诱人的粉,如此可口之物叫人如何不心情激荡? 锦绣则蹙眉尽量放松了身子接纳那异物,似乎确实比头天夜里好许多,不再硬生生磨得人疼痛不堪,但若说她得了享受却绝无可能。 却不知这场折腾又将持续多久?也不知他说的“爽适”究竟是何意思,锦绣不由冥思苦想怎样才能叫夫君舒坦,正踌躇间身子却突然被他一翻转! “啊——!”她不由惊呼一声抬臂撑住上身跪伏在了矮榻上,脸颊无力的枕着隐囊,手臂上缠的桃色缎带有几处绷紧了勒着嫩藕似肌肤,倒有种别样的美感。 浓郁艳丽百褶裙被掀起搭在了腰背上,露出的颤颤巍巍翘臀白中透着粉,就像鲜嫩多汁的蜜桃叫段荣轩忍不住便俯身咬上了一口。 他这一啃虽没破皮却在桃瓣儿上留下了清晰的齿印,又痛得锦绣不由哀声呻*唤,引得他那原就欢欣激荡的心越发雀跃,身*下更是拼力奋进。 被段荣轩用力搂腰抱腿捣*弄不休的锦绣不由生了薄汗,发髻凌乱金钗步摇叮咚作响不休。 她这回终于找着了“伺候”身体残缺丈夫的诀窍,强压着心中的羞窘与难堪,努力屈膝压腰抬股相迎,鼻腔发出一声声轻微而挠人的呻*吟,时高时低缠绵婉转。 间或,她又带了哭腔唤着“饶了奴罢”、“求求您,奴受不住了”、“轩郎,轻些,轻些可好”……,这欲迎还拒的倒叫段荣轩更是动情。 他抑不住地呼吸一沉,急促的心跳中竟然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软,腰腹间腾升的那团火,快速散开直至将其残存的理智焚烧一空。 抚着那莹白柔嫩的肌肤,段荣轩在玳瑁托子的辅助下一次又一次狠狠贯*入自己火热得令人窒息的欲*望,叫她不由自主的在辗转低吟中溢出一汪春*水。 甘甜的蜜汁温柔滋润着那残缺不全的灵魂,柔滑又紧致的触感深深将其包裹,直教人飘飘欲仙,在酣畅淋漓的驰骋中,段荣轩终于长喘一声攀登上极乐巅峰……身体虽依旧有些不能为力,心里却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手一松开,早就瘫软为花泥的锦绣顿时无力倒伏于矮塌,只觉那结实如铁木的雄健身躯压住了自己,她正想求饶叫他挪开一边儿去。 却忽然惊觉,似乎有滚烫的液体正一滴一滴落在她光*裸的背上,先是一热又转瞬变凉,滑湿酥*痒的一行行往腰侧滚去。 猜到那究竟是什么的锦绣顿时惊讶万分,带着眼罩都不由瞪大了眸子,本欲动弹的她忽地一顿,顿时无措至极,思量再三后,她不仅不敢伸手去拂扫,甚至继续紧闭双目放松了身子,装作自己已受累晕厥过去。 半晌之后,呼吸渐渐平缓的段荣轩才侧身仰望梁柱眨眨眼,继而抿唇一笑凑在锦绣耳边低语道:“委屈你了……你很好,真的很好。” 背部泪痕未干的她自然是继续装晕,段荣轩知其心意也不戳破,拿了暖融融的锦被来覆在她身上,取下缎带和眼罩后便将锦绣牢牢裹了打横抱起,送回到正屋床上去。 放下帐幔后,他才穿了衣又换来僮仆收拾屋子,并打水来梳洗,又扬声道:“在‘暗香水榭’摆饭,娘子想逛花园叫闲杂人等都回避开。还有,把车套上,晚上需去辅兴走一趟。” 锦绣在里间听到丈夫刻意高声吆喝的嘱咐不由暗暗发笑,这欢欣太过却忘了自己在装晕,还未来得及拾掇好面部表情就见他端了一盘点心回来,不由有些尴尬。 段荣轩却不像她设想的如此面浅,斜坐床边若无其事调笑道:“累着了吧?先吃些东西垫底,这是西施舌,尝尝是否如你的那般馨香娇嫩。” “……”锦绣无言以对,只渴盼早些用了晚餐去探望弟弟,便斜倚在床边伸手拿起象牙箸就去夹那雪白犹如舌形,末端又点了一抹红的枣泥桂花馅儿果子。 正吃着那清香甜润的美物,她又突然想到明日还要回门,一时间竟有些忐忑。回胡家能见着阿娘么?也不知她好不好。 第26章 闺怨-百合粥 吃了点心并沐浴之后,荣轩用那玉质触器给锦绣上了一回药,又取来散瘀的清凉软膏轻轻抹在妻子腕部与手臂,斜倚在床一面为她揉着一面闲话家常。 股间杵了异物的锦绣只得略略分开双腿躺靠在丈夫胸膛,忍着身体的不适笑语盈盈与之搭话。 她虽看不着自己下处此刻究竟是何模样,但也知那娇嫩芍药花儿今回未出血却肯定被捣磨得红肿不堪,不然怎会又隐隐作痛,他又如何选了最细的那根玉柱? 无奈地看着自己那因捆缚已经开始发红肿胀起棱的手腕,锦绣终于忍不住在他用力按揉时找准机会轻呼了一声痛。 继而皱起弯眉,用极可怜的语气试探性呢喃道:“膝部也有点痛……轩郎,下回怜惜奴些可好?这般辣手摧花的,可真叫人耐受不住。” “髌骨么?”段荣轩先是一愣转瞬便想到定是她先前跪伏太久,在那实木矮榻上硌着了。 只供小憩而用的木榻虽铺有褥子毕竟不及床上软厚,想到此处他不由掀起妻子裙角露出那双白皙长腿仔细探查了一回,却见她膝部只是微红并无青紫。 荣轩疑惑着望向锦绣,顿时发现妻子竟隐约面露忐忑尴尬神色。 他忽地一笑,伸手便往锦绣大腿内侧“啪”地用力击打了一掌,又挑眉道:“哄我呐?急着想要见识一番什么是真正的辣手摧花?” 锦绣痛呼一声后微微缩腿讪笑:“真是疼得紧!身子就跟快摇散了似的,若是日日如此……奴还能有几年可活啊?” “那真是对不住了,初次实践技艺不佳,”段荣轩说话间又伸手往那被狂风暴雨摧打半日的芍药探去,一面搓捻娇滴滴的花叶一面调笑道,“改日我去找同僚讨教一番,寻些能叫你爽快赛神仙的法子,如此定能长命百岁。” 锦绣听罢顿时欲哭无泪连连告饶,下处被挑弄的同时甚至暗暗在想,若是段荣轩也能如那魏五郎一般妻妾成群该有多好,她一准时时将他推到别处去摘花。 好不容易挨到僮仆通报已在花园摆饭,锦绣赶紧推开丈夫的手,羞窘着拔出触器欲起身去取亵裤与旁的正经衣衫,想赶紧出门去。 不料双脚一触地她才发觉自己走起来竟有些蹒跚,腰腿完全使不上力,若淑女些夹了腿根迈莲花碎步,下处更是难受得紧,锦绣勉力行了三五步实在无法,复又扶着床柱缓缓坐下。 至此,她不得不满脸沮丧扭头,看向依旧闲适倚在床上的夫君,哀声娇嗔道:“瞧瞧,可真不是佯装的,这两回确实太猛了些——奴身子弱,着实受用不住。求郎君您怜惜则个?” “谁叫你逞强?”段荣轩噗呲一笑,这才坐起身去拿了另一套衣物来帮锦绣穿戴、打扮,等弄妥当抱了她正待出门时,他又忽地一顿提议道,“唤我一声‘哥哥’来听。” 锦绣不明所以却依言柔柔幽幽地唤了一声。 段荣轩笑着一应,一面横抱着裹了貂皮斗篷的妻子往后院走,一面说道:“往后私下里别称我‘郎君’,没得生分了。‘轩郎’我也不爱听,叫‘哥哥’、‘二哥’都行。” 官场中全是上下级与泛泛之交,相互间通常是姓氏冠职务的唤着,段荣轩的名几乎都用不上,他甚至少有平辈的知心朋友,既然没亲长为他取表字平日又用不着,自然也就没去琢磨。 如今娶妻成家遇到一个地位近乎平等的锦绣,在称呼时确实有些不便。 段荣轩没告诉妻子,不想听到“轩郎”这称呼只是因为它与自己童年相关,其中含有他不忍直视的回忆,改姓氏也是不希望有人依照职务叫他为“荣某某”。 锦绣却隐约猜到了些端倪,只默默从斗篷中伸出手臂回搂丈夫颈项,轻笑着在他耳畔呢喃:“好哥哥~~” 这一声唤他并没回答,只呼吸一沉抱着锦绣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些,两人就这么几乎交融为一体的出了正院东边垂花门。 锦绣抬眼便见到后花园中红梅开得正艳,两条蜿蜒小溪自西边与南边潺潺而来,绕着院中的花树、假山、木桥、廊道,又汇聚为一处池塘。 走近西北边角池塘边矗立的“暗香水榭”,锦绣又发觉它其实已然是一栋两层的阁楼,这御赐的宅子分明就是个四进的大院儿。 就着黄昏时的天光还能见着东边隔出的围墙边还有一处小门,却不知内里又住着何人? 从前听齐九描述过段宅情形的锦绣隐约想着,那端莫不是夫君养着的歌姬?不想叫自己见着她们,所以他之前才吩咐僮仆叫人回避? 正想着,段荣轩已抱着她入了室内,这水榭的一楼并无正经门窗,倒真像个敞亮的小憩观景之处。 走到略窄的楼梯处荣轩怕撞了锦绣头脚,便放她下地搀着上行,同时介绍道:“夏日夜里此处极为消暑,铺了枕席垂下竹帘就可入眠,池中种着芙蕖,绿波托嫩红出淤泥而不染,清风吹过摇摇曳曳很是好看。” “荷花么?那,等夏夜里奴给哥哥做荷叶粥喝。”说到自己最擅长之事,锦绣不由眼神一亮。 “可真是吃货!”段荣轩听她犯馋顿时哭笑不得,遇到不解风情的妻子自己一番描述全然白说了。 他不由暗暗盘算,想让这村姑能跟上自己思维,能出门会客不丢人,那诗词歌赋绘画之类的必须恶补! 入了摆放有熏笼的二楼,两人顿时身上一暖,锦绣垫着脚尖为段荣轩脱了黑色织锦大氅,又在婢女的服侍下解了斗篷,她看都不看那冒着热气的满桌吃食,只趁还有天光连忙央求丈夫扶她站在高处往窗外草草看一圈儿景。 “冬日里光秃秃有什么好看的?不急着见你家二弟了?”段荣轩嗤笑一声却没拒绝锦绣的请求,抬手抱起她便往窗边走去。 “明日回门总得找些话来说,前面大半时光都耗在那不好讲之处了……”锦绣嘟哝着,又指向段宅东边那排略有些低矮的屋子问那是何处。 段荣轩满不在乎的回答:“住着待客的歌姬、舞姬,平日若闲着无事可唤她们给你佐餐,琴技歌艺之类也还凑合。” 锦绣正欲旁敲侧击那些女子有无伺候就寝之用,又听得段荣轩忽地吩咐道:“差点忘了,其中有个叫仙娘的略懂诗词书画,在给你请到合适的女先生之前可叫她近前伺候。” “女先生?是了……嗯,奴会好好学的,绝不叫您丢人。”锦绣面色一僵,方才忆起夫君先前曾说过要她学点东西再出门见客。 想到自己两辈子都是被人嫌弃的命,锦绣顿时有些沮丧,段荣轩却已抱着她到了另一侧窗边。 他就这么望着楼下别人家的庭院笑道:“此宅是一个江南富户购的,专为他儿子进京科考而用,前一次那人没能中进士又不愿被举荐,如今家仆正在修葺宅院大约开春时他又会过来备考。即便是中了,还得被吏部再考。这人生在世总归是学无止境,你也别怯了,多学些东西没坏处。” 头日说学规矩段荣轩只是随口调侃,如今讲的却已是金玉良言。 听着虽枯燥些这隐隐的变化倒叫锦绣心里一暖,正欲说些感言,他却又忽然很煞风景道:“赶紧多看几眼,明日我便要叫人封了这几扇窗,往后再不能叫外人窥视了你的容貌去。须得杜绝了那才子佳人于绣楼隔墙仰望、俯视之事!” 锦绣顿时一愣也不知夫君说的究竟是戏言抑或当了真,她不由想到了阿娘那痛彻心扉的教训,想回答自己对“才子佳人”之事绝无兴趣,既已成了段家妇就一定会恪守妇道好好过日子。 可她偏偏又不愿再扯了伤疤给人看,那日暴雨时的哭求已算是极限,再说一次多叫人难堪。 因而,锦绣草草说了两句“怎会如此、断然不可能”就赶紧扭身慢慢挪步向那餐几走去,此类话题说多了反倒不好,不如借着用餐回避它。 没想到,也不知厨房为了吉利还是为了养生,摆在桌上主食竟是一碗养阴润肺,宁心安神的百合粥,看在她眼中倒觉得更尴尬了。 只是源于一场交易的婚事,自己家里破事一大堆却连一件都还没了结,夫妻间生活中还有各种与寻常人不同的难处,没有真正的水□融,没有血脉相连的孩子,她和段荣轩真能百年好合么? 嘴里吃着香糯的百合甜粥,锦绣却没觉得心中有多甜蜜,恰逢此时忽地又听到东边传来隐隐约约有些幽怨的琵琶声,伴着夜色渐浓寒气徒生,她心中不由添了几分郁结之气。 两人对坐无言,竟一扫先前的温馨,段荣轩隐约有些懊恼,埋怨自己不该莫名其妙隐约提到红杏出墙,硬生生坏了气氛。 既自卑又自负的他却坚决不愿承认自己的不是,转瞬便将怒气倾注到了弹琵琶之人身上。 “小五,去看看谁在那边作怪,”他啪一声重重放下了碗筷,拧眉道,“早说了娘子要来让人回避……哼,竟在大喜的日子弹《寒闺怨》,她这是希望我听懂或是听不懂?” 怨?怨自己没早些找死?! 第27章 调*教-八珍酒 见到丈夫沉脸发火锦绣也只得放下了正舀粥的勺子,但因为这事本与她无关倒也不觉得胆颤,甚至走神将心思转到了“他果然精通音律”上去。 单凭这么隐隐约约的声响就能知道是什么曲子,着实厉害。《寒闺怨》这名儿听起来倒像是思妇的幽怨之作,如此不合时宜确实恼人。 自己才是段荣轩明媒正娶的妻子,隔壁弹曲的算个什么东西,竟还明目张胆的在此刻将哀思透出来叫他知道,太不识趣。 不过,若是能叫人勾了荣轩的魂去免得他日夜折腾自己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锦绣如此转念一想,便缓缓抬臂将自己那青葱纤手覆到了夫君掌背上,轻柔摩挲着欲扑灭其肝火。 “哥哥何必动怒,叫她换个欢喜些的曲子弹来听便是。”她侧脸看向段荣轩,笑着如此提议,又软软糯糯说了些新婚勿动怒、的劝慰话。 如此一劝他面色竟真的由阴转晴,命人去将那些歌伎、舞伎、侍姬都叫来,又回头冲妻子笑问道:“你倒好心,可知道此人为何要弹这曲子?” 锦绣略一犹豫佯装思索状,顿了顿才试探性地问:“大约是深闺寂寞,想请您拨冗会见疼惜疼惜?” “我?呵呵,这可是专门为你弹的。”段荣轩摇头冷笑,却叫锦绣很是疑惑,连忙挽袖殷勤布菜、倒酒,央他解释一番。 “家中有五个擅长丝竹器乐,另五个懂得歌舞、杂耍,专为待客和平日消遣所蓄养,还有几个侍姬是旁人陆陆续续所赠并无固定司职,不过养在家中吃闲饭罢了,”段荣轩喝了口温酒吃菜后又浅笑道,“而我已官至五品,早有了正式娶媵纳妾的资格。懂了么?” “……?”锦绣眨巴眨巴眼,一脸迷茫地微微摇头傻笑,“呃,不太懂。” 段荣轩无语一叹,用最直白的言语摊开来说:“议亲时就提过——我没有妾。院中侍姬遇到合适的时机都会转赠给同僚,或收或送来来去去很是频繁,那弹琵琶的想必是打算找个固定落脚处。” “啊?”锦绣更觉得有些荒诞,“弹这么哀怨的曲子能达成目的?” “弹喜庆的谁理她?最多不过叫一声好让人赏两个钱去。方才你不就已经帮忙说了好话,叫来当面一见她再将唱念做打做足了,没准儿还真能成事儿,怎么着也比一直关在内院强。你啊,被人当枪使了。”段荣轩嗤笑一声,嘴里含了满满一口温热的“八珍酒”搂过锦绣便往她小嘴里里灌去。 简而言之,新妇总是喜欢在夫君跟前彰显自己贤惠大度,但凡不算疯魔的女子都不会在刚入门时拿丈夫的姬妾撒气。谁有本事出得院子在主母跟前露脸敬了茶,往后再百般讨好必能有安稳日子可过。 锦绣被迫仰着修长脖子,与他对着嘴儿咕噜噜大口喝了酒,辣得连连呛咳半晌才缓过气来,只见那脸颊染上了艳丽的红霞,眸中带着盈盈水光,娇嗔道:“咳咳,奴哪知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那侍姬是觉得向自己这样家事平凡不曾见过大世面的小娘子卖好很是简单吧?可比叫本就没这心思又惯常执掌纠察不法之事的段内给事开口更为容易。 啧啧,还真是被算准了,若自己真是有权管家的娘子顺手抬举给个身份也有可能,可惜心有余力不足,也不知能不能叫他挪些心思到旁人身上去?既然能想出这法子,下一步该怎么做应当也算计好了吧?若能顺手一推该多好。 锦绣先是偷偷一乐又忽然觉得不对劲儿,看夫君言语中透露的意思,他却是很不待见这做法? 她赶紧喝了口茶水压下酒后的燥热与头晕,以及毛毛躁躁的各种思量,赔笑道:“哥哥英明,您若不说破奴可就被骗了——待会儿看过后一定不叫她称心如意。” “哦,是么?你敢说方才没打过叫人‘分宠’自己好偷闲的主意?”段荣轩伸手便掐了一把锦绣那红扑扑的小脸,又搂了妻子在怀里往那双饱满半球上狠狠揉搓。 他方才喝的那八珍酒是用当归、南芎、茯苓等物制成,专为升血补气,强精补肾虚而作,便是内侍常饮着也很是滋补,此刻又佳人在怀馨香扑鼻,自然会气血翻涌。 此刻正待出门却不便再要她一回,段荣轩只得用手揉弄一番略略享受,又啄着她耳垂颈项笑问:“且猜猜看,我会不会顺了你的意?” “哪有那样想过!奴才做了您的妻怎会乐意拱手让人去?”锦绣连连否认,心知段荣轩要真能叫她如意绝不会如此作态,万不可痴心妄想了,否则他那怒火转瞬就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夫妻俩正调笑着,偏院的十来个莺莺燕燕恰好带着一阵香风飘到了楼下,还未上得楼来众人便听到一声酥软得能透入人骨缝的呻*吟:“哎哟,好哥哥,痛煞奴了您轻些……” 走在最前面的三人听得很是清晰,竟忍不住纷纷心头一颤——此人天生一副媚人嗓子连同为女子都有些受不住,若再长得好些,可叫旁人怎么活? 有人甚至只当她是段荣轩叫来佐酒的侍姬,丝毫没往那当家主母身上猜,走在最前面的仙娘心中却隐隐盘算了个分明。 这仙娘是平康里头等妙处“群芳院”中娇养了好些年的清倌,算不得最绝色却腹中有些诗书,假母欲待价而沽尚未使人梳拢过,因段荣轩逮人封了她家院子,被逼无奈只得将她送来赔礼。 此女在段家宅子待的时日不少,还曾为锦绣捉刀写过戏曲本子,白日里她就听去了婚宴观礼的奴婢说娘子是个绝色的,又打听了一下她的生平,将姓名经历与那话本一对应,当即仙娘心中就敞亮了。 一个能叫郎君惦记好些年还为她做了歌舞戏本子之人,即便真为村姑那也必定是天姿国色绝世无双之人,绝不会如大家所想的那样不堪入目的。 仙娘从未将自己的猜测告知旁人,此刻隐隐瞟了身侧一眼,见那姿容艳丽的红玉面上傲气十足,以及看似低眉垂目的檀娘却似乎有些势在必得的思量,她随即放缓了脚步略略往后一退,在那两人之后入了二楼。 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时,锦绣已挣扎着从段荣轩怀里挣脱出来,挺了腰身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想要在后院侍姬跟前显得端庄些。 殊不知她那侧偏梳着的坠马髻、松散衣襟、潮红双颊、妩媚眼波,无处不透露出瑰姿艳逸之感。 室内只锦绣一人与段荣轩并坐,任谁都知道她必然是主母,却觉得很是荒诞又忍不住的心中忐忑不已。世人常说“娶妻娶贤,纳妾纳美”,这娘子都已美艳不可方物,还能有谁做得郎君的妾? 一行十六人心思各异的齐齐跪下行了大礼,段荣轩也不多言,只叫她们捡拿手的技艺为娘子表演一番。 落在后面的十个穿着同样单薄绸衣的女子许是常做此事,无须商议便协作起来,五人弹奏柔美而欢愉的曲子,另五人且歌且舞佐餐。 前面六人穿着样式各异的绫罗绸缎华服,姿容更出色反应却慢了一步,在那十人歌舞之时只能赶紧退到一旁垂首而立,段荣轩没开口的意思她们一时间也插不上话来。 只看这情形锦绣便猜到起初作怪的只可能是这六个并没融入段家的女子之一,她侧脸仔细一看,那几个侍姬中倒有三个都抱着琵琶,余下的一人握笛、一人持箫、一人怀捧箜篌。 吃喝的同时,锦绣总忍不住往那三人身上间或瞟一眼,倒把段荣轩给逗笑了,俯身冲她耳语:“在猜是哪一个吧?” “嗯。会不会是那素淡装扮裙角绣青莲的?”锦绣也是一笑,悄声与他咬耳朵。她总觉得此人有股楚楚动人之态,神情不算老实,偶尔微抬眼帘看过来,倒有种正候着男人疼爱,盼人垂怜疼惜的模样。 “眼神儿不错,”早得了小五传话的段荣轩略略点头,又失望道,“方才只猜对了一半,她这实质上还是冲我来的。”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那一身素雅衣衫的女子怯怯抬头,一脸哀怨的望向自己柔声道:“奴婢为郎君斟酒可好?” “斟酒?这倒不忙,先说说你为何要弹那‘寒月沉沉洞房静,真珠帘外梧桐影’罢。”听她一问段荣轩竟朗声笑了,那笑声仿佛很是温柔却叫锦绣都有一种不忍直视此女下场的不详预感。 锦绣暗暗猜测,这女子许是从来都没正经见着段荣轩的面,根本就不知他喜好,就凭着温文带笑的外表就胡猜一气。 只看他用来绑缚自己的绸带都是极其绚丽的颜色,亲手选来为她穿的抱腹和裙子全都华丽而艳美,每每示弱都被他戏虐笑着反驳回去,就能知道段荣轩他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她竟还想娇娇弱弱的去勾引个货真价实的宦官!他若真是个能毫不芥蒂纳妾御女之人,也不会对自己明媒正娶妻子都既遮目又绑手的,最后还默默哭了一场……这人,可真是自己找死。 檀娘见主子终于愿意与她搭话,顿时心中一喜,先是诉说了一番对主子的仰慕之情,又哀叹自己日日无所事事着实难熬,又扭扭捏捏拉扯了旁的话,最终则在段荣轩的催促下直白道:“奴婢盼能帮扶姐姐,一同伺候郎君。” “姐姐,谁是你姐姐?天还没转暖就已思春了?”他眼眉一挑便唤来了几个僮仆,抬臂指着她道,“燥热太过给她降降温罢。” 小五垂手一诺,当着众侍姬的面儿指挥下仆将那檀娘按在地上,七手八脚的便把她全身衣物扒了精*光, 在檀娘的哭啼、哀求,甚至嘶嚎声中,红玉等人直被吓得脸色剧变,退缩了好几步缩着颈项瑟瑟发颤,一众歌伎舞伎却依旧奏着乐曲钟情歌舞,连音都没错一处。 在众目睽睽中,一个僮仆又取来了粗麻绳套着檀娘的颈项、肩膀与胳膊,狠狠用力将她双手掰到身后反剪着五花大绑,还未等绑缚完毕,她细嫩的肌肤上就已经被勒出了道道血痕。 见此情形,锦绣那交握叠放在膝间的双手都抑不住的一抖,继而悄悄往袖笼中伸去,指腹轻抚着自己胳膊上那一条条虽不痛却有些凸起的勒痕,心尖儿都有些发颤了。 也不知自己是该庆幸丈夫捆自己用的是顺滑柔和窄缎带,还是该祈祷一番他往后千万可别疯魔了胡来。 段荣轩却忽地揽臂将她一搂,也伸手轻抚那嫩藕小臂,吓得锦绣当即就浑身一个战栗。与之同时,啼哭挣扎不休的檀娘被两个僮仆扛举着弄下了楼,片刻后只听得“噗通”一声巨响,众人虽未去栏杆旁俯瞰也知她被扔进了池塘。 在悠扬的笛声中楼下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而后传来“哗啦”水声,随即便又是“噗通”一声响。 “去,都给我睁大眼看着,学学什么叫‘本分’,不懂的都给我滚凉水里泡着去。”段荣轩依旧是一副眉目含笑的翩翩才俊模样,说出口的话却冷漠无比。 等身边随侍的人都依言去露台往下张望看檀娘沉沉浮浮的惨状之后,他才搂着妻子低声道:“我吓她们的你怕什么?抖得真叫人心疼。” “……”我能不怕么?!锦绣无语至极,犹豫半晌最终哼哼唧唧答非所问道,“奴吃好了,这月色渐浓,出门去观星可好?” “想见弟弟就直说罢,走吧。”段荣轩起身为锦绣披好斗篷抚着下了楼,又抱她往外走。 路过那荷塘时,锦绣恰恰好看到那檀娘被人提溜着背部麻绳拎出冰寒刺骨的湖水,跪躺在池边的她已然淹淹一息,呛咳吐水不休连哭声都没法再哼出来。 “大喜日子注意着分寸,”段荣轩停下脚步对小五如此嘱咐,又貌似关切的说,“完事了给她灌些驱寒的药,好好将养两日。那军器使雷内侍恰好才折腾死了一个妾,待我选个吉日好给他送去。” 那檀娘听得段荣轩要将自己送给那出了名对女子最暴虐的宦官,生生又给吓醒了,水渍满身的她寒战不止,挣扎着扭身在石子地面膝行凑到他脚边,重重磕头哀求道:“奴婢再不敢了,求郎君饶命!求娘子饶命!娘子,娘子您行行好,饶了奴婢吧!” 锦绣被檀娘这突然一嚎唬得一愣,这杀鸡儆猴的场景竟使她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哭求魏五娘子的情形,抬头正欲说些什么,见到段荣轩那月色下似笑非笑的脸却将所有心软吞了回去。 夫君这是为自己在调*教后院姬妾,又怎能拂了他好意? 那女子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她若不在自己新婚时作怪,若老实些别存那邀宠心思,也别自抬身份说什么“姐姐”之类的话,自然就不会被段荣轩故意拎出来折腾。 再者,自己都已经被亲爹逼到这地界了,还留着那没用的善心做什么?得闲不如多琢磨琢磨怎么教导弟弟,保护阿娘,再者,从胡炬那里讨回公道…… 第28章 约定-金煮玉 出了宅子段荣轩横抱妻子往停在阶下的马车走去,锦绣这一路尽管披了斗篷可被冬夜的寒风一吹依旧觉得脸颊、手指有些发凉,坐入马车后身子才渐渐回暖。 马车一路缓行向辅兴坊驶去,她先是软软地倚在段荣轩怀中抱着小铜炉烤火,不多久双手就被他拽在了掌中揉搓,甚至含到了嘴里轻轻啃咬又呵气暖着。 “脚也凉的吧?”段荣轩说话间便在她右手腕间三指一扣,把脉后微皱了眉低语道,“你这是气虚之症,难怪稍稍活动会儿就觉腰酸膝软疲倦不堪。倒也不严重,平日自己多注意些饮食就好。” “你也会医术?”锦绣语调中颇有些质疑的意味,明明是这两日房劳过度才会肾虚的吧,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因气虚而应付不了房*事? “略知一二,”段荣轩回答之后略一顿,忽地好奇询问,“为何用‘也’这个字?” 锦绣顿时一僵,好在马车中仅挂了一颗明珠,昏昏暗暗的叫人看不清表情,她这才镇定心神又斟酌用语后才浅笑道:“初见哥哥的那日,白天里明瑞被蛇吓住犯了惊风之症,恰好有个书生路过瞧出端倪才及时救下他。奴是在想,这世间懂得念书之人是不是都爱修习医术?” “哦,这样。我学医只为预防万一,没钱没权时还能有一技之长混口饭吃,再者,不方便时若生病也无须寻人求医问药。旁人为何学,这就不清楚了,”段荣轩左手握住锦绣的双手将其捂在自己怀里,右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又突然道,“不过,听闻那广陵郡东阳县的董氏七郎家底不错,学医或许只为兴趣吧。” 锦绣听到他慢悠悠念出了那曾经求娶过自己之人的名号顿时一惊,又想起先前他说要封了阁楼窗户免得闹出“才子佳人”丑事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狠厉之色,胸口不由一阵扑棱乱跳。 忆起那一日董文桓求亲时段家奴仆是在场的,锦绣心头一紧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 她努力调整了情绪,垂头靠在段荣轩肩窝用不屑又感慨的语气呢喃:“嗯,或许他就是天生喜欢看各种书吧?这人迂腐得很,那日奴差点被打杀了去他却只知在隔壁吆喝,若非哥哥您派的人及时赶到,说不准此刻奴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喔,这么巧?如此说来,咱俩倒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段荣轩轻轻一笑,双手突然又多使出了三分力,将锦绣的皓腕拽得极紧,颈根处也多了重压迫得她不得不半扬起头来。 “哥哥?”锦绣望向丈夫流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心里却很有些慌乱。 夫妻俩本就贴身而坐,段荣轩本又是个精明人,他怎可能察觉不到锦绣方才身子的两次僵硬,如何听不到她心跳如擂鼓,声音干涩发紧还隐约带着颤? 他知道锦绣说的都是实话,她还没本事也没胆子在自己跟前撒谎,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却也在这不经意间透露了端倪。 她敢说自己从没想过嫁给那董七郎么?断然是不敢的。 一个家有良田百倾,父为县令,母舅是司马的举人,并且是个很有可能来年就金榜题名的江南学子,他那一日若胆大些直接翻墙去救人,再豁出去忽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场求娶锦绣…… 那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在暴雨天里跪地求一个宦官垂怜的地步。 再者,即便是胡炬已将贬妻为妾之事做实了,若二郎没有失踪,她们母女没被逼到深渊边缘,锦绣说不准还会暗地期盼等待到董七郎的金榜题名之后。若对方依旧愿意娶她,愿意助她与叶氏恢复身份,那还能有他段荣轩什么事儿? “对某些人来说,却是阴差阳错。你是欢欣这天造地设,还是遗憾那错过的?”段荣轩就着夜明珠那昏暗的柔光,深深凝视着锦绣,未等她回答又垂下头去,用力吸*吮她的红唇香舌。 他甚至挑开锦绣的交领襦子,松了抱腹,又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肩头顺势一掰,那玉润珠圆的胸脯顿时傲然扑出。 段荣轩埋首在玉肤雪峰之间深吸乳香,又舔舐着那对嫩红荳蔻使暴*露在冷风中的它们颤巍巍的变硬变挺,红珠配着雪肤分外婀娜直教人叫人砰然心动。 在他的啃*咬抚*弄中,锦绣呼吸变沉媚眼如丝,忍不住想要呻*呤,却又顾虑着此刻马车正在街道中行使,旁边还有车夫家丁与婢女跟随,只得将一切响动憋在喉中,嘤嘤求饶声轻得犹如蚊鸣。 “哥哥,好哥哥,奴已是您的人自然欢喜的是这天造地设……求您别,别这样……啊……哥哥~~回家去再叫奴伺候您罢?”锦绣无助又无奈地微微挣扎,却又不敢真的反抗,只得含了泪张开腿任其隔着裙摆、绸裤抚弄那芍药花儿。 她心中溢满了惊恐、屈辱与紧张之感,这平添的惧怕、哀怨与凄美,反倒增添了她姿容中的撩人之态,使得段荣轩更为意动直用那唇舌埋头啧啧不休。 压抑着的情绪,身体被辖制的紧缚感,男人的大力抚弄,却又叫锦绣生出了莫名的兴奋之意,下处在那粗蛮又毛糙的磨蹭中竟逐渐变得润湿起来,顷刻间便蜜汁四溢。 半晌之后,段荣轩终于停下了猛烈的动作,拦她在怀,一手很是温柔的抚着妻子那娇艳欲滴小花朵,一手把玩着嫩滑又弹性十足的雪峰。 同时,在锦绣耳畔轻言细语道:“我改主意了,从前说交易结束即可各奔东西,如今食髓知味真是舍不得放了你。绣娘,我会给你嫡妻的体面和荣华富贵,能帮你教导幼弟照顾母亲,你,你需为我守贞守洁,生同衾死共穴,可好?” 他提的是个问句,语调中却带有势在必得的意味。 锦绣心知残缺之人自然比旁的男子更在意家庭与妻子的忠贞,也清楚他若不愿放人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去。 更改后的提议,其实于她而言倒更有利些。先前说到邻居书生时锦绣含含糊糊混了过去,此刻段荣轩再次提及此事,却没法再回避着不给他一个承诺。 如此一想,她不由回搂住了丈夫的肩背,敞着怀与他心贴心的委委屈屈柔声道:“从小阿娘就教奴需从一而终,不得学同村的一个张扬女子三番两次改嫁……奴乐意与您琴瑟和鸣,结同心尽了今生,只盼哥哥莫做负心汉,当奴容颜憔悴人老珠黄时还能有个容身处。” “放心,这世上如那胡炬之人并不多,”段荣轩微微一笑轻轻吻了锦绣的面颊,又狠狠一搂她的纤细腰肢,沉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若做不到,可别怨我心狠。” “要奴将心剖出来给您看么?”锦绣蹙眉嘟着嘴,握住段荣轩的手搁到了自己光滑如玉的胸脯上,又换来了他的一阵拧*揉。 如此出卖色相终于安抚了他此番阴阳怪气的言行,略略折腾后马车便已停在了辅兴坊的段宅门口,锦绣赶紧穿好衣衫戴了帷帽在段荣轩的搀扶中下了车,自己忍着下处的不适慢慢挪步往里走。 还没进到二门她抬眼便看见明瑞与雯娘正站在垂花门内往外张望,二郎见到姐姐顿时双眼一亮,高喊一声“阿姐”便雀跃着扑了过来。 唬得锦绣赶紧脚步一顿,右腿往后挪了半步支撑着做好了迎接准备,唯恐自己被这小子给撞歪了,却还没等明瑞冲入她怀里耳畔就听得一声怒气十足的低语。 “站住!瞎扑什么?!你是人还是畜生?七岁了,规矩就是这么学的?”段荣轩大步一迈挡在了锦绣身前,冷眼俯视叶明瑞。 当即吓得那孩子惊惶着停下了脚步,无措的看向姐姐,锦绣赶紧默默给二郎比划了一个行礼的手势,他方才回神战战兢兢作揖先道了声“姐夫好”又向姐姐问安。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叫锦绣恨不得搂他在怀好好疼爱,却迫于丈夫威势不敢胡乱动作,只得与段荣轩携手去了堂屋,自己往那会客的矮榻上一坐,无奈的看着弟弟矗立堂下缩着脖子被丈夫考校。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何解?”、“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可能背诵后半句?”、“九州为哪九州?”……叶明瑞完全是一问三不知,当然,坐在一旁的姐姐也完全不懂丈夫说的究竟是什么。 直至段荣轩叫明瑞随便写几个字来看,瞧了那一□爬烂字,不仅他脸黑得能滴出墨来,锦绣也很是尴尬。 她终于看明白了,丈夫问的都是寻常七岁孩童能略知一二之事,就算答不好也不该完全不清楚。 “《论语》、《礼记》、《尔雅》通通都不知道,那你学过什么?”段荣轩听明瑞回答只念过三岁孩童该懂的《千字文》和《太公家训》差点没一股郁气给憋死。 稍后又听他断断续续连《太公家训》都背不全,他顿时无语,蹙眉挥手道:“行了闭嘴,别再丢人现眼。” 叶明瑞被他吓得不轻,这又羞又愧又怕的,顿时眼中就蓄满泪水滚滚欲落下,看在锦绣眼中心疼得厉害,她再也坐不住了,半抬起*臀极想要过去抱抱他安抚一番。 又想起在马车中时段荣轩自己说的要帮她教导弟弟,又忍住了越俎代庖的冲动扭身看向丈夫,欲解释二郎是因这些日子被胡炬绑架折腾这才落下了功课。 “你也闭嘴,”段荣轩见妻子那模样就猜到她想说什么,冷声道,“他回家有一个来月了,囫囵背完一本《论语》很难么?此事如何能心软。所以说——男童长于妇人之手,娇生惯养成不了大器!” 这下,轮到锦绣面红耳赤吭哧着说不出话来。她很想说弟弟之前被折腾得很可怜所以她们不忍心再逼他念书,转念一想,明瑞再怎么可怜也不及段荣轩幼时的遭遇。 既然丈夫都能长成如今这样,那将弟弟交给他教导应该也不会有错,自己还是听他的少说两句为好。 “往后别再说要接明瑞去永兴的话,改日我就请个得闲的内教博士来为他启蒙,然后送去官学,总得打磨出点人样来,不然等弄回了家产交给谁打理?你么?”段荣轩眼神从锦绣脸上移开,又看向抽抽噎噎的二郎,嫌弃道,“或者,这样的他?” 锦绣继续无言以对,犹豫再三后凑到丈夫跟前附耳低语:“奴先前曾答应弟弟再不和他分开,且容奴劝劝去可好,得叫明瑞知道这安排是为他好。” 段荣轩点头允了,让她们姐弟去后边正房叙话,自己则看向垂首问安的雯娘,一面喝着热茶一面问她:“明日回门后便给你放良书了,娘子还央我在亲事上照拂你,这不算什么难事。自己说说看吧,想要当妻还是做妾,是乐意找个庄稼汉好好过日子,还是希望富贵些旁的都不在乎。” 雯娘自然是想要做妻的,却不甘心只嫁给庄稼汉,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答。 “别拿自己和娘子相比,她只是暂时遭难,你骨子里便是奴婢能一样么?”段荣轩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冷笑一声,“哼,那胡炬倒真是个心狠的,他但凡稍稍为子女着想一些便该在你生母怀胎时就放为良人,你也不至于落到奴籍。别痴心妄想能嫁给个和我相仿的官儿,即便是低等内侍也没人愿做娶放良奴婢的傻子。” 当宦官都是捡破烂的来者不拒么?忒瞧不起人。 “奴婢并无妄想,”雯娘见段荣轩面色不豫赶紧噗通跪下道,“只是,只是怕庄稼汉护不住……” “哈,你以为自己有多绝色?”段荣轩朗声一笑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便往内室走去,同时头也不回道,“改日给你找个不穷不富凑凑合合的,若不愿嫁就自己拿百两银子滚蛋,别赖在我家。记住了,此处只娘子一人心善。” 一夜连见两个富贵迷人眼的蠢货,叫段荣轩心情极不爽利。嫁给宦官有什么好?真好怎么不见锦绣欢欢喜喜扑倒在自己裤脚下? 他看不上的情愿做媵也要飞蛾扑火去,自己喜欢的却偏偏打一开始就没为光鲜的荣华外表而来。 左思右想,段荣轩记忆中能挖出来的几乎全是妻子倔强、隐忍、哀求、委屈、凄美等表情,从没见她真真正正欢欣大笑一次,真叫人……心酸。 入夜,夫妻两人就在辅兴歇了,却双双辗转一夜没能睡好。丈夫盘算着怎么能叫妻子和自己更贴心些若能水*乳*交融该多好,妻子则琢磨着怎样才能让骨子里阴恻恻的丈夫对她更怜惜,以便爱屋及乌好好教导妻弟。 大清早,锦绣匆匆便起了身,终于在婚后首次为丈夫亲手做了一顿朝食。 她取了鲜嫩的冬笋,切成方片和白米煮了粥,又将余下的笋片调味后与面糊拌匀,入油锅煎炸成耀眼的金黄色。 喝着“金煮玉”香糯粥,吃着甘脆可口的炸笋片,段荣轩满意至极,连带看向叶明瑞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语重心长关切道:“在此处念书并非叫你再也见不到姐姐,你若学得好便能多见几次,懂么?” “是,我会努力的!”明瑞赶紧起身如此回答,略一犹豫后又垂目哀求道,“请姐夫好好照顾姐姐……” “啊?哈哈,那是自然的,”段荣轩朗声一笑,伸手揉揉妻弟毛茸茸的头,又望向锦绣温柔道,“不仅得照顾好你,今日回门还要想法看看能不能将母亲接出来,是吧?” 第29章 凌*虐-煨鸽蛋 听段荣轩用称呼自己家人的语气提起阿娘又说要想法接她,锦绣不由一愣,按之前和丈夫的商议,这回门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听胡炬有什么盘算然后见招拆招,收集各种证据等到他明年上任正式为官之后再下手。 因此,处于维护自己利益的立场,段荣轩从来不曾表示愿意协助锦绣早早的想法子接了叶氏离开胡家,就一场交易而言那并不是他曾许诺要做的事。 此刻段荣轩一时兴起想要看看妻子的笑颜便提到了此事,顿时使得锦绣又惊又喜,一想到不仅能见到母亲还有可能接她回家,对此行便抱有了极大的期待。 她再也不去郁闷稍后需向胡炬送回门礼,甚至顾不得明瑞在场不仅灿烂笑着向段荣轩道谢,还很是殷勤的为他布菜、揉肩。 “哎,舒服……”被那小手捶着肩头的段荣轩微笑着扭了扭脖子,既满足又遗憾的说,“若能捏捏脚想必也很舒爽。罢了,这就出发吧,还需回永兴去换身衣服。” 这辅兴的家中他的内外衣衫倒都齐全,可惜却还没来得及备上锦绣的,总不能穿一身昨夜在马车上就被揉皱了的衣服回门,别说去胡家,就此刻青天白日在自己屋里看着都有些不像样。 锦绣欣然从命辞别弟弟随丈夫上了马车,段荣轩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妻子微提裙摆跪在了自己脚边。 她恭顺无比的俯身为丈夫脱去了一双锦靴,将其左脚搁在两膝之间又抱了右脚在怀中,然后隔着白色细棉袜没什么章法却很是认真的揉捏起来。 看着她那副虔诚模样倒叫段荣轩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能被锦绣如此重视,车厢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膝盖倒也不会硌着腿疼,但如此谦卑跪着的她,却叫人心里不那么舒坦。 “起来!”段荣轩还没理顺自己的思绪便已经将这两字脱口而出,语气还不怎么温柔。 “奴,做错了……?”锦绣被这声喝令唬得一愣,无措的松开手抬眼看向他。 段荣轩伸手便拉起了她,怜惜地搂在怀中抚着她的脸叹道:“你究竟是被谁调*教成这样的?太胡来了!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奴婢、贱妾,往后我若没让你跪就不许随意屈膝。” 被段荣轩这么一说,锦绣羞窘得脸都不敢抬,她是存了要做小伏低讨好丈夫的心思才这么行事,甚至,她隐约觉得段荣轩是喜欢自己这么做的,却没想到做人正妻本不该如此。 纯粹是前辈子贱妾当习惯了不自觉的就带入到了今生来,真叫人难堪。 “再给你娶个字,把那自称也给我改了,慧,叶慧娘——犬秀外慧中’之意。别再一口一个奴。”段荣轩这是思及自身有感而发。 他从十岁起在宫中行走时一直自称奴婢,对这自称他痛恨无比,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做到三品官儿好自称为“臣”。 因而,他每每听到锦绣自称“奴”就很是矛盾,一会儿见不得她自甘下贱,有时又想起自己阿姐感动于锦绣对家人的牺牲,一会儿又觉得那娇滴滴的声音可怜兮兮的神态挠得人心痒…… “奴——”锦绣一开口便又说错了,慌忙一缩脖子捂住嘴,又偷眼一瞟段荣轩脸色怯怯改口道,“唔,慧娘谢哥哥赐字。” “别怕,我没嫌弃你的意思,新婚夫妇本就需要慢慢磨合,”段荣轩轻轻吻了吻锦绣的脸颊,往后一退一倚,将右腿搁到了妻子膝上示意她继续按揉,又忽地笑了,“其实,偶尔自称‘奴’俯身跪着也不赖,唔,私下这样倒叫人心痒得很。” “……”锦绣顿时哑然,手上动作不停,却抬眼茫然看向段荣轩——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让我想想,”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段荣轩抬起布帘看着窗外斟酌片刻后回过头,指着自己腿间的空地便冲妻子命令道,“到这里,跪下。把襦子松开,抱腹脱掉。” 早就被唬得一愣愣的锦绣木然听命,跪坐于地敞开衣襟露出了雪白而深陷的雪峰沟壑。 “哎,真听话,乖孩子,待会儿哥哥给你糖吃。”段荣轩笑着蹬掉了袜子将那赤脚一抬便压到锦绣胸前,要她继续为自己揉按左脚。 同时右脚却极不老实的左右磨蹭,蹬散了她的衣衫叫那本就松垮的襦子直接垮到了腰际,甚至夹着那荳蔻红珠轻轻拉扯把玩。 马车外日头越来越高,旁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多,直至车水马龙行于闹市。这真正的白日喧□锦绣心中的惊惧与羞窘比昨夜更甚,在被丈夫揉弄时她一直不曾吭声,只用润湿的眼哀求似的望着他。 段荣轩却不满足于锦绣的沉默,弯腰揽住她颈项拉到自己跟前来,低语道:“来一句好听的,比如——羞煞人了,奴好怕,求哥哥别,嗯?” 闻言,锦绣咬着唇剧烈的喘息了几下,眨巴眨巴眼便滚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而后她一面拉扯衣襟,一面并非鹦鹉学舌而是真心实意的轻声求道:“哥哥,您别这样行么?奴,奴怕人瞧见……” “哎,这就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多叫几声来听罢。”段荣轩哪肯就这么放过她,俯身拎起锦绣的右腿便是一扯,使得她猛然间往后倒仰了下去,上身平躺着,下*身却被倒提着悬空,双腿分开来一只垂地一只则被丈夫高高抬起。 “啊——!”跟在马车边小跑着步行的五儿被里面传来的惊呼声猛然一吓,不由咂了咂舌,再一侧耳又听到了细微的哭腔,“不要,求您了,求求您……羞死人了,别这样……” 他不由咽了口唾沫,左右张望后佯装咳嗽,然后才隔着车壁扬声道:“郎君,快到家了。” “不用停慢慢走着,叫人去把回门礼物和娘子的衣服、镜匣和首饰带上。”说话间他已经脱掉了锦绣右脚的鞋袜,狠啄了几口那比玉更润白比缎更丝滑的粉足,抱着它亲吮不休。 随即又用力一扯将锦绣的亵*裤褪到膝盖处,慢慢往下抚着柔嫩紧致的长腿,他自己却换了右脚踩在她胸口,继续蹂*躏那既挺又软的双峰。 锦绣再不敢吭声,一手扯了衣袖揉成一团塞在自己嘴中用力咬着,唯恐又忍不住在大街上惊呼出声,一手则半握着段荣轩的脚踝,想要抗拒着从自己胸前抬起那巨物,却又因人小力薄而无法如愿,只能随着他的动作无力挪移摇摆。 “再来立个规矩罢,”段荣轩左脚一抬挑开衣物微微踩住了锦绣那捂着嘴的手臂,右手则往她下处探去,同时幽幽说道,“我爱在此刻听你自称‘奴’,爱看你赤*身跪着虔诚侍奉的模样,或者,更爱你于我身下辗转挣扎、哭泣求饶。” “唔……不要,哥哥,哥哥,求求您……”锦绣双眼猛然一睁,倏地想要夹紧下处却被他粗壮有力的右腿死死的挡住了,被迫由着那光滑却又并不纤细的两根手指伸进了自己的芍药花心。 那物一扣开蓬门便毫不客气的开始搓、按、捣、挖,锦绣浑身微颤着剧烈喘息起来,呜咽中抑不住的泪流满面,竟说不清究竟那处究竟是疼还是痒,抑或为酥甚至爽。 她终于切身体会到自己丈夫真的是患有失心疯,他竟希望自己娶的人平日是一本正经像模像样的妻,交欢时却是娇滴滴贱兮兮的妾。 他希望妻子能体体面面的与之并肩而立,又渴求完整的占*有她、专横的控制她,叫她从身到心都臣服于那恍若真正男人般的威势之中…… 在段荣轩与锦绣厮磨的同时,胡家那个真正的男人却毫无气质的正暴跳如雷的大吼大骂。 自锦绣成亲那日二弟家的明珅没带回叶明瑞,他就开始极度的焦虑忐忑,总有一种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的不详预感。 不用想也知道明瑞是被锦绣刻意带走了,没了他在手,那白眼狼不孝女还会乖乖听话? 胡炬越想要说服自己,既然留了叶氏在手那还算好,锦绣一定会回来,可心底却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咆哮:有了可以慢慢教导光耀门楣的弟弟,谁还乐意为个没用的娘奔波受累? 思及此处他不由面露狠厉之色,掐住叶氏的脖子恶狠狠问道:“你说是不说?那日究竟和锦绣说了些什么?” 叶氏蓬头散发倒伏在案几上,右脸颊上顶着个头天就被扇出来的乌红肿亮巴掌印的她,却呵呵笑得无比欢欣:“说要她别回来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等明瑞成材了再来为我伸冤。” “你——!”胡炬扬手又欲扇她耳光,却突然有家仆喜滋滋跑来。只听得他传话道:“来了,来了!姑爷家的马车快到咱们和平坊了,段郎子和大娘子要回门来了~~!” “哼,便宜你了!”胡炬怒目将叶氏狠力一推攘,却又赶紧唤了奴婢来为她敷脸消肿,拾掇个人样出来好见客。 这厢,开腿躺在段家马车中的锦绣又听到小五在说已经快到胡家了,正被折腾得欲*仙*欲*死的她顿时回了神,顷刻间便急得小脸通红。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模样怎可能出去见人!哪怕穿好了衣物也没法一脸□的回门吧?! “哥哥~~”她低吟一声,立即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丈夫,又在他的示意下乖乖亲吻了对方凑到自己唇边的脚,用自己那温热的舌缓缓舔舐着,用湿漉漉小嘴轻柔的包裹着…… 段荣轩这才满意一笑,敲了马车壁回答小五:“别停,出城去兜一圈。” 于是,在胡炬的期盼与眼睁睁的注目下,段家马车直接在和平坊外往东一绕,直奔出城的安化门而去,使得他当场目瞪口呆又气又怒还六神无主。 而衣衫凌乱的锦绣在出城门遭遇检查时都没能逃脱丈夫的玩*弄,只得努力蜷缩微侧,隔着马车壁一边听着小五与守城者对话,一边被段荣轩揉胸弄花。 慌乱中,她的心都快蹦出了喉咙口,剧烈喘息中胸口起伏不停,侧卧后的双峰仿佛越发饱满,倒叫段荣轩的脚夹在其中更是舒爽不已,不由兴致高昂的快速耸动那放置于另一个温热小嘴处的手指,奋力捣弄那芍药花儿,顷刻间便使她花蕊尽开,香露淋漓。 这一番惊吓与捣鼓,竟叫锦绣大冬天的出了一身薄汗。 等远离城门来到人烟罕至处时,她紧绷的心陡然一松,小腹却仿佛紧热到了极致,又被荣轩猛地往那□内某处一按,一瞬短暂的战栗后,锦绣下处陡然泄了水,如烂泥般全身瘫软了下来。 眼前似乎黑了片刻,待她再回神时,正看到段荣轩从自己腿间抽*出了右手,湿漉漉掬着一汪澄莹的水。 她双目一瞪,竟以为自己失禁了,惨白着脸连连致歉,甚至来不及披一件衣裳就赶紧随手拿了落在一旁的抱腹,跪坐在段荣轩膝边拼命的为他擦手。 擦拭的同时眼泪断线似的滚滚下落,她还抑不住的抽噎起来,段荣轩先憋着没吭声还故意板了脸一副强忍怒火的模样,后来见锦绣实在是又羞又窘又糗又哭的万分可怜,不禁被逗得爽朗大笑。 “怎么傻成这样?这是好事儿啊,难得有女子动情时能荡*漾如春江,你很好,真的很好,哈哈。”他搂着锦绣劝了许久,温温柔柔解释了好一番夫妻间的那事儿,这才哄得她破涕为笑。 这一折腾,原本大清早就出了门此刻几乎要到午时还没能进得胡家门,段荣轩赶紧叫了奴婢来为锦绣换衣、梳妆,终于赶在正午前回到了锦绣娘家。 因实在是时间太晚,胡炬携薛氏还有二房的胡烁夫妇迎接了他们后便直接入席吃饭。 胡家本是商户规矩并不严,加之都是至亲,于是男女眷并未分房而坐,看似和乐融融的处在一起。胡炬是个阅人无数的,薛氏也眼神很利索,没多久他俩都看出了锦绣的不对劲。 一开始就见她走路的姿势略有些不自然,总是下意识的叉着腿,此刻细看却见眼圈有些微红,眼下带着淡淡青痕,夹菜时手甚至还微微有些抖,虽穿着窄袖衣服瞧不见手臂上是否有伤,可新妇放弃了华丽的广袖大衫偏选了这样的款式本就不正常。 他俩心中均是一喜又一忧,喜那讨人厌的锦绣即便攀附上了个高官可也自作自受了,瞧瞧,俨然一副被变态阉货凌*虐后的模样嘛!再不怕她得势就倒转来清算娘家。 忧的是,这样只能被人作践的锦绣是否能讨好段内给事,到底能不能为自己带来好处?先前还指望她能将锦珍带入上层宴会去,看这情形,她仿佛自己都只能在泥泞地里挣扎? 还未等胡炬想个妥当法子试探一番,心急又想给自己出口恶气的薛氏却已经坐不住了,挥手便叫布菜的奴婢给锦绣送了一枚鸽蛋在餐碟里。 同时还话里带话的笑道:“这是专门为你做的煨鸽蛋,它呀,补肾益气专治肾气虚与腰膝酸软,我见你面有倦乏之色正该好好补补。” 锦绣看着那圆滚滚之物顿时无语,这么圆滑怎么夹?别又落地上去。还有那肾虚,怎么谁都说我肾虚?!这贱人倒不怕戳了段荣轩的痛处! “多谢体恤,”段荣轩笑着伸手取过锦绣的食碟,舀了半勺汤又拈了鸽蛋到其中夹开成两半,化开了蛋黄,一面还了给她吃,一面侃侃而谈,“常听人说所谓‘回门’之礼,原本是做母亲的担心新婿太过毛躁便叫新妇回娘家缓口气,后来便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如今看来这话确实有些道理。” 众人见他如此呵护锦绣不由一愣,还真没见过连吃口鸽蛋也要妥妥当当伺候自己妻子的郎君!胡炬立刻更正了对他俩真实关系的设想,暗暗埋怨妻子胡言乱语正欲说些场面话解释一番,却又被抢了先。 段荣轩接着笑道:“想必拙荆生母更盼着能与女儿好好说会儿话——她此刻在何处?” 第30章 挑拨-金玉羹 胡炬听段荣轩极为柔情的唤了锦绣,又站在她的立场提起自己原配,顿时有些不自在。 想起这便宜女婿方才去而复返时自己忐忑,又思及他对锦绣的看重,胡炬甚至不敢借口妾不能入席这理由回答叶菁在后罩房,唯恐当真将他们夫妻得罪到不能挽回的地步,就像锦绣从前说那“假煎肉”一般,究竟是真是假是妾还是妻,大家心里都清楚。 “她听说女儿回家心情太过激动,哭啼污了面容正在后面休息,等用好饭便叫大娘子过去看看。”胡炬最终摆出了一副慈父面孔如此回答。 “嗯,理当如此。我陪你去罢,”段荣轩点头一笑,扭头便看向了自己妻子殷切道,“自兰州一别后还没拜见过——岳母。” “好啊,她一定也很想见见自己女婿,”锦绣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也学着顺杆上爬,笑语嫣然道,“回门礼物本就是您亲手选的,亲自送去也好。” 段荣轩连连称是,又柔情蜜意的劝锦绣多用些金玉羹,笑意满满道:“此物是把栗子和山药切片放入羊肉汤与白粥熬炖而成,健脾补肾极适合你食用。” 这夫妻俩自说自话完全将席上一堆人视若无睹,甚至也没拿那薛氏当作真正的嫡母对待,否则怎能把“岳母”、“女婿”这种词语当她的面儿用在一个外室身上? 锦绣是心中有气并且真的是不愿承认薛氏,这才附合着丈夫如此说话,段荣轩却并非无的放矢。 他故意提出这有争议的话题,在和妻子唱念做打的同时仔细观察着旁人的神情与各自不同的反应。 胡炬可以忽略不计,薛氏自然是面带郁色,二娘锦珍显然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自己母亲受了委屈而怒气冲冲地瞪向锦绣,幼子胡明珂则有些茫然,傻乎乎的继续吃吃喝喝。 胡家二房那三个陪客的反应则更耐人寻味,二叔胡烁看着自己兄长的目光中充满了谴责和不满,婶婶却面带忧色的望向自己儿子。 锦绣的堂兄则垂头吃饭看似没做任何反应,那一双黑浓的直眉却紧紧皱着,似乎心中也有一股怒气。 这事情本与二房没任何关系,胡明珅气愤的又会是什么?父母都是农耕之人年约十七八的他虽长得粗壮却是一副书生打扮,那日婚宴时也曾见他谈吐凑合像是个腹中有物的。 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想必也极为正直见不惯世间不平之事,或者,胡炬此举对他有影响,例如,学馆之中的风言风语……那么,他母亲周氏担忧的,恐怕是不希望儿子为锦绣和叶氏顶撞大伯影响了前程? “说起礼物实在是惭愧,竟只有给母亲的才认真挑选了一番,初次见到二叔一家,我俩都不知各位的喜好,不过胡乱弄了些看着体面的小玩意儿。”段荣轩浅浅笑着,直接忽略胡炬看向了胡烁一家人。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倒惊得他们有些手足无措,连连客气了两句。 随即大家又听得段荣轩再次彬彬有礼开了口:“其中有一方上品端砚,本想着也不知谁能用得上,如今一瞧,珅郎风姿不俗想必是个有才的,正好合适。” “端,端砚?”胡明珅不由一怔,赶紧起身致谢,这端砚可价值不菲,在兰州小县城的学堂中谁能用上一方中下品的都能羡煞人,何况还是花钱都没处购置的上品! 没见着实物的他本性憨直,倒没想过堂妹婿是不是在哄人玩儿,想必一个京中的五品官儿也不至于撒这种谎。 当段荣轩又说自己多的是这类物事,若他用着觉得好就笔墨纸砚再送一套来,明珅终于有些撑不住了,赶紧喏喏道自己不过是在兰州念的县学使不起太金贵的文房用具。 “兰州的县学?那哪里比得上京畿附近的,”段荣轩悠悠吃罢最后一口饭,抬眼扫过胡烁与周氏的脸,最终将视线落到了胡明珅身上,提议道,“不如,到这边来吧。” 从边地到京畿念书,若真能成谁不乐意?此处遍地是名儒,若有人提携拜师也容易些。 可这事情怎可能像段荣轩说的如此轻巧,即便是游学不需要迁户籍,谁给开路引、谁给举荐入学?真要在京城常住,衣食住行样样耗资多于边地,钱哪来? 胡明珅吭哧着接不下话头来,若提出这些难处就像是在祈求对方施舍似的,他实在张不了这嘴。 “这如何使得,不成的,不成的。”胡烁赶紧连连摆手,只谢过了段荣轩的好意却婉拒了他的提议。 “如何使不得?本朝可没有商户旁系也不得念书靠进士的规矩,仅限制血亲三代罢了,何况,丈人翻年便是捉钱令史了,不会再受这约束,”段荣轩明知他们顾虑的并非此事却偏偏提出来刺了胡炬一回,“考虑考虑吧,若舍得背井离乡异地求学,我倒可以为珅郎寻个好去处。” 说罢他又问胡烁预计还会在京城逗留多久,听说他们觉得居住不便近日便将启程,又建议道,不如去他位于辅兴的宅子暂住,反正空着也无用。 若多逗留几日,他们夫妻也好尽地主之谊,感谢二叔一家千里迢迢进京就为在锦绣出嫁时进行帮衬。 听到此处胡炬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二弟一家明明是他邀请来的,花了大价钱包吃包住给路费,还预付了侄子三年所需的学资,就为锦绣出嫁时能看着热闹体面些。 结果,被女婿两片嘴皮一碰,自己前面的付出就全给抹了,就等着他来捡便宜是吧,是吧?! 而先前一直觉得丈夫扯出的话题有些莫名其妙的锦绣,这才赫然明白段荣轩的目的,他这是在强迫二叔一家选择立场呐! 简简单单便能把家里的人分出不同阵营来,挑出二叔家最渴求的愿望,狠狠抓住以便进行控制,利用。 因逃荒远离故土的胡家确实是没有宗族亲长,没人能从亲族的立场辖制胡炬,可这庄稼汉二叔也不是全无用处。 若将来真的要衙门告胡炬,由与之平辈的叔叔开口总比做女儿的告父亲强,即便是无须他做原告,当个最有力的证人却也不错。 想到此处,锦绣更想大骂自己一句“傻瓜”,当初那么艰难时怎么压根就没想起二叔?若能求他援手说不定事情也会有转机——当真像是段荣轩经常念叨的“怎么就傻成这样了”…… 他的提议确实能打动胡烁,其实,他们兄弟两人原本还有个妹妹,早年被父母卖了换钱供胡炬念书指望他出人头地,全家的希望仿佛都在这老大身上。 当哥哥胡炬能穿着体面衣服与人谈诗论画时,身为弟弟的胡烁却在泥地里刨食每一个铜板都用来供了他念书。 可胡炬却不思进取贪图享乐,还招惹叶家独女竟入赘去了她家,即便是手头宽裕后也丝毫不管家里,叫父母伤心失望没多久就去了。 他守丧后进京科考还不自爱在妓院结识了品行不良之人被带累没了功名,叶家娘子何等好人,哪怕胡炬做了游商也对他不离不弃,可这人却冷心绝情偏偏不珍惜对方,又招惹了薛家娘子…… 这样的兄长,叫他如何能敬如何能信?此次进京他不仅仅为了胡炬提供的钱,更多的还是想要帮衬无辜的侄女一回。 如今段郎子提议要明珅留着京城念书,言语间颇有拉拢之意,胡烁自然有些意动,既不违背良心又能得了实惠,如此好事怎能不叫人动心? 胡炬一看弟弟脸色就知不好,赶紧起身提议道:“此事稍后再议吧,先去看看叶娘?” 段荣轩欣然同意,在锦绣的指引下便往内院而去,他本就没一次就逼死胡炬的意思,想这么做也不可能办得到,不过是给胡烁抛下个话引子罢了,见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乐意去帮锦绣达成她最渴望之事。 行在路上他甚至还很是轻松的好笑道:“幸得你嫁了我,换个别的人恐怕还不能陪你去那最私密的后罩房。” 一心想看母亲是否安好的锦绣根本没心思与他说笑,胡乱应了两句后脚步便越来越快,丝毫顾不得那被揉弄一早上那处的不适,急匆匆便推门去了阿娘房间。 却只见叶氏坐在房中背光处还捂着脸躲躲闪闪,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高高兴兴迎出来。 锦绣心中顿时一紧,顾不得胡炬就站在自己身后,扑上前去便拉住叶氏的手急道:“阿娘,你怎么了?他折磨你了?!” 见女儿一脸焦急的过来,又发现她面色不怎么红润似乎几夜没睡好似的,叶氏不由心头一酸,捧着锦绣的脸便叹道:“你这孩子,还回来做什么?!阿娘无事,你怎样了?他待你可好?弟弟好么?” 段荣轩站在门口匆匆瞟了一眼后,一把便拽着胡炬往外走,独留她们母女二人亲亲密密闭门说私房话去。 同时,他却站在垂花门处沉了脸瞪向胡炬,威势十足的喝问道:“岳母她脸上是怎么回事?胡家竟还有歹人出没?!不行,怎能叫她待在此种龙潭虎穴,岳翁,请您赶紧命人帮她收拾了行装这就跟我走罢。” 第31章 交锋-通花羊羔髓 听女婿说要带走叶氏,胡炬哪肯答应放了这唯一的筹码离开,赶紧吱吱唔唔的辩解家里没歹人,当然他也不敢直言那一巴掌是自己扇的,只推说叶菁自己不小心摔了。 不管段荣轩信不信,反正借口先扔出来应付着,看他究竟有何目的。 “这倒稀奇了,岳翁家哪处地面能叫人摔得脸上四条斜杠?”段荣轩轻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如此讥讽,将那胡炬羞了个面红耳赤。 他常听人说宫中之人说话爱弯弯绕绕,谁曾想段郎子竟如此直白,真叫人无言以对。 不过,胡炬却是个厚颜的,脸红归脸红却也不肯认命,拖了段荣轩就想去书房详谈。 他就不信了,一个宫中内侍真会因对锦绣倾心而全然不顾任何利益,女色对宦官而言恐怕也不至于重要到如此地步吧?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相互利用的? “你们留下,候着娘子差遣。”段荣轩指着自己旁边两个十二岁模样,身穿胡服男装却长得雌雄莫辨的童子如此吩咐,随后便跟着胡炬暂时离去。 房中的锦绣则正宽慰着母亲,喜滋滋的告诉她自己很好二郎也很好,段荣轩正准备给弟弟找个博学多识的人开蒙,再不怕他长成睁眼瞎,有这么个能耐的姐夫仔细看着,明瑞将来一定会成材。 锦绣又望向母亲那依旧红肿着的脸轻轻抚摸,心酸低语道:“阿娘,您受委屈了,都怪儿太任性,气性大憋不住,倒叫您吃苦受罪——儿一定想法带您离开这地狱!” 说话间她抬手后衣袖顺势一滑,却不留神叫腕部的捆缚痕迹给露了出来,叶氏眼角一瞟后顿时惊得心头猛颤,忽地握住锦绣的手便一挽她袖子。 看着女儿雪白皓腕上那刺目的一条条一杠杠乌红痕迹,叶氏顿觉自己眼前一黑,心酸得胸口直抽痛,想拍拍她肩背抚慰一番都怕无意中触及了伤处,只得握住锦绣的双手抖着哭腔道:“这便是你说的‘很好’?!他,他……他看着倒是个好的,怎会这样,这可怎么是好?” “女儿没事,真没事!”锦绣见母亲如此紧张哭笑不得解释道,“是我自己的缘故,您是知道的呀,稍微碰碰就会带上痕迹,自幼如此。他没有故意折辱儿,真的,只不过是,是……” 锦绣略做犹豫后附到母亲耳边羞赧低语,告知了段荣轩行房时不要她睁眼和用手的怪癖,又一再保证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甚至还羞羞怯怯的直言道两人于那事上算得上水乳*交融。 这话她倒真没撒谎,将前世拿来参照对比一下,那魏五郎才是真的丝毫不怜惜人,每次都痛得她死去活来。 如今的段荣轩虽然在那事上过于强势了些,也爱玩点叫人紧张难堪的花样,可那番动作却叫自己接连两日最末时都飘飘然如坠云端,再一想到他还身有不便,锦绣更觉得此事万分难得。 叶氏见女儿神态娇媚倒真像是享受过的模样,将信将疑的又叫她解开衣裳给自己看了一眼,确实遍身没有伤处只有吻痕,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详细询问了这两日小夫妻的相处情形,叶氏又觉不妥,不由劝道:“我的儿,以色事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须得好好思量思量。” 她自己就亏在了不会管家理事、更不曾会客交际,可好歹还有一双儿女,自然不希望锦绣落到更糟糕的境地,若年轻时只会并只曾用身体取悦丈夫,待年老色衰又无儿无女时又该何去何从? 这担忧其实锦绣也曾琢磨过,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找不着门道改变现状,段荣轩既然承诺了要给她嫡妻的体面,家中之事想必会慢慢放权的吧? 无论如何,先得趁着他心情不错自己又在最娇嫩的年纪好好奉承着,总能得些好处。锦绣望着母亲正欲解释,门口却传来了咯咯笑声。 “哈,好姐姐,原来你还有这本事!连个宦官也能伺候好,这功夫真是不错,能否叫妹妹也学学?”锦珍倚在自己母亲身上笑得花枝乱颤。 薛氏抬手轻轻一戳女儿额角,指桑骂槐道:“谁教你说的这些下流话?没规没矩!正经家的小娘子怎能学得跟娼妇似的一脸风尘相?” 听到那母女俩取笑自己女儿,叶氏忽地站起身怒目而视,还没等薛氏见话说完就随手抄起床上软枕扔了过去。 虽未真正伤到人,却也叫大家吃了一惊,果然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呐!锦绣轻轻按住了母亲的手,不让她动怒,反倒看向锦珍佯装惊讶的问:“你竟笑得出来?还没得着消息么?” 锦珍思绪顿时被她牵着去了,疑惑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御史台的兰侍御史弹劾吏部张侍郎以御赐之物行贿呢,张侍郎便是你认的那义母之父,御赐之物则是她偷了丈夫原配夫人留给亲女的嫁妆,”锦绣一面说话一面整理了衣衫,又学着锦珍方才的模样咯咯一笑,“她此刻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怕没法再帮忙撮合你和她继子。” 此言一出锦珍顿时如遭雷击,倒退一步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到锦绣冲薛氏说道:“与其指望个外人的提携,不如叫你女儿好好奉承我,段郎他,好歹也算是个五品官。” 恰逢此时段荣轩在胡炬的陪伴下又回了后罩房,听锦绣狐假虎威的洗涮薛氏不由一笑,扬声帮衬道:“你可真是糊涂,什么五品?竟连自己夫君散位是从四品都不清楚,下次记住了,这种时候应当捡高的说。” 锦绣噗嗤一笑连连应诺,顿时窘得那母女无言以对,只埋怨自己在看笑话发泄怒气的同时竟忘了锦珍婚事还未定,她在没嫁得如意郎君之前怎么着也比不过已经为官员妇的姐姐。 被锦绣这么一激,更平添了锦珍想嫁得高门的心思,不得不缓和了态度不再和已经得势的她针锋相对,又盘算着年末一定得找机会去参与权贵圈的赏梅游园会…… 在段荣轩看了,这有欲望而且是拥有白日做梦般欲望的人特别容易控制、摆弄,便借机与锦绣一道将那些看不顺眼的人明嘲暗讽逗笑了一番。 难得一次翻身做主,锦绣心中舒爽无比,正喜气洋洋间却听段荣轩说天色渐暗要准备回家去了,只他们回去带不了叶氏。 刹那间,她便从云端掉落泥地,顿时无比失望,却又不知丈夫的计划不便缠闹,只得默默认了,随他踏上返家的马车。 “我留了个僮仆照顾岳母,绝不会再叫人将她欺负了去。路得一步步走是吧?放宽心,会好的。”段荣轩见锦绣神情失落不由劝了劝,要将叶氏接来永兴家里的话,本就是哄她玩的,想也知道这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 “……”锦绣闻言不曾吭声,沉默半晌后却忍不住抬眼问道,“胡炬许了你什么好处?” 段荣轩倒没瞒她,直白回答:“珍宝阁的一成利,换我帮忙将他贩的珠宝纳入宫廷采办之列。” “于是就将我阿娘当作‘质子’了?”锦绣无奈一叹,摇头无语道,“一成利,他倒是大手笔……” “哎,不过是以退为进叫他暂时放松警惕,你是知道我最终目的的,如今只是蚕食第一步罢了。”段荣轩轻轻搂着妻子一再表示他绝不是单纯为了一分利就卖了叶氏,劝了好久直至回家后开始用餐,她面上表情才慢慢缓和,最终接受了这叫人沮丧的事实。 段荣轩将她胃口不佳,不由点着红色漆盘中的盛开□劝道:“来来,尝尝这美容养颜的‘通花羊羔髓’,厨下专门为你做的。” 锦绣只草草一看便知这道菜做起来极不容易,需将羊羔肉泥灌进中空的通草芯中,做成造型逼真的鲜花再进行烹饪,想必一大早出门时丈夫便吩咐了厨房做这菜肴。 通草微甜而娇艳,羊羔肉鲜嫩大补,食之确实能使人皮肤白皙细腻,极利于女子驻颜。他,也算是有心了。 锦绣微微一笑举筷进食,不再憋气和丈夫闹别扭,这事本就和他无关是自己太过心急罢了…… 入夜,段荣轩似乎也体谅了锦绣的失落之情,只是与妻子相拥而眠并没做旁的事情。只不过,他自己穿得妥妥当当,却偏喜欢叫她裸身躺着,即便是单纯的睡觉,手也爱一刻不停的摸着那胸前挺立的柔软峰峦。 就像小孩子喜欢捏被角一般,锦绣忍着胸脯的瘙痒与磨蹭无语撇嘴,猜测这或许是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或者是,奶娃娃似的在怀念母亲怀抱的温暖? 这么摸摸捏捏的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不由轻声问道:“哥哥,您明日可有什么安排?” “日间无事,晚上带你去义父家吃饭,”段荣轩起先还琢磨着明日又该怎么玩儿,听她开口后不由问道,“怎么,你是有想去之处?” “不是说没学好规矩不叫奴出门么?”锦绣疑惑不已软语相询,并没回答丈夫的问题。 “义父家算不得外人,”段荣轩随口回答了一句胡话,又正色道,“仙娘她们教你些琴棋书画之道,最好还能学学怎么好好服侍我,真正待人接物、管家理事怎可能跟□去学?义母郭夫人出生自高门大户,虽是庶女规矩却也不差,由她教你再好不过。” 不过,他所做的却也仅仅只是引锦绣去见她。 “义母是个不爱与外人说话的,她肯不肯教却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如何,若能得了郭夫人青眼,她随意下两个帖子便能引你进入中高层官宦家眷的交往圈,”段荣轩轻轻抚着锦绣的身子,在她耳边呢喃低语道,“否则,为夫即便是带你出门,也去不了什么好地方。 没人引荐和帮扶,他便只能叫锦绣去与下属或巴结自己之人的家眷交往混日子。 其实,段荣轩也不是不能给锦绣出主意教她如何扼住郭夫人的软肋,他却偏偏不乐意说,就想看她自己想法子。 或许是因为自幼生存条件太过恶劣的缘故,为了好好活下去,他早丢弃了同情心之类的东西,尽管确实喜欢在锦绣跟前展现权威,当她柔顺无助的完全听命于自己时,心中会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然而,骨子里争强好斗本性却使段荣轩有另一种隐约的渴望,他期待看到锦绣不屈服于逆境,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也想方设法要达成目的坚毅神情与奋力挣扎的种种举措。 若妻子只是一味曲意奉承,那段荣轩也只会视她为玩物,能叫他在床笫之间满足便可;若她愿意奋发努力并不全然依附于人,那他也不介意顺手相助…… 思及此处,他又问了一遍锦绣究竟有何事。 “有几个外翁留给母亲的铺面在京城,”锦绣略一思索终究还是直言道,“嗯,就往日的账簿来看收益并不好,不过略略有盈利,也不知是经营者有问题或是地段不好?往年因女眷出门不易而鞭长莫及做不得什么,如今便想过去看看。” 其实,锦绣是觉得铺面位置一定没有问题,多半是掌柜的在作怪。 因为,胡炬一再希望母亲将店面给了他做“珍宝阁”的分店或由他来经营,想到给了他那才真是什么也得不到,叶氏每每以不想伤了老掌柜的心为理由拒绝了数次,既然他如此垂涎,想必地段很是不错。 段荣轩听锦绣老老实实数出了究竟是几个做什么用的铺子,不由一笑:“如此据实一一告知,就不怕那些铺子被我看上眼也给吞了去?” “哥哥说笑了,您是做大事的人,怎会瞧得上这点蝇头小利?”锦绣面上是带着笑,张开就要吞了整个胡家还指望咬薛家一口的人,能在意几个铺面?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道理你都不懂?可别低估了人的欲望!”段荣轩忽地伸手往妻子翘臀上一拍,一面揉摸一面狠狠吻了她的唇,而后才一脸满足的朗声道,“好吧,那明日我就陪你去巡视所有嫁妆铺子和田庄。” “嗯,”锦绣微微挺胸往他掌心蹭了蹭,娇笑着奉承道,“哥哥目光如炬定能帮奴好好瞧个明白。” “瞧中好的抢走便不还你!”段荣轩故意沉了脸逗她,又坦言道,“万事求人不如求己,我帮你看,你自己也得学,懂么?” “嗯,奴知晓了。”锦绣听他这么说却更为放心,不由合上眼往丈夫怀中靠了靠,这一夜,竟睡得无比踏实而香甜…… 第32章 丢脸-鸭花汤饼 次日清早,用过朝食后锦绣就在段荣轩的陪伴下开始视察她的嫁妆产业,铺子、屋业、园子与田庄多处,看起来不少,实质上能去的地方却不多。 胡炬给她的产业大半都置办在兰州,十倾良田只有三倾在京郊鄠县并庄园一处,六处屋业没一个在京城内,只有两处位于京畿永寿县,闲耍的别业园子同样如此,四座中只有一处同样位于永寿县,毗邻翠屏山。 鄠县与永寿县一个在都城的西北一个在西南,并且相距甚远,晚上还得去曹内侍监家中做客,必须提前回家梳妆打扮。 因此,除了看看在京城内叶家的那四个铺子外,他们顶多只能去较近的鄠县田庄略逛一圈。 段荣轩甚至直言道:“永寿那边我无法陪你去,虽然也能十日一休沐但毕竟不及外廷官员自由,除非外出办差,想要告假离开皇城几日绝无可能,可先派人去探探,其余的稍后再说。” 锦绣自然毫无异义,就算叫她去了也不知究竟能看什么,不如就在京城中转转。 头夜里她就跟段荣轩说过家里的铺子因外翁好吃的缘故,是三间食肆和一间酒肆,今日又详细说了是东市一处食肆,西市为酒肆,其余两处则分别位于嘉会坊和安乐坊。 对于京城方位锦绣并不熟悉,只道出房契上的位置让段荣轩安排行走路线。 “东市离家不远,先去那里。其余的都在西边,恰好能逛了西市途径嘉会坊、安乐坊再从安化门出城去鄠县,”段荣轩不假思索的如此吩咐僮仆行驶路线,而后入了马车方才问锦绣,“你可知叶翁如何购得的这几处铺子?” “不清楚,据说他年轻时爱四处游逛喜欢置产,”锦绣微微摇头又疑惑道,“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东市靠近三大内,唔,就是皇城中的三处宫殿,周围坊里多为皇室、显贵第宅,此处商铺专为上层所设,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段荣轩有些不明白,叶翁不过是个西北边地的富户,怎能有这种能耐。 前年曾有人想用位于东市的一间小屋贿赂自己,他都因太过惹眼而没敢接手,若护不住要来也没用。 “外翁家几代前也曾出过高官,唔,就是开国时,或许与那有关?”锦绣丝毫不知东市铺面究竟有多金贵,不是很在意的一笑。 直至进入东市,微微掀起车帘看到外面矗立的各色店铺究竟有多富丽堂皇,她这才惊讶的瞪大了眼。 锦绣仅有的四次出门两次是半夜,一次为出嫁,昨日在马车中尽被段荣轩折腾去了也什么都不曾看见,入京好几个月竟不知此地如此繁华,更无法想象自家居然能在最繁华之地的集市中有一处产业。 “至美居,是这里?”段荣轩食指扣了扣隔板,命人将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处三层楼的食肆前,夫妇俩并未下车,只静静看了一会儿。 许是因天色还早此处并不专做早餐的缘故,至美居并无顾客盈门的景象,但是,观那偶尔进出的一两人的衣饰,便可知其非富即贵,想必店中美食售价不会便宜。 “叶翁此举很是不妥,无权无势即便是有钱置产业也不应当选择寸土寸金之地,没被人贱价买走已算是前世积德,经营者是你家脱了籍的奴仆?”段荣轩望向锦绣如此询问,又见她捏着帷帽把玩不休,一副想要下车去亲自看看的模样不由笑了,“这是做什么?主子进京不招他们来说话还亲自上门拜访啊?没得掉了身价。” 闻言她赶紧放开膝上的帷帽,却依旧有些不解:“可,可就这样远远看一眼又能看出什么来?” “看出这店铺位置不错还新近装潢过,并无败落的迹象,招牌是定州苏通判所题,他虽官位不显却因书法极好且非常擅长吃而闻名京中。”段荣轩见妻子一脸惊讶与崇拜的表情,心中不由有些小得意。 “您是指,这铺子其实被经营得很好?”锦绣见丈夫点头不由沮丧一叹,被家中仆人蒙在鼓里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段荣轩轻声笑着揉了揉她脸颊,直白道:“脱了籍的奴仆,叶翁又已经过世,孤儿寡母的且距离遥远,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忠心护主?” “可每年缴来的那一点点盈利还不如出租铺子去,哪怕是兰州城里的店铺收租子也不比这差多少,居然还是京城里的三层楼呢!”锦绣很是不满的揪着手绢。 若没亲眼看到此处店铺究竟有多豪华,她竟不知阿娘做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当真是人善被人欺! “如此上等位置你家又是没根基的,却不曾遇到达官显贵强占,说明掌柜早有了背后的主子,”段荣轩一语中的又见锦绣神情失落,略略斟酌后改口道,“嗯,盈利少倒不一定是他们全部私吞,或许只是无可奈何罢了,就算说给你们听,远在兰州的妇道人家又能做些什么?” “唉,那此时,又能做些什么呢?”见段荣轩肯教导自己锦绣失落归失落,却也没忘了好好学习,赶紧攀着他胳膊询问如何处理此事。 “隔日用我段家妇的名义派人去知会一声,告诉各个掌柜你进京并且已出嫁,要他们把头年没收到的盈利和近年账簿送来,”段荣轩掀开车帘叫人继续往下一处铺子驶去,又告诉锦绣道,“然后,等着便是。” 既然主子已经出现还有了个不算太弱的夫家,那他们是继续糊弄还是搬出后台或者把前面吃了的吐出来,总得有个说法。 锦绣若有所悟道:“以不变应万变,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嗯,孺子可教也。”段荣轩极为满意的点点头,顿觉自己这妻子虽然有些傻乎乎的,但也没蠢到叫人无法接受的程度,略笨拙倒还蛮有趣。 等到了熙熙攘攘的西市,土包子锦绣再次大开眼界,此处与奢豪却有些安静的东市截然不同,可谓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街道上竟还有杂耍逗乐之人! “西市又被称为金市,此处商品云集百业兴旺,共有二百二十个行当的四万多个铺子,”段荣轩一面介绍一面指着一处铺子笑道,“喏,你家的美酿居酒肆,仿佛也很不错。” 这家店的门口竟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半裸胡姬,两人大冬天的身穿纱衣跳着胡旋舞推销美酒!锦绣只挑帘看了一眼便万分羞窘的缩回了脑袋,赶紧推着段荣轩的肩头嗔道:“走吧走吧,不用看了,和方才那处一样的。” “哎,跳得还不错,”段荣轩笑着搂住锦绣的肩,迫她睁眼继续张望,又提议道,“你会跳舞么?再瞧两眼罢,可学着些改日跳给我看。” 锦绣抬手便捂了脸,喏喏道:“胡旋不会,但,但能跳‘绿腰’……”此舞属于软舞,特别注重舞腰和舞袖,倒比胡旋舞更柔媚些,手臂扬起后将那腰臀一扭极为魅惑。 “喔,是么?那今晚便舞给我看罢。”段荣轩想着那场景便心中一动,如此提议。 急于离开此次的锦绣自然连连答应,略略逛了西市的绢行、香料店甚至还瞅了几眼胡家的“珍宝阁”后,夫妻俩这才去了另两处“美味居”食肆远观。 两人甚至选了对面的一处酒楼早早吃了午饭,打听了些许“美味居”的情况后又奔赴鄠县看了一圈。 这回胡炬算是老老实实没坑锦绣,分给她的确实是上等良田,倒叫被狠狠打击了一整天的她总算得了些安慰。 而后,他们赶在黄昏前回城返家,匆匆梳洗后段荣轩给锦绣选了一身桃红、嫩粉点缀些许葱绿的衣裙,将她打扮得极其明艳的带到义父的家中。 起初,刚进入曹内侍监那位于永兴不远处更毗邻皇城的永昌坊宅院时,两辈子都从未正式到旁人家做客的锦绣还有些忐忑,只是强压着心中的怯意尽量表现得不太拘谨。 而后却见胖乎乎长得像弥勒佛似的义父相当的和颜悦色,义母郭氏虽表情有些冷淡但言语间也极为周到。 加之段荣轩与她寸步不离,无论喝茶、吃菜都能有个人做示范,宴席中又有悠扬丝竹与妙曼歌舞可欣赏,她方才慢慢放松了心情。 略吃了两三个菜后,又有婢女鱼贯而入又在每人的食案前摆放了一碗很是精致的乳白面片。锦绣瞧着那好些鸭子花造型的面皮配着红红绿绿的菜,觉得漂亮而稀奇,正欲举筷去夹,却忽然听到左侧丈夫微微咳了一声。 她赶紧更换目标吃了口别的菜,少顷便见四个侍女举着长嘴的铜壶在乐曲声中翩翩而至,一面舞蹈,一面倾斜铜壶倒出煮沸的汤料,冲向案几上的面片碗。 锦绣费劲心力才忍住了躲闪那滚水的冲动,按照段荣轩从前的指点摆出一副淡定的模样,瞧着热气腾腾的胡辣汤注入碗中,滴水不漏的冲开了面片,一只只小鸭子逐渐浮于汤面开始欢腾游荡……大家这才开始享用鲜活的“鸭花汤饼”。 此时此刻,锦绣总算理解了段荣轩为何要求自己学好了规矩再出门,见识短浅的村妇却偏偏要去混入那上层人士的席宴——确实很容易无意中丢人现眼! 这还是她最擅长的吃吃喝喝呢,若非丈夫提醒一准尴尬到无地自容。 待到酒过三巡,两位娘子都吃好了饭菜,段荣轩则还需与他义父私下商议将胡家列入宫中采买一事,郭夫人便借口酒后头晕率先告退离席。 锦绣赶紧随之起身,殷勤笑道:“儿曾学过捏按之法,或能醒酒解乏,义母可愿试试?” 她可没忘了丈夫曾说过要讨好郭夫人的建议,怎敢不抓住这良机? 见义母略略点头,锦绣赶紧告退了随之而去,跟在对方身侧时,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成败就在此一举,必须得做好! 作者有话要说:嫁妆地址示意图 大唐美食:鸭花汤饼 泡水前,干瘪的鸭子 泡水后,游动的鸭子 大家都过周末去了咩?为什么如此冷清?好失落,嘤嘤嘤嘤~~~或者,因为最近木有羞耻图?会有的,马上就有了~~~ 第33章 番外 阉割-吃得苦中苦 密闭蚕室中烛火晃晃悠悠透着橙黄的光亮,年仅十岁的荣轩仰面被牢牢绑缚在木椅之上,他光溜溜的双腿叉开着,嘴里被摁进一块软木塞子,颈项虽能左右扭动,他却紧闭双目不愿张望。 左面是墙,右面有人正霍霍磨刀,不看也罢。 他本有个虽不富贵却和乐融融的家,四年前却遭逢巨变,父亲、兄长、叔伯等人因莫须有的通敌之罪被斩首,而后阿娘、婶婶等人殉了情。 姐姐配没掖廷为奴,自己也被判宫刑将入宫廷为奴,只因年幼怕受刑不过才□牢中暂候。 起初,得了贵人照拂的姐姐还隔三岔五的买通看守前来探望,给吃不饱穿不暖的荣轩带些饭菜衣物,时时鼓励他一定要坚强,事情还有转机作为全家唯一的希望,一定要为了荣家好好活着。 一年前的除夕之后,姐姐却再也没在监牢中出现,看守说,她伺候贵人饮宴时被令当众服侍数名醉酒的郎君,不堪受辱自尽了…… 话虽如此,荣轩却坚信姐姐是被活活折磨致死,她不可能抛下自己不管不顾。 没了长姐的庇护他又年满九岁,宫刑一事便再无法可想,荣轩虽年幼天资过人的他却并非懵懂稚子,虽没亲眼见过如何行刑,他却知道受了此刑之人有司马迁,知道这是奇耻大辱,污及先人下绝后嗣。 也知“外肾为势,宫刑男子去势,丧失阴阳交*合能力”,然而,荣轩所了解的仅为书面常识,没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那种锥心之痛。 烈酒清洗之后,行刑者揪住荣轩男器,手腕一晃便用那柄透着寒光的弯刀飞速剜去了两枚蛋丸。利刃割过时,他隐约觉得□一凉,当对方覆了一把草木灰上去之后,才慢慢察觉到一丝钝痛。 片刻后撕裂般的锐痛自下方传来,顿时激得荣轩圆瞪了眼眸,四肢抽搐、泪流滴淌。 他想要哀号、想要蹬腿挣扎,无奈手脚被紧紧捆缚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咬着软木塞低声呜咽,而后,他不由扬起头颅一下又一下用后脑撞击木凳,期望用别处之伤缓解□的痛。 正挣扎间,行刑者却突然伸手按住了荣轩的额头,见他死死摁在木板之上。 而后,此人缓缓道:“肾为身根,掘根自然其痛非常,忍得常人无法忍受之痛,才可有望出人头地。去势后挺过去的有十之七八,其中能做了官儿的不过一二。你是打算死或活,或者活得好?” 听到对方所说,荣轩渐渐平静下来,慢慢闭上眼努力放松身体,而后咬紧牙关一遍又一遍的默诵《孟子》: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如此,荣轩便在昏暗蚕室中住了足足一月有余,时常见到有人抬走没熬过去的孩童甚至少年,心中时而忐忑、时而庆幸、时而愤恨。 每每伤痛难忍时他便一篇篇的诵读圣人名篇鼓励自己,一遍遍地回忆抄家那日恶人们的嘴脸,反复叨念害了父亲与姐姐之人的姓名。 当然,荣轩也曾一次次地回想在家中时的欢愉日子,想着姐姐为自己做的各色糕点,伴着□犹如虫蚁啃噬的酥麻痒痛,咀嚼嘴中发馊的饭菜,时常泪满衣襟…… 想到无辜遭罪的家人与自己,他无比痛恨那些始作俑者,因而面上表情总是阴沉沉的,又被偶尔来给他换药的那人说了一通。 “这人啊,就得认命。宫禁之中不会笑的人活不长,若我这里都熬过了反倒因脾气不好送命,你说冤不冤?”他一面说着一面指向铜盆中的清水,叫荣轩自己看看他的面容究竟有多狰狞。 也对,哪个贵人愿意提携这么个讨债的小内侍?荣轩先是一愣,而后俯身一揖连连谢过对方提点。 那人摆摆手笑道:“几年前就有人为你给我送了礼,姓叶的,收人钱财自然也要做些好事。” 三月之后,终于得见天日时,荣轩走出蚕室沐浴在阳光下忽地展颜一笑,竟如春花般灿烂。 那时的他并不知晓艰难的日子才刚刚起步,只凭着一股韧劲儿坚信自己能走到最后走得最好。 直至临近成年,荣轩才真正体会到“去势”与一个男人而言是如何的痛苦。 终身不可能有血脉子嗣,面上无须还声音阴柔,旁观嫔妃侍寝时心中明明躁动不安,不中用的身体却起不了一丁点儿变化,又因容貌俊朗还常被年长的妃嫔和宫女挑逗,他更觉厌恶无比。 弱冠之年,荣轩改了自己姓氏为段,学着寻常男子压低了声音讲话,声线却依旧清朗无比;他努力修习弓马,不愿如旁人那般变得痴肥白胖,却不知练出健硕身材能有何用。 一夜又一夜,孤枕难眠却连自己舒解一番也无能为力,体会不到何谓人间极乐的欢愉,也寻不到真心相待的家人,还时常被士族官员暗地嘲笑。 渐渐地,复仇有望之后,荣轩突然发觉自己在几年之后很可能会失去活下来的意义,灭了仇人后还能做什么? 不,不能如此消极,钱财、权势、享乐、口腹之欲……总能找到合意之处好生努力,必须找到! 不能太早去那阴曹地府,绝对不能。但愿待我离去时,父母、兄长和阿姐他们都已转世轮回,今生永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吃苦也是一种【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了这章,就知道荣轩一定会对锦绣好,是吧是吧? 第34章 绿腰-赐绯含香 锦绣的努力自然被段荣轩看在眼里,尽管他依旧端坐席间言语表情中对此没任何表示,心头却为妻子喝了一声赞。 短短几日的相处便能看出她既识趣又机警,哪怕对很多事物一无所知却愿意去学并且能够很快掌握诀窍,可谓是瑕不掩瑜。 这样的妻子即便为乡下村妇又如何?不过是前面十六年家中没教好罢了,尚待雕琢的璞玉总比精美顽石更值得拥有。 段荣轩暗暗在想,锦绣余生的时光已完全属于自己,恣意挥毫即能绘就绚丽画作。这笔交易,不仅不亏还可大赚呐…… 隐隐得意间,段荣轩饮酒至微醺,面颊不禁透出了叫人觉得赏心悦目的浅红。 曹内侍监见正事已谈好便叫人去内宅唤了锦绣出来扶义子回家去,临别时又嘱咐道:“待会儿好好醒酒,明日一早还需当差,切不可因贪杯误事。” 他拱手一揖点头应了,便带着锦绣转身离去,待走出曹府入了马车,段荣轩就见妻子露出了一脸激动兴奋的模样,恍如幼犬摇尾求赞赏,想必,是讨好郭夫人一事有了眉目。 虽明知锦绣等着自己相询,荣轩却故意忽略了她的期待,侧身往妻子膝头一趟便哼哼道:“哎哟,义父家的酒真烈,我也头晕头疼得紧,你不是会那揉捏之法么?来,给我按按。” 锦绣无法搭白只得轻轻为他揉按眉心、额角,半晌后才斟酌着柔声问道:“哥哥,义母叫慧娘下月初一陪她去城郊的宝光寺上香,能去么?” “诶?”听她这么一说段荣轩忽地睁开了半眯着的眼,仰望妻子不见一丝醉态的惊讶道,“倒还真有些能耐,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竟能哄她答应带你去上香。” “嗯?”这很难么?锦绣有些不明所以,甚至还有些遗憾的说,“只说去上香而已,还不曾谈到教导一事,慧娘想着这仅为初次正式见面不能操之过急便没求问。” “唔,做得好,”段荣轩抬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面颊以示赞扬,又解释道,“义母她每月逢初一、十五便会去宝光寺上香拜佛,不是一人出行而是与几个密友同去。她既邀请了你,便是要试着接纳新人入那小圈子的意思。” “咦,这岂不是说若慧娘下月表现得好,往后就能被邀请参与更多的聚会?”锦绣顿时一喜,笑得眼眉都成了弯月。正愁不知怎么开始所谓的“交际”呢,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倒不用去‘表现’,义母性子清冷、恬淡,你若刻意而为反倒不美,把握桩无欲则刚’这四字便好,”段荣轩随口指点一二后又忽地笑道,“你这揉按之技简直糟糕透顶,穴位没一处找准的,还不如我自己随意捏两下——究竟是怎么哄得她另眼相看?” 他那义父曹内侍监的养子有几十人,娶妻的十之七八,怎不见郭夫人每每都去照拂一番?她嫁到曹家也有十余年了,能随她一同上香的不过五六人而已。 “这,这,”锦绣面上顿时一僵,轻咬着唇很是尴尬的轻轻抬臂挽袖,压根不敢看段荣轩眼眸的垂首答道,“真是对不住哥哥了,慧娘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就,就‘无意中’叫义母瞧见了这个……” 段荣轩定睛一看,锦绣那皓腕上赫然便是那曾叫叶氏哀哭的绑缚痕迹,红痕虽正在逐渐消散,可若是不知情的郭夫人瞧着却肯定会觉得瘆人。 她与锦绣具有相仿的经历,都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女被迫嫁给了宦官,同为母亲被扣不得不赖活着做了娘家的牺牲品,虽因出自世家大族而不曾被曹内侍监作践,可这样的她瞧到了锦绣手腕上的伤却免不了会物伤其类,生出些许疼惜之情吧? 毕竟,若郭夫人嫁得正经人家去,她的女儿也该是锦绣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 “你这可真是——惜时善用?”自己作孽反倒被将了一军的段荣轩想明白其中缘故后,顿时哭笑不得道,“她倒是怜惜你了,万一记恨我去狠吹枕边风又该如何?” “这……”锦绣无措傻笑,赶紧冥思苦想寻了说辞道,“夫妻本为一体,郭夫人若真疼惜慧娘也不会为难哥哥您的。顶多,顶多帮忙说说情吧?” “哈,谁知究竟会怎样?真是被坑惨了,”段荣轩仰面躺着苦脸望向锦绣,蹙眉装作深受打击的模样,又捏了她的手按向自己胸膛,要求道,“你可得好好安抚我受伤的心——不然,看我怎么折腾你!” 说前半截话时他还是一副开玩笑的表情,后面却忽地转为狠厉之色,又把锦绣唬得小心肝“噗通”乱跳,连连告饶后哀声垂问怎么才能算作是好好安抚。 “早上不说过么,为我跳一曲《绿腰》,若跳得好便饶了你,若不好,哼。”段荣轩冷哼一声便闭了嘴,未说出的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您要求别太高就好……”锦绣弱弱低语,继而万分庆幸自己腰肢柔韧跳那《绿腰》舞是仅会的一个才艺,前世时便常常练习,今生也没放下,只要段荣轩别拿宫廷舞伎的水准来做对比,想必是能叫他满意的。 待回到宅子入了正房寝室,段荣轩取来一身衣物叫锦绣换了来跳舞时,她这才面红耳赤的发觉自己真是想得太过单纯,他哪是单单打算看舞蹈而已?!最想欣赏恐怕是如胡姬一般半露半遮随乐曲扭动卖弄的那种风情吧? 他取出的舞衣,根本就不是锦绣带来的陪嫁妆奁,也并非完整的一套衣物,仅仅只是一件长及脚背的乳白色窄袖纱罗衫,配上一根橙红色缀着小银铃的宽腰带而已。 那罗衫薄如蝉翼,透着烛光哪怕是双层也能清晰的看见另一端的手型,虽不知是用何种工艺染上了一树栩栩如生的红梅能略作遮掩,可那花朵生得位置极巧妙,不仅挡不住任何羞人的部位,反倒就跟画标靶似的突出了几处重点。 况且,罗衫不似裙子能将双腿环围一圈,这从上开叉到底——若真按丈夫的要求赤*身换上它舞蹈,那旋转扭腰间,岂不是什么都一览无余? 将那衣衫抖开一看锦绣眼都直了,哆嗦着唇舌苦苦劝道:“今日奔波了一整天,着实累得慌,义父不是说要您早些歇息别误了明日当差么?要不,要不,还是别跳了,就寝吧?” “我不觉得累,酒喝得恰到好处正兴奋着,”段荣轩却是满不在乎的一笑,又调侃道,“乖乖,你就从了吧。即便是躲过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 “可,可,可穿成这样怎么叫人来奏乐?”锦绣双手握住罗衫便捂在了自己脸上,羞窘得不愿抬头。 段荣轩则轻抚着她的肩背笑道:“弹琵琶而已何必劳烦旁人,我为你奏乐便是,就卧室里咱俩私下取乐,你无须尴尬。” “穿这个便不会跳了,真不行,求您了!”锦绣往下一缩便躲过丈夫的手趴伏在了地上,抱着旁边的一根梁柱死活不撒手,带着哭腔哼唧道,“一换上肯定连走路都不会,只想缩成圈往地里钻去……慧娘有舞衣,亲手绣的舞衣,也很不错!” 见她难得一次坚持原则丝毫不愿妥协,段荣轩便知锦绣并未说谎当真是无法可想,便退了一步答应了这请求,却也叫她将罗衫当作亵衣来穿,旁的别再有。 商议妥当后他就去了西侧间梳洗醒酒,叫锦绣自己赶紧换好衣物。 不多久,待他一身清爽拿来琵琶进屋时,只见锦绣已经梳好了高耸如环的望仙髻,身着浅蓝色紧而窄小的袒领衫子,下穿月白绣红莲的贴臀宽摆裙,用那艳红的坠铃腰带系出了盈盈一握的纤腰,正在屋中央的波斯地毯上劈腿、下腰,活动筋骨。 “我竟不知道你腿脚如此柔韧,难怪那日马车轻轻松松便能竖了腿……”段荣轩走上前来席地而坐,往那隐囊上一倚便开始拨弦试音,又问道,“是《羽调绿腰》或《枫香调绿腰》?” 锦绣抬眼一看,只见丈夫穿了嫩黄绿色宽松寝衣,正横抱琵琶敞怀盘腿而坐,微润秀发用一根墨绿发带松松的系着斜垂于肩头,那一副闲适优雅的模样竟叫她不由呼吸一滞,不由暗叹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若不是内侍该有多好。 “看傻了?问你是羽调还是枫香调。”段荣轩冲她挑眉问着,一笑一颦间尽显飞扬神采。 “羽,羽调。”锦绣小脸微微一红,答话后赶紧起身背转过去松胯顿脚,长袖一挥纤臂搭于腰际,摆出了起手姿势。 见她这像模像样的动作段荣轩心中一喜,更是万分期待,不由浅笑着捏住拨子便开始由慢至快奏响舒逸的散序篇章。 伴随着婉转的乐曲声,锦绣轻盈舞袖、柔婉扭腰,以妙曼舞姿旋转至正对段荣轩,迎着他时而挑腿,时而弯身,时而斜肩挥袖,时而回身浅笑,乐曲清丽委婉,舞姿优美舒畅。 紧接着,段荣轩手中奏出的琵琶声由舒缓、清雅浅浅转为丰富多变,锦绣随之迈着轻盈步伐婀娜舞动双袖,乎高乎低或垂或抛,如破水之莲荡漾于风头浪尖。 当他用勾轮、摇指等手法奏出气势奔腾之乐时,锦绣则开始单腿飞旋,轻薄纱裙随之散开成圈,如风中花瓣飘逸转落,舞姿翩若惊鸿,宛如游龙,直教人看得挪不开眼。 随即,乐曲声由急变缓,她便合着节拍晃动起腰肢,莲步腾挪中尽显轻盈柔美之态,艳红腰带上的银铃随着锦绣扭摆臀胯的动作发出清脆响声,伴着挥舞抛袖,顾盼生姿恍若飞仙。 渐渐的,《绿腰》之曲步入尾声,音繁节促间曲调激烈如狂风骤雨,荣轩那快速的扫拂已叫人看不清手指的动作,锦绣的舞姿也越发潇洒敏捷,舞动得遒劲有力。 正当她柔中带刚纷繁回旋之时,忽然听得“啪”一声脆响,锦绣猛地惊觉自己腰上一松,不用找寻便知那腰带已被飞甩出去。 刹那间,她上身所穿的袒领衫子便敞开来透出了里面的对襟薄丝梅花衫,锦绣顿觉胸口一凉,那对莹白如玉的雪峰似乎跃跃欲试即将蹦跳而出。 她想要拉拉衣襟,却又因着舞者的本能脚步并未停歇依旧旋转不止,从段荣轩指间流淌出的琵琶声越发激越,锦绣想着舞曲原本也即将结束便咬牙硬挺了下去。 脚步急速翻旋,腰肢灵巧扭动,直至曲终的那一刻,锦绣屈膝跪地后又柔韧下腰,挺胸仰躺为拱桥造型,完美的结束了一曲《绿腰》舞。 因跳得分外投入激烈,她不由剧烈喘息着,一时半会儿竟无法挺腰起身,正欲横躺下去翻身起来,段荣轩却搁下琵琶走上前来半跪于锦绣身前。 他单手环住妻子后腰用力一搂,助她起身,另一只手却同时抚上了那已经大敞开的衣襟,指尖一滑,从那两处荳蔻红珠上依次划过,顿时便叫它们俊挺竖立于风中。 “你乐感如此之好,怎会不懂任何乐器?真是可惜了。往后捡一样学学吧,我教你。”他一面叹着,一面缓缓分开了锦绣的双腿,命其盘膝于自己腰际,面贴面托着她的臀像抱小孩似的往床边走去。 “选,选什么都可以?”锦绣双手搁在丈夫肩头,稳住身形后如此询问。 “嗯,拨弦类的常见之物我都会,箫、笛也略知一二,不算精通但教你绰绰有余,”说话间,段荣轩忽地埋头往锦绣胸前一凑,深深吸气后呢喃道,“它们长得真好,倒有些像是‘赐绯含香’。” 赐绯含香?这不是指蜂蜜粽子么?他该不会——好吃的毛病又犯了?锦绣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处柔软的玉女峰就已经被丈夫含在了嘴里。 突如其来的湿热侵袭叫锦绣浑身一颤,她正欲推攘就被其抱上了暖乎乎的床,跪坐于丈夫腿间。 荣轩紧紧搂着妻子死不撒手,双手环搂钳制住她的腰肢,舌尖从那山峦舔舐而过,含混低语道:“这小腰身如此纤细竟也韧劲十足,真叫人意犹未尽呐,不如,再来一曲绿腰?” 第35章 坐莲-馄饨芙蓉蛋 他想要妻子再舞一曲别致的绿腰,虽用的是问句相询,语气中却丝毫没留给锦绣选择的余地。 “这,这样怎么跳?”她被段荣轩拥在在怀中略挪了挪腰肢,有些不自在的赔笑道,“奴明日再作歌舞为您解闷可好?” 其实,她虽不知丈夫所指的“绿腰”究竟是何意,但逃不了就是那事儿,不过是故意胡乱攀扯刻意理解为真正的跳舞而已。 相处这么几日后,锦绣早对段荣轩的执拗脾气与在床笫间的欲望有了深切体会,压根没想过去期盼求一求便能逃过一劫。 只是,白白献身叫人多不甘心,总得讨点什么好处吧? 如此一想,锦绣顿时有些憋闷,总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丈夫往坏处影响了,无论求段荣轩做什么,他都会问一句“凭什么”、“有何好处”,即便嘴里不说行动上也会体现,竟使得她也变得如此市侩。 “真不懂?为夫这便教你。”段荣轩弯眉一笑,快速摘下锦绣的发饰又脱了那外衫舞衣,双手至她双唇往下挪移,从挺立的柔软之处逗弄爱抚着划过,弹琴似的拨玩了一番荳蔻珠子,指尖又落到腰际缓缓解着妻子的裙带。 做这番动作的同时,他嘴里还念念有词道:“轻拢慢捻抹复挑,先褪霓裳后绿腰……” 锦绣恍惚觉得这句子有些耳熟,继而无语失笑又娇声询问:“这不是形容弹琵琶的诗句么?哥哥,您演奏乐器时真好看,奴也想学,嗯,琴、棋、书、画都想学,教教奴吧,若能速成该多好。” “贪心不足,还无知,琵琶和琴不能混为一谈,”段荣轩伸指往她额头一点,笑着摇头道,“学这‘雅人四好’怎可能一蹴而就?速成之法,没有。通通需靠天赋并苦练。” “那,那万一跟义母出门去不小心给哥哥丢人了……这怎么是好?”锦绣面带为难之色,一面说话一面顺着丈夫的动作挪腿脱去了宽幅纱裙,又侧躺于他身侧抱着那有力的胳膊撒娇道,“帮帮奴行么?” 段荣轩被那玉女峰峦夹着主动一蹭,心里一舒爽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抚着她的面庞呢喃低语:“捡要紧的先学罢,我见过你的字,还算端正却缺少神韵,改改运笔与收笔的方式,依性格往飘逸、妍美处靠近,或许能事半功倍。多练些常用句式,往后给人下帖子、写笺子便能勉强糊弄过去。” “您的书房是在东厢还是前院呀?白日里,奴可不可以借用?”借着室内昏黄的烛光,锦绣观其面色知道丈夫心情不错,又试探性的问着,“唔,这几日都没能在家里好好逛一遭,也不知有没有不可以去的忌讳处?” “随你去逛,只有个暗室若不小心找到切莫进去,当心触了机关,”段荣轩直言相告,根本不怕胆小的锦绣会去动他的东西,又很是好心的说,“习字倒不急,没章法的胡乱练习起不了作用,待我改日替你写个临帖再说。” “谢谢哥哥,”锦绣甜滋滋一笑,忽地翻身趴伏到了丈夫身上,轻轻抚着他俊逸的面庞,又用自己软如水球的峰峦蹭着他结实胸膛,继而亲昵相询,“奴若闲着,想亲手为您做寝衣和鞋袜,家中是谁管着衣料、针线等物呢?” “小四,若想要什么找他便是。呵,你倒知道讨巧,”段荣轩似笑非笑的一挑眉,忽地隔着轻薄罗衫往妻子腰臀用力一揉,“我就在猜你绕来绕去究竟打算作甚——想尽快得了管家之权?” 都还没能探到实际处就被戳穿心思的锦绣略有些小尴尬,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面对丈夫的询问。 她只得十二分的发挥着感官作用,假装下处被揉弄得很是动情,齿咬一束青丝不断哼哼扭动,在连绵呻*唤中省去了回答质疑这一环节。 “我既答应了要给你嫡妻的体面自然会放权,但不是此时。往后,有话直说,别给我玩这种小心思,弯弯绕绕的累不累?”段荣轩平日当差便很是劳神,怎会乐意回屋了还与家人斗智斗勇? 不过,他说话时语气还算缓和,只因妻子的举动叫人觉得身心舒爽很是受用。 荣轩甚至伸手一按锦绣后脑,叫她俯身用那丁香小舌为自己舔舐胸膛——反正也窘着没脸讲话,不如换法子善加利用。 锦绣以手肘撑在夫君身体两侧,半跪半伏的亲吻着,胸前晃晃悠悠的荳蔻在他小腹反复剐蹭,段荣轩心头一热,不由抬了左脚搁入她两腿,抬起那遮掩在轻薄纱衣下的水嫩桃子,缓缓摩挲。 与之同时,他又低声在锦绣耳边呢喃低语道:“这几日,你先唤了仙娘她们作陪,将游园、饮宴时需懂得的投壶、筹令、猜枚、招手令、射覆等技学练熟。” 这下,几乎全身重量都压在前臂上的她真是无暇顾及如何搭话,没多久便已累得喘息不止,耳窝既热又痒另两处敏感之地又被他捏握把玩着,更是叫人心慌意乱、浑身发烫。 锦绣想要问问筹令、猜枚究竟是什么意思都吭哧着无法凑出完整的句子来。只得默默听荣轩一面逗趣一面慢条斯理介绍道:“上香倒不需多做什么,除夕、元宵时却肯定有游园会,你根本无法尽快学会作诗,却可叫人把冬日常用的做上一叠给强背下来,诸如,赏梅、观雪、看灯之类多多益善。” 至于这捉刀的人选,当然也是偏院以仙娘为首的那几个人。 具体如何安排教学流程甚至不用费神去想,段荣轩让锦绣就告诉仙娘等人,她需在何时达到怎样的效果,叫那些女子自行规划去,教得好给赏,教不好就卖她们到最低等的娼寮,威逼利诱下总会有不错的效果。 “……”听得夫君轻描淡说出上述一番话,锦绣更是彻底沉默了。 她甚至在想,或许当年外翁在京城撒的钱在段荣轩初进宫时真派上了大用场,否则,当自己求他相助时,很可能不是被娶为妻而是纳作妾,若真如此,她说不定会死得比上辈子还惨。 正走神中锦绣左臂忽地一软,“啪唧”一下便跌趴在了段荣轩身上,红唇往他下颚一磕内处又被自己贝齿咬中,顷刻间,她眼中泪花奔涌而出,继而在剧痛中品到满腔血腥味儿,不由蹙眉皱鼻一脸苦相。 下巴被撞得生痛的荣轩还未来得及冲锦绣发火,就瞧见了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又气又乐。 他不由伸手揪了一把锦绣那嫩滑带泪的脸,又微微坐起身斜倚在床捧着她的头深深一吻,方才笑道:“哎,叫我说你什么好?蠢得没救了。” “对不住……”锦绣眨巴眨巴眼,睫毛上挂着的两颗泪珠又扑娑滚落,竟恰恰好滴到了段荣轩唇上。 他伸舌一舔,将那咸湿液体混着唾液咽了下去,而后右手一伸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条海棠红的缎带,冲趴坐在自己腰际的锦绣笑道:“既然撑不住就别用手罢,不甩袖的绿腰也会动人。” 说着,段荣轩便将锦绣的双手交叉捆缚,而后命她高举起胳膊将手搁到脑后,环住后颈,并吩咐道:“不许放下,否则——后果自负。” “唔,这样更得倒下了……”锦绣正欲推托一番,却被他迅速遮住了双眼,而后被迫大打开膝盖屈腿蹲着。 “抬起来。”锦绣刚听见他这么吩咐臀上便被轻轻击了一掌,顿时麻麻痒痒的叫人觉得既难堪又窘迫。 随即,便有炙热物事抵在了芍药花芯处,腰肢忽地被人紧紧扣住而后施力下按,她不得不闷哼一声缓缓坐下,跪在床上努力容了那物的侵袭。 “就像你方才跳《绿腰》那样,将腰臀动起来。”段荣轩吩咐着,又一手扶着锦绣的后腰不叫她再次栽倒,一手则轻轻爱抚那圆团软物,时握时捏抑或揉搓…… 居然,居然是要我自己主动来行那事?!锦绣脑子里轰然一响,顿时惊得面红耳赤,整个身子热得似乎腾升起了焚心之火。 “快些动罢,难道这也需配乐?”段荣轩连声催促,锦绣却只微微挪了挪腰胯,一感受到那物的挺立强硬便窘得动作一滞,哼哼着再也不愿动作。 “这便是‘观音坐莲’之姿,也没什么见不得之处,不过是能叫我省些力气罢了。别磨蹭,明日还需早起。”段荣轩仰卧说话的同时忽地挺腰狠撞了几下,吹打得那芍药猛然颤缩。 他先是一副若锦绣不肯乖乖听话自己便要捣弄得她哭都哭不出的架势,而后却真的低声哼起了曲子,正是方才那首《绿腰》。 高抬手臂又眼不能视物的锦绣无措至极,既猜不出若自己僵持当场,段荣轩下一步又会作出什么事来,也不敢去赌他是否会突然萌发善心。 着实无法可想后,她只得合着节拍开始慢慢扭动起腰肢。 先是柔缓却又韧劲十足的拧、倾、含、仰,继而曲声越来越急切而激烈,她也不由快速摇摆腰肢,抬臀上下摩挲,将那《绿腰》舞中的腾、压、提、沉之技在方寸间发挥到了极致。 被捆缚双手双眸万分无助的她,腰臀却奔腾如骏马旋扭如彩蝶,就像是一幅艳丽动人的画,在不知不觉间便给段荣轩带去了别样的快感,心中溢满欢愉与激情,飘飘然仿佛直抵云霄…… 锦绣最后竟也是花露似雨落,淋漓酣畅得如梦如醉,甚至无须催促便自发抑不住摇摆舞蹈。 直至段荣轩给她解开眼罩与双手,锦绣无力的趴伏在床后才发觉自己已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乖,真是辛苦了,为夫为你捏按捏按?”段荣轩轻声一笑,竟真的跪坐床上伸手捏揉起锦绣的肾俞、腰眼等穴位。 他手劲并不小,一开始推拿便让锦绣疼得惊呼连连,稍后才隐约觉得那痛中似乎又带着股说不出的舒坦劲儿,叫人不由神思恍惚,本就疲累不堪的她竟在段荣轩的按摩之下沉沉入睡。 这一觉便睡到日上三竿,待锦绣再睁眼时发觉自己已换了亵衣正好好的躺在被褥中,枕边人早已出门当差,她竟又睡过了没来得及为夫君做朝食。 唤了婢女送水来梳洗后,锦绣有些闷闷不乐的去了西侧间用饭,抬眼便看到餐几上放了一对活*色生香的“赐绯含香”蜂蜜粽,她顿时如遭雷击无语凝咽。 转念一想,夫君既然吩咐了下人上这吃食,想必他并未怪罪自己没能起身做饭,毕竟,昨晚上已伺候他吃好了“粽子”…… 如此想后锦绣便坦然了,再不多看一眼赐绯含香,只端了边上一碗馄饨芙蓉蛋来吃,又吩咐婢女道:“唔,去叫那个叫仙娘的过来罢,我有话问她。” 偏院并不大,好些人都是两两一间屋子共居一室,当婢女来通知仙娘说主母有请时,与她同住的檀娘自然也听了个分明。 那夜里被折腾一宿却又遭灌了药连发热都不曾有过的檀娘顿时一喜,噗通一声便在仙娘跟前跪下了,哀声求道:“咱俩姐妹一场,你行行好救我一命可否?请带我一同去见娘子吧!” 第36章 扬威-八宝豆腐 见到檀娘伏地泪流满面的苦苦哀求,仙娘面上一副怜惜又为难的表情心中却并未动容,说是姐妹她们也不过在孩提时曾经被同一个人牙子养了两三年,而后便被分别转卖。 檀娘容貌凑合嗓音宛转,却性子浮躁无法静心学习,十四岁便已正式接客,渐渐成了平康里赫赫有名的歌妓。 仙娘外表虽并不出众却自有一股出尘气质,又极为聪慧,稍一点拨便将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因而被假母娇养深闺以“才”揽客,临近双十年华都尚未被梳拢。 一个彻底沦落风尘无艺只卖身,一个做清高状只陪聊专卖艺,两人性子、境遇截然不同,又辗转数年后才在这段家后院相遇,这样的“姐妹”能有多少交情? “好姐姐,别为难仙娘可好?娘子只招唤了一人,怎敢擅自带你过去?”尚有处子之身的她骨子里根本瞧不起檀娘,哪肯为她冒风险。 自打她被送给段荣轩后也曾想过献身求个正式名分的主意,却在试探一次后断然放弃了这想法,观这主子做派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不见他有任何纳妾的心思,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 遇到这样毫不为女色而动容的男子竟还敢在娘子跟前作怪,被嫌弃正可谓是没眼色的自作自受。 她却不知檀娘实在是受够了千人骑万人压的苦,着实想找个可靠的人家安顿余生,哪怕希望渺茫也想赌一场,博一回。 风月场中的人都知道大多数宦官格外注重家庭与妻妾的忠贞,自己正式纳了的女子绝不会轻易送人,若能常留段家总比被人反复转手的强。 通常主子换得多身价也会跟着低贱,境遇也会越来越凄惨,倒不如靠上个有权有势的内侍下辈子不愁吃穿,没法有孩子的他们也不会嫌弃娼妓吃多了汤药无法怀孕不是? 这段内给事富裕而年轻有为、相貌堂堂谈吐不俗,也不曾听说他有那会把人折腾死的怪癖,如何不叫人想入非非?檀娘原以为凭借自己的能耐,不难打动一个没经历多少风月之人。 谁曾想段内给事却是个如此心狠的,眨眼间便将她跟小虫子似的碾烂成泥。 檀娘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段荣轩会是个有洁癖的。 早年未发迹时他曾被饥渴难耐的宫娥、嫔妃打主意,好不容易才使法脱身,如今,他最厌恶的便是那不洁身自好的人,自然更不屑去沾无数人碰过的娼妓。 此刻,哀求不已的檀娘见根本无法说动仙娘,只得放开了手不再困住她双腿,又幽幽求道:“仙娘,你就当是行善积德帮我求求情吧,若是真被送给了那军器使雷内侍……那我可怎么活……” 这请求与仙娘无碍,她随即一口应下,而后便跟着婢女采薇去了后院正房拜见娘子。 待她进入正房西侧间时,锦绣还未用罢朝食,正学着段荣轩的悠哉模样吃馄饨,婢女白华则跪坐一旁布菜伺候着,待仙娘跪地拜见娘子之后她便示意对方到一旁候着去,别打扰了主母用餐。 这白华与采薇两人都是段荣轩指给妻子贴身使唤的人,尽管只是新近上任却处处伺候得妥帖无比。 锦绣随着胡炬奔波赴京本就没带心腹侍婢,出嫁时虽有陪房她却不愿叫胡家人跟着掺和到段家来,只打发她们在辅兴那边或庄子中居住。 这举动恰恰合了段荣轩的心意,挥手便将最得力的两个婢女给了妻子使唤,经他调*教的奴仆都极有眼色,悄眼一观便知郎君很是疼惜娘子,自然很是殷勤周到。 未等锦绣相询,白华就趁着她用餐之际将段家各个大小管事和重要司职者介绍了一番。 采薇资历最深可全权处理内院各种杂务;她自己原是书房伺候笔墨的;收着郎君饰品、乐器、刀箭等物的婢女名为彤弓;负责全家衣物针线的是采芑;每日筹备吃食的为湛露;管着花木院子的叫崇丘;顶顶重要的则是负责采买的小三和掌控账目与库房各处的僮仆小四;以及郎君的贴身亲随小五。 锦绣听着他给僮仆取的根本不像名字的称呼顿觉好笑,忽然又想起被派到母亲身边的那位叫做小六,回门时跟到胡家内院的还有一个小七,不由疑惑道:“还有一和二呢?” “这两位年纪稍长又很是能干,郎君便引荐他们入宫办差了,来年小四也是要去的,只是还不知由谁来接替他的司职暂时没能撒手。”采薇笑着如此解释。 听到她这么一说,锦绣顿时心中微动,看夫君的意思应当能等她学“好”了就把账册、钥匙等叫那小四移交给自己吧? 嗯,一定要赶紧学了出门做客的规矩好再接管后院,可不能叫他失望了另找人培养。锦绣正想着,又听得采薇话里带话的叹道:“奴婢也年岁到了明年就将出嫁,不知娘子能否容下粗鄙妇人继续在家伺候?” 即是说,段家郎君从没收纳贴身婢女的惯例,年岁到了都会打发出门,采薇自己是坐得端行得正,唯恐主母初来乍到按照别处的规矩拿自己作伐子找事儿,不得不旁敲侧击提醒一番。 “若伺候的好留下又何妨?”锦绣笑着放下了筷子,接过采薇递来的绢帕与瓷盅擦嘴漱口,算是给了她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 紧接着,锦绣便唤了仙娘上前叙话,她甚至懒得自己再去想说辞,就依照段荣轩所言学了一回嘴,那话里话外透出的“我学不好就要你们活不好”这种又狠又无赖的段氏风格,顿时叫旁听的众人都嘴角微微抽搐。 仙娘望着这位摆明了一副“我就是村姑什么都不会全靠你了”的主母,顿时一阵失神,半晌后才俯身咬牙答道:“奴婢一定全力以赴,必不辱命!请娘子容奴婢思索两日拟个章程。” 方才采薇的话仙娘也听得分明,“奴婢年岁到了就会被嫁出去”这意思难保不是刻意讲来叫她别痴心妄想的,这究竟是“嫁”出去还是“卖”出去,到底嫁给什么样的人,不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么? 她如今已快年满二十岁,早就过了配人的年纪,若能费尽一切心力将娘子拾掇得出门做客时能得到美誉,主子一高兴,说不定自己就可凭着干干净净的身子找个良人…… 见这侍姬很是识相,锦绣欣然点头允了让仙娘自己回去筹备着,却又见对方扭扭捏捏将走不走似乎还有话想说,她便随口一问:“怎的,还有何难处?” “奴婢无事,只是,只是,”仙娘顿时又伏地一跪,吞吞吐吐道,“檀娘,她前日太过莽撞却并无坏心,如今,如今她即将被送人去——着实可怜。可否求娘子饶她一回?” “……”锦绣听到这话顿时一愣,只默默无语也没什么表情的端起茶盏往唇边一送,不叫人瞧出她此刻很是茫然无措。 从没遇到过内院中需自己拿主意这种事儿啊!姑且不论那檀娘是否可怜,只说这丈夫做的决定妻子究竟能否擅自更改呢?应当是不能的吧? 杀鸡儆猴也没听说过杀一半就算了的,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没法真正达成目吧?锦绣转念便回忆起了当初魏五娘子拿她自己开刀的场景,那时,无论她是否无辜无论她如何哭求,不都一样没落到好么? 如此一想,她便找着了行事的准则,搁下茶盏俯视仙娘慢悠悠答道:“常言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事情郎君已有决定如何还能更改?叫她放宽心好好养着,换的去处也不一定就是地狱。” 说罢,锦绣便不容置疑的挥挥手叫仙娘退下了。 那仙娘原本也只是为了彰显自己心善才替檀娘问问,并不关心会得到怎样的结果,锦绣刚一拒绝她便乖顺的离去,再不多说一字。 而锦绣这番果断又冷静的举动倒叫采薇、白华高看了一分。 尽管出身不高却万幸不是个心软又脑蠢的主母,即便是以后随着出门也不用怕娘子当场被人戏耍落得婢女赔命的地步,也不由担心她无意中触了郎君的逆鳞害自己等人被发作。 这朝食一用话说罢后眨眼已是正午,锦绣先前就吩咐了日间只用一餐,于是下午便空出大把的时间供她消磨。 在采薇、白华的陪伴下她将家里四处逛了大圈,坐下歇息时又唤了几个重要奴仆来说话,笑意盈盈告诉大家她要为郎君做衣物鞋袜。 而后,锦绣寻采芑要了段荣轩的鞋样、衣样,命彤弓拿了他最喜欢的荷包、衣带做参考,又与那管着库房的小四交谈几句,命他领人取来最上等的绸缎,待把所有物事准备妥当后便到了准备晚餐时。 锦绣叫白华去将这些东西收好,她则和采薇、湛露一起去了灶间,准备亲自为夫君张罗一顿美食。 待锦绣转身离开正院,杏眼浓密的白华就捂嘴笑着一戳彤弓脑门。 她一面拉了这看似弱柳扶风的同伴进屋收拾东西,一面轻声道:“咱们这娘子可不像你先前说的那样‘傻乎乎惨兮兮’的,瞧瞧她多厉害,一个下午罢了,就几乎将每个人都问了话还使唤上一圈,有谁敢不长眼的说不定今晚上就会被枕边风一吹,‘噗’——灭了。” “我哪知道呀,那日见她大雨里穿成那样跑来连椅子都不敢坐,见了郎君二话不说就下跪……啧啧。”彤弓摇头一叹,万分庆幸段家的规矩就是不能以貌取人,无论伺候谁都必须客客气气。 因而,那日值夜又接待了锦绣的彤弓绝不可能做出任何不妥的举措来,连私下也仅仅只和手帕交白华说道了两句,如今村姑变主母,她自然也不会被人记恨,这人呐果然是不可貌相。 当锦绣在家“耀武扬威”之时,段荣轩紧赶慢赶的在午后处理完了手中堆积的差事,而后听说圣人此刻正在暖阁与彭修媛对弈,他微微一笑,整理好衣衫便特意去求见今上。 毕竟,此番娶亲圣人好意给了几日的假还御赐了一对上等珊瑚树摆件,正该去谢恩。并且,此时也是个非常好的时机。 好吃的段荣轩往常一贯是个经常被人请吃席的,锦绣家产业“至美居”在京城早已小有名气,他怎可能完全不曾耳闻?甚至,这铺子究竟是被谁瞧上了吞掉的他也一清二楚。 见到圣人后,段荣轩恭恭敬敬俯身下跪谢恩,当对方玩笑似的说:“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就放弃曹郎推荐的官家女反倒娶了个村姑?听说她姿容倾城,当真如此?” “这,自然当不得真,”段荣轩可不愿在个好女色的皇帝跟前夸耀妻子容貌,只垂头佯装羞窘道,“娶她只为那一手好菜——东市小有名气的‘至美居’便是拙荆娘家的产业,圣人也知奴婢是个好吃的,能遇到这样的女子实乃三生有幸。” 正捏着围棋子把玩的彭修媛一听到“至美居”三个字便是一愣,段荣轩却还有声有色编了故事介绍叶家食单的由来,甚至报出了自己吃过的不曾在店中出现的蟹酿橙、玉带黑鱼卷等菜,引得圣人都垂涎不已。 这大冬天的,彭修媛额上竟隐隐冒出了薄汗,郑家是因前朝皇帝暴虐无道引着民众起义才得了皇权,因而圣人最恨豪强权贵兼并民产,就怕又官逼民反。 若是被他知道这“至美居”实质上早已经不归叶家嫡系所有…… 余光看到彭修媛的紧张表情后,段荣轩止住了话头不再多说,就这么吓唬人一通后便喜滋滋交接了差事把家回。 他是故意找了彭修媛在场时挑着圣人好奇心提到铺子,这食肆背后主子正是她养育的三皇子。 五年前当那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因女色而暴毙之后,他便成为了圣人的长子,并且渐渐有了想登上太子之位的念想。手中没钱如何收买人心?以权势侵占旁人的上好产业便是最便利的做法。 “至美居”没被彻底吞掉,想必叶家那世代相传的食单起了关键作用,一个食肆怎可能没几道拿手好菜?怎可能不时常推陈出新?没有叶家隔三岔五提供的食谱,它便什么都不是。 而段荣轩想做的,便是叫三皇子把他吞了一大半的产业给还回来。 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他自己留着享受,等完全掌控之后还可叫锦绣多多拟定可口美食单子,将那“至美居”变为大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头等食肆,这惠人又利己之事,想想都觉得万分美好。 更美好的却是,当他辛苦一日返家后,有个美貌又能干的妻子笑语盈盈迎上前来,踮着脚尖帮他脱去大氅,轻轻柔柔的为他净手,而后命人端上她亲手所做的,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来,尝尝这八宝豆腐吧,加了鸡蛋、海参等物做的,”锦绣跪坐在荣轩身侧,挽袖抬手舀了一勺黄澄澄的豆腐羹就往他嘴边送去,又笑着解说,“此物可滋阴补肾、壮阳润燥,能补虚损、健脾胃、解疲劳。” 他就着妻子的手尝了一口洁白如脂的豆腐,竟真是润滑得入口即化鲜嫩无比,不由舒心一笑,觉得自己白日里的努力真没白费。 而后,段荣轩抬手捏着她腰间嫩肉便调笑道:“当真能滋阴补肾、壮阳润燥?晚间叫我好好验证一番吧。” 第37章 动情-橙汁藕片 这当着奴婢的面儿被丈夫调戏的状况锦绣略有些适应不良,赶紧微微躲闪又讲了白日里仙娘所求之事,好叫他转开些心思。 听妻子提到檀娘,段荣轩果然顿住了手一面吃喝一面对锦绣点头道:“嗯,正该如此,不该你管的事儿别插手。我明日就要将她给雷内侍送去,晚上不回家吃饭,你给我备点醒酒之物就好。” “这么快就……?”锦绣陡然一惊,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些许怜惜之意。 虽不知道那雷内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只看檀娘等人当时面无血色的表情就知道送去了绝没好果子吃,她此时提及此事尽管没直接求情的意思,却隐隐也打算探探丈夫口风,希望能让那女子有个不算太坏的结果。 谁知段荣轩行事竟如此迅速,才说要送人今日第一天返宫当差就马上联络了对方……锦绣不知怎地又忆起了当初的自己,总觉得如此对待檀娘实在有些难以面对。 “别多想,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段荣轩只瞟上一眼便猜出了妻子的心思,笑着开解道,“我早就盘算过要拿她送礼,那日不过是恰逢其时罢了。” 因年纪、喜好、任职经历等大不同,段荣轩与那军器使本无往来,不过是点头之交,却又有事需与他拉拉关系,如今正好有了借口再用檀娘开路,往后才能一步步的开始正式接触、交好。 “这雷内侍好色我好吃,实在是差异太大往常根本就没法说到一处去,好在他喜欢听一嗓子,檀娘又是个歌喉不错的,恰好合适。”段荣轩甚至还告诉锦绣正因为这人太好色,所以不便带她同去做客。 锦绣依旧有些不解,本着不懂就问好好学习的念头,她张口便问道:“既然没往来又喜好不同,突然送礼去不也很奇怪么?” “咳咳,”正吃着八宝豆腐的段荣轩忽然呛咳了两声,半晌后才握拳捂嘴含含糊糊答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找着与他交流的门道了。” 好色的内侍?喜欢听声儿?锦绣沉思片刻后不知怎的竟想到段荣轩不也是在行那事时喜欢听自己哼唧几声的么? 思及此处她忽地双眼一瞪,一个寒战从脊背哧溜窜过,冷冷麻麻的直奔脑门儿而去——该不会是,他借口新婚后终于开了窍,打算去“取经”?! 这都已经花样百出够折腾的了,再去学学还要不要人活啊?锦绣记得很分明,之前他说要送檀娘是因为那人才折磨死了一个妾…… “哎,真聪明,猜对了!”段荣轩看着她那类似于濒死之鱼翻肚腹的表情不由噗嗤一笑,又摇头叹道,“胡炬可真是个有眼无珠的,与其栽培那眼高手低的二女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你身上。可惜呀,好一朵水灵灵鲜花就这么被牛啃了。” “哪有说自己是牛的,能有牛像你这样既风度翩翩又满腹经纶么?”锦绣也是跟着一笑,又好好奉承着岔开了话题不让他再去琢磨那事。 听妻子夸奖自己有学识,三五岁便熟读诗书有神童之名的段荣轩很是受用,等吃好饭将碗筷一放,漱口净手后他便带了妻子去书房消磨时间。 段荣轩搂了锦绣在怀,握着那纤手很是认真的教导她写字时该如何下笔、运笔、收笔,怎样在不大改动原字迹的情况下写得更具神韵。 末了段荣轩又叫锦绣自己感受一番,他则在书桌另一端为妻子写了好几页摹帖,命她明日照着练习。 锦绣好奇的扭头一瞟,见他写的内容竟是关于音律的入门常识,想必,是打算叫自己在习字的同时还能一并学了乐器吧,真是一举两得呢! 被丈夫这样认认真真的教导着,锦绣顿时感慨万千,虽说一开始只是相互利用的交易,可如今的荣轩倒真有些要好好过日子的模样,哪怕数年后被他弃了,有了一技之长在手去做个女夫子也能好好安度余生。 等夜间熄灯入眠,一时感动的锦绣甚至存了要舍弃矜持再好好服侍他一回的心思,岂料丈夫却并没做出什么举动来。 大约是担心房事过劳亏了身子的缘故,段荣轩虽然吃饭和教书法时调侃胡说了一气,等躺下后却没再有旁的动作,这一夜平平静静的便过去了。 清晨,锦绣早早起身做了道吃食,又伺候了丈夫穿衣用餐又欲顶着寒风送他出门,段荣轩却没要她穿斗篷。 他伸手一拦只叫锦绣待在内室,又握着微微有些凉的小手温和笑道:“天冷,往后别起这么早也不用送,你好好的我便高兴——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 说罢这句直暖到妻子心坎里的话之后,他就快步出了门,锦绣倚门而立看着段荣轩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一润。 虽然根本不觉得自己与段荣轩有什么“两情相悦”,有时候还挺怕那失心疯模样,可他这两日的举动却无时无刻不打动着锦绣的心,能有这样的丈夫,哪怕他是个内侍其实也……很不错吧? 锦绣甚至在想,尽管根本看不出荣轩到底是又犯病了还是真的对自己饱含深情,既然他喜欢“两情相悦”,那自己就认真些多投入一份感情吧,也算是回报那谆谆教导。 当即她便回了屋裁剪布料开始给丈夫做贴身的衣裳,午后闲暇时仙娘则教了锦绣酒令中的其中一种较风雅的拆字令,又带着几个侍姬与她以茶代酒玩了几回。 临近晚餐时间,湛露忽然入了正房说厨下今日有两节莲藕,问娘子希望想怎么食用。这冬季雪藕都是温泉庄子所出,价格高昂甚至有价无市,既是稀罕物她又想讨好擅长做吃食的锦绣,自然要借机询个主意露露脸。 “莲藕?”锦绣微微一愣却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问段荣轩平日常喝的醒酒之物是怎么准备的。 “通常是灵芝切片文火慢炖煮一个时辰,混了蜂蜜喝。或者,用白茅根、葛根花、白茯苓等药材熬醒酒的汤药。”湛露恭恭敬敬的答了。 接着又说郎君吃酒总会在午夜前后才回家,因此醒酒之物还没有开始熬炖,请娘子示下。 “这两种都很苦,吃着哪能舒服,”锦绣微微皱了眉,而后便吩咐道,“把鲜藕去皮切薄片入沸水汆过,水中需滴两滴醋,而后再用橙汁和蜂蜜混了浸泡两时辰,待郎君回家吃了醒酒。” 鲜藕与蜂蜜都可解酒,橙汁藕片色泽明亮又酸甜可口,总比喝那苦药汁强,至于灵芝等大补之物壮年男子没事何必去吃?平日里吃多了待需要时反倒没效。 这样也行?从未听过这方子的湛露很是惊讶,赶紧应了回到厨下吩咐人去做。 等备好晚餐送去正房,闲下来时她又觉得有些好笑——娘子竟连一口鲜藕都要留着给郎君,真真是情深意切。 湛露等人本就是段家奴早就被段荣轩□得极为忠心,先前锦绣时时去厨房亲自做菜她还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被剥夺了权限,可如今见娘子如此体贴自己主子,顿时觉得心里好过许多。 于是,不知不觉间锦绣便获得了不少奴仆的好感,她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只默默练了字又在灯烛下为丈夫做衣衫,等着他归家。 果然如湛露所说,段荣轩临近午夜时才醉醺醺的回来,神智似乎还比较清醒,只是面色红得厉害且走路不稳需得有人搀扶。 等橙汁藕片端上来时,他连筷子都拿不稳只任凭锦绣夹了喂食,晕乎乎吃着美食的他却没忘了点评,摇头晃脑道:“嗯,不错,不错,脆嫩香甜又细滑多汁……好吃!还要。” “好,好,这就给你。”锦绣见他那小孩耍赖的模样直笑得嘴都合不拢,一片片的喂了他吃,等用了莲藕之后,她又叫人打了水来亲自挽起丈夫的裤腿为他泡脚捏揉。 冬日里醉酒之后需得好好烫脚才能睡得安稳,此外自然还得净身擦汗。当段荣轩斜倚在床昏昏欲睡时,锦绣伸手便去解他上衣绳带,还未敞开来好生收拾,突然就从他怀中掉出一册书画折页来。 锦绣疑惑着拾起来翻看了两页,顿时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她手足无措的左右看看正想找个地方将那画册好好搁着,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来,顿时一股温热酒气扑鼻而来。 “那该死的雷内侍家的酒有问题,我难受的紧……你随便翻一页罢,咱们就照着那做。”段荣轩将锦绣紧紧揽入怀中,指着那从雷内侍处得来的春宫册子半眯着眼不容置疑的如此要求。 这一要求却听得锦绣脸都绿了——平日里不喝酒都会撒酒疯,这喝得醉醺醺还得了,一准儿控制不住蛮力! 第38章 报复-梳儿印 锦绣内心深处是不想英勇献身的,但和一个醉酒之人却没道理可讲,实在是推托不过她只能闭着眼随手一翻,点着某页画册咬牙道:“就这个吧。” 方才她无意中看的两页春*宫场合都特别怪诞,要不是书房椅子,要不是是院中赏月的案几,就没一个是正正经经在床榻上,只希望自己运气好些顺手指的那处别叫人无法接受。 殊不知,这整本画册主题就是寻刺激,因而介绍的全是非常规地点与非常规姿势,万不可能叫锦绣称心如意。 只是,段荣轩也没得偿所愿,他一看到妻子指的那幅画就不由“咦”了一声,那语气中溢满了深深的遗憾,叫锦绣都不由好奇睁眼探个究竟。 匆匆一瞟便叫她又羞窘又好笑,自己指的居然是幅荡秋千的图,一对儿小人竟然在院中秋千架上赤*身*裸*露的一面戏耍一面做那事! 这动作怎么学?锦绣抬袖捂着嘴直笑得肩头耸动,也一副很是遗憾的模样:“可真不巧——家里没秋千。” “不就是两根麻绳一块木板么?花园西边就有颗大榆树,我这就叫人装一个去。”段荣轩伸手便弹了锦绣脑门,又板着脸摆出一副要起身唤人的模样。 她赶紧伸手环抱了丈夫的胳膊,带着哭腔劝道:“别啊!哥哥,哎,这大冬天的冻坏了可不好。” 别说是冬天,夏天也不成的好不好!想到要自己蒙了眼去荡秋千还得同时“伺候”丈夫,锦绣觉得这简直难如登天,又不是杂耍卖艺的。 而且,万一被人瞧见了多尴尬……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怕冻坏啊,这倒是。那这次不作数,你另选一个。”段荣轩马上顺杆上爬将那画册塞回到了妻子手中。 “你这不是耍赖吗?”锦绣嘟着嘴很是不满,又与他讨价还价约定了再翻一次,若也不成今晚就好好歇着就此作罢。 段荣轩点头应了,锦绣闭了眼很是紧张的摸着画册犹豫再三拿不定主意,她无法相信自己的气运会好到再逃过一劫,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荒诞的姿势。 等她再次咬牙随意打开一页,却听到丈夫叹息着低吟一声:“真是天意……这都能被你翻出来。” 锦绣垂头一看,画中人竟然在骑马,骑着马那什么!这实在是太颠覆寻常人的想象力了,她不由抹了抹额角冒出的薄汗,苦笑道:“这是打哪儿寻来的?实在是,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 “雷内侍给的。”段荣轩看似随意的将那画册一抛,它便稳稳落在了五步开外的案几上。 锦绣还没来得惊叹一番“夫君身手真好”,荣轩转身便将她扑按到了被褥中,一面扒衣脱裤一面心道:更惊世骇俗的两册还在箱子里没拿出来给你看呢。 得到这些东西其实段荣轩自己都有些意外,他只送了一个价值不过十来金的婢女,对方却回赠了一箱子玩意儿,三本画册都是名家所做已经与檀娘等价,方才匆匆一瞟箱中竟还有昂贵的颤铃等物。 尽管这雷内侍口口声声说因为自己好这一口所以旁人送了不少此类玩意儿,多得用不完送人也无妨,但段荣轩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此人职权比他更高,实为天承军中护军兼军器使,掌管着圣人其中一队最要紧的私兵,分明是自己想要巴结拉拢的对象,今日略一试探却整个反过来了,突如其来的殷勤实在是叫人不得不心生警惕之意。 往好处想,雷内侍这是终于引诱了一个洁身自好、一本正经之人入了他那条道的惺惺相惜?抑或,是看好自己的前景?也有可能他有别的图谋。 段荣轩只略略一思索就觉得自己脑子晕乎乎钝得厉害,只得将这问题押后再议,一门心思的开始想法子泻火。 他方才对锦绣所说自己喝的酒有问题并非谎言,雷家不论是酒还是菜之中都掺杂了不少助情之物,甚至还指了两名艳姬挽留他住一宿。 荣轩是以新婚头月不能空房为由逃开来回了家,可在雷内侍宅邸吃用赏玩的经历,却已经在他身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白肤红绳、鞭伤呻*吟、捆缚中的交*欢…… 若非今日开了眼界他竟不知自己内心深处竟还有如此畸形的渴求;无法想象自己刑讯时的暴虐居然也是源于无法人道的补偿心理;更不可能知道没了那蛋丸的男子竟还能用别处获得别样的满足…… 不过,段荣轩半眯着眼看了看被自己压在剩下的妻子,神色略微一暗。心道,来日方长罢,别猛然一下吓着她了,今日时机也不对,气血翻涌的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 雷内侍那玩的只是姬妾,他面对的却是希望融洽和睦共度一生的妻子,万一伤了身心可不好。 “你别动,乖乖的,仔细伤着——我不胡来。”段荣轩抚着妻子的脸,呢喃低语,要她别挣扎扭动,免得反激起自己更猛烈的渴望。 听他这么一说,锦绣心口噗通猛跳,看着丈夫眼睛都微微有些发红的模样感觉依言照做,唯恐他兽*性大发。 谁曾想,这一夜段荣轩竟真的并不曾真枪实战的干,而仅仅是隔着衣物磨蹭,隔靴挠痒似的舒解了一番。 只是,隔日他却当真叫人去花园中安了一架不算简陋的秋千,还借机在那空落落四面敞风的“暗香水榭”一楼隔了个可以开门观景又能闭门作乐的偏间。 领命去办这差事的小五很是不明所以,却认认真真的将那房间的架子床、案几、毡子、美人凳等物布置起来,五日后请了主母去验收。 锦绣瞧着那正对秋千架的床嘴角直抽,晚间等段荣轩回来问她“秋千好玩否”、“春夏时倚在水榭床上观景想必不错”时,她还不得不违心答了“甚好”、“正期待着”。 因为,段荣轩真的依照承诺给明瑞找了个内教博士做先生,那人甚至根本不是宦官,而是个因才学出众被圣人钦点了去教导宫中精英小内侍的寒门文人。 容貌不佳攀不上权贵之女的此人缺钱又想快些出人头地,恰好为段荣轩所用,白日在宫中执教夜里便指导明瑞两个时辰,再布置了功课叫他白日完成。 为防止小孩子不够自律,好姐夫还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督促念书的僮仆。瞧着丈夫如此尽心,尽管他不许自己时常去探望弟弟锦绣也觉得心里很是欢喜,自然甘愿满足他的所有期望。 而当段荣轩穿上了妻子亲手做的亵衣与鞋袜,同样也是暗地欢喜,大冬天里竟觉得从四肢暖到了心坎里,似乎浑身都漫溢着一种久违的亲情。 “娶亲这决定,果然没错……”忙里偷闲的段荣轩躲在宫中自己寝室,一面吃着妻子做的“梳儿印”点心,一面感慨万千。 看着那洒了糖霜小酥条上的金梳齿子印花纹,他不由笑着在想,锦绣做这东西时有没有叨念出嫁时的歌谣“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不知不觉念到第三句段荣轩忽地笑容一僵,忽然觉得嘴里嚼到一半的甜点竟有些涩。 他默然把那一匣子点心慢慢吃光,喝了几口苦茶踱步出门,立在寒风中遥望东边圣人办公的宣政殿,想到那个已经被自己坑死的差点成储君的二皇子,再展望宫中注定会乱成一团的未来,冷然轻笑。 这大齐的规矩可真是叫人无语至极,灭了人全族却要叫女眷和幼童在宫中当差,她们会没有怨气么?会真的忠心侍奉么?弑君是大逆不道想要去做确实难度太大,可难保有人不会在能力范围内找茬。 譬如段荣轩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直接提刀扑上去算不得好法子,他有耐心花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去规划、去经营,迟早要将这皇宫内庭搅得天翻地覆。 二皇子,哼,你因贪花好色作践了我姐姐,害得她被虐而亡,那就别怪我叫你死于最不名誉的“马上风”,别着急,你的亲弟也会来陪葬的,只要等到时机成熟后……至于旁人,活得好算他们运气,活不好那也是因为贪心而自己找死。 段荣轩转眼就想起了吞掉自己妻子家产业的三皇子,更是嘲笑不止,傻子才会坚信身份较高的皇长子死了自己就能成储君,他率先搞掉最名正言顺的那个不过是为了更方便搅浑水而已。 正当丈夫叨念盘算着是不是要再添一把火迫那三皇子还回“至美居”时,该食肆的大掌柜已经找到了段家求见主母。 此人竟是锦绣确认最忠心婢女黄葵的叔爷爷,也是一开始就跟着外翁四处游历的老仆。他一见着年轻的小主子就在屏风外落着泪“噗通”跪下,连声哭道:“老奴对不起郎主,对不起娘子!前些年实在是无可奈何……” 第39章 产业-羊肉奶药羹 黄翁匍匐在地抹泪对锦绣讲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据说“至美居”刚开始营业时叶翁就为能在京中立足寻了权贵求庇护,那时这店前景不明并不被人看好,因此经人引荐后只寻得了一个二流世家不算照拂的照拂。 彭家郎主仅仅官至四品却有个女儿为圣人的修媛,还诞有一个皇子,给她家一分利换得必要时一两句美言也算恰当。 谁曾想,叶家食单实在是个好物,“至美居”不到一年时间就逐渐有口皆碑,虽不曾日进斗金却也有了被人瞧上眼的价值。 彭家胃口越来越大,叶翁步步退让直至利润四六分便不肯再委屈自己,宁愿关了“至美居”也不想给他人做嫁衣,于是又这么僵持了几年。 “那年郎主病重时曾交待了不能将‘至美居’交给胡郎子,待他一去彭家又步步紧逼,老奴实在无法,就自作主张与他们谈了条件用食谱保住店铺舍了收益。”黄翁讲了前因后果又骂了自己一番,并恳请娘子谅解。 其实他很想不客气的说,女君叶菁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他深知其脾性那时万不敢讲了此事叫她拿主意,只是这话却不好在娘子跟前透出来,甚至满心忐忑的等着她发话,怕她不接受自己的解释。 锦绣透过轻薄的屏风看着那年岁不小一身布衣的黄翁,隐约记起幼时见他时的场景,面相似乎不像个奸诈的,她略作沉吟后试探着问:“那你今日来……?” “头年听黄葵说女君与娘子突然失了音讯,老奴一直很是忧心,前几日得了段郎子的帖子本欲马上拜访的,却又被彭家叫去结账,因此来得晚了些。”黄翁连连致歉,又指着他抬进来的木箱子说里面都是已经整理妥当的账册,请娘子过目。 采薇随手拾了几本入屏风交给锦绣,只见一种是棕黄色封皮,一种是蓝色封皮,她很是疑惑的一蹙眉,而那叶翁立刻解释道:“黄色是彭家插手后的内帐,老奴悄悄记了一份;蓝色的是外帐,即当初每年交给女君的那份。” 这意思是说,他清楚记着彭家究竟吞了多少叶家的钱财?指望自己靠着段荣轩有朝一日去通通要回来? “然后?”锦绣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说了两个字,想听他还能继续掰扯出什么来。 “然后彭家本月的收益没拿又给了五百金补偿,说过往一切一笔勾销,也撤走了往日安插的账房和两个跑堂伙计。‘至美居’完完全全回来了,恭喜娘子!”说到此处,黄翁真是感慨万千。 当初他收到段郎子帖子时还没当作一回事,压根没想到一个五品宦官也能和皇子母族叫板,还以为只需例行公事去问候一声便可,谁知立刻就有了变故。 “喔,那店里目前是缺账房和伙计了?美味居那边也缺吧?”锦绣明眸一转便想出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那就通通停业三日——就说东家有喜。待我看了账再找你回话。还有无旁的事要说?无事就回去吧,这些年辛苦你了,正该好好歇歇。” 说完锦绣就火速打发了那黄翁,然后一脸苦相的看着满箱子账册很是无措。 前些年才刚说要管家没多久就被胡炬关内院了,之前也不过是瞧了瞧家中田产租子的账目,叶氏本就不是个精明能干的,根本教不了锦绣什么,如今要她自己去琢磨几个京中食肆的往来账目,能看懂才真叫稀罕事。 草草翻阅一两本后锦绣完全找不着头绪,眼瞅着天色渐暗,她干脆咬牙便将账册一抛去了后院设的小厨房,进门就看见午后炖着的一锅羊肉汤此刻已经浓白喷香。 锦绣揭开盖子看了看,本欲吩咐厨娘做这“羊肉奶药羹”的她顿时改了主意,亲手把羊肉滤了只留汤羹,又将山药切片去皮放进去熬炖。 大半个时辰后赶在段荣轩回家之前,锦绣用木勺一捣将那山药羊肉汤炖烂成粥状,加了半碗牛乳与少许枸杞进去煮沸起锅,盛在瓷碗中略放点食盐、香菜,便叫人拎着旁的几道菜去往正房西侧。 刚回家换了舒适家居衣服的段荣轩正听白华说娘子在厨下,还没命人去唤她,便见到锦绣亲自提着个食盒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来趁热喝口羹汤,用羊肉和山药熬炖的,益气补虚,温中暖下益肺胃,”锦绣跪坐至案几前,将那奶白色的浓汤盛了一小碗放到丈夫手边,柔声劝道,“最近你似乎精神不大好,疲倦气短烦热时用这温补的正合适,大补之物反倒少吃些为妙。” “噢?又是你亲手做的?那我可得好生尝尝。”白日里情绪才激荡了一番的段荣轩,将那软乎乎暖融融的“羊肉奶药羹”一入口,便觉一股暖流由上至下从喉头舒坦到了心尖。 见到丈夫吃得酣畅淋漓模样,锦绣也很是高兴,越发觉得段荣轩此人虽然性子有些阴晴不定,可实质上却很容易讨好。 “这炖汤还成,往后下厨别做油烟重的菜免得污了肌肤,铲子用太勤也粗手,”他轻咳连声后又忽地转了话题,“后日便要和义母一同去上香了,你也别一门心思做吃食需得研究一下应对之词。即便是临时抱佛脚也得看看相关的经书。” “您就放心吧,佛学入门的《心经》、《地藏菩萨本愿经》、《无量寿经》等都看过,《大悲咒》等也能背诵。”锦绣抿唇一笑,心想上辈子自己不受宠时常枯坐后院,因而看了这些聊以□,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处。 “那便好,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段荣轩虽然吃着锦绣做的东西很是受用,却也看出了她眼中隐隐的期待,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伺候得如此妥帖总得有什么缘由吧? “呃……”锦绣瞬间被戳穿心思很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破罐子破摔坦言道出了店铺一事,又攀着段荣轩的胳膊问道,“哥哥,能教慧娘看账么?” “年节时忙,我没这闲工夫,”段荣轩先是一口回绝逗着看了锦绣的苦脸,而后才笑道,“明日就给你找两个信得过的账房核账,跑堂的伙计可以暂时从家里抽掉几个奴仆去顶着,慢慢来罢,先把这阵子应付过去,等空了我再教你。” 听他这么一说,锦绣终于转愁为笑,反正铺子都已经亏了好些年她倒不急,只要能慢慢学着就好。 最要紧的是自己家那些产业都回来了,至此真真正正属于叶家,真是托了荣轩的福呢! 不仅产业回来了,还退有五百金,虽说权贵人家瞧不上这一星半点的,可于她却也能做不少事,譬如为二郎请先生就无须再叫丈夫破费。 总不好真的“买一赠一”,养了妻子还让他养妻弟,叶家可没这样恬不知耻的儿女。说起来,改日还得问问母亲的意思,这铺子回来之后究竟该怎么分。 为了防止胡炬乱来,家中房契、田契等物都是在锦绣手里,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嫁妆就是胡炬给的那些,叶家的东西都属于弟弟,可有时听丈夫的意思,他似乎将这些东西也算作了妆奁。 锦绣琢磨着是不是要母亲当着他的面正式说一次,免得往后更不好开口。可是,能保住铺子却也是因丈夫官职不低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的缘故,该给的自然得给,也不知能不能像他和胡炬交易那样给一分利,或者直接分一间铺子? 不管母亲打算怎么做,家中的日子已然慢慢在步入正轨,锦绣坚信着不久的将来,还会叫胡炬将他吞了的也还回来,相信他会越来越惨,自己和弟弟、阿娘的未来却会蒸蒸日上。 到了后日上香时,她更觉自己这多活的一世终于开始转运了。 郭夫人与她的几个手帕交性子都不跋扈,无须刻意讨好只做自己便能与她们相处融洽,言语间谈论的也都是自己懂得的一些关于佛法、女红之事,顿时叫人松了一口气。 更巧的是,她们逢初一、十五去上香拜佛的那宝光寺竟距离锦绣那位于鄠县的嫁妆庄子不远。 锦绣吃过寺里那简直难以入口的饭菜后,便提议下一次早中午先去她家歇脚用素斋,免得拜佛太赶,况且宝光寺本就是个避世的小庙,何苦劳烦那些本就不愿接待贵客女眷的僧人。 早就吃腻了庙里粗糙斋饭的郭夫人等人欣然同意,谈笑间便将这事定了下来。 待拜佛之后准备启程返家时,郭夫人又忽然说起自己娘家嫂嫂欲邀请一些客人于二十日游园赏梅,问大家是否乐意前往。 言下之意便是愿意去的她可代为要张帖子,锦绣发现郭夫人的目光很明显的落在了自己身上,顿时便知旁人恐怕都是有帖子的,只有初来乍到的她需得对方帮忙提上两句。 这,究竟是答应还是婉拒? 锦绣顿觉自己心口猛然剧跳,竟连手心都冒出了冷汗来,正式出门交际——为何叫人既期待又惧怕呢? 诗词还没记熟,酒令也练得不算好,自己会不会被人取笑刁难?会不会遇到跋扈的如同魏五娘子一样的人?胡炬会不会非得要自己带上锦珍? 第40章 庶姐-腊八粥改错伪更 看着那冷面郭夫人难得露出柔和表情等着自己答话,锦绣略作迟疑后终究点了头,又连连谢过对方的好意,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心中虽有挣扎她却很是明白,这人总是需得豁出去拼一把才有可能更上一层楼,一辈子蜷缩在家里就只能落得和阿娘一样的下场。 何况,出嫁半个月来锦绣也算看明白了,段荣轩虽也有要指导、保护自己妻子的意思,可这一切的前提却是要她自己“上进”,他显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没价值没回报的事情根本不屑于去做。 不趁着新婚又颜色还鲜嫩时去努力充实自己,提升在他心目中的价值,难道还坐等年老色衰被人弃之如敝屣么? 如此一想,锦绣回家学各种交际的玩乐方法时更是卖力,又求丈夫帮自己打听了一番主家的喜好,以及往年赏梅游园时是怎样的流程。同时,她还琢磨着十五日应准备哪几样素斋,并派人修缮田庄屋子,挑选着摆设准备改日去将其布置妥当。 在忙碌中几日时间匆匆过去,眨眼功夫就到了腊月初七。 晚间锦绣就叫人洗好了黄米、江米、小米等物,又剥出栗子、泡好红豆,红枣去皮,午夜时便开始小火炖熬。 次日一大早她赶在丈夫起身前去添加桃仁、杏仁、瓜子、花生、糖霜等物,甚至洒了些许葡萄干点缀,这才端着热腾腾的腊八粥回房来给段荣轩喝。 “唔,甜而不腻,挺好的……好吧,今日我心情不错待会儿就陪你去辅兴与那和平坊走一遭。”段荣轩一面喝粥配着吃含浆饼吃,一面冲妻子浅笑。 今日刚好轮到他休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四处走动一下去看看妻弟与岳母,还有她那个不安分的庶姐。 起初是那雯娘帮了锦绣逃家,因而她也带了此人来段家,并答应会好好的送她出嫁,又将此事托付给了丈夫,毕竟她是没法给庶姐做媒的。 这庶姐却是心气不小的,明明只是婢女出身却偏偏想要嫁个小官儿,她这样低不成高不就的很不容易寻良人,段荣轩起先是想拖两月随便将她打发了事,后面却又改主意琢磨了别的点子,反倒私下给了雯娘一些便利…… 这事锦绣却一概不知,因而当她带了腊八粥来笑语盈盈给二郎喝时,却突然被那雯娘“噗通”一跪,求自己为她做主去帮忙说和一门已经八字有一撇的亲事。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锦绣顿时傻了眼,甚至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距离自己出嫁还不到一个月,雯娘就已经和荣轩的隔壁邻居有了私情?这未免太神速了些! “奴只说了自己是娘子的异母庶姐,不曾言明真正的身份……”雯娘喏喏开口,其实她很有把握对方动情已深,为难的只是她曾经的婢女身份和嫁妆。 按段荣轩之前的说法,是打算给她十万钱便彻底置之不理,这钱看着不少却绝对不够在京里置办体面的嫁妆,要知道单就这辅兴的两进房子就得几十上百万钱,区区十万嫁妆哪能叫对方满意。 更何况,那男子看上她未尝没有和段家拉关系的意思,若是出嫁后锦绣还了人情再与自己无任何往来……那,雯娘不由苦笑,那她费尽心思搭上的人还会是自己的终身倚靠么? “对方是什么身份?”锦绣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作响,能住在段家隔壁的想必也不会是白身。 她身边的人除了阿娘果然没谁是省油灯,前辈子雯娘坑自己难道是她想嫁给魏五郎做妾?因为,贪慕那似乎触手可及的富贵? “天承军的一个致果校尉。”坐在一旁的段荣轩替雯娘开了口。 见锦绣茫然着听不懂对方官职的实质含义,他又补充道:“七品的低阶武官罢了,不过,算是天子近臣手里管着几十号人,家境也还凑合。” 段荣轩却没说,天承军是皇家私兵总共也不足万人,并且这刚过弱冠之年的武官天生神力且人缘极好,翻年就会晋升为从六品的振威校尉,可谓前途似锦。 七品官在见惯了达官贵人的他看来很小,对锦绣这乡下来的小娘子来说可不一般,家乡那耀武扬威的县令不也是七品么? “若是实话实说……?”锦绣倒没想到嫁妆那事儿上去,只厌烦雯娘背着自己行事太莽撞大胆,又觉得她的身份又着实尴尬,真能顺利嫁给一个武官? “太得罪人,弄不好还当我们是故意为之。”使个婢女去勾搭对方还妄想当正妻,段荣轩微微摇了摇头甚至讥讽一笑,这话一出口便叫雯娘白了面色又生出了些许期待。 她如何不知按大齐律法奴婢只等同于畜产,脱了籍的也强不到哪去,正因为太不甘心雯娘才挖空心思想要嫁得更好。 偶尔出门一见着那英武男子并得知他尚未娶妻后,她甚至使出了隔墙抚琴唱曲的手段,又在打听后算着他出门与回家的时辰偶遇两回,这才慢慢有了交集。 好不容易攀上的人,雯娘怎愿意白白放手?听段荣轩似乎有帮忙隐瞒的意思,她慌忙伏地磕头道:“求郎君、娘子垂怜!奴婢来生愿做牛做马伺候二位。” “来生?”段荣轩又是一声轻笑,含义很是明确——他不稀罕来生。 “郎君、娘子日后但有吩咐,奴婢莫敢不从!”雯娘随即磕头不止,又是一阵发誓赌咒。 锦绣心里依旧有些膈应,微蹙柳眉不愿瞧她,段荣轩也仿佛一副丝毫没被打动的模样,反倒是近日一直受其照顾的明瑞见她磕得额头渗血很是为难,想要张嘴帮腔却又不敢在那看着温和实则很冷傲的姐夫跟前造次。 “下去罢,容我想想。若是他肯三媒六聘的来提亲,倒有可商量的余地。”段荣轩屏退雯娘,待其离开后才看向妻子问她的意思。 “结亲,应当比结仇好吧?”锦绣斟酌后如此回答,又很是为难的蹙眉道,“可那身份毕竟有些……能有何法子可想?” 锦绣问了段荣轩后又有些讪讪的,就算有法子可操作,他或者说自己又凭什么要帮雯娘?思及此处她便淡淡道:“实在不行,送她去做妾也成,总归是自己求来的‘前程’。” “做妾可惨得很,”段荣轩搭话的同时扭头便看到明瑞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面色一冷连番问道,“你同情她?想为她求情?你觉得她没错?” 明瑞赶紧摇头,说自己只是看雯娘有些可怜并没要帮忙说情的意思,夫子教过的,她行事确实有不妥之处。 “那便好,你要是非不分、同情心泛滥成灾,倒要叫我与你姐姐焦心了,”段荣轩冷眼一瞟激得明瑞寒毛倒竖,方又沉声道,“若非雯娘贪得无厌,又怎会落得这进退两难的局面?若因此被人鄙夷轻贱也是她自找的。” 听丈夫这么一副“送她去做妾也活该”的语气,锦绣还以为他真要将雯娘置之不理,谁曾想段荣轩叫明瑞去书房默一篇文给他看,待屋里没人后他扭头便提议道:“可否将雯娘记到你母亲名下?” “啊?!”锦绣木然发愣,完全猜不出丈夫这心思怎么转变得如此迅猛。 “这孙挺于我有用,联姻不算坏事,”段荣轩浅笑着直言道,“也不是真当她是你姐姐,。譬如,她是你母亲贴身婢女所生却未曾落入奴籍,自幼与你情同亲姐妹,这回雯娘遇到良人你也很是高兴,为了面上好看些愿意认她为姐姐。” 听了段荣轩编撰的故事,锦绣无语呢喃道:“……上面倒还真有个夭折的亲姐。” “但是,因为岳母受到胡炬的坑骗失了嫡妻身份,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唔,望能与孙郎携手拨乱反正,有朝一日一并改了咱俩妻子的户籍。”说到最后段荣轩自己都哈哈大笑——平白得了个能帮忙跑腿的连襟多有意思。 “这姓孙的是天承军校尉,嗯,有实权的重要职位么?”锦绣才不信段荣轩只一门心思为岳母和妻子着想,他方才说的是“于我”有用,而并非“于你”。 “驻守太和门的,距离宣政殿很近。”段荣轩如此轻声回答,仿佛什么都没说也似乎说了一切,“宣政殿”三字,哪怕是对宫中情况并不熟悉的弱女子也能猜出这是圣人处理政务之处。 不知怎地,锦绣忽然想起了檀娘,她被送给的那个姓雷的内侍,据说是领着几千天承军的中护军兼军器使……天承军又是天承军! 她猛然间一个激灵,惊恐地看向丈夫——他图谋的竟然是篡位?!不,不对,应当是帮人篡位?他竟如此胆大包天! 重生而来的锦绣依稀记得当初京城确实风云剧变,有急流勇退的也有排队站位希望更上一层楼的,可惜她死得过早,却不知究竟是哪个皇子登了基。 “听懂了?真是聪慧……”段荣轩轻轻一笑,伸手便将锦绣揽入怀中,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虚抚扼住了那纤细的颈项,在妻子耳畔呢喃道,“你与我是一条心的吧?” “自,自然是的。”锦绣赶紧颤声应着,他图谋的本就是抄家灭族的事儿,身为妻子的自己即便是去揭发也落不到好,除了在力所能及处帮忙外还能做什么? “那此事便这么定了,胡炬正求着希望你带锦珍出门做客好攀得贵婿,适当的时候可答应下来换他们为雯娘遮掩。”段荣轩放开了搭在锦绣脖子上的手,捧着她的脸轻轻一吻,似乎深情款款。 “你就不怕吓得人日日噩梦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锦绣捏起粉拳往他肩头一捶,嗔怪连连。 “你会如此?”段荣轩很是自得的一笑,又宽慰道,“放心,敌不动我不动,不会平白出乱子,不过做些预防而已不一定派上用场。” 他虽不知道锦绣是死过一次的人,却也看透了自己妻子,她是个很矛盾的人,有些憨但并不傻;或许心软心善,但关键时刻只会关心母亲和弟弟;胆子似乎不大豁出去时也能无所畏惧。 一个不曾念得正经书的乡下女子怎会有忠君卫国的念头?篡位于锦绣而言并非不能接受,只要对她和她的至亲没坏处就成。 段荣轩此举也算是一次试探与交心,他既然想与锦绣白首偕老就不可能什么都瞒着她,何况,有些事对聪明人而言根本就瞒不过,与其互相猜忌还不如直接捆成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辈子生死与共。 在得知了丈夫如此可怕的秘密之后,锦绣先是忐忑不已,心猛跳不止手脚也软得使不上力,可慢慢回神后她竟腾升了别样的踏实感。 丈夫既愿意透露此事,应当是表示自己在他心中并非可有可无的玩物吧?虽然被这秘密猛然吓到了,可感觉,却出人意料的有些……甜蜜? 直至午后,锦绣依旧有些隐隐的兴奋,就这么笑意盈盈的去了胡炬拜访父亲探望母亲,那略有些亢奋的气色看在薛氏、锦珍眼中倒有了些扬武耀威的感觉。 有求于人的她们却不得不在锦绣跟前软声浅笑的试探性问道:“听说二十日吏部郭侍郎家有个赏花会,大娘子可否带妹妹去见见世面?” “当然可以,”锦绣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说完便举杯喝茶,等看够了锦珍的兴奋表情后才又笑道,“可是,只能充作我婢女跟去。” “……”珍娘闻言顿时满脸惊诧,强压着怒火作委屈状可怜兮兮的问,“这是为何?” 第41章 受辱-熏面筋炒虾 见那“好妹妹”惺惺作态锦绣并未同往常那样露出怒容或不屑神情,只学着丈夫那时常挂在面上的风轻云淡表情又是温和一笑。 “我自己都还未站稳脚跟又如何提携妹妹?”她哀声一叹又轻轻拍着锦珍手背劝道,“莫要心急,总归会带你一同出门的,只是,这京中之水深浅不明时还需先探探路。” 锦珍哪甘心两句话就被锦绣打发了,只装作小女儿态央求道:“每日闷在屋中着实无趣,给我一更机会可好?姐姐往常少有出门做客,如今带着妹妹同去也好帮衬你一回呀。” 往常不能出门还不是你们母女害的,真以为如今因为利益面上抹平了隔阂我就任你们摆布了? 是,通常出嫁女是需靠着娘家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可我稀罕你们这背后插刀的娘家人么?! “这初来乍到万事不懂的,哪能叫妹妹与我一同去被人嘲笑说嘴?况且,帖子上也没说能携伴参加,真叫你充当婢女同去,我这做姐姐的如何忍心?”锦绣心中冷冽脸上却并不显露,依旧是好声好气的模样连连拒绝锦珍的“好意”。 在段荣轩的指点下,锦绣一早便放弃了往常那急躁的手段与粗浅的报复方法,若不能一击必中只是与人赌气,闹腾了又有何用?反倒坑了自己与亲人。 还不如静静织网,耐心等待猎物上钩,然后慢慢一口口吞吃。 锦绣不愿带她出门找的由头确是实话,锦珍不得不信了又郁闷的目送她去后罩房见亲母。其实,此外还有个更重要原因则是若没经过再三推托一口便答应了带锦珍出门,她肯定心中忐忑会万般提防。 拒绝两次再因雯娘之事求她放弃这个曾经的婢女庶姐,再把带她出门做客当作交换条件,却能叫人松懈…… 二叔一家上月末虽是回老家去了,可他们已经答应段荣轩开春便到京城来暂居,叫堂兄入这边的官学苦读,以期三年后能过解试甚至中进士。 等胡炬上任之后,那时二叔他们肯定也彻底靠上了荣轩,就可以开始慢慢收网吧? 如此盘算的同时锦绣慢慢走入内院深处,不由在想,自己终究是和从前不同了。 也不知是不是和丈夫下棋玩乐得的好处,竟然能学着开始谋划,忍着脾气不去争一子之得失,走一而观三步之遥迟早将仇人逼到绝路。 在进入阿娘的房间后,见着气色还不错的叶氏,锦绣终于心神一松。 在诉说了自己近日的经历后并眉飞色舞讲了弟弟已经开蒙日益精进后,她甚至轻轻搂着母亲的腰在其怀中小憩了片刻。 尽管出嫁以来锦绣一直强迫自己吃好睡好养着精神,却也无时无刻不紧绷着心弦,必须讨好丈夫,需学习各种技艺,要琢磨怎么与郭夫人等贵妇交好,想试探着慢慢接触管家一事,还得盘算如何“招呼”胡家贱人,如何不累? 也只有窝在母亲温暖怀抱的这一刻,才能叫她真正闲适、舒坦一会儿。 待段荣轩与胡炬交谈完毕,寻到内院来拜见岳母并打算顺便带妻子回家时,恰好看见了锦绣那毫无防备且带着浅笑的睡容。 他忽地一怔,这才发觉妻子此刻的模样与躺在自己身边时并不相同,她不再眉头微蹙,也不曾蜷着身子睡得规规矩矩,反倒是大咧咧的将叶氏膝头当作枕头,先是搂腰侧睡,在自己进门时或许是受了惊动,又翻身四仰八叉的躺着。 见到段郎子站在门口张望过来,叶氏微微一窘连忙想要唤醒女儿,却被荣轩阻止——难得见到妻子这憨态可掬的模样他当然想要多瞅两眼。 慢慢踱步到床边轻轻抚了锦绣的脸,段荣轩这才记起她不过是个年仅十六故作坚强的小娘子,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与姐姐香消玉殒那年相仿…… 他不知怎地竟心中一热,不顾叶氏的劝阻轻轻抱了锦绣起身,就这么抱着她把家回。 许是头天夜里被折腾过久,今日清晨太早起床做腊八粥,又因雯娘与锦珍之事思虑过多的缘故。她困乏至极根本不曾转醒,就这么躺在丈夫怀中睡了一路,直至回家后躺在床上了方才缓缓醒来。 一睁开眼锦绣便见到段荣轩正蹲在床边脱自己罗袜,踏脚上还放着一盆热腾腾的水,瞧那样子他竟想为自己洗脚? “这怎么可以?!别,别这样……”她顿时窘得面颊通红,一边缩腿一边摇头婉拒。 “怎么不可以?”段荣轩捏着锦绣的玉足,一面浇水一面在她脚心轻挠,逗得对方咯咯笑个不停,滚着泪花连连求饶。 他就这么调笑兼调情似的为妻子洗了一次脚,使出十八般武艺捏按揉搓叫她好生享受了一番。 入夜时,锦绣窝在丈夫怀中半晌无法入睡,只觉心中无比甜蜜,她竟不知道还有丈夫能屈身为妻子洗脚的,不同于初嫁那日他为自己穿衣仅是为了情趣,这回倒真有些相亲相爱的意味。 殊不知,这也是段荣轩平生头一次近身伺候人却不觉得心中恶心,“妻子”,并且是如此可心的妻子,于他而言果然不同。 既然心中有了期待和牵挂,段荣轩自然不会再眼睁睁瞧着妻子自己没头苍蝇似的自己去琢磨所有事情,随即他便派了得力的奴仆至田庄打理一切,妥妥当当的协助锦绣办好了十二月十五日的斋宴。 甚至也更为尽心的收集了关于郭家赏花会的相关资料,叫锦绣在年末二十那日首次参与重要宴会时,无论从穿戴妆容、言行举止还是行令吟诗,都叫人无可挑剔。 开始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直至锦绣出恭后途径花园一脚,忽然听到亭台中有人在问“那个穿孔雀蓝的面生小媳妇是谁家的,仿佛还不错”。 听到这样的评价她不由心中一喜,谁知,还未等笑容在脸上绽开来,便又有听得有人嗤笑一声,并淡淡回答:“不过是,宫奴阉竖之妻。” 这带着浓浓鄙夷意味的言论叫锦绣胸口猛然一痛,她顿时呆愣当场,鼻头一酸便有泪珠将要滚落,只得略微仰头望天不叫它们真的掉下来。 此时此刻,她才深切体会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抵不过“宦官妻室”这轻飘飘的几个字,抵不过这不忍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你这狭促鬼——当心些,这主家的出嫁女可也是……”亭中之人还在嬉笑着说些什么,锦绣却没心思继续细听,匆匆绕路回了偏厅继续与郭夫人作伴。 仿佛待在这也是内侍之妻甚至是高官妻室的人身边,才能感到足够的安全。 待坐下后,锦绣依旧觉得自己手脚还气得微颤,甚至连茶盏都不敢去拿,唯恐洒出水珠丢了颜面,许久之后方才缓和下来辞别主家回了段宅。 虽天色已暗,段荣轩却也是刚从宫中回来,因为已是年末需筹备宫中的除夕家宴和元日盛典,他这阵子一直很忙,甚至已经说好了最末几日不会再抽空返家。 看着丈夫脸上隐约透出的疲倦之意,受了委屈的锦绣生生扼住那想要扑倒他怀中求安慰的冲动。 “今日玩得可好?”段荣轩一面在屏风内换着家居衣衫,一面随口问着。 “很好,哥哥真是料事如神,提前做的准备都用上了,大家都觉得慧娘当得起这个‘慧’字呢。村妇竟也能伪装才女,真是好玩。”锦绣掩唇咯咯一笑,而后便说要为他炒两个小菜扭身快步去了厨下。 她能说什么?指责丈夫不该是内侍还是骂自己蠢不应当嫁给内侍?路是自己选的,受气了也怨不上旁人…… 何况,荣轩才是心头最苦的吧?会不会,也有人背地甚至当面辱骂他?我不过偶尔听了一句闲话都觉得难受,那身体遭了大罪的他呢? 也不知是油烟熏的还是心里难受,锦绣白日里将落未落的泪终究憋不住缓缓落下。 她直接抬臂用衣袖一抹,微微咬了咬唇镇定情绪,而后麻利地将那在甜酱中煮过又浸泡了鲜虾汤的面筋切成方块,放在火上烘干,与虾仁一同入油翻炸。 待那熏面筋炒虾出锅之后,锦绣立刻换上一副平和表情回了内室,温温柔柔的倚在丈夫身边,浅笑道:“来,尝尝这菜如何,若觉得好便叫‘至美居’添到食单上去。” 被人瞧不起又如何?总归有一日哥哥他能出人头地再不被人小觑,即便成不了事,我们拥有彼此也享受了人生,总比那内院乱成一团夫妻斗得乌鸡眼似的强! 第42章 亲情-同心生结脯 段荣轩吃了一口鲜嫩虾仁,又侧脸看到妻子柔情似水的神情不由会心一笑,很是精明的他怎可能没听出锦绣方才说话时腔调中隐含的哽咽之意? 即便是没察觉不对,他也时刻关注着妻子的各种情况,早在她去下厨时,段荣轩就唤了采薇来询问白日陪娘子出门时的遭遇,这婢子虽不曾详述经过却也老老实实透露了端倪。 此刻又看到锦绣故作坚强,他不由觉得既心痛又心暖。或许,段荣轩对妻子并无浓烈的爱意,却已经将她划归入“自己人”的范畴,亲情其实比爱情更为稳固长久,没有家人的他更容不得自己亲眷被小觑作践。 见到锦绣受委屈,更坚定了段荣轩图谋扶持年幼皇子上位的心思,他不甘于按部就班慢慢升官,他等不到义父那样临近五十岁才官居二品。 尽管心中百转千回,段荣轩却不曾在面上表露丝毫盘算,只轻轻抚着妻子的手笑道:“挺好吃,还可把烘面筋的步骤折腾更多点,卖个噱头,咱们一准赚得盆满钵溢。” 前不久,叶氏将分别位于东西市的食肆“至美居”、酒肆“美酿居”都给了锦绣,甚至留下了亲笔文书为证,另两间则托付给他们夫妻俩照看,等明瑞成年后再给他。 因而段荣轩话语间已然将“至美居”当作了自己的家产,平日里也极为上心。 当然,他在乎的并不是收益,而是这两个店的声誉,若它们能成为达官贵人争相登门的知名食肆和酒肆,修了秘道再安插几个心腹做跑堂伙计——想想都觉得很是美好。 段荣轩眨眼又想到了将这两个店送给女儿的叶氏,先前还觉得她蠢笨,如今一看其实岳母也算得上是个妙人——四个铺面一分为二看似公平却是将最好的两个都给了锦绣。 女婿是个有权势的,她又深陷胡家所有事务都需女儿打点,稚子年幼也得长姐照顾,就算扣着铺子不愿给也可能被全吞了去,不如大方点卖个好,儿子还能得些照拂,将来长大也有产业安身。 她不是愚蠢而是“愚从”,将妇德刻在了骨子里,万事腹中清明却狠不下心去反抗丈夫甚至儿子、女儿,平生仅有的一次违背三从四德恐怕就是不顾叶翁的劝阻嫁给那胡炬。 看向正在琢磨食谱的妻子,段荣轩不由一笑,玩闹似的轻轻捏了捏锦绣的嫩脸,心道:她的性子多半是依了叶菁,只有逼到绝路时才会真的奋起抗争,这样既倔强又软糯的性子难得的合他胃口。 “那黄掌柜似乎问题不大,尽管先前收益一事只是一面之词但并未发现他有过多私产,不过,无妻无子的人不好拿捏,”段荣轩沉吟后又说道,“翻年他的侄孙黄大郎和黄葵就会进京,那婢女你留在身边使唤,至于黄大郎……” 这人曾经为锦绣送礼他见过一次,看起来稍有拘谨倒也算得上是个能干的。 “我许他前程,换忠心,”段荣轩笑着告诉了妻子他早已做出的决定,“黄翁掌管‘至美居’多年,甚至京中四个铺子都是他一手经营的,暂时换不了,不如将他们一家子都搁到眼皮下放着。” “好。”锦绣笑着一应,万分庆幸有这么个能干丈夫可时刻指点自己,很是省心。 起初她也曾怕段荣轩会不会像胡炬那样过河拆桥吞了叶家剩余的家产,可了解越深越没了这种担忧,他所图甚大怎会将寻常产业看在眼中? 何况,一个年近而立之年又不缺钱财的五品官儿好不容易决定娶妻成家,难道还会下作的拿自己原配嫡妻之位去换商户女的几个铺子? 锦绣不由将丈夫和父亲做了对比,总觉得真正最可怕的人,其实是那些一穷二白一无所有的,他们为了利益才会用尽手段不顾伦理。 段荣轩虽然曾经境遇凄惨,但他幼时家境富裕成年后又有钱有势,即便是性子执拗阴晴多变,却绝不会眼皮子浅得只贪财。 如此想着,锦绣更觉自己幸运,身边人能做到的正是自己最需要的——已死过一次的她根本不会去奢望情爱,只盼有个人愿意护着自己以及家人便够了,甚至不需太久,等弟弟长大成人也就功德圆满。 既然丈夫为她做了很多,锦绣自然也投桃报李,充满激情的筹备着年节,洒扫庭院、筹备餐食、张灯结彩,叫偶尔回家的段荣轩无时无刻不感受到那浓浓的节日气氛与满满的家庭温情。 眨眼便是除夕守岁时,这本是个合家团圆的日子,遗憾的是段荣轩等宫中内侍并无此假期。 今夜大殿前会有“傩舞”表演,圣人、嫔妃、皇子甚至皇室宗亲都会前来观看,而后还有通宵达旦的饮宴。傩舞虽有太常寺卿及其属官来组织,可余下的歌舞与宴会却是由教坊司、光禄寺操办,前者隶属内侍省后者也需宫中内侍协作,身为内给事的段荣轩、陈教坊使以及内侍监曹翁等人自然没法回家。 几天前锦绣就在琢磨自己到底该到哪里去过年,去胡家可以看到母亲但与那几个贱人同桌肯定吃不下东西,更重要的是,去那里不能带上二郎,怕又被抢了。 若是接二郎来家一同过节又着实冷清了些,两人一桌还没个长辈氛围太糟糕,好在锦绣正犹豫着就收到了郭夫人的帖子。 当日,天还未暗,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与宗室诸王以及公主驸马便纷纷“入阁守岁”,锦绣也领着穿戴一新的弟弟去了同住在永兴坊的曹家。 这郭夫人同样是丈夫不在又没法回娘家,虽然生母还在世却只是个没上桌资格的媵,即便平日里能一同坐着,除夕夜却不可能坏了规矩。 回去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白发苍苍的阿娘给嫡母斟茶布菜?与其这样还不如叫她舒坦些自己在屋里吃点好的权当过年。 因这缘故往年郭夫人守岁时也过得不舒坦,甚至连置办席面都是草草而为,招呼几个曹内侍的养子养女胡乱吃吃就罢了。 如今有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锦绣她反倒来了精神,不仅准备好美食佳肴还叫人编排了上等歌舞,直叫难得一次出门的明瑞看花了眼,那傻乎乎呆愣愣的样子逗得郭夫人好一通笑,给了他不少见面礼。 锦绣却是对曹家的吃食很感兴趣,看着食盘中的腊肉条便挪不开眼。 这东西吃起来就是普通腊肉,略香却并非绝美,但造型却相当别致,竟是将两指宽的腊肉编成了同心结再晒成腊脯,而后蒸煮食用。 “这是同心生结脯,”郭夫人见她感兴趣不由解释道,“家中婢女为讨好情郎想出来的主意,我看着有意思便叫厨房的也学着做了。你也觉得好吧?” “唔,儿在想,改日是否也能做给郎君吃。”锦绣羞涩一笑,寓意永结同心的同心结确实很有意思,端出来便可暗示心意。 若是能在“至美居”也推出这么一款菜该多好,除了腊肉还可做腊肠,除了同心结还有寓示吉祥如意的如意结;前程似锦的团锦结;一路顺风平安结…… 郭夫人仿佛瞧出了锦绣的心思,浅笑道:“那就做吧,这本就算不得什么家传方子,你还可改良一下叫‘至美居’卖去。” 这便是大方的将创意拱手想让了,旁人若学做叫抄袭会得罪曹家,锦绣却能正大光明的用于经营,直叫她好一阵谢。 “小事一桩无须客气,”郭夫人满不在乎的一笑,又命人给明瑞斟了少许由大黄、桔梗、蜀椒等物制成的药酒,换了话题道,“来,二郎,喝即可‘屠苏’酒,可驱邪解毒。” 二郎赶紧小大人似的起身谢过,又一本正经的朗声敬酒道:“谢谢夫人,祝您福寿连绵!” 此刻恰逢辞旧迎新的子时,屋外爆竹声四起,锦绣也跟着弟弟起身,真心实意的执晚辈礼贺道:“祝义母福延新日,寿禄绵长。” 此时此刻,她很是明确的感受到了郭夫人的好意甚至是难得的亲情。郭家名下难道就没食肆么,甚至义父自己也是有在别处拿份子的,这名义上的义母却能邀请自己守岁还连一口吃食都能想着至美居,真是难得。 想到那禽兽不如的生父以及所谓的嫡母、妹妹,再一对比毫无血缘却乐于照拂自己的郭夫人,还有那嘴里不说却时刻护着自己的丈夫,锦绣心中溢满了暖意,似乎前世冤死之恨也随之消散了很多。 当然,要叫她白白放过胡炬却也不可能,该要的一定得讨回来。 大年初一,锦绣开始带着弟弟随郭夫人走访亲友四处饮宴,结识了不少官宦家眷,期间也去了一次胡家,锦珍早听说了长姐近日充实无比的行程,她却只能跟着父母在商户圈转悠,很是嫉恨。 待锦绣一露面便缠着她央求不止,无论如何都想跟着锦绣一起出门,薛氏为了女儿前程也不得不充当冤大头,给了“庶长女”不少头等的珠宝。 “唉,这可难办,明日便是正月初七“人日”,又恰逢立春,郭夫人确实是约了我登高郊游,临时加个人却不合规矩,”锦绣先是婉拒,收了礼后又改口道,“不如这样,明日我求求义母,待元宵节看灯再带你同去,可好?” 锦珍自然是连连答应,薛氏却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忐忑,忽然想起当初绑那叶明瑞时就选的上巳节人潮涌动时。 京中的元宵佳节岂不人更多,而且还是黑咕隆咚的夜里! 第43章 作孽-炭烧乳猪 想到自己女儿有可能被心怀不满的锦绣算计,薛氏立刻悄悄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那隔了个肚皮的胡家长女,却见她和自己亲闺女谈笑风生脸上不见任何异样。 按锦绣往常的脾气,有不满一定是直接怒骂或冷言冷语吧?如今看来,她是真的对嫁妆满意又想要有娘家倚靠,这才打算拉拢锦珍? 薛氏心中抱有美好的期待,但曾经撺掇胡炬作恶的她又不免把人性往坏处想,暗暗下定决心在叫亲女元宵去看灯的同时,一定要选几个得力的婢女作陪,万万不能出了任何差池。 早就拿定主意的锦绣则丝毫不在意薛氏的百般试探打量,浑身喜气的探望母亲与她共进午餐后就赶回了自己家。 前日,那与雯娘交好的天承军校尉孙挺趁着年节走亲访友的机会,叫了家中寡母又来试探一次,锦绣说了不少关于庶姐的好话,基本定下了这么亲事,六日下午便有媒人来胡家纳采,此事出嫁女并不宜在场。 何况,锦绣更希望早些回去准备着迎接自己久未归家的丈夫。 前几日宫中事务繁多,段荣轩一直没得空回家过夜,好不容易命人带话说今日能在家歇一宿,身为妻子自然要抽空筹备一桌上等的席面与他欢度佳节。 当她督促厨下制作各种可口吃食时,家中歌伎、舞伎甚至包括仙娘等人也纷纷换了体面衣裳梳妆打扮着,她们虽早已绝了勾搭郎君的心思,却也想在新年初始露个脸、得点赏。 致力于“用美食和美色讨好夫君”的锦绣自然也不会只顾吃食忽略外貌,她掐着时辰换了色彩绚丽的喜庆衣服,身穿浅红绣金交领宽袖襦,下着正红色蝶扑牡丹百褶裙, 又梳了雍容中透着俏丽的倾髻,插上金钗、步摇与精致的嵌珠绢花,披好浅蓝色镶狐裘边儿宝相花织锦斗篷,脚踏高履笑意盈盈的带着婢女往外走。 少顷,段荣轩刚一踏进内院就瞧见妻子俏生生立在二门边,不由露出惊艳的神色,随即便笑着携了那纤手往内走。 “几日没回来,你倒长得更好了,”他握着妻子的手轻轻抚着,又问道,“近日玩了些什么有趣的?” “哪有长得好?夜夜思君不见君——都憔悴了,”锦绣垂了眼帘做羞涩状,又答道,“义母带慧娘去参与了几次宴席,不过是见见世面并不觉得有趣,还不如在家待着舒坦。” “憔悴?”段荣轩听到锦绣辩白侧目往妻子那略显圆乎的下巴一瞟,不由隔着斗篷捏了把她腰肢又笑道,“我倒觉得比往日更丰润。” 明知自己确实添了几两肉的锦绣只得红了脸尴尬呢喃:“这个么,大约是近日吃得油腻了些吧,往后再多食素便好。” “无妨,冬春交接正该进补,圆润些倒还更有意思,”他一面说话一面牵着妻子入了内室,待两人都脱去了外面的斗篷,段荣轩忽地一把抱起锦绣,将面庞埋入了她双峰之间,深深吸气后调笑道,“你补好了正巧轮到我来吃。” 锦绣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他搂腰竖抱,快走两步扑倒在了被褥中。采薇等婢女赶紧极有眼色的退出门去,换了小五等僮仆进屋给段荣轩送上泡着滚水的玳瑁托子,又为他简单擦洗了一番。 待屋内闲杂人等都走了干净,斜倚在床羞怯扯着衣袖的锦绣这才欲迎还拒般低声嘟哝:“这都黄昏了哥哥不饿么?也不嫌累……” “我饿啊,饥肠辘辘正欲大吃一顿,”段荣轩挑眉笑着以一副急不可待的饿狼姿态扑将过来,从那红唇中吸取温暖的同时迅速抽开了妻子的衣带,那双玉兔顿时蹦跳而出也落到了他嘴里。 锦绣只觉自己胸前忽地一热还伴随有微痛,她羞赧着微微仰头,不去看那处被丈夫咬住吮*吸不止的雪峰,耳畔却又不得不听着那啧啧声中伴随的呢喃低语:“叫我尝尝,这莹洁嫩肉是否肥美多汁?” 没救了,没救了,锦绣浑身绷紧脸颊烧乎乎的红了个透,恨不得高吼一声:可不可以不要用你那翩翩君子似的脸和清朗嗓子干这龌龊事、说这叫人尴尬的话? 好吧,其实她曾经隐约提过这话茬,却被段荣轩一本正经的堵了回去,他说:孔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告子曰,食、色性也。先贤之言岂敢不从? 于是,辩白不过的锦绣也不得不从了他,此刻好些日子不见她确实也有想拢住丈夫的意思,但又不愿被折腾得太过,只能在半推半就中假作为难道:“明日大清早还得出门呢,这可怎么是好?” “我们速战速决吃喝罢了再安安稳稳睡上一宿,怎会起不来床?”段荣轩说话的同时俯身从床脚抽斗中取出了一捆由红色丝线编制而成的两指粗绳子,“嗖”一声当着妻子的面儿抖开来,倚身便欲捆缚她。 “啊?这,这是哪儿来的?!不要啊,别!”锦绣双眸一瞪吓得赶紧往床脚缩。 她完全想不通抽斗里怎么又多出了这东西来,暗骂自己整日在家都没想过去打开看看,早知道就该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全扔了才干净。 “锦缎太滑又过细,这种粗一些的反倒不会勒伤,”段荣轩耐着性子解释着,由逗猫咪似的冲妻子招手道,“别怕,过来罢,我保证不会痛。” “这该不会是……那个雷军器使教你的?”锦绣试探性的一问却见丈夫笑着点头。她不由在心中咆哮:这是误交的什么损友啊?! “啊,他这人有时候也挺有意思。还是义父说的对——多交几个不同喜好的朋友果然有好处。”段荣轩笑吟吟地如此回答。 “……”锦绣顿时无语凝咽,扭捏半晌引得丈夫更是兴奋后最终还是不得不缚了手、蒙了眼任由他摆布。 办事时她还稍微开了开小差,据说明日踏春那位雷军器的妻子也会参加,正该结识一下这位汪夫人,将来她们也好互通有无不是? 待一番云雨之后,沐浴时锦绣便已累得四肢发软、肚腹轰鸣,又是段荣轩亲手为她换上盛装,裹了斗篷抱去“暗香水榭”用餐——只有在那边宽敞地才方便看歌舞。 一踏出房门便有寒风扑面而来,锦绣瑟缩了一下更贴近丈夫那火热的胸膛,又蹙眉道:“怎么觉得像要下雪的样子?” “嗯,是有些变天,那咱们吃暖和些早些就寝。”段荣轩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好些个苦练了三个月就等今夜一展所长的侍姬没了露脸的机会。 对他而言,回家后吃得香、干得爽、睡得好便是顶要紧的,其余琐事通通不用放在心上。 待锦绣命人精心准备的主菜被端上桌时,手持红梅跳着“花舞”的美伎在段荣轩眼中完全失了颜色,他只一门心思看着食案上的金黄色油亮亮香喷喷的碳烤乳猪,嗅着香味喉头暗动。 段荣轩取了锋利小刀在腰*臀处切下一小块肉入嘴一尝,顿时连声叫好:“唔,远观色泽金黄带红润,皮肉紧致光滑——这《礼记内则》中记载“炮豚”为“八珍”之一,专供天子食用黎民不可染指,如今倒没这种规定,可做得色香味俱全又外酥内嫩、肥而不腻的烤乳猪却着实少见。” “《礼记》呀,虽没通读过这食谱倒略知一二,不过,慧娘并未按古法来做。”锦绣略有些小得意的一笑。 按周代做法,宰杀乳猪后需去内脏并塞红枣于腹中,外裹芦苇糊粘土烧烤,待外壳焦脆后洗净再用米粉开浆粘在猪皮上,放入浸顶的油锅中炸香,取出切成长块配好香料放入鼎中炖熬三日夜,最后盛盘用酱调味后食用。 段荣轩连连点头道:“嗯,从前的食谱熬炖太过,尽管香软可口却失了原物的鲜活滋味。” 因叶氏食单所做的菜肴为何在京中很受欢迎?因为它最讲求的偏偏就是“鲜美”二字。 譬如这碳烤乳猪,锦绣不过是叫人洗净乳猪后用炭火炙烤,在翻转烤制的同时时时均匀的抹上清酒、猪膏、奶酥油以及酱汁罢了。只要掌握了火候便能使其色同琥珀又恍若赤金,嚼时酥脆却能入口即化,仿佛含着琼浆润膏。 新年伊始在家中吃的头一顿饭菜,叫段荣轩无比满足,越发觉得自己很是走运无意中娶了个美如艳妾的贤妻。 而当天夜里果真下了一场大雪,俗话说“冬雪丰年,春雪讨嫌”,这场雪赶在立春之前倒也识趣,白日里既踏春又赏雪别有一番趣味。 那雷军器使的汪夫人更是个妙人,或许是两人丈夫“蛇鼠一窝”的缘故,她虽没瞧见锦绣腕部的红痕也与之分外投契,甚至初次见面就隐约流露出想要替丈夫再娶个年轻貌美媵妾的念头。 这话虽是专程说给郭夫人的,却被锦绣听在耳中记到了心里,她人面不广没什么可心的娇俏小娘子能介绍,可偏偏娘家有小贱人正蹦达的欢腾。 若雯娘亲事不成,将她塞给雷内侍想必丈夫并不介意,贪慕虚荣的她应当也能忍受些许皮肉之苦——名正言顺娶的媵自然不会像那小妾似的被随随便便玩死,这地位还是挺牢靠的。 何况,那边还有个极力想攀附权贵的锦珍。 对胡炬而言,让女儿给相府前程似锦的进士孙子做妾,恐怕还不如直接卖到有实权的三品内侍家吧?毕竟,崔家根本就不乐意纳商户女,只是那继母与胡家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本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锦绣心中顿时念着雷家翻腾不已,她甚至也算到了薛氏与锦珍的顾虑,知道元宵节看灯时想下手并不容易。 果然,正月十五日入夜后锦绣去胡家接妹妹一同出门时便见了分晓,那母女俩果然是做贼心虚,锦珍身后竟跟着四个膀粗腰圆的不知道该叫仆妇还是婢女的亲随,并且时刻寸步不离的盯着就怕有人诱拐了她去。 “哼,当我没后手么?”锦绣冷笑不已。 当初她选了元宵节夜里约锦珍出门就存了另外一种心思,她这妹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五官、身段、嗓子都顶顶出色,唯独不好的仅一点——太黑。 人家是一白遮三丑,锦珍是一黑减三分姿色,可这样的她在夜里耀眼的灯火下却很是俏丽夺目,偏偏锦珍又存心卖弄与讨好,更是直叫旁人看花了眼。 锦绣看着妹妹花蝴蝶似的翩翩然然与人交际,不由更是觉得好笑——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如今的段荣轩实权是有,可职位并没有好得能叫世家外臣也高看一分,薛氏她们觉得锦绣时常去参与官家夫人的花会、席宴很是了不得,可她却心知肚明,能乐意与自己往来不外乎是内侍的妻子、内侍的养女、攀附内侍的小官儿。 偶尔去了更高层些的地方一准会被人冷眼鄙视,这样的她能为锦珍介绍怎么样了不得的达官显贵? “汪夫人,这是我娘家妹妹,年方二八正是花一般的年纪……”锦绣掩唇一笑,顺手一拉锦珍将她推到了雷内侍夫人的眼前。 第44章 暗潮-汤中牢丸 当年骗了锦绣到书房去撞上魏五郎的锦珍,如今自食恶果被姐姐依样画葫芦引荐给了雷军器使的妻子,她却丝毫没察觉出恶意来,还窃喜着这替雯娘守密换来的便利。 须知,大齐可不是随意一个官员妻子都能被尊称为夫人的,外命妇若夫君或儿子一品的是国夫人,三品以上为郡夫人,到四品就只能被称之为郡君。 锦绣介绍汪夫人时又只说了雷内侍的好几个头衔中最高、最好听的一个职位——天承军的中护军。 对高等级内侍这种身兼数职情况知之不详,又完全不了解天承军所有高级军官全是宦官充当的锦珍当即便上了当。 看着那小贱人对郭夫人、汪夫人等达官显贵好一通奉承,又时不时的展露自己的文采,在元宵节耀眼夺目的灯火中欢快的笑着,好一派青春洋溢、风华正茂的模样。 甚至,她还在汪夫人的撺掇下拉着锦绣一起去参加了安福门外的踏歌。 在高二十丈装饰着五万盏明灯的花树之下,当那些被勒令表演的宫女与表演者退场后,众多元宵观灯的青年男女分为两处,自发围成圈儿唱着曲子挥手摆腿歌舞嬉戏。 被汪夫人撺掇几句又喝了几小杯椒柏酒的锦珍便按耐不住心中的躁动,强拉了姐姐下场,与自己的贴身婢女和旁的盛装女子一起手拉手跳跃、旋转,毫不吝惜叫人看到自己的姣好身段与优美舞姿。 看在锦绣眼中觉得分外好笑,她倒是有做戏子的天赋呢,在胡炬跟前娇俏孝顺,在董七郎跟前甜美可人,听说在崔相家的张氏面前又很是温柔贤淑,如今在这汪夫人眼里又换了一副活泼单纯模样。 倒叫她这个做姐姐的有些拿不准了,从前一直觉得锦珍刻薄又狠辣,说话行事总带着两分冲动并不精于算计,前辈子是自己太蠢才上了当。 可如今一看,这妹妹却是个八面玲珑,想必在家时她只是懒得在自己和雯娘跟前装模作样? 锦绣一面跳着踏歌一面左思右想,忽而又觉得该做的已经做了,不如今日就好好玩乐尽情欢愉。 这下场跳舞锦珍是刻意显摆,锦绣则是半推半就,一来不想驳了对方的意免得被怀疑,二来,她看着别人自由自在的欢喜跳跃觉得自己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恣意的笑闹一回。 她前辈子出嫁前、出嫁后都一直憋屈在后院,这辈子也一直为了家人小心翼翼的过活,从没有一日真正舒坦过。此刻却是举国欢庆的元宵节,最无拘无束的闹腾日子。 为了诓骗锦珍这是很好的由头;唔,反正也戴了帷帽;除了义母、汪夫人等身份不便或喜静的,也有好几个同行友人下了场……于是,这也没旁的熟人会看见,我这么入乡随俗也没关系吧? 锦绣找了好些理由为自己开脱,却偏偏不去想其实是她自己喜欢这样热热闹闹又无拘无束的舞蹈。 殊不知,站在城楼上陪伴圣人与民同乐的段荣轩瞧着踏歌圈子忽然一怔,精于骑射眼神极其利索的他一眼就瞧到了下方那道桃红色的身影,瞧见了锦绣尽情舞蹈的模样。 那熟悉的身形、似曾相识的舞姿,还有那段荣轩亲手所绘纹样命人精心绣制的独一无二衣裙……无一不显示着他妻子居然背着自己,招蜂惹蝶去了?! 段荣轩面上不显心中却顿时黑气腾升,恨不得赶紧冲下城楼去揪了她回家扒掉裤子狠揍一顿!这么突然一惦记起那白嫩嫩肉嘟嘟的臀,想象着在上面留下一串儿自己的红巴掌印,他不由胸口发热心思荡漾。 念及此时场合不容走神,段荣轩又赶紧收回思绪好生当差,却又不时将视线落到妻子身上,直到见着锦绣似乎是同好些个盛装贵妇一并离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连两日通宵达旦的欢庆佳节后,锦绣与锦珍分别回家都是胡乱吃些东西倒头便睡,到了晚间才梳洗起身,一个去迎接丈夫归家,一个去拜见父母告知这两日的详细经过。 锦珍喜滋滋指着汪夫人送的玉佩对父母说自己得了这位贵妇的青眼,并表示自己就算攀不上崔家也不会比雯娘嫁得更差,三品官的媵也不算埋没了她。 而胡炬一问清楚此人究竟是谁家妻室顿时傻了眼,暗恨牵线的锦绣果然依旧是包藏祸心。 如今他已正式做了捉钱令史,尽管这职位其实只是个朝廷诸司卖给商人用以创收的流外官,无须坐班,只管领掌五十贯钱,每月交纳利四千,每年纳利五万即可,但毕竟是报送吏部参加了铨选的正式职位,并且顺利纳利不亏满一年就能入流为官。 善于经营的胡炬想方设法得了这职位只为改换门庭,当正式上任后他也有了同僚,有了可以四处打探朝中动向的门路,这几日他便趁着各种酒宴听得了不少逸闻趣事。 雷军器使本就是个实权派喜好又如此特别,自然有人拿他私事说嘴,锦珍今年十六那人却已经年过四十,何况,如此暴虐之人怎么可能是良配? 胡炬犹豫再三却并没将此事告知锦珍,甚至也不曾对薛氏直言,只淡淡道:“你拘着她近日少出门,等春闱之后再议——说不准也有不错的青年才俊。” 待价而沽也得卖个好人家,即便是存心卖女儿还得顾及名声不是?锦绣嫁给段荣轩能说以庶女配官身,他又是个年轻英俊且得势的,并不算亏待了女儿。 可要再嫁一个女儿给那明显有恶名的内侍,这难免会被人说嘴。胡炬顿时打定主意,除非逼不得已,哪怕能获利这条路也不能随随便便去走。 至于说等到春闱后不过是托词,他只是需再拖延一下时日,在合计合计究竟许女儿到谁家去,譬如,那魏家似乎也不错?听说那魏五郎是个喜好美色的,年纪虽不大却也算是自己的上司…… 当胡炬满腹盘算时,薛氏却真以为丈夫想给女儿寻个有才却无钱的书生,不由又想到了那个讲述寒门书生得势后抛妻弃子的故事——《禾清娘》。 她顿时也有些不舒坦,心想与其这样还不如再努力去攀攀崔家。 和她达成交易那张氏的娘家虽然因牵扯进行贿案子已经败了,她也被传挪用丈夫原配妻子的嫁妆被崔家关了起来。 但是,胡家于张氏,崔二甚至他们的女儿都有救命之恩,这事情却是不容置疑的,正人君子或许不会挟恩图报,薛氏却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刻将这事情闹大了为自己女儿挣前程。 正值待嫁之龄的锦珍则春心荡漾做着各种美梦,一会儿想着自己能称为相府嫡孙的屋里人,一会觉得她能嫁给比锦绣丈夫跟有权势的人可在她跟前耀武扬威,一会儿又想起了可能会到京城参加春闱的董七郎。 心中不由又酸又涩。 正当胡家众人心思各异暗潮涌动时,段家却也不算平静。 一身疲乏回了家的段荣轩饥肠辘辘来不及因元宵节一事找妻子麻烦,先端了一碗锦绣亲手做的牢丸来吃,却有些食不知味,眼神一暗便让她去内室把身上的桃红衣裳换成嫩黄的。 正当锦绣离开时,小五又进门回话道,隔壁邻居主人家那准备考进士的书生已经到了京城,递上拜帖来欲求见。 段荣轩瞅了瞅对方送的见面礼一对名家画卷,又随手打开帖子草草一看,目光落到署名处就是一阵呛咳,差点没被肉馅儿噎住。 “董文桓,竟是他!”他心中略有些烦躁正欲骂娘,却忽然瞧见妻子听到自己咳嗽匆匆从隔壁赶来,段荣轩倏地把拜帖一合,扔回到小五怀里后又轻笑道,“明日夜里正好有空,设宴请他来。” 第45章 嫉妒-醋搂鱼 等锦绣走近时小五已经退下,她分明听到了段荣轩咳嗽同时说的那句话却没多嘴相询,只温温柔柔坐到矮榻边沿,挽袖为他倒了温水递到唇边。 “怎么咳嗽了?是炭火用太多觉得燥热么?”锦绣说话间又抽出绢帕替丈夫抹了抹汗,这正房总是因她手冷脚凉而烘得暖和无比,但思及段荣轩那惯常吃着的壮阳之物和成亲当日寒窟似的婚房,想必他一个人过时并非如此。 “无事,略呛了呛而已,”段荣轩回答的同时却敞开了交领夹衣,指着搁在一旁案几上的画卷道,“隔壁邻居送了礼来‘拜门’,不错的书画——明天晚上在外院备一桌酒席款待他们罢,礼尚往来。” 锦绣一听“拜门”两字就知这是丈夫上回说的那要来考进士的书生,原本印象深刻的她却假作已经遗忘了那事只笑问道:“好,有几个人呢?女眷是不是安排到内院?” 上一次提到书生段荣轩就已经失心疯似的说起了什么爬墙幽会、才子佳人,今日看他脸色并不是很好的模样,她怎么敢又去触霉头? 听见妻子如此询问,段荣轩瞟了她一眼按下心中的不快淡淡道:“据说是江南来的两兄弟,年约弱冠。考进士怎会带家眷,最多跟来俩侍姬伺候衣食,也不可能带出门做客。你拟了食单命人准备好吃食就行,其余的叫小五去筹备。” 言下之意便是不需锦绣作陪,她暗暗松了口气又笑问道:“那,做两道南方菜?” “嗯,随便上几道鲜活可口的就成,无须劳神。那两人并不是什么世家子,考不考得上还两说,他们要有门路也不会拜到我这里来。”段荣轩一面吃喝一面吩咐,锦绣连连点头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她听出了丈夫话语中隐约带着的鄙视与不满之意,暗想这兄弟俩既然能住在永兴也不像是彻底的寒门,荣轩又为何如此做派?更想不明白的还有既然他不待见对方又为何要宴请?是书画太过贵重不想欠人情? 想到当初自己就送一罐杏脯他都要回礼,锦绣竟觉得自己猜测的很有道理,完全没意识到那是因为段荣轩乐意亲近叶家也高看了她一眼才会如此行事。 段荣轩本还等着她询问详情,哪知锦绣并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甚至,她还可以称得上“乖觉”,听了吩咐只点头不搭话,让他连借题发挥的余地都没捞着,最终不得不直接问道:“这两日怎么玩的?” “坑锦珍玩儿!”锦绣不假思索的如此回答,又露出一个得意中带着些狡黠的笑,而后眉飞色舞的详细描述了她是怎么把那小贱人一步步往汪夫人处“引荐”。 “喔,这样?”段荣轩直接拿这小故事下饭佐酒,随后命人撤了餐盘握着酒盏斜靠在隐囊上,浅笑道,“那叫她自己去跳舞卖弄风情便好,你为何也到大庭广众下显白?” 听他这么问后锦绣顿时一愣,随即立刻觉得额头、背脊冷冷的有些发凉。对于跳舞这件事的表述丈夫用词没一个好听的,原来这就是他回来就沉着脸的根由? 方才她可没说自己有去跳舞,段荣轩回家时也没哪个随了自己出门的奴婢、僮仆上前回话,那他是私下另外派了人跟着自己,还是无意中看见了? 锦绣心里噗通直跳,又弱弱的把之前安慰自己的各种理由说了一通,再微抬眼帘偷眼瞟向丈夫,却见他忽然将青铜的空酒盏随手一抛。 刹那间锦绣就被段荣轩扼住手腕猛一拖拽,原本坐在矮榻沿上的她顿时扑身趴在了丈夫膝头,下一刻,他掀开裙子就往那翘臀上拍了两巴掌,又冷声低语:“不守妇道还有理了?” “……”他出手并不算重这指责却着实诛心,锦绣略作思索赶紧辩白道,“哪有如此!是哥哥您说的出门在外要不知道该怎么行事时就随大流,八个人一同出门其中过半选择了去跳舞——慧娘只是,只是从善如流!何况,真有想叫锦珍放松警惕的意思,免得她觉得有什么阴谋。” 说完她赶紧娇滴滴的示弱呼痛,又说若他不喜如此,自己下回不跳舞就是了。说出这话后见丈夫不再发火反倒时轻轻揉那伤处,锦绣很识时务的补充道:“嗯,只为你一个人舞蹈。也绝不再去大庭广众下招摇,这样可好?” “甚好,”段荣轩听罢面上表情终于回暖,又搂了妻子在怀假惺惺的笑道,“其实跳舞也没什么,我只是气你傻乎乎的,想要算计妹妹也犯不着把自己搭上去,何况还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嗯?”锦绣一脸疑惑用渴求中带着崇拜的小眼神看向丈夫,指望他指点一二。 “雷内侍恶名太甚,珍娘目前名义上依旧是嫡出,母族薛氏又并没落败,你父亲不会乐意和嫡妻及其岳家结怨——换做雯娘到还可能,可惜了。”可惜另一个已经议亲还是个有恩于锦绣的。 “嗐!”锦绣听罢嘟着嘴长声一叹,先是觉得自己白忙活了很是失落,而后又突然眼前一亮,笑问道,“可是,若有那雷内侍做恶狼在后面催赶一下,薛氏很可能匆匆忙忙将她嫁出去吧?太着急时,选错人家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锦绣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她是打草惊蛇了,哪又如何?当胡炬和薛氏防备自己将锦珍推给雷内侍时,却可以再另外想法子不着痕迹的引一个看着花团锦簇实则糟糕至极的人到他们跟前去! “也成,待我琢磨琢磨找谁。”段荣轩点头认可锦绣的设想,而后又忽然问道,“你究竟是为何如此‘尽心’的给她寻姻缘?” 是因为自己嫁得不好心里难受,所以特别希望这抢了自己身份的妹妹也同样去嫁给内侍吃苦受罪? 锦绣根本就没听出段荣轩的潜台词,还认认真真的想了想怎样既不暴露自己最大的那个秘密又回答了丈夫的疑问。 就在他等得有些心急时,锦绣终于幽幽开了口:“这世上可没多少人会以德报怨,阿娘被薛氏抢了位置郁郁寡欢,弟弟也被那边的人折磨一通,作为女儿、姐姐,奴又怎会看得过去?” 母债子偿天经地义,明珂并未成年倒可以忽略,经常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的锦珍难道就不是帮凶?就凭这理由锦绣都见不得她嫁得好! 略作沉吟后的段荣轩算是接受了这理由,尽管心中依旧是醋意翻腾,却比方才好过得多,虽感受到了锦绣话中有未尽之处,却也瞧得出她并没撒谎。 至少,他知道妻子骨子里并没有鄙视自己这内侍身份。 “唔,说起来,你会跳的舞应当不仅仅是绿腰吧?”这心里稍微舒坦些,段荣轩就开始琢磨起了别的主意,“那天我在安福门城楼上瞧见了,踏歌也很不错,而且,你的步伐似乎有些特别。” “啊?原来,原来你在场啊?!唔,《绿腰》是练得最好的,别的不过随意跳跳。”锦绣忽地一愣,又得知丈夫并没派人暗地跟着自己心里也一松,赶紧有些羞窘的回答说自己乳母曾经是个舞伎,她偷偷跟着学了学,这事儿连阿娘都不清楚。 当年乳母也是为她好,总觉得叶氏教的那些东西并不足以使锦绣得到丈夫的喜爱,便悄悄教导了一番,当初她性子太软又很是怯懦,因而这舞艺并不曾在魏五郎内院派上大用场,谁曾想,今生倒讨了巧。 刚一听说妻子会跳《盘鼓舞》,段荣轩便兴致勃勃叫她换了鞋头带着小木锤的专用舞鞋,欲去“暗香水榭”玩乐一番。 锦绣推辞不过只能从命,心想给他跳舞总比被阴阳怪气的欺负好过,到了水榭二楼那空地上已经摆好了一面鼓七个扁扁的木盘,段荣轩又想上次那样抱起了琵琶,问锦绣要怎么的伴奏。 锦绣略一思索忽然有了个好主意,笑着建议道:“相和歌,可好?” 演奏者只需弹出简单的几段旋律,更多的是舞者以歌声和自己击打出的节拍相合,这样的舞曲不似《绿腰》那样特别讲求两人的默契合拍,更多的则是歌舞、伴奏中那一唱一和的趣味。 当琵琶声奏响后,锦绣便时而用脚底敲鼓面咚咚作响,时候用鞋尖点击木盘啪啪有声,轻盈的身姿在鼓面与数个木盘之间甚至之上腾挪旋转,恍若蝴蝶翩翩飞舞。 而后,媚眼如丝的她踏着节拍,在回旋、抛袖、回眸等动作中悠扬吟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在那纤足踏出的“咚啪”声中,段荣轩忽然就想到了前日夜里自己站在城头俯瞰妻子翩翩起舞的场景,果然如歌声所述是“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不由心中一热,竟抱着琵琶起身一面奏乐一面与妻子一同歌舞,旁边歌伎舞伎自然不甘示弱,待郎君娘子一曲舞罢赶紧上前献艺。 丝竹与嬉笑声在夜空中漫溢开来,飘飘荡荡便入了隔壁院落,正准备于睡前再看一页书的董八郎彻底暴躁了,啪一声将书册合上咬牙切齿道:“靡靡之音!” “是《诗经郑风子衿》,能上得厅堂。”董文桓侧身立在窗前仔细分辨着,他隐约觉得那歌声有些耳熟却因距离太远而听不太分明。 “七哥你变了,以前从不屑搞这些歪门邪道,如今居然连阉宦的门路都想去走!”董八郎才不管隔壁唱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这群不事生产的蛀虫打扰了自己看书。 “因为,我有了必须在今次中进士的理由。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她等不了再一个三年,”董文桓关上书房的窗走近桌案收拾了笔墨,又劝堂弟道,“看不进去就睡吧,原本也夜深了,明日得闲把西厢腾出来做书房,那边想必不会再受影响。” “哼,你就算考中了便能去娶一个商户女?做梦吧——看三伯怎么收拾你!”年仅十七岁的董八郎年少便素有才名自然心高气傲,受不得委屈也见不得堂兄那被美色所迷的窝囊样,心中有火自然就噼里啪啦的爆了出来。 “隔壁那可是五品官,不也娶了商户女么?”董文桓摇头浅笑,长袖一拂便出了门往寝室走去。待他躺倒床上了,临睡前忽然又觉得段内给事这名号隐约也有些耳熟,却不及细想就酣然入梦,在梦中,他双喜临门既中了进士又抱得美人归,欢愉无比甚至生生笑醒。 可到了晚间去段家饮宴时,与那段内给事“把酒言欢”听他说自己也曾因办差四处走动到过南边、北地,吃着对方刻意吩咐妻子安排烹制的江浙名菜“醋搂鱼”。 那种莫名的违和感又开始在董文桓脑中盘旋。 这鱼竟是用南边的西湖青鱼所做,肉质白嫩而皮厚胶多,先用油煎而后加酱、醋、酒烹制,外焦内软,既香酥鲜脆,又滑嫩顺爽。 如此地道又可口的“醋搂鱼”董文桓在外州仅仅只遇到过一次,那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西北兰州叶家!那个久没音讯他打算在中了进士后去提亲的叶家…… 第46章 咫尺-鸡汁煮干丝 正当董文桓愣神之际,主家又笑吟吟推荐了一道菜“鸡汁煮干丝”,这也是南边的特色名菜。 将豆腐方干丝、火腿丝、笋丝、银鱼丝、蘑菇丝、鲍鱼丝、鸡丝等细细切成条烹煮,又有粉白虾仁和青翠时蔬做点缀,配着金黄色的鲜浓汤汁,可谓色香味俱全。 热腾腾的佳肴清淡中又透着醇香,竟比南方知名食肆还做得好。 本就不欲拜访“讨好”一个宦官的董八郎实在是不屑和段荣轩“相谈甚欢”,一直埋头吃喝觉着爽口无比,心想这勉为其难走一趟倒也不亏。 而董七郎却是食不知味,需强打精神才能和主家继续交谈,因为这“鸡汁煮干丝”也是他在叶家吃过的,并且总觉得用材类似味道也有些相仿。 再一想到管家说这段内给事去年末娶了个绝色的商户女,他便想问问段家女主子究竟姓什么却不好意思开口,至于名字那更不可能相询,又吃着似曾相识的菜越发觉得心里猫抓火燎似的难受。 同坐席间的段荣轩看着那坐立不安又勉强克制着与他客气交谈的迂腐书生,心中冷笑不已。对于锦绣的脾气他知之颇深,她擅长并且能展露人前的也不外乎就是厨艺和女红。 董文桓既然曾经做过叶明瑞的开蒙先生,想让他尽心教导就一定得在生活中将其照顾周到,按锦绣的性子为避嫌她肯定不会赠衣送鞋,但做几道江南菜却是难免,即便不亲手做也会指导厨娘原滋原味弄了的呈上去。 开席之前段荣轩还在猜测这位江南富户家的郎君能不能吃出心上人的手艺,甚至盘算着是否多透露几句话,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他就这么把对方煎熬折腾到了深夜,然后终于透露出些许董文桓一开始最想知道的事情,比如应考之人究竟应该去谁家拜门才能于中进士有益,哪些事情是忌讳的不能用以作诗,等等。 送走客人后段荣轩进了正房,刚坐下锦绣就递来了温热的蜂蜜水给他醒酒,略说了几句话后她便旁敲侧击的笑问道:“哥哥觉得今日的菜可还满意?‘醋搂鱼’入得口吧?” “我就在猜你是不是故意的,哼,不就因为跳舞说了两句而已。下次,难不成还要给我上醋坛子?”段荣轩挑眉斜睨了捂嘴偷笑又连连否认的锦绣一眼。心道,再等几日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千万别叫我失望呐。 与之同时,那一对兄弟出了段家门回到自己屋,生性敏感的董八郎喝了口凉茶后蹙眉道:“总觉得此人笑面虎似的,看着温文尔雅却并不见得和善无害。他说的话,你信?” 董文桓自吃了那江南佳肴后就心神不定,早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是因初来乍到想打听一下京城风向,如今听弟弟一说他也不由面露难色:“若是没利益冲突他倒犯不着骗我们——还得叫人再去打听打听。” 随即董七郎就唤了管事来说话,让他去打听印证一下这位段内给事的提点,顺便再去了解一番此人的妻子究竟是谁家的。 后一个问题老管事根本不用出门打探当场便笑着回答了:“这老奴知道,是西北的珠宝商,胡家。这位娘子出嫁前三日她娘家的‘珍宝阁’铺子买一赠一,可真叫一个热闹!” “胡家?!”董文桓心尖骤然一抽,眼前猛地黑了黑,仿佛失明了一瞬似的。这世上能有几个西北胡家?有几个能开到京城来的“珍宝阁”首饰铺子? “七哥,当心。”董八郎略有些担忧的伸手一扶,唯恐自己堂兄不留神栽倒了。暗暗猜测,该不会是他心心念念想娶的人已经出嫁而且是嫁到隔壁邻居家了? “不,不会的,他答应了等我中进士后去提亲!”董文桓连连摇头,又忽地一把揪住管家肩头颤声问道,“是胡家的哪一个女儿?长女还是次女?叫什么名字?” 却见他诧异又无措的摇了摇头,是了,就算大家都知道新妇是“珍宝阁”东家的小娘子,谁又能清楚其闺名?就算问到了又如何,绣娘、珍娘,两女之间只相差一岁身材容貌都相仿,冒名顶替也行。 必须得,亲眼看看才能确定! 董文桓压根没去想确认后又能如何,身为正人君子的他也干不出爬墙偷瞟之事,只能隔三岔五的在段家门前徘徊,期待着能在佳人进出门时看上一看——毕竟不算高门大户,主母进出也需在门口下马车然后步行进屋。 瞧着哥哥那没出息的模样董八郎又怒了:“七哥,你是进京参与春闱的不是千里迢迢跑来发春!你知她究竟是喜欢四处游逛还是深居内院根本就不出门?何况,段家一共三道门,你知她是从哪边出入?” “……”董文桓无言以对,半晌后才闷声道,“不弄清楚此事我根本无法看书。” 段家和董家说是邻居,房子却并非比邻并排,而是段家后花园与董家位于西后侧的小园子相邻,段家东侧门位于一道巷子的尽头,那不远处却正好是董家大门所在。 董家这宅子正因为门庭不大气,房屋格局不方正,才不被京中贵人所喜,因而能被他家买来给子弟赶考时用,也因为如此,董文桓根本没法端坐家中守着对方进出。 方听说段家正门套了马车出去,等他赶过去时已经没了踪影。压根不知有人正满腹苦水叨念自己的锦绣却是心情不错的回了娘家做戏。 她寻机“悄悄”告诉叶氏自己在元宵节时将妹妹引荐给了一个恶人,算是报了明瑞被绑之仇,至于事情成不成则需看那锦珍自己的造化。 “您知我最近一直跟着那郭夫人拜佛念经,本不想作恶却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仅此一次想必佛祖不会怪罪吧?”她伏在阿娘膝头装模作样的说着,却故意使这话被人偷听了去汇报给胡家的男女主子。 想必,对自己和阿娘这骨子里老好人脾气知之甚深的胡炬会当真吧?嗯,就算将信将疑也好过时刻提防。 谁又能知道,单纯的村姑也学会了使“连环计”呢? 做完这布置后她又去辅兴坊看了看明瑞,见到他身量变高体格越发结实,并且又被段荣轩重金聘请的博士教导得很好,锦绣更是心情舒爽。胡家哪是能倚靠的?教导好明瑞才最为重要,复仇也需建立在自己站稳了脚跟之上,或者说,只要弟弟能功成名就、光耀门楣,便是对胡炬最好的报复。 待她喜滋滋回了家,又听得段荣轩说自己后日休沐,他在东边近郊有个带着湖泊的小庄子,听庄头说因这几日天暖迎春花提前开了,黄澄澄的飘荡在水畔很是好看,正好可同去游玩一番。 “成天待在这个屋那个屋的憋闷得很,不如走远些逛逛。”段荣轩笑着如此提议。 在深宫中混出头的他何等精明,只看妻子那日跳舞如此乐和便知道她骨子里并不愿成天被关在内院,想来,身为村姑的锦绣幼时也是个漫山遍野乱跑的活泼孩子……出门踏春,她肯定乐意。 果不其然,锦绣一整天都兴致高昂的,甚至回家时竟蹦跳着跃下马车。 “小心些,别扭了脚。今日玩得可好?”段荣轩笑着伸手扶她,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董家正门处的那片湛蓝衣摆。 “很好,谢谢夫君!”戴着薄帷帽的锦绣灿烂一笑,心情愉悦的她,丝毫不知自己在学以致用施展连环计的同时——也被枕边人算计了。 去东北的庄子可走正门也可走东侧门,段荣轩却叫了人在那狭窄处套马车,不仅套车还要吆喝出声让人知道他们黄昏时会回来用晚饭。 以至于董文桓得知消息后大半个下午都在那附近心急如焚的徘徊,一见着隔壁的马车就掐着点走出来跟段荣轩打招呼,顺道看一眼他的新婚夫人以便确认。 当锦绣正欲与丈夫相携进入东侧门,却见隔壁邻居牵马走来,暮然抬首便是四目相对。 被那目光一瞟,即便隔着青纱董文桓也猛然气血上涌心口剧烈跳动,耳畔也轰隆作响,无数个声音叫嚣着——是她,真的是她! “这是拙荆。”段荣轩浅浅笑着回礼也客客气气介绍了自己身边人,却没提她名字。锦绣则双手相扣微微屈膝道了个万福,也不曾多言。 而后,夫妻俩便转身进了自己家门,只留假意牵着马欲出门的董文桓僵立当场,不知是走是退。 “虽路在咫尺,难涉如九关……”茫然失神中这句话忽然蹦进了他脑海。方才,若再向前踏两步便能嗅到她身上的芳香;仿佛伸手一拉,便能将心上人搂入怀中,可她却已经嫁为人妇,而且还是嫁给了一个阉宦! 董文桓微颤着唇扭头看向段、董两家相连的院墙,瞬间便红了双眼,心中既苦又涩,喉咙口甚至冒出了血腥气——“咫尺天涯”、“造化弄人”莫过于如此。 片刻后,他跌跌撞撞的回了屋子便一头栽倒在床,两眼无神的望着帷帽呢喃低语:“嫁了,居然已经嫁了……考什么?我还考什么?!” 得信赶来的董八郎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那一贯稳重文雅的堂兄,万万没想他竟会一面落泪一面捶床板,赶紧叫了僮仆去寻医师来,唯恐董文桓被刺激得失心疯了。 隔壁段家,跟着丈夫进了门的锦绣此刻也是忐忑无比,她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和那个迂腐的董七郎做了邻居,还无意中在家门口遇到了! 想来,那日段荣轩就知道了吧?所以晚上说话时才阴阳怪气的,吃醋也不光是为了跳舞一事;所以,隔日的宴请才没叫自己露面。 如今这该怎么办? 锦绣左思右想甚至急得有些冒汗了,既知道丈夫对董文桓当年求亲那事有所了解,她便觉得装傻充愣不是个好主意,可要当面提起那人,小心眼的段荣轩一准又会吃醋折腾! 可若是避而不谈就当没这回事,这明明认识也装不了没见过,反倒会显得有些——心虚? 没等她研究出个好法子来,段荣轩却已经伸手摘了锦绣的帷帽,看着她的双眸询问出声:“怎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第47章 爬墙-葵花大斩肉 没了帷帽遮掩的锦绣不论眼神还是表情一分一毫都落入了段荣轩眸中,他看到了妻子额头的薄汗,看到她紧绷的面颊以及有些纠结无措的神色,等着她的回答。 “唔,慧娘在想,竟会跟他成了邻居……”锦绣斟酌着说了一句没带多少特别情绪的话,然后略有些忐忑的看着丈夫,希望他能接受这解释。 “哦,那见到他高兴么?邻居呢,以后可常相见。”段荣轩见着锦绣骨子里透出的那些许战战兢兢的模样就心里有气,出口之言抑不住变得更为犀利刻薄。 不过略略试探一番她便吓成这样,究竟是心虚,还是将他这丈夫看得太过可怕?夫妻之间不应该是有情有意、和和睦睦的么? 段荣轩参考着幼时记忆中自己父母那情比金坚的情形,想到母亲的矢志不渝再对比锦绣的瑟缩,很是不满。 他却丝毫没意识到分明是自己一开始就没给予妻子足够的信任与尊重,对方又如何能倾心以待,甚至愉悦恣意的相处? 发现丈夫又开始琢磨什么隔墙相会,锦绣心头寒意更甚连忙摇头道:“哥哥说笑了,大齐虽民风开放做妻子却也不能时常去见个外男呀!邻居,这,这瓜田李下的慧娘更应当避讳。” 其实就算是她不想避嫌也没用,每日都由采薇、白华这两个丈夫的心腹婢女时刻跟着,就算是真打算与人私通也不可能有机会。 “那你方才为何愣神?”段荣轩半眯着眼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兜兜转转的总是遇到觉得有些怪诞罢了。尽管先见他却是嫁了您,如今虽是邻居,可慧娘是段家的女主子,他却只是进京赶考的过客。其实,我们这样才是真正的有缘吧?”锦绣绞尽脑汁的掰扯着,看在段荣轩眼中倒有些她思索良久好不容易得出了结论的意思。 殊不知这一刻她连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总觉得自己三辈子的急智都已经在这一刻消耗殆尽。不能说谎也不能讲刺激丈夫的话,还得把自己摘出去打消他的猜忌,真是太难为人了! “有缘么?或许吧。”段荣轩轻轻笑了笑,终于放过锦绣牵着她的手往“暗香水榭”走去,那里已经备好了一桌吃食就等着他们去用餐。 其实,他根本就不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缘分”。 若后面自己没三番两次的帮忙,锦绣会一到京城就来找自己求助么?若董文桓求亲之后留了人待在她身边或者时刻与胡家书信往来,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界。 商人都是奸猾的,董七郎若不是音讯全无,按胡炬性子他一定会扣着锦绣待价而沽,能两家竞争他便能获利更多,真要一方是内侍一方是状元,她嫁给谁还不一定。 这一切,皆是因为董文桓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是需要维系的,也不懂得什么叫“先下手为强”罢了,因而此刻他只能闷头吃亏。却不知,此人有没有勇气与实力去“后来者居上”? 入了“暗香水榭”锦绣才发现这回食案就摆在了一楼露台处,并且设了挡风的三面山水屏以及左右两个熏笼,在初春乍暖还寒时喝着温酒凭栏望弯月倒也不觉得冷。 廊下歌伎亭亭玉立吟唱着柔美的曲子,还有仙娘等人或奏曲子,或翩翩起舞,展示着各自拿手的才艺。 厨下似乎也很是尽心,一桌美食挑不出任何错来,可惜锦绣很有些食不知味。 段荣轩乍看来似乎恢复了正常,她却依旧有些忐忑,总觉得丈夫不可能就因自己的三言两语放下心防,按他那小心眼的脾气怎可能随便说说就算了,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后续吧?这世上最难熬的便是坐等灾祸降临,还不如直接爆发了来得干脆。 “来尝尝这个,我猜你会喜欢。”段荣轩浅笑着亲自将一个褐色小砂锅挪到锦绣跟前,缓缓揭开盖子,露出了其中一个拳头大小的肉圆子。 这肉丸显然先下油锅炸过表面黄澄澄的,而后应当是由文火温炖而成,盛在乳白的高汤中伴着青翠欲滴的时蔬,看着分外可口。 “葵花大斩肉啊……”这不也是地道的扬州风味么?锦绣心里更为膈应,看着那肉丸拿起勺子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不仅仅是因为想到了隔壁邻居,更因为那浑圆的丸子顶端居然点着一小团红,看着这造型她就就想起了那对赐绯含香粽子……明明只是普通吃食稍微点缀一下似乎就有了另一种叫人尴尬无比的情*色意味。 “这又叫,清炖蟹粉狮子头,”段荣轩伸出勺子点着那抹红笑道,“喏,蟹黄。”说罢他便顺手一舀,将那堪比豆腐嫩滑的肉丸挖去了顶端,递送到妻子唇边。 锦绣不得不张口吃了,果然是肉质肥美入口即化,伴着鲜爽蟹肉与青菜的清香,美味无比。 但随着丈夫那借由宽袍遮掩伸进自己怀中轻触红珠的动作,她却立刻窘得脸颊发红,嘴里的吃食半吞半咽的好不容易才吃下去。 “味不错吧?健脾开胃又能温补气血,”段荣轩挥挥手,叫所有闲杂人等退了下去而后才埋首到锦绣怀中深深一嗅,呢喃道,“可我最爱的却是这乳香,还有……” “还有可心的它……”说话间,他便扯松了锦绣的织锦交领襦子,掀开贴身的薄丝抱腹,吻着那比狮子头更白嫩可口的玉团,又含了红珠进嘴里吃得啧啧有声。 见他这反应,锦绣反倒松了一口气,若是生气的时候还有□那也就不算得什么真正怒火,床上安抚一回就可了结这事儿吧? 思及此处她便适当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迎合着丈夫的索取,当发现他竟有种想在地板上便把自己扒光了的冲动时,又赶紧撒娇似的在段荣轩耳畔低语:“冷,这里好冷又硬,咱们回房里去可好?” 这露台上四周开敞着,虽然有屏风遮掩可正前方的池塘、树木、回廊等却是一览无余,尽管旁人都被遣走,锦绣却总有种露天被人窥视的感觉。 听她这么要求,最爱寻刺激的段荣轩却干脆利落的答了一声“好”,倒叫锦绣有些诧异,下一瞬被抱起来后她却发现丈夫并没往前面正房走,反倒向后方走去。 锦绣这才想起他年前就已经叫人在“暗香水榭”一楼东侧凭栏隔了个可以观景又能作乐的偏间! 进了那几乎只有张架子床的隔间,锦绣悔得简直想流泪,这没带上门也没关了窗的四周敞开的地方,和刚才那处有什么区别?居然连取暖的熏笼都安置好了,想必他一开始就是存心要在这里玩一回…… 虽然光线暗了许多,可也距离东边偏院更近,按丈夫的习惯寻欢时他是不乐意自己闷声不吭的,想也知道今日又受了刺激肯定会更折腾人,那边的——会听见吧?真是羞死人了! 待有些慌神的她再往四周一看,顿时欲哭无泪—:声音什么的已经无须考虑,能不能好好熬过这一夜才是最关键的。 那架子床顶上垂下来的、床围上系着的无数根丝绳,越看越瘆人。他这是打算捆“缠丝兔”吃么?!跟着那雷内侍果然是不学好,太讨厌了! 当段荣轩饿狼似的扑上来,使尽手段百般挑*逗迫得锦绣情不自禁咿咿呀呀的呻*唤起来时,隔壁董文桓正站在小院中望着两家之间的隔墙发愣。 方才卧倒在床的他就听到了邻居家传来的丝竹声,顿时想起前日觉得有些耳熟的“青青子衿”歌声,董七郎自然明白了那是自己心上人所唱,情不自禁的便走到了小院贴着墙根想要再听一回。 谁知,这次无论他怎么分辨也没法在歌伎中找出锦绣的声音,当丝竹声停歇后,董文桓在失望中愣了许久,正想要离开时却又听见隔壁传来了隐约声响。 已经年过二十早就有了侍姬的董文桓稍一分辨便听出了那究竟是什么声音,甚至也察觉到了那是自己心上人的哭腔,顿时一愣,而后面色瞬间惨白身体也微微摇晃起来。 他扶着墙慢慢坐在了树根下,只听得那厢声音越来越大,却丝毫没发现盘根交错的老树根须已经侵占到了隔壁院落,拱出了一个小小的狗洞来。 “好哥哥,求您轻些——痛煞奴了!”被吊着一只腿的锦绣半是做戏半是认真的侧躺在床高声呻*吟。 早就摸清楚丈夫到底好哪一口的她,娇喘中伴着一叠声地呜呜哭泣哀求,听得段荣轩欢欣又兴奋,而隔壁的董文桓却是瞠目结舌继而咬牙暴怒。 “都怨我,怨我害了你!”他一面抹泪一面抑不住的抬手捶墙,直至四处血泪斑斑。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段内给事就是当初派人去胡炬的段内寺伯! 分明是自己在前他在后的,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娶了她的就是自己,若是他有勇气孤注一掷违背父母之命先在兰州娶妻,锦绣又怎么会被阉宦日夜折磨?! 不行,我怎么能坐视不管?!锦绣这么可怜,这么无助……听听,嗓子都快哑了都不见那恶贼放过她!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董文桓急得在墙角来回转圈,而后看着身边大树忽地有了主意。那一年没能放弃君子风度爬墙救人的他,终于鼓足勇气想要攀爬到隔壁去。 可惜,还未等他爬到树腰,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压抑着的怒吼:“七哥,你在做什么?!” 第48章 传情-三套鸭 正心神恍惚的董七郎被堂弟突然一唤,顿时手松脚滑跌下树来,幸亏爬得并不高这初春时又还未曾换下夹棉衣衫,因而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摔着。 还没等文桓爬起身八郎就已经拎着灯笼三步并作两步站到了他跟前,既惊诧又不满的质问道:“从小你就在我耳边念——君子需以德立身,泽己及人。半夜三更爬墙算什么君子作为?” 神思有些恍惚的董七郎并未立刻回答堂弟的询问,短暂的沉默中,隔壁夫妻那敦伦的咿咿呀呀声音在寂静月夜却分外明显的落入了董八郎耳中。 向来洁身自好等着金榜题名再说亲的八郎文敏还未经人事,他一开始有些茫然,待仔细分辨后刹那间便憋红了那张斯文俊俏的脸,在橙黄花灯的映照下竟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感。 颓然垂首坐在泥地中的董文桓并未抬头看堂弟,只听得对方又难以置信的颤声道:“你,你居然半夜听人这,这种墙角?!” 听了还不说,居然还打算爬墙去看?!这种叫人不齿的行为彻底颠覆了堂兄在他心目中的高大美好形象。 但考虑到对方这是害了相思病,医师也说他最近再受不得刺激,董文敏只得长叹着将自己七哥扶起,好声好气的劝道:“她已经嫁人了,你过去了又能如何?” 骂两句再被轰出来害得对方更受罪么?文敏没说这最末一句话,只是默默把堂兄扶回了屋子,撸袖子训斥那连主子半夜出门都不知道的僮仆,又盯着董文桓包裹伤手、喝了安神药,这才自个儿睡去。 临睡着前的那一刻,董文敏极其无语的在想,此番春闱还说是堂兄带弟弟来长见识,看样子反倒得变成自己照顾他吧?二月初九开考,这已经是一月末了,别说临时抱佛脚温书,不足半个月功夫七哥他能回神变正常么? 董文桓却在想,君子立身需诚内度方寸,靡所于疚,才能心宽不怍。 他着实有愧于胡锦绣,内疚得心窝后背都在抽痛,又如何能无所畏惧的顶天立地活在世间?不解救了她自己又如何能坦坦荡荡的去科考? 左思右想迷迷糊糊中,他竟在想可不可以远远的带走她再不回来,两人去过那男耕女织闲云野鹤的生活。 在见到锦绣之前董文桓并没觉得自己非她不可,本就没亲密相处又怎会有浓情蜜意,他觉得自己只是因一股执念想要高中后去求娶对方,可今回一见着心头却觉得既酸又痛,着实难以割舍。 也不知究竟是压抑心底的爱突然涌出,或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翌日晨,当荣轩神清气爽当差去时董文桓还迷迷乎乎的躺床上左思右想,锦绣则在吃过朝食后忍着腰酸背痛见了千里迢迢赶来伺候她的黄葵与齐九。 仔细问罢西北那边家里的情形,锦绣又在心里盘算着和段荣轩派人打探的情形对比一番,觉得在前世很是衷心的这两家仆人今回也并没辜负她的信任。 这才让齐九去庄子上住着,也没安排特定的差事只让他跟着庄头先学学,而后又拉着黄葵的手笑道:“如今阿娘那边不方便去,你就跟着采薇和白华留在我身边吧。”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留在段家做个二等的婢女,月钱并不比在叶家时少只是要守的规矩更多,这人都是爱往高处走的,并未脱了奴籍的黄葵自然渴望留在京城主母跟前,便是要她从头至脚学一通也欣然乐意。 而锦绣的乳母文氏一家则是已经脱了籍的,这没主子没根基的即便是不再全家为奴又有一定资产,在家乡日子也并不好过。 齐九借着黄大郎要守着叶家田庄脱不开身的机会帮忙送了黄葵过来,说是想替母亲尽忠,骨子里其实也是想着借此再和已经有翻身迹象的小主子加深联系。 锦绣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但凡有利可图在那恩威并施之后又有哪个奴仆肯背主?这和有没有一份身契并无关系。 比如说那紫藤一家,分明三代往上都是叶家积年老仆,却在胡炬诱利之后连放蛇下毒之事都做了出来。 想到那个阿娘的贴身婢女,锦绣心头说不清是怎样的百般滋味,其实头日她和丈夫去庄子闲逛时就见了被悄悄关在此处的紫藤。 落到一个曾做过内寺伯的人手里,她嘴里还有什么不能被撬出来? 婚前锦绣就将紫藤交给了段荣轩,如今几个月过去她早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一见着锦绣就既惊恐又瑟缩的连连告饶,表示见官时一定会实话实说指认胡炬。 下个月二叔一家便会进京,这告官的人也有了,只差再等个一击必中的契机。 午后,锦绣因采薇的劝说又去了“暗香水榭”,一面吃着瓜果一面赏迎春花,再跟着仙娘等人学学初春踏青时该怎么吟诗作对。 几人正聊着,忽然听到西后侧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琴声,锦绣侧耳听了听,浅笑道:“这是侧院的人在弹么?是什么曲子来着——有些耳熟。” 心眼并不算细的红玉张口便疑惑道:“怎么像是隔壁传来的?” 至于是什么曲子,仙娘方才本想回答的,一听红玉说了隔壁她立刻改口道:“嗯,似乎是隔壁呐,断断续续的听不分明。” 锦绣左右一看,顿时发觉那几个能歌善舞的侍姬神色有些不对,分明是大家都知道却瞧了仙娘的举动不再乐意直说的模样。 她便也不再问了,只一面继续和大家说笑一面自己琢磨回忆,忽然想起从前魏五郎似乎对谁弹过,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还没等锦绣琢磨出个名堂来,琴声之中又添了琴歌,虽依旧不怎么清晰却也能隐隐猜出词儿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锦绣本喝着茶的一口便喷了出来——《凤求凰》,这可是求爱的琴曲。弹琴唱歌的还能是谁?一准是隔壁的那个董七郎! “家里这墙也不矮不薄啊,怎么吵得如此厉害?”锦绣将脸一沉,擦擦嘴后衣裙上的水渍都没来得及抹一回就领着婢女们回了正院,不再去听那琴声。 进屋没多久,锦绣正拉着采薇等人琢磨晚上该给段荣轩准备什么吃食,她又突然想起来了似的,派人唤上几个扫洒小丫鬟去院子里转转,看看院墙有没需要修缮之处。 采薇答应时并未有任何迟疑,只神色并往常略殷勤了些,半晌后又有小丫鬟来报说院墙和隔壁相邻处确实有几处缝隙、小洞。 惯常心细如发的段内给事家的院墙居然有不止一个狗洞?锦绣得知这消息顿时无语了,立刻叫小四、小五来交代一番,让他们赶紧安排人手去堵墙。 说完锦绣又让人去厨下准备“三套鸭”做晚上的主食,又仿佛没事人似的和采薇等人聊起了刺绣。 说笑间她心头却在左右琢磨自己丈夫究竟是在搞什么把戏,故意让董文桓见了自己,又故意晚上让他在昨夜里听一场春*宫,今日才又有了这倾诉情谊之事,莫不是还等着对方翻墙来邀请自己妻子私奔? 就像那“三套鸭”似的,家鸭中套野鸭,野鸭中又塞了鸽子,一只套一只,小火慢炖焖至酥烂,再美滋滋吃那多味复合的佳肴。 那么,段荣轩这么一环套一环最终想炖出的又是怎样的吃食?他究竟把自己当作了什么?是妻子还是禁*脔……? 第49章 吃醋-水晶肴肉 黄昏时段荣轩回了家,刚一进门就听得小四回话说娘子发现家里院墙多处需修缮,已经找了工匠,需主子拿个主意是不是让娘子带上几个侍姬回辅兴住几日,免得外面的男子进后院干活给冲撞了。 “怎么发现的?”他脚下微微一顿,虽继续在向前走却不由放缓了步伐。 “隔壁有人弹琴,娘子觉得声音太分明有点奇怪,便派人四处看了看。”前几日亲自领着人挖狗洞的小四垂首答着,唇边抑不住的堆起了浅笑。 自己主子惯常显得精明能干,少有这种瞎折腾找事儿还一转眼就被人戳破的时候——要说娘子完全没察觉院墙的猫腻可能么? 如此看来,家里这主母还真不是个憨蠢的,说不准将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反过来呐。 “给你五天时间修墙,我们过去住住,侧院锁起来看好就行。”段荣轩才没心思去管那些侍姬会不会爬墙,只暗暗盘算着锦绣这么快就发现了狗洞,那接下来的戏还要不要按原计划去演绎? 他一面琢磨一面回到正房,抬眼便见妻子迎出来,她脸上依旧如往常一样带着笑。 然而,在服侍段荣轩脱官服换家居衣裳时,锦绣却用调侃的语气笑道:“家里的墙需要修缮呢,咱们成亲布置宅院时管事竟没发现不妥,真是不像话!” “唔,确实不像话。”被指桑骂槐的段荣轩差点没咬着后牙槽点头附和,赶紧又说到要带锦绣去辅兴住住,她一想着能接连几日见到弟弟顿时乐了,话头便不再故意去绕着那围墙打转。 见她这反应段荣轩心虚中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随即他又看到了餐桌上的三套鸭。 其实锦绣最开始吩咐做这菜时,只是想着已经是初春再过阵子就不适合吃这种炖品,头日又从庄子里带了野鸭回来,便随口这么一说让人弄了来做主菜。 段荣轩却是个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吃着那肥美家鸭、嚼劲儿十足的野鸭以及鲜嫩鸽肉,东西虽好可他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儿。 原本锦绣只是隐约有些猜测,他却总觉得妻子是已经看透了自己,像是刻意而为在讽刺或者发泄不满? 即便心里嘀咕,可他嘴上却也不提,只说了些跟吃食有关的话,诸如“家鸭应当更老些才好,诸禽贵幼而鸭独贵长”、“老雄鸭堪比参芪”之类。 锦绣也没多言,就这么吃吃喝喝洗洗睡了,只是在心头多了些防备。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初胡炬刻意让董七郎住到叶家一事,虽不知段荣轩这么做的根由,但显然两人都没安好心,还都用了同一个人找事儿,真是叫人觉得哭笑不得。 眨眼间整整三日就这么过去了,段家叮叮当当的补着墙,隔壁董文桓则相思欲狂琴声、箫声不断。 气得想专心备考的董文敏摔门又摔书,实在憋不出冲着兄长便嚷嚷道:“你有本事考个状元说不定还能正大光明争上一争,只要能说动大伯等她合离娶了便是。如今除了自己憋屈又能如何?难不成带她私奔去?” 八郎这随口一说却正好印了董文桓的心思。 魔怔了的人本就没理智可言,他只想着自己无权无势比不过那阉宦,就算中了状元家里也不会同娶个二嫁的,除了能对她好什么都给不了,算来算去也只有私奔这一条路可走了。 爬墙邀约肯定是不行的,花了几日功夫董文桓才打探出佳人根本就没住永兴家里,去了辅兴,具体地址却再也问不出来。 然而,他却知道了按惯例锦绣次日二月初一会去庙里上香,转身他便兴冲冲对堂弟说:“听闻宝光寺香火旺盛,走,明日去拜拜文殊菩萨。” “……”董文敏看着堂兄脸上如同回光返照似的神采,憋了半晌没能狠下心拒绝,最终还是答了一声“好”。 反正最后几天温书也背不出个什么名堂来,不然踏青散心去,说不准考场上还能写出更好的诗赋来,至于董文桓到底想去寺庙干嘛董八郎根本没问,反正到时死死看住他便好。 那宝光寺确实是香火很旺,或许因为临近春闱的缘故,香客除了一贯常来的本地人还多了不少书生模样的男子,董文桓和文敏两人在其中倒也不显得另类。 只是,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找个人还真得碰运气,董七郎找了一大圈也真去拜了文殊菩萨却没见着锦绣的身影,他便又学了前几日那招——在门口等,总归香客们都得有回家的时候。 而锦绣一到宝光寺看着那人头攒动的样子心里就有了提防,白日里一直和郭夫人作伴,不去后山也不去花园,上香也是随大流而后就在禅房静坐听讲经。 有了忌讳的她甚至还劝郭夫人在寺里吃斋饭并不急着回家,免得遇上大波人流被冲撞了,走时也没去惯常出行的那道门,竟真避过了董文桓的守株待兔。 待他发现段家马车时,锦绣一行人已经走在了山脚处,即便是拍马去追也没机会再说句话、递上道眼神。 要真是个理智的说不定就得放弃了,董文桓却偏偏头脑一热不过堂弟的阻止就这么冲了过去,紧赶慢赶的在城门口追上了锦绣的马车。 要入京城自然需要经过检查,曹家、段家的马车虽不会被守卫仔细搜查却也没不排队直接进去的资格,这也就给了董文桓靠上来讲话的机会。 虽有下人拦了他不得靠得太近,锦绣依旧不得不隔着马车帘子与之搭白几句,先说说久别重逢,再谈谈天气。 “不知伯母和二郎可还好?”董文桓询问之后又殷勤道,“他,嗯,这孩子倒是个聪明的,也不知这几年有没有长进——如今我在京城也可继续教明瑞念书。” “……”要不要喊得这么亲近啊?不过是教了个把月而已!锦绣扭着帕子心头烦躁不堪。 一面庆幸着好歹不是在寺院里面对面的说这些话,一面忍着不耐烦客客气气答道:“他很好,如今已经开蒙了在家念书,不敢劳您费心。望先生好好备考,今科定高中。” 八竿子打不着的就别往我这折腾了,认真考试去行不?!锦绣说完便冲着陪自己坐在马车内的采薇使眼色,要她想法打发了这人。 “谢娘子吉言。小生若能高中,若高中……”董文桓说到此处便有些吱吱唔唔了,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若能高中可否娶你为妻”吧? 立在一旁的董文敏忽然斜眼瞟到那段内给事正慢悠悠骑马过来接妻子,顿时急得眼冒金星不由高声替自己哥哥补充了后半截话:“若能高中一定再登门拜访,酬谢段郎君的指点。” “不用客气,某不过随意说说,董郎高中后若能好好报效朝廷、造福一方百姓便是某的荣幸。”段荣轩催马过来高声插话,又在寒暄之中不着痕迹的挤开了董文桓,而后便守着马车侧面随意和董家兄弟闲聊,一行人慢慢回了家。 锦绣自听到丈夫的声音后就没再吭气,心里却越发的不舒坦。 往常她去上香,段荣轩可从来没到城门口来接,今回是听说了什么闲话?或者,上香偶遇董文桓本就是他的安排? 不管是什么原因,最终可得出一条结论:自己男人实在是太小心眼!他这一环套一环的算计必定就是个试探,想知道自己妻子会不会因为风度翩翩书生的追求就心猿意马,想知道她有没有红杏出墙的盘算。 想必,自己若是在这么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真正男人的“勾引”下还能保持较好的定力,能够抵御“旧情人”的热辣激情,段荣轩便能稍微放宽心。 这叫个什么事儿?!对于丈夫这种作为锦绣完全没法坦然接受,只觉胸口憋闷得厉害。 姑且不论她和段荣轩之间关于折腾胡炬的协议还有几年才能完成,这弟弟没教好、阿娘没带出来的,她能做什么?吃饱了撑的才会去节外生枝勾搭个没权没势的书生。 丈夫平日里看起来不蠢啊,相反还挺厉害的,他这是在抽什么风? 与之同时,段荣轩心里也憋闷得厉害,自修围墙起他分明就没再做任何动作,事情却依然朝着最初规划的轨迹发展,这想必是天意? 当看到董文桓倚在马车边笑得灿烂时,他真是气得双手发颤,恨不得一拳给他抡过去。 段荣轩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明明是他刻意给了机会想要试探锦绣的心意,也听下人说了妻子并没对那《凤求凰》又任何的动容。 但真正看到他们凑在一起后,虽然这两人什么都不曾做,谈话时甚至还隔着马车,也没觉得那人比自己好多少,他竟也嫉妒得几欲疯狂。 待下了马车进入宅院时,段荣轩板着脸挥袖冷声道:“离我远点,别靠过来。” 说完他就再不多看锦绣一眼,快步去了书房,晚饭没吃也不曾看书作画,甚至连灯都没点一盏,只强压着心头的嫉恨之火躺在小憩用的榻上发呆。 锦绣瞧着他这反应心中又开始忐忑,想要跟过去探望又怕遭了骂,犹豫半晌最终只看向采薇疑惑道:“他这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头绪么?” 采薇自然是摇头说不知,锦绣又唤了小五来问:“你是常年贴身伺候郎君的,可曾见过他生闷气的样子?该如何劝导?” 小五犹豫再三,本不愿多嘴,可想着锦绣毕竟是自己主母并且看样子还是个地位很稳固的主子,只得垂首道:“郎君脾气不小,但也不会随意冲人撒火,偶尔有这种情况生会儿闷气隔些时日自己便好了。今次这是,这是有些介意隔壁董郎君……娘子倒也不用过去。” 言下之意便是,事主过去探望反倒更添堵。 听小五直白一说,锦绣不由一叹——果然是没根没由的在吃醋! 想想又觉得丈夫可气、可悲又可怜,董文桓除了是个真正的男人外,又有哪点比荣轩更好?他明明怒火腾升却一直在压抑情绪不愿伤了自己,宁肯自己到一旁去呆着等待情绪平息。 这做法又有些像是那受伤的孤兽,怕被伤害只能躲着独自舔舐伤口……或许,他心里却一定在渴求真正贴心信任之人的安抚吧? 思及此处,锦绣便叫人将那用猪蹄熬制成的光滑晶莹卤冻“水晶肴肉”给切片盛盘,又装了一碗鸡汤银丝面放入食盒中,亲自送去了书房。 阿娘一直教导她要懂得三从四德,要好好伺候丈夫,可谁又乐意回回都孙子似的去曲意奉承? 若锦绣没那前辈子的经历说不定她也跟叶氏一样甘愿做个无比温顺的贤妻,可她偏偏是在那畏妻魏五郎家待过的,常听说五娘子挥着鞭子或拎着丈夫的耳朵训斥。 这种悍妻她做不来也不指望去做,可也不希望一辈子像奴婢甚至平康里□似的低三下四。 若今日自己逃避,丈夫心里的结将永远存在,今回试了董七郎,下次说不定还得试试别的八郎、九郎,可若能大胆迈出这一步,说不定两人的关系才会像那真正琴瑟和鸣的夫妻那般融洽。 哪怕丈夫暴怒后会挨顿揍,锦绣也决定坚持己见赌上一次。 在夜幕降临后,她轻手轻脚推门进了书房,听到她的脚步声段荣轩便倏地坐起来,喝道:“过来作甚?回你房去!” 锦绣却没搭理着吩咐,自顾自的点上灯烛又将那鸡汤面与酥香鲜亮、嫣红肥嫩中透着精致的水晶肴肉搁到了案几上。 做完这些后她才转身看向丈夫,轻柔问道:“饿了么?过来吃点东西吧。” 第50章 试探-银丝面 随着餐盒盖子的揭起,一股浓郁的鸡汤喷香便在东厢书房内飘散开来。 闻着那味儿段荣轩瞬间就觉得自己肚腹有些空落落的,最近几年被养刁了的胃受不得一点委屈,到了时辰就想吃喝好的,婚后的餐食更是在锦绣的操持下越发可口且时时勾着腹中馋虫,光嗅嗅那气味儿唾沫都抑不住的往外串。 段荣轩本就心情不好,一察觉到自己身体的诚实反应更是觉得鬼火冒,就像被妻子圈养了似的,她到点儿投食然后自己喜滋滋进餐,吃完了盼抚摸、寻拥抱,床上滚滚再吃一餐,隔日又循环往复。 这日子过得跟王皇贵妃养的卷毛狗有什么区别?只差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心里不痛快说话就越发的不客气,盘腿坐在榻上便又冲妻子喝道:“我叫你出去!没长耳朵?” 要换做往常锦绣一准儿就听话的退出去了,此时她却咬着唇迟疑了一瞬,又柔声开口劝道:“等你用点东西我再走——面放久了不好吃,趁热尝尝可好?” “滚!”段荣轩挥手便将软塌上的一只隐囊扔了过去,顿时吓得锦绣闭眼一缩肩。 身手不算笨拙的她被丈夫浑身四溢的郁气吓了一大跳,原本想好的说辞全给吞了回去,甚至都没来得及躲闪,待隐囊落地她才发现那玩意儿并未冲着自己身上砸过来,仅仅只在脚边打了个转。 见段荣轩这举动,锦绣心头顿时蹦出来四个字“色厉内荏”。 仔细一想竟隐隐有些想要发笑,她总是小心翼翼的怕丈夫生气,段荣轩每每一有发火的迹象自己就心里直打鼓,不得不百般讨好甚至恨不得将身段放低到泥地里去,却从没认真想过他是不是气恼了就真的会对自己不利。 方才进房间前还想着拼了挨顿揍也得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可他打过自己么?没有,从始至终都没动过一根手指头。洞房那日出血后他马上就换了器具,往常做那事用绳索时也不曾真正的弄出勒伤,此刻竟连扔一个软乎乎的隐囊都怕真砸了自己。 他嘴上曾不止一次凶巴巴的威胁,可生活中却从来都是把自己呵护于羽翼下,不让吃一点苦。 “这到底在生什么闷气呀?非得和自己过不去!”锦绣眼波一动,伸手便端起银丝面迈过隐囊走到榻边,不由分说将瓷碗和筷子塞到黑沉着脸的段荣轩手里,又往他身边一坐,浅道,“赶紧趁热吃吧。” 这碗铺着虾仁的红汤面条盛在碗中满满当当的,倒叫段荣轩没法狠下心伸手去推,总不能将其也一把扔出去洒到妻子身上吧? 他正想要赌气似的说一句“不饿”,肚腹却突然“咕噜”一响,顿时满腔窘然面上表情越发阴冷,锦绣憋着笑装作没听到,又起身去给他拿水晶肴肉。 等转身回来,她一面将那粉嫩晶莹的肉片往滑爽银白细面上堆着,一面笑吟吟问道:“这几日咱家门外有条疯狗在游荡,夫君可曾被咬过?” 这话真真是一语双关,既骂了董文桓又利箭似的“嗖”一声直戳段荣轩心坎——分明是说他犯了失心疯呐! “……”往常伶牙俐齿的段荣轩被噎得够呛忽然没了词儿,慢悠悠吃好面漱了嘴方才找回理智,冷声鄙夷道,“哼,我能被畜生咬了?不过逗他玩玩而已。” “还真是为这事儿……”锦绣长叹一声,又委委屈屈的反问,“夫君这是设套连慧娘一并逗弄了。可这么做,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话一出口段荣轩憋在心头的那股火又开始翻腾,他想要的不是好处,只是踏实感,却偏偏越试探越不踏实。 起初还觉得锦绣不为隔壁邻居的琴声动摇是好事,后又觉得她一家子都握在自己手里的又怎么可能这时候就开始红杏出墙?也可能是装作个贤良淑德,心里却得陇望蜀。 这场试探反倒是叫他看到了锦绣身上的无穷诱惑力,竟能叫那相处不算多的董文桓被迷得个神魂颠倒!这个并无根基的书生他能轻易解决掉,那下次若换成别的皇亲贵胄呢? 锦绣见段荣轩面色不好,慢慢走到矮榻旁边倚着他坐下,纤手轻柔地覆在了他那青筋暴跳的手背上。 “你倒机灵,竟知道了是我在设套。怎么,生气了?”段荣轩挑着锦绣下颚眉梢一扬,话语间倒有了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知道又如何,你敢真的和我置气么? 两人就这么在橙黄的烛光中四目相对,锦绣眸中荡漾着如水般的柔情,却又蹙眉咬唇仿佛有股伤感之意聚在心间没法消散:“偶遇、墙洞……这都是你安排的试探?那今日呢?” 段荣轩倒没否定锦绣前面的猜测,只捏着她下巴嗤笑一声道:“我还管得了他去不去上香?” “你,始终不肯相信我。”锦绣垂下眼帘不再看向他的眼,暗暗在想,这些试探究竟是源于他自己的不自信或者是太在意……是前者还是后者?说话间,她却将手轻轻搭在了丈夫的膝头也做了一次试探。 洞房那日段荣轩就说过不能碰触他的腰腹以下膝盖以上部位,否则就剁了锦绣的双手,她此刻却是找了个可进可退的位置,就等着看丈夫有何反应。 段荣轩凝视她良久,竟叹了口气道:“我要是个容易相信人的——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这其实已经是在对锦绣说软话了,他并非独独不信任妻子,只是谁都不信而已。 “可我们是夫妻啊,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难道不应该如此么?”锦绣急急的抬起头,用一双迷迷蒙蒙带着渴望的眼望向丈夫,手却又向他那私密处挪了一挪。 段荣轩被妻子这么一问忽地晃了晃神,他自然知道夫妻间理应相互信任,可知易行难!他早就发觉自己有些怪毛病,身上不想让人看也不愿叫人碰,好不容易娶了妻却又总是担心她会红杏出墙。 这一切通通是因那自卑心在作祟。 幼时还被关在牢狱中时,姐姐就曾跟段荣轩讲“人需得自信而不自负;自重而不自大;可自谦但不自卑”,这话他记得很牢却没法做到,单单就凭少了那子孙根他就没一天能舒坦,没一日能真正挺起腰杆做人。 “夫君满腹经纶见多识广,比之某人更坚毅、果敢且气度不凡,又何必……何必……”何必妄自菲薄,锦绣忍了忍最终还是把那伤人的词儿吞了回去。 “你真觉得我很好?”段荣轩嘲讽似的一笑,忽然一把扣住了锦绣的左手腕,举到眼前指着那头日留下的红痕挑眉道,“没暗地骂我阴阳怪气惯会折腾人?没觉得羞耻难堪受不住折辱?” “……”被戳破心思的锦绣顿时涨红了脸,吱吱唔唔道,“慢慢习惯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吧,背地里真是骂过他阴阳怪气,也确实觉得丈夫那事儿上花样太多叫人难为情的很,可相处日子长了后锦绣却并没将那真当作是折辱,她清楚丈夫是寻了强刺激后才能有爽利感觉,他只是遵循了自己的本性、本心并非故意折腾人。 “哦,真能欢欢喜喜的接受?”段荣轩轻轻舔舐着她腕部的红痕,亲吻着妻子的面颊,语气中却依旧带着狐疑。 “若说很是喜欢那肯定是骗人的,每次都绑着真不算舒坦,”锦绣一咬牙便说了实话,却又紧接着补充道,“但是,慧娘自从做了你明媒正娶的妻,除了不能有子嗣外与寻常人家的主母并无差别,甚至觉得日子较那三妻四妾的人家过得更好。” 丈夫得闲就回家,日日教导自己弹琵琶、习字、绘画,他不仅没有宠妾连侍姬都只是摆设,如今也在将管家的权利慢慢移交给自己,床上虽花样多但并没真弄伤人,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锦绣说话间便又往段荣轩身侧一靠,紧贴着他大腿坐着,本就搭在他大腿近膝盖处的右手试探性的开始往上缓缓摩挲,嘴里又充满柔情蜜意的嘟哝道:“不论你相信与否,慧娘从未有过改弦易辙的心思。若是,若是相处时能更开怀些便更好了。” “如何开怀?”段荣轩心中略略一动,也不知怎的竟没推开锦绣的手,任由她慢慢在自己腿间磨蹭。 “开怀”这词原就有坦诚相待与无拘无束两重意思,段荣轩一时间就像鬼迷心窍似的两种好处都想尝一尝。 他也想和妻子和和乐乐白头偕老,也想放下心中的芥蒂好好与之相处,锦绣此番试探段荣轩心知肚明,他更是清楚若真想恩爱两不疑,有些事情便不能逃避一辈子。 揪住董七郎连番试探又心里妒火翻腾,根由便是因自己内侍身份的这担忧,怕被妻子嫌弃、抛弃。 今日,若是叫锦绣碰到,甚至看见了自己丑陋不堪的那物,她会怎样?厌恶、嫌弃还是忍耐?或者同情? 段荣轩心里纠结半晌,说不清究竟是酸楚还是愤恨不甘,最终,他不仅没阻拦妻子的笨拙动作,还自暴自弃似的放开了一早被他扣住的那纤细腕。 心道,不如最后再试探一次……若她不甘不愿便绝了与之白头偕老的心思,若她真能毫无芥蒂的接受…… 第51章 交融-棒棒糖 “开怀,自然是坦诚相待,然后恣意畅快的玩乐,”锦绣头一次主动迎向前在丈夫唇上轻轻一啄,手一点点向前挪移同时柔声道,“你别再憋着、端着,可好?” 她是在想,段荣轩不论是因为自卑或对自己的看中,都是因太在意才会担心,才会试探,只有打破他心中的“顽石”,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处后才能真正水*乳*交融终成眷属。 而最好的交流时机——还有什么比两人裸身滚一处更坦荡更没遮掩? 锦绣一早便发现段荣轩特别在乎自己身体的残缺,不然也不会到每那时就蒙眼捆缚的,除了自卑更多的是怕受伤吧?就像自己如今和人交往时根本不愿意提起娘家,也不想谈论嫡庶,就怕揭开了伤疤遭人鄙视。 不知怎地,锦绣又想起了像郭夫人这种知道胡家情况、有些同病相怜,并且还对自己很好的人……对这义母她竟有种莫名的信任与亲近。 这似乎印证了段荣轩教过她的处事方法“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往往能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嗯,依葫芦画瓢应当是个好主意! 见到丈夫不吭声也不阻止,锦绣越发大胆,探进袍子隔着绸裤便将小手搁到了他那物事上,初春时节段荣轩衣物穿得不厚也不薄,他本就绷着神思更觉这触感分外明显。 好些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旁人触碰到那处,感觉有些别扭甚至是难堪,段荣轩眉头一紧强忍着想要挥掌推开锦绣的冲动,为引开自己的注意力没话找话道:“我若不端着,你又待如何?”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夫君对慧娘好,奴自然也会回报……”锦绣说话间一直抬眼看着段荣轩,见对方露出隐忍神色并未动怒,便又大胆了些,一手慢悠悠解开他裤带,一手轻轻试探着握捏住了那物。 夫妻俩本就挨得极近,段荣轩自然也一丝不差的看到了锦绣的表情。那一刻,她面上没有惊讶只是羞赧。 是了,这么隔着草草一捏只能估摸出大小,她又不曾见过别的男人,怎会知道寻常人究竟应当是什么模样? 段荣轩这么一想竟然像是松了一口气,忽地又捏住锦绣右手再不愿她继续摸下去,轻声道:“这窄榻不够我们两人睡,整理了衣裳回房去吧。” 书房里没眼罩没绳索更没托子,就他而言根本就没法办事,或者说这根本只是在逃避,犹豫再三还是不乐意被妻子真正看到自己的不堪之处。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锦绣又怎么乐意前功尽弃? 虽是匆匆一探,但估摸着前辈子魏五郎那鼓囊囊的感觉与段荣轩这微微凸起一对比,她便知道自己男人依旧是在自卑,万幸的是她一开始心中便有了准备并未露出不该有的情绪来。 不过,已经行到此处了怎么容得他再退缩?这次罢了,万一下回他更介意又该怎么办? “好……”锦绣假意答应,柔顺的垂下头来仿佛欲帮丈夫重新系上腰间的汗巾子,使得段荣轩又松了手。 谁曾想,刚一放开锦绣的腕子,她便忽地伸双手扯住丈夫裤头往下一拉。 像段荣轩这种不乐意旁人见着自己裆部形状的人,这裤子便惯常穿得宽松,即使是坐在床上只耷拉了一半,这么折腾后那处瞬间便整个凉飕飕的暴露了出来。 “你!”他猛然间怒火上涌一掌便将锦绣推下了榻,又赶紧伸手去拉自己裤子。 然而,段荣轩从没预料到像妻子这般柔弱听话的女子也会阳奉阴违,一开始便愣了一瞬,反应并不算迅速。 因而锦绣早就有了准备,幼时爬坡上树后来又常年习舞的她身手灵活得很,被推时便一个翻身卸去丈夫八分力,跌倒时又顺势扭身坐在了脚踏上。 这下,荣轩是又恼怒又羞窘,锦绣身子紧靠着他腿外侧,胳膊一俯便压在了大腿中间,小手扒拉着裤头不松开,脸蛋还直直的正对着那小棍儿,鼻尖距离那物仿佛不足一卡。 “你,你疯了!”这么僵持中他是真的气得不轻,不仅觉得丢脸还有种被耍了的难堪,因而他不管不顾的抬腿便想蹬踹。 “痛么?”锦绣却在这时抬起了头来,跪坐在脚踏上仰视丈夫,她眼眸中没有鄙夷没有惊讶甚至不见同情,只有漫溢着的心酸与心痛。 颜色粉嫩浅淡的那物事,比寻常男子少了蛋丸又形状偏细小,下侧还有一道弯月状的狰狞伤疤,仿佛既丑陋又可怜…… 她庆幸自己狠下心一览无余的瞧了那一眼,只有真真切切的看见了才能理解丈夫时不时的阴阳怪气,才能体会到学识容貌样样出色甚至大男人气十足的他为什么会自卑到如此地步。 难怪他一直不乐意成亲,连娶自己这么个完完全全能掌控于手心的商户女都怕跟旁的男人跑了,这种酷刑对男人来说是身心的两重煎熬吧?终其一生不休不止的煎熬。 段荣轩被妻子那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看了觉得心头暖暖的眼神给怔住了,待他回神时,锦绣已经缓缓伸出手,用细嫩指腹在那疤痕上从左至右轻轻拂过。 “阴雨天,该穿厚实些的……自己也不多注意点,真是——粗心。”她幼时扭伤的脚天气不好时还隔三岔五的痛一回,他那处怕是更难熬,前些日子大冬天下雪了还骑马岂不更难受? “……”完全意料之外的反应,意料之外的对话,被妻子这么一叨念,段荣轩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放下了微抬起的腿再没法狠心踢踹过去,又继续扯着裤头想要将其穿起来。 锦绣却忽然将脸庞凑过去,轻轻呼了几口气,又像哄孩子似的呢喃低语道:“吹吹就不疼了。” 轩郎,早说了叫你莫要顽皮,看又摔了吧?来,姐姐给你吹一下……吹吹就不疼了…… 这么一句话突然窜进了段荣轩脑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端庄贤淑的少女在冲自己招手,看到了那久违的既嗔怪又爱怜的眼神。 刹那间,泪水抑不住的自他眼眶涌出来,顺着鼻翼脸颊滚落,凉飕飕却又似乎滚烫似的没入领口,渐渐消散…… 埋着头的锦绣并未发现段荣轩这一刻的动容,她正左思右想天人交战,想要更进一步做点什么,又实在是觉得难堪下不了嘴。 做妾时听说吹箫比寻常敦伦更能叫人欢愉,男人都好这一口,虽不知平日根本不准自己碰那处的丈夫是不是骨子里也有这期待,但按常理,伤了的地方就该好好安抚,抚慰够了,他或许就不会再耿耿于怀。 若能体现出自己的不在意,他没了自卑的根由,便不再会有各种试探,夫妻间也能更亲密的相处吧? 这么一想,锦绣终于定了心神轻轻抚弄着那物事,随即竟含在嘴里亲吻舔舐。 被那火热润湿的红唇一裹住,段荣轩整个人都傻了,僵直着身子再没任何动作。妻子的这举动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震撼,自己沐浴时都不想多碰触的地方,恨不得一辈子别看见的地方,她竟能,竟能如此…… 羞赧的神情,生涩的吮*吸动作,些许青丝垂在腿根随着红唇的挪移划得人酥*酥*痒痒,段荣轩抑不住的心神荡漾,不知不觉间他身体居然也慢慢起了变化,从没体验过的触感以及异样的激情一波波涌入那处,继而慢慢聚集,使得那物逐渐变为昂然挺立。 意外的惊喜竟叫段荣轩惶惶然瞪了眼,而后便是剧烈的喜悦之情铺天盖地袭来。 直至今日他这才知道原来去了蛋丸也不是不可以如此抬头挺胸,只是自己心里以为不行,行*房时也惯常依赖器具,它便真的软成了摆设。 狂喜之中,段荣轩一把拉起锦绣翻身便将她压在了窄榻上,一面亲吻着她的唇她的脸,一面语无伦次的絮絮叨叨:“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别怕,我之前是魔怔了才那样,你说的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命里有时终须有,我们能成夫妻是上天注定的缘分……锦绣,我有的都是你的,别离开我,陪着我,一辈子,可好?” “这不是早就答应了你的么?傻瓜。”锦绣捧着丈夫的脸,唇边溢满了笑。这一刻,她再不觉得段荣轩是那个叫自己惧怕的高高在上掌权者,他也会期盼亲情也会孩子似的发傻。 亲切和善的外表是丈夫惯常用来骗人的面具,阴冷的实质却也是一层包裹了他柔软内在的硬壳,他是怕受伤才一层层的伪装自己。或许,骨子里,他却依旧是那个世交家的荣二哥。 这一位才是自己真正嫁的人,不是么? 锦绣摩挲着段荣轩的发丝、脊背,似安抚又似爱抚,又主动分开双腿攀在他腰际,迎奉着那一次次不算重的撞击,这一会不比往常硬挺、持久,两人的身子却头一次从内而外贴得分外紧密,头一次真真切切的合为一体。 酣畅淋漓折腾半宿,两人懒得再换房间便蜷在窄榻上睡了,地方实在太小,锦绣只得躺在丈夫怀中与他腿□缠的挤着,虽没大床舒坦却又叫人觉得分外甜蜜。 往常总是隔着被褥而眠,哪怕同床共枕也提心吊胆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这样的夫妻哪能称得上亲密无间?今后却大不一样,再不会有那眼罩绳子之类的麻烦事。 快天明时,瞧着窗外透过来的曙光,锦绣竟有了种从未有过的对后 第52章 拉拢-八宝葫芦鸭 成婚未满三月便与段荣轩成功交心,隔日又得了他亲手给的家中库房钥匙和部分账本,虽说小四还管着一半的事儿,采买权也还在小三手里,但内宅权限确实已在慢慢移交,锦绣对此满意非常。 更高兴的则是六月初三那日,二叔一家于午后抵达京郊,正式从北地搬了过来。这回才算是彻底拉拢住了他们,不仅能有个关系不错的亲戚家可串门,也等到了能出面上告胡炬的帮手。 二叔一家则是忐忑中充满了希望,他们一直渴盼着儿子能通过科考光耀门楣、改换门庭,段荣轩一提议叫明珅来京城来念书他们便动了心。 农户人家根本请不起先生,州学、县学名额均有限,说是可招收七八品文武官员子弟以及部分庶民,可这少有的机会又哪能轮到无根基的泥腿子? 想要去别人家的私塾蹭着念书,有名的那几个也得看有没有关系可寻,胡炬那里倒是假惺惺的邀请过一回,可明珂那时不过三岁许,年岁相差太多哪能一并念书。 胡烁想方设法甚至砸锅卖铁也只找到个北地富户家的私塾让明珅去学了学,而这堂兄只是不蠢笨也算不上天资过人,几年磨下来仅仅只称得上入了一半门,头年秋闱考过便知自己差距甚远。 去年末他们举家来参加锦绣婚礼未尝没有攀附一回的心思,恰好段荣轩又直言评价“还算刻苦,但先生没找好,有些耽误了”,说完又提出可代为引荐京畿学馆,胡烁一家怎可能不动心? 大齐官府办的各级学馆均有年龄限制,需年十四至十九岁,特殊情况下适当放宽限制,锦绣的明珅堂兄今年不过十七出头再刻苦一回并不算晚,因而胡烁全家稍一商议便答应了段荣轩的邀请。 京畿之地并非想来就能来,明珅可用游学的名义离家四处走动,但要举家离开却需官府开具路条,胡烁本想再次用参加侄女婚礼的名义弄路引到京城,段荣轩却叫他们卖了几亩薄田直接用生计艰难赴京投亲的名义上路。 念书没个三五年哪可能有成效,走关系无需操心可束修怎么着也得准备妥当吧?不卖了地钱哪够用? 何况,念得好考中当官了自然不需要再回老家种地,念得不好几亩田留着也于事无补。更关键的是,段荣轩本就想诓了二叔一家来给锦绣撑腰,怎能还叫那一对长辈挂念家中老宅时刻准备丢下儿子自己回去? 当然,段荣轩也没白诓骗胡烁一回,对方举家搬迁拿出了诚意,那该有的回报他也毫不吝惜,初三夜里小两口便在“至美居”雅间设宴款待了二叔一家。 席间不等胡烁厚着脸询问段荣轩就率先提及了明珅进学馆一事:“去年某曾保证能找个京畿县学给珅郎去念,如今却又有了点小变故。” “?!”胡烁当即便心中一紧,正想急切的说些什么,却见段荣轩和锦绣夫妻双双脸上都带着闲适笑意,赶紧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给咽了回去——这样笑着想必不可能是坏事。 果不其然,段荣轩喝了口果酒后又浅笑道:“如今倒是京畿道的部分州学也去得了,二叔真是来得正巧。” 这州学自然比县学更好,胡烁闻言顿时大喜,搓着手拘谨致谢甚至顾不得段荣轩是小辈的侄女婿,拽着儿子便起身连连敬酒。 段荣轩微微欠身便受了对方的礼,又胸有成竹般回答:“等春闱一过便可入学,二叔先得与珅郎商议了究竟念哪一科,某才好帮你们挑个好的去处。” 他这明显有些端着架子的态度却并没叫人觉得心中不喜,明珅倾慕着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姿,连大字不识的二婶都明了段荣轩是好心在给自己儿子指点迷津,心中自然万分感激。 挨着锦绣坐的周氏说不出几句奉承话,只得一个劲儿的劝她多吃些,吃好些,全然忘了这顿酒宴本是侄女在自己食肆做东。 瞧着二婶这殷勤却又手足无措的模样,锦绣并未觉得心中不喜,乐呵呵带着一脸真诚的笑意应酬。本就是亲戚,略粗鄙些又如何,和老实人相处心里舒坦又安心,总比那些口蜜腹剑的人强。 “这,念什么也有讲究?”仅仅只是识字而已的胡烁哪知这文人的各种门道,听段荣轩一说赶紧看向儿子,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 从来只是闷头念书,哪曾研究过念什么科目更没听说不同的州学、县学竟还有各自的侧重处。 “秀才着重策问;明经注重儒家经义;进士选的是出类拔萃人才,在策问之外还必得擅长诗赋、文律。若想往上层去,这三条路需择其一而行。”段荣轩取了三枚干果,说话的同时将其一个个慢悠悠摆放在餐几上。 而后又悠悠说道:“前者例文是有的,见多识广再寻了名师指点又肯下功夫倒也有一拼之力;第二个么,适合博文广识记忆超群的;后者,则天赋较为重要。常言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其难。当然,若能考中后面的路自然好走。” 听他这么一分析,同桌的另几个人包括锦绣都开了眼,难怪朝廷取士得中的通常是达官贵人与江南富户的子弟,闷头读书的山民哪能如此针对自己擅长处去应试。 “若是,若是不指望那‘上层’,只是做个普通官吏?”明珅倒也有些自知之明,农户家的儿子想要做阁老当相爷这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不如寻个妥当些的路——要真考到五十岁去,家里怎么支撑得住。 “常规的还有明法、明字、明算,即律法、书法、算学,医科也算一种。非常规的还有制科,若是有特殊才能,由公卿推荐圣人下诏便可为官。”说话间,段荣轩又摆了四枚略小写的干果,旁边放了茶盏。 “制科,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博学宏词、文经邦国这种之外别的稀奇古怪特长也成,诸如擅长行军布阵的、特别乐善好施、为人格外孝顺或方正、极擅绘画甚至农耕等,”段荣轩拿起茶盏喝了两口后才又笑道,“关键就在一个‘荐’上,举荐的人寻对了便一切好说。” 若是胡炬在场,他一定能听出女婿的言外之意,举荐的人关键其实是指需寻个能让皇帝同意下诏的,段荣轩并没明里举荐人的资格却是圣人心腹,找他运作走制科一途并不算难事。 二叔一家三口却憨直得很,听了这通述说一时间竟沉默了,通通认认真真在想明珅到底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前三个后四个到底那条路勉强能行。 瞧着二叔他们发愣冷场,锦绣忽地一笑冲丈夫问道:“这么说来——极擅厨艺行么?” “行啊,殿中省的尚食局,主官‘奉御’两人正五品下,寻常人也做得。不过,要想再往上走任职殿中省的监或者少监之类……”段荣轩看向锦绣坏笑了一瞬眼神又往对面居末席的明珅身上一瞟,轻声道,“那便只能是内侍,不知有几个厨子舍得奔那去?” 锦绣方才见他那笑就觉要坏事,果然没吐出好话来,她看着那窘得脸颊通红的堂兄咬唇便在桌下踹了丈夫一脚,嗔怪道:“瞎说什么!正经些呐,堂兄他又不会下厨。” “嗯嗯,没错,君子远庖厨,”段荣轩伸脚压住了妻子的小腿,轻轻蹭了又蹭在桌下与之调笑,面上却又一本正经道冲胡烁道,“这还有十来日功夫,慢慢商议来得及。退一步讲,珅郎年纪并不大,便是去学了又觉得不合适也可再换一处。放宽心吧,此事无须担忧。” 听他这么一说,胡烁等人自然满心欢喜谢了又谢,待晚间跟着锦绣夫妻去了辅兴入住,见着那宾至如归的招待,他们更是既惊喜又忐忑。 便是村夫村夫也知道个道理——这天上哪有平白掉馅饼的事儿,侄女一家对他们越好所求就越多。 进了寝室周氏摸着那雕花的架子床啧啧惊叹后,又软了腿望向丈夫:“上次借宿时可没叫我们住东厢,这回连明瑞都让了一步,这可真是,真是……锦绣这到底是要我们做什么,万一成不了可怎么办?” 胡烁却是心花怒放的往床上一躺,直白道:“你怕个什么,不外乎就是嫂子那事,她们本就占了理又有权,咱们帮上一帮哪算难的?用实话换儿子前程不亏!” “也对……”听丈夫这么一说被惊喜砸得有些晕乎的周氏心头也好过了些,可她入了被褥却又半晌睡不着,反反复复想着段家的富贵,侄女婿的气势,辗转琢磨后又忍不住道,“当家的,你有没有觉得锦绣看着有些不一样了?” “嗯,似乎长好了些,身上肉多了几两不是芦柴棒啦。”他迷迷糊糊闭着眼随口一应。 “不是说这个,”周氏撇了撇嘴,自言自语感慨起来,“他们今天在席上偷偷笑闹你没敲见?看着不再是那种什么敬什么的夫妻,那四个字的词儿怎么说的来着?” “啧,你还能蹦出四个字的词儿来?”胡烁嗤笑一声含含糊糊道,“是他俩看着更亲密些了吧?好事儿啊,咱侄女能耐真正拴住她男人了……赶紧睡吧,你不是还得给那什么雯娘铺床么,养足精神才好去见人。” 二月初六,宜嫁娶。这是胡家女锦雯与天承军致果校尉孙挺的大喜日子,段荣轩刻意挑在春闱前唆使他们赶紧成亲,免得胡炬又出什么妖蛾子。 锦雯名义上是和锦绣同母的庶女,从胡家出嫁时同她一样也置办了酒席,甚至嫁妆等物只略减两成,胡炬瞧着女婿晋升为从六品的振威校尉感觉有利可图不得不再次大出血,倒省了锦绣用自己私房去填补。 这回露脸的可不只是“珍宝阁”,锦绣假意帮父亲减轻娘家负担承办了酒席菜品与美酒,倒叫那“至美居”和“美酿居”都狠狠出了回风头。 她精心研制了一道主菜——“八宝葫芦鸭”,将海参、鱿鱼等八种美味填塞入扎成葫芦形的鸭子中烤烧,做成金黄程亮的整鸭上桌,不仅味道鲜明色泽喜人,还取了“福禄双全”的美意。 这菜肴甚至还传入了圣人耳中,段荣轩献上方子叫尚食局的做了两回,不仅给殿中省监卖了好,还得到圣人一句“咸鲜香醇”的赞言。 由此,无数权贵以预约“至美居”到家中置办席面为风尚,看着那长得不见头尾的订单,锦绣喜得睡着都差点笑醒。 赚钱是其次,以此向合适的人卖好才最关键,自己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何愁扳不倒胡 作者有话要说:1.将初步加工好的仔鸭,用整鸭脱骨法剔骨后,保持形态完整,洗净待用 2.海参、鱿鱼、蹄筋、冬菇、冬笋、火腿均切成小雪花片,开水烫一下,干贝蒸烂撕成小块,莲子蒸烂;糯米蒸半熟捞出,沥去水分,取盆一个,对入各种配料,加入精盐3克、味精1克、料酒2克、姜末2克、大油和鸡蛋清,拌成八宝馅备用 3.从腹腔内将鸭翅膀抽拉到里面,八宝馅填入,并把鸭头塞进去一半,用纱布条将口扎住,再从翅膀处掐成上小下大的葫芦形。细腰部分用纱布打成活结,扎住 4.把已成形的葫芦鸭在开水锅中略浸一下,捞出搌干水分。将饴糖化开,在鸭身上均匀地抹一遍 5.锅放旺火上,添入花生油,烧八成热,投入八宝鸭,炸至柿黄色捞出,解去纱布条 6.将鸭放在腰盘里,加入葱段、姜末、精盐4克、味精1克、料酒3克和酱油,上笼蒸酥烂,取出后拣去葱、姜。汤汁滗入锅内,煮沸勾入流水芡,下入明油,起锅浇在鸭身上即成。 如图: 谢谢小蜜蜂又扔地雷,谢谢小圆扔的地雷,么么~~~ 出门去娘家了,图好大来不及改,下次吧,嘤嘤,凑合看~~~求撒花求收藏哟~~ 第53章 诰命-南瓜羹 顺利将雯娘嫁出去拉拢孙挺顺便办好了喜宴宣传“至美居”,看起来似乎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可没多久麻烦就找上了门。 锦珍今年已是十六岁,即便是胡炬想待价而沽也没法再拖着不给她说人家。 原本他们这刚到京城的商户还没站稳脚跟上门求亲的并不多,可偏偏前面两个“庶出”女儿在这半年间嫁得都算不错,这嫡出的行情自然水涨船高。 娶了锦珍不仅有五品、六品的京官儿做连襟,光看锦绣和雯娘那两份羡煞人的沉甸甸嫁妆就知道这不是亏本买卖。 并且,胡家女婿不止孙挺一人升了官,连段荣轩也因元宵宴会筹办得好得了圣人赏赐,原本还为了旁的不知道什么事情差点官升一级,他却推了出去,用这恩典为妻子换了个正式的诰命。 那日当锦绣换上诰命衣服激动得热泪盈眶时,段荣轩只浅笑着回答:“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显得无欲无求才更能讨圣人欢心。” 这话虽说得轻描淡写,旁观者谁又体会不到他对妻子的浓浓深情? 当锦绣成了货真价实的五品县君,又明摆着得了丈夫的倾心,这事儿竟嫉妒得锦珍偷偷哭了一场,差点真弄成赤红双眼,也叫偷偷思量胡家女可否迎娶的观望者又眼热一回。 一时间胡家门庭若市,甚至还有人求到了锦绣跟前要她帮忙说合,包括雷军器使家的汪夫人都透露出了娶媵结亲之意。 锦绣白日里温和客气打发了所有探口风之人,夜里等段荣轩回家,她转身便揪着自己丈夫衣襟诉苦:“今日茶会汪夫人又提了锦珍,要我下回也带她去,还有旁的不错人家也问了过来——这倒好,真给她铺路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荣轩瞧着妻子那气呼呼连晚餐都吃不下去的模样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别说还没开始议亲,就算嫁了好去处想要她过得惨些也不是没法子,八字都还没一撇何必自乱阵脚。” “……”锦绣呆了一瞬,略思考了一番丈夫究竟是随口安慰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在做出保证。 似乎,言之有理? 锦绣左右思量之后最终还是一脸纠结模样的说:“可就算后面也能叫她没好日子过,把危险提前扼杀不是更好么?” 就像她和母亲一直希望摆脱胡炬却偏偏错失良机又害明瑞吃了苦,这会儿要翻身还得再等时机,若是一开始就不叫他真的变妻为妾哪还有如今这许多麻烦。 “唔,没错,所以……”段荣轩顿了顿,喝了口餐后点心黄澄澄的南瓜羹,而后才又慢条斯理回答,“要不就让她嫁不出去,要不就需得给她找个没根基的。” 因为注定要扳倒胡炬,所以必须要锦珍不能给娘家借力,她若出嫁那男方与段荣轩不能是朋友也不能是敌人,前者尴尬还可能拖后腿,后者会搅和进另外一个家族更加麻烦。 若是没根基的则不管自己这边和胡炬、薛家怎么折腾都能直接忽略锦珍那头,省事儿。 话说到一半,锦绣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又听得丈夫蹙眉看着青瓷碗中金灿灿粘糊糊的甜味羹汤蹦出了三个字:“真难喝。” 她顿时被噎了个够呛,这夫妻关系变亲昵了其实也有坏处,往常做的东西若并非段荣轩心头所好他大不了夹一筷子再不伸手便是,如今却会不管不顾直白抱怨。 “医书上说春日宜省酸、增甘,以养脾气,”锦绣如今也是面皮变、厚胆子变大了,见丈夫放下勺子就自己伸手拿了舀起羹汤往他唇边递送,同时还取笑道,“南瓜挺好的,多吃不会得消渴症,最近饮食太油腻该清清肠胃啦——腹部都软了。” 段荣轩瞬间黑了脸,不由自主伸出本就搁在膝上的左手捏了捏自己的腰,啧,还真是有些赘肉。 “婚后事儿多,没来得及日日活动筋骨。”他幽幽叹息一声,想到自己往常单身时勤拉弓射箭、常跑马打拳,最近几个月确实有些倦怠。 无根之人本就与寻常男子不同,少一份阳刚气也多一分发胖的可能性,要再这么发展下去就真得跟自己义父一样长成白面馍馍样了。 “吃一个月素试试吧,你看义母都快四十了还风韵犹存,她就是常年茹素。”肚腹同样多了几两肉的锦绣盘算着是不是晚餐太油腻,今后还是得克制些,不能太依着丈夫的口味大鱼大肉。 “光克制饮食没用,还是得每日出出汗运动个畅快。”段荣轩忽地起身,一把将妻子捞了起了,扛在肩上便往卧室走。 锦绣整个人都傻了,这不是在说锦珍的婚事么,怎么就发展成……呃?!稀里糊涂就躺床上了,呃,不对,是分腿坐丈夫身上。 “不用跳绿腰了,你乖乖坐着,我来动——这姿势来一时辰,足够锻炼腰腹。”段荣轩眼中像蓄着一把火,正欲熊熊燃烧将妻子烤香了吃下肚去。 瞧着他咬牙切齿不将自己折腾虚脱誓不罢休的模样,锦绣顿时欲哭无泪,嘤嘤哀哭道,“哥哥,我错了,明天不吃南瓜羹喝鸡汤吧,野鸡崽子汤好喝!其实,其实那什么软软的捏着也蛮舒服……” “……还敢说?”段荣轩彻底怒了,翻身便压了妻子在身下,俯身在她耳边恶狠狠道,“不叫你明日下不来床我誓不为人!” 锦绣赶紧连连求饶,与丈夫笑闹了好一会儿。 他虽是放了狠话可毕竟那物事不怎么结实经用,没托子的辅助支撑不了太久,只得并上双手三管齐下当真叫她化作春*水松快了好几回,以至于次日腰酸背痛睡到了日上三竿。 所幸家里没公婆需服侍请安,锦绣便是一日不起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睡到午时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待她吃过饭歇了一会儿,衣饰铺子的绣娘掐着时辰带上制了一半的即将最后完工的衣物来请锦绣过目。 在采薇、白华的服侍下,锦绣试穿了那华丽无比的十二破绣金花间裙,又瞧了瞧如彩蝶飞舞般的齐胸襦裙以及雍容的袒胸袔子牡丹裙,矜持点头满意道:“嗯。做得不错,都还合身。” “那奴就继续做了,定叫娘子满意。”绣娘满口打包票又得了赏钱喜滋滋离去。 此刻已是二月十八,春闱的最后一日,等放榜后便有各种踏春游园会、新科进士曲江宴,京城仕女但凡有些家底的无不卯足劲儿做衣裙订首饰。 已婚的要在阳光和煦的春日风光美丽与人交际,未婚的则更希望闪亮登场于榜下抢个如意郎君。 在锦绣还没收到请帖之前段荣轩就找了京城一流的服饰铺子来给妻子订制春装,挥金如土不眨眼。她原本还有些忐忑,觉得这过于奢靡破费,家中奴婢手艺不差何必非得找外人来做。 段荣轩却说这是一种风尚,家中婢女手艺虽好却也只擅长做家居衣物,怎能比得过百年老铺子的精工订制。 他甚至还有些遗憾,自己不过五品而已段家毕竟缺乏根基,家里没能购置到那真正精于苏绣或蜀绣的一等女婢,在外面订做不过是二三流暴发户的做法,着实委屈自家娘子了。 话虽这么说,锦绣却已经很是感动,谁家的资产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像段荣轩这种获罪没入宫廷刚慢慢起家的更是艰难。 想到那每身都不下五万钱的春装,以及新做的好几套头面,她怎可能无视其中暗藏的情意? 想也知道,这是丈夫不愿自己出门在外又受了人轻视便不惜重金,想要从外至内打造出一个最妥当的贵妇形象…… 当然,寻常衣饰不过是添彩的,对锦绣而言段荣轩送她的最珍贵礼物却是用前程换来的县君五品诰命,那套服饰才是值得她终身珍藏的物品。 而得了红眼热病的锦珍即便搞不来诰命衣服也不想输给原本处处不如自己的姐姐,一个劲儿的派人打听她筹备的春装一门心思想攀比。 当然,她最渴望的还是攀上如意郎君得个四品诰命之类,真正压住锦绣。 因而当胡炬全家得知那崔家二房大郎君在春闱武举中大大出彩,竟成了曲江宴时的探花郎之一时,不由再次怦然心动——这是差点就和自己女儿说亲的人家诶,就算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妻,但也不是没法可想吧? 可如果硬是要和崔家拉上关系,只靠胡家、薛家去努力却是不可能的。 胡炬又将目光落在了锦绣夫妻身上,时刻关注段家的他前两日无意中发现春闱之后有人无缘无故悄悄给段荣轩送礼,或者说,雯娘出嫁那日就有些没对劲儿,怎会上门庆贺的人比锦绣出嫁那日还多? 这女婿怕是明面里推掉官职给妻子换诰命,实质上还是得了什么好处吧?不然他家这风怎会越吹越旺?不知能不能有利可图? 当那胡炬左右盘算时,段荣轩也在琢磨,这崔文康成了探花郎会不会将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刺激得脑子发晕? 越晕乎越蹦达,他才好抓住纰漏借势狠狠反击呐。 “酥琼叶?”不就是切了片的烤饼么,抹蜂蜜、抹肉酱都可以难道谁还能没吃过?穆六郎忍住想喷笑的冲动奉承道,“这名儿可真……雅致。” “削成琼叶片,嚼作雪花声——此句乃圣人所做,赐名酥琼叶。”段荣轩因提及今上在说话的同时冲京城方向拱手致敬,随即则以一副你很识货的表情看向穆六郎。 尼玛,差点就掉进坑里了!六郎顿觉脊背一凉冷汗嗖嗖的冒。幸好没依老大粗的脾气出言讽刺这种什么东西都要凑上雅称的装腔作势之举,不然可就是藐视圣躬这么一个天大的把柄活生生递到对方手里。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在深宫内院混成皇帝心腹的少监,果然不是吃素的!一条如此会咬人的狗难怪会被放出来当监军! 冷汗之后穆六郎在余下的几天里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与段荣轩应酬,并且字斟句酌修书一封让阿娘携妹妹归家时带去给父亲看,请他万万不可故意与段监军为敌,尽可能与之交好。 段荣轩实则并无故意坑穆六郎之意,如此说话只是习惯使然,奈何身为“反派”他的一言一行都被对方往坏里想,防之又防。 与之同时,穆军使刚愎自用油盐不进怎么也不肯听儿子的劝,以更为尖锐的情绪敌视着这位凭空而降的监军。 穆军使看其不顺眼行事时因抵触情绪而时常冷言冷语态度不善,段荣轩又哪肯吃亏自然越发盛气凌人,连带着对更西边的肖家以及军马场的众将也有些不客气。 众所周知段荣轩曾经为掌宫内纠察的内寺伯,哪怕他自己“甘于寂寞”用了不少时间带着妻子妻弟四处游荡玩耍,大多数时候也不曾插手健康军或牧场日常事务,只单纯的走走看看,却依旧会让人觉得心里噎得慌。 或者说,风姿不俗的段监军在没刻意收敛气势的情形下,时刻都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让人不得不心存忌惮。 与之同时,穆家十三娘却在锦绣的刻意引导下与之渐渐有了往来交际,连带其阿娘、嫂嫂等人见面时也添了几分笑意。久而久之,穆军使刻意找茬的举动倒显得像老小孩在闹别扭似的,明里争执不断,暗地他自己都开始哭笑不得。 转眼便到了夏末时节,哪怕是西北苦寒之地也繁花盛开景色宜人。 某日,正在家中扒拉算筹琢磨京中铺子收益的锦绣收到了一张请柬,看后她不由冲荣轩笑道:“十三娘请我携家人去她家赏睡莲,这次竟没刻意提醒不能带上夫君——想来是穆军使态度已经缓和了?哎,真是牛脾气,半年的水磨工夫才软化。” “不怪他闹情绪,边地将领与内侍监军自古以来就是两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体,军中一旦有监军正式上任……”荣轩斜倚在竹榻上一面吃着葡萄一面冷笑着回答,“除非我发话可‘便宜行事’否则穆军使等人在做任何决定前都必须上报请示。又有谁乐意被个阉竖挟制?” 见荣轩对自己使用蔑称锦绣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并未接他话茬,只问道:“如此便能与穆家顺利交好了吧?” “最多不过不过分互相折腾罢了,若是我完全不找茬他们还可能更不自在,以为有什么大阴谋,”段荣轩躺靠着的姿势很是慵懒,眼神却无比清明,“何况,‘监军’不仅是个称呼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肩负监察之职明面上怎可与将领关系过于亲近?凡事须有度,只可相交不可狎昵。” 因而,荣轩对肖家的行事作风很是赞和,明面上淡淡相处甚至彼此提防监视,实则对方却对“珍宝阁”货物往来的商路大开方便之门。 甚至,附庸肖家的商户在于阗开采优质软玉后,暗地里曾多次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段氏家奴。 若说其中没有肖家主事者的指使,荣轩断然不信,由此可见为何肖家屹立西北数十年不倒,同时同地发迹的穆家却渐渐沉沦。 如此一来段荣轩更牟定这家人只可交好不可轻易开罪。 因而,他在给圣人上密奏时,只着重提及军马场确有谎报战马数额、私下贩卖军马一事。又揣摩着圣人心思,轻描淡写的略提及肖家可能于多个州县刺史处安插探子,此事正在进一步中调查中。 至于是查无此事或确有其事,须得再等几月根据西戎那端的动静视情况而定。 第96章 危机-黄菇乌鸡汤 暂且放下肖家一事不提,段荣轩携锦绣去穆家赴了赏莲之宴。 世代从军的穆家崇尚勤俭之风自然置办的酒宴也并不奢华,驼峰熊掌之物一概没有,但因世人均知段监军好吃穆家也弄了些北地特有的新鲜玩意儿,譬如用西海郡祁连山南草甸所产的黄菇所烹制的乌鸡汤就是其中一道佳肴。 若忽略穆军使那张从始至终板着的棺材脸,只论那因肉嫩味鲜延年益寿而被誉为“草原仙菇”的黄菇鸡汤是否可口,段荣轩对此次赴宴很是满意。 双方姑且也算相谈甚欢,至少女眷关系不错,穆六郎也妙语连珠奉承得荣轩浑身舒坦,抑或,正是因为他骨子里流露出对当权内侍的那一丝献媚,又大手笔赠送自己心爱的千里良驹才使得亲爹面色难看? 没多久段荣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谋划着篡权夺位此等大事的人又岂会将黄白之物与旁人言行放在心头,他需要的是对掌控局势真正有用的东西,他忍着穆军使的冷待到穆家做客可不是就为了听听小辈的几句好话。 于是,他顺势将话题从六郎送的良驹引到了大马营牧场的军马究竟可否与西戎战马媲美上。 “我大齐兵强马壮,边关将士骁勇善战岂有不如西戎之处!”穆军使将酒杯往案几上重重一跺,开口便是斩钉截铁的反驳。 一则他习惯了和段荣轩唱反调,二来也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堂堂健康军军使怎能承认自己不如死敌? “穆军使,杂家问的只是军马并非将士,”荣轩浅笑着如此提醒,又在举杯浅酌的同时慢悠悠叹道,“在启程赴任之前某查阅了近八十年的西北战况,纵观各大小战役确实是胜多输少,但获胜时兵力常数倍于对方。可见我大齐虽有雄兵百万,但在开阔地遭遇西戎骑兵时总是力有不逮,即便胜了也往往是惨胜。穆军使常驻于西北,此间原因可否为某解惑?” 被段荣轩如此直白询问,穆军使面色顿时更为难看,穆家三代在此军镇经营他如何不知敌我双方的优劣势? 虽不愿对阉宦示弱可性子执拗的穆军使也不是那等睁眼说瞎话之人,半晌后只得无奈道:“西戎贼人最擅长劲骑奔冲,因而若无固若金汤的城池对其防守戎寇往往能以寡溃众。单论骑兵,大齐军马或有良驹数量却远远不够,兵将虽骑射功夫不弱综合来看确实不如对方。” “远远不够……?”段荣轩琢磨着这四个字顿时觉得自己还应再加快各方筹备的步伐。 所谓富贵险中求可也得冒险后留着命来享荣华,他前阵子瞧着西北兵防像模像样,暗查一番也没发现有将领不顾大局狠吃空饷,因而还对戎寇入侵一事抱有较乐观的态度,只因当真逮住了有人私贩军马才特意提出此事,原是想以此为话题从穆家六郎口中再了解一点马场内幕,谁知却得了老家伙的这么一句话。 “确实不够,”穆六郎也苦笑着接了话,身为军马场守捉使的他对此更有发言权,“原就欠缺这几年产量还锐减,骑兵少了光靠步兵哪能与戎寇正面抗衡,遇战事总不能只守不攻,若是能负险固守城池倒也还好,可偏偏此地为塞上江南,地势平坦对农事有益对兵事可算不上好。” “幸而圣人极为关注马政,此番派某前来西北正有看顾军马场之意,如今新来一批贡品种马好生培育或能得些良驹。”段荣轩并未对无法可想的地形发表任何意见,又将话题绕到马匹之上。 “圣人英明!”穆六郎眼见父亲眉头一皱像是又打算说些不太中听的话,赶紧赞美圣上又笑道,“若是顺利育种三年后便可有大批良驹成才,自然可避免兵士无马可骑的窘况。至于是否能与西戎战马媲美——我大齐勇士骑射功夫不弱定不会输了去。” 其实,还是差了那么点吧?穆十三娘听大哥如此避重就轻的言论不由撇了撇嘴,男人们在谈论军政大事,女眷们即便坐在一旁也并无发言权只能心里嘀咕两句。 锦绣自然也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心中一凛,三年才可能有足够的马匹而且是不足以和西戎战马媲美的刚成年的凑数马驹,未来那场惨烈国战可没有三五年能等。 余下的时间里,锦绣只得强按下心中的忐忑情绪却将这一餐饭吃得如同嚼蜡,一回了家就拉着荣轩衣袖很是焦躁的问道:“真是的,情况这么遭他们怎能一点都不着急?!三年,三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边境虽有一些小摩擦可也算是平静好几年了,大约都觉得暂时不会有战事。或者,几十上百年本地人都是这么过的,没有军马时也一样御敌如今好歹还比从前多了些。”段荣轩双手一摊,无奈浅笑。 他自然也觉得这种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感觉不太妙,却不像锦绣一般焦心惊惧,遇到危机怕又有何用?不如冷静下来一步一步想想对策,既然自己身负监军之职能顺理成章在军中“指手画脚”一番,自然可依照未来形势做些谋划。 目前,最重要的是派人再去西戎详细探查一番,他虽相信锦绣不会在战乱这种大事上诓骗自己,可内宅妇人本就对军国大事了解不多说不出详细内情,并且世事无常前世今生两个轮回是否真会在特定的时间爆发大战,并不一定。 眨眼便到了深秋时节,荣轩派出去的五个探子仅回来了两位,且两人都身上带伤差点丢命,得来的消息也相仿——西戎各部乱了,正在相互厮杀、合纵。 他们先乱?段荣轩不由深皱眉头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