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天揽月传》 第一章 逆天改命 武道大兴始于八百年前。 彼时,中州大陆尚未分南北朝,诸侯林立,纷争不休,十国争霸,天下不安,正值英雄豪杰建功立业之秋。时有奇门老祖李玄机观天地开辟,知万物之造化,见阴阳之终始,有通天彻地之能,兼顾数术学问,古往今来无人能及。有赵姓人与陈姓人同拜在门下,求其传授兵法奇学和治世良方。 李玄机曾言道:兵法、奇门之学、经世治国之学,三种学术变化无穷,各得其所,或阴阳,或柔刚,或弛张。然而势不相容,因此不能兼顾。但只需精通其中一篇,武能安邦,文可治国。 奇门之学以观形望势为基础,查阴阳,晓地理,善于把握天下大势,度量各方短长,令其或纵横,或反复,或联合,或对抗,使天下形势握于股掌之中。此为王者之学也。 又说兵法,以攻杀占守,布阵行军,六韬三略,言谈辩论为技巧。学得此篇,当知兵无定策,策无定形,终能穷通变化,鬼神莫测。此为霸者之道。 陈姓学生斟酌一番后决定学习奇门之学,而那赵姓学生则毫不犹豫选择了兵法之学。此后数年二人刻苦用功,终有所成。入世后又各凭本领建功立业,一人在南,一人在北,终于将纷乱不休的中州大陆统一成两大帝国。 两人做了皇帝之后都发现打天下易坐天下难,便同时想到老师还有一门经世治国之学,便不约而同前往求学。彼时,二人早已不是昔日亲密无间的同门师兄弟,进得山中二者相遇,顿起争执。 正争论不休欲动兵戈时,忽有一女自山中出,生的如出水芙蓉端丽无双。款款来到二人中间言道:太公料到你们会来,本已天不假年却求天续命多等了你们几日,这里有经世治国上下两篇,一为权谋度人,二为礼法省身。前者以筹谋用人为主,后者以经学礼法育人为主,二者相生相克,分别交给你们二人,由你们亲自选择合适人选将这两门学问流传后世。 人心不足赵陈二帝都想将上下两篇据为己有,以求日后能独霸天下。于是二人纷争不仅未止反而大有立即决一雌雄之势。就在此时,那女子突然出手,只三五招便将两位独步天下的雄主制服。之后即将权谋度人篇交给了赵帝,又将礼法省身篇传给了陈帝。而后二帝各回朝野,选了心中器重之人传下两门大学问。 其后八百年,北赵尚武却受制于地贫和极北之地的蛮族侵扰。南陈国富却因其崇文,又因常年遭受草原上的西戎赤土联军侵扰而自保有余开拓不足。 双方始终势均力敌,虽有争端不断,却也刺激两国之民众奋发进取,武道心诀奇功妙法层出不穷。 至近代,有大宗师乾一笑创立品武阁,总结天下武道境界定为十品二宗,一品裂石,二品碎玉,三品断金,四品力穷,五品藏气,六品还道,七品飞天八品断流,九品平湖,超品移山,之上还有大宗师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宗师。 南陈北赵争霸数百年,期间各领风骚,却终于在百年前告一段落。 一百年前,北赵帝国趁柳江洪水暴发,西戎草原十三部联军趁火打劫令南陈名将李飞熊无暇分身之机,忽然发动潜伏南陈多年的内线,悍然对南陈用兵,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十月光景,立国七百载的老大帝国竟被打的一败涂地,几近灭国。 至此,中州大陆上终于结束三千年纷争不休的局面,诞生了第一个大一统的大帝国。 赵帝国统一中州,南陈帝国万里江山断送,数十万陈氏子弟由王孙贵胄各有际遇,绝大多数沦为阶下囚,做了刀下鬼。然而总有些漏网之鱼,小隐于山林,大隐入江湖,隐姓埋名卧薪藏胆。 ...... 中州大陆,莽岭如一条巨龙从西南向东北蔓延,纵横八万里,山势雄浑,孕育了中州百川,可谓是龙脉祖庭。 负剑山位于莽岭高原北部,海拔入云,终年青云缠绕,白雾如纱。在云遮雾挡之间,掩映着一座气势堂皇的巨大山门,正是中州大陆上有天下第一宗门之称的玄天宗。 龙首峰为负剑山主峰,照壁插天,鸟兽难攀,凡人更加不可企及,故此素有谪仙蟾宫之称。 云海茫茫,雷光隐隐。风骤起,吹乱一池雷云,刹那间电蛇盘空,往复纵横。 在这电蛇雷池横行肆虐的生命禁区里,一名玄衣黑须黑发老者盘膝坐在一块白玉巨石上。 山峰下,一名青衫落拓男子正拾级而上。他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面貌清矍俊雅,一双星眸如两点寒星,幽深如夜,静静注视这山峰上的玄衣老者。 “好徒儿,你到底还是来了。”玄衣老者原本闭目垂眉在那里,忽然睁开一双神光绽放如烈阳的眸子,盯着青山男子。 “恩师给的价码太高,我没办法拒绝。”青衫男子步步生莲,缩地成寸,几步便到了峰顶,气度雍容的站在玄衣老者面前,道:“更何况师道也很想见识一下那九天仙君的风采呢。” “陈师道,你知道为师向来不与人做媾和之举。”玄衣老者道:“哪怕对方是九天谪仙也不例外,唯独对你,为师愿意破例,你虽为朝廷严拿的南陈后人,却有绝艳于江湖的大道天赋,尤其阵法一途,连为师亦自愧不如。” “恩师谬赞,师道愧不敢当。”陈师道仰首看天,但见漫空雷云舞动,电蛇飞奔,正是天罚威亚将要降临的气象,与之相对的则是玄衣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宛如远古洪荒的巨兽,竟迫的这莫测天威含而不吐。心中一动,道:“好手段,原来恩师是在借祖庭龙脉的气运凝聚真龙法相与天道抗衡。” “说到底云空寂只是个贪恋红尘的俗人啊!”玄衣老者长身而起,漫空电蛇随之而动,一条真元凝聚而成黑色巨龙腾空迎上,与那些霹雳雷霆撞在一处。 雷霆汇聚,竟形成一双银白色的有形大手,死死掐住黑色巨龙。而黑龙奋力挣扎,二者在空中形成对峙僵局。 一个宏大的声音说道:“云空寂,天道有序,世有法则,既然你的时辰到了,这世间便容不得你贪恋,想要逆天而动者,天必灭之!” “好徒弟,你还不出手吗?”云空寂不理会空中洒落的声音,却看着陈师道问道。 “弟子早已经出手了。”陈师道不紧不慢说道:“这位九天仙君无愧天人之名,手段非凡了得,竟欲借恩师逆抗天罚的机会,取中州龙脉百年龙气,弟子不才,当年上山拜师的时候已借山形地势,气脉天象布置下一座五行锁龙阵,刚好应对此劫,此役过后还望恩师信守承诺才是。” 言罢,足下猛地一顿,刹那间地动山摇,地气受到真元牵动,龙首峰周围群山之间涓流沸腾,大地翻涌,巨木随之招摇摆动,搅动的无边云海气象万千! 地火熊熊,涓流化作热气蒸腾,形成恐怖的龙卷气流将巨木泥流席卷而上,将龙首峰上空的银色巨手和黑色巨龙团团围困在当中。 “为师的好徒弟,你真是好算计啊!”云空寂忽然纵声狂笑,道:“罢!罢!罢!今后这天下便由得你去吧。” ...... 数年后,中州大陆南端。 天风怒号,柳江之上白浪滔滔,翻涌起伏,惊涛卷起处似老龙翻身,带出的漩涡发出低沉水声,盘旋而过。 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渔家也不敢在这大江上行船。 须臾之间,风势更狂,大江之上忽然千重叠浪,翻滚咆哮而下。在那浪头起处,一艘小舟逆流而上,由远及近而来,宛如神迹! 更近一些时,忽听小舟之上有歌者放声。声音如罄,有穿金裂石之势,在这风雨交加的江面之上,竟能传的老远。 “风雨锁寒江,愁处难抑,困顿老朽恨生平。故国梦难圆,伢子无知,还道江南风光好。横槊放歌,徒留壮怀激烈。莫奈何,江山易主,男儿空其志。煞!煞!煞!愧煞!” 放歌之人所唱乃是当世名曲《碧玉潭》中《哀志》一场戏。这段戏说的却是当今国朝初立时,前朝名将李飞熊哀愁故国难复,最终愤而投江的故事。 当年这李飞熊扶保幼主苦苦支撑风雨飘摇的南陈王朝,却不想,北赵皇帝一纸诏书至南陈亚都颖阳,幼主无知竟奉诏做了献城候。纵然李飞熊有天纵之才,及时从西方战场得胜归来,于车厢峡大败赵军,却仍难挽颓势,最终也只能保着幼主迁都至亚都颖阳。 可惜,可叹,正当他踌躇满志,筹谋复国反攻大计时,南陈最后一任皇帝陈明帝却在他心头上狠狠刺了一刀,人家不陪他玩儿了,直接投降做了大赵帝国的臣子。报国无门空自怨的李飞熊心系故国,一怒之下不辞而别,南下路过柳江时却在这柳江之上抑郁难伸,终于悲愤投江。 风已刮了半宿,不仅未见半点颓弱,反而越吹越狂,直欲将这大江之水整个翻过来似的。这等天气,别说泛舟于江上,就算是平日里风平浪静的避风港中常停的大船都已被拖上江岸锁牢。 此时这怒江之上只有那孤舟一叶,但见那叶扁舟因江流起伏,悠忽间直上青天,转瞬又飞流直下,起落之间,端的是险象环生。令人称奇的是这小小船儿逆水行舟,在这等狂风巨浪之中硬是撑了下来。再临近码头时,只见有一人立于舟首,负手傲立,任凭暴风骤雨侵袭,颇有身随江流起,心似定海针的气魄。那歌声正是此人所唱。 江畔。大赵帝国西南重镇甬城接天门码头之上,数十人站在风雨之中,这些人皆是皂色蓑衣搭配黑色长裤的打扮,多数人腰间都挎着一把长刀,只为首者腰间所挎的是一把宝剑。暴风骤雨中,寒冷的雨水打在这些人身上,脸上,寒意森森直透骨髓,但这些人却都好似木雕泥塑一般巍然不动。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便是那江上小舟之中狂歌之人。 那人踩着扁舟渐渐靠近,这群人的领头之人冷厉断喝:“逆贼陈师道,以南陈旧人自居,潜伏江湖,阴蓄叛乱,罪不容赦,钦奉稽查司西南都指挥使谢飞鸿在此,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稽查司乃大赵帝国皇帝陛下直属的亲军衙门,专事缉查。百官,诸王,皇亲国戚,乃至民间组织,都在其缉查范围之内,其权利之大,堪称大赵帝国第一要害衙门。 稽查司内有魁首一人,总司钦奉都指挥使三人,又有总司总巡检一名,魁首是稽查司内部的叫法,朝堂之上稽查司的魁首被称为大赵将军,素来号称武将第一人。非武力超群忠心耿耿之辈不可担任。除三名都指挥使外,稽查司在全国各地,但凡有藩王统属的地区内都设有地区都指挥使一名,这谢飞鸿便是帝国西南部的藩国巴国的都指挥使。 小舟之上的陈师道唱罢最后一个字时,刚好来到码头近前,听闻谢飞鸿之言,他才好似刚刚发现谢尘等人似的,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谢指挥使亲自到了,凭你想拿我回去邀功?” 谢飞鸿见他泛孤舟于飓风怒涛中,气定神闲,言谈从容并无一丝惧意,这等气魄,这等修为当真是生平罕见。他在心中将此人跟京中坐镇的魁首魏无极比较一番,到最后也没比较出个高低,只觉得当年他被任命为西南都指挥使,面见魏大人时,对方给予自己的那种如山压力虽然凝重,但那气势却似乎未必强过眼前之人。 这逆贼年岁不大,却是好大的气魄!谢飞鸿暗自心惊,正思量该如何作答,舟上的陈师道却又言道:“谢指挥使不必为难,其实想拿陈某邀功不难!只需答应陈某一个条件,让陈某立即束手就缚又有何妨?” 岸上的谢飞鸿闻听,不由得心头一喜,暗自思量:久闻此人盛名,今日一见,陈师道果非等闲之辈。听闻此人师从天下第一高人云空寂,一身功力深不可测,尤其擅长奇门阵法之学,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却早已被盛传为小宗师。 如以品武阁十品二宗的说法界定其实力,此人最低也有九品平湖巅峰的修为。谢飞鸿有自知之明,若非上峰有命,他手下这些人又擅长稽查司魁首,超品移山境界大高手魏无极所创的合手联击阵势,凭他这七品飞天的修为又岂敢在此主动捋陈师道的虎须。 如果能不战而屈敌之兵,当然是最好不过。 他素知陈师道此人在江湖上好大名头,向来说一不二。既然他这么说了,倒不妨听听他的条件。扬声问道:“陈大侠一向有侠中君子的美誉,一言九鼎,谢某虽身在官场,但毕竟也与阁下同为武修同道,如无必要谢某也不想以多为胜,伤了同道间的义气,既然陈大侠有和平解决的方案,不妨划下道来,谢某自当尽力而为。” 尽管狂风不止江流依旧滚滚而下,小舟却硬是停留在接天门码头前的江心处,随浪起落却只在一舟之地打转儿。舟首负手而立的陈师道仰望接天门后方的大青山,脸上似有挣扎犹豫之色。转念又想到自己背负的重任,那一点犹豫终化作一无反顾的决绝。良久,终于蔚然长叹一声,说道:“烦请谢指挥使向巴国国主通禀一声,陈师道奉师尊云空寂之命,代表玄天宗向国主求亲!” 谢飞鸿闻言不禁一愣,暗想:这是唱的哪一出? 江湖盛传陈师道跟夜魔城五帝中的黑龙帝聂横舟的女儿早已私定终身,二人双宿双栖浪迹江湖已数年。这陈师道向来以南晋故人自居,不服王道,处处与朝廷做对。只因为他的师门玄天宗是大赵帝国境内两大圣地之一,宗主云空寂又被天下高手共尊为天下第一宗师,朝廷忌惮他的师门,又因此人向来并无太大恶行,这才纵容他逍遥至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想做巴国郡马? 谢飞鸿久居巴国,早就风闻巴国郡主周紫衣于江湖上结识陈师道后,一见钟情发誓此生非君不嫁的事情。据说这位郡主娘娘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至今未婚配。巴国王爷为这位郡主殿下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陈师道虽是一介布衣,但他的师门玄天宗却是当今江湖第一名门,作为云空寂的得意门生,与郡主婚配倒也称得上男才女貌。 “怎么?谢指挥使觉得陈某不配,不想帮陈某这个忙?”船上的陈师道扬起手,江心忽然涌起一股滔天巨浪,汹涌的洪水如怒龙咆哮直扑岸上一干人等。 他竟然能以区区人之微薄之力,驭使滔滔大江的力量!面对这沛然天地的威势,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就在稽查司众人深感绝望的时候,那巨浪水龙却忽然戛然而止,如臂指使般停顿在众人眼前。 谢飞鸿亲眼目睹这多天地造化之威能为己用的神力,一下子惊的张口结舌。以他的修为,纵然不能确定这陈师道武道修为到了什么境界,却也晓得自己这一干人等绝非其敌。良久才回神道:“陈大侠不要误会,玄天宗是国教,我稽查司老总巡云玄感也是出身玄天宗,如今你以玄天宗门人身份向巴国郡主求亲,此乃大大的好事,谢某理当玉成此事才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谢指挥使不愧是当代俊杰。”陈师道再次向身后回眸,目光中充满难舍之意,心中暗道:家国不能两全,锦儿,夫妻一场,陈师道要辜负你了。 ...... 甬城下游,柳江之畔,吉祥小镇,回生堂药铺坐馆先生林冲之的手刚刚从聂锦儿白嫩嫩的皓腕上离开,拈须点头道:“恭喜小夫人,以老夫多年经验判断,此脉象定是喜脉无疑,且夫人腹中所怀的多半是个男婴。”说罢,他一双慈目将面前美若天仙的女子照定,手心向上,却原来是在等候对方打赏。 啪的一声,聂锦儿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林先生脸上,接着一脸悲愤冲出回生堂,投入暴风骤雨中。林先生本以为这女子冒雨前来,定是求子心切,满打算说几句吉利话能换几个赏钱,却不料反而换得一座五指山,当下怒不可遏的冲女子背影喝道:“你这刁蛮女子,看病不给钱还打人,老夫咒你出门被雷劈,生个孩子是怪胎!”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霹雳一闪,惊雷忽至,一道闪电正中聂锦儿。她一下子定在那里,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却依然屹立不倒,过了一会儿,忽然癫狂大笑起来。 百里之外的古秀山中,破败的书圣庙内,一玄门羽士原本正在打坐入定,霹雳响彻时,道人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一双精光神光湛然的眸子,略作思索后,立即动身走出庙门,直奔吉祥镇而去...... 第二章 新生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伴着轰然一声惊天动地巨响,陈醉恍然从梦中醒来,张嘴想要水,却骇然发现自己口中发出的竟是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入眼处,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看着自己:“宝宝你醒啦,你是不是饿啦,别急,娘这就喂你......” 这是什么情况?陈醉看着她掀起衣裳将白皙皙浑圆之物凑到自己嘴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不由大吃一惊: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这女人是谁?怎么穿着这么古怪?这些念头刚升起,嘴巴里已经被塞满了,温润的汁液入口,饥火燃烧,生命的本能被激活,先不管不顾的大口大口的吮起来...... 破柴房外,一个尖细的声音阴测测说道:“谁又能想到风华绝代的夜魔城小公主,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般境地,杂家奉命前来向聂小姐索取一物。” “赵紫衣那贱人已经得偿所愿嫁给了那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柴房里的女人抱着陈醉恨声说道。 “主上霸业为重,只好委屈聂小姐了。”门外那人说罢,低沉的吩咐一声:“动手!” “姓庄的,不是赵紫衣派你来的?”聂锦儿厉声呵问道:“那黑心肝的畜生让你来取什么?” “主上不忍伤害小姐性命,又不愿时时想起小姐容颜,所以派杂家前来毁了小姐容貌。”说罢,合身跳进柴房。 这人身手高绝,聂锦儿本就非其敌手,又恰逢产后正虚弱时,哪有半点还手之力。 伴着一声凄厉惨叫,那人完成任务飞身而走,陈醉依稀看到女人双手捂脸,指缝中有血水渗出。一时间心头惊骇,神思疲倦,竟昏迷了过去。 八年后。 庄周梦蝴蝶,蝴蝶为庄周。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 就像做了一场大梦,那个梦中的自己,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匆匆活了二十五年。一个吃百家饭的孤儿,在梦中那个人情冷漠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孤独又可耻的活着,又孤独可耻的死去。有过生死一线的冒险经历,也有过花团锦簇的辉煌和醉生梦死的颓废疯狂,直到梦醒时分,才恍然意识到那短暂丰富的人生不过是一场梦。 此刻的陈醉已经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却不知那梦中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过。他带梦托生来到这个世界,生而知之,自然要比寻常的孩子更懂得母爱亲情的珍贵。那个被毁了容的女人叫聂锦儿,正是自己这辈子的生身母亲。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对于陈醉而言,梦中的那段人生实在不堪回首,这一世的亲情更显得弥足珍贵。哪怕母亲聂锦儿被毁了容还是个疯子。 母亲得了失心疯的病,慈爱时会用温暖的目光凝视着陈醉,半天不动。如果这时候陈醉把嘴凑近她怀中,这位母亲大人往往会欣然喂奶,这时候陈醉就要努力了,因为她老人家的温柔时刻往往极短暂,片刻之后,她便会愤怒的把陈醉拉开,放到地上,然后吐一口唾沫,骂一句狗杂种,吐一口唾沫,再骂一句狗杂种,一直到她平静下来为止。 聂锦儿这位母亲还真不是一般孩子能消受的,不仅‘言痰''犀利,而且有极强的暴力倾向,尤其擅长殴打狗杂种。但她会一种古怪的按摩手法,能保证每次打完陈醉都把他救活,虽然如此,这种痛苦折磨却着实难以忍受。这种没完没了的折磨搞的陈醉一度对她爱恨难明。最难过的时候真恨不能立即长大,躲她远远的才好。 不过很快这种想法便因为一件事而被他摒弃了。 那年陈醉一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才刚刚能下地爬几步的陈醉打定主意在没被这疯癫母亲弄死前,自己先另谋活路。 为了能有个安定的成长环境,陈醉相中了太平镇集市上的一户卖肉的人家。陈醉相信,只要爬到那个据说成亲多年都没挤出半个蛋,却能单手将一头活猪在半个时辰内整治成满案子肉货的彪悍娘们儿脚下,自己就算成功了。 陈醉记得在聂锦儿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曾抱着自己跟那女人接触过,所以陈醉知道这女人对狗杂种是有图谋的,这一点他能从那卖肉的女人目光中看出来,那是母爱泛滥的渴望。 然而,事与愿违。陈醉的计划只实施了一个开头就结束了。 那天趁着聂锦儿出门的机会,陈醉决定开始他的计划。却不料想,刚爬出大门口,天空就下起了大雨,稀里哗啦把他浇成了小小落汤鸡。很快,陈醉便感到体温和力道都被这场雨浇的无影无踪。更快,他就昏迷了。 醒来时,陈醉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聂锦儿焦灼的目光。联想到这位便宜老妈平日里的作为,陈醉第一感觉是这目光忒假且意图不明。紧接着便感到入口处腥腥甜甜的,有不知名的液体正往自己口中灌。 陈醉惊讶于这液体中那股淡淡的药香,那味道奇妙无比,像某种有甜味的果子混合了鲜血的味道。却绝不会让人感到恶心。陈醉本能的,贪婪的品着那奇异的味道,试着翻动自己的身体,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这一刻竟然格外给力,只轻轻一个念头,便坐了起来,跟往日里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大相径庭。再接着他便看到老妈聂锦儿昏倒在自己面前。然后陈醉才意识到,自己喝到口中的液体正来自她犹带血迹的皓腕。 母亲用自己的血救了陈醉的命! 一想到这件事,陈醉就不免要为自己先前的逃离行动感到惭愧。当时陈醉费力的替母亲包扎了伤口。之后的几天,陈醉听到了一些更让自己感动的消息。 原来那场雨不仅把陈醉浇病了,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命!据回生堂的坐馆先生说,当时的陈醉已经病入膏肓药石难入,除非立时服下紫芝灵果之类的仙药,否则必死无疑。但那种东西整个大赵帝国也只有三个地方有,而能从那三个地方把东西拿出来的人,除了三个地方内部的人之外,整个帝国却连三个都没有。 从那时起,陈醉隐约猜到了这位癫狂暴躁的老妈其实来历不凡。因为,老妈虽然没去那神秘的三个地方拿东西,但她却很明显吃过那东西,所以她的血才能救了自己的命。 聂锦儿伤口愈合后很快又故态重萌,对陈醉依旧如往日。但这些折磨在陈醉的感觉里却已不再似之前那般难以忍受了。因为陈醉的心中已有爱,并且知道她的心中也有,尽管那爱藏的很深,还压着莫名的恨。但只要有爱其他的便不再重要。现在的陈醉在自己肩头上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保护母亲聂锦儿。 保护聂锦儿,不是下个决心就能办到的。陈醉从出生起就晓得母亲有个大仇人,她成为现在的样子,自己之所以被她叫做狗杂种都是因为这个被母亲称作黑心狗的男人。以陈醉生而知之的成熟心性,当然猜得到这个黑心狗跟母亲和自己的关系。唯其如此,他反而更恨那个男人。 尽管他还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却不难根据记忆中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来想象母亲遭遇了什么。母亲不是凡人,回生堂的先生曾说过,母亲当初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个绝色佳人,一身江湖侠女的气派。由此推及,这个黑心狗必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大赵以武立国,结束南北分立局面还不满百年,而国家虽南北统一,江湖却依然是泾渭分明的局面,蔓延到市井江湖万家烟火,整个国家都有着浓郁的尚武之风。 陈醉记忆中的梦里人生服过兵役,甚至为了改变命运还有过跑到中东去做佣兵的经历。曾经一度他也对自己梦中所学的东西深具信心,总想着只要自己坚持锻炼体魄,长大成人时凭着一身过硬的格斗技能便可以保护母亲了。 直到有一天,他在街上讨饭时偶然见到两个江湖高手当街交手,亲眼目睹这个时代里的江湖高手御气腾空如履平地,举手投足碎石断桅的风采,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属于超级武夫的时代。 从那天起,陈醉开始对江湖和武道产生浓厚兴趣。他生而知之,有着梦中陈醉二十五年人生经验和超越千年的见闻记忆。梦中人生的大起大落宛如亲身经历,所以对于财富权力什么的都不是很在意。却唯独对这个世界的武道修行有着极其强烈的渴望。 剑气纵横十万里,一剑光寒震九州。身负绝世武功,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里笑傲江湖,是曾经对少男孩子向往的快意人生。梦中的陈醉虽然孤独却绝非孤僻古怪之人。作为一个狂热的武侠发烧友,他也有过同样的向往。以前觉得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成年童话梦想,现在却忽然发现竟有机会亲身去实现。这样的诱惑怎能拒绝? 中州大陆上也有穷文富武的说法,想要追求武道,便需名师指点。想要拜入名师门下,则离不开钱。中州大陆有四种货币,分别是铜钱,银锭,金锞和玉子。前两者属于基础货币,比较寻常见。而后两者则属于战略储备的保值货币,民间交易中比较少使用金锞,而玉子则更几乎只在国家和国家以及大的修行门派之间能看到。 虽说武道大兴,天下高手灿若星辰难以计数,但是对于当下无钱无根的只有一个疯癫老妈的陈醉而言,想要找一个当得起名师二字,又愿意传授自己武道的人却绝非易事。 钱,其实很好赚。陈醉脑子里藏着一个世界数千年的发展秘密,如果只是为了赚钱,那就是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矿。但是时机不成熟,就算满地金山也不能伸手去捡。 一个像他这样的小孩子,生存在这样一个鱼龙纷杂的江湖里,忽然赚到泼天的财富,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结果。陈醉在梦中人生中经历过太多世态炎凉,见过听过许多见利忘义之辈的故事,早已深谙世情,自然懂得小儿托珠行走于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除非有可靠的人相助,否则陈醉绝不敢轻易去尝试做那发财的勾当。 发财的计划可以等待时机,修习武道的时机却是不等人的。中州大陆上有学文三岁始,修武胎筑基的说法,意思是学文者三岁开蒙为好,而修武却是越早越好,最好是从娘胎里就开始打基础。 在出生后的最初三年里,聂锦儿的疯病还没有那么严重,偶尔还有清醒的时候,会去镇上当铺曹那里典当些首饰换些银两回来交给房东陈世倌,人家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还能勉强照顾着娘俩的生活。后来聂锦儿的病日益严重,银子断了,房东家的婆娘脸色便越来越难看。能允许母子俩继续在破柴房里居住已经是天大恩惠,吃穿用度什么的自然不会再管。 所幸的是这时候陈醉的身体在服过母亲的血后,变得比同龄孩子强壮的多。已经能够循着梦中记忆独自进山设计陷阱捕猎,捉到小的野兽就剥皮换钱,肉带回去与房东一家分享,抵作是房租。 比起进山打猎来,陈醉最擅长的还是潜水摸鱼。他在梦中人生有过海军陆战队的经历,并且不知为何,这小小的身体对于水却有着格外的偏爱喜悦。只要入了水便好像回到了家。摸鱼捉虾不但能贴补家用,还能增加营养。逆流游泳更可以锻炼精神意志,在开启修武之路前塑造完美体魄。 陈醉八岁,每过一天都在担心自己错过了最佳的习武打基础时机。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因此错过什么,他一直以巨大的自制力约束自己,每天坚持挑战自身极限来锻炼自我。只想着能锻造出一个好的根骨,等机缘来到时,便拜入名师门下。 原本只以为是大海捞针的痴心妄想,却不料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虚无缥缈的盼望竟会突然峰回路转。 这一日忽然来了一位羽士道人主动登门造访,自称出自玄天宗门下叫做玄感道人。偶然见到陈醉在江中逆流而上披荆斩浪的风采,认定他是可造之材,要收陈醉为徒。 陈醉起初以为这人是个江湖骗子,只为了骗几顿吃喝而来。不过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接纳了他,没急着拜师,只是先用自制的鱼干和腊肉,配上几碗自酿的果子药酒,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番。陈醉爱酒,尤胜于水。这个时代还没有蒸馏酿酒技术,镇子里酒馆的酒太难喝,所以陈醉就悄悄的在山中自己酿了些。 于陈醉而言,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这个玄感道人吃了他做的菜,喝了他酿的酒后顿时眼睛一亮,赞不绝口。这老家伙油嘴滑舌,满口江湖腔调,喝酒吃肉时是个十足的酒囊饭袋。吃饱喝足了以后便赖在陈醉家不走了...... 第三章 三年 生活悄然前进,小镇上的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不管是城守大人的更迭还是巴国郡马西征夷戎战无不胜都跟他们无关。就算是到了年底时,巴国郡马率三千飞云铁骑横扫草原归来,让西方那个曾给炎龙人造成无穷灾难的游牧帝国至少十年缓不过这口气来,这样大的新闻在这小镇人眼中,都还不如镇上那个常拿刀追砍儿子的疯婆子要搬家的消息轰动。 太阳正烈,江边码头上几个卖力气的闲汉正在闲扯淡。 “听说了吗?疯婆子娘俩要搬到江边天门山脚下的大宅子里住了。” “不是盖了座大庄园吗?听说叫什么天鸿居,还是个酿酒庄吧。” “疯婆子有福气,虽然遭了雷劈毁了容,却生了个好儿子,才多大的年纪呀,居然就做下了这等大买卖。” “这也算福气吗?让雷劈你一下试试?然后给你个好儿子,你可愿意?” “要我说呀,还是人家老杜有福气,你说那小孩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非要跟他合作,结果偌大的财富让他白得了去。” “你知道个屁!那小孩子的心眼多着呢,老杜是一般人吗?人家可是新换的城守大人的远亲,那天鸿仙酿能卖的那么好,这门亲戚可着实没少出力,要知道城守大人以前可是王府的人,听老杜媳妇说是郡主夫妻的心腹。” “也是活该老杜发这个财,人家心善啊,自从搬到咱们镇上就一直接济疯婆子母子两个,还送那孩子进私塾习文读书,我听说那老杜原本还打算收养那小孩子做义子的,是那孩子自己说什么都不接受才作罢。” “坏事就坏在那个不要脸的破道士身上了,那小孩子虽然摊上个疯婆子娘,但却是个顶聪明的孩子,读书习文吟诗作对哪哪都挺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孩子是个武痴,受那破道士的蛊惑,一心一意的想要在武道上求个出身,哎,真是作孽啊。” “我看未必是这样,那老道人还不至于你说的这么不堪,我记得那孩子发迹就是从认识道人开始的。” “这小子还真孝顺,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医治他娘的病,可惜疯婆子的疯病是老天爷给的,谁也治不好啦。” “快别说了,看那边,这人真不经念叨。” 沿着码头上的青石板路,一老一少正慢悠悠走来。少的正是刚满十一岁的陈醉,对比这个时代的同龄人,他的发育要好得多,身材欣长健美,着了一身整洁的青色缎布衣裤,剑袖长裤,看上去倒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老的则正是三年前主动登门要收陈醉为徒的老道士云玄感。 二人一路走来,径直登上江边一艘黄梨龙骨的浮云快船。入江十五里,在江心抛锚,二人在船首对坐,红泥炉焙青梅酒,一人一把钓竿,却也悠然自得。 “真的下定决心要入武道?”云玄感忽然问道。 “嗯。”陈醉提起钓竿,仰看白云悠然神往。“这话跟你说多少回了?钱我都交了,先做记名弟子,只需我突破了第一层境界,人家便正式收我做入室弟子。” “那个钟大俊不过四品力穷的修为,就算他的师门广平一派最强者也不过八品断流的境界,以他那个年纪还未入五品藏气之境,不能踏足内息之门,这辈子也就不过如此了,显然他在广平派中也只是个外门弟子,你一旦跟他学有所成,武道架子定了型,将来再想学习高明的绝学可就不行了,你不后悔?” “又是这一套,你烦不烦?我修个武道与你到底有何关联?总听你在这千方百计的扯我后腿,怕我去了大俊道场就没时间跟你这样聊天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爱好,你个老玻璃。”陈醉不耐的:“要不是看你懂酒,又阅历广泛,说起天下风物如数家珍,我才不会收留你这老骗子呢。” “我是你师父!”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茬儿,我要学的是武道,可你传授我的却是五方杂学,听个热闹还凑合,甘甜不垫饥的无用之学。”陈醉没好气道:“天天吹嘘自己是玄天宗出身,还是什么云空寂的师叔,你要真有本事,我又何必花费重金还低三下四的去求那钟大俊?” 三年前,云玄感主动登门收徒,陈醉起初觉得这老家伙多半是个骗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招待一顿酒肉后,这云玄感就赖在家里不走了。当日恰逢聂锦儿疯癫发狂,把陈醉当做了黑心狗,提着大刀就追砍。陈醉束手无策,只好奔走躲避,当时这道人一步冲上去,断喝一声,竟奇迹般的让聂锦儿回魂安静下来。 陈醉由此怀疑这道人或许有些道行,自此便好酒好肉的留下他尽心招待。那时候的陈醉曾一度自恋的认为自己是武道天才,而老道士是大隐于世的旷世高手,这般无赖行径不过是游戏风尘,目的是考验自己的人品,然后再传授自己绝艺。 为此陈醉还着实扮了好一阵憨直淳厚,对老道士更毕恭毕敬细心照料了好些日子。直到有一天,老杜一家搬到吉祥镇定居。老道上门行骗,却被人家老江湖的护院识破,竟被人家用手提着丢出大门外,这个奇遇梦才算破灭。事后老杜夫妇觉得护院所为有些过分,便主动登门道歉。 从那时起,陈醉才与老杜一家结识。这老杜大名叫杜松江,行伍出身,据他自己说,曾经是西南巴国王城的护卫。之前跟着郡马爷出去打仗受了伤便萌生了退意,请家中长辈求情,得郡主恩典才得了一笔告老还乡的赏赐来此定居。而后,这一家人便对陈醉母子俩诸般照应。 陈醉经过一番观察审视,着实看不出这老杜有什么不良企图,又知道此人背后有西南巴国王宫背景,这才选定了这个人作为合作发财的对象。先以酒庄起家,又进而搞起了玻璃烧制,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便赚取了巨大的财富。 陈醉志不在此,对于技术和经营等事务并不热衷,只以技术和经营方略作为股本,在杜松江的天鸿商团中占了两成股份就心满意足了。他深知只有不贪财不恋权,又掌握着核心技术,安全上才有保障。 “老玻璃是什么意思?”云玄感主动岔开话题问道。 陈醉白了他一眼:“想知道?简单,你不是玄天宗的老师叔祖吗?给我写封介绍信,把我介绍到云空寂门下去,只要你做得到,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老道嘿嘿一笑,依然不接这个话茬。陈醉扫兴的挥挥手,算了吧,老子还是花钱拜师去吧。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江边一块巨石上,个子明显长高的陈醉精赤着上身,暴露出一身横七竖八的伤疤和略具雏形的劲健体魄。手中拿着一尾刚从江中捉上来的大鱼,丢给下边烤鱼的云玄感,道:别净顾着自己吃,给我留点,大俊道场的伙食一如既往的难吃,貌似凡是办学的地方伙食都不咋样。” 云玄感接过鱼,头也不抬,说道:“每天都看你在这逆江流搏浪,这么凶险的练功方法是谁教你的?” 一说到练功的事情,陈醉的情绪顿时有些低落,叹口气,道:“不过是个增长体力的办法,有个屁用,我都十二了,还没有达到那个什么狗屁裂石之境,钟大俊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倒也没说赶我离开道场,但老小子最近已经在旁敲侧击的提醒我说有些人天生的体力衰败之辈,手无缚鸡之力,不适合修炼武道,就差对我说你就是这样的!” 云玄感看着他日渐长大的体魄和眼底里谈起武道时的狂热,远望大江对岸,忽然问道:“似你这般刻苦自律的少年天下难寻,若是有一天你真的入了道又待如何?” 陈醉长身而起,将衣服穿在身上,举目远眺,但见江流滚滚,浩渺烟波,端地是江山如画。极目穷眺,却哪里看得见对岸一星半点?长舒一口气道:“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无奈,没有一技傍身哪也去不得啊。” “老道就不明白了,你墙上挂的那首陋室铭,意境何其高妙,还有你平日里酒后吟诵的那些诗,那是何等的才气纵横?当今天下文风鼎盛,赵室三代皇帝酷爱诗词,朝中多少才华不及你万一之辈,只凭两句歪诗便混得高官,似你这样的诗才,若有朝一日进了京,随便吟诵那么两首,便可享得天下大名,到时候还怕朝廷不找你去做大官?何苦跟自己过不去,非要入这劳什子武道?” 老道士看着郁郁的陈醉,恨铁不成钢的点化道:“有些人天生适合练武,有些人则天生适合修文,你只学了三年私塾,读了几本歪书便有此才情,由此可见你实是天生的文曲星,莫不如弃武从文,好过浪费大好年华。” 陈醉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接过云玄感手中的烤鱼,一口塞进嘴里一大块,眼中放光:“因为我喜欢!” “你因何喜欢?”云玄感看着他,暗自叹息问道。 “我问你一件事,你说一个诗才纵横的人对皇帝不敬会如何?”陈醉的语气里透着兴奋。 老道士顿时神色一肃,沉声道:“废话!他那是找死,诗写的再好也是臣子,做臣子当然要遵守臣子的本份!” “可云空寂那老头却敢把皇帝的圣旨当作草纸,先后两代皇帝召他入朝,都硬是不给面子。”陈醉举起酒葫芦痛饮了一大口,已有三分醉意,放浪形骸叫道:“男儿在世当如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那却是何等威风自在?” 云玄感眼中神光凛然,暗赞一句小子出口不凡,这句诗词却不知有何典故,又想:眼前却不是讨论他诗词高妙的时机,这小子难得心情抑郁放浪形骸,这番口出狂言多半是醉了,今日正是问明他心迹的好时机。 不动声色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云空寂。” 陈醉看似醉了,晃着头,瞪着眼,直勾勾看着云玄感,指着自己鼻尖道:“这世上也只有一个陈醉,也许你觉得我很普通,但你不知道我其实很特殊。”他小小年纪,又长的伶俐英俊,这一醉更显得憨态可掬。 云玄感看的心里着实喜欢,神情微微一滞,摇头苦劝道:“贫道知道你很特殊,贫道还知道,只要你愿意,天下财富唾手可得,普天下有你这等天赋之人未必就比云空寂更易得,可惜你却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你不擅长的领域里,不妨告诉你,以你资质永远成不了第二个云空寂!”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那广平一派的心法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名家所创,很适合入门筑基的好东西,你这般没日没夜的苦练一载都没能踏足武道第一重境界,还想比拟云空寂?你知道他修习武道十年的成果吗?” “超品移山是吧?十八岁达到这个境界的,古今第一对吗?” 云玄感冷哼一声,说道:“知道就好,虽然未必第一,却至少能位列当代三甲,而他三十岁之前登上大宗师境界的速度却是千古第一,这样你还想比拟他吗?” 只是位列当代三甲吗?却不知还有怎样的人物,天赋竟能比这位天下第一大宗师还强。 陈醉沉思片刻,摇头。云玄感还道他有了自知之明,不再自比云空寂,却听陈醉说道:“老道你错了,我不是比拟他,而是要超越他,有朝一日我会超越他,因为我授命于天,这世界在我眼中没有权威专家!” 云玄感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你总说我吹牛皮,好吧,就算我吹牛了,可是你其实比我还能吹,咱们一老一小果然是最佳拍档,你是古往今来第一牛皮匠,我是古往今来第一牛皮道士。” 陈醉忽然冲老道士神秘的一笑,悄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老道士一听精神一振,充满期待的问道:“什么秘密?” 陈醉道:“我有一个大仇人,叫做黑心狗,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有一天他会找到我和老娘,我得保护我老娘,所以修炼武道,为的是有备无患。” 陈醉所言的秘密跟云玄感心中所期待的相差很远,老道士大失所望,随口道:“我看你完全没必要,你娘都已经成了那样子,谁还在乎她?而且你一点这方面的天赋都没有。” 陈醉想到自己苦心孤诣付出巨大代价做的事情还不如只花了半分心思经营的买卖成功,也觉得够讽刺的,禁不住自嘲的哈哈大笑起来。笑至一半,忽然收敛,说道:“吗的,今天累坏了,回去睡懒觉,明天还要去武馆给几个瘪三当沙包。” 第四章 鸟气 数年后,瑞榕古城中。 神候街,古城七街八巷之一,因曾是前朝一代军神定边候李飞熊的出生地而得名。古老的大街历经百年沧桑,依然故我。生活在这条街上的人却已不知换了几代。昔日高门大院,红墙碧瓦的神候老宅依然屹立在此,但宅中居住的人却早换成了素有本城第一高手之称的大摔碑手,钟大俊。 院落里传来呼喝之声,正是钟大俊的弟子们在演武。门廊下有一人正在观看。只见此人中年样貌,身高八尺,猿背蜂腰,豹头环眼,长的甚是威武。他正是陈醉当日赞不绝口的瑞榕第一高手钟大俊。 演武场中正在对招的是两名少年,一长一幼。占据上风的幼者无论相貌,身形,都与钟大俊有几分相似。另一名正被打的节节败退稍年长的少年则长的一副好皮囊,古铜色的皮肤,身材匀称,模样俊朗,尤其一双眼睛,灵动放光格外有神。 场中二人交手已近尾声,那卖相颇佳的少年显然实力稍逊,但如看这二人此刻的表情,外行人看来,多半会觉得他要获胜。只见他身形起落虽节节败退却败而不乱,神态表情更是一派潇洒从容。反观他的对手,只从神态上便差了那英俊少年许多。面红耳赤,焦躁暴跳,手脚并用一味狂攻。恨不能一招之内拿下对方才好。 二人激斗正酣,忽听一旁有人高呼一声:停!喊话者正是钟大俊。 “陈醉!某家跟你说过多少回,练功莫取巧,取巧一场空,似你这般投机取巧的练法,要何年何月才能窥得武道门径?武道十境,你入门八年,却连第一境都无法达到,某开馆收徒一十八载,似你这般冥顽不灵者真是生平仅见,照此下去,即便你家境殷实,所纳的修行之资远多过其他人,某为武馆名声也不得不将你逐出门墙。” 英俊少年听了,顿时肃容垂首,连道请老师收回成命,陈醉一定会更加努力,绝不辜负恩师一番栽培。钟大俊神色不郁,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暗忖:这种话你说了千百回了,又何时见你有半分进步了?你这富家公子来此学艺不过是玩票耍子,要不是念在你小子在我面前始终装的格外努力,让我还有个台阶下,我岂能容得你在我门下这么久? 众弟子闻听师父教训家境最殷实的陈醉,都有些幸灾乐祸,眼见陈醉被师父损的一无是处,纷纷落井下石起来,冷嘲热讽者有之,出言讥笑者也有之,更有甚者,一名叫陆如松的同门竟指着陈醉哈哈大笑一番后说道:“你入门那时小师弟才三岁,如今你跟师父修炼武道已有八年,小师弟也已经十一岁,连他都胜过了你,我看你不要叫陈醉了,你该叫陈废才是!”说罢,哈哈大笑,众同门都跟着一起取笑。钟大俊脸若严霜,却并未加以阻止。 此时距陈醉酿出蒸馏酒那年已过去八年,八年间,那味道醇厚远胜这时代任何美酒的蒸馏酒如今早已远卖至东都长洛和炎都。入了达官贵人风流才子们的尊口。昔日小小的天鸿酒庄已成为赵帝国首屈一指的大酒庄。 陈醉在忙过了生意最难的起步阶段后,家境刚刚见好转,便一头扎进瑞榕城,花重金拜在了钟大俊门下。 却未曾想,自己的资质竟差的难堪造就,练功八年毫无寸进,除了身手较寻常人灵活些,力气大的多外,竟连武道最初的入门境界都未达到。平日里深受同门师兄弟之辱,心中着实有气,但他深知这时候生气失态不过是徒惹人笑,在这个拳头为大的院子里,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陈醉只好隐忍。 虽然八年未有寸进,陈醉却从未产生过放弃武道的念头。陈醉想,既然这个世界选择了自己,而自己选择了武道,就不应该放弃。老子要的是凌驾于规则之上的自由放浪,而这,除了强绝天下的武力谁也给不了。本以为钟大俊只是入道的开始,却没想到仅仅一个开始竟开了八年还没什么头绪。 柳江之滨,往北绵延五里,青翠葱郁的大山脚下,昔日的茅草屋已换成绿树庇荫下掩映的一户红墙绿瓦的大庄园。江边,陈醉下船后换乘骑马,一路奔到这庄园门前。 老道士云玄感正半睡半醒躺在后园柳树下,手边的酒葫芦底儿朝天落在地上。早听到陈醉在庄前下马,一溜烟儿的往这边疾走而来。一只脚刚踏入后园,门里门外便听他在那抱怨:“真他娘的邪门儿了,今天比武竟输给了钟师傅的小儿子,那小子才十一,已经是裂石之境,我全力以赴跟他游斗......”说到这,已是气的说不下去。 “斗一番后终于败北?”老道士微睁双眼,只见陈醉一脸晦气正在那运气,接口说道:“早跟你说过了,那钟大俊的本领连低微都算不上,你若想习武道,就该去找个有真本事的学,跟着那厮,就算有朝一日青出于蓝,这辈子也只能停在四品力穷的境界上,你这根本就是瞎耽误工夫。” 陈醉白了他一眼,着恼道:“你道我不知道天下九宗十三派高人辈出,这钟大俊不过是广平派一个旁系子弟吗?可是你也知道我那个老妈,一天不见我这狗杂种,便要发疯,我哪里敢远走拜师?偏偏她老人家又离不得这熟悉的环境,否则病情还要恶化的更快,哎~这方圆百里之内,还有谁比钟大俊的能耐大?我不拜他为师,难道还拜你为师不成?你这老玻璃,一肚子坏肠子,想学坑蒙拐骗找你倒是正合适。” 云玄感嘿嘿一笑,没接茬儿。陈醉走到树下,坐在那方巨石上,双手枕着后脑,往后一躺,歪头打量老道士,忽然问道:“我听人说玄天宗的门人个个武艺高强,年纪越大越厉害,怎么偏偏我这么倒霉,遇上你这个半点武道都不通的老道士?” “是老真人,天下没人可以叫我老道士。”云玄感纠错说道:“全天下也就你小子敢这么称呼我老人......唉哟,你小子敢拿泥巴丢我。”云玄感任陈醉丢过来的泥巴打在衣服上,然后才跳起来叫道。 “我叫你个大头鬼,你个老玻璃,还在那吹,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什么武道通玄的师兄弟或者同门好友之类的?写封信,让老杜派人去请,只要是能请来个强过钟师父的,我这些年来供你白吃白喝便不算冤。” “老玻璃到底是什么意思?”云玄感嘴上好奇,心中却另有一番感慨。 十二年,云玄感吃住都赖在陈醉家中,一住便是这么多年。他这一生,前半生学艺货卖帝王家,后半生飘泊江湖浊酒相伴。还从未体会过家庭的温暖,更从未在某地停留了这么久。 二人只做过短暂师徒,十二年交往下来,还是朋友的成份多些。云玄感因为当年一桩伤心事,发誓不收弟子,不立门户,空自浪费一身旷世绝学即将失传,心中抑郁,便借酒浇愁,渐渐的竟爱上这杯中之物,以至于日日难离,甚至达到了逐酒而居的境界。陈醉是当之无愧的当代酒神,他的私藏堪称天下第一的美酒,老道士爱屋及乌乐而忘返,早把这里当成了家。 陈醉跟云玄感讲话一向随意惯了,用他的话说,尊敬不是挂在嘴边上的,而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我就算是嘴上叫你老道士,老牛鼻子,内心当中却是把你当作良师益友,敬你为老真人的。 云玄感练达世情,知道陈醉真意,倒也从不真做计较。 听到陈醉又老生常谈说起学武之事,老道士不禁一皱眉,苦着脸道:“不是跟你说过千百遍了吗?当世玄门,玄、空、师、遥、伦,如今空字辈的也只剩下一个云空寂,我老人家这玄字辈的哪里还有第二个?老道我离开玄天宗八十年,现在那里的大老道小老道,中不溜的半大老道,老道士一个也不认识,你小子休要再说此事!” 陈醉撇撇嘴,道:“又开始吹上了,按你这个说法,你岂不是已经至少百多岁?如此说来,当世第一的就不是云空寂而应该是你云玄感才对?” 云玄感摇头道:“非也,武道一途上,玄感比不得空寂,他是开天辟地的人物,老道却是承前启后之辈,这习武之道岂是年龄越大越厉害这般简单的?他在追求神道之上的天道,老道士余生无求,停滞不前,用你的话就是只剩下壶中日月长,醉里乾坤大这点口福嗜好了,比不得,比不得。” 这些年来,二人在一起厮混的久了,老道士酒后吹牛的毛病陈醉早已见惯不怪,自不会将他的话当真,二人常常似这般相互调侃为乐。 陈醉坐起身,看着摇头晃脑一脸唏嘘的老道士,只当是在听笑话,故作不满道:“说你胖你就喘,你要真有那么大本事,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就该教我几手,免得我天天受那道场的鸟气。” 云玄感忽然咧嘴一笑道:“你告诉我什么叫老玻璃,我就露一手绝活儿给你看。” 第五章 阴影 山中岁月转,世间光阴逝。 这一年陈醉生活的大赵帝国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在位十九载,虽无建树却也无大过,中规中矩的赵礼宗驾崩了。消息一出天下震动。依然是江边巨石上,这次轮到老道士站在石头上远眺,陈醉则在下边借酒浇愁。 这云玄感也不知是受过赵室天家什么大恩惠,惊闻噩耗后已经连续几天郁郁寡欢。陈醉有心开导一番,奈何这老道是个十足的老愤青,忠君思想莫名其妙的强烈,只需陈醉说上一句皇帝驾崩关你屁事的话,这老道士立马怒不可遏甩袖便走。搞的陈醉也不知从何劝起。 “喂,听说没有?西戎赤夷那边连遭天灾,许多小部落那夷戎女帝已经约束不住,边境上打秋风的事情越来越多,巴国郡马已上书朝廷,请朝廷允许其增练兵马。”顿了顿,又道:“我记得上一回他能带三千铁骑横扫夷戎数十万狼骑兵,这回不过是几个部落前来骚扰,他却要请命增兵,你说说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玄感对这个话题倒是颇感兴趣,问道:“你小子说话不必这么藏着掖着,你是不是想告诉说你怀疑他想造反?” 陈醉点头,差点说出来那句司马昭之心,话到嘴边改成了:“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云玄感摇头道:“胡乱猜测,毫无道理!你可知西陲边患不在于大兵力的入侵,最怕的便是这种多个部族互不统属,侵入的时间地点都不定,才最难防范,只有在边境一线上都派驻精兵,方能防范于未然,陈师道请旨增兵有何过错?你小小娃娃不知轻重,这样的话休要再说,朝廷如今最大的隐忧不在外而在内一叹,续道:却不知武威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言外之音,忧患更盛。 陈醉笑道:“一说这个你便来劲,真不知这大赵朝廷对你有何恩德,让你这般忠诚,可惜你不是那云空寂,这个时候,你一个游方散道能做的也只有跟我一样借酒浇愁愁更愁。” 云玄感嗤笑一声,道:“老道士这愁不过是暂时的,新皇登基在即,只担心那位镇守北疆的皇叔武威王不甘寂寞,祸起萧墙,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只是赵室内部的问题,震动一时也便过去了,而你的问题却是你修习武道多年,始终一事无成,到现在仍然无法跨过第一道门槛,依我之见你是没那个天赋了,这些年你日日来此锻炼体魄,求道之心之坚诚天下绝无仅有,寻常人若肯付出你十分之一的努力,只怕早已到了那二品碎玉之境。” 陈醉直愣愣看着大江激流,半晌无语。老道士只道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过份,已经刺激到这傲骨铮然的少年。正欲出言安慰他两句,忽听陈醉似在自语又似在对他讲话:“是了,是了,你说的很对,这大江的水流虽然湍急,但我从小长在这里,下水摸鱼早就习惯了,即便是逆流而上锻炼体魄,效果终究也有限,看来我要换个地方了。” 老道士微微一愣,问道:“你想换到哪里?” 陈醉转回身将目光投向沿岸巍峨挺拔的大山,道:“天鸿居后山里有一座瀑布,乃是这大江支流的源头,我要去那里!”梦中人生的陈醉曾看过一本武侠小说书,记得有位主角叫铁手的,便是在瀑布下练成的绝技,另有冰川天女传中的金世遗大侠也曾这么修炼过,由此推想那瀑布虽然险峻,其实却是练功的绝佳之地。 ...... 后山有一条瀑布,当日老道士第一次随陈醉来到这里时曾听他说过一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老道士为之赞不绝口。当时云玄感指着这条自雪山而来,汇聚万千水流形成的千尺巨瀑言道:“好一条飞流直下的九天银河!你若真能从这里迎激流而上至顶峰,以你的雄健体魄便是不还手任那钟大俊随意殴打也奈何你不得。” 从那以后,陈醉便减少了去大俊道场的次数。心烦时便来此地攀登;心情好时也来这里攀爬;总而言之,陈醉爬上瘾了,这瀑布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激发了陈醉全部向上的力量。 这几年陈醉在大俊道场修炼武道未见丝毫寸进,但也并非半点心得都没有。钟大俊曾说过,武道入门之时会有所感应,当你能感觉到丹田中有物体流动若隐若现时,那便是你将要达至裂石之境的先兆,此时只需按照运功的口诀将那丹田真元引导出来,在你体内流转,直至能贯通到掌缘,一声断喝便可单手裂石,这便是武道开始的裂石之境了。 前些年陈醉在大俊道场内便感觉到过六次丹田真元,但每次都很快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感觉就像丹田就是个酒瓶,而真元便是其中的酒,不知何故那酒瓶被人装了个瓶盖,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将里边的酒倒出来。 瀑布让陈醉感觉到了那丝真元,而且不止一次!几乎每次艰难的攀爬都能感觉得到。那种瓶盖被挤出一条缝,里边的真元拼命往外钻的感觉,尤其在他将要达到极限高度时体会的最为明显。 可是过程很美好,结果很悲催,每到此时他必然被那丹田剧痛刺激的昏迷过去,于是,当陈醉醒来时,再度回归平凡,那种将将就要突破的感觉会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他从来都不曾有过似的。饶是如此,陈醉还是觉得看到了进阶的希望,所以他比开始那会儿更努力了。 这段日子他不知道试过多少次迎着倾泻而下的水龙攀登瀑布,每次都弄的自己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虽然一次比一次爬的高,但他目前所能及的高度才不过这瀑布十分之一的高度。云玄感已记不得多少次看着他精赤着上身,迎着那势若雷霆的激流而上,又一次次被这九天洪流打落深潭。到最后精疲力竭无力上岸,还得老道士将他背回家。 ...... 城里最近流传起一个传说,说的是上游甬城附近的山中忽然发生山体滑坡,从山上滚落一块巨石,上面写了二十一个大字:陈郡马,师天下,道归真,当复国,主沉浮,神都陷,器中原!一时间传播的满城风雨,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陈醉上次从瀑布跌落后受了点伤,这两天进城里瞧病听了一耳朵。别人不以为意,陈醉却是听者有心。这七句短语的每一个字的开头第一字连起来就是陈师道当主神器。闲聊的时候把这话跟云玄感说了,老道士对此嗤之以鼻,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夷戎蠢蛋们用的离间之计罢了,陈师道在西南,武威王在北疆,我大赵的江山社稷有此二人便可保天下无忧,朝廷诸位明公岂会中此浅白愚昧之计?” 陈醉跟他的想法截然不同,这个谣言若是果然如老道所说,是西戎蛮族为了离间陈师道与朝廷关系传出的,没道理会散播的这么快,尤其是在陈师道的眼皮子底下。这些年,对于这位布衣小宗师,天下第一兵家的名头和那些与之有关的风闻,陈醉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人据江湖传说是玄天宗云空寂的得意弟子,本领通玄名震江湖,大约在二十年前被巴国国主赵呐言招为郡马,与郡主完婚后伉俪情深,连着生了一女三儿,深得巴国老王爷信任,上奏朝廷对他委以重任成为总镇西南的南路军统帅。 此人御下有方,善于用兵,自从接手西南兵权后,在多次与西戎蛮族大军交战中战无不胜。 陈醉之所以觉得这人有异心,倒不是因为记忆中那些宫斗戏码和枭雄争霸的故事太多,而是单纯的觉着这样的人物不应该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善于用兵者没有不善于用间的。这消息在他的眼皮底下传播的如此猛烈,实在有些不寻常。 云玄感见陈醉不说话,但神色之间却似乎对他的话颇不以为然,不禁嘿嘿冷笑道:“你小子大约还觉得贫道分析有误不大服气吧?也不怪你,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晓得大赵钦奉缉查司衙门的厉害!” 说起这大赵缉查司就不得不先说一说这老大帝国的军队体系。大赵以武立国,称雄于世的根基便是强大的军队。即便是一统天下已历三代君王,安逸了近百年,这支赳赳雄师依然是这世上最令人畏惧的存在。 在大赵的武将体系里,首屈一指的当属大赵将军,缉查司魁首一职。这缉查司属于皇帝亲军系的一支,是嫡系中的嫡系,由于直接受皇帝指挥,可监察文武百官,因此权柄极重。云玄感说,这缉查司里最弱的飞鱼走卒之辈都不在那钟大俊之下,天下缉查亲军三万三,若是聚在一处,当真是一股可令风云变色的力量。 缉查司以下便是玄甲铁骑军,同样是皇帝亲军,主要任务是负责拱卫京师,同时还要负责皇帝出巡的一切安全事务,这支部队虽然常集中在一起,但总兵力却只有一万。玄甲骑军的指挥官的官称叫做“车骑将军领司隶玄骑军都统”乃是大赵武将序列中的第二人。 玄甲骑军之后便是拱卫京师的御林军了,共分五支,分别为青狮,红鸢,白犴,黑彪和黄犬,这五支御林军各有所长,也都是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归五军都督府总掌。 除却这些常年驻扎在京师的军队外,大赵帝国另有三路边军和一支不太强大的水师。这其中又以北路的边军规模最大实力也最是强悍,在这北路边军中最让人胆寒的则莫过于北路统帅武定王赵俸侾麾下的天武骑军。与西南的巴国郡马陈师道麾下飞云骑军并称大赵军中两大王牌骑军。 陈醉曾问起那两支骑军到底有多厉害,喝的醉醺醺的云玄感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了句天下精锐莫可比拟就是了。又说北路边军相对应的是南路边军,统帅便是巴国之主老藩王赵呐言。而实际上的指挥者,自然是那位有着天下第一兵家之称的陈师道。南北两路大军之外,另有一路西路边军,云玄感却从未跟陈醉提及过那西路军是何人统帅的。 言而总之,这大赵帝国的武力极其强悍,其中最强悍的部门就是这缉查司。缉查司魁首受封大赵将军,位列武将第一便是证明。而这缉查司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军力强大,他的主要作用除了战时用来侦查敌情外,平时还有侦缉百官,查访民情的职责。当真是权势熏天的要害部门。因此被天下武道宗派们暗地里称作朝廷鹰犬。 云玄感对缉查司的能力深具信心,认定不会出问题,自然不会对陈醉这个民间少年的话太在意。陈醉本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便不愿意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想到自身的愁闷事,忽然一把夺过云玄感的酒葫芦,将葫芦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后,又发狂似的跑去后院取来一大坛子美酒,抱起酒坛子狂饮不止。 不知何故,自从修炼武道以来,武道境界虽无半分进展,但体力却变得雄健异常。同时变化的还有这酒量,端地是千杯不醉,无坛不欢。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何以解忧?唯有杜......家的好东西!”陈醉已有三分醉意,纵情放纵下狂态尽显,拉着心有所思的云玄感一起痛饮。 又一番痛饮之后,陈醉才摇晃着起身回了房间。老道士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语道:“想当年那李飞熊醉酒万盏方醺,挥毫乱笔写出定军诗时也是这般气魄,这小子虽然实力比之相差甚远,但的确当得起奇才二字,别的不说,就只是这份毅力便当真不凡,究竟他是否恩师所说的乱世圣徒,还得再看看呀。”随即想到十年交往,和自己对这少年做下的那些事情,不禁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第六章 摧毁 今宵酒醒何处?柳江畔,天鸿居,老妈眼前。 大清早,陈醉一睁开眼便看到老妈聂锦儿那张恐怖的面孔。 只听聂锦儿恶声道:“狗杂种,快点起来,本小姐要游历江湖,立即给我打点行装。” 陈醉连忙起身应了声是,心下难过,暗自寻思:老妈的病又犯了,这几年我这当儿子的已经尽了力,大江南北有些名气的大夫差不多都会诊过了,连京城告老的御医我也给您请来了,都说您是气迷心窍,得了失心忧是绝症,离了熟悉的生活环境,病情会恶化的更厉害。这些年您每出一次门,病情便要恶化一些。搞的儿子我也只好画地为牢,哪也去不得,再这样下去,不仅是您疯的厉害,我可也快疯了。 想归想,陈醉还是如往常一般,引着聂锦儿来到母亲的房间,假意收拾了几件简单衣物,包了一个小包袱交给聂锦儿,又引着她出了后园,登山而上,在山中转了大半天后,说了句:江干了,湖平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外祖父给您选好了婆家,您也该成亲了。 聂锦儿面露娇羞之意,答一句,只好依从爹爹之意,我便嫁给三师叔的弟子罢。陈醉将聂锦儿引回家中,聂锦儿喜不自胜回到闺房。陈醉看着母亲喜滋滋的关上房门,不大会儿屋子里传来愉悦的哼唱。陈醉立于门外终于长叹一声,直奔后园,见云玄感在那里守着酒缸打酒也不搭话,夺了酒葫芦便是一通狂饮。 这几年,聂锦儿的疯病越发的严重,时不时的便谁也认不得了,陈醉差不多每隔十天半月就要陪她走这一遭,每次回来心情便糟的无以复加,只得以酒浇愁。陈醉饮酒千杯不醉,借酒浇愁愁更愁,酒缸里的美酒见底的时候陈醉似乎终于想明白这个道理,从大石头上一骨碌身站起便走。 耳听云玄感在身后叫道:“你小子又要去那儿?贫道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那个地方没有七品飞天的实力,想要徒手爬上去,难如登天,以你的体力,根本没可能,等你折腾完了,还得麻烦我老人家去把你弄回来。” ...... 后山,瀑布前。 轰然而落的巨流重重的砸进深潭,奔腾不息的水流从深潭中溢出,顺着千百年形成的沟渠一路向下,最终汇聚到柳江中。深潭上方的石壁已被这九天银河冲刷了千万年,上面的着力点早被水流摩擦的滑不留手。陈醉精赤着上身,只穿了条短裤,附着在被水流冲击的光滑无比的石壁上,尽全力扣紧石壁上凸起的地方,迎着激流一点点往上攀蹬。 冰冷的激流冲击在身上,不止是巨力惊人,那水中刻骨的寒意同样让人难以忍受。这样的攀登极度考验人的意志和胆略。向上的过程中,陈醉总需全神贯注,集中所有精神意念在这石壁上,拼尽全力让自己忘记那刻骨的寒意。每一次找出一个新的落脚点,都需要无数次失败的尝试。 这座大山本是西域千雪山脉的尾部,从此地向西行,一路往上攀登绵延十万里尽是千雪山脉。这瀑布的源头便在那山脉之巅。由终年积雪化作万亿条潺潺溪流一路往下,流到此地时已万涓春水化银龙,飞流直下三千尺。 此水至阴,酷寒无比。这瀑布四周因其散发的寒气寸草不生,即便是炎炎夏日,只需站到那水气散发的范围内,便会让普通人寒颤不止。若说硬冲进那瀑布当中,即便是一般的武道中人五品以下绝难抵御。那水龙自上而下,越是低的位置需承受的压力便越大。但现在,陈醉却凭着强大的精神意志已攀登到瀑布十分之一的高度。竟还能停在那里苦苦支撑。这样的雄健体魄便是武道中修炼到内息藏气的高手也要自愧不如。 云玄感神色凝重,看着瀑布上还在苦苦坚持的陈醉,眉头紧锁自语道:“万载玄冰所化葵水之英,虽经十万里奔波仍寒气不散,寻常人若站在那里只需片刻之功,定然元阳耗尽生生冻煞!这少年初始来到这里时最多不过涉水至石壁下方,现在竟已能抵御住那刻骨冰寒,这般炼体之术锻炼出的体魄当真如钢似铁,即便是武道一途毫无寸进也绝非寻常人了,事到如今只好继续下去,若能将他体质转化为先天体魄则老道士自由矣!” 激流洪峰下,陈醉仍在苦苦坚持。瀑布在这个季节的水量颇不稳定,时而如天河倒泄莫可抵挡,时而如倾盆骤雨,抵御起来倒不难。陈醉这一次尝试也许是因为水量减少的原因,竟远较前几日爬的高。 陈醉心中欢喜,四下里寻找着力点,便在此时瀑布的水量突然暴涨,一股豪流发出轰隆巨响,倾泻而下,兜头砸在脸上。他强咬牙关,硬是死死扣住石壁上的凸起部位,勉强将身子稳定在那里,如想往上攀登却再无一丝余力。 冰冷的巨流冲击在身上,陈醉不仅无力再攀登,只是停留在这个高度都已势比登天。只觉得冰冷的水流冲击在身上,浑身的气血都被调动到皮肤表面御寒,四肢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丹田气海中似有一股真元蠢蠢欲动,却始终被那神秘瓶盖压制着,欲动而不能。 陈醉多次经历此事,早已意识到,那蠢蠢欲动的潜力正是自己苦修所得的真气,只需能调动开来,这武道第一层境界立时可破!一想到此节,本已摇摇欲坠难以为继的陈醉猛然发出一声低吼,四肢同时发力,牢牢坚守在岩壁上,任这天河巨流如何冲击,就是不动分毫。 与此同时,陈醉的丹田气海中被压制的那股潜力猛然爆发,终于冲破了那股神秘外力的压制,陈醉只觉得心胸之间豁然开朗,四肢力道刹那倍增,不由心头大喜,直欲狂呼一声。不料刚动此念,忽觉四肢百骸无有不痛之处,紧接着浑身上下的力道潮水般退却。陈醉心中顿时悲凉一片,自己终究没能跨过那道槛。 陈醉仰天长啸愤然怒骂道:“他奶奶的,那活儿又来啦!”俄顷后,终于力竭,狂吼一声,不甘的从上跌落至深潭。不出云玄感意料的,他又昏迷了。 后园,云玄感面色凝重,将手自陈醉胸前抬起后又缓缓放下,抬起又落下的手说明了他心中的纠结。 “竟果真成就了先天体魄?虽然品级很低但终究给他做到了,这又该如何是好?”老道士在心中问自己。几次抬手按在陈醉丹田之上,又缓缓抬起,终究还是有些难以下手。 十年来,这少年被自己以无上真气压制体内真气成长,导致他迟迟不能迈入武道第一层境界,但日久天长,他自身的经络气血也已被这两股真气滋润的强悍无比,又经过那巨瀑炼体的锤打,如今他竟已是先天体魄之人。而且是这世上唯一的后天修炼而成的先天体魄之人。 这些年守候至今,就是为了等候今日。当日来到此地,多方打探后才锁定了这个少年。如今他已然露出应卦而生的潜质,现在灭杀此子易如反掌。可老道士却又想到了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不禁大为犹豫。转念又想:先天体魄虽然少见,但毕竟不过是莽夫之道,虽说一旦成为这种体魄便会力大无穷,但却无法再感悟到丹田气海和天地元气。西戎蛮族当中似这样的冲阵莽夫还少了吗?又有几个成气候的? 既然不能感悟天地元气变化,就没可能成为真正的武道高手。不过是皮糙肉厚力气大些罢了。 这少年虽然智慧过人却并不长于权谋,且素无野心,只精于商贾之道和诗词歌赋。这样一个人真的可以如那卦象所示改天换地,倾覆天下? 区区先天一品而已,并且还是个二十岁的成年,这也能算作强大的武者吗? 老道士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百年前那人也是先天体魄,不过修炼到先天八品的境界,便已让大赵帝国八位九品平湖的刺客无法奈何于他。老道士那时也在其中,那人虽然没有通玄的功力,却胜在先天八品体魄周身上下刀枪不入,且力大可拔山,那样的力道下,他信手丢出的东西都能化作杀人的利器。 回思那夜的惨烈,至今已是十品之上的神道宗师境界的云玄感仍不免心惊。 八名刺客皆是九品,八把剑,光寒冲斗牛,剑气纵横处,房倒屋塌天高三丈。在那剑气的中心位置,一人站在三丈深的剑坑中,连那身号称无物可破的镗猊宝铠都已被剑气割碎,那人却赤身裸体安然无恙!当时云玄感震惊极了,就在他们打算跳进坑中与那人玉石俱焚时,那人的侍卫赶到了。万箭齐发,那些凤尾箭,倒刺箭,当真是绝顶高手的噩梦。而那些军人竟连同那人一起射。那场刺杀之后,大赵八大剑客只剩下了老道自己。 那人却安然无恙。 想起那人,云玄感心中隐痛,不禁神色再变!此子就是那应卦而生之人,断不可留!杀!杀!杀!老道士强迫自己忘却十余年过往,心中连道了三声杀,出手绝情恶狠狠按在陈醉丹田气海之上。掌力吐出之前却又想起此事的前因后果。 百年前上代玄门祖师无极术士羽化之前留下一副遗卦,预测了百年后会有圣徒出,届时天下大乱,大赵江山倾覆。云玄感本是大赵宗室,又是当时在玄天宗门中同辈里最佼佼者,无极术士因此将他选作寻圣之人,入世为官,专门负责按祖师遗卦寻出那即将祸及天下的圣者。目的却是务必令应卦人一生无作为。 当日无极术士遗卦所显,圣人降生于西南,入世之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天地色变。当年云玄感依从师祖遗卦找到此地,几经辗转才打探到那夜天雷异相,聂锦儿奔雷入怀后不久产子的传闻,因此认定陈醉有重大嫌疑。这些年观察下来,陈醉确有早慧不凡之处,但并无半点倾覆社稷席卷天下的野心,这一点与卦象所显的圣人欲使天下兢从一句十分不符。 老道士思及此处,手上灌入陈醉体内的真元不禁一滞,只这刹那的犹豫心中瞬时想起往日情景。一时百感交集顿觉大为不忍。万一这少年不是应卦之人,我又该如何?忽然又想起少年前阵子说起的城中童谣,这件事传了这许久还在纷纷扰扰不停歇,实在有些非同寻常,也不知道这西南稽查司的都指挥使是干什么吃的? 究竟是什么消息也查不到,还是不想查?老道士烦躁的想到,若这传闻是那陈师道一手炮制,那这圣人出于西南之说莫不是要应在他身上?圣出西南并非降生而是降世? 心中怀着重重疑云,老道士的手缓缓从陈醉身上离开,暗忖:本来寻圣之事该是宁杀错毋放过,但你毕竟才不过先天一品的境界,罔我还担心世间会出现第二个那人,这先天体魄只能由天所授,从未听说先天体魄还可以靠修炼而得的,他不过一品境界且已不可能修炼成任何武道,便任他修炼下去又能翻起多大浪去?且看看再说。 陈醉醒来时第一件事便是按照钟大俊传的方法潜运意念感悟丹田内的动静,让他惊骇莫名的是那里竟跟往日大相径庭。任他如何集中精神,所感悟到的始终只是一片苍茫混沌。仿佛丹田已经不知所踪!又连续试了多次都是如此。他大惊失色连忙坐起。一睁眼便看见云玄感。 老道士沉声道:“你这次昏迷了三天!” 陈醉此刻已心如槁灰,只觉得过往十余年来到这世界的经历仿佛只是一场武侠梦,现在梦终于碎了。丹田气海是修炼武道的基础,任何修炼的方法第一步都是要先感悟到那里的动静。这是武道一途颠扑不破的真理。任谁如何惊才艳艳刻苦努力也休想不经过这一关而登堂入室。 陈醉生而知之,若离开武道一途,做任何事都会是惊才艳艳震惊天下的人物。但为了心头那个不散的武侠梦,却忍受了十年寂寞,多年人前受辱和嘲笑,只为有一天能冲天而起,潇洒自由笑傲江湖。可是现在却已经连修炼武道最基础的都失去了,不禁扪心自问:在这条路上继续寻索还有意义吗? 第七章 惊变 飞扬跋扈为谁雄,男人,不管是英雄还是枭雄,最能体现其品质的莫过于无望绝境中。 两天后,陈醉再次出现在那座瀑布下,不同的是这次醉哥喝的酩酊大醉,神智不清,任那冰寒刺骨的至阴天水如何冲击,只是凭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往上攀登,一边攀登一边喝骂不止。 这从远古洪荒时期就奔腾不息的巨流敲打在他身上,仿佛砸中了石壁磐石。“我要蹬上去,贼老天,我要登上去,我要上天宫问你,为何对我如此不公?贼老天,你睁大眼睛看着,我他妈的就要从这上去,谁都休想阻止我!” 云玄感站在瀑布下游旁边的树林里,老远看他在那发疯。心头不禁升起一丝不忍和惭愧。陈醉之所以被改造成先天体魄,他正是罪魁祸首。如果事实证明那卦象所显是降世圣人而非降生,那他将更对不起陈醉。 他又想起那个手掌西南兵权的人,那个人会不会真有反意呢?细细思量仍觉不可能,满朝文武都在替此人说话,缉查司半点动静没有,难道大家都瞎了不成?再看陈醉,不禁又想这少年已经被绝了成为强者的希望,他又会如何选择今后道路呢?思来想去一无头绪,忽然静极思动,也许老道该进城打探一下了。 冰冷咆哮的巨流无情的冲击着陈醉向上的欲望,那起始于骨子里的彻骨寒意不知为何,今日竟迟迟不来,胳膊和大腿里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任凭这滔天白练如何冲击也不能耐何。连续痛饮了三天也未能将自己灌醉,便索性又跑到这个毁掉他梦想的地方尽情发泄一番。借着酒劲硬是要攀登到瀑布顶端。 浑浑噩噩中,陈醉根本不知痛苦为何物,手脚因为先天体魄而变的力大无穷,攀登起来对比从前事半功倍,只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他已攀登到瀑布近半的高度。化身成这数千尺高巨瀑中央的一个小点。就在老道士怀疑他真的有可能爬上去时,陈醉却忽然落了下来。即便是先天体魄,但人力有穷尽,他只是先天一品境界,想要真个征服这座瀑布,还差的远。 陈醉很快爬上岸,这次他没有昏迷,而是转回头痛骂不休,直到嗓子冒烟儿才住口,转身下山。临走前还不忘吼一声:“老子明天还来上你。” 下山的时候,路过树林时,陈醉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云玄感。心中在问自己:“会不会真是他做了手脚?” 多次突破后被打回原形,陈醉已开始怀疑自己被人动了手脚。本来他从未相信过云玄感是什么玄天宗辈分最高者,但这一回被断绝了希望,在家痛饮了两天,过去没想过的事情,这两天都被他翻出来仔细琢磨。越想越觉得这老道士可疑。 江边巨石上,陈醉正举目眺望江上来往的船只。很容易便在其中找到了自家的那艘送酒船。没多久,便见到云玄感寒着脸往这边走来。陈醉扬声道:“怎么了?不是说去瑞榕城里溜达吗?怎么逛了一脑门子官司回来?” 云玄感抬头看向陈醉的目光十分复杂,就在今天早上,他联络了瑞榕城中的缉查司密探。却发现那两个他熟悉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调走。整个联络点只剩下一个看堆儿的新人。 他心中犯疑,随口问那人可有散播谣言之人的消息,结果并不出乎他意料。那人果然说是夷戎人的奸谋,并说已经上报朝廷。这件事本来寻常,但云玄感却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迅速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悚然一惊,如果他所料不错,这西南地区复杂缉查巴国的缉查司一干人马恐怕已经烂透了。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正是陈师道! 陈师道天纵奇才,虽然未达大宗师境界,但一身本领却深受云空寂赞誉,尤其是在道境修为和阵法一途上,更有着天下第一阵法宗师的美誉。这样的人物当然够资格成为那个应卦圣徒。对比陈师道可能谋反,还有一个更令他忧心不已的消息,巴国藩王赵呐言陨了,陛下已经动身南巡亲往吊唁。 圣旨是数日前下达的,没有更改可能,云玄感决定亲自前往迎驾,随伺左右保护圣驾安全。 想到西南局势疑点重重,陈师道狼子野心,这天下将要发生的变故,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少年十分冤枉。老道士想到这,心中顿觉有愧,甚至有些无颜面对陈醉。 “喝酒!” 陈醉将手中葫芦递给云玄感,道:“老道士,你最近有很重的心事,我猜跟是跟我有关的。” 云玄感接过酒葫芦,抬头正看见陈醉眼中的笑意不善,顿时心下一片恻然,颓唐道:“你却又看的出?” 陈醉忽然语出惊人:“我本该恨你入骨的,对吗?” 云玄感大吃一惊,含糊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要恨老道入骨?” 陈醉从他装模作样的神态和语气中瞧出端倪,长叹一声道:“我其实早该知道的,你多少次对我说了实话,我却始终没敢相信你真的是个深藏不露的大高手,我这些年武道上的坎坷就是你的手笔,对吗?” 不容云玄感辩解,陈醉一摆手续道:“我记得最初在大俊道场时有过六次气感,每一次都很接近突破武道第一境,每次都是一觉醒来便再也感觉不到半点真元,当时你常常劝我放弃武道,说我没天份,现在想来你用心何其良苦,后来我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在那瀑布上,这段日子里我至少五十次有过气感,每次都是昏迷之后,醒来便又被打回原形,最绝的是上次,我竟然感觉不到丹田气海了,老玻璃,你没必要做的这么绝吧?” 忽又加重语气:“老牛鼻子,你把老子害苦了。” 云玄感没有辩解,那个理由是他人生最大秘密之一,时机不到便跟谁都不能说。但是事实已证明他选错了,种种迹象表明,那个宗门徒孙即将在西南大地上掀起滔天巨浪,这巨浪将动摇整个大赵帝国。应卦之人不是陈醉而是那位炎龙第一兵家陈师道!所以此刻面对陈醉,他只剩下惭愧。 陈醉的手指几乎已经碰到云玄感的鼻尖,怒斥道:“不说话啦?哈,证明我猜对啦!还真的是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老玻璃干的,如果你真的是什么神道大宗师,我且问问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我,他娘的,你赶快跟我说清楚!” “因为我搞错了,把你当成了另一个人,我,我很抱歉!”云玄感这辈子都没这般狼狈过,面对那张愤怒委屈的脸,想到这十余年种种照顾,他的头几乎要低到裤裆里。 陈醉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叫道:“一句抱歉就完了?你白喝我十年醇酒怎么算?你耽误我八年武道生涯又怎么算?” “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修炼武道这件事贫道已经爱莫能助。”老道士被逼急了耍起了光棍。 “难道玄天宗就没有个灌顶秘法之类的方法,可以让你传给我几十年功力或者帮我打通周身经脉?”陈醉已将他视为最后希望,岂会因为一句话便甘心?“你不是说自己是天下有数的超品移山境界之上的神道大宗师吗?该不是吹牛的吧?” 老道士什么也没说,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腾身跃起,一飞冲天! 陈醉抬头观瞧,禁不住激动的不能自己,瞠目结舌。 云玄感落到陈醉面前。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少年郎,道:“贫道真的是神道大宗......” 碰!云玄感被揍了一拳,正打中眼窝,本来以他的修为陈醉这一拳绝无可能打中,但现在偏偏就打了个结结实实。自是因为云玄感有意让陈醉打中。就在云玄感认为拳头会如疾风骤雨时,陈醉却后退了一步,大声道:“想让我打两拳出出气就原谅你吗?告诉你,没有这个可能!”说罢转身便走,任云玄感如何尴尬呼唤,硬是头也不回。 云玄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摸摸隐隐作痛的眼窝,苦笑道:“你小子若是真绝了念想,又何必打这一拳试老道心意?” 陈醉边走边想着:这老牛鼻子没有还手或者躲避,说明他的内心很自责,这一点很重要,我不能轻易原谅他,要让他心痒难挠,求着我的时候再逼这老家伙助我恢复,传我武道。又想:我他妈真蠢,守着一座宝山十年却去挖了八年石头换钱。 “你说什么?连你也不能助我恢复丹田气海,而且你还想近期离开?” 陈醉一跳三尺高,唾沫已经喷到了老道士的脸上。老道士眼观鼻,鼻观心,心中不忍,低声解释道:这事儿全怪贫道搞错了,你我相交十二年,你以挚诚相待,从来对贫道推心置腹,而贫道对你却一直居心叵测,非是老道不仁不义,实在是师门家国皆有命,不得不为之。 这是一场误会,事到如今贫道也无法助你恢复,你须知道,这先天体魄历来得自天授,凡是这种体魄之人注定丹田气海之中是一团虚无,因此无法修炼武道,这样的人强大与否全凭运气,就好比百年前的南陈军神李飞熊,便是先天八品的体魄,浑身上下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即便是武道之中的超品人物对上他也很难占到便宜。 “我是先天几品?”陈醉闻听先天体魄曾出过如此牛人,不禁来了精神,连忙问道。 老道士见闻广博,倒还真知道一个测试先天体魄人物品级的方法,遂说道:“这个要测试过才知道,先天体魄的人最强大的本事就是防御,先天八品的李飞熊能够抵挡九品剑客的剑气和普通刀兵的各种攻击,同时还能抵挡住九品高手的掌力,所以这测试方法也需要各种级别的攻击才能验证,例如你是先天一品,要想证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武道二品的人对你全力一击,若能抵御,便说明你是先天一品的体魄了。” “你测过我了吧?”陈醉目光阴鸷的看着老道,把心中的期冀隐藏的很好。 云玄感点点头,老实道:“你是先天一品,也就是最没用的那种,不过这先天体魄倒是很适合军队,军界的很多将领都跟你是一样的,因为身体雄健远胜常人,所以作战勇敢悍不畏死,而且力气又大,普通军卒绝难抵挡,说书人常说的那些使用数百斤兵器的大将都是你们这种人,不过这种人在军中的发展也有限的很。” 陈醉听到这里真是彻底绝望了,硬挤出一丝惨笑,喃喃道:“他妈的,就是说老子这辈子也就是那种当肉盾的命,而且还是个低品肉盾。“难道这先天人物就不能提升品级吗?”陈醉心中忽然冒起这个念头,立即问道。 第八章 抗天 世上无绝地,只要肯攀登。 陈醉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起,先天人物有没有可能提升自己的品级。 云玄感愣了一下,摇头道:“或许有,但老道我从未听说过,贫道所知的这种先天体魄之人进阶之路只有一条,便是从出生起到长大成人这一过程,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增加,境界也会相应提高,出生时品级越高,长大成人后的境界也越高。”怕陈醉不理解,又补充道:“你不是天生的这种体魄,又已经二十岁,再无多少增长空间,哎!” 这就是命,是命就得认。而陈醉却绝非认命之人。他有着超凡的意志力和脑海深处丰富的知识储备,无论多绝望都不会动摇他变强的信念。 云玄感从陈醉坚毅的神情中看出他并未放弃,略作沉吟后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当年李飞熊是先天八品,这个定级乃是七名九品剑客用生命证实了的,他刚出生时是多少品我却不得而知,想必是极高的,但据贫道所知我炎龙一族也好,西北的夷戎和北方的罗刹等族也罢,只有他一个人达到了先天八品之境。” 陈醉眼中一亮:“你是说李飞熊当年有可能掌握了某种适合先天体魄的锻炼方法,然后提升了自己的境界?” 云玄感未置可否:“只能说有可能,这希望极其渺茫,李飞熊已死去百年,就算有方法,恐怕也早已随他同沉江底。” “那不重要,我看重的是有人曾做到过提升自己的先天体魄,而且不是靠天生成长做到的,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陈醉眼中放光看着云玄感,又问道:“你刚才说你要离开这里了?” “贫道刚刚从城中打探到消息,巴国藩王赵呐言陨了,圣上已决定御驾南巡,一为巴王劳苦功高特来吊唁,二为让南方百姓沐浴天恩......” “你心中的圣天子要来了,你怎么还愁眉不展的?难道你不喜欢他南巡?”陈醉脑子反应极快,从老道脸上的忧色得出某个结论,立即眼中一亮:“莫非你也认为我之前说陈师道有反意的话说的有道理?” “圣意难阻,御驾已经到达广平,再往西南走便是古栈道,御驾出行百官随辕,人员车驾不计其数,栈道难行大约还需一个月才能到这里吧,老道这便迎上去请圣驾回头。” 说罢,云玄感从怀中取出个瓷瓶递到陈醉眼前,道:“这是紫灵丹,是用千年紫芝灵果炼成的,玄天宗立派不过一千多年,这千年级别的紫芝灵果在门户内也堪称凤毛麟角之物,老道我所藏的便是阖玄门上下全部的紫芝灵果丹,在武道初始阶段,这样的灵丹妙药只需一颗就足够凡人达到一品裂石之境,其珍贵难得更被天下修炼者共尊为三大灵丹之列。” “这就算完了?”陈醉明知道此物必定异常珍稀,却故意轻描淡写似不在意的样子接在手里,心里头还琢磨着怎么能从他身上多榨取点宝贝。 云玄感道:“天下无不散筵席,贫道重任在肩,对不住之处,还请你海涵,若此番能安然度过此劫,必定再回来,届时你若还对武道有兴趣,贫道便带你回山门给你一个拜入云空寂门下的机会!”说罢,决然离去。 ...... 后山巨瀑,千古白练,寒气森森,围绕这天然奇景四周,寸草不生,连只饮水的野兽都难得一见。那瀑布下的深潭里更是半条鱼都没有。连日来,这里已成了陈醉一个人的王国。 深山瀑布,碧水寒潭,精赤着上身的少年在与天抗争。气力体魄都是锻炼出来的,陈醉想的是既然能锻炼出先天一品,就有可能锻炼出先天二品来,百年前的李飞熊能做到的事情,陈醉自问一定也能做到!他将身体牢牢固定在瀑布靠下的地方,这么做的目的是能够承受到瀑布最大的力道。水从天降,自然是越往下力道越猛。 以双手双脚支撑在瀑布下,艰辛痛苦之余除了一心坚守外,脑海中将来到这世上二十年的过往似在眼前重放。 那一夜有人在破柴房拿走了母亲的倾城容颜。那个用鲜血救活自己的疯母亲,在凄楚绝望的哀嚎中疯癫。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弃自己。幼年夜半时分黑夜里那温柔的歌声,梦中的悲声,凄凉哀求着那个黑心狗不要把陈醉带走。就算她是个疯子,就算她曾拎着大砍刀满世界追砍自己,在陈醉心中仍坚定的认为,这样的母亲值得守护。 黑心狗是什么人?陈醉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当日聂锦儿毁容之夜发生的事情他其实都看在眼里。还记得那个姓庄的阉人称呼这黑心狗为主上。显然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很小的时候他就暗中留意聂锦儿的一言一行,她有一块神秘的玉牌从不离身,陈醉便禁不住想,那东西也许是黑心狗送她的定情之物,只是那牌子的样子可不大吉利,上边画个黑眼睛,下边画个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小城市。那里很可能就是那天夜里那个人说的夜魔城。 身世的秘密,母亲的眼泪,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总之陈醉有无数个理由要求自己必须拥有自保能力。为了这些,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尝试一下。 当身体出现寒意的时候,陈醉知道体魄已经接近这次锻炼的极限,这是他无数次被这寒瀑冻晕后总结出来的经验。现在没有老道士在附近保护,他只能靠自己掌控锻炼的时间。寒意从遍布全身,通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筋骨已开始收缩时,陈醉终于从瀑布上跳下来游出寒潭。 从岸边的衣服里摸出一颗药丸来,张口吞下。自语道:“老玻璃这药丸子据说是用千年紫芝灵果炼成的,效果倒是真不赖,吃上身体立时就暖和,可惜就是少了点儿,才几十颗。” 云玄感白吃白喝他十年,却暗中算计了陈醉,最后又证实了他是被冤枉的,因此对陈醉怀有极大愧疚之心。老道士自忖这趟劝驾之行凶险难料,很可能今生今世都再无机缘弥补这份愧疚。他知道陈醉决心自己摸索出一条先天体魄之人修炼的途径,想到陈醉那凶险的锻炼方式,老道士这才将身上全部的紫芝灵果丹都送给了他。既算是一点补偿也算是一个纪念。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近傍晚,庄园里已是炊烟袅袅。陈醉先去看了一眼聂锦儿,见到老妈正在那痴痴发呆,嘴里念念有词:狗杂种莫乱跑,狗杂种你要记得如果你喜欢一个人,把什么给他都没关系,就是不能把心也一并给了,人没有心会死,多了心就会变成黑心狗黑心狗狗杂种黑心狗,我没有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聂锦儿神情渐渐慌张,言语越来越癫狂含糊,听不清内容。声音也由高转低,越来越弱。陈醉站在门外神色冷峻,看着屋里早不知看过多少遍的情形。犹记得很小的时候,聂锦儿疯的还没这么厉害,也常常独自念叨这些话,只是那时候能听懂的部分要比现在多许多,而且也更有条理。陈醉想着那些话,看着屋中疯癫的老妈,毅然决然的转身直奔后院。 ...... 在那已经遥远的几乎被淡忘的记忆里,叫做电视的神奇盒子曾教过陈醉一些东西。那时候那里边的那些人和那些事距离现在的自己是那么远,那会儿陈醉只是想看那些抱着石球和啤酒桶的巨汉们夸张的表演,绝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要跟那些人学习如何吃,如何练。在他眼中,那些巨汉都是牲口变的,今生的他不得已却要去跟那些像牲口的家伙们偷师。 云玄感说先天体魄之人没多大希望进阶,可有着数千年异世界阅历的陈醉怎么可能迷信什么“权威砖家”之言?瀑布炼体还不够,咱就加上营养餐,老道士的灵丹妙药虽然犀利,但毕竟数量有限,只能用来做瀑布综合症的急救药。这平日里的营养还是要靠自己配的科学营养餐。 生牛肉是必须的,所有大力士们都吃这玩意,有的家伙都四十多岁了还力壮如牛,全靠这东西呢!一顿半条牛腿!王八血虽然味道不咋样,且只值一个老钱还贵贱不是玩意儿,但在梦中有个叫马俊仁的家伙说了“我们常喝中华鳖精”由此可见这东西壮力!一顿也得来一碗,中西结合要把这地球文化传承好。 柳江大鳖,食鱼为主,性属阳,食其血可壮气续力,适用于体阴血亏之症,但因其性烈不宜多吃,食多则虚火上升易引发便秘口腔上火。 后院里,陈醉一口气喝下一大碗柳江大鳖血,厨娘兼厕所清洁工兼后院打杂又兼聂锦儿保姆的于琼花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忍着恶心看着小庄主将那一碗腥骚的连蚊子都不愿靠近的东西喝下肚子。恶趣的想着小庄主已多少日子没如厕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横下一条心来,把阴曹地府当做脚垫子,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能不敢做的? 陈醉喝罢,将死鳖交给目瞪口呆的于琼花,“炖了,回头我练完了就吃。”然后操起对方递过来的大盘子,将里边一块块带着血的生牛肉沾着蒜汁往嘴里塞。把于琼花吓得花容失色,拎着大鳖转身便跑。心里头实在害怕,小庄主下一步会不会想吃人? 院子里有一个巨大的金属球,是陈醉上次送云玄感离开的时候进城带回来的。之前专门订造的,通体浑圆,直径将近一米,除了重的十条大汉滚不动之外,没别的特色。陈醉也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城里的铁匠铺把所有的金属全融了才凑成的这个大铁球。因为不好就手,装车的时候铁匠铺里几十条大汉都搬不起。没办法只好把它滚到码头装上船。下船的时候是陈醉自己扛回来的,之前试过马车,放上去就塌架。五里的路程歇息了二十多次,用了一晚上才弄进家门。 吃完了牛肉,陈醉‘美美的打了个饱嗝’,然后迅速屏住呼吸,强压下肚腹中翻江倒海的感觉,确定刚才的口气散尽了才骂道:“他娘的,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靠不靠谱,反正爷是尽力了。”将装牛肉的盘子一扔,甩开膀子来到大铁球面前。 于琼花搞不明白陈醉那一肚子东西都吃哪去了,所以认为是柳江大鳖的血作祟搞的陈醉不大解。事实却并非如此,陈醉吃的多消耗的更多。每顿饭吃完,他都会伺候院中那个大铁球到深夜。 先是在岸上将它抱起来练习着用太极的抱球术控制这玩意。 最开始时,只能勉强将铁球抱起一会儿,多余的动作一个做不了,甚至时间稍长便累的通身是汗,心慌气短。后来增加了营养餐,动作和力量也都有了些进步,渐渐的能将那大球玩起来一会儿了。 只见陈醉将比自己巨大数倍的大铁球抱在怀中,仰着身子将那球托的高高的,然后缓缓的分开双腿,手腕随着身子慢慢转动,试图转动大铁球。只是这动作难度系数着实不小,稍不留心那球便轰然一声落到地上。动静端地是惊天动地。 似这般忙活到半夜时,陈醉已经筋疲力尽,通身的汗不要钱的往外流,他捧起一只大坛子,仰脖灌下整坛的烈酒。将坛子一丢,往水边大石上一躺,呼呼便睡。次日一大早,直接赶奔瀑布。云玄感离开后的这两个多月,陈醉便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到底自己的先天体魄有没有进阶也不清楚,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陈醉的力量比那时大了不止一倍。 这一天清晨,陈醉醒来正欲上山,忽见于琼花在后院门口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遂问道:“婶子有事儿?” 于琼花连忙走过来,满面堆笑,福了一福,道:“没得什么大事儿,家中老父亲病了,打算明天回娘家。” 陈醉点点头算许了,正要离开,忽听身后于琼花又说道:“小庄主留步。” 陈醉止步回头,但见于琼花迟疑了一下后,说道:“你,你们好好保重。” 这女人平日里放下粪勺拿饭勺,做起事情来风风火火,家里外头着实是一把好手。平日里讲话呮哧咔嚓向来利落。却不知为何今日讲话这般吞吞吐吐的。 陈醉只道她家中有事,所以心神不宁倒也没太在意,点头道:“明天我刚好要去大俊道场,咱们早点走,一个时辰也到城里了,回头你去账房支取一百两银子带上。”说罢转身奔后院门去了。 于琼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陈醉已出门远去。 第九章 神箭 瑞榕古城,大俊道场中。 一场较量刚结束,陈醉再度败北。 这次跟他对敌的正是那个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陆如松。 这无疑是一场不公平的比武,陈醉连一品裂石的修为都不具备,陆如松却是钟大俊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已是三品断金的境界,举手投足都已具广平一派高手风范,最近此人更是已被城守府招揽,做了府衙的护院教习。 陈醉赶到时已近卯时,由于前阵子基本没来过,今日又来的晚些心中不免惴惴,却不料钟大俊竟破天荒的没有动怒,甚至都没问他前些日子不来道场的缘由。而是一上来就派了陆如松与他做对手比斗。 二人素日便有嫌隙,陈醉是斗口大王,陆如松则是大俊道场中最优秀的弟子。斗口陈醉一个顶陆如松八个,动手却是八个不敌人家一个。尽管陈醉巨力惊人,却奈何不得陆如松一巧破千斤的技巧。 二人同门学艺,陈醉的拳法只是徒居其形,陆如松却真个学到了其中三昧,两厢比较下,高下立判。陆如松以巧打拙,以快打慢,交手十几回合便潜运内力以暗劲打中陈醉当胸要害,将他击出梅花圈外。陆如松有意继续追击,钟大俊却面露疑惑之色,摆手命他停手。 刚才这一下,陆如松显然已用了全力,却未能伤陈醉分毫,这是极其不正常的现象。钟大俊看出端倪,连忙阻止他们继续比斗。大摔碑手踱步来在陈醉面前,上下打量片刻,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想不到你竟是先天体魄,前些年常听你自言有了气感,便未往这方面细思,如今看来你分明就是先天体魄之人,根本不适合修炼武道,还留在某这里作甚?还是速速离开吧。” 陈醉有些诧异,今天的钟大俊说话做事都透着古怪,一时半刻却想不出其中关键。 这钟大俊除了是广平一派的江湖武师外,还另有身份。他驱赶了陈醉,心中却在想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做,不做,或者死一人或者亡一家,做了,有一天定会被发现,到那时便是全族灭绝!主上的手段比郡主娘娘厉害百倍,那夜魔城里的黑龙帝更是江湖绿林道的帝王人物。 陈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大俊道场开革了,但他却是笑着离开的,他今天来的目的是测试自己的先天体魄是否进阶,刚才被三品断金的陆如松狠狠打了一掌居然无恙,看来已是先天二品的体魄。这说明自己那个特训方案奏效了。 一想到自己也许有一天可以练的刀枪不入力拔山兮气盖世,陈醉便觉得脚步似都轻了。正陶陶然时,猛听到前方有马蹄疾驰而来的声音,忙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永丰长街上,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老远便在喊着行人避让。陈醉此刻刚走到神侯街的路口,前边是人烟稀少的永丰街,身后却是人潮如织的神侯街市。 黑、白、红、黄、灰,五色相间的马儿不知是何品种,奔驰起来快如闪电,眨眼已到了近前。陈醉来不及细思,忙往旁边一让,探手去搂那马儿的脖子。长街之上,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随着唏律律一声长嘶,那势若奔雷的骏马竟被陈醉单臂生生扳倒在地!马上骑士也因为这骤然的停顿,被奔马产生的巨大惯力甩了出去。 只见那人身在半空,伶俐的一滚,落地时只稍稍停留,回眸看了一眼陈醉,用标准的官话咕哝一句:见鬼!之后便不停留,撒腿就跑,却将那匹极为罕见的五色宝马弃之不顾。 陈醉松开马儿的脖子。见这五色马神异非常,那般速度冲刺中骤然被停下,这马儿脖颈瞬间需承受的惯力超乎想象,没想到如此巨力之下,这马儿竟丝毫未损。陈醉刚松开它,这匹骏马便自行跃了起来。 陈醉恼怒那人长街纵马狂奔,刚要对那骑马之人吼两句,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有跟他理论之意。那人似乎有什么要命的急事,竟连一秒钟都不愿停留,弃了如此神异的宝马,眨眼间跑了个无影无踪。陈醉看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再看看这匹无主的宝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时,猛听得那骑士来的方向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但见永丰街上一排流动的黑云滚滚而来,为首的骑士到了陈醉近前,突然把马一带,玄色骏马人立而起,马上骑士却似已与马儿连成一体,纹丝未动,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人马合一干净利落!紧随在他身后的其他骑士到了近前俱是如此。 陈醉抬头观看,只见为首的骑士脸上带着面具,玄色铠甲,玄色斗篷,两条浓眉,一双黑目炯炯有神,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一行十八骑,人人这般装扮,这些人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神,人和马同时停下,动作整齐划一,一旦呈静止状态,连那马儿都立时无声无息。 十八骑无声静立在那里,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从这些人和马身上散发开来,街道上正要喝彩的行人突然觉得不寒而栗。竟都被这股气势震慑的哑口无言。 “快说,骑这马之人朝哪个方向去了?”十八骑为首者用马鞭一指陈醉身边的五花马,肃声问道。 此人背负火红长弓,相貌硬朗刚毅,年纪在三十左右,二目如电,射出两道寒光,气势极为迫人。 陈醉微微一愣,向着之前那骑士远去相左的方向一指,道:“好像奔那边去了。”说罢,将手中的马缰往这人面前一递,问道:“这马是那人的,你若跟他认识,就请转交给他好了,另外请你告诉他一下,莫要再在这大街上纵马。” 轰隆一声,不等陈醉把话说完,十八骑齐动,顷刻间已走的干干净净。陈醉拎着五花马的缰绳,看着十八骑远去的背影,暗道:“这就是世间高手的气势?也不知这些人跟钟大俊相比谁更强一些?”回想刚才这十八骑的外观,猛然想起云玄感提及过的一支军队,不禁心中巨震,暗自祈求最好别是那活儿。 瑞榕码头,陈醉牵着那匹五花马,走到自家的船舶近前,招呼伙计牵马登船。行船的伙计忙接过他手中的缰绳,见这马儿神骏,忍不住赞叹道:“好俊的宝马!”又扬声道:“庄主回来了,可以开船啦,大家把东西带好咱们走喽......” 码头上不少人聚集在此,都是吉祥镇上看着陈醉长大的,其中长似孙二娘一般可以掐着陈醉脸蛋儿夸他能干的角色便有好几位。陈醉母子在吉祥镇上早年欠下的人情债,虽然陈醉发达后早双倍之上再加倍的还了,但那份情谊却不是金钱财物能衡量的,这些人都是搭陈醉的顺风船进城采买的,自然要搭他的船回去。 陈醉冲大家一抱拳,唱了个肥喏,连说抱歉,才在一干长辈们不满的目光注视下登上自家的船。 所有人都已登船,使船的把式中为首者一挥手,船尾处艄公扯板,船上人收了铁锚,立起风帆,那船儿便渐渐驶离码头,向着下游行去。就在此时,码头上忽然跑来一人,那人跑的好快,一眨眼的功夫已跑到江边,毫不停留,发力一跃,竟跳上离岸数米的大船。 码头上虽然人来人往,却没一个闲人,谁也没注意到刚才有人跳上船。就在那人刚刚登船不久,城里方向,一团黑云追了出来,迅疾如风,到了江边才猛然顿住,动静之间顷刻转换,正是那十八玄骑。为首者一声喝问:“那艘船是什么人的?” ...... “你为何偷我的马?” “你为何偷上我的船?” “岂有此理!你敢说我偷?”模样秀气,身手不错的少年公子,手按宝剑怒目而视瞪着陈醉。“明明是你先偷了我的马,我是追马才上了你的船!” “你的马是怎么到得我手你不知道?”陈醉一指大江道:“好啊,既然是这样,那就请你带上你的马立即下船吧。” 少年闻听顿时有些傻眼,一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陈醉上下打量一番这偷跑上船的少年,只见他面皮白净,眉清目秀,鼻梁秀直,口似玄丹,身上穿月白缎儿肩袖衫,身形纤细,腰杆笔挺。通身上下透着华贵之气。 算卦人讲究观人先观衣,这年头衣着华贵者少,从衣服上能看出很多问题。比如衣服的颜色和使用的料子,都能成为识别问卜者身份的线索。陈醉跟云玄感学徒时专研过此道,因此认得少年身上的衣料正是来自京师着名的江南坊。 再观这少年模样气质,言谈动作,都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古怪。联想到那追逐他的十八骑,陈醉心中已断定这少年来历不凡,但他心智深重,知道有些事真糊涂不好,真明白也不好,只有装糊涂才最好。所以他脸上丝毫不露破绽,只做一无所知,把这少年硬是当作寻常之人,呵斥争论寸步不让。 俊秀公子刚想说你把船停在岸边我就下去,猛抬头正看见瑞榕城方向,一团黑云正沿着大江追来,吓得他一吐舌头,叫道:“啊哟不好,这群大逆不道的杀才阴魂不散,追的好紧,这下大事不妙啦,你快帮我想想办法,甩掉了那些人,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 “跟我说抱歉,然后求我,哄的我高兴了,自然帮你过关。”陈醉抱着肩膀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玩笑道。他明知少年身份不凡,却故意无礼,打的主意却是不知者不罪,越是如此,越能显出他懵懂无知,看不破这来历不凡的少年身份尊贵。 少年也不想被人发现端倪,顺水推舟求了陈醉两句。 陈醉微微一笑,满意的点点头,道:“看你的样子倒不像个坏人,那些人凶神恶煞一般,若是让他们把你抓去了扒皮抽筋,而你又是从我这船上被抓去的,我这罪过可就大了,梵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帮你一次吧。” 十八玄骑沿江而下,追至平行位置时,为首那人忽然放声高呼道:“江中之船速速停靠到岸边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可要射箭了。”说罢,一挥手,只见他身后一名骑士自身后摘下玄色弯弓,发力一拉推泰山压日月,扯了个满月,那人手一松,一支黑箭化作一道乌光直奔江心而来。 哚的一声,深深扎进桅杆中! 从岸边到江心足有三百步,普通弓箭根本射不到这个位置,非军中特制的三石弓不能有此威力,弓不常见,这弓手更是天下难寻,在这么远的距离内仍能射中目标。如此神射当真是天下少见。船上众人大吃一惊,惊恐之余不忘赞叹这弓手厉害,却听为首骑士继续喝道:“这只是一个警告,再不停船我们便要射神火箭了。” 船上人闻听,无不惊骇,纷纷跑到舱门前要见陈醉。舱门一开,陈醉从里边走出来,一边安慰乡亲父老,一边走到船头,扬声道:“在下天鸿酒庄东主陈醉,请问几位是哪条道上的?是官路上的老爷还是江湖道上的朋友?” “有分别吗?”马上人似有顾虑,不肯透露身份,模棱两可的扬声喝道。 陈醉隔着老远抱拳道:“当然有,尔等若是官府的捕快,我等自然有义务配合你们,停船靠岸也是应该的,但如果你们是剪径的强人,我等听话靠岸,岂非是自寻死路?”船上人闻听都深以为然。纷纷想到,正是这个道理。毕竟在这大江之上,退一万步还有个弃船逃生的机会。若是靠了岸,岂不是成了砧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玄骑首领道:“我们是什么人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我们虽不是强盗,但如果你们不配合,我们杀起人来可要比强盗厉害的多就够了。” 陈醉回头看一眼桅杆上插着的利箭,漆黑如墨的箭杆已将水桶粗的桅杆扎透,想不到这一箭的力道竟如此惊人。他忽然想到那少年身上京师名店的衣料和官方口音,再听这些人也说的大赵官话,又见到这支威力惊人的利箭,不由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暗忖:莫不是那活儿?不由得更加确认了混上船的少年来历大不简单...... 第十章 追杀 这些玄骑箭法独步天下现在却只威胁恫吓,可见他们追这少年未必是为了伤害此人!想明白这一节陈醉更决心将糊涂装到底。当下扬声道:“尔等既然不是官府中人,便没有资格检查在下的船,我等也就没有义务配合你停船靠岸,阁下若想射火箭尽管招呼好了,再往前旱路就断了,看尔等还怎么追的上?” 玄骑首领闻听顿时大怒,亲自取下背后长弓,虽然隔着老远,陈醉的目力却也能看清此人的长弓与先前那人所用的有所不同。那是一把火红色的长弓,在阳光下反射出的是金属的光泽,老远便能看出此物神异。那人把手向后一伸,身后一名骑士递给他一枝黑箭,只见他弯弓搭箭,对准了陈醉所在的位置,吐气开胸叫了声:着! 一道乌光随声而动,直奔江心而去。 陈醉是先看到黑箭再听到弓弦之声的,这一箭的速度竟快过了声音。嗖的一声,陈醉头顶的发髻被这一箭射乱,发间立时传来焦糊的味道,竟是因为这一箭速度太惊人,箭头与空气摩擦如子弹般产生高温所致。陈醉大吃一惊,猛回首,只见那枝黑箭去势不绝,狠狠的扎进桅杆后,一没而入终于穿出,又继续向前,深深扎进副桅五寸深,才发出哚的一声。 玄骑首领收起长弓,轻蔑的看着江心的陈醉,冷声道:“这只是一个警告,别逼某射出下一箭。”言下之意,显然再说废话,下一箭他便要射人了。 玄骑首领这番恫吓颇有声势,本以为陈醉不过寻常买卖家,见此情形定会吓得乖乖服从,老老实实把船靠过来。却没想到,他这一箭反而告诉了陈醉,他们不敢射火箭,更不会在那位少年公子下落未明的情况下悍然杀人。他本就是征战沙场的一员悍将,机智谋略从来不是他的强项。遇到这种事,除了用强,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刚才那一箭如天外神梭不仅射散了陈醉的发髻,同时也射动了陈醉那颗求武之心。云玄感曾对他说钟大俊的本事放到这天下武者中,不过是个末流人物。陈醉还一度以为老道士有意埋汰钟大俊,见识了黑衣骑士的这一箭,才知道这个世界里果然有不反穿裤衩的超人存在。老道士算一个,这玄骑首领无疑也称得上高手中的高手。 以陈醉所见,这一箭的威力竟已远胜梦境人生中见识过的狙击神器巴雷特步枪! 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世间真正强者的风采。那一箭的风情已深深印入他脑海。这强绝霸绝的一箭不仅没有把他吓破胆,反而激起了他更盛的向武之心。受一箭之威吸引,他心中的惊讶欣喜之感犹在恐惧之上,对自己刚刚险些被送进鬼门关一事,竟都未放在心上。这便是大赵帝国军中悍将的实力吗? 玄甲骑士的首领乃大赵帝国武将中有名的人物,远远见陈醉不过一个普通买卖家,被自己雷霆一箭射散发髻,居然未见如何惊惧,不由心中一阵讶异。军中好汉最看不得的是孬种,最欣赏的却是硬气男儿。 陈醉的反应大出他意料,他自知这一箭射出去的威力,这把朱雀弓不知在军前取过多少敌将的性命,寒了多少百战军人的胆魄。这小小商贾在这一箭之威下,居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屹立不倒。 想不到一介商贾居然有如此豪胆!玄骑首领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欣赏。 只听江心陈醉高声赞道:“好箭法!端的是弦响龙虎惊,弓开秋月明,阁下箭法如神令人钦佩,我这船上只有寻常百姓几十人,筐、篾、耙、锄若干,最值钱的便是我酒庄里出产的几坛老酒,阁下神箭无双,些许货物着实入不得您这神箭大侠的眼,还请发发慈悲,让我等离去才是。” 俊秀少年躲在船舱里,听到这句话忍俊不住,轻轻笑了一下,龙虎惊,秋月明,好句子!这个叫陈醉的小商贾说话还真有趣。什么筐篾耙锄的,还神箭大侠,堂堂大赵车骑将军,领司隶玄骑军都统岳恒居然被说成了剪径小贼......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岳恒这家伙勇武是有的,但是智谋就只能是那么回事儿了,他知道我在船上,定然不敢造次,别说烧船,便是伤人也有所忌惮,他定会担心伤了人,这些乡农会迁怒于我。这个姓陈的小子一看就是个诡诈之辈,只怕已经看出岳恒投鼠忌器不敢伤人,他硬是不把船靠过去,没准儿还真能甩掉这个难缠的混账东西。只是这样一来,这姓陈的小子可就要倒大霉啦。 陈醉已看出岸上玄骑首领虽然厉害,但明显有所忌惮,任他如何凶厉都只是色厉内荏。他其实已隐约猜到岸上追兵的身份,更知道这等人物若非有所顾忌,怎么可能会无聊到射中自己的发髻吓唬人。若他所料不错,这伙人便是天下闻名的玄甲骑军的一支,杀个把人对堂堂大赵皇帝亲军司隶玄甲骑军的人而言又算得什么? 陈醉虽然二十年未离瑞榕小城,但他日常最喜跟云玄感聊天,老道士见闻广博,大赵帝国至强的武装力量他都曾对陈醉提及,其中大赵帝国的皇帝亲军司隶玄甲骑军更是多次被老道士说起。这十八玄骑无论从外貌到骑术本领无一不与传说相符,不是堂堂大赵玄甲骑军又是哪个? 只是这里怎会有玄甲骑兵的呢?看那为首之人的样子十分急迫,却明显因为忌惮那少年的安危而不敢放手施为,这少年又是什么身份呢?一念及此,陈醉忽然恍然大悟,哎呀不好!这下可不易善了啦。这一番已是骑虎难下!我可该如何是好呢?陈醉心念电转,哎!没别的办法了,即不能认得岸上骑兵,又不能看出船上少年来自何方。只好将装糊涂进行到底! 船儿顺风而下,岸上玄骑紧追不舍,终于到了旱路尽头之处。沿岸路径被大山所阻,江中水道豁然开阔,船进入一片极开阔水域,玄甲骑军都统岳恒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面上,那艘船渐渐成为一个黑点儿。十八骑被天堑阻隔,眼见暂时追不上了。船上诸人皆欢欣鼓舞,直呼刚才好险,又有人指着兀自扎在桅杆上的黑箭惊叹不已。 岸边玄骑首领身后一人肃声问道:“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玄骑首领看着逐渐消失的船帆,咬牙道:“弃马,寻些普通民夫的衣裳,那少年叫陈醉,是下游开酒庄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接着追,务必将那人请回去。” ...... 虽然暂时脱离了玄甲骑军的追逐,陈醉却无半点喜悦之情。这少年带来的麻烦何止于此,玄甲骑军不会善罢甘休,陈醉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玄甲骑军如果找不到这少年,定会找上自己,到那时谁会跟自己这升斗小民讲理?想到这些陈醉就一阵阵头大。该如何度过这一关呢?他思索再三也没什么头绪。 船舱门一开,那少年踱步走出来,左右观瞧,但见大江进入两座大山之间的宽阔水域,江面在这里被横向放大,两岸青山雄伟壮观,大江之上风轻水静,夕阳照射下,波光粼粼金色绚烂。偶有野鸟啼叫,在这宽阔静溢的空间里听的格外清楚。少年见此情形不由心情大佳,取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轻摇几下,看意思是想赋诗一首。 陈醉见少年立于船头白衣飘飘折扇轻摇的架势,已猜到他要做什么。忽然灵机一动,暗忖:只要我一直跟这小子一路,并且始终不认识他,一直等到玄甲骑军把他请回去,到那时他以为自己身份未泄露,就不会将我如何。虽然要让他与我做一路,但我却不能露出丝毫要与他同路之意。当务之急是先得让这小子主动找我才是。看他那架势是打算赋诗一首呀。 大赵江山一统百年,虽以武力国,如今却是文风鼎盛,有其朝中贵胄多爱诗词。风闻当今赵宁帝文雅风流,爱诗词尤爱过了江山朝政,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宁帝以身作则,自然引得国朝诗风鼎盛。 这倒是个机会!陈醉打定主意,举步前驱也来到船头与少年一起观景。 少年折扇摇了几摇,却没想起什么妙语来形容此刻的美景,正沉吟急迫时,忽听身旁陈姓商贾开口吟道:“天门迎客柳江开,碧水东流终不还。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少年听罢迅速在心中斟酌味道,这个地方名叫朝天门,因两山夹江水阔直欲与天接而得名,陈醉诗中言道天门迎客柳江开,只这一句便搔到了少年的痒处,天门迎客,天门说的是此地,这客多半就是指我啦,立意高远气势不凡,柳江开,江面到此可不就变的开阔了吗?最妙是后两句,青山相对孤帆自日边来,形容的真是妙啊。 好诗!想不到这市井商贾居然有如此诗才。 少年闻诗而喜,心情更佳,折扇一摆,信口说了声:赏!猛然省起自己已身处江湖,却不知赏从何来。 他偷眼观瞧陈醉,只见对方正转头看向自己,面带微笑问道:“赏什么?这江上美景吗?你倒是挺有闲心的,那些强人是冲你来的吧?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满脑子都是些浪迹江湖的美梦,却不知这江湖凶险,好在遇上我了,这柳江上游的几路强人都爱喝我天鸿居所酿的美酒,因此多少给我些颜面,这伙人估计是知道我的大名,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危急已过去了,前边出了朝天门就是清江浦,到了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吧。” 第十一章 心火 少年容颜俊美气质高华,既有书卷气更兼具贵胄之凛然昂扬之风。陈醉瞧出来此人来历不凡,不想跟他过多交集。便假做糊涂,自吹自擂说那十八玄骑是江洋大盗,听了他陈醉的名头才没有轻举妄动。 少年闻听陈醉说那伙人是因为听说过陈醉的名头才没敢轻举妄动,不由心中暗笑,又一想,易地而处,陈醉这般猜测也不无道理,这小子又不知道我是何人,他怎么会想到追杀我的人却最怕我受半点伤。又想起刚才陈醉所吟之诗,忽然生了结交之心,这个叫陈醉的商贾虽是一介苟利之辈,却难得有此诗才。 他想到此节兴趣大增,更不忙就此别过。坐困愁城十几年,这一遭天赐良机,挣脱那牢笼,便是能回去也不回。 想到这,少年微微一笑,就坡下驴言不由衷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大名鼎鼎的天鸿居东主,方才听到兄台自称姓陈名醉,小弟赵致,京城人士,今日之事,错先在小弟,实不该私自登船,险些连累陈兄,此役全仗陈兄名头响亮,你我才渡过此劫,刚才听陈兄有感而发的妙语,极为钦佩陈兄才华,正想与兄结交一番,却不知陈兄为何忽然妙语连珠拒人千里之外,这让小弟我情何以堪?” 陈醉猜到此人身份非同寻常,固然不想跟他结交,更不想得罪他。人家主动攀交,也只好虚情假意客套一番。 船行在大江上。船上的人已开始把酒言欢。二人比较年龄,赵致十九岁,陈醉长了一岁,被尊为兄长。 船首处,使船的摆了张小桌,有擅渔者撒网捕了一条江鲟,炮制一番后,装在木盆中,摆上桌来待客。居然香气怡人,惹人食指大动。再摆上几碟小菜卤味儿,一桌简单酒席便算齐备了。陈醉邀赵致对饮同食,后者也不知是不客气还是不会客气,毫不推拒大方坐到陈醉对面,举筷便吃,丝毫不拘谨做作。 陈醉举杯道:“江上别无它物,只这鲟鱼的味道还差强人意,愚兄料想赵贤弟是大户人家子弟,定然没有品尝过这江上渔家风味,但请放心食用,卫生方面毋庸担心,一应用具都是新买的,我这船上的渔家是老把式,在这瑞榕城上下游范围内,可是整治鲟鱼的第一把好手。” 赵致自幼锦衣玉食,天下美食虽多,他没吃过的却极少。这鲟鱼他是知道的,这种鱼只产于柳江,成鱼体格巨大,鱼性凶猛,以捕食其他鱼类为生。自从赵帝国将劲敌南陈灭国,这鲟鱼也就成了南方进贡的美食之一,他曾听家里厨师说过,这种鱼最好吃的部分是鱼卵。不过,似这样吃刚刚捕捞上来的原汁原味的江上做法的鲟鱼他却连听都没听过。他依照陈醉的吃法,尝了一口,味道鲜美的让他怀疑自己过去吃的是不是鲟鱼。 陈醉劝酒,赵致举杯就喝,酒到杯干。陈醉喝的虽然热闹,却无论如何也喝不醉。赵致一开始还有所忌惮,但很快他就被天鸿居老板的私藏美酒迷惑了,这酒喝起来绵厚香醇,到了喉咙里也不觉得多辣,可一进了肚子便立即化作一道火线直入腹中,令人身心俱暖,再佐以这江上鲜鱼,真让人欲罢不能,这一喝竟真个喝醉了。 喝醉的赵致狂态毕露,不住口的吟诵着诗文经典,酸溜溜的语气直让人倒牙,他却陶醉其中恍然不觉。陈醉将他扶进船舱安顿。又使人给他端来醒酒汤,正打算亲手给他灌下,忽听舱外人们发出惊呼,似发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物。陈醉担心与那十八玄甲骑兵有关,遂放下醒酒汤出舱观瞧。 原来是江边小码头附近停泊了一艘车轮飞虎巨舟。此舟高约十几米,长达上百米,端的是庞然大物一般卧于江畔。镇上民众和陈醉虽然长在这大江之畔,却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巨舟。陈醉之所以认识这巨舟却是早听老道士闲聊时说起过。知道这船是用极南之地的万年巨木做骨所造,尤其厉害的是它的动力系统,是由水师力士们蹬动轮轴带动叶片旋转驱动。再配合了风帆,航行起来当真是一日千里。如此新鲜事物,难怪船上镇民们惊呼雀跃。 小船靠近码头,距离巨舟还有老远的位置落了帆,这才注意到在那巨舟停靠的岸边,尽是盔甲明亮的朝廷军人。看服装制式,定是南军无疑。陈醉见此阵势不由心中叫苦不迭,这小小吉祥镇哪里有值得这巨舟停顿的人? 看来舍自己船上贵人无他。 又一转念,觉得不对,如果巨舟是冲着少年来的,那也未免来的太快些,道理上说不通。正疑惑时,忽然船上有人指着江岸大声喊道:“快看那边,好像着火了。”又有人惊叫:“哎呀不好!那不是天鸿居的方位吗?”陈醉一听赶忙举目远眺。只见距离江岸五里左右,正是家中方位,火光冲天烈烟飞腾。顿时如五雷轰顶。 ...... 巨舟之上正有一中年女子立于船首向岸上眺望。这女子虽已是徐娘半老,风姿却着实不凡,肤色洁白,姿容艳丽,尤其是气质高华,顾盼之间几乎让人不敢逼视。只听她悠然问左右:他亲自去了? 船首下方的阶下一左一右有二人分别答,一人声音铿锵有力:“启禀娘娘,主公此时应已进庄。” 另一人嗓音尖细:“启禀郡主,刚才您睡觉之时,姑爷已动身先行一步,此刻已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二人用不同的称呼回答,说的却是一回事。左首那人身穿一身剑袖锦蟒袍,生的面似丹涂,卧蚕眉,丹凤眼,五捋须髯好似关公转世于此,称中年女子为娘娘的便是此人。右首之人则身着一袭黑衫,中年模样,面上无须,惨白如纸。 中年女子并未计较二人对她如何称呼,点点头,神情落寞,颇有些自怜自艾幽幽一叹。心道:他总是不放心我的,他的心中始终只有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她丑怪的早已面目全非,疯癫的已经认不得他,哪怕我已为他生了四个儿女,他的心也始终只属于她! 女子自怨自艾,继续想到:他马上就要实现生平夙愿,现在他一定急着跟她分享这得来不易的成功,或许他还打算把她接回去做那三宫之首,我呢?我该怎么办?师道,不要怪我,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而这孩子也是你带给我的最重要的人。 她将目光投向阶下二人,对那蟒袍男子说道:“蒙将军,你是随他征战过西戎的袍泽近臣,素来知道他的抱负,当年他与那女子之间的事情你也是知情人之一,你我都知道他的确无愧一代天骄之名......说到这,女子眼中亮了一下,续道:但他做事向来自负孤狂,假如让那疯癫女子给他找到,便是天下人全反对,他也一定会立她为后......女子眼中神彩暗淡下来,续道:你是他的家将出身,自然与他绝无二心,我在这里当面问你,他若真这么做了可为否?” 蒙将军不假思索,摇头道:“主公所想,末将宁死不敢苟同,但是主公雄才,唯天人可及,他要做的事情末将拼了性命也无力阻拦。” 女子点点头,道:“本宫要的便是你这句话,他想一意孤行,咱们却不能看着他为一女人将大好局面破坏,我作为他的妻子已经把这件事替他做了,哪怕他为此恨我一辈子也只好由得他了。” 蒙将军闻听眼睛一亮,单膝跪地道:“娘娘所为无错,末将愿替娘娘承担此事。” 女子摇摇头,道:“你还不了解他吗?你承担也是没用的,咱们瞒不过他的,本宫只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娘娘尽管吩咐!” “请蒙将军将那女子送往西戎千雪山,无忧宫,在他大业未成或那忘忧仙花未开之前都不要将她的事告之给他,你是他最信任的大将,这件事假手于你才可保万无一失,将来他知道真相后,才能理解我这一番良苦用心。” 蟒袍大将再次跪倒,道:“末将定不负娘娘所托。” 中年女子满意点头,吩咐他起身。又看一眼右首黑衣白面之人,眼中似有一丝愧疚,长叹一声道:“他一会儿寻不见那女人,定会震怒,他为了这一天期盼了二十年,这一怒只怕必须鲜血才能抚平,想要让他释疑不再继续寻找那女子,更需一人来承担这一切,庄宁,你的侄子我已安排他跟我儿至仁一同拜在陆夫子门下习文练武。” 庄宁立即拜倒,肃然道:“庄宁心中已无半点牵挂,此身任凭娘娘驱策!” 女子望着远方的庄园,长叹一声道:“可惜没发现她的儿子,说起来,那个孩子才是他的长子,如果他知道那女人曾为他养育了一个孩子,他会怎么想?” 这句话既是在问这二人,又似在问自己。庄宁抬头道:“郡主无需担忧,那小东西虽有云玄感保护,但据奴婢派人暗中观察所得,那个云玄感对他也没存了善念,似乎在利用他做某种古怪武功的炉鼎,他苦修武道十年,却因云玄感暗中做手脚,让其连第一层境界都未达到,奴婢已命昔日的王府旗牌钟大俊将他结果了。” “做得好。”女子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了蒙将军。 蒙将军面露犹豫之色,暗想,这件事不好做,但却必须做,如今主公刚刚立国,许多朝臣诸将都是娘娘家臣,全仗着娘娘对主公痴心一片才能维持住这稳定局面,主公心中那女人无比重要,她给主公生的儿子若是被发现,主公定会立他为太子!但是这样一来,娘娘那个贤德有才深受王府家臣们拥戴的儿子又该如何? 大业未成,岂能祸起萧墙。为了主公的千秋霸业,那个女子生的孩子最好永远不被主公知道。 蒙雨时想到这里忙躬身道:“臣明白了!” 第十二章 高手 陈醉一跃入水,潜行游到距离大船颇远的位置才上岸。 顾不得一切,亡命似的奔向家中。虽然明知那冲天烈焰过后家中定然已片瓦无存,却仍心存了一丝侥幸。他一直都知道聂锦儿是懂得武道的,而且似乎境界不低。虽然得了失心疯,但本能还在,这场大火未必能要得了她的命。全力奔驰越跑越近,已经老远看的到庄院外墙,忽然看见大门前的空场上有两人在对峙。 一灰一白。陈醉连忙减缓脚步,再走近些终于看清楚那穿白色破烂道袍的竟是老道士云玄感。而那着灰衣的人却是个中年人。陈醉停下来躲在一边观瞧。仔细聆听那边的动静,只见其人不闻其声,他想仗着胆子往前凑近些,却骇然发现二人同时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中年男子背负双手,身着一身灰色古雅长衫,相貌清俊,宛如一普通文士。此人正是陈师道。 陈师道乍一见到云玄感时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蒙雨时搞的什么鬼?这老道怎么会在此地?他不是说锦儿容貌被毁后,精神抑郁,因此被夜魔城主安置在此独居吗?这老道在此,夜魔城中除二帝之外谁敢露头? “师道拜见玄感师叔祖,一别经年,师叔祖不仅风采未减,反而更胜往昔,果然无愧第五宗师之誉。” “万万想不到那应卦之人真的是你,当年我在你父亲府中七年竟未看出你有异志,还亲自把你举荐给了云空寂,才让你有今日成就,不曾想竟是养虎为患,还好,苍天怜见,给老道一个弥补的机会,今日贫道要替这天下太平除掉你这百年祸根。”说着往前踏出了一小步。 老道士素知陈师道精擅玄门阵法,尤其擅长运用五行之力。只需周遭有那五行之物,此人便能以天地阴阳变化之学,牵动那五行之物,布下阵势,令敌手陷身其中。届时诸般幻象纷至沓来,若不熟悉其中变化,便是困至死也休想逃脱。他虽然自信却也不肯给对面之人布阵的机会,因此向前抢先踏了小半步。 虽只是半步之差,却足以让他先发制人,并且在气势上更占优势。 陈师道对云玄感的动作视若无睹,一躬到地,道:“师道对此常存感激,不敢有一刻忘怀,只是陈师道的陈字并非一人之陈,南陈一朝延绵八百载,这天下陈姓之人几达数十万,赵武帝南征,灭了故国,却仍不罢休,将我陈姓宗族杀的千不存一,此等国仇家恨便是再过千百年又岂敢忘却?师叔祖对师道大恩,不敢有一刻忘怀,此番前来此地乃为昔日红粉,舍此别无他意,望祈师叔祖能行个方便,许师道进门寻人。” 云玄感忽然沉默不语,紧接着陈师道便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欲凝固。天下聊聊的神道大宗师已经开始用行动来回答他的要求。一出手便是玄天宗秘技蛛网悬丝功。这是一种以精神驾驭元灵真气,在一定范围内形成自己的小世界的密技。似蛛网一般将对手牢牢控制,便是这门功夫的厉害之处。 所缺陷者却是这种功夫施展起来极耗心神和元气。老道士知道对面中年男子虽然晚自己两辈,真实实力却绝不在自己之下,他虽然被誉为第五宗师,对面的男人却是号称能困住神的人。而将这一称号加诸在其身之人,正是玄天宗千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宗师,号称最接近神的人的云空寂。 云玄感不敢有一丝松懈,千丝万缕的真气化作的蛛丝已将陈师道层层捆绑,这种禁锢虽不见其形,其实却厉害无比,如果陈师道真似江湖盛传那般只是九品平湖的境界,在这无形蛛丝收缩下,早已被勒死多时。 超品之下的人物在神道大宗师面前,也许只需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对方精神溃败。陈师道在这巨力束缚下却只微微皱眉,只见他猛然圆睁二目,在他四周的空气温度骤然升高,依稀可见有大气升腾现象发生,随着陈师道面色越来越红,老道士顿时感到那一道道真气连接的蛛丝竟似欲被这高温融化一般。 “您先跨半步是为了先发制人,也好能及时用蛛丝劲将我困住,使我无法布下厉害阵势,可惜您却不知院外这块空场对我而言乃是个聚风纳水的宝地,此庄背靠之山乃千雪山余脉,西域地火尽藏在此山脉下,世人只知水火不相容,却不知地面之水正是来自地心之火的烘烤化作水气才在这天地间生生不息的,千雪山万古玄冰受这地火烘烤,化作雪水滋养出柳江巨河,此地以下十尺岩石之下便有一条地下热泉涌动,只需引动这股水气火流,在此布下一个水火交济大阵,虽不能伤到师叔祖几分,困您三五个时辰却不成问题,想来这么长时间也足够我找到她了。” 陈师道说了多少个字,云玄感就攻了多少招。疾风骤雨般的拳脚和绵密如织的真气双管齐下,左手用真气使个困字诀,右手使了个雷字诀出手当真急如风雷。陈师道语气虽从容,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如果他不是阵法宗师,扪心自问他只有抵挡云玄感两百招的能力。这已是超品移山之境对阵宗师级人物时的极限,武道十境,也只有这最终境界才能堪堪与宗师人物过手几招,而在陈师道之前,只有魏无极曾以超品移山之境与西戎大宗师毘伽罗斗过百招。 云玄感越攻越急,他知道自己必须在陈师道布置好阵势之前将他击败,否则败的便是自己,所以他使出生平绝技,到最后几招时,已放弃了继续用左手真气牵制陈师道的动作,改为双手都在狂攻,力争在陈师道彻底摆脱他加诸其身的蛛丝真气前,将这阵法宗师击败。 轰的一声巨响,是云玄感发出的玄门雷火气发出的巨大声响,这一招由上至下,宛如九天雷火浇落人间化作劫数攻向陈师道。与此同时,陈师道身上捆缚的那些真气也已弱如游丝,再难束缚住他的手脚。 陈师道面对神道宗师云玄感的雷霆一击,绝难抵挡!他也没有挡,危急关头,只见他脚尖忽然插入岩石中,身子猛然向后倒,倒地后立即狼狈一滚,同时脚尖卷起的尘土被扬向空中,与此同时,陈师道从怀中掏出十二杆五色旗帜,身子在这一蹬之力下急速后退,口中高呼一声雷火引地水,鸿沟现世,玄水大阵成! 云玄感双掌击下,陈师道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但如果他没有后招,云玄感落地后下一招再逼过来,正是他旧力将去新力为生之际,他便将无路可退。偏在此时他还有闲心掏旗子,若非有极大把握岂能如此? 果然,云玄感这一掌之力结结实实轰击在地面上,便在此时,陈师道身法如电,已将十二杆小旗插入云玄感四周。只见他双手一扬,一团灰雾自他手中飞出,一遇空气立时化作高温热气。与此同时,被云玄感击中的地面竟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眼泉水自下而出,与那灰雾连成一气,瞬间化作团团白雾,将云玄感困在其中。 云玄感只觉得眼前景观忽然一变,哪里还看得见陈师道的身影,心下顿时明白,自己到底被困在奇阵中了。 他虽然出身玄天宗,却一直醉心武道,对这玄而又玄的奇门阵法,始终没多大兴趣。不仅如何布阵他不知道,便是如何破阵他也半点不晓。此时此刻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已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打出阵去! 只需破坏十二道阵眼中的一眼,他便可驱除眼前迷障,杀出大阵。这是以力破阵的笨法子,也只有他这样的宗师人物才能用这个办法对付超品大高手布下的奇门阵法。 四周雾团弥漫,目力所及不足半尺,时不时便有热风扑面而来,其中夹着风雷涌动之声,不时有雷电混杂其中,只需稍有媒介接触,便能让云玄感肌肤灼痛一番。这天地自然现象竟被陈师道复制在这小片区域内,当真是神乎其技的本领。 云玄感认准一个方向拼命急奔,只觉得脚下雾气不断涌出,他未觉察自己改变过方向,似这般奔出了数里之遥,在站定身子一看,竟还是在原地未动。云玄感却清晰的感觉出自己刚才疾飞所耗的真气是货真价实的。不能再这般妄动了。他立即盘膝而作,养气凝神,只等精锐养畜完毕再发力破阵。 阵外,陈师道见云玄感消停下来,猜到他的打算,不再理睬他,举步向庄中行去。 ...... 庄外,陈醉以旁观者身份见证了这场罕世难见的大战。只能看不能听,因此无从体会其中的奥妙,在陈醉看来这场大战着实有些蛇头虎身又蛇尾。 从头至尾灰衣人没有还一招,一直穷于应付云玄感的进攻,举手抬足动作也迟滞凝重。只看动作,那几手比之钟大俊都尚有不如。却不知是云玄感化真气为无形蛛丝困住陈师道,禁锢了他的行动所致。但云玄感那时也不好受,有如捕获巨兽的猎人,虽占据上风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猎物。因此才斗的那么慢。 陈醉所见这高手过招竟无聊的很,更无前世影视剧中漫天飞舞的飘逸情景。二人交战之时,在陈醉眼中唯一的亮点便是云玄感那最后一击。 最后一下,老道士搏命演出,飞起三十米高,以泰山压顶之势轰击灰衣人,这一下端的精彩万分,不仅有动作而且有声音,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收效甚微。 最让陈醉跌破眼镜的是那个据云玄感以己身论证出的极可怕高手,竟然用了一个类似懒驴打滚和扬沙子的下作手段避开了云玄感最后一击,接下来那厮又无聊的自怀中取出不明物体若干,插在云玄感周围。而在那之后,灰衣人最下作之举也发生在那一刻,那人竟撒出了一把迷魂香,搞的老道士晕头转向,原地狂转,最后居然累的盘坐在地,一动不动了。 第十三章 相思 困住云玄感的陈师道急匆匆走进熊熊燃烧的庄园,虽然已发现陈醉在偷窥,却不屑一顾。陈醉看他走远了,连忙从乱石后出来奔到云玄感近前。只见老道士眉头紧皱,对外界变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陈醉大声对他说话,却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盘坐在那里静若磐石。 陈醉围着老道士转了两圈,忽然想起老道士说过玄天宗中有一种奇门阵法极为厉害,看起来简单但如果不懂破解之法便去妄动,随时会遭到阵法的反噬,一念及此便没敢轻举妄动。看得出灰衣人的阵法未必奈何得了云玄感。 他心中惦记母亲,举目往庄子里看,但见火光冲天,偌大的庄园已烧的不剩几间,一想到聂锦儿疯癫的样子和这些年所知的只鳞片爪,陈醉心中担忧更盛,顾不得灰衣人仍在庄中,疾步奔庄子里跑去。未行几步便看见灰衣人破空飞来,面带焦急之色,对他视而不见,急匆匆呼啸而去。 惊鸿一瞥,四目相对的瞬间,陈醉从中年男人眼中读到了某种情感,那是深邃的忧愁和空负大志悲切。 ...... 江边的巨舟下有二人在对话。“准备好了吗?”蒙雨时问。 “嗯!”庄宁答。 “主公在上边,娘娘也在,此事只有拜托庄公公。”蒙雨时躬身一礼,有些难以启齿。 “一切为了主公霸业!”庄宁语气坚定无比,跟阴柔的声线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庄宁,蒙雨时不禁感动了。这人当年为安主公之心,自阉其身进了王宫,如今又要为了主公霸业不惜一死做主公的台阶。一个大赵帝国藩王府内的旗牌官,为了南陈皇族后裔的复国大计,不惜割了卵蛋后再割自己的头颅,还不求回报。这是什么精神?他难道有精神病? 庄宁没有精神病,他得的是相思病,这个病可比精神病厉害多了,相思催人老,老了死的快。 巨舟之上,陈师道面沉似水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中的情感很复杂。锦儿失踪了,蒙雨时绝不敢欺瞒他,锦儿在今日之前一直在此,这一点毋庸置疑。在这西南之地上敢背着他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人。便是他陈师道二十年的结发妻子巴国郡主赵紫衣。 “我曾答应你,功业未有所成前绝不与她有只言片语,目力所及的接触,二十年来我对她不闻不问,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可你答应我的呢?” 赵紫衣沉默片刻,低声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那个女人是被奴婢自作主张处死的。”庄宁走到阶下,倒身下拜道。“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主公您的千秋霸业呀,那个女人容貌被毁,精神疯癫,且有传闻说她那容貌是被天雷轰顶所毁,天降雷霆惩罚之人岂能做我南陈新晋之后?奴婢知主公碍于昔日誓言,不愿做那难为之事,因此自作主张将那女人处死,现在人已被炼化成灰,主公欲堵天下悠悠众口,只需将奴婢一刀杀了便是!”说完重重一叩首,目光却悄悄停留在那双金凤银靴上。 庄宁跪在阶下,怀着决别的心情最后偷偷看一眼那个让他奢望半生,却在梦中都不敢亵渎的女人。她还是那样美,尽管已经四十多岁,她在他眼中却永远都是那个在王爷面前救下他阖家性命,美如天使在人间的小姑娘。 从那时起,看着她守护她便成了他终身唯一事业。不只是为了感恩,还为了那永不愿醒的梦。他看着郡主十七岁那年游历时遇上了阶上这个男人,他听着她在梦中都在喊他的名字,一喊便是九年。看着郡主为情所困,痛苦消沉的样子,他的心都碎了。他偷偷调查了郡主心中的男人,知道了这个叫陈师道的男人一直以来的梦想。 庄宁为陈师道献策,鼓动他来巴国求亲,再图谋复国。后来这个男人找来了,成了郡马爷。庄宁知道自己再不能似从前那样跟随郡主了,但他又怎能允许自己看不到她幸福快乐?于是他一发狠,挥刀让自己变成了庄公公。现在,陈师道霸业已成功一半,郡主却要面临这个男人的猜疑。决不能让郡主流泪,咱庄宁这条性命比起郡主的幸福算得什么?他要用自己的性命让陈师道对郡主释疑,就算不能做到,至少也要给陈师道这雄才大略善于权衡的人一个谅解郡主的台阶。 庄宁以为自己死定了,蒙雨时也觉着他死定了,郡主赵紫衣已把庄宁视作死人。因为他们都清楚这几句话骗不过陈师道,但却等于给了陈师道一个泄愤的借口。陈师道若想继续求霸业,便离不开巴国王官们组成的新南陈文武集团,所以就算他明知道这件事跟赵紫衣有莫大关联,若有人肯承担全部罪责,他多半也会就坡下驴,杀了那人了事。 这些想法本就是赵紫衣的打算,她自负算无遗策却偏偏算错了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枕边人。陈师道若有深意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竟然冷笑一声,只扔下一句:“你早死多年,朕又何必再杀你一次?此事还没完,眼下朕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吧。”说罢,负手入舱。 …… 陈醉冲进庄园,但见到处是熊熊烈火,他首先奔到聂锦儿的房间,看到那里已烧成了焦炭,顿时心急如焚不顾浓烟和高温冲了进去,只见屋子里尽是尚未燃烧殆尽的木质家具的灰炭,却并无人的尸首。心中稍安,又赶忙跑到其他房间,四处都跑遍了终于确认整个庄园里只有三具尸体,皆是酒庄的伙计。最后才来到存放银钱的房间,这里居然烧的并不严重,陈醉打开装银子的箱子,只见里边整齐码放的元宝分文未动。 不是劫财的,除了寻仇陈醉想不起还有其他原因。猛然想起云玄感还在庄门前,正好可以问他那灰衣人的来历。他匆匆跑回庄园门前,却见老道士已经不在那里,原地上只余示十一面小旗儿和一眼莫名而来的泉水。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老道士已破阵而出。 陈醉左右眺望毫无头绪。略作思索便想到那艘突兀出现的巨舟。连忙再往江边奔去,奔至江畔时只见那巨舟已顺流而下只余江上一点遥遥难辨。陈醉心头一片惶惑急迫,估算聂锦儿的失踪定然与那巨舟有关。忽然一眼看到自家的小船停在小码头上,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但见船上人早不知去向,他连忙解开缆绳,独力撑起风帆。正欲出发忽听身后传来马嘶之声,陈醉回头一看,却是赵致牵着那匹五花马从后舱走过来。 “你怎么没下船?”陈醉用竹篙撑地将船儿调头,此时却已顾不得礼数。 “那些农人船夫说你家遭了大难,纷纷避之不及,都跑了个干净,小弟却没个去处存身,只好守在这船上。” 陈醉此时无心他顾,一心一意操舟追赶前方越来越看不清的巨舟。 赵致忽道:“你难道想追上前边的飞虎舟?那飞虎舟乃天下第一快船,只怕你如论如何也休想追及。” 飞虎巨舟的性能云玄感早说过多次,南军擅长水战,这飞虎巨舟便是南陈水师的看家法宝,被大赵统一后转而成了大赵水师的水上利器。陈醉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他心中惦记母亲聂锦儿,已顾不得许多,只想那飞虎舟虽快总有停下的时候。最重要是知道它跟聂锦儿的失踪是否有关联。 赵致向大江两岸眺望,忽然发现远处又起一处浓烟,且规模远胜天鸿居燃起时的烟雾,忙提醒陈醉观看。 吉祥镇方向大火冲天! 陈醉顿觉寻到了线索,赶忙摆帆向岸。赵致道:“从这过去少说十余里,等你到了那恐怕贼人早走多时,小弟这匹五色锦龙脚力天下无双,倒是可解陈兄燃眉之急。” 陈醉初次骑马,不过好在力大无穷身形矫捷,又兼这匹五色锦乃是经过特训后早被磨没了烈性的宝马,开始时略做挣扎,只一会儿的功夫便纵马如飞直奔吉祥镇奔去。 一路疾奔,但见道路两旁陈醉熟知的两个村寨俱已化作烟尘,陈醉打马特意从村子里穿过才发现到处是尸首,无论是嬉戏的孩童还是浣衣的村妇都保持着死之前的情形,整个村寨的人竟已被屠杀殆尽。 陈醉看在眼中怒在心头,咬牙切齿眦目欲裂。途径另一个村子时也是这般情形。心中怒气更盛!再往前奔终于进了镇子,但见整座镇子已化瓦砾焦土。同样是遍地尸骸。 陈醉怀着悲愤的心情仔细寻找,逐户验看,每过一门便想起童年一件往事,每经一户便忆起一食一饭之德。最后同样未发现活口。陈醉仔细勘验了每一处现场,直至深夜,也未发现一丝线索。 陈醉牵着五色锦站在镇中央曹老板的当铺前,思及过往,每当揭不开锅时这位曹老板没少了帮助母子两个,心情悲愤无以复加,左右四顾茫然处仰天长啸,怒吼道:“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有多大权势,此间之仇我必十倍报之!” “嘿嘿,你还想报仇?真是天大的笑话!”一人怪笑一声后说道。陈醉连忙循声望去,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第十四章 逃生 那声音接着飘来:“老夫留下来便是在等有可能出现的漏网之鱼,想不到还真给老夫等到了一条。”这次声音竟是从陈醉身后发出的。 陈醉赶忙转身,只见眼前无声无息的出现一老者,一只泛着淡青色光泽的手掌已近在眼前,陈醉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此人一掌击在胸前。瞬间倒飞出去!耳中却听那人说道:“陆夫子说,此镇共有人口九百一十六,这小子是第九百一十四,去了那条漏网的王八和那个疯女人,应该没其他人了,这匹宝马神异非凡,看来竟似那五色锦异种,想不到如此简单的任务还会有此意外收获。” 原来他自问这一掌击出,陈醉这不通武道的寻常人必死无疑,故此说话全无顾忌,却不料等于告诉陈醉有个疯女人还活着,极有可能就是聂锦儿,就是说此人跟聂锦儿的失踪有关联。 陈醉飞落在地,重重的摔了一下,咳嗽了一声,那人闻听顿觉惊奇,身如鬼魅眨眼便到了陈醉身前,探手去抓陈醉衣襟。在此人想来陈醉即便不死也已气若游丝毫无还手之力。此人出手向来吝啬真气,这一掌自问只需一成力道便足以将一名普通人击毙,为防万一还特别用了三成力道。在他想来已是大大瞧得起陈醉了。 那料想陈醉已是先天体魄二品境界,抗击打能力远胜常人百倍,这一掌竟未能要了他的命,甚至连重伤都未受。这人探手去抓陈醉衣襟,本打算再补上一击,就在这危急关头,陈醉忽然打了个饱嗝将腹中积气喷出,那人顿觉恶气扑鼻,心念一动暗道不好,这少年竟会用毒?连忙收手掩面后退,只觉这股恶气奇臭无比钻进胸腹中久久不散,这感觉似曾相识。不由更加心慌。便在此时陈醉追身而起,手中自地上捡的一块青砖重重的砸中了此人额头。 碰的一声巨响,青砖粉碎成无数块,那人满头青灰却屹立不倒,只是满脸的胡须和被砸散的发髻上尽是灰尘,看上去十分狼狈。陈醉见他被自己巨力以青砖砸中竟能丝毫不为所动,顿知这人武道境界极高。心下骇然不禁略微停顿,只见对手不知为何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憋的通红似乎忍的很辛苦的样子。 那人被陈醉砸中额头也只是微微眩晕了一下,但胸中这股恶气却让他极为不安,他年少时曾跟一名厉害的对头交手,那人传说中跟此番行动的目标却是来自一个地方。他当年曾着了那女人的道儿,中了一种奇臭毒气后妄动一步几乎丢掉性命。故此才对陈醉这生牛肉混合大鳖血而成的恶毒口臭如此忌惮。但这忌惮毕竟只是暂时,只需他内息运转一周天便可确认无虞。陈醉不知其中奥妙却也知机会难得。 敌不动我动! 陈醉又抓起一块青砖狠狠拍向这人,眼看就要得手时,忽见对面老者眼中神光凛然不可逼视,顿知不妙待要收手逃跑哪里还来得及。正懊恼自己不自量力妄想活捉对方问出究竟时,忽觉腰带被人抓住,顺手一丢扔到马上,耳中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速走,我挡住此人!” 五色锦奔走如电,耳边疾风响彻,顷刻间已远离吉祥镇直奔江畔而去。陈醉心知此时已是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犹豫,只来得及回某一瞥,看见一人头大如斗,通身如墨正与那灰衣老者斗在一处。老远看见黑衣人凌空击下一掌将灰衣老者击退半步,哈哈一笑叫了声:“楚老怪,你号称西南十大高手,九品境界却被一个没品的少年打的如此狼狈,这件事遍传天下后看你还有何面目在人前得意。”猛然醒起,这声音怎么跟开当铺的曹掌柜这么相似? 楚老怪含怒道:“区区八品鼠辈,也敢在老夫面前碍手碍脚。” 那人却叫道:“老子打不过你,跑就是了。”说着倒翻飞出,腾身便走。 陈醉此时距离他们已有颇远距离,只依稀听到一声楚老怪和十大高手云云,后边的却因为距离更远了没有听清。 奔行至江畔,见孤帆下赵致正等候在此,心中莫名一暖,想不到这世家贵人之后却是个热血义气之人,事已至此居然还在这里等候。 江势平缓,小舟倚帆逆流而上。 舱内,陈醉正襟危坐,正请教赵致天下宗门秘法。 这赵致自称无处可去,欲与陈醉同行,他有感于赵致义气抱着虱子多了不痒的心思并未拒绝。赵致问起他家中之事也都据实相告,只是略过隐秘部分不提。 陈醉之前在吉祥镇上见识到了真正高手,心中求武之心死灰复燃,听赵致谈吐知道他出身不凡,这年月的世家豪门都与武道宗门有密切联系,便跟他打听起宗门秘法的事情来。随口问赵致可知天下宗门有哪家肯大开方便之门? 赵致年纪不大所知竟颇广,张口便说天下宗门各有归属,往往与朝廷关系密切,故此收徒授艺的规矩都极大,只有玄天宗素无立场亦不曾归附两大帝国任何一方。接着便聊到了玄天宗的来历,进而讲到两大帝国初始的传说以及它们与玄天宗之间的关联。其中的曲折似假非真却又有迹可循。陈醉后来听的入迷了,反而忽略了谈话的初衷。 昔日十国争霸,陈赵双雄共同拜入旷世高人李玄机门下,那李玄机创下三门奇学,二人各得一部。而后联手征伐十国,各自开创南北两大帝国,最后却为了对方手中的奇学反目。后来二人都想到再回山门向李玄机求教。却不料李玄机已经驾鹤仙游,只留下个倾国绝色武道高绝的女子把二人好一顿教训。 那女子对两位雄主说道,太公料到你们会来,本已天不假年却求天续命多等了你们几日,这里有经世治国上下两篇,一为权谋度人,二为礼法省身。前者以筹谋用人为主,后者以经学礼法育人为主,二者相生相克,分别交给你们二人,由你们亲自选择合适人选将这两门学问流传后世。 人心不足赵陈二帝都想将上下两篇据为己有,以求日后能独霸天下。于是二人纷争不仅未止反而大有立即决一雌雄之势。就在此时,那女子突然出手,只三五招便将两位独步天下的雄主制服。之后即将权谋度人篇交给了赵帝,又将礼法省身篇传给了陈帝。而后二帝各回朝野,选了心中器重之人传下两门大学问。 其后八百年,北赵尚武却受制于地贫和极北之地的蛮族侵扰。南陈国富却因其崇文,又因常年遭受草原上的西戎赤土联军侵扰而自保有余开拓不足。 双方始终势均力敌,虽有争端不断,却也刺激两国之民众奋发进取,武道心诀奇功妙法层出不穷...... 赵致口才极佳,这段往事秘闻信口拈来,句句都说到陈醉心坎儿上,听到心痒处,陈醉禁不住插言问道:“民间有说法玄天宗道祖乃是一位坤人,莫非就是那位代李玄机教训了陈赵两位太祖的女子?” 赵致点头道:正是!又道:小弟今日所述乃是两大皇族的秘史,虽然民间也有风闻却绝不似这般具体,小弟此番离家便已下定决心死也不回还,因此只要小弟知晓之事,陈兄但问无妨,定知无不言。言下口吻极有悲意听来竟似颇有死志。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这般言而不尽。 陈醉想老道士云玄感自称是玄天宗大宗师,天下第五,以他之能都无法让自己恢复丹田,这玄天宗想来也是指望不上的。一念及此顿感心情灰暗。只听赵致说道:陈兄家中惨遭横祸,刚才听你所言那灰衣人和在吉祥镇想杀你灭口之人似乎并非一体,不过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这些人的来历大不寻常呀。 陈醉颓然点头。 赵致续道:陈兄一心求艺,小弟我倒听过一个去处,此地与玄天宗几乎并驾齐驱,那里的人不服王道,崇尚自由,讲究男女平等,自称世间第一乐土,当然,那是他们自己的叫法,世间人更喜欢称他们为夜魔城,夜魔城主乾坤啸人称夜帝,名列天下四大宗师之一,向来与云空寂齐名,而他最擅长的便是炼体入道之法。 陈醉闻之一喜,炼体入道?听着就让人觉得有戏!赵致继续蛊惑他:“这炼体入道之法被世间人称为魔修,不思感悟丹田气海的真元逐渐增强修为,却先强行引天地真元灌体强身,妄图凭肉身来承载与天相抗的力量,无疑是逆天成魔的做法。” 陈醉听了更加重视,他知道夜魔城和母亲存在某种关联,只是那武林中的神秘禁地却不是那么容易到达的,这赵致倒似乎知道不少内情,忙问赵致那夜魔城在哪里? 赵致道:“只知道在巴国以南的十万大山中。” 陈醉微微一叹,道:“说得这么热闹,却原来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赵致对诗词一道爱极了,陈醉一不小心又剽窃了一句令他兴奋不已的名句。赞叹道:“好一句云深不知处!这一日与陈兄你同舟共济当真是一种享受呀,以陈兄的文采若肯入朝致仕,恐怕早已登堂入殿在皇帝身边做个伴读侍郎啦。” 陈醉摇头道:“赵天子爱诗敬词之名早传遍天下,他若只是个风雅之士倒也罢了,可惜他偏偏是那面南背北的皇帝陛下,那些风花雪月的玩意他玩的越好,跟在他身边混饭就越危险。” 陈醉与云玄感纵论天下时早习惯了这种口气说话,一语出口忽然想起面前少年出身不凡,只怕这句话要惹恼了对方。转念一想,家被烧了,老娘失踪,这几句口舌之患着实又算不得什么了。 赵致对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说话方式毫不放在心上,不以为意道:“你倒说的轻巧,庙堂之上的事情错综复杂,他若不是个风雅之士说不定早已做了刀下亡魂呢?” 陈醉听了深以为然,暗忖这少年身份定非寻常,却故意问道:“你如何得知庙堂之上的事情?” 赵致谈兴顿减长身站起,不答反问:“再往前是何地?” 陈醉道:“瑞榕古城。” 赵致道:“哦,白天好像经过那里了,记得南陈军神李飞熊的故居就在此城中吧,那李飞熊虽然屡败赵军,但赵室历代皇族对他却都心存敬佩,此人慷慨豪迈忠勇无敌一生丰功伟绩令人敬仰,此敬佩之心已可超越国界,不如你我进城瞻仰一番。”陈醉本就打算进城,自然欣然同意。 船停码头,陈醉与赵致沿着官道一路行至城前,忽然察觉到气氛古怪,只见许多人在城头前聚集围观一张告示。二人忙凑上前去,看罢多时,陈醉不由暗自吃了一惊,赵致的反应却极平淡,搞的陈醉都有些摸不清他是什么路数了。 这天下果然出了大事! 第十五章 灭口 炎龙历四八七四年,统一南北百年的大赵帝国发生叛乱。统领西南边军的巴国郡马陈师道于西南巴国属地起兵,宣布彻底脱离大赵帝国治下。并称奉天意复兴南陈,改巴国十三州为新陈国。将南夷诸邦尽数划入新陈版图。陈师道在巴国都城甬城登基称帝,即位后命西南大才子林书桓着讨赵檄文。四处张榜在各个城头前。 文中曰:彼赵国者,本北地夷戎乱国,不识文事,不奉圣贤,伦常败乱;弟继兄嫂,子继父妾,视若等闲;德弗济世,国弱民贫;概因,昔南陈显宗,哀其国民同沐天恩,穷顿困苦,故赐书礼,授其耕农,传其教喻;使其终得五谷以足腹,得经义以济世;未料,彼国丰足后,竟起嚣妄,窃炎龙国祚以自居;忽而,竟趁父国巨流洪泛之机,狼心勃发,未宣而战...豺狼野心...国祚倾覆,四海同悲...今我主陈氏,尊讳师道,奉天起兵,光复古陈遗风,率旌树旗,登高冈而击鼓吹...下豪雄,既审斯义,宜各率子弟,乘时跃起,云集响应...... 造反之前总要先给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檄文大体都是那么一回事。陈醉拉着看的津津有味的赵致边走边说道。说话间已来到城门入口。 陈师道雄才大略,又筹谋多年,早贿赂朝臣将西南十三州的主官尽数换成自己人。这边一举旗,十三州的府尊们便竞相兢从,纷纷响应。如此大事西南境内竟无一丝烽烟燃起。此事运作的四平八稳跟陈醉前世天朝的平稳过渡或有一拼。 新陈国初立,一切恢复南陈旧制。当此改弦易张之时,州府县郡都在更换官文署名,旗帜牌匾......上上下下忙的不亦乐乎。城门口虽有军卒守卫,盘查却极松懈,这些兵卒前日还吃着大赵帝国的饷,今日竟成了新陈帝国的兵,转换之间,身份变了观念却一时还扭转不过来。 虽然上级已有命令严查操北地口音之人,谨防北赵细作混入城中破坏,可这命令真落实到这里时,早被数十年养成的惰性消磨的没多大效力。陈醉与这守门的军卒本就是素识,平日里进城送酒少不得还要受彼盘剥,彼此关系自然非同寻常。那军卒夫长见是陈醉领一白净少年入城,只凑过来不痛不痒的问了几句便挥手放行了。 神候府门前,何记粥铺里,陈醉与赵致就着几味小菜在啃馒头喝白粥。 雕栏玉砌早褪去了颜色,不变却是底座本色顽石。赵致望着已褪色的神候府门前的栓马栏颇有感慨言道。 美味的甜糕、香脆的酥饼,永远只能是生活的点缀,这世间最恒久的,唯有淡而无味的白米粥,快喝吧。陈醉将碗中白粥一口喝干,附和道。玉褪方显顽石,石褪未必不能见玉,世间的道理总是来来回回的,别感慨啦,一会儿领你去个秘密又有趣的所在。 神候府的面积很大,有前院中院东西院和后院,跨院,厢院,层层叠叠的。却有个地方与神候府是连在一处的,府中人谁都不会涉足,便是百十年前神候府的后花园。传说这里在李飞熊死后的百年之中有一阵子闹鬼害死了李飞熊亲族老少数十口,因此引来了一位术法高深的玄门道士,在此做足了九九八十一天法事后将这里封了。 故而官府将神候府整座宅院以极低价格公开出售,许多年来却无人敢问津。后来钟大俊搬到瑞榕城,据说他的阳气很盛能镇住妖邪,从官府手中将宅子买走。虽是如此,钟大俊搬来以后却也将这后花园死死封住。 陈醉领着赵致跳进神候府后花园,西南闷热多雨,且常有隔道不下雨的现象,陈醉他们昨夜在大江上晴朗无风,而这城中神候府后花园却是一副空山新雨后的意境,草木挂莹珠,荷塘水漫石。明显昨夜经历过一场急雨。 陈醉引赵致来到后花园荷池中心的一座凉亭中。告诉他,前些年我在这府邸的前院随大摔碑手钟大俊学艺,十年未有寸进,每当与师兄弟们切磋落败后便到这里静思一番后再回家。城中一直有传闻说这后园闹厉鬼,因此平日里没人会来。你不是一心想要进府凭吊一番吗?这里也算神候府的一部分,你将就看看算了。 赵致问:你来这里做什么?陈醉道:“有件事想不明白,跟钟大俊有关,正打算去前院打探一番。”忽又想起什么,道:“来,我给你看样有趣的事物。”说着,引着赵致的目光将手指点向凉亭的一根立柱。那里赫然雕刻着一句话:“老子戎马一生纵横天下,杀过的人比你们想到的都多,跟老子斗,你们嫩得很,哈哈。” “我一直很想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人刻上去的,杀过的人比别人见过的还多,世上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这世间绝不多。”陈醉抚摸着深深的刻痕,颇有神往之意。 赵致凑过来轻轻推开他的手,仔细观察这行字,只见比划深湛,笔力遒劲虽是信手木刻而成,却能做到笔断意不断,字里行间杀意冲天,豪气干云,一观便诱人顿生雄心。轻声赞道:“好雄浑的字!这留字之人无论是书法的功力还是运笔的腕力皆旷世难寻,当真是天下无双的书中力士!”赞叹连连不绝于口。 陈醉困惑道:“起初我以为这是李飞熊留下的,后来发现这亭子修建的日期是李飞熊沉江之后的事,自他以后却不知还有谁有这个资格留下这行字。” 赵致想了想,道:“或有一人,便是亲率北赵雄师扫平南陈的大赵武定王赵正淳,史记他曾在车厢峡被李飞熊打败,因此耿耿于怀,南征路过这里时曾特别到过李飞熊故居,这行字若不是李飞熊留下的,舍武定王无他人有这个资格。” 陈醉悠然神往道:“当真是将星璀璨的年代呀!” 赵致哼了一声,道:“自古帝王多无情,李飞熊也好,赵正淳也罢,最终都未得善终,陈明帝做了献城候,李飞熊投江,赵正淳却因跋扈骄狂大逆不道被武帝以车裂刑之,此二人戎马一生皆功高盖主英华绝世却都未活过五十岁。” “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陈醉心有所感,不经意的又窃了一句。却又将赵致逗的双眸放光,赞叹不休。 陈醉感到无趣,懒得附和赵致的诗词过敏症。沉默片刻蓦然想起身边这少年身份不凡多半是北赵朝廷的大贵人,他明知道陈师道造反却还有闲心在此聊什么名将白头诗词歌赋,既不担心个人安危也不牵挂故国之患,倒真是奇哉怪哉。人性千奇百怪,有的人安享富贵甘之如饴,有的人却对所谓的富贵尊荣如坐针毡,赵致大约属于后者吧。 接着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当日与陆如松较量,现在想来那场比斗十分蹊跷。自从陆如松晋升碎玉之境后他已五年未与陆如松交手,那天钟大俊却莫名其妙的安排了自己跟他比试。 以陆如松当时出手的情况看,分明有意致自己于死地。最终又是钟大俊阻止了陆如松继续追击。这件事当时陈醉并未多想,但经过家门大变之后,他再回首细思顿觉此事大为可疑。钟大俊,陆如松,曹掌柜,于琼花,云玄感,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黑心狗,回顾过往种种,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一直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二十年的生活就像一个决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谜语。而大俊道场正是揭开谜底的一角。 ...... 天色将晚,后花园中渐起雾色,平添几分阴森玄秘色彩。陈醉有意让赵致在后花园等自己,赵致却说什么也不肯,陈醉皱眉不语。心中却莫名的别扭,只觉得这个赵致古里古怪,扭捏的不似个汉子。若不是看他喉结吐出,气质昂然胸部扁平,真要怀疑是不是女扮男装的。 正思忖是否带他同往时忽闻呼喝声入耳,陈醉悚然一惊,循声奔去,身后赵致连忙紧随其后。 陈醉奔到通往前院的门口时已可听清门那边传来的人语喝骂声。仔细聆听,只听墙那边一人喝道:“姓谢的,你我素无冤仇,你今日这般痛下杀手却是为何?”这句话钻入耳中,陈醉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这说话之人正是钟大俊。 只听墙那边又有一人说道:“什么原因你还不清楚吗?” 这人大约就是姓谢的了,此人讲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气势上明显压住了钟大俊。只听钟大俊中气十足答道:“钟某不知!钟某对主公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需要清楚,倒是你这降臣擅自将钟某治罪前可曾想清楚了?” 主公?这钟大俊竟是有组织的?陈醉暗自惊心,越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忙接着往下听。 墙那边姓谢之人冷笑一声,道:“钟大俊枉你追随主公二十年却还没弄清楚他的性子,那件事你既然已经知道其中内情,那么不管做与不做都决计不能留你在世上,你若不死主公因此为难,你若死了反而万事皆休!”言下之意是在说主公其实也不待见你,只是碍于情面不方便对付你,若是让你继续活下去只会让主公尴尬为难,你死了一切就都好办。 陈醉听此人说道休字时口吻中已杀机必现,料他将要动手,心念刚动,便听到钟大俊忽然一声暴喝,跟着起落纵跃之声入耳,有兵刃刺中身体的声音传来。一切又归于平静。那姓谢之人冷笑一声,纵身离开。陈醉根据衣襟破空之声判断他已走远了,这才将门撞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赵致跟在身后进了院子,一见院中情形不由吓得啊的叫出声来。 第十六章 逆贼 院子里不止一具尸体,举目望去遍地尸骸,足有数十具之多。陈醉跑到钟大俊尸体前,只见他咽喉中剑死不瞑目。一双怒目中满是不甘,似有千言欲说而说不出。 赵致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钟大俊中剑的部位,低声道:“创口平滑,血流一点既收,堵住咽喉让死者叫不出声,这姓谢的好快的剑法。” 陈醉奇怪的看他一言,奇道:“这你也懂?” 赵致点头道:“略通一二罢了,从前闲着的时光多了些,便向别人请教了些稀奇古怪的技术,想不到今日却能派上用场。”又道:“陈兄想找的便是此人吗?” 陈醉点头道:“不错,他就是钟大俊,或者说就是我以为的钟大俊,现在他是谁都不重要了。” 赵致摇头道:“未必,他是谁还是挺重要的,比如他若真是你说的那个四品武师,那天下能刺他这一剑的人就会很多,但如果他是个六品以上的高手,那这天下能刺他这一剑的又是姓谢的人就决不会多,咱们现在可以断定的,首先那个姓谢之人是官场中的人物,其次这人剑法高超,武道境界至少七品以上。” 陈醉想了想,忽然将院中尸体挨个翻到正面仔细辨认起来。一边认一边数,整整四十八具尸体,正是钟府全部人丁的数目。喃喃自语道:“又是不留活口的做法,这些人究竟要隐瞒什么呢?” 陈醉带梦转生,两世为人。死过一次再活过来之后他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死人并不可怕,该让人觉得恐怖的是活人。从那场大火到聂锦儿失踪,再到吉祥镇上的九百多口人,如今是这满院子的尸体,这些人全都是死在活人之手的。他们变成了死人却也奈何不得杀他们的人。此时害怕对陈醉而言已经是一种奢侈。他只有仇恨和卧薪藏胆的资格。 令陈醉感到奇怪的是赵致,这个人既不害怕活人也不害怕死人,他怕的只有那十八玄骑。偏偏那十八玄骑对他一点敌意都没有。从昨天认识到此时此刻,陈醉记得他做的每件事,他明知道陈醉家突遭横祸别人避之不及他却守在那艘船里;陈醉回到船上他们发现吉祥镇燃起大火,他又将自己的宝马借给陈醉,全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此惹上麻烦;入城时他已知陈师道造反却浑不在意;今夜他又陪陈醉夜探大俊道场,面对满院子的死人他也只是最初微微一惊。 这个古怪的赵致究竟有什么来历呢? 陈醉数过了尸体打算离开的时候,忽见赵致正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 “我忽然觉得你很奇怪!”原来赵致对陈醉也有同感,率先发难问道。 陈醉不动声色道:“哪里怪了?” 赵致道:“你一肚子诗书学问,谈吐不俗见识不浅,家中遭逢大变,也未见你慌张失措,你若是个见多识广精明睿智的中年人能做到这一步倒还勉强说的过,但你却说过你只是一个酒庄的小老板,之前甚至没离开过这座小城百里开外,竟有这般心性气度,着实是个异数。” 陈醉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许你有就许我有,你身上奇怪的地方还少了吗?”又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知!我不问你的秘密,你也别问我的秘密可好?” 赵致已经石化了,他酷爱诗词之道,尤胜惜命,而陈醉随口丢出来的这句诗太过震撼,大大超出了他的过敏点。 “好,好一个相逢何必曾相知!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咱们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却不知陈兄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赵致好半天才消化了这句诗带来的心灵震撼。 陈醉大感奇怪,这个赵致一时精明的仿佛他才是生而早慧的穿越者,一时又糊涂的似乎这世间除了诗词已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在乎。“回船上,继续南下寻找夜魔城,不计代价我也要拜夜魔城主为师!那姓谢之人杀钟大俊不过眨眼间,如你所言此人武道高深莫测,何况他还有其他同党个个也是不凡,以我现在的本事就算查清了真相又能如何?这些人将我身边人屠戮殆尽又岂会放过我?我不去找他们,迟早他们也会找上我,眼前我最重要的是学一身本事才有资格谈查明真相继而报仇。” 赵致眼前一亮,兴奋道:“好!小弟也正想去那传说中的人间乐土瞧瞧,咱们刚好同行......” 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抱拳道:“承蒙赵兄不弃,在下在此多谢了,但我此刻形如危卵,随时都会连累你,为赵兄你的安危计,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赵致顿时面现失望之色,他眼珠一转,忽然想起自己那匹马还在陈醉的船上,忙说道:“陈兄且慢,小弟的五色锦还在陈兄船上,另外那十八恶奴还对小弟紧追不舍,他们马术精奇箭法高超,我若走旱路定难逃他们的追缉,此事还请陈兄行个方便。”说罢偷眼观瞧陈醉脸色。只见陈醉眉头微皱,面现犹豫之色,思索良久才重重点了一下头。登时大喜过望,一躬到地道:“多谢陈兄不弃。” 赵致来历不凡博学多才机智伶俐,陈醉有许多事还想向他请教,他反正已是债多了不愁,再增加十八玄骑的麻烦又能如何?不知为何,陈醉每次看他施礼时的样子都很别扭,透着一股子假模假式劲儿。倒也懒得计较,点头道:“南下之路我也不熟悉,既然同是沦落人那就同舟共济吧。” 赵致学着陈醉的样子抱拳道:“陈兄言之有理。” 二人打定主意便要离开,正在此时,忽听大门外声音嘈杂,人喊马嘶之声入耳,显然有大队人马到此。陈醉和赵致同时冒起一个念头,是找我的吗?不约而同的赶忙寻地藏匿。二人急速奔到西院暂避锋芒,到了西跨院四下寻觅藏身之所,陈醉毕竟熟悉地形,稍一转念便想到一地,领着赵致直奔李氏宗祠之所在。 此地修房宅的规矩是建房先建祠,这神候府祠堂就在西跨院的北门外,中进三间的格局,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整座家庙修的飞檐斗瓦气势不凡。这里供奉的便是李氏的历代祖先,自从李飞熊崛起得先帝托孤受封帝师,南陈便有喜牵强附会的文人将他与两千多年前的大圣人李玄机联系到一起,硬是将李玄机尊为李氏第一代祖先。 这座宗祠前便有一块匾额上写着两代帝师。门前两只精雕雌雄狮子相对,栩栩如生,可惜不知是何原因造成的,左边的雄狮缺了半边脑袋,创口齐刷刷的。赵致对墙外来的追兵远不似陈醉这般忌惮,行至此处时他还有闲心东张西望特别留心一番。 钻进正殿,但见主位上供奉着一尊神祗,玄门装束,五缕长髯,面似丹涂,同样栩栩如生。在这尊神祗以下却是无数个祖宗牌位,皆是李氏先人的牌位。逐供桌上摆着各色果品干粮,四周遍布着木质屏风,但见正中一块上面雕刻“九狮滚球遍地锦”、“九龙戏珠满天星”的精致图案;两旁则是内容各异的历史戏文,陈帝拜师,玄机出山,李飞熊从军,三军听令,跃马横刀,一幅幅鏖战沙场的画面展现眼前。 赵致看的目不暇接,冷不防被陈醉大力一拉随着他钻到供桌下。到这才发现,这供桌下竟另通一个藏身所在,原来这座主要神祗的座下却是空的。从供桌这里刚好可以钻进去,连忙随着陈醉钻了进去。此地空间狭隘,容下两人已属极限,二人难免身子相接,赵致感到身后陈醉与他几乎亲密无间,顿时大为紧张,连番挣扎大有钻出去也绝不肯这般躲藏之意。 陈醉无奈只得将他牢牢抱住,一只手揽在当胸,另只手捂住他的嘴巴。赵致挣扎两下,只觉得身后的才子力大如牛,胸前的大手牢牢将他按住,张开口狠狠咬在陈醉另一只手虎口上。这一下全力以赴,只觉得满口银牙被搁的生疼,登时咬的皮破血流。但身后的陈醉却丝毫不为所动。赵致别无他法只得放弃了挣扎。 陈醉悄声道:“你属狗的,还咬人,要不是你胸前平平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娘们了,这儿是我小师弟偷吃东西的地方,我为了学习上乘武功常常给他买些吃食,他怕传我上乘心法的事情被钟大俊知道,每次吃东西时都会到这里。” 二人相拥而卧,耳鬓厮磨。赵致别扭异常,全身紧绷,只恨不能回身刺陈醉一剑才痛快。 院中忽然想起脚步声,有人往这边行来,脚步声沉重纷乱,有甲胄兵刃摩擦声入耳,过得一会儿忽然一切归于宁静。接着便只剩下一人的脚步声。陈醉和赵致在神祗座下的空间里可以看见此人的靴子,那里绣了一条团龙。那人步履从容,径直来到主神祗面前,先拜了两拜,点上一柱香后,在祠庙中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停在供桌前,用手指轻轻敲击供桌,听那节奏此人似遇上了极大难决之事,正在思考中。 李玄机神祗座下二人的心跳不自觉的随着这人敲击桌子的节奏跳动,二人都紧张的忘记了紧张,脑海中一片空空。陈醉如此紧张是因为他所在的位置可以通过一道缝隙看见外边之人,而赵致却是只看那双靴子便已猜到此人是谁。这人赫然正是昨天与云玄感庄前大战的灰衣人。 过了好一会儿,那敲桌声才停止,只听灰衣人自语道:“人在她手,外有强患,不易再生内乱,眼下只好先由她胡闹。”说罢,举步走了出去,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再次入耳,外边人霎时间走的干干净净。二人直到外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长出一口气。 赵致拍打身上的尘土,心道:“此逆贼不知为何心事重重,否则以他修为断无可能不被发现,当真好险好险。” 陈醉爬出来同样心中连道好险,“这人我见过,极其可怕!”赵致惊讶道:“难道他就是你的仇人?”陈醉摇头道:“应该不是!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发现我了,却视若无睹,而那些人却是见人便杀!” 赵致忽然想起刚才跟他亲密无间的情形,心中无名火起,忽然抬手扇了陈醉一巴掌。“赵某堂堂男儿向来对朝中贵人爱好男风一事深恶痛绝,想不到陈兄你竟有如此恶癖!” 第十七章 天仙 余于生命之尽头,念及浮华岁月,虚幻权势、破败王孙、千古名将、堕落帝王,俱化尘土一杯,唯禅祖之说令人心折:“无欲无求,方得至乐”。 陈醉与赵致离开魁氏宗祠,不敢走前门,只能从祠堂后门出去,临出门前赵致蓦然回首却见李玄机神像背后竟立着一女性神祗,大小规模与真人一致。赵致只看一眼便被牢牢吸引住,这塑像不知是何材料做的,肌肤色彩与人几乎毫无二致,尤其是一双眼睛,似有云雾笼罩光暗难辨虽不动竟似能传神一般。 这女子端丽无双美如天仙,身着千载之前的流行服饰,一手叉腰一手做禅宗拈花指印于胸襟前,飘飘若离,出尘绝世。那行字就在她脚下。字迹隽秀铭雅,同样有股子仙味儿。赵致看的痴了虽身处险地竟浑然不觉。 陈醉拉扯他不动才回首看了一眼,却只一眼同样痴痴不动了。 传闻千雪山上有无忧仙宫,内有无忧仙子,姿容绝伦天下,凡人观之一眼便会终身留在那万古不化的冰雪之山上,化作顽石。过了良久,赵致才缓过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折扇轻摇道:“虽是妄言却不无道理呀,那无忧仙子若有这女子八分姿色,男人乍然见到只怕都难免目色炫迷,魂游天外,被生生冻死在那滴水成冰的雪山上倒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忽见陈醉痴痴前行,走到那女子神祗近前,竟探手去摸了一下神祗的脸颊,不由微恼,暗道,真应了那句话,天下才子多风流。却听陈醉似在自言自语说道:“狗日的,什么材料做的,跟真的一样,这女子若是真人,想娶她当老婆非同时拥有云空寂的本领和当今宁帝的权势不可!” 赵致听他说的有趣问道:“陈兄何出此言?” 陈醉伸手又摸了一下神像朱颜,道:“如此美人儿当真倾国倾城,谁娶了她若没有那二人的本领权势又如何守的住?” 赵致忙阻拦道:“陈兄万万不可如此唐突佳人,哎,陈兄雅人岂能以如此粗俗俚语加诸于这天仙画中人。” 不料陈醉竟又抬手在那女神祗胸前按了一下,笑道:“此乃木雕泥塑之物,不过是做的栩栩如生罢了,愚兄心中只有光风霁月,所摸的在你心中是这旷世佳人在我心中却只是木质泥胎!又诧异道:也不知是何材料做的,居然硬如磐石温如暖玉,这东西倒像是个宝贝。” 这厮满口歪理,赵致一时竟辩驳不得,只听陈醉又道:“赵兄弟聪明过人,博学多才,你说说这李氏一门为何要在自家祖先神祗背后放这尊女神祗在此?” 赵致也正感到奇怪,冥思苦想后摇头道:“却不知此地是否有这样的风俗,闻所未闻。” “赵兄弟你说这世间当真有过如此美人儿吗?”陈醉说话的功夫已将座上神像抱了下来随手往脚下一放,仔细向座上观瞧,从李玄机塑像的后背到这女子神像的底座,一边看一遍自言自语:“如此突兀出现的东西实在不合情理,我看多半是开启某机关的门户。”上下翻遍了一无所获。 赵致忍无可忍,连忙过去将地上的美人神像扶起,入手后才发现颇为沉重,完全不是木雕泥塑的手感,倒好似真人一般。心道罪过,小心翼翼摆放到一边。微恼道:“陈兄可曾寻到什么机关线索?”神色颇为不郁。 陈醉只做未见赵致不满之色,摇头道:“什么也没寻到,这破玩意也不知是谁弄来的,毫无道理嘛。”又猫腰去看那行小字,看罢多时未发现所以然,不禁恼火道:“一句屁话,狗屁不通!”环顾左右,从木架上拔了一根钉子,将这八字评语刻在那行字后边,拍手道:“大家都喜欢在神候府留字,我陈醉日后要做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说不得也当留下几笔,这八个字到了那时说不定会是一段佳话。” 赵致文辞雅致胸藏锦绣,对陈醉的才华甚是倾倒,见他刻字顿时来了精神,待他刻完赶忙凑上去观看,一观之后不由大失所望,暗忖,想不到他的字写的这么粗陋,除了力道一无是处。这句话更是市井粗言,与他心中期待的奇诗妙句相去甚远。客套赞了句:“陈兄好大的抱负!” 陈醉察言观色猜中他心中所想,暗忖就你那诗词过敏症,若是给你两句李杜苏白的经典句子怕你小子无福消受,这两句刚刚好。道:“天色大黑,现在回船上正是时候。” 赵致恋恋不舍看了一眼美人像,道:“此一去却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这绝世红颜!” 二人从后墙翻出直往江边走,陈醉仍在琢磨之前灰衣人的举止言谈,赵致却在思忖那女性神祗的来历,百思不得其解。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等事闻所未闻。 城门已闭,陈醉仗着熟悉守城的军卒,言词恳切请求了半天那军卒头目就是不肯用吊篮将他和赵致送出城,最后寄出以往出入城的法宝才顺利过关。赵致站的老远借着月光只看陈醉与那军卒呱噪半天,最后二人神秘的握了一下手,那军卒的态度便忽然来了个转弯儿,却不知其中是何缘故。 路上赵致问他刚才那军卒为何开始不肯通融,后来却肯了?陈醉说道:“实在是法宝之功,有钱能使鬼推磨也。”又叹道:“哎,之前出来的急迫了,忘记多带些银两,这一路南下只怕会遇上许多关隘,陈师道扯旗造反,等这西南江山稳定下来,过往行人盘查的定会严密许多,咱们什么文牒都没有,又没带许多银两只怕要寸步难行喽。” 赵致道:“你难道真的认为陈师道这逆贼造反能成功?他不过拥有西南一隅之地,十三州加到一处不过与大赵一省相若,等朝廷大军一至,他拿什么相抗?依我看这西南之乱不过是廯疖之患而。” 陈醉笑道:“你这是说真的呢还是跟我开玩笑呢?” 赵致诧异道:“陈兄何出此言?” 陈醉道:“自北赵一统天下以来,江南之地不服王道的小股力量便始终不断在闹,江湖门派武林宗门更是林立泛滥几可成灾,这些人宁愿入山为匪亦不愿归心于朝廷,这其中是何道理?七百年年传承的老大帝国,岂是说灭就能彻底灭的?南人心中所向的还是故国居多,依我之见,北赵朝廷能防住陈师道南下收服故地便已是极大成功。”说罢,留心观察赵致的反应。 赵致先面露疑惑后忽然坦然,道:“你我草民蝼蚁之辈,这些国家大事还是少操心的好。” 陈醉故现怒色,摇头道:“唉!赵贤弟此言差矣,愚兄以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生为大赵臣民需有忧国之志,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身为天下一份子当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才是读书习武者该具的风骨品格,都似你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天下何时才得安宁?” 赵致听罢豁然止步,神色激动半晌无语,沉思良久竟泪洒沾巾,最后将一切感触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似自嘲又似悲愤,道:“陈兄才情令小弟心折,但你我不过一介布衣,便是有这忧国情怀又能做什么?中枢自有国舅与太后做主,北地又有武威王坐镇,朝堂上有文武集团一干重臣,这天下主事者众多,不缺你我这般人物,此事休要再提,否则小弟只好与兄辞别了。” 陈醉察言观色,越看越惊,猛然想起云玄感曾说起宁帝欲来西南吊唁巴王之事,陈师道造反却不知将赵宁帝如何了,这赵致偏在此时此地出现,又处处显出来历不凡,听他口吻对朝中权力分配显然熟知,另有十八玄骑对他苦追不舍一节,诸般迹象连到一起,这赵致的身份似已呼之欲出! 陈醉心头想到那个可能不由暗自吓了自己一跳。强压下心惊,转念又想,却又觉得不大可能,陈师道三千铁骑横扫草原,十八年布局换得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将这西南之地牢牢掌控,这等人物实是天纵之才,此人趁赵宁帝南巡之机造反,之前定已布下天罗地网,又岂会给宁帝逃脱的机会? 观赵致言行和十八玄骑诸多忌惮,他必是王孙贵胄无疑,但却未必是皇帝。这小子所知驳杂,举止任侠随意,毫无皇者之风倒像是位常走于江湖的王公贵胄公子哥儿。越想越觉得后一个分析有道理,几已可断定。遂道:“赵兄弟所言不无道理,想当今陛下年少英才,家有贤母教导,朝堂上有勋戚亲贵和满朝文武辅佐,外又有武威王那等天下无双的人物拥戴,他这江山当真是铁打的一般,反观你我自身还朝不保夕,愚兄刚才之言果然有些书生意气了。” 赵致见陈醉不再纠缠那个话题心中微喜,道:“陈兄大才,刚才之言足称得上闪烁古今振聋发聩!令小弟十分钦佩,可惜你我生不逢时,怕是今生也无机缘一展抱负,不如做个放舟于江湖,把酒言诗狂浪形骸的天涯沦落人。” 二人边说边走已行至江畔,径直上了船,月朗星稀,寒雾锁江,船儿难行只得等天亮再走。陈醉与赵致归于舱中,对坐聊天。正说及那宗祠中的女子之美貌举世无匹。忽听甲板上有动静,一人在舱门外持北地口音怯生生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陈醉起身开门一看,乃是个衣着单薄已极的瘦小少年,瑟缩着身子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陈醉,面色黝黑,依稀可见的是五官极其端正搭配也很合理。若不是这么黑瘦当真称得上难得一见的英俊少年郎。 “在下是北地鹿城人士,南下寻亲到此错过宿头进不得城,因夜深雾寒,身上衣服单薄,故四下寻觅以求栖身之暖,见这船上有灯火,故此冒昧前来求借一宿。”说罢一躬到地。 陈醉瞧着他顺眼,又看他瘦削孤单的身影在风中瑟瑟发抖,便不禁心生怜悯,将门口让出来,道:“相逢即是缘,人在江湖,谁也不能背着房子走。” “在下霍鸣蝉,叨扰之处尚请见谅。”借宿少年彬彬有礼一躬到地对坐在那里没动地方的赵致说道。 赵致现学现卖道:“小弟赵致,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位兄台不必客气,其实我也非地主,却是沾了陈兄的光。” 霍鸣蝉对这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反应略逊色于赵致,但也由衷赞道:“赵兄好文采,异乡之客天涯沦落,让在下心生感慨了。”赵致抱拳道:“不敢当,这句诗是陈兄偶得,尚有下文。” 霍鸣蝉颇为意外,打量陈醉两眼,对赵致道:“愿闻其详。”赵致随即将下句相逢何必曾相知吟了出来。这句实为点睛之句但霍鸣蝉的反应却不如刚才,只轻轻赞了句果然好诗。随即又客气了一番。 赵致也是北地人听霍鸣蝉口音与己相近,顿生他乡故知之感,谈兴颇浓,他向来说话做事不做世俗扭捏之态,大方拉住霍鸣蝉谈天说地讲述起北地风情。他所知者皆是道听途说,虽杂却多是半真半假,霍鸣蝉不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原因还是其他缘故,竟丝毫不觉赵致说的有何不妥,二人谈的很是投契。 赵致聊到高兴处对陈醉道:“听霍兄言谈文雅颇有古风想来也是我辈读书之人,既有佳客来访,陈兄何不取美酒款待?” 霍鸣蝉闻听顿时一喜,黑亮的眸子都似在放光,笑道:“不瞒两位仁兄,小弟生平最爱便是这杯中之物,上船之前已闻到陈兄的船上藏了美酒,只是客居之人不好意思过份叨扰。” 陈醉从鱼舱中取出一坛酒端了进来,笑道:“赵兄弟喝酒豪迈有余,酒量可就不大行了,却不知霍兄弟的酒量如何。”说罢,轻轻拍掉泥封,满满的倒了三碗。顿时酒香扑鼻,满室皆醺。 霍鸣蝉闻此酒香竟大喜过望,连呼:“妙极,妙极,当真是绝世美酒,不想世间已有如此绝世佳酿!”言罢,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碗,至嘴边时微微停顿一下笑道:“小弟失态,让两位仁兄见笑,宿夜冒昧多有叨扰,小弟身无长物唯有一心可敬,当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无需他人招呼,自觉端起酒坛又给自己满上一碗,放下酒坛端起碗,摆手阻止陈醉和赵致陪他干杯,道:“一碗酒只能聊表小弟感激之心,这第二碗酒却要敬陈兄高义,让小弟今晚不致露宿街头。”说罢又干了一大碗。 再端起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这次的理由是得见赵致面貌俊逸非凡,陈醉身形健美仪表堂堂,能与二位结识心中好生高兴,当敬一碗......又干了一大碗。 赵致见他连干三碗面不更色,不禁暗自称奇。这酒他上次喝过,入口绵厚香醇,实则其烈如火入腹后形同火线,只一碗酒下肚便醺意上头其醉难支。 陈醉却还在寻思霍鸣蝉说的那句世间已有如此绝世佳酿是何道理?难道他之前不在人世间吗?又想大约是口误,这人看来正如他所言,极爱杯中之物,这般喝法倒与老子正是对手。遂笑道:“霍兄弟不必如此,这酒便是小号天鸿居所酿的天鸿嘉酿,我这船上少说还有百十坛,你想尽兴只管痛饮,我这就去多取几坛子。”起身出去,不大会儿又抱回来四坛。 霍鸣蝉一见大喜,赞道:“陈兄豪迈,好大的力气。” 二人开怀畅饮,酒到杯干。赵致居中相陪虽不多饮只看这二人鲸吸牛饮倒也是一场乐事。 陈醉的酒量是多年瀑布炼体中锻炼出来的特殊禀赋,过去与云玄感谋醉常常成缸牛饮烈酒,常人视之已近乎妖。 霍鸣蝉与他对饮竟丝毫不落下风,连续灌了两坛子丝毫不见醉意,反而一双明眸越喝越亮!喝到后来,陈醉兴起,弹筷击碗做琴,借着酒兴唱起了红高粱,虽词句粗俗浅白,然声音苍凉豪迈。霍鸣蝉与赵致都听得入神,暗思此曲风格古怪却透着粗犷自由,不俗! 曲至高潮陈醉通身大汗索性将身上衣服脱了,露出一身劲健的肌肉。 霍鸣蝉的脸一直是那么黑,两坛子酒都没让他变色,却见到陈醉赤膊上阵脸色便忽然更黑了,将身子一摇,摆手道:“陈兄豪饮天下难寻,小弟不胜酒力,让兄台见笑了,另外夜已深了,赵兄都困了。”陈醉转脸看赵致,见他果然已闭上双目沉沉欲睡的样子。一笑道:“待我收拾一下,便与两位兄弟同眠。” 陈醉将一干酒具收拾停当回到舱室,却见霍鸣蝉和衣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似已睡去。 这厮痛饮之后不能去瀑布处降下燥热,索性将裤子也脱了,只穿了条大裤衩,四仰朝天倒下便睡。 次日醒来,陈醉忽觉通身发紧,心中悚然一惊,忙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浑身被绑的结结实实,睡前脱下的衣服反套在身上被绳索捆绑在其中。他翻身坐起,却见赵致仍在沉睡,身上却丝毫未损。再找霍鸣蝉却已踪迹不见。 陈醉连忙呼唤赵致,不知为何费了好半天才将赵致唤醒,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江湖险恶!赵致连忙去帮陈醉解绳索,却见陈醉猛一发力轻松将拇指粗的捆帆绳崩断。褪去身上的绳索将衣服脱下重新穿过,等他收拾停当赵致已从舱外归来,愁眉苦脸道:“这下麻烦了,我的五色锦和陈兄鱼舱里的美酒都不见了,陈兄再看看身上的银两吧。” 陈醉闻听酒都被偷了,顿时想起昨天霍鸣蝉饮酒时的贪婪样,骂了句损贼,连忙一摸,衣兜里的银子果然半分未剩。不由在心中大骂好人难做,古今中外地球异界都他妈一个德性。 赵致担忧的问:“这下如何是好?” 第十八章 截江 常听人说江湖险恶,从前自负见闻广博阅历非凡,自信纵有宵小之辈也难逃自己一双眸子,所以对这句话并不以为然,这回算是亲身体验到了。这世上真的存在这种善于伪装,心思歹毒恩将仇报的小人。 陈醉嘿嘿一笑道:“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车到山前必有路,计划不变继续南下。”转脸狠狠骂道:“老子咒那霍鸣蝉八辈祖宗不得好死。”转念一想霍鸣蝉的八辈祖宗早死不知多少年,改骂道:“让那厮生儿子没有***。”赵致听他骂的粗俗但两句市井俚语却说的有趣,不禁抿嘴一笑,道:“陈兄豪迈,不止文采过人,这骂人的本领也颇为不凡。” 赵、陈二人,一个对钱物没有概念,一个自负眼中遍地黄金早将钱物视作无物,都不知道一文钱憋到英雄汉的难处。即便是盘缠被窃也没有太多担忧。陈醉解了缆绳将小舟松脱,操着船随浪流而下。 江岸上,五色锦龙拉着一辆乌棚马车,坐在辕头上的黑面少年望着江心远去的帆船,将头摇了一圈自语道:“陈醉,哼哼,有趣有趣,现在不知道着急,等你们肚子饿身上冷的时候有你们受的。”说着轻轻一笑。将身子靠在车棚上,唱着一首古雅的歌谣,轻摇鞭儿赶着马车顺江流而下。 小船顺江流而下,路过吉祥镇小码头的时候,陈醉举目向天鸿酒庄方向眺望,看了半晌蔚然一叹。心道,这一去却不知还能不能回来,那夜魔城飘渺无伦。夜帝更是号称江湖帝王一样的人物,想拜这样的人物为师只怕也非易事。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握紧了一直随身收藏的那枚玉牌。 生逢此世,似他这般出身来历之人,求财若养猪而肥他人,求文如燃烛取暖,唯有拥有强大的武力才是最靠得住的。只要一想到聂锦儿失踪,神秘的黑心狗和那些杀人不眨眼屠村灭寨的高手,天下之大道路千万,而自己竟只剩下一条死胡同且必须一路走到黑,便不禁一阵灰心。人生失意至此,想想就他娘的丧气。想到这里不禁忧形于色。 赵致正坐在船儿侧弦手执鱼竿在随波逐流中垂钓,见陈醉面露忧色,只道他在担心被盗的银两,遂收了鱼竿道:“陈兄不必忧虑,小弟随身还有几件物品连同我这身衣物,估计还值得几许纹银,到了前边城镇中寻家当铺典当些银两便可解你我眼前之忧。” 他左右观看,见江岸两旁青山与碧水相映,淡淡的白雾尚未飘散,不时遮掩住青山在水中的倒影,正是清晨空气清新美景怡人,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如此良辰美景,陈兄何不赋诗一首,若是一心为那阿堵之物犯愁岂不辜负了此情此景?” 陈醉歪头瞥了他一眼,心道若是将乱我心者昨日之日这种老李巅峰大作之一喷给你听,只怕你虚不受补,诗词过敏症一犯定要昏厥过去。咱们还是省省吧。问道:“赵兄弟你可觉得肚饿?” 赵致想说陈醉扫兴,没得坏了他的兴致,偏偏这时肚皮不争气的咕噜一声,顿感尴尬,几欲出口的话换成了:“果然是有些饿了。”话音刚落便见陈醉跃上船头,一个猛子跳入江中,不禁骇了一大跳,变色追至船头,只见江心水花一翻,陈醉如水中游龙一般现身之后迅速钻入水中。赵致见此情形不由松了口气,想到陈醉是江畔长大的,水性定然了得,多半无事。 果不其然,不大会儿忽然觉得船身一晃,陈醉竟从侧弦处跳了上来,手中却多了一尾大鱼。赵致又惊又喜,赞叹道:“陈兄好水性!竟能在这大江之中抓得活鱼,这样的本领敢称天下第一啦!” 陈醉心道有个屁用,微微一笑道:“倒是饿不死你我,赵贤弟稍待片刻,等我整治好一盘生鱼片与你同食。”说着话,拿出船上厨具,熟练的将这尾江鲜鲥鱼去鳞剖腹,顷刻间收拾停当,刀若织网在鱼身上七上八下划个不停,片刻之后已将鱼身上的肉切成一片片,满满的装了一大盘子。取出调味的材料简单拌了两下便端到船首。一屁股坐到船头上,用筷子夹起一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赞了一声鲜!挥手示意赵致别客气尝尝味道。 赵致看的目瞪口呆,心道:“这鱼儿不烹制熟了怎能入肚?只怕消受不起坏了肚子可要尴尬了,这可不能吃。任陈醉如何相让,他就是摇头说什么不肯尝一口。 江流缓慢又是夏季无风时,船在江上行的缓慢,将近中午时不过漂了数十里远,一路上风平浪静竟连一艘船也未遇上。赵致早上时宁肯肚子挨饿也不肯吃陈醉做的生鱼片,这会儿早饿的前腔贴后背,不禁问陈醉还需多远才可见城镇。却忽然发现陈醉神色严肃,二目炯炯看着前方,对他的问题直如未闻。奇道:“陈兄这是怎么了?可是因小弟早上不肯吃你烹调的鱼片还在生小弟的气?” 陈醉缓缓摇头,沉声问道:“赵贤弟你水性如何?” 赵致摇头道:“入水既沉,狂饮不止,到死方休,陈兄何出此问?” 陈醉打量着江势,道:“再往前便是龙门滩,到了那里江面会变宽,水道虽是向下却会由深入浅,江流湍急无比,但这些都不是最令人畏惧的,可怕的是前方有龙门平等水匪一支,常年在此设伏劫掠过往商船,此时正是江上水满的时节,也是一年中航运最发达的时间,咱们这一路几十里下来竟未遇一艘商船,实是极不寻常的事情,我只怕前边会有水匪设伏对咱们不利,虽然那些人只是求财,轻易不伤人命,但他们每次出手必定凿船,到时候只怕赵贤弟你的水性不济会有危险。” 赵致打量舟前水势,发现果如陈醉所言,水流到此已经加了速度,无声无息的却好似有物猛推一般迅速前行。在他这没怎么乘过船的人眼中看来颇为心惊。听陈醉说及水匪的事情,不由更担心。心中惶惑道:“这却如何是好?”转念又想,“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人生舍死无大碍,到时候大不了投江自尽,就算客死他乡也算做了个自由的鬼。”隧道:“不劳陈兄挂记,若真遇上贼子凿船,小弟就投江自尽,绝不给陈兄添累赘便是。” 陈醉一笑刚想说凭我的水性即便多带一个你在这江中也照样游刃有余。未及出口忽听船下传来咚咚之声,再往前大江转弯,水势陡狂,飞泻而下!一股急流自鱼舱激射而出,船竟已被凿穿了!前边高处有铁索横江贯通两岸,但见一人立于江锁之上,高高在上一声长呼:“柳江龙王在此设禁,过往船只上供啦!”陈醉看一眼凝眉咬唇面现坚毅之色的赵致,想到一日遇贼两次,顿觉好笑说道:“这些缺了大德的小贼们哟。” 这就叫屋漏偏逢绵夜雨,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江上水贼喊供是吃老横的规矩,口称龙王的目的是给自己造孽找个垫背的,人是他们害的却是为了给龙王上供。船被水贼凿了个窟窿,水涌上来极快。赵致如之前所言窜上船头,俯瞰江流,神情不喜不悲似有解脱之意,只是回眸一眼投向陈醉时似有留恋之情,却不知是不是没听够陈醉背的诗。 陈醉突然觉得心似被一只大手攥了一下。再看赵致时,竟已经决绝的纵身一跃,奔着入水即沉狂饮不止到死方休去了。陈醉想不到他求死之心这么盛,骂了一句我靠,忙跃入水中。 江流湍急,只耽搁这片刻的功夫赵致已被冲出老远,陈醉虽水性如龙,也需江上水下十几个起伏才追上,一个猛子潜入水中抓住被灌晕的赵致,卡住他脖子向江岸拖去。但见他虽身处急流中却毫不慌张,划水潜渡状若游龙,虽带着一个人竟仍可翻飞鱼跃游的极快,片刻之功已到岸边。 等他抱着赵致上了岸,身后的船儿已经因为吃水过深狠狠的撞在龙门滩上,化作无数碎木浮板。有水匪从水中钻出,高呼道:“大当家的,船上只有两只白牛,没有五色宝马也没有金银细软。” 江锁上的男子叫了声知道了,飞身一跃竟横跨十余米落到陈醉和赵致近前。上下打量二人,陈醉穿着打扮分属寻常,赵致的衣着却跟那目标有几分相似!忽见陈醉将赵致放倒地上,一边按压胸部,一边对着赵致的嘴巴呼呼吹气,搞三搞四莫名其妙折腾了半天,只见赵致急咳一声喷出一口水来。 陈醉这才长出一口气。却突然发现赵致喷出的这口水中竟有一粒小圆珠,晶莹圆润玲珑剔透,陈醉眼疾手快用自身挡着其他人的视线探手一抓,才发现珠子上连着一根极细微的丝线与赵致的牙齿连在一处。紧接着赵致弯腰坐起,一头秀发瞬间披散。再看赵致,之前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竟变成了秀发如云黛眉若山的大姑娘。 第十九章 易容 这世上竟有如此犀利的易容术!他竟然是她?再仔细看,发现她的脸上同样做了手脚,只是运用一种质地细腻无比的粉块儿薄薄的打在脸上,再通过色彩明暗的变化之法让这张本来珠圆玉润的面孔产生了些许棱角,看上去却已不见半点女儿家的柔媚。这会儿被江水冲没了那层淡妆,已显出原本的女儿娇柔和珠圆玉润。 尤其是令陈醉惊诧不已的是她那个伪造的喉结,竟然是用一根细线连着牙齿,垂下一颗小球在喉结位置。陈醉想像了一下带上这东西的滋味,又想起赵致这两天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不适,不禁暗自钦佩。暗道:这门神功必须是自幼练习,否则便是云空寂现在开始练也未必能成功。想到这又不禁有些钦佩赵致的毅力。 水匪大当家心存狐疑,从头看到尾始终没说话,一直见赵致易容被破变成了大姑娘,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沿江之上可曾见过一条船上拉着一匹五色宝马和一名衣着似她这般华贵的少年男子?” 陈醉见此人能从那么高的地方飞跃而下安然无恙,情知这水匪头子武道了得远胜钟大俊之流,这样的人物必然有颇高的江湖地位,轻易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做这江上无本的买卖。听他这么一问顿知此人的目标正是赵致。看一眼赵致的如云秀发,暗道小娘皮骗的老子好苦,捉弄之仇正好趁此机会找补回来。连忙思忖该如何作答。 岸边林中又冲出十几名水匪,其中一人怒喝道:“兀那小子,我们大当家的问你话呢,速速回答有没有看见哪艘船上有那样的人?” 陈醉忙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迅速答道:“小的是瑞榕人,她本是城中青楼里的粉头,小的与她两情相悦却无钱为她赎身,那鸨儿不肯放她随我走,还想将她贱卖到甬城去,小的逼不得已才将她拐带出来,让那老婊子人财两空。”见眼前的大当家神色严峻,忙止住胡扯,说起他们关心的话题来:至于您问的人小的倒是遇上过一个,路过天门山时碰见的,不过那艘船是拉帆摇橹逆流而行的。 众水贼见二人举止亲密,赵致面上妆已花了,看上去一道道像个小花脸,陈醉却是一副把她当成宝贝的样子。顿时轰然一笑。大当家的一摆手哄笑顿止。只听此人沉声道:“刚才我在江锁之上看你救她,水性当真了得,爷们我在这江上纵横二十年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水中功夫,既然你是带着她逃出来的,想是也没什么去处,不若就此入伙跟爷们吃这江上横粮吧。” 说罢,根本不容陈醉拒绝,一挥手高声叫道:“那目标身份非同等闲,并且此人与少主很可能在一起,虽说已逆流而上,但也未必不是故意乱人耳目,上头的命令是让咱们守在此地等候,并未要求咱们闻风追及,去几个人将他们俩带回山,其他人继续埋伏拦截。” 赵致此刻才缓过神来,尚不自知女儿身份已经暴露,张口说道:“陈...啊!”忽听自己声音清亮尖细,猛意识到易容已被识破,顿时大吃了一惊,竟骇的说不出话来。 陈醉忙探手捂住她的嘴巴,恶声恶气道:“你什么你?老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哼,老子这回决心跟这些位江湖上的朋友入伙做水匪,小桃红你可愿意随老子上山入伙?” 赵致大感诧异,她刚才隐约觉得有人在往她口中吹气,晕晕乎乎难辨是不是在做梦,睁眼看时正见到陈醉,她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刚想问陈醉刚才做了什么?一张口忽然发现自己的嗓音都变了,才注意到易容术已被破坏,顿感五雷轰顶般惊骇无伦。却听陈醉忽然称她做小桃红,还说什么要上山入伙,她刚从昏迷中醒来,这会儿头脑还不甚清醒,听陈醉说的莫名其妙,不由得听糊涂了。迷迷糊糊被陈醉拉起,随着几名水匪向山中走去。 “咱们的山寨在这柳江水道上大大有名,叫做出云寨,大当家的诨号‘钻天鹞子’蒋静空是也,你小子刚才在水中那几下子我们兄弟都看见了,当真是了不得的本领呀,若是在水中与你放对,任他是五品六品的高手若是水性不佳也未必是你敌手,大当家的很欣赏你,这是你小子的福气,咱们出云寨是柳江龙王帮十八寨的头一寨,大当家的是帮主‘大江霸下’手下最得力大将,你小子入了帮主的法眼算是你的福分到了。” 崇山峻岭之上,一座木质结构的山寨跃然眼前,凭险而建极占地利。陈醉等人正等候在寨门前,一名老水匪喝的醉醺醺唠唠叨叨的正跟陈醉介绍这山寨的来历。赵致这会儿已然恢复神智,一路上似已搞清楚当下状况,此刻紧紧依偎在陈醉身边,二人都随着老水匪的话频频点头。陈醉道:“我夫妻二人今后当唯大当家的马首是瞻!” 老水匪翻眼瞄了他一下,冷笑道:“你也莫要急着表忠心,休要妄想能借此麻痹爷们们,我们这出云寨从来只有上山入伙的活人和下山退伙的死人,只要你小子本本分分的不愁将来不能混个小头目当当,但如果你小子藏了什么歪歪心眼,保证将你小子用八百斤的大石头绑了沉到江里。” 旁边另一名年轻水匪道:“新来的小子还不快谢谢孟九爷的提点?告诉你,在咱们山寨里,孟九爷的资格是最老的,平日里大当家的都给他老人家几分薄面。” 陈醉连忙施礼,笑道:“孟九爷好!” 老水匪孟九爷微微点头,道:“嗯,记住了不要耍心机,好好跟着大当家干。” 陈醉笑道:“日后还需多向孟九爷请教。”正说话时里边守山门的人出来将寨门打开。孟九爷一摆手众人随着他往里走。陈醉一路上留心路径,不禁越看越担心。 这出云寨所在之地极为险要,从山下至此只有一条路径勉强可行。到了这山寨门前这里更是险峻的只剩下不足一米宽的一条小路,下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上边是巍巍皑皑的悬崖峭壁,这屌地方只需守住这条小路,当真是神仙难入。难怪这个孟九爷如此自信满满。 行过那条险峻异常的小路,转过一处陡峭的弯路,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开阔的山谷。一条洁白的银链从山谷中流出泄入深渊,山谷中因为这条水源生机盎然,绿树青草枝繁叶茂。孟九爷走在最前边,领着陈、赵二人来到一座似庙非庙的建筑群前,道:“这就是咱们的山寨了,这里的房子多的是,吃的用的使用不尽,你小子可还想离开吗?”说罢哈哈一笑。 孟九爷在这山寨中类似个大总管的角色,职务唤作管堂。陈醉和赵致被他领到一间小屋门前,介绍道:“这里原本是一座禅林寺院,唤作藏云庵,后来不知为何荒废了,就被咱们大当家的占据了,整座藏云庵中房间多的是,这间房一直空着没人住,今后你们夫妻就住在这里吧,记住了呆在这里别动,等大当家的回来还可能找你问话,休要怠慢耽搁了。” 孟九爷走了,房子里只剩下陈醉和赵致。 “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啪的一声,陈醉话音刚落就被赵致扇了一耳光,这一下跟上次从后面搂紧她时挨的那一记比落掌极重,陈醉被打的一愣,赵致怒道:“你为什么趁我昏迷时亲我?你是不是早已识破了我的易容术?” 陈醉是先天体魄,皮糙肉厚以扛揍着称,对赵致这一巴掌并不在意,闻言连忙大摇其头道:“鬼才能识破你那易容术!”心中却在想前世看过的那些狗血武侠剧里女主角扮成男人与男主角结拜相交后日久生情的段子,当时觉得假的厉害,想不到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间竟有如此屌的易容术,生生将一个绝色佳人变成了昂藏男儿。 再看赵致,她脸上的花妆已被她刚刚擦掉,面前这副容颜美极,体态修长眉目娇艳楚楚动人。忽然想起此刻仍身处险地,暗想赵致生的实在太扎眼,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说道:“你最好还是再化化妆,把自己弄得丑一点儿,咱们现在还身处贼窝中,你现在叫小桃红,是个青楼里的粉头,若是让人见到你这般漂亮的模样定然要露出马脚。” 赵致听他把自己编排成了青楼粉头小桃红,眉头一皱便要发怒,心念一转忽又觉有趣,抿嘴道:“这里是陈兄你带我来的,事到如今一切只好拜托你了。”又道:“不瞒陈兄,我本是京城赵室中人,名讳就叫做赵致,此次南下乃是陪同兄长随陛下出京,不想到了这西南之地后正逢陈师道那逆贼造反,我兄妹险受其害,全仗五色锦龙脚力无双才于乱中逃出,一路上不敢暴露身份,故此才对陈兄有所隐瞒。” 陈醉早有所料,却仍故作吃惊道:“想不到赵小姐竟是宗室中人,但不知可有封号?” 赵致忽做泫然欲泣状,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若我父亲尚在,他宠爱我母亲,定然会为我请下封号的,可惜家父早亡,我又是庶出之女,因此并无封号,另外不怕陈兄你笑话,我不仅没有封号,连名讳都不在宗室族谱序列,我常想与其做这样的宗室落魄女还不如做个游侠江湖自由自在的百姓。” 陈醉心道只怕这话未必全是真的,若她真是毫无地位,那十八玄骑不可能苦追她不舍,甚至为了她的缘故投鼠忌器不敢伤人。陈醉想陈师道趁宁帝南巡之机造反,那十八玄骑乃是负责皇帝安全的贴身保障力量,这样的人当此危局岂会为了一个无干紧要的宗室庶女甘冒奇险在陈师道的地盘策马狂奔? 这小妞儿说跟她哥一起出门,八成她的哥哥就是宁帝,而她却是公主身份!想到这儿,顿觉之前所有疑惑迎刃而解。这个赵致之前的种种古怪似都有了答案。她之所以悍不畏死就是早做了随时死去的打算,其目的就是怕自己成为陈师道手中的筹码。她喜欢诗词成痴这一点也很符合传闻中皇家子女喜好诗词一说。 陈醉不动声色,并不说破,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这般谨慎的化妆出行,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逃离这里,迟早把你送回亲人身边。” 赵致心中早有定计,听了连忙摇头道:“千万不可如此,我便是死也不想回那个家啦,就在刚才我与陈兄的唇齿已有肌肤之亲,我赵家女儿绝非随便之人,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此生此世只好随陈兄浪迹天涯!”又冷声道:“你若见弃,小妹便只有自绝一途!” 第二十章 霸下 炎龙历4876年,中州大陆上一统南北百年的北赵帝国突逢大变。镇守西南的巴国驸马陈师道趁赵宁帝南巡之际,扯旗造反,西南立国称帝,恢复南陈国号。这陈师道用兵如神,精于筹划,用心良苦十八年,一朝发动,这南方十三州七十九府竟无一处燃起烽烟,州府郡县的主官们竞相兢从,纷纷递降书交顺表。翻手之间山河变色。 帝星陷落,踪迹难觅。 国不可一日无君。宁帝失踪,朝野震动。虽有太后监国,不至于一下子乱了套,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以十全王爷赵奉文为首的勋贵集团主张另立新君,立即对西南用兵。而以宰相司祭酒为首的文官集团则认为宁帝只是失踪,并未落到逆贼陈师道之手,当下最紧要之事莫过于寻回宁帝。 玄甲骑军之首岳恒率十八骑在西南地面上苦寻宁帝不获。皇帝失踪,岳恒身为亲军主帅难辞其咎。自知回京难逃一死,索性便留在西南继续追查宁帝下落。力争抢在陈师道之前找到宁帝。 江山摇动,风雨欲来。而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江山笑,竟惹寂寥······啦啦啦啦啦” 柳江之畔,高崖之上,雄赳赳的少年正举着一块巨石上下运动的同时哑着脖子唱出心中向往。 “这是什么歌?”赵致痴然望着独立江畔的陈醉,道:“豪迈动人,意境苍远,是你写的吗?”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青楼粉头小桃红,说话不要太文雅。”陈醉头也不回说道。 赵致左右四顾,道:“都过了这么多天,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醉终于放下巨石,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赵致容色清丽,气韵和煦,倒是挺知足的样子。讪笑道:“你堂堂皇亲贵胄,如今沦落到这里与江上水贼为伍,就一点也不想家?” 赵致缓缓摇头,道:“那个家真没什么好想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包含了无穷的苦楚回忆。 “宁愿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陈醉嘿嘿笑道:“这句普天下最矫情的话送给你。” 赵致咀嚼这句话的滋味,眼中竟泛起泪光,看着陈醉的后背,幽幽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一句话就能勾起别人心中无尽感慨,又一句话便将这感慨打的零零碎碎。” 陈醉回头冲她一笑,道:“因为我说的是大实话,又因为在我看来你确实有点矫情。” 赵致撇嘴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往昔生活快乐与否?” 陈醉笑道:“你也不是我,又怎知我不知你之往昔苦与乐?”又道:“人之苦乐,只在己而不在于人,有人为温饱三餐愁,有人为病患缠身愁,我为了不能修武复仇愁,比起我们这些愁来,你那点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愁滋味实在有点矫情。” “为赋新诗强说愁。”赵致把这句话默默重复了一遍,叹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的愁的确是自找的。” 沉默了一会儿,赵致忽然展颜笑道:“至少我现在不愁了,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咱们住在这里吃喝不愁,蒋静空寨主又那么器重你,这段日子可是我人生当中最开心的时光。” “你才多大呀,就把人生当中最快乐时光过完了?”陈醉眼望近山远水,点手一指,道:“你看这江山无限,大千世界,人生漫漫,咱们的路才开始而已,真正的快乐还在后面呢。” 赵致走过来依偎在陈醉身旁,道:“你说的真好,我真希望自己能跟你一样乐观积极。” 陈醉自知这小妞身份非同小可,招惹不得,尽管二人共处一室多日,陈醉却一直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见她又靠过来,不好直接避开,便故意一猫腰将那巨石又举了起来,道:“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拥有更多,是要靠实力的。” 山脚下传来孟九爷一声呼唤:“陈大郎,寨主爷叫你嘞。” 赵致眼界极高,又不乏临危不惧笑对生死的胆色,但有时候她的胆子却莫名的小,尤其是对出云寨这位匪首格外畏惧,一听是蒋静空叫陈醉过去,连忙道:“大寨主叫你,你快去吧。” 二人到出云寨入伙多日,蒋静空欣赏陈醉水性如龙,格外器重。平日里多有照拂,甚至有一阵子还有收陈醉为徒之意,只是后来得知陈醉是先天体魄才作罢。虽然没有师徒的缘分,但蒋静空对勤勉伶俐的陈醉仍旧不错。 陈醉如释重负,丢下巨石,道:“你先回咱们的屋子等着,我去看看什么事,回来再给你做饭。” ...... 聚义分金厅里,蒋静空坐在侧位上,正中央的主位上坐定一人,长的头大如斗,眉短如豆,眼大如铃,狮子鼻,鲶鱼嘴,其丑无比却气势非凡,以威严的目光看着陈醉。 “你叫陈大郎?” 蒋静空在一旁赶忙介绍道:“还不快来见过咱们柳江帮的曹帮主。” 曹帮主?陈醉心中一动,原来这人便是号称大江霸下的曹枭飞。这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在出云寨居住的这段日子里,耳朵都快被这个名字磨出茧子了。此人绰号叫做大江霸下,那霸下乃是龙王九子之一,能背起三山五岳兴风作浪,这曹枭飞以此为号,便是在说他的水性厉害修为了得。 陈醉不敢怠慢,连忙抱拳施礼,道:“拜见曹帮主,小的正是陈大郎。” 曹枭飞打量着他,点点头,道:“听静空跟我说,你的水性十分了得?” 陈醉道:“从小在柳江边长大,水底下确实有点手段,但在您面前却绝不敢称了得。” 曹枭飞嘿嘿一笑,又问道:“与你同入伙的还有个女子叫小桃红?” 陈醉抱拳道:“启禀帮主,正是拙荆。” 曹枭飞忽然一瞪眼,喝道:“好你个陈醉,堂堂天鸿酒庄的庄主跑到我这里冒充一小厮,你究竟意欲何为?” 陈醉登时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啊!竟被曹枭飞认出来了?脑子里飞速旋转,却怎么也想不起哪里露出了破绽。 曹枭飞此举显然之前没跟蒋静空通气,一言出口,不但陈醉傻了眼,连蒋静空都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陈醉,赶忙转身向曹枭飞抱拳问道:“帮主,这是从何说起?”言下颇有诚惶之意。 曹枭飞没有回答他的话,却看了陈醉一眼,微微一笑,道:“山寨外来了十八位贵客,投贴拜山,为首者自称是大赵车骑将军,司隶玄骑都统岳恒,指名道姓要找你这位天鸿酒庄的庄主,不知你对此事怎么说?” 十八玄骑竟然追到了这里?陈醉心中暗惊这岳恒好大的豪胆。如今西南地面处处改弦易张,遍地都在搜寻北赵探子,那十八玄骑目标极为明显,这岳恒当此局面竟不思立即回转北赵,却硬是追到这西南腹地,显然不是真冲着自己这小小酒庄老板来的。情知隐瞒不过,只好点头承认,道:“想不到区区一介商贾,竟入得曹帮主之耳,不错,在下正是陈醉。” 曹枭飞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岳恒精于弓箭之术,一身修为在八品以上,在北周武将中也称得上一流人物之一,而今西南大变,朝廷人马在这边寸步难行,当此局势下,这样的人物为何会甘冒奇险深入西南腹地寻找你?” 岳恒显然是冲着赵致来的,却不敢明言寻找赵致。他先前便知道老子跟她走在一路,却不知又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了我和她一起陷身出云寨,硬是追到了这里。陈醉略作思索,已将事情始末思索个八九不离十。却也苦于不好将赵致的身份说出,一时为之语塞,迟疑了片刻才道:“启禀帮主,在下与这岳恒不过一面之缘,也想不出其中缘故。” 曹枭飞看着陈醉,忽然道:“你不知道,我却知道。”说着,身形突然一动,便到了陈醉面前,探手在陈醉腰间一摸,手中便多了一块玉牌,正是聂锦儿留给陈醉的那块古玉。曹枭飞手执玉牌,注视着陈醉,和声道:“因为你是聂锦儿的儿子,夜魔城黑龙王聂横舟的外孙!” 大江霸下语不惊人死不休,陈醉虽然早知道母亲出身不凡,却也不禁大吃了一惊。一旁的蒋静空嘴巴张的老大,死盯着曹枭飞手中的玉牌,半晌才迟疑问道:“这莫不是总城的黑龙令?大郎就是您命我拦江寻找的少主?” 曹枭飞点头道:“正是恩师的令牌信物,静空,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命你在此设下出云寨?” 蒋静空看了看一旁满头雾水的陈醉,猜测道:“难道是跟小姐有关?” 曹枭飞点头道:“正是因为小师妹!当年小师妹随那人出走夜魔城,恩师震怒,将我们师兄弟九个一起逐出夜魔城,言道,不寻回小师妹不得回城,我们师兄弟九人兵分九路寻找师妹下落,苦寻多年,足迹遍布中州,却哪知道小师妹早已遭逢巨变面目全非,直到后来我本已绝望,打算去找那人拼命,纵然不敌也要出口恶气,却不想竟偶然从巴国王府里的一名旗牌口中探听得知了小师妹落脚在吉祥镇,并且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又道:“当时我也顾不得再找那人的晦气,急忙赶到吉祥镇,本打算立即将小师妹母子接回夜魔城,却不料遇上了玄天宗的大宗师云玄感,此人功参造化,号称天下四大宗师以下第一人,即便是师父他老人家也未必强过此人,我自知不敌,又摸不准此人接近师妹母子有何用意,便没敢露面,一直隐藏在暗处悄悄观察。” 蒋静空看着陈醉,问道:“那他?” “陈醉便是小师妹的亲生儿子,这些年我一直想把她们母子接回夜魔城,却碍于那云玄感不知出于何故始终不离吉祥镇而不能得手,所以才创立柳江帮,命你在此设下出云寨,以便于我随时在此观察小师妹母子的境况,必要时,也有一支力量可供调遣。” 蒋静空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曹枭飞续道:“直到月前,吉祥镇遭逢大变,我才觅得机会进镇,却遇上广陵派的楚老怪率众屠镇,还要对陈醉下毒手,我出手将他挡下,目送陈醉骑五色锦逃到江边上船,这才命你沿江拦截过往船只,寻找带五色锦龙的年轻人。” “原来你就是镇上当铺的曹掌柜?”陈醉一下子想起了这个熟悉的声音的来历,随即又奇怪:“你为什么要易容?” 陈醉心中多个谜团一瞬间豁然开朗。为什么母亲的家人不来寻找她们母子。那个在吉祥镇上出手救下自己的人原来是母亲的师兄。出云寨又为何在江上拦截寻找带五色锦龙的船只。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曹枭飞说罢,慈视陈醉,道:“孩子,不必怀疑,我是你外公坐下九大弟子中的第五弟子,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五舅舅,我没有易容,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呀。” 陈醉终于醒过神来,只见先前还气势迫人的曹枭飞,此刻正目露慈光注视着自己。心中不由惊喜交加,原来自己苦苦寻觅不得的夜魔城竟是母亲的娘家,这大江霸下曹枭飞苦心孤诣暗中保护自己母子多年,此情此心殊为难得。连忙在上前施礼下拜,道:“外甥陈醉拜见五舅舅。” 曹枭飞哈哈大笑,用双手搀住陈醉,道:“好孩子,不必多礼,五舅舅没本事,不是云玄感那老牛鼻子的对手,这些年让你们母子受苦了。”又道:“陈师道这奸贼扯旗造反,南巡的宁帝跟着失踪,那云玄感死忠于北赵,估计是去寻找宁帝了,这才让我有机会找回你,从今起,再不会让你流落江湖了。” “云玄感因为一些误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待我还算不差。” “你一直苦修武道而不得入门,正是被他暗算所致,这若也称得上不差,那天下还有什么事称得上差?孩子,你要记住,这老牛鼻子是咱们夜魔城的大敌,今后再见到他,千万当心莫要被他知道你是黑龙帝的外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曹枭飞说的郑重,陈醉连忙点头称是。 陈醉虽是两世为人,生而知之,当此情境却也不禁悲喜交集,道:“我娘也失踪了,不知道五舅舅可知道她的下落?” 曹枭飞先摇了摇头,然后切齿道:“我虽然不知道师妹的下落,却能肯定她不会有事,那奸贼虽然薄情寡义,手段却着实了得,你娘失踪定然跟他脱不了干系,只要盯住了他,迟早能找回你娘。” 陈醉迟疑着问道:“您说的这个奸贼就是辜负我娘的那人?” 曹枭飞眉头一紧,缓缓点头。 陈醉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求证问道:“您知道他的名字?” 曹枭飞又点头,却道:“但未经你外公允许,我是不可能告诉你他是谁的。”又道:“你外公膝下只有你娘一个,当年你娘不顾老人家反对,硬是跟那人离开了夜魔城,老人家伤心愤怒至极,说了一些绝情的气话,但后来也无比后悔,也因此才会迁怒于我们师兄弟当时没有阻拦他老人家,若是他知道了你这个外孙,一定会很高兴。” 陈醉心下大约了然,叹道:“因为我娘的任性,连累了几位舅舅跟着受这江湖飘零之苦,又蒙五舅舅这些年暗中照拂,陈醉真不知如何报答这份大恩。” 曹枭飞道:“你不必如此介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恩师他老人家对我们恩重如山,别说将我们逐出夜魔城,便是当场打杀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我将你找回,恩师见了一定高兴,说不定借着你的光,他老人家会发慈悲允许我重归门墙,若真是如此,我还要感谢你呢。” 这夜魔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自己的这位外公黑龙帝又是怎样一个人?听赵致说起过那夜魔城主十分了得,江湖人称夜帝,与玄天宗的云空寂,五凤池的镜空月,西戎国师吡伽罗并称天下四大宗师。却不知外公在他手下是什么样的角色? 第二十一章 水战 曹枭飞仿佛猜到了陈醉的心思似的,言道:“夜魔城主坐下有四帝,你外公黑龙帝居首,其次是青狮帝顾向山师叔,玄武帝边雨休师叔,红鸾帝盖红霞师姑,夜帝师伯常年潜居不问世事,夜魔城中大小事务都由恩师决断,他老人家武功盖世,不在九品以内,在江湖上的地位极高。” 蒋静空补充道:“夜魔城是江湖上的叫法,咱们自己的称呼叫平等总城,天下绿林,水旱三十三帮皆归属总城。” “水旱三十三帮?”陈醉几乎是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问道:“有很多人吗?” 曹枭飞道:“柳江帮上下十八寨共计三千九百之数,在三十三帮中算人数第二少的,只比你大舅舅‘稷下囚牛’创立的天音帮人数多些,但天音帮人数虽少,在三十三帮中却是实力最强的。” 夜魔城势力滔天,与北赵玄天宗的龙首峰,东桑国的五凤池并称天下三大绝地,果然名不虚传。陈醉一心求武道,听赵致说起夜魔城主修习的武道以炼体为主,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夜魔城。想那城主乃是天下有数的顶尖人物之一,本以为求道之路必然荆棘密布,却不料想,自己竟与这夜魔城有莫大机缘。不由暗喜,凭此关系,想必学艺一事不会太为难。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有水寨兵丁来报称,山下十八玄骑之首岳恒单骑闯山,已经过了出水门,踏上接云路,寨中兄弟尊帮主吩咐乱箭齐射,仍难以抵挡。 曹枭飞面色一寒,问道:“他可曾出手杀伤寨中兄弟?” 那兵丁摇头道:“只是一路拨打箭矢,高声呼喊要见大寨主。” 曹枭飞冷哼一声,道:“算他还知道轻重。”又昂然一笑,吩咐道:“告诉兄弟们不必阻拦放他进来,把他带到碧空潭来,我要会一会这北赵车骑将军。”又对着陈醉叮嘱道:“这岳恒在军界名头极大,号称神箭无双,武道修养超凡脱俗,我也不是对手,只能仗着地利与之周旋,他可能是冲着你来的,所以你还是不要出现了,防他放箭伤到你。” 陈醉有心回去给赵致报信,因此并未坚决要去观战。 ...... 陈醉回到自己住的屋子,赵致正等的着急,见面便问:“大寨主找你什么事?” 曹枭飞说了很多事,转机来的太突然,陈醉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拣最重要的说,道:“岳恒找到这儿了。” 赵致闻听,面色大变,惊怒交集道:“这奴才好刁钻的鼻子。”这句话脱口而出,显然未经思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北赵尚武,武威王赵俸侾手握兵把子,可谓权倾朝野,以他为首的武将集团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岳恒贵为玄甲骑军的统领,北赵车骑将军,堂堂正二品武将,能对这等人物张口便呼奴才的人绝不多。即便是宗室里的公主,如非特别受宠,秉性又向来骄横的,多半也会称一声岳将军或者直呼其名。 也不知这丫头在宁帝面前到底有多受宠,看她这些日子的言谈举止,倒不像那骄横跋扈的人。也许是人在江湖不得不隐藏起以往的秉性?陈醉心中所想不过是一念之间,口中应道:“咱们两个沿江而下逃走,那位岳将军沿着柳江寻觅,找到这里并不算出奇,只是如今外面正逢大变,陈师道新朝初立,肯定会清洗西南地面上的朝廷势力,这种局势下还敢在西南大地上纵马寻人,在我看来,跟他的嗅觉相比,这位岳将军的胆色更令人钦佩。” 赵致道:“胆子大管什么用,还不如狗熊的胆子能治病,这家伙追到这儿来,只怕山寨的人抵挡不住,刚过几天安生日子,看来又要继续逃了。” 陈醉摇头道:“这却未必,柳江帮的帮主到了,已经安排在碧空潭与岳恒见面,这位曹帮主的来历不凡,水里的道行颇深,又占据主场之利,那岳恒未必是对手。” 赵致还是不放心,摇头道:“还是不能大意,最好咱们偷偷过去瞧着,若这位曹帮主真能对付得了,咱们便晚些时候再走,否则,还是立即便走。” 陈醉当然会跟曹枭飞等人同进同退,只是一时不好对赵致明言,内心里他更担心曹枭飞和蒋静空的安危,好不容易见到了亲人,并且这个亲人有很大几率能够扭转自己的命运,明知道那岳恒神箭厉害绝伦,曹枭飞并无把握应付,陈醉又怎能放得下心? “那就去看看。” ...... 碧空潭畔,山与水之间的草丛里,陈醉和赵致紧挨着,偷偷观察场间局势。 此地位于出云寨后山,下游连接着外面的柳江水道,上游是个落差极大的瀑布。潭水的中央处停着一条船,曹枭飞端坐正中恭候多时的样子。那岳恒乘着另一条船自下游上来,负手立在船头,意态十分自然。 “久闻夜魔城黑龙帝坐下九大弟子威名,其中五弟子大江霸下曹枭飞素有水中力士之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曹兄,岳恒这厢有礼了。”隔着老远,那岳恒便先抱拳拱手,扬声唱了个肥喏。 那船儿逆流而来,速度极快,掌船的出云寨兄弟摇橹的频率根本跟不上。显然,船速之所以这么快正是因为岳恒做了手脚。曹枭飞眼力不弱,见此情形也不禁暗自心惊,扬声道:“早就听说岳大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可谓是见面更胜闻名,却不知哪阵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小出云寨来了。” 岳恒开门见山:“实不相瞒,岳某是为寻人而来。” 赵致躲在树丛中听的清楚,贴在陈醉耳边道:“这杀才阴魂不散,今天怕是大事不妙。” 陈醉却道:“更难得是胆色过人忠心耿耿。” 赵致不由一叹,低声道:“可惜他的忠心用错了地方。” 潭水中央,曹枭飞朗声道:“时下山外局势紧张,岳将军这个身份在西南地面上行走想必是诸多不便,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竟值得您甘冒如此大险,大家都是明白人,岳将军莫要再拿那天鸿酒庄的小老板糊弄曹某。” 岳恒立身船头,那船儿距离曹枭飞三十米之外忽然顿住,答道:“曹兄既然说到这里,岳某若再欺瞒倒显得不利落,但岳某有苦衷不能明言,只能告诉曹兄岳某此来是为了一位很重要的人物,只是内中详情请恕我不便相告。” 曹枭飞又问道:“但不知岳将军说的这个重要任务是男还是女?” 第二十二章 飞云 “青年男子!”岳恒斩钉截铁的:“此人身份非同小可,之前我等十八人遭遇陈师道的飞云铁骑一路围追堵截,直到有幸遇上玄天宗大宗师云玄感前辈出手相助才得以脱身,不瞒曹兄,岳某要找的那位重要人物便是玄感道尊也格外看重,为了能让我等顺利进山寻人,他正在单枪匹马与陈师道的大军纠缠。” 陈醉是两人进山寨,一男一女,岳恒言之凿凿说要找的人是男的,并且说苦守在陈醉身边十余年的云玄感也在找这个人。这般误导之下,曹枭飞怎能不产生误会?只道岳恒因为不可告人的理由冲着陈醉而来。当下摇头道:“出云寨前些日子是请进山中两个人,当中也确有一个年轻后生,但此子身份非同一般,我曹某人便是拼了性命也不敢让他有半点闪失。” 师妹未婚产子,此中细节实不足外人道。曹枭飞的话有所保留。岳恒听了心中却更加笃定之前的判断,决然说道:“看来曹兄是不打算把人交给岳某带走了?” 曹枭飞抱拳道:“此事曹某断然不能答应,岳将军但有任何不满,曹某人也只有一力承担!” 赵致听到这儿不禁赞道:“这个姓曹的虽然只是个水匪头子,却是个有担当的好汉子。” 陈醉道:“有担当未必等于有实力,这位岳大将军气度不凡,神箭又那般了得,曹帮主未必能挡住。” “曹兄豪迈,但一力承担这四字分量太重,我怕你担不起,若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天下水性第一的黑龙帝前辈,岳某虽然自不量力却也只好夹尾巴抱脑袋走人。”岳恒的手向后,按住了斜背在后的弓背。又道:“岳某拜山不是为与曹兄决战而来,如非万不得已,绝不会伤山寨兄弟一根汗毛,但如果曹兄逼人太甚,说不得岳某也只好献丑了。” 曹枭飞对岳恒只是闻其名而未见其人,此刻亲眼得见,才知道自己与对方差距颇大。如非是在水上,他曹枭飞在岳恒面前简直毫无还手之力。一见岳恒的手按住了那柄名闻天下的红背银胎的阿难弓,曹枭飞立即意识到了危险,毫不犹豫的选择跃入水里。 大江霸下一身功夫皆在水中,入了水便如老鼋归巢,顷刻间消失不见。玄骑将军岳恒执弓立在船头,气息牵引,隐隐锁定了曹枭飞在水下的位置。水上水下,大战一触即发。 ...... 山门外,十八玄骑正翘首以盼,当中一名年轻校尉忽然发现官道上尘土飞扬,有大队人马向着这边赶来。 “是南陈军!”年轻校尉勃然变色,叫道:“顾铁洲,速去通知岳将军,南陈叛军到了,其余人随我在此挡他一阵!” 一人应了声是,飞马冲向寨门。余者十七人同时拨转马头,迎向官道上的大队人马。待南陈的人马走的近了,约有三百骑,马都是一水儿的巴山以西的云中地区盛产的高原瘦马,这种马长的瘦,却以爆发力着称,并且耐力也是极佳。缺点是不能负重。马上骑军将士皆是轻甲长弓,人手一柄弯刀。 年轻校尉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是陈师道那逆贼的飞云骑!” 本来,在帝国的军队序列里,重甲玄骑和北地边关的天武骑军最负盛名。但自从几年前陈师道率三千飞云骑横扫大漠,创下赫赫威名后,飞云骑的名头便隐约将镇守京师的重甲玄骑盖了下去。 三百飞云骑的最前方并行五骑,分别是一老者,一中年美丽妇人,一披发剑客,一个黑甲大汉和一名紫袍金袋的将军。这五个人,老者逍遥出尘,美妇美艳娇媚,剑客锋芒毕露,黑甲大汉狂猛彪悍,紫袍金袋的将军岳峙渊停,每一个的气势都不在岳恒之下! 年轻的校尉认出了紫袍金带的将军,正是陈师道麾下大将‘人屠’蒙雨时。当年陈师道横扫草原,巴王带着郡主夫妇入京面圣,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蒙将军也在其列。 碧空潭上。 岳恒执弓立在船首,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定。那船儿在潭心缓缓转动,水下的曹枭飞想要转到船尾处,但任凭他怎么改换位置,那船首始终隐隐瞄着他。曹枭飞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岳恒锁定,想要借水遁取巧已不可能,于是全力以赴在水下打起转来。 平静的水面开始出现涟漪,以一个点为中心,逐渐扩大声势。岳恒足下的小船渐渐被包裹在当中。岳恒右手执弓,左手搭箭,箭头瞄准了水下。箭射入水中,水的阻力对其影响很大,这一箭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涟漪逐渐演化成了漩涡,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漩流的中心处形成了一个数米深坑。岳恒的箭对准了那里。他脚下的船儿却随着漩涡越转越快,似乎随时有可能被倾覆,站在上面,瞄准的难度极大。而更大的难度其实来自他内心的投鼠忌器。这一箭很难射出去啊! 终于,船翻了,胜负已分。 岳恒那一箭到底还是没射出去。他要找的人还没有看到,不敢贸然伤人。 不大会儿,漩涡的中心冒起水花,曹枭飞抓着玄甲在身的岳恒从水中冒出头来。 陈醉还记得他向自己射出的那一箭的风情,不禁叹道:“是你坑了这位岳将军。” 赵致道:“这杀才倒是忠心可嘉,可惜却用错了地方,我决心已定,死也不会回去的。” 这便是皇家人的天性?陈醉看着她娇颜如花,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前世今生加起来接触过的女性凑不齐一巴掌,这皇家公主对自己极为黏贴温柔,的确满足了陈醉内心里某种期待。但是她对忠于她的下属薄情的态度却又让陈醉不喜。又一想,自己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血洗吉祥镇的人正在追杀自己,带着她在身边等于平添禁绊得不偿失。倒不如把她交给岳恒带走来得省心。只是这一路同甘共苦,最起码赵致对自己是一片真心,一时半刻却不好开这个口。 “曹五舅胜了,咱们暂时不用跑路了。” “曹五舅?”赵致好奇怪的看着陈醉,“这又从何说起?” 陈醉刚要解释,却从山下传来一声疾呼:大寨主,大事不妙,祸事来了,山外来了大批南陈官军,那岳将军带来的十八玄骑竭力抵挡,且战且退,已退到了寨门前。 哗啦一声,一人跃出水潭,施展蜻蜓点水的绝世轻功纵到岸上。竟是本来被曹枭飞俘虏的岳恒! 陈醉和赵致大吃了一惊。 第二十三章 杀阵 先惊诧于山外的变故,后惊诧于岳恒突然脱困。 曹枭飞也跟着上了岸,手执五行轮便要上前跟岳恒厮杀。岳恒却一摆手,叫道:“曹兄且住手!”又急道:“山外大敌当前,那陈师道的厉害想必你们夜魔城要比岳某人更了解,眼下即便是你我联手也未必能抵御。” 曹枭飞果然不动了,收起五行轮,扬声向山下跑来的喽啰问道:“来了多少人?可问清楚是何人领兵?” 那喽啰叫道:“听岳将军手下说,为首有五人,其中有陈师道手下悍将人屠蒙雨时。” 曹枭飞面色一变,岳恒道:“曹兄可否听岳某一言?”曹枭飞微微一怔,随即道:“岳将军不必说了,你我之间的纷争错过今天再议,夜魔城与陈师道不共戴天,他扯旗造反,岳将军与他也是势不两立,当下咱们还是先联手共抗强敌吧。” 赵致闻听,担心不已:“这下糟了,陈师道这奸贼来的好快,岳恒和你这曹五舅居然联起手来,只怕咱们已无法脱身。” 她一心一意想跟陈醉私奔,找个地方过小日子。对外头的纷争却全然不看在眼中。言下之意,竟有和陈醉一起丢下眼前一切私逃的打算。她可以丢下忠心耿耿的岳恒,陈醉却说什么也不会丢下暗地之中照顾保护自己多年的曹枭飞。 “现在说这个还早,出云寨山势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蒋大寨主在此经营多年,铁桶阵也不是那么好破的,何况还有岳恒和曹五舅这样的高手助阵,南陈军虽厉害,却未必就能杀进山寨。” 岳恒和曹枭飞联袂下山,陈醉拉上赵致,道:“走,跟过去看看。” 赵致到此刻居然颇有主见,拒绝道:“那奸贼是冲着我来的,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暗中观察好些,若是岳恒和你这曹五舅顶不住,咱们便寻个山崖跳下去,便是死也不能落到那奸贼手中。” 山下大战正激烈。 十七飞云骑对十七玄骑。公平合理光明正大。南陈军一方的五大高手只是从旁掠阵。 蒙雨时正对同行的老者说道:“这玄甲铁骑闻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单对单的情况下丝毫不输于主上的飞云骑,看样子不用战阵,相同兵力的情况下,飞云骑未必有胜算!徐师叔以为如何?” 老者一笑,道:“蒙帅随主上征讨多年,乃是当世兵法大家,老朽只是南陈故国一江湖草莽,今日甘为马前卒而来,您跟老朽讨论这用兵之道却是问道于盲了。”一指身旁的黑甲大汉,又道:“你师弟周兴霸却是我巴山学宫中最爱这一门学问的弟子,连陆夫子都夸他粗中有细,胸藏锦绣,是大将的材料,不妨听他怎么说?” 黑甲大汉周兴霸正目不转睛看着前面的惨烈厮杀,沉声道:“蒙帅面前岂敢妄言兵法?” 蒙雨时笑道:“兴霸不必谦虚,你是陆夫子高足,今次受夫子委派出山相助主公霸业,岂会胸中无物?有什么话,不管逆顺,但说无妨。” 周兴霸道:“若只论单兵战力,飞云骑实是逊色玄甲骑一筹!” “周兄何出此涨他人威风,灭我南陈锐气之言?”却是那披发剑客问了一句。语态之间略带不满。 周兴霸道:“风兄问的好,但兴霸所说却是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在蒙帅面前不敢有半句妄言,在某看来,飞云骑天下无敌,厉害在阵法合击之道,若论单兵能力,这玄甲铁骑确实更胜一筹,他们的马是塞北大漠上的麟马,这种马力大持久,最适合重骑兵使用,而且他们的盔甲,武器都是产自与夜魔城冶铁业齐名的东平府,那里的冶炼术天下绝伦,当世名刀名剑多出自那里,远胜过飞云骑士们手中的弯刀。” “这么说来,咱们要吃败仗了?”问话的是中年美妇,妙目闪烁,眨也不眨的看着周兴霸。 周兴霸摇头,道:“当然不会,只要这十七个兄弟用出主上的合击大阵,便是再多一倍数量的玄甲铁骑也休想取胜。”说着,微微一叹,又道:“主上学究天人,夫子他老人家也是钦佩的很,这次命我出山,名为相助主上霸业,其实也是希望我能多跟在主上身边,学一点兵法阵道回去丰富巴山学宫的书藏。” 蒙雨时道:“兴霸句句肺腑,说的一针见血,飞云骑的厉害全在阵法上,玄甲骑装备精良,却缺乏实战经验,比起赵国北路的武威王麾下的天武骑兵来,装备未必占优,单兵作战能力则差了许多,主上最初练这支骑兵时的头号假想敌其实就是天武骑兵,对玄甲铁骑这一战,很有借鉴价值。”说着,一挥手。左右军卒立即举起令旗,发出结阵迎敌的讯号。 山寨前正恶战不休的十七飞云骑立即生出反应,战马交错盘桓,顷刻间便结成了一座阵势。 陈醉和赵致便是这个时候偷偷溜到山门前,藏身在山寨道路一侧延伸出去的独峰上,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场间局势。 寨门上,岳恒和曹枭飞并立向下看着,眼见相同数量的飞云骑与玄甲骑厮杀这么久竟只是稍落下风,也不禁连连慨叹,飞云骑名传天下,果然不同凡响。这时,蒙雨时忽然命人举旗发令,下边的飞云骑士们立即结阵迎战他手下的玄骑。战场上的局势立即发生反转。 岳恒面色一变,对身边的曹枭飞说道:“久闻夜魔城黑龙帝君博闻广记,学究天人,曹兄是龙帝高足,却不知对阵法一道可有涉猎?曹兄可认得这是什么阵势?” 寨门下,十七玄骑长枪怒马大战飞云骑的弯刀轻骑,本来大占上风的,但飞云骑忽然结阵后,场面顿时反转,只见飞云骑士们结成阵势,十七骑井然有序的形成了一个梭形,直插向玄甲骑兵的中路,弯刀闪耀,飞云骑士之间彼此照顾,相互协助,人人只攻不守,只一个冲锋便将十七玄骑冲的七零八落不成气候。顺便还砍倒了两名玄骑军士。 “某也不识得此阵。”曹枭飞摇头道:“师父他老人家确实精通阵法之道,但自从与一人斗阵输了之后却再也没有向任何弟子传授过这门技艺。”又苦笑道:“实不相瞒,当年在此道上胜过师父的人正是陈师道这奸贼。” 岳恒眼睁睁看着手下弟兄被相同数量的十七飞云骑完败,又气又急,恨不能冲下去与手下十七玄骑并肩作战。但一来担心寨门一开就会被南陈军趁机突破第一道防线,二来寨门前的大战乃是武士之间公平的较量,南陈军方有三百骑军却只派了十七骑与自己手下的玄甲骑作战,此战可谓是君子之争,若是这个时候冲下去插一杠子,玄甲骑军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十七玄骑剩下十五骑,为首的年轻校尉回头向寨城上看了一眼,扬声道:“将军,请恕我等不能再陪伴左右了,若有朝一日将军能重返炎都,便请替我等往家里送个信儿,不孝儿郎们为国分忧已竭尽全力,虽死无怨,请家中父老万勿挂牵。” 岳恒挥拳重重锤在寨城上,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曹枭飞低声道:“都是好汉子啊,就这么战死未免太可惜。”说着,便要下命令打开寨城大门放他们进来。 岳恒赶忙阻止,道:“曹兄万万不可,我与城下兄弟情同手足,然事分大小,死分轻重,断不可为一时义气坏了忠义大德,若如此,还不如我也立即冲下去与他们一同战死!” 玄甲骑军乃皇帝亲军,天下精锐中的精锐,非对皇室铁胆忠心之辈不能担任。岳恒睚眦欲裂,字字披肝沥血,曹枭飞也不禁为之动容,叹道:“只可惜了这些忠义汉子!” 城下本来势均力敌的恶战已演变成一边倒的杀戮。十七飞云骑来回几个冲锋之后,玄甲骑兵便只剩下一人一骑,正是那年轻的校尉。而他的对手,十七飞云骑却无一折损。只见他屹然不惧,傲然在马上看着无情的对手,唇角抿起一丝冷笑,扬声连赞了三声好,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兵家练出来的骑兵阵,但我许笑然来到这里却不是为看这骑兵阵的,今儿我定要从诸位当中带走一人,让尔等逆贼们知道炎都汉子的成色。” 言罢,许笑然纵马狂奔,举着一杆黑铁枪向十七飞云骑发起了最后自杀式冲锋。 第二十四章 绝阵 马蹄声碎,仿佛踏在场间诸人的心上,气氛庄严肃穆。 陈醉明显感觉到了身旁赵致肩头抖动,似有啜泣之意,却强自忍着。 许笑然单人独骑,黑铁枪在前,勇猛的冲击向飞云十七骑。在十七名飞云骑士当中,有一人越众而出,手中八荒斩一挥,迎着许笑然飞奔迎上。这飞云骑士见许笑然傲岸勇悍,不肯弱了气势,竟也亮出单刀匹马的架势迎战许笑然。 黑龙枪对八荒斩,许笑然兵器的优势明显。二马交错之间,刀枪相交,平分秋色。二马错过,许笑然却反手一枪,打在那飞云骑士的背上。一招得手,却是头也不回,马不停蹄,冲向剩下的十六飞云骑。 观战的蒙雨时叹了口气,对身旁的长发剑客道:“风兄弟,请你出手结束这场无谓之战吧。” 长发剑客额首称是,跃马而出。很快抢在了十六飞云骑的正前方。许笑然依旧决然冲锋,眨眼便到了近前。长发剑客没有拔剑,赤手空拳迎着许笑然的黑枪,伸手便去抓枪头。 此举可谓狂妄之极,许笑然堂堂玄骑校尉,年纪虽轻却已是五品境界,见此情形不由大喝一声,黑枪陡然增速,毒龙一般带着强烈旋转冲向长发剑客的手。 “哼!”长发剑客轻哼一声,“米粒之珠也敢放光!”不躲不避,照旧抓向枪头。枪头入手,一切动静归于沉寂,紧接着却是啪的一声,却是巨力冲击下,那乌铁枪杆竟从中折断。许笑然被反弹力道震的翻身栽倒,口中血染长空。长发剑客却在那里纹丝不动,傲然道:“记住了,杀你的人是巴山学宫的残剑风雪亭。”说着,将手中半截断枪一调头,猛地丢向许笑然。 黑枪裹挟着巨大力道冲向许笑然,而他已经被先前的震荡所伤,无力躲避这雷霆一击。陈醉和赵致藏身在暗处看着,眼看着这勇毅豪爽的年轻人便要死于非命,不由心中大为惋惜,只恨自己本事不济,不能出去相助于他。 便在此时,城上一道乌光落下,挡在许笑然身前正中那杆黑铁枪头。正是岳恒在关键时刻射出一箭,这一箭的力道之猛,硬是将黑铁枪头射落尘埃。城下长发剑客一击未能得手,神情一凛,仰头看了城上岳恒一眼,冷然喝道:“岳恒,你可敢开城与风某一战?”说着,飞马向前一纵,继续猛扑向许笑然。又道:“这一次我亲自出手,看你怎么阻挡?” 岳恒并不答话,无声的抽出第二支箭,对准风雪亭的额头射了过去。那风雪亭虽然狂气十足,面对岳恒的箭却也不敢托大,反手拔出残月龙鳞宝剑一挥,竟用剑刃对箭尖,巧妙将裹挟了巨力的箭矢拨飞,马不停蹄,仍旧冲向吐血几乎昏迷的许笑然。 陈醉愤然骂道:“这狗日的还真厉害,他说自己是什么巴山学宫的,这又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赵致黛眉微蹙道:“此人出身巴山学宫,那学宫藏在十万大山中,其主人唤作陆夫子,向来以南陈遗老自居,暗地中与北赵朝廷对抗多年,只因其在武道上境界极高,只在天下四大宗师之下,朝廷又请不动云空寂和乾坤啸这样的人物出手对付他,这才容得他逍遥至今,陈师道造反打着恢复南陈故国的旗号,这巴山学宫自是要出来掺合掺合。” 说话间,场中战况越加激烈。城上的岳恒弯弓搭箭,连续射了三箭。风雪亭挥断剑阻挡,也不知是因为这家伙剑法高超,还是这口断剑本身不凡,挥舞之间竟散发出龙吟般气息,威能奇大,夺人神魄。 赵致见识极高,见状不由皱眉道:“能用残月龙鳞剑舞出龙吟的气息来,这个风雪亭竟至少有九品初的修为!” 九品高手?按照说书人的说法,已经不是世俗中人了。陈醉虽然见识过云玄感和陈师道之间的半神之战,却因为眼光的局限性而难窥其中玄妙。相比而言,眼下这个风雪亭挥舞断剑散发出龙吟之威,轻松阻挡下岳恒的神箭,看着倒更像是高手对决,气势不凡。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就在陈醉觉着老道士那几下子未必有他自吹自擂的那般厉害时,场间的风雪亭却已接近到年轻校尉许笑然的马前。挥剑如风,斩向许笑然的脖子。眼看着好大头颅就要随着这一剑飞起。千钧一发之际,三百飞云骑的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锐啸,一个极小的事物破空飞来,穿过众人后刚好命中风雪亭手中的断剑。 当的一声!风雪亭手中残月龙鳞剑竟脱手而飞。紧接着,一个身着灰色玄服的道者从人群的头顶上掠过,飞身来到场间一把接住了残月龙鳞剑。而场间众人,包括南陈一方的五大高手,至此才看清那将风雪亭手中击的脱手的不过是一粒蚕豆。 “居然是这老牛鼻子!”陈醉一见那道人不由惊讶的脱口而出。 城下威风八面,及时赶来救下许笑然的道人正是云玄感。 老道士一句废话不说,来到许笑然马前,伸手托在马肚子下,看似轻描淡写的往上一举,竟将一人一马硬生生送到半空中,最后稳当当落到了城寨之上。岳恒惊喜交加,连忙探手扶住。 陈醉看的目瞪口呆,结交十余年,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老道士的手段非凡俗可想像,不由失色道:“这老家伙还真不是个牛皮篓子!” 赵致黛眉蹙的更紧,忧虑的口吻道:“连他都到了,老总巡的武道如仙,有他在,这下子咱们更难脱身了。” 城寨下,云玄感横剑而立,面对三百飞云铁骑和南陈五大高手,意态从容道:“陆放鹤故友,玄天宗云玄感在此,诸位巴山弟子且请住手。” 风雪亭一招便失去学宫七宝之一的残月龙鳞剑,一时间难以接受,愤然看着云玄感,咬牙道:“原来是玄天宗的云老前辈到了,难怪张口便提及夫子名讳,你身为前辈高人,不宣而战,夺了风某手中宝剑,这算不算以大欺小?” 云玄感身份太高,天下四大宗师之首的云空寂都要尊一声师叔,四大宗师之下,这老道士和巴山陆夫子并称二圣,同样是超越了十品境界的存在。比较而言,南陈五位高手都是晚辈。 “之前为救人迫不得已。”云玄感昂然站在城寨门前,看着风雪亭,“你是陆放鹤的弟子,我与你们师父相识百载,如无必要实不想反目成仇,奈何国家天下,国者为大,大家各为其主,也顾不得个人私交了,老夫既然已到了,你们最好速速退去,否则即便是以大欺小也顾不得了。” 五人当中以人屠蒙雨时为首,当下落马施大礼参拜道:“拜见老前辈,我家主公师承玄天宗,此次兵发出云寨之前曾交代,若是遇到前辈,断然不可单独与您交手,主公授下一座六合风雷阵,言道,只要您能破此阵,南陈军便从此不再追寻您所要保护之人,否则,即便眼下您将我等暂时逼退,这小小一座出云寨难道还能挡得住主公麾下雄兵和陆夫子胸藏奇学?” 云玄感神情古井不波,陈师道的阵法厉害,他已有所领教。区区几面旗子临时布置的一座小阵便能困住他这个十境之上的大宗师半个时辰。由此可以想象,他精心准备下的这座由高手组成的六合风雷大阵肯定不容易破。但眼下的形势却是容不得他拒绝呀。不要说陈师道天纵之才,南陈雄兵战力不凡,便只是一个陆放鹤便足可以与他平分秋色。在这西南大地深处,他纵然逃过了一时又如何? “蒙雨时,即是六合风雷大阵,你们只有五人怎么布阵?” 蒙雨时道:“请仙长稍候片刻,我们的第六人马上就到。” 云玄感从腰间解下葫芦,仰首灌了一大口,突然似不经意的一回头,目光如线,落到陈醉和赵致二人藏身之处。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竟勃然变色,道:“我老人家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在这里陪你们这些小辈喝西北风,待老夫先进城寨,那人来了你们再唤我出来也不迟,这之前任何人胆敢踏入城寨一步,就休怪我老人家不顾身份来一个杀一个。” 城寨里,陈醉和赵致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子。 “怎么办?” “怎么办?” 二人异口同声,看着对方。 陈醉想的是云玄感那一眼不带善意,想起先前曹枭飞的嘱托。心道,这老玻璃阴魂不散又追来了,眼看终于找到了亲人,下一步就要见外公夜魔城黑龙帝,未来可期。偏偏这时老玻璃找上门来,他武道惊天,跟神仙似的,最可怕是对老子没安好心,若被他发现自己先天境界已上二品,且是黑龙帝的外孙,难保不会旧事重提,要是发起飙来,出云寨诸人哪里抵挡得住?还是先暂时回避为妙。 赵致也在想,总巡老大人乃我赵氏宗亲,此时此地突然出现,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呀,老人家对皇室忠心耿耿,可我却早打定主意生死相随于陈兄左右,便是死也不会再回那无尽囚笼中,这可如何是好? “速逃!”二人心中同时冒起这个念头。 陈醉道:“贤妹,为兄有大麻烦临头,不想牵连他人,决定现在就走,我知道那岳恒将军是冲你来的,我走后……” “陈兄住口!”赵致神色坚定,目不转睛看着陈醉,“妹对兄之心可比冰心玉壶,兄出此言,岂非是要妹自绝于兄面前?” 陈醉已简单收拾好行囊,却见赵致早准备齐整,眼下不容犹豫,陈醉并不多说,接过赵致的行囊,二人相携向后山疾步而走。刚走出不足百米,忽听身后有人叹道:“你想走去哪里?天下之大你又能走去哪里?” 二人都把这话当做是对自己说的,同时回眸,说话之人正是云玄感。 陈醉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勃然怒道:“你个阴魂不散的老玻璃,你还没完没了了?老子被你连累的家被外头那帮人给烧了,丹田气海也被你破了,白养你十年,醇酒佳肴,大屋华床伺候着你,就换来你这么对老子,哥惹不起你总躲得起你吧,你追到这里意欲何为?” 赵致在一旁看着,直了眼。 岳恒和曹枭飞比云玄感晚到一步,老远听到了陈醉的话,也惊呆在当场。 云玄感老脸通红,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才嘿嘿干笑道:“你小子这话是从何说起,我老人家之前可不知道你也在这山寨内。” 陈醉道:“你不是冲我来的?” 云玄感正盯着赵致,目不转睛,一脸狐疑。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我是冲她来的。”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其他人不懂,唯有赵致知道他为何这么说。决然道:“我也知道瞒不过老总巡,我意已决,今生今世追随陈兄左右,此情不渝,便是死也不会再跟您回到那无情无义之地。” “你跟他?”云玄感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眼中神光骤然炽烈,盯着陈醉。语气充满怒意和质问之意。 陈醉看见他那一鼻子的酒糟,便想起自己虚耗的那十年,心里头就堵的慌,赌气似的:“跟老子怎么了?总比跟你这千人恨万人追的老玻璃走强上百倍,老子与人为善,仇家少,朋友多,哪像你这老玻璃,仇家遍天下,知交半凋零。” 曹枭飞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这老道士不但武道境界已达十境之外,辈分更是极尊,别说陈醉,纵然是夜魔城主乾坤啸也断无可能用这种语气跟云玄感讲话。刚要出言阻拦,却听身旁岳恒先按捺不住,愤然喝道:“大胆狂徒!又是你,前次在柳江之上被你将……” 他话没说完就被云玄感摆手打断,老道士神情凝重打量着陈醉,忽道:“你想带她走?” 陈醉点头道:“是有这个意思,怎么?你有不同意见?”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天下武道顶尖人物之一,陈醉就是兴不起半点敬仰之心,实在是这十年积累下来的怨气太重,已经超乎对死亡的恐惧。 云玄感忽然笑了,道:“等一下我要出去开始一场苦战,胜负难料生死难知,你我相交十年,虽出于误会,但彼此情义却真,老道对不住你之处这辈子怕是偿还不了啦,也许下辈子可以咱们有缘,老道一定把这辈子欠你的还上。” 陈醉想到十年种种,心中的气淡了些许,摆手道:“还就不必了,只求今后咱们各走阳关道便好。” “这可不好!”云玄感看着陈醉,嘿嘿冷笑,又道:“天下大事不拘小节,个人之间的小恩小怨与国家需要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老道士即将面对强敌,胜负关乎国家气运大事,不敢稍有偏差,你小子已成我心中一结,老道想,若是此战不得生还,不若拉着你一起上路,黄泉路上再续你我交情,下辈子也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老道士的话不容置疑,曹枭飞虽有拼命回护陈醉的决心,却自知根本不堪一敌,此刻冲上去不过是送死。听二人对话,事情似乎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因此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陈醉也没吭声,却是被气懵了,跟这个老无赖根本无话可说。 赵致大惊失色,刚要出言阻拦,云玄感却冲她一指,登时哑口无言一动不动。云玄感以上乘手法封住赵致气血脉络,招手唤岳恒过来,道:“小主子交给你,我若不敌,你立即与曹帮主带上小主子赶往千雪山夜魔城。” 岳恒扶住赵致,看着云玄感,面露迟疑之色:“总巡老大人,她是……?” 云玄感摆手道:“岳将军不必多问,只当做主子来保护就是了。”说着,探手抓住陈醉肩头,对曹枭飞道:“曹帮主,这孩子我带走了,请替老夫向聂老帝君转告,暂请夜魔城诸君周全我家小主子些时日,待老夫安全时,定会带这少年登门换人。”又道:“老夫守在吉祥镇上十余年,又怎会不知那可怜的女人是昔日故人之女?” 曹枭飞眼见他擒了陈醉为人质,知道对抗不过徒劳,只好抱拳回道:“前辈是当代有数高人,辈分名望还在恩师之上,想来必定言而有信。” “在超品移山六十六载的黑龙帝之上?”云玄感嘿嘿一笑,道:“你这娃娃高看老夫了,不过借你吉言,但愿老夫能有黑龙帝的道境,能把这小子带出重围去。” 场间诸人皆无言,城寨外强兵压境,唯一能阻止敌人杀进来的便是众人面前这位天下有数的大高人。他已把计划说的很明白,老道出城御敌,必须带上夜魔城黑龙帝的外孙作人质,以自身为饵,将敌人引走。给城寨中所有人一个逃进千雪山夜魔城的机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后山出逃,其实是死路一条。 城寨外,云玄感提着陈醉来到南陈大军面前,昂然而立,神态萧然。虽形单影只,气势却似乎比对面六大九品高手和三百飞云铁骑加在一起还盛。 官道上,远远停着一辆乌蓬马车,拉车的马浑身脏兮兮,赶车的人长得纤细瘦弱,面色黝黑,一双灵动的眸子却正在往这边观望。 “布阵!”蒙雨时一声令下,风雪亭,中年美妇,周兴霸和巴山学宫徐姓老者纷纷下马,另有一名年轻俊美男子跟那四人一起站到蒙雨时身边。 云玄感眯着眼打量此人,道:“蒙雨时,易飞燕,周兴霸,风雪亭,徐边江,巴山学宫九品五杰今日悉数到此,却不知何时又多了阁下这位少年英才,不到三十岁便有此修为,老道士活了一百几十年都没见过几个呢。” “玄天宗弟子秦遥圭启禀太师叔祖,晚辈是主公坐下大弟子。” “原来是陈师道的徒弟。”云玄感眼中神光一闪,心道,此子年纪轻轻便有九品修为,一定深得陈师道信重,想必这阵法的核心要义都已传授与此子。玄天宗阵法双数为胆,单数为心。六合风雷阵必有阵胆,乃是破阵的关键。看来必定着落到此子身上。 蒙雨时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陈醉身上,他们是为了那人而来,比较而言,连云玄感都不重要了。那秦遥圭忽然问道:“此战如此关键,太师叔祖身边却带了位小兄弟,不担心难以施展吗?” 云玄感知道对方误会却并不说破,道:“放在城寨内,我更加不放心。” 陈醉心思通透,立即明白这老不死的在打什么主意。此刻他已被老道士以无上手法截断经络运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家伙往自己身上招雷,利用自己给赵致打掩护。 蒙雨时却又道:“素闻宁帝少年英主,风姿绝世,却不知与这位小兄弟相比如何?” 云玄感道:“多说无益,动手罢!”说罢,提着陈醉飞身跃至六人中间。 第二十五章 破阵 陈醉心思通透,立即明白这老不死的在打什么主意。此刻他已被老道士以无上手法截断经络运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家伙往自己身上招雷,利用自己给赵致打掩护。 蒙雨时却又道:“素闻宁帝少年英主,风姿绝世,却不知与这位小兄弟相比如何?” 云玄感道:“多说无益,动手罢!”说罢,提着陈醉飞身跃至六人中间。 六大高手布阵将云玄感围在当中,同时出手招呼。 处在风暴中心的陈醉只觉得耳边轰然一声,跟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早已离开出云寨门前战场,眼前景观不断飞退,云玄感用一条胳膊正夹着自己狂奔如飞。六大高手已经不知去向。在身后不远处,一名红衣老者正紧追不舍。扬声喝道:“老朋友,留下宁帝,随你自去,否则天下虽大却无你容身之地,又是何苦来哉!” 陈醉极尽目力往那人身后看,却什么都没看到。此人竟独自在追云玄感。随即,陈醉又发现云玄感胸前湿了一大片,竟是鲜血染的。这老神仙一样的强大人物竟然受了伤? 云玄感虽然受了伤,嘴巴却丝毫不肯吃亏,边跑边叫道:“臭书生,你他妈卑鄙龌鹾暗算道爷,一百年的交情从今起一笔勾销,凭你想要从道爷手中夺走陛下,除非你的阳极真诀练至九重,乘人之危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身后红袍老者穷追不舍,扬声道:“老夫承认若论逃命功夫,这天底下,你老牛鼻子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玄天宗登云步号称独步天下,以你老牛鼻子修行最深,但你现在身上有伤,气息迟滞,又带了个人,若是这样还被你逃了,陆放鹤三个字从此也不必提了。” 宁帝?陛下?这是在说谁?自己是被云玄感当做赵致替身带出来的,他们为什么说宁帝?俩老头斗口,却把陈醉听糊涂了,忽然意识到老牛鼻子只夹了一个人在逃。他妈的,除了自己外还能是谁?心中陡然一惊,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骇然失色。莫非宁帝就是赵致? 云玄感夹着陈醉一路奔逃,为摆脱身后追兵,早脱离官道跑进山里。一路逆山势而上,陈醉只见左右皆是参天古木,怪石横生,针叶满地,稍不留神便有扳倒打滑的可能。这老道士却是速度丝毫不减,反而越奔越疾。有几次陈醉的头几乎碰到路旁的怪石,吓的不禁大叫。 一追一逃在深山中,云玄感不愧是百岁宗师天下第五,如此艰苦卓绝的情况下,硬是跑到山顶都未被身后的陆放鹤追上。正这时,眼前的路却豁然开朗,前方出现一条蜿蜒山道。在那道中央正停着一辆乌蓬马车拦住了去路。驾车的却是个黑瘦少年,眉清目秀,眼神灵动。 “是你!” “居然是你?” “竟又是你!” 三声几乎是异口同声。第一个是你是云玄感说的,第二个则是陈醉,最后一个却是陆放鹤。 原来驾车的少年赫然竟是当日盗走五色锦龙和陈醉一百多坛酒的霍鸣蝉! 陈醉此刻见到他不禁格外吃惊,心道这小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是陆放鹤一路的? 云玄感道:“先前多谢足下暗中出言相助,指点破阵之法,老道才没有被这卑鄙龌鹾的老不死的暗算。” 陆放鹤追了上来,老脸微红,不看云玄感,却怒视霍鸣蝉,道:“小娃娃,你究竟是何人?何故相助这老牛鼻子逃出老夫的算计?” 霍鸣蝉的手里托着一只酒坛子,颠来颠去,封口已开,却任凭他如何颠覆,坛子里的酒硬是滴酒不洒。只见他并不回答俩老头的问题,却一指陈醉,笑道:“我要他!” 云玄感和陆放鹤同时变色。霍鸣蝉却自顾着继续说道:“这家伙的酒酿的可真不赖,这一百多坛不够喝,偏偏口味却被他给养刁了,所以我要把他带回去给我酿酒。” “你要他给你酿酒?”陆放鹤凝眉问道。 霍鸣蝉点头道:“不然我把这先天二品的笨家伙弄回去还能做什么?”说着,冲着陈醉扬声问道:“姓陈的小子,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陈醉还没搭话,云玄感和陆放鹤竟同时大惊失声。 云玄感:“什么?他已是先天二品?” 陆放鹤诧异的:“你认识这小子?他是姓陈而不姓赵?” 霍鸣蝉好奇怪道:“他当然是姓陈的,他是天鸿酒庄的小老板,姓赵有什么好?他为什么要姓赵?” 陈醉已从云玄感肋下挣脱,抱拳道:“多谢霍兄弟临危之际仍不忘愚兄。”又转头对云玄感道:“老牛鼻子,老子达到先天二品境界你很意外吗?若是没有你从中作梗,老子现在未必不能达到五品藏气之境吧?”最后对陆放鹤道:“这位陆夫子是吧?你追了大半天,是想追什么宁帝,可惜我却不是,鄙人陈醉,天鸿酒庄正是小号。” 陆放鹤此时岂会看不出陈醉不是什么宁帝,料知中了云玄感的调虎离山计,转头瞥了云玄感一眼,道:“老朋友好算计啊,若非这小娃娃当道拦截,我只怕还不知要追你到何时何地。” 云玄感却凝视着陈醉,问道:“你可是修习了夜魔城的武道?” 陈醉摇头道:“我倒是有这个打算来着,还没来得及就又落到了你手心里,看来还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云玄感神色微松,道:“没学就好,似你那般亡命苦练,稍有进步也算不得什么奇事,如今西南大变,陈师道谋逆即将引动天下大势,跟他一比,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醉恨恨道:“老子这辈子算是栽到你手里了,为了个莫名其妙的卦言,硬是被你玩了十年,到了这步田地还要被你这老玻璃利用一下,当一回什么劳什子宁帝的替身。” “住口!”云玄感怒道:“修得狂言!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能有机会与贫道一起为帝分忧,此乃三生修来……” “我修你个姥姥。”陈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屁话。 一旁霍鸣蝉击节赞道:“骂得好,这老牛鼻子迂腐啰嗦,惹人生厌,先前若非陈兄你被他控制在手,我担心你受他连累,绝不会出言指点他,照我看这老棺材板子还不如死在那六合风雷阵与这红衣老头手上。” 云玄感闻言,寿眉一挑,深深瞥了霍鸣蝉一眼,暗道,这少年却不知是和来历,凭我一眼竟看不出他的深浅。似乎不像是武道中人,但看他这番做派又恰巧出现在此地,似乎又高深莫测。 陆放鹤眼看中计,知道追杀宁帝的最佳机会已错失,心头惋惜之余,又想到当下云玄感身受重伤,这位老朋友对赵室天下忠心不二,实乃劲敌。如今南陈初立,留下他百害无一利。眼下不乘机除掉他,又更待何时?遂森然道:“老朋友,你似乎已众叛亲离了?这二位少年英雄都不大欢喜你呀,不如咱们老哥俩再过几招亲近亲近如何?” 虽是问句,却根本没打算给云玄感拒绝的机会,话到人到,飘身一纵,亮出洁白如玉般的大手猛然抓向云玄感前胸。 陈醉之前见过云玄感大战陈师道,只道这顶尖高手对决便如武侠小说写的,看似平淡其实暗藏杀机,断不会呼呼喝喝飞天遁地那么热闹。却不料,这一战竟是精彩绝伦,热闹非凡。 云玄感料想今日难以善了,并不跟陆放鹤废话,翻腕亮掌,硬接了一记,整个人竟被打的腾身飞起,其势如箭,仿佛是被射向碧空的。 二人说打便动手,出手便绝情。纵然是百年老友,到了这各为其主的时刻,反而因为对彼此能力的了然,而出手更加不留情。陆放鹤一掌将云玄感震的飞上半空,心里却殊无半分得意,仰首向上,神情肃然。 云玄感升至顶点时,竟腾起三十丈高,接着凌空一转倒卷而下,双掌连挥,掌势汹涌,宛如天河倒泻。他身上有伤,不耐久战,因此一动手便出全力。陆放鹤何等人物,岂会看不出其中玄机,侧身一让,却不肯与云玄感斗力。 陈醉对云玄感这一招似曾相识,忽想起相同的招式他曾经用来对付天鸿酒庄外的灰衣人。只道他故技重施,接下来定会横身追击,以连续手段将陆放鹤逼到下风。却不料,老道士一击不中,竟立即向后倒翻,手藏足现,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稳住身形。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对手变了,招法的应用也跟着变了。 轰然一声,陆放鹤逼近一步,云玄感矮身亮足,足尖猛点陆放鹤丹田气海,陆放鹤抬膝一撞,两位宗师级人物又硬碰硬交手一招。二人竟是谁都不肯让出先手。 云玄感神色越发凝重,陆放鹤更不甘煮熟的鸭子飞了。看着面前血染毡巾的老道士,想到此战之后,二人当中只能活下一个,不禁不胜唏嘘。 天下高手以四大宗师为最上层,次一层的宗师却只有两人,便是他和这位玄天宗老友。北赵统一中州大陆百年,他虽心怀旧国,却为当年李玄机传予陈氏的奇学传承而苟且偷生。当年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却惊才绝艳已达九品境界,与云玄感在江湖道上相逢,一见如故,彼此引为至交。 多年后,他武道至超品移山境,开宗立派,创立巴山学宫。几经辗转终于找到陈氏嫡脉后人,便是陈师道的父亲陈宪。立即纳入门下,悉心调教。但怎奈何陈宪天赋有限,巴山学宫之学并无夺天地造化之能。 陈宪不过碌碌之才。他这辈子干的最牛逼的事情就是生了个超牛逼的儿子——陈师道。 有多牛逼? 牛逼到当时已是天下有数高手的陆放鹤不敢教。 三岁背诵学经,五岁通读上古三代,中古十国史,八岁以后胸藏沟壑,俗世之学不能为师。以至于陆放鹤打算为他开经疏脉时,竟不敢动手。最后不惜代价寻到了昔日老友云玄感。苦心孤诣隐瞒下陈师道的真实身世。 云玄感一见陈师道也是惊为天人,但在将陈师道带回玄门之前,竟硬是在陈家住了七年,这七年当中只传诗书礼教之学,专心观察陈师道人品。直至觉得陈师道确实值得培养,才把他带回玄门,亲自引荐他拜在云空寂座下。 陈师道十五岁才开始修习武道,十八岁九品平湖,天赋之高直追乃师云空寂,人称小宗师。而后数年,更是修行到超品移山之境,凭着阵法之道上的惊才,更拥有了与宗师抗衡的实力。甚至有秘闻传说,他曾经以阵法之道力助云空寂困死了天门之外的九天仙君。 追思过往,南陈复国,玄天宗这位老朋友的贡献着实不小。 “哎!”陆放鹤长叹一声:“这又是何苦来哉?” 云玄感苦笑,也道:“是啊,又是何苦来哉!” 二人同时出手,这一下却是一动风雷起,云玄感左手指右手掌,指掌一动,四周围竟风起云涌,烈烈劲风吹的陈醉站不稳。而陆放鹤也在蓄势而动,却是双手握拳,龇目横眉,乱发腾空,气势傲然冲天。 陈醉不知厉害,犹自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看着,冷不丁身后过来一人拉住手臂,只听此人喝道:“你不要命啦!”身不由己被这人拉着一口气退出百米开外。不必回头,便知是霍鸣蝉。 “他们两个都已是宗师境界,那老道用的是九玄归元之术,九经十窍他已练通九经九窍,只差一窍便是神宗师境界,还有那红衣老头,他修的是阳极真诀,也有八重半的火候,可惜这老头天赋虽佳,却不能专心武道,如今年纪大了气亏血败,再想问鼎九重境界已经不可能了。” 霍鸣蝉侃侃而谈:“这俩人交手,纵然刻意收敛气劲,不去伤你,但他们交手所带动的天地异象却也足以要了你的命,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这家伙语速极快,陈醉听的一知半解,却足以令他感到震撼。场间交手者是何等人物陈醉不是不知道,但因为对武道的了解实在是匮乏,所以才会当此危局下仍不知躲避。而这霍鸣蝉不但身手不凡,尤其见识更令陈醉赞叹钦佩。竟能把当世两大圣人的武道来历,修养境界一语道破,这等眼力怎能不让陈醉艳羡不已? 霍鸣蝉指着场间恶战,道:“你看见没有?他们四周飞沙走石,根本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在那里头就是宗师境界才有的领域之力,在那个领域里,除非你比他们实力还强,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你要知道,那领域里的元气被抽空,活人用不了多久就得被憋成死人。” 陈醉聚拢目光全神贯注看着,只见围绕云玄感和陆放鹤两人四周,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先是飞沙与石块被卷起,接着是巨木残枝被连根拔起卷入其中。真难以想象,自己如果还在刚才的位置观战,此刻恐怕已经被卷上九重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念及此,不由更恨云玄感,这老牛鼻子到了这一步都对自己不安好心,多半是怕他死后,那陆放鹤向老子追问什么宁帝的下落。有意借二人交手的领域之力杀人灭口。 霍鸣蝉来到乌蓬马车前,取了一坛子酒,托在手上掂了掂,拍开泥封,仰首如长鲸吸水,边喝边笑道:“别看了,什么也看不到的,而且这一仗且得打一阵子呢,那老道士虽然有伤,但一身元力非同小可,红衣老头想取胜,至少要在三千招之外,两三个时辰以后,等他们慢下来了,你再看也不晚,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你一个先天体魄的笨蛋,看了又有何用?” 这厮牙尖嘴利,所作所为缺德带冒烟儿,陈醉自然是对他有气的,却摄于他见识不凡,一时不想得罪。随口问道:“听君一席话,胜过十年功,我听你说的头头是道,却不知霍兄弟的武道境界是几品?” “我?”霍鸣蝉一笑,露出两排贝壳般的银牙,挥手道:“早没剩下几品了,动动嘴皮子还凑合,要是上去交手,比你还不经打。”突然面色一变,蹙眉道:“哟,这老道士要做什么?想同归于尽,这法子用的可也太笨了。”接着突然大惊失色,怪叫一声:“啊哟不好,这俩人奔咱们来啦!” 第二十六章 仙骨 霍鸣蝉的话音刚落,便见狂飙从天而降,霍鸣蝉因为有先见之明,一下子钻到马车下面。陈醉则完全不明就里,只见前一秒钟还在那争斗不休气团旋劲,后一秒钟就出现在自己头顶,再想要躲避却哪里来得及?只听云玄感残酷的口气说着:“陈醉不管你是否那应卦之人,今日老道士总要带你同去才能安心!” 一股沛然巨力从右手灌进来,接着耳边飓风响彻连天。依稀听到陆放鹤失声怪叫道:“老牛鼻子,你疯了不成?” 云玄感却冷然喝道:“老陆,咱们俩相交百年,今日的陈师道却是你借我之手缔造,老道士愧对祖先,早有死志,能在临死前拉上你跟这小子,可谓是死而无憾矣!”说罢,左手拉住陈醉右手,又以右手抓住了陆放鹤的左手。以他自己为轴心,疯狂旋转起来。顷刻间,竟引来黑云压顶,天雷滚滚。 “宗师兵解!”一个声音在马车下面叫道,语气中竟有惊喜之意,随后陈醉便感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只小手牢牢攥住。霍鸣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别抵抗,按我教的,把他灌进你身体里的元力尽数转到我这边来!” “意动身自然,心动气无碍,导气归元窍,江川入大海。”随着一段口诀入耳,从左手那边传入一股极细微又极精纯的力道,如针一般钻入心脏。瞬间的疼痛让陈醉几乎晕厥,心脏在这一针的刺激下剧烈跳动,通身气血狂涌,经络大开,来自右手的那股沛然雄浑的元力毫无迟滞的灌入陈醉体内,走脊背天地二桥,入足根沿正面经络通道归至丹田气海部位,却因为那里不能蓄气,毫不停留循筋膜脉络而上,最终钻入左手,源源不断的被导入霍鸣蝉体内。 飓风越刮越狂,这是云玄感在瞬间耗光毕生积累下的元力造成的天地异象,身在其中的人只要没达到四大宗师的境界,几乎没有可能逃脱。如果没有霍鸣蝉插这一杠子,就算是陆放鹤也只有捏鼻子认命,与云玄感同归于尽。虽然如此,陆放鹤也已运起全部真元阳气猛烈向云玄感轰击。 而云玄感此刻已是神魂难聚,几近魄散边缘。根本不知躲避,竟以血肉之躯硬扛着陆放鹤的猛烈轰击。再以血肉之躯将这些力道转化,以他为核心的飓风更增几分威势。在这无上巨力的作用下,陈醉坚如磐石的体魄已经摇摇欲坠,浑身的筋骨气血仿佛要从身体里被剥离似的。左手边的霍鸣蝉忽然尖叫一声,似乎吐了一口血,同时一股极强的吸力导了过来。四周直欲将人撕成碎片的飓风骤然减弱。 陈醉身处其中,完全不能自主。目不能视,只能听这三人你方唱罢我登场,陆放鹤全力轰击急于把云玄感彻底杀死脱困,云玄感则完全不顾自身死活,一心一意要借兵解之术跟其他人同归于尽。而霍鸣蝉,显然是在借陈醉强悍的身体为通道,疯狂吸收着云玄感和陆放鹤的元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云玄感灌入的元力越来越弱,就在陈醉感到天旋地转,难以自持的时候,突然听到陆放鹤长啸一声,紧接着一道惊雷劈落,似乎正中云玄感头顶。疾风拂过,陆放鹤已化作一点红光飞逝而去。还没等陈醉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感到左手一紧,身体已不由自主的随霍鸣蝉飞纵到数十米之外。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云玄感所在的位置已只剩下一座大坑。 陈醉目瞪口呆看着,一时间无想无念,十年过往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闪过,犹自不敢相信,这老牛鼻子竟然就这么挂了?耳中忽听:“红衣老头,你跑什么?”转头一看,却是霍鸣蝉拉着自己,冲着飞奔而去的陆放鹤扬声大叫。 陈醉状若痴呆,看了他一眼,欲语还休,不知从何问起。心里还没有从云玄感兵解这件事当中回过神来。暗想,云玄感为什么一定要杀自己?真是为了那个什么应卦者吗?如果是这个原因,他又何必等到今日?难道是因为赵致?陡然想到一个可能。刚想到这里,脑子里突然一阵剧痛,便晕了过去。 ...... 痛,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无处不痛。 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筋膜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心跳如鼓,一个头两个大,五脏六腑互相串门都忘了回到原位,整个人仿佛正在被五个巨人拉扯。 “你醒了吗?”霍鸣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有人踢了自己一脚,“死不了就赶紧起来拉车,你死沉死沉的,都快把我累死啦。” 陈醉睁眼一看,天空蔚蓝,白云正飘过,自己躺在一辆板车上。霍鸣蝉停下车,转头道:“你这大笨牛,命还真够大的,那老道最想杀的人便是你,十成力道倒有一多半作用在你身上,你们俩究竟有多大仇,你一个小酒庄老板,怎么就能引得他这么一位宗师大高手宁愿自爆也要拉上你?” “大概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不应该知道的大秘密,他怕不敌陆放鹤后守不住这个秘密。”陈醉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像破风箱,丝丝啦啦,想说的话竟然一个字都吐不清楚。面色一变,强忍剧痛坐起来。 霍鸣蝉含笑道:“别害怕,你死不了,那俩老家伙的元力真气只是在你身体里过境而已,幸好你遇上了我,否则真要被活活胀死,身上很疼是吧?那是真元洗练筋骨皮,淬炼你的五脏六腑留下的伤,你的身体这么壮,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陈醉觉着他的笑容里殊无善意,心下暗凛,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霍鸣蝉能一眼看破云玄感要兵解的打算,还能利用自己吸收云玄感和陆放鹤两大高手的真元,而后,自己这先天体魄之人都疼的欲仙欲死,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如此人物又岂能没有来历? 霍鸣蝉眼珠一转,笑的越发诡异阴险,道:“我当然是霍明婵啦,暂时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就够了,其实对你来说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打算怎么炮制你。” 陈醉吃一惊的瞬间,霍鸣蝉已将车把一落,拍拍手,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过来拉车。”她说着话,走过来一把将陈醉从车上拽下,一屁股坐了上去,又道:“别跟我装死,我拉了你几十里,现在该你拉我了。”轻哼一声,“要不是看在你酿的酒不错,我岂能容你这无耻之徒活到现在,你要明白,让你拉车是便宜你了。” 无耻之徒?这话又从何说起? 山路蜿蜒向上,几乎不成路径,坐在车上未必舒服多少。陈醉拉着车,紧咬牙关快步前进,恨不得这一路颠簸把后面的霍鸣蝉颠死才解恨。之前本想拒绝拉车,但霍鸣蝉却露了一手绝技,这才迫于形势带伤拉车。这家伙竟然隔空将一块大石头捏碎,还扬言要对着陈醉的脑袋来这么一下。陈醉早看出他不凡,并不感到惊异。形势比人强,大丈夫能屈能伸,只好先忍忍他。 这一路走下来,不知不觉从白天走到黑夜,也不知这是什么山,竟仿佛没有尽头似的,更不知道霍鸣蝉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问了几遍他也不肯说。陈醉最初开始拉车时,只需一动便会牵动浑身伤势,疼的几乎不能支持。稍有停顿,霍鸣蝉必定冷嘲热讽,甚至隔空拳脚相加。好汉不吃眼前亏,陈醉只得强忍痛苦继续拉车,拉到后来,身上反而越来越轻松,似有一股清流在体内流转散发,所过之处,伤势竟大大缓解,有不药而愈之势。 一边走,陈醉一边不住的想,这小贼的武道也不知达到了何等境界,想他吸去了云玄感百年真元,境界想必不会弱了。一想到这事儿,陈醉便禁不住悲从中来,自己跟老牛鼻子混了十年,这个大机缘却没落到自己头上,却便宜了这恶毒小贼,真是时也命也。 “你究竟要我把你拉到哪里去?”陈醉浑身剧痛,对精神意志是极大考验,终于接近承受极限,放下车把手,又问了一遍。 “哼,你小子皮子又紧了是吧?”霍鸣蝉挥挥拳头,“问这么多做什么?拉你的车便是了。” 陈醉的倔脾气犯了,心想,这个霍鸣蝉也不知跟自己有什么过节,摆明了在整治自己,与其被他折磨死,倒不如跟他拼了,好过被这厮当牛做马。提拳上前,也不跟他废话,挥手就是一记直拳。速度竟是出奇的快。 霍鸣蝉冷笑一声,横手一挡,真元爆发,陈醉倒着飞出去数丈,一屁股摔在地上。仗着先天体魄皮糙肉厚,倒没觉着怎么疼,一骨碌身站起,又冲了上去,霍鸣蝉也不吭声,又出手隔空将陈醉打倒。陈醉再站起,霍鸣蝉跳下板车,负手在后,迫近了抬足一踢,陈醉躲不过去又被踢飞。这一腿踢的很重,陈醉一时竟不能起身。 “不服气是吧,今儿就先收你点利息。”霍鸣蝉面色不善,盯着陈醉:“来日方长,咱们有帐不怕算,慢慢收拾你。” 陈醉勃然大怒,奋力站起,猛扑上去,原以为还会挨上一下,却不料,不知出于何故,这次霍鸣蝉挥手一击竟未能奏效,陈醉结结实实将他抱住,两个人一起摔落尘埃,陈醉不通武道,又怕被他挣脱反击会要了自己的命,因此只是死死搂住他。两个人纠缠到一起,霍鸣蝉几次爆发真元,却完全没了先前的威风。 “姓陈的,你快给我松开,否则我要对你不客气啦!” “你他妈先前也没客气。” “你松开!”霍鸣蝉又气又窘,大声尖叫道。 “我就不松开。”陈醉越抱越紧。 霍鸣蝉真元难聚,挣脱不得,气的用头猛撞向陈醉的鼻子。陈醉偏头一躲,霍鸣蝉没撞到,嘴巴却迎上了陈醉的嘴巴,结结实实啵了一下。二人同时一愣,霍鸣蝉的黑脸更黑了。陈醉却好似见了鬼似的,突然松开了他。 霍鸣蝉目射寒光,脸色阴晴变幻。不知在想什么。 陈醉尴尬之余,在想这家伙怎么突然变的不厉害了? 沉寂了一会儿。 陈醉站起身,道:“虽然你折磨我一路,但总算救过我,而我也曾帮你吸取云玄感的百年真元,之前你偷了我的酒和赵致的马,都被云玄感自爆给弄没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今后咱们分道扬镳,你莫要再纠缠我了,否则,我便是拼死一战也不会再任你欺凌。” 霍鸣蝉坐在原地不动,一句话不说,只一双大眼睛灵动的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陈醉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在计较刚才误打误撞亲了自己那一下。见他不吭声,心想,刚才这恶小子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才会被自己扑倒,眼下似乎还没恢复过来,自己左右狠不下心干出那趁机你病要你命的事情,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拔脚就走。 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噗通一声,回头一看,霍鸣蝉不知何时挣扎站起,看似要追自己,却一步摔倒在地。陈醉心中大感快慰,他妈的,你也有今天。看了一会儿,毫无动静。心想,这家伙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吸了云玄感的真元产生的后遗症?有心回去扶他一把,又想到霍鸣蝉的奸猾,怕中了这家伙的奸计,索性不去理会,继续前行。 大约走出百十米,回头又看了看,霍鸣蝉仍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陈醉想狠下心不去理他,又想起先前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这一路虽然多有折磨,却也没对自己弃之不顾。心里头几经挣扎,终于还是回头走向霍鸣蝉。 到近前才发现,霍鸣蝉竟似死了一般,趴在那里,扬着头,双眼目视前方,跟一尊木雕泥塑似的。跟他说话,也没半点反应。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这会儿竟成了这个样子,陈醉心里的愤恨一下子就没了。连忙将他抱起,放到板车上。开始尝试用其他方法唤醒他,先是喊,无效后又尝试按人中,仍就没有动静。这才想起探脉搏查鼻息,结果脉搏还有,鼻息却是全无。 我去,这又是什么状况?陈醉骂了一句活见鬼,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成了?如今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吧,上一世的记忆中简单的急救措施还没忘。从人工呼吸开始,张嘴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捏住霍鸣蝉的鼻子,低下头嘴对嘴渡了过去。没反应?心脏按摩!手还没碰上就有反应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打在脸上。 霍鸣蝉忽然睁开双眼,然后陈醉挨了一记耳光,接着整个人冲天飞起,自然是被霍鸣蝉打的。打的还不解恨,竟跟着陈醉飞起的身形一起跳上来,半空中拳打脚踢,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陈醉不疼,只感到身体里那股清流运转的更快了。摔落在地上的时候,竟感到浑身舒服,无以复加。忍不住发出一声销魂的呻吟。 第二十七章 魔宗 霍鸣蝉又一腿踢来,破空之声入耳,气势本应十分凌厉,但到了陈醉眼中却有些慢动作的意思。下意识的抬手招架,整个人又被巨力踢的飞退。这一次不只是飞还有退。左腿后撤,竟稳住了身形。 陈醉以为他还会再向自己出手,霍鸣蝉突然停下动作。语气古怪:“笨家伙,算你有良心,不过你这救人的法子太恶心了,再有下次我一定杀了你。”说着,竟一腿将木板车踢飞,道:“走吧,这回不用你拉车了。” 这家伙脾气古怪,喜怒无常,陈醉吃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看着他,迟疑问:“去哪?” “你本来准备去哪?”霍鸣蝉负手在前,回头问道。 “夜魔城?” 霍鸣蝉点点头,道:“这里就是千雪山主脉,再往里深入不足百里,便是夜魔城了。” 陈醉惊喜交集:“你肯带我进夜魔城?” 霍鸣蝉似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自顾着说起夜魔城的来历来。 “那魔宗首代宗主聂政本是十国时期的郑国大将,却因为娶了个漂亮老婆惨遭陷害,郑国公子百里遂在庆功宴上看到他漂亮的妻子,便与他八拜结交,当年十国争霸,聂政是天下闻名的勇将,战功彪炳,百里遂虽是郑国公子,却也不敢硬来,便想了条毒计,假传国主旨意,引聂政带剑入郑王府,诬指聂政包藏祸心,那聂政本是郑王在路边捡回的弃儿,郑王对他恩深似海,因此空有先天九品的盖世神威,竟甘心就缚成为阶下囚。” 这个故事勾起了陈醉的记忆,想起前世看过的某本名着中,那位八十万禁军教头。但很快就意识到霍鸣蝉刚才的话中提到了魔教宗主聂政是先天九品境界。不由大感兴趣:“哦?这世上竟有先天九品?” 霍鸣蝉道:“世人都只知道魔宗以炼体入道,而谓之为魔道,却不知当初创下这门奇学者本是一位无望修炼的先天体魄,而这家伙的天赋太强,甚至已能媲美武道大宗师的境界。” “当年聂政纵横天下,武威盖世,被郑王囚禁后,妻子便落到了百里遂的手中,而他则被郑王问了谋逆的死罪,可笑的是行刑当日,那郑王先施刀兵之刑,自然没有作用,于是又赐了毒酒逼聂政喝,结果聂政豪饮三百杯安然无恙,郑王又下令施以火刑,行刑的时候有一偏将追随聂政多年,知悉事情始末,更联络了许多聂政旧部,当众将事情真相喊出,聂政得知妻子被霸占,三个儿子死了一对半,立时疯了一般,挣断八千斤镣铐,杀光了郑王卫队,最后却只是杀了百里遂,饶过了郑王。” 陈醉听的神往不已,想不到先天体魄之人中竟出过这么牛气冲天的人物。 霍鸣蝉显然有意指点陈醉,继续说道:“聂政怒杀百里遂之后,便因为反叛十国王权而成为天下众矢之的,他索性便带着旧部们开始了纵横天下为盗的旅程,所过之处,杀富济贫专门跟各国王师做对,最后引来各国顶尖高手联合起来对付他的黄巾盗,那聂政虽然勇力无边,刀枪不入,但他手下的兄弟却不成,因不忍见兄弟们跟自己受累,聂政便打算解散黄巾盗,却没想到那些高手根本不打算放过黄巾盗中的任何一个,在付出惨痛代价后,聂政终于决定带着大家逃离纷争,于是便率众来到千雪山中,开辟了这一方世外桃源乐土。” “那所谓的炼体入道又是怎么回事?”陈醉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件事。 霍鸣蝉道:“当年聂政在此开创夜魔城,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只要进城便一律人人平等,渔樵耕读自给自足,当其时,十国争霸,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夜魔城虽然地处荒山极地,却是人间乐土,十国高手虽然恨他入骨,但如无必要,谁又肯为了对付他一个,伤及自身争霸的资本?因此这夜魔城便渐渐成了气候,成为人口数十万的大城,自然也成了十国霸主们馋涎欲滴的目标,只是因为忌惮聂政厉害,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聂政的年纪一天大过一天,有一日,夜魔城上空突然黑云齐聚,一道惊雷直落而下,正劈中聂政头顶,几乎就要了他的老命,也终于让他意识到天威难测,人寿有穷尽,于是开始思索自己死了以后,夜魔城该如何维系的事情,炼体入道便是那时候创下的,引天地元气灌体强身,第一步便是借丹田气海里的本命真元为引,而先天体魄却根本没有丹田气海,聂政之所以能创下这门奇学,却是用逆向推衍之术强行创出来的奇术,谓之九逆心诀。” 陈醉无限艳羡的:“这位魔宗之主当年究竟达到了怎样的境界?” “当年聂政被天雷劈中后,非但没死,反而籍此跨入了先天超品境界,成为一时无两的盖世宗师,单比较战力连同时代的李玄机都自承不如,而他不但身体达到了究极境界,更奇异的拥有了超凡的智慧,独创九逆心决,这门奇学使得非先天体魄之人也终于有机会修炼有成,甚至练至最高境界,可以达到与聂政相同的高度!” 陈醉问道:“这门奇学难道也不适合先天体魄者练习?” 霍鸣蝉冷笑道:“这个是自然的,聂政创下这门奇功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普通人能通过修炼转化成先天体魄,你已经是先天体魄,又何需再转化?” 陈醉眼睛一亮,道:“这么说来,夜魔城主也是先天体魄?” 霍鸣蝉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过他却是当世最了解先天体魄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帮到你的人。” “当年聂政创下九逆心诀,本意是让夜魔城的普通弟子也能修成跟他一样厉害的先天体魄,结果却别辟奇径创下了炼体入道的独特法门,世人谓之为魔,其实不过是将丹田气海扩散到全身经络,淬筋炼骨的同时也让身体能够容纳更多天地元气。” 陈醉看着他,无限钦佩:“霍兄弟,你年纪不大,见识却如此渊博,想来是家学渊源深厚吧?” “怎么?想探我的底细?”霍鸣蝉瞥了陈醉一眼,忽然顿住脚步,道:“若不是看你这蠢物还能酿的一壶好酒,又勉强算有一颗向道之心,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么多,记住我的规矩,我说你听,不该问的不要问。” 陈醉问道:“怎么才算不该问的?” 霍鸣蝉道:“我不喜欢回答的问题就是你不该问的,具体的你自己琢磨去,总之你问错一句我就揍你一顿,反正你现在已是先天五品的境界,别的能耐没有,挨揍的本事却已是天下少有。” 第二十八章 回家 先天五品?陈醉先大吃了一惊,很快又大喜过望。 霍鸣蝉边走边道:“炼体入道的核心要旨有二,其一是化全身为丹田,增加容纳真元的能力,其二便是引天地元气进入四肢百骸淬炼筋骨,那老道士身具百年真元,最后一刻兵解自爆时,红衣老头竭尽全力与之相抗,两个人合力超过两百年的真元爆发又引动雷火压顶的天地异象,如此庞大精纯的真元倒有一多半经过你的身体,就算你真是头笨牛,只要不死就该得点好处。” “从古至今,还从未听说有先天体魄者在成年后仍能有提升的,你也算是一奇葩了。”他轻轻哼了一声,一晃拳头,道:“不过你也别得意太早,你浑身的筋膜骨骼,经络气脉,五脏六腑皆受损严重,尤其是通身十窍都被真元封堵,想要活命可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除非有人肯拿出大量养元润窍的奇珍灵药给你吃,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虽有性命之忧,陈醉却并不惊慌,他既然这么说,想来是已有办法。于是认真听着,末了才问道:“你要送我去夜魔城,可是因为这个?” 霍鸣蝉居然没否认,点点头道:“我这人一辈子别无所好,尤爱杯中物,一想到若是今后再喝不到那绝品佳酿,心里头便不是个滋味,你这家伙虽然粗俗无礼,所酿的酒却对了我的脾胃,所以才决定管一管你的闲事。” 又道:“据我所知,中州大陆上只有三个地方能找到有能力医治你的人,距离此地最近的便只有夜魔城了,你身体里的伤患太重,但最致命的还是真元蒙窍,耽搁一时便可能误了一世,我揍你,折腾你,都是为了刺激你消耗体内多余的真元,可惜我的情况也比你好不了多少,能力有限,收效甚微,能否活命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陈醉恍然大悟,感激之余连忙抱拳称谢。 霍鸣蝉摆手道:“你别忙着谢我,我只会把你送到夜魔城,但那城中我是不会进的,至于人家肯不肯救你,我却无能为力。” 听他的口气,似乎与夜魔城之间是敌非友,陈醉本打算说出自己身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霍兄弟能做到这一步,愚兄已足感盛情。” 不知为何,霍鸣蝉眉头微微蹙了蹙,道:“感谢的话不必多说,我反正也是无聊,送你到地方以后,我会在夜魔城外落脚,你若死不了,只需记得为我多酿几坛子好酒便算报恩了。” 陈醉有伤在身,不能走的太快,之后两日,二人昼夜兼程,终于赶到夜魔城。 霍鸣蝉将陈醉送到城外,转身指着身后一座势如利剑的高山,道:“那座山峰叫问天峰,又叫吠陀峰,七百年前西戎大宗师吠陀罗观峰悟道,坐忘十年,成就大宗师境界,而后指天画地开宗立派,吠陀教由此而兴,西戎一族才有了跟炎龙族抗衡的基础,我会在那里结庐而居,你死不了就酿上几坛子好酒去那找我吧。”说罢,扬长而去。 这霍鸣蝉嘴冷心热,虽然多有古怪之处,却又与自己何干?细细想来,他着实对自己不差。陈醉目送他走远了,才一转身向城中走去。 …… 夜魔城,处千雪山脉深处,远于化外,不服王道。城中之人,昼伏夜出,伏魔食婴,近亲**,行如兽类,全无礼法。夜魔城主自讳夜帝者,妄言天道不仁,狂言人定胜天,参修九逆成魔邪术,公然与天下武者为敌。自言平等乐土,人人皆可称王,大逆不道尤为之至。凡我世人皆可诛之。有诛之者封亲王爵,世袭罔替。 陈醉驻足在城门口,看着门前石碑上的字迹,读到那句公然与天下武者为敌时不禁击节赞叹。而后看到那句平等乐土,人人皆可称王时又不免心生感慨,这他妈不就是完全民主制度的原始概念吗?这位夜魔城主的脑袋竟值得一顶亲王帽子,可想而知,写下这道圣旨的周礼宗该有多恨他。 一个人能让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恨到如此地步,却依然安泰于世上,纵然成魔,也是魔威盖世无与伦比。 陈醉看罢,迈步走向这座西邻西戎,东接南陈,屹立两千年不倒的奇城。 城门前有几名青衣汉子把守,城门下坐着一个胖老头。玄服着身,裹住圆溜溜的身躯,足蹬草鞋,藏不住肉乎乎红嘟嘟的脚指头。光头没带帽子,亮光光的脑袋上所剩无几的几根毛挽了个小巧玲珑的发籫,长得慈眉善目喜笑颜开,滑稽已极。 他目不转睛看着陈醉,亮晶晶的眸子里放着谐趣的光辉,招手示意陈醉过去。 陈醉看了看那几个青衣汉子,又看了看胖老头。为首的青衣汉子什么也没说,一摆手,示意陈醉可以通过。 胖老头:“少年人从何而来?” 陈醉想了想,向前一指,道:“从来处来。” 胖老头微感诧异,并不深究,又问:“准备向何处去?” 陈醉道:“向来处去。” 人皆有根,根便是人生来处,聂锦儿的根在夜魔城,陈醉这么说自无不对。 “回家?”胖老头坐直了身子,笑道:“这可奇了,我在这平等城中活了快八十年,城内上下没有不认识我的,也没有我不认识的,怎么从没见过你。”原来外界叫这里为夜魔城,城中人却自称平成。 陈醉道:“家母聂锦儿,外祖聂横舟。” 胖老头豁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一把抓住了陈醉的手腕,问道:“你就是陈醉?” 陈醉点头道:“可不就是我嘛。” 胖老头上下打量一番后,面露疑惑之意,道:“曹枭飞说你是先天二品,我看着可不大像,筋如老藤骨似琼玉,分明已是五品体魄,还有,你怎么伤的这么重?”说着,竟拿起陈醉的手臂,手指在陈醉身上捏上捏下。 陈醉只感觉到他指尖传来丝丝寒意,清凉透澈之感顿生,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心知此人不俗,连忙问道:“敢问您是哪位?” 胖老头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手,却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先天体魄,可惜了二师兄的种。”又道:“我乃边雨休,你可以叫我三姥爷。” 陈醉立即想起曹枭飞曾向自己介绍过,外公聂横舟是夜帝坐下四帝之首,世人称为黑龙帝,是天下有数大高手。外公之后依序为玄武帝边雨休,青狮帝顾向山,红鸾帝盖红霞。陈醉连忙欲以大礼参拜,却被边雨休一把拉住,“平等城内无叩拜,既是至亲又何必多这些繁文缛节?” 边雨休很高兴,拉住陈醉,道:“好孩子,能回来便好,有什么事到里边慢慢说,快随我进城吧。” 夜魔城号称天下公敌,却终年对外界开放,无惧东西国,不忌南北人,世人皆可入城常居。如此开放,竟能屹立两千年不倒,除了城中高手如云外,独特的地理环境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三面绝壁,城开一门,又有四帝轮守,可谓万夫莫开。这几位帝君各有奇能,有擅长医道者,有擅长机关埋伏的。人尽其才,把这座夜魔城修造的铜邦铁壁。 据边雨休介绍,整座平等城长三千六百丈,宽三千五百丈,三横六竖规划有序。城外山岭南侧有沃野千里,可种植谷物蔬菜,足以供百万人自给自足。城中长街深巷,万户安然,一派欣欣向荣。内有平等大集,公买公卖,禁止争斗,有城主府的青衣执法队监管。 夜魔城农业发达,盛产金属,铸造业尤其领先当世,普天下最好的农具皆出自于此。当世诸国除初立的南陈外,明里暗里都派代表常驻城中。炼风号是城中最大的铁匠铺。聂横舟更号称为当世铸造第一名家。 陈醉想不到自己这位外公除了是天下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外,还精通这外科手段。 夜魔城中,十六岁以上的男丁,没有白吃饱之人。这条规矩是首代城主聂政定下的,时至今日仍是铁律,就算贵为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城主夜帝也不例外。 百万人口的巨城,在中州大陆上能排到前五之列,核心之地的城主府却不大,严格说来只有四殿一间,四殿包括司农,铸造,青卫,行商,一间则是司药间。 边雨休便是行商殿的殿主,主掌夜魔城内外商贸事宜。陈醉一路随他来到城主府,径直赶到铸造殿。所谓殿也不过是个巨石搭建的大房子。四面空旷,当中摆了一座炉子,和一些打铁铸造的家什。四周散放着日常作息用具。 曹枭飞正等候在此,一见陈醉喜出望外,仍不忘先对边雨休躬身施礼。 “你师父呢?” “禀三师叔,师父和其他两位师叔在司农殿。” “城主出关了?”边雨休似有惊讶之意。 曹枭飞道:“半个时辰前,忽然出关,立即叫师尊和诸位师叔过去。” 第二十九章 疗伤 陈醉又随边雨休赶到司农殿,这夜魔城内核心中的核心却只是一座茅草屋,比之聂横舟的石头房子还要粗简。草屋外有一张圆形藤桌,四周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 坐在东首位置的是个中年人,衣着朴素,与天下间随处可见的农夫几无异,相貌十分普通平实。坐在他左侧的是个黑发黑须的老者,浓烈如墨的卧蚕眉,丹凤眼中黑眸如星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鼻直口方,纵然明显上了年纪,依然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美英风。农夫模样的中年人右手边是个青衣红发的大汉,九转狮子眉,青眼竖眸如妖,狮子鼻,方海口,气势非凡。在他旁边坐着的女子着了一身红色道装,背对着门口,一时看不清模样,只见窈窕背影,似年纪不大。 “三弟到了。”农夫对边雨休打招呼,目光却落在陈醉身上:“这便是锦儿的儿子?不错,不错,只这模样便有几分二弟当年风采。”此人面貌平凡,但一开口说话竟是声质清醇,如潭水自鸣。 声音是有相的,声相可将形象不佳之人变得庄严。 陈醉立即意识到这人便是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夜帝,顿生高山仰止之心。连忙上前拜见。 夜帝却道:“这里不需那些世俗虚礼,还是先见过你外公吧。”说着,一指黑衣黑发的老者。 果然是他。看着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中射出的期盼光芒,陈醉虽两世为人,却仍不免顿感心头暖意融融,表面上仍从容平和,迈步上前跪拜,聂横舟坦然受了。夜魔城中不分等级,却也讲骨肉亲情和辈份。 “你就是锦儿的儿子?快过来让我看看。”聂横舟虚空一扶,陈醉自动起身,心中暗惊,这位便宜外公的修为高深,只怕未必逊色于云玄感多少。聂横舟很满意陈醉的淡定沉着,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转头却对红色道装女子道:“小师妹,这孩子先交给你了。” 夜帝叮嘱道:“我那药园里的存货随你采摘,不必吝惜。” 聂横舟微微动容,“乾师兄,这怎么使得?那些草药是你为大嫂……” 夜帝姓乾名坤啸,微笑摆手道:“你大嫂的事情我自有主张,药医不死人,这孩子身负重伤却偏巧在此时赶回来,便是命不该绝,难道咱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他筋络寸断气脉枯竭而亡?” 聂横舟道:“这孩子虽然体内真元絮乱,五脏六腑,筋膜骨骼多有伤患,但有红鸾师妹妙手救治,还不至于丢了小命。” 夜帝道:“不至于丢了小命,却难免成为废人,至于你大嫂,我纵然把还天丹炼制出来,她也未必肯原谅我。”摆手又道:“谁都不要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孩子虽是先天体魄,却生受一代宗师百年真元的熬炼,能熬到今日已是奇迹,目下刻不容缓的事情就是医好他身上的伤。” 从头至尾,他们谁都没有问陈醉是怎样受的伤,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聂锦儿如今身在何方。想来后面两个问题曹枭飞已经把所知道的都跟他们说过了。而在来城主府的路上,陈醉已将受伤的缘由跟边雨休讲了一遍。但边雨休却还没来得及跟夜帝禀明。夜帝竟只凭一眼便看出自己身上所受内伤的来历,果然不愧是天下有数的大宗师。 聂横舟道:“纵然能够痊愈,先天体魄的资质也有限。” 夜帝道:“再有限也是姓聂的。” 聂横舟还要说什么,却被红衣道装女打断:“二哥,你快别说了,你们这么争下去,这孩子怕是先挺不住了。” 陈醉是真的快不行了,一路颠簸劳顿,因为心里头有一股劲儿在支撑才挺下来,现在亲人也见到了,自己终于安全了,心气儿一松,浑身的伤患齐齐发作,痛苦难当已经是摇摇欲坠。 夜帝看了一眼,道:“不俗!”聂横舟横了一眼,道:“不愧是聂家根骨。” 陈醉摇晃着想说这不俗的聂家根骨就快挂了,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就倒向身后,最后只见到一抹妖红。 ...... 半个月后,陈醉正躺在木桶中静养,看着很可能曾经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那一位正在服侍自己。 赵致曾经男扮女装,骑着五色锦龙仓惶逃亡在西南大地上。天子亲军十八玄骑甘冒奇险紧追不舍。云玄感只看了她一眼,便决定撕破十年交情杀自己灭口。所以,陈醉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很靠谱,但陈醉并不打算公诸于众。 赵致不是一个会服侍人的女人,但却很用心。小醉哥现在全身一丝不挂的泡在药捅中,她每日里负责灌药十二次,搓身十二次,一个时辰就要折腾一回,这半个月当中,赵致尽心尽力从未有过抱怨。 被师姑姥姥红鸾治了半个月。现在,陈醉想动一根手指头都难。身体仿佛被禁锢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一切都静止了。倒是不疼了,只是这种全身上下完全不属于自己掌控的感觉却比疼痛更可怕。 此刻,赵致正拿着一块布满孔隙的白玉状奇石用力在陈醉浑身上下搓着。她秀美的鼻尖正滴着汗珠儿,明眸专注,看不出一丝羞怯。陈醉像死人一样躺在桶里,只有眼珠跟着她的动作在转动。 “你现在老实了吧。”赵致用奇石蘸饱药水,用力搓在陈醉的胸腹之间,一边搓一边说道:“你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怎样了?只能乖乖躺在这里任我服侍,你可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人家服侍我……”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不说,并非因为察觉到自己失言,而是因为她的小手正停在陈醉小腹以下的地方,那里有个东西硬邦邦很碍事。 “姥姥,他的身体有变化啦!”她陡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惊喜交加,惊叫着跑到门外喊人。 “什么变化?”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拿捏着威严的意味询问道。 “啊!”赵致一时语塞,那个东西长的红赤赤光头黑须,硬邦邦筋盘虬绕,想一想都羞人已极,却哪里说得出口,顿了好一会儿才声如蚊呐:“肚子下边那个东西好像变大了。” 外面的女人正是红鸾,年过七旬,却是小姑独处了一生。虽然与陈醉年纪辈分相差悬殊,却也不大方便进来仔细观看。心中暗骂聂横舟的外孙不是好鸟,连身体恢复知觉都是从那个地方先开始。扬声吩咐道:“你既然自称是他媳妇,夫妇之间便没什么不便的,现在按我教你的做。” 赵致脆声道:“是!” 红鸾在门外吩咐道:“按我先前教你的手法,用银针刺他玄阳经,先用细针来,若仍是口不能言,便换成最粗的那根针,记得要用九出三进捻钻的手法,他身体麻木,用针的目的是为了刺激他的经络传导知觉,你在刺入之前要记得先在针尖上涂抹火龙膏,可以极大的增加他的痛感,有助于快速恢复。” 用疼痛来刺激身体恢复知觉,这算什么办法?赵致依言而动,陈醉眼睁睁看着她从旁边拿起一根早准备好的银针,在针尖上涂抹了一种火红色的膏状物,那银针号称是细的,却足有牙签那么粗,一想到这东西要从那个地方刺入,陈醉的瞳孔不自禁的放大数倍,急迫的想要阻止她这么做。但奈何,任凭脑子里有多少念想,身体却完全不听指挥。 针尖一点点接近那个部位,赵致霞飞双颊,羞怯的不敢直视,歪着头,抿着嘴,闭上了眼。陈醉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想说,妹子,你看仔细了再下针呀,这一针下去,搞不好哥哥就成陈公公了。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那针却已刺了进来,一股灼热伴着剧痛的感觉从那里蔓延开来。 巨大的痛楚刺激的陈醉瞬间血灌瞳仁。赵致面红耳赤,紧闭双眼,却仍在严格的遵照红鸾的指示,以九出三进捻钻的手法一丝不苟的执行着酷刑。进出十二下之后,终于将那针拔了出去,陈醉忍着已经蔓延到半身的灼热剧痛长出了一口气。却见赵致又拿起了一根更粗的银针。 “姥姥,这根针好粗,会不会把他扎坏了啊?”赵致举着这根堪比筷子粗细的银针,有些犹豫不决。 陈醉心道,千万别刺,不然今后你守活寡,可不能怪醉哥无能为力。 外面传入红鸾的声音:“丫头,别害怕,只管大胆的刺进去,他之前内府重伤,经脉损毁严重,我不得不用还天丹保住他的命,但还天丹的药性太强,一时半刻他根本吸收不了,虽然治好了他的内伤,剩余的药性却淤积在他的经脉中,令他全身不能动弹,所以这半个月来咱们才以我独门所创的三蒸九炼之术熬炼他,助他吸收药力。” “现在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你还可以用针刺进他的身体,待他知觉恢复气血行开后,你便是想刺也刺不进去了。” 赵致眼中闪过坚定之意,陈醉心道不妙,眼睁睁看着那根粗大的离谱的银针向着自己的关键部位逼近,陈醉心中焦灼急迫的无以复加,那蘸饱了红色药膏的针尖已接触到皮肤,陈醉却发现她因为紧张和羞怯,竟似刺错了方位。不由大为惊骇,刹那之间,忽感到全身的汗毛竖起,心头猛烈一震,气血奔涌如潮。 “不要刺!”三个字脱口而出,陈醉的身体感觉瞬间恢复,哗啦一下从药捅中站起。 第三十章 仙丹 赵致的手刹那顿住,不是因为她反应快及时住手,而是因为那银针根本刺不进去。她直勾勾看着陈醉,陡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惊喜交加,眼中泪光盈盈,全然不顾羞涩的抱住了他。 门外红鸾的声音传入:“把他的衣服穿上,待我进来看看。” 屋子不大,坐满了人。 陈醉恢复知觉,夜魔城中重要人物除夜帝乾坤啸潜居闭关外,余者系数到场。 “五脏归位,百窍洞开,经调脉顺,气血丰沛。”红鸾的手从陈醉手腕上拿开,面带得色道:“不愧是天下第一奇药还天丹,不枉乾老大准备了五十年才凑齐这二十八味奇珍灵药,更多亏了我老人家天下绝伦的医术,这才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还天再造的奇效。” 陈醉第一次正面看这位便宜外公的妹子,虽然一身红色道装,却难掩其女汉子本色。模样倒是不差,只是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眼角的鱼尾纹说明她的年纪已不小,但眼神活泼无比,透出的却是一派天真烂漫。 靠近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聂横舟坐在当中,青狮帝顾向山和玄武帝边雨休分坐左右。 顾向山笑道:“恭喜二师兄,这孩子无恙,夜魔城后继有人。” 聂横舟道:“全仗师兄的珍藏和小师妹妙手还天之术,总算是有惊无险。” 边雨休走过来,凑到红鸾身边笑道:“师妹妙手无双,却不知何日才能医好三师哥的老毛病。” 盖红霞呸了一口,道:“老不休,耍笑也不看看时候地方,让孩子们看笑话。”起身又道:“这孩子刚醒,劫后重生,年轻人之间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咱们这些老家伙是不是该挪挪地方了?” 赵致端着盘子,站在地当中,盘子里先前摆着茶壶和茶杯,现在正放在桌上。她脸儿微红,目光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牵挂在陈醉身上。嘴巴紧闭着,那点儿心事早被眼睛说尽了。 陈醉半躺着,其实早就能够起身,但盖红霞不许便一直没动。 聂横舟看着赵致,捻须点头,起身道:“怜我世人,苦不自在,入我城中,喜乐由己,夜魔城虽是化外乐土,却未必适合所有人,岳恒盘桓在城外不去,想必是在等你,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一阵箫声从远处传来,有着像雾一般散淡的悠长和神秘。亭子附近,一盏莲花形状的灯笼亮了起来,开启了夜色,也打开了话匣子。 赵致抬头看着亭上匾额,喃喃念道:“烂柯亭,好奇怪的名字,却不知藏了什么典故?” 陈醉道:“上古年间有樵夫在山中遇仙人弹曲对弈,好奇观看,乐而忘忧,不觉时间流逝,一局之后发现腰间的斧柯都烂了。” “这一定是个快乐的人。”赵致来到石桌前坐下,手拂过桌上雕刻的棋盘,又道:“一个人能因为一局棋乐而忘忧,想来他心中是没什么烦心事的。” 陈醉道:“这几天我都昏迷不醒的,今天白日里人多,我没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自然是曹五舅带回来的,老总巡带着你出城迎战逆贼,曹五舅和岳恒趁机率众突围,岳将军和许都尉拼命保护我都受了伤,我也中了一箭……” “是吗?”陈醉上下打量赵致,道:“射中了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 赵致粉颊微红,涩然道:“在后面,因为不便治疗,岳将军和许都尉只好请曹五舅把我带进夜魔城请红鸾姥姥救治。” 陈醉关切的问:“现在怎样了?伤可好些了?” 赵致低头道:“我身上有镗猊兽的绒毛织就的宝铠护身,如果不是飞云骑的穿金箭特殊厉害,本不至于受伤,所以只伤了一点皮肉,又幸亏红鸾姥姥医术精湛,来的第三天便好了。” 陈醉道:“这些天我一直是半梦半醒的,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你一直陪在我左右,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个三蒸九炼是怎么回事?” 赵致道:“三蒸就是把你放到笼屉上以药水加热蒸你,九炼便是把你丢进冷药桶中放着,药是红鸾姥姥配的,我只负责搬人。”脸上闪过一抹娇羞,瞥了陈醉一眼,道:“你看上去瘦瘦的,身上倒是挺有肉的,死沉死沉的,幸亏我也练过几天武道,不然还真搬不动你。”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陈醉话锋一转:“岳恒和许笑然还在城外等你,要不要跟他们回去?” 赵致神态决然,缓缓摇头,道:“你我肌肤相接坦诚相见,已与夫妻无异,陈兄若是见弃,一死而已,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回那绝情绝义之地。” 陈醉道:“不回去便不回去,说什么死啊活啊的,只是我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却并非为了避居世外,迟早有一天我还要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又将何去何从?” 赵致脸儿微微泛红,低头道:“民间有俗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又抬头看了陈醉一眼,问道:“你身上还疼吗?” 陈醉道:“除了被你刺的地方外,其他都还好。” 赵致的脸腾的一下臊成了大红布,看在陈醉眼中却更增几分娇艳。 “不会将你刺坏了吧?”她迟疑着问。 “还不至于,不过疼两天总是难免。”陈醉嘿的一笑,又道:“这次捡了条小命不说,还提升了先天体魄境界,总算是因祸得福。” 赵致道:“姥姥说你体内的还天丹是城主用五十年时间积攒下的灵药炼制而成,珍贵无比,而你的伤情虽重,却也最多只能吸收极少量的药力,那些药力藏在你的身体里不得发散,迟早还是个问题。” 陈醉道:“她也跟我说过这件事了,没关系,我自己摸索了一套锻炼身体的方法,有多少药力早晚都能折腾尽。” 赵致问道:“听你的口气,不打算在这里常驻下去?” 陈醉点头,叹道:“还有个老妈在外头,总要找回来才甘心。”又道:“我这辈子对自己本无多高要求,吃用不愁,家人安康,如果有那个福气就学一学武道,只需七品飞天便足慰平生,可惜天不从人愿,母亲失踪,吉祥镇被一把火摧毁,全镇的乡亲父老被屠杀殆尽,这两笔账我怎么都要找那人算一算。” 赵致道:“你知道对方是谁?” 陈醉仰望夜空,道:“西南地面上,能让曹五舅讳莫如深,口称奸贼的人并不多。”接着又道:“这个人伤害了我母亲,却仍能逍遥自在的活到现在,这样的人就更少了,算来算去,这个名字似乎并不难猜到。” 赵致微微动容道:“夜魔城主乾坤啸位列天下四大宗师,你外公黑龙帝也是当世有数的大高手之一,这两个人纵然是放眼天下,能令他们莫可奈何的人物也已不多,而这西南地面上,大约只有那逆贼了。” “不是他,这西南大地上又有谁够资格让夜魔城黑龙帝束手无策?”陈醉想到幼年时光中无数个夜晚,聂锦儿惊恐忧伤的目光看着自己,整晚不敢合眼,只怕自己被那黑心狗带走。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此贼惊才艳羡,于兵法之道上号称天下第一,武道一途又在正面较量中困住号称天下地五的云玄感,如今更是复国南陈称尊九五,引来南方诸多宗派兢从,当今天下能与他匹敌的人物只怕已不多。”赵致深表担心的:“你现在连修炼武道的资格都没有,又拿什么找他报仇?” “是啊!”陈醉长长叹了口气,道:“连外公他们都对此人束手无策,只能偏安在这夜魔城中,我又凭什么与他对抗呢?”目光突然一凛,又道:“可就算是这样,便可以什么都不做,安心留在夜魔城中在夜帝师伯的庇护下苟延残喘?你若是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能相信他有扛起一个家庭的担当吗?” 赵致黛眉紧锁,似乎心有所感,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然抬头道:“陈醉,咱们成亲吧!然后你便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绝不阻拦!” 第三十一章 打铁 陈醉来到夜魔城是为武道而来。夜魔城有绝学名曰九逆心诀。当年魔宗之主聂政遭天雷大劫后不死,继而开悟,创下这门心法。以丹田真元引动天地元灵真气入体,熬筋炼骨增进修为。 从霍鸣蝉那里听说,当年聂政本意是让后代弟子能够修成先天九品以上的体魄。依照霍鸣蝉的说法,这天下间若有一人能够助陈醉恢复丹田气海,重拾修道希望,这人必定就是夜帝乾坤啸。 陈醉怀揣希望而来,最终收获的却又是失望。乾坤啸拿出了珍藏五十年的数十种灵药,却找不出一种办法能助陈醉恢复丹田气海。先天体魄,已成先天,除了聂政这天下又有几人能逆天成功? 乾坤啸决定闭关思索破解这个难题的方法。陈醉则住进了外公所居的锻造殿。 对于修行的事情,虽然兜头被泼了一脑袋凉水,但陈醉并不气馁,自己最初不过是先天一品,如今已稳固在先天五品的境界上,由此可见,这先天体魄还是有希望提升境界的,既然不得其法,那便只好自创法门。 想当年的聂政一介匹夫都能够创下九逆心诀,陈醉拥有领先时代数千年的见识,和生而知之的巨大优势,创下一门供先天体魄者修炼的绝学又算得什么?夜魔城没有能够改变陈醉命运的神功妙法,却有数不尽的资源和几位大高手从旁协助。这要不算机缘,什么才能算机缘? 陈醉把继续修行的决心说与外公聂横舟听,黑龙帝闻言大喜,拍着陈醉的肩头道:“好小子,有志气!”然后一指角落里遍地毛铁和那柄重五百斤的大铁锤道:“从今天起,就用这些毛铁给我打两柄百炼钢刀来,刃口要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夜魔城中不养闲人,十六岁以上男丁,不论是何身份,都需做工才能填饱肚子。陈醉是黑龙帝的亲外孙,被要求的只会更严格。堂堂天鸿酒庄的小老板来到夜魔城的第一份工就是打铁! 这份工绝非看上去那般容易做。聂横舟给了一柄五百斤重的大铁锤,这锤子的重量对三品以下修为的人而言,绝无可能提起,但相对先天五品体魄的陈醉来说,只能算略微压手。当然,这只是针对拿在手中一时半刻,随意敲击几下而言。 聂横舟的要求是将那块毛铁锻打三千个对折,这意味着那块铁最终会被叠加到七千多亿层。陈醉简单计算了一下便意识到这是个大工程。 恢复知觉后的第二天,陈醉便开始了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凭一股蛮力,当日连续挥动铁锤八千下。次日,一鼓作气又砸了八千下。夜里睡觉的时候,臂膀剧痛难当,眼看难以忍受时,忽感到有清流在体内运转,转念便想到是隐藏在经络中的还天丹药力在滋润剧痛源头处的筋络。 第三日,臂膀酸痛无比,强咬牙关又砸了八千锤,当晚通身无处不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折腾了一夜,听见身旁的赵致一夜叹息。 筋肉拉伤带来的痛楚似乎没有尽头。那清流带动药力全力修复却仍是杯水车薪。至此这才领悟到聂横舟命自己打铁的真意。之后连续数日,陈醉凭惊人毅力,日日八千锤,一块毛铁被反复折叠锻打超过六百次。 一个月后,陈醉已能日砸万锤,通身酸痛大为减轻。这时候,第二块毛铁都已经过无数次淬火,在小醉哥手下被砸成百炼精钢绕指柔的刀坯。而陈醉也渐渐从这简单重复的动作中体会到许多发力的诀窍。 从刀坯到刀还需一道工序,便是打磨。这当中的学问同样不少。急则损,缓则钝。铁匠行里有百日打千日磨的说法,可见这水磨功夫不好做。想要掌握其中轻重缓急的变化,需耗费极大心力,付出巨大耐心。 待陈醉历经重重心劫,终于成功打造出两把吹毛断发的宝刀时,离城多日的聂横舟突然归来,当日便把锤子换成了一柄八百斤重的巨锤。接着命陈醉锻打农具。与锻打刀剑不同,农具分很多种,造很多且大小不一。打造起来颇费工艺。这柄八百斤重锤陈醉又消耗了一个月才适应。 陈醉体内的还天丹乃是天下第一奇药,传说中只需服用得当,甚至可以让超品移山的大高手直接迈入宗师境界。而陈醉服下后,却只是调理好了体内的伤患,大量药力四散在体内经络五脏六腑中。陈醉根据经验判断,只有极大的消耗才有可能引动这些药力被自己吸收。于是每日打铁不休,更从中体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乐趣。 打铁即是练功,光打铁还不够,于是开始从脑海深处挖掘往昔的记忆,于是太极拳被挖了出来。梦境人生中的自己身为武术爱好者,这门全世界普及率最高的内家拳术又怎能不涉猎一二。眼下那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真元内力已不可得,便只好练练这水磨拳法。增几分巧劲。 往昔曾留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片段被唤醒。从身段步法到拳歌口诀,竟是如此清晰明澈。一招一式演练起来,感觉跟过去一样,却似乎又不同。从前有拳无意,如今竟似体会到了重意不重力的太极真意。 梦中人生爱好武术,看过一些老师父讲的拳经艺理,那时候完全不知所谓,如今一朝悟道,竟生出融会贯通的感觉。 太极拳外柔内刚,最锻炼的部位其实是筋膜。拳歌有云:人体的筋膜是人身之经络也,骨节之外,肌肉之内,四肢百骸,无处非筋,无经非络,联络周身,通行血脉,可为精神之外辅。人肩之能负,手之能摄,足之能履,通身之活泼灵动者,皆筋之挺然功效。行至坐卧皆需牢记,欲舒筋先活血。 因为体内元气充沛,几乎可以不眠不休锻炼琢磨拳术。这拳术练起来便得心应手,进境非凡。 陈醉习武道,最向往的是克服地心引力一飞冲天的自在境界。如今看来,这个向往已成奢望。但生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又身负掳母大仇,灭镇之恨,武道已成了必修课,早没了当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自在从容。 …… 陈醉进城半年,半年中,夜魔城内发生的最大的事情便是在红鸾帝盖红霞的主持下,陈醉与赵致正式结为夫妻。夜魔城不留闲居之人,要嘛做工养活自己,要嘛成为城中居民的家人。陈醉不这么做,赵致便不能留在城中。 陈醉略约能判断出赵致昔日的身份,此事本当慎重。但这里是地处西南深处的夜魔城,一个无法无天无世俗礼教的所在。婚姻在这座城中并算不得什么大事,两个人对眼了,想成亲,禀明师长后便可以成亲。而整个过程也不会特别铺张,一般来说只是两个新人凑到一起,双方长辈亲族朋友们聚一聚喝几杯便算成了。 陈醉和赵致的婚事办的极为简单,聂横舟平日里寡言少语且不喜热闹,而且似乎对赵致的身份有所怀疑。成亲当日也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算祝福了。一切皆交给玄武帝边雨休和红鸾帝盖红霞去操办。而他则连一杯外孙媳妇的茶都没喝便与乾坤啸一样入山闭关。他一走,赵致立即名正言顺的搬到了锻造殿与陈醉同住。 如今,二人虽然名义上成亲半年有余,但实际上还没有夫妻之实。一来是赵致羞涩,二来陈醉与她成亲,接纳之意多过了爱慕之心。在陈醉想来,这赵致往昔身份不可思议,她一日不出夜魔城,迟早会惹来大麻烦。此刻若贪图一时之欢,只怕会为日后留下难以想象的隐患。 这段日子里只是苦了赵致,天天看着一个筋肉虬结的猛男帅哥光着身子在她面前晃,明明是夫妻,却偏偏连几句情话都很少说,更遑论做一些夫妻间的亲密事。不禁暗自抱怨:这哪里还是那个令她迷醉不已妙语连珠的陈醉? 一晃儿,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却放慢脚步不肯走了,满目萧瑟枯黄的景致,让赵致开始生出真正的愁绪。一肚子的文骚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每日里缠着陈醉感物伤悲出口成章。时不时的说起那天下第一名城炎都的景胜。 思乡是一种病,唯一的良药就是眼前的人。只可惜,陈醉郎心似铁,全都用在打铁练拳上了。任凭赵致怎样明里暗里的表示亲近之意,陈醉始终是一副不解风情的蠢汉子模样。赵致隐约猜到其中缘由,难过之余却也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投错了胎,生在了帝王之家,便是想过些寻常日子都这般不易。 成亲了却不办事儿,每日里要如何应对小媳妇幽怨的眼神?只能靠装傻充愣拼命打铁练拳。只是终日打铁总有打完的时候,而练拳求真意也非一日之功。偶尔也要劳逸结合。 闲暇的时候,陈醉有时候会思念聂锦儿,或者琢磨琢磨要怎样安排赵致。但思来想去也琢磨不出太好的办法。送出城去于心不忍,留在身边又担心日后麻烦,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能空自辜负了佳人一片真心。每次想到最后,无计可施时便系上围裙,来到铁匠炉前抡起锤子狂砸几万下,直到筋疲力尽才罢休。 如此这般一面打铁,一面练拳,前几个月能明显感觉到体内还天丹药力逐渐被身体吸收,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但到了最近阶段,任凭如何刻苦修持,都再无那种一日千里的进步快感。 陈醉在心中做大胆猜测,莫非是自己的先天体魄到了五品升六品的瓶颈?既然云玄感的百年功力可以助我淬炼出五品境界,堂堂天下第一奇药还天丹的药力未必就不能助我更上一层楼!有了这个大胆假设,修炼的热情更加高涨,恨不得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打铁练拳上面。一段时间内,虽然体力上不见进步,但打铁发力的技巧和太极拳术却是大有进益。 比较而言,这个世界上的武道注重的是真元的积累,一切掌法拳术的根基都是强大的真元。而陈醉练的拳则以力和巧为主。这力是最简单粗浅的蛮力,而这巧却是无数次的重复中领悟到的发力以及缷力的技巧。 随着拳法修养越来越深,过去不能理解的一些搬运气血的窍门竟也逐渐清晰明了起来。陈醉似乎看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第三十二章 切磋 曹枭飞回到夜魔城后便归了行商殿。城内有平等大集,行商殿在集市上有数十间铺子,有的负责出售夜魔城特产,有的负责收购其他家商铺从山外运进来的夜魔城不出产的必需品。他管理的是一间专事收购布匹的商铺。夜魔城内号称百万口人,所需用量极大,他手底下掌握的着实是个大买卖。 陈醉一直不大理解他的选择,本来聂横舟是打算让他继续回到外界执掌柳江龙王帮的,但他却宁愿放弃山外一呼百诺的帮主身份,无怨无悔的留在了城中当这个布庄大掌柜。 偶尔有闲暇时,曹枭飞会来看看陈醉。他的武道境界已达八品,在魔城五帝的二代弟子当中,也许不算特别出众,但放在江湖上,却也称得上一方霸主级的人物。 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聂横舟的授意,最近三个月中,他每次来都会找武道未入品的陈醉切磋一番。只是切磋,从不指点。而且每次都会把陈醉揍的很狼狈。 按照这个世界的品级划分方法,先天五品境界对应的是武道六品。八品武道高手的真元雄厚猛烈,对陈醉而言抵挡起来自是十分吃力。一开始,陈醉不要说还手之力,甚至连接手之力都没有,通身蛮力在那控制裕如的真元神力面前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一触即溃。后来随着时日增加,陈醉的拳术修养日渐精深,掌握了更多的实战应用技巧后,才逐渐有了些反抗之力。 如今,陈醉已经能够凭自身的蛮力和一些超乎曹枭飞理解的拳法技巧抵挡他数十招。对于一个低品级的先天武者而言,这堪称是个奇迹。因为有了曹枭飞这个对手,陈醉对这个世界的真元武道和自己所苦练的体道拳术在实战中的应用之法都有了更加直观的认知。 武道修行难如逆水行舟,没一点感悟都是宝贵的。 陈醉察觉到自己正处在某个瓶颈当中。这样的交手次数多了,对突破瓶颈肯定会有所帮助。以至于现在陈醉每天都在盼着曹枭飞的到来。 这一天,陈醉正在炉前打铁,一柄千斤重的大铁锤拿在手中却是举重若轻,抡动如风一般。忽见曹枭飞从外面归来,心中大喜,连忙放下手里活计。却见曹枭飞今天并无交手试招的意思,进门便道:“醉哥儿,城外有个自称姓霍的少年找你。” 霍鸣蝉来了?陈醉闻听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半年多不见,自己醉心拳道修行,几乎把他给忘了。刚要说快请进来,又一下子想起半年多以前,霍鸣蝉送自己到夜魔城,却说什么都不肯进城的事情。连忙应道:“那是我一个好朋友,当初就是他送把我送回来的,我这便去见见。” 城外,霍鸣蝉还是那个样子。一见到陈醉,先是一喜,接着把脸一沉,嗔怪道:“好家伙,进了夜魔城便连朋友都不认了吗?这么久也不说出城寻我见一面,难不成这么快就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陈醉摆手道:“岂敢忘记,只是前阵子治伤,这阵子在调理,直到最近才算大好,正琢磨着要不要弄个新酒庄呢。” 霍鸣蝉不以为意,撇嘴道:“说的倒好听,可我怎么听说某人现在是佳人怀中抱,此间乐无边,恐怕早把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他的口气怎么怪怪的?陈醉看着他那双灵动的眸子和不满的样子,心里头忽然说不出的别扭,却说不出什么是缘由。 霍鸣蝉负手来到陈醉面前,上下仔细打量,又道:“还不赖,居然让稳固在先天五品的境界上了。”说着,忽然出手推向陈醉当胸。 他骤然发难,陈醉毫无思想准备,全凭本能反应横拳一挡,霍鸣蝉这一推并未接实便吐出一股真元巨力,陈醉明显感到这股巨力沛然精纯,远胜曹枭飞。当下不敢怠慢,连忙后撤一步,横拳转臂,扭腰转胯,以缷字诀带着这股无形巨力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咦?”霍鸣蝉眼睛一亮,道:“你长本事啦,居然没摔倒,快说,这又是什么古怪拳法?” 陈醉原地扎了个混元桩,道:“无根无极,谓之太极!” 霍鸣蝉哈哈大笑,道:“瞧你那傻样子,还无根无极,谓之太极,我看就是一门专用来挨揍的拳术,招打!”说着,飞身过来又是一腿。 这一腿来势迅疾,腿还没到,无形潜力已经烈烈扑面。陈醉有心看看自己这大半年的苦练成果如何,索性不问他为何见面便动手动脚,横手迎着霍鸣蝉的腿一抓,同时进步欺身贴了上去。一招白鹤晾翅,猛然按向霍鸣蝉的前胸。 陈醉不退反进,大大出乎了霍鸣蝉的意料,眉头一蹙,这一腿的力道又收回了几分。仍旧结结实实与陈醉的手掌撞在了一处。陈醉还想用缷字诀卸去他的力道,却不料手刚刚按在霍鸣蝉的腿上,一股无上潜力便传导过来,长江大河洪水爆发一般,根本无从卸去。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便被踢的倒飞出去。一屁股坐了个腚墩儿。 霍鸣蝉一步跟了上来,拍拍手,哈哈笑道:“你这招还真挺好玩儿的,居然迫我用了九品初的力道才把你打飞。” 陈醉一跃而起,一脸不忿,道:“再来!” “还来?”霍鸣蝉把眼一瞪,笑道:“你倒想得美,我是来要债的,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儿?” 陈醉猛然醒悟,吃惊看着他,问道:“你有九品初的实力?” 霍鸣蝉道:“托了你和那老道士的福气,总算有了小小一点进步。”他似乎不愿多谈自身修为的问题,挥挥手又道:“还是不要说我啦,倒是你这家伙还真有些古怪呢,你那套奇怪的拳术可是夜帝所传?有别的名字吗?” 陈醉摇头,想了想,道:“乃是自创!” 霍鸣蝉微怔了片刻,深视陈醉一眼,叹道:“可惜了,这般悟性偏偏是个先天体魄。” “当年的聂政也是先天体魄。”陈醉对他的惋惜不以为然。 “可惜你叫陈醉不叫聂政,人家是先天九品,你这五品境界都是借助宗师兵解这种千年不遇的大造化达到的。”霍鸣蝉用残酷的事实说话。 陈醉心中不喜,却不能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霍鸣蝉一扬脖,话锋一转问道:“笨家伙,你现在已经大好了,该兑现当日的承诺给我酿几坛好酒了吧?” 陈醉道:“这阵子一直在治伤悟道,把你的事情给忘了,酿酒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你把住处告诉我,酿好了我给你送去。” 霍鸣蝉点点头,道:“这城里的人向来讲究信义,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我在吠陀峰下茅草屋等你,你若骗我,回头我就在城门口竖个牌子骂你。” 第三十三章 不俗 一路西来,陈醉对霍鸣蝉也算有了初步了解。这家伙身世神秘,年纪轻轻,见闻广博,一身武道忽高忽低,高的时候能隔空取物,挥手动风云,低的时候则形同废人。性格古怪喜怒无常,虽然有点娘娘腔,但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 有时候陈醉也怀疑他跟赵致一样是精通某种神奇的易容术女扮男装的,但同行的那两天却让陈醉否定了这种猜测。 这家伙跟赵致绝不是一路货色。首先他虽然从不在陈醉面前方便,却也不在乎陈醉在他面前方便;其次,两日当中二人同行同宿,霍鸣蝉从不似赵致那般计较男女之妨离陈醉远远的;第三,霍鸣蝉虽然瘦小,但骨骼线条都不具备女性之阴柔特点,这一点也与赵致有很大区别。最最重要的是,陈醉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嗜酒的家伙。如果他是个她,那这个她必定是在酒缸里出生的。 陈醉知道他言出法随,一定会说到做到。半个月的时间以夜魔城的人力物力,酿造几坛子酒算不得难事,只是时间上稍微有些不充裕。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别过,半个月后我会带上美酒去吠陀峰下寻霍兄弟共谋一醉。” 霍鸣蝉道:“想让我喝醉?就怕你带的酒不够喝。” …… 陈醉回到城中,找到曹枭飞打听城内可有酒庄。曹枭飞说,夜魔城不禁酒,却不许人在城中公然贩卖。不过倒是可以私下底自酿自喝。魔城五帝当中盖红霞师姑和边雨休师叔最是好酒,他们在司农殿那边有个小酒庄。 陈醉闻听大喜,有现成的酒庄便好,这下子又可以省下几天时间。赶忙请曹枭飞引自己过去。 经过城外与霍鸣蝉短暂交手,陈醉已然意识到霍鸣蝉非同寻常。而目下自己的情况是,闭门造车似的修炼对自己的帮助已然不大,只有与高手过招才是刺激自己吸收还天丹潜力的绝佳途径。曹五舅虽然强过自己许多,却碍于亲情绝不会对自己下狠手。城内其他高手,或者不熟悉,或者与曹枭飞一样。反倒是这霍鸣蝉,对自己无杀心有恶意,以痛揍自己为乐,且武道境界更在曹五舅之上,正是喂招求技的绝佳对象。 以前常听一句俗话,要想马儿跑得快,草料必须喂的足。霍鸣蝉精明的很,想让他帮着自己练拳,不付出些代价肯定不成。所以陈醉才急着酿出一锅酒来。 …… 城门口竖着一块大牌子,上书:无信者陈醉无耻之尤九个大字。赵致有心请人将牌子去了,但陈醉却拦住,那九个字写的潇洒飘逸,有欲上青天揽明月之势,令陈醉有一见便心生领悟之感。便说,留着吧,未必日后不会成为一段佳话。 酒酿好了,送到吠陀峰下茅草屋时,却已是一个月之后。不是陈醉做事拖拉,实是僧多粥少,前三锅酒根本没能运出城。陈醉酿酒,满城飘香,引来酒虫数条。当中辈分最尊者便是边雨休。头一锅被他截留了。任凭陈醉舌生莲花说破大天去也未能挽回。眼见时间紧迫,只好赶快着手酿造第二锅,结果盖红霞又来了,说这小酒庄是她的,出来的酒自然也归她。 夜魔城里,最强的人无疑是夜帝,权利最大的当属外公聂横舟,而最蛮不讲理的却是这位五姥姥。魔城五帝,就她一个女性,又是最小的,大家都宠着她。她的脾气与师兄们的娇宠有关,更与她出神入化的医术有关。平日她不发飙的时候可以让夜帝退避三舍,真发飙的时候天下四大宗师中的帝都只是含笑陪着。陈醉善于察言观色,来夜魔城数日后就发现了谁才是这城中最说一不二的人物。 小酒庄产能有限,第二锅酒归了盖红霞。紧赶慢赶,耽误了数日才将第三锅酒酿造出来,正打算运出城去,夜帝门下大弟子,青卫中的二号人物赵飞熊找上门来。他当然是代表夜帝而来。陈醉入城当日,夜帝将耗时五十年才凑齐的珍贵草药尽数用在他身上,这份恩情又岂是几坛子酒能报答的。 轮到霍鸣蝉时,半个月之约早过去了。陈醉没有向他解释具体的原因。 霍鸣蝉不满的问,“我在两旬日之前便闻到城中酒香,为什么这时候才送来? 陈醉道:“本打算再晚几天的。” 霍鸣蝉大怒,瞪着陈醉威胁道:“你这是要讨打吗?” 陈醉没回答,直接用拳脚回应他的问题。霍鸣蝉更怒了,他越怒出手自然越重。陈醉几乎毫无抗力就被击飞。拳术终究只是术,而霍鸣蝉用的却是超乎陈醉承受极限的真元之力。在这绝对实力面前,再高明的拳术技巧也有其极限。 …… 城门口,两个人正在看霍鸣蝉写下的九个大字。 中年农夫道:“不俗!” 黑发黑须的老者额首赞道:“此中有真意,写下这九个字的人道意境界至少不在我之下。” 中年农夫却摇头道:“银钩铁画落于形骸,力透纸背流于皮外,这九个字脱了人间形骸,意境比你所想要更高,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这样的人物只应天上才有。” 黑须黑发老者诧异道:“难道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中年农夫微微额首:“这个年纪上,道意境界便能媲美你我,应该不会错了。” 黑须黑发老者道:“不是说天人之间有一线之隔,那边的人到了这边就会与凡人无异,甚至还随时有坐化的危险,纵然道意境界再高也别想恢复修为?” 中年农夫苦笑道:“传说只是传说,真实如何我又不是云空寂,咱们这夜魔城内也没囚禁过那边的人,我又从何而知?” 老者疑惑道:“他不肯入城,只在吠陀峰下结庐而居,似乎只是为了醉儿才出现在这里。” 农夫道:“无妨,他对陈醉没有恶意,反倒有善意,陈醉练的那套奇怪的拳术,简直就是为先天体魄者量身定做,当世之中,无论是毘伽罗还是云空寂都创不出这样的奇学。” 老者仍有些担忧:“传说那个地方是上古大能开辟出的奇地,意在阻隔仙凡,这少年似乎已经打破了这层壁垒?” 农夫道:“天道有规,他纵然道意如神,终究武道境界有限,只要动用了超乎这个世界承受极限的力量,天道自然会找上他,就好像当初九霄神雷找上聂政祖师。” “天道无常广纳天地,却不容人间逆天者。”老者慨叹道:“这些年你们四个常常闭关,世人都道你们是在求仙途无敌之术,却怎知你们都是在想办法压制自身的修为。” 农夫微微摇头,道:“不是压制,而是想办法转换,真元无限,人体的承载能力却有限,超过了便要惊动天道,所以只好想法子让它变得更精纯,如果做不到便只好破空而去,可是去了那边以后是什么境况却不好说。” 又道:“二弟你天资绝世,道意境界早已不在我之下,当年我劝你压制修为莫要晋级宗师境正是这个原因,云空寂曾跟我说,所谓天人其实也是肉身凡胎,道意修行与你我并无不同,只是修的是仙元力,精纯胜过了咱们的真元力,功力高下之间也分做十品,与咱们的品级相互对应时有二品之差,仙元力修到七品便可媲美咱们的九品高手,而他们当中的极少数九品仙元力者大约与为兄一样。” 老者道:“这么说来,那少年虽是天人却也未必比咱们强?” 农夫笑道:“二弟你过虑了,当年龙首峰论道,我和毘伽罗以及镜空月都曾亲眼见过被云空寂囚禁的那人,他自称是那边的无上天君,仙元力修养已达九品境界,最后却还是败在了陈师道的困神阵和云空寂之手,这少年比那人还差得远呢。” 老者道:“这么说来,无妨?” 农夫点头,道:“无需担心。” 第三十四章 问道 吠陀峰下,陈醉被揍的上天入地。 霍鸣蝉犹不解恨,擦去眼角的沙土,指着陈醉叫道:“贼骨头,打不赢人家便用下三滥的招数,扬沙子这种手段你也敢在我面前抖出来,今天索性揍扁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陈醉毫无惧色,一声不吭跃起,扑上去便是一拳。 霍鸣蝉似乎对陈醉的动作早有预判,抬手凭空一拦,一道无形潜劲喷涌而出。陈醉再度中招倒地,虽然明知道霍鸣蝉抬手这一掌的来势,却偏偏就是躲不开。陈醉坐在地上,懊恼的挥拳在地面上砸了个坑。 “笨家伙,就会用蛮力,虽然学了点运劲缷力的鬼门道,又有什么大用?” 陈醉力大,却不能出体外一寸。霍鸣蝉的真元潜劲则能隔空伤人于无形,比真元潜劲更难抵御的是他可怕的预判能力,这一点要比曹枭飞强出八表之外。与之交手,就好比两个水平差距极大的棋手,霍鸣蝉步步领先,占尽先机,信手一招陈醉都无法抵挡,接连数日,挨揍不计其数。 陈醉索性坐在原地不动,问道:“为什么每次你都能预判到我下一步的动作?” 霍鸣蝉大刺刺坐到茅屋门前的藤椅上,一指桌角下的酒坛,道:“倒酒!” 这家伙人不大,谱儿却大的没边儿。陈醉已经习惯了他的做派,起身过去提起酒坛给他满了一碗。 霍鸣蝉翘着二郎腿,品着美酒,优哉游哉道:“武道武道,有武更需有道,武是力,道是意,你那位名震天下的外公难道没跟你说过这个?” 说起这个来陈醉也有些窝心,魔城五帝都是天下响当当的人物,待自己也算不差,却偏偏就是没一个肯抽时间指点自己的武道修行。亲外公聂横舟也只是命自己打铁,勉强算是一种修行。其他人,玄武帝每次找自己谈的最多的便是行商之道。青狮帝顾向山半年前出城办事,至今未归。红鸾帝盖红霞倒是偶尔会指点几句医道,除此之外,陈醉在夜魔城内完全是放任成长状态。 陈醉摇头,老实的:“他们都各忙各的,很少理会我。” 霍鸣蝉想了想,道:“不是不理你,而是理你也没用,你的向道之心太盛,却偏偏是先天体魄,他们理你多了让你见识多了,只会让你更伤心绝望。” 他说的也许有理,但未必是真相。陈醉能感觉得出,外公和他的几位兄弟姐妹待自己着实不差。有时候陈醉会想,如果不是自己长的跟那黑心狗有七分相似,他们也许会待自己更好。可惜,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有一半儿血脉是属于夜魔城的,另一半却来自那个闻名天下的逆贼。 陈醉不自怨自艾,因为没那个时间。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琢磨武道。黑心狗也许自己永远也不能对付,但母亲却一定要找回来。吉祥镇的血债也要讨一讨。所以纵然明知不可为,仍要逆天求道。 “何为道?道意又是什么?” “武之力,道之意,合为武道,真元内力是力,真神意念则是道,武是天地元力所化,为人所用,道是人之真能,是掌控武力的关键。所以,理论上讲有多深的道便能驱策多强的武力。道是视力极处的延伸,是耳力尽头的扩张,是一个武者感悟天地元力的根源,武可分十品,道则分七品。” 霍鸣蝉有为人师者的秉性,说起武道来滔滔不绝:“真元之力散布于天地间,看不见摸不着。道,藏于人的泥丸宫中,同样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能感知到。想要与天地元力建立沟通唯有依靠道。意念就是思感,是所有外在感官之外的第六个感官。可以用来沟通天地,感知力越是敏锐,便越能够感受到更多的天地元力。天下修行门派虽多,却跳不出这个理论基础去。” “为什么曹五舅的真元内力打在我身上会有巨浪拍岸的感觉?而你的元力给我的感觉却很纯粹?” “天地元力分很多种,阴阳水火,土木生克,多的数不过来,你那位曹五舅修的水系元力之术,与云玄感决战的红衣老头修的却是太阳真火的元力,而我跟云玄感一样,修的是最精纯的玄元之力,包罗万象而无相。” 又道:“每个人的身体天赋不尽相同,所能感悟到的道之意也不一样,能感知到什么样的元力便取决于这种天赋。” 陈醉想了想,道:“道意就是思感通过意念延伸在外,可以感受天地元力,还可以用来感知对手的动作变化,是不是这样?” 霍鸣蝉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陈醉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忙又问道:“这道意也可以修行吗?” 霍鸣蝉道:“这是自然,武道修行中有句老话:武在前,道为先。想要修武必先成道,只有感悟到第一丝道意,你才有引天地元力入体为你所用的能力,不过修道是最讲究天赋的,天赋高者,生具通微道相,天赋差的,泥丸宫中死气沉沉如同大石,根本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的天地元力,自然就不适合修炼武道,一般来说,先天体魄者很少有泥丸开窍的。” 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先天体魄。陈醉在心中对自己说,所以我应该可以修行道意。 霍鸣蝉继续道:“世事无绝对,当年的聂政也是先天体魄,他却是天生的混沌道意,天地本混沌,所以他能感知到所有天地元力的变化异象,虽然不能将天地元力为我所用,却也能够感知到敌手与天地沟通时一举一动的变化。”又道:“还有百年前的南陈神将李飞熊,这家伙是先天八品的体魄,道意天赋却是显圣真意,而且达到了五品境界,同样成就一世威名。” 陈醉兴趣更浓,心痒难挠,恨不得立即便开始学习道意修行之法,忙又问:“怎么测试这方面的天赋如何?” 霍鸣蝉又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酒碗,陈醉忙给他满上。霍鸣蝉满意的点点头,道:“看在你虚心重道的份儿上,我就不吝赐教多告诉你一些修道意的常识。” “这道意境界与武之境界不同,只可分为七品,分别是:入风,通微,还真,聚灵,显圣,虚神,无上神念。所谓天赋就是指天生的道意境界高低,以及所感悟的天地元力的威力大小,比如你那曹五舅,就是天生道意入风,能感知水之元力者,天赋可算中上,随着修行精深,他的道之意境还可以提升,但上升空间却不大,估计永远会停留在通微境吧。” “你是几品?” “我?”霍鸣蝉眼珠转转,想了想,道:“这么跟你说吧,整个中州大陆大约只有一个人强过了我。” 好大的口气!陈醉心中微惊,忽想起云玄感兵解时的情景,也许他真不是在吹牛?下意识问道:“连四大宗师都不如你?” 霍鸣蝉道:“最多跟我相当,强过我的大约只有那人一个。” “能跟我说说是谁吗?” 第三十五章 大梦 “陈师道!”霍鸣蝉吐出的三个字像三柄重锤狠狠砸在陈醉的心上。 他却继续说道:“那陈师道之所以厉害得连武道大宗师这种怪物都奈何不得他,便是因为他的道之意境乃是当世第一,与人交手,算无遗策,天地元力信手可借,纵然真元内力修行不够,自身所能驾驭的天地元力比不得宗师级人物,但他却能借用更磅礴的天地元力并且应用到阵法中,所以才会被云空寂称为困的住神的人。” 陈醉眉头紧锁,曾经在心里已经将黑心狗想的很高,却没想到竟高到这地步。 “道意修行七分靠天赋,两分靠努力,还有一分却要看造化,陈师道的天赋高的没边儿,听我家中长辈说是最顶尖的天人之姿,此人生具还真道相,十五岁之后才拜在云空寂门下,修道仅三年便达到显圣境,而后十年阅历江湖,某年,柳江之上,一夜风雨漫中州,陈师道在惊雷下悟道通了虚神。” 霍鸣蝉继续打击着陈醉:“我记得他是你的敌人?” 陈醉点点头,苦笑道:“我来到这个世上不过二十年,从来与人为善,却只有这一个敌人。” 霍鸣蝉嘿嘿一笑,语带嘲讽道:“恭喜,恭喜,这天底下够资格与他为敌的人可不多。” 这家伙性格古怪,陈醉对他的语气并不以为意。只是他说的这个事却是越想便让人越觉颓废无望,想多了没有任何好处。陈醉决定换个话题:“霍兄弟,你我相识不足一载,却是难得义气相投,我对你剖心相待,你对我也是如此,所以我不怕冒昧,想问一问你可有道意修行的法门?” 霍鸣蝉痛快的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对你却没大用,道意修行首重天赋,若无天赋便只有慢慢修行,而中州大陆上公认的修行道意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引天地元力入体归元,以内息感悟磨砺增进道意境界修养,道意天赋高者可以学习前代秘籍,自行领悟引天地元力入体的方法,天赋差的也可以由师门长辈相助迈出这第一步。而你是先天体魄,便唯有靠天赋喽。” 又是这个倒霉的先天体魄!陈醉在心里骂了一句。 霍鸣蝉察言观色,知道陈醉心情糟糕,微微耸肩道:“我本不打算说的,是你一定要问我才说的,真不是故意要打击你,有句话叫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有各自存在的意义,我觉得比较武道天赋,你最大的才华其实是酿造之术,只要你一心一意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未必不能成为千古留名的酒神。” 这小子真不会宽慰人。陈醉看着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谢谢你直言相告,我现在总算明白先天体魄究竟差在哪里了。” “决定放弃了?”霍鸣蝉的目光带着玩谑之意。 “绝不!”陈醉对他的嘲弄视而不见,握拳道:“当年聂政逆天而为,打破先天体魄桎梏,成就魔宗九逆心诀这门逆天之术,今日我陈醉凭什么就不能超越前人?他号称逆天魔君,我却坚信人定胜天!我从先天一品到如今的先天五品用了不足一年时光,而接下来我还有大把人生好时光,既然这贼老天偏偏与我作对不许我踏入武道修行之路,那么我就要跟它斗上一斗。” “好气魄!”霍鸣蝉击节赞道:“当浮一大白!”又扬声道:“好一个人定胜天,古往今来,万世之言中当属你这一句最是狂妄,强过了李玄机的那句天意在我,胜过了聂政的谁言天意不可逆?就冲你这一句话,我便传你一门修养道意的奇学。” “什么奇学?”陈醉眼睛一亮。 “大梦心经!” 霍鸣蝉在桌子上用手指写下这四字,道:“这门奇学本是上古时期我的一位家族长辈所创,他曾言,人谁无梦?毕生倥偬一梦间,梦境之中无所谓生死,无所谓世俗荣辱恩怨牵绊,更所谓患得患失,如能一梦千年皆用做修心求道,纵是天赋差到了极处,日积月累也必定会有所得,只需假以时日,达到无上境界时,试问这天下谁人能敌?” 这家伙精灵古怪,喜欢整人。这番话玄之又玄,出自他口更增几分玄虚。陈醉将信将疑,看着他问道:“你这是在说真事儿呢还是在继续嘲笑我白日做梦?” 霍鸣蝉闻言眉头微蹙,恼道:“我可没那么多闲心跟你开玩笑,这大梦心经乃是我太曾祖所创,传世多年,后世弟子虽无人能够根据它修成有得,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一门奇学。” “即是家传奇学,为何后世弟子无人能修成有所得?” “控梦练功,匪夷所思,难如登天,非道心奇坚者不能理解其中真意。” 陈醉忽然想到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盗梦空间。一个梦世界穿行者,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在那里,凡人成为超人,几乎可以无所不能为所欲为。如果真的能够掌握控制梦境的方法,于睡梦中模拟各种修行状态,不间断的修行…… “别想了,我现在就把大梦心经传给你,练还是不练你自己随意。”霍鸣蝉看着陈醉,唇角撇起一丝邪魅笑意,起身回茅草屋,不大会儿手里拿了一本古旧薄本书籍出来,道:“其实根本不用书,一共不过三百言,背给你听都没问题。” 陈醉郑重接过这本书,随手翻看一下,发现一共只有六页。书小,内里却有乾坤。只是用词精炼有些晦涩难明。陈醉在心底里把它翻译做白话。 夫梦者,人之异境,照心之地也。 天地有容,人居其间,生有时死有地。人之微小不过方寸间,人心之广却可达九霄之上,宇宙之外。 人微而梦广,何不做个梦之主宰? 信梦者浮生若梦,何谓醒,何谓梦? 心坚自然得自在,穿行其间而无碍。 如何心坚?一念不移可得道也。 一念起,生二三,终演化万念,致因果缠绵,诸般神奇显现,天地之间唯彼独尊,便是彼之世界…… 陈醉越看越心动,忽然心有所感,想到如果眼下的人生是一场梦,自己这一场梦已经做了十八年。继而又想,人生之荒诞何处不是梦境一般,又何必给自己的心灵设置那许多壁垒桎梏? 再下来细细品味,这区区数言却涵盖了很多内容,以梦境之广和人身之渺小做比,阐述了小而无内,大而无外的道家至理。正是大道三千万法归一。那一念起,万念生,却又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相合,却是在说梦境的演化形同一个世界的起源发展变化的过程。 若我现在只是活在一场梦境中,那么这就是我的梦境,这个世界便是唯我独尊的世界!心念一动,眼前景观突然一变,只见漫山花开,白云萦绕,赵致骑鹤弄萧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而自己却正负剑抚琴,剑胆琴心无畏无碍好不自在。 陈醉陶然于其中,张开双臂仿佛飞上苍穹自由翱翔,多年夙愿得偿,心中畅快欢喜无以复加。 正自陶醉时,忽听耳边有人大叫自己的名字,幡然醒悟,睁眼一看却是霍鸣蝉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疑惑的口吻:“莫非你真的是入定了?” 第三十六章 私语 陈醉豁的一下恍然过来,左右一看,竟已是黑夜。 霍鸣蝉点头道:“看来就是了,想不到你居然看懂了这里头的内容。” 陈醉道:“不过是一时心有所感,没想到一念之间,醒来时竟到了这个时候。” 霍鸣蝉仍觉着不可思议,道:“好一个心有所感,万万想不到太曾祖他老人家一念而生的几句废话到了你这里竟真成了一门修炼道意的妙法,莫非这便是天缘?” “什么意思?”陈醉诧异的看着他,问道:“这不是你祖先所创的大梦心经吗?” 霍鸣蝉点头道:“这上面的话是我太曾祖所说不假,但大梦心经什么的只是我加上的。”他嘿嘿一笑,又道:“却没想到你竟然只凭这几句话便入定了,还真是瞎猫捉到了死耗子。” 这大梦心经别人修习根本无从入手,皆因为梦由心生,如虚幻泡影难以捉摸,修习者心中自主意识太强烈,固化的意识形态很难扭转。所以几乎没有可能诱发真切的体悟。 陈醉带梦而来,生而知之。经历过梦境人生的他对大梦心经制造的梦境幻象深信不疑。信梦由缰,笃定诚心的依法修行,竟在一刹那间进入到梦境顿悟的状态。 此时此刻,天地在陈醉眼中仿佛变了个样子,眼前的人也似乎有了极大变化。 陈醉注意到霍鸣婵说话的时候喉结几乎不动,胸腔震颤发声令声音变的粗很多,他端起酒碗,动作看似豪迈,但胳膊肘却向内凹,有含胸之意,这是青春期的少女们最容易养成的习惯……等一等,我怎么能看到这么多细节? 陈醉在心中扪心自问的时候,又突然感到身后不远处的竹子上落了一只苍蝇,正对霍鸣蝉的酒碗虎视眈眈。忽然,那苍蝇动了,霍鸣蝉正放下酒碗,陈醉随手将酒碗翻过来,扣住了那只苍蝇! 霍鸣蝉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在一心一意观察着陈醉,此刻四目相对,陈醉的双眸漆黑如墨深邃若海。 “你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大梦心经?”陈醉意识到他又在捉弄自己。 霍鸣蝉道:“叫什么名字很重要吗?你已经入定了,无需任何人助你便达到了 “天晚了,陈兄该回城了。”他的语气忽然客气,竟没有叫笨家伙。 陈醉心头还有诸多疑问不解,与其回去面对赵致那双幽怨的美眸,倒不如留宿在此继续向霍鸣蝉请教武道。心里想的表现在脸上,流露出不舍之意。霍鸣蝉见了,怫然不悦道:“你这人忒也无礼,我这茅草屋只有一张床,你留下来打算睡哪里?” 霍鸣蝉笑盈盈看着他,不怀好意的握紧了小拳头。似乎在说,你这笨家伙,入梦得道,是不是已经看出我的真身了?不想挨揍就赶紧滚蛋。陈醉看着他,猛醒过来。一瞬间心有灵犀,连忙告辞离去。 回城的路上还在不住思索,前者赵致也就罢了,毕竟她身份特殊,女扮男装所图者大。那喉藏宝珠的神功又是从小苦练的,骗过了自己也不奇怪。而这霍鸣蝉似乎也是个女的,自己竟也没有看出来,真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又想霍鸣蝉今天跟自己说的武之力境和道之意境。武之力已不可求,唯有靠先天蛮力。而道之意境却似乎已经向自己开了一扇门。霍鸣蝉所授的大梦心经就是那把钥匙。 别人没看过道德经,没有跟自己一样的带梦而生,如梦如幻的经历,所以其他人才会觉得匪夷所思,因为不信而不能理解这几句话中的真意。而自己两世为人,生而知之,一心向道,志坚意诚,为求得道,何惜浮生一梦? 天色晦暗,山间小路上,荒野里的萤火虫聚集起微弱的光芒。仿佛一点点星火,燃烧着燎原的希望。陈醉听到林间的野兽行走,发出的沙沙声。感觉到微风吹拂草木引动的扶摇,空中淡云遮住了星光,路边有一群蚂蚁在搬运食物。似乎一梦之后,整个世界都变的不同。然而内心中却很清楚,世界没有变,变的是自己。 这就是武者的道之意境? 巍峨的夜魔城出现在视线前方,就在一天以前,站在脚下的位置,陈醉还什么都看不到。城头上站着一个人,她在吹箫。箫声悠扬传了过来。是一支忧伤的曲子,赵致经常吹,听得出她很不开心也很担心。 晦暗的夜色里,一个女人在等自己。彼此相识之前,她女扮男装,有着一份普天下最耀眼的工作。自己是天鸿酒庄的小老板,过着最小资的日子,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把她那份工作当回事的人。缘分竟是这样妙不可言。陈师道扯旗谋逆,吉祥镇被屠,自己成了孤星浪子,她也被迫流落到江湖,真成了孤家寡人。两个孤独的人被造化安排到了一起。 一个人的私念促成了许多悲欢离合,自己和她是其中的一对儿。为什么要拒绝呢? 陈醉心头升起暖意,脚下加快了步伐。 温暖的房间里,炉火跳跃着,床上的两个年轻人在沉默中相互凝视。 “吟一句诗给我听好吗?”赵致先打破这份宁静。 “夜半无人私语时,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句诗词都出自白乐天之口,却来自两首不同的诗。组合到一起竟是如此珠联璧合。 赵致热泪盈眶,良久无言后终于问:“为什么前阵子那么待我?” 陈醉答:“因为心中明白,跟你好要付出极大代价。” 赵致又问:“那为什么今天又对我这么好?” 陈醉道:“因为忽然发现,如果不把握当下良机对你好,付出的代价将是无尽悔恨。”又道:“我不喜欢后悔。” 赵致热烈的扑过来,说:“再吟一句好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陈醉心中暗赞老白这厮真给力。 赵致幸福的直欲昏迷,躲在陈醉怀中不愿醒来。二人相拥而眠,虽然到底没有做什么,却终于打破了心灵深处的壁垒,男人和女人之间只剩下水到渠成。 佳人在怀,美梦不期而至。 风和日丽,万树桃花。陈醉在树下花海中练拳,挥手生风,力道变化带动空气旋流,激起漫天飞舞的花瓣。拳中真意竟是这般清晰明了,虽无真元流动,竟也打出了神仙意境,引来天地异象。心底深处似藏着一丝明悟,默默观察着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不知不觉中模拟演化。 次日醒来时,竟已是日上三竿。赵致温柔的奉上热毛巾,陈醉接在手中,彼此指尖接触的时候,仿佛忽然发现,面前佳人果真端丽无双,仪态落落大方,不由感叹,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她这般天姿娇容的碧人委身相待。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睡懒觉,一时不忍把你叫醒,倒让曹五舅在廊下坐等好久。” “曹五舅来了?”陈醉一喜,连忙起身。在赵致额头上轻轻一吻,道:“把饭拿到廊下来,我正好有事问他。” 第三十七章 六品 廊下,陈醉正在向曹枭飞请教关于道之意境的问题。曹枭飞所知却极为有限,远远比不得霍鸣蝉。而他也正如霍鸣蝉估计的那样,道意只在通幽境界。 道意七重,他只知道前三重境界,入风可观天地元力,通幽能查己身百窍损亏,还真者格物自知,内外如一。他所知的天下武道高手中,绝大多数都在入风境界,只有极少数八品以上的高手才能达到通幽境界,至于还真之上,夜魔城中倒是有三位,其中刚触及还真境界的青狮帝顾向山的武力境界甚至已达移山初境。可见这道之意境修持之难。 据说夜魔城中道意境界最高者也只达到了第五重的显圣境。而霍鸣婵说过陈师道达到了虚神的境界。 陈醉问他知不知道怎么测试道之意境?曹枭飞摇头说,入风可感知天地元力波动,而通幽可内视五脏,一旦达到感觉会很明显。至于还真,只有耳闻,不敢妄言。 陈醉初识滋味,不知运用之法,只是回想昨夜梦境,看来自己至少达到第一重入风之境了。 赵致端来饭菜,曹枭飞不敢托大,起身双手接过,摆在桌上。道:“恩师昨日出关回城,召你吃过饭后过去叙话。” “外公回来了?”陈醉一喜,问道:“在哪?” 曹枭飞道:“司农殿!” …… 司农殿中,夜帝乾坤啸,黑龙帝聂横舟皆在。 陈醉上前施礼,夜帝虚空一扶,道:“不必多礼,唤你过来是有事问你。” 黑龙帝单刀直入问道:“你可知吠陀峰下结庐的少年是何人?” 原来他们是为霍鸣蝉而来,想到霍鸣蝉不肯入城这件事,陈醉留了个心眼儿,以一种狡猾的方式据实回答道:“不知道,只知他叫霍鸣蝉,是我在瑞榕城外认识的。”反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夜帝看着他,就像看一个在师长面前想要维护自己朋友的孩子,含笑摇头道:“并无不妥。” 黑龙帝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练习一套古怪拳术,如今已能与老五过上几十招,以你先天五品的境界,能做到这一点非常难得,是他传给你的吧?来,把你的拳术在这里打一遍,给你大外公和我看一看。” 陈醉心中喜忧参半,不能确定他们要做什么。转念想,拒绝肯定不合适,那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练就练吧。依着太极的路数,便在司农殿里当着夜魔二圣的面演练起来。 今日打拳却与往日大大不同,脑子里想着昨夜梦境中的拳意,心中竟生出通透无碍照见内外如一的感觉。拳路只行开一半儿,力出如山,难以自持,通身大汗淋漓,竟似比在千度火炉前抡一整日铁锤还要累。 拳法行至后半段,体内潜藏的还天丹药力清流滚滚如潮,奔涌于四肢百骸,消没于发梢,浑身须发乍起,怒发冲冠,有巨力横生于胸臆间不吐不快。最后一拳挥出时忍不住发出一声爆喝,挥手一拳击出,突然见面前人影一晃,一个人探手成掌接下了这一拳。 正是夜帝亲自出手挡下这一拳。微笑道:“好一记蛮力重拳,已不逊八品武力全力一击!” 聂横舟动容,难以置信:“大哥莫非看错了?” 陈醉呆立在当场,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一拳击出的感觉。全身清凉的感觉如潮水般发散向四肢百骸,渐渐消散于无形。似乎还天丹的药力又被自己身体吸收了不少。 夜帝笑道:“我也难以置信,不过这孩子的确就在咱们眼前突破到了先天六品的境界。”说着,却又一叹。 黑龙帝微怔了片刻,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虽属难得,但终究不成气候,这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颗还天丹,更不会再有第二次宗师兵解的机缘,我这外孙终究要止步于此。” 夜帝道:“最重要是不能修真养元便不能修道之意境。” 陈醉还沉浸在如梦似幻的意境中,根本没把两个老头的话当回事。什么终究要止步于此,这屁话从前云玄感也说过,前阵子霍鸣蝉也说不会再有机缘亲历宗师兵解这样的事情。但这又怎样呢?从先天一品到如今先天六品,老子早已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心头升起强大自信和决心,这贼老天我终究是要打赢他的。 聂横舟道:“这孩子习武或许无望,却有经商的天赋。” 夜帝叹道:“老三这次出山行商可以带上他,陈师道认准了宁帝逃进了平等城,列阵封山逼我们将宁帝送出城去,一晃儿半年有余,城中存余终有消耗殆尽时,迫不得已只好请三弟走西京去炎都开通一条新商道,否则,长此以往下去,平等城中必生大乱。” 聂横舟恨声骂道:“这逆贼竖子真欺人太甚!害我锦儿之仇还没找他报,却又来犯城。” 夜帝不无担忧道:“宁帝失踪,朝野震动,北赵帝国正酝酿着一场大变,宁帝不能及时还京稳住人心,一旦发生内耗兵变,这天下大势恐怕将会无可逆转的倒向南陈,届时咱们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又道:“陈师道的战阵借天夺势锁死了东出北顾的路线,平等城中除了你我兄弟外,其他人的进出都受到限制,那陆放鹤带着巴山学宫七十二名八品以上的弟子列阵封山,葬剑山,天刀门和费家也都有高手助阵,以武力破阵的希望渺茫,而且即便成功代价也太大。” 聂横舟道:“北赵建都炎都,远在中州腹地,一统天下还能容得下平等城独立于化外,若是被南陈席卷天下,恐怕这样的逍遥日子真的要到头了,这小畜生摆下这座乾坤锁龙阵,名义上是为宁帝而来,实际上未必没存了困死我平等城百万生民的险恶用心。” 陈醉在一旁听得清楚明白,晓得是陈师道针对夜魔城又有新动作了。对方是冲着赵致来的,赵致就是宁帝这件事还没有跟两位老人家汇报,此时插言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夜帝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和你外公才决定开辟西线通商之路。” 陈醉刚得进境,求道之心正盛,不想离开,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黑龙帝面色一沉,夜帝却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和颜悦色看着陈醉,忽然介绍起西线行商路上的人物风情来。 莽莽大雪山的那边就是西戎大草原,那里生活着西戎十三部族,有无边无际的大漠和传说中高过了天空的山峰,更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雄城,纳兰西京。在那座城市中,吠陀教大宗师毘伽罗耗时五十年和他的八千门徒修起一座通天塔,欲与天公试比高。在那座城市里,有天下第一猛将西戎元帅狮驼和他麾下二十万狼骑威震西域。 当世第一美人西戎女王就住在城中,每天清晨她会赤着雪白美丽的脚丫,踩着猛将狮驼的后背骑上白象神兽,来到通天塔看望她十六岁的女儿。毘伽罗坐下最后一个弟子,吠陀佛女师容兰。传说中天赋还真道相的天之骄女,出生三日便能言,八岁那年遇北赵九品中境大刺客裘剑心,爆发出惊人的光明元力,竟令裘剑心跪拜于长街,从此留在了纳兰西京。 离开纳兰西京,一路往东北去的商路上,会途径草原第二大城市,吠陀城。那里的人将一整座大山雕琢成吠陀圣佛的样子,又在山脚下雕琢出佛洞三万三。城中八十万吠陀佛徒共拜一犬。那犬名雪山狮子,传说中是吠陀佛宗的少年伙伴,天赋异禀身具大雄之力,救过吠陀佛宗。 沿着这条千古不绝的商路继续向东北走,八百里之后便到了北赵西疆的门户,日落城。那里是炎龙一族人最后看到日落的地方,因此而得名。三十年前,十二岁的北赵军神武威王赵俸侾,从军成为西路边军普通一名军卒。八年后,北赵帝国一颗将星横空出世,马鸣河岸边,临危受命以寡击众率三十万西路军大破西戎十三部族七十五万联军。 那一战,马鸣河口的黄土被染成了红土,滚滚不绝的马鸣河淌了三天三夜的红水。西戎十三国联盟瓦解冰消,一蹶不振。 再往东……夜帝还要介绍。陈醉忽然抬头道:“您不必说了,我同意去也就是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江湖路虽险,却最是锻炼人,增长见闻开阔视野,万丈红尘大千世界中难道就不能修行了吗?”黑龙帝捻须笑道:“你三外公要准备西行的货物,大概还要三个月时间,预计明年二月才会登程,这期间你有三个月时间做准备。” 夜帝道:“此番平等城派出商队开辟西线商途实乃迫于无奈,这一路上凶虫猛兽不计其数,草原上民风彪悍,有些不知名的小部族视抢劫如打猎,其中的凶险多不胜举,你外公有一件破损了的麒麟宝铠,回头你自己修复了穿在身上,凭你现在先天六品的体魄,足以抵挡九品初境的武者全力一击不至于丢掉小命。” 麒麟宝铠又是什么东西? 陈醉想起了赵致贴身穿着的那件镗猊兽绒毛织就的护身宝甲。镗猊兽是产自中州大陆最东方的瑶池冰火山中的一种奇兽。形如鹿,吞水火,排玄铁,肋生绒甲,刀枪不入。那绒甲指的就是这种奇兽肋下生长的一层坚韧度极高的绒毛。据传,这种奇兽只有自然死掉才会让人得到它身上的这宝贵绒毛。而此兽又称寿祥之兽,能活千年。因此这身绒毛更加珍贵。赵致身上那件却是她母亲从师门五凤池带出来的。 “这麒麟宝铠与镗猊宝铠相比如何?” 黑龙帝面色微沉,道:“怎能一概而论?” 夜帝解释道:“麒麟宝铠是用麒麟精铁以古法锻造,全部由甲片连接而成,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精细巧致天下无双,位列中州大陆奇宝阁的万宝榜上第五位,普天下独一无二只有这一件。” 聂横舟郑重道:“麒麟精铁产自西域火炉山中,乃是地心精华凝聚而成,金性柔韧极为难得,炼风堂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弄到区区十几斤,也仅仅够修补麒麟宝铠的。” “所以,我这三个月都要跟这几片麒麟精铁较劲了?” 第三十八章 登科 聂横舟额首道:“平等城的铸造术是魔宗聂政祖师传下的,敢称天下第一,从今天起,我会亲自传授你聂家祖传的寒热九炼锻造之术和乱披风十字锤法。”又道:“你向老五请教过道意的问题,应该已明白道之意境对修行的重要性,实话对你讲,聂家祖传这门锻造术其实也是一门熬炼精神道意的妙法,向来传男不传女,你外公我之武道境界虽一直停留在超品巅峰,然道意修养却与你大外公一样同为显圣,所仰仗的便是这门心法。” 夜帝呵呵一笑,道:“二弟你何必谦虚,即便同为显圣也有高下之别,如果可以,愚兄恨不得也能如你一样将修为压制在超品巅峰六十六载。” 陈醉记得云玄感也说过类似的话。心中不禁奇怪:外公为什么要压制自身修为,难道不是境界越高越强大? 聂横舟摆手道:“不过是个守尸鬼罢了。”转而又对不明就里的陈醉说道:“我们说的话你不用多想,现阶段的你只要专注的按照我传授的寒热九炼锻造法刻苦修行足矣。” 只要是能增进修为的,陈醉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接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陈醉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问道:“你们刚才说到陈师道摆阵封山是为了宁帝?” 夜帝微微额首,道:“是的,但我们不打算这么做,平等城外的石碑上写道入此城,人人平等,只要赵致她自己不想离开,我们便不会迫她离开。” 原来他们早就瞧破了赵致的身份。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俩老头都有着半仙之体,道意修养甚至还在云玄感之上。云玄感能窥破赵致真身,他们早已了解事件始末,经过这么长时间又岂会瞧不出来。 聂横舟扫了陈醉一眼,问道:“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陈醉道:“男人就应该为自己的女人多担待些,不管她曾经是什么人,现在她已是我妻子,那奸贼越是以她来逼迫我们,便越是不能任他如意,这西线商路我一定为平等城百万兄弟姐妹开辟出来!” 夜帝捻须大笑,道:“好,有股子士气!早就听曹老五讲,你是商道奇才,十八岁便创下了西南第一酒庄,前阵子喝了你酿的酒,确实天下无双,现在就要看看你经商贸易的手段了。” 聂横舟轻哼一声,道:“锦儿心思单纯,听小五说又害了那病,只怕养不出那么精明厉害的儿子,什么商道奇才,多半是以讹传讹,名不副实。” 这老头对陈师道恨极,陈醉初来乍到那会儿就觉得他对自己甚至不如夜帝亲近。自己来到夜魔城半年有余,他只给了三柄大铁锤,这个什么寒热九炼锻造之术硬是憋到现在才肯传授,多半也是夜帝授意。陈醉不愿被人小觑了,赌气道:“商贾之道虽是逐利之道,却也分上中下三品。” “经商者离不开四个字,衣、食、住、行,衣食离不开田间农事,住不能缺了木材漆料,行务必有车马店脚,上品商人需懂天时,明农经,晓地理,查四时变化,何时何地何种作物成熟,何时何地何种作物稀缺,尽皆了然于胸,天下通商道路无有不晓得,能做到这般,便有了上品商人的基础,加上几分善念增几许天理运道,没有不成事的。” 黑龙帝一努嘴,还要说什么,却被夜帝摆手阻止,道:“说得好,接着说下去。” 陈醉继续道:“中品者低买高卖,囤积居奇,人无我有,人有我精,步步领先,虽苟利益而能重信义,能公买公卖,能独善其身。” 夜帝笑道:“你三外公自负商道鬼才,却原来不过是中品。”又问:“那下品呢?” 陈醉道:“鼠目寸光,锱铢必较,跟风囤货,见利忘义,不成气候。” 梦中人生阅历丰富,可算是文武皆有涉猎,陶朱之商学,耐基之人性弱点之类的书籍没少了看。做的怎样自己不知道,利用这领先时代数千载的学识说几句还是不成问题的。 夜帝哈哈大笑,道:“妙哉!说的入木三分,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修行感悟,这天下尽可以去得了。” 辞别二老,回到锻造殿。赵致一直在等着。见面便问:“他们找你可是因为我的事情?” 陈醉一怔,反问道:“谁跟你说的?” 赵致黛眉微蹙,道:“还用谁跟我说吗?我这一走,炎都恐怕要起大乱子,陈师道这逆贼肯定盼着这一天呢,他不想我回去,一定要在大乱开始之前将我掌控在手心,免得我突然回京坏了他的大事。” 陈醉道:“别胡思乱想,其实跟你没关系,他们找我过去是问一些修炼上的事情,外公要传我一门打铁的心法。” 赵致幽幽道:“偏偏你这么会说话,句句暖心,只可惜我不是傻瓜,咱们这山中不产稻米,城内已有许多时日不曾吃米饭了,想来定是那逆贼封锁住了通往外界的商道,这逆贼正是初起之时,国势未稳,不敢承担攻下夜魔城的代价,只好围而不打,逼着夜魔城把我交给他。” 古语说聪明不过帝王,这话真是至理名言。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有可能成就帝业,这样的人物所娶的女子又怎会差了?代代相传下来的基因纵不会越来越优秀,至少也不会差到哪去。赵致能有这样的见识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陈醉叹道:“既然你已经猜到,我也就不瞒你了,确实是这么回事,炎都大乱将起,陈师道怕你逃回去坏事,堵在进山的商道上布下一座乾坤锁龙阵,这逆贼在阵法之道上造诣太深,连大外公也没有把握破了他的大阵,所以决定派人打通西线商道解决夜魔城中供给难题。” 赵致冰雪聪明,闻听此言立即想到二老唤陈醉过去的真正原因,“他们要派你去?” 陈醉笑道:“三外公带队,我从旁协助,那逆贼以你为由卡主了夜魔城的脖子,我掰不开他的手,只好想办法给夜魔城另外寻个呼吸的出口,这件事情咱们责无旁贷。” 赵致神情黯然,感动的:“都是为了我这个不幸之人。” 陈醉哈哈一笑:“傻瓜,不管你从前是做什么的,现在你就是我陈醉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在我没有倒下以前,任何人都休想伤害你。” 世人畏惧皇权胜过猛虎,平等城中号称人人平等,但毕竟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很多时候就连魔城五帝这样的人物却也不大愿意跟赵致多打交道。天下间大约只有陈醉一个人在知道赵致从前身份后仍如此从容的对她说这番话。 赵致感动的泪眼婆娑,一头扑进陈醉怀中,送上深情一吻。昨夜打破了心灵壁垒,两个青年男女这一吻便不亚于天雷勾动地火,赵致忘情忘我,陈醉激情澎湃,二人干柴烈火碰到一处,一发便不可收拾。待那代表生命延续的种子被深深送入赵致身体深处时,她已经飘飘若仙,忘情发出幸福的呼叫。 事毕。 二人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算上前世人生,两辈子活了四十多年的陈醉在此之前都还是个处男。正是一朝小登科,醉哥乐忘蜀。之后数日,二人好的蜜里调油,恨不得连体长在一处才甘心。 忽一日,聂横舟来到锻造殿,陈赵二人正你挑水来我烧柴,嘻嘻哈哈卿卿我我忙活午饭。 黑龙帝神色严峻,从怀中取出几片金属丢在炉前,道:“从今天起我开始传你寒热九炼锻造之术和乱披风锤法,这是一门强化心力意志的秘法,最忌分心他顾,所以今后你们两个不可再同房。” 赵致依依不舍的搬到盖红霞住处。陈醉的欢歌笑语郎情妾意舒坦日子结束了。接下来是地狱般的煎熬。 聂横舟拿出家传的打铁锤,却不知是用什么铁铸造的,看着不大,重竟达一千二百斤,名曰风炮,用起来果然名副其实。先传授陈醉寒热九炼锻造术。寒热九炼其实就是一门淬火秘法,取山间碧波潭底的红色淤泥为寒泉,以山中火山口边缘积累下的灰为热泉,寒热交替淬火,如是九次,便是一门完整的锻造金属柔韧性能的秘术。 真正饱含道意奥妙的却是乱披风锤法。乱这个字在这里的含义深刻,本意之外还有快和狂的意思,而玄机在披风二字上。锤重一千二百斤,想要以极快近乎癫狂的速度挥动它准确命中要锻打的位置,需要的不仅是强大的力道,更需要对风的力量有着精确的认识和应用。这是一门看似笨拙,其实大巧若拙的心诀。 陈醉听聂横舟解释一遍便明白了这个道理,本以为会很难掌握,却没想到一上手就进入了锤如乱雪狂飞的状态。那几片金属被聂横舟要求务必锻打成长不及寸,宽不及毫的数十片细小金属。其中复杂的连接部位更必须精确的按照图纸所画来锻打。巨锤在小小金属片上锻打出复杂的形制,难度可想而知。 锤落如乱雪飞,看似无序,其实每一锤都轻重有别,着力点也一直在变幻不断。不但消耗臂力,更极为损耗心力。果然是一门高深的熬心炼神之学。 火光飞溅,锤响叮当,陈醉沉浸在神秘的节奏中。聂横舟眉头紧锁看着,心里想,那奸贼天生还真道相,禀赋之高并世难寻。我的锦儿天赋也颇高。这小鬼是他们的骨血,虽然被云玄感那厮改造成了先天体魄,却仍然保留住了道相天赋,这一通乱披风锤法施展的乱如飞雪,轻重有序,大巧若拙,可谓已得这套锤法的精要,非还真道境不可啊! 道意还真,已经与向山师弟不相上下。如此一来倒省却了许多指点细节的过程。 聂横舟见没什么需要指导的,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去了。他思女心重,见陈醉便想起锦儿,心中不免难过。看着陈醉那张脸,又会想起那奸贼,更不禁怒火难平。所以能少见便少见。 陈醉锻打的金属部件正是属于麒麟宝铠残缺部位的,这是一件内衬宝铠,质地极重却并不蠢厚,暗红色,闪烁着令人迷醉的金属光泽,摸上去手感极为光滑,里子是用驼绒织就的内衬,方便贴身穿着。整件麒麟宝铠没有一处生硬隼接点,完全是靠一片片细小的零部件巧妙拼接而成。 聂横舟将这件宝铠交给陈醉,告之,何日将宝铠修复,何日便随你三外公动身西行。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那拼凑宝铠的零部件构图极为精巧,一片片的鱼鳞一般,宛若天成。连接处的小机关更是纤巧如丝,极尽繁复。而他只给了陈醉一柄风炮大锤,大器干细活,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陈醉在锻造殿中闭关不出,白日砸大锤,夜间入梦练拳,半醒半梦夜以继日,耗时三个月才弄好区区几十片鳞甲碎片,终于修复了麒麟宝铠。 出关之日,陈醉三个月未洗漱,浑身臭不可闻,形容黑瘦,虬髯满面,筋肉虬结如古松,肩披麒麟宝铠,手拎风炮。迫不及待的去见赵致。 赵致却不见了。 第三十九章 同道 大约在两个月前,赵致走了,只留下一封信。夜帝亲自把她和岳恒送离西南地面。陈师道的大阵厉害,能阻挠夜魔城与外界的往来,却阻挡不了夜帝乾坤啸这样的大宗师。陈醉听说,她走的时候做男儿装扮,喉咙里塞进一颗珠子。岳恒见到她变成的他后热泪盈眶长跪不起。 她不是皇家公主,她是君临天下的宁帝。她女扮男装站在那至高无上的舞台上,代表了许许多多人利益。太后专权,国舅弄权,宰相司祭酒苦忠于皇室,这些人都有必须迎回她的理由。她的子民在流血,忠于她的大臣们在哭号,整个大赵帝国都因为她的失踪风雨飘摇。 她有一万个回去的理由,但陈醉相信都不会成为她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她是个足够坚强的女人,却也足够任性。很早之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死也不会回去。但现在,她却忽然做出了比死更难的决定。 为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女人忽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她曾经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荣辱,坚定不移的要留在自己身边,现在又为什么忽然决定离开?两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醉问盖红霞。红鸾帝却先是言辞闪烁,再问便是一问三不知。陈醉又问聂横舟,黑龙帝说,她以大局为重,这一走是舍了小我成全大我,一个人不可能任性一辈子。 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番她离开的道理,但是陈醉的内心深处一条都不想接受。无论她有什么道理,他只想听她亲口跟自己说出来。陈醉知道红鸾外婆和几位外公都在用善意的谎言安抚自己,他什么都不说,但在内心深处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回赵致。往炎都的路走不通了,唯有跟着西行商队绕路而行。 夜魔城被困的时日已经不短,城中的主食原本是稻米,断粮后换成了积存的麦子,现在麦子也早就被吃光了,人们只能通过渔猎和模仿游牧民族制造奶制品来解决肚子问题。对于饮食习惯形成了数百年的夜魔城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改变是很难适应的,很多人的身体因为不能适应饮食结构的变化而患病。西行商道的打通已经迫在眉睫。 ...... 城外,吠陀峰下,茅草屋前花开草绿,陈醉来找霍鸣蝉辞行。 比较而言,陈醉许多心里话宁愿对他说,也不愿跟夜魔城中那几位讲。 “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幅倒霉样子?”霍鸣蝉还是老样子。 陈醉道:“赵致回炎都了,我要去找她。” 霍鸣蝉道:“你不打算找陈师道报仇了?” “仇自然要报,不过急不在一时,没有实力,冒然前去跟送死没区别。”陈醉叹了口气,道:“我打算先找到赵致,问问她为什么离开?顺便历练历练。” 霍鸣蝉语带讥嘲:“你找赵致问什么?是打算问她为什么离开你?祈求她放弃一切跟你回来吗?” “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就一定会支持,破裤子缠腿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 “破裤子缠腿。”霍鸣蝉嘻嘻一笑,道:“你还真是个妙语连珠的家伙。” 陈醉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霍鸣蝉笑道:“何必辞行,我在这里住久了,刚好也正打算出去溜达溜达,反正没什么目的地,不如同路?” 他要同去?陈醉不禁有些犹豫,霍鸣蝉这家伙来历神秘,与夜魔城之间似有不睦,过城而不入,宁愿在此结庐而居。此次开辟西路商途,有玄武帝边雨休同行。很难保证那位三外公会不会反对他同行。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谢谢你救过我,也谢谢你传授我大梦心诀。”陈醉郑重道:“西行漫漫,一路上危险重重,你没有必要跟我一起冒险。” 霍鸣蝉眼珠一转,道:“那就各走各的好了,我反正也没什么目的地要去的。” 陈醉听得出他没有放弃跟自己同路的想法,话锋一转道:“一直听你说你家如何如何,难道你就不想家吗?” “我早就没有家啦。”霍鸣蝉长叹了口气,眉头微蹙盯着陈醉,道:“你这笨家伙,忘了咱们一起的规矩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陈醉苦笑道:“我以为咱们现在是朋友了。” 霍鸣蝉神情微动,举杯掩饰道:“一起喝酒的朋友。” “也许还是同仇敌忾的朋友。”陈醉忽然语出惊人。 霍鸣蝉惊讶的一愣,看着陈醉,语气有些迟疑:“你难道已知道我的来历了?” 陈醉老实的摇头,却道:“不过我却知道你有很了不起的来历,还知道你不是个喜欢管别人闲事的人,但你却对陈师道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霍鸣蝉被说中了心事,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接着神色一松,道:“原来不过是胡猜的,好吧,算你猜对了,我跟陈师道的确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陈醉疑惑的看着他,“该不会你也是……” “胡思乱想什么呢?”霍鸣蝉着恼道:“我恨他是因为这恶贼帮助云空寂囚禁了我爹爹。” “原来如此。”陈醉额首道:“这奸贼还真是仇家遍天下,他为什么要囚禁你爹爹?” 霍鸣蝉眉头紧蹙,不耐道:“你哪那么多为什么?”挥挥手又道:“算了,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对你隐瞒什么,只是这事儿说来丢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陈醉又接连问道:“你爹爹被那奸贼囚禁多久了?你怎么能够确定他现在还活着?你难道就不着急把他救出来?” 霍鸣蝉叹道:“你不是也没急着找他报仇?”又道:“我们家族自有秘法可知彼此生死信息,我爹爹被他囚禁多年,命烛不熄,自然是活的好好的。” “命烛又是什么?” “就是……你若再胡乱发问,当心我揍死你。”霍鸣蝉晃晃拳头,没好气的说。 陈醉瞧着她那小女儿的姿态,心中越发笃定那个猜测,知机的点点头,道:“你不愿意我问,我便不问也就是了。” 霍鸣蝉看着陈醉,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可还记得当日你被云玄感所伤,在来夜魔城的路上发生的奇怪事情?” “你是指哪一件?”陈醉揉着鼻子,只记得当时跟他斗了一路。问道:“是你揍我还是我抱你?” 霍鸣蝉脸颊微黑,道:“我揍你有什么奇怪的?自然是你抱我那次。” 陈醉恍然道:“说起这事儿,我到现在都还奇怪呢,之前你还厉害的很,突然就不能动了,却不知是何道理?”说到这儿,又想起他吸光云玄感百年真元那件事,顿感这个霍鸣蝉来历神秘,秘密还真多。 霍鸣蝉道:“具体的原因我以后自然会告诉你,总之,你要知道我的武道修为时灵时不灵就是了,上一次已被那红衣老头窥破了我的来历,若非我住在夜魔城外使得他不敢靠近,恐怕早就遭了那恶贼所害。”又道:“而且夜魔城中对我来历略知一二的人只是碍于你的情面才没有出面为难,若你就这么走了,我可不敢继续指望你那几位外公庇护。” 第四十章 痴狂 夜魔城为应付南陈军大阵封山之举,迫不得已开辟西线商途。选了玄武帝边雨休带队,陈醉跟随,同行的除了城中四大贸易行的伙计外,还有之前没能随赵致和岳恒一起离开的北赵都尉许笑然。队伍踏上西行路当天,又有一黑面少年骑一匹名为醉哥的白唇毛驴加入进来。 夜帝极少过问城中事务,黑龙帝聂横舟亲自送出城外三十里。陈醉一直都不是太喜欢这位便宜外公,估计他也不大喜欢自己这张与那奸贼有七分相似的脸孔。一老一少平日里很少交流,当此临别之际,聂横舟也只是在陈醉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仍是那句好自为之。跟外孙子没什么话讲,却对边雨休多有嘱托。 陈师道封山对夜魔城造成极大影响,百万人口的大城,每天吃穿用度消耗极大,自产者不能外销,山外的物产又进不来。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边雨休自知责任重大,重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开辟出西行商途,解了夜魔城燃眉之急。 整条商队由数百辆麟马大车组成,满载着夜魔城出产的货物,浩浩荡荡踏上西进之路。陈醉骑了匹可负四千斤重物远行白色麟马,与霍鸣蝉行在队伍最后面,遥望前方青山沟壑,路窄人稀,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西行不易,除了路途艰险外,最凶险之地当属横穿茫茫无际的野老山大森林。在那森林深处有成群结队的凶兽吃人不吐骨头,更有许多以狩猎为生的小部落视掠夺过路行者为天经地义,美其名曰打草谷。 开辟商途听上去似乎只是带着物资沿着设定好的路线走一遍罢了,实际上要做的事情却远不止这一点。首先这一路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为后续通商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稳定的商道。想要实现这个目的,没有强悍的武力是不行的。 夜魔城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派出九品巅峰的大高手玄武帝边雨休带队外,还安排了夜帝弟子,青卫统领赵飞熊跟随,负责统带商队卫队。此人修为已达九品初境,在夜魔城中的二代弟子中当属佼佼者,放诸于天下,必是一方霸主豪雄。 实际上陈醉在这支商队中只算是可有可无的角色。除了边雨休和赵飞熊,城中四大贸易行也都派出了主脑级人物跟随商队出发,这当中便包括了曹枭飞以及与他身份相若的另外几名杰出的二代弟子。 尽管有点人微言轻,但陈醉心中却对这次开辟西线商途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并为之做足了功课。在临出发前三天当中,没日没夜的翻阅了大量资料,并通过霍鸣蝉,了解到许多关于西线商途的第一手资料。比如古栈道年久失修,又比如吠陀峰下有小镇一座本是西戎前哨。 商队在武力配置方面准备充分,但此行就像行军打仗,光有武力是远远不够的。大队行走,后勤供给,前哨探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哪一样准备不充分了都可能大大耽误行程。本来边雨休认为商队人员有限,应该尽可能的多带上马能战,下马能抬的青壮,但陈醉却硬是坚持着带上了一支由几十名经验丰富的工匠组成的工匠小队,并自荐做了小队长。又以美酒诱惑才让边雨休无奈同意。 夜魔城之西便是吠陀峰,吠陀峰,名虽为峰,然主峰向西绵延五百里皆是雄山峻岭。有十国时期西南巴国修的古栈道穿峰而过通往极西之地。中古时期,十国争霸,巴国唐氏曾向西藩借兵抵御强楚的进攻,这古栈道便是当年修下的。距今已有八百余载历史,往昔的雄关漫道,如今早已破败不堪。不良于行处已不容车马行走,需维修后才能继续前行。 一路上山势雄浑险峻,山间道路崎岖难行,商队几经跋涉才终于踏上古栈道。此后数日可谓是步步难行。如非陈醉坚持带上的工匠小队起了决定性作用,边雨休都要打退堂鼓了。 边雨休之前从乾坤啸那里听到了陈醉关于商道三品的论述,虽也觉得言之有理,却更多的认为陈醉是纸上谈兵,嘴皮子功夫而已。直到上了古栈道,亲眼见陈醉在出发前坚持带的数十名工匠派上用场,才觉出似乎这小娃娃还真有两下子。 山高峰险,行走在修在云海之上的古栈道上,看脚下云涛变幻莫测,望远山白头亘古不变,陈醉的心情出奇的开阔舒朗。有放声长啸的冲动。 霍鸣蝉催动身下坐骑不住叫着:“醉哥醉哥,快走快走,有个笨家伙要犯傻大吼大叫,咱们可不跟他一起丢人。” 这家伙不男不女,古灵精怪,故意给毛驴起了那个名字气人。陈醉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又不甘吃亏,眼珠一转,嘿嘿笑着对胯下白马道:“鸣蝉兄……哦,不对,改叫你鸣蝉妹子才对,骑了你三日都忘记了你是匹母马。”瞥见霍鸣蝉身形微震,只做不见,接着又道:“其实不管你是公还是母,咱们总算走在了一路,彼此还是合作无间好些,每日里别扭实在是没趣的很。” 霍鸣蝉忽然勒住白唇毛驴,勃然回首,怒瞪着陈醉,却狠狠抽了驴臀一记,道:“果然是驴嘴里叫不出龙马嘶鸣,你这蠢东西,除了有几分傻力气外,就会胡嘶乱吼,本姑……公子心好才带你同路,你倒跟我拿捏起来了。” 商队经过吠陀峰下时,霍鸣蝉便跟着一起上路了,这一道上没断了的跟陈醉斗嘴。陈醉虽是夜魔城的人,但与城中人并不熟识,最相熟的曹五舅是此行主要首脑之一,经常要走在前面跟边雨休等人商议大事。陈醉心中放不下赵致不辞而别那件事,情绪难免落寞。有了他陪伴,这一路倒也不寂寞。 霍鸣蝉一句话刚说完,那白唇毛驴忽然咡啊大叫两声,二人同时一愣,接着一起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蠢东西,算你识趣,倒会逗人开心。”霍鸣蝉小手在驴头上摸了摸。 陈醉看着前面长长的商队,道:“照这个走法,你估计要几天能走出古栈道去?” 霍鸣蝉回眸看了一眼,眼波流转竟似比从前多了几分妩媚之意,道:“你就这么着急去见她吗?” 陈醉道:“要说多着急却也不至于,只是毕竟夫妻一场,北赵朝廷局势又那么复杂,这一路回炎都,我担心她会有危险,另外她不辞而别连封信都没留下,有些事我必须听她亲口确认了才甘心。” “得!得!得!”霍鸣蝉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说起这事儿来就能勾起你一堆话,不爱听。” 他一向直率,陈醉早见惯不怪,不以为忤,笑道:“你倒说个有趣的话题聊聊,就怕你说不上几句便词穷揍人。” 这一路行来,二人之间已几乎称得上无话不谈。霍鸣蝉固然是神仙中人见识非凡可比,陈醉却也绝非平庸之辈,两世人生的记忆知识积累,交谈阔论起来,天高海阔格物致知,很多时候甚至还在霍鸣蝉之上。偏偏霍鸣蝉是个极好胜的性子,嘴皮子方面一旦说不过陈醉,便随时有可能动拳头。这一路行来不过数日间,却已交手七八回。 自从陈醉参悟大梦心经,修行乱披风锤法,开拓道之意境的修行后,对于拳法之道的理解日益深刻,对许多过去记忆中不能理解的老拳理都有了全新的认识。身体没有丹田气海不能存蓄天地元力,四肢百骸当中却有筋络血管。所谓练拳养气,养的其实是气血。这先天体魄别无所恃,唯独这气血旺盛的几乎不似人类。 老师父常说,筋骨皮在外,筋膜经络在其间,气血行在其内。练拳分内外,外练筋骨皮,更看重体力锻炼和硬气功抗击打能力的训练,这方面先天体魄具备天然的优势,几乎不需要锻炼。陈醉着重琢磨修炼的内家拳。内家拳行功靠的搬运气血滋润筋膜经络,讲的是形神兼备,刚柔相合,神意相通,内外如一。 从前玩拳不过是盲人骑瞎马,完全没有方向。如今道意略有所成,总算掌握了一些巧妙门道。现在与霍鸣蝉交手,竟已能够坚守几招。在这位特殊陪练的帮助下,陈醉的实际战力已经有了显着提升。 陈醉道:“你不想听我偏偏想说,你想堵我的嘴可要拿些本领出来。” 霍鸣蝉眼珠转转,道:“你又想骗我跟你交手,给你喂招锻炼拳意,你皮子紧了想挨揍,却还要看我有没有那个闲心。” 陈醉对他的讥嘲抢白丝毫不以为意,却似随口的问道:“最近练拳,不管白日间如何苦练,晚间怎样入梦修心,都丝毫感觉不出道意修养的进步来,这却不知是为什么?” 霍鸣蝉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你倒真会想美事,刚刚领悟道之意境便已是还真境界,却还不知足,有道是真元好聚,道意难求,这天下间的高手在这方面能达到这个境界都不多,你那曹五舅算是天赋不错的,这辈子也许都只能停留在通幽二重上,还有那个长的像野猪却叫什么飞熊的家伙,都已是九品初的修为,道境却也不过通幽二重。” “还有体力方面,当日你接连受了云玄感百年真元的磨砺,又服了乾坤啸五十年才凑齐的还天丹,前阵子之所以能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正是源自于此,现如今那些真元药力早已被你吸收七七八八,还想如之前那般进步法儿,岂非是痴人说梦?” 陈醉从马鞍桥上摘下聂横舟所赠的那柄风炮锤,掂在手中摆弄两下,道:“武道难,难于上青天,上青天难,难于九天揽明月,就算是痴人说梦又如何?人这一生,总需为某件事痴狂一回。” 霍鸣蝉某种异彩闪过,动容问道:“却不知陈兄这一生之所执为何?” 第四十一章 武夫 陈醉等人踏上西行之路的同时,在在中州大陆中部,天下第一雄城,炎都正迎来她名义上的主人的回归。 宁帝失踪,社稷飘摇江山震动。先有以十全王爷赵俸炆为首的皇族勋贵们打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旗号要求太后另选新君,再有以宰相司祭酒为首的文官集团坚决反对另立新君,为此,司祭酒的学生,承议郎穆旭拓殿前撞头向太后死谏。另有国舅赵光为首的外戚党暗地当中鼓吹什么圣后当国。又有大赵将军,缉查司魁首魏无极拥兵自重,左右观望待价而沽。 四方云涌,大乱一触即发。北地边军统帅武威王赵俸侾忽然班师回京。一切喧嚣戛然而止。这位手握天下第一精锐的国之巨搫三言两语便为四方争论数月不休的大事定下调子,太后临朝待陛下返京,赵俸炆与司祭酒为辅政大臣主理国务,缉查司魁首自魏无极以下齐往西南,全力迎宁帝返京,在未得宁帝确切消息之前,不得对西南妄动一兵一卒。 赵俸侾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其中大有原因。 赵礼宗二十六岁继位,在位二十八年,子嗣稀薄,后宫三千佳丽,在位前十年中,竟未曾诞下一个男丁。直至礼宗十一年,始有皇贵妃赵芸蓉生下一子,临盆当日,有东蜀国五凤池大宗师镜空月来朝言道,此子上承天意,运继孤星,十六岁以前皇者见之不吉。唯有送出宫去,交命照杀神的天将抚养至十六岁才得返宫。 镜空月一介女流,却与云空寂和毘伽罗,乾坤啸三人并列天下四大宗师。东蜀国号称女儿国,母系社会女人当国,代代国主皆出自五凤池。镜空月在占卜之道向来被尊为当世第一。因为她的一句话,赵致被送到武威王府养到十六岁。回京时,已是昂藏男儿身。 武威王对宁帝有十六年的养育大恩,他有理由支持宁帝继续坐在那把椅子上。没有人怀疑他这个做法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因为在很多年前,他其实比礼宗更有资格和机会坐到那把椅子上。赵礼宗在位二十八年,猜忌提防了他二十八年,却始终未将他如何。最重要原因之一,武威王年少从军,初期隐瞒身份,累功崛起,身上受了很多伤,据说因为暗疾在身,一辈子没娶亲。 无后,成了礼宗放过他的理由。也成了他树立刚正不阿之威名的一个重要注解。 赵致是被乾坤啸亲自送回到北赵国土上的。缉查司将这个消息以飞禽传递回京时,朝堂上几位大佬的反应各不相同。宰相司祭酒热烈盈眶,跪拜苍天,高呼天佑大赵。十全王爷赵俸炆面露欣慰之色,一双鱼眸却难掩心底里的失望。太后赵芸蓉面无表情,无喜无悲。至于魏无极,在赵俸侾面前,他根本没有表态的资格。 赵芸蓉似乎如梦初醒,仿佛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看着武威王,抚胸道:“天幸有三皇叔神机妙算,我儿果然没有落入陈师道这逆贼之手。” 赵俸侾眉头紧锁,道:“确是天大的幸事,然而却并非是臣弟神机妙算之功,实是因为在臣弟看来,那陈师道并无弑害陛下的决心,故此料想,陛下迟早会龙出生天离开西南地面。” “武威王何出此言?”宰相司祭酒寿眉微轩,看着赵俸侾不解问道:“逆贼陈师道趁陛下南巡之际谋逆造反,豺狼之心昭然若揭,又岂会特意对陛下网开一面?” “因为我了解陈师道,他不仅是一个战术家,更是一个战略宗师。”赵俸侾丝毫不吝赞美之词,仿佛口中之人不是叛国逆贼,而是他惺惺相惜的儿女亲家。继续道:“陛下失踪在西南,朝野震动在所难免,朝堂之上争论不休的局面对谁最有利?” 太后道:“自然是这逆贼。” 赵俸侾额首道:“太后圣明,陈师道将陛下围而不抓正是意在于此,若是陛下当真落到他手中,堂堂大赵帝国岂会与他谈什么条件,早已另立新君开兵见仗!” 赵俸炆似乎不以为然,道:“三弟之言或许有理,但既然如此,那逆贼为何又将陛下放回?” “自然是因为他已为战争做足了准备!”赵俸侾的语气不容置疑:“陈师道之前不希望陛下回京是因为他需要时间做战争准备,现在他放陛下回京,却是为了能在短时间内与我大赵帝国交战,陛下返京,我大赵帝国已没有不打的理由。” 太后黛眉微蹙,注视着赵俸侾,问道:“若依三皇叔之见,我大赵帝国此刻与那逆贼决战,可有胜算?” “陈师道以柳江为界划江而治,实有深意,南军擅长水战,又是有备而战,我军若仓促应战必败无疑!”赵俸侾断然说道:“若依臣弟之意,此战最好能再拖上大半年,待冬季天寒时,冰排临江,船行困难,南军飞虎舟机动优势无存,我军装备精良物资丰富优势尽显时,此消彼长,当是决战最佳良机。” 从一开始到现在,赵俸侾口中对陈师道从未以逆贼称之,言语之间,钦佩欣赏之心昭然于众。 宰相司祭酒向来刚正不阿,又曾经担任过帝师,也曾是赵俸侾的老师。他与赵俸侾讲话不会似其他人那般顾忌重重,闻言皱眉道:“武威王何故涨他人威风,灭我大赵锐气?南军有飞虎舟,难道我大赵水军就没有吗?南军为战争做足了准备,我大赵帝国以武立国,何日不在为战争做着准备?” 这番话说的句句属实,司祭酒是户部出身,又在工部任过事,对于大赵帝国的军需供给能力有着充分的认知。然而,武威王却是大赵帝国军界的不败军神,他只是用了一句更涨敌人威风的话回答老宰相的质疑:“因为大赵帝国军方没有第二个陈师道。”接着他冷笑道:“二十年前,巴国六皇叔请旨,许紫衣郡主与其婚配,臣弟曾在此向先皇谏言,陈师道,世之枭雄,天纵之姿,雄心飞扬,绝非池中之物,留之必成大患!” 轻轻哼了一声,又道:“可惜当时皇兄忌臣弟太深……”说至此处,似乎胸中有气,索性住口不言。 他不说,别人又岂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音。当初他曾力主杀了陈师道,可惜未被采纳。如今陈师道羽翼丰满大势已成,这当中满朝文武都曾经在某年某月为陈某人歌功颂德,唯独我武威王一直在力谏皇上不可重用此人。奈何当时的礼宗为了能够制衡武威王在军界的无上威望,不但不采纳他的建议,反而对西南军加力扶持,才致今日之局。 太后赵芸蓉左右看看,目光停在国舅赵光身上,问道:“赵卿家曾在南军中担任要职,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赵光昂然迈出,手抱象牙笏板出班跪倒,道:“启禀太后,臣以为此战若在此时开启,我大赵帝国必胜无疑!只需太后写一张懿旨,准臣南下武备军事统领南定边军,臣必定会在半年内荡平西南……” “噗嗤!”国舅爷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端坐的武威王竟按捺不住失声笑出,不但如此,甚至纵声大笑。此举可谓大不敬之极,僭越礼法罪无可恕。然而,满朝文武,不管是诤臣还是名将,竟无一人出言指责。 赵俸侾笑罢多时,才道:“端国公体国之心殊为难得,忠勇之意溢于言表,然而领兵打仗跟嫁妹子可不是一回事!”说罢,长身而起,转头向太后微微拱手,又对老相国做了个揖,扬长而去。 那最后一句话说的张狂透顶,混账已极,满朝文武无不愤慨,老丞相气的须眉皆炸,挽袖子要追上去揍人。却被门下众生拦下,那赵俸侾别看长的面似银盆,俊美绝伦,宛若处子。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王,两年前推宁帝继位时引发的那场风暴的血迹还在众人心头未干。众生们担心老师追上去,那魔王身具超品移山巅峰境界,只需拂袖之间便能要了老宰辅的命。 赵俸炆心中念叨着武夫当国后患无穷,脸上却冷笑不已。 赵光脸红脖子粗,竟硬是给气的晕了过去,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太后赵芸蓉却坐在殿上却恍若未闻。只定定望着武威王硬挺雄健的身姿,脑子里仿佛时光倒流到二十五年前,十六岁的她随师父镜空月游历西北,在落日城外,看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谈笑间令西戎七十五万联军飞灰湮灭,挽救炎龙一族于即倒的英姿。终于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 …… 柳江之畔,南陈军方与北赵水军隔江对峙。夜幕下,一艘南陈军的飞虎巨舟上,陈师道正负手而立,遥望前方北赵帝国水军大寨灯火。转头对身畔的蒙雨时笑道:“卢老将军老成持重,这四门金锁阵摆的四平八稳,北赵水军就这么一直不出来,咱们一时半刻的还真拿他没办法。” 蒙雨时目中流露出钦佩之意,躬身道:“主公胸中早有妙策,待那位国舅爷到来时,卢老将军想这么一直守下去恐怕不成。” 陈师道抬眼望苍穹,天狼正耀目于星空,道:“打完这一仗,咱们至少有三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微微一笑,又道:“而北赵将再无可堪一战的水军,待到冬季来临时,我看他赵俸侾拿什么渡江来找咱们拼命?” 蒙雨时道:“赵俸侾的北地边军号称天下第一精锐,可惜不能在正大光明的战场上与之一战!” 陈师道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摇头叹道:“是啊,国之大势在于谋略,兵之强势在于勇略,错过这次,待南陈国朝稳固时,算上西戎,中州大陆三足鼎立,彼此斗智不斗力,咱们与之一战的机会就更少了。” 蒙雨时热泪盈眶,道:“主公奋争多年,终于恢复我南陈国朝,祖先们在天有灵,一定护佑我南陈国朝千秋万载!” “了却天下事,独负佳人心。何谈英雄志,不过一匹夫。”陈师道目光空幽,盯在蒙雨时的脸上,忽然问道:“雨时可知往昔的王府旗牌钟大俊为何而死?吉祥镇人口九百一十六,只留下九百一十四具尸体,活下来的两个人是谁?” 蒙雨时顿时面色大变,跪伏于地,口中念道:“主公圣明,臣有罪!” 第四十二章 飞仙 吠陀峰上,商队缓缓驶离最后一段古栈道,走在最后面的陈醉对霍鸣蝉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上天飞一圈。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到修、齐、治、平,而了无遗憾,这个心愿依然是我最大的愿望。 “什么叫不借助外力飞一圈?难道说如果你愿意借助外力,不用武道七品便可以御气飞天?” “还有,什么又叫做修、齐、治、平?为什么你做到了这四个字就了无遗憾了?” 陈醉一时愣住,霍鸣蝉的第一个问题就像一道闪电划过脑际,首先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麒麟宝铠,继而想到自己新学会的精妙铁匠手艺。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打造一件飞翼装呢?就算不能飞起来,展开后能翱翔一番岂非也不错? 霍鸣蝉对陈醉的态度十分不满,眉头微蹙,道:“喂,笨家伙,我在问你话呢,什么叫修齐治平?” 陈醉正想的入神,甚至在心底里开始尝试画出那翱翔飞翼的大概样子,越想越觉着靠谱。霍鸣蝉在耳边一声大喊,陈醉猛然醒悟,想起这个世界是没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说法的。一时不知从何作答。想了想,才道:“修就是修身,齐便是齐家,治是治国,平是平天下,我之前只看重前面的修身和齐家,但现在,却可能受人连累要考虑考虑后面两个词了。” 霍鸣蝉恍然点头,道:“这回懂了,你这人志气本不高,可惜就像你自己经常念叨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的大仇人是南陈皇帝,夺走了你的母亲,杀光了与你一起生活多年的镇民,你的小媳妇也是个皇帝,她可能是非自愿离开你的,不管你是想要报仇,还是想要找回她,都似乎必须跟什么国天下扯上关系。” 翻过吠陀峰,下了古栈道,前边就是神仙镇。 霍鸣蝉说,你总说我嗜酒如命,到了这镇子里就会知道,我这嗜酒如命算不得什么,有人为了美酒可是连命都不要的。 神仙镇,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陈醉带着几分好奇眺望山峰脚下,森林边缘的小镇子。 “既然叫神仙镇,自然是因为这里曾经出过一位神仙啦。”古灵精怪的霍鸣蝉成了陈醉肚里蛔虫,继续说道:“中古十国年间有位大练气士叫做卫无忌,最喜欢与同时代的李玄机作对,他自身的本事极大,可惜却不是个好师父,教了几个徒弟都被李玄机的弟子给比下去了,卫无忌与李玄机修为相若,多次交手不分胜败,便决定比一比看谁先破空飞升。” “说的跟真事儿似的,难不成还真有人能打破虚空白日飞升?” 霍鸣蝉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续道:“少见多怪,古往今来这样的人物不多可也不少,只不过仙人也是人,并无传闻异志中说的那么神奇而已,他们只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而已。” 陈醉不禁又问:“照你这么说,你知道那些飞升成为仙人的人都去了哪里?” 霍鸣蝉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圈,道:“又开始瞎问了,这次就跟你多说几句吧。” “这些所谓仙人其实也是人,他们只不过是在道之意境上达到一定层次后,领悟到了新的天地元力的修行法门而已,这种元力叫做仙元力,他们所谓的飞升其实就是真元力量强大到超过这个世界承受极限,引来天雷轰顶,藉此打破空间壁垒,被接引到另一个更稳定的空间内重新开始修行,在那边他们一样可以娶妻生子,一样要日出劳作,日落休息。” 异度空间理论?等于飞升的真相? 陈醉心中惊疑不定,霍鸣蝉却接着说道:“传说上古时期中州大陆上爆发大能之战,一位最强大的大能被围殴战败,他为保护自己的族人不绝于世,拼着耗尽最后的精元开辟了那个空间,将全部活下来的族人藏在里边繁衍生息,又借无上天道之力造就空间壁垒,阻断了两个世界,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了关于天界的传说。” “那边的空间很大,人却很少,多数人都是开辟那空间的远古大能的后代,少数人则是卫无忌这样的外来者,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到了那个世界后会转化为先天道体,形如孩童,真元则精纯为一丝仙元力,然后从一品开始重新修行。” “听你的意思还有极少数不同的?” 霍鸣蝉额首道:“就比如道祖娘娘,魔王聂政和吠陀佛宗这样的旷世奇才,他们已强大到媲美大能,那位远古大能所留下的天道规则也约束不得。” “照你所说,道祖和魔宗他们现在都还活着?” 霍鸣蝉缓缓摇头,道:“这一点我也不得而知,只是知道多年前有大劫降世,那个世界首当其冲,若是顶不住便会连这个世界也不保,道祖魔宗吠陀佛宗都应劫而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霍鸣蝉白了陈醉一眼,道:“得了,别瞎打岔了,刚跟你说卫无忌呢,这家伙一辈子跟李玄机较量,把破空飞升看做了最后战胜李玄机的机会,当时他的阳极心经已练至九重境界,距离飞升只有半步之遥,却始终不得其法,忽然听说有西戎人吠陀于吠陀峰下坐忘悟道成就大宗师境界,引来天雷加身,满天异象可见极乐世界,于是认定那异象世界定是天界。” “阳极心经?”陈醉诧异问道:“这不是那红衣老头陆放鹤的绝学吗?” 霍鸣蝉轻哼一声,道:“那老头也算不凡,不过连阳极心经的第九重境界都不能修成,又怎么可能是这门奇学的创造者?” 接着又道:“卫无忌心有所感,觉着这是自己的机缘到了,于是急忙赶到吠陀峰下,就在这座山峰脚下,野老山大森林边上,他遇见二龙争宝,于是出手抢夺,那两条龙都是成年圣龙,威能不在人类宗师之下,一人二龙大战,引动异象无边,卫无忌顿时明悟于心,道心突破人间四品究极,终于掌握了将通身真元转换为仙元力的法门,竟手擒双龙飞升。” 陈醉听的心旷神怡,眼望山下遥想当日情形,心胸中似有热流激荡,直欲冲破胸膛。 “卫无忌飞升时的盛况引来四方土着和野老山中开启灵慧的野兽前来观看,有人将当时的情形画在一座天然照壁上,现如今那座照壁依然矗立在山下小镇中,这座小镇也因此得名。” 陈醉仔细回味霍鸣蝉刚才说的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脱口问道:“你刚才说卫无忌的道心意境突破人间四品的究极境界?我记得你还跟我说过,陈师道是六品虚神的境界,四大宗师也不如他,而你只比他低一品,照此说来,岂非你跟他都可以修仙元力?” 霍鸣蝉眉头微蹙,似乎认为陈醉这个问题又违反了他们之间的规矩。刚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变,转头望向西北方,“糟糕,你们的麻烦来啦!” 第四十三章 入画 风雷滚滚,黑云压山。山口外的路上不知是何物迎面而来,卷起的声势十分惊人。 数百辆大车组成的夜魔城商队被阻挡在山口,前面的滚滚风雷和连片黑云其实是一群异兽,形如骆驼,毛黑如墨。当先一头颈生红毛如火,格外显眼。一名西戎土着大汉端坐在这异兽背上。 陈醉和霍鸣蝉凑到前边。 “这是赤戎族的魔驼兵,在神仙镇周围算是一方比较强悍的势力。”霍鸣蝉低声在陈醉耳边说道:“据说为首者叫孟立虎,有先天六品体魄,身高一丈二,不食五谷,只以毒蛇煮羹,猛兽为饭,通身生鳞甲。”说到这儿一顿,嘻嘻一笑,又道:“啧啧,你听听,这就是大多数先天体魄者的蠢样子。” 陈醉眨巴眨巴眼,心想着那句通身生鳞甲,是不是意味着那活儿也是如此? 霍鸣蝉接着道:“前阵子你躲进夜魔城中不出来,我闲着无聊翻过吠陀峰到这边溜达了一圈儿,所以对这边的情况略知一二,提醒你一句,别觉着此行中有边雨休这样的九品巅峰强者坐镇便可保无虞,不把这些蛮人放在眼里,这帮人前些年被陈师道打怕了也打精了,跟他们打交道可没那么容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陈醉忍不住好奇的问。 霍鸣婵把脸一沉,道:“不该问的不许问。”随即又道:“苍天有眼,举头三尺有神明晓得吗?” 商队中负责对外联络事宜的是顾向山的弟子叫做沙弥陀,本是西戎蛮族出身,平等城中人人平等,不分种族身份,沙弥陀虽是蛮族,却深得顾向山喜爱,一身武道尽得真传,不在曹枭飞之下。他精通西戎十三部语言,为人圆滑善于交际,正是西行路上最适合这个职务的不二人选。 沙弥陀迎前而上,用蛮语与那大汉叽里呱啦交谈起来。二人你有来言,他有去语,说了一会儿,那大汉越说越激动,最后还举起一条硕大的狼牙棒,挥舞着做威胁状。 陈醉目前在商队中无足轻重,正好乐得在一旁开开眼界。霍鸣蝉笑道:“猜猜,他们刚才都谈什么了?” “怎么?你还能听懂蛮语?”陈醉不答反问。 霍鸣蝉笑道:“别瞎打岔,让你猜他们说什么呢。” 陈醉想了想,察言观色看,似乎没谈拢,那大汉先开口说话,应该是提条件,沙弥陀回答的很干脆,估计是这蛮人头目狮子大开口提出的要求很过分。那家伙见沙弥陀不肯答应条件于是恼了。陈醉把心里的猜测说了一遍。 霍鸣蝉认真听着,待陈醉说完,得意一笑道:“这一回你可全猜错啦!” 这一路上与陈醉谈天说地,经常听陈醉做精辟深刻之语,论及见闻广博,除了修行方面外,陈醉处处强过了她。不免生出跟不上陈醉思路的感觉。陈醉若是什么惊才艳羡之辈也就罢了,然而事实却是,相比而言,她霍明婵才算是。西戎公主师容兰天生还真道相,三日能言,被誉为当世年轻一辈中第一天才,霍明婵却自信自己比之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生平所知之人,从未有人比陈醉更让她生出争胜之心。 虽然整日里将蠢家伙挂在嘴边,其实在她心中还是存了跟陈醉争胜的心思。陈醉的猜测全盘不对,让她感到很开心,得意的说道:“那骑红毛魔驼的家伙叫特鲁巴,是孟立虎手下六个魔驼骑兵队头目之一,拦住商队是为了请你们去他们寨子里,希望能够拿他们的特产交换些货物,这个沙弥陀挺会办事的,说商队要在神仙镇上摆一天集市,还要请四周的小部族来喝酒,那家伙听了特别高兴,所以才挥着棒子手舞足蹈。” 原来如此。陈醉苦笑道:“这帮家伙表达喜悦心情的方式太独特,胆小的早被吓跑了。” 霍鸣蝉却取笑道:“你那位三外公非常懂得经营之道,商队中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用你的话说,胸怀锦绣的陈公子要英雄无用武之地喽。” “出水才看两脚泥,现在说这个还早呢。”陈醉浑不在意的:“夜魔城开辟西线商道是为了上百万人的日常供给,这么大的生意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东西太多了,眼下不过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阶段。” 又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商道光走出来是不够的,还要经营出来。首先,要在沿途的每一处落脚点铺设稳定的分销采买联络点;其次,要与沿途所经之地上有实力的势力建立良好稳定的合作关系;这第三……嘿,说多了你也跟着糊涂,总之现在三外公他们一门心思都放在贸易换物和渔利上,走一站交易一站,打算先把路子趟熟了,这么做短期内可以获利,仗着强大武力护卫,暂时也不会出现大问题,但从长期看,却不是什么好事情。” 霍鸣蝉像看妖怪似的瞥了陈醉一眼,摆手道:“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是吃什么长大的,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士农工商,随便扯个什么话题,你都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不去给你那小媳妇做宰相还真是屈才了。” 陈醉轻轻一笑,道:“做宰相?你未免太抬举我了,不过我既然打算讨个皇帝做老婆,又打算从另一个皇帝手里抢回自己的老妈,总需有些手段和实力才行,修行是一条路,我是绝不会放弃的,但我也不会在一根树上吊死,成不了最强的那个,我至少还有机会成为最有势力的那个,总需早作打算才行。” 霍鸣蝉眸中放光,一眨不眨看着陈醉,忽然点头道:“明白了,你这是打算学那十国时期的大商贾卫思道,借你与赵致的关系为桥,经略图谋一国之势为你所用,对付陈师道那恶贼。” “没办法,这些日子打听到关于那个人的很多事情,越了解这个人,就越意识到很多事情不能太想当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我不喜欢玩阴谋诡计,更不想跟太多人牵扯禁绊,但现实情况却逼着我必须早作筹划。” 商队入镇,自有人打理一应杂务,安顿车马,寻找落脚住处,准备贸易集市诸事。陈醉暂时无所事事,被霍鸣蝉拉着来到小镇中心,在一处宽敞的所在树立一块天然形成的白石照壁。 陈醉驻足在照壁前,凝视着上面的字画:卫无忌擒龙飞升图。 第四十四章 仙女 白色照壁,上面画着一幅画。满天乌云在霹雳的映照下正散露出一片开阔天际,一人双手擒二龙正飞向那片明亮开阔的天际。那两条龙画的鳞甲飞动,灵韵逼人。而那人却是乱发飘空,神意昂然,赤足踏云,拔空而起,无愧飞升真仙的修行。 陈醉出神凝视,照壁如雪,画似烟云,泼墨写意,形神兼备。看得久了,竟渐渐觉得这幅画似活了一般。 霍鸣蝉在一旁说道:“这幅画是六百年前南陈大画家张道玄酒后泼墨而成,卫无忌一脉源出巴山,代代相传,死忠于南陈皇室,当年南陈帝仰慕卫无忌飞升时的风采,命张道玄来此作画,那张道玄跋山涉水来到吠陀峰下,寻幽览胜,踩着卫无忌当年的足迹找到这里拜见南陈皇帝,皇帝见他赤手空拳而来,龙颜不悦,便将他斥责一番,这张道玄不愧狂生之名,不以为意说,做此画何须纸笔,三碗酒,一杯墨足矣,说罢,连喝三碗烈酒,将一杯墨泼洒在这面照壁上,以手作画,写意而成。” 陈醉默然点头,赞道:“运笔不过三,大像竟已成,浑然若天赐,泼墨大写意。” 霍鸣蝉赞道:“好诗。” 陈醉听云玄感说起过张道玄的生平,道:“由画入道,传说这位道玄上人毕生精于一事,从未修行过武道,却在八十岁时忽然得道飞升,从这幅画上看,他的道意境界已然很高,难怪会有那样的传说。” 霍鸣蝉抿嘴笑道:“这家伙可是历史上最出名的大酒包之一。” 陈醉仰首看着画中的卫无忌,只感到画中人飘然欲动,似乎也在看着自己。恍兮惚兮之间,心中竟生出一画一世界,一笔一乾坤的明悟。神飞鸿冥外,壁画入梦来。 雷声漫漫细雨纷飞,照壁上的两条龙在烟雨中更增几分灵韵。龙角峥嵘,龙爪刚猛,两双龙目蕴含至道,又似藏尽人世间悲欢离合。这一刻,卫无忌的霸道,二龙的天赋道意和悲怆难舍交织于心中。飞升在半空中的卫无忌豁然回眸,眼神冰冷霸道,似有形物质,醍醐灌顶般从顶门而入,刹那间通身如堕冰窖。 这眼神能灭人神志!陈醉心中凛然一颤,奋起精神意志对抗这股侵入灵魂深处的森寒。稍时,身上渐暖。卫无忌的目光逐渐柔和,一个声音在心灵深处响起:恍若梦兮,惚若离兮,恍兮惚兮,聚神生灵!一道灵光从他目中射出,直透陈醉脑海深处,泥丸紫府中似有人形物质在凝聚,逐渐清晰,竟与自己一般无二。 陈醉恍然一梦,豁然睁眼,只见眼前有黑衣少女长的端丽无双,虽做男儿装扮,难掩明光春色,绝世风姿。正是冰肌玉骨,秋水为神。仙女下凡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她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叫着:“蠢家伙,你怎样了?”又问道:“白石照壁上的画不见了,可是跟你有关?” 陈醉陡然意识到她就是霍鸣蝉,只是不知为何那神秘的易容术失效了,露出了真容。依稀与当日和赵致在神候府邸中看到的那尊女性神祗一模一样。 原来是她!陈醉恍然明悟过来,想起自己当日把她当作了木雕泥塑,曾对那尊神祗多有不敬之举。难怪她会一路纠缠我,还称我做无耻之徒,不想竟事出有因。 “明月在天,婵娟依依,我本叫霍明婵。”她的声音清冷如仙,已不复之前的古灵精怪。 陈醉痴然凝望了片刻,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容。” 霍明婵道:“你能看破我的显圣镜像,道意境界至少达到聚灵初境,你是那恶贼的血脉,天赋自然不差,之前领悟大梦心经唤醒泥丸紫府中的道相真意,之后又习得夜魔城磨砺道意的秘法,这白石照壁上的画多半是卫无忌借张道玄神笔留下的一点神意传承,六百年间,不知多少人在此驻足观摩,却不想最终被你所得。” 佳人如仙,陈醉仍尽量把她当作从前的霍鸣蝉,叹道:“可惜不能提升先天品级。” 霍明婵道:“你真是个不知足的家伙,可知道天下间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大高手被这一道真意阻隔在宗师大门之外?云玄感为什么不能练通全身九经十窍?还不是因为无法内照元灵开天窍!” “你是说那老牛鼻子也没达到聚灵道境?” 霍明婵道:“他若聚灵,那天又何需兵解?你又怎能达到先天五品,而我更加不可能克服先天桎梏突破到仙元七品。” “仙元七品?”陈醉微怔看着她。 霍明婵抿嘴道:“现在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另一个世界其实叫补天界,我便来自那里,李飞熊的府邸里有一处李玄机留下的秘境,可沟通两界,我便是从那里来到这个世界的,却不走运,一出来便遭遇时空劫,成了你遇到我时的样子。” “我记得曾听赵致说起,李玄机当年没有飞升,而是羽化兵解了,怎么又跑到那里留下个什么秘境?” 霍明婵解释道:“当年李玄机弃武修神,修成无上神念,肉身虽因为不能转化仙元力而损,道之意境却傲视古今,比之远古大能还要强些,那秘境便是他用一缕神念打通的,算起来他是我曾舅公,所以那个秘境的坐标我们家一直是代代相传。” “为什么遇到你的时候,你会是那个样子?” “我出生在那边,从一出生起便修的是仙元力,初来时身上不惹凡尘,修行又不够,所以难以融入这个世界,到了这边就差点坐化,幸好遇上你和赵致,无意中把我搬动,唤醒我紫府中一点真灵,这才逐渐恢复行动能力,后来我以秘法易容找到你们,再之后的事情你已全知道啦。” “去夜魔城的路上那次,你突然又不能动了也是这个原因?” 霍明婵道:“算是吧,我们那边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后,只要没达到无上天君境界,体内的仙元力就会被这边的天道压制到初品境界,如果不是我吸了云玄感百年真元转化成仙元力,到现在也未必能恢复到仙元二品呢。” 这一回她一改之前讳莫如深的风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醉心中许多疑问都得到答案。 “记得你说过,来这边是为了找你爹爹,他落到了陈师道之手,能说说他吗?” “我爹爹是我们那边最年轻的无上天君,他来这边其实是为了……”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眼珠转转,道:“这个以后慢慢再告诉你,总之我现在对你真的是没什么隐瞒的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陈醉抬头看天,似是朝阳初升时,而自己明明记得来到白石照壁前是天近傍晚时分,问道:“我在这照壁前站了多长时间?” 霍明婵嘟唇道:“你还好意思问这个,要不是为你护法,我怎么会错过那么热闹的平等大集?从那天算起,到现在你在这里站了整整三天,你那曹五舅和我守了你三天,商队的行程不能耽误,两天前就已经走了,这会儿说不定已在野老大森林深处跟九戎联军打起来啦!” 第四十五章 杀心 野老大森林是个比较笼统的叫法,因为这片森林真的很大。在北赵帝国从前的版图中,它只隶属于西南巴州下的一个郡。可是实际上单独把它拿出来,却相当于中州大陆十分之一的面积。甚至比南陈帝国目下实际控制的区域还大。 陈师道控制不了这里,毗邻的大草原霸主西戎国曾经一度试图掌控建设这里,但自从陈师道横扫草原为南陈立国扫平后院之后,西戎国对这块广袤的土地也已失去了控制。 北赵帝国从前把这里视作皇家猎兽园林,练兵场,现在却把这里当成了与南陈帝国之间的缓冲带。除了周边的三大强国外,这块土地上还有许多土着势力,却是真实的控制着他们各自所属的区域。 他们在这个笼统的概念下的广袤土地上划分出很多区域,有大有小,神仙镇在其中算比较大的。名虽为镇,实际统领的范围却比夜魔城还大。这就是地广人稀的西部。 戎族是从前南陈帝国对西部所有蛮族的统称,具体划分起来,不算大草原那边十三大戎部,在这大山旷野范围内,一寨便是一戎。围绕神仙镇,有九座戎族寨子,合称九戎。神仙镇上有西戎国的驿站,也有南陈的探子,过去还有北赵的官员,现在这里真正说了算的却是九戎。 曹枭飞在陈醉醒过来后先走一步,他骑的马好,又听了霍明婵的危言耸听,心急如焚便先走了。霍明婵的毛驴太慢,让她单独上路,也许比商队面对九戎联军还危险。所以陈醉留下来陪她一起走。从她嘴里倒是了解到许多事。 九戎当中赤戎称尊,孟立虎就是这块土地上的霸主。霍明婵说,这个人很不讲理。严格来说他也许都算不得是个人,跟野兽差不多,吃生肉喝生血,一切做法遵循本能。所以,神仙镇上的交易结束后,霍明婵认定这家伙一定会在野老森林里设伏。 陈醉问,九戎联军最有可能在哪里埋伏? 霍明婵猜测道:“换做是我,一定会在商队离开神仙镇的统属范围后动手。” “神仙镇的范围大概有多大?”陈醉问。 霍明婵沉吟道:“马不停蹄,一路相安无事大约要走两三天,具体我没走过,都是听一个见多识广的家伙说起的。” “我发现你对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情特别门清。” “什么叫门清?” “就是清楚门道。” “我只是出来之前做足了功课。” …… “霍明婵,你今年究竟多大?”陈醉看着天边的流云,想着自己身边有个仙女来自那个方向。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在那边长到这么大,地上算起来过去了多少年? “你敢再问一次这个问题,我一定揍死你。”霍明婵恶狠狠的从白唇毛驴的屁股上拔掉一撮毛。 陈醉缩了缩脖子,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就当你是个天真烂漫的十八岁小姑娘吧。” 霍明婵看着他,认真的:“我就是十八岁,但绝不天真烂漫,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不然我一定拿你去找陈师道换人。” 陈醉嗤笑道:“他为稳固江山,连我娘都先弃后抓,又怎会在乎我?” 霍明婵冷笑道:“不在乎你又何必杀那么多人灭口来遮掩你的存在?别忘了他是入赘巴国起家的,现在的草台班子也是以从前巴国王宫的班底为基础组成,他纵然再如何惊才绝艳也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了,说到底,他还是为了讨好赵紫衣才会那么对你们母子俩的。” “这奸贼!”陈醉想到吉祥镇上的遍地尸骸,想到母亲那无数个流泪之夜,一时愤恨难平。 霍明婵微微一叹,道:“这恶贼造的孽太多,你算是其中比较不幸的一个,但不管怎样,你还有外公和夜魔城这些长辈,有赵致这个红颜知己,和我……嗯,这个好朋友,而我,在遇上你以前,从小到大身边就只有我爹爹一个亲人。” 陈醉看着她,宛若仙露玉葩,惹人怜爱之极,忽然有抱一抱她的冲动,看了看她那易容后泛黑的小拳头,才强按住这冲动。 白色的麟马和白唇毛驴并行,白马刷洗的很干净,似有不屑与毛驴为伍之意。白唇毛驴落后了一步,却时不时的探头去嗅那白马的屁股。霍明婵坐在驴背上,见此情形大为光火,骂道:“真是个不要脸的蠢东西。” 陈醉坐在马上早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闻言笑道:“别骂它,你还指着这头蠢东西驮着你走呢,小心它跟你撂蹶子。” 话音刚落,那白唇毛驴突然撒欢似的追上白马,下边多出了一条腿,甩来甩去。状态极为疯狂。 霍明婵勃然大怒,劈手便要打。此刻,她只消抬手一巴掌就可以把这毛驴拍死,巴掌落下来却打的很轻。骂道:“蠢家伙,你倒是知道前面的马儿漂亮,可惜驴马殊途,人家就算对你印象不错,你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一句话之后,二人沉默良久。 终于还是霍明婵打破沉寂:“陈醉,你不是要娶个皇帝做老婆,还要把另一个皇帝拉下马吗?以你这先天体魄的天赋注定是不能成为云空寂那样的人物了,虽然你修道的天赋不错,可惜针对你这两大宏愿却有些微不足道,那你就只剩下发展出一方势力这一个选择了,这可是个长久活儿,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陈醉看着地面上商队留下的车辙,道:“再远的路只要舍得走,总会有到达之日,从这里开始,我将踏上一条同时与两大帝国为敌的道路,我会赚很多钱,会招揽很多杰出之士为我所用,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霍明婵明眸闪烁,似有一丝丝感动之意。却最终撇嘴笑道:“幸好我有足够的生命,大约能够活到你梦醒的那一天。”又道:“南陈陈师道是什么人大约不需要我再多跟你说了,那北赵方面,最厉害的人物莫过于武威王赵俸侾,你对这杀人魔王了解多少?” 陈醉道:“十二岁从军,二十五岁临危受命成为西路军统帅,日落城外,指挥三十万人马大破西戎十三部族七十五万联军,挽炎龙一族之大厦即倒,北赵军方头号人物,目前亲率北地边军抵挡极寒大陆那边的罗刹食人魔族大军,战无不胜!陈师道号称当世第一兵法名家,赵俸侾却被誉为不败军神。” “还是当世唯一杀心入道,战阵炼心的超品移山大高手。”霍明婵补充道:“当年他将数十万西戎降军斩杀后又将的尸体丢下马鸣河,毘伽罗闻讯大怒,强行破关打算亲手杀了他,在马鸣河畔,西戎大宗师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直入北赵帅帐,却见赵俸侾正躺在那里睡觉,突然闻声睁眼,眼神中积蓄的杀心寒意竟让毘伽罗的禅心纷乱,不战而退。” “连四大宗师之一的毘伽罗都对他这么忌惮?” “也不能说忌惮,或许毘伽罗当初看到他后另有所图也未可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二十五年前的赵俸侾已经十分可怕了。”霍鸣婵道:“赵致是他养大的,一手推到那个位置上,你要把赵致从他身边带走,未必比从陈师道那里救回你娘容易。” 陈醉挠头道:“现在说这个还早,眼下还是火烧眉毛顾眼前,咱们追着车辙走了两天了,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话音未落,头上突然传来一声爆喝,炸雷似的响彻,几十米高的树冠上,孤单单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第四十六章 娘炮 陈醉猛然抬头,恶风扑面,一柄巨大的车轮板斧裹挟着威势直劈下来,那斧子上的玄纹清晰可见,宛如烈火。从前常听人说车轮板斧,没见过,这回见到了。四匹麟马拉动的木轮车,轮子的直径超过两米,只相当于这把斧子刃口最宽处的半径。 “好大的斧子!”陈醉怪叫一声,右手闪电般按在马鞍桥上挂着的风炮锤柄上。 霍明婵扬声叫道:“是孟立虎的亘古巨斧,快躲,不可力……” 当的一声巨响将她的话打断。她口中敌字尚未出口,陈醉已经摘下风炮锤,双手执锤柄,海底捞月向上猛的一轮。强硬无匹的与那巨斧对了一记。 陈醉胯下白马扛不住这惊天巨力,四蹄皆断,登时毙命!陈醉狼狈的从马背上滚落,颤抖的手仍紧紧抓着风炮锤。 “你怎样了?”霍明婵飞身过来,关切的问。 陈醉一骨碌身站起,除了手臂肩头酸痛难当外,倒没觉着怎样。再看对面,执斧者站在身前不远处,只见此人身高在三米开外,红发金睛,青面獠牙,精赤着上身,肋生鳞甲,宛如魔兽。 “他就是孟立虎?” 霍明婵点点头,语气不大乐观:“九戎联军没有截住商队,却盯上了我们。” 孟立虎沉默在那里,四下里都是嘈杂的声音。 一路行来鸟兽齐鸣,陈醉和霍明婵都习惯了林间的声音,却忽略了真伪。山上的戎族人都是天生的好猎手,最善于模仿鸟兽声音交换信息,同时隐匿声音行迹接近猎物。二人之前言语暧昧,分心他顾,也没特别留心四周的境况。不知不觉钻进了对方的圈套。 魔兽一样的大汉肩扛巨斧,死盯着陈醉,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堆。 “这家伙说什么呢?”陈醉抢在霍明婵身前半步,道:“给我个机会,让我对付他。” 霍明婵抿嘴笑道:“他夸你力气大呢,说你长得像个娘们儿,力气倒是不小。” 陈醉勃然大怒,把锤一提,骂道:“狗日的娘娘腔,今儿醉哥就跟你比试比试,看他妈到底谁是个娘们儿。” 孟立虎生就先天体魄,自负神力无双,刚才以上势下气贯长虹的一劈威力着实不小,却没料到陈醉这看起来瘦小单薄的家伙居然敢坐在马上用锤子硬接这一击,最后还接住了,不禁让他大吃一惊。刚才说的话里其实包涵了钦佩之意。霍明婵却故意捉弄陈醉,曲解他的话。她唯恐天不乱,嘻嘻一笑,又把陈醉的话原封不动翻译成土着语言说了一遍。 孟立虎立刻气的哇哇大叫,将肩头巨斧平端在手中,撒开脚步向着陈醉奔来。 霍明婵曼声道:“这个家伙也是先天六品的境界,你们俩境界相当,但你的道意境界已达四品,只消稍微掌握一点运用窍门,便是十个这家伙也未必是你对手。” 陈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全神贯注盯着飞奔而来的巨汉,手上将风炮锤紧紧握住。此刻,山风过林,草木扶摇,孟立虎威势如狂飙,令百兽惊悸。但他的动作看在陈醉眼中却是极慢,那巨斧挥起准备落下,陈醉却仍站在那里看着。当巨斧开始落下,孟立虎打算借势发力的刹那,陈醉忽然动了,一锤子砸在巨斧柄上。 就像一块岩石堵住了将要爆发的泄洪口,孟立虎无穷的神力还没来得及发挥出威力便被憋了回去。陈醉的第二锤却紧跟着到了。劈头盖脸砸向对手的额头。孟立虎只好撤回斧子,横在头顶招架。 锤子重重砸在斧柄上,反弹起老高,陈醉几乎把持不住。孟立虎大吼一声,金黄的眸子刹那变成血红色。风炮锤却闪电般又砸落下来,孟立虎来不及做足准备,只好保持这个姿势仓促发力应对。第二锤砸在斧柄上,孟立虎狂吼着奋起血气全力抵挡,总算又接了一锤,心想,这个瘦家伙力气可真大。再来这么一下,我可就没力气挡住啦。 陈醉在施展乱披风锤法,余力无穷,后面的攻击借势而动,只会越来越猛烈,第三锤落了下来,然后是第四锤。把孟立虎和他的亘古巨斧当成铁来砸。 霍明婵叫了一声手下留情。陈醉恍若未闻,乱披风锤法依旧不停的向孟立虎横在头顶上的斧柄砸落。 四周围出现很多穿着原始简陋服饰的土着汉子,一个个吃惊的看着,瘦小的炎龙族男子用一柄看上去不大的锤子,将他们心中的神硬生生砸进地里。现在孟立虎已有一半身子被埋在土里。 陈醉的锤砸的很有分寸,孟立虎顶的很辛苦,却并未受多严重的伤。他像钉子似的被钉进土里,已经寸步难行。陈醉的锤放在他的头顶上,喝问道:“现在谁像个娘们儿?” 这是陈醉来到这个世界上打赢的第一仗,从第一锤挥出的瞬间,胜负便已成定数。霍明婵说的没错,道意境界的高低在同级别较量中的确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孟立虎还没做出动作,自己便已经料到他要怎么动,力从足起,他还没发力,气血便先向足下集中,自己踩着他发力的点儿,将他的攻击提前阻断,轻而易举便把他逼入后手死角。陈醉想,如果从前自己在大俊道场那会儿便掌握这种道意秘诀,纵然没有入品的武道修为,却也未必会输给钟大俊的那些弟子。 千斤重锤压在头顶上,孟立虎的青面成了黑面,嘴上却似乎还在不服气的叫嚣着什么。四周围九戎部落的青壮猎手们纷纷亮出乱七八糟的兵器,有人持弓,有人举棒,有人却在吹口哨,每响一声就会出现一头凶兽站在吹哨人身畔。 霍明婵来到陈醉身边,道:“别伤他,咱们还有事要问他。” 陈醉的锤子不动,点头道:“问问他,商队什么时候走过去的,他们为什么没有劫?” 霍明婵嗯了一声,用土着语问了一句,孟立虎叽哩哇啦说了一堆。二人对了几句话。霍明婵点点头,转而对陈醉道:“我跟这家伙说,只要说实话就不伤害他,他说你真有劲儿,他服了,然后我又问他商队的事情,他说商队有个胖老头太厉害,大萨满决定放弃,所以没动手。” 陈醉环顾四周,数百壮汉领着一群山猫野兽环伺,显然境况不容乐观。 霍明婵倒是挺轻松的样子,笑道:“这些野兽都是他们的家养兽兵,山中戎族靠打猎为生,驯化野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刚才这家伙请你放过他,还说你很勇猛,他要请你回寨子喝酒。” 这家伙说的倒轻巧,刚才那一斧子若是劈中,老子这会儿已经报销了。陈醉怒道,“这家伙刚才不声不响就劈了我一斧子,要不是醉哥我有两下子,几乎就被他劈死了,现在一张口就要我放了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霍明婵嘻嘻笑道:“不然你想怎样?一锤子砸死他吗?” 陈醉皱眉想了想,还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一锤子砸死这家伙自然是不成的,那就结下死仇了,这九戎联军一看就不好对付。而且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陈醉都没杀过人,虽说早无数次提醒自己,杀人是迟早的事情,可真事到临头时,这一锤子还真有点砸不下去。放了他?不只是心有不甘,更重要是不放心。 霍明婵看出了陈醉的顾虑,道:“你放心啦,这些人最崇拜勇士,你凭自身的力量打败了他们族中最勇武的勇士,他们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跟你喝一杯。” “已经落后商队两天的路程,哪有闲心跟这家伙回什么寨子喝酒?” 霍明婵却有不同想法:“不差这两天。”又道:“这野老大森林广袤的很,三五个月能走出去都是快的,这些戎族人对这里非常熟悉,咱们去他们的寨子里瞧瞧,说不定他们能指一条捷径给咱们走呢。” 陈醉心知肚明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去看看,跟她认识这么长时间,岂会不知道她想到哪必定做到哪的一贯作风。两个人上路,把她一个丢在这里自然不成,拗又拗不过她,只好点点头,缓缓收回手中的锤子。 第四十七章 雄心 江风渔火照,将军夜用兵。舟歌为先锋,天火映满江。翻覆云雨间,江山入画来。百年兴亡事,乾坤一战定。 炎龙历,4875年春,南陈军于柳江风来峡决战北赵水军,陈师道一把火烧了北赵三十里营盘。北赵水军一战皆没。 柳江之上,一幕烟雨如画,有红衣老者伫立于舟首抚琴做歌。五言唱罢,泪流满面。 在老者身后站着六名男女,俱是神情激动。六人中有中年将军出言劝道:“先生年纪大了,又有伤在身,不宜过度动情。” 红衣老者摆手道:“你们不曾经历百年前那场亡国之战,所以不能了解老夫此刻的心情。”转头将目光投在六人中一名虬髯武将身上,又道:“兴霸,你再跟我说说陛下妙计大破北赵贼军的经过。” 红衣老者正是巴山学宫的宫主陆放鹤,先前劝他莫要太激动的是蒙雨时,虬髯大将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周兴霸。 周兴霸躬身道:“老师百听不厌,兴霸就再说一百次。” 陆放鹤靠进背后椅子中,闭上双眼,道:“真想再听一百次啊,就怕没那个时间了。”左右四顾,忽然问道:“太子呢?” 一抹明黄色闪到陆放鹤身前,却是个俊美绝伦的少年男子,涕泪横流,跪伏于地道:“老师,子轩在此。” 陆放鹤探手轻抚陈子轩头顶,狠狠的说道:“莫做这女儿态,你是南陈的太子,是陈师道的儿子,未来的南陈之主,任何时候都别忘了你的身份!”语气一缓又道:“人固有一死,我能够享寿百多年已经是得天垂顾,能够在临死前看到南陈江山重光,夫复何求?只是放心不下你啊!” 他的手抚摸在陈子轩头顶上,最终停在百会通天的穴位上。 周兴霸眉头蹙了蹙,道:“老师……” 陆放鹤摆手将他的话打断,接着对陈子轩道:“你父天纵雄姿,迟早有一天人间难留,待有朝一日他登临九极之外时这南陈江山便要由你来执掌,届时南陈不能没有一个宗师人物支撑。” 陈子轩痛哭流涕,道:“老师切莫如此,子轩受之不起啊,父亲修为精深又春秋鼎盛,正是我南陈大展宏图的良机,老师怎忍心做这样的决断?” 陆放鹤的手不动,陈子轩说的凄惶难舍,头却始终不离陆放鹤掌心。 此子有枭雄之心啊。陆放鹤在心中说道,脸上流露出满意的微笑,掌间真元吐出,以秘法灌入南陈太子体内。 …… 炎都城外,武威王率文武百官迎宁帝还朝。金顶黄罗帐内,饱经重重劫难的宁帝神态庄严,挥手令众臣平身。缓步走下金鞍玉撵,来到武威王面前,躬身一礼,道:“拜见王父。” 先叙君臣大节,再论亲情伦常。一切有礼有节,调序分明。 武威王含笑仍带煞的脸上流露出笑意,眸中的冰冷瞬间融化,伸手托住赵致的身子,道:“陛下平安归来,乃我大赵之幸,天下之大幸。” 满朝文武纷纷上前祝贺,武威王面色陡寒,场间立增几分寒意。赵俸侾面无表情挡在老宰相司祭酒面前,“陛下舟车劳顿,多有不适,还是让他先休息休息吧,老师有事不妨等陛下休息好了再议不迟。” 说着,也不管司祭酒是否甘心接受,转头向一旁伺候的太监总管莫启贤吩咐道:“送陛下回宫休息。”又问道:“岳恒何在?” 司祭酒气的胡子翘起,绕过武威王来到宁帝车架前,俯身跪倒三呼万岁。满朝文武,也就这位打过赵俸侾手板的老宰相敢当面无视这位玉面死神的威严。赵致赶忙叫:“老大人快快平身。” 赵俸侾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走到一旁,随侍赵致返京的车骑将军岳恒连忙跟上。 “陛下此次失陷西南数月,你可一直随侍左右?” “回王爷,末将失职,这当中有数月时间陛下住在夜魔城中。” 赵俸侾点点头,不置可否,忽然又问道:“老总巡是怎么死的?” 云玄感不但是玄天宗辈份最尊者,更是大赵缉查司总巡。他的死对国朝初立的南陈而言绝对是一件提振士气的大事,自然要大加宣传,至于其中细节,知道的人却不多。岳恒也是不甚了了。禀道:“启禀王爷,老大人兵解身故一事是南陈军方传出的,据末将所知,老大人决战陆放鹤之时只有一夜魔城的陈姓少年在场……” “陈姓少年?”武威王眉梢微挑,瞥了不远处的金鞍玉撵,问道:“与夜魔城有什么关联?” 岳恒道:“王爷圣明,此子叫陈醉,正是夜魔城黑龙帝的外孙。” 赵俸侾眉头一紧,沉吟自语道:“老总巡临死前都要把这陈醉带在身边,陛下失踪期间在夜魔城住了数月。” 岳恒忽然跪倒,道:“王爷,岳恒有罪!” 赵俸侾目光凝聚成线,在岳恒脸上扫过,微微叹了口气,问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又问道:“夜魔城五逆自负化外平等世界中人,眼中无君无王,不会把这件事当回事,可以忽略不算,除了你和那陈姓少年外,还有谁可能知道那件事?” 岳恒黯然道:“末将一死,便只有那陈姓少年了。” 赵俸侾嘿的笑了一下,看着岳恒:“想死还不容易?你死了阿难弓谁来继承?伏龙箭法自从司归墟之后三百年间无第二人修达超品境界,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超过前人?那陈姓少年都还活着,对我大赵赤胆忠心的岳将军为何要死?你莫不是以为本王只是个寡义薄恩之辈?” “王爷言重了,岳恒断然不敢有此念!”岳恒诚惶诚恐,虎目含泪跪伏于地。 “起来吧,好好活下去,你这支箭,本王是打算大用的。”赵俸侾摆摆手,又道:“那姓陈的小子只有你一人识得,我要见一见这个人,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了,需要什么人帮手就去找叶还空军师。” …… 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霍明婵明媚动人的脸颊,这是专属于陈醉的视觉享受。野老大森林特产的青果老酒滋味不错,陈醉来者不拒,已喝了不知道多少碗。此刻酒不醉人人自醉,陈醉的情绪挺高。 寨子简陋,形同原始社会。主人拿出最好的酒食招待。所谓最好的酒食,也就是青果酒和驼羊肉。戎寨的人不会种植作物,一切吃食都来自大自然。有什么就吃什么,住的更简单,几根木棍搭个架子,上面扑些宽叶蒿草便算房子。既不隔音也不保暖。陈醉恶意的想着,到了晚上行夫妇之礼的时候,鸡犬相闻,此起彼伏,一定挺热闹。 孟立虎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他为陈霍二人引荐了九戎头领和他们的大萨满。这位大萨满是个年逾七旬的戎族老者,满头白发一身零碎儿,手执一根白色木棍,棍头生红花,依稀像是真的,透着股子神秘气息。他年轻时曾经翻过吠陀峰,到过八百里外的枝江城贩卖交易兽皮特产,因此懂得炎龙族语言,可以沟通。 戎族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与野兽争夺生存空间和机会,日子过的很辛苦。大萨满很羡慕炎龙族人的生活方式。陈师道复国,神仙镇彻底沦为三不管地带,给了九戎趁虚而入的机会。但以往血的教训告诉他,这种好日子不会长久下去。炎龙族人走了,用不了多久,大草原上的大部落还会回来。 大萨满口中的好日子就是可以自由进出神仙镇。在从前,这是不被允许的。目的是为了保证他们没有公平交易的机会。在外界能卖到八百两银子的一张火狐裘,那些人也许只给一袋粮食,也许给的更少。现在,他们组建了魔驼兵,暂时成为整个地区最强战力,终于拥有了平等贸易的机会,寨子里的出产可以拿到神仙镇里换到很多东西。 陈醉问他:“为什么打商队的主意?” 老撒满说:“天生万物,滋养大地上的一切生灵,从无所谓亲厚贵贱,可为什么我们生活的这么苦?为什么那些炎龙族和草原戎族的贵人们可以随意烧毁我们的家园?还不是因为我们的族人天生不能修行武道?” “等一下,你说你们天生不能修行武道是什么意思?” 霍明婵道:“意思就是山林戎族的人生下来就是先天体魄,有一个算一个!” 陈醉吃了一惊,看着眼前酣畅饮酒大口吃肉的数百条赤膊大汉,迟疑的:“你是说这些人个个都是先天体魄?” “最差的都是先天二品,最好的就是孟立虎,跟你一样。”霍明婵的语气很笃定。 如果将这些人用武器和盔甲武装起来,配合那力大无穷来去如风的魔驼兽,会形成怎样一股战力?陈醉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一发便不可收拾。又问道:“这样的山林戎族寨子,在野老大森林深处还有多少?” 老萨满不知道陈醉为什么这么问,随口回答道:“我们山林戎族是火戎神的后代,远古大战中火戎神追随大能霍补天与炎天帝和龙神帝作战,最终战败身死,我们这些族人被迫从中州大陆最富饶的地方迁徙到这凶兽横行的野老大森林里,至今繁衍了不知多少万年,虽然受环境原因影响,又受到草原戎族和炎龙族人的打压,人丁一直不算兴旺,但十几万总还是有的。” 陈醉奇怪的看着他,问道:“这么精确的数字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萨满诚恳道:“我们山林戎族都有各自的势力划分,每个区域都有负责记录祖先历史和族群新发现的萨满祭师,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会凑在一起,重新划分地盘,互通有无,商议通婚事宜,这当中也包括统计人丁数目。” 十几万先天体魄的山林戎族男丁是什么概念? 霍明婵问陈醉:“你问的这么详细,是有了什么打算吗?” 陈醉看着那些聚集在篝火旁的戎族壮汉,道:“咱们能走到这儿也算是缘分一场,打不打算的现在说什么还为时太早,我现在只想帮他们做点事情,改善他们的生活。” 第四十八章 明月 两天后,陈醉和霍明婵在半途中遇上返程的商队。边雨休没有说是专门为陈醉返程的,但陈醉找不出他返程的其他理由。这位三外公与外公聂横舟差不多,都很难接受陈醉那张顽固继承了陈师道的遗传基因的脸。不过总算还把陈醉当夜魔城的子弟。 陈醉没告诉他自己在九戎寨子里的所作所为,因为不能确定夜魔城是否愿意接受自己的想法。 山林戎族的人活的很辛苦,其实这个世界上跟他们一样辛苦甚至比他们活的更苦的炎龙族人更多。草原上的戎族同样也有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这个世界有了强弱便有了等级,这是自然法则,谁都不能改变。就算是号称平等的夜魔城内,五帝的地位也明显要高于其他人。陈醉不打算做圣人,推行所谓天下人人平等的理念,但却从这不公平中看到了崛起的机会。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天的时间不足以帮他们更多,陈醉只是向大萨满口述了一个长期占据神仙镇的方略,总结起来八个字,合纵连横,远交近攻。联合其他山林戎族共同经营神仙镇,把这里打造成销售野老山特产的集散地。主动示好北赵和南陈,借势对抗草原戎族。 霍明婵问陈醉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陈醉想了想,说道:“我打算让全天下都成为夜魔城,你觉得有趣吗?”霍鸣蝉略作思索,咋舌道:“你疯了,陈师道虽然仇敌遍天下,却至少还有南陈人拥戴,而你这是要与全天下为敌啊,这想法说出去,连西戎国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陈醉微微一笑,“倾天下皇权,你就当我痴人说梦好了。” 商队在神仙镇用炼锋号出产的铁器换了许多珍贵的皮毛山货,首战告捷,边雨休的心情不错。这老头对商贾之道十分痴迷,生意经也算精道,但缺乏战略眼光,任何时候都不愿做赔本的买卖。一路深入,途径几处村寨,商队斩获颇丰,边三爷越发的得意,更觉得陈醉那一套赔本赚吆喝的想法是纸上谈兵。 陈醉的意见不受重视却也不怎么在意。夜魔城要做的是百万人生计的大生意,一时一地的得失没有意义。眼前的蝇头小利更不值得高兴。边雨休目下的做法是舍本逐末,迟早会付出代价,等到他回过味的时候自然会主动找自己。 都说西线难行,尤其野老山森林,更不太平。商队在半途中也遇到过几次袭击,但夜魔城这次派出的阵容太强大,甚至都不必边雨休出手,那些自不量力的小部族便根本没有机会。这当中有几次,陈醉还曾替那些粗犷无脑的劫匪们求情。 野老山横贯南北,东西距离相对短些,商队由东出发,走了整整两个月后,这一天终于穿过野老大森林,眼前豁然开朗,陈醉终于见到了传说中茫茫无际的西戎大草原。 商队取道北上,边雨休的计划是先走难陀城,再入纳兰西京,而后转折向东走吠陀城,再入西关进入北赵,经日落城,金川古城,冀州郡,过齐州府,最后抵达天下商都炎龙帝都城。沿途走到哪里便把生意做到哪里,逐利而行。争取在到达北赵时赚取到足够的财富换回更多夜魔城所急需的物资。 陈师道一统西南,席卷整个天南。夜魔城的化外逍遥日子过不下去了,商队此行关乎了百万人口的生计,更关乎那块平等乐土上所有人的理想。进入草原后,便要开始跟十三部族打交道,这十三个部族每一个都有将商队吞下的实力。从这一刻起,才是西线路上真正危险的开始。 夜幕下,星月辉映,清冷的光辉使草原看上去好似碧海清波。商队仍在前行中,陈醉和霍明婵走在当中,霍明婵仍旧骑着那匹白唇毛驴,陈醉却已换了一匹在野老山中带出的红颈魔驼。白唇毛驴耷拉着脑袋,也许是因为前些日子死在野老山中的白马妹妹而伤心。红颈魔驼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这玩意天生喜欢昂头,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这个德性。 难陀城是西戎草原上第三大城市,人口规模超过四十万,由十三部族中第四大部族,上善戎部修建而成。整个上善戎部上百万人丁围绕难陀城四周居住。城主国阿仁也是上善戎部的首领。上善戎部也是西戎草原上唯一不以游牧业为主要生存手段的部族。本地盛产白秸麦,可用来磨面,当地人以此为主食。据说这种高原作物,拿来酿酒味道格外清冽…… 陈醉端着此行的资料看的很认真。 霍鸣婵说:“有什么好看的,看一遍还不够吗?” 陈醉头也不抬,道:“我在找关于上善戎部护军的资料,这上面全是关于当地物产的内容。” “怎么?你觉着会有人来找麻烦?”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商队的财富增加太快,三外公一心牟利,又对商队的护卫力量过于自信,早晚要出问题。” 霍鸣婵不悦道:“偏偏就你心眼那么多,这么好的风光里却还想着这些。” 月色撩人,星光闪烁。 陈醉抬头看了一眼那轮终年满月,想起那句月有阴晴圆缺,在这个世界却不适用。倒是后面那句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放诸于哪里都珠联璧合。 霍明婵道:“在家乡的时候天上也有这么一大盘月亮,总看也没觉着怎么美,今天忽然发现原来月亮是这么美。” 相由心生,少女怀春时,总能发现美丽无处不在。两世为人的醉哥,敏锐的察觉到她口气中的春意。陈醉在心底里微微一叹。若说无意那是自欺欺人,如果说赵致是天之骄女,霍明婵便是九天明月,想要抱天已经万难,又怎敢再生揽月之心?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陈醉和声道:“想家了。” 霍明婵出奇的没有否认,点点头道:“是啊,离开家快一年了,爹爹救不回,家也不能回,我临来之前发下誓言,不救回爹爹绝不回家。” 陈醉趁机岔开话题,让气氛显得不那么暧昧,问道:“你总说你爹爹如何如何,怎从来不说你娘?” 霍明婵黛眉一蹙,不悦道:“我没有娘,你若还想跟我继续做朋友,今后就别再问我关于她的问题,这个坏女人我宁愿她从没生过我,爹爹如果不是为了寻她,也不会失陷在这里!” 嘴巴硬的人,心总是比较软。陈醉从她波光闪烁的眼眸中看到了柔弱的一面。 二人忽然同时住口不语。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金属气息,中间似夹杂着血腥气味。这是陈醉最为敏感的味道,以他道意四品的境界,刚刚仅能嗅到一丝,这味道的源头应该至少在几公里以外。待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时才想到已经来不及了。商队由数百辆麟马大车组成,前后纵贯数公里,如果自己判断无误,前方应该就要与那味道源头直接相遇了。 便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骚动,灰灰声此起彼伏一直向后传,那是车把式之间勒马驻足的信号,商队忽然停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 刀奴 陈醉把自己的感觉告诉给霍明婵。她却说那不是金属和血腥的味道,而是对危险气息的感知。 道意境界越高,这种能力便越强。 道意七重,入风观元力;通微见内神;还真格物知内外如一;聚灵得灵台真意,窥物之本相,查千步天地间动静变化;显圣者可虚拟灵台镜像,通阴阳之变,万丈之内明察秋毫;虚神,以人之愚顽肉身,借天地之力行大能神通,法相所及纤毫毕现;至于修成无上神念者有什么了得之处,便是霍明婵也说不清楚。 金属气味越发浓烈,陈醉似已听到了几里地之外商队的前锋处传来的马蹄声。 “小醉哥快走,去前边看看!”霍明婵大为兴奋的样子,催动白唇毛驴快快向前。 陈醉嘿嘿干笑道:“你若还不给它改个名字,难保我哪天不会想吃酱驴肉。” 商队遇险,二人虽然仍在说笑,脚下却不会丝毫怠慢,催动坐骑最快速度赶到前面。 草地上摆着许多尸首,另一边是一匹匹战马。陈醉和霍明婵赶到的时候,后续还有骑士催马来到前面丢下新的尸体。 “这里边有咱们的前哨人马。”商队负责对外联络的沙弥陀指着尸体吼道。 边雨休坐在马上,沉默的看着,目光越过遍地尸骸,穿过披甲执刀的骑士,锁定住一个人。 陈醉和霍明婵晚一步过来,一到场便也发现了这个人。别人都骑马,那人却骑在一头红色公牛背上,肩上扛着一柄刀。血色长刀,隐隐泛着寒光。发型极为怪异,大部分的头发被剃光,却只留下左半边头顶上一处不剃。他穿了一身玄色长袍,敞着怀,身无甲胄。看人时目露死光,野兽一般。 “这些披甲人是上善戎部的灵甲飞骑军!”曹枭飞轻声对陈霍二人道:“此人多半就是那个八品刀奴听刀由命!” “原来不过是八品。”陈醉松了口气。 “名虽八品,却曾在数年前阵前刀斩巴国楚江派掌门,九品高手谢听风。”赵飞熊沉声道:“认刀为主,自命刀奴,舍刀无他,听刀由命,这把刀早已疯魔。” 陈醉看着满地尸体,道:“这些人是上善戎部的兵马?” “错不了,锡烙玄文,正是玄符宗的手法,这玄符宗与虚洞宗皆是吠陀教旁支,玄符宗擅长在铁甲上附着锡文增强防御力,因此得名灵甲。”曹枭飞切齿怒道:“战时为军,平时为匪,草原上不只有灵甲飞骑是这样。” 霍明婵道:“听上去蛮厉害的,应该不如南陈军的飞云骑吧?” “飞云骑三人成阵,天下精锐莫过于彼,但如果是单对单,却未必是这灵甲飞骑的对手。” 商队的护卫力量渐渐集中,那边丢尸体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边雨休驱马向前,停在满地尸体的这边,扬声道:“老夫夜魔城边雨休,楼迦南尊者何在?” 楼迦南便是玄符宗的宗主。西戎草原上高手如云,以一教二宗六将,合计九大高手最是闻名遐迩,这当中毘伽罗毫无争议排在第一位,二宗之一的楼迦南自然也名列其中。边雨休是夜帝师弟,无论是身份还是名头都与这楼迦南相当,刀奴虽算得上一个人物,却还不够资格与边雨休并列。因此三城主一上来才有此一问。 陈醉不明就里,看向左右。曹枭飞低声将其中关窍简单解说了一遍。 对面有至少上千精骑,从兵到将保持着沉默,无人出来应答。那骑牛的刀奴将肩上长刀搭在手臂上,刀尖指着前方,低头伸舌在刀刃一舔,留下一道血痕。用戎语低喝一声:“冲!” 随着这一声令下,只见弯刀耀目,铁蹄如雷。千骑雷动,纵马狂冲过来。 他们竟没有一句废话,就这么踏了过来! 边雨休昂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千骑冲阵,他屹然不惧。忽然张开双臂,以他为核心,数丈范围内陡然爆发开一团气场,刹那间草伏风起,冲至这个范围内的精骑如同撞上不可撼动的石壁,被撞的人仰马翻。 “结车阵!”随着赵飞熊一声断喝,训练有素的夜魔城商队迅速有序的集结,很快形成了一个披坚执锐者在外围的半圆形阵势,而后续的车辆则源源不断的上来将这个半圆向着浑圆状靠拢。 草原广阔,最适合骑兵冲锋厮杀,但车阵一旦结成,就会形成个钢铁刺猬,到时候再多一倍的精骑也别想吃下商队。 上千灵甲飞骑冲了过来,马蹄声如战鼓般敲击在众人心上。这是陈醉第一次亲身经历真正的战争,四周围发生的一切竟是那么的清晰又真实,那一把把闪烁寒光的弯刀,那一张张疯狂的表情,那一声声愤怒的嘶吼,糅合到一起,像一团火点燃陈醉全身的血液。 千骑冲锋的锋芒处已近在咫尺,弯刀如雪飘落,一名夜魔城护卫的好大头颅随刀光飞起,鲜血喷溅在身旁人的脸上。这个几天前还跟陈醉有说有笑说此行赚到钱就回去讨老婆的年轻人,顷刻间已成为一具无头尸体。 陈醉看的真切,心中那最后一抹犹豫终成无穷怒火,亮出风炮锤飞驼前冲,直直迎着如狂潮般涌来的灵甲飞骑冲了上去。 千军万马面前,武道高手的个人能力再强作用也是有限。除非达到像边雨休那样的境界,才有足够底气在这种情况下自保。但要想在这上千勇悍的精骑兵阵面前起到决定性作用,便非宗师境界不可。 赵飞熊为九品初境,曹枭飞八品巅峰,沙弥陀也有八品初的修为,他们三个却都不敢如玄武帝那般面对千骑冲锋我自岿然不动。只有先天六品的陈醉却冲进了扑面而来的杀阵中。 曹枭飞高声叫道:“守在车阵中,不可前冲!” 霍明婵最知道陈醉底细,反倒不怎么担心。先天六品的体魄,有麒麟宝铠护身,又有聚灵四重的道境,简直是千军万马中的宠儿,只要对手当中没有八品以上的武者攻击宝铠保护不到的地方便可保无虞。 一名灵甲飞骑军挥舞着弯刀向陈醉冲来,看着刀光洒落,陈醉恍若未见,抡起风炮锤狠狠砸在此人胯下坐骑的头上。那骏马被陈醉这含怒一锤砸的腾身飞起,带着马背上的骑士跌落尘埃。陈醉则毫不停留的继续前冲。 边雨休展开的奇招叫做玄甲天罩,施展开来能够在方圆数丈内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随着他左右后撤移动,这无形的气罩将许多精骑撞的人仰马翻,对整个骑兵冲锋阵型造成极大的破坏,也为后面商队结成车阵赢得了宝贵的时间。那刀奴叫了声冲之后便一直留在后面没动,到此刻忽然长身而起,站在那赤红巨牛的背上,红牛怒奔而动,冲向边雨休。 这牛不知是什么异种奇兽,奔跑起来四蹄如踏火,鼻中喷着浓烈的烟气,一路踩过来,身后的枯草竟跟着燃烧起来,气势十分惊人。顷刻间到了玄武帝身前,牛头狠狠撞在玄甲天罩上,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牛背上的听刀由命腾身飞起十丈高,双手抱刀飞刺而下! 红牛撞在玄甲天罩上,竟抗住了反震之力,仍是低头发力奋力向前,硬是推着边雨休缓缓后退。而上头的听刀由命双手执刀刺在玄甲天罩上,那尖刀凭空发出刺耳的麻擦声,终于在距离边雨休头顶半尺时不得寸进。接连承受巨大冲击,边雨休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白发炸起,面色转瞬通红。看样子顶的并不轻松。四周围却仍有精骑悍不畏死的冲击向玄甲天罩。 陈醉隔在数十丈外看的十分真切,回头看一眼车阵,却仍未集结完成。边雨休显然是在为车阵集结争取时间而硬撑。他是此行首脑,若是就这么折在此处,今晚只怕大事不妙。陈醉把心一横,拨转魔驼对着边雨休那边冲了过去! 第五十章 圆阵 精骑从两面冲向商队,开始只有千余,遭遇强烈抵抗后有骑士接连发出呼哨,竟有越来越多之势。马蹄翻飞,杀声震天。潮水一般涌向商队。整支商队由数百辆大车组成,短时间内很难集结成完整车阵,只有一边调整方向迎敌,一边慢慢结阵。 边雨休放大招,以玄甲天罩挡在正面为商队结阵争取时间,陈醉单骑冲阵上千相助。 冲阵!冲阵!血在烧,风炮锤终于染血,锤过之处,人马横飞。陈醉单骑摇锤杀的灵甲飞骑们人仰马翻,直冲到边雨休的玄甲天罩近前。忽然舍了红颈魔驼,借着冲力飞身跃出,手中风炮锤恶狠狠砸向刀奴。 那刀奴正全力以赴刺破玄甲天罩,眼看刀锋距边雨休头顶不过数寸距离,此时罢手应付陈醉,便意味着前功尽弃。边雨休名头太响,武道境界已无限接近超品移山,比起他师父楼迦南也不遑多让,如非是为了掩护商队结阵,断不可能给他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想到这些,刀奴心中立刻有了决断,奋起单手发出一记劈空掌,另一只手握紧刀仍然下刺! 掌风迎面扑来,陈醉身在半空不懂真元腾身之术,腾挪不便,只好挥锤一挡,将这股掌风打散。同时借着抡锤子的惯性,将身体猛的抛向刀奴,挥拳猛击刀奴的太阳穴。 那刀奴是个身经百战的家伙,眼光不差,交手一招便看出陈醉是先天体魄。见一拳袭来,不慌不忙运足元力,反手一挡。拳力和真元力相撞,陈醉跳跃之力耗尽,整个人迅速下坠,却被身下的玄甲天罩挡住跌落势头。陈醉没有一丝一毫犹豫,风炮锤脱手而出猛砸向刀奴。 这一锤去势迅猛,那刀奴识得厉害,知道若是砸实了,即便自己有八品武道境界也一定会被砸的骨断筋折。到那时,不但不能伤敌还要为敌人所伤。终于不得不放弃刺杀边雨休的良机。 千钧一发之际,抽刀横顾全力一挡! 这一锤的力道大的超乎了他的想象,尽管真元力及时吐出,他整个人仍被砸的倒飞出去。陈醉得理不饶人,预判到这个结果,抢先发动,脚下在玄甲天罩上猛的一蹬,平着蹿过去紧追不舍。一拳砸在刀奴的眼窝上。二人一起摔落尘埃,陈醉却是刚好将自己砸在刀奴的身上。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右手挥拳也不管什么部位劈头盖脸胡乱猛砸向刀奴。 先天六品的体魄的肉体打击力相对应的境界正是武道八品。足以对刀奴构成生命威胁。刀奴先前挨了一记封眼儿,被揍的眼冒金星。这一下又连遭重拳,顿时被打的晕头转向。奋起全身真元,猛的往外一推。 陈醉在他发力之前便已有所察觉,心道不好的刹那,只感到身下大力袭来,几乎不可抗拒!在被推飞之前间不容发的刹那劈手夺过刀奴手中长刀。刀奴无限接近九品境界的真元完全爆发,陈醉被硬生生推的离地三丈高。看似凶险,其实根本没受什么伤。落下的时候刀尖向下,飞刺向刀奴!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前刀奴用这一招来破边雨休的玄甲天罩,现在陈醉便用这一招回敬他。一刀刺下,眼看莫可抵御,刀奴顾不得武道高手的威严,奋力来了个懒驴打滚。陈醉手中长刀贴着他的脖子刺空。就在陈醉失望,刀奴暗感庆幸时,一旁忽然出现一人,抬足在刀奴背上踢了一脚,滚出去的刀奴又滚了回来,脖子将刀光套住,血光崩现,登时了账! “笨家伙,那么高落下来都没想到刀是用来劈人的?若你那一刀是挥手砍下,这家伙早被你砍死啦,又何须我补这一脚。” 陈醉抬头一看,正是霍明婵!患难见真情,这种时候她能够奋不顾身过来相帮,陈醉心中顿感温暖。随即又想到,这似乎是自己杀的第一个人? 听刀由命,认刀为主,舍刀无他,终于死在自己的刀下! 首领死了,四周的灵甲飞骑出现短暂的慌乱。边雨休撤了玄甲天罩,陈醉和霍明婵趁机来到他身边。 “好小子!”边雨休看着陈醉大声赞了一句,先天体魄不愧是为战争而生的体魄,这样的纷乱环境里,超强的防御力果然远比攻击能力更重要。看一眼听刀由命的尸体,慨叹道:“此人在草原上也算威名远播的人物,若是平常的高手过招,你绝无机会胜他!不想今日竟承你的救命之恩。” 陈醉道:“现在还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商队结阵就要完成,咱们还是快进车阵吧。” 霍明婵附和道:“这些骑兵背后还有高手掠阵,接下来的攻击只会更猛烈。” 边雨休点头,打开玄甲天罩护住三人,飞奔回商队车阵中。 远方的夜色中传来几声呼哨,所有灵甲飞骑停止冲锋。 商队得到短暂的喘息之机。所有马车头向内,车厢冲外,盘绕结成圆阵。回归本阵的边雨休眉头紧锁,先问了损失情况。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折损了数十名好手,损失了三十车货物。多为尾部靠后的车辆,被敌人分割后没能跟上来。 “所有人拿上长矛,不管是护卫队还是赶车的,把长矛冲外给我攥紧了!” “准备些土面和水,以防对方火攻。” “不要轻易露头,这些西戎人都是从小练习骑射的神箭手。” 边雨休接连发出指令,商队余众有条不紊的遵令行事。 陈醉默默坐在一旁,手拄着刀奴那口长刀,还在想刚才那一瞬间刀入咽喉传入手中的感觉。曹枭飞走过来,拍了拍陈醉肩膀,道:“很多人第一次杀人都会难受一阵子,那种情况下,不是他死就是咱们的亲人死,你希望谁死?” 曹枭飞误会了。 陈醉握刀的手格外坚定,回想那感觉不是因为内疚和畏惧,而是因为喜欢。刀入喉,对手绝望的眼神让自己感到兴奋。冲出战阵亲手干掉一名成名高手,顺利救下边雨休,让陈醉很有成就感。刹那间,有一种横刀四顾,谁与争锋之感。 圆阵外,人呼马啸,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逐渐形成。 霍明婵仰首看天,月正中天,道:“还要三个时辰天就会亮,到时候这些人会撤吗?” 陈醉道:“关键看他们是为什么而来,如果是为了财货就很可能会撤,如果是为杀人而来,一定是血战到底的局面!”又分析道:“动用这么多人在自家门口打草谷,除非上善戎部的头领疯了,我判断他们是冲着人来的。” “平等城向来与世无争,如果说有过节便只有跟陈师道有仇。”边雨休沉声道:“而且咱们平等城毕竟有你大外公坐镇,若依常理,西戎诸部本无道理攻击我们,须知道,这天下间能布下困神阵的也只有陈师道一人而已。” “是啊,既然是这样,那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圆阵外传入一个声音用炎龙语高声喊道:“玄武帝何在?方外故友楼迦南求见!” 第五十一章 刀盾 故交这个词未必只代表从前的交情,有时也代表过节。圆阵外的楼迦南自称边雨休的故交,这交情却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长话短说,当年夜帝带着四个兄弟行走天下,途径纳兰西京时与毘伽罗谈武论道,席间起了一点争执。 武人证道光靠嘴皮子功夫是很难服人的,于是二人各派一高手到场间论证各自的说法。 毘伽罗派出的正是楼迦南,夜帝本打算让聂横舟出场,但毘伽罗认为聂横舟身具超品移山巅峰且道境高妙,早已具备媲美宗师的战力,以力服人不足以证道。于是便换成了五帝当中行三的边雨休。 楼迦南大战边雨休,二人本来旗鼓相当,但边雨休所习的玄武心经有阴阳和合生生不息的真意,最利于久战,最终小胜一招。此事本由两大宗师之间的争执而起,但斗到后来楼迦南和边雨休都动了真火,彼此下手颇重。楼迦南当时受了严重的内伤。同样的事情有的人在三十年后可以一笑而过,有的人却视之为耻念念不忘。但边雨休并不认为当年事是今日事的根由。 “楼兄求见,愧不敢当,小弟边雨休在此!”玄武帝扬声应道:“三十年不见,不想今日在此情景下相见。” “边兄人在车阵后面,这算什么相见?”楼迦南在车阵外说道,语带笑意。 边雨休交代赵飞熊组织车阵防御,又交代曹枭飞等人配合不必跟来,起身向外走去。 霍明婵轻拉陈醉,道:“咱们跟过去瞧瞧。”说着,便去牵之前得自刀奴之手的那头火牛。 车阵外,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精骑。边雨休径直走向此人,二人间隔三丈。边雨休道:“一别经年,老兄别来无恙?” 那人正是楼迦南,月光下,他穿了一身白色袍子,上面绣着一头金翅大鸟。他腰间挎了一口刀,与其叫刀不如称板,正是西戎草原上三大奇兵之一的合扇板门刀。霍明婵对这口刀早有耳闻,低声介绍,合扇板门刀乃是一鞘双刀,高手施展开来宛如神鸟双翅。 “边兄风采更胜往昔,楼某却老了。”楼迦南叹了口气,又道:“人生际遇难料,却不想你我当日一别,要三十年才有机会再见。” 二人都不希望立即交兵,三十年不见面,有什么账都不争这一刻。 边雨休道:“记得当年随兄长到纳兰西京拜见毘伽罗教主时,楼兄便是这副模样,这个老字却是从何谈起。” “真色本无相,楼某之老,不在表而在内,这些年楼某坐守草原,受的是天风日蚀,挡的是八方之敌,怎比得边兄在平等城中安逸逍遥,你老兄是老当益壮,这把年纪了还在纵马江湖,商行天下,楼某自愧不如啊。” “楼兄摆下这样的阵势迎接边某一行,当不是为了与边某叙旧的吧?” “边兄快人快语,三十年不改本色。”楼迦南道:“实不相瞒,今日之局乃是受人所托,意在取边兄等人性命,根本之意还在夜魔城!” “就凭你上善戎部便想吞下夜魔城?” 楼迦南微微一笑:“从前不敢想,但现在陈师道复兴南陈,容不下夜魔城这化外之地,他在东边困死你们,我们在西拦住你们的商道,夜魔城迟早不攻自破。” “你想毁我平等基业,就不怕我两位兄长找上你们?”边雨休傲然道。 “江山虽如画却更难入画,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能扼守住夜魔城,西戎草原进可攻退可守,所以掌教大师兄也认为这是个机会,他说,夜帝若来草原报复,自有他接着,至于黑龙帝,草原六将自狮驼师侄以下,两超品四九品,联手合击,纵然聂横舟真有五重元神,毕竟也只是一个超品移山又能有多大作为?” “这话恐怕不是毘伽罗教主说的吧。”边雨休深知黑龙帝的根底,立即想到以毘伽罗的见识决不可能说出这种话,道:“没有了夜魔城,你们就要直接面对陈师道,毘伽罗教主应该不会看不到此点吧?” “如果届时陈师道会在北边应接不暇呢?” 能让陈师道应接不暇的人,四大宗师不计的话,便只有一个。当然是以杀心入道,只一眼便乱了大宗师毘伽罗道心的北赵武夫赵俸侾。楼迦南这句话没有明说,却暗指出他们的合作对象。 “在我看来,此举殊为不智。”边雨休洒然而谈:“世人皆知赵俸侾天生虎狼真性,以你西戎七十五万儿郎的血魂成就杀心入道,此等人物与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们有把握不吃亏吗?” “西戎是苦寒之地,风沙侵蚀常年家园,草原子民生活的太苦,比不得中原锦绣江山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如果有机会让后代子民们生活的更好,我们不介意冒些风险,掌教师兄也认为人生苦短,当趁明月在,莫负好时光。” 边雨休微微一叹:“楼兄看来决心已定,先前却为何只派了个刀奴做试探?” 楼迦南道:“那是少主年轻气盛不知轻重下的命令,楼某以为机会难得,让他见识一下而已。” “想不到上善戎部的少主也到了,看来今晚楼兄是志在必得了。” 楼迦南道:“截下商队,我们会为边兄准备齐整夜魔城所需货物,只要一切顺利,或许掌教师兄还会亲自带队送回夜魔城,所以,后续事情还请边兄宽心。” 陈醉和霍明婵就在车阵边缘,二人对话的每一个字都听的一清二楚。听到这儿,霍明婵悄声道:“这下要坏了,原来他们在打夜魔城的主意!”陈醉凝眉沉声道:“草原虽大,难生无根之草,魔城虽小,能容大千世界,他们离不开草原,也没有那个修行,这种打算不过是痴心妄想。” 霍明婵咀嚼这两句话的滋味,动容道:“毘伽罗若是听到你这句话,却不知会作何感想?”又道:“你现在有想那个大千世界的工夫,不如先想想怎样脱困。” 车阵能暂时挡住千军万马,却挡不住像楼迦南这样的大高手。楼迦南亲自出手,唯有边雨休能挡住他。楼迦南已将计划和盘托出,显然是没打算留下活口。二人话不投机,剩下的只有交手。 同三十年前一样,再次交手仍旧是楼迦南先出手。所不同的是,当年交手为印证武道,今日交手争的却是生死存亡! 楼迦南双刀出鞘,边雨休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属球,机关开启后逐渐展开成一幅龟甲盾牌,这便是他的成名武器玄武盾。 “玄蛇吐,武龟藏,盾可御苍穹,世人都道你这面玄武盾乃是天下第一防御兵器,却没几个人知道这玄武盾中藏了条赤链玄蛇,可以杀人于无形。”楼迦南双刀展开如翼,一语道破玄武盾中的秘密,续道:“你的玄武盾用了一辈子,而我这双刀却是三十年前才开始修炼的,合为盾,分为刀,攻守转换大约比边兄的家伙灵活些。” 说罢,双刀一摆,宛若苍鹰双翅,腾身而起直扑向边雨休! 边雨休不敢怠慢,连忙将玄武盾横在右臂上,躬身一挡。此盾乃是魔宗前代教主聂光远当年采玄铁精英打造,除了内在机关巧妙外,更在上面镌刻了许多符文,增强防御的同时还有转化天地元力为使用者所用的功效。着实是一件威力不凡的兵器。楼迦南双刀斩落,边雨休以盾力抗,双刀斩在盾上,发出一声惊天巨响。楼迦南倒翻出去,边雨休后退了一步。 二人同时神色一凛,楼迦南赞道:“边兄神盾威力不减当年,再接兄弟这招试试!”说着,冲天而起,双刀展开,凌空急剧旋转,刹那间刃风扑面,整个人倒卷着扑向边雨休! 边雨休眼见楼迦南这一刀席卷而来,气势非比寻常,赶忙运起真元横盾招架。刀光如电斩在盾上,却没有想象中的力道。边雨休心情微松。 在一旁观战的陈霍二人却忽然察觉到不对,陈醉只是心有所感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霍明婵则直接叫道:“不好!” 第五十二章 殒落 楼迦南的双刀随身旋转,天魔狂舞一般,刀刃不断斩在边雨休手中的玄武盾上。飞速旋转的力道不大,却带动四周的天地元力跟着他的刀意狂舞,一道道竟似鞭子一般抽在玄武盾上,一缕缕一丝丝的嵌入那些符文当中。 霍明婵口呼不好的时候,边雨休也已注意到这个变化。刹那间明白,楼迦南手中的双刀上也附带了玄文秘术可以沟通天地元力。他这般旋转劈下,刀刀不断,虽不足以攻克玄武盾的防御,却不断将天地元力引入玄武盾中。玄武属水,盾上玄文得水则凝,越发坚固。而楼迦南双刀引动的天地元力却充盈了真火气息,玄武盾吸纳多了盾上玄文必定崩溃炸裂! 楼迦南的刀术展开,大势已成,宛如幻舞天陀,双刀如翼飞旋斩落,动作越来越快!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的双刀已在玄武盾上斩击了数百刀。及至后面几刀时,那双刀已然耀出红色火光,斩在玄武盾上迸发出绚烂的火花。 以盾为兵,注定要用侧重于防御的战法。而楼迦南的双刀却是天下一等一的攻坚利器,二人一攻一守,顷刻间便斗了上百招,边雨休的盾横挡竖拨,偶尔间杂些扫、劈、砸、撞的招数,但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刀盾相交时始终有火热元力灌入玄武盾中。楼迦南腾于空中,双刀上符文闪烁着金光,吸引着天地间的火气元力将双刀燃烧的像两只火把,一刀刀斩在玄武盾上! 夜色中,那两团耀目的火光仿佛活了一般,那些流转闪烁的金光更让陈醉心醉不已。只见边雨休的头发,衣服上纷纷冒出烟火气,手中的玄武盾几乎成了一块火盾。打到这一刻他已经明白,楼迦南的双刀就是为对付玄武盾准备的。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手中的玄武盾上的符文正变的散乱,内部的机关也因为高温膨胀而受损,玄武盾的承受力无限接近临界点。 啪!一声脆响。玄武盾碎裂成数片,带着火光崩散后落在地上。 边雨休倒飞出去,楼迦南站在原地,双刀归鞘火光灭。 陈醉和霍明婵赶忙上前接应,边雨休面色惨白,嘴唇干枯如纸,摆手道:“不必多言,先回车阵!” 车阵内。 边雨休盘坐在地上,默运玄功压住伤势,睁眼问道:“陈醉何在?” 陈醉连忙凑到近前,道:“三外公,我在这儿呢。” 边雨休目中神采全无,点点头,又问道:“飞熊何在?” 赵飞熊在一旁沉声道:“三师叔,飞熊在此!” 边雨休歪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恐怕命不久矣了,所幸者,那楼迦南短期内也不敢妄动刀兵,此次上善戎部袭击我夜魔城商队,实是包藏祸心,他们要困的城中老少离心离德,而后再冒充商队入城,图谋我平等基业,我死后,飞熊便是商队中武道境界最高者,自然最有希望逃回去,我现在命令你立即组织精干人手随你逃回平等城把这个消息带回去。” 转头又看向陈醉,又道:“飞熊此行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走之后,整支商队便全部交给你了,货物什么的不必说了,只希望你能多带出几个城中子弟活下来!” 陈醉心中悲痛,满腔愤怒。边雨休本是最有希望逃出去的那个,但他却选择了死战楼迦南,为车阵中更多子弟赢得了多一线的生机。然而这一线生机却是那么的渺茫。接连承受生离死别,让陈醉的心性承受了极大考验。当听到边雨休将这一线希望托付到自己手上的时候,陈醉忽然意识到,曾经那个独善其身的小醉哥必须有所改变了! 为了责任,为了义气,为了生存!陈醉沉毅的点了点头。 边雨休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冲赵飞熊摆摆手,道:“你且去准备吧,完事之后直接动身,就不必来跟我辞行了。”接着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竟开始讲道散功。 上古年间有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余岁,老人死,移床,龟尚不死。世人始知龟能行气导引。前代城主恩师聂光远公在少时行猎,坠空冢中,饥饿难当时,见冢中有大龟,数数回转,所向无常,张口吞气,或俛或仰。因素闻龟能导引,乃试随龟所为,遂不复饥饿,自此得悟玄武心经奇功,聚水之元力塑身凝神。 玄武心经核心八字:三一升腾,必定规矩。三一者,准上三丹,各有归魂守一之法。论至药门中,四气筋骨血肉相承之法,不失纤毫,勿令失其阴阳时候,每月初发火,从一日数九九之法,此三一法并是内三一之法……配十二位,行九宫,象八卦,合五行……象数之法,天一乃居于北方,为壬癸水之所位…… 他已弥留,语焉不详却似寓意深刻,陈醉心知重要,仔细聆听不敢错漏一字。直到边雨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寂然无声时,才长叹一声,转头对周围默默关注的其他人道:“三外公去了!” 商队响起一片悲声。但此刻却并非伤悲的时候。 赵飞熊要走了,带着数十名青衣卫,选了几十匹健马飞骑正准备奔东南方向突围。。 陈醉接到汇报后,立即收拾悲愤情怀转头对曹枭飞说:“曹五舅,你立即与沙弥陀师叔组织剩下的青衣卫精锐人手从另一个方向突围,敌人有备而来,赵飞熊师叔杀出重围的可能性极小,咱们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曹枭飞断然拒绝:“我不能丢下你跟这么多夜魔城兄弟,青衣卫的兄弟所剩已不多,再带走一批,还拿什么组织起车阵?” 陈醉道:“就算赵飞熊也留下,咱们就能挡住敌军吗?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咱们这些人的生死,而是把那条关乎夜魔城百万人生命的消息送出去!” 曹枭飞还要拒绝,陈醉却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三外公舍生取义又是为了什么?咱们现在能在车阵中从容布置的时间是三外公用命换来的,哪有时间给你婆婆妈妈?这消息若是不能及时送回夜魔城,咱们这些人纵然抱在一起死个干净也终将是一群孤魂野鬼!”曹枭飞岂会不知事态严重,不过是不愿丢下陈醉而已,眼见陈醉决心已定又言之有理便不再争辩,立即点了数十名精锐与沙弥陀两个匆匆而去。 霍明婵默默看着陈醉,待曹枭飞率人冲出车阵的瞬间,终于按捺不住道:“对方一直在集结人马,眼下应该是最佳的突围机会,与其两面突围不如三面齐出,曹五舅他们上路了,咱们是否再组织一路?” 陈醉缓缓摇头,道:“三外公把商队交给我,怎么可能不顾这近千人的生死,就这么离开?”又道:“你若要走便自己骑上那头神异红牛先走吧,我知道外头的人拦不住你。” 刀奴死后,那坐骑悲鸣不已,本来难以靠近,却不知霍明婵用了什么秘术,没费多大力气便把它牵了回来。此刻正老老实实跟在霍明婵身后。 “说的什么屁话?”霍明婵不悦道:“既然知道我的手段,自然明白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你,既然你这笨家伙要犯傻留下,我便陪你多留几刻又有何妨?” 陈醉目送曹枭飞一行去的远了,耳听那边传来呼喝喊杀声,缓缓吐了口气,道:“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第五十三章 风起 商队所有健康的青衣卫都已被带走,剩下的尽是车把式和商队伙计之流。陈醉命所有人集中过来,把当下众人面临的形势说了一遍。末了言道:“敌人所谋者大,准备很充分,参与突围的兄弟们多半九死一生,留下来的人却是十死无生,老殿主临终前把统领诸位的责任交给了我,没指望我带着大伙儿逃出生天,但我要跟诸位说的是,我陈醉还年轻,不甘心就死,你们若是跟我相同想法,那就请从现在起相信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咱们一起竭尽全力为逃出生天努力!” 人群沉默着,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出绝望之意。陈醉太年轻,这样一番话很难在大家心中点燃希望之火。陈醉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得出,他们对自己没有信心。实际上陈醉自己都没什么谱,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激励起所有人求生的意志。 “我愿意相信你!”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声到人至,竟是之前打算跟随商队一起回炎都的北赵都尉许笑然。 陈醉看着他,目光平静:“绝境当中只有两种人,等死的人和已经死了的人,你是哪一种?” “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宁愿找死也不想等死。”许笑然沉声回答。 你若不畏死,则死必畏你。这句话是赵俸侾说的,被北赵军人奉为战场铁律。许笑然曾在出云寨前单骑面对南陈十七飞云铁骑,悍不畏死发起冲锋,当时曾引得赵致和陈醉为其血性勇武感动。此子身具大勇秉性,正是眼下陈醉最需要的。 “好!好一个宁愿找死也不要等死!”陈醉大声说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自负男儿当如是!想不到当此关头,第一个勇于站出来求生的不是我夜魔城的儿郎,却是一位随行的客人。”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夜魔城诸儿郎的心上。陈醉却并不打算住口,精神的力量是奇迹的源泉,必须调动起所有人的求生意志才行,于是接着说道:“我从你们的脸上看到了绝望,想来你们也都明白我们已经身陷绝境,既然如此,为何不当自己已经死了?既然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还是说,你们当中有孬种在幻想着投降求生?” “陈大郎,请你住口!”一个年轻的汉子站了出来,扬声道:“我等皆是平等城的子民,世代受平等城庇护之恩,大难就在眼前,我们或许有畏惧之心,但绝无投降之念,你说的没错,当此绝境下,我们权当做自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不能死的更壮烈些?”陈醉忽然大吼着打断他的话,接着吼道:“外面包围我们的那些野兽正在打夜魔城的主意,他们要把我们全留在草原上,然后冒充我们回到夜魔城,屠杀我们的亲人和同伴,如果你们怯懦,他们就一定会得逞,可是如果你们愿意跟我一起抗争,我们就还有一线希望活下去,让他们的计划落空,你们要怎么做?” “我们要跟他们死战到底!” “我们要杀出去,把消息带回城!” “我等愿追随陈大郎与那些畜生周旋到底!” 一时间群情激奋,人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嘶吼着。 思想统一,人心可用。陈醉心中满意。暗自盘算,说的热血澎湃是为了激励士气,真正跑路却不能靠这股子血气之勇。还得要想办法。脑子里飞速旋转,收集着两辈子积累下的关于战争中以少打多逃命的经典例子。 此刻天还黑着,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上善戎部的人旨在杀人,天亮只会对他们更有利。这里是大草原,地貌平坦最利于骑兵冲锋,这么多人贸然逃出去,只会沦为骑兵的箭靶子。众寡悬殊,天时地利都不占优势。想要突围,必先想办法让敌人乱起来。有什么办法呢?左思右想没什么好办法,忽然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霍明婵牵着的那头火蹄红牛异兽。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 成不成的也没什么把握,当此绝境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立即站起,大声道:“所有人现在听我命令,我记得咱们的货物中有不少夜魔城出产的桐油,我要你们立即搬下来,先留下十桶,剩下的,以车阵为中心,泼洒到四周围五十步范围内,大家想活命就听我的立即去做,动作一定要快。” 又对许笑然吩咐道:“许兄,你带几个人去统计马匹数量,还有人员总数,要快。” 人们纷纷动起来。霍明婵猜测道:“你打算用火攻?” 陈醉点头道:“只是第一步,天干物燥,桐油混合枯草,火势肯定会很猛烈,等会儿敌军发起进攻时忽然燃起,肯定会令对方出现慌乱,我打算趁那个时候率大家从敌阵的正面冲出车阵。” “从正面冲出去?”霍明婵很不理解。 “嗯!”陈醉很肯定的说道:“擒贼先擒王,我记得先前楼迦南说过,敌军当中有上善戎部的少主,只要你我能趁乱冲到他近前将他擒住,咱们这些人便算有了活命的希望。” 霍明婵想了想,点头道:“听着似乎比组织精锐突围活下来的希望还大,先前你怎么不说?” 陈醉道:“战机一瞬即逝,突围的机会只有那一会儿,报信的责任重大,我怎敢做主把赵飞熊他们留下?那个时候,也只能派出曹五舅他们那支人马增加一些希望。”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陈醉没说,那就是如果曹五舅等人留在这里,这些人便只有窝在车阵中死战一途了,陈醉纵然有逃出去的办法,却没有那个威望让所有人言听计从。 春季的南风吹过草原,枯黄的长草下已有新绿吐嫩,在这枯黄的环境里隐藏着勃勃生机。霍明婵看着陈醉,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一定会活下去的,就算没有她帮助,陈醉也不会死在这里。这个到了这么紧要关头都还能把人心世情想的这么周全的男人,怎么会做无谓的牺牲? 远处的喊杀声逐渐暗淡消失,也不知曹五舅和赵飞熊那两路人马是否有人逃出去了。车阵外围开始响起马蹄声,轰隆隆阵阵入耳,敲击着众人的心魄。陈醉探身从两车之间的垛口往外看,只见多的数不清的灵甲飞骑连成一线奔行至距离车阵两百米左右时停下。尽皆是高头大马,马上骑士个个精锐人人昂然。 陈醉回头看着众人,道:“我不保证能够把你们所有人带出去,甚至我都没有把握我们这些人当中会有谁能活下去,但我可以向诸位保证,突围战打起来以后,只要有一个活着的兄弟没跟上大家,我陈醉就不会丢下他!” 许笑然道:“说得好!今晚若能不死,许某愿与你结为异姓兄弟!” “陈大郎,我等愿誓死相随!请你下命令吧。”先前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汉子说道。 陈醉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 “我叫吴鸿鹏!”这汉子哽咽道:“我的命是老殿主捡回来的,如今他老人家去了,把我们交给你带领,便请你发号施令吧!” 陈醉道:“好,吴鸿鹏兄弟,从现在起你便是商队自我以下的二号人物,若我战死,就由你继续负责带领大家突围。”接着又大声问道:“咱们现在一共有多少人?” “马夫二百二,商铺伙计四百,带伤的青衣卫兄弟八人,不算许将军和霍公子,商队还剩六百二十八人!”有人大声回答道。 陈醉又问:“有多少匹马?” 许笑然道:“还剩下四百三十匹不利疾奔,只适合长途负重的雄麟马。” 陈醉吩咐道:“两马一车,套十辆车,把货物丢了,不会骑马和没有马骑的兄弟全都坐上去,突围开始后这十辆车要走在中间,我和霍兄弟会冲在最前面,力争杀出一条血路,许兄带剩下的几个青衣卫负责殿后,务必确保不会有一个人被落下。” 冲锋者易死,殿后者难逃,都不是什么好差事。霍明婵不在乎的撇了撇嘴,许笑然则手按左胸,道了声是。 陈醉翻身骑上红颈魔驼,左手长刀右手风炮锤,沉毅的目光穿透夜色,越过正面那些灵甲飞骑兵,最终锁定在一个身着银甲白袍火狐领的年轻西戎男子身上。 第五十四章 擒王 踢踏声碎,南风呜咽。残月西顾,冷照大地。 上善戎部的骑兵开始进攻了,最先开始的是弓箭,箭雨升空前,陈醉大声下令所有人用货包挡在头顶连城一片。 箭雨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压制车阵的弓手,为骑兵赢得冲到近前的宝贵时间。现在,这个时间有了,成千的骑兵冲到了车阵五十步范围内,仍在继续冲锋,寒刀耀眼,已能看清楚他们狰狞冷酷的面容。 陈醉左手的长刀上血迹犹存,右手风炮锤尾端已连上锁链,另一头有个套子挂在手腕上。许多年前聂横舟用这把锤子打下黑龙帝的赫赫威名,这条锁因此被叫做黑龙。 火蹄红牛被套上了一辆车,霍明婵坐在车辕上,表情轻松,随时准备出发。那车上还有十个大木桶,里边是满满的桐油。陈醉用长刀在木桶上通了个窟窿,里头的桐油呼呼的冒了出来。 “冲吧!” 车阵忽然让出一道出口,霍明婵腾身跃到牛背上,没看出她做了任何事,那红牛却像疯了似得撒开四蹄狂奔起来。这家伙鼻子冒着浓烟,四蹄生风踏出一溜火线来。那桐油和枯草相遇,顿时燃烧起来。 车阵里的弓手们点燃火箭一齐发动,顷刻间让车阵四周成为一片火海。刹那间,敌阵人仰马嘶一片混乱。火光里,伴随着焦臭的味道,惨叫连天。 陈醉一驼当先,左手长刀右手风炮锤紧跟在霍明婵身后冲向敌军。 众人纷纷上马,随着陈霍二人一起冲出本阵。陈醉的魔驼跑的快,很快就冲在最前边,左手长刀一挥,迎面斩翻一名灵甲飞骑,右手风炮锤猛的挥出,砸在劈头斩过来的一口弯刀上,刀飞锤过,那人被风炮锤砸的飞起老高。 红颈魔驼撒蹄狂奔,陈醉左手刀,右手锤,挡者披靡。身后火牛紧紧跟随,一条火线宛如利剑,引导着车阵中冲出来的众人向前,直插向上善戎部中军深处。 原似海,草如水,忽来狂风,声似沙场千军喊,形如怒潮万丈浪。刀锋所指,劈荆斩浪,勇士无畏,欲与苍穹争生死! 一条大汉斜刺里冲了过来,所用的兵器竟是一条通体乌黑的槊棒,双手举着兜头砸向陈醉。恶风猛烈,这大汉竟似也是个先天体魄者,而且境界颇为不低。陈醉忙撤刀换锤,奋力一挡。锤槊相接,大槊被反弹起老高,陈醉顾不得膀臂暗暗酸麻,左手刀飞刺了过去,大汉双手执槊无力招架,眼睁睁看着陈醉的长刀刺入肚皮。此人端的是勇悍,竟丢了大槊,双手抓住陈醉手中长刀,死攥住不撒手。陈醉夺刀不过,竟将大汉生生从战马上拉了过来。 红颈魔驼狂奔,陈醉手执长刀,刀尖上挑着个大汉,场面血腥暴烈。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火蹄红牛已从身边冲了过去。霍明婵大叫道:“没多远了,把刀丢了快些跟上!” 陈醉连忙弃刀,挥舞着锤子紧跟在红牛后面。手中黑龙锁一松,风炮锤丢出,绑住了一只木桶,陈醉手腕一抖,那木桶立即沾了燃火的桐油。陈醉将黑龙锁抡起来,猛然将油桶丢向前方敌军阵营。 轰然一声巨响,一大团火光爆发开来。映照着敌军众人惊愕的面孔。他们显然没有想到龟缩在车阵后面的残兵商贾们会有这样的血性和勇猛,竟敢谋划如此猛烈的反击冲阵战术。 敌阵刹那大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陈醉已紧随火蹄红牛拉动的风火大车冲进上善戎部军阵中军,黑龙锁抡动,风炮锤前挡者披靡,中者必死,三丈方圆内无人敢靠近。 那火牛异兽拉动的大车上已成火海,冲进敌阵后霍明婵放任那火牛随意狂奔,她却腾身飞起跳到陈醉身后,二人共乘一驼。目标直指阵中的银甲白袍者。 一开始那西戎年轻男子只是眼神冷峻看着,以他为核心,身边密布精骑护卫,他不相信商队中除了边雨休还有人能冲到他面前。但是到了这一刻,陈霍二人已到了十步之外,他的神色间终于流露出几分慌乱,他想要拨转马头暂时后撤,但火牛冲阵,引燃满地枯草,到处乱成一锅粥,身边左右的护卫也都不成章法,他接连换了两个方向都跟护卫挤到了一处。 护卫们拥挤成一个圈子,银甲白袍的年轻西戎贵人被挤在圈子外面。陈醉看的真切,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在驼背上站起,摇着风炮锤猛的向前一丢,整个人随着锤子丢出去的惯性射了过去。身在半空时,陈醉看见头上一道黑影掠过,足尖还在自己肩头一点,霍明婵已经飞身跳进那些护卫们形成的圈子中。 陈醉顾不得多想,整个人迎着银甲白袍年轻人撞了上去,那年轻人也非一般可比,当此关头,眼看躲闪不过,果断从腰间拔出弯刀,夜色中闪过一抹刀芒,这柄镶金嵌玉的弯刀绝非是样子货。一刀扫过来,直取陈醉肩背。 小醉哥已经玩了命,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年轻人怀中,将他推落马下。同时后背也重重挨了一刀。这口刀削铁如泥,却只割破了陈醉外面的袍子,没能奈何麒麟宝铠。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有武道六品的修为,被陈醉按在地上,仍在奋力挣扎。直到风炮锤压在额头上,巨大压力的作用下才停下一切动作。 陈醉将他举过头顶,四周围拢上来的灵甲飞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顿时不敢向前。 那年轻人身不由己被陈醉拿在手上,身不能动,嘴却能言,接连发出指令,骑士们闻令而动,调转马头冲向跟随陈霍二人冲阵的商队众人。潮水一般围拢上来,很快将陈醉和商队众人隔离开来。 一个头带孔雀翎的执槊大汉扬声用炎龙语叫道:“放开我家少主,否则三息之内,这些人全都得死!” 陈醉骂道:“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吗?放了我这帮兄弟,否则一息之内我就掐断你家少主的脖子!” 那少主被陈醉掐住后颈,命在旦夕之间,嘴上却仍旧硬气:“那木托,不必理会我,杀光他们。” 霍明婵跳进护卫们环成的圈子,里边果然有人,一老一小,老的正是楼迦南,小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光头。楼迦南尽管内伤未愈,面色苍白浮肿,脚步略显虚浮,却仍双手执刀挡在那小光头身前。护卫们训练有素,纷纷抽刀斩了过来,霍明婵没时间犹豫判断,在身上摸出一只金色铃铛丢了过去。 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楼迦南的脸色却更白了!他挥刀斩向铃铛,尽管身受重伤,但他在刀上的造诣还在,这一刀能隔空斩落高空的飞雁,也能精确斩断飞虫的触须,却没能斩落霍明婵丢出的铃铛。一条几乎无形的丝线控制着铃铛半空中诡异的转弯,精确的缠绕在那一动不动的小光头的脖子上。 楼迦南面色腾地一下由白转红,显然是在用秘法压制伤势,不惜加剧伤势逼运潜能。 霍明婵寒声警告道:“我手上的无形飞索是从避水犀角里抽出来的,你当心这一刀下去斩不断,反而会把这小东西的头勒下来!” 楼迦南果然不敢有动作。不但他不敢动,四周围的护卫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霍明婵飘身上前,手按在那小光头上,笑盈盈收了铃铛,道:“还不下令所有人停下?” 护卫们豁的一下散开,楼迦南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醉举着年轻西戎贵族,回头看见霍明婵手拉手领着个小光头从护卫当中步出,一切安静下来。 第五十五章 独断 “三世因果问吠陀,六道缘起了无痕。善恶自来非本相,往生枯荣皆空门。” 那小光头宝相庄严,虽然陷身于霍明婵之手,面上却丝毫不见慌张,缓步从容走出护卫们组成的圈子。看也不看楼迦南,却对霍明婵道:“住世皮囊本不足惜,奈何还有宏愿未了,女施主手段眼光都很了不起,小比丘跟你走便是,请你让那位朋友把固伦特王子放开吧。” 这小贼秃竟能一眼看破自己的真身,着实令霍明婵暗吃一惊。 楼迦南大为急迫,大声道:“师叔您……”他在最危险的时刻没有留在固伦特王子身旁,却选择留在这小和尚身边守护,显然在他心目中,小和尚的重要程度要超过王子。 小光头摆手打断他的话,喝道:“卫道求一真,杀心不染尘,事已至此,若仍强求不过徒造杀孽,便是落了下乘,莫须多言,按女施主说的做!” 楼迦南气急败坏的向四周摆手。 小光头又道:“迦南师侄,我这便随他们去了,你回去对你师兄说,参禅无国界,妙法当如一,慈悲恒度世,彼岸亦吠陀,凡事莫要执着,需知道彼国之民也是众生。”转头又对霍明婵道:“女施主,你可还满意。” 四句偈语中有佛法无界,普度天下之意。楼迦南闻言不敢再坚持,双手合十躬身下拜,道:“谨遵往生师叔法旨。”挥手示意手下放商队众人过来,又对陈醉道:“少年人,放下少主,带上你的人走吧。” 陈醉仍旧拿着年轻西戎贵族,有点莫名其妙。这就完了?敢情老子抓住的这家伙说话不当屁用,那小和尚才是关键人物? 众人死中得活,随着陈醉一路向西北方向奔逃。疾驰出数十里,见身后楼迦南和固伦特果然没有派人追击,这才稍稍放心减缓了脚步。 吴鸿鹏心中有疑问,却有些犹豫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若是从前,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就去问陈醉了。但经过昨夜的生死考验后,他对陈醉多了许多钦佩敬意,便担心这么问会不会让陈醉误会。几经犹豫,还是凑到陈醉身边不解的问:“大郎,咱们不是要回去报信吗?为何要反其道行之?” 陈醉看着他,直到从他脸颊上找到那一丝愧意,才点头道:“咱们回去报信又有什么用?不能开辟出西线商道,夜魔城迟早要崩溃。”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想着要开辟什么商道?”吴鸿鹏吃惊的看着陈醉,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陈醉道:“报信的事情有人去做了,没有车马和护卫,咱们这些人贸然踏上归途,这一路恐怕没有几个能活着回去,西线商道关乎夜魔城生存大事,我决定把这件事进行到底。” 霍明婵听到了二人的对话,陈醉的决定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好不容易逃出虎口,不立刻踏上规程,却还幻想着要把没完成的事情做完,这家伙是不是疯了?连货都丢干净了,还拿什么开辟商道?揣着一肚子问题,凑过来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问的比吴鸿鹏不客气多了,带着明显的质疑。 陈醉没回答,先下令所有人停下休息,然后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霍明婵一个劲儿的催问,吴鸿鹏则默默跟着,眼睛始终不离陈醉,显然也在期待着陈醉的答复。 “咱们现在有六百一十二个人,从这里出发往回走,每天需要消耗食物大约要六百斤,但咱们现在却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了,这一路来的时候咱们有马有车有精锐护卫,走了大约三个半月,现在绝大多数的马匹被烧伤,大部分人身上也都有伤,你们估计能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回去?缺医少药,没有吃喝,缺少精通武道的护卫,你们觉得咱们这些人有多大把握穿过野老山大森林?” 陈醉不等二人回答,接着说道:“比较而言,曹五舅和赵飞熊这两路人马要比咱们生存能力强的多,他们冲阵成功的把握也大的多,咱们都能跑出来,他们为什么不能?退一万步讲,他们都没能杀出去,但咱们毕竟逃出来了,西戎人的计划是把商队全部歼灭,截断夜魔城的供应,然后再冒充商队偷袭夜魔城,现在咱们逃出来了,他们的计划便必定要调整。” “所以咱们才要赶快派精锐人手回去报信啊!”吴鸿鹏急迫的说道。 陈醉反问道:“你且说说谁是最精锐的?我还是霍兄弟?我们若走了,你们这些人怎么办?既然大家都是平等兄弟,我们又岂会把你们丢下?” 吴鸿鹏争辩道:“我等性命比起城中老少微不足道……” “若不能开辟西线商道,城中老少又能维持多久?”陈醉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咱们这些人带了那么多货物出来,你以为城中还有能力准备这么多货物来打通商道吗?除了回去报信,你就没想过别的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吴鸿鹏面红耳赤,吭哧着说不出话来。 陈醉神情专注,沉声道:“就靠咱们这些人,打通商道,在外面为夜魔城开辟出一片天来,把城中所需的货物源源不断的运回去,想办法让这些西戎人改变主意,不去打夜魔城的主意,岂非比咱们万里迢迢回去报信丝毫不解决问题来的有意义?” “死,有重于吠陀山,有轻于鸿毛,咱们现在掉头往回走,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死在路上,这些兄弟的死将轻于鸿毛,毫无意义,但如果,我们现在坚持下去,为城中老少把这条商道走出来,就算仍然会死人,但这死却是重于吠陀山,将永垂不朽!” 吴鸿鹏不知是被蛊惑了,还是因为被陈醉的话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愤怒和绝望,喘着粗气,眼睛通红,盯着陈醉。 霍明婵忽然问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说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现在没有货物,没有银子,整个西戎草原都是你的敌人,你有什么办法开辟出这条商道,让那些觊觎夜魔城的草原上的大人物改变主意?”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但这一路陈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心中已有了大概腹稿,从容看了她一眼,道:“当初我还只是吉祥镇上一个八岁顽童时,除了一个疯了的娘,一样是一无所有,没有几个人会认为我能拥有后来的财富,可后来呢?” “那时候你至少还有从容发展的环境和时间,而现在你只有满草原的敌人,其他却一无所有。” 陈醉混不在意的一笑,道:“你错了,现在,咱们有六百多个兄弟,这当中至少有一多半的人是懂经营的商铺活计,还有两百多匹马,只要赶到纳兰西京便是上万两银子,咱们还有夜魔城这个后盾,也许现在你们不觉得它对咱们有什么帮助,但很快我会让你们知道这三个字的价值,另外最最重要的是咱们手上还有那个小贼秃。” 人哪里都有,手里的这点钱相对于开辟商道这件大事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真正有价值的资源并不多。陈醉心中已有方略,但还需要先落实一个猜测。 霍明婵黛眉紧蹙,又有些跟不上陈醉的思路了,道:“那小和尚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但你该不会打算拿他来换钱吧?” 陈醉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山人自有妙用。” 第五十六章 往生 小和尚法号往生,长得圆头圆脑圆眼睛,勾起了陈醉上一世的童年记忆。心想他会不会跟那个聪明的小和尚一样聪明? 往生被叫过来的时候神色恬静,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随众步行,一路不曾说一个字,没有反抗的意思,更没有问众人要去哪,也不问陈醉打算将他如何。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却像个早已窥破红尘世情的开悟老僧。 霍明婵用玄冰丝绑着他,对陈醉道:“人带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化腐朽为神奇。” 陈醉看着往生,道:“小师傅有礼了,在下陈醉。” 往生道:“陈施主好。” 陈醉道:“我不好,把你绑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往生道:“我若有事求人,一定会客客气气请人来,绑人可不是你们炎龙人的待客之道。” 陈醉道:“小师傅这话错了,众生平等,何谓炎龙何谓西戎?” 往生不为所动:“佛法无界,比丘僧却是有国和家的,生有地,死有时,缘起缘灭也分亲厚疏远。” “既然分的这么清,为何又要跟我们来?”陈醉道。 往生道:“因为你我有缘。” “我怎么觉着是因为你不相信那赵俸侾呢?”陈醉两世为人,见多了人心世情,对这些佛徒神棍的本色了然于心。心中笃定,一个杀了西戎草原七十五万儿郎的人,怎么可能在这块土地上得到信任?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正中要害。 往生微微动容,合上双目,深吸一口气,道:“赵俸侾是魔中之魔,注定了是吠陀佛祖的敌人。” 一语中的,陈醉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话锋一转又道:“我夜魔城中人人平等,个个饱暖,正是人间乐土,你们却要为那魔头一言毁我平等基业,这又是何道理?” 往生小和尚面露一丝愧色,合十辩道:“为世间创一个更大的人间乐土,为了更多人饱暖。” “这么说来你觉得你们做的对?”陈醉步步相逼。 “想法无错,做法有误,众生平等,所以小比丘为各位身家性命跟你来了。”往生反倒坦然了。 陈醉心道有门儿,道:“我就知道一眼看破霍明婵真身的人不会那么简单。” 往生索性开门见山:“你还没说求我什么事?” “求你帮忙杀人!”陈醉目露凶光单刀直入道。 “吠陀慈悲,小比丘只会念经不会杀人。”小和尚宝相庄严视而不见。 陈醉道:“小兄弟狭隘了,世上总有诛不尽的妖魔邪道,笑不尽的世俗庸人!所以才有吠陀教大能发宏愿:邪魔不尽,誓不成佛!送你一句: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这句话本是前世看霹雳布袋戏中佛剑分说一角的报号诗。陈醉前世很喜欢这套布袋戏,对这个角色印象深刻,正好现学现卖用来与小比丘斗口争禅。 往生闻听扬起光秃秃的小脑瓜,歪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好一个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这件事咱们可以谈谈。”又道:“可你们绑着我的手,让我怎么帮你杀人?” 霍鸣婵有些犹豫,看了一眼陈醉。 “把他放开吧,如果他有跟你抗衡的能力,就说明那个时候他是有意配合你被我们抓到的。”陈醉道:“人家这一路这么配合,可不是因为脖子上勒了这么个玩意儿。” 霍明婵收了玄冰丝,道:“你们两个打了半天禅机,总算能好好说话了,小和尚,你知道他要请你帮忙杀谁吗?” 往生点头,心领神会道:“自然是北赵使者,陈施主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到了你们眼下问题之关键。” 上善戎部来截杀商队是受命而来,根源在北赵身上,此时此刻,北赵派来的使者必定在炎都等待消息。如果杀了北赵使者,自然就断了草原汗国与北赵之间的合作关系。 陈醉心思缜密,根据楼迦南对小和尚的重视程度和往生对他们的态度,分析认为往生很有可能是反对西戎汗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的。他打算开启自己的商业计划,首先必须截断西戎汗国与北赵之间的关系,眼前这个小和尚就是唯一的希望。 霍明婵瞥了陈醉一眼,心中暗暗钦佩,这家伙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看到这一点希望,看来又强过了我一筹。问道:“你怎么想到要请小和尚帮忙杀人?” 陈醉看一眼小和尚,道:“我没有其他选择,只好赌一把。” 往生道:“目前为止,小比丘还没有决定要参与到你们的计划里。” 霍鸣婵看了看往生,道:“你以往生为号,不知与吠陀教前代飞升失败的大能往生佛有何渊源?” “住世皮囊而已,有什么资格以佛为名?往生便是往生。”小和尚语气不屑,竟难得的流露出情绪。 陈醉道:“这个我懂,从前贩酒的时候遇一比丘僧,听他讲起过西戎吠陀教有转生灵童生具宿慧的传说。” 往生不悦道:“往生只是往生,从来不是什么宿慧灵童,教传真性能不灭,所谓宿慧不过虚念记忆,怎能相提并论?” 霍明婵道:“你能窥破我真身,佛心道境至少有四重火候,我说的可对?” 往生道:“女施主慧眼,小比丘正是佛心四重的修行。” 陈醉问道:“你除了念经外,可还学了武道?” 往生皱眉,厌叹道:“皮囊小道,业障根源,施主身具大智慧,却为何堪不破?” 霍明婵道:“陈大郎,你别问啦,这小贼秃修的是与毘伽罗一样的吠陀大日经,而且至少有八重火候,若肯与人交手,武道境界必不在我之下。” 不在霍明婵之下,那就是不低于九品了?陈醉看着面前十三四岁的小光头和笑颜如花的霍明婵,心中悲愤莫名,本来凭老子的天赋,又有两世宿慧在身,如果不是遇到云玄感那老瘟星,说不定未必就逊色于这俩人。这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当下最现实的事情莫过于怎样实施自己的计划。 劝说往生小和尚相助去杀北赵使者是第一步,只要这一步迈出去,西戎国的贵人们便没了与赵俸侾合作的机会,众人的性命便算保住了。后续的路怎么走,陈醉心里大概有个计划,但一切都是建立在第一步能够实现的基础上的。 往生道:“刺杀北赵使者一事非同小可,我虽然不赞成跟他们合作,却也没有必须帮你们杀了他们的理由,陈施主有舌绽莲花之才,却不知能否给小比丘一个理由?” 陈醉在脑子里迅速组织语言,这小和尚年纪虽小,佛心却已成,不逊于得道高僧。一般言语蛊惑恐怕很难动摇其心。从他任凭霍明婵将他抓为人质这件事上看,他对夜魔城是抱有同情心的,对赵俸侾的使者也没什么好感。但同情心太廉价,没有好感更不等于翻脸动手,想要说动他,唯有晓之以厉害,动之以利益。 “小和尚,你们为什么要图谋夜魔城?” “草原苦寒,风沙满天,西戎百姓生活的太苦。” “你觉着陈师道为何要在造反之前,率飞云铁骑横扫草原?” “小和尚虽然不问世事,却也知道他是为扫清后顾之忧。” “说的好,如果你们占了夜魔城,你觉得他会先对付谁?” “赵俸侾在南陈之北发动攻势,陈师道敢不接招?” “北赵与南陈有柳江天堑阻隔,两国开仗,水军是关键,你觉得哪方面的水军更厉害?” “自然是南陈。”往生老实回答。 “你可想过凭南陈军的实力,为何不直接拿下夜魔城,却困而不打?莫非你认为他做不到。” 往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陈师道用兵如神,南陈兵锋正盛,想要攻下夜魔城应该不难,他或许是忌惮乾坤啸吧。” 陈醉点头道:“正是如此!”接着道:“夜魔城虽然不服王道,却无问鼎天下的实力,若换做西戎占了那里,你觉着陈师道会作何选择?相比较而言,南陈水军抵挡北赵更容易,还是你们困守夜魔城抵挡住陈师道更容易?” 第五十七章 画饼 往生道:“纵然如此,夜魔城我们不取也就罢了,又何苦要助你杀那北赵使者?” 陈醉目光陡然锐利,道:“个中原因,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 往生冷笑:“施主还是说的明白些,免得小比丘误会你是在虚张声势。” 陈醉道:“赵俸侾是什么人,跟你们西戎汗国有什么仇恨就不必我说了吧。” 屠杀西戎汗国七十五万联军的大魔王,事情过去二十五年,相信再健忘的民族也不会忘记这段仇恨。跟这样的仇敌合作比与虎谋皮更凶险千倍,在西戎汗国内部怎么可能没有争议。而这种纷争往往是必须要流血才能结束。 往生微微一叹,语气转冷:“西戎国中总有那么一群人,好了伤疤忘了疼,竟对赵俸侾那等魔中之魔抱有幻想。” 陈醉道:“若不杀北赵使者,这些人便不会绝了对赵俸侾的幻想,西戎汗国内部的裂痕只会越来越大,而我们这几百人便不可能安心在这边做事,我们的计划不能推进,平等城也就没办法为西戎汗国的百姓带来福祉。” 往生道:“你且说说你打算做什么?” 陈醉道:“我夜魔城开辟西线商途,借西戎之路与北赵通商,取的是天下利,福泽的却不止是夜魔一城,你试想一下,若我们这条商道能够开辟出来,夜魔城,西戎,北赵贯通一气,互通有无,届时西戎将会又怎样变化?” 又道:“你们西戎苦寒,物产却丰富,那北赵雄踞天下富饶之地多年,物华天宝,富饶更超乎想象,从前西戎族人以刀马劫掠,流的是天下人的血,若我能商行天下,无需一刀一枪,西戎百姓只需将富余的物产卖给我,我拿着这些物产去北赵,换取那边的丝绸,瓷器,粮食,美酒,大家各取所需,岂非强过兵戎相争血流成河?” 陈醉舌绽莲花,脑子里超乎时代的想法层出不穷,这几句话说的句句入心。让往生陷入沉思。 从古至今,西戎草原汗国与中原帝国为生存空间相争不断,一代代不知流了多少血,西戎百姓的日子却始终没什么改善,反而是人丁越打越少,甚至有些部族还因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事实早已证明,草原部族问鼎中原只是虚幻泡影。若真能如陈醉所言,与北赵通商互通有无,实乃大利天下之事。 “陈施主口才奇佳,想法更是旷古未有,给小比丘画了好大一张饼,若真能如此自然是大利天下的好事,可惜此事想来极妙,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这第一个难处就是,你若杀了北赵使者,又怎样让赵俸侾同意与你们通商?你若不杀,却又无法断绝西戎汗国中某些人心中的幻想。” “事在人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陈醉从小和尚的语气中听出心动之意,再接再厉道:“北赵帝国虽以武立国,却并非穷兵黩武之国,而且这个老大帝国幅员辽阔,四面皆有强敌,极北方有金发罗刹国,东面有东蜀女儿国,南边又增加了一个陈师道这绝世强仇,我相信那赵俸侾只要不是傻瓜便不会再与西戎交恶。” 一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让往生陷入沉思,许久才道:“陈施主见地过人,令小比丘好生钦佩,可我却没听出这个宏大计划中有哪个环节是一定需要夜魔城来参与的。” 陈醉微微一笑,心道这小贼秃还真不好忽悠。不过小醉哥心中对这个疑问早有腹稿,随即不慌不忙道:“西戎人与中原帝国是数千年的世仇,而商贸往来最重要的基础是信任,你们想要建立商贸往来容易,对彼此开放口岸却难,因为这关乎了国家存亡大计,而我夜魔城立城八百载,城中人人平等,无所谓炎龙人还是西戎人都一视同仁,对两方面我们都能做到不偏不倚,而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称雄天下的实力和野心。” 霍明婵忽然插言问道:“你鼓捣小和尚杀北赵使者是为了决某些西戎贵人的幻想,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了商队这几百人能平安的在西戎诸城做生意,好吧,就算小和尚信了你,夜魔城商队得以在西戎经商,甚至西戎汗国也同意借道给夜魔城去北赵做生意,可是你的本钱呢?就凭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丢出夜魔城三个字吗?” 往生立即附和,把手一摊,道:“就算杀人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做生意的本钱我可拿不出。” 陈醉嘿嘿一笑,道:“有夜魔城三字难道还不够吗?”接着又道:“那里有一百万人口,衣食住行处处商机,眼下虽有暂时困难,但只要这三个字摆在那里便价值万金,稍有经营头脑的人都能够想象这背后巨大的利益,而且我这里还有几百个精通商贸的伙计,我敢说,只要有足够的资本投入,我们这个团队就能在极短时间内创造出你们难以想象的财富。” 往生道:“陈施主无中生有的本事真厉害,我现在倒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卖夜魔城这三个字?” 霍明婵跟着附和:“对,我倒要听听你具体的打算。” 这小妞一脸存心看醉哥牛皮吹破的坏笑,也不知她是哪头的。陈醉白了她一眼,在心里头将想好的法子仔细琢磨了一遍,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打算通过发行夜魔城债券集资。” “什么叫夜魔城债券?”往生代表霍明婵问。 陈醉道:“就是以夜魔城行商殿的名义发行有偿债券,西戎百姓,上至王官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人人皆可购买。” 霍明婵眨巴眨巴眼,道:“买来做什么?如果你的买卖做亏了,买的人岂非要血本无归?” “夜魔城有黄金存量约三百万两,那我们就发行价值三百万两的债券,以这个数为基数做保障,买到手的人可以随时找行商殿开设的任意商号来兑换,也可以私相买卖,夜魔城的货币总量增加,债券的价值便提升,上不封顶。” “请问陈施主,你的三百万两黄金在哪里?” “自然在夜魔城中,我外公就是黑龙帝聂横舟,三外公与楼迦南比武论道败亡,临终前将行商殿殿主的位置传给我,夜魔城中凡涉及经商贸易的事情,我一言可决!” 往生道:“说来说去,都只是口说无凭,三百万两黄金也许根本不存在呢?你若是连我都不能说服,又怎么可能让那些人相信你?” 陈醉其实根本不知道夜魔城中有多少存金,但到了这一刻,知道和不知道已经不重要,怎样取信于人才是最重要的。陈醉想了想,道:“所以我需要一个担保人,这个人必须在西戎有足够的份量和信誉,并且他一定要绝对相信我。” 往生眼皮低垂,道:“小比丘人微言轻,陈施主恐怕打错了主意。” 连一教二宗中的楼迦南都要称一声师叔的人物,纵然人微了点儿,言却绝对不可能轻。陈醉心知肚明,不理会他的自谦,接着道:“先前我们被劫掠的货物总价纵然达不到这个数,也相差不多了,其中有许多珍惜药材,奇珍异兽更是无价之宝,但在陈某眼中却是不值一哂,黄金诚足贵,人言亦可畏,夜魔城要行商天下,信誉二字比什么都贵。” 往生道:“你倒是会讲,但我若应承了你,却要替你担下极大风险。” “小兄弟,你有大利天下的雄心宏愿,难道就没有三百万两黄金的担当?”陈醉语带冷嘲:“你们吠陀佛宗人常喜欢自诩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为苍生谋福祉的事情,却因为一个‘名‘字裹足不前,看来你也真是只配念经了。” 请将不如激将,这小和尚虽有佛性,却毕竟年少。往生的脸儿腾的一下红了,圆圆的眼睛转了几转,抿嘴道:“你且再说说若给你拿到了三百万两黄金,你打算怎么经营?” 细节上的事情陈醉还没仔细想过,只好现想现卖,故作从容道:“我会以手下这几百个精通商贸的兄弟为基础,先在纳兰西京开设工厂和店铺,接着向东发展,沿途在重要城市开设分店,产品先以我夜魔城的一些小玩意和野老森林的物产为主,一路向东卖,到北赵境内我们有水旱两路三十三帮为基础开设分店,将西戎的物产卖到北赵境内,再将北赵那边西戎迫切需要的东西带回来,如此一来必能为两地百姓带来无尽福祉。” 往生道:“此举大善,若能打通商道关节,这买卖倒是错不了。” 陈醉越说心中越明朗,接着道:“铺设店铺所需资金极多,只这三百万两肯定铺设不到炎都,所以我打算采取加盟的办法,一路向东直接寻求与当地已经成熟的商铺合作,销售经营权,以利益将更多的资本捆绑进咱们的事业中来,而且这些商铺手中肯定要许多现货,还可以帮咱们解决一部分货源的问题。” 往生道:“陈施主这个咱们用的妙,倒是先把小比丘给绑到你身上了,你画饼的本事不小,听着很是那么回事,却不知真做起事来的本事如何?” 霍明婵插言道:“这一点小贼秃倒是不必太担心,这家伙简直是财神佛转世,十岁便开始经营酒庄,他酿造的天鸿佳酿堪称当世第一的美酒,若不是后来经历了一些变故,这会儿还在南陈当酒庄老板呢。” 陈醉真挚的:“什么财神佛转世的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个讲诚信,有慈悲心的生意人,背靠夜魔城在天下江湖道的雄厚实力做一点小生意,行商殿在西戎,三十三帮在北赵,此事大有可为,若小和尚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咱们今后便一起为这大利天下的伟业努力,不求闻达于世,只愿万户和美。” 往生的神色忽然庄重,安静的看着陈醉。朗星一般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 陈醉坦然与之对视,两个人都许久没再说话。 终于,往生神色一松,深邃的眼神恢复一派天真,道:“小比丘法号往生,添为纳兰西京通天寺太上长老,八岁那年,他们找到我,说我是往生佛转世,所以给了我这么个位置,跟随大师侄毘伽罗学习吠陀佛法和大日心经,我不喜欢寺庙,也不喜欢他们安排我的一切事,那些尊敬和供奉对我而言都是业障,所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离开,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经历一些不平凡之事。” 陈醉平静道:“独木不成林,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咱们凑到一起就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往生忽然叹道:“也许我真是不应该听你说这么多。” 霍明婵深有同感:“是啊,听着听着就上了贼船。” 陈醉道:“不是贼船,而是风雨同舟大利天下的商业巨舰。” 往生道:“我会帮你,也会看着你,你若欺我,便让你领教金刚佛一怒降魔的手段。” 霍明婵目不转睛盯着陈醉,忽然长长一叹,道:“我算彻底服啦!” 正这时,吴鸿鹏走过来,看着陈醉道:“陈大哥,那许笑然想走,临别前想跟您道个别。” 陈醉精神一振,吩咐道:“快把他留住,我有机密大事非他不能办!”转而又对霍明婵和往生道:“开辟商道入北赵,八成希望在此人身上!” 第五十八章 求财 遒山横亘在尼禄荒原上,因十国时期安国上将宫献遒在此战死而得名。山势险峻,不利于行。西域六寺之一的悬空寺便修建在此山上。寺中主持是虚洞宗尼摩空的弟子,法号元嗔。论辈分要称往生一声师叔祖。老和尚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在此持修多年才爬上这个位置,是个世情通透的老僧。 往生引着陈醉等人来到悬空寺,老和尚眼见一下子来了几百人,想着人吃马喂消耗甚剧,不禁有些肉疼。但碍于往生的面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有话憋在心里也不敢说。 西戎草原上的所有寺庙都是靠贵族们供奉生存的,草原人笃信吠陀佛教,这群和尚不事生产却坐享其成,日子过的普遍舒坦,即便是这远离纳兰西京的荒山旧庙也一样有大香客奉养的妥妥帖帖。只是比不得纳兰西京城中的通天寺和宏庄院之类的大庙罢了。 陈醉动员所有人凑了三千两纹银,命人抬到老和尚面前,说:“来的慌张,些许香火钱不成敬意,我这些弟兄恐怕要叨扰大师傅们几日,不便处还望宽宥则个。” 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老和尚不动声色命小沙弥将白银抬下去,立即把陈醉当做了大财东,顿时主动热情许多。 “陈施主何必客气,你是往生师叔祖结下的善缘,整个西戎草原的寺庙都当敬您如罗汉菩萨,些许招待原也是应当,但不知您和贵属下打算住几日?” 陈醉带来的人不少,住的时间长了,老和尚怕那三千两纹银剩不下什么。 陈醉笑道:“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即可,吃饭与僧众一样便可,居住方面头不见天,背不着地便足感盛情了。” 元嗔老和尚寿眉一挑,语气更加谦恭:“怎敢如此草率,定当让诸位贤施主宾至如归才是。” 往生不耐道:“元嗔,你罗里吧嗦的说个没完,怎么还不去准备斋饭,是打算饿死师叔祖我吗?” 陈醉和霍明婵闻听,都颇感惊讶。这往生小和尚从认识一刻起,便始终是一副老成稳重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范儿。冷不丁的看他如此浮躁骄狂的口吻呵斥元嗔老僧,二人都感到很不习惯。 待元嗔带人下去了,往生才微微一笑道:“让二位见笑了,这些世俗僧众都是见钱眼开的夯货,唯有棒喝才好沟通,不然他还会得寸进尺想着能从陈施主手中多弄些香火钱。”又担心道:“陈大哥不是打算做大事吗?这些纹银恐怕已是你目前能拿出的全部了吧?” 三人结交,同进同退,跋涉了数日,往生与陈霍二人都已相当熟悉,陈醉精于世情老于世故,有见识更有胆略,很让向往体验世俗生活的往生钦佩,因此以大哥称之,而霍明婵长的貌若天人,虽然性情精灵古怪,骨子里却是泼辣善良,而且与往生比较投缘,往生在私下里便称之为二姐。他知道陈醉这一行人逃出来的匆忙,身上所带的现银大概也就这么多了。所以才有此担心。 陈醉嘿嘿笑道:“小和尚多虑了,别看我给了他三千两纹银,陈大爷喂狗的包子里头都藏着鱼钩呢,到时候不但让他吐出来,还得钩他几斤肉下来。” 往生对陈醉这个喂狗的比喻丝毫不以为意,点头道:“陈大哥有意显露手段,我便拭目以待了,这悬空寺在西戎草原上的寺庙中算不得很富裕,却也是六大寺庙之一,整个尼禄荒原有一多半都是他们的草场,许多牧民都是在给寺中放牧,西京城外,这个元嗔也算一方财宗了。” 陈醉摆手道:“这事儿不急,连着数日都在逃命似的奔走,来不及跟商队的伙计们谈谈,大家的心恐怕早就乱了,人心不齐,什么事情都办不好,今晚我要抽空给这些人先上一课,安稳住他们的心,然后就请和尚兄弟带我们俩连夜赶奔纳兰西京。” 往生这一道儿与陈醉同行,对陈醉的行事风格略有认知,道:“陈大哥言之有理,入西京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今晚倒要再领教一下陈大哥的口才。” 霍明婵又来泼冷水:“这些人在鬼门关里刚迈出半条腿,满脑门子的念头凑到一起就俩字:回家!我倒也要看看你怎么才能让他们甘冒奇险跟你留下来开辟什么西线商道。” 陈醉笑道:“你就一心一意想看我笑话,今天就偏不给你机会看到。” 霍明婵道:“我是担心你舍本逐末,在这里瞎耽误工夫,倒不如咱们三个一起放足天下,好好历练一番,有朝一日强过了陈师道,再找他算账才是正经。” 往生这两天经常跟二人聊天,对于他们与陈师道之间的仇恨过节略知一二。插言道:“小和尚反倒觉得二姐此言差矣,那陈师道是何等人物小和尚早如雷贯耳,听说他精于阵法之道,连我那个号称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大师侄都十分忌惮他的困神阵,而且此人惊才绝艳,修行进境未必比你们慢,若只靠修行,想要胜过他,恐怕等他飞升时都未必做得到。” 霍明婵抬手在小和尚头上敲了一记爆栗,道:“笨贼秃,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亏我一直那么向着你,才几天的工夫就开始帮着他说话啦。” 陈醉道:“和尚兄弟说的是事实,但绝不是咱们放弃报仇的理由,而我这么做也绝非本末倒置,眼下多说无益,日后你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思,总之,商道要开辟,我也不会将修行搁下。” 霍明婵道:“你记得最好,当日若非看你有一颗向道诚心,我才懒得跟你搅合到一起。” …… 悬空寺在六大寺庙中规模不是第一,历史却是最悠久的。早年更曾是西戎草原上第一禅院。寺内禅林广布,共分东南西北四处院落,有经堂禅院数千间。主持元嗔对小师叔祖不敢怠慢,把自己的禅修小院让出来给三人居住。又命寺庙里的和尚们将陈醉一行数百人安顿在西园。住的也算妥帖。 晚饭后,陈霍二人与往生小和尚一起来到西园,命吴鸿鹏将众人聚集到一起。 陈醉说话前先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拉过来,然后大声说道:“平等城的兄弟们,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跟大家说。”微微顿了顿,待场面彻底肃静下来后。众人之前能够逃出生天,完全拜陈醉和霍明婵所赐,心中早对陈醉心存感激敬意。此刻见黑龙帝的外孙有话要讲,一个个都快速安静下来。 陈醉才接着大声道:“诸位兄弟心中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我,你们不问我也知道你们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你们此刻心中肯定想问我咱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为什么不立即踏上回平等城的路,却反而跑到这靠近纳兰西京的荒山寺庙中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间响起纷纷议论声。陈醉向吴鸿鹏丢了个眼色。 吴鸿鹏身边一个年轻的伙计立即大声道:“陈大哥,您说的一点没错儿,我们心里头都是这么想的,可我们愿意相信你,所以才一直没问。那个时候你和霍公子本是最有机会逃生的,却宁愿甘冒奇险留下来带着我们逃了出来,我们都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这句话说完,立即引起许多附和声。从者甚众。 陈醉摆手示意所有人再安静下来,大声说道:“我陈醉谢谢诸位的信任,咱们都是来自夜魔城的子弟,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没所谓谁高谁低,只有所谓责任大小分工不同,在这里我不是要命令诸位跟随我做任何事,而是要恳请各位与我一起做一件关乎夜魔城中咱们百万亲人生命安危的大事。” 吴鸿鹏起身道:“陈大哥有话请讲,在座诸位都是夜魔城的儿女,为了城中老少都甘愿抛头洒血。”此话一出,虽然照比陈醉所教的少了颅和热二字,意思和效果却都到了,顿时引起更多的附和。 陈醉道:“说的好!”接着又大声道:“既然诸位都愿意听听我的意见,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实不相瞒,我要组建一支团队,一支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改变我夜魔城生死局面的团队!”陈醉挥舞着手臂,道:“在座诸位都是行商殿的兄弟,或多或少的都懂些经营之道,我们不是青衣卫那帮武夫,没有力量通过野老山大森林,但我们却有丰富的经营头脑,有跟那些青衣武夫一样的热爱夜魔城的心,只要诸位愿意相信我陈醉,咱们便可以一起把之前老殿主未完成的事业继续下去!” 吴鸿鹏起身道:“陈大哥,不是我等不信任你,只是此行的货物已然丢失,大家身上财货所剩无几,而且城中老少可能还不知道西戎人的狼子野心,所以我想咱们当下最重要的是不是该先回去报信呢?” 陈醉道:“我在这里就问大家一句,你们谁有把握穿过野老山大森林平安回到夜魔城?”不待众人回答,接着又道:“想来没有几个吧!又道:你们谁曾想过,就算我们千辛万苦的回到夜魔城,我们的速度会不会比那些西戎人更快?如果不会,我们又当如何?好吧,有兄弟会跟我说,咱们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总好过在这边与西戎人躲猫猫,坐视城中老少被西戎人算计。” 吴鸿鹏正色道:“我等相信陈大哥绝非这种人。” 陈醉道:“谢谢吴兄弟的信任,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才能安大家心,我要告诉诸位的是,咱们留下来,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是真正为了咱们城中百万老少的生存,于绝路上开辟出一条生路来,大家要做的是开荒牛,用我们的智慧和我们擅长的事情保住我们的家园,西戎草原上不全是我们的敌人,有人要对付我们,有人却愿意与我们交朋友,交朋友还是树敌人,现在有机会帮夜魔城百万老少做出选择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一个中年商铺伙计起身道:“大郎是二城主的外孙,又是老殿主临终前指定的继承人,我们理当听你调配,只要是真对夜魔城有利的,我等愿意追随你赴汤蹈火,现在就请你说说,需要我等做什么吧。” 第五十九章 佳人 什么是团队?团是一口一才,队是一耳和人,团队就是一个口才极好者说,所有人用耳朵听。所谓民主,所谓集思广益,都没错,但民主必须集中,集思广益虽好,最终却需乾纲独断,否则就成了众说纷纭一盘散沙。狼行千里吃肉,凭的是团队精神,没有头狼的带领却也是寸步难行,古往今来,成就大事者概莫如是。 往纳兰西京的路上,陈醉看着一脸疑问的往生沉声道:“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很多人帮衬,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大,所以只需要极少人做决策,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但每个人的能力却有差异,能力越大责任自然也越大。” 前世听了无数堂成功学讲座,这样的机会不知憧憬过多少回,这次总算有机会学以致用。尽管事前忐忑,真到了开始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也能像那些演讲大师们一样侃侃而谈。越说越顺畅,信心也越来越足。 西戎汗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如果能够建立稳定的商贸往来,便足以满足夜魔城所需。陈醉心中惦记着寻回母亲和赵致,故意把计划做的泼天大,意在结合各方资源来实现心中的目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眼下这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搞定这个小往生。故此一路走来,陈醉抓住一切时机给他灌鸡汤打鸡血。 往生现在对陈醉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道:“陈大哥的话倒是与吠陀祖师的那句妙法不传妄者,真诀不授庸人暗暗相合,虽然众生平等,却并非人人都有佛缘,有人天赋卓然,有人诚恳奋进,这些都是传道授责的好人选,大多数人庸碌懒惰怨天尤人,只好去做那拜佛烧香的勾当。” 陈醉道:“我说那么多不是为了蛊惑人心,而是为了建立一支人尽其才的团队,何为人尽其才?便是在同一目标的框架下,整合一切资源和优势,让团队的每一个份子都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少年的血总是热的,即便是继承了转生佛性的吠陀教灵童活佛也不例外。往生毕竟是个十四岁的青春期少年,鸡汤混合鸡血打多了,明显受到了蛊惑,有些激动道:“我对陈大哥的计划越来越有信心了。” 霍明婵却不耐道:“说来说去总是那些生意经,烦死我了,小贼秃,还是说说纳兰西京里的事情吧。” 一路走来三人越聊越投契,已经口头上结下盟约,以兄弟姐妹相称,陈醉居长,霍鸣婵次之,往生最小,彼此间无话不谈,在称呼上也比初相识那会儿随意很多。 往生道:“要想刺杀北赵使者便需先找一人帮忙。” 霍明婵问:“什么人?” 往生竟似有腼腆之色:“佳人。” …… 纳兰西京有一条巷子,换做避风巷,此地在纳兰西京名气极大,号称男人的天堂,荷包的坟墓。八百米长巷两边有近百家歌舞卖笑的欢场,当中尤以“乐不思家”最是出名。 陈醉驻足在门口,向里看了看那些穿红挂绿香肩在外的女子,又转头看了看身旁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小往生,怎么看怎么别扭。往生却面不更色道:“大千世界,处处皆可成佛,这里边也藏着大道呢。” 霍明婵撇嘴道:“呸,原以为小贼秃你是老实孩子,却原来藏了一肚子花花肠子。” 陈醉正色道:“我倒觉得往生说的有点道理,天下何处不修行,烟花柳巷之地是人心最驳杂之所,世间百态,善恶交织,红尘炼心此地倒是极佳。” 往生对陈醉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陈大哥见识过人,不像一些庸碌之人,只知白荷美,不知泥藕香,又怎会明白白荷濯濯出于泥藕的道理。” 陈醉道:“这句话比出污泥而不染倒还高了一层境界。” 二人接连奚落,霍明婵勃然大怒,气的转身要走,忽然注意到往生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顿时停住身形,眼珠一转,莞尔一笑道:“想把我气跑?门儿都没有,偏要跟你们进去看看这里头到底能养出什么样的活菩萨?” 往生冲陈醉无奈一笑,转而对霍明婵道:“非是不愿带你进去,实在是多有不便,这里是三教之地,九流汇聚,你眼里不容沙子,若是按捺不住惹出祸端来,咱们就不好求人了。” 霍明婵真灵镜像背后的真容黛眉一蹙,想了想,道:“大不了我不看不听也就是了,说的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傻瓜仙女似的。” 陈醉和往生一起露出你以为你不是呢的表情。陈醉问道:“你每次来就是穿这么一身从大门走进去?” 往生道:“禅心无碍,小和尚问心无愧,想从哪里走便从哪里走。”说着,一马当先扬长而入。 一路向里行去,才发现这座“乐不思”内竟别有洞天。随着老马识途似的小贼秃穿行其间,只见一座座院落星罗棋布,有白石甬道铺设其中,亭阁相接,楼台相望,假山花丛不计其数。陈醉见过最大的宅子便是神侯府,比之这么一处寻欢问柳的所在竟似颇有不如。 霍明婵黛眉紧蹙,道:“这地方虽然藏污纳垢,此间的主人倒是气魄不小,这里许多假山假水都是按照名山大川的样子微缩后布置的,有几处草木山石搭配的巧妙,似乎还暗含了许多天地至理,倒有几分不凡之处。” 往生引着二人来到一座小院前,院落中有红楼一座,雕斗飞檐,纤巧之极。 一个壮汉搂着个肤色洁白,眼碧若湖的女人沿着白石甬道摇摇晃晃走过,满嘴酒气臭烘烘的喷向三人,看见往生后竟哈哈大笑将那女人推了过来,张狂的:“小和尚也爱这调调儿,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玩儿,阿依图拉,你去亲他一下,亲一下大爷便赏你十两银子。” 那大汉言语间狷狂下作,眼神瞟来瞟去,很是不将三人看在眼中。霍明婵的火儿腾的一下顶到脑门儿。鼻中轻哼一声,眼中神光骤然暴涨,那大汉如遭雷击,一下子僵硬在那里。那阿依图拉也是寂然不动。陈醉不明就里,往生却一眼看出霍明婵用了什么神通本领,小声道:“二姐快收了搜魂眼吧,不然这人要成傻子了。” 霍明婵愤恨难消:“成傻子最好。”说归说,却还是收了凌厉眼神。 那阿依图拉恍若未觉,依旧扑过来亲往生,而小和尚则面带恬静笑容,任凭她亲了又亲。然后才对大汉道:“莫要忘了你答应她的银子,否则我不与你甘休。” 大汉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无所觉,闻听此言顿时面露怒色,刚要出言不逊。往生却抬足在白石地面上重重一踩。那地面顿现一个足印。吠陀教徒在西戎地位崇高,城中常见行走于世的吠陀佛宗高手。那大汉并非孤陋寡闻之辈,见往生不凡,顿时吓的不敢吭声了,搂着女人匆匆而去。 “哟,我倒是谁呢,这么大一张脸,勾的图拉姐姐亲个没够,还吓唬起我的客人来,却原来是你这小贼秃。”声到人至,路边的红楼小院中一个蓝衣女子摇曳多姿的步出,边走边道:“许多日子不见你来,还道你被大圣师捉上通天塔罚你诵那吠陀经千万遍,再也下不来了呢。” 大圣师是西戎人对毘伽罗的尊称。这位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人物,在西戎汗国人眼中被视作守护神,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受尊崇程度堪比神佛。 陈醉和霍明婵循声观看,只见这女子似乎大梦初醒的样子,满头如云秀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两边,面上不施粉黛,虽是素面朝天,却有桃李之嫣红妖娆,美玉之白璧清透。看年纪似乎不大,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又似乎经过不少风霜。 往生垂头,低眉顺眼的:“赵老大,多日不见,可否莫要一见面就提那欺师灭祖的老贼秃?” 被称作赵老大的女子微微一怔,看了看陈醉和霍明婵,道:“看样子这二位小兄弟也不是外人?” 往生介绍道:“这位是我陈大哥,这位嘛……” 霍明婵抢着道:“叫我霍二哥便好。” 赵老大抿嘴一笑,道:“小人专爱充大,我看姐姐我还是叫你霍二弟好些,皮肤虽然黑了点儿,小模样倒是真俊呢。” 往生轻咳一声,不悦道:“赵玉虎,我二哥面窄,再要调笑当心她拆了你的窝,小和尚可赔不起你。” 原来她叫赵玉虎。这娘们儿嬉笑怒骂自然潇洒,毫无普通风尘人物的矫揉做作。她能在西戎汗国这腹心之地,烟花柳巷的江湖中带着一群女子站稳脚跟,必有其过人之处。黑白两道的关系网是必不可少的。 陈醉随即想到自己那个计划,一到纳兰西京就结识了这样一位女子倒是个不错的契机。立即上前抱腕道:“在下陈醉,往生称你为赵老大,陈某便也斗胆这么叫吧。” “随便啦!”赵玉虎咯咯一笑,道:“到了这儿就是越随便越好。”说着,将三人让进她独居的红色小楼。 第六十章 玉虎 这个女人叫赵玉虎,是养了一千三百个清荤馆儿的“乐不思家”的老大。往生当面叫她赵老大,背后称其女菩萨。何为菩萨?往生说她有菩萨心肠,便是住世活菩萨。比那庙里头木雕泥塑的吠陀先哲强万倍。 赵姓作为西戎国姓的历史甚至要早过北赵。南陈才子林书桓写的讨北檄文中说北赵帝国的祖先出身蛮夷倒也不无道理,赵氏皇族有一些习俗传统的确与西戎民族的习俗相类。 当今的西戎女王便是前代西戎国主赵元浩的老婆。她那个号称当世年青一代第一天姿的女儿随了她的姓氏才会叫做师容兰,其实那小妞的本名是叫赵容兰的。 如今西戎汗国是师氏女帝当国。赵姓在西戎汗国不得意,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委身娼门的地步。赵玉虎开起这家“乐不思”却是另有原因。 三十年前在马鸣河畔,七十五万西戎儿郎像下饺子似的被赵俸侾这恶魔切了脑袋丢进马鸣河,背后留下的却是无数家孤儿寡母。赵元浩当年不到三十岁,以帝王心术统御塞外十三部,堪称一代人杰。万里江山在手,雄视中原野心勃勃。却因为那御驾亲征的一仗大伤元气,损了赵家根本,以至于在他病倒后数年内,西戎汗国便发展成外戚当权,师氏掌权的局面。最后竟至母鸡司晨,乾坤颠倒。 如今的西戎汗国内,师氏掌权,赵家势颓。但赵家毕竟是这八百年汗国的创立者,底蕴深厚又非师氏可比。那师氏做了汗国女王后也曾经对赵氏子孙痛下杀手,却因此遭到了强烈反抗,在经历了那次几乎导致西戎汗国分崩离析的大事件后,双方终于罢兵,并形成默契,女王百年后将还政于赵氏。至于是师容兰改名赵容兰还是赵氏其他某个男丁就不得而知了。 赵玉虎是宗室嫡传,赵元浩留下了十八个王子和十三位公主,可谓是人丁兴旺。却因为举兵反对王后登基称帝,被猛将狮驼在大事件中杀的只剩下六个王子,三个公主。这赵玉虎正是其中之一。她也是当年唯一没有参与大事件的公主。不只是因为年纪小,还因为她当时很忙。 陈师道三千铁骑横扫草原的那一年,陈醉十三岁,小酒庄经营的有声有色小有名气。同年,西戎汗国内发生激烈内乱。赵玉虎只有十五岁,看着哥哥姐姐们死的死,囚禁的囚禁,为了活下去,她硬是离开皇族门第,顶着骂名跑到这里做了统御一千三百清荤馆儿的赵老大。 这些馆儿们都是三十年前阵亡在马鸣河畔的西戎将士的遗孀和后代。这些女人们有的失去了丈夫,有的失去了父亲,有的失去了祖父,那些战死的男人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那些人是为赵元浩的一念之差战死的。绝大多数的赵氏子孙们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些人为了西戎汗国战死正是死得其所。 但赵玉虎不这么认为。所以当她的哥哥姐姐们在琢磨怎样掀翻王后,鼓捣大事件的时候,她却跑到避风巷中开了这家纳兰西京最大的寻欢问柳之地:“乐不思家”。 纳兰西京避风巷,笙歌夜舞乐不思。 此间有乐,不思家。 帝王无情,婊子有爱。众生平等,都能成佛。 往生小和尚的祖父死在了当年那场大战中,往生的父亲死在大事件中。往生的母亲于同年死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大事件之后,通天寺的僧众大德们找到这里,把往生接走。从此便有了转世佛童往生师祖。人人敬仰,奉若神明。尽管地位越来也高,但往生从没有忘记亲手埋下母亲的那双素手和那颗大慈大悲之心。 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承受那么多的非议?一个公主要有多大的担当才敢站在那避风巷的巷口?就算赵氏是落魄凤凰不如鸡,但皇族血脉里的天然傲气在那呢,满朝遗老的目光也在那里,高高在上的女王默然讥嘲的神情还在那。 所以,当十五岁的赵容若更名赵玉虎,开始为那七十五万死难军将的后代遗孀们奔走疾呼抛头露面后,在往生的心中,她便是最圣洁的女菩萨。 也许还不只是女菩萨。 赵玉虎招呼三人落座。陈醉和霍明婵坐到了客位上,往生却一屁股坐到了赵玉虎的闺床上。 十四岁的小和尚也是男人,并且是个正学会想女人的男人。往生看起来自然又随意,赵玉虎笑容依旧,却似乎多了一点刻意和无奈。 “没大没小的小贼秃,老娘的床是你随便坐的吗?”赵玉虎走过去一把捏住了往生的耳朵。 往生看了陈醉一眼,脸儿腾的红了,眉头微挑,故作老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像什么样子?快回去坐下!” 这一声断喝外强中干,透着底气不足。赵玉虎却是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讪讪然后退一步,嘟囔一句:“小疯子,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回到了座位上。 往生沉声道:“你莫要胡闹,我今天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帮忙。” 赵玉虎瞥了陈醉和霍明婵一眼,道:“你交了新朋友,看样子都是了不起的少年英豪,翅膀越来越硬,找我帮忙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啦。” 往生道:“这二位是我的结拜兄长,你规矩些,莫要胡乱攀扯惹人笑话。”他这句话说的很自然,然而言外之音却有些暧昧。 赵玉虎冰雪聪明,岂有听不出之理,道:“你这小鬼年纪虽小,眼界却高,一向不怎么交朋友的,这二位既然能入得你的法眼,想来一定很不一般。”说着,冲陈霍二人微微一福,道:“此乃方便随意之地,我这个人向来说话随意,请二位莫要见怪。” 陈醉抱拳道:“岂敢!” 往生接过话头,道:“我陈大哥乃是当世奇人,霍二哥也是襟怀磊落见多识广,几句玩笑话他们都不会见怪,我们这次过来其实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鼎力相助。” “这纳兰西京城内还有你这位通天寺的小祖宗办不了的事情?”赵玉虎表情夸张,语气酸溜溜:“谁不知道连城中权柄最重的狮驼将军见了你也要叫一声师叔祖,你有事情不去找你的徒子徒孙们,却来找我一个鸨儿头子,这可真是奇了。” “我前阵子去了难陀城那边,许久不来也是事出有因。”往生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又道:“狮驼找你麻烦那件事我早修书跟那混账大师侄讲了,他应该没有再来过吧?” 赵玉虎轻哼道:“算你这小贼秃还有点良心。”把腿儿一片,道:“说吧,这么晚跑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往生单刀直入:“我要杀个人,需要你帮忙。” 赵玉虎干脆的:“好!”不问杀谁,也不问需要她怎样帮忙。 往生道:“我要杀赵俸侾的使者,你能否帮我查到人住在哪里?” 赵玉虎道:“给我些时间。”犹豫了一下,才又道:“你当心些,将军府的人本就对你不顺眼,这件事若是做下了便需做的干净彻底,否则被将军府抓住了根脚,弄到女王那里,大圣师也不便出面维护你。”说着,又瞥了陈霍二人一眼。 往生道:“这些事不必你担心,有陈大哥在,一定会办的妥妥帖帖,倒是你,要多注意师氏的人,师容兰对你所为不喜不只一日,听说我那大师侄近期内就要放她去天下行走,我担心她会来找你麻烦。” 听话听音,赵玉虎从往生的话语中听出他对陈醉十分信任,甚至有些盲目崇拜的意思。她素知小和尚生具佛性,慧悟禅机见地不凡,等闲人根本不入法眼,能交朋友者已属异数,能让他这般推崇的却是绝无仅有了。不禁多看了陈醉几眼。 陈醉躬身道:“有劳赵老大了。” 赵玉虎口称随便却绝非随便女子,连忙还礼道:“些许事情而已,二位在此稍待,我这就去布置。”说着,起身告辞而去。 霍明婵看着她离去的婀娜背影,又瞥了瞥往生,忽然心生明悟,道:“小贼秃,原来你果然是个花和尚。” 往生竟不否认,坦然道:“肉身菩萨,白璧无瑕,小和尚也是人,怎会不爱不敬?”说罢,将赵玉虎的过往人生向二人作了一番介绍。 陈醉听罢沉声道:“当敬!也当爱!” 霍明婵大眼睛转了转,道:“可惜和尚不能娶老婆,你就算人小鬼大,也只能干瞪眼。” 往生道:“所以我不打算继续做和尚了,大千世界,无处不能成佛,何必一定要剃这个光头,穿这身僧袍。” 第六十一章 天火 二十五年前那场决定西戎汗国百年国运的大战之后,七十五万西戎军将埋骨马鸣河畔。西戎汗国多了百万孤寡,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后,她们很快便失去了家中的牧场和牛羊。她们的疾苦无人问津,她们的磨难无穷无尽。直到赵容若改名赵玉虎。二十五年后,这些孤寡倒有一多半集中在了纳兰西京。 寡妇们带着她们的儿孙来到纳兰西京,成为三教九流中最底层的那群人。她们的儿子,孙子们个个好勇斗狠,随时可以为一块乳酪不惜拔刀相向以命相搏,她们的女儿孙女们也都挣扎在这座煌煌巨城的最底层,一块馕饼就可以让她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解开腰间带子。她们眼中没有国家,也不在乎谁当国王,但她们和他们都在乎赵老大的一句话。 赵玉虎的一句话,整座纳兰西京,几乎所有的城狐社鼠都被调动起来了。 往生似乎累了,靠在床里头,那里有赵玉虎留下的味道。 霍明婵道:“按照小贼秃的说法,这位赵老大还真是个妙人儿,怪不得你小子为了她连圣僧佛童都不做了,非要跟这个财迷心窍的家伙鼓捣什么商道生意。” 往生肃容道:“这样的话,二姐千万不要当着她的面讲,她大我八岁,一直以来只把我当弟弟看,若被她知道我有这样的心思,只怕今后都不肯见我了。” 陈醉嘿嘿一笑:“这可未必,我看你郑重的时候她还是很给你面子的。” 往生眼睛一亮:“陈大哥还懂男女之间的事?” 霍明婵呸了一下,道:“你这陈大哥在这方面可是大行家呢。” 陈醉道:“别胡说八道,挺圣洁的事情到了你口中就变了味道,好像我做了多少龌龊事儿似的。” 霍明婵白了陈醉一眼,道:“反正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做过那些事儿。” 陈醉顿时哑然。往生好奇的问:“霍二姐,陈大哥对你做过什么?” 霍明婵与陈醉初见面是在李飞熊府邸,当时她初来到这个世界,几乎坐化成一尊神祗。偶遇陈醉,几乎浑身上下被摸了个遍,后来第二次吸收了云玄感的百年真元后在转化成仙元力的过程中又几乎坐化,又是陈醉又亲又摸的给救过来。她虽然标榜大方,但内心里却怎肯一刻将这些事忘却? “小贼秃,胡乱打听什么?”霍明婵狠狠瞪了陈醉一眼,道:“那两次发生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最好也别忘了。” 陈醉一时拿捏不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敢搭腔,只好干笑点头。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赵玉虎推门而入,道:“找到了,人在将军府别院呢。” 往生一皱眉,痛骂道:“这个狮驼,真是无耻之尤,号称西戎第一猛将,却是个对外只知谄媚,对内却残忍凶毒的泼货。” 大将军狮驼在西戎汗国贵为武将之首,大抵与赵俸侾在北赵朝廷中的地位相差无几,只是权柄不能同日而语。赵俸侾派来的使者,按说以他的地位根本无需过问人家住处的问题。那使者住进了将军府别院,若无他的授意是决计不可能的。 “这下子麻烦了!”往生愁眉苦脸道:“将军府别院在城东,靠近大校场,距离拱卫西京禁卫军营不足百步,想要在那里杀人已是千难万难,杀了人再想安全撤出来就更加难比登天。” 赵玉虎补充道:“狮驼的老婆宇文芳兵是大圣师的亲外甥女,长的奇丑无比,性情暴戾,狮驼畏妻如虎,常年借口练兵不愿回家,一年当中倒有十个月是住在别院的。” 西戎六将,狮驼位列第一,当世两巴掌数得过来的超品移山巅峰境的大高手之名不是光用嘴巴说的。 情况比估计的要困难许多。陈醉沉吟片刻,道:“还是先过去看看那边的地形,视具体情况再做决定吧,逢强智取,咱们不是一定要明火执仗的杀过去。” …… 夜月高悬,南风送暖。夜不黑,风也不高,不太适合杀人。 宣武街的尽头便是大校场,将军府别院就在大校场旁边,壁垒高墙,朱红漆的大门,门前摆了两尊巨大的青铜狮子,造型魁伟,气魄雄浑,隐隐透着不凡,据说是毘伽罗所赐,狮驼自己从通天寺那边肩负过来的。两尊青铜狮子不下数万斤,这狮驼竟能肩负数千步从城西走到城东,其人实力可见一斑。 往生的腰间挎了口宝剑,剑名佛光,霍明婵抽出来看了一眼,剑光竟如血色。据往生说曾经是吠陀佛宗三十岁以前的趁手兵刃。吠陀教诞生前,西戎十三部族皆崇信巫蛊之术,吠陀在峰下成佛后横扫草原,着实没少杀人。 “狮驼嗜杀成性,仇人多的数不过来,尽管个人武力强悍,仍不能完全放心,故此才把别院摆到禁军旁边,这里的守卫森严,防范措施齐备,火攻投毒之类的伎俩不知道多少人实验过了,想要在这里得手形同白日做梦。” 陈醉点点头,道:“确实不容易,但事在人为,不可能因为困难就什么都不做了。”说着仔细打量地形和周围的环境,良久才额首道:“回吧。” 往生道:“也好,没想到北赵使者躲在这里,看来要从长计议了。” 霍明婵撇嘴道:“怎么?这就打算放弃了?” “谁说的?”陈醉微微一笑,眼中闪着自信的神采。 往生担忧道:“陈大哥切莫逞强,人力有时尽,纵然是学究天人也难免力有不逮的时候,此地可算是纳兰西京城内除皇宫外,戒备最森严所在,除非咱们真能插翅飞天不下来。” 霍明婵笑嘻嘻道:“七品飞天,居然有傻瓜曾经认为武道七品后便可以御剑飞天不用下来了。” 陈醉嘿嘿笑道:“就冲你们两个这几句话,醉哥今晚也要弄一出好戏给你们开眼。” …… 回到赵玉虎处,陈醉请她连夜准备如下物品,藤编大吊篮一个;粗麻布帐篷一座加密穿孔,要能挂环栓绳,结实麻绳数条;烈酒五百斤和密闭泥封蒸锅一口以及生石灰若干。大瓷瓶一只,小瓷瓶若干。 霍明婵和往生看的目瞪口呆,完全不明就里。直到陈醉用密闭蒸锅提纯出数百斤酒精来,霍明婵的酒虫作怪,虽不知道陈醉酿酒作甚,却着实觉着这酒气浓烈匪夷所思,立即便想上前争夺。陈醉采用双蒸法掺石灰提纯出来的是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高纯度酒精,就算霍明婵是酒仙转世,喝上一口恐怕也要烧坏肠胃。连忙将她拦住。霍明婵哪里肯依,却硬是夺了一瓶去。只喝了一口,顿时吐了出来,连道难喝已极。 陈醉见她无恙,才笑道:“这东西本就不是拿来喝的,想喝便需勾兑清水到适当度数时才好喝。” 霍明婵眨巴眨巴眼,问:“什么叫度数?” 往生却问道:“陈大哥,你准备这些东西究竟要做什么?” 陈醉并不回答,一边将大部分纯酒装入大瓷瓶,一边请赵玉虎安排人将剩余的酒精装进小瓷瓶,足足装了百八十瓶之多才罢手。将大瓷瓶口用黄泥封好,再插入几根空心铜管,然后命人抬到吊篮中。另一边,赵玉虎已经安排人依照陈醉的吩咐,将麻布帐篷缝制紧密几不透风,又穿绳连上了吊篮。 整个过程从二更开始,折腾了两个时辰,四更初的时候结束。全仗赵玉虎人力物力充沛,一切物件都是现成的,这才及时准备停当。陈醉又请赵玉虎安排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放在吊篮上,把大瓷瓶座进热水桶中。温度的作用下,酒精迅速挥发,从铜管中喷出,陈醉用火把一点,登时冒出蓝色的高温热焰。赵玉虎命人依照陈醉吩咐的将缝制好的帐篷口对准火光,热气喷涌的作用下,那帐篷迅速膨胀起来。 一个古代简易版的热气球就这样做成了。陈醉向赵玉虎连声称谢。 赵玉虎目前还不明所以然,只是一个劲儿向陈醉打听那双蒸法酿酒的诀窍,以及勾兑酒的讲究。陈醉作为回谢,坦然相告。 赵玉虎就是卖酒的,敏锐的感觉到这里头蕴藏着的巨大商机,她不愿占往生好友的便宜,便提出要与陈醉合作弄一家酒坊,她出人力物力,陈醉出技术,所得按照七三分账。陈醉急着办事,没口子的答应下来,赵玉虎这才带人离开。 场间只剩下三人。 霍明婵完全看不出陈醉要做什么,吃惊的问:“你这是到底在折腾什么呢?” 陈醉嘿嘿笑着道:“往生不是说那破地方只有飞着才能进去吗?我这就在想办法飞进去!” 往生直到目睹陈醉松开绳索坐在吊篮中腾空而起,才以崇拜骇然的口吻道:“陈大哥真不愧神人也!” 霍明婵看的目瞪口呆,她见过真会飞的半仙,却没见过哪个肉身凡胎之辈能随意升空不下来的。嘴巴张的老大合不拢,吃惊道:“怪不得你说什么要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飞到天上,原来你还真能借外力飞上天!”说着,兴致勃勃的拉着往生腾身而起,跳到吊篮上。 热气球升起,陈醉利用身上的风炮锤做配重控制航向,在霍明婵和往生的一片赞叹声中,控制着热气球飘飘荡荡来到将军府别院三百米的高空之上。 霍明婵忽然想起一事,不禁问道:“你这办法奇绝也妙绝,但我却要问问陈大聪明人,这么高咱们怎么下去?” 陈醉笑道:“开什么玩笑!这么高跳下去,就算你和小光头也得摔断腿,至于我,恐怕直接成肉饼了。” “既然不能跳下去,那你打算用什么攻击下边的人?” 第六十二章 焚杀 炎龙历四八七五年春,西戎汗国纳兰西京发生天火攻城奇观。漫天呼啸而下的火球在一刻钟内让将军府别院化作一团火海。居住在此的北赵使者胡汉宁惨遭灭顶之灾,天火降临的时候他正搂着狮驼送来的粉头高卧,大火燃起后,最先有人来驰援他,这家伙顾不得那粉头的死活,挣命似的跟人往外逃,结果刚一露头便被从天而降的火球砸中,登时通身烈焰,惨死当场。 “用酒!”陈醉点燃了第一只小瓷瓶口上的白布,往下一丢。 沾染了酒精的白布燃烧起来,瓶中的酒精向外渗出,整个瓷瓶立即化作一整团火光,眨眼的功夫落到将军府别院中。 霍明婵惊喜之余不禁拍手称妙。往生却是肃然道:“陈大哥真有鬼神难测之机。”接着一指下方别院中的一个房间道:“据报信人描绘,那北赵使者就住在那个房间中。” 霍明婵立即拿起一瓶酒精,点燃后兴致勃勃道:“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她丢的比陈醉准多了,简直是指哪打哪,一团团火球宛若天罚降世,把将军府别院化作火海,精准的将衣衫不整匆匆逃出来的北赵使者活活烧死。 往生在空中鸟瞰,慨叹道:“所谓天火流星竟可人为,世间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霍明婵却黛眉微蹙,看着陈醉道:“夺天地造化为人所用,难怪你这家伙敢大言人定胜天!” 热气球藏在半空薄云中,地面上的人看夜空只能见漆黑一片,飞火流星从天而降可不就是天罚景象。 三人将瓷瓶丢尽,陈醉将热气球升的更高,操控着向城外遒山方向飘去。 半空当中,往生留恋的看着纳兰西京城中点点灯火,竟生出一种天上人间乘风归去难相见的距离感。 陈醉从他不舍的目光中看出端倪,道:“没什么难舍的,咱们很快就会回来。” 往生叹道:“我是难舍这种自由在天的感觉呀。” 陈醉道:“不过是利用了一点格物小道做了个简单的玩意而已。” “还简单玩意?”霍明婵大声道:“你可知道这东西若是被用到战争中,结果会怎样?比如大江之上,两军对垒,突然多了咱们几个往下丢几百瓶子纯酒,纵然那奸贼用兵如神却又能如何?” 陈醉轻哼一声,反问道:“你觉得这东西很复杂吗?以陈师道的智慧会看不破这其中的机关道理?这东西若给他复制出来,凌空布下水火大阵,到那时这天下又将如何?”又道:“格物小道虽然可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但始终不如自身强大来的重要,你总夸我道心坚定,今日怎么自己倒动摇了?” 霍明婵仔细想想,陈醉说的还真有道理,这东西制造过程确实不复杂,而且今晚是趁黑偷袭,速战速决才得手,若对手是陈师道那样的大高手,随手丢出一支标枪来,这热气球多半便承受不住了,若这东西的制造方法被他学了去,恐怕不需几年,这天下便要尽归陈氏了,到那时谁还能阻挡那奸贼的脚步? 往生道:“陈大哥不仅学究天人,更难得眼光远大,此物确实不能经常用到,否则一旦机密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陈醉道:“至少目前阶段是不能经常拿来用的。” 封住火孔,降低温度,热气球逐渐下坠,最终停在遒山脚下。三人下了吊篮,陈醉在霍明婵幽怨目光的注视下将这古代版的简易热气球付之一炬。只留下那大半瓷瓶的高纯度酒精,留着回去勾兑白酒哄她开心。 傍晚入城,星夜复归。一把火烧了号称铜墙铁壁坚不可摧的将军府别院,焚杀北赵使者。一夜风雷火雨,往生恍然如梦,已将陈醉看做天人崇敬。所以,当陈醉让他把悬空寺主持元嗔叫来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疑问。 元嗔来了,陈醉正在收拾行装。抬头笑道:“本打算叨扰几日的,但你那位小师叔祖催的急,只好提前上路,请大师过来一是为辞行,二是为了烦扰大师安排弟子给我那些兄弟们准备点路上带的干粮,不多,一顿饭的口粮就够。” 元嗔心中暗喜,盘算昨日收了陈醉纹银三千两,眼下人吃马喂一整日也不过消耗掉两三百两,就算今天准备些干粮也不会耗损太多。心里头高兴,脸上却是宝相庄严,假意出言挽留道:“何苦走的这么急呢?贫僧还想陈施主能多盘桓数日呢。” 陈醉道:“素闻大师佛法精深,我是想留在寺里多听您讲经说法的,但怎奈何生意不等人呀,这每耽搁一日便要损失成千上万两的进项,实在是耽误不得呀。” 元嗔一听成千上万两的进项,不禁动容,眼珠子转了几转,欲言又止,看得出是想问陈醉做什么生意这么好赚。又有些怀疑陈醉是在说大话。迟疑半响,眼见陈醉收拾的差不多了,才道:“陈施主喜欢佛经还不简单,寺内大藏经楼里多的是,喜欢便请拿去好了,就怕施主局面太大事务繁忙,平日里没什么时间看吠陀真言呀。” 陈醉摆手道:“大师有所不知,我的这门生意跟别的买卖不同,不但赚的多,人还清闲的很,有的是时间看佛经。” 元嗔就坡下驴,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这可真是奇哉怪哉了,都说一分辛劳一分收获,但不知究竟是什么生意竟可以清闲自在中便把银子赚了?” 陈醉语出惊人道:“我要把夜魔城分成无数份卖了,你说能卖多少银子?” 元嗔果然大吃一惊,疑惑不解的:“这,这如何使得?那夜魔城乃是百万人口的化外雄城,远在野老山大森林的那一边,而且夜魔五帝都是名震天下的人物,陈施主莫要大言欺老僧才是。” 陈醉微微一笑,摆手道:“大师误会了,我说的卖不是卖城中土地,而是卖夜魔城发行的债券,实不相瞒,陈某便是夜魔城行商殿的殿主,我夜魔城有意打通贯穿北赵西戎以及野老大森林直至夜魔城的西线商道,此事方兴未艾,目下正在募集特许加盟商,我们正在卖的便是特许经营权,以购买债券的方式购得。” 元嗔听的云里雾里,几乎完全不知所谓,但总算明白夜魔城是打算开辟西线商道这件事。问道:“什么叫做债券?这个特许经营权又是怎么回事?” 陈醉解释道:“债券就是以夜魔城的黄金储量为基础,发行的有偿债券,特许经营权则是成为夜魔城的连锁商号的资格,买债券便可以成为夜魔城的连锁商号,日后便可以享受夜魔城连锁商号才能享受的折扣待遇,机会有限,一份特许经营权需购买一万两的夜魔城债券,不瞒大师,昨日我们兄弟去了一趟纳兰西京,城中贵人们对此事极感兴趣,我们急于动身正是为了尽快将这件事落实下来。” 元嗔仍旧疑惑,又问道:“这债券既是有偿的,是否意味着想卖随时可以卖?” 陈醉道:“这个是自然,接下来我要在纳兰西京开设第一家地区总部,无论何人购买了我们夜魔城的特许经营权,都可以随时到我那里兑换成现银,年利不低于百五之数。”接着又道:“我们卖这个特许经营权并非只有这一种形式,实际上只要某人花了一万两银子拿到了这个经营权,便等于得到了建设他自己的销售团队的资格,便也可以销售这个特许经营权,每销售一份,便可以享受到十分之一的利润分成,这才是真正财源滚滚的大生意那。” 每卖一份就有十分之一的利润分成,一份一万两,十分之一就是一千两。元嗔终于大为意动:“什么叫做自己的销售团队?” 陈醉道:“意思就是只要你将这经营权卖出去两份以上,便等于有了属于你的销售团队,那从你手中购买经营权的人便是你的团队成员,他们购买经营权便也取得了销售权,也可以销售经营权,而他们销售出去的每一份经营权里都有你两百五十两的提成,他们是隶属于你的销售团队的,同样模式下,他们也会有自己的销售团队,那些团队的销售所得每一份当中也有你一百两。” 陈醉说的不快,元嗔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自不会太蠢,思考了一会儿已初步明白其中的意思。迟疑道:“就是说我拿出一万两银子购买这个经营权,然后便取得了销售经营权的许可,每直接卖出去一份便能得一千两,间接卖一份可得两百五十两,再隔一层卖出去一份,我仍可得一百两?” 陈醉道:“只要你的团队向下发展取得销售业绩,这笔银子便每月都可得,生生不息。” 元嗔眼睛都亮了,继续问道:“若是自我以下第四级销售出去的可得多少?” 这家伙的领悟力还真不低,连多级销售规则都无师自通了。陈醉心中好笑,面上却郑重无比:“皆是一百两!若自你以下整支团队人数达到百人以上,你每月至少便可得一万两以上,而你最初投入的一万两,则可以随时到我夜魔城设在纳兰西京的分区总部兑换成现银,按照百五利率滚动计算。” “果真随时可以退出?” 陈醉正色道:“绝对随时可以退出。”又道:“未来,我这经营权会随着夜魔城行商殿的资本不断增多而相应增加,但就目前而言,我只准备销售五千份。” 只有五千份?元嗔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但不知陈施主这经营权所贩对象可有限制?” “怎么?”陈醉微笑道:“大师是方外之人,对这个也会感兴趣?” 第六十三章 有喜 纳兰西京,淑玉酒坊,赵玉虎名下的又一处产业。后院里,陈醉正半躺在椅子上,举着一张万两白银的银票对着太阳看。往生在一旁好奇宝宝似的问个没完。 “陈大哥,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用那半张羊皮卷从元嗔那老守财奴手中换得这一万两银子的?” “还有你在路上说的那个传销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只发行五千份债券?按照这个模式发展下去,即便是几万份甚至几十万份也未必不能卖出去呀。” 陈醉终于放下银票,自语道:“却没想到这西戎的手工业已经如此发达,这种极难仿制的银票南陈都还没有呢。” 往生不满道:“陈大哥,我问你话呢。” 陈醉这才恍然道:“想的入神了,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只发行五千份债券是吧?”微做沉吟,道:“因为咱们做生意的目的是为了造福于当世,而非造孽,你试想一下,这债券发行五千份,便是五千万两银子,而夜魔城中有三百万两黄金,换算成白银大抵相当,也就是说最终咱们就算失败了,这些债券换回来的钱咱们也还还得上,若如你所言,把这个债券当成生意来做,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传销了,那咱们可就造孽深重了。” “传销究竟造了什么孽?”往生一时难以理解,挺好的法子,可以很快将那些富人手中的银子集中过来,他心里还想着,拿着这些银子去做善事,不知道能养活多少孤苦无依的孤寡。“为什么不能把它当生意一直做下去?” 这小贼秃一脑子劫富济贫的侠盗思想,却哪里知道这传销的危害,一旦失控整个西戎汗国的金融秩序都将荡然无存。到最后,还是要最底层的百姓来买单。 “五千份债券,一份便是一万两,之所以把门槛定的这么高,就是为了不让普通百姓参与进来,因为那三百万两黄金之数只是我信口杜撰的,夜魔城的存金也许更多,也许少的可怜,所以咱们发行这个债券是存在一定风险的,一旦按照你说的,将这玩意作为传销的基础,的确可以在短期内募集到更多的银子,但咱们的西线商道谁来开辟?大利天下不是劫富济贫均贫富,那么做太过理想化,不符合世情人心的规律,迟早要出大问题。” 事到如今,往生已经彻底和陈醉同舟共济,有些事情也不必瞒他。陈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自己的真实底细告之,接着又道:“元嗔老和尚是个聪明人,他看出了这传销模式最利先期参与者,又受了那三千两银子和你的名声的误导,所以才这么痛快的拿出这一万两银子,不妨这么说吧,咱们这件事若是按你说的办,前面参与的大约都不会亏钱,但他们赚的是谁的钱?肯定是后来者,后来者又怎么赚钱?唯有靠更后来者,可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这个人群基数是有限的,到最后会怎样?” 霍明婵插言道:“就像那通天塔,越往高处赚的越多,但到最后底部无法承受的时候,一切就会轰然倒塌。” 陈醉道:“就是这样!所以,我只是借这种方法来迅速融资,将咱们的债券卖出去,绝没有打算一直用这种法子圈钱。” 霍明婵却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口气,叹道:“哎,若是这样的话还真是可惜了。” 往生却肃容道:“陈大哥慈悲,往生明白了。” 陈醉道:“有什么话说明白了就好,咱们弟兄还要一起做许多大事,心一定要齐才行,接下来咱们大概要在这儿住些时日,回头你去找赵老大说一声,请她帮忙物色店面,另外还要替我谢谢她,暂时安置了咱们那么多兄弟。” 往生领命痛快去了,院子里只剩下霍明婵和陈醉。 霍明婵忽然问道:“当日若是没有往生,你又当如何?” 陈醉道:“只好与你一起逃往野老山大森林,九戎那位大萨满对我可是欢迎的紧。” 霍明婵点点头,道:“总算你运气不错,北赵使者死了,暂时不会再有人打你们这些人的主意了。” 陈醉道:“小荷才露尖尖角而已,若只是求安稳,又何苦费这么多心思。” “是啊。”霍明婵有点感慨:“你还要打通西线商道,本来我是不相信你有可能做到的,现在却有一点点相信了,你要成立连锁商号,可想好叫什么名字了?” “抱天揽月楼!” “抱天?然后还揽月?”霍明婵细细咀嚼这个名字里的意味,道:“赵致是北赵天子,你要讨他做老婆的决心可真不小,这揽月嘛……她停顿了一下,忽然抬头道:你这人贪得无厌,早晚让你揽个水中月。” 陈醉笑道:“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人生得意须尽欢,曾经我对云玄感说我是比云空寂还要特别的一个,他却不肯相信,总认为我在吹牛,我想那是因为当时我太低调了,既然有幸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我想我应该率性而活一回。” 霍明婵不像赵致,她对诗词不过敏,充其量就是觉得陈醉讲话狂意飞扬,很有魅力。“率性到打算讨个皇帝做老婆?”霍明婵的下半句想说再找个仙女做小老婆,话到嘴边总算、硬是憋了回去。 “赵致在我眼中只是个女人。”陈醉眼中只有自信的神采。在这个君君臣臣生生死死的年代里,这句话里藏着冲天狂意。 “这个女人正坐在金銮殿上号令群臣。”霍明婵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 陈醉忽然闭上眼睛,深沉的:“我其实只在乎她活的是不是快乐。” …… 纳兰西京出现天火流星奇观,一刻钟内把偌大的将军府别院烧个干干净净,烧了大将军狮驼半边脸上的胡子,烧死了北赵使者。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狮驼造孽太多,受了天罚的;也有说是被打压的抬不起头的巫蛊邪教中有高人在背后捣鬼;另有说法则认为是狮驼故意命人纵火,目的就是为烧死北赵使者。原因是这个北赵使者胆大至极,竟睡了大将军的相好。 北赵有诗词歌赋才子佳人,西戎也有吟游诗人流浪艺人。天火流星事件被编排成了诗歌在民间广为传唱。 呜呼,奴隶的西戎王国。 悲哀的温床,痛苦的摇篮。 可鄙的贪婪横行于世。 可怜的人民在仰望苍天。 伟大的造物主啊! 不会忘却他虔诚的子民们。 伟大的造化神啊,一定不会让邪恶异端持久。 伟大的地母神啊,不会丢弃她的儿女。 看,天火降临了。 听,那是卑鄙者凄惨的哀嚎…… 北赵,炎都。皇宫内城,议政殿上,赵致慵懒的靠在龙椅里,耐着性子听到这里,摆手示意朝议郎司马煜停止朗诵。 “这写的是什么东西啊?”略显发福的皇帝陛下语气不悦道:“平仄不谐,用词粗鄙,完全是一派胡言,分明是借机宣扬那什么造化神教和母神教,什么天火流星,根本狗屁不通。” 枢密使,兵部尚书曹宝珍出班跪倒,三呼万岁后奏道:“此事说来蹊跷,那西戎大将军狮驼的别院就在禁军营地旁边,向来戒备森严,这把火若非天灾而是人祸,微臣想,恐怕那狮驼有监守自盗的嫌疑。” 曹宝珍是三朝元老,文官署武备之事,是铁杆的武威王派。赵致点点头,道:“曹老大人所言甚是,且平身在一旁歇息。”转头又问端坐阶下的武威王:“皇父对此事怎样看?” 赵俸侾身子不动,只微微躬身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陛下已满十八岁,已到了亲政的年纪,圣后临朝和重臣辅政的制度理应取消,些许事情陛下应该有乾纲独断之威仪。”又道:“如今北边又闹上春荒,罗刹人蠢蠢欲动,臣不日便要北上,文事武备的大事关乎国家存亡,陛下不能总隔着万水千山来问臣当如何做。” “老臣附议!”殿下文臣第一位的宰相司祭酒忽然出班,躬身道:“武威王所言极是,陛下才思敏锐,心细如发,宽和仁厚,威仪已成,此时亲政正可谓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老臣身为先皇托孤辅政之首辅,愿带头还政于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说着,竟轰然跪倒。 此举极是突然,大大出乎了赵致的意料。当了三年的傀儡小皇帝,冷不丁的就要亲政了,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司祭酒跪拜天子,他门下那些门生故旧们又岂会落后,一个个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呼万岁,请万岁亲政。 武威王面带微笑,冲着曹宝珍使了个眼色,曹宝珍也立即率武威王一党出班跪拜皇帝。那大赵将军缉查司魁首魏无极确定武威王这是动真格儿的,也立即知机的跪在殿下,跟着高呼请万岁亲政。十全王爷赵俸炆面沉似水,一声不吭。唯有端国公国舅赵光一时有些茫然,嘟囔道:“是不是该请圣后她老人家裁决一下?” 一句话出口,议政殿上鸦雀无声。赵俸侾冷眼扫过众人,起身道:“太后统御后宫已很辛劳,这国家大事都是男爷们儿的事情,她老人家今后还是不要过多过问了。” 这杀人不眨眼的武夫眼中哪里有什么体统和规矩,朝议之上说起话来仍是全无顾忌。满朝文武也就司祭酒老大人敢吼他几声,但也只能权作耳旁风,众臣均知有这一句话,天子亲政已成定局。 武威王又道:“臣近日听闻后宫当中有贵人兰氏怀了龙种,陛下有后,此乃宗室大喜,兰贵人居功至伟,可封贵妃一品。” 赵致应道:“就依皇父之意。”向金阙下大太监莫启贤吩咐道:“拟旨,着封永庆宫贵人兰氏梓潼为皇贵妃一品……” 武威王缓缓额首,若有深意的看了赵致一眼,道:“明日臣就要返回北地,如今南陈之事难定,北边罗刹人蠢动不休,西戎方面还是要以稳为主,另外,陛下龙体从小便虚弱,臣不在身边时,还要请多保重才是,若有不虞,可着莫启贤去传王府军师叶还空探看,太医院那些庸医就不要用了。” 武夫当国,为所欲为,张嘴便把整座太医院全骂了。想到今日之言传入太医院后,不知会有多少成名多年的岐黄高手会愤愧辞职,满朝文武,无不暗自叹息。赵俸炆的脸色更是难看已极。 朝议结束后,赵俸侾径直回了武威王府,立即命人将岳恒唤来。 王府深处,只有武威王和身边亦师亦友的谋主叶还空,岳恒一步迈进来,跪倒下拜。 赵俸侾面沉似水,道:“起来,在某帐下任事,膝盖不要太软,赵俸侾不需要别人跪拜来突出自己的威仪。”转而又道:“陛下身子沉了,此事可与那陈姓少年有关?” 岳恒大惊失色,又要下跪。一旁叶还空却虚空一挡,间隔数丈外,竟让初登九品的岳恒跪不下去。道:“岳将军不必自责,此事在王爷看来算不得什么坏事,只是需要严加保密而已。” 岳恒心思不笨,立即意识到武威王的真意,连忙抱腕道:“末将懂了,这便带人动身去夜魔城!” 赵俸侾轻哼一声,道:“若人在夜魔城中,还叫你来做什么?西戎方面有飞禽传书过来,那陈姓小子已经到了纳兰西京,你这就动身去吧,我会派九太保中的颜空晴随你同往,这个人我已经不想见了。” 第六十四章 杀器 商队进驻纳兰西京已有月余,伙计们了解市场行情,观察风土人情,核实人口密集区域等前期准备工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接下来也该有所动作了。 这些日子里,赵玉虎没少来找陈醉,却并非因为对陈醉的计划感兴趣。恰恰相反,她是最不看好陈醉的计划的。让她感兴趣的其实是人。 行商殿这六百来个伙计被她安排到名下各个产业商铺中帮工,这当中有许多都是识文断字精通算数之学的,且因为常年行商,对于人情世故接人待物也都自有一套领悟,着实要比西戎草原上这帮刀马汉子强多了。伙计们只是其次,最让赵玉虎感兴趣的其实还是陈醉。她已经不止一次过来劝说陈醉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计划,过来帮她。 陈醉心中的志向在九天之上,怎会真的对商贾之道沉迷,自然不可能答应。随着接触越来越多,陈醉对这位赵老大的底细了解越深,越来越发现这个女人颇不简单。概括起来四个字:人中龙凤! 西戎汗国大事件发生的时候她只有十五岁,没有受到哥哥姐姐们的蛊惑,却以公主之姿来到避风巷这烟花之地,撑起了偌大局面,养活了七十五万死难将士们的遗孤后代。几年的时间,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都已成为纳兰西京城内翘楚人物。 这些事情是陈醉观察所得,却不能对往生讲。小和尚虽然不凡,但毕竟情关难度,在他眼中赵玉虎只是个心怀慈悲的女菩萨。看着他痴痴凝望赵玉虎的眼神,陈醉便会想,有时候人活的太明白了未必是好事儿。 赵老大一摇一摆的走出淑玉酒坊后院,往生痴痴不舍的看着她的窈窕背影。 “如果有一天我堕落了,请记住我曾经纯真的眼神,我是往生,我为纯真代言。”陈醉嬉皮笑脸打趣说道:“小贼秃,你那眼睛里快长出钩子了,当心把赵老大的裙子拉下来。” 往生面色绯红,流露出三分怒色:“陈大哥再这么为长不尊,就莫怪做兄弟的没大没小,要跟你切磋几手拳脚了。” “好啊,那就比划比划吧!”陈醉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到地上,随手甩掉外衣,故作没溜儿的样子,道:“多日不跟人切磋,闲的膀子发酸,今儿正好拿你止止痒。”说着,不容分说,跳过去便是一拳。 往生见陈醉说打便打,一时脑子没转过弯儿来,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抬手一挡。陈醉拳重如山,往生小体格儿被一拳崩出数丈之外。不由大为惊奇,道:“陈大哥不是先天体魄吗?这一拳打的好巧妙!” 陈醉嘿嘿笑道:“这是大哥我新近领悟的崩拳,后面还有更绝的呢,你小子不必留手,咱们打个痛快!” 往生把陈醉视作神人一般,言听计从,果然不留手,吠陀大日心经第八重的功力施展开来,威力果然不同凡响,院子四周都跟着刮起阵阵旋风。拳风舞动之间,似有佛音梵唱响彻天地。 陈醉的拳力大如山,可谓是拳中力士。动静之间刚柔相合,道意四重的境界与往生的佛心四品相当,力道拿捏,进退之间的时机转换都堪称妙到豪巅。太极拳路行开后,竟打出了前所未有的水准,似乎已得了几分太极真意。往生武道九品的境界,全力以赴下,五十招内竟没占到半点便宜。 霍明婵听到动静拎着酒瓶子从屋里出来,站在廊檐下默默观战。百招之后才出言指点往生:“笨往生,你堂堂九品真元的高手干嘛傻不拉几的跟着他的节奏与他斗什么拳法技巧,这家伙的拳术外面是神仙技,里子却只有蛮力,发挥你最强的真元力把他揍飞了,拉开距离他就玩不转啦。” 往生果然依照她的指点行事,陈醉料知不敌,果断摆手叫停。道:“不打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若再这样下去,别怪我又要想办法借外力了。” 霍明婵笑道:“借外力你又能怎样?飞到天上去逃跑吗?” 陈醉赌气不搭理她,拿起风炮锤直奔了街口铁匠铺。一路走一路寻思,霍明婵说的没错,自己的拳法日益进步,威力也越来越大,但最大的短板就是不能远攻,武道高手只需以真元力将自己拒之丈外,自己便只有挨揍的份儿。这可不成! 袖箭筒?手里剑?似乎都嫌威力小了点。这些武道高手一旦达到八品以上,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引动风云宛若神通,用那些暗器对付他们未免有些儿戏。神仙难逃一溜烟儿,要说远攻的武器,没有什么比火枪更合适了。 霍明婵和往生都想看看陈醉究竟要做什么,默默跟着来到铁匠铺前,只见陈醉站在那儿沉思了片刻后,突然调头往回走。也不搭理二人,径直回了淑玉酒坊。 这个念头一产生,其他的想法便纷至沓来,看着手里的风炮锤,忽然意识到自己能做的东西真是不少。就算暂时碍于材料和时间不做太高端的玩意,眼下至少可以随时打造一杆枪出来。忽而又想,造枪这个想法还是要不得,那玩意的门槛其实也算不得多高,一旦被人仿造,就会改变整个时代的走向。即便是造,也需做一些契合这个时代的改动。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造个简单的袖箭筒应付燃眉之急。 名虽为袖箭,威力却要不逊于枪械。想要达到这种效果,袖箭筒的动力部分就必须与众不同。最终决定还是采用火药推动。只是到底是用箭带火药还是筒装火药这个细节上一时难以决断。箭带火药的做法方便更换弹药,还可以延长箭筒的使用寿命,而筒带火药则几乎等于一次性武器,好处只有一个,便是不容易暴露技术秘密。相比而言,箭身带药的话,射出去的箭一旦收不回来,太容易被对手研究透了。 研制袖箭筒这事儿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个念头,算不得多要紧,陈醉回到酒坊安排人先去收集材料。接着便召回吴鸿鹏,听取这些日子在城内销售特许经营权的情况。 整个过程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吴鸿鹏道:“赵老大帮着安排了几次宴会,请了些达官贵人头面人物出席,我按照陈大哥教的,把咱们的计划和销售模式向那些人解释了几次后,终于卖出去几份,之后便顺畅了许多。” 顺畅是因为采取了传销这个销售模式,鱼找鱼虾找虾,达官贵人们一旦参与进来,便等于整个富贵圈子都知道了这件事。这个债券自然会好卖的多。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感谢赵玉虎。万事开头难,若没有她从中搭桥,此事只怕还不能看到眉目。看着手里十几万两的银票,陈醉觉着是时候支撑起自己的局面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醉白日间忙于开设店铺,培训伙计等诸多事宜。晚间却在淑玉酒坊的后院操练起铁匠铺的营生。既可以趁机修炼乱披风锤法,又能够磨练体力意志,当然最重要是为了打造袖箭筒。 箭头以价格不菲的野老山玄铁打造,采用了六棱透甲锥的结构,打造起来没什么麻烦的,也就是反复锻打和淬火。只是最后花重金请了上善戎部的炼金师在上面镌刻了风阵密纹。目的不是为了增加多少威力,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隐藏箭筒的真正威力。打造箭筒的工艺就要复杂多了,为了方便反复使用,陈醉最终设计了一个圆筒带底座活门的箭筒,活门是用来安装底火装置的,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每使用一次便需更换箭筒的麻烦。 这个世界上已经有火药了,但只是作为烟花爆竹使用,而且是威力有限的黑火药。但总算聊胜于无,省却了许多麻烦。梦中人生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充其量懂得些物理原理,如果不是这辈子掌握了聂家锻打秘术,陈醉还真不敢尝试制作瞬发底火这高级玩意。尽管理论知识扎实,但真到了动手制作的时候,仍不免经历了几次失败。 足足折腾了两个月,已是炎炎夏日的天气。生意上的事情已经初见眉目,先期开设的店铺以经营野老山特产为主。辅以陈醉发明的一些方便日常的小玩意,比如净齿的毛刷,洗澡的皂膏,诸如此类。都很简便实用,一投入市场便大受欢迎。 生意上的事情进展神速,看似简单的箭筒制作反倒进展缓慢。本以为十天半个月就能弄出来的东西,耗时两个月才终于鼓捣出十二支箭筒。当霍明婵看到陈醉费尽千辛万苦打造出来的箭筒还不如孩子小手指粗的时候,按捺不住的大笑起来。 陈醉万事不瞒着她,将十二支箭筒安插进设计好的铁箍,然后暗藏于袖中,开启其中一支的机关后,箭筒发出噗的一声微响,一道乌光从袖中射出,快的超过了人的眼神和思绪,凶狠的将前方两寸厚的铁块刺穿! 霍明婵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指着陈醉道:“你,你打算用这个玩意对付我和往生吗?” 第六十五章 邀请 从春天到夏天,陈醉都在白日忙生意上的事情,夜晚练披风锤拳脚功。两条线上都不断取得进步。 拳法至理讲,拳之灵动在于合乎道韵天然,拳法一旦有了天然之动,便有了神气。有了神气才能打出神拳来。陈醉的乱披风锤法越发精熟近乎道境,对于拳术的理解也日益深湛。尽管有了袖箭筒这威力不凡的外物助阵,陈醉对于拳法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反倒以更加饱满的热情钻研起拳理来。 最近夜里常常回想梦中人看过的闲书,记得有一本是孙禄堂说太极拳的。里面包含了拳法至理,当时不能理解,现在却开始豁然贯通起来。孙禄堂在书上说,练拳既不是练重也不是练轻,而是练一个能轻能重的东西。比如太极功夫飞法轻灵,一挑即撤,摇法沉厚,贴身摔人,但飞法一挑,碰上就是重创,功夫到了便能从摇法的刚柔转换间可以打出很快的拳头。 现在的陈醉与往生交手,已经能够感微知着,把握躲避往生的真元力隔空袭来的方法,同时以阴阳之变,转换动静速率,突然接近,爆劲出拳威力极大,正是崩拳的特点。甚至可以超越八品巅峰的高手全力一击。连霍明婵那毒舌女都禁不住夸赞,说陈醉的笨拳长了腿可以伤人了。 陈醉心里清楚,这是拳法修行到了的缘故。拳法是格斗技巧,崩拳便是拳法修炼的第一个巅峰。拿来比武最方便,伸手就是,崩拳如箭,发中同时,伤人不伤己。进退之间的这份利索是高东西,没法练,修为到了才能有。以前功夫不到,道理再透彻也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往生一直甘当陪练,小和尚从通天寺里出来四个月有余,期间毘伽罗倒是曾派人来请过两回,但往生去意甚坚,毘伽罗似无强求之意,没再派人来聒噪。 夜魔城的商队进纳兰西京三个月,这期间因为往生和毘伽罗的关系,官面上几乎没人敢来找麻烦。 行商殿在纳兰西京开了一家地区总店,三家分店,一开始主营的东西是野老山特产,再以陈醉的那些小发明创造为辅。日子长了,发现野老山的特产好卖,却远远比不上陈醉的那些小发明创造。花露水,皂膏,毛刷和牙粉都是供不应求的抢手货。赵老大甚至提出来要与陈醉合伙做这几门生意。 淑玉酒坊出产的勾兑烈酒让赵玉虎赚了大钱,往西一直卖到了西赤红毛土着的地盘,目前正试着往东走私进北赵帝国。陈醉向她提出,只要她的手下们能踩出一条民间商道出来,那几样商品在西戎的专营权就交给她。赵玉虎说民间商道的合法性决定了你不可能将大宗商品往来于两国之间,既然做不了大生意,你这么做岂非很吃亏?陈醉笑着告诉她,走啊走啊就合法了。 夜魔城方面,自从暗杀了北赵使者,随后便联络上野老山上的戎族部落,请他们护送自己派出去报信的人。报信者身上带了传书飞禽,日前,陈醉收到乾坤啸和外公的来信,大外公就一句话:放手干!天塌下来一切有大外公顶着。 反倒是黑龙帝说了不少,正式任命陈醉做了行商殿主,赞扬了商队活下来的众兄弟都是夜魔城的好儿郎。嘱托陈醉想办法将三外公的尸体寻回,若不方便运回城便厚葬在当地,另外还提到了青狮帝顾向山会不日内动身赶奔纳兰西京,一是为报仇公开挑战楼迦南,二是让陈醉无论如何都要在顾向山到达前筹集到几百车粮食。 夜魔城四周山地不少,受到海拔和气候的制约,只适合种植药材和薯类作物,从前用药材换粮食,日子可以过得很滋润,现在陈师道有心降服夜魔城,硬是掐死了供给,时间一长,城中便顶不住了。言语之间虽然只字未提如何辛苦难熬,但陈醉身处局中,并不难想象城中老少的日子。 收到家里的信,陈醉为之一振。先前些许担忧一扫而空,大义名分上也终于可以站稳当。当着全体伙计的面把两封信件一读,所有人都激动的热泪盈眶。陈醉当众宣布,将以飞禽传书告之两位城主,行商殿的众弟兄可以筹集到八百车粮食,让家里多做准备。六匹麟马拉的大车可以装数万斤物资,八百车粮食接近三千万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 盛夏时节,纳兰西京的热是出了名的,却热不过陈醉的满腔热情。立即放下一切着手准备收购粮食的事情。自己凭着六百伙计和两百伤马来到这西戎国都,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便开创出如此欣欣向荣的局面,当得起商业奇迹的典范。若不在向来瞧自己不顺眼的老外公面前显露一番,岂非等于锦衣夜行? 行商殿要买的粮食太多了,这么大的动作不惊动官方是不可能的。当陈醉几乎把纳兰西京周围的囤粮大户们手中的粮食买光时,纳兰西京都护府出面了。 西戎汗国的官职分作十一级,最上者为汗,也就是皇帝女王和小汗国的首脑们,次之为俟斤,约等于中原帝国的丞相尚书那个级别,接下来便是亦都护,多为大城市的地方最高长官,文事武备全都管。 再以下依次是:特勤、叶护、设、匐、梅录、啜、颉利发、?吐屯。陈醉买粮食,打交道最多的是吐屯。却没想到会惊动都护府这个级别的人物。 纳兰西京的都护府中有大都护一名,叫做格里格答。向抱天揽月楼发来一纸官文,要老板出面去都护府解释一下购买这些粮食的用途。或许是因为往生的缘故,措词倒还算客气。陈醉还要在本地做生意,目前还没有店大欺主的资本,接到官文立即行动起来。 来的时日毕竟还短,跟官面上打交道的经验也少,有些事还是离不开往生那位菩萨姐姐。把赵玉虎请来,将事情一说,赵老大立即爽快的答应下来。于是在赵玉虎的斡旋下,当晚便由往生陪着去见纳兰西京大都护格里格答。依照对方的要求,见面地点就定在都护府外的羊角居。 临去前赵玉虎交代:“别看你口才好脑子快,这种场合还要看往生的。”又道:“钱是好东西,但权才是当官的命脉所在,这件事的背后恐怕不那么简单,你不要贸然动作,让都护府抓住根脚。” 陈醉脑子转的飞快,立即意识到赵玉虎这话中有所指,似乎格里格答的背后还有人,不由肃然额首。 霍明婵本想跟着去,陈醉却怕她说话全无顾忌,行事任邪,保不齐一句话不顺心就把事情办砸。于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又咬牙应承了几条丧国辱权的不平等条约,这才总算把这位不食人间烟火只喝人间美酒的仙女妹子哄住。 天近傍晚时,拉上小和尚往生,逃也似地离开淑玉酒坊。一路来到都护府外。 羊角居是一家酒馆,西戎汗国的美食相对单一,以羊货为主,其他便是牛肉了和面食了。骆驼在草原上是运输的主力,马是最主要的战争资源,西戎汗国有严格禁令不许杀害这两种动物。 吠陀佛教讲究悟法由心,修行在己,除了杀和色二戒外,对于酒肉等戒律要求并不严格。在这里请转世佛童,倒也不算不敬。小和尚在陈醉面前基本就是世俗间一少年,但到了纳兰西京的贵人们面前,立即成了满口偈语佛经的得到佛童。小往生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僧袍,崭新的粗麻布鞋子,浑身从上到下透着清透出尘之感。宝相庄严,不苟言笑。 吠陀佛教是国教,毘伽罗更是连女汗王都敬重的西戎支柱,往生身为转世佛童,连毘伽罗都敬称一声小师叔。那大都护格里格答虽然位高权重,但在往生面前也不敢摆什么架子。早早就迎候在此,一见面便跪伏于地,亲吻了往生的鞋子。随他同来的三个小都护甚至连亲吻鞋子的资格都没有。 往生微微点头,口诵佛号,道:“吠陀慈悲,让大都护久等了。” 格里格答忙躬身道:“为了吠陀的昭示便是等到死亡的一刻,也是值得的。” 这句话很有些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意思。陈醉心道,文化果然都是共通的。 往生道:“易得千金裘,难见吠陀心,难得大都护一片虔诚,小比丘愧不敢当。” 格里格答道:“当得起,当得起,佛童是大草原上最尊贵的罗汉菩萨,今日能亲至羊角居,实要感谢吠陀佛祖赐福,快请里边落座。”说着,将往生让到里边主位上,从始至终,对陈醉却不怎么假以辞色。 按照草原上的规矩,庶民见贵族是要行叩拜大礼,口称老爷的。商贾在西戎汗国的社会地位普遍不高,陈醉如果不是因为与往生同来,这份礼数都不可避免。 双方落座,格里格答向往生介绍了另外三个小都护。一个叫海牙,一个叫拓跋希,都是出身草原上的名门望族,只有第三个叫徐仙洲,却是个炎龙族人。以外族身份在这个国度中混到都护府中一人之下的地位,着实让人吃惊不小。更为让人吃惊的却是这个徐仙洲的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白面镜子的面皮,骨架硕大却奇瘦无比。 格里格答介绍徐仙洲时说,徐大人是狮驼将军亲自推荐到都护府的,一身修为了得,所以做了三个小都护中的武都护。 陈醉对都护府的事情暂时不感兴趣,当务之急是尽快取得都护府的通关文牒,也好能及时把夜魔城急需的粮食运回去。于是开门见山道:“大人发下官文,命草民前来解释一下抱天揽月楼购买粮食的原因,实不相瞒,草民乃是化外夜魔城人士,买粮是为了城中百万老少,这次是第一批,但不会是最后一次,所以今后恐怕还要经常劳烦大人。” 格里格答未置可否,却先看了往生一眼,才道:“夜魔城雄踞化外,又有夜帝乾坤啸这样的人物坐镇,治下人丁不比草原上的中等部族少,这么说来,陈东主也当得上一方小可汗世子了,却不知何故要大隐于江湖?粮食买卖在我国是不禁止的,但超过百万斤以上的大宗生意就必须向都护府报备,陈东主代表夜魔城而来,理由可算正当,只是这行事手法却低调的让人易生误会。” 陈醉沉默不语,往生接过话头道:“大都护的确是误会了,陈施主的商队在上善戎部草原遇袭,商队财货百不存一,连本打算进献给女王的礼物也丢了,实在没有脸面以使节的身份向都护府报备。” 格里格答道:“住世菩萨既然这么说,想必真相如此。”又道:“难得今日住世菩萨金身到此,下官理当一尽地主之宜,望求菩萨随喜。”说着,命人将酒肉摆上,又端来糌粑和大饼等面食。 西戎食物粗鄙是出了名的,酒是淑玉酒坊新出品的淑玉醉,肉倒是有几种,酱牛肉,烤羊排,烧羊腿,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几样面食做的也全无特色,远远不能满足小醉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饮食习惯。这些食物都是用手抓的,小醉哥看一眼格里格答那毛乎乎的大手便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因此坐在那儿一动未动。 徐仙洲坐在陈醉对面,忽然道:“看来今日饭菜不大合陈东主胃口啊。” 陈醉道:“岂敢,岂敢。” 徐仙洲道:“其实不合胃口也是正常,我初来乍到那会儿也是难以适应这里的饮食。”又道:“我府中倒是有个炎龙厨子,做的几手炎都菜味道也还算地道,不如叫来做几道拿手的,请住世菩萨和陈兄品尝。”说罢,不容陈醉推让,也不问格里格答意见,转头吩咐外面随从去唤家中的厨子过来。 不大会儿,果然有一人被随从带到,这人进门后便向徐仙洲见礼,口称老爷。此人身材圆胖,面貌忠厚平凡,看样子年纪不超过三十岁,腰间别了把菜刀,有点愣头愣脑的意思。 徐仙洲面色一沉,道:“不懂礼数的东西,怎么只知道向自家老爷问好?”又为众人引荐道:“这便是我府里的厨子,唤作颜六。”最后道:“颜六,还不一一见过住世菩萨,都护大人和陈醉陈东主!说到最后抬手一指陈醉。 第六十六章 阿难 颜六是个胖乎乎看似无害的厨子。腰间别了把普通的菜刀。陈醉看到他的目光射向自己的瞬间便意识到这个判断错的厉害。对于真正的高手而言,菜刀也可以成为杀人刀。颜六的目光锁定陈醉,然后拔刀,挥刀。一气呵成,一刀斩落,正中陈醉肩头,一刀之威便将陈醉整个人斩飞出羊角居。 刺杀来的突然,以往生的修为竟都不能做出反应。 陈醉身在半空,忽感额头奇痒,意识到不妙,本能的一低头,一道箭矢破空而过,一往无前之势穿过陈醉身后的羊角居外墙,继续穿行,连续刺穿两道门户后才深深钉入羊角居对面的商铺外墙上。陈醉回眸看那一箭来处,两百步距离外,有红影一闪。一人持红弓快步行来,边走边拉弓射箭。 第二支箭射中了陈醉胸部,剧痛袭来,几欲晕厥。但陈醉却不敢晕,因为第三支箭又到了,这次的目标是咽喉,那里没有麒麟宝铠保护,纵有先天体魄也挡不住这惊神泣鬼的箭术。陈醉凌空横臂一挡。臂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总算没有被一箭穿喉!弓手毫不迟疑的抽出第四支箭,却没能来得及射出去,一个小和尚凌空飞击而至,拳风呼啸,修为竟似不在他之下! 陈醉被第二支箭射的凌空爆退,身后刀光一闪,颜六的菜刀到了。这一刀奔着陈醉的脖子而来。陈醉转身便是一拳,迎着菜刀而去! 拳与刀撞在一起,刀断拳伤。陈醉暗道侥幸,自己赌对了,一个颜六这样的高手实无理由随身带一把菜刀做兵器,所以那菜刀多半是他随手拿来用的普通货色。陈醉有先天六品的体魄,拳锋处更是人体至坚所在,这一拳将颜六的菜刀击碎,仍不免被刀气伤到了筋络,却忍着剧痛,挥出去的拳头以一往无前之势猛击颜六的额头。 颜六大吃一惊,没想到陈醉除了身上暗藏护身宝铠外,还有这样的实力。以他八品巅峰的修为,这一刀斩在拳锋上竟不能阻挡分毫。眼睁睁见陈醉的拳头至眼前不断变大,全仗着战场拼杀来的本能挥手一挡。 陈醉一拳击实,脚下猛烈一顿。崩劲如射箭,颜六的掌竟不能挡,啪的一声,整个人被陈醉一拳击飞。此人也端地是个硬骨头,这一拳几乎打碎了他大部分面部骨骼,整张脸都被打的聚到一处。他却硬是不哼不哈,倒翻而起,抽身便走。只见他飞纵跳跃,顷刻间逃之夭夭。陈醉死盯着他的背影,抬起手臂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射出那一箭。 袖箭筒的威力太大,不到生死关头面对超级强敌时决不可轻易动用。这个颜六挡不住自己全力一拳,应该没到九品修为,在他身上不值得暴露袖箭筒的秘密。 这是陈醉第一次经历针对自己的生死狙杀的考验,到此刻拳头仍在不住颤抖。定了定神,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弓手与往生。 弓名阿难,箭法号称伏龙,用弓的人陈醉认识。见到他来杀自己,并不感到多意外。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这么说来,她至少还安然无恙。否则北赵方面不至于出动岳恒这样的人物,万里迢迢跑到西戎汗国来杀自己灭口。 往生已尽全力,漫天梵唱佛语将二人笼罩,岳恒面色严峻,紧握着阿难弓,额头上都是汗水,看得出抵挡的很吃力。这是道意境界上的差距造成的。二人都是武道九品初的修行,但岳恒的道心不及往生的佛心,受那梵音的影响太甚,十成本领发挥不出八成来,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飞马而来,马上人一边挥刀一边断喝着:“大胆北赵奸细,竟敢入我纳兰西京行刺,岂能容你猖狂!”马快刀疾,正是都护府三个小都护之一,武都护徐仙洲。 刀光如雪,断喝若雷。岳恒刹那间从梵音中缓过神来,手中阿难弓一横,挡住了那刀光的同时,借力飞退纵身跃入长空中,凌空射出一箭去,那箭的尾端竟带了条细绳,岳恒拉着细绳飞天而去。往生纵然想追,却也只能是图之奈何! 徐仙洲似乎怒不可遏,将手中刀追着岳恒的背影激射而出,却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愤道:“这厮竟能夺走我全力掷出的一刀,修为至少已达九品境界!”接着转头看向往生和陈醉,又道:“人都言往生住世菩萨一心只精研佛理,却不想这降魔神通也是如此了得,今日若不是住世菩萨在场,我等数人恐怕都要遭这两个北赵奸细的毒手了。” 这驴子配的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却偏偏能恬不知耻的把话说的冠冕堂皇。陈醉本来看他骨架清奇,气质卓然,心中还存了几分欣赏之意,到这会儿,全剩下骂娘的心思了。 往生凑过来关切的问:“陈大哥,你可被伤到了哪里?” 陈醉胸前中了岳恒一箭,还着了颜六一刀,虽然有麒麟宝铠护身,但那宝铠毕竟是软的,能护住皮肉不损,却难以抵消那力道对骨头的伤害。颜六那一刀也还罢了,但岳恒的那一箭却着实难以抵御。胸间剧痛阵阵传来。另外左手小臂处也被射中一箭,当时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这会儿已经麻木不仁,显然情况也不大妙。 “伤了胸口和左臂,但不碍事。” 往生愤怒的走向徐仙洲,这时候大都护格里格答也领着另外两个小都护赶了过来,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看得出是真着急了。伤了陈醉不要紧,若是往生小菩萨有什么闪失,大国师一怒之下,死几口子都是便宜的。 陈醉一把将往生拉住,却对徐仙洲一抱拳,以地方土语道:“徐将军是吧,重新再认识一下,在下陈醉。”徐仙洲一愣,有点不明就里。陈醉却接着道:“临别前送你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所以为了日后大家好相见,我劝你一句,此事可一不可二,不要把事情做绝。”把手一扬:“后会有期。” 聪明人一点就透。徐仙洲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愣在了那里。不是做戏装傻,而是真的在愣神。这少年与传闻中太不相符。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超过了岳恒提供的情报所示。这几句话说的诛心已极,却道出了官场江湖的真谛。又似在提醒他,为日后留条退路。这少年哪来的那么大自信?王爷那等人物又为何偏偏要杀掉这么一个少年? 往生还想再追究,冷眼看着大都护格里格答。一肚子话,正盘算着从何先说起。陈醉却抢着道:“大都护受惊了,所幸大家都平安无事,想不到这北赵奸细竟猖狂若斯,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大都护。” 这格里格答也不是笨蛋,立即意识到陈醉是有意息事宁人,赶忙就坡下驴道:“也多亏陈东主身手了得,才没让这两个恶贼得逞,本官这便命令封锁四城,派出陌刀卫队搜索全城,定要将这两个奸细缉拿归案!”顿了顿,又道:“陈东主为了本官受伤,让本官怎能过意得去,那通关牒文的事情全包在本官身上了。”说着,若有意似无意的瞥了往生一眼。 陈醉会意道:“多谢都护大人,大人尽管放心,陈某并无大恙,只是略有不爽。”说着,抬手按在往生肩头上。 往回走的路上,往生再也按捺不住,问道:“陈大哥,你为什么硬压着不让我追究这件事?” 第六十七章 心动 “我练的拳歌里有句话:当得机而动,如长河滔滔,连绵不绝。机不可为时,便应如弱水止于深渊,有容乃大。”陈醉看着往生愤愤不平的小脸,含笑道:“概括起来这句话讲的其实是两个字,进与退。” “进一步,未必能拼个同归于尽,退一步,却是天空海阔。” 往生点头,懊恼道:“道理我大概懂了,但就凭格里格答和那个徐仙洲,咱们逼他一步又能怎样?” “若是他们背后之人是将军府和狮驼呢?”陈醉目光深邃,看着往生:“你该不会真以为天火流星那件事就已经结束了吧?” 往生神色一凛,惊诧道:“难道还会被他找出什么破绽来?” 陈醉道:“我从前曾听一个很厉害的老捕快说过一句话,再完美的犯罪也一定会留下痕迹,咱们制作热气球时候折腾出来的动静不小,那些烈酒丢下去后未必能全部燃烧,那些装酒的瓶子碎了,但不会消失,循着来路调查,你说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 往生沉默下来,点点头道:“确实是个麻烦事。” 陈醉笑道:“你也不必忧心,那狮驼纵有怀疑也只能是怀疑,暗地里搞些动作还成,有你这小菩萨在,他还不敢明刀明抢的杀过来欺师灭祖。” 往生恨恨道:“只是便宜了这刽子手!” 回到淑玉酒坊,陈醉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往生不懂医道,便说去请霍二姐。陈醉料想瞒也瞒不住,便没阻拦。霍明婵一听说出了事儿,顿时火了,一头冲进陈醉房间。却见陈醉正精赤着健美的上身,顿时面色绯红,想退出去又担心陈醉的伤势,终于还是一步迈进来。 “本来我要与你们同去,偏你怕我说话不中听坏了你的大事,我哪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任性人?若是让我去了,何至于会受这样的伤。”她越说越气,倒忘了尴尬,自然而然的来到陈醉面前,素手按在陈醉胸口处的红肿部位,似有意的用力按了按,脸上闪过一抹释怀,道:“你这笨家伙,就一样厉害,禁揍!” 陈醉近距离看着她,虽然真容笼罩在真灵镜像的虚形内,但少女清新如兰的气息却是货真价实。 “傻看什么呢?”霍明婵白了陈醉一眼,忽然探手抓住陈醉左臂,用力捏了一下,也不理会陈醉疼的直抽凉气,面无表情道:“这条胳膊骨头裂了,疼也忍忍吧,另外,受伤期间莫要轻动邪念。”说着,吩咐身后跟进来的小和尚准备纸笔,写了张方子命吴鸿鹏去买药。 “那岳恒用的是阿难弓,他所擅长的箭术大有来历,叫做伏龙箭术,多亏你身上有至宝麒麟宝铠护身,又是先天体魄,否则当胸这一箭便是八重镜光铠甲也能射个对穿。”霍明婵随身取出一柄小刀,命陈醉躺下不要乱动,刀子划破胸前红肿部位,将里头的淤血放出。 “这伏龙箭术诞生于上古年间,大能归翔氏神箭无双,有恶龙得道为祸人间,吞噬生灵不计其数,这恶龙将八百里龙身化作大河藏于马鸣河中,令当世几位大能莫可奈何,唯有归翔氏有洞虚之眼识破了它的真身,又以无上箭术射穿了恶龙的头颅和心脏,恶龙的血染红了马鸣河,归翔氏收了龙尸,以龙骨为弓背,龙筋为弦,做了一把阿难弓。” 霍明婵仔细将陈醉胸前伤口包扎好,继续道:“归翔氏的箭术从此便被称作伏龙箭术,与那阿难弓一起代代相传,却已是声明不显,直至一百多年前传至北赵神将司归墟之手,南北大战中于车厢峡,三箭射的陆放鹤的师父,南陈宗师费忘书炸死逃命,这才让这把弓和这门箭术再次名扬天下。” 陈醉笑道:“这么说来我倒错失了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 霍明婵黛眉微蹙,目光闪烁,道:“你若真被他射死了,我一定毁了这把弓!” 这句话一说出口,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暧昧起来。陈醉忽然拉住了她的小手,霍明婵挣了挣,没有挣脱,一副我已尽力是他太无赖的无奈表情放弃了挣扎。陈醉坐起身子,受伤的左手攀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她徒劳的拧动两下,又不动了。陈醉得寸进尺,吻了上去。霍明婵没有一巴掌将这个无耻的笨家伙打翻,却揽住陈醉的脖子。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往生提着药一头撞进来,又哗啦一下退了出去。这一吻很短暂,他进门的时候二人其实已经因为他的脚步声及时分开。分不开的是暧昧的气氛和眼神。 陈醉扬声道:“出去做什么?” 往生推开门,小光头探进来,大眼睛叽里咕噜转动着,笑道:“二姐脸上有块大红布,我怕她恼羞成怒揍人。” 霍明婵飘身跳到门口,一把捏住小光头的耳朵,道:“好你个小花和尚,敢拿我打趣,看不撕了你。”说着,一把夺过往生手上的药包,出门而去。 往生揉着耳朵,看她背影远去,转头对陈醉报以钦佩目光,大哥真不愧神人也,连这彪悍婆娘都能降住。道:“陈大哥,格里格答派人把通关文牒送到了。” 陈醉道:“我受伤这件事暂时不要让下边的伙计们知道,收粮这件事还要抓紧,过几天四外公会率领青衣卫,带着夜魔城的黄金和药材过来,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往生道:“九戎那边来人报信说,依照你教的,由他们的大萨满发起,组建山戎联盟那件事已经有了眉目,以后那边的供货能力会有很大提升。” “夜魔城,野老山,西戎汗国,北赵,四个地方通了三处,就剩下最后的也是最难的北赵了。”陈醉沉声道:“在街上用红弓刺杀我的人叫岳恒,是北赵车骑将军,统领玄甲骑兵,身份非同小可,许笑然便隶属于他麾下,咱们想要打通北赵商道之门,请赵老大的人踩出一条路来是第一步,将这条路合法化才是最重要的一步,所以这个岳恒其实很重要。” 往生想了想,皱眉道:“大哥,你打算请此人相助?” 陈醉额首道:“确有此意!” 往生摇头,表示不能苟同,道:“此人千里迢迢来到纳兰西京就是为了刺杀你,又怎么可能成为咱们的助力?” 陈醉笑道:“事在人为,咱们最开始不也是先从对手到朋友,再到兄弟的?”又道:“这岳恒在西南地面上率十八玄骑千里寻宁帝,披肝沥胆忠义无双,当得起一条好汉,先前我问过许笑然关于他的来历,听说他是军户世家出身,少年从军,仗一身本领在北地边军十年,积功升到现在的位置。” 往生道:“他在赵俸侾那魔王麾下十年,才有今天的位置,而陈大哥你想要做的事情,最大的阻碍便是赵俸侾,我看你还是不要想打他的主意了。” 陈醉看着往生,含笑问道:“说起赵俸侾,你可知赵俸侾最厉害之处在哪里?” 往生沉吟道:“这魔王以杀心入道,当年不过是弱冠之年,便一眼破了我那大师侄的四重佛心,虽不在天下宗师之列,却与陈师道一般,即便四大宗师也不敢小觑。” 陈醉含笑摇头,道:“当年北赵高宗皇帝驾崩,赵俸侾在西戎战场一战成名,声威正盛,本是最有机会继承帝位的,但当时恰逢极北之地的罗刹红毛蛮族犯边,北军众将劝他回京,若换做他人,肯定会不顾一切回京争夺帝位,赵俸侾却自称一介武夫,才疏德薄,坐不得金銮殿,坚持留在北军中,这才轮到礼宗登基,从此世人便喜以武夫称之。” 说起赵俸侾来,往生的祖父便是死在当年那场大战中,脸上犹带恨意,不屑道:“难道不是吗?” 陈醉摇头道:“决计不是!”接着道:“北赵兵锋鼎盛,名将辈出,西有大将军叶斩文武兼备,南有定南候老将军卢陌榧足智多谋,中枢有大赵将军魏无极武道超品,这些一时人杰又怎会由得一介武夫在朝中横行无忌?世人只看到他为一介武夫之名失了继承帝位的机会,却不知他眼中根本没有那樽龙椅,否则怎会让礼宗坐在上面二十六年,三年前又再推赵致坐上去?” 自从决心寻回赵致,陈醉便一直关注北赵朝野上下的事情。西戎汗国和北赵有八百年积怨,纵然目下阶段相安无事,彼此间也会往对方那里派出许多细作耳目刺探彼此内部的情报。通过往生和赵玉虎在西戎汗国的秘密渠道,陈醉也得以了解到许多北赵朝野秘闻。尤其对赵俸侾这个人,更做作了功课。 往生不悦道:“陈大哥今日怎地为那魔王说起好话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陈醉笑道:“不是说好话,而是实事求是,咱们与人敌对,若是把精明厉害的对手看做没有心机的傻子,你说咱们的胜算会增加吗?”不待往生回答,接着道:“在我看来赵俸侾最厉害的不是他的杀心入道,也不是停在超品巅峰二十五年的武道实力,而是他对世情人心的精确把握和统御下属的能力!” 往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这一生最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狮驼,另一个便是北赵武威王,照陈大哥的说法,我想胜过这魔王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陈醉正色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里长堤溃于蚁穴,再难的目标只要去做便有希望达到,赵俸侾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个人的武力虽强却不足持,他最强的是身边那群铁胆忠心的将士,咱们要对付他就得从这方面入手。” 第六十八章 潮生 “天下英雄气有十分,赵俸侾独占八分”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师道坐在小舟上,看着一年一度的柳江狂潮扑面而来。心腹爱将蒙雨时遥望对岸南京城下北赵军寨,虎踞龙盘壁垒森严,慨叹道:“区区一个秦湘武,不过是武威王府九太保之一,硬是挡住了兴霸的连环阵,从夏初到秋潮,已经是第六波攻势了,始终无法敲开这扇门。” 柳江狂潮被誉为当世奇观,每年夏秋交替时生发,席卷而下宛若天河倒卷,白浪一线接通天地一色,极尽壮观。自上游而下一泻万里,尤以南京望门峡段最是壮伟。柳江沿岸百姓每年至此时必定迁徙至远离江岸的高处避潮,江岸山上修有观潮栈道,每年这个时节必定会有许多文人墨客到此一睹奇观。似这般当此时节,泛舟于江上的却是绝无仅有。 今年不同往年,南陈国朝初立,为稳固江山,不给北赵水军恢复元气的机会,南陈水军都督周兴霸一直试图打下北赵造船业最发达的南京城。但三个月过去了,这座开山据水建起的石头雄城依旧岿然不动。两国交兵,望门峡的观潮栈道也成了禁区,君臣二人这番绝世风采却无人能够欣赏得到。 陈师道轻笑道:“泥牛能攻,湘武善守。赵俸侾坐下九太保各有所长,最出色的却当属这两人,朕之本意并非拿下南京,只是不想北赵水军有喘息之机而已,只要拖到冬季,北赵的战船仍打造不出来,到时候便是赵俸侾南顾却也只能看着大江途之奈何。” 蒙雨时道:“极北之地的红毛罗刹遭了灾,在北边打的很凶,那红毛罗刹兵个个是天生巨人,肤白如雪遍体生红毛,力大无穷,素有罗刹不可过十万,十万罗刹天下卷之名,据那边的细作汇报,今年的罗刹兵数量已十分接近这个数字,而且还有个什么龙骑士贝奥武甫为帅,据说此贼精通炎龙兵法,赵俸侾这一仗打的不轻松啊。” 陈师道道:“这个什么龙骑士,我当年还在龙首山时曾听老师讲过,他老人家最喜周游四方,足迹遍布整个中洲大陆,甚至还到过极北,极西等地,他说在极西之地也有城市和国家,更有一种亚龙奇兽,头生角,肋生双翅,宛若蜥蜴,能吐火喷冰,当地人称之为龙,神威极盛,等闲人莫可抵御,极西人当中也有强者,降服此兽为坐骑,当地人尊之为龙骑士,数量极稀,在极西之地的地位等同于中洲大陆上的宗师人物,老师曾特意拜访他们当中名头最盛者,着实是个厉害人物,老师曾跟我说,好像那人一般的人物在极西之地不超过十个,当中没有叫贝奥武甫的。” 狂潮已至眼前,小舟在无边水力的作用下被推上云霄,陈师道负手而立,侃侃而谈:“赵俸侾压着修为二十五年不入宗师境界,不等于他不具备宗师级的战力,这个什么贝奥武甫应该对他不构成威胁,北边来的情报未必都是可靠的,咱们还是不能大意。” 小船此刻已至半空,正随潮狂落,急剧下坠的势头令人胆战心惊。蒙雨时双手牢牢抓住船桨,眼望舟首昂然的南陈皇帝陛下,心生无限钦佩,道:“那赵俸侾能得陛下如此推崇戒备,想必他若知道此事,也足感自豪了。” 陈师道叹道:“可惜朕迟早有一天要跟他兵戎相见。”微微一顿,又道:“这个世上似朕和他这样的人本就不多。” 立在舟首的陈师道身着白龙袍,头带玉簪,雄姿勃发,说不出的潇洒豪迈。看在蒙雨时眼中,宛如天人,竟一时为之神夺,久久无言。 正这时,南陈高祖皇帝却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蒙雨时,问道:“上次你我谈及的吉祥镇上失踪的两个人,当中一个是锦儿,另一个却是个少年叫陈醉,朕上次命你打探二人的下落,如今蒙大将军可打探到那少年身在何方?” …… “那少年在五个月前离开夜魔城,如今就在纳兰西京!” 南陈皇宫,慈安宫内,总管太监庄宁跪伏于地,一双眼却不离前方阶上那双纤纤玉足。 “既然知道下落,还用哀家教你该怎么做吗?”玉足的主人往前一步,迈下白玉石阶,停在庄宁面前,足踝轻轻抬起。 庄宁心脏狂跳,颤抖着伸出双手捧住这双玉足,取过金凤朝阳靴,小心仔细的套在玉足上。颤声道:“皇后娘娘请宽心,谢指挥使昨日便已动身,同去的还有风雪亭和易飞燕。” 玉足的主人正是南陈高祖皇帝陈师道的发妻,从前的巴国郡主赵紫衣。 “飞禽传书给谢飞鸿,告诉他一定要做的干净,陛下前日离京去了柳江前线,说是去观潮,却去了广陵派,我记得王府从前的旗牌钟大俊便是广陵派的,钟大俊在瑞榕城十八年,与师门之间会不会有书信往来提到过那少年?” 庄宁语气略带迟疑:“要不要把广陵派……”说着,横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赵紫衣摆手,淡然道:“他人都去过了,再做什么事岂不是不打自招?” 庄宁忙道:“还是娘娘高见,是奴婢糊涂了。” 赵紫衣深视了他一眼,道:“起来吧,哀家面前不必如此,你从来都不是个糊涂人,哀家知道你是个有心人。” 又道:“你装糊涂是想提醒哀家皇上不那么好糊弄,哀家也不打算糊弄他,那个女人不死,他便不能也不会如何,哀家容的下那个女人,但太子却容不下那个少年,哀家为了自己的亲儿子,只好委屈那个女人的孩子,这件事你放心去做,皇上有四个儿子,天下却只有一个,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 纳兰西京的夏季炎热是出了名的。 陈醉不怕热,但霍明婵不喜欢热。恰好西京城外有遒山,主峰高达两千丈,山势陡峭无比,人鸟难渡,山顶有冰雪终年不化。于是小醉哥想了个法子,夜里上了遒山顶峰采集了几十块巨冰运回来,放入准备好的地窖中。于是淑玉酒坊便有了冰酸果汁这高级玩意。霍明婵喝在嘴里甜在心里。夜里陪小醉哥练拳的时候,打的格外起劲儿。 西京城里避风巷的赵老大怕热也是出了名的。小往生发现霍二姐捧着冰灵灵的酸果汁喝的美滋滋的,立即欢呼雀跃着跑到避风巷献宝。于是罗衫舒凉,雪肤若现的赵玉虎便出现在淑玉酒坊的后院。 陈醉看着往生,心中无奈想着,这傻孩子精明的时候像个小老头儿,泛起傻来却与那些荷尔蒙上头的愣头青没区别。 赵玉虎爱上了霍明婵的冰酸果汁,一口气儿就喝了三大碗,临了还要带走陈醉发明的连环芭蕉扇。在霍明婵比冰酸果汁还冷的目光的注视下,终于不好意思不劳而获。 于是离开前顺嘴说了一件陈醉最关心的事情:岳恒和那个颜六的落脚点找到了。 陈醉请她打听了这个消息已有月余,小醉哥身上的伤都养好了,纳兰西京城内消息最灵通的赵老大却没能找出两个特征如此明显的两个人。如果不是陈醉的这个鬼点子挠到了她的痒处,只怕这消息还不肯说出来。 赵老大是普渡众生的肉身菩萨不假,但她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一点,除了小往生看不到或者有意视而不见外,纳兰西京城内的上层人士们没有不知道的。实际上,陈醉进城不几日便也意识到了。 夜魔城要打通西线商道,纳兰西京是最重要一站。陈醉带着六百多个伙计于春天进驻纳兰西京,五个月后,西京城内已有三家抱天揽月楼。陈醉酿的酒,抱天揽月楼出产的皂膏,毛刷和花露水都已是这西京城内的紧俏货。 抱天揽月楼发展的太快,陈醉的能力太强野心也太大,小往生对陈醉越来越依赖。这一切都让赵玉虎不得不在对陈醉的态度上开始有所保留。 城东,贤后大街,驼铃客栈。 陈醉三人隔着大街默默看着甲字第四号房间的后窗。 霍明婵忽然问道:“要死的还是活的?” 第六十九章 杀局 “必须是活的!” “死的,这是娘娘和太子的意思!” 陈醉在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裁缝铺。窗口,长发飘飘的风雪亭手按残月龙鳞剑转头问身后的谢飞鸿,要活的还是死的?南陈内卫司都指挥使谢飞鸿说了相反的话。 陈醉说要活的,话音未落,霍明婵和往生便出手了。破窗而入的瞬间,一支利箭从屋子里射出,发出刺耳的锐啸声。霍明婵手一抖,伴随着悦耳的铃铛声,那支几乎无坚不摧的利箭被无形丝线拨动改了方向电射而去。 一把刀阴沉凶狠,循着铃铛的声音无声而至。霍明婵却只作未见,依旧飞身去追站在门口挽弓欲射第二箭的岳恒。那刀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抓住。面部扭曲的颜六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另一只手抽出短刀猛刺向往生的喉咙。 往生不躲也不闪,站在那儿念了声佛号。眼放光辉,竟如大日东升一般。颜六的刀刺过来,却融化在这光芒中。他突然弃刀,然后跪在地上,大口吐血。往生的手按在他的头上,和煦的光辉从头顶灌入,颜六痛哭流涕竟至泣不成声。 往生施展的是吠陀大日心经中的光明荡魔心,当年西戎汗国最天才的少女师容兰,八岁那年当街施展此术,曾令九品中境的北赵大刺客裘剑心跪伏当场。道意境界差距太大,颜六的精神意志完全被压制,失去了决一死战的决心。 同样的手法也曾用在岳恒身上,当时他扛的很辛苦,但终究是顶住了一时。 霍明婵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通过玄冰丝被精准的控制着,灵蛇一般逼近岳恒。岳恒退无可退,又不愿抛下同袍,只好抬手以阿难弓招架。玄冰丝缠住了阿难弓。二人僵持在那里。 陈醉跳了进来,道:“岳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岳恒目不转睛盯着霍明婵,心中暗惊,这少年人不知修炼的是什么奇术,明明自己的真元更加浑厚,却偏偏不能阻挡他的元力渗透进来。他几次夺弓都未能建功,心中越发焦急,偏偏此时陈醉跳了进来。岳恒果断弃弓,抽箭飞身刺向陈醉。 “你的对手是我!”霍明婵断喝一声,手中玄冰丝一抖,阿难弓猛的击向岳恒后背。 岳恒头也不回,竟奋不顾身刺向陈醉。 武威王说不想见此子了,便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王爷军令如山言出法随。岳恒已抱了必死之心。只是刺出这一箭的瞬间他心里却还存着一丝疑虑和不甘。今天这场突袭来的古怪,徐仙洲为什么没有及时通报消息?作为王爷安插在西戎汗国的内线,他是负责监视行动目标的人。自己从北赵带来过来的人也都由他安排,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出现? 岳恒以自身做弓,手臂为箭,决死之心施展伏龙箭法。这一箭来的迅猛已极,陈醉感觉到岳恒的动作时,那箭尖已到眼前半寸距离。陈醉抬左手抓住了箭尖。右手冲拳,本意是打向岳恒手臂。拳出一半,陡然感到左手中的箭矢力道增强不止一倍,连忙收拳,双手将眼前这支箭合握住。整个人被岳恒推的倒飞出去。 砰!阿难弓沉重的砸在岳恒背上,与此同时,霍明婵手中的铃铛也飞过来缠住了他的脖子。只要稍微用力一拉,好大的头颅就会飞上天空。 陈醉合手握住岳恒的箭,急声道:“岳将军,且住手,听我一言!”说着,双手奋力向外一拧,弯臂亮肘,横档在岳恒身前。岳恒还要发力前冲,霍明婵已追至身后,探手一指点在后颈脊椎处,登时浑身发麻动弹不得。 “这么死硬的家伙你能拿他怎样?”霍明婵看着陈醉大声喝道:“不如杀了干脆利落。” 岳恒神色悲壮,却毫无惧色。 陈醉看着他,冷笑道:“果然是条好汉,可惜你死的干脆,全了忠义名节,你家里瞎眼的老娘却由何人奉养?树倒猢狲散,你还指望那些仆役们也如你对赵室那般忠心待你吗?” 岳恒冷然道:“有王爷在,北赵军中便无孤寡!” 这个赵俸侾在北赵军人心中的地位还真是不可撼动。陈醉轻轻一叹,忽然问道:“你觉着我该死?” 岳恒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你虽有微功,却亵渎帝胄,罪不容赦,以你之所作所为,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这个亵渎帝胄说的好。陈醉嘿嘿一笑,看来赵致的情况还不赖,否则赵俸侾也不至于为了保护她的秘密,万里迢迢把岳恒派过来杀自己灭口。 “她可还好?” 陈醉没说这个她是谁,岳恒却已知道陈醉说的是谁,他不敢以她字称之,又不方便说及陛下。只好寒声含糊道:“你若一死,万事皆好!” “你觉得我会害了她?” “王爷觉得你的存在是个妨碍!” “你是忠于她还是忠于赵俸侾?” “大胆!”岳恒暴喝一声,“王爷的尊讳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轰隆一声! 房顶忽然破了个洞,一人从天而降,长发飘飞,一剑光寒。东一剑,西一剑,一剑刺向霍明婵,一剑刺向往生。剑气纵横,凌厉非凡。将二人逼开。又一个人从那破洞中落下,绛衣彩带,玲珑娇俏,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双腿如剪刀直奔陈醉脖子而来。陈醉若是避开,这一下势必会着落到不能动弹的岳恒身上。 陈醉不动,被绛衣女人的双腿从后面夹住了脖子。陈醉反手一拳捣向女人小腹。这女人却凌空倒翻,硬是将陈醉甩上半空,同时女人的双手握住了陈醉的脚踝。与此同时,她身上的彩带则缠住了陈醉的腰。二人身在空中,姿态暧昧。小醉哥却无一丝一毫享受的心情。这娘们儿正是当日在出云寨山门前与人结阵大战云玄感的巴山五子中的易飞燕。 这暧昧的姿态里藏了无尽杀机。陈醉感到自己的脖子承受着巨大力道,整个人被巨力拉扯迫不得已向后弯曲。心知对方这是要拗断自己脊柱。生死关头,陈醉运足全身力道,挺直腰杆,双手向后背猛地按过去。身后女人发出一声怒喝,背后的压力却出现了瞬间的减缓。 陈醉抓住机会,将手中事物牢牢抓住,奋力将那女人从后背上甩脱。女人发出尖叫,双腿一松,蹬着陈醉的后背弹射出去。人出去了,两条彩带却仍在。一条缠住了陈醉的腰,另一条勒住了陈醉的脖子。女人丝毫不给陈醉喘息之机,飞身从屋顶的窟窿跳出去,陈醉被拉的双脚离地,通身神力无从发挥,只能任凭对方将自己拉起。 长发剑客有九品中上的修为,手中残月龙鳞剑更是天下名剑,这把宝剑在他手上可谓是如虎添翼。只见挥动之间剑气纵横,屋内一应物品挡者披靡。此人骤然发动突袭占得先机,霍明婵和往生虽然都不凡,但毕竟修为不及,又吃了兵器的亏,被他瞬间逼退后,竟皆来不及驰援陈醉。眼睁睁看着陈醉被那女人用彩带拉着脖子带出屋子。 霍明婵怒极,手中玄冰丝不顾残月龙鳞剑之锋锐纠缠上去,暂时减缓了长发剑客的动作,抓住这一瞬之间便要飞身去追陈醉。长发剑客挥剑一扫,一道剑气正中屋顶横梁,房顶立刻塌了下来。霍明婵不顾一切穿房而出,长发剑客斩断玄冰丝,挥剑欲追时,忽听身后一声佛号。黄钟大吕,沛然响彻天地间。长发剑客身子一顿。回头的瞬间,一道阴沉凶狠的刀光已到面前。 正是颜六的刀! 屋内光芒大作,长发剑客却及时闭上眼睛。全然不顾颜六的刀已至眼前。刀劈在长发剑客的脸上,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因为持刀的手已飞向空中。长发剑客闭上眼,挥手一剑斩断了八品巅峰高手颜六的手臂,心中却没有一丝得意。 梵音响彻在耳际,往生的拳重重打在他的胸口上,小腹处一柄短刀阴狠无声的刺入一寸。长发剑客发出一声怒吼,抬腿将持刀的颜六踢飞,借力倒飞出去。 往生岂能容他负伤离开,飞身追了上去。 霍明婵跳出屋顶,只见那女人用彩带勒死了陈醉的脖子,身在半空,却将另一条彩带抛出挂在街对面建筑的尖顶上,身法毫不停留,向东飞纵而去。霍明婵赶忙上前追击,凌空半步忽然心中一动。猛然低头,只见脚下房檐处亮起一抹剑光,阴毒无比,迅捷无伦。 这人选择的偷袭位置可谓阴险已极,手中利剑出鞘前丝毫不露征兆。如非霍明婵有五重道境,可以感物知暖,察觉到那里的温度变化,这一剑却未必能避开。 剑光直奔双足而来,霍明婵吐气振臂,身子猛然拔空数丈,那一剑鞭长莫及。霍明婵倒卷而下,一把抓住了那毒蛇一般的剑光。利剑的主人却果断弃剑。绷簧声入耳,却原来这是一柄阴毒已极的子母剑。持剑者丢了母剑,手中子剑来势更快。霍明婵眼看陈醉被那女人带着远去,心中急迫,无意与他纠缠,用母剑一挡,借势脱身,继续向着陈醉消失的方向追下去。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的工夫,陈醉已被那女人带出老远去。霍明婵恨恨骂道:“这个笨家伙,现在知道不能修真元的坏处了吧!”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放弃,跺足狂追下去。 陈醉被那女人用彩带勒住了脖子,身不由己的被带离地面。女人借彩带之力,硬是脚不沾地的飞在当空。陈醉闭住呼吸,彩带勒住脖子,却不至于要了小命。正打算抬手抓住彩带,想着拉近与女人之间的距离时,那女人的身体忽然急坠。陈醉双足刚落实地,就被女人手中的彩带从上到下缠了个结实。 寒光一闪,女人手上多了一柄蓝汪汪短刀。 “小子,你还想活命吗?” 短刀明显淬有剧毒,女人含恨刺出,恨不得将陈醉刺个对穿。身上的彩带也不知是什么织就的,陈醉奋力想要挣断,连发两次力都未能奏效。眼看着蓝汪汪的刀尖距离自己的脖子不足半尺远,小醉哥也是急了,猛然向后一躺。就地滚了三滚。 那女人一刀刺空,见陈醉倒地打滚,气的煞气出窍,一个箭步追过去,狠狠飞出一腿踢在陈醉后颈上。这一腿虽然威力不小,却对先天六品的陈醉不构成威胁,反倒帮助陈醉骨碌的更远。女人之前那一腿也是气急了,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彩带,连忙发力向回一扯。陈醉身不由主的往回骨碌,女人目光凶狠,持着蓝汪汪的短刀等着。 …… 南陈亚都颖阳,蒙雨时跪在崇文殿门前已是第九日。 “起来吧!”陈师道负手而出,面寒如水:“蒙大将军可想明白为何受罚?” 蒙雨时直挺挺跪着,一动不动,道:“求陛下赐臣一死!” 陈师道嘿的一笑,抬足将蒙雨时踢翻在地,笑骂道:“叫你两声蒙大将军就要寻死觅活的,格老子的,你这是要让朕身边连个随便说话的人都没了。” 蒙雨时泪流满面,跪爬起身,连呼:“臣不敢,臣不敢,臣断然不敢啊,陛下原谅臣了吗?” 陈师道道:“你且说说因何罚你,其他事情容后再说。” 蒙雨时道:“臣不该擅揣圣意,更不该借忠心之名,妄自替陛下做出抉择。” 陈师道道:“总算你还知道错在了哪里。”默然一会儿,忽然又问道:“十日前,谢飞鸿带着风老五和易飞燕骑快马离开弋江城,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纳兰西京,为那少年而去!”蒙雨时不敢隐瞒,道:“人派出去之前,皇后娘娘曾派庄公公知会微臣知道,娘娘说人是她派去的,何去何从让微臣自己选择。” 陈师道点点头,道:“你是怎么选的?” 蒙雨时叩头道:“臣罪该万死啊!” 陈师道面无表情,道:“你觉着朕离开巴国王官集团就不足以掌控这江山?还是说你担心朕会为了一个流落民间的儿子,放弃自己悉心培养多年的太子?” 蒙雨时不敢抬头,只道:“臣愚蠢啊,事到如今臣无话可说,只求陛下赐臣一死!” “你要是再不给我滚起来,我就真一脚踢死你!”陈师道低头看着跟随自己征战多年,在极西战场上坑杀八万赤戎成就人屠煊赫威名的蒙雨时,不耐的语气:“别在老子面前摆这个怂样子,老子晓得你嘴上认错,心里却还在那儿自觉得所做无愧于心,死也是值得的。” 这几句话中,陈师道以巴国当地的俚语自称老子,却没继续以朕称呼自己,其中含义并不难理解。当下只有主仆兄弟而无君臣,你蒙雨时有话说有屁放。 蒙雨时何等人物,岂会不明白其中道理,话说到这份儿上,蒙雨时也豁出去了,索性说个痛快:“主公是天纵奇才,盖世雄主,所谓巴国王官集团在您眼中的确不足为虑,但雨时还知道您对锦儿姑娘的心思,更知道您虽然恢复了南陈故国,却对殿上那把椅子根本毫无兴趣。” 陈师道居然没有否认:“既然知道老子的心思,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蒙雨时道:“因为臣是南陈的臣,国朝初立,根基未稳,南陈离不开您啊!” 陈师道点点头,道:“你倒老实,这么说,锦儿的确在她手上?” 蒙雨时额首道:“臣只知道娘娘把锦儿姑娘安顿在一个安稳的所在。” 陈师道仰天长叹,良久才道:“她总算知道留下锦儿,如今南陈复国,陆先生和你们这些巴山学宫的子弟们总算了却生平夙愿,可老子的生平夙愿呢?” 蒙雨时痛哭失声,连续叩头,道:“臣只求陛下再为南陈万万千千黎庶……” 陈师道不耐的摆手,道:“不必说这些没用屁话,老子若是要丢下这片江山不顾,又何必还留在这里跟你废话?” 蒙雨时闻言一愣,缓缓抬头看着陈师道阴晴难测的脸孔。 陈师道冷哼一声道:“你们要的是陈氏的南陈江山,老子当年答应了陆先生,要完完整整打下一座来交给你们,就一定会做到,别忘了,你们也曾答应我的事情。” “臣这就回弋江城,劝说娘娘将锦儿姑娘交还给陛下!”蒙雨时颤声又道:“只是那少年人在纳兰西京,风雪亭和易飞燕已经去了,有谢飞鸿主持大局,只怕他已经凶多吉少。” 陈师道似并不怎么担心,轻哼了一声,道:“若真如此,你便忒也小觑我那岳父老子和夜帝了。”又道:“两个老家伙虽然食古不化,眼光却是绝顶的,我相信那小子能被放出去单飞,自然有些不凡的本事!” 第七十章 一箭 蓝汪汪淬了剧毒的短刀握在一个愤怒的女人手中。陈醉被彩带拉着骨碌回来,喉咙对着那柄刀,眼睛看着女人比刀上剧毒更毒辣的目光。忽然龇牙一乐,身上的彩带顷刻间脱落一地,陈醉的手抓住了女人握刀的手。用力一捏,女人的手指发出骨骼被挤压碎裂的声音。 女人却没有慌乱,九品真元从受伤的手中吐出,陈醉被打出三丈之外。女人还要追击,陈醉却一扬手中短刀,蓝汪汪的刀刃上有一抹血红。被击飞的瞬间,陈醉夺过短刀,在女人的手腕上划过。 女人面色大变,不敢有半分犹豫,立即从兜里摸出一瓷瓶,从里面倒出丹药吞下。光吃药没用,还得运真元将药性化开,运转大周天行至四肢百骸才有效。但女人现在却不敢盘坐运气。只能恨恨盯着陈醉,还在想陈醉是怎样挣脱她的凤翼绫的。 陈醉丢了短刀,笑道:“记得下次用那带子绑人的时候扎个扣子。” 反向滚动可以让带子松脱,这个道理其实并不难理解。女人目不转睛盯着陈醉一举一动,长吸一口气,全神戒备问:“你要怎样?” 陈醉笑道:“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否则,你们想把我怎样,我就会把你怎样。” 女人冷然道:“你以为你已经掌控局面了?” 她的话音刚落,巷子口忽然出现一人,正是先前的长发剑客。陈醉依稀记得曾听云玄感提到过此人的名字叫风雪亭。 女人身中剧毒不能动弹,但她已将陈醉带回到与风雪亭约定的落脚点。另一边谢飞鸿正带着几名杀手缠住霍明婵。一时半刻的,陈醉只能单独面对两名九品中境的南陈高手。 “易师姐,怎么还没杀了这小子?”风雪亭看到面色惨白的易飞燕和似乎无恙的陈醉,颇有些意外。他的小腹被颜六刺了一刀,胸前中了往生一掌,已经身受重伤。 一句易师姐让陈醉想起了女人的名字,转头笑道:“对了,你叫易飞燕,巴山学宫九品五子之一。” 易飞燕见到风雪亭,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我中了化血丹之毒暂时不能动手,五师弟你快杀了他!” 风雪亭点点头,提运真元飞身跳过来举剑便刺。以他的修为,又有残月龙鳞剑这柄神兵利刃在手,纵然身上受了些伤,也不是陈醉能够抵挡的。此时此刻,陈醉别无选择。忽然抬手向风雪亭一指,嗤的一声,一抹流光闪过,风雪亭整个人倒翻出去栽落尘埃,眉心一点殷红不断扩大。以易飞燕的修为,竟都不能看清陈醉究竟做了什么。 风雪亭就这么死了。易飞燕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之前被自己拖在半空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目光中逐渐流露出惊惧之意,她也许不怕死,却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怖。她颤声问:“你,你对我五师弟,做,做了什么?” 火药发射的袖箭速度太快,两人之间距离又太近,陈醉在处理声音和烟雾方面做足了工夫,这一袖箭射出去,却被易飞燕当成了魔法。这就是超越时代的力量! 陈醉射死了风雪亭,心中却没有一丝得意,那一袖箭贯脑而入,并未能贯穿而出。这样一个事实在理论上是说不过去的,但他偏偏就发生了,足以说明这些当世高手的体魄异于常人,另外也说明袖箭的威力是有限的。如果不是自己骤然偷袭,还真未必能杀得了风雪亭。 陈醉没理会易飞燕的问题,径直走过去从风雪亭手中夺过那柄残月龙鳞剑。转头走向不能动弹的易飞燕。从风雪亭等人出现的一刻起,整件事都不对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必要为这两个人耽搁时间。陈醉心中已将二人认定为黑心狗派来的杀手,一想到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掳走母亲,却仍不肯放过自己,陈醉心中半点不忍皆无。提剑来到易飞燕面前,挥手便砍。 “不要!”生死关头,易飞燕顾不得其他,急声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娘的下落吗?” 陈醉举着的宝剑微微一顿,冷冷的看着她。 易飞燕心知生死只在一线间,全在于能否用言语打动眼前心狠手辣不逊高祖陛下的少年。连忙续道:“吉祥镇大火,天鸿酒庄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但你娘聂锦儿却还活着,想来你也知道那庄子里没有她的尸体。” 陈醉抬手将宝剑搭在易飞燕肩头上,道:“说下去,捡有用的说。” 易飞燕道:“一切都是派我们来的庄公公安排的,你娘是我亲自护送上千雪山无忧仙宫的,那里是皇后娘娘的师门,据说传承数千年了,却极少有门徒在天下行走,千雪山纵横八万里,号称千山,实质何止万山相连,去那无忧仙宫的路径极其隐秘,敢说当今天下只有我和皇后娘娘知道,杀了我,你想寻回你娘便只有去问皇后娘娘了。” 陈醉定定注视着她:“你肯说?” 易飞燕道:“我想活!” 霍明婵和往生带着被俘虏的岳恒以及颜六赶到的时候,陈醉正循着梦中人生的记忆将易飞燕捆绑起来,造型看上去很销魂。霍明婵本来很担心陈醉的安危,这会儿见此情景却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道:“祸害一千年,这都死不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醉心中充满疑问,没时间管她高兴不高兴,头也不抬吩咐道:“把风雪亭脑子里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把尸体烧了,把这个女人秘密带回去,我有话要问她。” 往生道:“好,这些事我请赵老大派人来做。” 陈醉摆手道:“不要找她,让吴鸿鹏带上咱们的伙计赶两辆马车过来,要做的秘密些。” 往生微微诧异,陈醉道:“咱们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人家帮忙,抱天揽月楼在纳兰西京只是借地生财,根子在夜魔城,未来却在北赵在炎都,别忘了,咱们要做的可是商行天下的大事!” 往生若有所悟,却轻轻叹了口气,道:“陈大哥,我就盼着这一天快些到来呢。” …… 淑玉酒坊后院,往生被打发出去料理风雪亭的尸体,房间里只有陈醉和霍明婵。 “岳恒和颜六的落脚点是她提供的。”霍明婵灵动的大眼睛里不揉沙子。 陈醉点点头,道:“徐仙洲和岳恒带来的人没有出现,相信也应该与她有关。” “所以这是一个局。”霍明婵分析道:“那个人把咱们的消息泄露给南陈,又把岳恒他们的消息告诉给咱们,利用咱们杀岳恒,再利用南陈杀手做掉你,夜魔城在纳兰西京开创的局面就会落到那人手中。” “徐仙洲和岳恒带来的人没有出现,显然这背后不简单,如果他背叛了赵俸侾,就一定会给自己选一个够资格的主子,在我看来,她有这样的实力和担当。” 霍明婵叹道:“说起来,还是因为你一次次拒绝她的拉拢,换做是我,遇到你这样一个商业奇才就在眼皮子底下,却不肯归附于我,甚至还要自创局面迟早有一天与我分庭抗礼,我也会趁早想办法把你剪除掉。” 陈醉道:“她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因为往生!”霍明婵出奇的没有任性,道:“小贼秃是真心敬你,也是真心爱她,这事儿处理不好,小贼秃要被伤一辈子。” 陈醉低头沉思,良久才叹道:“看来纳兰西京不能久留了,咱们要有自己的地盘才行啊。” 霍明婵道:“你这人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看三步走一步,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想到合适的地方了?” 陈醉点头,问道:“野老山里怎样?” 第七十一章 仙祸 陈醉等人进驻纳兰西京半年,抱天揽月楼开了三间分号,一间地区总店,卖出去五千份夜魔城债券,还在西戎汗国第二大城市吠陀佛城开设了第四家分号。发展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更令赵玉虎寝食难安。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陈醉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赵玉虎的利益。所谓的朋友关系也就不那么牢靠了。面对赵玉虎的暗招,陈醉一方面不忍往生在中间为难,一方面受实力制约,唯有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便意味着彼此间某种平衡关系被打破。陈醉不得不考虑更长远的退路。与霍明婵一商量,二人都认为就目前的局势和实力而言,留下来绝非明智选择。 陈醉的打算是在野老山中选一处四通八达易守难攻的地方再筑一座平等城。以商立城,沟通四方。绝非朝夕可为。罗马城不是一天修建的,想做到这一点,人力,财力和武力,缺一不可。财力陈醉自信可以自己解决,但人力和武力却必须得到夜帝的支持。当前最急迫的事情莫过于等待夜魔城来人了。 吴鸿鹏汇报,三千万斤粮食已经凑齐。同时还报告了夜魔城方面的消息,青狮帝顾向山已出野老山,不日便到纳兰西京。 在此期间,陈醉深居简出,抱天揽月楼在纳兰西京的事业全面收敛。可谓是给足了赵老大面子。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透,彼此心里都有数就够了。这就是说话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岳恒和易飞燕自从被抓过来便被霍明婵以特殊手法制住体内真元。期间,陈醉曾不止一次与岳恒沟通,但这厮对赵俸侾极为忠心,等闲言语万难打动。好在陈醉也不是急在一时,便把他硬留下来。而易飞燕声称知道聂锦儿的下落,陈醉也曾问过她两次话,这女人心知活命的希望全在这个秘密上,不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来,只是说愿意带路去一趟无忧宫。 陈醉转而向对这个世界所有修行宗门几乎无所不知的霍明婵打听这个无忧宫,结果她还真略知一二。十国时期,出了个传奇女子叫月姬,本是吴国公主,天生丽质,因为常住的地方有片竹林叫做无忧林,因此世人称之无忧公主。 据霍明婵介绍,此女经历极为传奇,十二岁便与乃兄发展出一段违背伦常的恋情,吴王发现后勃然大怒,为断绝这段畸恋,便将她远嫁到当时还没有称霸天下的北赵,当年的北赵国主对十三岁的月姬一见倾心,立即纳为妃子,昼夜不离如胶似漆。这北赵国主当时不过三十岁,出自李玄机门下,有着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却因为月姬而沉迷女色中不能自拔。 北赵朝中大臣弥敢敲钟骂月姬,红颜祸水,乱江山,断雄心。求北赵皇帝将她赐死。当时月姬嫁入北赵三年,虽只有十六岁,却已经为北赵王生下一个儿子。北赵王无论如何不忍杀害,但另一方面他又着实是个绝世雄主,眼见朝中重臣与月姬水火难同炉,最终只好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又将月姬远嫁到了东齐国。 东齐国当时是公子鹫掌兵事王权,在十国时期也是一方霸主级的人物。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却从没见过月姬这样的。一下子便走不动路了。 陈醉听到这儿,不禁慨叹道:“这美人也不知究竟有多美,竟让自己的亲兄长和两位当世雄杰对她如此痴迷,可惜时过境迁,红颜易老,却是没缘得见了。”霍明婵冷哼一声。陈醉立即嬉皮笑脸道:“不过想来纵是见到了也会觉得见面不如闻名,这天下男人,任凭谁见到了你的真容后,便是再美的女子也变得寻常了。” 霍明婵抿嘴一笑,继续讲道:“还没完呢,后面还有更传奇的。” 公子鹫娶了月姬后便跟那北赵王一样,不爱江山爱美人,连往昔念念不忘的国主之位都不顾了,每日里陪着月姬骑马游猎,春赏桃花夏赏荷,秋登山冬温酒,把一年当成一天来过。终于有一天,他手下大将尚无奇忍无可忍,趁着他陪月姬出游的机会发动兵变,待他回城时,江山已经易主。尚无奇念他曾是一代雄主,许他最后一个心愿,这公子鹫竟只求美人最后一吻。 尚无奇对月姬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没见面以前恨之入骨,只觉得这女人是天下祸水留不得。可一见面后,登时便改了主意。甚至当面毁诺,不允月姬为公子鹫送别。月姬有感于公子鹫一番深情,竟悍不畏死,上前做了最后一吻。公子鹫慨然赴死,临终前仍不知悔过,只恨雷公山上麋鹿少,不能与月姬多游猎几日。 月姬落到了尚无奇手里,这家伙却比公子鹫还疼爱月姬。每日里寻欢索爱,痴缠不休。只做了三个月的短命国王便一命呜呼。公子鹫六岁的儿子成了新的齐王。掌权的却是公子鹫那位正妻一族。六岁的齐王贪玩不好色,月姬是美女无用色之地,齐国夫人因为忌惮吴王,却也不敢一刀将她杀了,于是便将她远嫁到中州楚国。 本来是嫁给楚国那位着名的瘸腿大夫孟秋的,送入楚都时却被楚王看见,登时惊为天人,便不顾体统娶了回去。这一次算是月姬守着一个男人过的最长的,二十年后楚国被齐国所灭。二十六岁的齐王,雄姿勃发,与那北赵王并称双雄。打进楚都当日,王宫所有女人战战兢兢列队在王宫门前迎接。那齐王却一眼便看见了四十岁的月姬,这个曾经是他父亲妃子的女人。 从此君王不早朝,北地双雄剩一雄。 又过了几年,南陈一统南方,百万兵马从东南席卷而来,齐国被灭了。那齐王虽沉迷女色误国,但个人勇力却是盖世绝伦,素有南聂北齐之称。先天体魄,白马银枪,万夫莫敌。最后却为了保护月姬被大火活活烧死。 那场大火让四十六岁的月姬毁了容。额头处留下一块斜月伤疤。被带到南陈国主面前。这位南陈的开国皇帝对月姬之名早如雷贯耳。见面后更惊为天人。这个女人虽然毁了容,却还是如仙如画。南陈国主将她带回后宫百般宠爱,但这个时候月姬的心中已经只剩下一个男人,便是死去的齐王。她为绝南陈国主之心,以劝君王莫要为妇人丧志为名,割面毁容。 南陈王不愧一代仁王帝主,胸襟气魄都非前人可比。一声令下,命士卒在千雪山中修起一座宫殿,起名无忧仙宫。将月姬安顿在其中,终身未曾进入无忧仙宫半步。又将齐王尸骨葬在宫殿里。命人雕月姬白玉像一尊于宫前。世人传说,那雕像者乃是一位盲人,摸骨运刀,雕琢出来的白玉像与月姬容颜未损前一模一样。雕好后,这位盲匠师便坐化在白玉像前。那月姬却观像入道,以五十岁之龄领悟武道,一夜入超品,三夜成就宗师境界,恢复旧日容颜。 “这无忧仙宫竟有可以让人恢复容貌的神功秘术?”陈醉瞬间想到了母亲聂锦儿。 霍明婵点点头,道:“这无忧仙宫的月姬祖师经历极为传奇,毕生不幸皆因容颜起,毕生精彩也是因为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后来她观像悟道,恢复容貌却只是为了能以那小齐王最喜欢的样子陪着他。” 陈醉感慨之余不禁又问:“这无忧仙宫具体在千雪山何处,你可知道?” 霍明婵微笑道:“用你的话讲,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陈醉大感泄气,道:“说了半天却什么都不知道。” 霍明婵撇嘴道:“我虽然不知道那地方在哪里,却知道那里的规矩,你娘若是果真被送到那里了,你反倒不必太忧心啦,那个地方对女子是很好的,陈师道把她送到那里,也许就是为了让她能够恢复容貌。” 她的话听来不无道理。陈醉心下稍宽。霍明婵又说:“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好在已经知道了地方,早晚能够找到,就目前而言,就算咱们现在动身进千雪山,也不过是送羊入虎口。” 陈醉点头道:“你分析的没错,陈师道想要安顿我娘有的是地方,没必要费那么大力气送到那里去。”又道:“这事儿总算有些眉目了,以前着急是瞎着急,现在急却也不在这一时,总需准备妥当,有一定把握时再去。” 霍明婵道:“我就怕你一时冲动,中了那女人的奸计。” 陈醉道:“这女人为求保命说出我娘的下落,总算对咱们有所帮助,而且根据她所说,那无忧仙宫的路径只有她和南陈皇后知道,陈师道的老婆咱们肯定不敢去问,只好指着她了,你先用仙元力把她体内真元封住,让她留在你身边伺候你的起居,由你盯着她,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最后一句有你盯着她我没什么不放心,对了霍明婵的脾胃,她点点头道:“也只好先这样了。” 接下来数日,陈醉无所事事,除了昼夜练功外,便只剩下等待夜魔城来人这一件事。这一天,期盼已久的青狮帝顾向山终于率领两千青衣卫赶到纳兰西京城外。 入城当天,将财货人尽数交给陈醉后,夜魔城五帝之四,青狮帝顾向山代表夜魔城和夜帝乾坤啸亲赴通天寺拜见毘伽罗,要公开挑战玄符宗宗主楼迦南。 第七十二章 凡心 “半生漂泊自逍遥,化外雄城我常在。禅香不予逐臭夫,最香不过秋海棠。生平不识英雄志,乾坤自在一啸间。满天仙佛无义士,唯有人间藏真佛。九天降劫若等闲,万世经轮一伽罗。”这是夜帝乾坤啸回忆起三十年前西戎之行后所写的山歌。 青狮帝顾向山放歌入通天寺。 身材矮瘦,长眉无须,一身明黄僧袍的毘伽罗闻歌长叹,“圣人降世,天下兢从,大乱将生,乾坤兄和老僧一样,都有放不下的业障啊。”上前一把拉住欲行大礼的顾向山,道:“向山老弟不必多礼,一别三十年,你大哥仍是那般喜做狂歌,只是这谬赞却让老僧汗颜愧不敢当,不知我那老友知音,如今是否风采更胜往昔?” 彼此客套着向里走,一直来到八千佛徒耗时五十年才修建起的千丈通天塔。毘伽罗只在每年盛夏时节住到塔顶那一层,平日里却都是住在最底层,他自言,千丈通天浮屠,无一难立半尺,他愿意守在第一层。 禅堂前一幅画,青衣老农手拄锄头,头顶一轮烈日当空,脚下是沃土和青苗。线条浑厚,笔力粗犷有力。乍看寻常,顾向山却越看越觉得禅机无限。画中有小令一首,写道:“四海逐风客,日下一老农。二者孰高下?沃土育青苗。 毘伽罗将画摘下,交予顾向山,道:“当年与乾坤兄盘桓论道,饮风谈月好不快意,你兄长之风采令老僧毕生难忘,这幅画却是十日前凭空想象画就的,向山回转的时候,替老僧带回给乾坤兄。” 顾向山道:“大师兄也有礼物命我交予大师。”说着,从怀中取了丹药一枚。 毘伽罗也不推辞,接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才微微变色,道:“这是‘小还天’,乾坤兄这礼似乎重了些。” 夜魔城的还天丹被誉为当时第一奇药,其最珍贵处便是药力能让超品巅峰强者一步入宗师。以乾坤啸之能,准备了五十年的材料也只炼了一枚。而这小还天只比还天丹少了一味最珍稀的赤白仙草,药力之强可以令九品高手一步超品。 炼药不易,纵有材料若无红鸾帝那般熟稔药性火候的手段,这小还天也肯定炼不成。当今天下,最精通炼药手段者莫过于三人,按手法高下排列,分别是红鸾帝,云空寂和镜空月。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请大师万勿推辞。”顾向山接着开门见山道:“大师兄素闻大师坐下有位关门女弟子,久坐通天塔顶修无量观自在法门,如今年满十六岁,为求功德圆满,欲入尘世炼心修行,我二师兄有一独孙,名陈醉,年二十岁,体蕴初成,芝拔毓秀,才思敏捷,堪为良配。” …… 陈醉在院中小寐,忽然从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到霍明婵正坐在面前,手中正把玩着那柄残月龙鳞剑。吓的腾的一下坐起,骇然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霍明婵好奇怪的看着陈醉:“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做恶梦了?”狐疑又道:“按说不能啊,你不是修了大梦心经吗?可以控梦练拳,怎还会做噩梦?” 陈醉心神稍定,道:“还真是做噩梦了,我梦见把赵致娶回来,你与她不和,提着宝剑要杀她,我心里好不着急,便上去阻拦,被你一剑捅在肚子上。” 霍明婵咯咯大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世俗中的醋娘子吗?人寿百岁终老,仙人一梦千年,我欢喜你愿意与你结道侣仙缘,与她人何干?那赵致你早就娶了做老婆,我可曾为这事儿与你计较过?若有一天我不欢喜你了,便自离去是了,一剑捅了你又有什么意思?” 嘻嘻笑着又道:“说个能美死你这臭男人的美事儿给你听,在我们那边常年征战导致女多男少,男人没有讨一个老婆的,就比如我爹爹便有三十八个老婆,大家相互欢喜,便结成道侣,只要不是至亲骨肉便无碍,哪里要那么多的规矩?” “你爹爹有三十八个老婆?”陈醉眼睛瞪的老大,难以置信的样子。看霍明婵不似在与自己开玩笑,都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一千只鸭子,想象着三十八个女人同住屋檐下,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的情景,不由一阵恶寒:“还真是好大一个三八家族。”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霍明婵道:“我们那边有所谓五大仙国,彼此间谁也不服谁,连年征战下,男丁少的可怜,个个都是宝贝疙瘩,我爹爹娶的还算少呢。” 陈醉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不敢确定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本着小心无大过的原则,嘿嘿笑道:“我是绝不会像他一样的。” “算你聪明!”霍明婵轻哼一声,道:“我可不是喜欢吃飞醋,而是入乡随俗,不然你还指不定会招来多少麻烦。”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子外往生急促的脚步声,边走边说着:“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这小贼秃虽然年纪不大,却有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心里修行。似这般慌慌张张,便是在赵老大面前也不曾有过。 陈醉躺着不动,霍明婵起身问道:“出什么事情了,看把你吓的。” 往生疾步来到陈醉近前,道:“陈大哥,天大的祸事就要掉头上了,你还稳当当躺着呢。”说着,伸手便去拉陈醉起身,又道:“你们不是计划要离开纳兰西京吗?要我说就趁现在吧。” “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陈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身道:“两千六百多人,又有这么多物资和黄金,你说走就能走吗?快说,到底什么事儿把你吓成这德行?” 往生见陈醉不紧不慢,不禁大为着急道:“还是快走吧,先别管那些人和东西,有通天寺出面,什么都丢不了,你还是先关心咱们的小命吧,走晚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便要到了,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陈醉瞥了一眼霍明婵,笑问道:“什么样的魔女?看把你吓的,会比你霍二姐还吓人吗?” 往生摇头道:“比不得,比不得的,二姐是仙子凡心平易近人。” 霍明婵插言道:“你听听,小和尚是不会说谎的。” 往生接着又道:“那魔女却是凡人仙心,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全然不把人命当回事,她内修无量观自在心法,外习阿修罗无量剑道,我那大师侄称她做上古象雄国佛女,可做佛上之佛,因此常驻在通天塔顶。” 霍明婵明眸一闪,道:“原来是她!” 陈醉道:“管她是谁呢,又关咱们什么事?” 往生道:“那位青狮帝顾先生在两个时辰前代表夜帝向大师侄提亲,我那大师侄看来是赞同的,亲自上通天塔征询那魔女的意见,她说:天道有阴阳,无人何来佛?天子与庶民,皆做白菩提。无量妙相法,只传有缘人。意思就是阴阳合一育人,无人便无佛,她不拒绝婚配,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只是她修行的无量妙相最重缘法,于是提出条件:想做她的有缘人,便需先接得住她三剑。” 陈醉道:“神神叨叨的,却不知夜魔城中哪个兄弟这么倒霉,要去接受这个什么缘法?”话说到这儿,见往生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倒霉鬼貌似就是自己。 往生道:“顾先生以‘小还天’做聘礼,我那大师侄已经收了礼物,这事儿已定了八分。” “那魔女的无量观自在心法传自上古时期的象雄古佛国,有前半接天修,后半落地得的说法,听大师侄的意思,这魔女在今天便会下通天塔!” 第七十三章 说梦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见了千万要躲开……”陈醉负手在前,往生急火火跟在后面。陈醉停下脚步,回头一本正经道:“你说的这位象雄佛女是不是比老虎厉害我不知道,不过咱们接下来要见的这位可的的确确是头母老虎,你小子要是害怕,趁早别跟来,免得耳朵遭了她的毒手。” 往生皱眉道:“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呢?那师容兰心狠手黑,说是三剑考验佛缘,一剑就能要了你的命。”紧走几步,又道:“她是女王最看重的女儿,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汗国内其他十二部族的少年子弟都在盯着她的婚配对象,若这个消息传出去,你会立即成为草原公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陈醉正色道:“夜魔城商队已经在西戎吃了一次大亏,老家伙们接下来做任何决定都会慎重,我相信他们自有道理,我能做的只有拒绝那三剑问缘。” 往生道:“没用,她的禅心慧剑讲究言出法随剑出无回,说要刺你三剑,便一定会刺三剑。” 陈醉道:“那就让她刺三剑好了,她纵然强,却也未必强得过婵儿,刺三剑不至于就要了你陈大哥的小命。” 往生道:“你还是不明白,师容兰的禅心慧剑奇妙非常,一剑刺出,伤心不伤人,只要是道意境界不如她的,纵然是面对超品高手也能拼个两败俱伤。” 伤心不伤人? 往生点头道:“慧剑断情根,伤心不伤人,通天寺内有一座无心阁,里面尽是些缺心忘情的和尚,都是这魔女造的孽。” “以人练剑?”陈醉吃了一惊。 往生肃然道:“她十二岁后无量观自在法门便无寸进,于是开始转修禅心慧剑,四年间不知将多少僧众刺成了白痴。” “她这么胡作非为,毘伽罗就不管一管?” 往生道:“大师侄近年一直在修弥勒应劫诀,人也变的疏懒宽容,已经很少管事,通天寺的日常事务早交给虚洞宗的尼摩空管着,尤其是对师容兰,几乎是完全放任,所以才会让她越发的肆无忌惮。” 陈醉道:“这回我算彻底听明白了。” 往生道:“听明白就好,那你还去见赵老大做什么?”言下之意,自是在催促陈醉快些暂避。 “明白了也不能躲避。”陈醉耐心道:“我虽然只有先天六品的修为,但在道意境界上的领悟还是有几分心得的,师容兰虽然天赋卓绝,但终归年纪有限,我自信与之相遇,纵然不敌也不至于被她刺成白痴。” 又道:“自从来到纳兰西京,多承赵玉虎照拂咱们才有了今日局面,她听说咱们要走,临别前约见一面,若是不去岂非无义?” 往生叹道:“既然你执意不走,做兄弟的也只好舍命相陪,那魔女眼中只有至高无上的佛法,根本没有什么师叔祖,我纵然留下却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对你下毒手。” 陈醉笑道:“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你说的这个小魔女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 避风巷,乐不思家。 小红楼的正堂四面通透,凉风习习。赵玉虎半躺半靠在椅子里,斜着脸看陈醉。 “听酒坊的伙计说,你们在准备行囊?”她慵懒的坐起身子,充满西域风情的衣着让她看上去更增几分丰盈柔美。 陈醉非礼勿视,左右四顾,漫不经心的:“嗯,是有这个打算,本来是想准备齐整了再来找你辞行的。” “就不能留下来吗?”赵玉虎忽然起身,款步来到陈醉身前,亲手往桌上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接着道:“你有经营之才,我有人力物力,你试想一下,咱们若联手,三年以后这纳兰西京城内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开始这次谈话前,往生先被她找借口打发出去。此刻,屋内只有二人。 “赵老大恩深义重,承蒙看重,陈某人定当永铭肺腑。” 赵玉虎秀眉微蹙,道:“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记恨我?” 陈醉摇头道:“易地而处,我未必不会这么做。”又道:“明人不说暗话,陈某看来,赵老大你所谋者大,眼界不在纳兰西京一城之地内,陈某只是个想为夜魔城百万老少寻一条活路的商贾,实在不适合参与到你的游戏当中去。” 赵玉虎微微惊讶:“你倒真敢说。” 陈醉笑道:“很多事没人说并不表示没人看到。” 赵玉虎沉静下来,忽然抬头道:“你可知道师傲雪与我是什么关系?” 师傲雪是西戎汗国女王陛下的闺名。陈醉记得曾听往生说起过。 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又道:“世人都知师傲雪生了个了不起的女儿,却没几个人知道她其实生过两个女儿,长女赵容若一出生便作为人质送到当年的王后陛下宫中养育。” 陈醉微微皱眉,这样的辛密似乎并不适合对自己说。但这样一句话却也解释了,为什么女王会容忍她在纳兰西京城内摆出这么大局面。 赵玉虎似对陈醉的神态变化毫无所觉,自顾着说下去:“想必你也曾听说,西戎汗国的通天佛女师容兰对我不顺眼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是因为我丢了宗室的脸,却没几个人知道,她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不愿面对我当年的牺牲。” “如果没有我这个姐姐在王后宫中讨巧求生,又怎会有后来的天之骄女师容兰?” 陈醉轻咳了一声,提醒她说的已经够多。 赵玉虎果然停住不说,默然片刻后却忽然问道:“陈醉,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可曾想过这一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陈醉不确定她这一问是心血来潮的偶然问及还是别有用心的刻意之问。想了想,才道:“本来我是知道的,但后来经历了一场变故后,忽然发现以前独善其身的想法何其幼稚。” “人生天地间,弱者宛如无根浮萍,保护不了自己也不能周全身边人,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便只有成为强者!”微顿又道:“成为强者的途径有很多,商贾之道也可算其一,我现在是夜魔城的一份子,有责任为城中百万人口的温饱操劳。” “我记得往生曾对我说起你对他说的一句话:成为强者的意义在于能力越强,责任便越大!”赵玉虎肃然道:“你现在有能力让更多人生活的更好,却不肯尽力,这算不算违背了本心呢?” 她借陈醉的话说陈醉,说的很直接。既说出了陈醉的能力不只能富足夜魔一城的事实,又明确表达出了她有领袖西戎汗国亿万百姓的壮志。陈醉心念电转,已明其中含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反问道:“若西线商道完全贯通,利者何止一个西戎汗国,赵老大觉着陈某说的对否?” 赵玉虎轻轻一叹,并不否认:“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相比而言,你这个想法能够实现的可能性极低,远不如和我联手成就一番伟业来的更触手可及。” “梦想之所以叫做梦想,便在于其不可捉摸性,人生若是一直在做有把握的事情,这个世界岂非会变的十分无聊?”陈醉目光灼灼,看着赵玉虎,说道:“曾几何时,你距离你的梦想是何其遥远,却还是明知不可为硬为之,如今又如何?” 赵玉虎终于流露出失望之意,点头道:“看来我不能说服你留下了。” 陈醉道:“正如我从未试图说服你全力助我开辟西线商道,有些事不是强求来的。”说罢,起身便要告辞。 赵玉虎轻轻一笑,百媚丛生,道:“说了这么多辛密,你想走便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相信你离开后不会到处胡说的理由呢?”她没说怎样留住陈醉,但语气中却充满了自信。 陈醉精神外察,立即感受到四周围有隐藏的高手带着敌意的注视,身子一顿,口中吐出两个字:“往生!” 赵玉虎神色微滞,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点点头,道:“足够了。”又道:“出了这个门,你我之间今后再无交情可言,希望你不要让他受半点伤害,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第七十四章 佛女 天已黄昏,夕阳只剩下一抹残红。老旧的红石街两旁,一家家店铺正开始悬挂灯笼。这是着名的西京夜市开始前的景象。 红石街夜市起始于大事件之后。在大事件发生前,相对纳兰西京而言,这是一条不算重要的街道。大事件之后,人们才忽然注意到它是整个西京城内唯一将天后大道和铁帽子大街相连的街道。前者的尽头便是王宫。而后者则集中了西京城内大部分王宫贵族。 事件发生时,铁帽子街的王宫贵族们率领大队人马冲出家门,最终汇流在这条只有八步宽的小街上。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从这里通过,走入女王布下的埋伏圈。当惨烈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王公贵族们意识到中计,决定撤离的时候,这个地方成了通往地狱的捷径。猛将狮驼带着虚洞宗三百名精锐僧兵从天而降,大开杀戒。切断了他们逃生的去路。 狭窄的街道里,三百名武道高手的作用被放大到极致,王族叛军损失惨重。一共有三个王子和四个公主在这条街上死在猛将狮驼之手。从那天起,这个没给自己留后路的男人成了女王最信重的大将。也是从那天起,这条街被传说成了鬼街。人们传说这里每到夜幕降临,鬼哭神嚎不绝于耳。那是因为天道不公,屈死的王子和公主们的灵魂不愿散尽。 终于有一天,这件事传入女王耳中。大将军狮驼提议,把住在这条街上的人杀光,看谁还敢再胡说八道。女王师傲雪却道:“这么做只会把更大的区域变成红石街。”她轻描淡写的给出了解决的法子:“在那里开个夜市吧,经营项目不限,所有商户十五年内免征赋税。”一句话,满街鬼哭神嚎被喧闹人语声取代。 陈醉和霍明婵手牵手踩在赤霞石铺就的路上。在一般人看来,这无疑是很古怪的一幕。两个男人手牵着手状态亲昵走在一起。霍明婵虽然彪悍,这个时候却难免有点不自在。走了几步远,她忽然解开了头发,按照西戎乡间女子的习惯挽了个简单的发缵。与此同时,她的皮肤看上去也白皙了许多。 真灵镜像是依靠强大的道意境界制造的虚幻表象,只要她想让别人看到更多,便可以显露出更多真容来。现在的霍明婵看上去就是个有几分姿色和野气的乡间女孩儿。 “怎么忽然想起改头换面了?” “还不是因为你手贱,非要拉着人家的手,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在街上走,成什么样子!” “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陈醉故意逗她说。 霍明婵将陈醉的手从自己的后背环过来,挽住了自己的腰肢,轻笑道:“刚才还有看到,现在不见了。” 她的腰纤细柔韧,暖暖的,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少女沁人心脾的体香钻进鼻子里,比自酿的醇酒更容易醉人。 “真的很难想象,这条街几年前还被称为鬼街。”霍明婵依偎在陈醉的臂弯里,看着满街灯笼和逐渐喧嚣的街道感慨的说道。 “阴灵为鬼,真灵为神,西戎女王连神一样的闺女都能生出来,又怎会在乎这些藏于人心中的鬼?她是真正通透世情的人物,所以最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存在比人更厉害。”陈醉随口回答道:“这条街与其说降服了鬼,不如说是收服了人心。” “这个挺神的闺女就是往生口中要捅你三剑的魔女?” “忽然很想留下来。”陈醉仰头向通天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座巍峨高耸的通天塔隐没在云端上,想着这一刻塔中或许正有个少女在霍霍磨剑,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忿,“就这么走了,倒好像我怕了她似的。” 霍明婵嘻嘻笑道:“你可不就是怕了她吗?” 陈醉含笑摇头,道:“对我而言,唯一值得怕的人就是你。”这是一句很有趣的情话,潜台词是我爱你所以我怕你。 霍明婵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爹总说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对女人是真心的,所以他让我永远也不要彻底喜欢上任何男人,我一直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从记事起,听过见过的男人除了我爹爹,余者都是狼心狗肺,在我家乡那边,有所谓名士杀老婆招待客人,在这边,也有陈师道这样为求所谓霸业抛妻弃子杀人灭口的恶贼,女人在这些男人眼中是什么?食物?货物?还是一双穿过的烂鞋子?” 这句话勾起了陈醉上辈子记忆中一个关于女人的不大好听的词汇。他摸摸鼻子,嘿嘿干笑道:“怎么想到说起这个了?你这些念头倒适合在东蜀女儿国那边,她们那边是母系社会,女人当权,男人才是随时可以丢掉的臭鞋子。” 霍明婵抿嘴一笑,道:“别的男人说起东蜀女儿国来总是气呼呼的,连往生都有些愤愤不平,也只有你才会用这种平等的语气谈论她们。”她微顿了一下,接着又道:“我其实是后悔没有听我爹爹的话了,从最初找到你和赵致的时候,我就该一拳揍死你,若真是这样,便不会有今日这般纠结了。” 这个世上最神奇的句子莫过于我爱你这句话。短的时候,一个眼神便可以说出来,长的时候,一篇文章未必能说的明白。霍明婵说出这三个字的方法是反讽。算是对陈醉那句情话的回答。 “我一定会为你战胜陈师道,救回你爹爹。”陈醉深情道。 “也是为了你娘,还有吉祥镇上死难的老少。”霍明婵不敢看陈醉的双眸,慢慢低头补充了一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陈醉沉声道:“这奸贼为一家一姓之利,置南陈北赵亿万百姓于水火,他造下的罪孽坑害的又何止你我。” 霍明婵有些感动,又有些奇怪,似乎不明白陈醉怎会想到这样一句话。想到陈醉的童年经历,和后来的变故,似乎也不是很难理解他会有这样的感悟。幽幽道:“你一心一意开辟西线商道,我原以为你只是为了一城富贵,今天才明白,你对往生说的那句大利天下并非一句空话。” 陈醉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岂非不负此生的一件乐事?” 霍明婵忽然抬头目不转睛看着陈醉,眼中闪烁着钦佩的目光,肃容道:“此生愿常伴君左右,但愿与你一起不负今日之言!” 二人于街上相拥,却并未如陈醉想象的引来无数人围观。 自从六百年前南陈公主陈照雪嫁入西戎汗国,将农耕文化引入这个草原帝国以来,六百年间,西戎汗国历代君王一直在推行炎龙文化,从语言到建筑,文学,艺术等领域全面炎龙化,至今已是几乎人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南陈官话。但有些根植在骨子里的东西却很难改变。比如炎龙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讲究风化。西戎汗国却是民风开放,对男女之间的亲密举动从来不会大惊小怪。 陈霍二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畅叙心曲,说到情热处不能自禁的拥抱在一起,时间稍长,霍明婵毕竟是玉洁冰清的少女,羞涩之下慌乱的将陈醉推开一点空隙。这一瞬间,她道心失守,心绪纷乱,哪里还顾得上用真灵镜像掩饰本来的面目。索性人几乎贴在陈醉怀中,还没引起四周人的注意。 陈醉趴在她耳边,一语双关悄声道:“露出真面目啦。” 霍明婵陡然清醒,心如鹿撞,一时竟难以平复,把头埋进陈醉怀中不肯露出来,小手却狠狠掐在陈醉胳膊上,道:“都是你这坏蛋害人不浅。” 陈醉忍着疼,笑道:“不是说要我最后陪你看看纳兰西京夜景吗?这个样子怎么看?” 霍明婵忽然低声道:“我不想穿这身与你一起看。” …… 抱天揽月楼在这条街上有一家分店,主营日用杂货和夜魔城炼锋号打造的铁器。二人携手过来的时候,霍明婵低着头,有些不胜娇羞,刻意对本来面目稍作掩饰。但她现在这个样子已然很美,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亦丝毫不为过。连经常见到霍明婵的掌柜吴鸿鹏都没能认出这便是平日里与陈醉形影不离的霍二爷。 最初见到的刹那,这个也算见多识广的抱天揽月楼纳兰西京分部大主管甚至惊诧的合不拢嘴。 街对面的铺子是一家经营布匹和成衣的布庄。陈醉拉着恢复本来女儿面目的霍明婵穿过长街,走进这家布庄。只一进门,便引得布庄老板和店里的伙计纷纷对霍明婵侧目不已。 陈醉苦笑道:“等一下,你若穿上女儿装扮在这街上走一圈,我怕西戎女王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要不保,说不定会变成个巫婆来喂你毒苹果吃。” 霍明婵有些不解其意,但总归能听出陈醉这是赞她生的好看,温婉一笑,道:“有你在呢,我有什么好怕的。” 女人的心湖中藏了一扇门,打开后便是温柔的水。再凶悍的女人,一旦这扇门被打开,也会流出几许温柔来。 布庄的老板凑过来问:“尊客,可是要为这位美丽的小姐置办衣裳?” 陈醉点头,道:“要买一身现成的,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 这年头的衣服都是现场扯布量身订做,很少有卖成衣的。陈醉从小照顾聂锦儿,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只是为了不忍让霍明婵扫兴,才硬着头皮试着问问。布庄老板面露难色,刚要拒绝。忽然,铺子门前一阵纷乱。回头一看,面色顿时大变,连忙点头哈腰的迎上前去。 陈霍二人循声观瞧,原来是一群僧人忽然闯了进来。 为首的和尚长的高大肥胖,耳带金环,眼带碧色,显然身具西赤红发土着血统。这家伙正一把揪住布庄老板,操一口流利的西京官话,喝道:“大胆的泼奸商,胆敢用掺了铜的金锭哄骗佛爷的香油,今日若不拆了你这把贼骨头,你就不知道炼药佛专治驴马的贼贱病!”说着,一把将布庄老板提起,又丢了出去。 这一下去势甚猛,那布庄老板不通武道,年纪又已不小,若是摔结实了,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陈醉刚要出手阻拦,霍明婵的动作却更快,身子一闪便到了场间,一把将布庄老板的腰带抓住,半空转了一圈将力道卸了,才稳稳放在地上。刚要呵斥那僧人几句,却听见几个僧人按捺不住的议论纷纷。 “好漂亮的女菩萨啊!”一个骨瘦如柴,一脸痘子的年轻僧人说道。 “真是个万中无一的美人儿。”另一个矮胖僧人附和道。 一共四个僧人,长相最好的那个凑到为首的肥壮和尚身边说道:“了明师兄,您快看她那小脸儿白的,嫩的,避风巷那边最红的粉头跟她一比,简直成了一团烂泥。” “这可真是天大的福缘啊,若是能跟这样的女菩萨结下欢喜佛缘,才真不枉了这一生风流。” 几个人言辞下流,眼神猥琐。霍明婵怒极反笑,手按在腰间残月龙鳞剑上,脸上却是桃花含煞,杀气暗藏。 这些僧人都穿的是黄袍,头顶黑帽,正是通天寺僧人的打扮。陈醉一眼便认出他们的来历,看出霍明婵已经动了杀心,若非是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依着她的性子,怎会容这几个秃驴说出那么多话来。 成熟的男人,没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小醉哥两世为人,对生与死,荣与辱都有着独特的理解。因为陈师道的作为,因为聂锦儿那无数夜里流下的眼泪,陈醉心中早为自己树下底线。这辈子身为男人,可以为女人杀人放火与天下为敌,却决不能让女人为自己受丁点委屈。 “想杀就杀吧。”陈醉淡然说道:“因为这几个腌臜玩意,把你气到,太也不值了。” 霍明婵闻声心喜,气顺了不少,手上难免又有一丝犹豫。便在此时,布庄内忽然闪进一道白光,一人缁衣光头,手执长剑来到四僧面前,剑光闪烁之间,连刺了四剑。四僧顿时眼神涣散,捧心倒地,胸前无血。 这人好快的剑!好高的道意境界!陈醉和霍明婵同时暗自吃惊。那人却轻哼一声,丢下一句:“把这四个废物送到通天寺无心阁便可!”说罢,飘然而去,临去前终于回眸一瞥,深深看了霍明婵一眼。 陈醉借着这一瞬间,终于看清她的庐山真面。 第七十五章 魔城 “她是故意在此出现的吗?”陈醉回忆着先前的惊鸿一瞥,不大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长了一张死人脸。不是说她脸色差,也不是说表情呆滞,更不是说她长的多难看。事实上她的长的堪称美极。如果没有霍明婵在那里比着,她可算是陈醉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即便与霍明婵那张明光迤逦端丽至极的脸颊相比,她也不会逊色多少。但她的脸蛋儿却美的让人不舒服,因为那张脸上缺少的是感情。 没有愤怒,没有嫉妒,没有喜悦和快慰,更无一丝炫耀或自得。她从里到外透射出的神韵用四字概括最是贴切:太上无情! 霍明婵说:“是她!” 陈醉表示赞同,点了点头。 布庄的老板看着地上四个被刺成白痴的和尚,良久才喃喃道:“孔雀王佛菩萨真的显灵了!” 孔雀王佛菩萨是上古年间象雄国时期的人物,传说中,可男可女,可阴可阳,修禅心慧剑,手执明王剑,执掌佛国刑罚。这位大能一生唯法是尊,以法为道。眼中无富贵贫穷,无权势卑贱,无佛徒世俗,无正义是非,虽然不近人情,却代表了绝对的公正。在西戎草原上是备受尊崇的佛菩萨。 布庄老板说,女王陛下有令,西京夜市十五年不征税。但这些虚洞宗的恶僧却每月都会向沿街的店铺征收灯油钱。说是用来买酥油供奉佛祖的,其实全都进了他们的口袋。甚至买到的酥油也多半进了他们的肚子。通天寺的大佛爷不管事,那二佛爷又包庇本宗弟子,这才让这些恶僧们如此猖狂成性。幸好还有孔雀王菩萨为我等信众主持公道。 陈醉心想着抱天揽月楼的店铺是不是也要交这个灯油钱?便随口问了一句,对面店铺是否也要交这个钱? “如今西京城的买卖家谁不知道抱天揽月楼的东主搭上了避风巷的女菩萨,那些恶僧的主子都是女菩萨在供养的,这些小卒子又怎敢动与女菩萨有关的买卖?”布庄老板的口气带着股子酸溜溜和愤愤不平。 女菩萨是赵玉虎在民间的绰号。西戎汗国的民众对吠陀教有着不可思议的狂热信仰。稍有神异者,往往都会被视作某某菩萨转世。稍有修行的有道高僧便会被尊为罗汉菩萨。就比如女王是善面金刚菩萨,狮驼凶名昭着,却也被民间封了个饮血王恶面罗刹护法金刚。小往生因为传承了两百年前登佛国失败的往生佛的佛性,便被尊为往生佛菩萨。 陈醉和霍明婵在纳兰西京住的时日长了,早就见惯不怪。经过刚才这一出,二人携手夜游纳兰西京的心思淡了许多。霍明婵道:“这个时候青狮帝应该从通天寺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见见?” “是得回去见见。”陈醉额首道:“这位四外公连招呼都不打便跑到通天寺提亲,想来一定是家里那两个老家伙的意思,这个什么佛菩萨转世的小妞儿咱们也看见了,确实像往生所说,够厉害的,她还放出话来要超度了醉哥,我不能做个糊涂鬼,老家伙们硬是把我跟她牵扯在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得弄明白喽。” …… 想不通的事情便去问长辈。但长辈们做出的决定却未必都是正确的。比如第一次派出商队前,夜帝和黑龙帝都太相信与毘伽罗的交情,忽视了三十年光阴变化世事无常,以及楼迦南狭窄的气量。这直接导致了玄武帝边雨休的陨落。 对于夜魔城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夜魔五帝,同门共存了七十年,这份感情早就超越了亲情。 很难想象当得知玄武帝陨落的那一刻,夜帝师兄妹四个会是怎样的悲愤。顾向山放歌入通天寺,直达吠陀佛宗第一人毘伽罗的禅堂。送上礼物的同时提出要求,夜魔城要与佛宗联姻! 顾向山在通天寺住了三天。在这三天里,陈醉已挑选好随自己进野老山选地筑城的人手,跟赵老大辞行,陪霍明婵夜游纳兰西京遇上了那个令往生谈虎变色的魔女。 顾向山曾派人传消息说今晚会回来。 陈醉已想好了要怎样问他。但直到见了面,才发现他根本一个问题都不能回答了。 青狮帝身受重伤,见面后只说了一句话:记住了,你是夜魔城的孩子,今后放手施为!接着大口吐血,然后一头晕了过去。 陈醉惊诧之余莫名其妙。只好向送他回来的僧人打探情况。顾向山重伤吐血昏迷不醒。对方同样付出惨重代价,打死玄武帝的楼迦南死了,虚洞宗的宗主尼摩空损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当日做出那个决定时毘伽罗正在通天塔顶迎接第一道春雷,那件事最终的决策人正是两个宗主。 两日后的一天。顾向山躺在床上,陈醉在床头摆了把椅子,安静坐下看着他。心想着那几天当中发生在通天寺里的两场大战会是怎样一番激烈?这位四外公以一敌二,杀了一个残了一个,却是怎样的威风煞气? 一直以来,因为这张与陈师道有七分相似的脸孔,夜魔五帝对自己都有些冷淡。这位青狮帝尤甚!但这次,青狮帝的作为却深深震撼到了陈醉。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此事之前,陈醉对他绝谈不上多敬重。甚至是对黑龙帝也没多少亲近之心。但现在,看着命在旦夕的青狮帝,想着死在自己面前的边雨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夜魔城的子弟,是他们的亲人,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此役过后,毘伽罗立即入宫面见女王,一番密议之后,女王下诏,玄符虚洞二宗,虚受神通,妄造密语,伪称吠陀门人,蛊惑苍生,贻害草原……着大将军狮驼,率三千禁卫进驻通天寺配合孔雀明王公主师容兰,查察二宗…… 陈醉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想到这个结果来之不易。夜魔城一定付出了很大代价才让毘伽罗做出这样的决定。 顾向山醒了,睁眼看到陈醉,并不感到意外,第一句话却是:“你三外公的遗骨可找回了?” 陈醉心下难过,忙应道:“早就寻回了,四外公请放心。” 顾向山微微额首,道:“寻回就好,你做的不错,你外公和大外公和我都没想到你能做的这么好。” 陈醉道:“家里需要的粮食已经上路了,有毘伽罗一句话,相信这一路不会再有什么波折。” 顾向山道:“大外公因为你三外公的事情很难过也很懊悔,所以才命我带了小还天来向毘伽罗求亲。” “那女娃子是西戎女王最看重的女儿,在吠陀佛宗内的地位甚至不在毘伽罗之下,此女生具孔雀明王法相,嫉恶如仇执法如山,玄符和虚洞二宗与草原多个部族勾结,横行无忌多年,女王之前有意纵容,一是为了制衡毘伽罗,二是有意把他们留到师容兰下通天塔的一天,由她亲手灭二宗,得民心。” 难怪二宗倒的这么快,却原来早有伏笔。 顾向山续道:“毘伽罗在西戎地位崇高,但他却从来主张王权高过神权,对女王暗中的布置他看在眼里,却不点破,甚至有意纵容二宗,为女王的计划推波助澜。” 夜帝派顾向山来到纳兰西京,以报仇的名义公开挑战楼迦南和尼摩空,结果杀一残一。而这两个人都是师容兰没有把握对付的。夜魔城向吠陀佛宗请求联姻,这两个人也是聘礼之一。而这么做除了报仇下聘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夜魔城要在西戎汗国站住脚,必须展示自己的力量。一个青狮帝便毁了一教二宗当中的两大宗主,比他更强隐约与夜帝平起平坐的黑龙帝来了又会如何?更何况名义上在黑龙帝之上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夜帝。 “所以在这片土地上,师容兰是个很重要的人。”顾向山最后说道:“就目前的你来说,最重要便是尽快在野老山那边为夜魔城开辟另一块安身立命的基业,打通西线商道后,二者之间遥相呼应,形成互补。其他事情不必你担心。” 陈醉道:“您知道我已经娶妻,她身份贵重,这么安排合适吗?” 顾向山呵呵一笑,道:“那女娃子身份何止特殊,又怎会真个嫁给你?这件事其实另有原因,西戎汗国十三部族,王族不算在内,剩下的十二部族都盯着这女娃子的婚事……” 陈醉若有所悟,道:“合着我就是替人家顶雷的?背着个准西戎驸马的名头,娶媳妇的美事儿跟我没关系,十二部族的怒火却要担着,那小妞的三剑也需接着?” “这么说也无不可。”顾向山额首,郑重道:“不过那三剑你倒不必太担心,这是你大外公与毘伽罗之间定下的婚约,师容兰既然接受了,自然分得出轻重。”微微顿了一下,又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应该当心些,尽量不要输的太难看。” 陈醉无奈苦笑,道:“你们几个老的把事情都安排完了,事到如今我还能怎样?” 顾向山轻轻咳了一声,陈醉忙问了句,感觉如何?青狮帝摆手道:“我中了尼摩空的洞虚指,幸好有毘伽罗为我镇住伤势,看着挺严重,其实并无大碍,昏睡这两天其实一直在以三哥的玄武心经调养,如今已经好了七八分,为策万全,这一次去野老山我会与你们同去。” 第七十六章 村落 出纳兰西京往东走,过西拉木伦大草原,沿着额古河床一路向东北方,一千八百里外便是野老山北麓。马鸣河在此发源,柳江最重要的支流,流金河从此向南咆哮奔腾,最终在南陈国境内汇入柳江。 “天下十分水,七分出野老。”坐在踏火红牛拉的大车上的顾向山指着远方,记忆飘的更远:“五十年前,我和你三外公追随两位兄长出夜魔城,一路往东过接天岭,拜会岭南的圣城天刀叶问斋,一战之后,大师兄踩着叶问斋的肩头成就大宗师之名,那叶问斋的儿子叶斩当年还只是个十来岁岁的年轻人,如今却已是统帅北赵帝国西路边军的招远大将军……” “离开岭南,一路向北,就在女儿国中,大师兄遇上了大嫂,那时候的大嫂还是女儿国主,风华绝代让人不敢直视,他们两个不打不成交,从切磋武道开始,日久生情,终于结下白首之盟。当年大嫂禅让帝位,与大师兄一起放马江湖,我们几个人着实渡过了一段好不快意的时光。” 原来大外公的妻子是那时候认识的。这位大奶奶能跟大外公谈武论道以至于惺惺相爱,想来武道境界也不会低了。陈醉骑着红颈黑驼守在牛车旁,听的很认真。思绪随着顾向山的话语飞扬。 只听顾向山继续说道:“直到后来第一次莽山论道,大师兄败在云空寂之手。” “大外公败给云空寂?”陈醉惊讶之余打断青狮帝的话,侧身问道:“四大宗师齐名天下,难道也分高低?” “否则,又怎会有云空寂天下第一之名?”顾向山继续回忆道:“当年大师兄一招之差败于云空寂,双方约定二十年后莽山再论道,那之后他心中极为不服,一心想要超过云空寂夺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从此更加醉心武道,却因此冷落了身怀六甲的大嫂,甚至于大嫂临盆之时,他却仍在潜心修炼,大嫂伤心欲绝,赌气带着刚出生的儿子离开,却不意遇到了她生平最大的对手。” “大外公原来还有个儿子?”陈醉惊讶道。 “现在没了!”顾向山眼中闪过一抹怒色。 “可是跟大奶奶遇到的那个生平大敌有关?”同坐在车上的霍明婵用毫不掩饰的女儿声问道:“这人是谁?” “便是与大嫂同出五凤池的镜空月。大嫂当时正处于产后最虚弱时,交手不敌后被镜空月抢走了那孩子。”顾向山语气沉重:“后来大师兄赶到的时候,那女魔头已经逃走,大嫂不顾身受重伤拼命追赶,却直到两年后才在炎都找到镜空月的踪迹,发现她的时候并没能找到那个孩子,大嫂问她要孩子,女魔头告诉大嫂,孩子两年前便被她摔死了。” “这个女人真恶毒!”霍明婵气的胸脯一起一伏。 陈醉却一皱眉,问道:“当年大奶奶与那镜空月之间谁高谁低?” “应该是难分轩轾。”顾向山语气带着迟疑:“大嫂当年也已是宗师境界,那镜空月却还没有资格参加莽山论道,比较而言,或许还是大嫂要强些。” “但当年一战,大奶奶却输了,而且一败之后修为倒退到超品移山境界,我说的可对?” 顾向山颇为意外的看了陈醉一眼,点点头道:“半点不差。”反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陈醉道:“您先前说大外公遇上大奶奶的时候她还是女儿国主,我记得曾听人说起过女儿国的规矩是禅让制,五十岁之后便不能担任,历代女儿国主都是由五凤池当代最强弟子担任,大奶奶与镜空月是同门师姐妹,既然能担任国主自然是强过了那女魔头,二人在炎都碰面,肯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镜空月自知多半不敌,所以故意说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乱大奶奶的道心,也并非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顾向山面露沉思之色,点头道:“或许也有你这一说,但当时大师兄已经发动所有力量打探那孩子的消息,敢说只要那孩子还活着,便一定能够找到。”颓然一叹,又道:“当年大嫂的确败在了镜空月之手,尽管大师兄及时赶到惊走了那女魔头,大嫂却说什么都不肯跟他一起走了。” “当日我到夜魔城的时候,大外公拿出五十年积累下的珍贵草药,请红鸾姥姥炼制了一枚还天丹,那枚丹药本是他为大奶奶准备的,对吗?”陈醉脸上带着愧意说道。 顾向山点头道:“是的,所以当时我和你外公才会反对他那么做,但他终究还是把还天丹用在了你身上,不过你也大可不必为此心怀愧疚,其实我们都清楚,大嫂最恨大师兄的原因并非武道境界倒退,而是因为那个孩子。” 陈醉默然额首,虽然明知事实如此,心里头却还是不免感到愧疚又感动。 顾向山接着道:“大嫂走后,一段时间里,大师兄痛苦难当,唯有醉心武道来麻醉自己,他带着我们遍行天下,从炎都到西京,当年我们便是从这里走过来的。” “那年西戎汗国出了个绝世天才,世人称白莲生佛,便是毘伽罗,五十年前他还只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比丘,一身白色僧衣,站在西京大校场中央的台子上,与天下高僧辩经论禅,一较量便是三年,禅武合一令草原诸部奉养的高僧大德尽皆拜服,大师兄那时候疯了一般寻找天下高手较量,自然不会错过这位白衣佛,二人交手,九天九夜不分胜败,白衣佛修成了九重大日吠陀心经,有无量金刚护法真身,大师兄也奈何他不得。” 前辈风采令陈醉心醉神迷,听的神驰不已。趁着顾向山喝水的功夫,插言问道:“大外公那个时候已非常态,他又是怎么恢复过来的呢?” 顾向山道:“此事还要多谢那毘伽罗。” 陈醉道:“无事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看来大外公是受了吠陀佛法的启示。” 霍明婵不以为然道:“世人愚钝,把仙佛当成至高无上的神,却不知仙佛其实也是人修成,大外公已经是大宗师境界,与仙佛无异,破空便可飞升的人物,怎会求什么佛来开悟?” “婵儿这句话说得好!”顾向山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大外公何等人物,什么佛宗道法都是小成之道,又怎能点化已经通大成之道的他?当年他之所以能明悟过来,却是因为与毘伽罗打赌输了东道,陪着那白衣和尚,赤脚行走于世间三年,回来后便大彻大悟,五气调和,一心种药,不再痴迷于天下第一的名头。” “大外公真了不起!”霍明婵感慨的:“逐风万里客,田间一老农,拿起放下,原来如是。” “这位白衣佛更了不起。”陈醉慨然一叹,道:“满天仙佛无义士,唯有人间藏真佛。九天降劫若等闲,万世经轮一伽罗。大外公这几句山歌道出了他的境界,也道出了大外公对这位吠陀宗师的钦佩。” 顾向山道:“从这里再往前会经过一个牧民村落,这个季节,青壮年会赶着牛马去远方的牧场,老人和孩子留在村落里耕种河套里的田地,咱们离开西京快两个月了,这一路都没怎么好好休整,到了前边的村落便停下休整一日,过了那村子,再往前不足百里便到了野老山北麓,到了那,我这匹识途老马便没了作用,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霍明婵在牛车上站起身向前方眺望,笑道:“说起来这小往生去前面探路也有一阵子了,是不是被那牧村里的少女留下招了女婿?”又道:“四外公讲了这么精彩的往事,可惜他却没能听到,回头我说给他听的时候要一天一段的说,急也急死他。” 前方一道黑点由远及近,正是往生骑了头白唇毛驴飞驰而来。到了近前,飞身跳下毛驴,一句话不说,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才道:“都打听清楚了,四外公说的没错,前面的确有一处村落,而且还没有荒废,村子里人口不少,炎龙族和西戎族都有,咱们运道不坏,正赶上村里的大户要办喜事呢,那家的主人已答应给咱们这十几个人提供落脚的地方和吃食。” 顾向山微感诧异:“怎么还有炎龙族人?” 往生道:“这里虽然是西戎汗国的尼婆部所属地界,但算起来其实距离北赵的落日城还更近些,尼婆部的大队人马不敢贸然过来,小股队伍又担心遇上山戎部和马匪,所以很少来这边过问税赋和人丁等地方事宜,而落日城那边距离这儿说近其实也不近,约有六百里之遥,中间还有一条国界,所以这个地方就成了三不管的地方。”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时间久了,便有了炎龙族人爱这里没有苛捐杂税,跑来开荒种田,算上原住的西戎族百姓,前面村子的人口便渐渐多起来,就连附近的山戎族人也被吸引下山,到这边做些以物换物的买卖,所以,现在那个地方早不是四外公你们当年路过时的样子啦。” 当年的小村落已经发展成一座繁华的边界小镇。陈醉一行十余人穿过镇子口的土墙,来到镇子中心的街道,在往生的带领下径直走到一户高墙大院的人家门前。只见那大门上贴了红喜字,门口挂了红灯笼,看样子像是要办喜事。 霍明婵还没见过这个,特别兴奋,立即说,宁可多休整几日也不要错过这个热闹。陈醉看着冷冷清清的大门口,怎么看都缺了些办喜事的氛围。不由暗暗奇怪。 第七十七章 门风 “嘎玛哈宝山哟,望不到头哟,白的是山头哎,绿的是山腰嘞,腰间有草一丛丛,哗啦啦的水水在里边流呀,小妹子儿洗头在上游,哥哥洗澡在下游,一头扎进水里头呀,看见妹子儿腰下一丛丛,哗啦啦水水流啊流……”一群汉子飞马驰进镇子,为首的汉子唱着乡野小调,径直飞马来到贴红纸的大户人家门外。 后院。 侍女打扮的易飞燕忙着收拾入住的行李,霍明婵在一旁摆弄着残月龙鳞剑,黛眉微蹙道:“呸,这小曲唱的真下流!” 易飞燕年近不惑,早年嫁过人,丈夫死后留下两个儿子,大的从军,小的从文,这也是她必须活下去的理由。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这个饱经世故的女人对霍明婵的脾气秉性早摸的八九不离十,作为过来人,闻言笑道:“下流虽下流,却胜在直白实在,二姑娘是神仙中人,不晓得这山野间的年轻人都爱这调调。”言语间似有怀恋之意。 霍明婵把手中剑一把丢回鞘内,道:“你是不是想起了那个死鬼风雪亭?” 易飞燕缓缓摇头,道:“他是我师弟,要说一点不想那是虚言,但我跟他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大家是同门,又同殿称臣,仅此而已,他母亲是费老祖的嫡亲孙女,因为出身高贵,所以有些心高气傲。” “费老祖宗?”霍明婵打断问道:“宜州费忘书?” “正是。”易飞燕点点头,道:“费老祖被司归墟射死在车厢峡,之后北赵一统中洲,费家就此隐于宜州,耕书传家声名渐落,暗地中却一直是兴复南陈事业的核心家族,连陆先生都是费老祖的学生。” “两袖藏书剑,一心忘龙楼。”霍明婵轻轻一笑:“这位忘书先生倒是诈得一手好死,却不知他的后世子孙成色如何?” “诈得一手好死?”易飞燕诧异的看了霍明婵一眼,有些不解其意。 霍明婵却一摆手,道:“又说糊涂话了,你当我没说好了,还是接着说费家吧,以前常听某人吹牛说巴山男儿在宜州,宜州男儿属费家,却不知现在的费家如何了?” “不敢欺瞒二姑娘,那费家低调多年,关于这一家如何,便是我们南陈内卫司也所知不多。”易飞燕似无意的:“不过,我倒是记得宜州地处南陈西北,距离这里应该只隔了一座鹰愁山,说起来要比落日城还近些。” 陈醉敲门而入,同来的还有这户人家的主人,一个姓孙的中年农人。此人也是炎龙族,操一口地道的宜州口音叮嘱道:“列位尊客远来不易,舟车劳顿就请早早休息了吧。” 霍明婵还一心惦记着看热闹呢,哪里肯依他的意思休息,扬眉问道:“主人家有喜事,不请我们喝一杯吗?” 孙姓中年人眉头微皱,摇头道:“尊客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喜事啊。” 霍明婵道:“这院子内外到处贴红张花,怎地不是要办喜事?” 孙姓中年人似有不悦之意,不耐道:“总之就是没什么可高兴的事情,尊客们当中有女眷同行,若是听我好言相劝,便请早早休息莫要多事,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莫怪老朽没有提醒诸位。” 霍明婵道:“看个热闹打什么紧?这位大叔若怕我们吃席,大不了走的时候多给你些银两便是了,这样的热闹喜事前,岂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陈醉心里也好奇,但小醉哥精于世故,自不会像霍二姐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这般直言不讳。眼见孙姓中年人有不悦之意,连忙插言道:“舍弟从来心直口快,还请主家莫怪,有道是客随主便,既然主家不愿我等多事,便尊您之言,早些歇息也就是了。” 孙姓中年人微微一叹,道:“非是孙某不通情理,更非因为吝啬几口吃食,实是家门不幸,遭此飞来横祸也就罢了,又怎敢连累几位尊客?几位还是听孙某一句,安顿好女眷,早早歇息吧。”说着,还特意瞥了一眼易飞燕。 霍明婵一听这话,好奇心只会更盛,不等陈醉说话,抢着问道:“看来还真是遇上麻烦事了,快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待人家说什么,她倒先胡乱猜测道:“是不是你生了个漂亮女儿,有山贼恶霸要强抢去做压寨夫人?” 孙姓中年人一听连连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说着,只是苦笑不止,便要动身告辞。 霍明婵身子一动,将他拦住,道:“我这人最爱管闲事,既然遇上了便一定要问出个究竟,你倒说说看,究竟是什么麻烦事让你这么难心?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呢。” 孙姓中年人微微一怔,霍明婵突然拔出腰间宝剑,一道剑气从他面前扫过,将戳在桌上的明台火烛斩断,掉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霍明婵扬眉一笑,道:“你看这一剑怎样?能不能帮到你?” 这一剑挥出,霍明婵有意炫技,那剑气不但有声,甚至还有清晰可见的空气波纹。 孙姓中年人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求道:“小老儿有眼不识高人,却原来是剑仙到了,家逢大难,斯文扫地,求剑仙救我一门老少啊。” 时人命短,普通百姓活到七十岁的寥寥无几,便是岁过六旬的极为少见,四十多岁便自称老儿的比比皆是。 霍明婵道:“你不必如此,起来慢慢说。” 孙姓中年人跪在那不动,嘴里却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小老儿姓孙名春茂,本是宜州府,泰鄞县人士,只因多年以前,家乡大户豪绅跑马圈地,被侵吞了田产,不得已举家迁移至此,至今十余年,全凭一勤二俭操持家务,日子总算过的还殷实,虽有薄财,却可惜子嗣不旺,膝下只有一子。” “你没有漂亮的闺女啊?”霍明婵语气里带着点失望的意思。 孙春茂连忙叩头,连道:“求剑仙侠客做主!”连说了三遍。 霍明婵摆手道:“行啦,行啦,你快起来接着说吧。”又补充道:“再不起来,就不管你的闲事啦。” 孙春茂这才起身,续道:“虽然只有这一个儿子,但小老儿却从来不敢娇惯,三岁开蒙,五岁入馆,耕种读书,四时而动,能教的全都教给他,总算这孩子不至于蒙昧无知。” 霍明婵不耐道:“你这人可真啰嗦,就说你遇上什么为难事便罢了,跟我说你儿子做什么?” 孙春茂点头哈腰,道:“这就说了,这就说了。”续道:“我要跟您说的祸端正是这逆子招惹来的。” 此镇原本只是一村落,后来因人多而成镇店规模。十几年前有高人路过此地,赞此地民风淳朴,百姓贤德善良,离开前便在镇北出口的牌楼上写下集贤镇三字。从集贤镇往东便是嘎玛哈宝山,翻译做炎龙族的叫法便是鹰愁山。两年前鹰愁山上来了一群强人,为首的却是个年轻女流,诨号一丈红,匪名叫做冉红云。 孙春茂说起此女,气便不打一处来,恨的咬牙切齿,道:“这寡廉鲜耻的盗匪女贼,虽有保一方平安的义名,骨子里却是一只狂蜂浪蝶,年前在望月峡与我那不肖的儿子偶遇,两个人一见面便好似干柴碰上了烈火……” “你快点说重点,他们两个相爱了,接下来又怎地了?”霍明婵不耐烦的催促道:“怎么就让你没法子活了?” 孙春茂神情愤慨,接着道:“自从那日起,这逆子便常常往鹰愁山红云寨与那浪蝶女幽会,想我孙氏一门,虽然谈不上世家传代有书香,却也是耕书传家的读书门第,这逆子竟与那寡廉鲜耻的女人做下这等腌臜事,小老儿纵然膝下只有这一个,又岂能容他败坏祖先积下的德行?” 霍明婵听到这里,黛眉已经蹙起,怎么看这半大老头都不顺眼。 孙春茂却还自顾着说道:“小老儿得知真相后,立即便将逆子关在家中,本想着是严加管教,天长日久自然断了他的念想,却没想到这忤逆子对那女贼用心极重,竟死不悔改数次要逃去那红云寨中,小老儿万般无奈,只好忍痛大义灭亲,将他的腿打断!” 唰! 一道剑光闪过,屋子里的太平桌被一剑扫断四条腿,哗啦一下垮了下来。眼看霍鸣婵还要发飙,陈醉赶忙凑过去一把将她拉住,同时用手将她小嘴捂住。 孙春茂吓的一哆嗦,不敢再看霍明婵,却偷眼去瞄陈醉。 难怪这孙宅内看不到丝毫喜气,孙春茂又特别来劝告众人莫要出去观礼,却原来是自觉家丑不可外传。可惜这孙春茂却错看了婵儿,把离经叛道的女魔头看做了仗剑天涯问不平的侠客。陈醉忙道:“孙大叔莫怕,我这义弟平素最看重的便是诗书礼教,最听不得这样的事情,所以有些按捺不住,您请接着说。” 霍明婵人在陈醉怀中,身体里的仙元力似乎都有些不灵光了,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索性气鼓鼓在一旁不说话了。 孙春茂却接着道:“这逆子断腿的消息不知怎地就走漏了出去,被那寡廉鲜耻的女匪头知晓了,前些时她率众下了鹰愁山,来到小老儿家,硬是留下来照顾我那逆子三个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此等行径伤风败俗,与禽兽无异,老儿实在气不过时,便豁出命去痛骂那女匪,怎奈何这寡廉鲜耻的女人根本不在乎,任凭我如何破口大骂,就是痴缠着那逆子,更有甚者,还公然向小老儿提出要与逆子成亲。” 陈醉道:“这就是贵府上下张红贴喜的原因?” 孙春茂额首长叹:“家门不幸啊,老儿蒙此奇耻大辱,本打算阖家引火自焚以全斯文节烈,但那这女贼却说,婚礼必须在我孙家办,成亲之日,小老儿必须坐上高堂,否则便要血洗了这集贤镇。” 霍明婵再也按捺不住,抓住陈醉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终于挣脱出小醉哥怀抱,指着孙春茂喝道:“你这老东西真是食古不化之极,人家年轻男女彼此真心欢喜便欢喜,干你何事?你这又是烧又是死的闹腾个哪门子?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这老东西连亲生儿子的腿都能下手打断,更甚者还要拉上全家自焚以全什么劳什子节烈之名,我,我真恨不得一剑砍开你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装了多少虚仁伪教!”说着,又抽出了宝剑。 陈醉赶忙在她耳边提醒道:“他总算还知道为了全镇百姓没有那么做。” 眼看剑仙骤然发飙,把孙春茂吓的体如筛糠,嘴唇哆嗦不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门外忽然传入一个声音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我公公无礼!” 第七十八章 争道 院子里站了一对儿年轻男女。男的穿红,女的裹绛。年轻男子虽举止斯文,但身材却挺拔,手上有老茧,文而不弱。女的腰悬红绣刀,头缠巾帼,一副不让须眉的样子。 霍明婵循声观瞧,只觉得这二人宛若一对玉璧,很有些郎才女貌的意思。她转头冲着陈醉嘻嘻一笑,道:“大哥,这一家人还真有点意思呢。” 是够有意思的。陈醉心里也觉得怪好笑。老的要棒打鸳鸯,甚至不惜玉石俱焚。小的情比金坚,强扭的瓜也要吃的香甜。老的恨不得把小的弄死而后快,小的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保护老的。一面闹腾着要大义灭亲,另一面却是毫不介怀,一心想要父慈子孝。这俩人倒是不俗。 只见那年轻女子一步跨出,手按刀柄,直视着霍明婵腰间宝剑,轻哼一声,道:“却原来是会家子。”接着一抱拳,又道:“我叫冉红云,师出岭南天刀门,却不知这位用剑的兄弟是何门何派?因为对我公公无礼呼喝?” “谁是你公公?”不待霍明婵回答,那孙春茂倒先不依不饶的喝骂起来。 冉红云丝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公公说笑了,媳妇与承义郎已定下白首之盟,公公生养大恩在上,这公公自然说的是您呀。”任凭孙春茂如何呼喝怒骂,她只是嬉笑欢颜语态和缓如春风。 霍明婵嘻嘻笑道:“可惜你这老公公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豁出去性命也要把你们拆散,刚才还疾病乱投医,求我相助对付你呢。” 冉红云抱腕道:“看尊驾腰中宝剑不似凡品,想来也是有出身的人物。” “我叫霍明婵。”霍明婵笑道:“无门无派,就是看这老家伙蛮不讲理不顺眼。” 冉红云皱眉道:“原来是霍兄弟,我自携刀问天意,笑看红云染半山。家父冉飞雄,难道还不值得霍兄弟赐下师门名号吗?” 霍明婵对她这句自报家门的诗句不大感冒,反手按宝剑,道:“都说了无门无派,还啰嗦问个什么?” 冉红云面色一寒,道:“我看你逆手拔剑的手法与岭东葬剑山一脉的剑客相似,天刀门与葬剑山……” “什么葬剑山,听都没听过,倒是这天刀门似乎还有所耳闻,可是当年败在乾坤啸之手的圣城天刀叶问斋所创的门户?”霍二姑娘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什么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的概念,一张嘴便说出了天刀门弟子延续近五十年的心中隐痛。 冉红云顿现怒色,唰的一下拔出腰间红云绣,刀指霍明婵,道:“尊驾除了会口出狂言外,可有胆色拔出腰间宝剑与我手中红云绣一战?” “怕你怎地?”霍明婵慧眼如炬,看出此女修为约在七品,道境只有一重,与之交手有胜无败。遂故意调笑问道:“交手不难,但你若打输了又将如何?” 未战先言胜败,明显有瞧不起对手的意思。冉红云气的柳眉竖起,煞气腾腾,道:“我若输给你,这孙家上下的事情便听凭你发号施令。”又反问:“你若输了呢?” 霍明婵笑嘻嘻道:“我若输了便只好以身相许,替下这位孙公子,随你上山做你的压寨官人。” “大胆狂徒!” 红云绣刀光洗练,刀如其名,刀花朵朵宛若红云。这小妞倒还真有些手段,只是这一刀刀下来跟跳舞似的好看,只顾着追求美感,却未免有些中看不中用。红云照额头,霍明婵还有心思取笑冉红云的刀法华而不实。也不忙着拔剑,小手反倒离开剑柄,待那红云刀光距离额头发丝不过分毫距离,刀光吞吐似有一丝犹豫的瞬间才霍然而动。 静若处子,动若飞凤! 身子一转便到了冉红云身侧,不容置疑的握住了她握刀的手,带着她拔身而起,空中亮起一抹刀光,一道刀意贯空而出! 刷拉一声,院中的磨盘上留下三寸深的一道刀痕! 二人同时落地,霍明婵从冉红云手中信手夺刀,扬手一丢,红云绣精而且准的还刀入鞘。才道:“问天之刀,王霸之刃,斩风断云,无回不悔,这才是真正的天刀。” 冉红云面无血色,身子在颤抖,却并非因为惊惧。眼中流露出的是绝望和悲愤,目不转睛看着霍明婵,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孙承义,终于道:“尊驾武道胜过小女子太多,我输了。” 霍明婵眉头微蹙,对方目光表达出的情绪让她感到不舒服,不就是打输了一场吗?至于这么绝望难过吗? 冉红云不再理会霍明婵,转头对孙承义道:“承义郎,妾身技不如人,护不得孙家颜面,只属君一人的清白之躯也被此人触碰了,再无颜面做孙家妇,除死无他。”一怒拔刀,横刀便往脖子上抹去。 只是被揽了一下小蛮腰,握了一下小手,竟至若斯。性格之刚烈,简直匪夷所思。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醉头疼霍明婵闯祸的时候,霍二姑娘已经飞身过去,再将冉红云拿在手里的刀夺了去。 那个孙承义是个不通武道的书生,或许懂些农耕事务,但显然对冉红云自杀之举无能为力。眼看新婚娇妻便要在自己面前血溅五步,正自肝胆欲裂心痛难当时,忽然峰回路转,那惹祸的年轻人又出手将冉红云的刀夺了去。大悲大喜此起彼伏下,孙承义激动的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根本没时间晕厥,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担心。 霍明婵夺了刀还不算,接下来竟然趴在冉红云肩头似乎耳语了一句,又似乎亲了冉红云的耳朵一下。冉红云的反应也很奇怪,先是愤怒,接着惊诧的看了霍明婵一眼。随即又看了看陈醉。陈醉不用听都知道霍明婵对她说了什么,无奈的把手一摊点了点头,道:“她说的句句是真。” 冉红云顿时如释重负,转头看着孙承义,神情仿佛劫后余生,道:“承义郎,这位,这位,原来是……” 霍明婵道:“知道就行了,回头悄悄告诉他便可。” 冉红云不敢多言,连连点头。霍明婵转头又对陈醉道:“大哥不是号称舌绽莲花吗?这老顽固就交给你啦,总之今天我一定要看到他们两个开开心心拜堂成亲。” 如果一个女孩子认为你什么都行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说我不行。陈醉想起张家辉在某部电影里的台词,硬着头皮点头道:“行!” …… “孙大叔,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事农耕以自足,读圣贤书以自修,节烈忠义,当为则为,不当为则不为。”孙春茂义正言辞:“此乃先贤所言至理,尔等武夫之辈,自然不会明白。” “咳!”陈醉挠挠头,这老先生还真不是一般的食古不化,他是真正的奉圣贤之言为唯一行为准则啊,但霍明婵说了,不把这老先生劝出去开开心心坐上高堂,自己便也不能出去半步。这个红果果的不平等条约还得到了青狮帝这为老不尊的老同志的支持。陈醉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孙大叔,这次您真的理解错了圣人之言。”陈醉故作深沉道:“既为读书人便当需知道四重境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您的终极目标只在第一重,完善小我上,却不知后面的家国天下才是我辈读书人之终极追求。” 孙春茂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似乎惊讶于陈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语气冷淡道:“你且说说。” “修身是小我,齐家却只是我也,圣人言,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这句话说的便是齐家的重要性,家是国家构成的基础,正是无数个家庭才构成了国家这个大家,齐家便是自我完善的第二步,是每个读书人当尽的责任,只有持家有方者才算完成了自我对社会和国家的第一步义务。” “齐家是自我完善的第二步?”孙春茂脸上带着质疑:“这是哪位圣人之言?” 这是个大问题,这个世界使用的语言与上辈子的古老国度一般无二,甚至许多文化理念也都不相互冲突,但终归不是上辈子那个世界。修齐治平这个概念还从未在这个世界上被哪位名家总结成文加以论述。这个孙春茂显然是饱学之辈,随便捏造个名家圣哲估计不能过关。 陈醉心念电转,心知不能蒙混过去,索性道:“大道无名,非名者不能为圣,而应该是圣者为圣,在晚辈看来,能说出这番话者已可称之为圣,比之许多名垂千古却不过拾人牙慧欺世盗名之辈又不知强了多少倍。” 孙春茂沉声道:“夫子有言,大贤者不名自圣,大仁者无为而为,真正的圣人不为名而言道,仁者不争则天下无争,道理和你现在说的差不多,你再说说治国和平天下。” 陈醉道:“还是继续说齐家,因为在晚辈看来,你在这方面做的还差的远,还是那句话,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齐家者,首重一个和字,所谓家和万事兴,万家兴则国无不兴之理,你这个家远谈不上和,而问题在你这一家之主身上。” “我尊圣人之言,持家教子,书礼传家,守节烈操守,又何错之有?”孙春茂看着陈醉,肃然起敬,语气缓和似有讨教之意。 “你没错,错的是圣人之言,也许是圣人没说明白,也许是你理解有误,在我看来节分大小,烈有善恶,而操守是为人之道,绝非处事之学,而你守的是小节,执着的是恶烈,操守虽坚,却于事无补,比你那没怎么读过圣贤书的儿媳妇着实差了老远。” 上辈子成功学和辩证法不是白学的,百家讲坛最热闹那会儿,各路教授之言也没少听,这会儿话说顺溜了,便开始滔滔不绝:“何为小节?全一人之名而罔顾一家之幸福便是小节,全一家之幸福而罔顾一国之安危也是小节,何为恶烈?罔顾人命而成全自己的所谓德名,便是恶烈,人之壮烈在于舍己全人,搞不懂这个概念便胡乱迫人自焚,你这个烈字真是一钱不值!” 说到这儿,孙春茂已是大汗淋漓。陈醉不为己甚,最后反问道:“孙先生以为陈某所说可在理?” 第七十九章 厄难 幸福是什么? 明月在天,青松在侧,心爱的姑娘在身旁。此刻的陈醉正在感受幸福。小鸟依人的霍明婵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感到兴奋,正说的津津有味。陈醉耳朵听着,心思却有些游离。霍明婵很快注意到陈醉曼声应和时有些心不在焉。她没有感到不悦,而是温柔的问:“在想什么呢?” 女人心湖的那扇门一旦被打开,剩下的便只有柔情似水了。就连精灵古怪如霍明婵也不例外。 陈醉定定看着她,道:“在想你。” 霍明婵脸儿一红,撇嘴道:“我就在你眼前,有什么好想的,是在想她吧?” 陈醉认真摇头,道:“就是在想你。” 霍明婵被陈醉专注的眼神看的有些不知所措,道心一乱,真灵镜像便不灵了,露出本来面目。陈醉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霍明婵依偎在男人的怀抱里,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柔柔的:“又在想什么坏事呢?” “没有。”陈醉将她打横放在臂弯里,低头看着她灿若星光的眼眸,道:“就想这么抱着你。” 一个掉落凡间的小仙子正躺在自己怀中。而在那遥远的炎都,一个已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正坐拥八极帝驭天下。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自命不凡。甚至曾对云玄感说出要超越云空寂的狂话。直到这一刻,忽然心有所悟,原来老子已经超过了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下第一,我陈醉的天下第一就是让这两个女子幸福。你们若安好,我便幸福。 “抱吧,抱吧,喜欢就抱到明早才好。”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娇憨,眼中无邪。 “我想永远这样抱着你。” “那她怎么办?” “若你不介意,那就抱着你们俩。” “抱天揽月,你早不就这么打算了。”霍明婵幽幽一叹:“她有多难抱就不用我说了,而我……”她欲言又止,神色忽然黯淡,过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道:“反正现在人在你怀中,想抱就抱个够吧。” 每个人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秘密。陈醉的秘密是上辈子恍如一梦的记忆。赵致的秘密是身份,霍明婵又有什么秘密呢? 陈醉抱着她,人在怀中,却仿佛明月在天,下意识的抱的更紧,只怕这怀中明月只是水中泡影。 “我是个贪婪的人,一晚怎会够?”陈醉目不转睛看着她,认真道:“我要的是一辈子,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来自哪里,咱们两个永远在一起这件事将要面对什么样的阻力,我都要始终抱你在怀中,神来阻挡我就杀神,佛来聒噪我便屠佛。” 霍明婵吃吃笑着,连连点头道:“我信。” “这一路跟随,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以前我是不相信奇迹的,但在你身上我却能感觉到不可置信的奇迹正在发生,从先天一品到先天六品,从一无所有到西京城内三座化腐朽为神奇的抱天揽月楼,我看不到你的极限在哪里,你要来这边筑城,我便陪你一起来,因为我信你,你说要为我神挡杀神,佛挡诛佛,我绝对相信有一天你能够做到!”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神佛只是得道的人。” “得了道便已超脱于世,至少神佛们自己不觉得自己与人一样了。”霍明婵捉住陈醉的大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道:“好暖的手,你就打算用这双手为我遮挡九天之上的风雨吗?” 指尖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陈醉砰然心动,低头深深凝视着她。霍明婵在这深情凝视下,慢慢闭上双眼。 一吻之后。人如醉,软如棉,陈醉豪气飞扬。 “我要抱九天揽明月,要与全天下最有权势和实力的两个人作对,除了自身强大外,还需有雄厚的财力,人力,甚至是军力,开辟商道是为聚财也是为聚人,野老山筑城则是拥有这一切的基础,有了这块地盘和这条商道,只需假以时日,咱们便能拥有左右天下局势的力量,到那时,不管是赵俸侾还是陈师道,咱们都可以与之斗一斗。” 这是陈醉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说出心中打算,若是在未出夜魔城以前说这番话,霍明婵多半会拳脚相加说他白日做梦。但现在,接连目睹这个男人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后,她已毫不怀疑陈醉能够做到。 在这个时代人眼中,商贾是人间小道。就算参修大道的修行者不计算在内,士农工商,商贾之道也排在最末端。但陈醉却知道,商人是聚集和分配社会资源最直接的参与者。得商者未必能得天下,但只要经营得法,便一定能大利天下。财源滚滚,聚财兴业,保野老山新城人丁兴旺。 “西线商道上有三关,野老山,西戎汗国,北赵,当日大外公说要开辟西线商道,我便觉得这三处地方最难打通的是北赵,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与赵致成亲,更没有发现你是女孩子与你情投意合。” 明月夜,私语时。 “那时候我还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家伙,只想借夜魔城五位长辈的力量寻回母亲,不甘心被先天体魄堵住了修行之路,除此无他,直到那天在神仙镇白石照壁前,观卫无忌擒龙飞升图,破境见真灵,窥破了你的镜像虚影。” “我还以为你是在我传授你大梦心经时便窥破了我的真身呢。” “当时只是有了个怀疑,你这真灵镜像近乎神通,已经超出了易容术的范畴,当时的我根本不能理解。”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计划抱天揽月?又怎么想到要在野老山里筑起一座城的?” “刚到纳兰西京那会儿,有一天吴鸿鹏来问我,新开的店铺要叫个什么名字合适?我想到了赵致和你,当时便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清风习习,两个抱在一起的青年男女,心绪却如明月幽光般明澈,陈醉的眼中是真挚的光辉,“那天在纳兰西京的街上,岳恒用阿难弓射了我一箭,之后风雪亭和易飞燕又几乎要了我的命,当时我立即冒出了一个念头,西线商道上我不能寄人篱下,一定要拥有自己的地盘。” 霍明婵想起了发生在房间里的初吻,嘟起嘴唇,道:“那次若不是看你受了伤,人家才不会给你亲到。”彼此亲密到一定程度时,这些小暧昧已不足以让两个人感到羞涩尴尬,她很自然的转换话题,又问道:“整座野老山地区,东西南北纵贯八千里范围,为什么偏偏选了这边?” “自然是因为地利。”陈醉把她抱的更高更舒服些,柔声道:“我的目标是以商立城,所以要选的地方必须在沟通西戎汗国与北赵和野老大森林这三点的地域要冲之地。”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那冉红云来,她不是在鹰愁山中有一座红云寨吗?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这个要看过才知道。”小醉哥梦中人生接触过房地产业,对土建工程并不陌生,道:“筑城不比营建村寨,要观地势,察风水,需选聚风宜居之地,交通便利,地质坚固稳定,地势平坦,纵有错落,也当需有致,采木积石两相便。”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霍明婵看着陈醉,难得露出钦佩之情。 “术业有专攻而已,比如没认识婵儿之前我就不会大梦心经,更不知道武道十品之外还有道意七重。”想了想,又道:“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敢说对你的一切都完全知晓。” “我喜欢你叫我婵儿。”霍明婵开心的笑了。 清幽的月光下,两个年轻人正享受着爱情的滋味。西面吹来的清风送来一阵驼铃声,将这静溢暧昧的气氛打断。 循声望去,一匹火红精致的小骆驼出现在视线的尽头。驼背上坐着个白衣人,头上戴了顶斗笠,面罩轻纱,随身的包袱上插了一口长剑。剑锷极长,剑刃反而很短,奇形怪状倒像把朴刀的结构。陈醉一眼便认出这把剑,正是顾向山对自己说起过的孔雀明王代代相传的法剑——厄难剑。 “竟然是她?” 第八十章 法随 剑长四尺半,剑锷三尺,剑刃一尺半。世俗名之孔雀明王剑,吠陀佛宗内部却喜叫它厄难剑。吠陀佛宗有三大名剑齐名,毘伽罗的白莲生剑最是神秘,往生的佛光剑以锋芒闻名于世,若论杀孽,这柄厄难剑位列第一毫无争议。 “找你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驼背上的白衣人解剑跳到地上,声音清脆悦耳,却冷冰冰毫无感情:“上次在红石街偶遇,却错过了,害我多跑了这几千里才把你找到。”这话应该是对陈醉说的,但白衣人的目光却一直在注视着霍明婵,“你就是他身边那个九品高手叫霍鸣蝉的?” 霍明婵道:“我是霍明婵,你来找他是为了那三剑?” “怎么是个女的?”白衣人正是师容兰,她不愧是西戎汗国不世出的天才人物,一眼便看穿了霍明婵的真灵镜像。又道:“看来想要刺他三剑,就必须先过你这关?” 这小妞儿千里迢迢追来只是为了刺老子三剑?陈醉看着面前不可理喻的白衣师容兰,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样子,却不难想象那是怎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蛋儿。 “就为了一句话,值得你追我几千里?” “一切有为法皆以一个信字为基础,我言出法随,你就算走到万里之外,我还是要追来刺出这三剑。” “咱们所谓的婚约不过是我大外公和毘伽罗大师做的一个口头约定,女王到现在都还没正式表过态,与其说是婚约,不如说是夜魔城向西戎汗国求个保障,我们付出了小还天,我四外公为助你铲除二宗势力还身受重伤,我远避三千里之外,这样还不足以让你放弃这三剑?”如此不可理喻的生物简直闻所未闻,陈醉气的手握紧成拳。 “怎么,你打算自己来接我这三剑?”轻纱后面传出的声音带着嘲弄之意。丝毫不为陈醉的话所动。 “我接你个大头鬼!”陈醉气的破口大骂:“见过有病的,没见过病的跟你一样重的,你丫把自己当大葱了,爷可没打算那你蘸酱,你他妈敢动一动,你家醉大爷谁都不用,直接就把你吹灯拔蜡,你信不信?” “我不信。”师容兰一边解下斗笠,露出那张陈醉心中的死人脸,别人眼中的倾国绝色,一边慢条斯理的问:“丫是什么意思?大葱又是什么东西?吹灯拔蜡怎么解释?可是有什么典故吗?” “我……你大爷的。”小醉哥气的张口结舌。 霍明婵却也来凑热闹,笑嘻嘻问道:“丫是不是丫头的意思?大葱是一种能直接生吃的蔬菜吗?吹灯拔蜡我就想不出是什么意思了。” 陈醉看了看面若静水的师容兰,又瞥了一眼笑嘻嘻一脸期待的霍明婵,吹灯拔蜡是上辈子那个世界里俗语,这个世界也有火烛,不过却叫灯台。没好气的:“吹灯不难理解吧,拔蜡就是拔走灯台,就是彻底玩完的意思。” 师容兰秀眉微微蹙紧,看着陈醉,认真的:“这么说,你要让我彻底玩完?” 陈醉点头,目光凶狠:“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若不想刺我这三剑,我又何苦对付你?” 师容兰神情依旧,点头之间有恍然之意,道:“原以为你只是个先天体魄的草包,却原来还有几分胆色和气魄,难怪这位连我都看不出深浅的姐姐会与你这般亲近,只是不知道你除了胆色外,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本事?” 她看向霍明婵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活泼之意,言语间也要客气的多。很让人不适应。霍明婵忽然问道:“你叫我姐姐?” 师容兰点头道:“你道意境界不在我之下,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能以俗类视同。”说着,瞥了陈醉一眼,道:“这人是先天体魄,注定一生跳不过那道龙门的俗物,姐姐是超凡脱俗的人物,怎地会与他走的这么近?” 这话基本等同于说陈醉是吃了天鹅肉的癞蛤蟆了。这小妞气人不在于言语有多犀利,而在于她那股子认真劲儿。那不容置疑的口气,仿佛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不可辨驳的真理。把小醉哥气的咬牙切齿,道:“你们吠陀佛宗的人不是整天叫嚷什么众生平等吗?老子堂堂七尺汉子,怎地就成了跳不过龙门的俗物?怎地就比你们低一等了?” 师容兰居然并不急于争辩,却坦然承认道:“吠陀佛宗也未必都是对的,众生平等这句话本就不对,人从娘胎来,生而平等,但后天有人努力,有人懒惰,人生的境界有高有低,若一律平等,对那些努力的人岂非不公?” 这小妞居然还有这等辩才?陈醉意外之余,却也不会认可她的说法,道:“我记得在纳兰西京时有人说你是孔雀明王佛转世,执掌世间平等法则,若依照你现在所说,如果有个人道行高深如毘伽罗大师,便可以随便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便可以纵容弟子横行不法为祸世间?” 师容兰很认真的想了想,郑重点头道:“大体是这样吧,除非我的修为境界超过了他,不然也只好随他去,天道守衡,法不淹道,修行不易,一个人能修到大圣师的境界,肯定要付出极大代价,纵然有些过份作为,也是他自己的业障,到了时候自然有天道收拾,我只在自己能力以内唯法至上。” 什么样的人讲理最厉害?答案是不讲理的人。这小妞分明就是一个。把双重标准说的言之凿凿理所当然,这丫也算一极品奇葩了。陈醉反倒不恼了,嘿嘿笑道:“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应该不算是你这个规矩内的人,因为我有能力挥手间杀了你。” 师容兰仔细看着陈醉,缓缓摇头,道:“我看不像,所以还是要试试。” 陈醉面色微沉,寒声问道:“你一定要试试?” 师容兰已拔出厄难宝剑,这口剑被誉为法剑,代表了光明和杀戮,据传是上古年间象雄佛国的孔雀明王大能采集五彩金精所铸,之所以造型如此奇特,却是因为此剑本就是模拟孔雀翎羽的造型铸造的。 剑指霍明婵,有询问之意。霍明婵却一摊手,道:“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好跟你交手,正好可以给你个机会看看我是不是有眼无珠,看不出他是个大草包。” 师容兰转头看向陈醉。剑刃微颤,竟有五彩霞光溢出,绚人眼目。前次在布庄,她只是为增声势去灭几个虚洞宗败类,自然用不上这口剑。却不意偶遇陈醉和霍明婵,当时深视霍明婵一眼,只觉得如罩烟雾,以她四重巅峰半步五重的道境居然都看不出霍明婵的深浅。这次出来追杀陈醉,明知道陈醉身边有霍明婵这样的人物,自然要带上最趁手的兵器。 小醉哥嘿嘿一笑,道:“你这剑倒是造型独特,却不知一剑挥出能斩几丈远?” “二十丈!”师容兰冷冰冰给出答案。 九品剑,号称一剑平湖。但也只是号称。云玄感以宗师境界,引动龙卷临世,天雷密布的异象时,也未必真有平湖移山的威力。但一剑挥出,二十丈方圆内,皆被剑气扫平,这等威力也足以称技近乎神通了。 陈醉大声道:“好!那咱们就站到彼此间隔二十丈外的距离交手!” 师容兰微微愣了一下,搞不清楚陈醉这个离了近战便如旱地上的鱼儿的先天体魄者怎会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他这是要找死还是想先拉开距离再借机开溜?倒要看看你这玄虚里卖的是什么春夏秋冬? 二人拉开距离,霍明婵就站在当中观战。对陈醉那神鬼难逃的袖箭,她深具信心。十丈之内,除非对手有超品移山的修为,身具浮光掠影拿风逐月的身法,否则决计躲不开。虽然距离拉大到二十丈,但师容兰毕竟距离超品移山境界还远。 间隔二十丈,整整六十步的距离。正好是火药击发的袖箭的最佳射程。这个距离内,没有思想准备,基本上是躲不开的。陈醉心里盘算的是要不要射死她?若真射死了她,消息一旦泄露,只怕不等陈师道和赵俸侾派人来,西戎汗国那位女王和大圣师就得先要了老子的小命。不要她的命,那这一袖箭射哪里合适呢? 师容兰执剑在手,轻吐三字:“第一剑!” 只见她腾身跃起到半空中,身影几乎与明月重叠,宛如月宫仙人,厄难剑出手却是隔空刺向陈醉的,一道无形剑意凌厉异常,直奔陈醉心口而来。陈醉道境未必差她多少,将她所有动作尽收眼底,眼见她身在半空,雪白的衣服格外显眼,转体运剑,露出身后浑圆一团如月。小丫头年纪不大,竟很有本钱? 第八十一章 夜话 师容兰人在夜空,宛如月中仙佛,剑指陈醉。陈醉却只抬手一指,口喝一声:着!竟如神咒。袖中一抹流光直入圆月,师容兰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从空中跌落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身后圆月。 霍明婵飞身跳过去,发现师容兰面色苍白异常,因为克制剧痛,唇角不住的颤抖。把她翻过来一看,不禁一皱眉。原来陈醉那一箭射的太风骚,直接命中了小姑娘的尾椎骨。箭入无踪,伤了尾椎骨后又深入进去,穿透肌肉又刺碎了腿骨。从胯骨的位置露出大半截出来。 师容兰强自镇定,硬是挣扎着想起身上骆驼,如此重伤下还能保持清醒,只这份毅力便足够惊人了,还想自行离开,真不亚于痴人说梦。陈醉走过去,伸足轻轻踢了她一脚,问道:“你现在又怎么说?” 师容兰看着这厮,到此刻也只知道自己中了暗器,却连是什么暗器都没能看清楚。胸脯一起一伏,眼睛瞪得溜圆,接着忽然向上一翻,晕了过去。 往回走的路上,霍明婵抱着小姑娘,还在埋怨陈醉,这么歹毒霸道的暗器不是到了生死关头不该轻用。 “这不讲理的小姑娘的禅心慧剑虽然毒辣,但她道意境界并未高过你许多,又隔了那么远,几乎没什么威胁,你又何必暴露自己的杀手锏,把她伤的这么厉害?” 陈醉也没想到自己的手艺如此了得,用玄铁打造的袖箭有这么大威力。更没想到的是师容兰会伤的这么重。霍明婵仔细检查了师容兰的伤势,认为以她的天赋体质,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陈醉挠头不已,先有了个岳恒,再有个易飞燕,现在又多了个师容兰,这下好,自己这小集团还没怎么着呢,方方面面的人马倒先齐了。摇头叹道:“还是先民时期的日子好过,喜欢谁就一棒子打晕了,抱回洞里便是一家日子,不喜欢的也是一棒子打翻,能吃的地方全吃了,剩下的喂野兽,什么麻烦后患都没有。” …… 南陈,亚都颖阳城,崇文殿内,陈师道正低头翻阅奏章,殿下跪着内卫司都指挥使谢飞鸿。 这位追随南陈高祖皇帝二十一年,为陈师道的江山不知做过多少杀人灭口,炮制神异等等不可告人阴私勾当的开国功臣,此刻的样子有些滑稽。与其说是跪着,倒不如说是瘫在地上,苦着脸,却拼命的拿捏出嬉皮笑脸的样子,插科打诨的口气:“万岁,臣的膝盖很痛。” 高高在上的南陈高祖皇帝仍旧细心批阅奏折,头也不抬,道:“嗯,你先跪着吧,跪得久才能记住痛。” “臣还要留着这双腿为您鞍前马后效力。”谢飞鸿往前跪爬两步。 陈师道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又拿起另一份奏折,皱眉道:“这个费仲达,好好的武英殿大学士不做,偏要留在家乡做什么土财主,当年咱们去西边的时候,这家伙负责押送粮秣草料,那是多精细一个人?” 谢飞鸿实在跪不住了,索性跪趴在地上,应和道:“费家昆仲四个,费伯远精于内政,费叔遥长于刑典,费季辽有辅军大才,都不可谓不是当世英才,但比较而言,臣以为费仲达当属第一。” 陈师道放下奏章,终于看了看谢飞鸿,笑问道:“你倒知道的细致,说说看,你以为这费仲达为什么不肯奉召入京?” 谢飞鸿先前不敢抬头,这会儿听见陈师道语带笑意,才终于敢抬头,偷瞄了一眼高祖皇帝的脸色,很快又低下头,道:“臣以为武英殿大学士已经是位极人臣的位置,费老转儿不是嫌官小,而是嫌官大。” 费老转儿是陈师道给费仲达起的绰号。褒贬皆有,既是夸他心眼多,眼睛一转一个主意,又有说他心思不定的意思。 陈师道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说下去。” 谢飞鸿道:“陛下命臣说,臣就斗胆说一句,臣以为费仲达想做的是太子座师。” “你这家伙什么都知道,可惜有件事却是你不晓得的,当初朕少年时在巴山学宫与这个费仲达为同窗,那时候这龟儿子可没少给朕下绊子。”陈师道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没来由的哈哈大笑,长笑不止,良久,突然问道:“谢飞鸿,你说朕要是心血来潮,坐在这个位置上一百年,你们这帮老货又将如何?” 谢飞鸿神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跪爬叩头,大声道:“那我南陈帝国必将横扫八极,天下一国,万世基业成矣!”说着,竟大胆抬头,热切的看着金阙上的陈师道。 “永信宫那边最近进出的人很多吗?”陈师道忽然将话题扯开,眼中神光一闪,深视了谢飞鸿一眼,道:“会不会太急了点?” 谢飞鸿吓的一缩脖子,陡然跪的笔直,提高声音道:“臣不敢说。” “赦你无罪,有屁就放!” “臣以为太子殿下身具龙虎之姿,敏慧果决,只是欠缺些历练,身边若有费仲达这样的深谋远虑的老辣之士辅佐,必定不会做出那些糊涂举动来。” “既然你一再推荐费仲达,那就这么安排吧。”陈师道忽然迈下金阙,蹲下身子在谢飞鸿面前,笑道:“南陈复国,西南十三州三十六府无一处烽烟,你谢飞鸿居功至伟,当初跟着朕一起入草原的老兄弟里,如今你的官位最低,功劳却最大,你可是觉得朕薄待了你?” 一句话出口,谢飞鸿满脸泪水,痛哭流涕道:“臣不敢啊,陛下待臣先有知遇大恩,再有传功再造之赐,更有臣家满门老少三百余口的活命厚恩,国朝上下,唯臣有面禀密报,便宜行事之权,如此恩遇,臣万死亦难报答。” 陈师道的手轻轻按在谢飞鸿肩头上,道:“所以你这趟去西边,其实是为了朕去的,你跟蒙雨时那厮一样,都担心朕一定要找回那个儿子,把江山传给他?” 谢飞鸿道:“臣知罪了。” “起来吧。”陈师道点点头,道:“蒙雨时跪了九天不说苦累,你才跪了三个时辰就叫苦连天,就不怕弱了你那飞仙剑的名头?”笑笑又道:“赵俸侾那厮在江那边虎视眈眈,朕的儿子在江这边蠢蠢欲动,朕有十分心思,三分悟道,还剩七分都在锦儿身上,若因此将那少年寻回来,只怕这内忧外患顷刻间便要爆发,所以你才会顺水推舟跑了趟西京,否则庄宁区区一个总管太监又怎指使得了你谢大指挥使?” 谢飞鸿又道:“臣有罪。” 陈师道摆手道:“你没错,错在我陈师道身上,兄弟们跟着我打江山,二十年生死无悔,如今坐了江山,谁不想求个封妻荫子世袭万代?可谁又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当初朕早就对你们说过,打下这座江山其实就是为了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给百年中罹难的陈姓族人一个交代,给为南陈复国披肝沥胆虽死无悔的陆夫子一个交代,待这江山稳固了,朕便要离去。” 这番话剖心挖肺,说的极为挚诚。最后道:“朕走了,你们怎么办?” 既是问谢飞鸿,也是问他自己。 谢飞鸿忽然惶恐起来,道:“陛下无错,陛下怎会错了呢?您是神龙在天,人间难留的人物,臣与您能结下二十年君臣缘分,已是莫大殊荣。”又道:“臣本不过是北赵缉查司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当初蒙主公不弃,百般栽培,才有机会一展所长,臣有今日已是邀天之幸,断不敢有那万世封侯的念头,所作所为,都只是为陛下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陈师道笑了笑,道:“人无私心何以为人?你们的心思朕明白,也能理解。”又道:“轩儿得了陆夫子百年修成的真阳大赤龙,一步入了九品,九步便是大宗师,所以这江山和未来都是他的,你们这些老货围着他,对朕来说从来不是坏事。” 谢飞鸿伏地跪拜:“臣叩谢陛下宽宥之恩。” 陈师道道:“好好当你的差,替朕把太子看好,眼看就要入冬,这天一天冷似一天,北赵那边暗流涌动,赵俸侾若想有所举动,这是最合适的机会,大敌当前,朕不能他顾,不要让轩儿犯糊涂,逼着朕做出不愿做的决断。” 谢飞鸿再叩拜,郑重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嗯,你办事,我放心。”陈师道缓缓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见过那孩子了?” 谢飞鸿微微一怔,道:“臣见过了。” “他……”陈师道迟疑斟酌了一下,问道:“怎样?” “很好!”谢飞鸿道:“风老五殒了,易飞燕没能回来,最重要是魔城五帝一个都不在他身边,到现在臣都不知风老五是怎么死的。” “风雪亭死了?”陈师道微微冷笑,“这下子费仲达那老货要着急了,风雪亭那把残月龙鳞剑拿回来了吗?” 谢飞鸿摇头道:“回陛下,臣找到风老五时,已经只剩下一把飞灰,那少年显然是为了隐藏什么,所以一点线索都没留下,那柄残月龙鳞剑自然也不会留给臣。” 陈师道道:“费家兄弟是南陈的臣子,所忠于的也是南陈江山,对他们而言,我那有出息的儿子倒比我这个老子更适合坐这江山,可费家除了费仲达外,其他三个性子都太急,甚至都不愿等朕自己离开,这样的人不该经常出现在永信宫,回头你传朕的口谕,费伯远,费叔遥和费季辽三个告老还乡,费仲达入永信宫为太子座师,封武英殿大学士,左仆射,掌吏部,爵至安南一等公,辅政太子,老小子如若再拒绝,便满门操斩!” 贬了费家三个当朝二品大员,随口又封了一个一等公,辅政大臣,位极人臣的一品宰辅,可谓是荣宠至极。谢飞鸿想不通其中缘由便不去想,连忙领旨谢恩。 陈师道说完了正事,心情似乎不错,嘿嘿笑道:“费老转儿这次折了个风雪亭,又丢了把残月龙鳞剑,这老财奴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着急上火,那少年不靠魔城里那几位,便能有这样的手段倒的确出乎了朕的意料,从今天起,朕要知道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谢飞鸿启奏道:“臣去纳兰西京前,曾得西戎汗国的宝镜公主传讯,介绍过那少年的情况,据说他是先天体魄。” “先天体魄?”陈师道眉头一紧,“朕和锦儿的儿子怎可能是先天体魄?”又问:“知道是多少品吗?” “至少为先天六品!”谢飞鸿道:“不过在他身边却有两个九品人物,一个是吠陀佛宗的转世灵童往生,另一个却是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叫霍鸣蝉。” “先天体魄。”陈师道沉吟点头,道:“锦儿祖上便是那位魔宗之首,许是祖宗血脉觉醒的缘故,只可惜是个六品。” 谢飞鸿道:“为寻找风雪亭和易飞燕,臣在西京停留近一个月,倒是了解到关于那少年的许多事。” 陈师道大感兴趣:“你都知道了什么?一件件说来与朕听。” 谢飞鸿遂将西京城内关于抱天揽月楼和那个魔城少年的传闻一一道来。这位内卫司都指挥使不愧是搞情报的专家,关于陈醉的事情事无巨细,了解的很细致。甚至还知道了乾坤啸与毘伽罗为陈醉定下的那门亲事。 “那少年与师傲雪那彪悍娘们儿的闺女定了婚?”陈师道讶然道:“魔城里那两位老人家还真是大手笔呀,小户人家要娶大户人家的闺女,这聘礼肯定不能轻了,却不知付出极大代价后,那少年能不能降住师家的小丫头?” 第八十二章 费家 “不能!” 陈醉的声音提高八度,用近乎喊的方式对青狮帝说道:“等她伤好以后,必须立即送走,绝对不能继续跟着咱们,这件事没什么好商量的!” 顾向山耐心劝导:“醉哥儿……” “您别这么称呼我行吗?没听婵儿是怎么叫那毛驴的?” 能开玩笑就是还没动真怒。顾向山微微一笑,道:“那就还叫你孩子吧。”又道:“孩子啊,切不可意气用事啊,这小佛女在西戎汗国的地位崇高,你大外公为了攀上这门亲,可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你若就这么让她回去了,咱们夜魔城想在纳兰西京开辟基业,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陈醉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实在是打心眼里反感这个师容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小妞挨了一袖箭后本来是要有多快走多快的,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要留下来呢?那三剑她只刺了一剑,难道是惦记那剩下的两剑? 顾向山从来不是个喜欢多言的人,但为了夜魔城却不得不苦劝陈醉。好话说了一箩筐,成破厉害掰开揉碎的讲了半天。陈醉却始终不肯明确表态,顾向山发怒也不是,欲劝又无言,很是尴尬不爽。 霍明婵忽然插言道:“师容兰是我做主留下的,她想知道你是用什么伤到她的,她还跟我说,不喜欢纳兰西京,因为那里有个人让她很为难,她怕回去后会被逼着去伤害那人。” 陈醉立即想到这个人必是赵玉虎。 师容兰和赵玉虎是亲姐妹。当年她们的母亲师傲雪还只是个嫔妃,虽然得宠却更遭嫉,王后善弄权,又有强大外戚支持,师傲雪当时的情况已是危如累卵,正是因为赵玉虎做出的牺牲,入皇后宫中做了类似人质的角色,师容兰才得以有机会降生到人间。但长大后的师容兰对赵玉虎并不友好。据说是因为赵玉虎有罪。 虚洞宗与赵玉虎有关系,师容兰下通天塔,第一件事便是对付虚洞宗。似乎两姐妹的关系很僵,但现在师容兰却对霍明婵说,她不想回纳兰西京是因为不希望被逼着去伤害赵玉虎。对这个说法,陈醉信了。 师容兰号称惟法是从,赵玉虎与虚洞宗有勾结,她对付了虚洞宗,却没动赵玉虎。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说明问题。 陈醉又想到了往生,这两天都没怎么见到小和尚。众人落脚的孙宅不算大,出来进去的想要不碰面几乎不可能,除非这小子特意躲出去了。不问可知,他躲的当然是师容兰。若是他知道师容兰想要留下其实是因为不想与赵玉虎为敌,他会作何选择? “陈大哥,还是让她留下吧。” 正应了那句话,想起谁来谁就到!说话的工夫,往生从门外走了进来。显然,这小子一直就没走远。 陈醉虽是此行首脑,却也不好太独断专行,眼见三人都同意师容兰留下,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霍明婵道:“她身上皮肉伤好的很快,但骨头要想彻底恢复不留下残疾,恐怕就得一阵子,咱们不能一直等她恢复了才进山寻找适合筑城的地方,我的意见是明日就动身去红云寨看看,若合适最好,就算那里不合你的意,咱们也能以那里为营,把师容兰安顿在那里养伤,还不耽误咱们在山中另寻他处。” …… 一行人终于再上路。踏火红牛是上古异兽,有搬山之力。陈醉为了接下来的路上方便,特意花了三天时间打造了一架巨大的牛车。一丈多高,两丈多宽,安顿了师容兰,霍明婵和易飞燕也都坐进去,还放入大量清水和食物,仍是非常宽绰。 冉红云夫妇对陈醉等人心怀感激,其中尤其是冉红云对霍明婵,感激之外更有无限敬佩。所以当霍明婵说出要进山寻地筑城时,她毫不犹豫的建议陈醉一行人去她的红云寨看看。 队伍出发一路向东,行至通往落日城官道的岔口时,陈醉让往生把岳恒请了过来。小和尚以为陈醉要把岳恒放了,立即露出不大情愿的样子。陈醉笑道:“放心吧,没那个意思,就是要放,也不是现在,这厮现在回去了,那位大赵武威王指不定还会给咱们找什么麻烦,现在把他留在这里,赵俸侾搞不清楚状况,便一时半刻不会采取进一步动作。” 往生奇道:“既然不放他,那叫他来做什么?” 陈醉笑道:“上善伐谋,攻心为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师容兰都能为赵玉虎不愿回西京,更何况岳恒这出名的大孝子,我想岳大将军出来久了,现在一定很想家,让他过来与我一起往北赵的方向看看,有助于他转变想法。” 往生领命去了,不大会儿,岳恒来了,一脸怒容,仍是老样子,对陈醉不肯稍假辞色。 “岳将军请了。”陈醉坐在骆驼上,笑嘻嘻抱拳道:“这一路委屈将军做了个普通长随,如此大材小用,真让陈某过意不去。” “既然过意不去,那何不放了岳某?”岳恒毫不将陈醉的虚伪客套看在眼中,冷然一笑说道。 这家伙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陈醉早习惯了他的态度,也不生气,嘻嘻一笑道:“岳将军说笑了,你来行刺陈某,被我抓住,没要你的命便已是极大宽容,在将军没有答应与陈某合作前,又怎么可能放虎归山呢?” “既然不肯放了岳某,那你把某叫来说这些废话又有何用?”岳恒怒目而视看着陈醉,不客气的说道。 陈醉丝毫不以为意,道:“叫将军过来自然是有话要说。”接着又道:“岳将军随我过来看看,那边是什么地方?” 岳恒催动驽马跟着陈醉的红颈黑驼来到岔路前,看了看,冷然道:“从这里沿水路往东北去一百六十里便是落日城。” 陈醉拍手道:“不愧是堂堂大赵车骑将军,这份眼力果然不一般,我若没记错,从落日城再往东北八百里便是岳将军的故乡麦饭城,想必这会儿,令堂还在家中翘首以盼,等着你回家的消息。” 岳恒眉头一动,渐渐凝聚在眉心结成个疙瘩,长出一口气,森然道:“陈醉,你若敢冒犯家母,岳某纵是身死化灰也不会与你甘休。“ 陈醉嘿嘿一笑,道:“随你怎么想好了,叫你来其实只是想让你看看那边,并无其他意思。” 岳恒反应冷淡,道:“现在看完了,岳某是不是可以回去干活了?” 陈醉也不失望,笑道:“岳将军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贵家乡在何处的?” 岳恒微微一怔,摇头道:“岳某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岳某都绝不会背叛王爷。” “既然这样,那陈某也只好继续留你在身边,委屈岳将军把这长随做下去。”说着,陈醉把骆驼一带,取道鹰愁山方向,扬声又道:“岳将军大概觉得陈某让你做这个长随是有意侮辱你,可陈某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存在都应该有其价值,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吃饭干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愿做一个将军该做能做的事情,便只好去做长随。” 岳恒看着前面的官道,又看了看陈醉正远去的背影,犹豫再三,终于催马跟上队伍。陈醉扬声大笑,道:“岳将军虽然顽固,但终归还是个聪明人,你修为被封,骑着一匹老笨驽马,就算陈某给你机会逃走,你又能逃出去多远?” …… 夜幕降临,队伍停下宿营。篝火旁,霍明婵正向冉红云夫妇打听鹰愁山四周的情况。陈醉在一旁听的很认真。 鹰愁山北前南后,一共有前三后四七道岭。往东南翻过后山的霞云岭便是宜州地界,宜州豪族费家跑马圈地,霞云岭以东基本都是费家的势力。往东北翻过前山摩天岭则属于落日城,摩天岭上有一座火龙寨,寨主常火龙,本是中原古佛宗的俗家弟子,几年前流落到鹰愁山,领着一票山贼盘踞在那里,主要靠打猎为生,偶尔遇上大户也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霍明婵问:“整个鹰愁山地区最强的势力是谁?” 冉红云想了想,道:“山里有山戎联盟的人,那些人多是先天体魄,而且最少都是二品,要说最强的势力,估计就是他们了,但要说最强的个人,自然是宜州费家的五公子费玉章,据说他已经把费家忘书老祖传下的忘情天书修炼到第七重,武道境界直达九品上。” 霍明婵点点头,转头对陈醉道:“那死读书的虽然欺世盗名,但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他的子孙后代只要有他三分本事便不简单了。”她这句话别人不知所谓,只有陈醉明白,她说的死读书的多半就是指费忘书,听她的口气,这个费忘书当年被司归墟射死在车厢峡一事还有内幕,费忘书当年多半没死,而且还悄悄达到了大宗师境界。与卫无忌一样,破碎虚空而去。 冉红云接着又道:“这费玉章好大名头,与东蜀国慕容世家的慕容楚孝,和师出玄天宗,当朝宰相司祭酒的侄孙司旭飞,还有落日城的大将军叶斩之子,叶鲲鹏师兄,四个人并称炎龙四大公子。” 陈醉一听这什么四大公子,便莫名的想要发笑。随口又问道:“鹰愁山这边费家是否有插手?” “费家在宜州经营多年,仗着山高皇帝远的地利之便,早做了宜州方圆百里的野王侯,如果不是因为霞云岭地势雄险,物产不丰,只怕他们会往鹰愁山渗透的更深。”冉红云道:“虽然是这样,但每当鹰愁山这边发生什么大事时,他们却从来不曾置身事外,费家当代家主叫费仲达,着实是个厉害人物,分辨是非明察秋毫,多难的事到了他那里总能轻松化解。” 这却是个麻烦的人物。陈醉心里想着,接着又问道:“还有什么人值得关注的?” 冉红云道:“不算费家,鹰愁山周围也就属黑水堡的鬼弥勒一伙最难缠了,这是一伙纯粹的强盗,凶蛮霸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为首的鬼弥勒说不清有几品境界,我只听说此人曾与费玉章交过手,两年前我刚来这边的时候曾跟他们起过冲突,幸好我爹及时赶到,扬刀斩下长空雁,惊走了鬼弥勒,也算帮我在这边扬威站住脚跟。” “黑水堡也在鹰愁山里吗?” “嗯!”冉红云点头道:“黑水堡是鹰愁山地区最大的山寨,就在前山的黑水岭脚下,那里有个黑水湖,名叫黑水其实那水清澈的很,只是那湖太深,从山顶上往下看,黑黝黝的,因此得名。” 地方很大,还有优质水源,背山靠水;陈醉心念电转,顿时兴趣大增,连忙问道:“这黑水岭距离红云寨有多远?” 第八十三章 妙地 人的命运总是玄妙又可笑,重大转折发生前,经常是为一点小事,或者只是咽不下一口气,到最后闹腾到翻天地覆,山河变色。前生记忆中,多少英雄豪杰最初只是为了一口饭被迫到官逼民反,成就一时风云。直到风云散尽时,又有谁还记得当初只是为了一口饱饭?命运弄人,枭雄豪杰谁又能逃得过? 站在黑水岭上,看着身旁的霍明婵,感慨万千道:“从夜魔城出来的时候只想着要寻回母亲和赵致,到如今却发现,人生的道路竟似一条牛角尖,越往前走可供选择的余地越小,想要拥有更多机会便只有打破牛角的限制,所谓时势造英雄,什么样的人能造时势?当然是不屈从命运安排的人!” 从黑水岭上望下方黑水湖,但见湖水幽深无尽,整座黑水堡环湖傍山而建。出山的大道宽敞平坦,山势缓缓向下,越往外越是开阔。的确是个筑城的好地方。 陈醉扬手向下一指,又道:“这里就是我只手逆天造时势的开始之地!” 霍明婵主动依偎在陈醉怀中,道:“你说过的,人定胜天,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但我愿意陪你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佳人在怀,陈醉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句笑谈: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不小心多了一个吻,然后发现需要一张床,一套房,一个证……离婚的时候才想起:我们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 拥抱了,接着是不是该不小心多一个吻了?小醉哥心里想着这个念头,不自禁的低下头去。 霍明婵吃吃笑着跳开,道:“小和尚下去探查情况随时能回来,被他撞见丢死人了。” 陈醉抓她不住,无奈一笑,道:“实在应该怪婵儿你太诱人。” 霍明婵脸儿微红,过来拉住陈醉的手,柔声道:“非是婵儿不愿与君共欢曲,实是因为所修功法在八品仙元之前不能破了玄阴处子之身,婵儿要救回爹爹,还要陪大哥很长时间做很多事……” “只是亲一下。”陈醉揽着她的腰肢,柔声道:“放心,哥忍得住。” 霍明婵轻轻摇头,素手抚摸过陈醉下颌的胡茬,无比认真的:“我是怕我会忍不住。” 山下传来声音,往生回来了。 自从离开纳兰西京,小和尚做事情的积极性很高,什么事都抢着去做,挡都挡不住。 “大哥,二姐。”小往生一见面便道:“探听清楚了,情况大致与冉红云说的差不多,这寨子好像有些年头了,看着不小,其实里头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鬼弥勒那伙人主要都集中在湖边几处大房子里,我按你说的到处都看了看,这四周围的地质很坚固,三面环山,风从外面进入,来的快去的慢,只有一样不好,就是能耕种的地很少。” 三个人虽然从没有正式结拜,但往生已习惯性的叫陈醉大哥,称霍明婵为二姐。因为他的叫法,现在队伍里的人也都知道霍明婵是女扮男装,其他人都习惯叫她二姑娘。 霍明婵问道:“黑水堡的人都在吗?” 往生点头道:“我偷听了一些谈话,他们前些天刚在北赵的云州地界抢了一户退休官宦,劫掠了部分人口和财货,昨天才赶回来,据说收获不小,这两天都在喝酒庆功。” “做的好!”陈醉点点头,道:“先回红云寨再说。” …… 红云寨就在距离黑水岭三十里之外的枫叶岭上,半山凸出一块平地,有险可守,但距离水源数里之遥,而且地方也不够大。住个几百人不成问题,但距离筑起一座城的标准却差的太远。冉红云爱这里的景致,才把寨门放在了这里。 现在陈醉等人已经知道冉红云的老爹冉飞雄是何许人也。在这个后浪推前浪的江湖上,冉飞雄绝对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身为岭南天刀叶家唯一执掌象鼻刀的外姓长老,江湖上一直有个说法,认为他的刀法其实还在天刀叶家当代家主叶潜之上。甚至已不逊于北赵西路大将军叶斩。 冉红云之所以会千里迢迢从岭南跑到这边落草其实却是为了逃婚。而她逃婚的对象更让人跌破眼镜,竟是四大公子之一的叶鲲鹏,西路大将军叶斩最得意的儿子。五十年前天刀门主叶问斋败于乾坤啸之手,一代刀道宗师任对手踩着自己的肩头成就大宗师境界。临终前却将宝刀象鼻传给了十二岁的关门弟子冉飞雄。 三十年后,葬剑山出了个年轻的九品剑客叫做裘剑心,单剑登门,连败天刀门两大高手,叶潜自知不敌,又请不动天刀叶斩,只好请出多年来一直独自练刀,被天刀门边缘化的冉飞雄。冉红云的老爹虽然不喜叶潜,却死忠于天刀门。受命迎战裘剑心,象鼻刀对地藏剑,裘剑心一败涂地后离开葬剑山,入了天机楼。冉飞雄一战成名,离开天刀门游历江湖,认识了冉红云她娘。 冉飞雄年过六旬,膝下只得这一个女儿,自是爱如珍宝。天刀门主叶潜深知冉飞雄对门户的重要性,便想到通过姻亲的关系将冉家父女与天刀门永远绑在一起。他很有诚意的选择了叶家年青一代最出色的叶鲲鹏来做冉飞雄的乘龙快婿。 叶鲲鹏人在落日城,冉红云来到这边本是为完婚而来。到了落日城以后,听到和见到的都是关于那位叶家二公子如何风流倜傥,怎样眠花宿柳的风流韵事。冉红云勃然大怒,留书将军府,带着红云绣独自离开。却不意途中丢了盘缠和路引,又在鹰愁山中遇贼,一时兴起便索性留在山里做了女大王。最终却阴差阳错认识了孙承义。 陈醉三人一回来便把冉红云找来讨论关于黑水堡的事情。 自从跑到红云寨落草,冉红云打交道最多的是摩天岭上的火龙寨,两家之所以要经常联络其实就是为了联手对付黑水堡。因此对黑水堡的底细熟悉的很。陈醉告诉她,地方看过了,觉着那里很合适,剩下的问题就是怎样占据那里。 冉红云说:“听山寨里的弟兄讲,那黑水堡当初本是落日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别院,鬼弥勒一伙从北边过来,看中了那个地方,就把那大户一家老少尽数杀了,盘踞在那里为老巢,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整个西北地区方圆数千里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除了叶大将军的边军他们不敢动,剩下的没有他们不敢抢的。” 顾向山忽然问道:“我记得上次你说过,你爹爹曾与那鬼弥勒交过手,为何当时没有直接杀了他?” 冉红云道:“以我爹爹的刀道境界,杀他倒是不难,但我爹说这个鬼弥勒出自北戎族阴山魔宫一派,那一派当中着实有几个厉害人物,就算我爹爹也没有把握应付,杀了小的就会引出老的,爹爹疼我又不忍带我回天刀门与叶师兄完婚,便只好做人留一线,只给了这家伙一个警告。” 霍明婵皱眉道:“这北戎一族不是在十国时期便被北赵大帝赶到极北地区了吗?怎地还有人能跑到这边来打家劫舍?” 顾向山道:“这事儿倒没什么奇怪的,当年我随两位师兄游历天下时,便曾遇到过这阴山魔宫的人,记得好像是一对姓韩的兄弟,去炎都是为了抢纳岁贡,争夺个什么名份。” 冉红云道:“我爹好像也说过那鬼弥勒的师父是姓韩的,叫什么韩先虎,爹爹说这老怪的玄水寒冰煞施展开来方圆三十丈内人畜无存,都会被冻成冰,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陈醉又问道:“除了这个鬼弥勒和他的师门外,黑水堡那边还有什么人物和仗持?” “鬼弥勒以下,黑水堡那边还有个二头领和三头领,一个是来自东海之外的瀛洲人,绰号叫血手飞镰,名字很怪我也不记得了,此人长的鬼头鬼脑最是阴险;另一个三头领却是个罗刹大汉,没有绰号,这家伙长了一头金发,体壮如牛力大无穷,还会一种独特的功法,可以用他那柄双手大剑劈出三丈远的剑芒,我跟他交过手,明明刀法粗浅的很,就仗着那刀芒威力巨大,硬是胡乱砍的我不得近身莫可奈何于他。” 顾向山道:“若只有这几个人,凭咱们现有力量便足可以拿下黑水堡,只是人手有限,很难保证不会有几个漏网之鱼跑出去报信,若是引来阴山魔宫的人,到底还是个麻烦。”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些事不做永远不知道后果如何。 陈醉是最终拿主意的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小醉哥沉声道:“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等不及青衣卫的兄弟们都到齐了再动手,我们堂堂夜魔城要做的是大事,没那个必要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人物身上瞎耽误工夫。” 霍明婵第一个拥护:“好!” 往生也表示赞同,问:“那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第八十四章 除魔 夜,炎都,皇城外一片安静。皇城内,永庆宫门外百米之内不得靠近。 兰贵人临盆在即,宫内只有近几个月都有些龙体欠安的宁帝陛下和皇城总管大太监莫启贤,武威王府军医叶还空匆匆赶到。一个时辰后,宫中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随即宫中传出消息,兰贵妃诞下龙种后崩血而亡。皇帝陛下悲欣难忍,龙体染疴。皇长子体态康硕,赐名建康。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恭候在议政殿的群臣看似人人振奋,其实却是心情不一,有人欢欣鼓舞,有人悲欣交集,也有人暗暗生恨,郁结于心。 永庆宫中,兰贵妃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面色虚白的皇帝陛下安静看着她服下毒酒,唇角溢出殷红。低声道:“贵妃兰氏梓潼端庄淑惠,母仪天成,追谥端敬皇后,子建康册立太子,父兰亚夫晋太和殿大学士,爵至二等国公衔,掌户部尚书,母兰许氏,赐一品诰命,封瑞国夫人……” “臣妾谢主隆恩!”兰贵妃留下一行清泪,终于缓缓闭眼。 赵致面无表情看着,眼泪已在眼中打转儿,耳边忽然响起婴儿洪亮的啼哭声,那泪光一闪即收。转过头来看向莫启贤的目光已是清澈冷静,低声问道:“叶先生走了吗?” 莫启贤躬身垂头侍立一旁,连忙应道:“回陛下,还空先生两个时辰前刚出炎都,飞马赶奔南方了。” 赵致微微点头,又问道:“北边战况不乐观吗?” 莫启贤答道:“今年的罗刹人不知出于何故,攻势比以往都要盛,武威王率北地边军抵御的很辛苦。” 赵致道:“既然皇父那边吃紧,还空先生又为何反去了南方?” 莫启贤道:“回陛下,具体行程只有武威王和叶先生知晓,奴婢只知道冬天到了,南边的战船开不出来,王爷把张泥牛也派到了南边,与叶先生同去。” 宁帝陛下最后瞥了一眼床榻上已经香消玉殒的兰贵妃,幽幽一叹,道:“依皇后礼厚葬了吧。”说着,起身直奔暖炉旁的锦兜而去。莫启贤赶忙过来搀扶,赵致摆手一挡,道:“无妨,没你想的那么虚弱,朕不能久病,也不能重病,所以你要记住,今后不要处处相搀。” 莫启贤顿时凛然,跪倒道:“老奴谨记了。” 赵致来到锦兜前,俯下身慢慢将孩子抱起,自然的拉开衣襟,露出饱满圆润的身子塞进孩子嘴里。小家伙立即贪婪吸允起来。宁帝陛下慢慢闭上了眼。莫启贤跪伏于地,头也不敢抬,却微不可查发出一声叹息。 “陛下,太后之前命老奴传口讯,说兰贵妃血崩而亡,以致永庆宫中阴气大盛,不利于皇长子成长,这孩子最好还是送到慈寿宫中……”他说到这儿,见赵致目泛冷光,双肩抖动不已,生怕她产后虚弱,承受不住会有所闪失,赶忙住口不语。 沉默良久,赵致待那孩儿吃的饱了,张扬着小手小脚舒服睡去后才慢慢将他放回锦兜。眼睁睁看着莫启贤毕恭毕敬将孩子抱走,心碎之痛唯有咬牙忍受,不禁想着远方的那个男人,不知他此刻身在何方?可知道炎都皇城内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女人有多可怜?没男人保护的孤儿寡母今后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 同一时刻,遥远的西北边陲大山中,夜幕刚开始深沉。 黑水岭上,陈醉看着下方安静的黑水湖,下命令:“动手吧,这群恶贼都是恶贯满盈之辈,每一个手上都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所以出手的时候不必留情,尽量不留活口。” 霍明婵忽然笑问:“若盘踞这里的不是恶贯满盈的坏蛋,你又当如何?” 陈醉微怔片刻,道:“以力降人,杀光对手固然痛快,但以理服人,把对手变成朋友却是更好的方法,但黑水堡里这几个却显然不在这个行列中。” 往生低声念了句佛。接着从背后摘下佛光剑。此剑太长,往生个子矮,背着要比挎着方便的多。 黑水堡中,分金大厅里灯火通明,堂上三个头领都在。堂下一个清丽少女,白衣赛雪,发乱如飞絮,眼中含怒,瞪着堂上四周诸贼。在少女身边还有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女人,老者面沉似水,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那中年女人却被吓的体如筛糠。 “舒兰成,你可想好了如何答复我们的要求?”正中位置上的黑袍光头胖子眼放凶光盯着老者,道:“兄弟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是一再不识抬举,我可就弹压不住这帮兄弟们了,大家眼瞅着令嫒白花花的小姑娘,早就馋疯了。” 舒兰成抬头左右四顾,眼中痛苦之色更盛,却咬牙切齿摇头道:“老夫跟你这魔鬼没什么好说的。” 堂上胖子正是鬼弥勒,眼见舒兰成不愿配合,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道:“兄弟们,这老不死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咱们就让他见识见识黑水堡儿郎的风采,哪个兄弟过去当着老不死的面炮制了这小美人儿?” “我来!” 说话的是鬼弥勒右手边坐着的红毛碧眼的大汉。越众而出,直奔少女而去。 舒兰成浑身颤抖,悲愤的看着大汉狞笑着走到少女身前,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巨灵大手按住了少女的肩头。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那先前怕的要死的中年妇人到了此刻,却忽然不怕了,奋不顾身的从地上跃起,一头撞向红毛巨人。同时破口大骂:“老不死的狠心狼,读书读傻了的木鱼脑壳,你就眼睁睁看着亲闺女在你面前受那生不如死的凌辱。” 中年女人被红毛大汉一把抓住衣襟,翻手举过头顶。 鬼弥勒扬声喝问:“舒兰成,你待怎么说?” 舒兰成不为所动,狞励喝道:“舒某气节重于山,洁如镜,天风不可摧,地火不能融,你这恶贼妄想让老夫摄于淫威,自污清名,趁早死了这条心!” 鬼弥勒勃然大怒,坐在那儿一挥手。红毛大汉将中年女人,猛地往地上猛摔,这家伙神力无穷,可怜那中年女人哪里受得了这一下,登时被摔的脑浆迸裂命丧当场! 红毛大汉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手按在那白衣少女身上,双手一分,撕拉一声,便将少女的外衣撕碎,露出蓝色的肚兜来。少女先前一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到此时,见中年女人被这恶魔生生摔死,眼中顿时噙满泪水,但她却没有哭出声来,红毛巨汉的大手撕破了她的衣服,她忽然张口喷了大口血出来,将红毛大汉喷了个鲜血淋头。 少女转头看向舒兰成,眼中流露出复杂情感。有悲愤决绝之意,她什么也不说,只这么看着。 红毛大汉怒不可遏,便要再出手逞凶。堂上的鬼弥勒却摆手阻止,道:“老三且停下。”接着又对舒兰成冷笑道:“舒大人真不愧是士林铁胆,当世鸿儒,把自己的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不知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名重要?” 舒兰成嘿的一声冷笑,“恶贼,休要在老夫面前耍这口舌之利,你们的目的没能得逞,你怎舍得杀老夫?” 鬼弥勒森然一笑,道:“我杀不了你,却能毁了你的所谓名节。”接着挥手道:“老三,把这老东西的衣服给我扒光了,然后让他父女在这里给兄弟们演一出活色生香的好戏,且看他事后还是否有脸谈什么名仕气节。” 红毛大汉闻声而动,果然来到老者面前,一把将老者抓住,上下其手,顷刻间撕了个干净。 舒兰成破口大骂:“畜生,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畜生,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鬼弥勒坐在那里,忽然丢下一把短刀,喝道:“别说爷们不给你机会,这把刀给你拿着,不想受辱就一刀抹了脖子吧,我偏要看看你这老不死的眼中,到底是命重要还是气节重要。” 舒兰成赤身裸体,满面悲愤,颤抖的手捡起短刀。抬起手来将短刀放在脖子上,鼓起勇气要下手时,却有些犹豫。 鬼弥勒坐在堂上,冷笑道:“下不去手了?真以为佛爷怕你死了吗?你怎么不去死了?既然不想死,那就上去给佛爷和众家兄弟们好好演一出戏吧,这白花花的小姑娘已经归你啦,只要你受用了她,佛爷便饶你一命,还会把你礼送回云州。” 舒兰成手握短刀,虽没有自杀的勇气,却也不肯如鬼弥勒所说的去做那人神共愤畜生不如的事情。不舍得自杀,又不肯乱了伦常失了名节,这位士林大儒还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他提着短刀,晃晃荡荡走向女儿。面露痛苦之色,道:“红袖吾儿,爹爹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他们如意的,为保你我父女清白,便只好委屈你先走一步了。”说着,举短刀,恶狠狠刺向少女的胸膛! 少女黛眉紧蹙,双手握拳一言不发,似乎已经绝望,眼神中并无恐惧之意。 杀! 随着堂外传入一声断喝,一道流光电掣飞入,直奔堂上的鬼弥勒!紧随其后是一个清瘦身影,手挽剑光飞身跃进大堂,翻手一剑便将舒兰成手中短刀挑飞。红毛大汉反应不慢,立即拔出腰间双手大剑,刚要对瘦削年轻人出手,一道剑光忽然从外面射入,剑光宏大如佛光普照。 厅堂入口,陈醉大步迈入,扬声叫道:“这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不要让走脱了一个!” 第八十五章 杀生 一个杀字,何其干脆!却不知有多少千古伤心泪是为大英雄大豪杰们轻吐的这个字流下的。枭雄无悔,一步入厅堂的刹那,陈醉已经踏上这条路,唯有坚信自己是杀生为救生,以杀止杀! 一边倒的场面乏善可陈,陈醉射出的一箭,师容兰躲不开,鬼弥勒同样也没躲利索,被一箭钉透了肩胛骨,向后翻倒在地。刚要起身,房顶忽然坍塌,却见一个青衣红发大汉从天而降,青眼竖眸,出手一拳,妖气弥漫,恍惚间仿佛有青甲巨狮迎头冲来。即便是他全盛时期也绝难抵挡。青狮帝出手一拳毙了鬼弥勒。 另一边往生的佛光剑绽放佛光冲射斗牛,与身材足足是往生两倍高的红毛巨汉,挥舞着金光灿烂剑芒三丈长的双手大剑激斗正酣。霍明婵手中残月龙鳞剑,剑剑无情,割草一般收割着堂上群贼的性命。冉红云带着红云寨的兄弟守在外围,紧盯漏网之鱼。陈醉拎着风炮锤,迎上了手执长柄镰刀的矮小汉子。 交手只一回合,这矮小汉子便忽然丢出一物,幻化出一团火光烟雾,四面八方瞬间响起鬼哭之声。陈醉以四重道境,于转瞬间便窥破真相,这些鬼哭不过是怨念难散的弱小真灵被人用秘法收集在一起,随着烟火被瞬间释放出来,对精神意志强大的者毫无杀伤力不足为惧。 只是待火光散尽时,那矮小汉子已经不见了。这家伙十分滑溜,只交手一招便认出陈醉是先天体魄,更在突袭爆发的瞬间意识到大势已去,因为看出来无论是顾向山还是霍明婵都不是他能抵御的,所以这家伙丝毫不敢恋战,瞅准机会立即放出逃命的杀手锏,趁着烟雾逃之夭夭。厅堂外红云寨的兄弟们对他不构成威胁,这家伙也不敢纠缠,一逃出去就亡命奔逃进山中。 霍明婵提剑跳到陈醉身边,关切的问:“怎么样?” 陈醉摆手道:“烟雾没毒,只是里面藏了些阴灵鬼气乱人心智,对我没威胁。” 霍明婵道:“我去追!” 陈醉将她拉住,道:“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随他去吧。”眼望堂上遍地尸骸,胸中竟油然而生莫名的豪气,道:“待青衣卫的兄弟押着物资过来,咱们便开始营建新城,到那时大势已成,这里便是第二座夜魔城,还在乎这跳梁小丑去哪里搬兵吗?” 堂中还有少女只着了件锦兰肚兜,在她身旁不远,剑气纵横,往生还在与红毛巨汉大战。 这巨汉剑法粗鄙,但那剑芒的威力着实不凡,所经过处挡者披靡,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拆房子似的把大堂破坏的乱七八糟。往生的佛光剑挥出一道道无形剑气与之相抗,威力丝毫不会稍逊。那少女身处其间,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悲伤,有几次如非往生有意保护,早被那柄双手大剑斩为两断。 这大汉明显具有西人罗刹血统,陈醉这一路行来,没少遇见这样的人。根据青狮帝的介绍,发现这个世界与自己从前生活的世界很多地方都颇为相似。只是地域更广阔些罢了。这些西方人信仰驳杂,其中信奉最多的是大光明圣教。这教是上古时期某位大能所创,教中有骑士,擅长一种叫做斗气的修行方法。这传闻倒让陈醉想起上辈子看过的西玄小说。 从前只是耳闻,如今终于见到活的了。 陈醉为风炮锤接上铁链,轮动起来,忽然向空中猛的一丢,手抓铁链,借着巨大的惯性被带到空中。人在空中,拉回铁链,手握锤柄。从房顶破洞中飞坠而下,双手轮锤兜头向着巨汉头顶猛砸下来。口中叫道:“往生退开!” 巨汉的双手大剑重达百斤以上,这巨汉从西方过来,穿过妖兽横行的马尼古斯山脉,修为着实不低。有道是身大力不亏,这家伙对自己的力量深具信心。眼看陈醉双手握锤从天而降,那锤子看着不大,不像是很沉重的样子。这家伙脑中闪过轻蔑念头,双手抡大剑,往上一扫。 锤砸在双手大剑上,发出干脆的金属碰撞声,这剑却没有如想象的碎裂。只是前一刻还对那黑黢黢的小锤子不看在眼里的大汉,此时此刻双手大剑脱手,双肩脱臼,腕骨碎裂,整个人被砸的矮了大半截儿。泛着金色的双手大剑摔落地上,竟无声无息的刺入石地中半尺有余。红毛大汉单膝跪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醉。想去抓剑,但脊柱那里早已被震的寸断,哪里还有余力? 这一锤如同霸王压顶,砸的气贯山河。往生禁不住赞道:“大哥好霸道!” 少女舒红袖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从地上拾起舒兰成丢下的短刀,冲到大汉面前,举刀对准大汉眼睛,狠狠一刀刺了进去。往生为防大汉临死前反扑,挥剑一扫,斗大的头颅飞的老高。鲜血喷了少女一脸。 霍明婵来到陈醉身边,黛眉微蹙看着,悄声道:“这倒是个麻烦。” …… 天降大雪,柳江畔,一艘乌篷船停靠在岸边,船上一人身披蓑衣手执长杆,正独钓寒江雪。一群人急匆匆向这边走来,人群中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子,身披黑色大氅,快步行走中隐约露出里边的明黄色。远远看见那执竿垂钓者,连忙快走几步越众而出,上船前回头摆手示意所有人不得跟随,然后才正衣襟,整风帽,轻轻跃到船上,倒身下拜。 “学生陈子轩拜见仲达先生。” 垂钓者缓缓转身,看着陈子轩,慢慢点头,道:“太子殿下快快请起。” 陈子轩相貌更多继承母系,长的面如冠玉,鼻直口方,颇具瑰丽华美的王者气质。但此刻,这张宛如白玉雕琢的脸上却带着几分惶恐之色。他一边起身一边惊慌失措的说道:“子轩坏事了,求先生救命而来!先生救我啊。” 垂钓者一摆手,示意陈子轩坐下说话。然后不慌不忙的正衣冠,掸灰尘,毕恭毕敬向陈子轩行了个君臣大礼,“臣费仲达叩见太子殿下!”礼毕才从容起身道:“殿下请切记,为君者可愤怒,可喜悦,可悲伤,可拔天子剑血洒千里,唯独要不得的便是慌张,所以请殿下莫慌,先把究竟发生什么事与老臣慢慢道来。” 陈子轩执弟子礼双手搀着并不苍老的费仲达坐到身边,道:“先生到永信宫多日,子轩多有怠慢,还望先生宽恕。” 费仲达执壶倒茶,双手奉上,道:“殿下请喝茶。” 陈子轩连忙双手接过,而后抢过水壶又为费仲达倒了半杯。双手奉上:“先生请用茶。” 费仲达接到手中,慢悠悠品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殿下身为当朝太子,身边谋臣猛将环绕,却不知有何为难事,竟至于斯?这等天气里还要跑到这江边来找老臣?” 他的声音嘶哑,长相更奇丑无比,当日被陈师道一张诏书唤进京师,入了永信宫成为太子座师,初次见面便从太子眼中察觉到厌弃之意。不得陈子轩信任,他也不着急,连日来便一直在江边隐居垂钓。 陈子轩此刻也在暗中打量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费老转儿。自己闯下滔天大祸,生死就在顷刻间,母后都救不了自己,但她却说仲达先生能救!而且十分笃定的说普天之下只有仲达先生能救。他此刻已经绝望,但有一线希望,自是要全力以赴。什么面子尊严全都顾不上了。 噗通一下,推金山,倒玉柱,南陈当朝太子又跪倒在费仲达面前,眼中含泪,道:“子轩错了,求老师救我啊。” 费仲达脸色终于郑重起来,伸手将陈子轩搀扶起来,长叹一声,问道:“皇后可还安康?” 陈子轩微微一怔,木然点头道:“母后自然安康,只是为弟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费仲达道:“太子莫慌,可将事情慢慢说与老臣听。” 陈子轩遂将事情始末讲述一遍。 费仲达听罢,沉思多时,忽然抬头问道:“那舒兰成与殿下之间的书信可还保留着?” 陈子轩断然摇头,道:“此等要命的事物子轩怎敢存留。” 费仲达又问:“陛下命你何时去回话?” 陈子轩道:“就是现在,子轩借口人在城外,路途耽搁,要稍晚些回去。” 费仲达再问:“传旨的是哪位公公?与太子平素关系怎样?” “小吴公公,从前是庄宁的干儿子,若非是他,子轩哪里有时间到先生这儿来。” 费仲达松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事儿是不小,但总算还有缓解的余地。” 陈子轩又要跪拜,被费仲达一把拉住,以他九品修为竟跪不下去,不由暗吃了一惊,道:“从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如今才知道父皇派先生来教导子轩之用意,求先生教我保命之道。” 费仲达点点头,道:“两个字:哭和赖,无论陛下怎么问,只是大哭不止,问急了就抵赖,不管陛下怎样震怒,都不要承认丝毫罪状,与赵俸侾勾结,这是多要命的事情?就算陛下有心回护,一旦罪名坐实了,也不得不废了殿下,别忘了,你还有两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在那等着你犯错呢。” 陈子轩眼神渐渐坚定,问道:“先生怎知父皇有意回护轩儿?” 费仲达冷笑道:“如果不是有意回护,传旨的又怎会轮到小吴公公?”摆手又道:“殿下现在不必多说,回城后即刻按老臣说的去做,臣马上去见谢飞鸿那老杀才,那舒兰成派来与殿下联络的弟子多半就在他手里,这个人必须得死!” 陈子轩道:“还有舒兰成,学生听下边人禀报,说谢飞鸿的人已经上路去北赵那边拿人。” 费仲达定定看着陈子轩,注视了片刻,终于道:“今日如非殿下对老臣毫无保留和盘托出,纵算老臣有回天之术,却也已决心权作无能,太子之位只有一个,皇子却不止殿下一位,老臣这太子座师是陛下封的,武英殿大学士,左仆射,掌吏部尚书,也是陛下赐予的,老臣首先忠于的始终是陛下,也必须是陛下,这一点请太子切记!”最后才道:“那舒兰成,老臣早已命人除去,他与太子之间的书信往来也会一并销毁,所以殿下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抵赖到底!” 陈子轩目瞪口呆,问道:“此事今日子轩才跟先生说,先生是怎知道的?又如何提早做了安排?” 费仲达抬眼向岸上众人瞥了瞥,道:“殿下所犯之错其实不在此事本身,而在于识人不明,用人不谨,连老臣这个宜州土财主都瞒不过,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谢飞鸿那老杀才?瞒不住谢飞鸿,便自然瞒不过陛下。”又道:“老臣说殿下识人不明,并非说别人,而是指您选择的合作对象赵俸侾。” 不容陈子轩说什么,接着说道:“赵俸侾此人猛于虎,狡于狐,杀性如狼,用兵如神,善用奇谋,连陛下都十分忌惮,殿下与他暗通往来,计划一箭双雕,第一自然是意在大位,这第二却是打算将此人永远留在柳江之畔,为此还特别训练了八百死士将陛下所创的八极困神阵演练多日。” 陈子轩懊恼惭愧,道:“先生说的半点不差!却不知子轩除了行事不秘外,究竟还错在哪里?” 费仲达道:“计划不差,只错在缺了点经验,有些太想当然了,反倒被赵俸侾利用了,否则你以为舒兰成的那个学生是怎么无声无息落到谢飞鸿之手的?” 陈子轩发出啊的一声,惊讶道:“您是说赵俸侾那边泄露了那人的行藏?”不可置信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费仲达轻哼一声,道:“好处着实不小呢,这第一,他可以利用您那两个弟弟信王和英王逼着陛下做出不愿做出的选择,第二,大战爆发在即,南陈内部出现太子勾结北赵武威王,要暗算陛下,此事一旦传出,会对南陈国朝上下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第三,南陈朝堂主要以巴国王官集团构成,目前整个巴国王官集团都是支持您的,一旦您的地位有所动摇,陛下又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彻底剔除掉巴国王官集团的动荡对朝政产生的影响?” 陈子轩沉默良久,忽然躬身施礼,道:“先生以巨目无虚着称于士林,今日一谈,果然有寻龙之目,观天之能,若能安然渡过今日之劫,子轩今后愿求先生常在身边教诲。” 第八十六章 兴亡 顾向山从夜魔城带来两千青衣卫,一部分押送粮草回了夜魔城,另一部分八百人连同部分商队伙计在纳兰西京采办物资后比陈醉等人晚了月余上路,如今终于顺利抵达黑水湖畔。 黑水堡垮了,鬼弥勒兄弟两死一逃,几百喽啰活着逃出去的没有几个。黑水湖畔这块风水宝地却不会空下来。陈醉带着八百青衣卫兄弟,即将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一座称雄塞外的大城,作为抱天揽月楼的根基所在。 既然敢以城名之,便需有足够的面积和人口。当年聂政率黄巾盗来到夜魔城定居,最初时只有千把人马和数千家小。夜魔城有今日规模却是耗时千年才达到的。而今,陈醉却要在这里白手筑城,将一千年的时光凝聚在三两年间。 对于这个交通和讯息联络极不便利的时代的人而言,何谓人定胜天?这便是! 黑水湖往三面环山,只有东边一条宽阔大道通往山前,走飞蛇谷,过两界口,外面便是四通八达的锡兰草原。陈醉筑城,第一件事便是带人在飞蛇谷外修起一堵城墙。 这年代在炎龙族人生活的地区已经有砖了,但这边的人还很少有人会烧,更徨论使用。这边的城墙通常是用土做的,用夯土打实、夯实筑成的,用当地黄土或黑土,用夯打得紧固,一层一层地打,每层打到十五厘米的厚度。为了把城墙做得坚固耐久,就把城墙的墙面不做成直线的,而是上部墙面向内收起成为‘侧脚’。一般厚度能达到三四米。高度能达到十米。 纳兰西京和夜魔城都是这样的城墙。陈醉让人去集贤镇上请来会泥瓦匠手艺的,也建议修这样的城墙。陈醉毫不犹豫的一口给否了,直接下令采石修砖窑,烧砖筑城。山上柴火多的是,黑水湖里的水取之不尽,湖水漫出来流出山谷,将山前的广袤草原滋润的郁郁葱葱,地下有数米厚的泥层,取泥烧砖不成问题。 青衣卫们拉运物资过来,所用的马车便是现成的运输工具,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懂烧砖技术的人了。这门技术其实门槛并不高,但陈醉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也只能想象个大概。带着几个泥瓦匠根据自己想象,摸索着烧了几窑后,陈醉还云里雾里呢,当中一个泥瓦匠却已先便摸出门道来。 这玩意,火大了砖头变形,火软了烧出来的砖头发糟,硬度不够。虽然如此,这烧出来的砖砌成的墙也比打夯的泥墙结实。因此很快就得到泥瓦匠们的认可,几个人也愿意陪陈醉琢磨。 整个黑水湖地区包括环湖区域,飞蛇谷,两界峡。东西长,南北窄,长超过万丈,最宽处也有三四千丈,按照陈醉的算法,大约有五六十平方公里的面积。若全都规划成新城,在这个时代里,足以称得上是大城了。 砖厂摆在了飞蛇谷,烧砖是个苦累差事,但这个时代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苦和累。只要钱给到位,什么活儿都有人愿意流血流汗抢着干。陈醉筑城,一开始只有集贤镇上几个懂泥瓦手艺的人被请过来,带着八百青衣卫弟和红云寨归顺过来三百多弟兄干。时日长了,这些人发现陈醉出手大方,工钱给的足且及时,眼看着陈醉把盘子堆的老大架势,料想用的人少不了,便都想起了家里的三亲六故。 这么多人在这边必须有地方安置,红云寨那边地方有限且路途相对远了点儿,黑水堡里原有的房屋倒是能住,但人越来越多,伐木建棚迫在眉睫,于是又开始需要木工。派人跑到落日城把木工请来了,棚子搭建好了,又开始打造工具和家具。 直到了这一刻,陈醉才真正认识到构筑起一座城来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一个人事事操心,却还是很难保证面面俱到。这方面的事务指不上小往生,小和尚武道九品,却也就是个砍柴劈石的打杂料。至于霍二姑娘,更是个吃货。只负责使唤易飞燕,盯着岳恒。师容兰伤了骨头,一直在红云寨养伤,那个少女舒红袖被派去专门照顾她,倒也算人尽其才。至于那个舒兰成,当晚陈醉等人突袭黑水堡时,老家伙受辱太甚又惊吓过度便病了,至今卧床不起。 算来算去,还有个青狮帝,还没等陈醉找到他呢,这位四外公便主动上门来,说他在夜魔城的时候便是负责日常安全守卫工作的,到了这里也不会做其他的事情。新城的安全防卫交给他了。 陈醉每日里忙的焦头烂额,正无比渴望一个好帮手的时候,冉红云的丈夫孙承义忽然主动找上门来毛遂自荐。这位孙公子虽是耕书传家的子弟,却绝不迂腐。脑子灵光,学什么都挺快。对于土建工程还很感兴趣,对于陈醉传授的数术之学领悟力也极高。而且此人过去便负责孙家在集贤镇的一处店铺,常与人打交道,是个精于世故人情的主儿,善于沟通,对外打交道也是把好手。他这一加入进来,很快便成了陈醉的左膀右臂。 随着砖厂烧的砖质量越来越好,陈醉要的城墙和城门楼子也终于修好了。五米厚,十米高的城墙横亘在飞蛇谷和两界峡之间,城门楼子是依照落日城的规制修筑的,只是更厚重也更有气势。新城墙筑好,这新城便属驴粪蛋子的,外面光溜了,里头却还八字没一撇。一般的城市扩建规划原则,讲究地上的工程没动之前,第一步要规划的先是地下管网工程。也就是排水渠和道路。 尽管多了个孙承义分担了许多杂务,但陈醉身上的担子仍是不轻。起早贪黑的画出一份草图来,终于将新城的地下排水沟,以及未来的几条主要街道规划出来。立即叫来孙承义,命他安排人开始按图纸施工。 “罗马城不是一天建起来的。”陈醉站在雄壮威武的城门楼子上,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数千人挥汗如雨,心中升起豪情万丈,撇嘴道:“一天当然建不起来,但只要银子足够,三年五载的建起来却不成问题。” 说到银子,陈醉顿时想起黑水湖新城开工已有两月,这两个月当中抱天揽月楼的生意在纳兰西京已彻底打开局面,但毕竟不是最初发行债券圈钱的阶段,日常经营所得银两入账后还要在账面上周转,纵然各处生意都很好,所得颇丰,但一来路途遥远,运输不便,二来那些买卖虽有盈余,但若全用作这边的消耗,仍是入不敷出力有不逮。反而会误了发展的黄金时期。 钱不是没有,但夜魔城送来的三百万两黄金是用来压箱底儿的,抱天揽月楼这五个字的金字招牌全靠这批金子在后面戳着,自然是不能动的。能动的只有当初在纳兰西京筹集到的那五千万两银子。实际上陈醉这两个月来一直花的就是这笔银子。只是这笔银子在纳兰西京和吠陀城那边开设分店,建酒坊和日用品作坊的时候已经花掉近半,后来采买粮食打通关节又花了一大笔,目下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一千八百万两。 这边的基础工程进度一直在加快,需要的工人也越来越多,连吃用带人工,每个月消耗的银子都要几万两,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耗钱的活儿要干。陈醉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照这么花下去,这笔银子怕是不大够。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醉这边开始为银子担忧的时候,霍明婵和小往生倒是整日里无忧无虑,把负责看守的人交给顾向山后,姐弟两个便满山遍野的瞎跑。细说起来倒也不能完全是瞎跑,至少把黑水湖四周所有的势力都摸熟了。 小往生还跑到摩天岭上,三言两语把常火龙这中原古佛宗十八年没能度化过来的假和尚忽悠成了真和尚。不但本人拿出积蓄跑到黑水湖附近修建庙宇,还为新城建设提供了四百多个劳力和近千口子的常住民。 另一位霍二姑娘也不含糊,这山里最有实力的一方当属山戎部落联盟在鹰愁山中的一个分部落。有一天霍二姑娘一身白衣女儿打扮,带了几百坛子淑玉坊老酒跑到人家那里,跟那寨子的头人和众好汉们拼了一顿酒,一口气儿放趴下一千两百多条大汉。从此得了个酒神娘娘的称号,在山戎族汉子心目中一下子神圣崇高起来。 那几百坛子老酒,不但交了朋友,还换回许多珍惜兽皮,金属矿石等价值不菲的山货。更从此打开了与这里的山戎部落间的贸易门户。 山货来了,货栈便也跟着修了起来。看着日渐繁华的新城,陈醉现在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来用。 因为这边的工人多,集贤镇上的买卖家都看到了商机,杂货店和医馆最先进来,接着是米粮店,布店等等小买卖铺户。 这些商人都感受到了夜魔城在此建城的巨大决心,纷纷主动找陈醉请求购买地皮,营建自己的铺子。陈醉心知这个所谓购买只是客气话,目前的新城还没那个资格卖地皮。但若说就这么简单的给他们,却也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于是都与这些人签订了短期内免费使用地皮的招租协议。众商人并不很看好这新城能搞的长远,只是图眼前短期利益,自然是乐得接受。 从去年冬天到次年开春,整整五个月时间,陈醉是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新城建。除了每夜不断内修大梦心经梦中练拳,外练乱披风锤法养元润神外,把剩余的全部心思放在筑城这件事上。直到次年三月的时候,夜魔城运粮食的车返回来,一起来的还有曹枭飞。除了带来大量药材和丝织品外,大难不死的曹五舅还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炎龙历四八七五年十二月末,柳江冰排锁大江,北赵与南陈之间爆发大战。 北赵武威王玩了一手声东击西,明里北拒罗刹,却暗中南下,亲率八千天武骑军从柳江上游浅滩段渡江,偷袭了南陈国都弋江城。南陈皇后赵紫衣亲率留守国都的文武百官和三万禁卫军死守京城。那赵俸侾却并不纠缠,立即挥师向东,与南京城里的北赵南路大军对南陈亚都颖阳城里的陈师道形成夹击之势。 却不料,陈师道摆了一招空城计,颖阳城里无一兵一卒。陈师道亲率主力飞袭东南,将北赵最重要的粮食和铁矿产地越州攻陷。半个月的时间里,越过柳江,包抄到南京后方,大破北赵南路大军。 武威王占据了颖阳城,在得知南路军大败的消息,八千天武骑军已成孤军的情况下,却玩了一手更绝的。他命军师叶还空率六千人马在弋江城外,以土和水,一夜间筑起一条供马队冲上城头的缓坡,攻陷了南陈国都弋江城。赵紫衣和太子陈子轩带着部分南陈文武弃城奔逃。同时,赵俸侾亲率两千天武骑军偷袭了南陈囤放粮草的重城——瑞榕。劫掠焚烧粮草上百万石,直接掐断了陈师道挥师北上的最佳契机。 陈师道后方供给被掐断,虽然覆灭了北赵南路三十万大军,得了重要的粮食和铁矿基地越州,却也失去了战机。北赵毕竟根基深厚,继续往北,直至炎都,沿途必经五州十三座雄城,一步一牵绊。陈师道自然明白,这种情况下,得不到稳定的后方供给,再厉害的军队也打不了胜仗。于是挥师返回颖阳城,等他回到南陈国都弋江城的时候,赵俸侾早跑回北赵多时,留给南陈高祖皇帝的只有一片瓦砾和满目疮痍的千年古都。 一正一反,两个人算打了个平手。名义上南陈的都城弋江和亚都颖阳都曾被攻陷,可谓是奇耻大辱,似乎吃了大亏。但实际上北赵损失了三十万南路大军,丢了柳江南岸的最后一座堡垒,重要的粮食产地越州。这么算起来,陈师道其实是占了便宜的。不过赵俸侾也不算吃亏,八千骑军纵横西南,灭瑞榕守军两万,屠尽南陈国都弋江三万禁军,也可算战绩彪炳。 “这两个人,皆是当世兵法大家,都有鬼神莫测之机呀!”陈醉听完曹枭飞的简述,感慨万千的说道:“这一仗打的惊心动魄波澜壮阔,可惜不能亲身经历,两个人,你做得初一,我便做得十五。都把阴谋阳谋兵法谋略耍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第八十七章 三打 曹五舅带来的消息十分惊人,也过于笼统。陈醉只能根据已经发生的事情来推断当时的情况。想象着赵俸侾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那八千天武骑军带到柳江上游两国边境上的。猜测这陈师道又是怎样摆的空城计,拖住了赵俸侾,奇袭了守卫坚固的越州,消灭了整整三十万的北赵南路大军。这当中有太多的细节值得玩味了。 经过这一战,北赵算彻底没有了短期内消灭南陈的可能性。但也凭着这一战,消灭了兵员本就不大充足的南陈军五万人马,保住了中洲大陆第一强国的地位。而南陈一方则凭此一战,得到了越州,消灭了北赵一方最擅长水战的南路大军。数年内,可以安心发展高枕无忧了。 这是个对北赵而言能够接受,对南陈而言还算满意的结果。 这就是战争吗?两个人之间的较量,几十万人就这样灰飞烟灭!站在城头上,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夜魔新城,陈醉的心中此起彼伏感慨万千。这就是老子给自己选的两个对手吗?扪心自问:与这样的对手在战场上争胜负,自己纵然是多了那场超越时代的千年大梦,又能多几分胜算呢? 曹枭飞陪着陈醉也在审视着这座新城,只觉得眼前的新气象如梦如幻一般。忍不住由衷称赞陈醉,真不愧当世奇才也。接着他拿出了一面铁牌,道:“这是恩师的黑龙令,拿着它,长河内外,大江南北的水上好汉都要敬三分,有了它,新城的买卖便可保畅通天下江湖道,抱天揽月楼就有了三十三处根基。” 陈醉恭敬的接过来,看了一眼,郑重的收入怀中。 曹枭飞道:“我这趟过来就不走了,天下行商离不开识途老马,你曹五舅别的本事没有,对这天下水道敢说没有不知道的,中州大陆上,三河四江七大水系,又各据分系,总计三百余条,恩师当年都曾在上边走过船,传授我们师兄弟的时候也毫无保留的教给了我们,可以说这些水道路数都在你曹五舅的心里头装着呢。” “新城还没取名字,家里两位老人家对这件事可有什么意见?” 城头上摆了一套打铁的家伙,炉火正盛,一柄金色双手大剑正被放在熊熊烈焰中被烧的通红。陈醉手执风炮锤,乒乒乓乓砸了几下,那大剑被砸的越发瘦长。道:“如果家里两位老人没意见,这城就叫炼锋城吧,火炼锋芒刃自开,宝剑锋从磨砺出。” 曹枭飞道:“两位老人家只说这边一切都是你白手创建的,大小事务自当由你一言可决,夜魔城只是你的后盾,绝无半点掣肘,四师叔在这边也只负责应对你们对付不了的强敌。” 家里俩老头都是明白人,晓得权利不能集中的坏处。陈醉心中感激钦佩之余笑道:“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南北大战爆发,当此天下群雄蠢蠢欲动之时,炼锋城与夜魔城二位一体,遥相呼应,相互补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曹枭飞看着陈醉,心想,这小子到底是那奸贼的种,夜魔城屹立两千年,任凭天下如何风云演变,都只是远离庙堂纷争,立足于江湖,从无人想过这种事。这小子入城一年,便有了这般志气格局。真不知对夜魔城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从眼前看,倒是解了夜魔城的燃眉之急。 陈醉说完了要说的,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便又开始抡锤砸那把双手大剑。 曹枭飞看着剑泛金光的双手大剑,皱眉道:“这种剑应该西边红毛人喜欢的制式,这一把以精金为主,上面还有这么多密纹,在那边应当属于神器级别了,就这么毁了实在有点可惜。” 陈醉道:“这剑用着蠢苯,只是材质十分难得,我打算把它熔炼了,打造点别的东西。”又道:“只可惜了上面这些密纹,我琢磨了好些日子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这才动的手。” 大剑已经被陈醉砸的面貌全非,上面的密纹也多有损毁,早失去了原有的特殊意义。 曹枭飞早年曾追随聂横舟勘察天下水道,中州三河四江中,最北的兰拓江起源于马尼古斯山,曹枭飞曾与师尊黑龙帝溯源而上到过那里,知道那边山高林广,有数不清的奇异巨大妖兽横行,也曾见识过那边擅长斗气的冒险者。所以对这柄双手剑的价值多少有些了解,惋惜的:“这些密纹肯定是出自极西之地的那些神秘炼金术士之手,从材质上看,这把剑当得起价值连城四字。” 陈醉嘿嘿一笑,手上丝毫不犹豫的继续将这把价值连城的玩意砸的更加面目全非。最近一阶段,小醉哥的打铁手艺进步不少,一把风炮锤耍的出神入化,道意境界虽无多大进步,体力上却似乎又达到了某个瓶颈。城头打铁,敲的叮当山响,既是为了磨练技艺,又是在向城中各个工地宣示,老子在这这里陪着你们一起干。 曹枭飞问,“你打算用这柄剑的材料打造什么?怎么好像砸成了一柄软剑?” 陈醉嘻嘻一笑,道:“以后做什么现在还不好说,目前砸成这个样子却是为了应付一个死对头。” 曹枭飞一皱眉,问道:“什么对头?你四外公他们就看着你独自迎敌吗?” 陈醉笑道:“比较特殊的一个家伙,说话就到。” 城下来了匹红毛骆驼,锦缎似的红色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骆驼上坐了个光头少女,斜背锷长三尺半如孔雀翎的厄难神剑。长的眉目如画,抬眼望人时目光如滞毫无感情,往好听了讲叫天然呆,往难听了说就是死人眼。 少女仰脸儿看着陈醉,眼中闪过一抹怒意。陈醉与之对视,将手中被烧的通红,长达一丈的双手大剑操起。 曹枭飞看不出这少女是何路数,却也看得出此女极为不凡,不禁问:“她是谁?” 陈醉把手中大剑一抖,道:“现在没时间跟你详说,在这边住久了,您自然会知晓。”说着,飞身纵上城楼垛口,大声道:“当初不是说只刺老子三剑吗?你倒说说看,自从你伤好后,已经对着你家醉哥出了多少剑?” 少女神情不变,不慌不忙跳下骆驼,厄难神剑缓缓出鞘,慢抬素手,剑指陈醉,道:“先前不知道你道意四重的修为,所以才有三剑之说,如今听了婵儿姐姐的话,才知道从前小瞧了你。” 陈醉道:“咱们两个交手可不止一次了,怎么你次次都小瞧我了不成?醉哥我见过的笨蛋不少,没见过你这样的小笨蛋,被一块石头绊倒几次都还不自觉。” “你我交手三次,第一次被你用歹毒暗器所伤,第二次你在假锤子里藏白灰,以这种下作手段胜我,第三次你骗我与你文比较量,而你身上却穿了天下至宝麒麟宝铠,我哪里刺得动?”师容兰手执厄难神剑,道:“你有胆量咱们就再比过,若这次还败在你手,今后便再不找你纠缠,西戎与北赵通商一事,我会亲自向女王陛下分说。” 陈醉闻言大喜,大声道:“佛女一言,快马一鞭,醉哥就再给你上一课!”说着,飞身跳下,居高临下,双手握剑劈头便砍。 师容兰对这卑鄙的家伙早有领教,第二次交手时便是被陈醉用假锤子里的白灰兜头暗算的,记得当时这家伙毫不知耻,还振振有词的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墓志铭,打生打死的时候哪来那么多臭讲究?从容横身向一旁让了一步。 陈醉一剑砍在空气中,双手执剑横着简单一扫。师容兰面露不屑,“粗鄙!”摆厄难剑横着一挡。陈醉嘿嘿一笑:“能砍赢你就是好剑。” 被风炮锤砸成一丈长软剑的双手大剑碰在厄难剑上,陈醉突然一抖手,大剑前端软趴趴弯了过来。师容兰轻哼一声,展开曼妙身法避开。凌空跃起,翻手一剑隔空向陈醉头顶削下!小醉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盯着半空那飘逸的身姿,怪叫一声,往前一滚,有惊无险的避过那道凌厉剑气,手中大剑扬起往空中一挥,斩向师容兰的小腹。 曹枭飞自然听说过夜帝为陈醉向吠陀佛宗求亲一事,也猜到了城下少女多半就是那位着名的西戎汗国第一天才。本想着二人关系特殊,纵不能友好相处,也不至于太过份。可立身城头一看,却不禁触目惊心,暗忖,这哪里像是在切磋,分明是在以命相搏啊。 师容兰人在空中,通红的大剑斩来,她轻蔑的看着,身子忽然一纵,拔空再升起一丈高,轻松避过双手大剑的同时却觉得身下热气袭人,不禁微微皱眉。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儿,却一时想不出缘由。心里犹豫,手上却毫不停留,厄难剑凌空向下一劈,一道剑意破空而下! 剑意无形,陈醉四重道意能清楚感知到,心知接不下来,却不退反进,往前一纵从师容兰身下掠过,身后一块大石被这道剑意劈个正着,齐唰唰被斩成两块。 这鬼丫头下手还真她奶奶的狠啊。陈醉北对着空中,感知着师容兰的高度,约莫她落下高度不足一丈时,头也不回,甩手便又是一剑。 师容兰身在半空,看着他狼狈的在地上蹿来蹿去还不忘用那柄长的古怪的大剑还击,心想着之前的几次交手,气的银牙咬碎,恨不得一剑把这卑鄙的家伙砍翻在地。裹挟着骇人热气的双手大剑几乎就要砍到她的腿上,师容兰向后一翻,真元运转,整个人再凭空飞起,手中厄难剑连挥三记! 这鬼丫头发飙了,陈醉自问躲闪不及,索性不躲了,只避过要害部位,以麒麟宝铠硬抗师容兰的禅心慧剑,双手执大剑对着空中横劈竖砍,看似徒劳无功,却依然砍的无比坚决! 嗤!嗤!嗤! 小醉哥身上衣服被斩破三道口子,有一道剑意甚至还连带着斩断陈醉头上一缕发丝。师容兰总结前两次吃亏的经验,这次一交手便飞上半空,身在空中,强提着一口真元硬是不下来,居高临下,倒要看这卑鄙无赖还怎么用诡计伤到自己。此刻,得了婵儿姐姐提示的小佛女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陈醉的袖口上,那柄飞腾着惊人的滚烫气息的大剑在她眼中却是不屑一顾。 一上一下,顷刻间对劈了数十剑。陈醉身上的衣服被劈的七零八落,看上去比花儿乞丐还不如。师容兰含恨出剑,绝不容情,一开始都是奔着脖子以上出剑,见陈醉总能避开,又见麒麟宝铠厉害,心知斩不到这坏蛋的要害。便把剑锋一转,专门瞄着陈醉身上麒麟宝铠保护不到的地方招呼。一会儿的工夫,小醉哥的胳膊和腿上便多了数道血痕。 先天体魄唯一的好处就是扛打,厄难剑厉害,但剑意的威力却毕竟有限。那些血痕都很浅,除了有点疼之外,倒也不会造成多严重的伤害。打着打着,师容兰忽然注意一旁观战的中年男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古怪。心知有异,趁着一次提气腾空的机会,分心偷眼瞄了一下,不由大吃了一惊! 原来刚才与陈醉斗的太投入,不知不觉身上衣物竟被那烧红的巨剑高温烘烤的衣不蔽体,好不狼狈。 啊哟一声惊叫,心神大乱的小佛女从空中栽落下来! 陈醉抓住机会飞扑而上,发挥近战优势将小佛女按在地上挥拳就打...... 第八十八章 官儿 “为什么下那么重的手?”霍明婵想着那张白嫩嫩的娇俏小脸和纯真近乎空无的眼神,再想想之前看到的那张脏兮兮,倔强的不肯流泪,眼圈带着淤青的小脸儿,一肚子火气恨不得立刻撒在陈醉身上。 “你觉着我跟她交手,还有留手的实力?”陈醉委屈的:“醉哥这次能活下来,全仗的是机智勇敢,胆大心细。” 柏杨先生说,跟女人讲理,永远不如跟女人装可怜管用。铁汉柔情绝对比大男子主义更容易将女人心中的柔情勾搭出来。 事实证明此乃理论上的说法,霍二姑娘就不在此列。 “借口!”霍明婵不以为然,明察秋毫:“你可不是第一回胜她了。” 女人一开始讲理,就表示无论如何你都错了。师容兰有九品中的修为,连往生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小醉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霍明婵岂会看不出。陈醉气的直挠头:“你是不是一定要亲眼见她在我脑袋上砍几下才满意?”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亏你下得去手。”霍明婵自然清楚陈醉的实力若凭真实本领绝非师容兰之敌。但一看到醉哥那张贼忒嘻嘻的笑脸,就打心眼里替师容兰觉着委屈。这个笨丫头,都已经是知己知彼了,怎么还是吃了大亏呢? “那把剑可一点都不可爱。”陈醉不以为然道:“我若真留手,保不齐早被她捅了几个透明窟窿,到那时你就该哭着找她替夫报仇了。” 这是一句实话。师容兰是武道天才,唯能极于道,故而忘情,她出手一向没轻没重。 “哎!”霍明婵出乎意料的没有计较那句替夫报仇,叹了口气道:“反正你这事儿做的特别没风度,我很鄙视你。” 陈醉翻了个白眼:“为你不鄙视我,就得让她砍我一剑?” “反正你是先天体魄,她那剑意也要不了你的命。”霍明婵没心没肺的:“有她在这里,我还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你整天忙着那边的事情,经常连着几天里都听不到你说几句话。” 少女怀春时,最难忍受的不是相思,而是不被重视。陈醉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故意把话题拉回来:“听你的口气,还打算继续让她留下来?” “哼!”霍明婵识破了小醉哥避重就轻的诡计,轻哼一声,道:“你想留人家还不肯呢,她要回纳兰西京了。” 陈醉立即表示担忧:“赵玉虎在为开辟北赵商道的事情奔走,这小婆子挑这个时候回去,准他妈要坏事。” 霍明婵大为不满,道:“小人之心,人家小姑娘被你揍成那样子,还惦记着兑现诺言,回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事儿听着怎么有点悬呢?”陈醉不大相信的口气:“但愿她真能如传闻般言出法随。” 霍明婵也不想说太多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那就说点不悬的,那个叫舒兰成的活过来了,闹腾着要走呢,你没点头,我们谁都不好做主。” 陈醉冷哼道:“这老酸儒,怕死贪名,连亲生女儿都能牺牲,留着他也没多大用。” 霍明婵微微一笑:“这是你的想法,有人可把他当成宝贝呢,昨晚你在新城那边忙着接曹五舅他们,红云寨这边来客人了。” 陈醉眨巴眨巴眼睛,问:“冲这老棺材板子来的?” 霍明婵点点头。 “留下线索了吗?”陈醉挠头问道:“知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人马?” 霍明婵摇头道:“一共三个人出手,都是前阵子新招来筑城的伙计,混进来的目的就是冲着这老头的,动手的时候被师容兰看出端倪,现在都成了无心人,也就是你常说的蔬菜。” “我就说这小妞留在这里只会坏事!”陈醉一拍大腿,道:“这小妞心毒手快,她那个禅心慧剑名字挺好听,却哪里有半点慈悲禅心,出手就把人变成蔬菜。” 对小醉哥而言,这件事最大的意义就是又多了个把师容兰从这里彻底撵走的理由。 霍明婵微微皱眉,道:“你就不想问问那老头,为什么有人会鬼鬼祟祟来找他?” 陈醉笑道:“鬼弥勒一伙用那么高杆的手段都没能撬开老家伙的嘴巴,你觉得我问他就会有结果?” 霍明婵恨声道:“只可惜了舒红袖,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偏偏有那么一个爹。” 陈醉叹道:“如果那晚咱们能早点到,事情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也许他们一家三口早离开了。” 霍明婵道:“你给个痛快话,要不要放那老头离开?” 陈醉想了想,摇头道:“暂时还不能放,总得先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来找他,不然他走了,这个麻烦还是不能解决,咱们要白白替这怯懦的假道学背黑锅,咱们是商人,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做。” 霍明婵抿嘴笑道:“早就猜到了你会这么想,那老头我都给你带来啦。” 舒兰成被带来了,儒衫云履,衣冠整齐,脸上犹自带着愤慨之色。陈醉看着他,唇角撇起一抹讥嘲笑意。在小醉哥看来,一个男人为了活下去可以无耻点,但决不能无种。身为男人,在那样的时刻,不能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妻女,这个人已经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底线。 陈醉示意青衣卫给他搬把椅子,舒兰成哼了一声,一丝不苟的整衣坐下,问道:“请问何故将老夫拘禁?” 这人真奇怪,前面几个月里装病养伤,一直是唯唯诺诺装傻充愣。后来见女儿舒红袖没有被拘禁自由,又见红云寨的人对他挺客气,他便反倒开始不客气起来。 “舒老先生好大的脾气。”陈醉笑眯眯看着他:“不过光有脾气可没用,你得先给我个放你离开的理由。” 舒兰成一愣,喝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胆敢掳劫朝廷命官?” “请问你是哪个朝廷的命官?身居何职?” 舒兰成傲然道:“老夫乃大赵朝枢密院门下侍郞平章事。” 陈醉记得往生之前得到的情报是,这老头是个退休的官员,怎么这会儿成了什么枢密院门下平章事?这是个京官儿,而且位份不低。从三品在京城不算什么,关键是位置极其重要。枢密院是执掌兵事的机构,如果没有武威王这庞然妖物在那里大权独揽,这枢密院实际上便相当于天朝的总参谋部,这个什么平章事便相当于这个部门的秘书总长。 自从赵致回了北赵,陈醉决心寻回她,为做到知己知彼,曾特意了解时下朝堂结构。 北赵朝堂,按文武划分,文官集团以左右中宰丞,六部尚书和枢密院,以及都察院,三省六部两院的主官为首,皆为一品。当中又以中书省宰丞司祭酒为百官之首。再往下则是五科十三道的科员和道员,有从一品的也有正二品。之后便是各省部院的侍郎平章们,以及各科道的给事中们。 这个舒兰成居然在枢密院身居要职,顿时引起了陈醉极大的兴趣。大赵枢密院背后的大老板就是赵俸侾啊。 “请问舒老先生,你可知脚下所在何地?” 舒兰成道:“鹰愁山,黑水匪巢!”大约是觉得口气过于强硬了,又补充道:“诸位义士仗义锄奸,挽救老夫于水火,与先前啸聚在此的那些恶贼不可同日而语。” 陈醉嘿嘿一笑,道:“说的真不赖,我倒要问问舒大人,这鹰愁山是属于哪个国家的地界?” 舒兰成微怔,眉头一紧,不悦道:“自然是我大赵的疆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陈醉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随即又道:“舒老先生这个说法倒是跟那西戎汗国的王官大臣们一个调调,南边似乎也有这么个说法,不过陈某以为你们都说错了。” “哦?”舒兰成眉毛一挑,反问陈醉:“陈义士有何高见?” 陈醉笑嘻嘻道:“我以为咱们脚下这块地方从前是鬼弥勒一伙的,现在是我的,你要想好好活着离开这儿,最好别再跟我拽什么文词儿,扯什么礼仪大义。” 这句红果果的威胁算是直接宣布自己跟那鬼弥勒一伙其实没多大区别。 “大胆!”舒兰成愤然站起,点指陈醉,喝道:“泼贼狂妄无知,安敢在老夫面前信口雌黄,我大赵帝国如日方中,上有宁帝临朝,武威王当国,中有文臣武将联袂成云,下有亿兆忠君爱国之黎庶,岂会容尔等鼠辈在此裂土自封?” 陈醉不动声色看着他,挠头道:“你还真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意思,话说到这儿,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放你走不是不行,但你得留下点有价值的东西,我就问你一件事,那个鬼弥勒一伙到底为什么要抓你一家,昨晚那三个人又是为什么找到你?” 舒兰成面色一变,随即强项道:“老夫怎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贼子为何要对老夫不利?” “不知道?”陈醉眼睛转了转,起身道:“既然不知道就算了。”摆手叫来两名青衣卫,吩咐道:“舒老先生是个有气节之士,所谓匹夫不可夺其志,老先生不屑与咱们这些化外草寇为伍,更不屑穿用咱们的衣服,吃咱们的食物,你们送他走的时候记得把他身上属于咱们的都留下,天色不早,咱们就不留老先生在这吃饭了。” “竖子!”舒兰成一听就急了,跳脚骂道:“鼠辈敢尔!” 陈醉哈哈狂笑:“老子一没吃你的,二没喝你的,三不欠你的,你个老匹夫,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穿着老子的,一条老命也是老子救的,你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吆五喝六?你想走老子不拦着,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指望老子搭送你衣服,再派人礼送你回云州吗?” 第八十九章 化生 都说女人怕脱衣,其实男人更怕。 如非被迫,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被脱光。女人被脱光于人前,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惹人怜,一种让人鄙视,不管哪一种,至多会丢了狭义上的所谓贞洁;男人被脱光,暴露出来却是衣服下的小和无能,丢的是脸面和尊严。 所以舒兰成不肯走。至少不肯光着走。陈醉很坚决的说,不走不行。粮食紧张,没有多余的口粮养一个闲人。舒兰成便顺着陈醉的口气说,老夫可以干活。陈醉问他,你会做什么?这位舒学士是典型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唯一拿手的是舞文弄墨吟诗作对,现阶段的炼锋城不需要这样的人。 陈醉问他,粗布衣服能穿不?舒兰成先摇头,然后又点头,表示可以。陈醉又问,砌墙不成,搬砖应该不成问题吧?舒兰成眉头皱起,但最终还是点头。陈醉嘿嘿一笑,挥手示意两个青衣卫兄弟把他带到工棚。 霍明婵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老家伙被带走,不解的问:“怎么不撵他走?” 陈醉笑道:“又不是真养不起他,就这么把他撵走了,这老货肯定会死在外头,到时候那些要找他麻烦的人就会盯上他女儿,或者咱们,终究还是个麻烦,留下他,让他品尝品尝做劳动人民的滋味,保不齐哪天就开窍了,把咱们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霍明婵黛眉微舒,点头道:“这个人不怎么样,倒是生了个好女儿,那个舒红袖做事勤快认真,身上看不出一点官家小姐的架子,之前让她照顾师容兰就很尽心,就是一天到晚悲悲戚戚的,不对我的脾胃。” “环境是最好的老师。”陈醉迈着方步向外走,边走边回头道:“闺女有这样的悟性,当老爹的大概也不会差很多。又道:这老头身上有大秘密,咱们运道不好摊上了,裤衩子沾黄泥,是不是屎都说不清了,那些人肯定还会再来找麻烦的。” 霍明婵跟着问:“你要去哪?” “我们家乡有句俗话,不能听蝲蝲蛄叫便不种地了,自然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陈醉顿住脚步,歉然道:“炼锋城百废待兴,咱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货栈里的山货和药材堆积如山,地面上的基础建设基本完工,我必须亲自验收一下,炼锋号打造的第一批兵器这两天就要出炉,我总得去看一下,前些日子有青衣卫的兄弟发现西边有尼婆部的骑兵在附近游弋,似乎不怀好意,我已经让往生过去看了,约定了今天回来,还有……” “哎呀!”霍明婵不耐的捂住耳朵,叫道:“去吧,去吧,忙你的吧,我去山戎部找人喝酒。” 陈醉笑道:“别去了,山戎部那位果头领一直向我抱怨,说你总去人家部落喝酒,喝的太多了,人家供不起你又不好明说,过些日子九戎的孟立虎要过来,果头领为这事儿向我定了三百坛烈酒,你一去,用不了三天就得被你喝光。” 霍明婵嘟唇不满道:“让我一天到晚在这里傻乎乎呆着,跟坐牢似的,烦也烦死啦。” 这还真是个问题。婵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好动不好静,让她停下来还真有够为难她的。陈醉想了想,道:“要不你陪师容兰一起回纳兰西京吧,那边热闹,顺带着帮我买些材料回来。” 这话听着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霍明婵大眼睛转了转,道:“偏偏就你鬼心眼多,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人家小姑娘。” 陈醉道:“我只信任你。” 霍明婵展颜一笑,道:“说吧,让我给你买什么材料?” 陈醉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属递到她手中,道:“这是从那柄双手大剑上熔炼下来的,就照这个买,不怕贵,越多越好。” 霍明婵接在手里,薄如蝉翼的一小块却沉甸甸的很压手,好奇问道:“买这个做什么?” 陈醉道:“这个等你买回来再跟你细说,这东西应该很少见,山戎部送来的稀有矿里我都找遍了,也只找到拳头大的一块,距离我想要的还是差的多,那柄剑的主人来自极西之地,所以我想这东西应该是越往西去越多。” 霍明婵眨巴眨巴眼,猜道:“你这是要打造什么兵器吗?” “暂时只是有个想法,好用不好用的还不好说,到时候东西造出来自然会让你第一个知道。”陈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话头道:“我最近修习大梦心经,每当入梦练拳时总是状态奇佳,但一醒来却是浑身疲惫的厉害,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霍明婵别的事情一知半解,唯独修炼之道却是个大百科级的行家,但对于从古至今都无人研究成功的先天体魄的修炼之道却也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琢磨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前阵子你不是说感觉体力到了某个瓶颈吗?会不会跟这事儿有关?许是要突破到七品了?” 陈醉摇头,断然否定了这个猜测,道:“我已经突破了两次,如果是要突破,我大概有把握感知到,那种疲惫让我有一种欲振乏力的感觉,就好像能力所及已经到了尽头。” 霍明婵皱眉沉思,许久才抬头问道:“你有这种感觉多久了?” “大概一个月左右。”陈醉仔细想想,不确切的:“也许更长些,我曾经以为是练的太多,营养跟不上的缘故,这山里大补的玩意着实吃了不老少,这身体却似无底洞一般,吃多少都能吸收的无影无踪,半点突破的迹象都感受不到,该疲惫还是疲惫。” 霍明婵若有所悟的样子,点点头道:“大约是了。”却只说了这一句,便什么都不说了。 “是什么?”陈醉急迫的问道。 “在补天界有一种说法叫化生。”霍鸣婵道:“有个高人写了一本书叫做:平潮子化生,归纳起来就是脱胎换骨,通过修炼让自身的禀赋得到进化,进而拥有更大的提升空间。” 第九十章 逐日 见识过高处风景的人永远不缺少攀爬的决心。 陈醉的心中,那个飘逸飞舞,浪漫传奇的江湖梦已彻底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强者不屈之心。在这个强者林立的大争时代,要得到更多,就得付出更多努力。 理论上讲,陈醉的武道之路已经被云玄感堵死。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打破先天体魄的桎梏。就算是两千多年前十国时代那位惊才绝艳的魔宗聂政,曾达到先天十品的无上境界,靠的也是天赋和雷劫。而在他留下那门震古烁今的九逆心诀破空而去后,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第二人达到过那样的高度。 先天体魄者不能修行,唯有靠天赋。在这个世界上,在所有修行者心中已成铁律。铁律代表了约定俗成,代表了无数次的论证出来的大概率结果而被所有前人认可。想要打破它,唯有期待奇迹。 霍明婵说陈醉已经走出了一条属于他的路。其实婵儿也不能完全确定小醉哥目下的状况。她毕竟不是先天体魄,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却是基于修行界认可的另一条铁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先天体魄者没有丹田气海,引不了天地元灵气入体化作真元。却拥有常人难以比及的肉体力量和防御力,这能力便是天道所赋。是天道对先天体魄者所做的弥补。但这份天赋却是有高有低。而且留下了只能凭天由命不能自修的桎梏。霍明婵一直觉得这并不符合天道损有余补不足的规律。所以她对先天体魄者不能自修增境这条铁律一直是感到疑惑的。 没有前人成功过,不代表后人便永远不能成功。她喜欢上陈醉,便是从欣赏这份虔诚执着开始的。而今,她终于在小醉哥身上看到那渺茫的一线希望。万物复始,从一而来。有了这一线希望,便有了撬动那铁律的一点机缘。 陈醉因为莫名的疲惫感吃了很多大补之物,却不但没有丝毫效果,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无底洞,吃多少好东西都不会虚不受补,而那莫名的疲惫感也没有丝毫减轻。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天材地宝是天地生成的造化,夺天地造化有违天道,所以吃得多了未必是好事,但肯定会有些好处。而陈醉吃了那么多夜魔城和野老山出产的大补灵药,却一点好处都感受不到,当然属于超常现象。 霍明婵敏锐的从这个现象中想到了一个可能。修行者提升境界的标志是丹田扩充,容纳更多真元。先天体魄者提升境界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是否意味着身体的吸收能力更强,四肢百骸能容纳的气血更沉凝? 如果是,那陈醉身上发生的情况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婵儿猜测是因为小醉哥的身体扩容了,四肢百骸需要更多更沉凝的气血来运转,而原有的六品气血和元气已不足以支撑这个身体如从前那般梦中练拳。所以才会每次练拳后感到莫名疲惫。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极大,她便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感。虽然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当中早已翻江倒海。当即把心中的猜测和盘托出。然后用欣赏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陈醉,感动而笃定的:“如果我的人生里注定会有一个奇迹发生,那就是遇到了你!” 婵儿的话在陈醉心中如同拨云见日,脑子里豁然开朗。气血沉凝是练拳有得的现象。身体吸收能力增强,肠胃消化功能强大,恨不得连石头都能消化,也是练拳有得的现象。在上辈子所知的传闻中,练拳者一旦进入这样的境界变化,身体筋肉骨头都会发生质变。这是从根本上的转变。 练拳如修道,讲究根、地、法、侣、财。根便是根骨,是练拳修道的基础。地便是福地洞天,元气充沛利于修行之所在。法指妙法传承,名师指点事半功倍;侣是修行之道上相互补益的伴侣,财便是外物。这五个字当中,比较而言,还是根骨最重要。 地、法、侣、财都可求,唯独天赋根骨几乎不可求。一个天生体力雄健之辈,练起拳来就是要比那些天赋逊色者更容易出真功夫。但天道守恒,还是愿意给天赋逊色者留下一个机会。便是练拳者所称的神变之道。拳法修养到高深境界,气血越发沉凝,对骨骼,筋膜和肌肉的淬炼效果也越来越明显,日积月累下,便会诱发这样的变化。即便是根骨稍差,也绝非没有希望得道。 霍明婵痴然凝望着陈醉,道:“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接下来大哥只要继续修炼大梦心经,打熬磨炼气血,或者辅以药性更强的灵药,便可以完成这神奇的转变,相信到时候你的先天体魄一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意味着我已经掌握了提升先天体魄境界的方法?”陈醉兴奋的说道:“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嗯!”霍明婵难以抑制的兴奋说道:“没错,大哥你所练的那套神秘拳法便是提升先天体魄境界的秘法!” 陈醉道:“还要谢谢你传我的大梦心经,可以让我夜以继日的梦中练拳,还有外公传授的乱披风锤法,对我琢磨拳意也有莫大帮助,另外,那些珍惜草药也起了很大作用。” 霍明婵抿嘴一笑,道:“什么大梦心经,一梦千年,不过是我家老祖宗当初几句疯话,我们家世代相传了数代,也没人从中有所领悟,却想不到会成全了你。”又由衷赞道:“大哥你不愧是天纵之才,你所创的那套拳法才是真正了不起的。” 陈醉老脸微红,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太极拳的确是一门了不起的修身拳法。这套拳法虽不是自己所创,但在这个世界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能领悟这套包含了宇宙万物阴阳演变至理的拳法,而修习有所得。那些武道修习者,又怎么可能放着平湖移山威力巨大的真元不修,琢磨这水磨工夫呢? 看着眼前明媚动人,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婵儿,小醉哥胸中忽然豪气顿生,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宛如拥抱明月。 抱天揽月,便是要让自己的这个江湖不寂寞。人生漫漫,这辈子就要活一个潇洒浪漫。修齐治平,我要向这个世界证明,我曾经来过,活过,奋斗过,改变过! …… 转眼两个月过去。 霍明婵陪师容兰动身回了纳兰西京。同行的还有炼锋城派出的第一支商队。所带的货物以野老山的山货和夜魔城的药材丝织品为主,还包括炼锋城出产的酿酒,皂膏,牙刷牙粉,花露水,卷烟等物。这些货品都是炼锋城里的手工作坊出产的,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无论是工艺水平还是原料使用都要比纳兰西京里的两个小作坊考究的多。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随着炼锋城里这些作坊的成立,需要在此务工定居的人也相应多了起来,各种日常所需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以炼锋城为中心,四面八方的人口也开始向这边汇聚。养六畜,贩蔬菜,卖布匹,衣食住行,各行各业都相继出现。集贤镇上有许多最开始过来的买卖铺户干脆把整个店铺都搬了过来。 这里没有如狼似虎的官兵胥吏,也没有杀人越货不留情的盗匪,青衣卫所是唯一的官方机构,只负责城内外治安,严防盗抢和凶杀。不收税,也不干涉买卖铺户之间的平等交易。在这个匪盗横行,官兵胥吏更比匪盗凶的地方,炼锋城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世外桃源。 由于陈醉接受孙承义的建议,城中地不再免费租赁。于是围绕炼锋城的四周,有人开始在山上选宜居之地建木屋,垦荒山种植作物,搞养殖。竟渐渐形成了几个村落。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又怎少得了酒楼和勾栏院?于是城中最繁华的黑水湖南岸区域便出现了城中第一家酒楼,醉仙楼。接着就是第一家勾栏院,‘乐不思家’炼锋城分院。这一楼一院其实都是赵老大派人过来开设的,本来只是给陈醉一个面子,却没想到生意竟出奇的好。酒楼天天爆满,于是很快便有了模仿者,第二家酒楼的老板据说是从宜州那边过来的,名字起的挺潇洒:临风快意楼! 忽如一夜春风来,炼锋城里气象天成,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各取所需,有的为求财,有的却打算在此落地生根。大势已成,陈醉有心减少这些俗务对自己的干扰,先任命孙承义个管城的头衔,又派了顾向山徒弟司马刚一个青衣卫统带的位置,一文一武的草台班子便算是搭起来了。 另外,尽管城里的木工们天天有干不完的活儿,但陈醉却还是力排众议弄了个造船厂,并且请曹五舅亲自坐镇负责督造。天下十分水,七分出野老,想要商行天下,这水道必须利用起来。 百废待兴,想到哪里便做到哪里。 陈醉这个城主越当越有心得。自然也越来越轻松。渐渐开始有时间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修炼上。这一日,为求尽快突破,陈醉决心抛开一切俗务,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修炼上。白天就站在城头以乱披风锤法打造铠甲零件的同时磨炼拳意,晚间便入梦练拳,每餐都以野老山中一种蟒牛兽的筋骨为食,辅以夜魔城红鸾帝亲手炼制的培元固本灵药。 这一天夜里,陈醉入梦练拳,忽感到心脏狂跳心悸不止,身体里气血奔腾,宛如银瓶乍裂,发散于四肢百骸。一时间竟觉得拳意如狂,不打不快!于是跳下城头,狂奔如飞,宛若烈马追日。一直来到仿佛天高地广无穷尽的锡兰草原。恍如梦中疯魔,尽情耍开拳法。将一套太极拳打的似是而非,癫狂写意,岂是一个畅快形容得了? 正这时,忽感到身后如芒刺在背,陡然意识到有人在用弓箭一类的武器瞄准自己! 第九十一章 八义 一箭射来,比之岳恒的阿难弓伏龙箭相去甚远。陈醉头也不回,反手一抓,一支雕翎羽箭已在手上。只听夜色中有人叫道:“哥几个并肩子上,这城主是个先天蠢物,会用暗青子的都对着眼睛和耳门招呼!” 另一人叫道:“朱老八你他娘别瞎嚷嚷,我家五公子说抓住活的赏银翻倍,咱们兄弟等了这么些日子才逮到这个好机会,把这小子弄死了,五公子怪罪下来,你还想在凉州道上混吗?” 陈醉听着来气,也不知哪里来的鼠辈,言外之意,已把醉哥当成了囊中之物。死活都由着他们做主了。暗忖:刚才那鳖孙提到五公子和凉州道,却不知这个五公子是什么来路?凉州是北赵西北的一个州,地处边陲,以出好战马而闻名于世。与南陈宜州的狮龙犬齐名,素有凉州白马宜州龙犬之称。 身后便是两界峡,旁边的小树林中走出几个人,当中为首者是个粗豪大汉,看着陈醉一阵干笑。这厮相貌丑恶,眼露邪祟青光,只看一眼便让小醉哥生出一拳把这颗脑袋捣个稀巴烂的冲动。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眼神?把醉哥当兔爷了? 粗豪大汉转头对身边一提判官笔的汉子说道:“榆林先生,五公子只说要活的,没规定必须完好无损吧?”听声音,正是刚才先说话的朱老八。 “五公子只说要活的,其他没交代。”叫做榆林先生的汉子点点头,不屑道:“走到哪都忘不了你那闲逛后庭的爱好。” 朱老八咧大嘴嘿嘿一笑,看着陈醉道:“这小子长的细皮嫩肉,鼻眼端正,可比许多娘们儿还好……” “好看你大爷!”被对方言语调戏了的小醉哥怒不可遏,往前一纵,飞扑过去对着这厮狗头便是一拳。 粗豪大汉嘴巴臭,手把子却不臭,否则也成不了凉州道上赫赫有名的悍匪。陈醉打的是有形之拳,这家伙却是个七品人物,江湖喋血,早磨砺出丰富的实战经验。抬手一掌,打出一记无形掌力。在他想来先天体魄感悟不到真元,自然也不可能有察觉无形掌力的道意修为。这一掌却是志在必得。 迎面扑来的无形潜力中蕴含着一股森寒阴冷的气息,看来这人的道意天赋却是偏重玄水,练就的也是玄冰掌之类的功法。陈醉拳锋一转,迎着这股掌力过去,一拳捣个烟消云散,这一拳毫不停留仍旧打向朱老八狗头。朱老八一掌击出未曾建功,对方的拳头却仍旧打来,不由吃了一惊。心道不妙的同时,赶忙抬手一挡。 拳头打在饱含七品真元的手掌上,砰地一声,真气元力被打散,接着是手骨碎裂声音入耳,朱老八奋力向后腾身飞退,这一拳仍打碎了他的手骨和鼻梁。陈醉抬头看着他飞上空中,真想赏他一袖箭。这时其他人纷纷出手攻来,陈醉运转道意神识感知了一下,发现余者众人当中只有用判官笔的修为约在六品,剩下几个都不入流。 朱老八凌空忍痛叫道:“点子扎手,至少是先天六品,兄弟们都不要给他近身,暗青子招呼吧。” 因为鼻子受伤,吐字不清,他的话没能被一下子听懂,使判官笔的榆林先生手中的八棱判官笔已经刺中陈醉的脖子,真元爆发出全部力道却不得寸进。反被陈醉一把抓住成名兵器,发力夺过来,反手刺进身后一个用雁翎刀的大汉的脖子里。身旁一人用链子枪的,十八节链子一抖,陈醉感到脖子一紧。抬手抓住的瞬间,另外几人的刀枪同时逼了过来。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空中的朱老八见此情景,已经知道陈醉底细的他痛苦的闭上眼。 链子枪断成六节,当场便死了六个人。判官笔物归原主,榆林先生用眼睛接住的,笔尖从后脑贯出,红白的液体被带出来。雁翎刀大汉手里的雁翎刀已到了陈醉手中,啪的一下掰断,丢向空中的朱老八,正中后臀一点菊。想爆老子的,老子就先给你装个大尾巴。 朱老八人在空中,全凭一口真元支撑,后门遇袭,疼痛难忍,当时一口真元散了,跌落到地上。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情报有误,自己成了某些人的试金石。当足踝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时,这厮顾不得什么好汉光棍,泼了命的叫起饶命。 陈醉将他提在手上,笑问:“饶命?” 朱老八道:“朱老八有眼无珠,冒犯虎威,求城主饶命。” 陈醉笑道:“这个理由不怎么充分,还是把你扯成两片吧。” 朱老八是老江湖,自然知道陈醉为什么没有直接把他扯成两片,扬声道:“我们是凉州道八义帮的人,来此只为绑了城主求一注横财。” 这人说话忒没诚意。陈醉眼中凶光一闪,道:“我看还是扯成两片算了。”说着,伸手抓住了他另一条腿。 朱老八感觉到跨部一紧,盆骨隐隐发出骨碎之声,连疼带吓,惊的魂飞魄散,嚎叫道:“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啊,我等是受人之托,来炼锋城专为抓您而来。” 陈醉收了几分力道,把他丢在地上,问道:“八义帮?听着像八个人结义组成的帮派,你叫朱老八,可是在里头行八?” 朱老八不敢隐瞒,连连点头,道:“正是。” 陈醉又问道:“五公子是谁?”朱老八愣了一下,摇头推说不知。陈醉嘿嘿笑道:“别觉着这个情报不说出来就能保住你的小命,你们动手前也不打听打听,这炼锋城是谁的产业,派你们来的人为什么自己不敢明火执仗的杀过来,却要通过你们这些江湖草莽用这些上不得席面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你说出来,我省些工夫去猜去找,你不说出来,这鳖孙迟早也会找上门来,这么算起来你也就这么点价值了。” 朱老八料知大事不妙,颤声问道:“我若肯说出五公子的来历,城主真愿意饶朱老八一条命?” 陈醉笑道:“那人驱使你来送死,不是指望你们能抓住我,而是为了藏在暗处看看我的实力,他没有告诉你炼锋城的背后是夜魔城吧?” 听到夜魔城三个字,朱老八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陈醉道:“说吧,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告诉我五公子是谁,便任你逃走。” 话音刚落,那朱老八正要开口,忽然一箭飞来,快似流星。朱老八胯骨受伤躲闪不便,陈醉心念一动,横身挡过去,一把抓住了那支箭,抬头向箭射过来的方向望去,忽感到身后又有一箭射来,无声无息,阴毒处却远胜过第一支箭。待回头时,只见朱老八咽喉中箭,血堵肺管眼看活不成了。 这两箭,第一箭不过占了个准字,可谓寻常。而第二箭却是又阴又准,速度更快到了极致,绝非一般人能够射出。 陈醉昂然站在那,全然不惧这两个神出鬼没的箭手。等了一会儿,四下里一片安静,前后两名箭手都再无动作,陈醉没有轻功,料知人走了自己追也追不上,这才暗道一声晦气,提起那个榆林先生的尸体回了城。 炼锋城里。冉红云夫妇正在辨认死者,常火龙也被请过来,三个人都没认出这个榆林先生是何许人也。陈醉之所以把他的尸体带回来便是觉得此人多半是那个什么五公子门下之人,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把他带回来。 冉红云和常火龙虽然没认出这个榆林先生,但听到八义帮的名头时,二人却是同时吃了一惊。常火龙骇然道:“城主怎地把八义帮的老八给杀了?这下可要大祸临头了。” 陈醉好奇问道:“这个八义帮的势力很大吗?” 冉红云郑重点头,道:“很大,八义帮的老大叫金狮子陶霸,在整个凉州道上都是首屈一指的武林豪雄,此人经营的天龙马场是凉州道上最大的马场,号称八千天马如龙,每一匹都要万金才肯卖,那老二葛飞是玄天宗外山弟子,却在缉查司当差,职务是凉州道千户令,官不算大,但绝对是凉州城里权利最大的人物之一。” 常火龙道:“还有那个褚玉红,绰号褚三娘,最是心狠手辣,据说这女人曾经得到过无忧仙宫的高人指点……” “什么?”陈醉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无忧仙宫?是藏在千雪山中不知名地的无忧仙宫吗?” 常火龙见识有限,对无忧仙宫的来历半点不知,愣了一下,道:“不知道城主跟我说的是不是一个地方,老常我知道的无忧仙宫据说是天上的宫殿,偶尔落到人间的雪山上,那里的仙女长的无比美丽,凡人见了就会乐而忘忧,活活冻死成为石头。” 大概就是一回事了。这个传说陈醉小的时候便听说过,后来通过霍明婵才知道这传说的真实来历。 冉红云接着道:“这八义帮的八个人,当年起于微末,患难与共多年,这当中四五六三个都已死了很久,排在第七位的叫做张泥牛,在整个中洲大陆都称得上大名鼎鼎,泥牛善攻,湘武善守,二人并驾齐驱驰名天下,之前南北大战时,秦湘武被秘密调回北军,否则陈师道纵厉害也未必能那么快消灭北赵三十万南路大军。” 陈醉皱眉道:“这么说来倒的确是个人物了,有这么多后盾撑着,这个朱老八怎么混的这么不入流?” 冉红云道:“江湖传闻,当年八人得到一笔宝藏,这个朱老八见利忘义,曾经企图暗算张泥牛,而陶霸和葛飞都没有阻拦,张泥牛因此留下一句贫贱有兄弟,富贵无义气后便出走去了北地边军,后来张泥牛得了赵俸侾的抬举成了王府九太保之首,名声鹊起,那陶霸和葛飞便很少跟朱老八往来了。” 常火龙道:“这八义帮虽然名存实亡,但的确曾盛极一时,关于这八兄弟的传闻也因为张泥牛的缘故,在这西北地面上传的妇孺皆知,朱老八名声臭大街了,所以一直混的不怎么样。” 炼锋城里有两千青衣卫兄弟,更有顾向山这样的超品境大高手坐镇,只要不是遭遇西路大军跨界前来围剿,便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天下还有哪个地方豪强能比夜魔城实力强? “看来这个鬼鬼祟祟的五公子还真是够坏的,鼓捣这个朱老八前来送死,打的主意却是要坐山观虎斗,他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呢?还是想借八义帮之手进一步探查咱们的实力?” 陈醉喃喃自语着:“这个鳖孙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呢?” 第九十二章 忠义 这世上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人们常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位五公子的事情让陈醉如芒刺在背,迫切的想要弄个水落石出。对方到底是冲谁来的?为什么会那么巧,自己前脚出城,那几个货后脚便出现了?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城中现在外来新驻人口近万,但真正值得怀疑的,还是住在城主府里的这几个外人。 那灭口的一箭十分了得,但岳恒的修为被封住了,理论上应该射不出那一箭来。而且射箭的是两个人,假设其中一个是他,另一个又是谁?岳大将军现在被扣在城主府里做些园丁杂务,每日里都有青衣卫的兄弟暗中监视。如果是他,为什么监视的兄弟没有发现异常? 陈醉思来想去,觉得疑点还是集中在舒兰成父女身上。即便不是这父女俩在捣鬼,那些人也很可能是他们招来的。通过询问青衣卫的眼线,对这父女两个的日常所为秘密进行一番侧面了解后,陈醉决定先试探一下。 舒兰成在搬砖,对这个饱学之士来说这体力活儿着实是痛苦的折磨。陈醉坐在货栈楼上眯眼看着。舒红袖正站在身边,低眉顺眼的奉茶。这位任劳任怨的红袖姑娘似乎根本没看到正在受苦受累的老爹,只盯着陈醉手里的杯子,茶水没了便续上一杯。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爹?”陈醉随口问道。 “他不是我爹!”舒红袖咬牙切齿说道。 这小妞对谁都不错,偏偏对这个爹恨的咬牙切齿。想到当日他们在鬼弥勒手中所遭遇的事情,这份恨倒也算事出有因。可惜她不晓得陈醉已经知道了与她有关的更重要讯息。 下边正在砌的是私学堂,青砖红瓦,白灰抹墙,比城里包括城主府和青衣卫所的房子都要结实漂亮。 孙承义曾不解陈醉为什么要把学堂盖的比城主府还好。他认为陈醉身为一城之主是整个炼锋城的中心,所居的城主府便应该是炼锋城里最好的建筑。这样才好突出城主的威严和权威性。 陈醉当时淡然一笑说,炼锋城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官,所以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城主府,一个地方需要希望和未来,学堂必须要盖好。孙承义为这句话呆愣良久,忽然跪倒,重重磕了个头。 当时那个舒兰成正在负责给泥瓦匠递砖头,这老家伙不是干活的材料,别人一次三四块的搬,这老货一次一块仍是叫苦不迭。时不时的拽一句有辱斯文,又或者丢一句自苦的诗词。陈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忽然跟着孙承义一起对陈醉施以大礼。从那以后,虽然没有说出什么特别重要的秘密,却也愿意留下来辅助孙承义协理内政。 陈醉强留他也有自己的目的,这家伙是个京官,还是武威王系的重要人物,通过他就算不能探听到武威王的核心秘密,也可以多了解一些北赵朝堂格局,当世风流人物的讯息。 舒红袖并不知道陈醉与舒兰成已经一笑泯恩仇。 陈醉笑道:“怎么说都是父女一场,你若不忍他这样受苦,我可以给他安排点别的事儿做,堂堂大赵枢密院平章事,正三品大员,在我这小小炼锋城里干点统计人口之类的内政勾当应该不成问题吧。” 舒红袖道:“城主慈悲,但他是个不值得可怜的人,您若不忍他继续承受煎熬,不如放他出城自生自灭去。” 两人都说了一句你若不忍便如何如何,意思却截然相反。 陈醉看了她一眼,道:“这么做不大合适吧?” “陈城主莫以为红袖心狠。”舒红袖低头道:“红袖只是不希望他连累到炼锋城。” 陈醉道:“不连累也已经连累了,昨晚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昨晚心血来潮出城练拳,出去没多久就被一些人给盯上了,这伙人还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舒红袖的头更低,道:“城主神威不凡,想必那些宵小之辈定然讨不到便宜。” 陈醉忽然将话题一转,问道:“红袖姑娘最近与易大娘走的很近?” 易大娘就是易飞燕,她和岳恒的修为被霍明婵用仙元力封印,目下在城主府内做些女红杂务。 舒红袖道:“易大娘是二姑娘身边的人,红袖一直觉得二姑娘不大喜欢奴家,所以想跟她多了解些二姑娘的脾气秉性。”微微万福,又道:“不瞒城主,红袖自从得蒙城主搭救以来,亲眼目睹炼锋城从无到有至今,满心震撼无以言表,家父无德,娘亲去世的那一刻起,红袖已经是孤身一人,只求城主宽和,能许红袖留在这化外乐土,为奴为婢,皆无怨言。” 陈醉道:“炼锋城容得下四海八方客,红袖姑娘想留下,我陈醉自然是欢迎,在这里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只有分工不同能力和责任大小的区别,就算是对婵儿和我,你也不必摆出这个低人一等的架势,只要你能为这里做出贡献,便可以在这里生活,就比如城主府里的那个园丁,就是那个身上常背红色大弓的家伙。” 说到这儿,陈醉故意顿了顿。似不经意的笑问道:“红袖姑娘可曾听说过这人从前是做什么的?” 舒红袖微微犹豫了一下,道:“倒是听说过一点,好像是大赵朝廷里的一个什么大将军?” 陈醉点头道:“是大赵车骑将军,二品大将。” 舒红袖檀口微张发出啊的一声,讶道:“这样的人物怎会流落到此?他为什么不走呢?” 她的表情很自然,惊讶的样子和言语的内容都恰到好处,几乎毫无破绽可寻。如果不是负责秘密监视岳恒的青衣卫兄弟事先已经告诉自己,这两个月来,舒红袖与岳恒走的很近,陈醉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怀疑。 陈醉摆手道:“行了,没什么事忙你的去吧,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令尊的近况。” 舒红袖对陈醉的话有些莫测高深,她微微福了福,告辞下楼。陈醉看着她的背影,转头对身后里边的房间门问道:“那个颜六受你的光明荡魔心控制,有没有可能醒过来?” 门一开,往生从里头出来,道:“光明心不是控制,而是将温暖和认同的意念通过神念凝聚成的光传入对方的脑子里,对方的脑子里一旦形成了崇拜和感激的念头,一般来说就不会转变想法,但假如有更厉害的执念来干扰,却也难保万无一失,当初裘剑心受命刺杀师容兰,中了光明荡魔心之术,三年后,他以求剑之心悟道,领悟道意三重,还真格物明察内外,便立即离开了纳兰西京。” 裘剑心是公认的天下顶尖杀手,这个颜六虽然不差,但比之问心剑来自是远远不如。 “我不信他,但我信你,既然你觉着他没问题,那就没有其他人可怀疑了。” 陈醉看着往生,笑道:“炼锋城一日一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等咱们的第一批货运到纳兰西京和吠陀城,换回银子和那边的特产,到时候再顺流而下把那些货卖到北赵和南陈去,在那边再开几家分店,从那边低价进货,再沿着水路运回到炼锋城,到时候,咱们这座城就是中州西部最重要的贸易区。” 往生喜不自胜,道:“大哥,当初你跟我说要商行天下以利众生的时候,我虽然激动,却也敢想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陈醉道:“西戎汗国和北赵之间是存在贸易壁垒的,民间走私终究不成气候,咱们若是把大宗的北赵商品弄到西京去,没有汗国女王点头肯定不成,这事儿赵玉虎和师容兰都在帮忙运作,应该比较有把握,南陈方面也好办,那边最缺的是马匹和牛羊牲畜,咱们以水路走私的方式过去,不必开设店铺,只需与那边的豪绅权贵建立稳定的贸易关系,便可以打开那边的市场。” “最难的终究还是北赵,但也并非全无希望,我留下岳恒一方面是要让他在这边看着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另一方面却是为争取时间,方便许笑然去他家乡替咱们施恩于他母亲,这个人的思想中赵俸侾的毒太深,想要他转变,全凭武力根本无济于事,咱们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我要他去做的事情并非是背叛,而是效忠北赵帝国里他最应该效忠的那个人。”说到赵致,陈醉不由有些黯然。 往生叹道:“大哥又在担心大嫂了。”又问:“只是那许笑然也是北赵军方的人,靠得住吗?” 陈醉道:“此人忠义无双,让他替咱们做事自然靠不住,但让他过去替最敬重的岳将军堂前尽孝,联络他最应该忠于的宁帝陛下,他又怎会拒绝?” 往生挠头,钦佩的:“想不到大哥从那时候起便为今天做准备了。” 陈醉道:“未雨绸缪而已,算不得什么,当初我也没想到夜魔城那两位老人家会对咱们如此大力支持,更没敢想会遇上你这个好兄弟,可以那么快在纳兰西京打开局面,如今一步步走来,炼锋城的势头越来越好,咱们距离当初的痴心妄想也越来越近了,当下,除了继续不能放松发展的脚步外,还更要注意保护好得来不易的胜利果实。” 往生手按佛光剑,眼中放光,道:“往生不会忘记大哥送我的那句话,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陈醉郑重道:“目前青衣卫是咱们仅有的武力机构,两千人要负责全城的社会治安,东西南北往来货运的安全,还要担负起城防重责,目前看,炼锋城的人口还很少,货物贸易也远没有饱和,勉强还够用,但长远看,就差的太多了,所以我有意组建一支城防军,马、步、水都要有,一开始贵精不贵多,日后随着炼锋城的发展,再按照人口比例逐渐调整扩充。” 往生神情凝重,听的很用心,别看小和尚只有十五岁,却有着四重佛心和九品中境的修为。而且这家伙别看长的萌萌哒,却因为在从小生长的环境里看惯了世间的世态炎凉,又有往生佛性的传承,骨子里老练之处未必逊色于陈醉。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咱们组建一支护城军,今后青衣卫便只负责维护城中治安和押运往来货物,对付外部渗透和侵略的责任便交给护城军,大哥跟我说这个的意思是……” “招募军队不比寻常,如果不是对炼锋城有归属感的,便不能招募进来,但现实是,咱们毕竟建城的时日尚短,人心复杂,不能指望他们能在短时间内便对咱们的炼锋城忠心耿耿,护城如护家,所以就需要兄弟你的本事了。” 往生听明白陈醉的意思了,面露犹豫之色。陈醉不待他出言拒绝,接着道:“现在,咱们的炼锋城还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已经有个什么五公子惦记上了,凉州道那边还可能有个八义帮也要对咱们不利,炼锋城的基业是咱们兄弟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这一方山水的祥和平安是满城内外老少们用双手创造的,外面那些贼子与咱们的理念不同,若是这份基业到了他们手上,你觉着届时城内城外还会是这般局面吗?” 第九十三章 无还 一阵山风吹过,眼前桌台上浮灰被吹起,露出红木本色,湛然光亮。 往生深沉凝视着,若有所思。 只听陈醉低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宛若一声炸雷响起在耳际,又好似醍醐灌顶。小往生面色突地通红。 光明荡魔心本是吠陀佛宗所创,用以明慧照心便利传法的神通。佛宗对于使用这种秘法是有着严格的限制的,所以往生才会犹豫。但陈醉引用六祖慧能的话却让他心中豁然产生明悟,菩提妙法无善恶,心如明镜惹尘埃。 陈醉却又道:“身若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不使惹尘埃,你觉得比较先前那句,这两句偈语哪个境界更高?” 往生面露钦佩敬仰之色,道:“只这两句,境界都已远在小弟之上,我那大师侄也未必有这样的领悟,但硬要比较,我觉得还是前面那句更得吠陀佛法三昧。” 陈醉道:“第一句说的是无碍无相妙法境界,一朝顿悟便立地成佛,第二句说的是世俗有形有矩的勤修道义,比较起来,其实后者更渐修渐悟,对我辈世俗凡人来说更容易领悟,说法容易修法难,传法更需大神通,就算你大哥我也还差的老远。” 往生面色越发庄严,听到最后,双手合十道:“小弟明白了,多谢大哥点醒,佛法神通皆自在才是真正的吠陀佛法,一切刻意法都是沾染尘心的法门,光明荡魔心不重要,规矩也不重要,普渡众生何须规矩?” 陈醉纠正道:“不是不需要规矩,我对你讲第二句偈语的意思就是告诉你,神通妙法高且玄,不是谁都能闻之顿悟的,所以只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诸如你我,但真正在世间普及大成的法门,都需循规守矩勤勉持修,二者之间并不矛盾。” 往生肃然道:“小弟明白,招募护城军一事包在小弟身上了。” 陈醉道:“咱们草创阶段,万事开头难,只好用这让你为难的办法来做这件事,待咱们的地盘稳了,人心也稳定了,城中人口都愿意以城为家时,再有外敌来犯,又何须咱们这般费尽心机招募儿郎?” 二人话题由光明荡魔心开始,又由此结束。到最后陈醉话锋一转,由禅机偈语转而说起炼锋城俗务,前一刻还在九重天上论仙佛,下一刻便直落人间谈升斗。转换之快,连往生这转生灵童都万难跟上。 建城如立国,需文事武备人势财势四方齐备才算有了基础。炼锋城财势已成,人势正逐渐形成气象,尚缺者文事武备。陈醉对此心知肚明。自己这城中目下除了缺一支护城力量外,还缺一支高素质的管理队伍把方方面面的制度健全起来。 炼锋城与夜魔城同气连枝,但陈醉却不打算完全照搬夜魔城那一套。夜魔城雄踞化外,不求霸业不问利益纷争,又有乾坤啸这样的魔宗大宗师坐镇,的确可以立足当世。而炼锋城却是欲谋天下大利,却无夜魔城之大宗师威震八方。若学夜魔城那般,待日后天下大利滚滚而来时,便真如小儿执宝珠行于街上。 圣人言:无为而治则天下大治。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境界太高,不是寻常百姓能受用的,还是规矩方圆条条框框的约束起来更简单容易。弄这些东西,没有读书人不成。而一座城建起来容易,管理起来却绝非易事。刑名,人丁,税赋,方方面面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孙承义父子目下都在炼锋城中任事。老孙读了一辈子书,微言大义经史子集朗朗上口,但他不通达世俗变通之道,缺少对利益变化的敏感,因此只适合传道布业,陈醉便早早委任了一个学堂先生给他。小孙读书不少,也知变通,倒是堪称人才,但绝非大才,万人规模的炼锋城的管城之位便已经让他忙的顾此失彼,相信日后人口越来越多,孙承义这点本事怕是不够用。 陈醉虽算不上粗鄙无文,但肚子里的墨水也有限的很,对这个时代的内政管理的运作方式更不熟悉,有心照搬上辈子的记忆,但这内政管理可不比诗文作对可以滥竽充数。小醉哥两辈子加在一起,这做官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饭要一口口吃,事儿要一件件办。不能面面俱到一蹴而就,便只好先分个轻重缓急。 当下的炼锋城,最大的问题莫过于那个神秘的五公子在外虎视眈眈,在内还有接应者阴谋窥视。这种被暗中窥视算计的感觉让陈醉很不爽。 …… 城主府就在黑水湖北岸,两进三厢的格局,建筑在原黑水堡聚义厅的基础上,一无雕梁画栋,二无亭台楼阁,风格朴拙厚重,门前一尊石碑,上书一首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陈忘书庐,东蜀碧云庵。夫子云:何陋之有?虽为陋室却有股子锐意。 小醉哥剽窃这首小令的时候特意改了最后几字,把诸葛庐和子云亭改成了忘书庐和碧云庵,这两个地名在这个世界上大大闻名,且各有出处雅话。最后一个孔子云改作夫子云,这里的夫子则是指十国时期,入世掌八国相印,出世为万世师表的陈抟夫子。这位老夫子留下的思想财富与上辈子的孔夫子不尽相同,倒与明代大儒王阳明的心学很相似。陈醉两辈子在这方面都没下多少功夫,自然谈不上多了解。 房屋粗鄙简陋,却因为这首小令平添一股子高人气息。这房子盖的依山傍水,这首小令里有仙有龙,隐隐显示出主人不凡的志向。陈醉以手指为刀写在石碑上,本意只想让师容兰那小疯婆子看看醉哥并非胸无点墨之辈。结果师容兰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一个年轻的旅者看到后倏然动容。 府门对面便是北大街,北岸第一家酒楼,临风快意楼门朝南开,正对着城主府。二楼雅间里,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头带逍遥方巾的年轻公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石碑。 看罢,转头对身后纤弱少女道:“想不到短短一年不到,这黑水堡就多了这么一条人中之龙盘踞在此。” “人中之龙?”少女语气不悦,道:“费五,你觉着这小子比得上少主?” 费五转过身来,走到桌旁坐下,慢条斯理道:“他是主公的儿子,龙子龙孙自然当得起这四字,这首陋室铭写的立意深刻,意境高远,不管是北边的炎都词臣还是弋江那些吟风雅士,没有几个能写出的诗篇能足以媲美这段小令的,只后面那句忘书庐似乎有自比家曾祖忘书先生之意,稍嫌狂妄些。” 少女冷然一笑,不客气的讥嘲道:“我倒觉得就这句放在整首小令中稍嫌不配,百年前的忘书先生虽有大才,却于车厢峡一役中眼见南陈气数将尽,便诈死瞒名,此举有失臣节,远远比不得那碧云庵主当年面对十八万北赵铁骑,一片冰心坚守玉壶关,舍身护东蜀来的节烈可敬。” 费五眉头一紧,道:“红袖姑娘是皇后身边近人,半年前奉命入北赵与那舒兰成接洽,却不曾想辗转流落到此,皇后娘娘在弋江常跟家叔提及姑娘,故此,家叔命我此行务必将姑娘救回去,玉章自从得知姑娘身陷此地,便一直积极联络,调度一切资源全力营救,从无半点轻慢之心,姑娘却何以无中生有,妄言诬家曾祖之清名?” 少女正是城主府里的舒红袖。闻言一笑,道:“既然你提到了令叔,红袖对仲达先生的才学智慧只有崇拜敬佩,看在令叔老大人的金面上,便为刚才的话向你费家陪个不是吧。”说着微微福了福便算礼过了。 费五轻哼一声,点头算是接受,抱腕又道:“玉章此来就是为了营救红袖姑娘,但现在姑娘随时可走却不走,先前说要取了舒兰成的性命再走,之后又让玉章安排人手配合姑娘要那陈城主的性命,如今发现那城主极可能有先天七品的境界,非出动九品巅峰的大高手不能杀之,这个级数的人物可不是玉章能够调动的,照在下看,姑娘似乎已无留下来的必要了吧?” 红袖神色肃然听着,待费玉章说完了,才道:“家叔庄宁在红袖离开弋江前曾有吩咐,此次北上行事,凡对太子有利者,可便宜行事,庄红袖孤身到北赵是为太子大业,失陷黑水堡中,宁愿与老贼舒兰成同归于尽也不愿暴露身份,也是为太子大业,如今留在这炼锋城中,图谋那城主陈醉和舒兰成的性命,同样是为了太子大业,而费二先生身为太子座师,整个费家的富贵前程都与太子大业绑在了一处,费五公子名传天下,一时人杰,红袖就不明白了,公子怎地就不肯与红袖同心协力把这件事办妥呢?” 费玉章默然片刻,终于道:“姑娘之志不让须眉,让玉章好生钦佩,只是此刻这炼锋城内有夜魔四帝顾向山坐镇,此人名垂江湖多年,早有超品修为,便是家叔祖寄穹公亲至也未必有胜算,在下纵有心相助姑娘完成此壮举,当此情况下却也是有心无力。” 庄红袖看着费玉章,轻轻一笑,道:“费五公子大约还没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那红袖便费些口舌提醒公子一下,你我都知道这陈醉是主公最喜爱的那个女子所生,主公宏图大志不在四海之内,天地之间,只要南陈大势已成,陛下随时都可能禅让离去,到那天,谁有把握陛下一定会将帝位传给太子?” 费玉章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心里却在思索家中长辈们平日的话语。庄红袖所言非虚,如今的费家的确已经与太子紧紧捆绑在一处了,可谓是一荣俱荣。想到这儿,不由大为意动。 庄红袖接着道:“这陈醉若是个平庸之辈也就罢了,但你看这炼锋城内外气象,此人又何止一句了得能说尽的?在红袖看来,此人不除,对太子实是个极大威胁,而且现在舒兰成就在他手上,只要让他获悉真相,谁敢保他不会带着舒兰成赶到颖阳去?” 费玉章长长倒吸了一口凉气,沉声道:“很有这个可能!” 庄红袖道:“所以我才让你联络这西北地面上能联络到的所有江湖豪杰,地方豪强,把这炼锋城夸成一块张口即食的肥肉,将那些人吸引过来。”微微一顿,又道:“目下这城中防御算不得严密,很容易混进来,而且这城里的两个重要高手去了纳兰西京,对咱们的计划大为有利,而且现在咱们对那陈醉的根底已有所了解,只要准备一把能破开先天七品防御的武器,再由公子这九品上境高手亲自出手,何愁不能得手?” 费玉章道:“可惜我曾祖当年随身武器残月龙鳞剑被叔祖赠予巴山学宫,落在风雪亭之手,如今跟着他去了纳兰西京后下落不明,否则,以那把剑之锋利,定可破那先天七品体魄!” 庄红袖皱眉沉思片刻,忽然道:“我依稀记得曾听家叔说起过,费家有一条宝枪叫‘无还’,号称枪出无还,无坚不摧?” 第九十四章 招兵 炼锋城内,日新月异。到处是正在建设的工地。飞蛇谷中的砖厂已扩充了十二个窑,仍旧不能完全满足城中建设的需要。炼锋城里有的是山货皮货和珍贵药材,更重要的是还有陈醉亲手创建的那几家作坊。这些紧俏货物就像一团团香喷喷的糌粑,吸引着八方来客,而商人们的嗅觉总是最灵敏的。炼锋城的货好卖,自然就引来搞货运贸易的商客前来趸货。 这些人要吃,要住,要有存货的仓库,运货的伙计和马匹,保镖押运的达官趟子手。人吃马嚼都是商机。许多人被吸引来租地建房,客栈,钱庄,雨后春笋般冒头。可惜陈醉的内政管理暂时还跟不上,只能收些地租银子,那大笔的交易中却抽不出一点赋税来,只好坐视财赋如野老山里的流水般远去。 好在小醉哥目前最看重的不是这些身外之物。 陈醉登先天七品的消息目前还没公布,除了知道那晚试探性刺杀经过的内情者外,连往生都没急着告诉。 借着这股子兴奋劲儿,这些日子里,没事儿的时候便琢磨拳意,越练越有心得。只感觉到仿佛眼前打开了一道门,那边便是天道的真相。这真相看似触手可及,真伸出手去却发现竟是咫尺天涯。晚间修大梦心经,梦中练拳,虽有所得,却有一种进步十分缓慢的感觉。 外力不可靠,但可用。尤其是在当下这个不上不下的境界里。 白天登城打铁,将那柄双手大剑彻底熔了,已经分解成数千片零星小块儿,与麒麟宝铠的零件近似,只是为求穿上后行动灵便,在衔接技术上又做了些改进。拼拼凑凑与麒麟宝铠连上后,已能将两条手臂完全覆盖,下半身则只拼凑到膝盖以上。因为材料不足,全身铠甲成了半身短裤,看上去有点滑稽。 细算起来,也不可谓不可观了。但陈醉在这件铠甲上用了很大心思,自是要力求完美。最终的目标是做一身能覆盖全身的。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接下来就要看婵儿能否在纳兰西京买到足够的材料了。 霍明婵走了有三个月,炼锋城内外第一次人口普查结果终于出来了,算上城外山村里的,总数竟将近五万。陈醉等人拿到孙承义千辛万苦才弄到的数据后都很受鼓舞。小往生问道:“大哥,咱们的护城军就是要从这里选出吗?” 陈醉摇头,道:“护城军要的都是年轻力壮者,这点人口基数能有多少这样的人,都选走了,谁耕作谁做工?” 往生不大明白,问道:“不从这当中选人,那你让我去哪里选?” 陈醉嘿嘿一笑,道:“人选这事儿我交给孟立虎了,你就负责招募的时候用点手法确保被选中的士兵们的忠诚度。” 孟立虎自从上次来这边看望陈醉和霍明婵之后,便留了下来。大萨满的意思是让他永远跟随陈醉混了,这家伙是个战斗狂人,没什么野心,只要有酒有肉有仗打,就是最好的日子。这些日子里,早被炼锋城的酒作坊把口味养叼了,现在拿棍子撵他走他都不肯走了。这小子目下在城里专门负责与山戎部联络。 往生眼睛一亮,道:“大哥的意思是从山戎部落里招募护城军?” 陈醉点头,踌躇满志道:“这帮大胃王个个先天体魄,要是在从前,我还真不敢有这个打算,主要怕供不起酒肉粮食,现在咱们的炼锋城有了进项,四周的山上也有了良田,多养活个千八百山戎族汉子,应该不成问题了。” 往生豪迈道:“千八百哪够,咱们养他一万个都不成问题。” 陈醉嘿嘿笑道:“你小子这是要引来三国联军围剿咱们的节奏啊,五万人的炼锋城,弄一万山戎部来做护城军,你知道这么多先天体魄大汉一旦被咱们炼锋号出产的盔甲和武器武装起来,意味着什么吗?” 往生一愣,缓缓摇头。他对军国大事没什么概念,一万全副武装的山戎部有多强大的战斗力他更无从想象。 陈醉却知道先天体魄者最适合的舞台便是战阵冲锋。 这是个强者如云的时代,但平湖移山并不意味着大高手们便可以收割性命如拾草芥,不必付出任何代价。战阵冲锋中,九品高手面对扑面而来的长矛乱箭,所能发挥出的威力也是有限的。有好事者曾专门记录过武道高手在战阵冲锋中的表现,得出的结论是,九品巅峰高手面对普通军士的刀枪箭矢,可称千人敌。 而再往上,超品移山的大高手在中州大陆上却比凤毛麟角还稀罕,几百年来死于冲锋战阵中的都不足十位,最近的一个便是西戎猛将狮驼的老爹。当年马鸣河畔一场滔天血战,西戎大将狮孟奔身具超品移山境界,有拔鼎撼山之力,却被赵俸侾指挥天武骑军生生给堆死在军阵前。 天武骑军是中洲大陆上战斗力最强的军队,面对一般的骑军队伍,有以一当十的威名。当年一战之后,被狮孟奔一个人耗死三千八百骑,受伤者不计其数。而当年的狮孟奔据说是超品上的修为,尚未达到巅峰。据此计算,超品巅峰人物当得起万人敌。 但就算是天下最精锐的天武骑军,也多为武道修行略有所得者组成。而山戎部族人,个个都是九经十窍封闭的先天体魄者,只要成年,最差都是二品,可谓是天生为战阵冲锋准备的人才。二者之间拿来比较,若人数相同,装备无差别,训练水平指挥艺术皆相当,结果肯定是山戎部组成的军队完胜。 如果日后真能从山戎联盟中招募到一万人,这支护城军必将成为天下间最可怕的力量之一。都未必会逊色于陈师道那支飞云铁骑。当然,就目前炼锋城的规模而言,琢磨这个还早。更何况山戎联盟的头人们不是傻瓜,千八百儿郎被招走还可以靠交情,要招一万个山戎部组建成军,便只有靠利益,目前的炼锋城还没那么大吸引力。 往生领命去找孟立虎忙活招募护城军的事情了,陈醉动身去了趟城里的炼锋号铁匠铺,从夜魔城过来的二十个铁匠师傅们正带着一百多个徒工,夜以继日的打造盔甲兵器。盔是蒙头护脖形如铁头的钨铁盔,内衬兽皮。甲是精铁连身甲,有绳索相连,可大可小。武器长短各一,长的是长柄斧,短的为斩马刀。 陈醉从炼锋号在城中开业之日起便打算好了招募山戎部的人组建护城军,这些装备都是按照陈醉亲手画的草图打造的。第一批共打造八百套。连护具带武器,全加在一起,总重量超过了三百斤,不是先天体魄者或者武道高手又哪里摆弄得了? 炼锋城地处山中,前后有尼婆部和锡兰两大草原,护城军想要御敌于门外,最好是先组建机动性最强的骑兵。人员有了,武器和装备也有了,接下来便是坐骑了,陈醉最开始的打算是从山戎部那边购买魔驼,后来通过孟立虎才知道敢情那玩意的数量十分有限,当日九戎部的魔驼骑军不过三百余头,却已是整个山戎联盟中最庞大的魔驼骑军队伍。想弄足八百骑,从捕获到驯养成熟,所需的时日何止一年半载。 陈醉等不得那么久。炼锋城已经开始露出财如流水汇聚的气象,西戎十三部族中的尼婆部已经盯上了这里,还有凉州道上的江湖大豪金狮子陶霸等人,陈醉有理由怀疑,那个神秘的五公子能找到八义帮,便有可能找到其他江湖帮派。不管哪方面的人先动手,炼锋城建成后第一个严峻考验都已迫在眉睫,组建护城军这件事只有越快越好。 第三日傍晚,往生和孟立虎从鹰愁山深处归来,一起回来的还有整整一千之数的山戎部汉子。个个虎背熊腰,鹰顾虎视,一看便是常在山中狩猎锻炼,勇猛敏捷之士。陈醉十分诧异于往生的办事效率。听了孟立虎含糊不清的介绍,费了半个时辰的唾沫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自己原本担心从山戎部招募太多丁壮会引起人家的反感和警惕,敢情在人家那边看来,这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山戎部的人都是先天体魄之辈,不管男女体格都很好,能吃能喝更能生,偏偏这帮家伙笃信什么万物皆由天生地养,人不可为天地之事,既不搞农耕种粮食,也不饲养牲畜以自足,完全靠天吃饭,打猎为生。食物自然远谈不上丰富。 所以每个部落都常年面临着挨饿的问题,这帮大胃王什么都不怕,就怕肚皮吃不饱。为了能吃饱饭,甚至有的部落会冒着奇险深入到野老山森林深处。而在那里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媲美人类九品以上高手的妖兽。每当发生这种情况,往往就是一死便是一大群青壮。所以,这些最能吃的青壮在山戎部中更多是一种负担。孟立虎对他们说,到了炼锋城,顿顿管饱饭,就这一句话便比什么蛊惑都灵光,一下子这一千人就招齐了。 虽如此,陈醉大喜之余还是准备一份发言稿,交给往生,以光明荡魔心之术当众诵读一番。 护城军成立了,兵营就建在飞蛇谷。接下来的日子里,陈醉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这边。先把武器盔甲发放到个人,而后一群武装起来的山戎汉子便在陈醉的要求下,准备开始每日里必不可少的操课训练。 往生看着这群手执一百五十斤长柄大斧如拿麦秆的山戎大汉们,又有些不大理解:“这帮人还用得着训练吗?” 第九十五章 征服 这帮山戎部族汉子,一个个力大如牛,精通狩猎之术且不畏杀伐。在别人看来,似乎根本不需要怎么训练。只需装备上盔甲和武器,毫无疑问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但在陈醉看来,这群家伙距离真正的军队还差的远。 首先,最大的不足表现在纪律性上。陈醉的梦中人生是个军迷,闲来无事的时候没少了看些什么陆军操典,战争案例分析之类的东西。对于练兵,虽无经验,却不无想法。深知没有纪律不懂服从的军队纵然战斗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势均力敌的战争中取胜。所以,第一步先要加强的便是纪律和服从性,要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深深融入进这帮家伙的脑子里。 其次,这帮家伙极度好勇斗狠,手里有了武器,肚子里有了食物,又不用出去打猎谋生,旺盛的精力无处宣泄,彼此间稍有口角便往往要发展到操家伙决斗的地步。如果不是先天六品的统带孟立虎够生猛,能够弹压得住,早不知出了多少条人命了。所以,必须要加强训练。而且一上来就是特种部队级的超强度训练。 陈醉按照上辈子所知的制定了操练科目,命令孟立虎严格遵照训练大纲执行。一开始很多人想不通,甚至有的山戎族战士觉着这城主就是个只会动嘴巴的小白脸,有什么资格指导勇猛的山戎部战士? 甚至孟立虎这个陈醉的手下败将也不大相信陈醉制定的这什么所谓训练大纲会对护城军的战斗力有什么帮助。他甚至自大的认为护城军根本不需要什么训练。只要平日里让大家吃饱,关键时刻盔明甲亮的往外一拉,什么麻烦都会烟消云散。 陈醉对待这种态度的方法只有一个,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气为止。护城军不需要质疑,只需要服从。必须让每一个护城军战士明白这个道理。为了立威,陈醉决定拿最强的孟立虎开刀。 在当着众人的面,赤手空拳将山戎部勇士们心中无敌的九戎之王揍的鼻青脸肿,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后,这帮家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上去还不如山戎姑娘强壮的城主大人是个生猛不逊野老山龙象兽的存在。 又过了一个月,这群家伙已经跟当初刚来那会儿大大不同。一个个盔明甲亮,刀斧生辉,按照陈醉的要求训练时,喊杀声更是震天彻地响,只看这气势便仿佛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欲从大山中扑出去吃人一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一天,陈醉站在两界峡半山坡一块巨石上眺望兵营,孟立虎正带队操课。正进行的训练科目是骑兵劈刺。岳恒身背阿难弓,手里却拎着把锄头出现在身边。 “一直以来我都好奇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岳大将军看着院墙那边的光景,心中暗惊,皱眉道:“抱天揽月楼,在这里一年多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直到看见这支护城军,才忽然明白这抱天揽月四个字的含义。” 陈醉歪头瞥了他一眼,笑道:“岳将军是大行家,看我这支兵练的怎样?” “这些都是山戎部族的战士?”岳恒看着那边明晃晃巨大的长柄斧,一眼窥破天机。陈醉坦然点头。岳恒皱眉沉声道:“只看这训练中表现出来的能力,天下精锐可排进前五之数,未必逊色于岳某麾下的玄甲铁骑。” 陈醉未知可否,嘿嘿一笑,道:“没见过血的军人,训练的再好,装备再优良都还是缺了点杀气,不经历一次战场鲜血的考验,就算是天生的勇武者组成的军队也不能算是合格的军队,所以,最近我打算把他们拉出去练练,请岳将军过来,就是想让你陪陈某走一趟,观摩一番。” 岳恒微微一愣,面露狐疑之色,看着陈醉:“你要带这支护城军出去打一仗?” “正有此意!”陈醉语气淡然道:“据可靠消息,落日城方向,一拨数千江湖好手组成的人马已经进入锡兰草原,目标就是炼锋城,他们来的正好,刚好可以试试我这支护城军的战斗力是否真有岳将军说的那么‘强’。” 对于岳恒的说法,陈醉心中是完全不认可的,对这支武装到脚趾头的护城军,陈醉是深具信心的。尤其是在具体了解了这些山戎族汉子的本事后,陈醉又向炼锋号追定了五千根钢矛,野老山狩猎,最好用的武器不是弓箭,而是投矛,这帮家伙各个都是好手。赶工打造,不求精益求精,只要锋芒够锐利,重量够便可。每人五支,随身背着。想象一下这群山戎族战士背着五支钢矛发现敌人就在前方,孟立虎一声令下,同时对准某个目标投出钢矛的情景……真是想想都能美的笑出来。 岳恒眉头锁的更紧,问道:“你又怎么能确定那些江湖人是冲着炼锋城来的?” 陈醉笑道:“我若是连这点事儿都不能搞明白,又凭什么去妄想抱天揽月?” 听到抱天揽月四字,岳恒面色陡然转寒,冷然道:“你就是不肯放弃那不切实际的幻想!迟早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 陈醉嘿嘿笑道:“否则,陈某又何必一定要扣着岳将军不放?她在炎都,我在这边,两两相望难相忘,我不想相濡与沫,更不愿相忘于江湖,陈某这一辈子,若不能大胜,就求个大败。” 不能大胜,便求个大败!岳恒喃喃自语,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胜者王侯败者贼,不能大胜为王,便宁愿大败为贼。想不到当初那个小小酒庄老板,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竟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而这一切看来不可思议,却又在情理之中。他与陈醉一同来到此地,亲眼见证了炼锋城从无到有的过程,所以他知道陈醉的才华本领。对于炼锋城里发生的一切,他更抱以钦佩和敬重。“你若肯放弃那个虚幻的念想,岳某愿意在王爷面前为你说项……” “若武威王能答应把她嫁给我,便让我叫他一声岳父老丈人又有何妨?”陈醉摆手打断岳恒的话,又道:“若他不肯答应这唯一的条件,便是将那把皇帝宝座交给陈某,陈某也只当他是个屁!” “大胆!”岳恒不出意外的又被陈醉大逆不道的话激怒了,“狂悖无知!自寻死路!” 陈醉哈哈大笑,道:“自寻死路?凭什么?就凭岳大将军传了那小妞儿几手不入品的伏龙箭术?还是凭临风快意楼里那几头只会耍阴谋诡计的烂蒜?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一直住在军营这边吗?知道封住你们真元的那人为什么一直没回来吗?” 每问一个问题,岳恒面色便白一分,到最后已是惨白色,惊讶的看着陈醉,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早,就在你们上次暗算我之后。”陈醉笑嘻嘻看着他,道:“那晚有两个人先后射了三箭,前面两箭准而无力,应该都是你射的,最后那一箭又准又快,射出那一箭的人显然身具真元,算不得多高,但足以施展伏龙箭术,我因此对将军产生怀疑,于是找来负责秘密监视将军的人问话,才知道岳将军前阵子跟红袖姑娘走的挺近。” “走得近也不等于我把伏龙箭术传给她了。” “你传给谁这件事并不重要!”陈醉摆手道:“我只要知道她不是舒兰成的亲闺女,并且就是与临风快意楼里的人有秘密往来的那个人就够了。” “这件事她只是受我唆使去做的,你要怎样冲岳某来便是。”岳恒面色凝重,问道:“能否放过她?” 陈醉看着他,从他的脸色和眼神中解读出由心而发的紧张之意,不由感到奇怪,笑道:“岳大将军这是在怜香惜玉吗?” 岳恒缓缓闭上双眸,道:“红袖姑娘不过一介女流,陈城主英雄了得,何苦难为她。” 陈醉笑眯眯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谁都不必伤害,但若有人把这当做是我心慈手软不敢杀人,那他可就大错特错了。” 岳恒注视着陈醉,觉得小醉哥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骗他,似乎暗松了一口气,道:“那晚陈城主在山口,手起拳落连杀数人,毫不手软,整个过程岳某亲眼所见,自不会将陈城主之宽容误会成软弱。” 陈醉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今日纳兰西京的货物装车西去,城中青衣卫剩不足两百,有人一直等待的便是这样一个机会,所以陈某有理由相信今晚会有一场好热闹,这可是陈某藏身下边营地精心为诸位准备了一个多月的好戏,为免误伤了岳将军,无论如何都要请将军陪陈某一起看完这出戏。” 山脚下,一片平坦草丛中,一个庞然大物正安静的停在那里,往生迎面走来,点头道:“大哥,二姐带着马匹刚过去,一切准备就绪,要不要现在就飞起来?” “飞起来?”岳恒有些傻眼,目瞪口呆看着那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下连着的巨大篮子,完全不知所谓。 陈醉眼中闪过一抹坚毅,道:“记住了,今晚不是要大开杀戒,而是要广交朋友!”说罢,拉着岳恒一步跳上篮子。笑道:“今儿就要让岳将军心服口服!” 第九十六章 小圣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陈醉一只手始终按在岳恒肩头上,一指下边,转头对往生说道:“这个费五公子的江湖地位还真不是盖的,炼锋城附近十里八村儿的道上人物大概都被他弄来了吧?” 往生一板一眼道:“大哥就喜欢说笑,炼锋城四周哪有什么十里八村,这些江湖人都是西北四州的人物,那些骑马的是凉州天龙马场的,那边头缠红巾的是宜州大豪李成思的人,那一小撮顶盔掼甲的却是甘州团头白旭高的人马……” 陈醉摆手道:“打住,又不是问你这帮人的来历。” 往生道:“临风快意楼那个老板所知有限,这里头有几拨人马我也说不清来路。” 陈醉笑道:“来的都是客,咱们好好招待便是了,这一仗打完,就要让西北地面上的江湖势力明白什么叫实力,想来炼锋城发财不是不行,但他们得换个方式,把手里的刀枪和屁股后面的尾巴都给我收起来,规规矩矩做买卖才是正道。” 岳恒双手紧紧抓住绳拦,直到此刻仍未平复激动紧张的心情。若他此刻九品真元仍在身,自然不会这么紧张。但现在,岳大将军就好像一个习惯了大手大脚的家伙,忽然被夺走了所有钱财,然后再被丢进当世最难消受的销金窟中,半点自信都无。 陈醉笑嘻嘻提醒道:“咱们现在离地面五百步,岳将军想要提醒下面的人,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岳恒长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陈醉,道:“虽然岳某不赞成你的那些痴心妄想,但却不得不诚心说一句,陈城主真神人也。” 往生道:“我大哥当然不是凡人,岳将军这会儿大概还不知道你们的事情是怎么败露的吧?” 岳恒道:“愿闻其详。” 往生道:“一个多月前,你们在城外设伏暗算我大哥,事败后大哥便猜到了城中有内应时刻盯着城主府的动静,大哥说有内应便必定有外鬼,经过调查和试探,证明内应便是红袖,而外鬼就藏在她偶尔会出入的临风快意楼里,我以灌顶之术对酒楼老板施展光明荡魔心,终于问出五公子便是费玉章,红袖姑娘却是南边来的贵人。” 岳恒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道:“她其实也只是个被命运左右的可怜人。” 陈醉嘿嘿一笑,接过话头:“铁血忠诚的岳将军却原是个多情的人,早知道美人计这么好用,我早就给你用上了。” 岳恒冷哼一声,“岳某与红袖姑娘之间白璧无瑕,可比冰清,岳某忠于大赵,虽死无惧,岂会受你奸计蛊惑。” 陈醉点头道:“岳将军高风亮节,陈某也是佩服地,只是那红袖姑娘是不是将军所说的可怜人这事儿还值得商榷,你且在这上面看着,今晚城内城外大戏开锣,很快就会见分晓。” 往生接着刚才的话题,又说道:“费五来炼锋城是为了两个人,杀舒兰成救红袖,但找到红袖后,却不知出于何故改了想法,转而打起我大哥的主意来,而那红袖明明能走却不走,大哥曾给她机会故意将舒兰成另作安排,这是个杀舒兰成的好机会,她却没有接受,从那时候起,我们便确定她留下来就是为了杀大哥,酒楼的掌柜是费玉章的人,所以知道费玉章来此的目的,但他却不知道费玉章后来为何改了主意,因为让费玉章改主意的人就是红袖。” 岳恒看着往生,小和尚宝相庄严,身具慧眼可辨的佛光,绝不像那喜做谎言之辈。 往生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惊疑不定之意,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事千真万确,当时我们做出这个判断时还不敢确准,正这时我那二姐飞禽传书回来,说不日内便可返回,我们便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与她,通过她了解到更多疑点,这才确定这些事真正的主事者就是红袖。” 岳恒转头又看陈醉,问道:“什么疑点?” 陈醉笑道:“现在说这个其实没多大用处,等今晚结束时,一切水落石出,岳将军自然知道我们所言非虚。” 往生接着道:“在确定了这些事情后,我大哥便飞禽传书让二姐转道去了一趟尼婆部草原的马市,买了两千匹战马回来,为的就是今晚能让岳将军看看我炼锋城护城军儿郎们的马上风采。” 原来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在人家的掌控中。岳恒看着陈醉,半晌无言,终于化作一声长叹。环顾左右,人在苍天上,恍如梦中一般。心中不禁胡思乱想,从当初的小酒庄老板到今天的炼锋城之主,从无到有,化腐朽为神奇,如今竟能不需真元超品便能遨翔于九天之上,这陈醉难道是仙人转世? …… 草原上,来自西北各州的地方大豪们组成的临时队伍正悄然前进,队伍的最后方是一辆十八匹白马拉的巨型马车。宽大的车厢里,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坐在主位上,羽扇纶巾,风流潇洒,只是眼角眉梢带着杀气,坐在那里颇有些儒将谈笑杀万人的意思。 百多年前,南陈有儒将费忘书者,少负奇志,腹有良谋,十三岁便做了南陈水陆都督,每战必胜,临江摆下青词台,讲学布道,长做惊动世人的高谈阔论,被时人誉为胸藏宇宙之机,怀纳吞吐天地之志,更以当代亚圣称颂。其所创的武道奇学忘情天书,更被誉为近代儒家外王内圣之大成之作,习之有成,小可称雄一方,大能安邦定国。 费玉章三岁开蒙,天赋入风,八岁筑基通微,得授家传绝学忘情天书,迄今十四年间勤学不缀。二十二岁,已达九品中修为,名列炎龙四大公子,执掌西北江湖道牛耳。素有小亚圣之美誉。 江湖道不以国界为界,草莽人不问帝落谁家。费家从费忘书时起便是西北江湖道第一豪族,纵然大赵帝国一统中州的百年时光里,费家人坐守宜州山城天险,名义上归顺朝廷,实际上几乎形同自治。在这西北江湖道上,仍旧是一呼百诺。就拿这次来说,费五公子登高一呼,啸聚众人来取炼锋城金山银海的财富,兢从者便不计其数。 “五公子坐下长枪可是费家的‘无还’宝枪?”座间一名大汉见费玉章坐下横亘着一条长枪,龙口吞手,蟒腰身,尖刃如蛇吐信,黑色长枪泛红光,透着神异不凡。禁不住开口问道。 费玉章并不隐瞒,笑道:“两个月前发帖聚诸位到此行事,之所以筹划至今才有作为,倒有一多半原因是在等这条枪。”又道:“先曾祖的青词集注的兵法篇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玉章今日不才,邀请诸位到此共谋巨财,自然要先下足功夫摸清咱们对手的底细,那炼锋城主乃是先天七品的体魄,听说还有贴身铠甲护身,想破其防非家传这支无还枪不可。” 他含笑举杯,冲那大汉又说道:“陶帮主对那炼锋城只是耳听为虚,这次咱们共谋大事,将那城拿下来,陶兄便知道费五先前所言非虚,那炼锋城坐拥与山戎部独家交易权,城中囤积了大量来自夜魔城吠陀山中的药材,更有炼锋号这样的天下首屈一指的打铁作坊,另外,那城主于经商之道极为精通,尤其擅长奇婬巧技,城中有几家作坊出产皂膏毛刷牙粉等日用之物,方便好用,商机无限,引来百商聚汇,眼看大势将成。” 这座江湖最靠得住的永远是拳头。 大汉正是金狮子陶霸,此行众人自费玉章以下,便以此人为尊。当听到费玉章提到夜魔城三个字的时候,这位天龙马场的大当家不禁眉头微皱,抱拳道:“五公子带领大家发财,我等自是求之不得,只是听五公子所言,这炼锋城似乎与那夜魔城关系匪浅,若果真如此,我等纵然将此城拿下,又怎能抵挡那夜魔城中几位城主的报复?” 夜魔城五帝,名头最弱的玄武帝和红鸾帝都是九品巅峰的修为,放在江湖上,绝对是超卓人物。即便是夜魔城二代弟子中也有几个早已是名震一方的绿林大豪,拔尖儿的几个在江湖上的地位更远在这些人之上。因此,听到夜魔城三字后,这些人怎会没有顾虑? 费五对此早有预料,不慌不忙道:“陶兄思虑周全,顾虑的有道理,不过此事玉章早有定计,诸位大可以放心行事。” 就这么一句甘甜不垫饥的话自然不能让在场众人放心,费玉章接着又道:“诸位都知道我费家除了走江湖道外,还在南陈朝中有些影响力,南陈高祖皇帝陛下是何等人物,在座诸位想必也都有所耳闻,实不相瞒,玉章此行之前家叔仲达公已经上书陛下,对盘踞化外不服王道的夜魔城进行全面封禁,那城中高手都已是自顾不暇,若非如此,又怎会派这个陈醉来开辟这炼锋城?” 宜州大豪李成思本是费家仆人出身,有今日地位全仗费家扶持。对主子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别人听到夜魔城三字后心中有顾虑,他却不敢有半点别的想法。 当下出言道:“五公子所言句句属实,诸位尽管放手行事,那夜魔城如今的确已是风雨飘摇自顾无暇,南陈高祖皇帝学究天人,南陈朝更是猛将如云,大兵压境下,不只是城中高手不敢远走,就连那些修为高深名垂江湖的弟子们也都纷纷回城援助,炼锋城这边只有一个青狮帝顾向山坐镇,为对付此人,五公子已请动寄穹老祖出山,诸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这厮提到了费家当代辈分最高的老祖费寄穹,等于提了一个醒。众人闻听,心中均不由凛然,夜魔城虽然厉害,宜州费家却也不简单。据传费寄穹那一代便有三兄弟还活着,费玉章的父辈号称费家四子,习文练武各具不凡。夜魔城离这里千山万水,宜州费家却就在身边,因为怕得罪夜魔城便得罪费家,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合适。 费玉章察言观色,将众人的表情中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满意,举杯又道:“各位,请满饮这最后一杯,因为接下来咱们再要喝酒,便是坐在炼锋城中畅饮那城中特产的仙人醉了。” 话音刚落,忽听车外四面八方隆隆之声入耳,一开始很轻微,逐渐增大,愈演愈烈,最后竟成地动山摇之势! 第九十七章 蟒狮 费玉章为走马拿下炼锋城,为陈醉准备了家传宝枪——无还;为青狮帝顾向山请动了叔祖费寄穹;为对付守城的两百青衣卫和千名护城新军找来了三千江湖客;他觉着自己已经算无遗策。但这个江湖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算无遗策,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所以混到最后的都只剩下小心无大错。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想在江湖上横着走?你能走多少年? 城外一千山戎铁骑,石破天惊之势杀向江湖客们。 陈醉拍着岳恒的肩头,笑着说道:“城外的戏开锣了,估计城里也该有动静了。” “城内的戏?”岳恒想到那白衣佳人,眼中忧色更浓。 城内,城主府正堂院中,一名长发老者负手而立,目不转睛看着堂上自斟自饮的青衣红发猛如怒狮的老者。 二人都听见千骑出城时的动静,屋内人不动,屋外人便不敢动。一动便表示关心,关心则乱。 “寄穹先生远来是客,若不想动手,何不入内与老夫共谋一醉?”屋内青狮帝举杯相邀。 屋外费寄穹不动如山,道:“城外之战不可知,城内之战胜负也未分,顾兄便想与费某把酒言欢,似乎有些言之过早。” 顾向山微微一叹,“那就先分个高低胜败吧。” 院子里一块巨石忽然诡异的从地面上缓缓升起,浮空到与费寄穹平齐的高度后定住不动。 “费兄这是要表演胸口碎大石给顾某看吗?” 顾向山迈步出屋,一股滔天血腥气随之而出,气机流转在空中凝聚,最后竟成一头血盆口青皮毛金瞳红爪的雄狮,猛扑向费寄穹身前巨石。下一秒,雄狮扑在巨石上,石碎,雄狮退。那些碎石却围绕在费寄穹身周围,环环围绕,曲蜒游弋,形如怪蟒。气机遥遥锁住了元气凝聚成的雄狮。 二人受气机牵引,踏空相对,各逞威能,青狮斗石蟒,抓扑咬缠,搅动的风云色变,好不激烈! 一时间却是难分高下。 顾向山有心速战速决,终于决定拿出最强一击迎敌。一抬手,运手成抓,头上青狮作势一扑,随着顾向山的动作,宛如有灵之兽,落在青狮帝手前。不见顾向山有任何多余动作,整个人便已到了费寄穹身前。那青狮巨头虽是元气凝成,却宛若有灵生物,纤毫毕露活灵活现,血盆大口完全张开,仿佛无底洞一般,扑上去的气势,似有将这一方天地一口吞下的威能。 中洲大陆素有许多关于远古大能的传说,有人族也有妖族,当中有一个传说是关于妖族大能曾侯乙的,传说中这位大妖本体乃是天地孕育生成的一头青狮妖兽,生具吞天奇能,在上古大战中曾为一龙族红颜,与炎龙族两位祖先联手大战其他大能,最终却因为误吞九头毒虫而死。 他虽然身死道消,却与那龙女留下后人继承了血脉。虽然经过几万年传承,这血脉早已稀薄的可以忽略不计。但还是有极少一部分身具这位大能血脉者觉醒了一些特异。顾向山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道意识海生具青狮吞天异象。而他后来修炼的吞天决也是血脉觉醒后自行领悟的。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青狮一怒吞山河吗?”费寄穹苍老的声音响起,同时身前石蟒悄然而动,迎着狮头张开大口吞了过去,叫道:“你吞我也吞!” 石蟒吞青狮,费寄穹的手扣住了顾向山的爪。顾向山岂能容他如意?双腕一翻,反扣住费寄穹的腕子。 两个人须眉皆乍,彼此怒目而视。斗了个势均力敌。正在此时,城主府后院忽然亮起一道剑光,白衣少女手执残月龙鳞剑,破空飞刺,直取费寄穹双目! …… 马蹄滚滚如雷,相距百步的时候,马上盔明甲亮的骑士们开始从身后摘下钢矛,为首者一马当先,仰头看天,只见一道火线凌空落下,不由兴奋的大喝一声,投! 一千支钢矛出手,数千江湖客齐变色! 一个江湖客挥舞着单刀试图挡住钢矛,结果被势大力沉的钢矛贯体而入,当场毙命!另有一人因为长的高壮,同时被数支钢矛瞄上,尽管已经做出躲避动作,避过了一支,却还是被后面的几支钢矛刺中摔倒,钉在了地上。 岳恒往下看着,皱眉道:“陈城主不是说过不会大开杀戒?” 陈醉嘿嘿一笑,道:“我是说不会赶尽杀绝,但若不杀几个人,怎看得出我这支护城军的斤两如何?” 下方的江湖客瞬间死伤惨重,阵型一下子大乱,他们来不及稳定阵型,第二批钢矛又到了,掷出第二批钢矛后,马上的护城军士们纷纷摘下长柄巨斧,像一群发了狂的野兽刚刚逃出牢笼,一个个咆哮狂叫着冲向前方人群。 “士气可用啊!”陈醉嘿嘿笑着对往生说。看来很满意护城军的士气。 往生挠着小光头,道:“大哥又说笑了,这帮家伙士气高涨,可不是因为我先前念的那几句咒,这帮山戎族汉子这是被你给刺激到了,昨天你在大校场上说他们的劈刺投矛不如江湖卖肉的一娘们儿,这帮小子都憋着劲儿要证明给你看呢。” 岳恒耳朵听着,眼睛看着,表面平静如初,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般想着。 孟立虎一驼当先,手里头亘古巨斧闪烁着寒光,一名自负勇武的江湖客执双刀高高跃起,飞扑斩来。孟立虎侧身一斧子抡过去,江湖客用双刀招架,身子腾起,本意是借力飞起继续斩向,孟立虎。斧子和刀子一接触,江湖客便意识到这股力道不是他能借来的。双刀断,江湖客倒飞想走,斧子却陡然加快速度,在半空中将江湖客分成两片。 杀! 孟立虎冷然一声暴喝,全副武装的山戎部士兵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抡起一百五十斤的巨斧,狂飙天落般杀进人群中。寒光与血光闪现,人头共兵器齐飞。人吼伴着马嘶,宛如一阵狂风从江湖客们当中碾过,留下一片残肢断刃和惨嚎连天。 孟立虎亘古巨斧一挥,调转马头向江湖客中那辆醒目大车冲过去。 十八匹白马拉的大车里有一人撞破车厢顶部飞身跃出,双手托长枪,刺向迎面而来的一名护城军士兵。枪只刺出了一半儿,这人动作戛然而止,忽然将手中长枪一摆,莫名挥向空中。 砰地一声,一团烟尘在他头顶爆开,却是一大包生灰被他以枪当棍给打散,登时兜头落了他满脸。眼睛耳朵里塞满了。正这时,忽感面前恶风不善,连忙下意识的用手中长枪去挡,孟立虎的亘古巨斧凶狠的斩在无还枪上。 陈醉在上面拍手震落余灰,嘿嘿笑道:“这鳖孙,打醉哥的主意也就罢了,还长的这么帅,岂能容你猖狂。” 执长枪撞破车厢顶部的正是费五公子。突袭开始时,护城军宛如狂飙天落,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横扫江湖客。眼见在座诸人都变了颜色,费玉章担心士气无法挽回,这才仗着九品上的修为操起家传宝枪破厢而出,本意是杀两个护城军挽回些士气。却不料一露头便遭了卑鄙暗算。 费玉章被孟立虎一斧砍的身子一顿,双手虎口裂开,仍奋力握住大枪。此刻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纵有天大本领也不得施展,全仗着这条宝枪保命,自是无论如何都要死死握住。孟立虎的亘古巨斧来历神秘,威力丝毫不逊于他手中的无还宝枪。一招占得先机,后面更加得理不让人,抡起巨斧打铁似地砍向费玉章。 可怜堂堂费五公子,惨遭石灰蒙头,又逢孟立虎这战阵冲锋的天才猛将,一身九品上修为,发挥不出三成。在挺过最初的慌乱后,这会儿倒是能听到点动静。可惜听到还不如听不到呢,只听四下里都是巨斧轮动的破空声和山戎士兵们奇怪的吼叫声,惊的他只能奋力抡动手中宝枪。无还枪与亘古巨斧每接触一次,他手上的伤便重一分,想要腾身飞遁,却被巨斧牢牢压制,除了亡命抵挡外根本无心他顾。 岳恒居高临下看着,重重叹了口气。想不到这堂堂九品上修为的高手竟是如此不济事,一包从天而降的石灰,一员先天六品的猛将便将他弄的如此狼狈。 下方一边倒的屠杀还在继续,原来,一千护城军冲向江湖客们,看似无序,其实却内藏玄机。陈醉早把护城军分作五人一组,相当于二百支五人小分队,相互配合弥补漏洞,协同作战。来回两个冲锋过后,除了费玉章站在那里成了孟立虎练习劈砍的活靶子外,其他人面对武装到脚趾头,生猛如野兽的护城军的团队阵型时,基本上都是毫无还手之力。 陈醉见大局已定,这才发出讯号。 孟立虎这边已经用斧子生生将费五公子钉进土里,只剩下双肩和一颗脑袋在外面。双手举着大枪,眼睛,鼻孔和嘴巴都有鲜血流出。堂堂九品上的一流高手,已经被孟立虎这野蛮人砸的奄奄一息。孟立虎抬头看见讯号时,正砍的过瘾,有心不听号令一斧子将费玉章劈成两片,一想到陈醉那张说翻就翻的笑脸,便不自禁的一阵胆寒,无奈的放下斧子,大吼一声:“降者不杀!” 一声令下,一千铁骑,一千把长柄斧,同时顿在空中不动。这一刻仿佛时间凝固。 白马大车已经停下,江湖豪客们走出车厢,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战场,陡然明白了什么叫军令如山。他们毫不怀疑,拒绝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人家杀势已成,能戛然而止,便能瞬息爆发。剩下这一千多被鲜血和凶残吓破了胆子的一盘散沙在这样的精锐面前,还能有多大作为? 三千江湖客,带甲两百,更有天龙马场的白马盗数百,在这一千人构成,组建不足两个月的护城军面前,竟似毫无反抗之力。这样的士兵,这样的装备,配合那高超的小团队战术,便形成了眼下的战果。 岳恒看着下边的发生的一切,陡然想起三十年前马鸣河畔的那场大战。再看身边这个年轻男人,挥手成军,谈笑杀人的风采与北赵那位不败军神是何其的相似?再看自己身处的半空。何为鬼神莫测之机?想到这些,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一屁股坐在篮子里。喃喃自语道:“抱天揽月,抱天揽月,难道这天下真要再多一个王爷般的人物?” 第九十八章 收服 炼锋城里亮起一道剑光,石蟒仙费寄穹的眼中出现一位白衣剑仙。剑光冲射斗牛,白衣剑仙凌空而至。 石蟒斗青狮,正难分难解。剑光忽至眼前,费寄穹不得不散了石蟒横在剑光所指处,同时以血肉之躯硬扛了顾向山真元凝聚的青狮一爪。胸前染血,倒飞出去。 白衣一剑走空,却有无血不回的气势,剑尖凌空一转,一道剑气正中费寄穹当胸。入皮肤以下三分,微做停顿,接着直入经络,走奇经八脉导入丹田。费寄穹见识不凡,立即意识到是什么侵入了他的经络。竟是仙元力!看向白衣女剑客的目光中,顿时增加了几分惊惧之意。 白衣剑仙当然就是霍明婵。这一剑隔空将仙元力刺入费寄穹的丹田,原指望能趁他受伤之机以仙元力封印住他的真元。但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对方的真元太充沛,根本不是自己能封印住的。 费寄穹运足真元将霍明婵灌入的仙元力循着原路逼迫回去,接着又透出体外,向着霍明婵手中的残月龙鳞剑逼迫。霍明婵不得不稍退半步。就是这半步挡在了顾向山身前。费寄穹何等老道,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飞身飘退,顷刻间逃的无影无踪。 人生若不能大胜,便求个大败。炼锋城经受的第一次考验中,陈醉迎来了人生当中第一次大胜。 一千名山戎部汉子,最差都是先天二品,好的甚至达到先天四品,这些家伙被全副武装到脚趾头,再经过近两个月的战术特训,骑在马上奔走在广袤的草原上,对手是来自多个帮派,形同一盘散沙的三千江湖客。这胜利来的毫无悬念,协从作战这个新概念第一次亮相便将团队合作的威力展露无遗。 热气球还在空中飘着,今晚只剩下最后一座堡垒需要攻克。陈醉在登上热气球之前已对岳恒说,今晚就要岳将军为我所用。现在,岳恒的心底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接下来就看他到底忠于谁了。是赵致还是赵俸侾?当日送别许笑然时,陈醉问过相同的问题,他的答案是前者,岳恒呢? 陈醉先拿出来一封信,是家信。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如果说霍明婵那一剑是为费寄穹准备,白石灰是为费玉章,这封信便是陈醉用来对付岳恒的杀手锏。 信出自岳恒生平最敬重的女人之手,在这封信的第一页上,女人没有写下对儿子的挂念,没有嘘寒问暖惦念安危与否,只有简简单单四字:精忠报国!岳恒乍然看到这四个字,先微微一愣,接着如遭电击。痴了一般跪在那里,渐渐的,眼中有热泪流转。泣不成声继续翻页看信。 陈醉不去看也大概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因为这封信本是许笑然请岳母写下的。说起此事来,却要从许笑然说起。 许笑然本是军户出身,家中三代禁军,吃的是皇粮,耳濡目染都是绝对忠诚于皇帝陛下。不管这个皇帝陛下是男还是女,对他来说没有差别。出云寨前,此子的忠勇陈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后在西行路上,与其共患难,更加笃定此子可用。 当日在纳兰西京城外送别时陈醉问了他那个问题,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陈醉便写了一封信交给他,请他带回炎都交给赵致。那时候陈醉便已开始谋划要让岳恒为自己所用。整个计划的第一个环节是许笑然,通过他联络上赵致,再由赵致派他去岳恒家宣示皇恩。那时候还没想过会把岳恒活捉扣在身边,只是想让赵致自己把岳恒拉拢过来。 直到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岳恒入纳兰西京行刺陈醉事败,被强留在西边。陈醉有机会把他留在身边。 而在大赵,许笑然奉命在岳恒家代替岳恒堂前尽孝。让岳恒老母如子在侧,沐浴天恩。这才会有了今天这封信。岳恒失踪一年有余,心中最惦念的当然是家中老母。得知老母病重,是皇帝陛下降旨着许笑然带御医专程前往自己家乡照顾。此情此恩怎不让他感激涕零? 陈醉目不转睛看着他,将从前问过许笑然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臣岳恒愧对圣恩!”岳恒轰然一跪,泣声答道。 陈醉满意的点点头,从怀中又取出一封明黄绸包裹的轴卷信件,递到岳恒眼前。 岳恒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是什么,赶忙高举双手接过,面朝东方行完三跪九叩大礼后才珍而重之的将赵致的圣旨展开。看罢多时,泪水竟难以抑制,再行大礼,泣不成声道:“臣岳恒谢主隆恩,感激涕零,纵粉身碎骨难报陛下圣恩。” 陈醉已经看过,所以知道这道圣旨的大概内容。大将军叶斩功勋卓着,然年事已高,难堪戍边劳顿之苦,数度上书朝廷请辞西线大将军之位。宁帝体恤其辛苦,感念其战功累累,特降旨调叶斩入京,掌枢密院副使,加太师衔,进爵一等公。叶斩调离了,身后留下一把西路大将军的椅子,这把椅子留给了岳恒。一起落到他头上的还有个太子少保衔和山阳伯的爵位。 赵致曾说,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再回到那笼中鸟的日子。但最终,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决定回到炎都。她从来都不是个好皇帝,但她却是个好女人。好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便只剩下一个角色。她可以豁出自己去跟着陈醉,承受被天下间最可怕两个人追杀的凶险,却舍不得腹中的孩子冒这样的险。 为了孩子,她不得不结束夜魔城的幸福生活,在做出回到炎都的决定时,她已决心先做个好皇帝。 要想成为一个好皇帝,首先你得是个真皇帝。在北赵,谁都知道这个庞大帝国的掌控者是谁。 赵俸侾这一生本有多次机会做上龙椅,但他却一次次放弃了。这个人仿佛就是为战争而生的,西路从军,一战成名,威震北疆,权倾朝野,这一切都没有让他停下杀戮的脚步,还不到五十岁的武威王,仍不愿意端坐在朝堂上接受百官的朝拜。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这一生戎马倥偬,几乎不近女色,更没有属于他的后代。没有战争的时光里,他更多时候会安静的坐在马棚里,与心爱的宝马‘奔雷’呆在一起。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武威盖世。除了战争和杀戮,似乎没有其他喜好,简直毫无破绽,但赵致却知道他有一个弱点,就像传说中无敌的天龙,身上也会有一片逆鳞。武威王的逆鳞便是赵致自己。从这个男人手里争夺权力,赵致唯一能依仗的便只有这位养父对自己的宠爱之心。所以,这道旨意除了收买人心外,更藏着一层试探之意。 岳恒十八岁从军,在北路军中十年,积功升至玄甲骑军都统车骑将军的位置,没有几个人比他更清楚这样一道旨意不经过武威王同意,是根本不可能出得了那紫禁皇城的。武威王为什么会同意?一向以来,王爷对朝政都不大感兴趣,但对军政大事却从来不肯轻易放权。岳恒相信,宁帝让这道旨意出炎都,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小。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赵致为这次试探付出了极大代价。朝堂上司祭酒代陛下拟旨时,赵俸侾对这道圣旨的内容没有任何表示。但事后他却径直赶奔后宫,在慈安宫里将太子建康直接抱回武威王府。他给出的理由是,大赵以武立国,太子殿下不能在脂粉堆里长大。臣赵俸侾当年能照顾好陛下,今日便能照看好太子殿下。 赵致在写给陈醉的信中没有提及这道旨意背后所隐藏的这些细节,所以小醉哥到现在也不知道赵致离开的真相。他只知道赵致想要掌控大赵的江山社稷,身为她的男人,自己应该竭力给她想要的一切。为了抱天揽月,他谋划了这一切。 见岳恒感激涕零,显然已经被打动,便继续道:“岳将军今后主持西线军政,陈某的商队想借道入北赵,全仰仗将军高抬贵手喽。” 岳恒此刻已将陈醉视作神人一般,更知道陈醉与皇帝陛下之间的秘密关系,又怎会不了然陛下为何会发出那道旨意? 往生知道他尴尬,不好意思当面点头,此时此刻,他点不点头其实已不重要。何必逼得岳大将军下不来台?过来岔开话题道:“大哥,那群江湖豪强和费五公子已经请进城中,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见见了?” 第九十九章 财气 一干西北地面上的江湖豪雄被请进炼锋城,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走在护城军中间,宛如待宰羔羊。 一场大战过后,三千江湖客,活下来的不足一半。生与死,不过一夜之间,这就是江湖。 一个人,从初入江湖的无名小卒到名震江湖的一方豪雄,这个过程当中,需要经历多少次生与死的考验?没谁能给出具体答案。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个江湖从来不是温情脉脉。想拥有更多,首先要准备好失去更多。 现在,这些大佬们已经准备失去更多。 城主府的大堂内,灯火通明。屋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桌子上摆着酒肉。陈醉冷眼看着一干人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入席。是磨刀霍霍向猪羊?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多个朋友多条路? “在下陈醉,便是这炼锋城的城主。”陈醉环顾众人,抱腕问道:“请问,哪位是天龙马场的陶大当家?” 一个锦衣大汉迈步走出,抱拳道:“在下便是陶霸,不敢请问,城主召见陶某有何贵干?” 陈醉打量此人,浓眉巨目,长脸如瓦刀,身材健硕挺拔,倒有几分豪杰气概,眼神气度似不在曹枭飞之下,不愧是八义帮之首。一摆手,道:“陶大当家请了,在下炼锋城主陈醉,请陶大当家上座。” 陶霸抱拳施礼,道:“原来是陈城主,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陶某败军之将万万不敢当陈城主如此礼遇。” 陈醉笑道:“陶帮主太客气了,今晚之事纯属误会,诸位都是误信人言才来到我炼锋城,陈某出于自卫,才与诸位引发冲突,归根究底,这场纷争与各位本就没有多大干系,你们来我炼锋城是为发财而来,按江湖道的说法,这也算是瞧得起陈某,之前一战诸位已经知道陈某是什么人,炼锋城是什么样的地方,这就够了,接下来,陈某打算与诸位谈谈今后一起合作的问题,还望各位给在下这个面子。” 这些人受了费玉章的蛊惑,气势汹汹而来,都是抱着杀人越货的意愿,经历了先前的血腥杀戮后才意识到这座炼锋城不好惹之极。一个个站在那里,都在担心能否活命的问题,这会儿却从陈醉的口气里听出一线生机,自然是没口子的点头应承。至于怎么合作却连担忧都懒得担忧了。 陶霸代表众人道:“陈城主有何想法,只管划下道来,我等在此洗耳恭听。” “陶帮主稍安勿躁,咱们之间的合作事宜稍后再谈。”陈醉并不着急说出众人想来肯定要狮子大开口的合作条件,却笑眯眯看着众人,又问道:“宜州李成思是哪个?” 没有人站出来,但站在李成思身旁的几个人却立即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把这厮单独突出来。 陈醉把目光投过去,根据那酒楼老板所说,这老小子本是宜州费家的仆人,仗着费家的势力才有今日。费家爱惜名声,有些生意不愿沾,宜州地面上的赌场和妓院都是这老小子开办的。陈醉估计,这费家虽然惜名,却跟钱没仇,这个李成思也许不过是台前承受骂名的一傀儡。 此人没有价值,名头却不小,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李成思环顾左右,惊骇的发现自己被孤立了,陈醉的目光正投向他。这厮吓的一激灵,陈醉却一摆手,两名青衣卫架着浑身多处骨折受伤严重的费玉章步入堂来。满屋子的人,谁都可以饶过,唯独这人不能放过。其他人不足为患,费家却注定是炼锋城的心腹大患。面对已经结了死仇的对手,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李成思,你想活还是想死?”陈醉开门见山问道。 李成思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费玉章,大约还在想,本来算无遗策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就会成了现在的样子?陈醉问他的话他听到了,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神色间闪过一抹惶恐,但很快又强作镇定,反问:“想活怎样?想死又怎样?” 陈醉笑道:“想死容易,我手下那帮护城军的兄弟最拿手就是砍脑袋,你若想活却也不难。”说着一指费玉章,道:“当着在场所有人面,把这位费五公子的脑袋砍下来,我就算你今后是炼锋城的人,自然会留你一条命。” 李成思讶然一怔,迟愣了一会儿才咬牙问道:“陈城主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陈醉没回答,却从青衣卫手中取了一把刀丢在李成思面前。 当啷一声,刀落在地上跳了几跳,李成思的眉梢也跟着跳动着,低头看刀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费玉章,思忖再三,又道:“陈城主,有道是成王败寇,李某与五公子今日落到城主手中,杀剐存留皆不由己,本不抱奢望能活命,但承蒙城主宽容,却给留了一线生机。”说到这里一顿,大声接着道:“怎奈李某本是费家奴仆出身,陈城主逼李某杀五公子,便是逼李某不忠不义,李某是万万不敢为的,可我又不想死,所以想与城主打个商量。” 这厮还挺能白话的,这是要跟老子讲条件吗?倒要听听他手里还有什么筹码。陈醉含笑点头,道:“你且说说看。” 李成思道:“鄙人随五公子来炼锋城本为求财,如今事败,落到城主手中,我愿付银子赎这条命,求城主开恩。” “拿银子赎命?你的还是他的?”陈醉嘿嘿一笑,似乎颇为意动的样子问道:“你能拿出多少?” 李成思道:“五公子的命太金贵,李某那点家底怕是不够,所以只想买回自己的贱命。”又道:“李某在宜州城内薄有家资,只要城主肯放李某一条生路,李某愿奉上白银五十万两!” 这才叫一石激起千层浪,李成思一句话出口,顿时引起厅堂内一阵骚动。这些人现在的境况都未必比他强多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一个个都准备好了挨一刀。但李成思这个打头阵的家伙一张口便是五十万两买命钱,这个起点未免定的太高了。这些江湖豪客们,有贫有富,并非谁都能够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李成思环顾左右,心里暗暗冷笑,老子不好过,你们这帮鳖孙也别想好过。 一条命,五十万两,这位李老兄倒是把他这条命看的挺金贵。陈醉看了一眼身旁的往生,笑道:“这可比咱们做生意来银子快多了,你说说这买卖可还做得?” 往生双手合十道:“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大哥先前曾用这句话来说师容兰缺乏慈悲心,小弟一直深以为然。” 陈醉点头道:“毕竟也是一条性命,虽然他不肯动手杀费五,未必是出于忠义,但他能提出用银子赎命这个条件,总算也有些胆略,只是堂堂宜州李成思,西北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值得五十万两吗?” 李成思面色一白,咬牙道:“八十万两!求城主饶命。” 陈醉哈哈一笑,道:“听说李庄主为人豪爽,仗义疏财,门下八百棍棒汉名震西北江湖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向左右一摆手,道:“那就这样吧,给李庄主准备一张桌子,笔墨纸砚伺候上,把李庄主带来的朋友放回去几个送信。”说着,冲一旁边坐着的霍明婵使了个眼色。 这些江湖豪客,能在武风彪悍的西北江湖道上成名,手底下自然都有几下子。还是让婵儿把他们的真元封住,才能放心摆布。李成思被带下去前,霍明婵在他身上虚刺一剑,将他的真元封住。转瞬之间,从七品高手沦落到真元皆无的地步,这家伙再不敢有任何幻想,老老实实跟着青衣卫下去给家人写缴纳赎金的信去了。 众人看在眼里,触目惊心。一个个面面相觑,大约都在想,料理完李成思,接下来又该轮到谁了? 第一百章 霸气 费玉章被丢在堂上,垂头丧气死了一般。陈醉点出第二个江湖豪客,这位同样是宁肯接受陈醉的狮子大开口自掏腰包赎命也,不愿捡起地上的刀将这条落水狗砍死。第二个如此,之后的每叫出一人来皆如是。半个时辰的工夫,十六名江湖豪客,不算陈醉单独拎出来的陶霸,剩下的十五人,光赎命的银子便许诺了近千万两。 往生有些失望,皱着眉,悄悄在陈醉耳边说:“看来大哥的计划要落空了,这些人怕费家怕的厉害,宁愿死也未必敢去砍那费玉章一刀。” “这些人都是怕家眷遭到费家报复,所以才宁愿掏银子解决问题。”陈醉含笑道:“不过无妨,关键人物有一个就够了。” 往生看了一眼堂下一旁落座的陶霸,悄声问道:“大哥,咱们只有一千护城军,全是骑兵人配双乘也不过需要两千匹,在这西戎汗国境内,从哪买不到这些马匹,何必一定要找他?”言下颇有可惜那大笔赎命金的意思。 陈醉淡然一笑,没有理会这贪财的小和尚的遗憾,迈步走到堂下来到陶霸面前。西北道上十六路豪杰,现在只剩下陶霸一个。此人不愧是八义帮之首,西北路上仅次于费家的大豪,到了这一刻仍能沉得住气,稳稳当当坐在那里。 “陶帮主,倒是沉得住气。” “陈城主英雄了得,若要杀陶某,不过翻手之间,若有意留着陶某,也不过是一念之间,陶某急或不急又有多大意义?” “好!”陈醉忽然提高音量,道:“陶帮主见事明白快人快语,我就喜欢跟聪明利落的人打交道,一句话,我要交你这个朋友,天龙马场今后的马匹交易我炼锋城包了,费家若是因此找陶帮主的麻烦,我陈醉一并结下。” “陈城主好大的气魄。”陶霸起身,不置可否,道:“只是城主可知道先前那十五位西北道上的好汉们为何宁愿掏巨资赎命,也不愿砍下那一刀?” 江湖喋血,没有几个怕死怯懦之辈能爬到一方豪雄的高度。之所以不敢砍那一刀,自然是因为害怕费家报复他们的家眷。这个道理不难理解。陈醉琢磨陶霸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陶霸果然续道:“不瞒陈城主,这些人不肯砍那一刀,害怕费家报复他们的家眷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如果陈城主有足够实力庇护住这些人,他们又岂会珍惜费玉章一颗脑袋?怕只怕,城主这炼锋城长不了啊。” 炼锋城修建至今不过一年时光,如今方方面面都处在迅速扩张时期,正如东升旭日一般,丝毫不露颓败之色。他这句话是危言耸听还是有所指?陈醉正色道:“愿闻其详。” “陈城主大概会以为陶某是在危言耸听。”陶霸不慌不忙说道:“但陶某的担忧自有道理,陶某有几个问题想问城主,若能得到城主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今后天龙马场自会与炼锋城同进同退。” 陈醉点点头,道:“陶帮主请问,陈某洗耳恭听。” “请问陈城主,可知道炼锋城所处的位置,是贯通中洲三大强国的战略要冲区域?” 陈醉道:“水通南陈北赵,山那边便是西戎汗国,在陈某看来,再没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建一座商通天下之城的了。” 陶霸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算很满意,又问道:“陈城主建这座炼锋城难道只是为了商通天下?” 陈醉道:“钱能通神,这个目标陶帮主还觉得不够大吗?” 这句厚黑已极的话含义太深刻,陶霸一介草莽,虽有些阅历见识,但毕竟有限。一时间哪里想得到陈醉商通天下四字背后所藏的深远目标。沉声再问:“城主可想过聚敛的钱财足够多的时候,便会吸引更强的势力来争夺?” “就比如费五和你们吗?”陈醉笑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自然有我的护城军去招待。” “陈城主的护城军的确堪称天下难寻的精锐。”陶霸面上丝毫看不出欣赏之意,道:“用来对付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自是绰绰有余,但若面对的是西戎汗国的象阵兵团,或者是大赵帝国的天武骑军,陈城主到时候还有几分胜算?” 陈醉自信道:“陶帮主许我八千天龙马,陈某这支护城军便敢说不惧这天下任何一支所谓精锐。” “八千护城军?”陶霸吃了一惊,道:“陈城主好大的气魄!” 陈醉道:“炼锋城地处当世三大强国交汇之地,背靠野老山天险,一旦发展起来,便是一块馋人的肥肉送到了人家的嘴边,看似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中一方吞下去,这一点显而易见,你看到了,先前那些人也看到了,所以你们都担心炼锋城长不了,但我要告诉陶帮主的是,我这炼锋城肯定会如夜魔城一般成为这天下王土上一根拔不掉的钉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夜魔城雄踞化外八百年不服王道,正是天下江湖人最钦佩之所在。 陈醉接着说道:“陶帮主担心炼锋城长不了,所以也想求个花钱免灾,但陈某却不打算从陶帮主这里拿到一个铜板,相反的,咱们谈妥了条件后,陈某还要让陶帮主赚到大笔银子。” 陶霸皱眉道:“陈城主说的很好,只是陶某却怕有命赚银子,没命花银子。” 陈醉对他的态度毫不介意,负手在前,道:“果然是空口无凭,总要给陶帮主看些真东西才能让你这老江湖心甘情愿的上陈某这条船。”说着,命人将费玉章架下去,转身走向府外,道:“陶帮主随陈某过来一下,请你看看陈某这炼锋城屹立于此的底气何在!” …… 盛夏的下午,闷热潮湿。飞蛇谷中的城防军营地一片寂静。大校场上,一千名山戎部汉子,顶盔掼甲在那里站成个方队,肃静的形同一人。陈醉领着陶霸走在队伍前面正中的位置站定。 孟立虎从队伍最前列一步迈出,跑到陈醉面前大声汇报:“报告城主大人,护城军正在进行晚间体能训练,科目为负重奔袭,请问城主大人是否有指示?” 陈醉面无表情点点头,道了声:“归列!”孟立虎立刻小跑着回到队伍中。陈醉一句话不说,默然站在队列前方。足足一个时辰没有说话没有动。 这是陈醉花了近两个月时间打造出来的第一支具备跨时代理念的军队。在这段时间里,陈醉只教会了这些天生暴力狂们三件事,遵守纪律服从命令,爱护战友协同作战,荣誉至高无上! 一开始,陈醉就不断向他们灌输这样一个理念,训练场上只有规矩,没有其他。违反了规矩就要承受严酷的惩罚。那时候对这帮山戎部汉子而言,最严酷的惩罚莫过于不许吃饱饭。 到后来,陈醉将他们分成战斗小组,一人违规全组受罚,所有训练科目都要以小组为单位进行考核评比,名列前茅的,喝酒吃肉美食管够,排到后面的训练加倍,伙食低人一等。于是就产生了争胜的荣誉心。 再后来,陈醉开始命令这帮家伙搞分组对抗,一开始他们只懂得蛮干,时间久了,在陈醉似不经意的提点指导下,他们之间渐渐有了配合意识,从相互保护到换位合击,终于逐渐成型。 一头雾水的陶霸站在陈醉身后,看着面前一个个铁甲峥嵘如山雄立的护城军战士,一开始还带着几分好奇和嘲讽,但随着时间推移,越看越心寒。他是大行家,自然看得出这些护城军的军士们身上的铠甲的质地,进而估算出大概重量。这些军士们在这样的气候环境中穿着铠甲站了这么久,一个个早已是满头大汗,陶霸看着汗水从他们的脸颊上流下来,滴落在地上,每个人的身前都已经出现一块被淋湿的方寸之地。而这一千人的队伍中竟没有一人提出质疑或流露出不支之意。 夕阳如血,难舍最后一抹残红,终于无奈隐藏到大山的那一边。两个时辰过去了,场间的光线暗淡下来,山里的蚊虫开始活泛起来。但陈醉不动,场间便无人动。连陶霸都似被这股山岳般坚不可摧的气势所感染,站在那里不言不动。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终于,陈醉忽然暴喝一声:“杀!” 一千带甲立即跟着齐声附和:“杀!” 这一声齐吼如狂龙出水猛虎下山,气势如虹,摄人胆魄。惊的陶霸大惊失色,下意识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醉转身面向陶霸,问道:“陶帮主现在可还觉得我这炼锋城长不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人气 一个月后。 十五位西北江湖道上的豪杰离开了炼锋城。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而去。城头上,陈醉搂着婵儿笑嘻嘻道:“这帮人留下的银子不少,回头给婵儿打一支钗。” 霍明婵一方面留恋男人的怀抱,一方面出于害羞,下意识的抵挡这家伙不老实的上下其手,不满道:“赚了一千多万两银子,就给我打支钗,你是不是想我也学师容兰,一定要刺你几剑?” 陈醉叫着冤枉,道:“这笔银子左手进来,右手出去,陶霸那些八千龙马可都是号称万金难求,半价卖给咱们,把这笔银子全给了他,咱们还欠人家四千匹马的银子呢。” 霍明婵道:“那马儿不愧是极西亚龙种,与其说是马,不如称之为兽,先送来的那几匹我仔细看过了,真不是一般的神骏,也只有山戎部那些天生神力的家伙能降服它们,换做普通军士,这龙马根本不可能成军。” “听四外公讲,极西之地的龙都是些外形似蜥蜴,类生双翅的大家伙,天性极好色,且不避讳种族,与马交配便生龙马,驽者肋下生鳞,奔跑时如生双翼,佼佼者却是头生角,可发光喷火,生具神通。”陈醉道:“听陶霸说,他当初之所以建起天龙马场,起因便是偶然捕捉到一群从极西地跑过来的龙马兽,虽属驽种,却也远非寻常马匹可比,凉州当地本就盛产好马,选好马与那些龙马交配,经过十几年的繁殖,才终于有了今天的天龙马场。” 霍明婵人在陈醉怀中,听他又是交配又是好色的说个不停,心里早羞不能抑。左右四顾,却不见他人,黛眉微蹙:“死小贼秃,平日里左右不离跟个小尾巴似的,这会儿想他在身边,却不见人了。” 陈醉笑道:“我让他把那个舒红袖送往落日城了,岳恒对这小妞动了真心,难得冲咱们张一回嘴,这个面子一定要给,再说,把人交给他处置,咱们刚好少操点心。” 霍明婵轻哼一声,道:“借口,分明就是某人怜香惜玉的毛病犯了,舍不得一剑杀了娇滴滴的小美人,不想当恶人,便把麻烦推给岳大将军,还美其名曰送个人情。”说着,故作生气的样子,趁机从陈醉怀抱中挣脱出来。 “说起这个岳大将军,他现在应该已经跟叶老将军完成交割了吧?”陈醉目光中带着踌躇之意:“一旦他那边掌控落日城,就意味着咱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将大宗商品运进北赵腹地,想一想就很期待啊。” 霍明婵道:“只可惜你那大老婆太缺魄力,这自由商贸许可的牌子一下子发了三张,若是只给抱天揽月楼一家,咱们可就发大财了。” 半个月前,宁帝下诏,接受西戎女王所请,开通北赵与西戎汗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但为策万全,暂时只允许三家商号从事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抱天揽月楼只是其一,另外两张许可分别给了北地蕲州的巨商奚无道和炎都十三家商号同盟。 陈醉嘿嘿笑道:“这正是致儿高明的地方,若真的只发一张许可给了咱们,那咱们可就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又道:“那奚无道是北边最大的粮商和布商,此人有很深厚的军方背景,连赵俸侾的北路边军都经常通过他调配军需,还有那炎都十三行同盟,背后站着的人更多,真要是只有咱一家,只怕这事儿根本就通不过。” 霍明婵皱眉道:“这朝堂上的事情可真麻烦,一点点事情,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幸亏不用我来做皇帝,不然烦也烦死了。” 陈醉哈哈大笑,道:“让你去做皇帝,说不定倒简单了,不喜欢的跳过去便刺一剑。”说到这儿忽然住口不语,却是想起了师容兰,那动辄便要刺人一剑的小妞还真言而有信,回到纳兰西京后便一直积极为开通商道一事奔走。 霍明婵嘟起嘴,不悦道:“我才没你说的这么野蛮,不过喜欢刺人那个过几天就会回来,你这么诋毁我,到时候别指望我帮你什么忙。”语气凶狠的:“最好让她狠狠在你身上刺几个窟窿才好。” “师容兰还要回来?”陈醉顿现愁容,道:“这小妞就是恨醉哥的麻烦少啊,上回因为她,尼婆部的那个什么少主便要对咱们用兵,好不容易把这瘟神给盼走了,那些尼婆部的兵马才偃旗息鼓,这才消停几天啊,她怎么又回来了?” 霍明婵笑道:“我倒觉得她回来不是什么坏事,有她提剑逼着你,你便不敢偷懒,先天体魄,七品往上,一步一重天,只有修到先天八品,你才真正算个人物了。” 一想到那蛮不讲理又偏偏满嘴歪理的光头少女又要回来提着厄难剑追着自己刺,小醉哥就一肚子愁云惨雾,原本的高兴心情也被破坏了,愁眉苦脸道:“这边的事情这么多,哪有时间跟她纠缠,那个费玉章还在咱们手上,费家到现在也没露头,还有舒兰成,这老家伙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也还没搞清楚,眼看着大赵边关贸易对咱们开放,城中所有作坊的产能势必都要扩大…..” “哎呀!不听,不听!”霍明婵捂住耳朵,叫道:“烦死了,一回来就要听你说这些糟心事,那个什么费五公子,要我说就一剑捅死算了,养着他还要浪费粮食,还有那老头,你反正也对他那个什么秘密不怎么感兴趣,要我说不如把他放走便罢,当初我误以为这老家伙狼心狗肺,连亲生女儿都肯牺牲,为这个没少难为他,现在把他放了便算咱们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了。” 陈醉摇头道:“费五暂时还不能杀,他是费家三代子弟里最杰出的人物,费家没有道理会放弃他,咱们只要掌握着这个人质,费家的人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杀了他只会逼得咱们立即与费家决一死战,对咱们来说,这一天晚一日到来,咱们的实力便增一点,时间拖的越久就越对咱们有利。” 霍明婵好奇怪的问道:“那你还心烦什么?” 陈醉道:“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费家的反应,费五落在咱们手上一个月了,费家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有道是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能总跟他们较劲啊。” …… 秋叶泛黄的时候,师容兰回到了炼锋城。出乎意料的没有一进城便像个疯婆子似的提剑追着陈醉刺。上次陈醉用计烧了她的裤子,让她光着小腿儿在全城人面前蹦跶半天。虽说西戎汗国这边民风开放,但对于青灯常伴的小佛女而言,还是一件很尴尬羞耻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忽然道心失守,又被陈醉按住痛揍了一顿。 陈醉自知上次的事情做的有点过分,对师容兰的到来也不大敢理直气壮的拒绝。命人将她安顿住下后,便一头扎进护城军的营地。这些山戎汉子都喜欢喝大酒,吃饱了就喜欢光着大腚,穿条皮围裙围着篝火跳舞。估计师容兰再彪悍也不好意思闯进来。 师容兰来了便来了,除了偶尔找霍明婵切磋交流外,一般都呆在静室内清修。 炼锋城里一切如常,临风快意楼关了,店面又盘了出去,接手的是红鸾帝的一个徒弟在此开设的药铺。至于城里还有没有费家其他的产业,连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往生都搞不清楚。费玉章被婵儿封住了真元,平日里把他关在城主府的地牢里,有顾向山坐镇,这小子也翻不起多大浪来。 陈醉一直在想费家为什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哪知道其实是因为数千里之外,某个男人对费家真正的主事者说了一句话。 陈师道将费仲达叫到面前,道:“朕要看看那少年究竟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因为这句话,费家撤回了本已经准备好入城放火的五百死士,石蟒仙费寄穹和勾心剑费勾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铩羽而归。而这一切,陈醉都还蒙在鼓里。费家迟迟没有动作,陈醉也不能总这么干等着他们来。于是,全城上下,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是命青衣卫们提高警惕,护城军随时待命。 这一天,炼锋城迎来大喜事,陶霸言而有信,天龙马场把陈醉重金订购的八千匹龙马送进护城军营地。这下子整个兵营炸开了锅。这些山戎部儿郎们盼望这些龙马非是一日了,兵营里人欢马乍好不热闹。 陈醉笑眯眯看着士气高涨的护城军士兵们,心中得意的想着,如果有八千名山戎部汉子组成的护城军,每人骑上一匹这样的龙马,盔明甲亮的往城外一摆,这天下间还能剩下几支军队敢于在这支护城军面前亮剑? 炼锋城的发展日新月异,随着名头越来越响,城中人口每一天都在增加,最新的一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以炼锋城为核心,城内城外十里范围内的总人口数已经达到十万,在地广人稀的西北地区来说,已可算是当之无愧的大城。想到这,陈醉更有理由相信,武装起八千护城军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第一百零二章 聚气 炼锋城以一千护城骑军扫平三千江湖客,在西北武林道上可谓是一战成名。最喜城头打铁的年轻城主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忽如一夜春风来似的,成为西北江湖道上名闻遐迩的后起之秀。费家丢了个费玉章,损兵折将吃了大亏,时间过去两个月,却仍一点动静都没有。西北江湖道因此传出个说法,费家怕了炼锋城,或者说是怕了背后的夜魔城。 外界的传闻沸沸扬扬,炼锋城内却是一派安静祥和。夜魔城派过来的商队又送来一批铁器和药材,同来的还有黑龙帝门下的几位弟子,聂横舟把他们派到炼锋城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加强这边的实力。聂横舟门下九大弟子,其中大弟子“稷下囚牛”莫绍康以音律入剑道,龙头琴中藏一柄断念剑,独创天音帮,如今已是半步超品的人物。 陈醉独创炼锋城,成功开辟西线商道,挽救了夜魔城被南陈军围困之危。对夜魔城百万老少而言,可谓是劳苦功高已极。更难得是身为聂横舟的外孙,因此更加深得人心。别看聂横舟坐下九大弟子,各具不凡,但面对陈醉时,却都把位置摆的很低。莫绍康名垂江湖三十年,见陈醉第一面,便丝毫不敢拿大,以礼相待,口称城主。 这个规矩是夜帝竖下的。炼锋城与夜魔城同气连枝,陈醉是夜魔城的孩子不假,更是夜魔城的恩人,炼锋城独一无二的城主。从夜魔城派过去的子弟,必先以城主尊之,如有号令莫敢不从。 陈醉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曹枭飞被摆在马鸣河上游的船厂,手下光木工就有数百,一大摊子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城里的商业结构越发成熟,城内城外人口不断增加,孙承义那几下子显然已不大够用。若非一千护城军在锡兰草原上屠的三千江湖带刀客二不存一,一战扬名。城主陈醉又经常在城头打铁镇的住场子,这城内外许多琐事积累出的矛盾,早就不是孙承义能弹压住的。 幸好这个时候老家来人了。 莫绍康在得知陈醉的难处后,立即郑重介绍了黑龙帝的四弟子“龙渊宪章”顾宪。黑龙帝有九大弟子,分别按照龙生九子的名字自号。宪章是龙九子中最公正严明的。这位顾四舅另一个身份却是顾向山的儿子。武道境界虽只在八品巅峰,却着实是个满腹经纶的人物。尤其精通内政律法,身处江湖多年,职务一直都是水旱三十三帮刑堂堂主。有他主持城中内政,陈醉便又可以放下不少心。 小醉哥这个甩手掌柜当的不亦乐乎,却忙坏了几位过来帮忙主事的舅舅。两千青衣卫过去从未有过明确的职责分派,顾宪开始担任管城令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青衣卫分做四队。第一队负责城中治安,第二队负责押送货物,第三队负责化妆侦缉打探消息,第四队负责日常管理,收拢财赋……从前青衣卫的负责人司马刚只负责第一队。从前的管城孙承义今后只负责人丁普查,财赋统计等内政事务。 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拥有一席之地。最重要的不是自己能拿到多少,而是能在敌人或对手的进攻下保住多少。树欲静而风不止,所以看似太平的炼锋城,其实早已不太平。幸亏这个时候家里两位老家伙把莫绍康兄弟八个派过来。青衣卫们各司其责后,各个部门的作用开始得以体现。有些事不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 “想不到炼锋城里竟以渗透进这么多势力!”陈醉捧着顾四舅刚交上来的详查结果,不由大吃了一惊,尤其是发现城中有许多生意或多或少与宜州方面相关时,更是暗感惊心。到最后又不禁感到庆幸,如此千疮百孔漏洞百出的内防体系,竟未出大纰漏自己还真是有点狗屎运。 顾宪的意思是这些势力想把买卖开在炼锋城没有问题,但必须遵照炼锋城的规矩来做。所有归属于某一方势力的人员必须在城主府登记报备,常驻人员要在册,暂住人员务必登记。负责治安和缉查的青衣卫都会不定期抽查,所有买卖商号必须无条件配合……这些规矩在顾宪而言,张口就来,不数日间便形成体系。揪出了许多宜州费家渗透进来的探子。甚至还审问出了当日费寄穹兄弟曾带五百死士要火烧炼锋城的内情。 陈醉暗自惊心的同时又不免庆幸。有了几个老家人帮助,陈醉这个城主才逐渐当出感觉来。每日里不是住在营地练兵,便是立在城头一边与婵儿喝酒,一边打铁练功。虽称不上逍遥自在,却也是随喜随心兴之所至顺意而为。 前阵子霍明婵从纳兰西京归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买到少量的那种金属。 根据在西京做生意的极西之地来的商人讲,那种金属叫做精金,就算在极西之地也属于极为稀缺的金属,因为质地结实,导引性好,所以被专门用来打造兵器和法杖。 虽然数量有限,但总算聊胜于无。前些日子陈醉每日里忙的昏天黑地,无暇顾及打造铠甲那件事。如今幸得外公派过来这几位舅舅相助,统领内政事务,他们都曾是江湖上独当一面的人物,各具才干,有的精于管理,有的擅长内政。有了他们去执行具体事务,小醉哥才终于从繁琐的事务中解放出来。于是城头打铁响叮当的声音再次响彻炼锋城。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上,没有哪件事比增强自身实力更重要。对陈醉而言,打铁的好处多多。可以锻炼道意境界,淬炼筋骨体魄的同时从中琢磨拳意变化。而且还可以顺便打造全身铠甲部件。 霍明婵又恢复了男儿装扮,只是拟出的真灵镜像几乎与她本人样貌无差别。比之从前不知好看了多少倍。如此一来二人偶尔亲昵接触也不会显得太古怪。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安安稳稳过下去,在达到先天九品以前,陈醉毫不介意就这么守着炼锋城发展十年。只可惜世事无常,往往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迟早要来。 …… 炼锋城三面环山,往东南走约百里,翻过一道山岭便是宜州地界。就在崇山峻岭之间,修起一座占地广阔的宅院,土木之盛便是放在向来以喜建奢华建筑而闻名的炎都,都可称之为侯门豪宅。 正房门前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石桌上摆满了酒菜,费家当代辈分最高的石蟒仙费寄穹端着酒杯,面色阴沉。在他左手边坐着他一奶同胞的兄弟,勾心剑费勾穹。而他的右手边坐着的却是个年轻的女子,蛾眉似描画,凤目含秋水,怀抱古剑,同样面沉似水。 费寄穹正对少女说道:“陛下已经下了口谕,要看那少年能折腾出什么局面来,你仲达伯伯传下话来,陛下没有改变心意前,凡我费家子弟不得对炼锋城动一刀一剑,他是老祖宗飞仙前指定的家主,我这个亲老子在他面前也只能听命行事。” 少女黛眉一蹙,道:“难道就任由着玉章哥哥被扣在城中不去救?” 费勾穹插言道:“当然不是,只是目下的局势微妙,陛下心里怎么想的谁都猜不到,仲达说不要看陛下天性疏懒,但却是神目如电明察秋毫,他明确表态说不许做的事情,那就绝对不要去做,无论如何,太子那边还未失势,炼锋城里传出的消息显示,舒兰成还在城中做着杂役勾当,那少年对他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玉章被关进城主府,倒也没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被封住了丹田。” 少女轻哼一声,道:“只是被封住了丹田?玉章哥哥这个年纪正是武道修行最佳年纪,丹田被封印一年,你们难道不清楚会对他今后的修行造成多大的影响?什么时候出过书道圣人的费家学会了忍气吞声,任由家族最优秀的年轻子弟落在敌人手中却不闻不问?甚至连家传宝枪都被人家熔炼掉都不敢去找人家算账?” 这番话说的已很不客气,费家两个老头却好像真成了缩头乌龟,摇头叹息之余,费勾穹又道:“费家是南陈的臣, 少女恨声道:“大爷爷,三爷爷,您们不必说了,奴儿懂了。”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又道:“宫玉奴还没嫁给玉章哥哥,算不得费家人,自然不受仲达伯伯这句话的约束,奴儿决心已定,无论如何都要将玉章哥哥救出来,那炼锋城就算是龙潭虎穴,奴儿这口灵犀剑就是那屠龙斩虎的利器!” 费勾穹张口欲言,似有劝阻之意,却被费寄穹以眼色阻止,抢过话头道:“奴儿对玉章的心思大爷爷是明白的,只是那炼锋城现在管制极严,远非几个月前那般容易混进去,咱们派出去的几十个探子不是被驱逐了便是秘密失踪的,你内无接应,外无援兵,城中又有顾向山那匹夫坐镇,你就算混进去了那边又能有多大作为?” 宫玉奴神色淡漠,带着傲意,道:“这个江湖不只有费家,大爷爷莫非忘了玉奴来自哪里?” 费寄穹故作恍然的样子,一拍脑门道:“瞧大爷爷这愚钝的脑子,忘了哪里也不敢忘了岭南葬剑山啊。” 又恭维道:“八百年前,南冥火教大圣与玄天宗道祖争气运,一场大战毁天灭地,硬是杀的柳江改道,好端端的云岭被一剑分出了南北,若非魔宗聂政出手相助,火教圣人未必会败给道祖,葬剑山和天刀门都传承自火教圣人,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剑刀二宗为争火教道统,纷争不断,又哪里会轮得到夜魔城猖狂?” 费勾穹附和道:“只可惜火教里的老神仙们都只求长生道,不问世间路,若二宗合并,选出火教新宗主,便可请动圣山里那几位老神仙们下山,只要请动了一位,区区炼锋城和顾向山又算得了什么?” 宫玉奴寒声道:“两位爷爷不必说了,奴儿这便回转葬剑山,必定请下一位镇山门的老祖出山助我救回玉章哥哥。” 第一百零三章 阔气 炎龙历八七八年,冬,炼锋城正处在高速发展阶段。固定人口达到二十万,加上常驻流动人口,总数在五十万以上。 在这座崛起于山中的小城内,每天都有大量马匹,药材、铁器和城中特产的美酒以及日用品从这里出发,被抱天揽月楼的商队源源不断进入北赵。换回来的,除了流水似的真金白银外,更有北赵各地的物产被带回这里,中原的粮食,东海的盐巴,东蜀的锦绣和茶叶,只有炎龙族匠人才会烧造的瓷器和漆器,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三年前一句商行四海,大利天下,看似遥不可及,到如今却已是初具规模。 每日里,从西戎汗国各地赶过来交易的商人络绎不绝,往往是商队还没从北赵境内回来,车上的货物便已经被抢定一空。汗国十三城,都已有抱天揽月楼的分号。由于夜魔城目前对外公布的黄金储备超过千万两,当初在纳兰西京发行的面值一万两的债券,如今已被炒到八万两一张,且有价无市。 这事儿弄的当初为债券发行作担保的小往生哭笑不得。 几乎每日里都有来自纳兰西京的达官贵人派来代表向小佛爷询问,这个夜魔城债券什么时候发行第二期?小和尚是陈醉身边负责情报收集的半闲人,哪里知道这些事儿呀,只好去向始作俑者请教。陈醉并无这个打算,坦言相告:当初迫于无奈借鸡生蛋,发行的这个债券,如今资金充沛,实没必要再发行什么债券。不但不发行,还要收回那五千张原始债券。 西戎汗国境内的事业蒸蒸日上。北赵方面也是不甘落后。因为早有水旱三十三帮基业为基础,抱天揽月楼只用了半年时光,便在大赵境内二十八州府开设了二十八家分号,以及相同数量的钱庄票号。 开钱庄放印子钱生息在这个时代不是陈醉首创,但大宗商品交易买卖通过钱庄票号结算,安全又方便,却是陈醉的主意。而抱天揽月楼的钱庄功能还不止这些。负责打理炼锋城商贸事务的是黑龙帝第九个弟子,“八臂貔貅”陆广源。在陈醉提出先前的经营理念后,这位以招财进宝的瑞兽自号的九舅舅无愧经商奇才。竟破天荒的提出通过钱庄来调控物价的概念。 具体来说就是钱庄每天都会公布抱天揽月楼旗下商号买卖各类商品的价格,数量等参数。规定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都可以通过参与竞价的方式争夺交易的机会。买家可以在当日价格下,提前订购几个月以后才会到货,届时却很有可能涨价的商品。而卖家也可以把自家田间几个月后才可能产出的物产以当日价格卖给抱天揽月楼。 一切贸易往来,都不需要立即完成交易,只要得到抱天揽月楼的钱庄发放的货票,便等于完成了交易。卖货的货票在货物兑现后,便等于银票,可以在抱天揽月楼旗下任一分店兑换出现银来。而买货的货票却需要先付现银,只要等货到了之日,拿着货票来提货,便可以按照当日约定的价格成交。 陆广源把这个想法汇报给陈醉听,小醉哥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期货交易的雏形吗?依照这个模式,商人们不仅可以跟抱天揽月楼这么交易,还可以通过抱天揽月楼的钱庄与其他商人直接交易。钱庄只需抽取一定额度的交易费用,便受用无尽了。陈醉把这个想法跟陆广说了一遍。 陆广源略作思索,便兴奋的一拍大腿,豪言道:“城主不愧是天纵奇才,一旦这个法子运作得当,这天下商道牛耳便非咱们抱天揽月楼莫属。假以时日,中洲大陆上再不会有商号能与抱天揽月楼抗衡!” 这一年的年底,陈醉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四年,一手创立的抱天揽月楼终于打通了东西商道,炼锋城汇聚四海财富,小醉哥成为天下首富指日可期。但陈醉身边人却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年少得意。正如当年还在吉祥镇时,那个小小少年郎对云玄感说的,我看这天下遍地黄金,就是懒的弯腰拾取。富可敌国,从来不是陈醉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人生目标。 在那些超越时代的商品和经营理念的支撑下,又有夜魔城这天下绿林道实力最雄厚的江湖大派全力支持,这份所谓的成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商业上的成功,在陈醉而言更只是实现了很小的一个目标。 当财富积累达到某个临界点时,炼锋城势必将成为天下豪雄霸主们的众矢之的。没有强大的实力,这些财富终究只是过眼云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招兵买马,这是财富巅峰向权利演化的必然过程。一旦开启这段旅程,陈醉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炼锋城的护城军已扩充到六千之数,四千龙马骑军,两千重甲步卒。这是一支看似不起眼,但其实很可怕的力量。一千护城军组成的普通骑兵队便能以零代价的战损比横扫三千江湖带刀客,四千全副武装,经过近一年刻苦训练的龙马骑军摆在这里,普天下的江湖势力有谁可撼其锋芒? 许多夜魔城过来的老人都不理解,陈醉这般招兵买马组织起如此一股看似完全没必要的力量究竟是为什么? 若说是为了城防稳固,千秋不倒。可外面人都知道一个事实,夜魔城屹立不倒八百年,从来都不依靠这些世俗力量。而陈醉自己更是个修炼狂人,显然也是清楚这些铁甲狂飙的骑军虽然厉害,却只能称霸一时,根本不足以成就百代基业。 有人私下说聂横舟的外孙子所图者大,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这支护城军只是个开始,随着财富的不断积累,炼锋城规模会不断扩大,到时候就会跑到别人的地头上争夺地盘,假以时日,便可能成为天下间新的一股势力。 但这个猜测也只是猜测,事实是陈醉的护城军扩充到这个规模后便停下了扩充的步子。炼锋城的建设一直在圈定的范围内,也没表现出一点向外扩张的意图。 这个世界的真相永远简单,猜测的过程却总是复杂。人们因为陈醉的所作所为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测。但真相却超乎这些人的想象。除了陈醉自己,只有霍明婵和往生最清楚陈醉想要的是什么。经历了两辈子人生,几次在生与死之间徘徊,陈醉最看重的其实只剩下两件事,变得更强;与所有自己关心的和关心自己的人一起好好活下去。能活多久便活多久。 如果说,抱天揽月楼的产业像一匹脱缰的龙马,疯狂的前进着,攫取征服着。与之相比,炼锋城的发展规模却受到了陈醉严格又精确的控制。野老山的大山中有数百万山戎部族人丁,他们都在与炼锋城的交易中尝到甜头,陈醉随时可以在他们当中征集到十万山戎青壮,组成一支更强大的军队,但陈醉却没有这么做。炼锋城也有无数的机会把规模扩张到尼婆部和锡兰草原,而陈醉也没这么做。 别人在猜陈醉的心思,陈醉自己却在疯狂的修炼。从夏到冬,半年的时光里,陈醉只是不断重复着每日的必修课。进步却十分缓慢。先天体魄只有到八品以上才算得一号人物,而超越七品,再往上却是一品一重天。饶是每日里苦练不休,几乎以奇珍灵药当饭吃的小醉哥也不得不慨叹,修道难,难于上青天。 四周充满了钦佩和艳羡的目光,陈醉的内心中却是焦灼的。这期间唯一真正让陈醉感到高兴的事情便是自己费心打造的那身全身麒麟宝铠终于完成了。在熔炼了费家的无还宝枪后,总算凑齐了全部材料。整身铠甲的重量大约是护城军标准铁甲的三倍,对于先天七品的陈醉来说不构成任何负荷。常年穿在身上,甚至还有锻炼提升体魄的作用。 打造成功后,陈醉特意让婵儿提着残月龙鳞剑对着铠甲各部位劈刺几下,结果证实打造铠甲的三种材料里,费家的无还宝枪的材质最硬也最脆,那双手大剑的材质最是柔韧,但传导真元的效果太好,对掌力的防御效果较差。而原本的麒麟宝铠则综合了这两种材料的优点和缺点。 总结归纳一番后,陈醉将所有零件打散,根据各部位的防御需要重新组合。在双手部位以无还枪的材料为主,在身上要害部位则仍旧以麒麟宝铠原本材料为主,保护脖子和腿部的材料则选定了双手大剑的材料。 武道上难有寸进,陈醉总结之前的经验,认为自己是缺乏历练和机缘,静极思动,于是便生出入江湖历练一番的心思。 怎么离开炼锋城?拉着闻讯后欢呼雀跃不已的婵儿商量了半天,也没弄出个结果。小醉哥很清楚,自己现在就像一块唐僧肉,不离开炼锋城,有顾向山和黑龙帝的九大弟子,有这六千护城军和两千青衣卫,便是云空寂亲至,正面对敌也未必能将自己如何。可一旦离开炼锋城,便立即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准备齐备了,想要走出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正这时,曹枭飞忽然登门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当野老山上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炼锋城的造船厂终于造出了第一艘浮龙巨舟。 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狂气 这种浮龙巨舟,船高首宽,外观似楼。因为这船只太高太大,重心不稳,所以曹枭飞在底部龙骨这个环节上,特意采用野老山特产的阴沉巨木以增加吃水深度,来确保船只的重心平稳。阴沉木重逾金铁,这船造小了只怕会出现下重上轻容易分解的情况,故此经过多次失败实验后,才把船身造的如此巨大。 大有大的好处,便是可以装下更多的货,更能容下更多的人员和马匹。 从水道走,第一安全系数远高于陆路,水面上地形地势相对简单,不像陆地上那么容易布置下陷阱;第二舒适度也要高的多,坐在船上自然要比那陆路上晓行夜宿鞍马劳顿舒服的多;第三个原因更简单,陈城主喜欢水。 出行的目的地选定为炎都,从选定随行人员,货物装船,每一个环节都经过深思熟虑,如今的陈醉早已按捺不住要去见赵致的冲动。为了那一天,他已经坐困炼锋城整整两年,抱天揽月楼现在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商号,炼锋城的兵马城防也已经是天下间最恐怖的力量之一。现在是时候为怀抱天下而去挑战那个男人在北赵的绝对霸权了。 这一天,春潮奋发。陈醉终于带着一干人等准备登船出发。 随行者中除了婵儿和小和尚外,还有九大弟子之首莫绍康,以及最早加入炼锋城的那一千龙马骑军。而最让陈醉没想到又无从拒绝的是,师容兰这泼辣小妞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也跟着上了船。 送别的时候,顾向山曾希望与陈醉同上路,却被陈醉一口拒绝。理由是,雏鹰振翅,需要时间更需要空间。 顾向山愁眉不展,说:“你在炼锋城里,这天下能动你的人没有几个,离开这里,四海之内到处是危险,远的不说,那费家便不会放过你。” 陈醉微微一笑,不在乎的:“不就是为一个费玉章吗?如今炼锋城大势已成,留着这个鳖孙也没用,还给他们也就是了。” 顾向山叹道:“就只怕你有这个胸襟,人家却未必肯领情啊,而且你不会以为这天底下对抱天揽月楼泼天财富感兴趣的只有一个费家吧?” “所以我才要走这一遭!”陈醉不容置疑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说完这句,自己忍不住莫名大笑起来。 顾向山怎会理解这句话在陈醉心中俗不可耐的地位?反而觉得这句话貌似很有哲理。竟无奈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经派人飞马送信到夜魔城,你大外公和外公若是对此事有异议,你莫要埋怨四外公才是。” 陈醉豪气飞扬:“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可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人生至此,岂非快哉?” 这句话豪气盖天,有吞吐天下的胸怀气概。顾向山听罢,顿时哑口无言。岸上送行众人亦无不为之动容。都听说过城主大人诗才纵横,口出雄词气势非凡,果然名不虚传。 陈醉辞别众人,登上浮龙巨舟。曹枭飞一声令下,八百力士齐开动,巨舟两侧的轮桨缓缓转动,大船慢慢驶出临时码头。陈醉立身在舟首,头也不回,眼望前方山水相连,遥想当初,与赵致初相识那会儿,也是在一艘船上,自己当时只是个一心向武道,却几乎绝了希望的酒庄小老板。如今再次泛舟江湖,却已是领驭数十万生民,坐拥无尽财富,先天七品体魄的一方豪杰。想到这些,感慨之余,心胸中豪情涌现,不吐不快! 忽作纵声长啸,曼声道:鲲鹏展翅扶摇万里,人间方寸怎堪纵横?且看天下谁来翻覆? “你这几句算不得工整,但气势却着实非凡。”身后一个清冷声音入耳,又道:“看你不出,区区江湖一草莽,却似有翻覆天下的志向,只是若真如此,你便更应该留在炼锋城不断扩充你那护城军才是,却为何要出来这一趟?” “我若告诉你,咱们前面这座江湖曾经是我魂牵梦萦多年的世界,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上面走一遭,你会不会觉得我特二?” “什么叫做二?”身后人先不解其意,随即会意的又道:“哦,不必解释了,大概就是傻瓜的意思吧?” “你若是傻瓜,这世上就没有坏蛋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难得流露出恨恨不平的情绪。 陈醉转身看着她,大半年没怎么见面,忽然发现她个子长高了一点,光头仍如月,厄难长剑还是老样子。 通常一个女人说男人是傻瓜和坏蛋时,很少代表其他意思。就比如婵儿便经常这么称呼陈醉。但这两个词从师容兰嘴里说出来,便该是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所以我宁愿对牛弹半天琴,也不愿跟你多说一句话。”陈醉认真的对她说:“因为你这个人活的太真实,一板一眼,一字一句都干巴巴的,以至于让别人在你面前失去了遐想的功能。” 师容兰轻哼一声,道:“要你遐想什么?我跟过来就是要看着你怎么死掉的,你藏在高手如云又有重兵防御的炼锋城里,纳兰西京那些觊觎抱天揽月楼和炼锋城财富的人也奈何不得你,但你这一出来,便等于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这一路上有你受的。” “呵呵。”陈醉一笑道:“你怎么不继续用你那把剑来刺我了?看着我被别人杀了,哪里比得上你自己亲自动手来的痛快?” 师容兰冷笑道:“不过是先天七品而已,待我翻过九品巅峰,你再跟我说这话。” 哈,原来这小妞是吃亏吃饱了,知道机智勇敢的醉哥不好惹,所以才一直没敢再来找麻烦。 师容兰从陈醉得意的神情里解读出他的想法,秀眉一蹙,转身道:“你且先得意着,自信人生二百年,我倒要看看你怎样活过今年!”说着,迈步进了船舱。 三日后,船出野老山,进入落日城地界,水道转向奔东北,将会在落日城外汇入更宽更深更湍急的马鸣河。 船行水上,众人发现两岸边开始有江湖人飞马跟随。船行第四日上午,即将进入落日城,河面上忽然多了许多小船。使船的各个是水上好手,把一条条小船玩的如河上飞梭,围在浮龙巨舟四周围,显然没有怀什么好意。只是一时半刻的看不出是来自哪里的人马。 江湖道千百条,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水上的豪杰以水为家。炼锋城在草原上的威风煞气,震慑了整个西北江湖,但到了这马鸣河上便似乎失去了威慑力。 往生劝说道:“大哥,岳大将军不是外人,要不这一站还是算了?” 陈醉毫不犹豫否定道:“接下来这一路往东,一直到炎都以前,按照舒兰成的规划,咱们至少还要送出四份礼物,那些人和那些地方都不是咱们能掌控的,如果咱们在落日城都不敢停船,那后面的几站还有必要去吗?” 往生无言以对。霍明婵却淡然道:“这趟出门就是为历练而走,总归是要面对的东西,逃避没有意义,他们要来对付咱们,首先就得准备好承受相应的代价!”说着,吩咐骑军统领孟立虎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这船太巨大,从下到上一共十一层船舱。不但装了几千车的货物,更有一千龙马骑军。骑军的马儿都被安排在下边第二层船舱里。有马道从下面直接通到甲板上,确保必要时这支队伍随时可以拉出去。 孟立虎领命下去了,霍明婵转头又对陈醉说道:“早就听人说起过你水性如何了得,要不要露一手给我看看?” 陈醉立在船首,观察前方水道,眼睛眯起,道:“我刚才还想,这些人打算用什么法子把咱们的大船停下来,却原来是在河中下了暗桩子。” 霍明婵笑道:“看来你的道意修行又有精进了,这个距离内便能察觉到水面三步深处藏的木桩。” 陈醉一伸手,道:“借你宝剑一用。” 往生运足目力向前看,同时全神贯注感受着水流变化,大船又前行了数十步距离,他才感受到那暗桩子就在前方三百步之外。转头看陈醉,已经换上了水靠护具,倒提残月龙鳞剑站在船首,昂然看着下边一艘艘小船。看意思随时都可能跳下去。连忙道:“大哥是此行的主脑,怎能轻易出手?还是让小弟下去吧。” 陈醉笑问:“你也会水里的勾当?” 往生摇摇头,道:“纵然不会又有何妨,这点距离内,提一口气飞过去把这些人全杀了又有何难?” 话音刚落,只见那些小船上的汉子们一个个披哩扑咙下饺子似的纷纷跳入水中。陈醉哈哈笑道:“现在你又拿什么去杀?”说着,便要纵身跳下水。 正这时,头上方忽然传来一声琴音,清越嘹亢,宛若龙吟不逊虎啸。伴随琴音飘下来的还有莫绍康的话语:“城主是何身份?岂能因为几个水上小卒设下的区区陷阱便轻易出手?” 硬是不给陈醉在婵儿面前展露水上英姿的机会。 只听那琴音连贯入耳,宛若实质从上飘落下来,一直落到水面上。滚滚向东的马鸣河上游段几乎没有平缓水道,浊浪翻滚向前,似乎不会为任何人和事做出改变。但在那音律落在水面上的瞬间,这翻滚的浊浪却刷的一下平息下来,接着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似的迅速向着一点集中,很快便形成了一个漩涡。 琴音不断,那有如实质的音律落在水面上,拨动着这个漩涡。很快便把周围的几条小船吸了过去。随着漩涡不断扩大,被吸进去的小船也越来越多,又过了一会儿,漩涡有增无减,在漩涡中开始出现先前跳入水中的那些汉子的身影。一个个身不由己被漩涡卷入水中,显然有死无生。 以音律入剑道,那无形无质落入水中拨动漩涡的正是莫绍康独创的天音剑气。这一曲将军令弹奏的风急雨骤,眼下曲至高潮部分,莫绍康忽然长身而起,手按琴头,对着水面挥出一剑。 唰的一道剑气凌空洒落,直入水中,整条河似乎在这一瞬间都似乎为之一断。接着又如常态奔腾向东。只是那一剑过后,巨大的漩涡瞬间消失,那水下的木桩也纷纷漂浮上来。 莫绍康一曲沉百舸,一剑之威更让马鸣河为之停顿了一瞬! 河岸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莫老匹夫,你杀我长河帮的兄弟,老子今日与你势不两立!” 莫绍康嘿嘿冷笑,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滚滚河流声,传到岸边:“区区长河帮怎会有胆子动我炼锋城的船?付海龙,你还是滚到一边去,让你背后的主子出来说话吧。” 前面落日城已能看见个轮廓,一旦进了城,这帮人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西路边军面前动手。岸上那人眼见河下暗桩被破,那大船已是势不可挡,不由大为着急。按捺不住喊道:“老前辈,这么长时间才等到这个机会,您就甘心这么放他们过去?” 河边的苇塘里忽然划出一条小船,一人手执长篙站在船首,宛若将军骑马摇长枪一般,一人一船一篙,迎着浮龙巨舟冲了上去! 第一百零五章 杀气 那人右手执篙,左手操桨,摇橹如飞,驾小船冲向浮龙巨舟。小船的小,反衬着巨舟的巨,那人手中的竹篙却像一根捅向巨石的牙签。陈醉立在船首瞪大眼睛看着这家伙,长矛指着巨舟,小船亡命前冲,下一刻便会被碾压成碎片,但那人的眼神却是那般坚定。没有一丝一毫迟疑畏惧。 陈醉忽然想到了举着长矛冲向风车的唐吉坷德。但这人显然没有得什么妄想症。他端着长篙的气势,绝对是超一流高手才有的。浮龙巨舟庞大无比,底部是三丈厚的阴沉巨木结构。与之相比,竹篙太脆弱,小船更微不足道,就这么撞上去,就算是超品人物也是十死无生。他这是要做什么? 陈醉心中升起狐疑的时候,水面忽然变的阴沉。浑浊的水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小船底部。迅速扩大并变的清晰。一头陈醉从未见过的巨大水下生物在瞬间将小船顶上当空。那船首执篙者刚好在这刹那之间刺出一篙,直取陈醉! 平头脆弱的竹篙,刺过来,竟有着大枪的杀气。那巨大的水下生物和这个人配合的是如此天衣无缝! 这一切动作落在陈醉眼中,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清晰透彻,但眼睛看到了,精神也感应到了,却并不意味着身体反应能够跟得上。竹篙刺过来,快如闪电!脑子已经有了反应,身体却根本做不到躲避,只能抬起双手一挡。 竹篙狠狠刺在手臂上。执篙者有绝对自信,这一篙刺进去,足以破开手臂的防御,刺中陈醉的咽喉。因为绝对的自信,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这一击若无功,该怎样进行下一击。 头上的天音剑气破空声入耳,这人执篙的手却毅然决然。另一只手上还举着一条船桨,挥手一挡,木桨碎裂,但也将剑气消弭于无形。同时目送陈醉整个人被粉碎的竹篙捅的倒飞出十余丈。自觉得这一下刺出了生平得意,多半是得手了。 霍明婵和往生几乎同时宝剑出鞘,分别刺向那人咽喉和小腹。森森剑气精纯之极,饶是那人十分了得,却也不由吃了一惊。赶忙腾身飞起。半空中响起一声琴鸣,锋利无匹的剑气横扫过来,那人手中空无一物,不敢硬接,赶忙倒翻跟头向下避让。下边两道剑意正等着他。这人眼看躲避不及,这才意识到危险。 “都别动!”说话的正是被捅了一竿子的陈醉。声到人至,挥手一拳猛击向那人腹部,同时挡住了霍明婵和往生几乎志在必得的两剑。却大声道:“把这个人交给我来对付!” 莫绍康提醒道:“城主当心,这人一篙刺出,用的是枪法,与北地枪王陈惜竹的“阵前亡”枪法路数相同,最利杀伐!” 双剑后撤,来人双足盘旋落在船舷上,陈醉一拳击来,这人脸上闪过一抹轻蔑,飞起一腿对着陈醉手腕凌空一踢。陈醉拳锋一转,一招提篮借路,变拳为鹤嘴,避过对方踢过来的罡气,鹤嘴拳准确的打在来人的脚面上。来人骤然被陈醉近身,虽不免吃了一惊,却是慌而不乱。真元吞吐间,试图将陈醉的拳弹飞。 陈醉对他的意图明察秋毫,立即变拳为抓,拿住了这人的脚踝。正打算发力将此人掼在甲板上。冷不丁,浮龙巨舟下方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巨舟为之一晃。陈醉力道缓了一缓,那人抓住一瞬之机,猛然旋身向上,陈醉下意识的抓紧此人。整个人被他带上半空。那人感到陈醉巨力无边,心知挣脱不得。果决回身便是一记手刀,从脚踝以上的位置将腿斩断。 那人自断一腿,痛苦难当,却仍不忘凌空断喝一声:“杀!” 水下暗影再现,一头巨大生物破水而出,跃出水面十几丈,张开血盆大口在半空中将陈醉吞入腹中,接着一掉头扎入水中。 变起突然,浮龙巨舟上的莫绍康,甲板上的婵儿与小和尚,一位准超品,两大九品高手竟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长须巨口,通体黑鳞,腹下生畸形短肢的怪物将小醉哥吞下肚子钻进水里。 那人断了一条腿,全凭一气真元停在半空中,昂首对莫绍康道:“莫大先生请了,天机楼接了黄金十万两的悬红,在下乙字楼六号,奉命来取陈城主人头,多谢三位厚赠!” 目睹陈醉被那水中巨兽吞入腹中,船上三人反应各不相同。莫绍康大惊失色,往生怒不可遏,霍明婵先是惊怒,随即又迅速平静下来,提剑道:“十万两黄金买我的大哥的脑袋,这位老先生可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 那人白发苍苍,脸上皱纹堆垒,年纪已经不小,虽然断了一条腿,却很快以真元封住伤处。面对三大九品高手的怒意,却毫无惧色,道:“天机楼的规矩是任何时候都不可以透露雇主身份,这位姑娘好凌厉的剑法,老朽九品上境界却挡不住姑娘那一道剑意,如此剑术真可谓是神仙手段了。” 霍明婵轻哼一声,又问道:“你可敢跟我说说那水中窜上来吞了我大哥的怪物是什么?” “孽龙!”自称来自天机楼的老者坦言相告。 霍明婵大眼睛眨了眨,道:“我听说极北之地有一种鱼,可以无限制生长,三千年蜕去凡身化龙,生龙足,又三千年再蜕,生龙须龙鳞,再三千年才生龙角成真龙,这种鱼化龙在没成为真龙以前便叫孽龙,我说的可对?” 天机楼老者点头道:“这位姑娘见识不凡,说的半字不差。” 莫绍康素知霍明婵不凡,且与陈醉情深意重。陈醉被孽龙吞入水中,大家无不着急愤怒,而她却似并不如何着急,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莫大先生情知有异,站在楼船上向水中看,但见浊浪滔滔,一如往常,那孽龙消失在水中,看不出半点端倪。莫绍康心中苦笑,道意境界比不得霍明婵,所看到的自然大大不同。虽然看不到什么,心下却稍安。 “江湖传言,天机楼有甲乙丙丁四楼,分别对应天下四等人物,一楼十三位杀手,行踪遍布天下,取命换钱童叟无欺,尊驾的枪法路数出自北地枪王陈惜竹一路,虽未达超品,但也称得上一流人物,却只是乙字号第六位吗?” 老者道:“莫大先生独创天音剑气,一剑断马鸣的手段已是半步超品,若入天机楼,或许甲字第十三便要易主。” 霍明婵探身向水下瞥了一眼,抬头时轻轻一笑,道:“老先生这条孽龙已有残足龙须,龙鳞遍体,至少有六千年道行,若再给它三千年时光,便能悟道化形,成就真龙之身,就这么死在这里,岂非可惜了?” 往生眼中本已噙满了泪水,这会儿见霍明婵不慌不忙,哪里还猜不到情况有异?连忙大声问:“二姐,大哥无妨吗?” 霍明婵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你大哥还有九百七十九年呢。” 话音刚落,水面突发变化,一团水柱汹涌而出,越来越高,呈愈演愈烈之势。那老者悬空而立,看的十分清楚,见状有异不由变色。但见那水柱不断升高,眼色渐渐有了变化,先是变的更加浑浊,接着又开始转清澈,再之后清澈中掺杂淡红色,红色越来越浓,最后竟浓烈如血。这么多的血,显然不可能是陈醉的。天机楼乙字第六老者骇然变色,惊叫道:“难道是孽龙兵解?” 他的话音未落,水面再生变化,汹涌冒出的水柱开始以极快速度回落,很快归于平静。对于奔流不息的马鸣河而言,这份平静突兀又可怕。天机楼乙字第六号老者眼中闪过一抹希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面。 吘!!! 伴随着一声古怪长嘶,水面仿佛开锅一般,一条长达数十丈,十人合抱那么粗的巨兽从水中跃出。在巨兽的嘴边,一人浑身浴血,手提肥猪大小的一团仍在跳动的血肉从里边跳出,站在巨兽头顶,低头看着空中的天机楼乙字第六号,抬手将那团血肉顶部的粗大血管塞进口中,长鲸吸水般令那团血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急剧收缩。 巨兽颓然坠落,陈醉凭空一跃,手中风炮锤狂猛的砸向天机楼老者。 天机楼乙字第六号老者亲眼目睹豢养陪伴多年的神兽死亡,心痛的肝胆欲裂,但更让他吃惊的是陈醉竟生生吸了孽龙心窍中的本命精血而不被胀死。这怎么可能呢?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那汹涌狂暴的血脉神力?尤其是成年的先天体魄者,身体强壮度已达个体极限,更加没有可能承受住那血脉的力道啊。但陈醉就这样在他面前吸光了孽龙心脏里最后一点本命精血,却依旧安然无恙,龙精虎猛的扑向他。 “竟是降龙血!”老者看着飞扑而至的陈醉,惊的骇然变色,颤声叫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魔?” 第一百零六章 邪气 水中孽龙遵从天机楼乙字第六号杀手的指示跃出水面,陈醉躲闪不及被这孽畜一口吞下。比刀刃还锋利的巨大牙齿闭合下来,陈醉刚要躲避,却不料这孽畜巨大的舌头从里边拥过来,硬是将自己推向牙刀。牙刀闭合,咬在陈醉的肚子上,并未能咬穿柔韧与硬度俱佳的麒麟宝铠。陈醉趁其张口的瞬间,想要从这东西嘴巴里挣脱出去,那舌头却在这时又缠了过来,卷住陈醉的头,喉咙里产生一股吸力,将陈醉吞咽进肚子里。 这孽龙身形巨大,食道宽敞无比,内壁光滑布满粘液,陈醉身不由主随之下坠。只觉得四下里漆黑一片,酸臭的味道刺鼻难闻。先是悚然一惊,随即勃然大怒。老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白捡了二十四年性命,岂是为给你这孽畜填一口粪而来?心念一动,从腰间解下风炮锤,挂上链子,抡动起来。 一千两百斤重的风炮锤抡将起来的力道何止万斤,这孽龙道行不浅,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哪里承受得住?顿时腹痛如绞。这家伙疼的受不了,却也不肯浮出水面给上面高手袭杀的机会。硬是一头钻进数百步深的水底,狂吞几口水,打算生生将陈醉呛死。陈醉少年时期为求武道入门,常年搏浪于柳江上游,练就超凡的水性。孽龙这一口水将腹中灌满,非但没能将陈醉如何,反倒帮助小醉哥稳住了身形。 如鱼得水的陈醉轮着风炮锤在孽龙肚子里大肆破坏,目虽不能视,耳朵却能听,只需听到血脉奔涌,震动频繁的所在便料定是这东西的体内脏器。便毫不客气的游过去,一通乱砸。直把这孽龙砸的肝脾破裂,五脏不全。砸来砸去,忽然闻到一股甜香入鼻,虽只有一丝丝,却异常隽永倔强,钻进鼻子里久久不散,竟似压过了这孽畜腹中腥臭的味道。 陈醉料知有异,便循着味道游过去,只听通通声入耳,那香甜的味道正是从这里渗出。陈醉以道意四重境界,外放神识探查此物。判定此物必是这孽畜的心脏。当下奋力振臂跳过去,一把捏住了此物与身体连接的血管。猛然发力一把扯断。 孽龙遭受致命重创,再也承受不了剧痛,这才猛然从水中跃出。收缩肚腹将水从口中挤压而出。顺势也将陈醉吐了出来。只可惜它的动作稍慢了一步,陈醉出来前已经将这孽畜的心脏彻底扯下来。 出龙口,吞龙血,威风八面。一锤砸下来,那乙字第六号神为之夺,又自知纵然避过这一锤,也难逃过莫绍康的天音剑气,他有心求死,临空望孽龙,眼中闪过一抹悲色,竟不知躲避。被陈醉一锤砸在头顶上,登时了账,与那孽龙一起落入水中。到死都不能想象陈醉是怎样吸收的孽龙本命精血。 陈醉回到甲板上,霍明婵扬声赞道:“大哥果然好水性,龙腹做盆龙血洗澡,吹牛都没有这么吹的。” 船舱里,陈醉刚洗去一身血腥,只穿了条长裤,暴露出一身劲健的肌肉。一进门却出乎意料的看见数日来都在闭关的师容兰也在。光头小美女俏脸一红,随即面罩寒霜道:“无耻败类!” 陈醉嘻嘻一笑,道:“平日来我这房间的,不是我兄弟便是我媳妇,或者莫大舅舅,谁知道你今天这么有雅兴?” 师容兰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并无反对之意的霍明婵,撇嘴道:“姓陈的,你别忘了这屋子里跟你有婚约的人是谁!” 霍明婵面带笑意瞥了陈醉一眼,又冲师容兰淡然说道:“我们有大事商量,你要听便留下,大哥一直都是这样子,你若看不惯就出去好了。” 师容兰这小妞脾气古怪之极,对往生这个小师叔祖从来是只用拳头和厄难剑说话。对陈醉一开始是只想刺三剑,后来发现勇猛机智的小醉哥太不好对付,便改为敬而远之看你怎么死,至于船上其他人,她向来态度倨傲不屑一顾。 唯有对霍明婵,是个例外。她在婵儿面前始终保持一种莫名其妙的敬意。也许是出于对更强者的尊敬,也许是对婵儿绝世风采的欣赏,总之,她就吃霍明婵的那一套。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让她收敛起古怪的脾气。 莫绍康看陈醉安然无恙,心下大感安慰,关切问道:“城主可有体内气血奔腾难以抑制的感觉?” 陈醉摇头,干脆的:“放心,那奇兽的心血虽然精纯,但对我的补益算不得多大,连还天丹都被我消化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莫绍康感到惊奇,道:“你服下还天丹的时候正身受重伤,体内有云玄感百年精元肆虐,还天丹的药性与之相互抵消才被你吸收,而这孽龙精血其性爆烈,不同于得道奇兽的真元内丹可以补充丹元,故老相传,这龙心精血里蕴含的是最纯粹的血气精华,是巨龙之力的源头,人若吃了,顷刻间便会爆体而亡,城主纵然天赋异禀也断不可小觑啊。” 霍明婵插言道:“莫大先生不必忧心,大哥自有解决之道,这点孽龙精血吸收尽了都只怕不够他打个饱嗝呢。” 陈醉不想多谈自己掌握先天体魄提升秘法的事情,岔开话头问道:“你们谁知道那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往生道:“这人自称是来自天机楼的杀手,说有人悬红十万两黄金要取大哥人头。” 天机楼是大赵一统南北后诞生的一个秘密的江湖组织,总楼在东蜀五凤池,除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业务外,还会出卖江湖情报,号称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得不到的讯息。 莫绍康作为名垂江湖三十年的老码头,说起这个江湖组织来,自是如数家珍。 天机楼分作天杀和机变两大总楼。天杀总楼负责杀手业务。又分甲乙丙丁四重楼,一楼十三杀,对应的是各个级别的江湖人物。马鸣河上驱使孽龙的杀手是乙字第六号杀手。从排号上不难看出,在天机楼众杀手中只是中等地位。 陈醉问:“这人踏空而立,武道境界不在往生之下,就只排在乙字第六?” 莫绍康道:“天机楼杀手排名,只论杀人手段不看武道境界,当年裘剑心身为葬剑山年青一代最杰出的天才,初入天机楼时已达九品中境,却只是丙字第九号,当年的丙字第一号却是个八品上的用毒高手。” 这倒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杀人的手段多不胜数。用计用机关用毒都能杀人。杀手们杀人,明刀明枪,血溅五步的方法固然热烈磊落,在杀手界却代表的是下乘手法。 真正高明的杀手却是务求杀人于无形不留后患,这才是最有技术含量的。 在天机楼,杀手又因此分成明暗两种。明杀手靠的是武道境界真刀真枪,暗杀手却是各有外科手段。 师容兰忽然问道:“莫大先生可知道裘剑心在天机楼排在什么位置?” “无形剑越挫越勇,当年败给天刀门冉飞雄,而后离开葬剑山加入天机楼,孤身入西戎前因刺杀广陵狂人楚烈阳一战成名,却在西戎汗国当街刺杀殿下时失手被擒,当时天下人都只道此人会就此陨落下去,却不料两年后裘剑心离开西戎汗国时已突飞猛进至九品巅峰,更在琅邪圣地一剑刺杀超品人物归西临,一举成为当今天下最有名的杀手,但此人在天机楼中排在什么位置,却从未听人传说过,或许能进入到甲字前十三以内吧。” 莫绍康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眉宇间却是愁眉难舒。 “黄金十万两!”陈醉自嘲笑道:“原来我这颗脑袋瓜还挺值钱的,却不知这出钱买我脑袋之人知不知道炼锋城一日进出的流水是多少两黄金,抱天揽月楼每个月的纯利润又是多少两黄金。”轻嘿了一声,又道:“区区十万两,一个乙字第六号就想要我的脑袋,这天机楼的情报系统看来也是不怎么样。” 莫绍康忧心忡忡道:“天机楼杀人定价,选择杀手,最主要的依据便是目标的实力,城主是先天体魄,未足八品便不算入流,这个价钱已是极高的赏格了,而且那天机楼乃是镜空月所创,向来不畏惧报复,杀人也从不看目标背后的势力多大。”他语气沉重,说到这里顿住,看着陈醉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醉摆手道:“劝我放弃此行的话就不要说了,不管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这次东进炎都势在必行!”微微一顿,又道:“落日,帝江,重光和归址这四座州城首府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一遭的,另外炎都我是一定要去的。” 莫绍康闻听,脸上忧色更浓,叹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城主这是奔着名登天机榜去了。” “什么叫天机榜?”陈醉眼睛一亮,好奇问道。 “天机楼号称没有杀不了的人,但事实上这句话却并非绝对。”莫绍康肃然回答道:“所谓天机榜,便是天机楼接了活儿却一直未能完成的人物,比如某年某月有人出黄金一亿两的等价财富买武威王赵俸侾的人头,天机楼因为没有合适的杀手一直不敢接活儿,又比如东蜀明月庵以三口价值连城的名剑为代价买夜魔城乾坤啸的人头,天机楼也是一直拒绝。” “就是说这个天机榜上有名的人物,不是大宗师便是修为不凡的一方雄主,都是可令天机楼无能为力者?” 莫绍康点头道:“咱们夜魔城,师尊黑龙帝和乾坤师伯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还有那云空寂,五凤池的镜空月,西戎汗国的毘伽罗也都是榜上有名,当然,还有那奸贼。” 陈醉的好奇心算初步得到满足了,点点头,道:“大舅舅的担心不无缘由,天机楼的杀手神出鬼没,杀人手法更是匪夷所思,接下来的行程注定了不会太平,我陈醉不怕死,但不能做个糊涂鬼,咱们现在不妨琢磨琢磨,究竟是什么人会愿意出十万两黄金来买我这颗脑袋。”说着,笑眯眯瞥了师容兰一眼,道:“不如你先发表一下高见?” 第一百零七章 底气 师容兰没有什么高见。但陈醉知道她那个姐姐一定有。 九年前,裘剑心入西戎行刺师容兰,背后的雇主是谁到现在仍无公论。裘剑心失手被擒后,那件事便就此作罢。而当时以西戎汗国的实力想把这件事一究到底并非难事。西戎女王号称女中英主,向来杀伐果敢,极少做媾和求全之事。最心爱的女儿遭到天机楼刺客行刺,刺客被抓两年后,她却选择了息事宁人。这里头的原因太值得玩味。 陈醉的脑子转的飞快,把有可能对自己不利,并且会选择去天机楼发下悬红的人在脑子里过滤一遍。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人要除掉自己,不是为报仇便是为了利益。思来想去,三个人嫌疑最大:赵玉虎,奚无道和费寄穹。其中费寄穹的可能性最小。十万两黄金不算是小数目,费家高手如云,似乎没必要花这笔钱。 第二有嫌疑的则是奚无道。此人是北地巨商,与北路边军过从甚密,能拿到西戎和北赵之间的贸易牌子多半与赵俸侾有关。武威王因为赵致,对小醉哥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视而不见,但未必就表示他彻底放弃杀陈醉灭口的念头。主子有想法,对下面稍作提示,下头的人揣摩到了,便自作主张去办,也并非难以理解之事。更何况陈醉的抱天揽月楼与奚无道的铜德惠商队之间是直接竞争对手,这么算起来,这位大赵首富似乎更有理由做这件事。 在陈醉心中,嫌疑最大的却是非赵玉虎莫属。这位坐镇纳兰西京,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大姐头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前次便为了利益把小醉哥卖给了弋江城那边,后来陈醉安然无恙,离开纳兰西京开创炼锋城基业,这大妞在纳兰西京为开辟东线商道一事奔走,表面上与抱天揽月楼密切合作,暗地之中却一直为陈醉与师容兰的婚约关系,而对陈醉敌视之。背地里的绊子没少下。最重要的原因是,这大妞儿有过前科,跟天机楼的人有过眉来眼去的历史。 这些念头在陈醉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却并没有急着说出来。 师容兰面沉似水,这小妞慧剑通明,从陈醉龌龊的眼神中便猜到了这贱男人的话中所指。冷哼一声,起身恼道:“我的高见就一句话,拭目以待,看你怎么死?洗耳恭听,听你死前的惨叫!”说着,气呼呼出门而去。 往生发表高见:“决计不是她做的。” “谁做的?”陈醉笑眯眯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往生却只是低头报以沉默。小和尚果然是聪明人。 陈醉却忽然道:“如果真是她做的,这件事倒简单多了。” 往生抬头看了陈醉一眼,眼神中充满期冀,“如何简单?” 陈醉笑道:“丫不是第一回给咱们使绊子了,这事儿若真是她干的,醉哥就把你派回去看着她。” 霍明婵一本正经道:“这个主意好,回头西戎汗国境内所有抱天揽月楼的业务也都交给小贼秃,保管那母老虎会对小贼秃另眼相待。” 往生惊诧的看着陈醉,问:“大哥的意思,如果真是她做的,您肯原谅她?” “不原谅又能怎样?”陈醉怪好笑的看着往生,道:“我最不能原谅的是陈师道,最渴望战胜的人是赵俸侾,那我就要去找这俩人死磕吗?”又道:“咱们是好兄弟,你我是在咱们最难的时候走到一起的,这份感情在大哥眼中比什么仇怨都珍贵,大哥知道你对她的心思,这件事若真是她做的,接下来面对天机楼,咱们就权当磨刀了,若是连这么一个江湖组织都不能干翻它,大哥又有什么资格跟那俩人斗?” 莫绍康想要提醒陈醉不可大意,却被陈醉摆手将话堵了回去。 “这趟北赵之行,有四个人咱们是必须要见一见的,头一个自然是岳恒,第二个是归址城叶斩,第三个帝江城的司文晓,第四个则是重光城里那位负三十年大名不肯奉召入京的怀古先生。” 陈醉掰着手指头说道:“这四个人,前面两个是我自己决定要见的,后面两个却是受了舒兰成那老货的指点,司文晓是当朝宰相司祭酒的孙子,擅做雄词奇丽诗篇;宁怀古则以风骨瘦硬享誉文坛,舒兰成说此人过目成诵,文思敏捷,精于内政实务,三十年宦海,在西路四州做了六地府尹,每到一地便兴修水利,扩办学堂,着实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莫绍康眉头紧锁,吞吞吐吐道:“城主要见这四人,除了岳大将军外,余者三人恐怕都不好见啊,那三人跟咱们……” 陈醉笑问道:“你是想问我要见他们所为何事吧?” 莫绍康点头,肃然道:“这三个人非同小可,以咱们的身份与之接触,稍有不慎便可能酿成大祸,城主若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还请实言相告。” 陈醉善解人意道:“知道你的难处,你就对外公据实相告我的所作所为,他自然猜得到其中缘由。” 莫绍康轻轻一叹,道:“其实城主的意图,我也能猜出几分来,只是那人在北赵如日中天,文成武德声望正隆,而且众所周知他杀性极重,我担心城主所为稍有不慎,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便会招来万劫不复的灾难。” 陈醉嘿嘿一笑,“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怕?我就不走这一遭了。” 霍明婵似不喜欢这个话题,提醒道:“还是要当心天机楼的杀手,这一次若非你有宝铠护身,那孽龙便已经得手了,下次却未必就有这么好运气了。” 陈醉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已做足了准备,若还是被那天机楼得手,那便是醉哥我命该绝于人手,男儿行事只求顺心如意,不问前程凶险平坦。”嘴上虽狂,心里头却很笃定这份狂妄资本何在。 云玄感过去常劝陈醉要乐天知命,还要学会认命。总说什么人只有三两命便求不来半斤的福气。陈醉当时自然对这封建糟粕思想嗤之以鼻。不过那时候未曾多想,如今想来才知道老家伙的话别有用心。气运之说太飘渺,陈醉宁愿相信杰出者自有杰出处,倒霉蛋自然有该倒霉的地方。自己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命运便不应该脱离自己的掌控。 一千武装到脚趾头的山戎龙骑,且精于配合作战,其战力绝非普通铁骑可比。按照顾向山的估计,足以堆死一个云玄感。而整个中洲大陆上也只有一个云玄感。船上还有莫绍康这位自成一家的半步超品高手;身边更有一身仙元力防不胜防,道意境界更高达五重的婵儿,再加上往生的佛光剑和佛心四重,如此实力,任谁想要动自己都得先掂量掂量。 …… 落日城高大巍峨的轮廓逐渐清晰,马鸣河穿城而过,悬挂着炼锋城标志的浮龙巨舟沿着河道缓缓驶入这座号称以炎龙之血浇筑而成的西部关城。陈醉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船首禁不住好奇观望这座人口百万,诞生过炎龙始祖之一的炎神帝的西北第一重镇。这块土地因此又被称为始祖之地。 城中有一座寺庙,坐落在马鸣河畔,叫做宝光寺。六百多年前,赵明帝以天子之尊在此守国门,一夜他站在城头上,忽然见城西某地夜放豪光,料知那里有宝物即将现世,便带人去抢夺,到了地方却发现早已被一个西戎和尚捷足先登。 跑了一趟却什么宝贝都没看到,明帝自然不甘心,便命和尚交出宝贝,饶他不死。 那西戎僧人却说来到此地多年,从未见到什么宝贝。明帝震怒,下令将僧人烧死。那僧人在火中倒栽莲花,直至被烧死前,诵佛不止,却无一声哀嚎。直至最后化作一块洁白无瑕的舍利骨,每当夜里绽放豪光万丈,同时天地间梵音响彻,规劝两国君主止戈罢兵。佛光普照,两国罢兵,宝光寺由此而来。 莫绍康当年追随恩师聂横舟遍行天下水道,曾不止一次经过这里。说起这些掌故来自是头头是道。宝光寺门前的庙会街算是落日城中比较热闹的所在,长河帮有一处分舵就在这里。城中有水陆码头,浮龙巨舟靠岸后,陈醉命孟立虎留在船上统御山戎龙骑看家,自己带着婵儿、往生和莫绍康一行四人,由识途老马莫绍康带路来到庙会街。 龙山客栈门前,一队官兵已将大门堵住,客人被驱赶出去,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总计二十几个在店门前跪成了一排。年轻的副将许笑然阴沉着脸,坐在那里看着。中年掌柜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的叫着:“将军大人容禀,将军大人容禀啊,付帮主来落日城这件事,小人事前是半点不知啊。” 许笑然寒着脸,道:“朱凤阳,你可是把许某当成了三岁的孩子?”冷然喝道:“我只问你一遍,付海龙现在何处?” 朱凤阳吓的一缩脖子,道:“启禀将军大人,付帮主在半个时辰前匆匆离开,小人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果然应了那句话,人是苦虫,不打不招。”许笑然也不跟他废话,起身吩咐道:“把这些长河帮贼匪带回将军府,到了那儿再看看他们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士兵们轰然应诺,将一干人等捆绑押走。人群渐渐散去,陈醉一行四人正站在路边面带笑容看着。许笑然背对街道,正命令士卒将封条贴在龙山客栈大门上。一回头的工夫看见陈醉,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举手抱拳,语带惊诧道:“陈城主怎地下船了?大将军带人去码头迎接城主,可曾见了面?” 陈醉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弄那些虚套,岳大将军太客气了。”接着环顾左右明知故问:“许兄弟这是闹的哪一出?” 许笑然道:“长河帮在城外设伏暗算城主一事,将军府已经知晓,大将军命我过来拿人,可惜却跑了个首恶付海龙。” 陈醉稍作思忖,微微一笑,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是这个付海龙其实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抓住了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若是不好抓也不必强求……” 第一百零八章 局气 今日之岳恒与一年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白马红弓,玄甲天骄,西南救驾,圣眷正隆。身为国朝最年轻的大将军,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当然,这只是外界人的看法,实际情况却绝非如此。 自从接替叶斩走马就任这个西路军大将军,岳恒就一直面临政令难出将军府的尴尬。作为大赵帝国武将体系中仅有的能隐隐与赵俸侾形成制衡局面的天刀叶斩,在落日城经营了二十余年,对西路军的掌控力已几乎达到极致。以岳恒的资历和能力,想要凭一张圣旨便取而代之,实非易事。 岳大将军的尴尬和惆怅无需过多倾述,只需看堂堂参事副将许笑然都要亲自带队干这抓捕江湖帮派小马仔的差事就能想象出一二来。陈醉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对许笑然说不必勉强的话。 许笑然会意的苦笑,道:“陈城主快莫要说笑了,还是先请到府中叙谈吧。”说着,引着一行四人赶奔将军府。 将军府位于落日城铁狮子大街尽头处,因为六百多年前留下的天子守国门的规矩在此沿袭了五百年,所以这座将军府的建筑格局有些违制。气势恢宏,甚至胜过了陈醉在纳兰西京亲眼见过的汗国王城。正如这座拥有悠久而辉煌历史的煌煌巨城,西路军也是最具历史底蕴的一支军队。自然也更讲究论资排辈。 大赵四路边军,各有千秋又各具特色。 陈师道恢复南陈江山后,南路军一直以水军为主,两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过后,南路军几乎名存实亡,赵俸侾力排众议,请出卢老将军重建南路水军,借老将那把彪炳春秋剑的威望,大赵雄厚实力,如今总算恢复昔日八成元气。勉力维持个自保有余,进取不足的局面。 四路大军,比较而言,以北路边军规模最是庞大,战力也最强,五十万大军常年据守在大陆极北之地,与那红毛白肤碧眼的罗刹巨人抗衡。大赵民间素有:西南陈家郎,通天彻地能,纵马东西南,唯望北兴叹的说法。说的便是陈师道西征草原,东征越州,南灭虎踞石城三十万水军,何等威风煞气,却险些被八千北军铁骑灭了国祚的事情。 二十万东路军面对的是举国上下八万雌兵的东蜀女儿国,镇守的东路边境又处在气候湿润温暖的沿海地区,因此最是轻松。自然成了朝廷勋贵后代最集中的一路大军。这帮无法无天的勋贵子弟们来到这样的地方镀金,没有几个会甘于寂寞的。而那东路大将军候裕彤长的白玉雕琢一般的俊美,出身世袭罔替的越国公府,本身更是个一等一的大纨绔,带头把个军营内外弄的夜夜笙歌风花雪月。堂堂东路大营硬是得了个美人窝的别号。 比较而言,西路军要对抗的是立国八百八的西戎汗国。这个由西戎草原上无数部落组成的庞大游牧帝国,从建成之日起便成为炎龙一族的心腹大患。无论是北赵还是南陈,都曾经饱受其威胁。甚至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堂堂北赵帝国还有过被西戎铁骑兵临炎都城下的黑暗历史。如果说西戎汗国对中原两大帝国的野心是一块磨刀石,那西路军便是大赵帝国手中的一柄屠龙宝刀。 北赵以武立国,八百年时光里,涌现将星无数。而这些璀璨的将星,十个当中却有九个半来自西路军,剩下半个也至少是在西路军中渡过金的。历史和底蕴便是西路军人最自傲的。而岳恒,一个北路边军出身的年轻将领,靠着在西南救驾的一点微功便想取代叶大将军的位置,他凭什么? 将军府,正堂偏厅。陈醉独自坐在里头等着岳恒。 岳恒匆匆赶回,进门便抱拳,连道怠慢。陈醉安静的看着他,没做任何表示。岳恒微微迟愣,随即流露出汗颜之色。陈醉这才起身抱拳道:“岳大将军不必客气,陈某来的唐突,给大将军添乱了。” 岳恒请陈醉落座,又命人看茶。堂堂西线大将军一屁股坐下,看着陈醉只剩下苦笑连连。 陈醉不动声色问道:“怎么?岳兄似有难言之隐?可是因为屁股下面这把椅子坐的不舒服?” 岳恒道:“陈城主又何必明知故问?”随即长长叹了口气,道:“岳恒有负圣恩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之前那次和这次明显意义不同。前者代表的是踌躇满志,后者却只剩下颓唐丧气。陈醉不置可否,却岔开话题道:“说话就要到盂兰节了,岳将军身为西路军主帅,关于劳军可有什么计划?” 岳恒明显情绪不高,道:“陈城主莫要再拿岳某耍笑了,将军令不出将军府,我拿什么去劳军?又有哪支军队需要我去劳?” “盂兰节是西部最重要的节日,西线军以陇州西部人口为主要兵源,这儿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个节日,你劳军慰问一番未必会让每个士卒记住你,但你若不去做这件事,士卒们肯定会记住你这个无能的将军。” 陈醉目光犀利盯着岳恒的眼睛,言辞却比目光更犀利,直入岳恒心中,“不管岳兄当初是不是赶鸭子上架坐上这把椅子的,现在你已经是西路大将军,是皇帝陛下的人,你有责任为陛下把西路大军牢牢抓在手中。” 岳恒一开始还能与陈醉对视,随着陈醉的话越来越诛心,他终于有些扛不住,汗颜低头,道:“非是岳某不尽心,实是这西路军的情况太复杂……”接着便开始大吐苦水。 四十万西路军中最精锐部队莫过于长水宣曲胡骑,长官是中垒校尉西军候魏笑冲,其下是屯骑校尉掌骑副将史文都,步兵校尉掌上林苑中郎将马桓,越骑校尉掌越骑将军郎放。自魏笑冲以下,史文都四人都是西路军老人儿,三十年前追随赵俸侾,二十五年间与叶斩肝胆相照,都是功勋卓着的老兵油子,他们联合在一起对岳恒阳奉阴违,变着法儿的不听从大将军号令。将令出将军府,几经辗转便成废纸一张,久而久之,大将军权威已荡然无存。 抱天揽月楼的生意遍布北赵重要城市,自然消息灵通,对于落日城里的格局变化尤其关心。所以陈醉对岳恒的境况并不感到惊讶。这西路军只是当今周室天下格局的一个缩影。赵致看似高高在上,其实早已大权旁落。赵俸侾之所以肯容忍岳恒成为西路军统帅,就是想看一看自己养大的小皇帝和自己手底下出去的年轻将军能翻起多大浪来。 北赵有三十六州,四百一十二府,八亿生民,东西南北四路常备边军,共计一百四十万大军,又有四万玄甲骑军,三十八万禁军和缉查司两万亲军。披甲者号称两百万,却只有一个赵俸侾能得到所有军人的敬仰。在这块土地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男人已经被神话。 赵致曾在密信中对陈醉说过一句话,若想长相厮守,除非赵俸侾解甲归田。否则,这天下便没有什么属于她和他的幸福乐土。夜魔城也不例外。就是这句话促使陈醉决定站在那个男人的对面。 陈醉道:“岳兄可是想放弃了?” 岳恒愣了一下,缓缓摇头,眼神逐渐坚定,咬牙道:“岳某是陛下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便死,君要臣掌控西路军,臣便只有殚精竭力死而后已,只是此事之难不亚于登天,陈城主若有妙计教我,还请不吝赐教。” 陈醉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却并不急于答复,转而又问道:“一年不见,岳兄的武道境界似乎又有精进?” 岳恒苦笑道:“没有俗务缠身,剩下的时间全用来修行,若还不能有些许进步,岂非与愚钝禽兽无异?” 陈醉嘿嘿笑道:“岳兄还知道勇猛精进,便至少还没彻底失去信心,只要你信心仍在,大事便犹可为。” 岳恒眼睛一亮,语气急切道:“陈城主看来胸有成竹,若有良策便请立即告诉岳某吧。”迫切之心溢于言表。 陈醉点头道:“陈某的确有些想法,未必是良策,岳兄且姑妄听之,具体事情咱们慢慢商量着办。” 岳恒神色郑重,正襟危坐,道:“岳某洗耳恭听。” 陈醉道:“陈某以为军队是这个世界上,将社会人生百态表现最直接的所在,人性的残忍和贪婪,忠诚和勇猛,盲从和智慧,怯懦和狡诈,都曾在这极端单纯的环境中被淋漓尽致的体现,西路大军可以算是当世最具传统的一支军队,也是将这句话吃的最透彻的一支,岳兄以为如何?” 岳恒陷入沉思中,十八从军,行伍十五春秋,从士兵到将军,岳恒见过太多军队中朋党倾轧之举,杀良冒功的兽行,也亲身经历过无数次悍不畏死的勇武冲锋。陈醉这一句话果然道出了军队的全部本质。他沉思良久,终于缓缓额首,道:“陈城主所言有理,但请明示这句话和岳某掌控西路大军有和关联?” “我要提醒岳兄的是,人性是有弱点的!”陈醉伸出四根手指,道:“那四人同盟看似牢不可破,但其实只要针对每个人的弱点用功,便是再坚固的堡垒,再深厚的袍泽情谊也难保不会被瓦解,关键是要看岳兄敢不敢放手施为!” 岳恒骤然抬头,看着陈醉,神色决然目光坚定,沉声道:“岳某无所畏惧!” “好!”陈醉赞了一句痛快,直言道:“既然岳兄有这个决心,陈某便拼了命不要,与老兄一起为陛下将这西路大军的控制权谋入囊中!” 岳恒不敢置信,忙问:“但不知陈城主有何打算?” 陈醉神秘一笑,道:“这第一步就从劳军开始!” 第一百零九章 智气 盂兰节前的第三天,炼锋城的浮龙巨舟驶入落日城。岳大将军又从将军府中发出废纸一张,三日后,大将军会在盂兰节当天于北城外犒劳三军。 发出这一纸将令后,岳恒便有些后悔。尽管已经亲眼见到陈醉为他准备的堆积如山的劳军物资,但这位岳大将军仍旧是信心不足。一方面担心那四个人从中作梗,弄个什么集体染病之类的借口故意冷他的场。另一方面,又觉着陈醉的这个主意不靠谱,在他想来,人性有弱点不假,但收买军心也不是这么收买的。这么多物资,除了粮食和酒肉外,还有许多昂贵的日用品和绫罗绸缎,一旦分发下去,到了士卒手中还能剩下多少? 他把心中的想法对陈醉说出,陈醉却对他说:“只要照着将令所讲发下去便是了,只是切记,发放物资的时候必须由许笑然带人发放,表面上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却要分出个上下高低来。” 岳恒连忙详细询问,陈醉却不慌不忙说起故事来。说的是梦中人生听过的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只是套在了这个世界的十国时期。把齐景公改为齐王,晏婴的名字换成了齐国中兴名臣管子宁。说到最后时总结道:“不患贫而患不均,劳军的重点不在于发放物资,而在于通过发放物资勾起他们争桃子的欲望,具体来说此计乃是一箭三雕。” 第一要让众军知道谁才是西路军大将军;第二发放下去的物资到了士卒手中肯定会所剩无几,但咱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这样士卒们才会对他们的将领心生不满;第三便是要让那四人因为分配不均而心生嫌隙。 陈醉侃侃而谈,由浅入深,越说越具体。 西军候魏笑冲是前大将军叶斩的儿女亲家,其人秉性刚烈最好面子,发放物资的时候切记要少说少给。屯骑校尉掌骑副将史文都年过六旬,家中子侄多半在经商,最是贪婪,一定要多说少给。步兵校尉掌上林苑中郎将马桓五十出头,当年曾做过赵俸侾的马童,务必要多说多给,越骑校尉掌越骑将军郎放最年轻,要少说多给。 岳恒的悟性不差,从前面二桃杀三士的故事里已经对劳军的真实目的有所领悟。频频点头,道:“陈城主此计甚妙,令岳某茅塞顿开。”又补充道:“物资发放以军功论赏,哪支军队的功劳大,便多给那支军队。史文都的屯骑军多说少给,因为他平素为人便贪婪,军卒们知道物资发放的数量后却只能拿到很少,肯定会因此更加鄙视其为人。” 他越说越兴奋:“还有那马桓,平日里便仗着与武威王之间的旧日情谊不把另外三个看在眼里,若非是为了将岳某架空,此人多半不屑与另外三人为伍,此次劳军,物资发放以他为最多,此人肯定会更加得意傲物,别人我不知会如何,但那魏笑冲贵为侯爵,执掌的又是西路战力第一的六万长水宣曲胡骑军,肯定会因此大大不满。” 陈醉摆手示意他莫要急躁,道:“此计固然可行,但当下咱们最重要的是怎样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中计,诚如你所顾虑的,他们届时若不肯集合兵马接受岳兄的劳军,这计策便是再妙也等于无用功。” …… 权柄如佳人,引天下英雄竞折腰。英雄好汉们惦记着她,辗转反侧触手可及却终于不可得时,却见花落别家,自然会对那个拥有她的男人又妒又恨。 西军候魏笑冲有足够的理由妒恨岳恒。他今年五十二岁,从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到西军候中垒将军,西路大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号人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奋斗了三十六年。心里头早藏了一团火,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西路大将军那把椅子。 岳恒到任之前,他不敢有这个念想。因为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太强大,并且还是他的儿女亲家。现在天刀叶斩离任,椅子空出来了,坐到上面的屁股却不属于他。轮候多年,总算见到一线机会的魏笑冲怎么可能甘心。 将军府后园,亭台楼阁,假山假水应有尽有。明月在天,婵儿坐在假山巨石上望月发呆,陈醉平躺着,脑袋枕着伊人玉腿,闻着少女身上沁人心脾的芬芳味道,想着西路军中人物,忽然冒出一句:“夺权如夺妻,这魏笑冲怎能不恨?” 霍明婵低下头在陈醉脸上轻轻一吻,嘻嘻笑道:“就喜欢看你算计人的样子。” 陈醉顿感歉然,此刻的气氛实不适合去想那些糟心事。于是忽然起身,反将她抱在怀中,坏笑道:“什么样子的你我都喜欢的不得了。”说着,低头对着红润的香唇吻了下去。 长长一吻,明月仙子腰如绵体如酥,脸儿酡红,声线如丝带钩:“知道你想的厉害,其实只要不伤贞元,婵儿愿为大哥做任何事。”怕陈醉不明白,又补充道:“婵儿虽懵懂,但春词画册还是见识过几本的。” 她做事向来任侠邪气,不拘泥于常理。虽是女儿身却有不输须眉的气概。一路追随,既是良伴又是良师。陈醉对她向来是爱极又敬极。此刻见她委婉温柔,风情万种的样子,想到这神仙中人对自己如此委身相待,感动之余,心中不禁涌起美人在怀江山我有的豪气来。 “纵有江山万里,难抵婵儿一笑。”陈醉将霍明婵打横抱起放在腿上,道:“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霍明婵难得流露出女儿家娇柔的一面,黯然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我们,她是爹爹最喜欢的女人,爹爹一直在找她,却不料遇上了那恶贼。” 陈醉道:“放心,咱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还会走出第二步,第三步,等咱们手上的牌足够多的时候,就是找那奸贼算账之时!” 霍明婵被说中了心事,叹道:“但愿这一天能早些来到,那恶贼虽然作恶多端,却着实有作恶的资本,六重道意近乎神境,即便是我们那边的法天真君也没有几个臻此境界。” “法天真君?”陈醉闻所未闻,想起曾经听她说起过她爹爹好像叫什么无上天君,却不知这二者孰高孰低?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斗气 人生如行路,一路艰辛,一路风景。目光所及,就是人生境界。 五百龙马骑军的簇拥下,携带大量物资的炼锋城主一行浩浩荡荡步入城主府。一路行来,陈醉在打量这座玉带穿城的古城的时候,城里的人也在打量着这支巨舟里走出的队伍。 大赵武风鼎盛,西部尤甚。而西部雄风又有八分在落日城。城中百姓见惯了赳赳武夫结队入城的景致。却从未见过龙马骑军这样的队伍。五百骑覆甲龙马上坐了五百条雄壮如山的汉子,盔明甲亮,巨大的长柄斧车轮相似,每个骑军的背后带着五杆寒光闪烁的钢矛。 依照以往经验,这样的队伍运动起来,本该是马蹄如雷动,甲胄金铁鸣才是。但这支铁骑的古怪处却全在一个静字。马上的骑士们盔明甲亮,但行进间却没有一点多余动作,一个个昂然驭马,顾盼之间连头都不轻动一下。肋生鳞毛宛若双翅的骏马的马蹄上没有包裹棉布,但踩在地上却几乎没什么动静,仿佛人和马已经融为一体。 这究竟是一支怎样的队伍? 目睹此情此景的百姓都不禁感到好奇。在他们过往的经验里,那些威名赫赫的骑军队伍无不是人欢马炸,动如奔雷的样子。而这支队伍显然不具备那样的气势和活力。但若就此便说这支骑军是弱旅,似乎也不妥。那些骑士身上的盔甲,鞍桥上挂着的长柄巨斧,还有那些神骏马儿肋下的鳞毛,都似在无声的述说着这支队伍的特殊与彪悍。 街边一个炊饼铺子里,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正默默注视着这支队伍从面前走过。此人目光锐利如箭,队伍走过去老远仍似难舍难离的望着。看罢多时,才召唤一个年轻人过来,吩咐道:“快去通知二公子,不要让陈留客的骑军队伍进城,否则必吃大亏!” 年轻人微微迟愣一下,八百关西龙骧铁骑对这五百骑会吃大亏?将军大人是不是太瞧得起这支队伍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便立即道:“谨遵将令!”领命而去。 另一个年轻人凑过来,却没有先前那个的顾忌,问道:“舅父大人,您会不会太瞧得起这蔫头耷拉脑的五百骑了?” 中年男子面相威仪,气度不凡,捻着三缕长髯摇头道:“这炼锋城主虽然狂妄,但的确是个人物,龙马骑军全部由山戎部人组成,这些人都是天生的勇武之辈,常在山中狩猎,精通驯兽奇术,那些龙马都是天龙马场的真货无疑,人马合一到了这个水准的骑军,我平生也只见武威王麾下那八千天武骑军达到过,这份安静绝非因为士气不旺,更非人马无神,而是因为绝对的整齐划一已经融入到这支队伍的骨头里,这样的纪律性,便是北军天武也达不到,或许西南那边的飞云骑军才能媲美吧。” 中年男人心中震撼难以形容,又对身边的年轻人道:“大将军今日摆宴请你父亲和其他三位将军,此人却在此时以送物资为名领如此精锐的队伍进将军府,只怕未必存了什么好心,二公子和龙骧铁骑指不上了,我担心将军府里会有大变故,你立即飞马通知其他三家早作准备,最好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人马在城外,一旦将军府中有任何风吹草动,才好及时作出反应。” 年轻人闻言不禁皱眉,问道:“舅父大人是说那岳恒敢勾结炼锋城这些人对我爹他们不利?” 中年人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总无大过,如今城中人马有限,这支队伍称为落日城中目下最强战力也不为过,一旦有什么动作,咱们根本无法阻止,可如果大军在城外集结,情况自然不同。” 年轻人有些犹豫,道:“无大将军府的将令,擅自调兵集结……” 中年人道:“你这孩子怎地糊涂了?谁说没有将令了?昨日大将军府不是有将令发出,命四军于北门集合他要亲自劳军吗?” 年轻人一拍脑门,恍然道:“对呀,这是姓岳的亲自颁布的将令,我倒是糊涂了。” 一个牵马坠蹬的长随走过来,躬身道:“表公子,马匹已为您准备好了。” “事不宜迟,快些上路!”中年人郑重吩咐年轻人。随即满意的看了长随一眼,道:“孙德禄,回府后你去账房支五两银子,你报信牵马有功,老爷我向来赏罚分明。” 孙德禄连忙跪倒称谢。 出城与另外三家通气的年轻人走了没多久,先前去找二公子报信的年轻人就急匆匆赶回来,见面便道:“禀报将军大人,半个时辰前二公子已经派陈留客率八百龙骧铁骑入城,预计会在白庙大街与炼锋城的队伍相遇!” 中年人微微变色,身子一动,坐起又坐下,眉头紧锁,良久才寂然道:“怎地非要有此一战?将爷究竟有何用意?” …… 白庙大街上,两支队伍遥遥相对。八百龙骧铁骑在主将陈留客的率领下摆出战阵冲锋的架势,马上人跃跃欲试,胯下马蹄跳嘶鸣躁动不安。另一边,炼锋城的五百龙马骑军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八匹龙马拉的大车上,陈醉单足踩在座椅上,半站半坐,手拎着马鞭看着前方跃跃欲试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的队伍,转头问莫绍康:“大舅舅,这是哪路尊神来挡道?” 莫绍康老于江湖,岂会不识大名鼎鼎的西路大将军的亲军骑军队龙骧铁骑。据实回答道:“看甲胄制式和兵器,应该是叶斩麾下的龙骧铁骑无疑。” 陈醉微感诧异,似自语又似在问莫绍康:“这位叶大将军不是托病辞官不愿入京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莫绍康道:“抱天揽月楼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这些人应该是从归址城过来的,城主临出炼锋城前命人送出的那封信应该已经到了叶大将军手上,莫非这便是他给您的答复?” 陈醉点点头,算认可了莫大先生的这个猜测。招手将孟立虎唤到面前,吩咐道:“对面大概有八百骑,都是战阵上见过血的骄兵悍将,你亲自带四百骑过去,给你半个时辰时间,把对面的四条腿全部给我砍成两条腿,有敢玩命威胁到你们生命的就给我格杀勿论,否则,死掉一个我就罚你半年不许喝酒吃肉,顿顿白面馍馍噎死你。” “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凭啥只能他们杀我们,我们却只能杀他们的马?”孟立虎心中腹诽不已,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疑虑,坚而定之的:“遵令!”领命拨转马头而去。 陈醉摆头对莫绍康道:“麻烦大舅舅带剩下的一百骑和物资去将军府,您亲自把那四位留在里头,留在上曲胡骑副将府中的内线刚才在街上用反光传语之法说,魏笑冲的儿子已经出城调兵,咱们演戏就要把戏做足,劳军开始前,务必不要让那四位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莫绍康担心的:“我若去了,城主身边岂非没人了?”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若在这里才更加无趣。”见莫绍康仍旧迟疑,又道:“放心,我身上保命的手段多的是,便是跟你一个级别的人物想要我的命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莫绍康带着一百龙马骑军和大批物资绕道而去,剩下的四百龙马骑军缓缓向前,看似毫无士气,却恒如一块整体的钢铁般迎上因为愤怒于龙马骑军分兵之举而发起狂飙冲锋的龙骧铁骑。 铁骑对铁骑!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英雄气 自从二十多年前大赵武威王赵俸侾亲率八千天武骑军在马鸣河畔一战扬名,这天下间便开始流行铁骑。跨马披甲执长矛便敢称为骑军。北有天武,东有虎威骑,中有玄甲骑,南有飞云骑,甚至东蜀女儿国都跟着凑热闹,弄八千娘子军和八千匹雌儿马凑了个巾帼铁骑。但真要讲精锐中的精锐,公认的只有两支半,一支在西南,一支在北边,剩下半支却在西路军中。 龙骧铁骑内部一直对这个半支精锐的说法不认可。陈留客是个自负的人,这位曾率一千龙骧铁骑吓退尼婆部两千轻骑的年轻将领经常自负的认为,外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评价,其实是因为龙骧铁骑一直驻守西陲,没能有机会与那两支铁骑一较高下。他相信,如果有机会与那两支号称无敌的骑军碰到一起,龙骧铁骑一定足以令天下大开眼界。 “开眼界是需要代价的。”陈醉高坐在马车上,半躺半坐,意态轻松,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坐下头戴斗笠,矮小负剑的赶车人说的,“想要大开眼界,就得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龙骧铁骑在最佳距离内开始发起冲锋,三百步的距离正是浑河马最佳的冲锋距离。马上骑士们眼中闪烁着炙热又自信的神采。手执寒光闪闪的长矛,渴望着下一刻血光迸现收割人命的快慰。而在他们的对面,四百龙马顿足不动,马上的四百山戎汉子如铜浇铁铸一般冷漠注视着已达百步之外的八百骑。他们脑子里都有一根弦,没有命令,便是这些人冲到眼前也不得擅动! 命令终于来了! “城主有令,如非万不得已,只许杀马不许不杀人。”孟立虎将长柄斧亘古摘下,高举过头顶,扬声喝道:“兄弟们,随我冲阵!” 四百骑轰然一诺,四百龙马陡然发出低吼咆哮,孟立虎一骑当先,手中亘古巨斧宛如车轮,斧刃折射晨光,宣花缭绕。在他身后,四百长柄斧同时被举起,四百骑齐声雷动。 一百步内,势若奔雷! 此雷对彼雷,撞在了一处! 落日城宽阔的长街上,这场无法无天的对抗终于彻底爆发。 第一匹龙骧铁骑忽然倒下,原因是马失前蹄。紧接着是第二匹。原来是被四百龙马齐动的威势吓的。这些训练有素的浑河马向来刚烈勇武,纪律性和服从性都很好,是天生的军马材料。但它们的对手却是龙马,名虽为马,却有着龙的气息。近距离接触,浑河马根本受不了这股气息。 “这或可以视作是一次考验。”陈醉细嗅指间属于婵儿的芬芳留香,道:“叶老将军不肯被致儿逼到赵俸侾的对面去,并非因为不想,更非不敢,戎马一辈子,九死一生多少回,这样的人物想做的事情便没有不敢的,他之所以不愿与赵俸侾为敌,其实是因为不愿做没把握,看不到成功希望的事情。” 也不理座下负剑的光头和尚是否愿意捧哏,自顾着继续说道:“咱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他看到成功的一线希望,今天就从展示力量开始,这个世界最复杂的是人心,最简单的莫过于实力,咱们就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老将军出的这道最复杂的的难题。” 陈醉悠哉看着前方一面倒的战事,慢条斯理续道:“我的士兵是最优秀的山戎部战士,就算没有那一身铠甲保护,想要将长矛刺入他们的身体里也至少需要三品修为,多了这一身铠甲,便需要五品境界毫无保留的一刺才能伤到他们当中最弱的一个,但个人的强悍只占这支队伍真实战力很小的一部分,团队协作和铁一般的纪律才是真正战力形成的主因!” 五人成组,合作无间。龙马披甲,人和马都几乎没有破绽可寻。一边倒的场面让已经被孟立虎亘古巨斧牢牢压制的八品高手陈留客几乎要崩溃。这样的骑军怎可能出现在人世间?武威王在兵事纪要中曾写道:骑军三要素,马匹,兵源,装备。每一样比较起来龙骧铁骑都远远逊色。而最让他绝望的却是对面这些山戎部骑兵的战法和相互间协同无间的默契。 “所以我在炼锋城里才会对你说,陈师道有六千飞云骑,赵俸侾麾下养着八千天武骑,而我们的龙马骑军,控制在四千之数便已足够。”陈醉继续说着:“此战过后,龙马骑军会成为天下瞩目的一支劲旅,这个数字对所有人而言不多不少刚刚好。” …… 城门外,年轻公子悠哉坐在茶摊子前喝着茶水,斜眼打量风韵有致正值二三十岁成熟妙龄的老板娘。中年长须将领从城中步出,面色青白如铁,径直走到年轻公子面前,抱腕道:“拜见二公子。” “怎么?陈留客吃了败仗?”年轻公子不出所料的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凳子,道:“泉叔坐下说话。”又道:“能让长水宣胡骑副都统龚英泉将军如此变色,想来这支龙马铁骑的战力必定十分惊人?” 龚英泉沉重额首,一屁股坐下,接过二公子递过来的一杯茶,一饮而尽,才长出一口气,道:“的确十分惊人!”又加重口气道:“简直是耸人听闻!” “怎么?”二公子剑眉一挑,问道:“龙骧骑损失了多少?” 龚英泉摇头苦笑,道:“二公子也许难以相信,白庙街上一场大战,四百龙马骑军对大将军麾下龙骧八百,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三百个呼吸间,八百龙骧骑军无人战死,但四条腿却都被斩成了两条腿,人家分明已是手下留情了。” “啊!”二公子勃然变色,起身道:“这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龚英泉苦笑道:“龚某岂会如此不知轻重,如非亲眼所见又怎敢向二公子汇报这般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二公子先是惊骇失色,但很快又复镇定,缓缓坐下,喃喃自语道:“这个炼锋城主带了一千龙马骑军离开野老山,八百对四百都是如此完败,恐怕就算再增加一倍兵力也未必能胜,也就说这一千骑便足以抵得上四千龙骧骑,甚至有可能更多。” 龚英泉道:“那炼锋城主去了将军府,四位主将此刻都在赴大将军宴,为策万全,末将已派曲左令魏武杰去城外大营借劳军名义点兵聚将。” 二公子凝眉沉思片刻后点头道:“泉叔老成持重,这么安排很妥当。”又道:“父帅在归址称病,武威王仍是不依不饶,派张泥牛送来密信一封,问老头子是否还端得起饭碗,上得了马?若病重如斯何不告老?”恨恨一拍刀鞘,又道:“父帅何等人物?武威王咄咄逼人未免太甚!” 天刀叶斩,贵为天刀门外山大供奉,在江湖上的名头未必逊色于庙堂之上。 天刀门作为曾出过一门三宗师的传奇门派,底蕴深厚超乎世俗想象。三十一年前,三十岁的叶斩作为门主叶问斋的嫡传长子,却自愿放弃门主之位,挂刀封门,留下一道刀意,连破下、中、上、巅峰四名九品刀奴,扬长而去。故垒西边一守便是三十一载春秋,一口春秋大刀停留在超品巅峰境界已超过二十年。 赵俸侾离任后,这西路大将军的位置便着落到当年从伍十年,刚满四十一岁的叶斩头上。叶大将军在西陲大将军位置上一坐便是二十年,期间屡抗强兵,无论是极西之地蛮不讲理的赤戎生番还是军马整齐虎视眈眈的西戎汗国,都未能越雷池半步。在西路军中的声望,甚至已在赵俸侾之上。 龚英泉眼睛微眯起,低声道:“二公子的意思,老将爷派龙骧铁骑过来,并非只为杀人,还有称量那炼锋城主成色之意?”作为叶斩在西路军中的心腹人物,他在二公子叶鲲鹏面前说话已不需多少顾忌。 闻名江湖的四大公子之一的叶鲲鹏撇嘴一笑,点头道:“确有此意,只是没想到会丢这么大一张脸,陈留客这只井底的蛤蟆这回算是开眼见天了。” 龚英泉皱眉道:“那这么说来,炼锋城姓陈的小子已经通过将爷的考验了?将爷可曾说过下一步该当如何?” 二公子微微一笑,道:“龙马骑军不愧是天下有数精锐,但既然这小子胆敢与武威王作对,光凭这几千骑兵又能蹦跶多久?想跟父帅结盟与那盖世魔王相抗,他那条命至少也要跟天刀一样硬才行,泉叔你觉得他的命够硬吗?” 龚英泉微做思量,道:“听说此子是先天体魄,老将爷堂堂超品巅峰半步宗师,又怎是他能比拟的?” 二公子轻哼道:“比不比得了,咱们光说没用,还要试过才知道,老头子常说的那句真金不怕火炼便是这个道理。”又道:“泉叔可还记得五年前那场刺杀?” “当然记得!”龚英泉沉声道:“那八个赤戎剑客据说个个都有大剑师的修为,剑气纵横,好一场大战啊,将爷的雷动一刀过后,横山矮了三丈高,从那以后便再无刺客行刺。” 叶鲲鹏道:“当年那八个人没有死绝,还有一个跌落山崖后幸得不死,流落到野老山中黑水堡,却被那位陈城主所杀,而据炼锋城那边传出的消息说,那人其实是来自北边罗刹国的,当年那场袭杀若是得手便是行刺,若不能得手便是一次试探,当年那位高高在上的武威王爷因为察觉到对西路军控制力下降,便想知道父帅的春秋刀有多快。” 龚英泉会意点头。叶鲲鹏直言不讳道:“所以父帅也想看看这位陈城主的锤子究竟有多少斤两。” 城中。 四百龙马骑军大获全胜,正在遵照孟立虎的命令逼迫失去战马后,一个个泪流满面战意全消的龙骧铁骑自缚其身。陈醉高坐在马车上看着这一切。忽然心中一凛,四重道意敏锐的精神感应察觉到危险正悄然迫近。 十字街头,纵向白庙,横向青石。在青石街上,一名彩衣负琴少女正引着一名盲人老者缓步走来。老者手持盲杖,青竹如剑。老者感受到陈醉的注视,青竹杖微微抬起,剑气所指,陈醉胸前衣襟碎裂,坐下马车瞬间四分五裂!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剑气 大赵立国八百载,不及江湖万万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门派。 炎龙江湖在八百年前出现一道分水岭。起因为火教与玄天宗争气运败北后一分为三,一支在岭南成立天刀门,另一支去岭东开创了葬剑山,还有一支追随大光明尊西去,开枝散叶化为西域虚洞宗和魔教。 从此江湖格局由双教争雄演变为玄天宗坐镇中原白道一家独大。夜魔城雄踞化外黑道称尊的局面。而后东蜀五凤池和西戎佛宗先后崛起,与玄门魔城并驾齐驱为两圣两魔四大禁地。另有巴山学宫,明月庵,天刀门和葬剑山,并称四小圣境。 四大四小之后当属五宗,古佛宗,横山气宗,苍山剑宗,千雪山日轮宗和蟒山玄阴宗。两千年间也曾出过几位宗师人物各领风骚一时。 莫绍康是关于江湖的大百科全书,有他在身边拾遗补缺,陈醉对江湖早已不懵懂。 老者的剑法凌厉非凡,以青竹盲杖为剑,杖尖所指处剑气纵横,挡者披靡。一招仙人入苍山,陈醉坐下马车便四分五裂,连衣襟也被剑气破开。如此凌厉的剑意,陈醉立即想到葬剑山和苍山剑宗的剑客。 盲眼老者一剑刺出后并不停顿,青竹杖一转反手又挥出一剑。陈醉不退反进,飞身跃起避过扑面而来的剑气,攥手成拳直奔盲眼老者面门击去。老者嘿了一声,手中青竹杖一立,向内一拨一拉,削字诀直奔陈醉手腕。 青竹杖圆润翠绿,却散发出恐怖的剑意,杖缘尚未触及手腕,森森剑意便已切割的陈醉气血不畅。若一剑斩实,只怕真能破了他的先天七品体魄。陈醉后撤一步暂避锋芒,心中暗暗凛然,这盲目老者竟似一位已达超品境界的大剑客? 老者青竹杖迫得陈醉退了一步,却也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陈醉的手腕竟能挡得下这一招剑气合云敛。实际上这一剑威力最大处正是这号称无坚不摧的苍山剑气。 啪的一声!老者手中青竹杖忽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柄狭长纤细寒光闪闪的软剑。 先前为老者引路的彩衣少女在旁边轻哼一声,道:“这小子有这么厉害吗?值得您用上青竹柔?” 老者软剑在手,气势陡然一增,一语皆无,分心便刺陈醉的胸膛。陈醉吃不准老者的武道境界,只见这口软剑流光溢彩分明不是凡物,当下也不敢托大硬抗,横身一避,让过青竹柔。反手一记揽雀尾猛扣老者前心。老者故技重施再回剑斩向陈醉手腕。陈醉没有把握接住,又不想失了先机,变拳为抓,精准的抓住了软剑。 指尖发力,如捏毒蛇。 老者抽剑不回,真元鼓荡导入剑刃,陈醉如遭电击拿捏不住,身子被震的一后退,失去了先机,心中反而笃定下来。原来这老者尚未超品,只是所修的剑气凌厉非常。若是这一招换成顾向山用出来,自己此刻已经至少被摔出三丈外,哪里还有再近身相搏的机会? 只要能近身,就没必要动用袖中暗箭。陈醉仗着道意四重的敏锐感应,横身一错,避开老者凌厉剑气,挥手一拳猛向老者头部击来。这一拳饱含道意,拳出如山,雄浑苍茫,细微处变化无穷。老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心中凛然的同时终于向后撤了一步。将刚夺去的先机又丢回给陈醉。 陈醉夺机得势,哪里肯再给老者拉开彼此距离的机会。拳法滔滔而出,如大江大河将老者团团包围。道意气机死死缠住对方,就仿佛拳法名家手中托鸟,不绑不束,却能够将那鸟儿限制在手心中。老者几次想要腾身掠空,以无匹剑气生吃陈醉,却始终未能如愿。反而如陷入蛛网的困虫,越是挣扎的厉害便越是被纠缠的牢固。 老者被缠的通身本领不得施展,只能全凭强横真元与陈醉硬碰硬的交手,个中别扭滋味难以言述,不由得心生焦躁。陈醉察觉到老者精纯的气机出现一丝散乱。机会难得,陈醉双臂一振,拳法更紧,体力行开,心脏跳动如擂战鼓。咚咚咚,气血奔涌若柳江狂潮登九重。拳劲鼓荡间,平添几分道意,破空往来进退自在,竟似生出不受天地大道限制的快慰。信手拈来皆是妙招天成,越打越觉得心情畅快无以复加。 老者真元在体内翻涌,不吐不快。偏偏陈醉似乎对他真元运转状况了若指掌,每出一招必如中流击水,截断他的真元运转。任凭他有通天本事也无从施展。越打越觉得窝囊。心中一口恶气难伸,真元运转间,不意一道浊气沉入丹田。眼看就要难挽颓势而落败。 便在此时,一声琴音奏起。一道清澈气流目视可辨,从天而降直入老者神庭,归窍入百骸。老者奋然一振,手中青竹柔陡然亮起一团剑光在陈醉胸前如引蛇狂舞,绞起一团团碎布乱飞。与此同时,陈醉的拳也重重轰在老者胸膛上,老者胸膛瞬间塌陷,一道真元从中透出硬扛下这一拳。被打的倒飞出数十步,落地后又以软剑支撑一下才稳住身形。眼睛,鼻子,嘴巴都流出鲜血。 陈醉的衣服被青竹柔绞烂,麒麟宝铠却安然无恙。只是老者的凌厉剑气透过铠甲侵入经络,身体虽然强悍却也不免被伤了筋络。疼的陈醉倒吸一口凉气。 女子素手轻抬,看意思还打算再弹一曲。陈醉却已经没了拿二人磨砺拳法的心思,咬牙吩咐道:“动手!” 孟立虎为首的四百龙马骑军轰然而动,头带斗笠的负剑赶车者抽出佛光剑凌空斩落一剑,正中女子膝上赤木凤尾琴。四百龙马骑奔雷一般冲过来,女子长袖一挥,冲在最前面的孟立虎连人带马硬生生被袖子卷起。女子催动真元将孟立虎和坐下龙马一起丢出三丈远。刚要缓口气,第二骑便到了近前,长柄斧的寒光晃眼。女子心中骇然,难道我竟不能挡住区区两骑? 老者的青竹柔到了,刺在龙马身上的披甲上,甲破马飞,陈醉眼疾手快信手一抄,将马儿和人一起接下。老者满脸是血还要逞能。但以他的修行境界和此时的状态,在配合无间的龙马骑军面前,出手伤人后想不付出代价几乎是不可能的。第三骑第四骑……铁流滚滚而来,老者和女子很快被淹没在其中。 一轮冲锋过后,孟立虎和另几名骑军兄弟受了点轻伤,两名高手却已被奔马狂骑踩成肉泥。 往生皱眉看着两团肉泥,道:“怎么说也是九品巅峰的人物,想必来历一定不简单,既然已经被大哥打伤内腑五脏,又何不留个活口?” 陈醉摇头道:“不必了,有些事知道了便不能尽情出手,还不如不知道,咱们就这么一路向东,管他哪方面的人马前来聒噪,就这么踩过去,到时候幕后人自然会自己跳出来。” 城门外,二公子叶鲲鹏惊闻噩耗:苍山派瞽目神剑谢青苗和女弟子抚云仙子司马烟刺杀炼锋城主事败,被踏成肉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贵气 从往生一剑破凤尾琴,到四百龙马从苍山剑客身上踩踏而过,三十个呼吸间,堂堂九品巅峰的大剑客便与彩衣女弟子双双陨落。陈醉默然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的拳。轻轻一叹:“一将功成万骨枯!”转头又对往生道:“这只是个开始,江湖就不是一个慈悲的所在!” 往生将佛光剑负在背后,道:“连佛门都无净地,江湖又怎能慈悲?小弟明白的。” 陈醉转而来到孟立虎身前,问道:“怎样?” 山戎大汉昂藏而立,中气十足道:“无妨!” 陈醉又来到另一名受伤的龙马骑士面前,道:“麻石龙,你小子不赖呀,那剑客的一剑可不是那么好受的,怎么样?伤的重不重?还能拿起斧子吗?” 麻石龙热泪盈眶,闷声道:“谢城主关心,标下没事,只是标下那马儿伤的很重,已经站不起了。” 陈醉点头道:“扶起来放到我车上,我会命人全力救活它。”转头又对所有人扬声道:“今天的事情大家都亲身经历了,凶险不必我细说,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咱们还会面对更强的对手,所以我要你们把手里的斧子磨快些,身体炼的更强些,与你们身边的战友配合的更默契些,遇上这样的阵仗时大家才会少受伤。” “冲锋陷阵死伤难免,我陈醉不能保证把所有人马都平安带回家,但我可以给你们这样的承诺,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是我炼锋城的兄弟,伤了咱们给治,残了咱们养着,死了咱们带回去厚葬,陷阵冲锋,陈某人不会缩在后头看热闹!” 先前一场大战,众人都看在眼里,那老者剑法之高宛如神仙人物,剑气纵横下,若非陈醉身先士卒先与之恶战一场将其击伤后才命龙马骑军冲阵,四百骑军要付出的绝非两人轻伤一骑重伤的轻微代价。山戎汉子心思单纯,你对我好,我便把心窝子掏给你。孟立虎为首的龙马骑军轰然跪倒,齐声喝道:“愿为城主效死而战!” …… 将军府内盛排筵宴,西路军自大将军以下的四大巨头齐聚。酒是最好的炼锋城神仙醉,菜是极为难得的野老山的山珍炮制。魏笑冲和史文都等四人却吃的有些食不甘味。他们都已从亲兵口中得知今早发生的事情。 大将军以升帐议事为名将四人请来,军令如山,他们虽然阳奉阴违却也不敢公然抗令,把刀柄递到岳恒的手中。所以不能不来。炼锋城的浮龙巨舟开进城里,他们自然都已得了消息。这当中,魏笑冲身为叶斩的儿女亲家,又是多年共事的生死兄弟,自然知晓叶斩在城外安排了八百龙骧铁骑会在今早动手。而其他三位也都是人尖子,对这么大的动作也是心知肚明。 在他们想来,这八百铁骑足以让这个崛起不过两年,却已无限接近富甲天下四字的炼锋城主明白什么叫刀把子既是权柄的道理。那少年竖子妄想与叶大将军成为合作对象,剑指国朝如日中天的武威王,却连这么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岂非是痴人说梦? 但从匆匆入府报信儿的亲随家将口中听到的事实却证明他们想错了。炼锋城的年轻城主不但明白这个道理,更比他们懂得如何运用这个道理。八百铁骑断了三千二百条腿,名传江湖数十年的苍山剑客瞽目神剑被踏成肉泥。别人笑我太轻狂,我自横拳写青史。这便是陈醉交出的答卷。今早以后的中州大陆上,龙马铁骑必定与西南飞云和北地天武共享威名。 将军府外,五百龙马齐嘶鸣。声音传入将军府内,西路四将面面相觑,神态各异。西军候魏笑冲面现怒色,瞪着身居主位的大将军岳恒。屯骑校尉掌旗副将史文都却是皮笑肉不笑,不时用余光偷瞧岳恒。上林苑中郎将马桓面罩寒霜,举着空酒杯在嘴边假作砸吧味道。越骑将军郎放面无表情,手却一直按在腰间剑柄上。 “大将军,请问这是何意?”魏笑冲沉声问道。 岳恒意态轻松,故作不解,反问道:“魏军候何故有此一问?”随即又做恍然之态,噢一声道:“您是问府外马鸣声?” 魏笑冲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道:“那位炼锋城主究竟要做什么?是想凭这一千龙马踏平落日城吗?” 岳恒惊讶道:“老军候怎会有这样的猜测?那陈城主这次入城,带来大量物资,只为劳军而来,炼锋城虽不在大赵版图内,但那陈醉却是一直心向我大赵,又怎会有此狂悖大逆的想法?” “只为劳军而来?”史文都接过话头,笑道:“敢问大将军,这位陈城主是打算用他的龙马骑军手上的战斧来劳军吗?” 岳恒摆手道:“史老将军说笑了,我刚才已经说过,陈城主此来落日城带来了大量物资,桌上的美酒肉食皆出自那艘浮龙巨舟,除此之外,更有干果,药材,布匹绸缎,准备分发到所有营头手上。” 马桓插言道:“吾皇开恩,许东西通商,大利天下,这位炼锋城主蒙受圣恩独占五分,果然好大气魄。”微顿又道:“只是末将刚才听府中亲随禀报说,这位陈城主率五百龙马骑军于白庙街上与龙骧骑发生冲突,公然斩断八百龙骧三千二百条马腿,这又是怎么回事?敢问大将军对此怎么看?” 郎放不待岳恒回答,冷哼一声,抢着道:“龙骧骑是叶大将军的亲军卫队,也是我西路军里在编的骑军,这姓陈的城主公然伤人,可是觉得我西路军骑无人了?” “据我所知,只是伤了马匹,并未伤人。”岳恒含笑道:“郎将军且稍安勿躁,稍后岳某自当请陈城主出面给各位一个交代。” “还交代个屁!”魏笑冲一拍桌子,奋然站起,道:“都已经打到门口了,还指望这厮能有什么菩萨心肠吗?什么伤马未伤人?军中战马难道就不是我西路军的士卒?他姓陈的敢跑到落日城耀武扬威,岳大将军在乎他那点财货,魏某可没把那点东西看在眼里,他想战,魏某便率麾下胡骑陪他战一场!” “魏将军何必这么大火气?”花厅的门一开,背负龙首琴,头带逍遥纶巾,潇洒磊落的莫绍康踱着方步迈入,笑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家城主带着诚意前来与西路军的各位好汉结交,魏军候难道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善意的吗?” …… 将军府外,陈醉正目不转睛看着往生掌下放光按在受创严重的龙马脖子上。那马儿的脖子被青竹柔软剑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马身。往生的手按在伤口上,和煦的白光所照之处,伤口已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着。 佛光普照,续骨生肌。 龙马骑士麻石龙面露虔诚之色,跪拜在转生佛童脚下。 一名青衫宽袖,腰悬长刀的年轻公子径直向马车走来。有山戎骑士上前拦截,跨刀的年轻公子宽袖一挥,拦截的骑士纷纷身不由主的后撤。孟立虎眉宇间闪过一抹杀机,摘下亘古巨斧。宽袖年轻公子怡然不惧,扬声道:“归址城叶鲲鹏请炼锋城陈醉城主赐见一面!” 陈醉的目光透过众人打量这位名闻遐迩的江湖四大公子,轻轻摆摆手。众骑士无声的收起兵刃。百人齐动,竟似只闻一个声音。叶鲲鹏眉梢微挑,轻笑道:“难怪陈留客会败的那么惨。”径直走向陈醉。 “叶二公子?” “陈城主?” 二人相视一笑。 陈醉道:“二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不知有何见教一定要当面指教?” 叶鲲鹏客气道:“岂敢。”又道:“陈城主不但生财有道,而且治军有方,叶二生于将门长于军营,也是生平仅见,心中油然钦佩,便想能练出如此强军的人物,岂能不结交一番?” 陈醉笑道:“叶兄谬赞,愧不敢当。” “叶斩是叶斩,叶鲲鹏是叶鲲鹏。”叶鲲鹏洒然一笑,左右一顾,又道:“观兵知将,我想陈兄本应个是爽快人,这番客套是把叶二当做了叶家二公子,只是叶二这次来见陈兄,却并非出自老头子之意。” “哦?”陈醉目光一闪,感兴趣的:“如此说来,叶兄这是代表个人来与陈某结交的?” 叶鲲鹏点头道:“正是如此。”又道:“不指望陈兄现在就相信叶某的话,但有句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咱们处长了,陈兄自然就清楚叶某是什么样的人。” “只为结交?”陈醉并不尽信,语带疑惑:“叶兄应该知道陈某要做的事情令尊未必完全赞同。” 叶鲲鹏微微一笑,道:“叶某就是想见识一下,敢逼迫天刀叶斩站到武威王对面的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也!” 陈醉问:“叶兄不打算干涉陈某要在落日城进行的事情?” 叶鲲鹏道:“陈兄若有那个手段,叶鲲鹏自然会劝说父帅把西路边军拱手相让给岳恒,反之,陈兄若没这个本事,什么合作事宜,家父看来都不过是空中楼阁,再也休提,但无论如何,陈兄这个朋友我是十分想交的。” “难得叶兄快人快语又如此抬爱,陈某若再拒绝便是不识抬举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咱们现在就是朋友了。”陈醉从容不迫道:“但不知叶兄对我这个朋友又有何见教?” 这句话满是应付的意味,殊无多少诚意,叶鲲鹏自然不会当真,却也不以为忤,道:“陈兄可知道大祸就在眼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客气 高人名仕自荐时喜做惊人语,一句仁兄可知大祸将至似乎已成约定俗套。陈醉笑眯眯看着叶鲲鹏,心里想着这位叶家二公子家世显赫,前程似锦,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似乎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跟自己套瓷。 叶斩膝下二子一女,长子叶南冥官拜青州总兵镇守归址城,如今已是二品武职,刀法更得了叶斩真传,素有小天刀之称。次子叶鲲鹏,习武天赋极高,自幼便被天刀门中某位隐居前辈带上岭南,二十岁入九品,游历江湖一年,得了个四大公子的绰号。 根据抱天揽月楼收集到的信息显示,这位叶二公子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主儿,对仕途毫无兴趣,在叶家内部素以惫懒着称。叶斩几次三番逼他入行伍,每次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推脱。要说起他最感兴趣的事情,只有一个,便是狎妓放歌诗酒狂,留下一个青楼薄幸客的风流名头。 这小子是抽的哪门子疯? 叶鲲鹏似乎猜到陈醉的疑惑,含笑又道:“陈城主可是奇怪叶某这浪荡公子怎地忽然转了性?” 陈醉道:“纵然是心血来潮,也应该是留在叶大将军身边平步青云,怎轮得到我炼锋城这座小庙?” 叶鲲鹏不打算跟陈醉继续猜谜,开门见山道:“叶家有玄武足矣,鲲鹏生平不羡武夫蟒袍玉带,不慕大儒云鹤一品,唯爱商贾之道,通四海,达三江,大利天下,闲暇时,上青楼入勾栏,文词风流博美人一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鲲鹏料想就这么一句话肯定不足以取信陈醉,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一个老子养了两个出色的儿子,既是得意事,又是麻烦事,老头子年纪越来越大,求天道长生的念头日盛,身后的家业总需有人承担,我本无此心,但别人却未必这么想,与其有一日撕破脸祸起萧墙,倒不如我早些出来追求我的自在逍遥。” “想逍遥哪里不能求来?二公子喜欢商贾之道,北边的奚无道,京城的四海十三家都未必逊色抱天揽月楼。” 尽管叶鲲鹏说的坦诚,陈醉却并不能完全释疑,续道:“令尊态度未明,你若加入抱天揽月楼,就不担心有一天会让令尊为难?” 叶鲲鹏摇头道:“陈城主莫不是在考验鲲鹏腹中是否有物?那北边的奚无道是何等人,别人不知陈城主还不知吗?你真的认为鲲鹏去了北地财神那里,武威王会认为我是真心去那里学习商贾之道的?还有那四海十三家,京城那些大贵人们有多少家在里头占着股份?我这个叶斩次子混进去,你觉得会有好果子吃?” “叶某自问腹中还有些许才干,虽比不得陈城主这般冠绝三江四海恣意纵横,但比之那奚某人和四海十三家明暗两位总掌柜郦凤竹与全通和却还有几分自信。”随着谈话深入,叶鲲鹏言谈越发挥洒自如:“从两年前炼锋城出现在野老山时起,鲲鹏便一直关注,一年前陛下降旨许落日城开通商道,抱天揽月楼强势入中原,不亚于一夜春风染桃花,征加盟,办钱庄,采四时物产贩光阴之利,种种做法简直神来之笔匪夷所思,利国利民又利己,真令鲲鹏钦佩不已……” 他滔滔不绝还要说下去,陈醉赶忙摆手打断,干脆的:“叶兄且住,陈某愧领谬赞,客气话就不多说了,叶兄想上炼锋城的船并非不行,但陈某现在却不能给你最终答复,在令尊未作出最终决定前,叶兄可以留下,但如果船到归址城,令尊作出的结果令陈某失望,那陈某便是与叶兄一见投缘,却也不得不要让叶兄失望了。” 叶鲲鹏额首道:“素闻陈兄曾与陛下在西南把臂同游而成莫逆,此行东去全是为陛下筹谋,自不肯因小失大,叶某身份敏感,若果真到那天无缘与兄同舟共济,届时自当离去,决不让陈兄稍有为难。” 陈醉笑道:“叶兄是明白人,现在是否可以跟陈某说说那所谓大祸临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鲲鹏断然道:“祸从魏笑冲起!” “此话怎讲?”陈醉微感意外。 叶鲲鹏道:“陈兄要助岳大将军夺取西路军控制权,魏笑冲便是最大的障碍,家兄这位岳丈刚愎自用,有赳赳武夫气概,无谦谦君子风度,只能武略而不能文治,虽为将才却妄图帅位,从前有家父压着还闹腾不起来,如今家父已明确告知他不会再回西路军中,这一向最为钦敬武威王的武夫便没了忌惮,一旦给了他借口,恐怕西路军会由此生出大变。” 陈醉不动声色问道:“借口就是我这五百龙马骑军?” “大赵军律有明言,非特殊时期,国朝民众私械武装纠众不得过百。”叶鲲鹏肃然道:“关于陈城主的身份,眼下朝廷还未有明示,可以是化外酋魁,也可以是大赵子民,那野老山毕竟曾在大赵版图内多年,就算当下有些争议,大赵帝国却从未说过放弃对那里的拥有权,魏笑冲若抓住这一点,此事便可大可小,而以他的秉性多半会把事情往大了闹。” “你是说他会跨国岳恒这一关,以我这一千龙马骑军为借口,动用大军围剿我?”陈醉神色郑重,语气却并不如何沉重:“那就让他动手好了,不过首先他得能离开这座将军府。” 叶鲲鹏忽问:“陈城主以为他不能?”又道:“莫非陈兄事前没做足功课,并不知道魏笑冲出身横山气宗,一身修为更在当代横山掌门之上,已是半步超品的人物?他若一心离开,陈兄以为这五百龙马骑能挡住他驭空八百步的身法?” “我的龙马骑士的确挡不住,就算能挡我也不打算让他们去挡,因为代价太大实在犯不上。”陈醉老实的答道:“不过我若真想挡住他,还是有些手段的,但如果他真要闹腾,我倒是不介意看看他能翻起多大浪来。” 叶鲲鹏大为诧异的看着陈醉,这位炼锋城主虽然年轻,但种种作为却表明面前人绝非孟浪鲁莽之辈。不禁问道:“陈兄胸有沟壑,能说这话想来就有把握应对,却不知陈兄有何仗持?” 陈醉微微一笑,道:“因为岳恒!” 第一百一十六章 怒气 魏笑冲像一头被压制了二十年的笼中凶兽,一朝被释放。亲手打开枷锁的那个人便是叶斩。叶鲲鹏对此直言不讳。如果说先前的八百龙骧铁骑考验的是陈醉治军能力,瞽目神剑师徒的出现则考验的是炼锋城主的生存力,接下来,面对势要将小事化大的魏笑冲,就要考验陈醉的官场智慧权变之道了。 权变之道不同于练兵和修炼,皆有法度可依循。权变权变,一个变字便足以让超越时代两千年的见识成为纸上谈兵。陈醉心知肚明,这是自己身上最弱的一环。但眼下事到临头,已经是箭在弦上容不得自己犹豫,更无时间三思而后行。 陈醉这个两世为人者在这个大能转生,名将谋主如群星璀璨的大时代里,也并非万事皆能。有些事并不是要有绝对把握才会去做。成事者七分靠打拼,三分天注定,缺一不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接下来,就要赌一回运气了。 命运这东西,信了它,人生的困境便只是坎坷。不信它,坎坷经历便只是磨砺和阅历。天道善妒,自古红颜名将,惊才绝艳者往往不能成事,痞子无赖豁出性命揭竿而起,与天道争气运,反而能大运如天,改朝换代别开天地。 落日城之行或可看做是一局棋,对弈双方便是陈醉和叶斩。八百龙骧是那奔腾烈马,瞽目神剑是隔子杀将的炮,魏笑冲便是纵横无忌不可力敌唯有智取的车。叶斩的战车已动,陈醉决定要用困守中宫的将来应对。这个将便是空有头衔却无权柄的大将军岳恒。 …… 将军府内,莫绍康一步迈入花厅。 “原来是黑龙帝坐下的莫大先生到了。”魏笑冲拍案而起,虽是赤手空拳,却释出如山岳般的气势,冷笑道:“夜魔城盘踞化外八百载不问天下谁主沉浮,此番一反常态跑到野老山里建起一座炼锋城,这新城的根基还未稳,那黄嘴丫还没褪干净的竖子小儿便按捺不住,跑到落日城来耀武扬威,还妄想在我西路军中指手画脚,仗凭的就是先生背后那柄断念?” 这将种武夫早不把大将军岳恒看在眼里,言语之间旁若无人。所凭的便是一双铁拳,在座者无人能挡。若说稍有忌惮,便只有后来的这位稷下囚牛莫大先生了。天音八绝由音律入剑道,名垂江湖多年绝非浪得虚名。 莫绍康驻足在门口,闻言只是从容一笑,道:“军候在朝,莫某在野,民不与官斗,军候大可不必如临大敌,军候有军务在身便请自去,但军候若是有意报当年家师误杀令师于北望之仇,莫某虽不才,身为恩师坐下大弟子,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魏笑冲脸上阴晴不定,莫绍康嘴上说不会阻他自去,身体却始终堵在门口。屋子里还有西路军另外三个重要人物,史文都太圆滑,多半会选择坐山观虎斗。马桓向来孤傲与他关系从来不融洽,面和心不合。郎放出身古佛宗,八品境界纵然肯出手相助也不会增加多少助力。这个屋子里最有可能帮助莫绍康留住自己的人非大将军岳恒莫属。 岳恒说话了,语气淡然,音调也不高,却是一语惊四座:“魏军候这便要走吗?” 魏笑冲目光一敛,锥子一般盯着在他看来窃据将位的西路大将军,反问道:“怎么?岳大将军不许?” 岳恒面沉似水,口气严厉道:“大将军府升帐议事,事情还没讨论出个究竟,魏军候便要不告而别,你是不把我这个大将军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朝廷的律法大赵的军纪放在眼里?” 岳恒曾经是领司隶校尉玄甲骑军都统,大赵车骑将军,京城朝会上站殿将军第二人,仅仅排在大赵将军缉查司大魁首魏无极之后。他能在咳嗽一声都有可能莫名得罪某位权贵的京城官场站住脚,又能让拱卫京师,勋贵子弟云集的三万玄甲骑军服膺,自然不是那有勇无谋之辈。 一顶大帽子丢过去,魏笑冲登时面色一变,却也不至于就此服气,嘿然一笑,道:“岳大将军给魏某扣了好大一顶帽子,将军的意思是今早发生的事情我西路军便应该就此忍气,四十万带甲齐吞声,任凭那竖子猖狂?”不等岳恒回答,这厮又抢着道:“大将军何不问问在座其他三位愿意当这缩头乌龟不?再出城去问问四十万西路军兄弟愿意不?” “什么时候西路军多了个当缩头乌龟的传统?”他把目光转到马桓身上,又道:“诸位可还记得当年王爷主政西路边军时儿郎们是怎么对待胆敢来此撒野的外敌的?”又对郎放道:“郎将军是在王爷去了北边之后来到西路军的,叶大将军在的时候,咱们可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马桓和郎放都想说话,岳恒却哪里肯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冷不丁猛然一拍桌子,断喝道:“魏笑冲,你好大的胆子!”扬声又道:“岳某身为西路大将军,在此聚将议事,你却三杯酒下肚便无视军纪尊卑,擅自不辞而别,稍受几句训斥便咆哮厅堂,还妄言惑众煽动他人与你同罪,你真当本大将军的将令治不了你的罪吗?”环视一圈,再、威严道:“三位将军可是要与这醉酒狂徒一起领教一下本大将军的将令?” 醉酒狂徒?西路军中谁不知道西军候魏笑冲修的是横山蟒吞功,一气吞云海,二气吞山河,三气吞天下,山河都吞得下,区区三杯神仙醉又怎能将他灌醉?本来四人早有约定,抛开个人成见,在岳恒面前同进同退。但眼下岳恒神态虽严厉,语气却明显留有转寰余地。三人一时不解其意,都有些犹豫。 岳恒却是毫无息事宁人之意,扬声呼唤道:“来人,将这醉酒的狂徒与我轰出去!” 这句话一出口,另外三人坐的更加笃定。都想,原来这岳恒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货色。 门外传入一声诺,大将军心腹爱将许笑然带着两个将军府亲兵推门而入。岳恒冷然看着面红耳赤的魏笑冲。你要走可以,却休想扬长而去,必须由我轰你出去。现在就看你魏笑冲能否丢得起这个人。 魏笑冲刚愎自用惯了,能伸不能屈,他丢不起这个人。两名亲兵走过来,伸手便要去架起他的胳膊。魏笑冲双肩一抖,二亲兵被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这一个动作便让事情的性质变了。莫绍康唇角抿起微不可查的弧度,断念剑自动跳出。 岳恒似被气急了,桌子拍的山响,恼羞成怒连叫:“反了!反了!”指着魏笑冲大骂:“狂徒,不打你几军棍,军纪何在!朝廷的威仪何在!” 打几军棍对堂堂九品巅峰的气宗大高手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西路军中一人之下的西军候而言却是莫大的耻辱。事情闹到这一步,矛盾已被彻底激化。魏笑冲现在只有两个选择,反出将军府,出城点兵与岳恒死磕到底。但若真这么干了,便形同造反,第一个容不下他的恐怕就是那位武威王。要嘛低头向岳恒认错,或许可以免受其辱,但丢人却是一定的。 岳恒身为大将军当然有权处置酗酒闹事的手下将领。他占住了大义名分,却摆出一副息事宁人不想把事情闹大的阵势,其他三人纵然有心与魏笑冲同进退,一时半刻的却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更何况在他们看来,岳恒并没有动杀心,所以事情还远没到那一步。 魏笑冲站在那里,僵持的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心中正做着天人交战。打出去再带兵回来报复不是不行,但却有几个顾忌。首先是事发突然,之前没做充分准备,一家老小都在城中;其次是纵然此刻出手,面对莫绍康的断念剑和天音八绝剑法,逃出将军府的把握最多有五成;最后,他还不能完全确定那位儿女亲家是否真的彻底放弃了对西路军的控制,纵然反了,究竟能拉出多少队伍来他心里头并无多大把握。 …… 将军府外,陈醉心中也在做着选择。对魏笑冲这个人究竟是一棍子打倒让他永无翻身机会,还是留着他为我所用?陈醉心里清楚,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自己是怎样打算的,而在于叶斩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位叶大将军高深莫测,这个答案实在不好猜。 因为岳恒,简简单单四个字,却道出了魏笑冲的局限和破局的关键。 叶鲲鹏忽然叹了口气,道:“此战不管谁胜谁败,我都注定不好过啊,家嫂魏明珠贤良淑德,她十六岁嫁入叶家那年我才八岁,舍妹叶凤雉还要更小,那时候家父常年征战在外,家母身染沉疴,府中上下都是嫂子一人操持,若真个眼睁睁看着她爹爹……”说到这儿,住口不说,却又长长叹了口气。 他连叹了两口气,其中大有玄机。第一口气帮他自己做出了选择,第二口气帮陈醉做了选择。 “就冲你这叹气的本事,抱天揽月楼上便该有你一个位置。”陈醉忽然展颜一笑,伸手拍在叶鲲鹏肩头上。感觉到对方真元吐了一吐,又收了回去。暗自一叹,建立信任果然是需要时间的。转头对往生道:“去墙头念几声极乐太平咒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和气 将军府内闻梵音,岳恒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莫绍康的断念剑悄然归鞘,许笑然一步退出花厅。凝重肃杀的气氛因为那一缕梵音而消融。魏笑冲再三犹豫后一屁股坐下。 “末将酒后失德,无礼处还望大将军海涵。” 车行棋盘上,纵横无敌,但终归只是棋子。最大的局限还是棋盘。即为棋子,方寸间的规矩便不可逾越,相同阵营里,那帅到底还是最大的。魏笑冲到底还是吃的大赵俸禄,他可以不怕岳恒,却不能不在乎岳恒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代表的朝廷。当然,前提是那把椅子上的人还没把他逼到绝路上。 岳恒哈哈一笑,云淡风轻道了一句:今日聚饮乃是家宴,并非军帐,军候酒后醉言,何罪之有?刚才本将说要打军候的军棍也不过戏言而已。仿佛刚才潜流汹涌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魏笑冲闹腾这一出完全不在陈醉的计划内,但凭着岳恒的权变智慧和莫绍康的江湖老道,还是硬生生将事态压在控制范围内。将军府内化戾气为祥和。岳恒言归正传,开始依照先前计划好的说起劳军一事的细节。 将军府外,陈醉和叶鲲鹏把臂言欢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叶鲲鹏为表诚意,说起自家事滔滔不绝。 这世上有人爱江山,有人爱美人,有人喜欢青灯古佛常相伴,自然也有人最爱黄白物。商贾之道不入当世主流,士农工商排在最末,但叶鲲鹏却声称自己独爱这一道。 北地有财神奚无道,帝都有通四海的十三行,不管是养兵千日还是用兵一时,消耗的都是钱粮。越是精兵消耗越大。大将军叶斩养了一万龙骧铁骑,以前挂靠在西路军麾下弄些钱粮供给,再自谋一部分也就够了。如今离开大将军位置,这一万张嘴和四万条腿便只能靠叶家自己供给,着实不是个轻省事。 叶鲲鹏的兄长叶南冥官拜青州总兵,镇守归址城。那里是叶斩夫人陈氏祖籍之地。叶斩能统御西路军二十余载,与夫人娘家的雄厚财力的支持不可分割。叶斩的大舅子陈子辉是归址首富,人送绰号陈半城,创立的三叶堂主要做的是粮食和木材生意,陈家在归址城中也有钱庄布庄的门市买卖,但都不算成气候。尽管陈家对叶斩的支持是无条件的,但他们的财力毕竟有限,支应庞大家族的日常开销的同时,再养活一万龙骧铁骑,着实不是件容易事。 目前三叶堂的当家是叶鲲鹏的妹子叫叶凤雉,年不过二十一岁,曾拜在怀古先生门下求学,号称商道天才。不过毕竟不是陈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商道宗师级别人物,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极尽所能也只是维持局面而已。 这位叶二公子说来说去终于说到最关键之处,离开了西路大将军位置的叶大将军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陈醉恰巧就有,不过这时候也不可能没口子的承诺。彼此都是明白人,话不必说透就懂得各自底线了。说完了关于银子的话题,叶鲲鹏又说起叶大将军当下的处境。 宁帝的旨意里,叶斩被任命枢密院副使,加太师衔,进爵一等公,不可谓不荣宠,也不可谓不施予厚恩,这样一个位置上,干好了便是权柄滔天的人物,干不好便只能做个浮生日日闲的清贵大臣。干好与干不好之间隔着个武威王。 按照叶鲲鹏的说法,他老爹想干好,但武威王显然不希望掌兵事大权的枢密院权力格局发生变化。没有足够实力,就算是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刀法宗师也不敢贸然进京。而这个实力除了指个人的武道境界外,还包括兵把子和钱袋子。 叶斩打算把一万龙骧铁骑留在甘州归址城,作为府兵,这个数目未免太多,不管有没有人从中作梗,朝廷都不可能如数划拨供给。一万骑的实数,能报上去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剩下的缺口太大,只靠陈家的财力支应是远远不够的。 陈醉认真听着,仔细看着,这位叶二公子还真是很有诚意与炼锋城结盟。他显然是非常希望促成叶家与炼锋城之间的合作关系的。为此甚至不惜登上自己这艘船,名为学习商贾之道,实际上却是想为这脆弱的合作关系上一道保险。 他没有明说,陈醉自然不会去主动说破,大家都是明白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 将军府内,酒桌上正在讨论关于劳军的细节。岳恒既往不咎,魏笑冲没把握杀出将军府,更不想被岳恒拿住把柄扣一顶谋反的帽子,所以就坡下驴不为己甚。这厮的邪火被暂时压下,但并不表示他会一直隐忍。 讨论劳军的细节时,魏某人表现的并不热切,另外三人中,史文都明显很感兴趣,马桓和郎放似乎更看重物资分配的细节。 陈醉劳军,酒肉不计,粮食布匹甚至绫罗绸缎都不计其数。这些都是随时可以换成白花花银子的东西,对任何人都具备吸引力。为了离间四人的同盟关系,陈醉着实下了重注。 这四个人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当然不是蠢人。正因为不蠢,所以才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白来的物资不要白不要,为什么不要?就让这岳恒劳一次军,我等统御多年的大军就听他的了?岂非笑话!却是谁都没想过物资分配会分厚薄,岳大将军还提出了以军功定多少的方案。 文人重名声,武人重脸面。不患贫而患不均。矛盾的焦点不在自家得到多少,而在于谁得到的更多。 岳恒把分配方案一说出来,第一个心生不满的便是史文都。最得意的莫过马桓。郎放倒是对多少没意见,只是在看到他统率的越骑军所得还高过人数最多的屯骑军时,唇角还是不自禁的微微翘起。 魏笑冲不出所料的与岳恒唱反调:“难得炼锋城主一片赤诚热心,想来这其中也少不得大将军的面子,边军辛苦,趁着盂兰节劳军,此举正可以鼓舞士气,魏某是举双手赞成的。”又道:“边军戍边责任重大,四军各有防区,擅自集结有违西路军制,况且大军无事集结,虚费粮草没有必要,魏某以为只要把物资发到各个营头也就是了,让大军集合搞的兴师动众却大可不必。” 付出这么大代价,却连一个与众军见面收买人心的机会都不给。这老小子还真是要把事情做绝。不过他的话说的合情入理,可谓毫无破绽可寻。并且得到了其他三人的响应。 “这么说来,四位将军都认为因劳军一事便兴师动众擅自集结大军之举不妥?” 岳恒环顾左右,目光从四人面上扫过,点点头,干脆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依照魏军候的建议来办!” “如此也好。”莫绍康起身道:“难得四位将军认可,莫某在此代表我家城主多谢各位赏脸,全了我家城主对劳苦功高的西路大军兄弟们的一片敬意,事不宜迟,几位稍坐,在下这便命人将物资送到北城外等候各位将军派人来领取。” 岳恒赞了句爽快,哈哈一笑道:“明日便是盂兰节,西戎汗国那帮龟儿子都要窝在家里斋戒沐浴,依照惯例,我西路军也会休整一日,莫先生代表陈城主送来这些酒肉,刚好可以让弟兄们过个肥节。”举杯又道:“岳某才具浅薄,本不足以担此重任,自从来到落日城主持西路军务以来,得蒙诸位鼎力相助,总算没出什么大纰漏,今日难得与几位将军把酒言欢,自当一醉方休,杯中酒,借花献佛,岳某敬诸位!” 相同时刻,落日城外,人欢马炸。 四军副将都收到了消息,各家的主将被大将军勾结外人扣押在将军府。早在岳恒来到落日城之初时,这四家便有默契,日后一旦岳大将军借官势压人,企图对四位主将做不利之举,四军副将便立即集合人马,以主将失踪军心不稳为由煽动军士假作哗变,逼迫将军府放人。 西路军四大主力齐聚城外,见刀如山,枪如林,耀武扬威杀气腾腾。 第一百一十八章 骨气 白庙街上。身着白缁衣,秀眉如黛,眼若湖光,光头负剑的少女正站在街心,聆听四周围的议论纷纷。霍明婵穿一身玄色男装,提壶挎剑,笑眯眯看着师容兰。 二人对视,师容兰微微低头,道:“婵儿姐姐可是觉得很自豪?” 霍明婵笑容不减,反问道:“我不应该自豪吗?” 师容兰道:“过刚易折,天机楼的杀手还在暗中虎视眈眈,他又跑到这里耀武扬威,还杀了苍山剑宗的瞽目神剑师徒,你觉得就凭这一千龙马骑,他这一趟东进之行又能走多远?” 霍明婵不在意的:“他走多远我就陪多远,别的事情我懒得多想。” 师容兰眉头轻轻皱了皱,她长了一双极为出彩的眉,微蹙舒展皆灵动传意。皱眉不是因为不满,而是觉得惋惜。道:“婵儿姐姐是已证菩提尊的人物,入佛宗可得大雄佛陀果,修玄机能证天罡金丹大道,明明已是玉树青翠气自卓,又何苦定要做那依附男人的花枝?而且还是那样一个男人。” “只羡鸳鸯不羡仙。”霍明婵明眸微转,道:“空有一身仙骨皮囊,内心里,我其实只是个俗人,是你把我高看了。” 师容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道:“婵儿姐姐,你觉得他究竟哪里好?” “哪里都好。”霍明婵笑道:“酿的酒最好喝,打的拳最好看,说话骂人都好听,你若有一天真心喜欢上一个人,那人对你来说便是完美的。” “可他用情不专。”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他喜欢谁,而是我喜欢谁。” “姐姐这是执迷不悟!” “情关难度,红尘炼心,纵是劫数,也未必不是一种修行,是你太着相而已。” “圣人降世欲使天下兢从,气运应在西南,佛宗当兴,姐姐的选择不明智。”师容兰语带嘲讽,“他一个先天体魄,纵有些歪才,在这大争之世中又能有多大作为?” “所以说我是个俗人,不爱江山爱美人,他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霍明婵不咸不淡的:“你们佛宗也好,龙首山上的玄天宗也罢,争什么都不关我的事,但不管是谁,只要对他不利就必先过我这一关。” “他这是要做什么?”师容兰主动改换话题,看着街上还没收拾干净血迹残肢,道:“想要争霸天下便不该这么早离开野老山炼锋城,更不该一出来就树下天刀叶斩这样身负火教三分气运的强敌。” “你是不是还要跟我说天机楼的杀手,还有那天煞孤星杀神转世的武威王也在虎视眈眈看着他?” 霍明婵浑不在意,慢条斯理问:“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又续道:“我喜欢他,包括他的一切,所以我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他,我看着他从先天一品到如今先天七品,从家破人亡的酒庄小老板到麾下五十万人口的炼锋城主,他的敌人越来越多,日子却似乎越来越好呢。” “他这样一路走下去敌人只会更多,姐姐还漏说了几个。”师容兰神态冷淡,语气里却有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因为跟我的婚约,草原上有很多人想他死,比如西戎六将中的尼察部大王子阿史那图兰,比如大将军狮驼的儿子狮猛,就算我那位藏身柳巷深处的菩萨姐姐也有足够的理由不希望他活下去,这么一算,你真的觉得他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尼察部是西戎草原十三部里仅次于纳兰赵氏的部族,在纳兰赵氏崛起前,西戎汗国的王姓一度是阿史那。尼察部的王城谷夜城是纳兰西京以外,西戎草原上最重要的大城市。 在飞云铁骑成名前,谷夜城的天雕军才是号称当世唯一有可能与天武骑军掰手腕的骑军,直到那年在谷夜城外,两万天雕军被三千飞云铁骑借一座金戈铁马大阵杀的七零八落。飞云铁骑踩着天雕军的威名成就了自己的威名。陈师道更是从那时候起被誉为天下第一兵家。 “天雕军虽然败了,却也是败在陈师道这独占天下风流的人物手上。”师容兰不死心,继续企图釜底抽薪:“姐姐该知道那陈师道是何等人物,当年在纳兰西京城下,先与我师父说禅论道,再以三千飞云轻骑大败狮驼六千龙象重铠骑兵,天雕军败在他手上却未损根本,可谓虽败犹荣,图兰王子在西戎六将中排在第三位,还有狮驼大将军的儿……” “那就只有拭目以待了。”霍明婵忽然摆手打断她的话,“不管谁来,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来我是劝不了你啦。”师容兰叹了口气,又道:“真不知那个跟女人交手都用石灰的卑鄙家伙有什么好的,值得婵儿姐姐你这般痴心不悔,虽然你执迷不悟,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若有一天他死在你面前,请不要为他殉情。” “什么时候小佛女开始把自己当成一个女人了?”霍明婵瞥了黛眉蹙起的师容兰一眼,没有继续这个令她不舒服的话题,话锋一转又道:“记得你上船的时候说过,跟来的目的就是看他怎么死的,想必你是知道些内幕的,不告诉我们没关系,但也请你到时候莫要火上浇油,否则我跟你就没这么客气了。” 师容兰弹剑一笑,道:“人间武道有十品,宗师近神不在其中,听说天界仙道也有十品,达到仙元九品,便是无上天君境,据说足以媲美人间大宗师,却不知婵儿姐姐目下是仙元几品?” 霍明婵笑道:“不管是仙元几品,对付你这九品上却是足够。” 师容兰却又问道:“蝉儿姐姐怎么看他的实力?” “理论上讲,先天体魄者八品才算人物,七品境界虽然对应的是武道九品,但因为不能运用真元,就算是先天七品巅峰,对上武道九品初也没有丝毫胜算。”霍明婵加重语气:“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真实情况你早就亲身领教过。” 师容兰面色一寒,冷哼道:“姐姐以为那家伙如果不用卑鄙手段,会有机会胜我三次?” 霍明婵面无表情强调:“胜你三次!” 胜一次是侥幸,胜两次是运气,胜三次当然凭的是实力。就算每次都用了些卑鄙手段,这些手段也称得上是实力的一部分了。用陈醉的话说,杀人术无所谓卑鄙高尚,杀人者因为目的不同才分出高尚和卑劣。 师容兰着恼道:“他有本事就再凭那些狗屁手段胜我第四次!” 霍明婵道:“就在不久前,你我都看到他凭真本事打伤了一位九品巅峰的大剑客。” 师容兰不服气道:“还不是仗着突然袭击,那瞎子对他的卑鄙手段一无所知,被他近身缠住走不开,所以才被他所趁,若是一开始便拔空挥剑,不给他近身机会,就他那三脚猫的拳脚拿什么赢那剑客?”鄙夷又道:“就算后来占了点便宜,两人的距离一拉开,这家伙还不是立即命龙马骑军冲阵才把那苍山剑宗的剑客害死?” “以你的眼光应该看得出他是怎么缠住那瞽目剑客的。”霍明婵道:“他的拳法若真如你所言,只有蛮力而无道意,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堂堂九品巅峰的苍山剑客?我敢跟你打赌,你若再与他交手,仍是必败无疑。” “我现在才不跟你打这个赌!”师容兰气呼呼放下狠话:“待我登巅峰问超品时,你可敢再跟我说这话?” 霍明婵淡然一笑:“就怕你到时候再输了给他。” 师容兰怒哼一声,“若真如此,我便返回纳兰西京,备下嫁妆等他来,三剑之约作罢!” “他若不肯去呢?” “他别想再胜我一次!” “万里有一呢?” “那我就守在纳兰西京一直等下去,这南北争雄的浑水我也不趟了,给他当一辈子未婚妻又有何妨?”师容兰说到这儿一顿,眼眸一转,看着霍明婵,反问道:“若他输了呢?姐姐又有什么赌注给我的?” “他若输了,我便随你安排。” 师容兰目光一亮,只怕霍明婵反悔,快语道:“如此最好,等我和他再交手时,他若败了,姐姐便入我吠陀佛宗,做我的大明轮护法菩萨!” …… 落日城北门,从浮龙巨舟上下来,满载劳军酒肉财帛的大车停在城门外,为首带队的城中抱天揽月楼大掌柜于东楼目瞪口呆看着前面山呼海啸一般的西路大军。迟愣了片刻后,赶快命人回城向将军府报信。 半个时辰后,早有准备的岳恒带着西路军四巨头来到城北。 魏笑冲四人都有些尴尬。擅自调兵围城,这事儿可大可小。从岳恒的神情看,似乎并不打算深究。只是之前四人刚说完不可为劳军小事轻易集合大军,这会儿却见前方旌旗飘摆,刀枪明亮,马步兵四十万齐聚,真是好响亮一记耳光。 四军副将都见到自家主将安然无恙随大将军出城,也都不禁傻了眼。不是说大将军勾结炼锋城主企图谋害四位主将吗?还说炼锋城的龙马骑军和西路军的龙骧铁骑在城里打起来了,眼看就要杀到将军府……可看眼前阵势,不大像呀? 城中的将军望着城外的士兵,彼此间相互傻看了一会儿,四人陡然意识到一条可大可小的把柄正攥在岳大将军手上。都不禁齐齐将目光投到岳恒身上。比之其他三人的惶恐和愤怒,魏笑冲的眼底更多了一丝狠意。 岳恒环顾左右,忽然一阵大笑,问道:“原来四位早已将大军集结到此,这大军可是奉我将令集合的?” 魏笑冲面冷如冰,城下便是大军,他想的是眼下发作与岳恒翻脸能有几分胜算。岳恒却只做没见,转而将目光投到史文都和马桓郎放三人身上。三人面面相觑,稍作犹豫后,才由史文都带头道:“末将等四人奉大将军将令将本部人马带到,恭请大将军登城对三军训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脾气 “为将者,不仅应具有深谋远虑,明察情况的才识,还应有团结士众的组织能力和果断的性格,否则,带兵打仗,就等于驱赶人们去赴汤蹈火,形如驱赶牛羊去喂虎狼,又怎么可能带出勇猛无畏的军队?” “以岳恒的才具,为将绰绰有余,但西路大将军这个位置上注定需要的是帅才。” 浮龙巨舟上,陈醉正侃侃而谈。 “为帅者,需通兵谋之机,权谋之变,财谋之法,宽严之道,通晓天时地理,明察四时山河,料敌先机诛心为上。” 这些话取自上辈子偶尔见过的卫公兵法,因为只是出于爱好,又不求甚解,所以记下来的东西有限,只能做泛泛之谈。却已让跟上船的许笑然吃惊变色,立即命人取来纸笔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兵谋之机,兵字在首,当以兵为重,练兵,我以为十六个字最重要,军纪严明,赏罚分明,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带兵打仗最忌纸上谈兵而不知兵,没练出来的兵便没有足够的执行力,扔到战场上,再精彩的谋略也只能停留在纸面上,所以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很多,真正的名将却很少,这方面岳恒的经验只比我丰富。” 许笑然照旧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还特别在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下面画了重点,看来是深以为然。 陈醉看着他写完,才接着说道:“为将知兵,为帅却要知兵更知将,带将不同于带兵,要更讲究权术平衡之道,需恩威并施,施恩如慈母,发威似严父,既要会以大义服君子的正道,又要懂借势压小人的奇招,权不可轻授,授必有制衡手段,否则一家独大,易藏祸端。” 陈醉收拾记忆,尽可能把记忆中的东西复述的同时又加入些自己的见解。许笑然笔走如飞,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直待陈醉闭口不说了,才一脸钦佩崇敬,痴然凝望着陈醉,道:“陈大哥不愧当世奇人!”又道:“今日之言,高屋建瓴,许多地方甚至超过了武威王的兵事纪要!” 陈醉也不跟他自谦客套,又叮嘱道:“经过今日之事,魏,史、马、郎、四将相互间已非铁板一块,如今大军都已知道岳大将军何许人也,接下来公然的渗透和私下的拉拢也可以进行了,财货只管从抱天揽月楼支取,朝廷拨发的供给全需经过凉州刺史崔颢,你现在西路军中负责的是军需总务,势必要经常与此人打交道,千里为官只为财,在这个人身上要舍得下注,西路军政大权的关键在一个财字上,卡住这一节,分出个高低厚薄来,那四个便翻不起浪抱不成团。” 不管是岳恒还是许笑然,都并非世家出身,名门之后。从底层爬起来经历固然有磨砺的好处,却也难免有视野局限的弊端。有些东西不是靠领悟的,没有明白人帮衬便只能跌跌撞撞的摸索。陈醉虽然也是个小草根儿,却是个有着领先时代数千年的见识的草根儿,就凭这数千年的见识,纸上谈兵说起这些道道来,便是这时代最出色的世家子弟也比不了。 许笑然从陈醉的话中听出辞别之意,不舍问道:“陈大哥这是要离开落日城了吗?” 往生在一旁说道:“大哥认为该做的都已做了,留下来的时间稍长,只会适得其反,西路军的问题,使四将离心只是第一步,掌控财权为第二步,拉拢嫡系提拔亲信是其三,而最关键的还是要叶大将军真正放权,将他藏在水面下的实力全盘交给岳大将军,只有走到这一步,这西路军政大权才真正算落到岳大将军手里。” 许笑然干脆的起身告辞,临行前对陈醉躬身一礼。响鼓不用重锤,陈醉的话不多,却句句敲在了他的心坎上,令他由衷的生出敬佩之心。而炼锋城五百护城军所展示出的战斗力更证明了小醉哥绝非那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之辈。 “庙堂江湖,往来联络,是一件精细的勾当,也是十分危险的,许兄弟还需多加保重。”陈醉起身相送,边走边郑重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与许兄弟志同道合,纵然今日一别,隔着千山万水,一样可以同呼吸共命运。”言语带情,情义真切。 许笑然神情微滞,眼中似有水光闪烁,又被他强行抑制住,沉声道:“为陛下大业,愿与君共勉!” …… 春风化雨起新潮,万里长河换青袍。 马鸣河由西到东,曲折三万里,属这个季节这个河段最令人心旷神怡。浮龙巨舟循河而下,出了落日城,随水势陡急而增速,五日内便可离开云州地段。沿途只剩下凉州城里一座码头可供停靠。同为边境重镇,凉州城因为有马鸣河为凭仗天险,易守难攻,城防规模要比落日城逊色很多。 早在浮龙巨舟离开炼锋城当日,凉州大豪陶霸便派人送来帖子相邀。这位陶帮主为人四海,是个敞亮人。八千匹龙马正是出自他的天龙马场。当日卖价可谓极低,虽然事后陈醉给补足了银子,但毕竟是欠了一笔人情。这个面子怎么都得给。 船上多了个叶二公子,也多了许多乐趣。这位曾经赤脚从东南走回西北,贯穿八万里江湖的世家公子身上没多少架子,除了有点公子哥儿吊儿郎当的习气外,总的来说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叶二健谈这事儿陈醉第一次与他接触时便领教了,从落日城到凉州城,船走了四天,这个印象更深了。 “天下健马由西来,大赵健骑在凉州。” 船首处,陈醉搬了把椅子半躺半坐,泡一壶清茶,观沿途风光大河上下。 叶鲲鹏推开舱门施施然走过来,不客气的拿起产自东蜀女儿国的青胎紫砂流泉壶给自己倒了半杯,一饮而尽,道:“凉州马市是中洲大陆上最大的马市,贩马买马的马贩子们,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络绎不绝,就这一行便把一整座城都带动起来了,又因为地处马鸣河最稳定的河段,水利灌溉发达,境内有良田千万亩,因此又有西北江南的美誉。” 收复凉州城要算是叶斩在西路大将军位置上二十年间,对周帝国做出的最大贡献。老宰相司祭酒曾就此事填词一阕,三十年王霸雄图,七十万胡儿埋骨,江山不改。二十年间苦心孤诣,不战屈敌,凉州归赵。凭谁问?西北一刀不能擎天?这首小令可算是对叶斩在西路军中倥偬二十余年所作出贡献的高度肯定。老宰相最后一问已把叶斩拔高到擎天一柱的高度。 凉州城的轮廓就在前方,叶鲲鹏有些小兴奋的样子,但话里话外还不忘夹带私货。 “放心,我在凉州城里有个朋友要见,顺便会买八百匹浑河健马。”陈醉笑眯眯道。 “粮食也可以买一些,凉州的三道雪面粉白甲天下,家父最爱吃这一口。”叶鲲鹏笑的很欠打。有他这句话,这粮食自然不能只买一些。 “还有什么要带给叶大将军的,叶兄不妨一并说完。”陈醉笑容不减,豪爽的说道。 “凉州出龙马,龙马自古不成军,凉州龙马性子烈,攻击性强,服从性差,从来都不适合用作战马,那天龙马场的陶霸养了八千龙马,匹匹万金却是有价无市,也就是遇上你才算有了销路,我就是想知道……” 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叶兄想知道我的龙马骑军是怎样成军的,还有那八百匹浑河马是否可以换成龙马?”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陈兄圣明。”叶鲲鹏的目光充满期待。 “后面那条我可以答应,但龙马如何成军的秘密连我都不清楚,这是山戎部骑士独有驯兽秘术。”陈醉干脆道。 叶鲲鹏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道:“陈兄说笑了,若不能成军,叶家要那八百匹龙马又有何用?战阵中一声嘶鸣,本方战马倒先趴下一群,岂非自断马腿?” 陈醉道:“驯兽秘术是山戎部人在野老山中生存的根本,我也不方便询问,只是偶然见过几次,似乎是以蛮力为主,龙马神力无穷,最是骄傲,山戎汉子都是先天体魄,倒是龙马们天然的克星。” “哎,看来这龙马骑军还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陈醉道:“这句话说到我心里头了,叶兄是没见过这些大肚汉吃饭的样子,拳头大的馒头裹着同样大的肉块,一口一个,一顿能吃百十来个,还有那些龙马,只**料不说,定期还要吃些肉,否则便会消化不良。” 叶鲲鹏瞠目结舌,将信将疑道:“马吃肉?陈兄莫不是在拿我开心?” 陈醉指着河西岸,道:“从这里向西八千里,有一座额尔古纳山,山那边便是极西之地,龙马源头便出自那里,叶兄若是好奇倒不妨去看看那边野外的龙马是吃什么的。” 叶鲲鹏嘿嘿一笑,道:“陈兄这是在考验我的胆略吗?从这往西三十里外就是尼察部的地盘,小蛮王阿史那图兰是西戎六将里的人物,八年前马鸣河遇寒潮封河,尼察部趁机进攻凉州城,那图兰持一条画杆描金戟,连斩西路军三员猛将,还与魏笑冲斗了个旗鼓相当,家父登时便言道,此子今日不除,日后必成西路大患!可惜当时有狮驼来接应,却被那厮给逃了,只是那仇却是结下了。” 他嘿嘿自嘲笑道:“陈兄试想,若我这个叶家二子过河去了那边,只怕八个脑袋都不够这厮砍的,除非陈兄有这个胆色,愿意带上一千龙马军陪兄弟走一遭,斩了那紫瞳胡儿的头回来,家父便等于去了一个心腹大患呀!” 阿史那图兰生具紫瞳异相,如此重要的人物陈醉自然早有耳闻,但真正引起重视特别关注,却还是在听了师容兰对婵儿说的那番话之后。 西戎素有一教二宗六将的说法,这句话既是说的九个人,更是在说草原上实力最强大的九个势力。 一教便是吠陀佛教。二宗则是玄符宗和虚洞宗。前者因为牵扯进王位夺嫡的斗争中,导致站在台面上的两个宗主一死一残,二宗虽未伤根本,却也不得不从台前转到幕后。因为二宗与王室和吠陀佛教暗地里的一场纷争,却让尼察部阿史那家族渔翁得利,虚洞宗被迫离开王城后,整座宗门便迁移到了谷夜城。 斩了阿史那图兰的头回来?谈何容易! “这算是另一个考验吗?” “不算。”叶鲲鹏道:“不过是家父心头的一点点期盼而已,不过若是陈兄能就此事做出一番不让家父失望的举动来,鲲鹏担保家父也必定不会让陈兄你失望。” 陈醉眯着眼,西望长河对岸,转头又看了看低头做数脚趾头状的叶鲲鹏。无征兆的爆发出哈哈大笑。出口吟道:“凉城杨柳叶疏黄,白雪黄沙古战场。飞军千里取酋首,莫教老将叹龙荒。” 叶鲲鹏面色一变:“好诗,莫非陈兄已有决断?” 陈醉忽然笑容一敛,目不转睛盯着叶鲲鹏,道:“龙马天生脾气暴躁,喜阴凉不喜闷热,在船舱里关久了,这群野性难驯的家伙便容易闹腾,时不时的拉出去溜溜没坏处,但不知叶兄何时有这个雅兴?” 第一百二十章 骚气 “你站在马鸣河畔,看对面风吹草低见牛羊,风景如画,心驰神往。对岸的胡儿也在看这边城郭日落炊烟起,繁华烟云,怎能不心向往之?”站在船首望凉州城头,陈醉豁然转身对叶鲲鹏说道:“向往更美好的生活是人之本能,而战争无疑是最简单又最愚蠢的一条捷径。” “家父常说为将者不可轻言败,为帅者不敢轻言胜,意思是做将军的冲阵在前勇往直前,必须将必胜的信念传达到每个士兵心中,而做元帅的,统领三军,任何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所以能不动刀兵便尽量不动,一旦动了,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实现目的。” 叶鲲鹏看了一眼站在陈醉身旁神色如常的往生,暗想,对尼察部用兵,这小和尚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又道:“家父当年为收回凉州殚精竭虑十载,便是这个原因。” 往生双手合十道了声善哉,“叶大将军若入吠陀门下,必能证伏魔金刚菩萨果。” 陈醉道:“当下西戎汗国时局复杂,女王有意入通天塔修行,还政赵氏已是大势所趋,但又担心还政之后师氏被清洗,所以纵然还政,赵氏男丁亦不在考虑之列,剩下的人选,一个在咱们船上,另一个在纳兰西京积蓄力量,这个决定肯定会让赵氏子孙感到不爽,更会让那几家够资格争霸西戎草原的部族看到一线机会。” “女孩子就算做了女王也是要嫁人的,如果未来的王夫背后的部族足够强大,凭着这个身份便有很大机会问鼎西戎草原。”叶鲲鹏不知从哪摸出把扇子,大冷天的在那里附庸风雅,装模作样扇了两下,又道:“对于曾经称霸西戎草原三百余年的阿史氏而言,这样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陈醉道:“虽然陈某对出兵尼察部一事已有决断,但叶兄的话似乎意犹未尽,看来还有下文?” “那紫瞳胡儿想要在竞争中胜出,至少要做两件事,这两件事便是你我必杀他的理由。” 叶鲲鹏惫懒一笑,又道:“西戎女王虽然从未在公开场合言及究竟谁才是她属意的人选,但天下间长耳朵的有心人都知道女王最疼爱的是谁,你这个西戎准驸马爷如今已是众矢之的,就算你不去找那紫瞳胡儿,那图兰也不会放过你,而对叶家而言,杀他的理由只需两个字:凉州!” 叶鲲鹏说图兰有两件事必须做,杀陈醉是为了让驸马的位置空出来,夺凉州却是为了提高个人声望。但此举无疑会破坏北赵与西戎汗国之间刚建立起的商贸关系。叶鲲鹏的话切中要害,于公于私,陈醉都有去尼察部草原走一遭的必要。 往生插言道:“大哥莫要因为我是西戎人行事便有所顾忌,那图兰倒行逆施,他要做的事情是要把更多人卷入战争漩涡,破坏咱们辛苦建起的商道,此人不除,两国皆无宁日,我只担心咱们人单力孤,不能做成这件大事。” 陈醉点点头,道:“还记得咱们刚结识那会儿我送你的那句话吧?”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往生肃然额首,道:“小弟明白大哥的良苦用心。” “赌上一千龙马骑军和你我兄弟的生命,去尼察部草原取一颗脑袋回来,为的是避免一场波及更广的战争!”陈醉沉毅道:“这便是大丈夫有所不为又有所必为!” “好!”叶鲲鹏折扇一合,端的是风流小傻二到了极致,击节赞道:“好一句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陈醉不动声色摆摆手,道:“天雕军绝非浪得虚名,又在自家门口作战,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一旦踏上尼察部草原,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若没有准确的情报支撑,陈某是不会贸然带兄弟们去冒险的。” 叶家经略西北边境二十余载,里里外外明里暗里的耳目自然不会少了。面对人口数百万,能提刀披甲者过二十万的尼察部,区区一千龙马骑,若没有精确的情报支持,纵然有决死之心却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的局面,又能有多大作为? 叶斩的这个要求提的很高。陈醉一旦同意,便要承担极大的风险。所以有顾虑是难免的。叶家对此事也是诚意十足,不但派来了叶二公子,更不惜动用了在西戎草原上潜伏多年的几手暗棋。叶鲲鹏把底细和盘托出,而后摇着扇子道:“那图兰若一直藏在谷夜城中,咱们自是无论如何也拿他没办法,想要取他项上人头,首先就得把他从谷夜城中钓出来。” 往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大哥来做这个鱼饵?” 叶鲲鹏嘿嘿一笑,道:“这事儿全凭陈兄自愿,叶某绝不强求。” 往生还要说什么,陈醉摆手将他的话打断,爽朗笑道:“这才叫不撒香饵难钓金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却不知叶兄究竟是怎样安排的?” 叶鲲鹏将扇子收入袖中,神秘一笑,道:“陈兄可知道这凉州城里有三妙,进西楼听云大班大凉腔唱火戏,入红翠轩偎红倚翠,登将军楼喝烧刀子吃行军羊。” “云大班的名头我在炼锋城时便曾听凉州来的朋友说起过,据说一口大凉腔唱的干板夺字,腔子亮堂盖过了天,盘子漂亮号称西北无双客,这红翠轩虽然没听过,却也能猜到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想来叶兄这花丛老手是经常光顾的,那将军楼三个字叫的有些大,估计是有些来历的,而你说的这什么行军羊陈某却是闻所未闻。” 叶鲲鹏打了个哈哈,道:“陈兄只管随叶某同去,到了地方自然便见识了,此刻说明白了却没了惊喜乐趣。” 陈醉点点头,往城里一指,“头前带路!” …… 浮龙巨舟停靠在城外码头。陈醉先找到婵儿,请她帮着继续盯住小佛女。然后编了个由头便带着身着俗家便装的小和尚随叶二公子三个一起下了船。 入得城来,叶鲲鹏第一件事却是找人打听红翠轩的位置。陈醉和往生这才知道,敢情这位叶二公子也是头一遭来凉州风流快活。瞅他那急火火的架势,实在跟他那个青楼薄幸的名头有些不匹配。 往生问他为什么不先去将军楼见识一番? 这厮神秘兮兮的说:“将军楼上有将军,能否见上一面的关键却在前边两个地方。”又道:“岂不闻偎红倚翠假风流,坐怀不乱真君子?”说着,哈哈一笑,手摇折扇一马当先而去。果然名仕风采有够贱! 都护街这个名字是凉州城被西戎占领时期叫开的,一叫便是一百多年,叫啊叫啊的城里人便习惯了。所以尽管官方早给这条街换了个名头,但城中百姓还是更习惯叫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头,三个人在城中多绕了三圈儿。天近傍晚才找到地方。 红翠轩就在都护街拐角第一家,拔地而起三层楼的建筑,门面宽广甚至胜过了先前路过的府衙正门。幸好陈醉在纳兰西京见识过避风巷里的别有洞天,还不至于露怯。 三个人一步迈上台阶,立即有机灵的大茶壶连跑带颠儿的往里让。开门挑帘儿动作娴熟周到。这位只是负责门前接待的,把客人让进了门便没他什么事儿了。另有一个短褂长裤头带气死三月风的小厮跑过来接待。张口便问,几位是初来乍到?还是识途老马?是否有相熟的姑娘? 陈醉和往生两个把自己当成了会走的木桩子,唯一带嘴来的便是叶二公子。 这厮把折扇一摆,装模作样问道:“哪位花魁闲在呢?” 那小厮嘻嘻一笑,道:“原来三位公子是初来乍到。” 叶鲲鹏仪态风流,举止从容,一看便是花丛老手,从头到尾没看出哪里露怯,这小子是怎么看出来三人没来过的?陈醉好奇问道:“何出此言?” 话音刚落,冷不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哪来的三个土鳖,连红翠轩中十二楼,子丑寅卯十二花魁一日一时辰的规矩都不知道,就敢进门问花魁,就这还他妈妄想跟老子抢酉时花魁吗?” 与此同时,大门口处,一个姿容清丽绝伦提壶负剑的玄衣少年正抬头打量着红翠轩的招牌,冷笑连连。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气 “凉州男儿好游侠,龙马银枪两仞长。潮头温酒跃马鸣,潮尾杯尽献酋头。”一曲凉州词,演艺的是叶大帅走马夺凉州的事迹。曲子唱的豪气干云,唱曲者却是个绿衣女子,怀抱千军琵琶,西荒长调,曲意昂然,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叶鲲鹏二目放光,目不转睛看着花楼上那位酉时花魁。啧啧赞叹道:“都说归址的婆姨凉州的汉,到了红翠轩才知道这句话倒过来说也无不妥,这位酉时花魁可要比凉州雪花粉还要白上三分。” 按说陈醉见识过霍明婵的绝世风姿,正应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男人就是这样,家花美如画却总不如野花够味儿。坐在那儿同样看的十分入神,品头论足附和道:“嗓子更可比天籁。” 往生悄声提醒:“大哥,咱们是为正事而来。” 陈醉摆手道:“叶兄自有安排,咱们客随主便就是了。” 往生向左右看了一眼,道:“进门那会儿找咱们麻烦的那几个一直在看咱们,看来不怀好意。” …… 红翠轩的主楼后面别有洞天,一座宽敞的院落里,四周盖了十二座花楼。一楼一花魁。这里有个特别的规矩,每隔一个时辰,在这院子里便有一场价高者得的夺魁秀上演。 陈醉三人初进门时,叶鲲鹏问一句哪位花魁闲在,立即便露了怯。还因此被旁边另一伙人耻笑了一番。 出言耻笑的是那伙人当中一个年轻汉子,外披黑裘英雄氅,内穿武士锦袍,白面短须,颇为英武。张嘴不离土鳖,闭嘴便称老子。在往生看来,这厮很是欠打。当时便要发作,却被陈醉一把按住。 那伙人当中有武士也不乏书生文士之流,个个皆是锦绣绸缎裹起一身荣华富贵的样子。一文士瞧出对面三人中面相最嫩的负剑少年面露怒意,却最终没得发作。不由得意笑道:“陶兄快莫要说了,人家小相公动怒了呢,你们看那小模样,可未必比陶兄你今晚要捧场的酉时花魁逊色了呢。” 另一个青衣文士凑趣道:“孙年兄好眼力呀,那少年长的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一张月儿脸未必逊色了子时楼上的牡丹奴呢,这小子若是肯入后庭揽翠居,齐某人愿以千金买他的后庭初蕾。”说话间,几个人扬长而去。 这厮说话口音有些重,往生听的半清不楚,又对那几个隐喻文雅的词汇不是很理解,所以才没立即发作。陈醉却是听的明明白白。瞥了一眼肯定也能听懂的叶二公子。 叶鲲鹏不动声色道:“陈兄先请先进楼,些许小事不必挂怀,回头兄弟自有交代。” 陈醉来这里不是为了斗气嫖花魁。既然叶鲲鹏有话,便不妨先拭目以待。看了一眼那青衣齐姓文士,又看看叶鲲鹏。心里抱定了你欠我一个交代,你若不给我这个交代,我就自己去要这个交代的想法。微微一笑,只做刚才什么都没听到,笑道:“久闻叶兄青楼无双客的薄幸名头,今日定要亲眼见识一下叶兄的风采。” …… 绿蚁红炉醅新酒,红袖添香温旧书。 南陈国都,弋江古城。皇宫大内深处,勤政殿里仍亮着灯。已监国半载的太子殿下对偎红倚翠三宫六院的脂粉阵丝毫不感兴趣。正捧着一本费通古的琅邪兵策看的聚精会神。女官红袖在身后伺立。 “夜深了,殿下还是早点歇息吧。” 整座皇宫里,敢说这句话的女子只有两个,红袖是其一。又提醒道:“皇后娘娘知道您勤勉,怕您太过操劳,特命奴婢看住了时辰,现在酉时已过……” 陈子轩微微抬手,将庄红袖的话打断,道:“跟你说过几次了,没外人的时候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怎地就是记不住?” 庄红袖微微低头,道:“一直都记着呢,只是怕叫习惯了,忽然有一天忘记了,坏了规矩。”不声不响的从陈子轩手里接过书本,又道:“殿下从早到晚都在批阅奏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读书,红袖真担心你会累坏了身子。” 陈子轩微微一笑,转身将红袖揽入怀中,道:“怎么会累坏呢?你忘了我身上有夫子百年真元吗?” 又道:“再说,不勤勉不行啊,父皇到现在都还在命谢飞鸿暗中关注那人一举一动,你也跟我说此人有经世奇才,两年光景便聚财筑城,更与西戎佛女师容兰定下婚约,外有这样的人物在一旁虎视眈眈,内里还有两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居心叵测,我这个太子位置坐的不稳当啊。” 庄红袖恨声道:“只恨费家不得力,一年前没能趁那人羽翼未丰时早早除去!” 陈子轩道:“老师他还是有所保留啊,毕竟是父皇最心爱的女人生的儿子。” 庄红袖道:“葬剑山那女子回山后还真请了一位练成了碎玉拳的镇山老祖出来,按行程计算,应该已到北赵西线,炼锋城那边有消息传出说那人半月前乘舟离开炼锋城,却不知道何日能遇上。” 陈子轩道:“葬剑山号称仙剑八口,宫玉奴的灵犀剑是其一,本是五百年前葬剑山大剑客宫思齐飞升前的随身兵器,这宫玉奴姓宫又配灵犀剑,想来必是宫氏嫡传后人,却不知她的飞翼剑法有几成火候了。” 庄红袖道:“宫玉奴都还不够资格取代裘剑心成为葬剑山新一代天下行走,纵然有不凡处,想来也比不得那西戎佛女,我曾亲眼见那人在炼锋城头将师容兰打的狼狈不堪。” 陈子轩微微叹了口气,道:“我这位异母兄长还真是很了不起呢,那西戎佛女师容兰据说是大明王菩萨转世,生而知之,三日能言的天娇奇才,八岁时便以光明荡魔术降服裘剑心,通天塔上有毘伽罗指点,在新一代江湖后起之秀中名声媲美郦凤竹,十年之后的今天,怎么也得在九品中的境界吧?” 庄红袖道:“岳恒曾跟我说过,最初遇见他时不过是先天二品,后来再遇到便达到了先天六品,到了炼锋城以后更达到了先天七品,似乎他掌握了某种能够提升先天体魄的秘术。” “所以才要越早剪除掉越好!”陈子轩眼中闪过一抹决然,道:“父皇一日不传位,那人便一日是个大威胁。” 庄红袖道:“此事叔父大人已有安排,先前那人不肯离开炼锋城,有顾向山带着黑龙帝的九大弟子护着,又有护城军和青衣卫保护,着实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现在他出来了,事情就容易多了。” “庄叔叔为我母子所做的太多了。”陈子轩的手揽在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开始不老实起来,“我若有登大宝之日,一定封你做皇后。”庄红袖喘息难平,脸儿红的似能滴血,娇滴滴说着,“红袖蒲柳之姿,不敢奢求能母仪天下,只求殿下有朝一日三宫六院时,莫把今日的红袖抛到脑后便于愿足矣。” 男人在这种时候的情话总是有多大说多大,比耳边风还空洞。庄红袖当然知道一个大宦官的侄女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当上南陈皇后的。知情识趣四字正是她倍受陈子轩宠爱的原因。 …… 北地蕲州,怀安城,奚宅正房。 炉火正盛,火光照的身披白熊裘皮的黑面大汉脸上忽明忽暗。门忽然开了,一抱风雪和一身白衣文士穿着的叶怀空进了屋子。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这么冷的天,你这酸丁怎地想起到我这来?”黑面大汉一指面前锦墩,道:“一到这个时节老毛病就来拜访,恕我不起身相迎你这位王府参谋将军布衣卿相了。” “除了在王爷面前,你奚无道什么时候跟谁客套过了?”叶还空一屁股坐到锦墩上,将奚无道面前的酒壶提起,嘴对嘴灌了一大口,抹嘴道:“炼锋城的神仙醉,想不到都卖到你这儿来了。” 奚无道一皱眉,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那小子来,老奚我浑身都别扭。” 叶还空笑道:“能让你别扭的人物可不多了。” 奚无道怒哼一声,道:“这小子也活不长!” 叶还空道:“那边飞禽传书说那小子离开炼锋城,先去了落日城与岳恒见了一面,只在落日城停留三日便又启程,沿着马鸣河道北上凉州,还同我那位异母兄弟大将军的二儿子搅合到一起。” 奚无道面色微变,深吸一口气,道:“叶斩这是铁了心要与王爷作对了吗?” 叶还空微微摇头,道:“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但如果你派去的人在杀那小子的时候把叶家老二也给杀了,估计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奚无道显然十分忌惮那口威名赫赫的天刀,面露忧色,试探的口吻:“那王爷的意思……” 叶还空并不正面回答,却眼望北方悠然道:“又要闹春荒了,那可是五十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啊,弟兄们不能饿着肚皮跟罗刹人拼命,朝廷四面用兵,又新丢了产粮最多的东越州,老曹那边能从宰相大人那儿弄到的粮食只会更少,但王爷却不打算削减兵员,你这个北地财神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奚无道嘿嘿笑了笑,道:“只要王爷同意老奚把那小子做了,任老奚我接手抱天揽月楼,三年内,他老人家便是再填五十万大军,老奚也绝不含糊。” 叶还空道:“王爷命我向你转告,只要能保证北地军户今年春荒不饿死一人,西边的事情你可以看着办!” 奚无道眼睛一亮,问道:“万一那叶老二跟着那小子吃了瓜落,若那口天刀朝着老奚的脖子砍来,王爷肯帮老奚托着?” 叶还空一乐,指着奚无道,“你个惫懒货,当初跟叶斩争老婆不是人家对手,就耍无赖用抢的,要不是你这颗大黑脑袋里头有几根弦还值得些银子,王爷早就把它砍下来换那口天刀的不二心了。” “当年我和师妹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是那叶斩横刀夺爱强娶了师妹去,老奚不服这口气,管他什么天刀地剑,便去抢了,姓叶的仗着超品修为和赫赫军功向王爷要老奚的脑袋,王爷却硬是不给他这个面子,叶斩与王爷之间的嫌隙正是由此而生。”奚无道眼含热泪,大声道:“王爷待老奚的好,老奚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这辈子老奚就是王爷的刀,王爷的剑,王爷的粮草,王爷的马,总之王爷那边缺什么,老奚这边就去弄什么!” 叶还空问道:“你派了陈惜竹去了那边?” 奚无道额首道:“前几天收到消息说有人在天机楼发下悬红买那小子的脑袋,负责这事儿的天机楼乙字第六号本是陈惜竹的同门师弟,在马鸣河上用孽龙伏杀那小子,失败后被那姓陈的小子亲手用锤子给敲死了,陈惜竹这老儿一向最是护短,他的门人自己怎么打怎么杀都成,别人碰一下都跟打他的脸似的,这不,收到消息就动身了,单枪匹马,快马加鞭,以他那匹踢踏燕的脚力,三天三夜的时间,这会儿多半已经过凉山了。” …… 凉州城南门外,一人一骑停在城楼前,马上骑士苍髯黑发,身如标枪,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充满了阳刚气概。纵然年纪已经不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丝毫不带浑浊,开阖之间精光内敛。 一人一马慢悠悠向城中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豪气 花楼上的绿衣花魁怀抱琵琶,端然而坐,声若珠落玉盘。一曲凉州词唱罢,终于抿嘴一笑,因为难得,才更显颠倒众生的魅力。院子里的众豪客们纷纷解囊竞价,姓陶的年轻人敞开黑裘大氅,豪气干云的吼了一声:“老子出价黄金一千两!” 刹那间,四下里悄无声息。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陈醉笑嘻嘻又顺手剽窃了一首应景而发的小令。立即得到喜好附庸风雅的叶鲲鹏的积极响应,连赞妙极妙极。 一个公鸭嗓子嘶声竭力的大喊道:“凉州天龙马场少主陶折桂打赏酉字楼念灯儿姑娘黄金一千两啦!” “我出一千五百两!”叶鲲鹏忽然扬声喝道。 “叶兄果然豪气!”陈醉嘿嘿笑着赞了一句。 “囊中羞涩,这面子扔出去了还得麻烦陈兄慷慨解囊给捡回来。”叶鲲鹏厚颜无耻的笑道。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陈醉立即板起脸来,暗自怀疑叶二这王八蛋是在假公济私。 叶鲲鹏挠挠头,似在自语:“我从安插在那边的钉子那里得知红翠轩有个念灯儿姑娘本是对岸那边过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惜某人荷包紧闭,想试探一下都不得机会。” 这王八蛋倒是找得一手好借口。陈醉心中暗骂,却也只能无奈的给往生丢了个眼色。小和尚更无奈的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到叶鲲鹏的手上。 上辈子不止一次的羡慕海天盛筵里的土豪公子们坐拥嫩模一掷千金花天酒地的生活。总想着等老子有了钱便也要如何如何,可再怎么设想,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掏腰包帮别人充门面。偏偏这个冤大头还不得不当。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已成定局的争花魁横生波折。 红翠轩在凉州城又被叫做富贵轩,有才无财莫进来的所在。 院子里聚集的都是凉州城内非富即贵的人物,也不乏外地来此做生意的富贵豪绅,基本上都是懂行情的。十二时花魁在红翠轩中是个什么行市彼此都心里有数。那位陶大少吼出的千两黄金已经是破天荒的大价钱。如果不是因为这绿衣念灯儿色艺双绝,今天又是清倌儿下河第一遭,断然不可能叫出这样的高价来。 一千五百两黄金,按照一两金二十二银的比例换算,就是整整三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红翠轩中买头牌子时花魁崔宝宝一夜春风也不过五十金。这位陶大少张口便叫了个冤大头到极点的天价,可见其对念灯儿姑娘志在必得之心。 本以为黄金千两买一笑必然能水到渠成得偿所愿,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土鳖,张口就把价钱提高了五百两。陶折桂家里有钱不假,却也不是这么花的。陶霸家教甚严,这陶折桂在凉州城里虽然称王称霸,还得了个小霸王的诨号,但真要是认真追究起来,还真没多少令人发指的恶迹,反倒是行侠仗义的举动还多些。这一千两黄金喊的爽快,却是他攒了一年的月例银子,又另外向母亲和妹子举债才凑上的。喊完之后,身上多一个镚子儿都没了。 念灯儿端坐在花楼上,怀抱琵琶,水汪汪的眼睛,柔媚的眼神不离不弃难舍难离,像两条丝绦缠在陶折桂的脸上心上。 最难消受美人恩,陶大少拍案而起! “一千六百两黄金!”陶折桂咬牙切齿道:“谁再跟老子争,便是跟凉州八义帮为敌!” “两千两!”陈醉瞥了一眼面露犹豫之色的叶鲲鹏,不慌不忙接过接力棒,声音不高,却压住了院子里的议论纷纷。 那边桌子围坐的年轻人中齐姓文士忽然起身,径直来到陈醉三人这一桌前,神色间没了先前的狂妄轻视,但也说不上有任何敬畏之意。一掷两千金的人物毕竟不多见,齐姓文士自信在凉州城内没有谁能压过自己一方八人一头,却也不想轻易惹下什么厉害的过江龙。冷笑道:“三位朋友,请问你们是哪条道上的?几位若是江湖道上走的,便应该知道我家陶大哥已报上字号,你们仍然出价,便是在砸八义帮的牌子……” “我砸不起你们的牌子吗?”陈醉伸手从往生手中接过一张面额五千两黄金的银票拍在桌子上,反问:“你小子又是那条道上的?” 齐姓文士瞥了一眼银票,心中暗惊。抱天揽月楼的银票按照面额划分为六种,最小面额为纹银十两,之后是二十两,五十两和百两,最大面额是千两。这五种银票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而还有一种不常见的,名为银票实为金票,面额五千两黄金,正面抱天揽月,背面童叟无欺。流光水印秘制,以秘法藏金线于内,外人不可复制,等闲难得一见。只有与抱天揽月楼关系极其密切,经常做超大宗商贸往来的商贸合作对象才有机会接触。 抱天揽月楼崛起如彗星升空,但江湖上有字号的人都知道这家买卖做的泼天大的楼子背后站的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夜魔城主,还有当年游历天下水道,创下水旱三十三帮的绿林道总盟主黑龙帝聂横舟。这张名为银票实为金票的票子除了代表了五千两黄金外,还代表了一个注定很了不起的身份。 凉州武风极盛,文人尤其难得,齐家出过三代举人,算是凉州城里少有的书香门第,屯田千倾,耕书传家。齐姓文士在凉州城内,也算得头一排的膏粱纨绔。只是这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家伙虽好做文士装扮,骨子里最向往的却是那鲜衣怒马放荡人间的江湖日子。便与其他七个身份地位所差无几的凉州少年组成个新八义帮,共尊天龙马场少主陶折桂做了老大。也因为这层关系,得以经常出入陶家。 偶然一次,陶折桂曾取出一张同样的银票在其他七人面前炫耀,说起陶家跟抱天揽月楼之间关系非比一般。齐姓文士记忆犹新,因此才能一眼认出陈醉拍在桌上的银票来历不凡。 齐姓文士盯着桌上的银票默然不语。面色数变,终于问道:“请问尊驾与抱天揽月楼有何关联?” 陈醉看着他,本该是打土豪恶少扬眉吐气时,心中却有些意兴阑珊,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脸打的没趣味。淡然道:“知道我是谁其实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才是重要的。”说着,将代表十万雪花银的银票递到红翠轩老鸨席红娘的盘子里,转头对往生道:“正反抽这个缚鸡不如娘们儿的酸货二十巴掌,帮他涨涨眼力见儿。” “哈哈!”叶鲲鹏爆发出一阵大笑,“好一个缚鸡不如娘们儿,你这句话可把全天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骂了个遍。” 齐姓文士面红耳赤,刚要发作时,却被往生一脚踢翻在地,按在那儿抡起巴掌正反抽了二十下。一切发生的突然,隔壁桌上七个人围拢过来时,往生已经打完收工。齐姓文士斯文扫地,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八人中以陶折桂为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陈醉环视着他们,最后目光停留在跃跃欲试的陶霸儿子身上,嘿嘿冷笑,道:“想动手吗?容易得很,动嘴的掌嘴,动手的便只有断手了,想问我是谁?却也不难,回去问问你老子陶霸,他来了自然会知道我是何许人也,若是不打算动手又无话可说,那就给我滚一边去,别耽误爷上楼找姑娘聊天。” 因仰慕父辈风采而结拜的凉州新八义,一个个面面相觑,骑虎难下在那儿,动手不是,动口更不知从何说起。 一旁边被喧宾夺主的叶鲲鹏含笑看着,从桌上拿起一只酒壶,信手一丢,那酒壶便飞上半空,接着却好似被无形物托住一般悬浮,壶中酒自动从壶嘴里喷出,化作一条酒线流进两只酒杯里。露了一手九品高手才能耍的气贯长虹绝活儿的叶鲲鹏拿起一只递给陈醉,道:“陈兄堂堂炼锋城主,胸襟万丈宽,能装下整个江湖的人物,何必跟几个小辈计较?给归址叶二一个面子,莫要再生闲气,还是先陪我上楼与灯儿姑娘喝花酒去吧。” 这厮露了一手绝活,喊了一句话,新凉州八义走了七个。都听过炼锋城的大名,更知道炼锋城主就是抱天揽月楼的东家,锡兰草原上以一千铁骑将三千江湖带刀客杀的七零八落,已成江湖传说。归址叶二露那一手绝活儿还好说,吓人的是归址叶二这四个字,大赵西北江湖道上姓叶的或许不少,但敢自称归址叶二的却只有一个。 “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陈醉笑眯眯看着站在原地的陶折桂。 陶折桂不说话,也不动,眼睛却一个劲儿的往花楼上瞟。既然已经知道面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子就是曾经放过父亲一马的炼锋城主,陶折桂那点傲气和霸气自然要收敛的点滴不剩。仅剩下的便只有委屈和对花楼上姑娘的一片痴心。 双十年华的少年郎最是容易痴心。一旦深陷情网,往往能为了一个浅笑或一个媚眼抛开性命不顾。 这小子行事嚣张了一点儿,但以陶霸在凉州的江湖地位,之前言谈举动倒还算不得很过分。尤其难得的是这份痴情劲儿,唯能有情才能知恩义。就冲做儿子的这一点真情,陈醉便觉得陶霸这个朋友没交错。 叶鲲鹏还在催促上楼,陈醉冲陶折桂笑了笑,道:“要不一起上去玩玩儿?” “算上我一个!”一个清越动听的声音入耳,一身玄色长衫扮作男装的明月仙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鸟气 红翠轩,酉字楼,花魁念灯儿姑娘的房里来了几位奇怪的客人。一人不文不武不商不仕,年纪轻轻却在威名震凉州的新八义帮老大陶折桂面前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一人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派头,手里拿了把扇子,腰间却挎了一口麒麟吞口的宝刀。 最让念灯儿姑娘不知所谓的是另外两个,其中一个竟是个小和尚,圆头圆脑一张蠢萌蠢萌的圆脸,虽穿了一身俗家袍子,但一言一行却都透出佛宗形骸的韵味。而剩下的那个怪人不但怪,甚至在念灯儿姑娘看来还很可恶。一身黑衣,一个男人却长了一幅让貌美如花的红翠轩酉时花魁都自愧不如的脸蛋儿,用鸡眼都能瞧出是女扮男装的。而这四个客人中,还顶数这位手脚最不老实,嘴巴也不饶人。 “两千两黄金买来的一晚,怎么都渗着看着,不动手啊?”说着,便用那素白羊脂美玉,纤细若春葱嫩头的手指在念灯儿姑娘的腰间抹了一把,咯咯一阵大笑,嘴上讨便宜:“难怪是个男人就喜欢这调调,这小蛮腰果然是又软又弹呢。” 窘的念灯儿姑娘几乎抬不起头来,偏偏也怪,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虽然轻薄已极,念灯儿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厌弃憎恨的念头,仿佛她做什么事都是天经地义一般。违着本心逆来顺受,一方面想给她几句厉害的,话到嘴边却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又吞回去,换成一声声羞怯又带着欲拒还迎意味的喏喏绵语。 房间里算念灯儿一共六个人,念灯儿姑娘被轻薄的羞窘不堪,那小和尚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心一意对付一桌子酒菜。不文不武的英挺男子,脸上挂着贼忒嘻嘻的笑意,小心翼翼坐在女扮男装女子身边,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这是个怕老婆的家伙。 跨刀的浊世佳公子也在笑,不过笑的又假又尴尬。似乎也惊诧于黑衣女子的端丽无双,几乎不怎么敢看黑衣女子,只是一个劲儿冲那个把堂堂新八义帮老大吓的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年轻男子苦笑不已。 今儿可是念灯儿姑娘清倌儿下河的大日子,有豪客一掷千金本是喜中之喜的美事。可这位豪客的口味似乎有点特别的让人难以接受。不但带了和尚来,甚至还把貌似关系匪浅,姿容更让酉时花魁念灯儿姑娘自惭形秽的黑衣女子带进房间。最绝的是,四个大男人都没如何,偏偏是那黑衣女子进门便坐在她身边,一个劲儿的轻薄她。 这究竟是什么事儿嘛! 叶鲲鹏与陈醉等人同船走了五天,偏赶上这五天中霍明婵一直闭关不出,这却是叶鲲鹏第一次见霍明婵,之前有所耳闻,知道陈醉身边有位来历神秘的女剑仙,曾经在炼锋城中刺了超品境界大高手费家三祖之一的费寄穹一剑。此事被有心人刻意传诸于江湖,说此女的武道修为不能以品级论之。 以叶二公子的老练又怎会看不出这姿容端丽实为生平仅见的女子与陈醉关系非同一般?之所以尴尬却是因为来红翠轩是他的主意,没想到害的陈醉后院起火。这女子长的美则美矣,脾气更是精灵古怪已极。叶二公子见过彪悍的女子,却没见过这么彪悍的。与之相比,他自家那个以刁悍野蛮着称于归址城的妹子简直不值一哂。 房间里的气氛古怪已极,几乎成了婵儿戏灯儿的独角戏。陈醉还惦记着正事儿呢,只是眼下作为喝花酒被媳妇逮住的男人,除了陪笑外,哪里有什么发言权?正是说多错多,百言不如一默。先给往生丢了个眼神儿过去,小贼秃看上去蠢萌蠢萌的,却是个内藏奸诈的家伙,装作埋头吃饭,根本不接茬儿。 小醉哥无奈,只好又对叶鲲鹏使眼色。结果恰巧被霍明婵看到。冷笑一声道:“听说你新交了个朋友叫叶鲲鹏的,还是什么江湖四大公子里的人物,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叶二公子是个不拘一格的洒脱性子,不必陈醉介绍,接过话头自我介绍道:“区区在下便是叶鲲鹏。” 霍明婵没什么好脸色,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我是霍明婵。”一指陈醉,问道:“叶二公子跟他到此做什么来了?” 叶鲲鹏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哦,叶某打算与陈城主做一笔大生意,谈生意嘛,三个大男人你来我往忒也没趣,所以跑到灯儿姑娘这里买杯水酒喝,边喝边谈才好说话。” “那为什么进屋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谈?” 叶鲲鹏微做沉吟,道:“这个嘛……”欲言又止,却瞥了一旁的陶折桂一眼。意思是有外人在场,所以不好说话。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霍明婵微微额首,算接受了这个解释。看了看陶大少,问道:“这位又是谁?” 陈醉接过话头道:“陶霸的儿子,赶巧在这里撞上了。” 霍明婵看着陶折桂,一指念灯儿,问:“喂,大个子,你喜欢这位姑娘?” 陶折桂此刻也看出这黑衣少年是女扮男装的,只从这几句对话中便不难听出她与炼锋城主的关系似不一般。新八义帮老大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顾不得什么面子,连连点头。 霍明婵笑笑,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打算把她娶回家做老婆?” 陶折桂愣怔了片刻,却终于无声息的低下头去。身为凉州江湖第一人的儿子,娶一个妓女进门,那最好面子的陶霸岂能容他? “是不愿?” 陶折桂摇头。 “那就是还没喜欢到那种程度?” 陶折桂不是很确定,但就当下而言,若能抛开来自家族的阻力,他是很愿意将这一见钟情的绿衣女子娶进家门的。 “哦!”霍明婵流露出恍然之意,道:“懂了,你是不敢。” 陶折桂看了看陈醉,又瞅了瞅叶鲲鹏,点点头。 霍明婵道:“若是因为他们两个,那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想跟她在一起,看在你爹陶霸的面子上,那两千两黄金权作炼锋城主送你们的礼金了。” 陶折桂低头不语,全无了先前的豪气和傲气。只是目光却还在偷偷瞄着念灯儿。 霍明婵会意一笑,拍手道:“我今儿跟来就是坏他们好事的……”话说了一半儿,忽然住口不说,却仰首看向房顶。身子一错,便来到陈醉身边。得自宜州费家的残月龙鳞剑自动出鞘。 几乎是与此同时,房顶忽然洞开,一人赤手空拳破屋而入。却是个黑衣白发,颏下无须的老者。 残月龙鳞剑电射而出,直取老者脖颈。 气驭剑?老者微感惊诧,这该是超品上的强者才可能领悟到的手段,需要对外放真元的控制能力达到妙到豪巅的水平。这屋子里若是有这样一个人物坐镇,那老子还玩儿个屁? 剑至眼前,想躲避也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接招。稍一接触,老者立即发现这一剑虽然来得又快又毒,但威势却不大。以气驭剑的高手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威势?老者流露出诧异之色,试着并指如刀斩向剑柄。惊喜发现,这一记手刀竟如快刀斩泥一般,轻松将附着在宝剑上的仙元气息斩断。 霍明婵黛眉微蹙,以七品仙元力行八品驭剑之术还是有些勉强。 老者劈手夺过宝剑,身体毫不停顿,剑锋所指目标正是陈醉。 陈醉端坐不动,一旁的叶鲲鹏却动了,翻手拔出腰间麒麟吞口的宝刀,刀名“四方”,取义好男儿仗刃江湖志在四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一刀不去挡剑,却径直劈向老者手腕。老者信手夺剑,随手一刺。刺出去的却威势却丝毫不亚于落日城中那成名多年的瞽目神剑。变起突然,叶鲲鹏却在极瞬之间找到了最正确的解救办法,腕断剑自停。 老者一剑刺出,眼见刀光洒落,这一剑却犹自刺的果断决然。只是另一只手却伸出,在刀光触碰到手腕前,一把捏住了四方。刀光戛然而止。叶鲲鹏身躯一震,刀刃一翻,猛的刺向老者小腹。 老者双臂一分,左手捏刀一引,右手剑依旧刺向陈醉。剑意森然,隔着三寸距离,便已让陈醉咽喉处生出针刺感。陈醉仍旧不躲,却抬手正了正衣领。 长领宽袍,里面衬着一件全身铠甲,薄如蝉翼,衔接巧妙,圆转自如,很难被察觉到。领子竖起,针刺感立即消失。剑气激荡,外面的棉布袍子化作碎布。与此同时,陈醉忽然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剑尖顶在咽喉上,隔着一层铠甲。陈醉的手却抓住了老者的手臂。 老者真元炸开,想要崩开陈醉的手。陈醉却感知到老者的意图,手微松,若即若离。老者的真元透体三寸之外便威力锐减失去了挣脱开陈醉这一抓的威力。老者想要抽手,却惊讶发现陈醉的手如影随形,牛皮糖似的黏住了他的手臂,竟未能抽回手来。老者见宝剑不能破甲,手腕又被纠缠,不由寿眉微皱,真元再吐,沿着剑尖向陈醉咽喉侵入。 屋子里又亮起一道剑光。往生的佛光剑却没有刺向老者,剑光一转忽然刺向窗口。剑未至,剑气先至! 窗外传来一声闷哼。往生往回抽剑,窗外那人竟抓住了佛光剑令往生一时不得回援陈醉。 陈醉感受到剑气的侵入,横身一让,手臂伸长翻手之间扣住了老者的手腕。老者果断弃剑,握拳的同时真元爆发,一拳狠狠捣在陈醉的胸膛。拳锋喷涌出的狂暴真元将陈醉炸的倒飞出去。就在这一瞬间,陈醉丢出一只竹筒在地上炸开,漫起滚滚白烟。叶鲲鹏的刀终于挣脱来自老者左手的束缚。刀光挥洒而出,斩向老者的脖子。同时,霍明婵凌空而至,素手按向老者头顶。 白烟弥漫整个房间,老者得意的狞笑在众人耳边响起。 “区区毒烟能奈我何?中了老夫这一拳,陈城主还想活命吗?”他左手挡刀,右手竖起挡霍明婵的一掌,胸前空门大开。 嗖! 白色烟雾中,一个不算惊人的声音从倒飞出去的陈醉那里传出,威不可挡的老者的左手刚抓住叶鲲鹏的刀,右手还没与霍明婵这一掌交锋。胸前膻中要害却出现了一点血色,迅速扩散。老者体内气机瞬间在此戛然,动作缓了一缓。叶鲲鹏的刀从他脖间一抹而过。霍明婵则一把将老者的头颅抓起! 变生肘腋,对头来的突然,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老者这一拳威力巨大,但所幸的是陈醉有宝铠护身,更有先天七品的体魄和四重道意,生死攸关的一瞬,他用了个化字诀,卸掉了大部分力道,麒麟宝铠又吸收了一部分力道,加上自身体魄强壮,所以这威力绝伦的一拳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老者一时大意中了陈醉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歹毒暗器的暗算,三人联手取了老者的头颅下来,事发突然,当时不觉得害怕,事后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却不禁感到一阵阵后怕。白色烟雾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诱使老者瞬间闭窍,气机不能外放,使得陈醉那阴毒至极的袖箭得以毫无阻碍的刺入。三人联手不过瞬间,这个已触摸到超品境界的大高手,竟连姓名都没留下便被取了头颅去。 往生终于抽回宝剑,却恼火道:“没有刺中那人要害,给他逃了。” 叶鲲鹏看着陈醉,目光惊疑不定,大约还在想刚才烟雾起的瞬间陈醉用的什么暗器重创老者。 陈醉却只是淡然一笑,道:“看来有很多人不希望咱们的生意做成了啊!” 叶鲲鹏忽然莫名其妙道:“是啊,看来咱们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朝廷禁止民间私造军刃,更严禁私下买卖盔甲,炼锋号的货再好,我叶家也不敢在大赵境内知法犯法,除非把交易地点改到尼察部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疯气 “前代武道大宗师崇黑虎在破碎虚空前曾留下一首打油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品九品初入门,超品以下无真品,待得十品尽归一,又见云散天门开。登天门,上重楼,九天之上意难求,始知大道在人间。留人间,得大道,难!难!难!” 红翠轩酉时楼上,叶鲲鹏正侃侃而谈:“一句超品之下无真品让天下间多少武人对这首打油诗不以为然?”又道:“没一步迈入超品境界前,哪里能够想象这一步之遥的距离。今日一战,这白发人分明已入超品境界,以一敌三仍稳居上风,若非陈兄奇谋迭出又有神器护体,只怕今晚咱们四个未必都能活下来。” 屋顶破了个洞,地上横着一具断头尸体,桌上摆了个脑袋。陶折桂还没逃走,只是面色如土,看着那死不瞑目的脑袋,有些坐立不安。如果不是酉字楼姑娘念灯儿还留在屋子里,这位新八义帮老大怕是一时半刻都不愿多停留。 白发人从天而降时,陶大少抱着念灯儿姑娘一骨碌身钻到了桌子底下。总算没独自逃命,倒也当得上有情有意四字。霍明婵本来已答应让他带念灯儿离开,却因为酉时花魁不肯走而不得离开。 陈醉四人谈笑自若,只把二人当做了空气。 桌上一颗死人头,白发无须。 陈醉看到第一眼时便想起上辈子动作片里武艺高强的某厂公,道:“这人说话的口音像是西南广陵一带的。” 往生补充道:“听声音有些紧,感觉怪怪的,有点阴阳怪气的。” 叶鲲鹏道:“这人一定是从宫里出来的。” 陈醉笑问:“何以见得?” 叶鲲鹏道:“因为我已经有八成把握猜到这白发人的来历。” 一百二十年前,南陈国朝曾出了一位权势熏天的大宦官,叫宫养年。此人作为北赵帝国潜伏南陈的内线,虽为男身却具女相,长的美若天仙,竟因此深得陈明帝宠信,尤甚于后宫三千。陈明帝为之设下神宫监,授之秉笔掌印之权。朝野上下,谓之内相。这宫养年虽是个阉人,却也是那个时代里天下有数的大宗师之一。 这位宫寺人在当年,脚踩江湖怀抱庙堂,着实是那个时代里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当年的南陈,历经七百年风流,九重宫阙中积累下卷藏无数,宫养年天赋出众,悟性奇高。得势后为求长生不老,曾遍览皇家卷藏,创下神宫六绝,南陈神宫监更成为领一时风骚的武道宗门。 北赵灭南陈,七月起兵,十月止戈。次年三月烽烟尽时,北赵当时已现后劲不足之势,未必就能将文治昌盛,物阜民丰的南陈帝国完全占领。而况且南陈还有名将李飞熊支撑起的西南两千里江山,纵然不能光复山河,偏安一隅还是可以的。正是在宫养年力劝之下才做了献城候。 而最富传奇色彩的是,这位名噪一时,倾国倾城的大宦官却在陈明帝归顺北赵,完成他的历史使命时,放弃大赵帝国赐予的泼天富贵,以武道大宗师的身份,甘心情愿守着陈明帝平庸三十年,为南陈后主挡住无数来自炎都的明枪暗箭。直至献城候寿终正寝,才开始他之后十年独步踏江湖之旅,入葬剑山,过天刀门,闯古佛宗大禅林,登龙首山会玄门上代祖师,三指定武魁后仍拒不破空飞升,终于引来五雷轰顶之劫。 一代权阉,江湖巨魁,道消魂散,只留下一个天不可逆的传说。 神宫监,有六绝,得其一,可移山。得其六,能逆天。 宫养年道消魂散后,神宫监的绝学并未断了传承。在当年献城候定居的广陵府便有一家广陵派,代代传承神宫监两门绝学,分别是排山掌和破玉拳。叶鲲鹏认为白发人刺杀陈醉用的便是神宫六绝中的破玉拳。 叶鲲鹏出身天刀门,曾在岭东山门深处随门户中的太上长老学艺多年,除了刀法外,更听过很多故老相传的江湖传闻。对近百年左右的江湖轶事,所闻所知,实非陈醉三人可比。 陈醉对广陵一派倒是有些印象,当日在吉祥镇惨案发生后,曾在吉祥镇上见到一个姓楚的老王八,后来曹五舅曾说过,那人叫楚景龙,乃是广陵派的大护法,民间江湖中声望颇高,号称西南十大高手之一。一念及此,忽然醒悟,这白发老者若是广陵派或者神宫监出来的,多半就是那人派来杀自己的。想到这儿,心头怒火油然而生。 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陈醉的思绪。 红翠轩在凉州城创下偌大名声,又岂会没有点底蕴。酉时楼上闹腾出这么大动静来,早惊动了主事的,却不知出于何故,直到现在才有动静。 一个女人在外面叫阵,口音极重:“兀那贼子,嫖姑娘便嫖姑娘,抓人质砸楼子算哪个回事?可是瞧我凉州江湖道上没人了?老娘不管你们是哪个城主还是谁的儿子,快把陶老大的儿子和我家灯儿姑娘送出来,否则等衙门的差官到了,今天就叫你们几个臭脚老婆养的个个归西,人人死绝!” 叶斩在西线经营二十多年,江湖官场两相宜,皆是威名远播。什么样的人明知道叶二公子就在楼上,还敢这么讲话? “这娘们什么来路?这是装的哪门子疯卖的哪路的傻?”陈醉瞥了叶鲲鹏一眼。心想,这地方是你带老子来的,说是为了见西戎那边过来的探子,闹腾到现在,先是被婵儿抓了个现形,接着又遇上陈师道那奸贼派来的刺客,现在又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娘们儿在外头满嘴喷粪,你若还打算跟老子合作,就把这些破事儿给我解决利索了。 叶鲲鹏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家里头只安排他到这儿将陈醉要去草原的消息散布出去,至于这个超品杀手和霍明婵的到来完全是神仙局无理手。他也莫名其妙呢。来自广陵的白发高手被他一刀砍了脑袋,这人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还没弄清楚,楼下又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活宝。这事儿弄的,真他娘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难怪陈城主的眼神这么不爽。 叶二公子顶着一头雾水,窝了一肚子火,起身走到门前抬腿就是一脚,当啷一声,门被踢飞,箭似的射向楼下。一个红衣女人旋身而起,单脚一点将门板踩落尘埃。 陶折桂一见到这娘们儿,顿时如见亲人,嘶声竭力叫道:“三姑快救我。” “三姑。”陈醉心中一动,抢身一步来到前边,只见楼下站了个荆布钗裙的中年妇人,长的浓眉大眼阔口咧腮,耳边生毛,手粗脚大凶悍异常,却穿了一身大红衣服,涂胭抹脂画了二了吧唧的大浓妆。心中泛疑,江湖传闻褚三娘心毒手狠杀人无数,就是这个德性?扬声问道:“你就是褚玉红?” 妇人微微愣了一下,对着陈醉怒目而视,点头道:“正是你家三姑奶奶!反问:你是哪个?” “在下炼锋城主陈醉。” “什么在下在上的,还什么锋城主的,就说你叫陈醉不就完了?”褚玉红叉腰道:“再说你小子明明在三姑奶奶的上面,怎么能叫在下?” 楼子里顿时响起一片会意的笑声。 敢情是个彪呼呼的虎娘们儿。却不知她那心毒手狠的名头是怎么闯下的?被吃了一记口头豆腐的小醉哥摸摸鼻子,笑道:“你若是褚玉红,我便有件事想问你。” 褚玉红一指陶折桂和念灯儿,道:“想问什么都可以,但你得先放了我大侄子和我楼子里的姑娘。” 陈醉摊手一笑,道:“你这话可真奇了,我什么时候禁锢他们的自由了?”说话间往旁边一让,将身后的陶折桂和念灯儿露了出来。意思却是不言自明。 褚玉红一见陶折桂,顿时雌威大发,跳脚骂道:“小兔崽子,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些滚下来让三姑姑抱抱。”陶折桂迟疑的走下楼,被褚玉红一把拉到身后,嘴里不住念叨:“小兔崽子,人家神仙打架,你一个小江湖里的小杂鱼跟着掺和什么?”转头又对陈醉一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瘆人的笑脸,道:“陈城主远道而来,八义帮招呼不周了,我家大哥命我代他向城主问安,家兄身体有恙,不能前来,怠慢之处还请莫怪。”说罢,伏地磕头赔罪。 这娘们儿转瞬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陈醉心中微动,神色不变,笑道:“难怪我船到城南却没见到陶老大。” 褚玉红胖脸微红,叹了口气,道:“陈城主还请见谅,实不相瞒,你那大船一到凉州我们就晓得了,从您一脚踏入红翠轩起,消息就递出去了,要对付您的人太多,而且都不是我和陶老大能阻拦的,不怕您见笑,我们甚至连掺和的资格都没有,那白头发老鬼是葛老二带来的,外面还有个白胡子拿长枪的老家伙是我们老七的枪棒师父,都是冲您来的。” 叶鲲鹏一副沉冤得雪的样子,问道:“这么说来,这白发刺客是八义帮老二葛飞带来的?” 褚玉红呸了一口,抱拳道:“八义帮褚玉红拜见叶小将军。”又道:“您说的没错,不过就有一点不对,就是葛老二那王八蛋已经跟八义帮没有半点关系,他为了和张泥牛之间的过节跟南边的人勾勾搭搭,奴家和陶老大早看他不顺眼,跟他已经划清界限,他是他,八义帮是八义帮,已没有半点关系。” 葛飞是稽查司的人,权势还在陶霸之上,稽查司和北军素有嫌隙,她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叶鲲鹏眯眼看着她,问:“刚才在楼下为什么装疯卖傻说的什么混话?” 褚玉红一指陶折桂,道:“还不是为了这个倒霉孩子,还以为陈城主对我们有了什么误会,所以才扣下这孩子。” 陈醉道:“原来是为了试探。” 褚玉红跪的膝盖发酸,见陈醉不让起身便自己站了起来,抱拳道:“一面是葛老二那王八蛋,一面是老七那混不吝,两个混账东西的背后都有惹不起的势力托着,奴家跟陶大哥夹在当中,个中为难一言难尽,陈城主大人有大量,还请理解一二。” “既然如此,为什么先前争花魁时,又没阻拦陶少帮主随我登楼?” 褚玉红苦笑道:“还不是因为葛老二手下的王八蛋一直暗中盯着奴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倒霉孩子犯傻。”又抱腕道:“陈城主,该说的奴家都已经跟您说了,进红翠轩的门儿是您自己的意思,陶老大和奴家避而不见,知而不警确有不是之处,但也请城主理解我们身后毕竟还有八义帮几百口子兄弟和两家老小,您的敌人实在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陈醉抱拳还了一礼,朗声道:“难得褚三娘坦言相告,既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某便不追究了,接下来只有一事相问,还请褚三娘能知无不言。” 褚玉红道:“陈城主请问,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我听说你出身无忧仙宫?”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定军 八方树敌,十面埋伏。凉州已成龙潭。陈醉却仍是谈笑风生向知险而不警的褚玉红打听无忧仙宫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却让人很失望。褚玉红当年只是在行道江湖时遇险,恰巧被无忧仙宫一位山外行走救下,传了她一门练气术,仅此而已。 陶霸避而不见,弄个娘们儿过来摆明两不相帮的立场。陈醉想着当初在炼锋城里把酒言欢的凉州大汉,心中不由慨叹江湖的冷漠。易地而处,自己又会作何选择呢? 麻烦接踵而至,没有时间仔细思量。 红翠轩外,一匹青骢骏骑“蹄踏燕”正安静的守在门口,马上人黑发白须,英武非凡,眉宇间自带着一股披靡纵横的气概。一杆长枪提在手中,静如山岳一般。 “蹄踏燕,定军枪!”叶鲲鹏一见此人便不禁抽了一口凉气,沉声道:“北地枪王,陈惜竹?” 黑发白须英武不凡的中年汉子微微点头,抬枪一指陈醉,道:“陈某今日到此只为一人而来,与其他人无关,刀枪无眼,还请不相干的人退避。” “你就是陈惜竹?”陈醉以欣赏的眼光打量这位北地枪王和他手上这条威名赫赫的定军枪,江湖人传江湖事,一路走来听过太多江湖人的传闻,当中关于这个人和这条枪的极是让人印象深刻。就是这条枪在极北荒原上连破罗刹蛮族十三头熊甲兽皇? 上次天机楼乙字六号那件事之后,莫绍康曾详细的向陈醉介绍过这个北地枪王。也顺带着说起这个人与之奋战的那支以凶猛残忍着称的罗刹大军。 极北之地有国名罗刹,上古时期又叫做鬼兽蛮国,该国疆域极广横贯东西,不输炎龙。 这个庞大帝国由上百个民族和无数小公国组成。当中除了最主要的白熊罗刹鬼族外,还有一些奇特的半人半兽族。兽皇族便是其中之一。罗刹族天生贪婪凶残,把发动战争和掠夺视作天经地义的生存手段。因此组建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在这支构成复杂的罗刹大军中,数量稀少的兽皇族无疑是皇冠上的明珠。 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又有天生的黄金斗气护身,徒手便能撕裂熊罴。只是因为繁殖能力太低下,人口太稀少,才不得不接受白熊罗刹人的统治。在罗刹大军中,一个身披熊甲的兽皇族战士都是能以一敌百的冲阵高手。 罗刹大军的指挥官往往喜欢在发起冲锋时,在大军的最前面摆上一支兽皇族小队。当这些巨力无穷刀枪不入的半兽巨人冲上去的时候,那血肉横飞挡者披靡的场面往往可以极大的鼓舞罗刹大军的士气。 在北线战场上,大赵帝国的军队没少吃这些蛮兽的亏。而陈惜竹本来只是北地江湖一介草莽,四十岁那年才毛遂自荐投军到赵俸侾帐下做了个枪棒教头。直到五十岁时才凭着北海荒原一场遭遇战中单枪连破十三熊甲兽皇而一战成名。 北地枪王陈惜竹,枪定三军的名头由此叫响。手里这条看似寻常的铁枪也被名之定军而鸡犬升天。 “你便是炼锋城主?”陈惜竹手中长枪一抬,道:“我只刺一枪,你可以选择躲避也可以选择硬接,一枪之后你是死是活再与我无关。”与先前死的那个白发高手暗施突袭的方式不同,陈惜竹选择了正大光明堂堂皇皇的方式来取陈醉性命。 莫绍康曾经说过,陈惜竹当年连破十三熊甲兽皇只用了一枪,后来他与赵俸侾切磋较量,也只出了一枪后便认输。从古至今不知出过多少枪法名家,创下多少精妙绝伦的枪法,而陈惜竹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化繁就简成就了一招枪法。用莫绍康的说法,就是技近乎道,他这一枪已达术之极致。 陈醉有些犹豫,这一枪势在必接,但要怎么接?一个人接肯定不如四人联手来的把握。陈惜竹单枪匹马堵在门口叫阵,不同于先前白发高手的暗下杀手行径,而且此人豪烈英武天下闻名,自己若是以四人联手应战,纵然胜了,这名声也臭大街了。陈醉不是惜名如命之人,但心想着日后要做的大事,这名头现在还真是臭不得。尤其对手是赵俸侾的人。 霍明婵站在身边轻声道:“这人的神,意,气都已臻圆满,修为很可能已达超品初境,同为超品,大枪的威力可不是拳头能比的,你的护体宝铠和先天七品体魄未必能接的下。” 她说的全是实情,但陈醉心中自有决断。接下这一枪,完好无损的把握没有,保住命的可能性却至少有八成。人家公然堵在门口叫阵,自己若不敢单独接他这一枪,还有什么资格与叶家人谈联手与赵俸侾为敌的事情?一旁边的叶鲲鹏没有说话,陈醉明白他是在看自己会怎样选择。 “接下接不下都要接!陈惜竹是个英雄,战英雄就得用英雄的方式!” 陈醉抢前一步,单独来到陈惜竹面前。 陈惜竹甩开马镫,身子拔空而起,轻飘飘落到马背上,以上势下看着陈醉,道了一声请接枪!飞身一纵,手中大枪引路,直奔陈醉当胸刺来。 这一枪刺出,霍明婵第一个变色。陈惜竹的这一枪,名为一枪,却似穷尽了枪法的变化!抖枪旋红缨,只见枪法变化多端,旋转缠绕,拦、拿、劈、点,如游龙飞舞翻腾,快速猛劲,扑面而来。陈醉躲无可躲,除了硬接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这一枪来的太凌厉,陈醉赤手空拳想要接下势必登天还难。腰间倒是暗藏了一把兵刃,但用来接下这一枪却嫌太柔。脑子里一念闪过,终于还是决定用空手入白刃的拳法来接。 长枪扑面而至,陈醉原地不动,抬起双手,野马分鬃左右一错,双手强行搭在枪杆上,大枪一震,一股沛然雄浑的真元顺着枪杆袭来,陈醉的双手不能握紧,被震荡开来。长枪继续长驱直入直取中宫。 陈醉也没指望一招野马分鬃就能锁住长枪,双手被震开也不气馁,身子向后一倒的同时,抬手一把将陡然下压的枪头牢牢抓住。雄浑刚猛的真元沿着枪杆再袭来,陈醉整个人被力道催逼的双足离地,宛如狂风中的败叶,只剩下一只手如残存的叶柄在那里做着垂死挣扎。 陈惜竹冷哼一声,双手一抖一转,整条枪荡起一股波纹,发出嗡的一声。陈醉哪里还抓的住,被汹涌而来的真元震的倒飞出去。北地枪王手中定军枪得势不饶人,无情的继续刺出,追着陈醉的身体直达胸间。 陈醉双脚腾空,不懂真元运用之道,身法已穷尽变化。面对这凶厉一枪,躲无可躲。枪头刺破外衣,汹涌如狂潮的力道透过麒麟宝铠涌入身体,任由陈惜竹发力刺下去,就算不能被刺个透心凉,光是这股锋锐凶厉的气劲便足以将自己胸腔内的脏器捣的稀烂。 陈醉抬起双手再将大枪抓牢。长枪再抖一下巨震不已,陈醉虽早有预判,但滔天巨力传导过来的时候,仍是难以抵挡。整个人却被陈惜竹和这条枪散发出的强大气势牢牢压制,此刻已是骑虎难下,若一旦抓不住,让陈惜竹的力道透过枪尖刺入体内,便是不死也会被废了一身根基。 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醉决定要冒一些风险来化解这一枪。 生死关头,双手紧紧握住枪杆,心中却升起一股释怀的明悟。就在松手的刹那,手与枪杆若即若离时敏锐的察觉到枪杆因为瞬间放松产生的反向作用力,脑子里似有电光闪过,双手借力打力牢牢黏住这条定军枪,手上完全下意识的将这股力道往旁边一引,身在空中竟刹那摆脱了陈惜竹的压制之势! 陈惜竹一枪之势用尽,二人同时定住身形。陈醉双手抓住枪杆,慢慢松开。 “好拳法!”陈惜竹眼中闪过一抹激赏,面上古井无波,一枪不能得手,北地枪王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却仍坦然叹道:“我输了!” 陈醉手按当胸,吐了一口血,道:“勉力接下前辈这一枪,不敢言胜,还要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陈惜竹摇头道:“陈某受命而来,出手绝不敢留情,陈某这一枪已尽力!”收了红缨长枪,又道:“可惜之前把话说满,不能再向你出第二枪,江湖传言陈某与人交手只有一枪,其实是因为极少遇势均力敌的对手,陈某的红缨长枪气势太盛,不如陈某者很难挡下一枪,强过陈某的一枪过后便知深浅,故此才有了陈一枪之说,希望下次再见面时,能有机会向陈城主递出第二枪。” 长枪刺中前胸,虽没有刺实,但强横无匹的真元却化作枪意实实在在刺入体内。胸腔里的经络血管多处破裂受损,陈醉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面上却能丝毫不露声色,额首道:“但愿还有机会领教陈前辈的第二枪。” 陈惜竹也不废话,返身上马,纵马扬蹄来去匆匆。 陈醉望着一人一马逐渐消失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往生腰间布囊里鼓囊的人头,叹道:“南去北归,该来的都来了吗?” …… 凉州城外,一个高个子少女背负灵犀剑,有丰神俊朗挺拔如松的年轻男子陪伴左右,二人身后,一名老者坐在毛驴背上,酒意微醺,摇摇晃晃。驴背负剑囊,露出八把剑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胸襟 凉州出火戏,高腔长调,号称一绝。 凉州城里知名的火戏班便有十几家,各争擅场,又以西楼大班云水瑶唱的最是地道。 先挨了白发老者一记破玉拳,又受了北地枪王陈惜竹一枪,先吐血再受伤的陈醉却兴致丝毫不减。出了红翠轩,便不顾往生的阻拦直奔城西栖月楼。霍明婵与陈醉心有灵犀,知道小醉哥是不想在叶家人面前认怂。 所谓入凉州品三绝分明是叶家的布局,如今看来,多半也是一个考验。叶鲲鹏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劝阻,丢下一件随身信物给红翠轩的人拿去向官府交代,红翠轩中要传递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接着随陈醉三人一起来到城西栖月楼。 今晚的戏码是战凉州,说的是南陈大将李飞熊与北赵第一位武威王赵正淳联手,在凉州城外大败西戎单于阿史那的故事。当中赵正淳有一句戏词极为隽永:地可分南北,炎龙不分南陈北赵。 四人赶到的时候,名满西线的西楼大班云水瑶正好登场。她扮演的角色便是赵正淳。 大赵帝国一统南北后,为彰赵正淳功绩,特封其武威王,爵在亲王上。戏文里,这位首代武威王有个响亮的绰号:粉子都。这里的子都指的是十国时期与聂政齐名,号称杀人百万的火教大魔头轩辕子都,据说此人长的青面獠牙奇丑无比,与兽为伍,嗜吃人心肝胆。粉子都却是说赵正淳有轩辕子都的凶厉勇猛,却不像轩辕子都长的那么丑陋。 云水瑶的扮相极佳,唱功更是登峰造极。一段大凉高腔,从头到尾一气贯通,运气酣畅,韵味淳厚,以声绘情、以情带声,曲至高潮时,一段长腔三百字,一字便是一调,芝麻开花节节高,一曲唱罢,满场俱静,竟似针落可闻。忽而不知是谁带头拍响第一下,掌声如轰雷般爆发开来。陈醉虽然是大外行,却也听出妙来,随着满场如雷掌声也把巴掌拍的山响。 “陈兄以为这出戏如何?”叶鲲鹏待掌声弱下来时忽然问道。 “戏好,唱的更好。”陈醉心中一动,早在台上好戏开锣时便意识到今儿这出戏就是给自己唱的。明知道叶鲲鹏的问题另有所指,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等他自己转入正题。 “只可惜戏中这两位英雄人物最后都没有好结果。”叶鲲鹏摇晃着手中茶杯,悠然道:“李飞熊沉江于柳江,赵正淳被烈帝车裂刑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个死无全尸,却不知陈兄是怎么看待他们这一生功过?” 陈醉微微一笑,道:“男儿大丈夫行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而已,都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但陈某却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所以时至今日,不管高居庙堂的人是怎么看待这二位的,至少在咱们凉州百姓心中,他们当得起英雄二字。” “陈兄高论,这句百姓眼光是雪亮的说的大妙,叶某闻所未闻!”叶鲲鹏动容道:“家父生平最推崇者非此二人莫属,却也从未如陈兄这般将此二人毕生功过总结的如此鞭辟入里。” 陈醉感慨道:“在那个将星璀璨的年代里,他们两个分据南北各领风骚,李飞熊一生不败,却输了大势成了亡国的常胜将军,赵正淳曾在车厢峡败于李飞熊之手,却在战略上拖住了李飞熊,为北赵吞并南陈赢得了时间,二人之间,争执一生,孰胜孰败,盖棺都不能定论,可谓是那个时代留给后世的一段不朽悬念。” 叶鲲鹏身子往前一凑,道:“二人为敌一生,唯一一次联手正是在这凉州城外,此战在两朝史册中评价都不高,却不知陈兄是怎么看此战的?”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陈醉道:“千古艰难不过一死,而这两位都是九死一生里活过来的人物,除了不怕死外,更把生前身后名抛诸脑后,正因为有这样的胸襟和胆略,二人才能抛开南北分治七百载的成见,在凉州城外联手共抗西戎大军,拒敌于炎龙大地之外!” 一句谭嗣爷的绝笔诗出口,叶鲲鹏顿时勃然变色,按捺不住击节赞道:“好一句去留肝胆两昆仑!丈夫行事当如是也!”说着,把目光投向台上,那云大班已经阔步下台。叶鲲鹏抱腕又道:“陈兄有这样的胸襟见识,又有无惧凶险的胆略,更有降龙伏虎的大能手段,当可登将军楼一叙!” …… 将军楼外,铁甲成军,马如龙,人如虎。两百龙骧重甲铁骑将九层高楼四周围住。 红翠轩偎红倚翠将陈醉要入草原与叶家做军械交易的消息散布出去,栖月楼听戏,叶鲲鹏的每个问题都是遵照叶斩授意问的。考验的是胸襟气度和见识胆略,陈醉谈笑作答,眼光、魄力、谈吐、令叶鲲鹏肃然起敬。 登楼上九重,这九层楼却是一处似楼又似亭的所在,楼下铁甲森然,楼上却空无一人。叶鲲鹏把陈醉三人让入席中坐定,四个人坐在这高楼之上,俯瞰凉州全貌,灯火人家,可闻炊烟。 叶鲲鹏道:“陈兄请稍带片刻,今晚代表我叶家与陈兄见面的主要人物还要稍晚一会儿才到。” 陈醉微微点头,在心里头把这事儿从一开始到现在整个过程又琢磨了一遍。深感到叶斩此人不愧是长于内功老谋深算的人物。从八百铁骑出现在落日城,白庙街上两场大战,到凉州城里品三绝,可谓是步步试探,又处处留白。却不知接下来这将军楼上又会遭遇怎样的考验? 楼梯口传来登楼的脚步声,陈醉三人甩脸观瞧。只见光影一暗,闪出一人来。却是个身段修长的女子。面上罩了张青纱将整张脸完全遮住,款步而来,摇曳多姿中,却透出不输男儿的刚劲轻健。 女子迈步来到席前,微微万福,轻轻一笑,声音如磬:“拜见二公子,拜见三位城主。”说着,落落大方来到席间拉椅子坐下。坦然又道:“小女子沧月,在大将军麾下添为参议军事,执掌密谍事,不便相见之处还请三位谅解。” 参议军事算不得什么正八景儿军职,大体上相当于私人幕僚的角色。叶斩经略西线二十余载,麾下能人无数,其中最知名的当属与北军布衣卿相叶还空同列庙堂文榜的“青眼军师”费解,武道境界最高者则是天地不收老不死孙百岁,而这当中,最神秘的却是非蝶儿穴首领文沧月莫属。 抱天揽月楼的消息灵通,但对这位叶斩麾下的情报机构头子的来历却是毫无线索。只知道此女是大将军叶斩的干女儿,掌握蝶儿穴只是近年的事情。外界对此女的评价是,行事缜密,不输玉章京。这个玉章京是武威王府九太保之一,执掌北军谍报机构洞香春多年,在这一行里可列当世前三。 陈醉心中暗凛,面上不动声色,抱腕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蝶儿穴之首到了,陈某有礼了。” 文沧月螓首微点,道:“蒙陈城主谬赞,愧不敢当,做我这一行的其实最怕的就是大名鼎鼎。” “对姑娘所从事的事务而言,沧月之名天下皆知,确实算不得什么得意事,不过陈某以为,对沧月姑娘而言,青纱后面的名字才是真正重要的秘密,谍密私隐事,如水凝成冰,看似平静,其实藏在冰下的潜流最是冷酷无情,若能因闻名而止戈,这文沧月三个字却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文沧月爽朗一笑,道:“早就听说陈城主快人快语,尤其擅长妙语连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霍明婵忽然插言道:“我们来这儿不是为听你们俩相互吹捧的,我看还是开门见山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动粗 一颗脑袋,两把椅子,三年时间。 脑袋自然是阿史那图兰的;椅子却是炼锋城的四城主和抱天揽月楼的总柜;三年时间是叶斩给陈醉的一个期限。 天刀叶斩的武道境界停在超品移山巅峰二十年,形无碍,神意满,真元精纯对他而言已达极致,再想停留在超品境界上已不可能。所以三年后他要破境入大宗师境界。而后便需闭关潜修,不可能再兼顾世俗庙堂的纷争。 三百年前的大宗师崇黑虎留下的打油诗,言及超品之下无真品,欲求大道在人间,这几句话中所藏的玄奥只有真正有机会问鼎峰顶的那一小撮人才懂得。天道有规则,一旦修为超越人间界承受极限,天道便会找上门来。武道强者一旦入了宗师境界,便是人间难留的人物。能时常扛得住天雷的毕竟是极少数。 一个武道宗师想要在人世间有所作为,在超品巅峰境界上停留的时间越久越好。 按照天机楼每年春季公布的英雄谱文武榜所录,当今天下,停留在超品巅峰境界上时间最长的莫过于黑龙帝聂横舟。陈师道和赵俸侾次之,再下来便是天刀叶斩,西戎将军狮驼、缉查司大魁首魏无极更次之。 当然,这个说法并不严谨。实际上江湖广大,藏龙卧虎。四大境和四小境,五大宗门里深藏的隐世高手不知凡几,天机楼一张英雄谱根本不可能将天下群雄一网打尽。 武道修行首重天赋,禀赋越高者,入超品境界便越早。能停留在这个境界的时间也越长,入宗师境时的成就相应越高。云空寂当年十八岁便入超品移山境,在这个境界上止步不前足足三十年,一朝破境时便力压乾坤啸问鼎天下第一大宗师之名。数十载声名不坠,曾自言,全仗爹娘给了一副好根骨而已。 天刀叶斩三十八岁入超品巅峰境,可算是禀赋惊人,惊才绝艳。但比之赵俸侾二十岁便以杀心入道达此境界还是差了不少。在超品巅峰上停留二十三年,对叶斩而言已是极限。 桌子上摆了座火炉,熊熊炭火烧烤的一只黄羊兹兹冒油。香气四溢,引人食指大动。这就是将军楼的招牌菜行军羊。看来寻常,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剖开羊腹,里边竟藏了三只兔子。兔肉细腻,口感极佳,唯一差的是味道寡淡,烹制时需借他山之玉,与鸡合便是鸡肉味道,与羊合便是羊肉味道。草原上多黄羊野兔,二者相合正是相得益彰。正是行军打仗中最易得到的美味。 兔子身上涂抹了酱料熏香,热腾腾香气逼人。陈醉低头吃着,连皮带骨,美味当前却有些食不甘味。 叶斩经略西线二十余年,最大功绩在凉州。马鸣河向东出野老山,出落日城后改道向西北,过凉州城后折转再向东,绕城兜了个半圆。凉州城由此成为战略要冲,对北赵而言,马出凉州便可拒敌于国门外,对西戎汗国来说,得凉州城便意味着草原帝国可以在马鸣河对岸拥有一座屯兵聚粮虎视中原的桥头堡。 凉州的对岸便是尼察部草原,属于西戎十三部族里最强大的一部阿史那氏。草原六将阿史那氏独占两席。作为曾经是整个西戎草原上的霸主,三十出头的阿史那图兰,执掌炎龙圣物玄黄宝印,坐拥谷夜和楼兰两座雄城,麾下带甲十八万,野心勃勃,早就对西戎汗国的王权虎视眈眈。西京早有准确消息传出,女王有意还政赵氏,当此关键时期,若能马踏凉州,阿史那氏必定声威大震。 叶斩调离西线,岳恒一时难以服众,北赵西线大军权力分散,给了阿史那氏机会。据叶家密谍机构蝶儿穴所侦知,近几个月内,尼察部草原上兵马调动频繁,六万最精锐的天雕军都已集结在相对更靠近西线的楼兰小城。这位阿史那氏的小单于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这颗脑袋不好取呀!陈醉揪下一个兔头,却没有吃,拿在手里看着,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又想:叶斩提的条件不可谓不苛刻。但比之入枢密院公然与赵俸侾为敌,自己的要求却着实更高些。叶大将军有后顾之忧也是在所难免。他硬把叶鲲鹏塞进炼锋城,意图十分明显,就是奔着银子来的。炼锋城雄踞化外,沟通东西有无,抱天揽月楼的商队票号遍布中洲大陆,叶斩背后的陈家若能搭上这条商业巨舰,财源必定滚滚而来。 又要脑袋又要钱,最后却还给了个三年为限。陈醉心里早把天刀叶斩的祖宗十八代悄悄问候了一遍。小醉哥就算再怎么自信,也清楚三年时间根本不可能扳倒赵俸侾。甚至在大赵朝堂上形成个均势都不大可能。叶鲲鹏说陈醉犹犹豫豫不痛快,想着三年后,老叶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就要独自面对赵俸侾那魔王,陈醉又哪里痛快的起来? “大将军三年后晋宗师境,叶家班底尽归炼锋城!”文沧月不动声色道:“届时大将军可以保证岳恒在西线大军中再无掣肘。” “包括文姑娘和那位青眼军师费解?” “费侯爷身份特殊,他的事情公爷也不方便做主,如果城主能不负大将军所望,文沧月和蝶儿穴三百蝶都将唯陈城主马首是瞻!” “还包括我!”叶鲲鹏满满给陈醉倒上一杯又苦又辣入喉如灼的烧刀子,道:“只要陈兄点点头,今后无论苦辣酸甜叶某愿与城主共尝。” 陈醉举杯在唇间稍作停顿,事情谈到这一步,叶家的底牌基本清楚了,叶鲲鹏入炼锋城,算是给这种不牢靠的合作关系增加一个保障。就目前武威王权势熏天的局势来说,叶斩能做到这一步,诚意不可谓不足了。看了看往生,小和尚微微额首道,“全凭大哥一句话!”陈醉再无犹豫,轻轻嘘了一口气,终于将这一杯难入喉的烧刀子一饮而尽! 叶鲲鹏一直眼巴巴看着,见陈醉喝下这杯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哈哈笑道:“君子一杯酒,穿肠入骨不回头!属下叶鲲鹏拜见城主!”说着,站起身,一拱到地。 陈醉起身相扶,道:“叶兄入炼锋城便是陈某自家兄弟,今后这虚礼客套都免了,若不弃便兄弟相称。” 往生道:“我是三城主,你是四城主,先叫声三哥来听听。” 叶鲲鹏微微一怔,哈哈大笑,果然拱手叫了声三哥。反倒把小和尚叫的面皮微红。 大事已定,席间五人共举杯,一饮而尽后再坐定时,彼此间再说话就少了许多遮掩。 陈醉看着青纱罩面的文沧月,开门见山道:“入尼察部草原取图兰的人头一事非同小可,陈某看来只可智取,不能力敌,却不知沧月姑娘是怎样谋划的?” 文沧月道:“说起此事来,陈城主还真是责无旁贷。” “哦?”陈醉微微一笑:“此话怎讲?” 文沧月道:“当初费先生谋划此事的时候准备了八百龙骧铁骑,由府中家将陈留客统御,入草原前大将军却忽然传下将令,命这支队伍入落日城截杀你,说句城主不爱听的,当时叶府上下没有谁认为城主够资格与大将军合作,大将军对于陈城主所谋之事也并不看好,那一仗本意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的。” 叶鲲鹏接过话头:“结果八百龙骧铁骑被四百龙马军斩了三千两百条腿儿,费侯爷的算计落了空,本来属于这八百骑的任务自然要着落到陈兄头上。”又道:“以蝶儿穴的能力,算上楼下的两百重骑,连同那八百龙骧铁骑最多能将一千骑神不知鬼不觉弄进草原,落日城一役,城主给陈留客那小子上了一课,我当时便认为此事若由咱们炼锋城的护城军出手,必定事半功倍!” 霍明婵忽然接过话头,爽快的:“果然是有因必有果,既然砍人家马腿那会儿痛快来着,现在替人家把活儿干了便不该有什么不痛快的。” 文沧月道:“还是二城主爽快些!”接着便将通盘计划和盘托出。 …… 马鸣河上游段号称三千里湍流,只在绕凉州时水势减缓,在凉州段内,无论是农业灌溉还是水上行船打渔都无妨,出凉州便又复湍急。因此又有急流三千,只利一州的说法。孕育出凉州三市,马市,粮市,鱼市,闻名西线。 清晨,城南码头上鱼市正热闹。 马鸣河大鲤鱼甲天下,凉州鲤鱼甲马鸣。新出水的鲜鱼在木槽子里活蹦乱跳,船上的几个厨工在挑鱼。霍明婵与陈醉把臂同行,看什么都高兴。稷下囚牛莫绍康身负剑胆琴心的断念剑走在二人身后。 一对儿青年男女和一名骑驴老者沿着河边石子路不紧不慢走来。两个年轻人走在前面,男子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女子相貌也不差,身负宝剑,眉宇间带杀气。老者耷拉着脑袋坐在驴背上,摇摇晃晃,似长醉不醒。 陈醉一眼便认出年轻男子正是曾被困炼锋城近一载的费五公子。 费玉章也看见了陈醉一行三人,顿时想起被囚炼锋城的一年中所受的委屈和吃下的苦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三人对三人。 费玉章面色阴沉,当日在锡兰草原上,凭着费五公子四个字号召起三千江湖带刀客,本想着荡平炼锋城,却没想到反成全了护城军的赫赫威名。不但丢了家传的无还宝枪,他还被囚禁在炼锋城中近一年。怎能不恨? “咦?”陈醉笑嘻嘻走过来,打量着费玉章,道:“这不是费五公子吗?多日不见,你可比在炼锋城做客那会儿清减许多。” 费玉章冷笑一声,道:“托陈城主的福,总算还活着,陈城主若不健忘,应该还记得费某当日在炼锋城中曾说过,阁下今日所赐,日后必定加倍报还!”重哼一声,又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当日之言犹在耳际,就让咱们在这儿遇上了,你我之间这笔账也该到了了结时。” “想算账?”陈醉嘿嘿一笑,道:“怕是今天有点不巧,陈某有要事正打算出门儿,费五公子想还账恐怕还得等上几天,当然,你若实在着急投胎,我也不介意在这里就送你一程。” 费玉章身旁的少女闻言,冷哼一声,前行一步来到陈醉面前,她身材高挑尤胜男儿,加上女子比男子显个头,更增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轻蔑道:“什么炼锋城主,不就是聂横舟的外孙吗?区区一个先天体魄就敢口出狂言,凭什么?” 这少女口气不小,身后那老头倒坐驴背,剑囊露出八把剑柄,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就凭这些够不够?”陈醉笑着往旁边一让,身后停靠在码头边的浮龙巨舟上放下长长的马道,只见一骑骑铠甲着身,手执巨斧的龙马骑士走下马道,安静整齐的停在陈醉身后。 千骑如一,杀意肃然。 “费玉章,你可是想我再对你动一回粗?”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草原 那负剑少女不知轻重,但二人身后的老者却是见多识广。陈醉一句话出口,身后千骑如一,摘下背后钢矛。一千支钢矛已经握在手里,齐唰唰丢过去会是怎样一幅光景?钢甲铁马,巨斧耀寒光,老者扪心自问,这样的精锐见所未见。更何况陈醉身边还站在一个以音律入剑道,自创天音八绝,境界未必逊色老者多少的稷下囚牛? 费玉章没想到正撞到枪口上,他是见识过龙马军的凶悍威力的,心情与身后老者一样,争胜复仇的热情瞬间被寒光熄灭,只是前面话扔的大,就这么灰溜溜走了面子和里子都一下子接受不了,一时间杵在那里战也不是,走也不是。 这时,骑驴老者忽然催动毛驴来到前面,摇晃着身子,微微拱手,道:“老朽葬剑山萧恭让,请问莫大先生何在?” 萧恭让,萧温良,萧俭,三十年前江湖上提起葬剑山萧氏三剑,谁人不知? 三兄弟中又以枯剑萧俭最是了得。当年葬剑山挂剑封山,问剑池前,仗一把枯禅剑独解苍山剑宗剑子五问,一句无剑胜有剑更成剑道绝响。 那一年,莫绍康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萧恭让三兄弟却已是名垂江湖数十年的大剑客。萧恭让的八骏雄剑号称剑气天下雄,虽不及乃弟萧俭那般惊才绝艳剑道称尊,也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几位剑客之一,那时候的莫绍康嗜剑如痴,仰视着剑道前辈剑问江湖争锋天下的风采,仗剑天涯,心向往之。可惜,江湖注定是个后浪催前浪的所在,待莫绍康音律入剑道,创下天音八绝剑时,萧氏三剑早已挂剑封山多年。 前辈风采,缘悭一面,唯留传说在江湖。 “晚辈莫绍康,拜见八骏剑萧二先生。”莫绍康尽管早已剑心如水,此刻亲眼见到少年时的剑道偶像,仍不免有些小激动。面皮微红,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激动。 萧恭让稳坐驴背,双目似睁半闭,隐隐有精光散出,道:“江湖代有人才出,什么八骏剑,什么萧二萧三,都已是昨日黄花,如今的江湖是你和苍山蔡襄平,五凤池郦凤竹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你我今日在此相逢既是一场缘分,老朽久居深山,偶有所悟,有八剑想问当世江湖,得知莫大先生的断念剑是当今江湖剑道五魁之一,便想请先生为老朽解惑。”说着,一拍身后剑囊,囊中八剑雀跃。宛如有灵活物。 莫绍康背后的龙首琴铮然出声,如剑出龙吟,余音绕梁。 萧恭让微微一笑,拨转驴头,道:“既然莫大先生今日有俗务缠身,那老朽便改日候教,先生何时有闲暇,可至凉州城快意楼一叙。”骑着小毛驴一步一摇,扬长而去。 这老头双眼开阖之间,散出的精光偶尔扫在陈醉的脸上,竟隐隐有剑气临身的凛冽针刺之感。陈醉察言观色,看出端倪,不由低声问道:“这姓萧的老头很有名吗?” 莫绍康点点头,沉声道:“三十年前的江湖,剑道一途有五座高峰,葬剑山萧家独占两座,当年萧二先生仗八骏雄剑以剑气踏江湖,与苍山剑宗剑帝封矩子的气象万千剑并称剑气双雄。” 果然是一入江湖峰千仞,一仞更比一仞高。陈醉心下暗生不虚此行之感,好奇又问:“莫先生若与他放单论剑,有几分胜算?” 莫绍康慨叹道:“前辈风采,我辈心向往之,只能说全力以赴,断不敢言胜。” 陈醉看着老头一行三人远去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若以龙马骑军冲阵杀之,大约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堆死他?” “天下武道,以剑道最难入超品,但只要一朝入超品,攻击力便足以媲美小宗师。”莫绍康神情凝重,“萧二先生挂剑封山前已是半步超品,三十年潜修又岂会没有寸进?八骏剑气最擅以寡击众,龙马骑军尽管精锐难当,但若用来对付萧二先生,恐怕城主至少要付出二百骑的代价。” 陈醉心头闪过一抹失望,叹道:“他吗的,代价太大了,想不到这老头子竟有这么厉害。” 莫绍康叹道:“我辈剑道中人,问剑求道,如攀峰求险,正是无限风光在险峰,若无大无畏之心,断难问鼎剑道巅峰,莫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城主成全。” “从草原回来,届时若我和大舅舅都还活着,我愿亲眼见证先生攀这座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剑道险峰!” 马鸣河畔,千骑肃立。 陈醉策马于军阵前,叶鲲鹏紧随其后,道:“古来征战地,难见几人还,却不知此行之后,咱们这些人能有几人生还。” “哈哈。”陈醉扬声一笑,“马上男儿马上死,马革裹尸本是我辈最佳归宿,此行凶险处不亚于孤身入狼群,陈某不敢说能把每个弟兄都平安带回来,但至少敢保证,冲锋陷阵决一死战时,我陈醉一定会在最前面!”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陈醉从鞍桥上取下自己亲手打造的青龙偃月刀仿制品,高高扬起。 “不破楼兰终不还!”千军一声,竟如雷贯耳。 莫绍康和叶鲲鹏闻之,顿时热血沸腾,按剑扶刀,投向那年轻城主的目光里似多了几分敬重。 …… 西戎大草原,北起尼察部,南至百寿部,纵横万里。 自上古起,中原大战的战败者们移居到此,因地制宜,选择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在这块狂野无垠的大地上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今日的十三部族。在千万年的历史长河里,一代代草原雄主为了策马扬蹄逐鹿中原的野心,将战火和杀戮带入东方。却鲜有炎龙一族的铁骑能踏上这块土地。故此,在炎龙一族的历史上,凡能引军入西戎者,无不被树为后世敬仰的名将。 当世两大名将,也都是在这块土地上取得的赫赫战功树立不世功勋。北赵武威王赵俸侾马鸣河畔大破七十五万西戎联军,新陈高祖皇帝陈师道率三千飞云横扫西戎,前者损西戎汗国二十年国运元气,为叶斩十年谋划取凉州打下基础。后者毁西戎近二十年积蓄,使得这个上马提刀人人皆兵的老大汗国在南北大战这天赐良机面前硬是无力挥军东进。 草原上最丰茂的疆域莫过于最北方,占据汗国四分之一土地的尼察部草原。阿史那氏从上古时期便是这块草原上的霸主。这个称霸西戎大草原时间最长的家族,因为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得以拥有西戎十三部最多的资源。也因此成为自陈师道西征后,最快恢复元气的部族。 三千里疆域内,东西两座大城,百里一镇,在这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上已是殊为难得。 夕阳残照,风吹草低。 一支由六匹鳞马大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走在通往楼兰城的古商路上。为首的马车上,一位身着中原服饰,面貌俊朗略带沧桑的中年男子手按龙首琴,正拉着一曲望凉州。 马道苍苍,前方尽头处山势隐现。 中年人按住琴音,问左右:“前面就是加贝兰山吗?” 年轻的伙计从后面驱马上来,道:“回大先生,再往前八十里便到了加贝兰山区,山脚下有一座阴山古镇,入夜后一个时辰能到,吴查柜已命前哨人手先赶过去安排商队食宿事宜。” 中年人点点头,转头对身后车厢说道:“城主,今晚就能到加贝兰山脚下,山路难行,大约要走两天,过了加贝兰山往西北两百里便是楼兰城。” 车厢里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发现对方的斥候鹰了吗?” 中年人昂首看了一眼,道:“两个时辰前便盯上咱们了。” “还要麻烦大舅舅给它弄下来。” “不是要故意暴露行藏吗?” “太容易到嘴的饵是钓不来大鱼的,咱们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陈醉从车厢里探出头,抬头向天上瞄了一眼,笑道:“久闻草原猎手善于熬鹰为人所用,侦查敌情捕获猎物,无不如臂指使,这么神奇的鸟儿我早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了。” 中年人正是莫绍康,闻言一笑,左手忽然离开琴弦,龙首琴再响铮音,如龙吟,一道剑气破空腾起,空中一只铁爪灵禽应声断头。洒下一抹血色,映衬在残阳里。 “古人说杀鸡焉用牛刀,比喻大材小用,今日大舅舅用天音八绝剑气杀鹰,可比牛刀杀鸡更加大材小用之至了。” 莫绍康扬手一招,将那死去的无头鹰儿接在手中,笑道:“草原猎手熬成一只猎鹰非是易事,一只训练有成的斥候鹰在纳兰西京能卖到一百金,城主这一点口福之欲价值不菲呀。” 陈醉从莫绍康手里接过那只昂贵的鸟儿,道:“根据叶家密谍提供的消息,阴山镇附近只有一牛逯人马,且并不属于尼察部最精锐的天雕军,这种毛隼训练而成的斥候鹰只属于尼察部的杂牌部队,天雕军用的斥候鹰都是能飞在万丈高空上侦查敌情的海东青,在沧月姑娘的计划里,咱们在抵达楼兰城外前,须尽量避免与这一牛碌人马发生交集。” 莫绍康道:“既然如此,城主为何要放过先前那几匹侦骑?” “尼察部的一牛碌人马大约有两千骑。”陈醉从死鹰身上拔下一根羽毛,嘘的一吹,将羽毛吹的无影无踪,道:“我想知道咱们这一千龙马骑军能不能干脆利落一个不落的吃掉这一牛碌兵马。”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传奇 “杀人需灭口,放火必浇油。人在江湖混,不狠不吃粉。” 六匹鳞马拉的大车,檀木飘香,锦帐浮动,红泥炉炭火正盛。烤熟的毛隼上涂抹了辣椒籽盐胡椒盐巴,香飘四溢。 陈醉将毛隼一撕为二,递给身旁的婵儿。又从另一半上撕下一条腿递给莫绍康,笑道:“什么一百金的鸟儿,也就是这么回事嘛,大舅舅觉得如何?” 莫绍康答非所问,道:“野老山玄铁,市价八两银子一公斤,龙马骑军标配的胸甲,能挡住七品剑士全力一击,一身就要八十公斤,连马儿身上都披了锁子甲,这龙马骑军就是用银子堆起来的,这还不计算这帮山戎大肚汉每日所耗的大量粮食酒肉,天下间也就炼锋城打造得出也养得起这样私兵武装,以此强兵对草原上普通牧民组成的临时军队,其实没什么可得意的。” “按你这么说,我这护城军还算精锐?”陈醉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语气臭屁,分明有点小得意。 莫绍康认真的举例说明:“叶大将军治军的本事绝非浪得虚名,龙骧铁骑本就是被拿来媲美飞云天武的精锐中的精锐。” 四百龙马骑军大破八百龙骧,举重若轻,斩三千马腿不杀一人,差距之大超乎常理。莫绍康举的这个例子很说明问题。 “没经过几场生死相搏的血战,总觉得这支队伍还是嫩了点儿。”陈醉难得自谦,语气里带着踌躇之意:“当初决心打造这样一支骑军的时候就想着这帮兄弟日后要跟着我出生入死,让他们身上装备齐整些,肚子里吃的好些,打仗的时候不要因为生死搏杀技不如人之外的原因有所损伤,所以就把盔甲武器的规格定的高了些。” 莫绍康笑道:“城主何必太谦虚?这支龙马骑军的人员素质和装备固然重要,但在莫某原本的印象中,天下间本没有只需二百骑就能堆死一名准超品剑道宗师的军队,要知道当年赵俸侾用上千天武骑军才堆死了一个狮孟奔。” “萧恭让的八骏雄剑能比得了狮孟奔?” 纵然只是两百骑的代价,对付出极大心血打造这支军队的陈醉而言,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剑修攻强守弱,若单纯以攻击力论之,有过之而无不及。”莫绍康傲然道:“但九品巅峰的剑道高手飞剑御气杀敌,固然可以拒敌于百步之外,可自身的防御却不高,萧二先生若在战阵中,生存能力比之狮孟奔实差了一大截儿。” “都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陈醉嘿然一笑,道:“不怕大舅舅笑我妇人之仁,当日在码头上,便是只需一骑换命的代价,我都不会命骑军与那老头正面冲突,说到底,我这人骨子里还远够不上杀伐果决的枭雄。” 莫绍康道:“我倒觉得城主其实是不屑做那样的人。” 陈醉瞥了身旁专心致志对付半只烤毛隼的婵儿,嘿嘿笑道:“天下间这样的枭雄人物已太多啦,也不多我一个了,我其实只想做个活的轻松快乐的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连九五至尊的帝王都有许多无奈和约束,凡夫俗子,想要活的真自在,谈何容易? 霍明婵受了小醉哥目光的干扰,抬头不耐道:“说的都是屁话,骨子里你就是根本没把那些所谓天下英雄放在眼里,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从踏上草原之日起,你就没打算依照叶家的计划行事。”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婵儿也。” “又是一句屁话,生你的那个爹现在恨不得你立即死的干干净净,拿我和你娘跟他比在一起,亏你能说得出。” “口误,口误。”陈醉嘿嘿陪笑,道:“这老贼为南陈江山永固,一心一意想要我们娘儿俩的命,老子偏偏不如他的意,当年他仗着阵法精奇,用三千飞云骑踩了草原,老子今儿就要带一千龙马骑军成为炎龙一族史上第一个攻克西戎坚城的军队。” “城主真打算攻下楼兰城?”莫绍康大吃一惊。 陈醉神情一肃,沉声道:“占领是痴心妄想,但有叶家谍子做内应,打破它应该还有几分把握。” 莫绍康顿时担心不已,提醒道:“根据叶家提供的情报,楼兰城里囤积了大量粮草,另有阿史那家族的战神阿史那吉率领的三万天雕右军镇守,只凭咱们这一千骑是不是……”欲言又止。 “是不是有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嫌疑?” “蛇吞象,这个比喻打的好。”莫绍康道:“就算咱们这一千龙马骑军刀枪不入,三万天雕军加上楼兰城四周的八镇数万驻军,便是用人堆,累也得把这一千人累死啊。” “哈哈。”陈醉纵声大笑,道:“若用兵之道全以力量对比为胜负根由,那咱们又何苦千里迢迢跑来送死?试问,若没有创造奇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雄心,又怎会有十国末期南陈大将李牧飞八百破十万,伏牛岭上大败北赵的奇迹?”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陈醉眸中隐隐含光,神色淡然又道:“大舅舅觉着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个比喻好,却不知还有一句‘雄心万丈蟒吞天’才最合我意!” 莫绍康看着年轻的城主,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提醒道:“城主豪情固然可钦可表,但战争终归不是儿戏,两军交锋斗的不只是战斗力和用兵谋略,孤军在外,没有什么比一条稳定的补给线更重要。” “补给线?”陈醉不在意的笑道:“一千骑军配两千龙马,除了换乘外,那马背上拉的便是我的补给线。” “哦?”莫绍康微微一怔,道:“愿闻其详!” “如果您观察的仔细,应该看到那些马儿身上都驮了个两个大皮包裹。”陈醉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就凭这两个大包裹,我就敢放言,能让这帮一顿不吃肉就饿得发慌的家伙在草原上给我坚持仨月!” 不待莫绍康继续发问,继续解惑道:“那皮包裹其实就是整张的牛皮缝制而成,里面装的却是炼锋城特制的牛肉干,一个皮包裹里便装了两头牛身上的肉,两个便是四头牛,这些肉干撕碎了,放到水里一煮便是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牛肉汤,你倒说说看,他们每个人随身带了四头牛的肉,还会为补给线发愁吗?” 上辈子的记忆中,蒙元帝国横扫天下,这看似不起眼的尿泡藏肉干的办法着实起了极其关键的作用。小醉哥秉承拿来主义精神,果断用在了自家的龙马骑军身上。 陈醉以领先时代千年的建军理念打造这支骑军,又怎会忽略了后勤补给这么重要的一环?实际上不但有牛肉干,还有压缩饼干呢。做法也很简单,借用牛马的力量把四方形的大馍馍用铁模具挤压成一小块,泡在牛肉汤里,吸饱了汤汁后便是香喷喷的牛肉泡馍,再丢几片干菜和盐巴进去,便是一顿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的行军餐。 莫绍康有些难以置信,陈醉有意让他眼见为实,立即命人取来一块巴掌大的牛肉干和一块拳头大的压缩馍馍。又找来几片干菜叶,以骑军战士的铁盔为锅,烧了一锅水,将牛肉干撕成一条条的肉丝放入锅中……现场炮制出满满一大锅牛肉泡馍来。莫绍康并不饿,却禁不住好奇和香气的诱惑,吃了满满一大碗。稷下囚牛的胃口有限,一碗就饱了,再看锅里,至少还能盛出七八碗的样子。不由瞬间神情庄肃,沉声道:“此法若得传播,北军得之可以横扫八荒六合,西戎汗国得之,便可以马踏中原啊!” 陈醉道:“所以我才会为护城军制定那个近乎苛刻的保密条例。” 莫绍康点头道:“该当如此!”微微一顿,又问道:“城主准备如此细致,看来那句不破楼兰终不还真不是随便一说的,却不知您是怎么计划的?” 当日在将军楼上,陈醉与那沧月姑娘谈合作的时候,听了她所谓的斩蛟计划后,心里便颇有些不以为然。 在叶家的计划里,一千龙马骑军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过加贝兰山,潜伏到楼兰城百里外的丘陵地区。陈醉以自身和商队做饵,再在叶家安插在阿史那图兰身边的内线的配合下,将图兰钓到楼兰,最后由一千龙马骑军来实施斩首行动。 陈醉当时对这个计划未置一词,心里却已有打算。 叶家要阿史那图兰的脑袋,目的是为了保凉州。但如果阿史那图兰死了,尼察部草原另立新主,同样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难道就不会继续觊觎凉州城了?楼兰城里有阿史那氏十余年积累下的战争物资,只有毁了这些物资,几年内这阿史那部都休想再生染指凉州的野心。至于取阿史那图兰的脑袋一事却在其次。 莫绍康听罢陈醉的想法,良久无言,终于发出一声长叹,道:“当日恩师命我等师兄弟九个入炼锋城辅佐城主,亲眼见炼锋城从无到有,汇聚八方财源,便先入为主的把城主视作了点石成金的当世财神。” “船出野老山,一路行来,发现城主竟似志不在商道,莫某还常觉得可惜,之后眼见你树敌于天下,前有陈师道,后有赵俸侾,再有宜州费家,更有天机楼,还有葬剑山,苍山剑宗,数不清的敌人等着要取你性命,当时我便经常想,既然是恩师有命,不管你最终结局如何,莫某人陪着也就是了,却从未想过能跟随城主做一番惊世伟业。”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会儿,才又道:“直到此刻,莫某才发现自己三十年江湖所见所闻,比之城主胸中所藏,眼中所见,心中所想,所差者不可道里计。”接着忽然躬身一礼,郑重道:“今后莫绍康与城主之间,先论统属再论亲缘,城主若不嫌莫某见识短浅,便请随便叫一声莫先生,但有驱策,决无异议!” 想不到随便闲聊几句,却换来这位莫大舅舅几乎等同于纳头便拜的表态。 这个惊喜着实不小。一直以来,陈醉心中都很清楚,黑龙帝坐下的龙九子各具才干,骨子里都是桀骜之辈。尤其以这位莫大舅舅最是惊才绝艳,以音律入剑道,独创水陆三十三帮之首的天音帮,在江湖上称霸一方。这样的人物若不是因为外公的关系,又怎会对自己这嘴巴没毛办事不牢的少年城主心服口服,甘愿受自己驱策? 莫绍康语出挚诚,陈醉心中喜出望外,暗自得意:老子终于也有虎躯一震引天下英雄折腰便拜的时候了。 假作迟愣了一瞬,才连忙双手搀扶,口中连道:“岂可如此,岂可如此,炼锋城从无到有的过程里,多蒙诸位舅舅不嫌我这个城主乳臭未干年少任性,倾心相助才有今日局面,您们是我娘的师兄,是我的长辈,长幼有序,这称呼上怎可乱了规矩,再说,只要大舅舅有这份心,叫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莫绍康丝毫不为所动,神情庄重道:“莫某自幼孤苦,双亲早无,承蒙恩师收养,有幸做了几十年的江湖粗人,眼中从来无法无天,无君无臣,常听人讲什么天地君亲师,莫绍康早无亲眷,生平不敬天地君,最敬重者莫过于恩师,本来有他老人家一句话,莫某便早已决心将一条老命交给城主,但扪心自问,这份忠诚只是为报师恩,却并非是出于对城主你的敬重。” “所以平日里你虽然对莫某多有照拂,言词间更不乏敬意,莫某从来坦然受之,但从今日起,莫某眼中这天下又多了一个值得我莫绍康心悦诚服的人,今后城主怎么说,莫某和八位师弟便怎么做,敬你如敬恩师!” 话说到这份儿上,陈醉再矫情下去就太虚伪了。小醉哥虽然算不上什么实诚人,骨子里却自信自己能担得起这份尊敬。 自从修习大梦心经后,经常会觉得梦中人生的记忆仿佛不过一场奇异的大梦。只有这辈子的陈醉才是真实存在,爱过,恨过,活过。从柳江之畔那个想往广阔江湖神奇武道的平凡少年,到今天汇聚八方财富,要与当世两大枭雄争锋的炼锋城主,从令人绝望的先天一品,到如今的先天七品,自己已在这时代里缔造传奇。 天色渐渐暗淡,前方山脚下,阴山小镇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陈醉缓缓坐回车内,和声吩咐道:“劳烦莫先生释放信号,命孟立虎率龙马骑军与商队一起入镇!” 第一百三十章 围猎 月初升,风卷残云散。月光下,两千轻骑缓缓前行,目标正是山脚下千步之外的阴山小镇。 为首的牛碌平章举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转头对身旁两个千夫长说道:“那肥羊仗着千骑跟随保护,明火执仗的住进了阴山镇,简直不把咱们楼兰叶护府九万大军放在眼里,现在这个消息叶护将军和几位万夫长大人都还不知道,这简直就是佛爷赐予你我弟兄三个的发财立功的机会!” 一名千夫长眼露凶光,道:“冲进镇子,杀光他们!” 另一名千夫长道:“不能在镇子里动手,那肥羊带的财货很多,若在镇子里动手,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得到多少东西都得先上交到叶护府,将军大人和几位万夫长大人瓜分一遍后,还能有咱们兄弟那一份儿吗?” 牛碌平章微微点头,道:“沙钵略兄弟说的不错,大将军早有严令,严禁入自家村镇打草谷,这群肥羊进了镇子,不可能永远不出来,看他们的意思是打算往楼兰去,加贝兰山是必经之路,咱们去前面等他们。” 两名千夫长领命,各自约束部下绕过阴山镇,奔向加倍兰山区,准备在前路上设伏。 阴山镇上,老羊头客栈里,叶鲲鹏正满脸不悦向陈醉质问:“城主为何突然改变计划?”陈醉含笑不语。叶鲲鹏却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说好的在进入楼兰区域前决不能惊动叶护府人马,现在阴山镇外有整整两千弯刀骑,咱们这一千龙马骑军想不暴露都难!” 陈醉笑眯眯看着他,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派你领军吗?”叶鲲鹏微微一怔,陈醉自问自答道:“派你领军就是要你率军杀人的,不是让你到我面前唧唧歪歪质疑城主决定的,还记得出发前让你背熟的护城军那八条军规吧?” 叶鲲鹏面无表情缓缓点头,显然对陈醉的解释方式并不认同。 “身为炼锋城护城军一员,首要记住的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陈醉冷冷的看着他,道:“今儿这话我只强调一遍,你给我记住了,从你带着一千护城军踏上草原的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什么叶家二少爷,除了是统领一千龙马骑军的四城主外,其他什么都不是,你我之间也只剩下上下级的统属关系。” 叶鲲鹏咬牙道:“城主不依计行事,这一千人马的实力提前暴露,已经破坏了整个计划,要说违背约定也是城主你食言在先。” 陈醉目不转睛盯着他,良久,忽然问道:“叶家为何要那图兰的脑袋?” 叶鲲鹏干巴巴道:“阿史那图兰狼子野心,趁着西线军内部动荡,图谋凉州。” 陈醉再问:“你觉着杀了他一个,阿史那部就没能力继续图谋凉州了?” 叶鲲鹏道:“家父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但目前我大赵北有罗刹蛮族,南有强敌陈师道,西线局势以稳为先,不可能调动大量兵马进入草原,冒然与西戎汗国大打出手,就当下形势而言,派出少量人马,杀掉图兰是延缓阿史那部东侵的唯一办法。” 陈醉点头道:“叶大将军所想的与陈某不谋而合,但他错误的估算了一件事。” “哦?”叶鲲鹏眼中流露出质疑之色。 陈醉道:“他错就错在没有算出我炼锋城这一千护城龙马军有打破楼兰城的实力!” “打破楼兰?”叶鲲鹏一下子愣在那里。 “知道为什么派你领军吗?知道为什么命你率军明火执仗进阴山镇吗?”陈醉霍然起身,在气势上将叶鲲鹏压制住,声音越来越高,滔滔不绝道:“就是要给你一个亲眼见识他们实力的机会,同时也是给你一个证明你这叶家将种并非浪得虚名的机会!” “镇子外面有两千轻骑,他们骑的西戎小马,用的是粗制滥造的弯刀,绝大多数人身上连一身像样的皮甲都没有,我们的龙马骑军穿的用的骑的又是什么?你心里头应该有数了吧?面对这样的对手,若是都不敢有全歼的打算,我还有什么脸面跟叶大将军谈合作?”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叶鲲鹏低声将陈醉出发前吼出的诗句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醒悟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炎龙一族与草原民族斗了上万年,从来只有草原民族的历代铁骑东征肆虐摧城拔寨,还没有那支炎龙族的军队真正攻陷过草原上的城池。即便当日的陈师道也只是横扫肆虐,同样没能攻下一座城。以区区一千骑就想攻下有三万天雕军把守的塞外雄城,在叶鲲鹏看来,真不亚于痴人说梦一般。 “破城为先,斩首次之,不管能否破城,至少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陈醉道:“现在就看你够不够胆色陪我玩一场大的!”微微一笑,轻蔑的看着叶鲲鹏,道:“怎么?你怕了?” “叶家儿郎生下来便是熊心豹胆!”叶鲲鹏手按刀柄,嘿嘿一笑,英俊的面庞竟格外狰狞,道:“我怕你个卵!” 陈醉丝毫不介意他的粗话,点头道:“不怕就好,今晚就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现在就率军出去,杀光那两千骑,回来我就给你一个完整的攻克楼兰的方略,你若做不到,就趁早给我滚回凉州城,温柔乡里窝着去,老子身边懂得用兵之道的人才多得是。” 叶鲲鹏愤然起身,向外便走。 陈醉扬声又道:“记着你老爹的话,帅不言胜,将不言败,打仗靠实力更靠脑子,对付那样的乌合之众,一千人去了一千人回来,才算你有几分本事。” 叶鲲鹏身子一顿,道:“你且温好酒,准备好你的解释,等我去去便回!” 稍具战争常识的都知道,两军交锋,击溃和全歼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尤其是针对骑兵的全歼战,因为更强的机动性更是难上加难。以寡击众,还要全歼,对手还是在家门口作战的草原骑兵,陈醉给叶鲲鹏出的这道难题并不容易解答。 一千龙马军对阵两千草原轻骑兵,胜之易如反掌,但要全歼就需要极高的指挥艺术。叶家把这位叶二公子塞进炼锋城来,又是要银子又是要椅子的,陈醉也都捏鼻子认了。但认归认,却并不代表会老老实实的接受。银子上做不了什么手脚,与陈家的生意往来终究也算是互惠互利,但椅子却是可以实实在在的给,也可以给一把架起来的。叶二公子够不够资格坐到四城主的位置上,还要看看他的本事。 “既然是叶家儿郎,领兵打仗便应该是看家本领。”陈醉瞥了一眼正用鄙视的眼神瞅着自己的婵儿,又看看明显已看出自己有意刁难叶二的莫绍康,嘿嘿干笑道:“姓叶的老头硬把儿子塞进来,又要钱又要权,最后只给了三年时间,老子偷奸耍滑,总不能儿子也跟着坐享清闲吧?他既然把叶二送来了,我当然不会跟他客气。” 霍明婵不客气的:“叶家兵法是家学渊源,说不定就比你那些稀奇古怪的野路子更厉害,你就不怕他把护城军带久了,反把你给架起来?” 陈醉笑道:“只要他有那个本事,我就敢放权给他!”又道:“三年后天刀便会晋级大宗师境,只要他能如当今天下四大宗师那般常留人间几十载,叶家成长为天下一流的家族自不在话下,三年后咱们若还想与叶家保持合作关系,唯一的桥梁便是叶鲲鹏。” 莫绍康听出意味来,“所以城主现在就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国士待之,让叶鲲鹏死心塌地留在炼锋城!” 陈醉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蛇无头不行,龙马骑军需要一个真正熟谙领军之道的主将,孟立虎这憨货冲锋陷阵没话说,但有勇无谋,终究不是主将的合适人选,叶鲲鹏出身将门,耳濡目染对领军之道不会陌生,之所以没有入行伍,其实是因为不想与长兄争位,而这更说明这个人知进退重情义。”说到这儿,微微一叹,老气横秋的:“人才难得啊!” ...... 阴山镇外,叶鲲鹏率一千骑飞驰而出。加贝兰山脚下,一千龙马齐驻足。 孟立虎这憨货凑过来问:“四城主,不是要去杀人吗?不就两千砍人不出血的轻骑吗?赶快追上去,动作快点还能来得及回镇上睡个好觉。” “城主有命,今晚务必全歼前面的两千轻骑!”叶鲲鹏面无表情道。 在进入草原前被陈醉任命为这一千骑的统领,叶鲲鹏只做了两件事便树立自己在这支队伍里的威信。第一件事就是与孟立虎公开比武,凭一口城主亲赐的青龙偃月刀将孟立虎砍翻落马。第二件事则要简单些,便是与所有军士一起同吃同宿同训练。 第一件事是以力服人,军中是个简单粗暴的地方。靠嘴皮子征服人永远不如靠拳头来的爽利。第二件事则是以德服人,军人热血重义,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主将唯有如此才能得到士卒们的真心拥戴。 孟立虎对叶鲲鹏的话丝毫不敢质疑,只是一听到全歼二字,也不免心生牢骚:“什么?全歼?城主他是不是糊涂了?当那两千骑兵是什么了?蠢猪看见刀光都还知道跑呢,更何况是两千个骑在马上的大活人,他们打不过难道不会跑吗?” 叶鲲鹏冷然道:“军令如山,发牢骚管个屁用!咱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他们能跑咱们就想办法让他们跑不了,别忘了规矩和道理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孟立虎眨巴眨巴豆包似的大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敢问将军,计将安出?” 这厮那张不化妆吓死人,化了妆吓死鬼的大花脸摆出这幅蠢萌的脸孔,饶是心情不佳的叶鲲鹏看了也是忍俊不住,笑骂道:“安出你个大头鬼,办法就一个,你带上六百兄弟,带好弓箭和投枪,弃马上山,若我所料不差,那两千骑多半是埋伏到过山的必经之路上,这大山里的世界没人比你们更在行。” “然后呢?”孟立虎的脑袋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奇怪的:“不是说要全歼吗?怎么还不让骑马了?没有马不是更追不上他们了?” 叶鲲鹏没好气道:“亏你还号称山戎部最出色的猎手,连这么简单的围猎战术都不知道吗?” 孟立虎立即恍然,哦一声道:“原来是围猎呀,明白了,四城主的意思是,我带六百兄弟先走小路悄悄上山,找到对方,然后在他们有可能逃窜的路径上先布置好埋伏,四城主带四百兄弟走大路从正面把他们击溃,这不就跟打青狼的战术是一回事嘛,你早说不就完了,在大山里进了山戎部的陷阱,他们就是一群真狼也不要想走脱一个。” 叶鲲鹏翻了个白眼,道:“得得得,甭废话了,时间紧迫,赶紧把活儿干完,弟兄们好回去睡一觉,我还有要事与城主商议。” 孟立虎叫了声得令,转身便去点人,准备出发。 叶鲲鹏尽管明知道这些山戎部战士到了大山里都是天生的好手,却仍是不放心,想要叮嘱几句注意自身安全一类的话,话还不及出口,却见孟立虎已走进队伍里,迅速点齐人手,匆匆而去。这些山戎部汉子,无愧是天生的战士,如此凶难险重的任务面前,六百人竟无一声质疑。就凭这份超凡的执行力,这支队伍便无愧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可就算以一当十,也不过是一万骑,就能将楼兰城打破吗? 下一刻,叶鲲鹏收回思绪,提刀上马,领着剩余的四百骑向大山深处进发。大约在六千步外的一座两面环山的峡谷里,两千轻骑正在此扎营。孟立虎带六百山戎军,出发半个时辰后便凭着山戎猎手的独特本领找到这座峡谷。与此同时,叶鲲鹏的四百骑也出现在敌军岗哨的视野中。 尖锐的哨音响彻在山谷里。这支牛碌人马也算是训练有素,两千骑只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秩序。而与此同时,叶鲲鹏率领的四百龙马骑军也已杀到近前。那为首的牛碌平章只来得及问一声什么人?便被叶鲲鹏手起一刀连人带马劈翻在地!扬刀断喝:“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将种 叶二公子浑身浴血回到阴山小镇时,陈醉正在客栈的院子里练拳。叶鲲鹏急匆匆走到近前,第一句话便问:“你究竟意欲何为?”陈醉一套太极拳打的中正安舒,不紧不慢问:“活干完了?” “幸不辱命!”叶鲲鹏脸上看不出得意来,反而面露忧色,语气急迫又郑重道:“你花费重金打造这样一支足以打破过往战争理念的军队,究竟意欲何为?” 陈醉自然明白他是震惊于龙马军在实战中的表现,对自己的野心产生了怀疑。懒得跟他解释个中细节,嘻嘻一笑道:“干的不坏,今后这一千人,包括炼锋城里那三千骑兵两千步卒都归叶四城主指挥了。” 你不是不放心醉哥吗?那就直接把兵权交给你,看你小子还怎么疑神疑鬼。 “你!”叶鲲鹏大吃一惊,凝视着陈醉,久久无言。 “我什么我?”陈醉坦然与之对视,笑道:“该不是你以为我打算凭这区区六千西戎部组成的军队席卷天下?” 叶鲲鹏郑重额首,道:“凭龙马骑军的装备,机动性和战斗力,还有你那套分组协从作战的办法,四千骑便足以裂土称王!”接着又道:“你就这么放心把这样一股力量交到一个姓叶的手里?” 这是一支用黄金堆起来的军队,天下间除了炼锋城谁又能养得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陈醉心中有数嘴上说的大方只为刁买人心,收了拳架势,来到叶鲲鹏面前,道:“陈某眼中,叶二不只是个叶家人,还是与陈某气味相投的兄弟,我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这辈子不求大胜,便求个大败,所以我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注!” 加重语气:“我赌你叶鲲鹏是个忠义千秋的汉子!” 叶鲲鹏眉头紧锁,面上不露声色,手却紧紧握住刀柄,仍不住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刻意压制内心的激动。身为叶斩膝下第二个儿子,从出生的一刻起,便注定了没机会继承下叶家在军界的影响力,为了避免祸起萧墙,甚至故意掩饰锋芒,浪迹于青楼,做个江湖浪荡子。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无缘一展抱负,入炼锋城也不过是为两家合作加上一道保险的叶家质子,却无论如何没想到,能有机会成为这样一支军队的统帅人物。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叶鲲鹏久久无言,忽然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道:“就为这忠义千秋四个字,叶四拜见陈大哥!从今后天下只有炼锋城叶四,再无天刀叶家的叶二!只要大哥不做谋逆之事,不悖侠义之道,但有驱策,叶四愿为炼锋城效死而战!”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便是忠肝义胆,一诺千金。 陈醉没有去扶他,却只比他稍慢一点,同样单膝跪地,道:“跟你认识了这么久,今儿才算找到一点煮酒论英雄的感觉!” 二人相携起身。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大哥出口成诗,意境豪气飞扬,叶四拍马难及!”叶鲲鹏神色激动道:“更难得是知农事,懂商情,兼通兵法,令小弟心悦诚服!” 这位叶二公子今年二十三岁,比陈醉只小了一岁。但小醉哥算上梦中人生等于做了两辈子人,心理年龄四十岁都不止。无论见识和能力都非同龄人可及,这一声声大哥倒也受之坦然。 “现在还需要我跟你解释打破楼兰城的计划吗?”陈醉淡然笑问。 叶鲲鹏收摄心神,缓缓摇头,道:“有这一千雄狮,只需战术得当,足可当十万大军,打破楼兰绝非痴心妄想,叶四愿为先锋,亲率一千龙马军打破楼兰,为陈大哥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做最完美的注解!” “信心这么足?”陈醉呵呵笑道:“看来那两千骑已经干干净净吃进肚子了。”饶有兴致的:“说说细节吧。” “雄狮搏兔而已,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叶鲲鹏道:“孟立虎率六百兄弟先步行摸进山,那一牛碌人马果然在必经之路上埋伏,选的地方还是个两山夹一沟的峡谷,刚好两头堵打了个瓮中捉鳖。” “若说有一点足以称道的地方,便是去时一千骑,回时仍是一千骑,除了一匹龙马冲锋时稍微受了一点轻伤外,我方别无损伤。” 陈醉心里头其实对全歼那一牛碌人马并不抱多大希望,平心而论,易地而处,换成自己亲自去带兵,多半想不到这个弃马分兵截击灭敌的法子。战争是个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的,受到多方面因素影响的事情,就算再多几千年的见识,自己也不可能凭空多一身战术素养。但还是装模作样总结道:“命孟立虎弃马入山是一步妙棋,让骑兵改步卒去堵骑兵的后路,这样的临敌机变才是你身上最让我看重的地方。” “再好的战术也需要建立在强大的实力基础上,这一点不管是当年的李飞熊,还是今日的后陈高祖皇帝,都不能免俗。”叶鲲鹏道:“当年李飞熊麾下有一万八千陷阵营,马步结合,装备精良,伍长以上者几乎个个都是武道中人,在当时,天下精锐莫过于此,还有陈师道的飞云骑,清一色都是四品以上武者,甚至还有一支全部七品武夫组成的五百人队,飞云长刃用百炼法锻造,造型狭长,分量却很足,极利于近战劈刺,飞云骑用的长槊,尖刃皆有,兼顾了刀枪的特点,更适合那些武者发挥出全部实力。” “你似乎很欣赏江对岸的那位后陈高祖皇帝?” “不得不欣赏啊!”叶鲲鹏丝毫不加掩饰的:“鲲鹏看来,纵观古今,只有十国末期开陈第一名将李牧飞或能与之一较高下!” 十国末期的开陈名将李牧飞,十三岁官拜南陈三军大都督,十八岁就在伏牛山脉的托汾河谷八百破十万,大败当时兵锋不可一世的赵太祖,五年后助本来相对弱小的南陈打下半壁江山,与北赵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顾向山曾转述聂横舟的话,若非此人遭了天妒只做了十年南陈大都督,只需再给他十年,这天下本可避免南北分治七百载的局面。 聂横舟文武双全,医卜星相,农商工读无不精通,便是堂堂四大宗师之一的夜帝都对这位师弟从来是礼敬有加。这李牧飞能得他这么高评价,却也是当之无愧。叶鲲鹏拿陈师道与此人相提并论,甚至言语间似还有后陈高祖强过那李牧飞一线的意思。想到与陈师道之间不共戴天的局面,陈醉心里岂会高兴?故意不以为然道:“或能?你真觉得八百破十万的李牧飞只是或能与险些将京城丢给赵俸侾的陈师道相提并论?” “可惜他们没能生在同一个时代!”叶鲲鹏流露出惋惜之意,道:“当日南北决战,赵俸侾率八千天武骑几乎横扫南陈,看似不可一世,但细细分析便不难看出,北赵其实是赢了面子丢了里子,吃了大亏的,首先未得尺寸之地,却丢了越州,其次杀入弋江城,看似威风八面,其实杀的都是巴国王官集团的人马,经此一役后,巴国王官集团元气大伤,南陈彻底掌控在陈师道之手,第三,赵俸侾杀了巴国王官集团八百文武,却丢了大赵南路三十万水军,五年内都休想在组建起一支成熟的水军,这个战损比太显而易见了。” 叶鲲鹏许是前些年韬光养晦憋坏了,一朝得以畅说欲言便索性说个痛快,口若悬河道:“如果不是赵俸侾在最后攻克西南粮仓瑞榕,断了陈师道十八万大军的粮道,说不定此时此刻,南陈大军都已到了炎都城下!” 陈醉皱眉道:“按你的说法,赵俸侾也不是陈师道的对手?” “话倒不能这么说。”叶鲲鹏不确定的:“赵俸侾雄才伟略,千年不遇,一战得失未必就能盖棺定论二人高下,而且在我看来,那一战北赵虽然吃了亏,但赵俸侾本人却似乎还占了便宜。” “这话又怎么说?” “陈大哥这是要考校叶四吗?”叶鲲鹏丢了个会意的眼神过来,道:“否则,凭大哥的战略眼光和治军才干,又怎会看不出那一战背后这些关窍?” “你若这么想,也无不可。”陈醉厚颜无耻的说道。 “既如此,那鲲鹏便卖弄几句。”叶鲲鹏从容一笑,侃侃而谈:“当日一战,赵俸侾率八千天武军,孤军深入,烧了南陈粮仓,攻克弋江都城,丢了三十万南路大军和越州,看似吃了大亏,但武威王的声名却是扶摇直上,南陈固然因此站稳了脚跟,武威王这边又何尝不是声威日隆,更被朝野上下所倚重?” “说下去。”陈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正在将近一年来抱天揽月楼收集到的关于赵俸侾集团的所有情报汇总。叶鲲鹏的话似乎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叶鲲鹏继续道:“除了声威日隆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军费倾斜,军界权利结构重组,北军势必更上一个台阶。” “柳江之战结束后,南军被陈师道全歼,西路军不能动,东路指不上,只有八十万北军最有可能分兵调动,当日陈师道曾安排王府太保秦湘武代替卢老将军一时,就凭‘湘武善守’四字,硬是挡了南陈水军一整个夏季,如今南军势微,卢老将军年事已高,在他老人家解甲归田后,谁才是最合适接替他的人选?其实这一点并不难猜测,南路大军的底子已毁,新南路军从伍长到校尉,参将副将,几乎都是从北军那边官升一级后调任过来的,我敢妄言,如果不是卢老将军精于水战,善于训练水军,恐怕这南路军统帅早换成秦湘武了。” 陈醉心中慨叹自己目光局限之余,不得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叶鲲鹏道:“所以我说柳江之战,赵俸侾看似赢的只有面子,却输了里子,但从战略角度分析,南陈的崛起其实恰恰分担了功高震主到不得不武夫当国地步的赵俸侾的压力。” “分担了赵俸侾的压力?”陈醉道:“这个说法我却是闻所未闻。” “赵俸侾此人一生痴于军事,除了打仗似乎没什么爱好,西戎强大便跟西戎作战,北边的罗刹凶猛便镇守北地去,戎马一生,功勋盖世,纵然他从不刻意争权夺利,但权和利却总是与他相伴,而且还是滚雪球似的不断增大,以至于朝野内外都在揣摩他的一言一行,说句大不敬的话,称之为二皇帝也不为过。”叶鲲鹏道:“但实际上赵俸侾却未必喜欢这样的境况。” “你说的详细些。” “他没有称帝的野心,或者说欲望也可,处在武威王的位置,他可以专心于军务,不必理会朝堂上的权利纷争,也不必每日殚精竭虑的想着怎样平衡文官武将,勋贵外戚各方面势力之间的矛盾,礼宗驾崩,宁帝失踪,逼的这位二皇帝不得不勉为其难当了一阵子国,这位王爷治军有百变机谋,治国却只有一个法子,便是拉仇恨,把文官武将,勋贵外戚的仇恨全都拉到自身上来,让他们同仇敌忾,自然就少了很多窝里斗的堵心事儿。” “但这么干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陈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比如赵俸侾以整顿军务为由趁机还政于皇帝便是一个例子,看来他是真想脱离那个权力圈子。”轻轻一叹,道:“照此说来,这位武威王爷不愧是为战争而生的命罩杀星。” “杀心入道!”霍明婵忽然出现在廊檐下,道:“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以杀敬天,代天行道,杀!杀!杀!这便是他的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兵诡 在一条岔路前,陈醉的马车队和叶鲲鹏率领的一千龙马骑军挥手告别。 正是初春的时节,漫山野菊刚吐蕊,蜿蜒的山路旁,一点点新黄金灿灿,虽无雍容芳华却充满了生机勃勃的野趣。 陈醉看着渐渐远去的骑军背影,转身对旁边的霍明婵笑道:“平生多磨砺,男儿自横行。温室里的花朵美则美矣,但生命力却远比不得饱经风霜的野菊啊。不管是叶鲲鹏和这一千护城军,还是你我,在这大争之世里都没多少选择。” “你计划让叶鲲鹏带兵去楼兰,咱们去谷夜城截杀阿史那图兰,就这么点人还要兵分两路,真不知是该夸你胆大包天呢还是该笑你贪心不足。”霍明婵看了一眼赶车的莫绍康,笑问道:“莫先生这么老成持重的人,怎么会同意他这么疯狂的计划?” 莫绍康道:“看似疯狂,其实每一步都是有的放矢,首先四城主在楼兰这边打好了,谷夜城那边必然着急,接下来阿史那图兰急于援救楼兰城,必定不会带太多人马辎重上路,这就给了咱们一个机会,有叶家的内线传递消息,咱们可以从容布置杀局,一旦阿史那图兰身死,那边的阿史那吉得知消息后会怎样?” “当然要急于回谷夜城争夺大位!”陈醉眼中放光,道:“就算他不想回去,那位沧月姑娘也会想办法提醒他!为策万全,他多半会带上那三万天雕军,这样一来,楼兰城的防御能力便会锐减……” “听着倒像那么回事,但计划没有变化快,一旦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了,比如叶鲲鹏这边打的不好,或者说不足以把阿史那图兰引出谷夜城,又比如说阿史那图兰率重兵上路驰援楼兰,还有可能阿史那吉在得知乃兄遇刺的消息后,不但不急着回谷夜城争大位,反倒一怒之下誓要与叶鲲鹏死战到底呢?”婵儿毫不留情面的质疑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陈醉道:“没有想当然,只有当然想。杀图兰和破楼兰这两件事咱们必须做成一件,而两件事之间又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做成了一件,便有极大机会做成第二件,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一票大的呢?” 霍明婵瞥了一眼身后几辆大车,叹道:“既然劝不了你,只好陪你疯下去了,不过去之前我一定要知道你在那几辆车上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陈醉笑道:“从这里出发,一路往西南,六百里之外便是诛仙镇,到了那儿就再告诉你。” …… 楼兰城外,来去如风,完全不需要给养的一千龙马军刚一把火将阿史那部一处屯粮点烧了个干净。勃然大怒的楼兰叶护将军阿史那吉命一名万户率军追击,途中却反被叶鲲鹏打了个措手不及,六千人马险些全军覆没。 数日后,叶鲲鹏再度出击,这次倒霉的是一牛碌奉命搜索龙马骑军的人马,被吃了个干干净净,两千颗脑袋摆成的京观出现在楼兰城下。气急败坏的阿史那吉亲率三万天雕军杀出楼兰城,结果叶鲲鹏却机智的选择了暂避锋芒,带着三万天雕军在草原上转了两天两夜。 这一路上,每当身后的阿史那吉快要失去耐心时,便故意命龙马军放慢脚步,总给他一种只差一步就能追及的错觉。到了第三天时,那三万仓促出城杀敌的天雕军人马在没有给养支撑的情况下,已接近瓦解冰消的边缘。叶鲲鹏忽然率军向三万天雕军发起反冲锋。一千如狼似虎的龙马骑,硬是将三万饥饿劳顿疲惫不堪的天雕军的中军冲开一道口子后扬长而去。 阿史那吉担心楼兰城有失,匆匆回师,结果在路上补充给养时又中了叶鲲鹏的埋伏,险些被一把火烧成灰。在付出五千余骑的代价后再不敢停顿,不惜马力的跑回楼兰城,堂堂九品巅峰高手,西戎六将中的人物,却选择了草原人眼中最没出息的战术:下令收缩人马,靠人数优势退守坚城。 叶鲲鹏打的不错,将陈醉传授的敌进我退,敌退我打的游击战术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过虽然如此,却还不至于伤及楼兰城防之根本。阿史那吉退守坚城,一千龙马军纵然个个刀枪不入勇猛如虎,却也不可能攻进防御措施齐备,又有数万人马全力坚守的楼兰城。眼见敌人死守不出,叶鲲鹏索性就在楼兰城外撒起野来,半个月内,一口气将楼兰城外十几座屯兵积粮的据点端掉。 尼察部草原上依附于阿史那家族的小部族们损失惨重,纷纷要求手握重兵的叶护府出兵剿杀这支鬼魅难测,猛如狮群的龙马骑军。围绕楼兰城四周的屯兵点与日剧减,眼看着楼兰城就要被区区一千人马困成孤城,阿史那吉纵然明知道出兵也难有作为,却不得不再出兵。不过这家伙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次出兵前命令士卒们准备了十日的干粮。结果两万五千天雕军一杀出城,叶鲲鹏便率军跑的远远的,根本不给他追击的机会。 阿史那吉有力用不上,最后只得再退回城里。叶鲲鹏便继续如法炮制,率龙马骑军横扫楼兰城四周的屯兵点。眼见着城外竖起的一座座京观,阿史那吉心如刀绞油烹一般,却始终不能将叶鲲鹏和一千骑军如之奈何。如此这般又数日后,楼兰城终于彻底沦为孤城一座。向来对兄长阿史那图兰不大服气的叶护将军不得不向谷夜城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城外,叶鲲鹏在收到内线传来的消后,微微一笑,命孟力虎放出传书飞禽。 …… 诛仙镇,陈醉在收到叶鲲鹏的飞禽传书后,兴奋的赞道:“叶鲲鹏这小子还真不愧是叶斩的儿子,果然有乃父之风。” 莫绍康道:“还是城主的计策妙,这游击战术就是为龙马骑军量身定制。” 偷了上辈子国朝太祖的艺的小醉哥也不谦让,嘿嘿笑道:“再好的战术也要有足够的执行力在能形成战果,就这点来说,叶鲲鹏这家伙确实有几把刷子。” 莫绍康学着说书先生的口气,逗趣道:“恭喜城主得一员猛将!” 陈醉哈哈大笑,“小叶子的第一场戏唱的不赖,接下来该咱们登场了,阿史那吉已经放出传书的飞禽,估计这会儿图兰多半在调集驰援楼兰城的人手。” 霍明婵忽然道:“我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你准备那么多烟花爆竹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就是想用这些东西给阿史那图兰好看?” 一路刻意隐匿形迹,化妆成草原牧民,神不知鬼不觉赶到这里,等了近一个月。婵儿早把小醉哥的底牌摸的清清楚楚。后面那几辆马车上拉的神秘货物就是几大车烟花爆竹。这玩意点燃了放起来确实很好看,在崇尚奢华安逸的纳兰西京可算是紧俏货,所以在草原上并非禁运品。但即便是聪慧如婵儿,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些烟花爆竹能有多大作为。 “给他好看?”陈醉笑的贼忒嘻嘻,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象兵 雄阔的西戎大草原。碧绿的胡杨树如华盖,路边的野剑麻叶子如剑。长空万里,春日融融,古商道崎岖漫长,苍茫萧索,车轮碾过,有沉闷绵长的响声悠长。 马车上的年轻男子躺在姿容端丽无双的佳人膝上,仰首望长空,手提酒壶,正是醉卧美人膝,优哉游哉好不自在。那美人穿了一身玄色长衫,做男儿装扮,但眉目如画,并未对国色天香的绝世姿容稍作掩饰。便是个瞎子也看得出她是女扮男装。 “从这里再往西百里便是谷夜城,叶家传过来的消息说,阿史那图兰已率八百龙象重骑驰援楼兰,此地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以剑做胆,琴音为心的稷下囚牛莫大先生恭敬的:“请城主揭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计划是早已制定好了的,他这么问自然是因为那八百龙象重骑的出现超过了之前的预估。 “八百龙象重骑?”陈醉目光一寒,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是西戎大将军狮驼的老底子吗?” “当然不是。”莫绍康摇头道:“据沧月姑娘的飞禽传书介绍,阿史那部的龙象重骑是图兰模拟狮驼的龙象重骑组建的,龙象兽都是货真价实的极西异兽,但骑兵的素质却远逊于狮驼军那些出自通天寺的伏魔护法兵。” 龙象重骑是师氏制霸西戎草原的核心力量,十年前,陈师道率三千飞云骑纵横草原,无数次以少胜多,却只在纳兰西京城下面对三千六百龙象重骑时没能占到便宜。 那巨力无穷的龙象兽据说体内也有龙族血脉,一吼之威便能令训练有素的优秀战马屁滚尿流。当年巴国西南边军所用的战马都是来自莽昆山极西南的纯血马,擅长奔袭和冲刺,但相对北军的鳞马,胆子却要小的多。若非陈师道所布的奇门阵法精妙,又命军卒在交战前将马儿的眼睛蒙上,那一战未必就能取胜。实际上,虽然西南边军最后胜了,却也是一场互有损伤的惨胜。 一力降十会。龙象重骑以无上蛮力硬是挡住了陈师道以阵法借来的天地之力,这种可怕骑兵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八百龙象重骑,若是在正面遭遇,却不知咱们相同数目的护城军能有几成胜算?”陈醉眯着眼道:“还真有些期待呢。” 霍明婵道:“你那些士兵一个个都是宝贝疙瘩,你舍得吗?” “舍不得!”陈醉断然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每一个都能囫囵完好的跟我回到野老山,所以,不管这八百龙象重骑有没有媲美狮驼军的实力,我都不打算让他们驰援楼兰。” “城主不打算改变计划吗?”莫大先生提醒道:“之前的判断是阿史那图兰会急于驰援楼兰,不大可能带上重兵,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不但带了重兵,而且带的还是天下最重的兵,就算这八百龙象重骑比不得威名赫赫的狮驼军,逊色一些,也终归是八百重骑,据叶家提供的情报,阿史那图兰的这支龙象重骑的骑卒都是经过严密筛选的勇力士卒,身上穿的,手里用的也只比龙马军稍差些,每头龙象兽身上都披了玄符宗打造的连身披甲,比防御力也不会逊色咱们的龙马多少,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对上这样的力量能有多大作为?” “不是还有几车烟花爆竹吗?”陈醉笑道:“说好的给图兰好看,总不能大老远跑过来什么都不做吧?” “你打算怎么做?”婵儿不以为然的问道:“一个人冲上去拦住他吗?” “虽千万人吾往矣!”陈醉嘻嘻笑道:“这么做也未尝不可。” …… 五月的草原,草长鹰飞,通往楼兰的古商道上,一队雄壮威武的龙象重骑正在行军途中。只见一骑骑头上生角,鼻子长长,獠牙巨大的异兽,身上披着连身铁甲,四条椽子般的巨腿轻快的跑在路上,丝毫不显得笨拙。 千余步之外,已能看到诛仙镇的轮廓。为首一人是个的年轻大汉,身着草原贵人服饰,腰悬玄黄宝印,手提马鞭,蓄着两撇黑胡,一张刚毅的面孔,鹰隼般犀利的眼神透出睥睨天下的气概。 八百龙象重骑奔行在草原上,没有势若奔雷的声音,只有山摇地动的震撼。轰隆隆滚地而来,小镇上的居民们听到动静纷纷从房子里走出来,直愣愣的看着草原上那片黑云向近前移动。龙象重骑终于入镇,在那一双双血红的巨兽眸子面前,人们目瞪口呆,完全不能动弹。 人群中,一条受惊的小猎犬突然奔出,冲着为首那人所骑的龙象巨兽吼了一声。 一个小男孩儿飞奔而出,机敏的赶在巨兽一脚将小狗踩成肉饼前把救下心爱的宠物。但他刚要抱着小狗钻入人群前的刹那,一条长如怪蟒的鼻子卷住了一人一犬,远远抛了出去。 为首的贵人面无表情看着,向左右摆摆手,示意继续前进。 一个声音忽然高声断喝:“站住!” 前方出现一个年轻男子拦住去路,孤零零一个人,果然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 为首者低头瞥了一眼,却懒得理会,随口吩咐道:“射杀了!” 一名骑兵闷声应是,接着弯弓搭箭,四石强弓向那声音源头处射出一支雕翎箭。 利箭破空而至,一个人站在街上拦住八百龙象重骑的陈醉纹丝不动,被那支箭又狠又准的命中了胸口。 “我就是陈醉!”年轻的炼锋城主扬声道:“阿史那图兰,你想要我死,就凭这不疼不痒的弓箭可不成。” 为首那人听到陈醉的名字不由吃了一惊,诧异的看着陈醉,不可置信的:“你就是陈醉?佛女师容兰的欢喜法王?” 欢喜法王是佛家双修欢喜禅当中对男方的称呼,陈醉与西戎佛女师容兰的婚约早已被女王昭告草原各部,故此阿史那图兰才有此一说。 陈醉点头道:“如假包换!” 来人正是尼察部草原的主人,阿史那图兰。他做梦也想不到日思夜想要杀的人会忽然就这么孤单单出现在他眼前。一时间有些愣神儿,对陈醉的话将信将疑。 “就凭你一个便敢来阻我?”接着缓缓催动龙象兽,走向陈醉,昂然问道:“你的护城军呢?炼锋城不是有六千护城军,其中四千龙马骑军,两千长戟武卒,楼兰城那边只有一千,剩下的都被你带到这儿了对吗?” 陈醉看着慢慢靠近的龙象兽,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口水,真是好东西呀,可惜野老山里没有这玩意,据说这头生龙角体如瘦象,能负重万斤的威猛巨兽只有极西之地才有。那边有一种形如蜥蜴肋生双翅的巨龙,生性极淫,喜欢与各种野兽媾合,因此诞生了很多含有龙族血脉的亚龙奇兽。不管是龙马还是龙象都是这么产生的。用这东西拿来做骑兵的坐骑,难怪狮驼的龙象重骑能够对抗陈师道借天地之力布置出的阵法。 看到这东西,陈醉顿时想起了梦中人生看过的一部西方魔幻大片里的象形巨兽,心中除了震撼外,更莫名的多了一种焦虑情绪。 图兰一支还不成熟的龙象重骑便有如此威势,由此推之,狮驼那支威名赫赫,由三千六百伏魔护法兵的战斗力是何等可怕,而那么可怕的力量都没能战胜陈师道以三千骑布置的阵法,可想而知飞云骑是怎样一个水平?就算飞云骑门槛高到个个都有四品以上的修为,凭南陈的国力,想要凑足一万之数恐怕不是难事。那将是怎样一股强横的力量?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天下果然还是太大了呀!陈醉心中感慨着。 阿史那图兰的口气很大,看意思就算四千龙马骑军皆在此地,他也有凭这八百重骑横推过去的把握。陈醉心中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暗中承认,要是硬碰硬想要消灭面前这支重骑,就算是龙马骑军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些想法只在一念之间,收敛心神,让自己从龙象巨兽带来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来,从容道:“难不成你花费重金打造的这支龙象重骑就是为我准备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焰火 尼察部草原的主人,端坐在一丈高的极西巨兽上,冰冷的目光看着前面自称炼锋城主的年轻男人。心里想,从这个人身上踩过去,然后继续向东,踏进马鸣河对岸的那座叫凉州的大城,整个西戎草原就会知道我阿史那图兰才是西戎第一名将,才是唯一配得上吠陀佛宗选中的佛女师容兰的男人,才是够资格最终坐上王座的英雄。 在他的心中,不管是炼锋城里那支号称黄金堆砌的龙马护城军,还是凉州城的守军,谁都不能阻挡他称雄天下的步子。龙象重骑在他的一声令下,开始了冲锋的脚步。迈向王座的脚步就从这条街开始! 这一刻,仿佛万籁俱静。陈醉身后五十步外,稷下囚牛的剑胆已离琴心,一只素白小手悄悄按住了他提剑的手臂。姿容端丽令人不敢逼视的少女用坚定的口吻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但是我绝对相信他!” 陈醉在一百步外冷眼看着黑压压扑上来的龙象重骑,忽然回首看身后,扬声道:“婵儿,且看清楚,今日一切都是为日后与你长相厮守做的准备,龙象重骑曾以力抗天地,我陈醉今日却要以人力弹指间,让这龙象重骑樯橹灰飞烟灭!” 这是一场注定不被历史记录,却注定会被霍明婵永生铭记的绚烂演出。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一支喷火的钻天猴子被释放升天。 刹那间,整条街道都热闹起来。爆炸声,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烟花,腾起的烟火在极短的瞬间将整条街化作火海。 轰然炸起的火光点燃了龙象巨兽潜藏于心灵深处的恐怖记忆,巨大的爆炸声和气浪将它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掀起到半空中。剩下的一小部分,有的受伤倒地,将它们的主人压在身下哀嚎。有的惊慌失措的横冲乱撞。在烟火的爆炸声中被炸的粉身碎骨。距离陈醉最近的阿史那图兰被身后爆炸的气浪震的凌空飞出,落到地上的时候,整个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陈醉迎着扑面而来的气浪罡风,岿然不动。冷眼看着这个声称要杀死自己,并不惜重金为对付自己量身打造出这样一支可怕骑军队伍的男人。老子与你本来无冤无仇,但既然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对付老子,就莫怪老子拿你的龙象重骑开刀。你这颗尼察部草原上最尊贵的脑袋,归老子了! 陈醉往前一步,踩在阿史那图兰鲜血淋漓的后背上。陡然间,足下传来一股沛然无可抗拒的力道!雄浑的真元从足底狂涌而入,身体不由自主的腾上半空。往下看,只见身负重伤的阿史那图兰正缓缓站起,在他身后是一片火海,爆炸声和巨兽的哀鸣与骑兵的惨嚎交织在一起。而图兰浑身浴血,却仿佛崛起于地狱的魔神。 这龟孙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 陈醉慨叹之余,凌空倒翻而下,一拳猛击向阿史那图兰的头顶。既然炸不死你,那老子就凭真本事打死你。 阿史那图兰的后脑上插了一块被炸碎的铠甲碎片,鲜血已经将他的头发侵染透,披散在肩上,更增几分魔神气势。外在的伤看上去固然可怕,但真正要命的其实却是内伤。尽管处在队伍的最前方相对其他人所受的冲击要小很多,一步超品的境界也足够强,但还是无法扛住那凶暴异常的气流波动。此刻他的体内,五脏六腑多处破裂,又无还天灵药吊命,剩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昂起头看着那个只在顷刻间便摧毁他斥重资打造的龙象重骑的男人,目光里满是疯狂的火焰。此刻的陈醉却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正用秘法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在短时间内达到了超品巅峰境界。 那已经是宗师以下,人间最强战力! 面对陈醉从天而降的一拳,他所做的只是举起手臂,轰然一掌打在拳锋上。陈醉再次飞了出去,同时飞起的还有疯狂的阿史那图兰。陈醉在抵挡他凌空击出的拳脚时,甚至还看到了他留在地上的残影!而陈醉有道意四重的精神修为,对道的领悟远在一般高手之上。照理说几乎不可能出现幻视现象。 图兰追击到半空,拳脚如雨点般洒向陈醉。他以秘法燃烧生命为代价换来片刻之间的超品巅峰境界。而陈醉只有先天七品的体魄和那身护身宝铠可以凭仗。 长街三百步的距离范围内,连环爆炸声还在持续。那些经过陈醉之手改造的爆竹所展现出的威力简直不似人间凡物。与之交相辉映的烟花释放出美丽绚烂的光芒,同时大量的白色烟雾也将整条街遮蔽在雾霭氤氲中。 陈醉和阿史那图兰都被包裹在这白色烟雾中。外面的人看不清烟雾里的情形。身在半空的陈醉面对陷入最后疯狂企图与自己同归于尽的阿史那图兰,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招架之功也很勉强。 这个图兰也不知修炼的是什么绝学,每一拳挥击而出都伴随着恐怖的高温,陈醉只用奋力挥拳抵挡的份儿。每一次双拳碰撞,都能爆发出炙热的气劲。每一次接触,陈醉都有一种被炸弹命中的感觉。连着硬抗了几下后,陈醉才陡然想到,这龟孙的天赋异象是五行之火。现在满街大火,刚好可以助涨其威力。 陈醉的身体一直在下坠中,但每次都被图兰用拳轰在半空。陈醉的拳法是近身拳,力由足根生,离开了大地,拳法的威力便无法发挥。而图兰此刻借助满街的热浪气流,其家族天赋神通代代相传的密火拳法威力已达极致。此刻,他碎裂的不仅是体内的五脏六腑,甚至连面颊和皮肤都一开始被强行吸纳入体的爆烈炙热的真元撑的龟裂开来。 至此,他的力量和速度的威力已达人力究极,陈醉虽有道意四重境界,能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身体却无法跟上脑子里的念头,顷刻间便被对手抓住破绽,被阿史那图兰一拳轰在当胸后,整个人飞起到半空中。 难道老子这就要死在这里?千般算计,万般谋划,到最后却因为错误的估算了这龟孙的战力而功亏一篑,被丫活活打死?陈醉身在高空之上,看见下方仍有爆炸的气浪卷起龙象兽巨大的尸块,有粉身碎骨的骑军血雨凌落。那个明显非常态的男人脸上挂着凶残的狞笑看着自己。 陈醉感到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在因为这目光而燃烧。整个人仿佛被这目光里强烈的热度化作一座铜炉。而自己浑身上下的筋膜,骨骼,经络,肌肉,皮肤都在被这铜炉熔炼着。无法言喻的疼痛充斥于全身。当升腾的趋势止住,身体开始下坠时,那个人的双眸忽然光芒大作。紧接着又在瞬息间暗淡下去。陈醉眼看着阿史那图兰魔神一般的躯体轰然倒下。 白光瞬间由胸口灌入,最先燃烧的是外面的衣服,接着陈醉便感到全身都烧起来了,裹在身上的麒麟宝铠几乎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刑具。四重道意却让他明白,在刚才的一瞬间,阿史那图兰对自己做了什么。这龟孙竟把以燃烧生命换来的超品巅峰级的纯阳真火灌入自己体内! 血在烧! 从空中跌落地上时,陈醉已随巨大痛楚陷入疯狂!啊!!!全然忘了摔落之伤,双手抱头一声长嚎。终于凭着往日里磨砺出的高深精神修养奋起最后一丝灵智,压抑着痛苦原地开始打拳。 顺项贯顶两膀松,束烈下气把裆撑;胃音开劲两捶争,五指抓地上弯弓。举动轻灵神内敛,莫教断续一气研;左宜右有虚实处,意上寓下后天还……脑子里想着拳歌词句,手上不停出拳,尽一切力量不去想身体燃烧的痛苦。逐渐的,心中空空洞洞、思虑全无,如庄周之梦蝶,人蝶不分,以一念代万念。 神意内敛致虚极,守静笃。出手便是环空寸劲,拳劲行开,轮转体内大赵天经络。气血勃发,散布隐藏于体内的还天丹药力,和当日云玄感残存于陈醉体内的百年真元,都随着蒸腾的热气随汗水排出。到最后,神魂失守,整个人已完全进入先天大道中,忘了身体之痛,也忘了除掉重要对手之乐,竟分不清是在梦中练拳还是在人间杀人。 这一梦便不知时日,恍惚间听到耳边有人喊,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有心醒来,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似的,仍旧在遵循着肌肉记忆挥拳不止。到此时已全无套路,一拳一脚,无不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心中有莫名喜悦充盈。正是武当三丰祖师在讲过的,极虚灵处处明的状态。 陈醉此刻只想这样一直梦中练拳,任凭耳边那人如何呼唤,只做未闻,陶陶然于其中。明月照松岗,大江奔海流。清风扶摇去,振臂欲摘月。这感觉真好不痛快!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只觉得眼前的江水潮涨潮落,头顶的明月沉沉浮浮,身畔的清风暖了又寒,树上的松针落了又生,忽然心中莫名生出恐怖之意,难道我就要在这里喜不自胜一辈子? 求道为何? 一念生,百念起。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逆天 眼前忽然出现一女子向自己招手,恍恍惚惚,似婵儿,又似致儿,再仔细看,二者皆不是。却又好像从未见过,看身形倒与老妈聂锦儿有几分相似。通身暖意陡然消散,刷拉拉出了一身冷汗,豁的一下坐起。睁眼便见一老者,黑衣黑须,眼若星辰般深邃。正是外公黑龙帝聂横舟。 “外公,怎么是您?”陈醉环顾四周,窗外烈日高照,感觉内外温度,竟似已是夏日光景。心中暗惊,我这一梦竟过了这么久吗?头脑仍未完全清醒,失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船出凉州城,如今已是七月天。”聂横舟沉声道:“孩子,你这一梦便是两个月呀。” 一梦两个月?那不就是植物人了吗?我居然被阿史那图兰最后一击打成了蔬菜?下意识的想要动动手臂,稍有动作便剧痛钻心,那手臂竟似不是自己的一般。神意内照,只见自己通身筋络骨骼无不受损严重。熊熊真火仍散布全身。 耳听聂横舟道:“伤你之人身具火德天赋,他临死前将本命真火抽离,又种入你体内,若非你身体里本就有还天丹残余的药力和云玄感的真元,当时就能要了你的命,也幸亏你当时入梦练拳,将热力锋芒顺四肢百骸散出,也多亏婵儿姑娘不惜耗尽仙元力为你压制体内真火,否则也挺不到我赶过来时。” 这火德天赋者的本命真火极为霸道,一旦被种入体内,若非火德天赋者,便只有被活活烤干内脏的下场。除非有天赋水德,且修为胜过之前那火德高手的人物出手相救。以玄水真元灌入,才能阴阳平衡,水火交融。 当今天下,天赋水德者,修为最高莫过于滞留超品巅峰境界六十载的黑龙帝聂横舟。 “婵儿呢?”陈醉急切问道。 黑龙帝道:“她仙元损耗太巨,又妄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坐化不动已有三日。” 陈醉的心突的一下,忙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现在的情况一点不比你好,甚至还要更糟。”黑龙帝叹道:“你与她一起这么久了,应该知道她来自哪里。” “还有救吗?”陈醉的声音微颤。 “除非有一位水德天赋的,且能够打破空间壁垒的大宗师愿意把你体内的真火阴阳融解导出,再不惜耗费一甲子光阴积累下的真元将阴阳真火导入她的丹田。”聂横舟点头道:“助她破境入仙元八品,你和她自然都会没事。” “水德天赋?还大宗师,还一甲子的真元?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物?”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陈醉惊诧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迟疑的:“您?” “当然是我!”聂横舟傲然道:“叶斩在超品境界停留二十载,都敢说三年问鼎大宗师,你外公十六岁便入超品,比云空寂那老东西还早上两年,这六十多年光阴难道都活在狗身上了吗?” “您若这么做了,结果会怎样?”陈醉担忧的问道。 “嘿嘿。”聂横舟咧嘴一笑,道:“总算你有这么一问,老夫便心满意足了。”见陈醉死盯着自己,才微微摇头道:“放心,死不了的,不过是九雷破空之劫而已。” 接着又解释道:“人间不留大宗师,四大宗师却硬是留在人间五十载,各有各的办法,云空寂那老儿常居龙首峰,就是为了以雷劫压制自身修为,还有毘伽罗,把通天塔修的那么高,每年盛夏雷雨季时都要登塔一月,其实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外公赖在超品移山境界上六十六载,这几个老家伙不知道多羡慕呢,为了我的宝贝外孙,这天下不得不再多一个大宗师啦。” 陈醉看着他,久久不语。一直以来,这位便宜外公都似乎不大喜欢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为了自己,不远万里之遥,匆匆赶到,又准备牺牲六十年积累之功来挽救自己和婵儿两条小命。有心拒绝,但事关婵儿生死,这个不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一时间迟愣在那里,从来不轻弹的泪珠子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落下来。 聂横舟忽然纵声豪笑,道:“大争之世,就算想藏拙也是不能啦,这贼老天容不下大宗师,却把大道留在了人间,他奶奶的,分明就是自相矛盾,你外公这辈子都在为这个什么劳什子大道做缩头乌龟,也早就腻歪了,你小子可别学这女儿态,弱了我老人家的名头。” “不是说大宗师会受五雷轰顶之劫吗?”陈醉收慑心神,肃然问道:“您为什么会说是九雷破空之劫?” 聂横舟道:“天地运行自有其规则,当人间出现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时,天劫便会降临,而这雷劫的数量其实是根据这力量的强弱决定的,小五之数为基数,大九之数嘛,自然就是最强喽,人间的大宗师们若不想挨雷劈,便只有打破空间壁垒到更稳定的空间去生存,所以才会有大宗师难留人间,届时便要破空而去的说法。” “你外公我好赖也是人间超品第一人,六十六年光阴积累下的真元,一朝登宗师,怎么也该比叶斩那小辈强上一点点吧,九雷劫数马马虎虎算个证明吧。” “您的意思是宁愿挨过九雷之劫,也不破空而去?”陈醉大吃一惊问道。 聂横舟缓缓额首,道:“外公我这些年潜修求道,隐约能窥测一点天机,圣人降临,大争之世已露端倪,风起云涌之时正是我辈火中取栗之机,外公哪里舍得就走?” “五雷之劫都极少有人愿意去挨,这九雷之劫岂非更可怕?”陈醉担心不已。 聂横舟笑呵呵道:“云空寂在龙首山上已挨了几十年,你大外公守着忘情峰雷云也几十年,你外公我好歹也是九逆心经大成的人物,总不会比这两个老家伙逊色太多吧?”他说着起身出了舱门,不大会儿又回来,手里抱了个木雕泥塑般的璧人儿。不是霍鸣婵又是哪个? 第一百三十六章 龙帝 聂横舟潜修六十六载的极阴真水与陈醉体内图兰濒死前强行破境种入的极阳真火相遇。两股属于超品巅峰强者的阴阳二气在陈醉体内相冲随即相融,继而化作一气。 此气乃是天地初始阴阳融融所生的鸿蒙仙气,藏在肉身凡胎之中便会灵动狂躁,异乎寻常,止不住在陈醉体内横冲直撞。聂横舟要把这股气导入婵儿的仙体内,首先要做的就是以无上真元打通婵儿体内仙元壁垒。此举之难却不亚于打破虚空。 此刻陈醉双手环住婵儿的腰肢,掌心紧紧扣在婵儿丹田上。聂横舟的大手虚按在陈醉头顶上。先天体魄与天地无差,正是最好的导体,汹涌如海的真元灌入陈醉通身经络,将陈醉体内的阴阳二气聚敛交融,最后逼至掌心,聂横舟猛然催发真元,断喝一声,醒来!陈醉只觉得通身毛孔刹那张开,那些淤积在筋络骨骼里的伤患随着这一声断喝被一扫而空排出体外。 一瞬之间,四方真元汹涌而入。随着身后的聂横舟须眉皆乍,浑身骨骼响彻如老龙翻身,船舱外天地陡然黯淡! 陈醉只感到头顶陡然一松,怀中人发出嘤咛一声倒靠在自己身上。 就这么一瞬之间,屋子里已没有聂横舟的踪迹。 …… 五百里之外,马鸣河龙门河谷段,奔涌咆哮的马鸣河在此陡然增速,如银河落九天一般冲入老龙槽。惊涛骇浪响彻三十里外,人若近之便难免心神为之夺,迷惘之间步入河中死无葬身之地。故此,这里常年没什么人愿意来。 而此刻,就在河谷上方,沉重的铅云正疯狂聚敛,气象汹涌,千万年未必得一见。一个黑袍黑须的老者悬空而立,仰首看天,低头观河,纵声豪笑,道:“养龙千年,用在一时,孽障,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还不现身吗?” 九天之上,第一道雷柱轰然霹下! 黑衣老者抬手虚空一抓,一团水汽瞬间凝聚成一个水球,老者信手一抛迎着雷柱撞过去,水球消散,雷柱也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老者不看天看,却反观下方老龙槽,嘿嘿笑道:“好孽障,敬酒不吃你想吃罚酒,那老夫就成全你!”说着,徒手向下虚空一按,整个龙门河谷段的河水瞬间下压,竟似静止了一般。 下方水域陡然发生变化! 只见老龙槽里浊浪滔天,河水逆流而上,整条马鸣河瞬间倒逆而行。一条通体黝黑,身长千丈以上的巨大生物在水中若隐若现。天地间响彻着咆哮语声:“你这老货,明知道要渡九重雷劫,却偏偏把大量真元转化成在这世界里最无用仙元力,得不偿失,愚不可及,还要连累我老人家出来替你挡灾。” 聂横舟并不理会它的抱怨,一边出手挡住第二道水桶粗的天雷,扬声笑道:“你贵为神龙嫡脉,早就不该是人间凡物,老子引这九重天雷过来,也是帮你早日登仙。” 九天之上,雷云密布,翻滚云涌,气象万千。 …… 浮龙巨舟,船头甲板上,陈醉身上盖了条毯子,霍明婵一袭白衣侧立在身旁。 “这么说来,外公他老人家是觅地渡劫去了?” 陈醉点点头,笃定的:“当时我看到窗外突然暗淡下来,外公就不见了,追出去时便见满天乌云追着一道黑光向东北而去,我想外公他是不想连累咱们吧。”语带担忧:“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怎样了?” “城主大可以放心。”莫绍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恭敬的口气:“恩师他老人家功参造化,早年遍行天下水道时更曾在此地东北方五百里外结下一段因果缘分,对恩师会有极大帮助,九重雷劫虽然可怕,却不在恩师眼中。” 经过草原一役,千骑破楼兰,独灭八百龙象重骑,陈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船上诸人心中,已近乎神。这一点从莫绍康的语气和看陈醉的眼神中都能感觉得出。陈醉想来他多半不会故意撒谎安慰自己。 稷下囚牛是外公座下大弟子,本身修为已是半步超品的剑道大高手,不管是对外公的敬仰之心还是他自身的眼光,都不是自己能比的,见他这么笃定安心,看来也是不会有大事。这才稍稍放心。 “阿弥陀佛,大哥二姐,你们总算安然无恙了,小和尚也可以放心回纳兰西京了。”往生从侧舷走出,道:“我要回去问问她,究竟想要什么,不管结果如何,只希望大哥不要因为我迁怒于她。” “看来天机楼里那十万两黄金花红已经查清楚是谁的手笔了?” 往生道:“前日你未醒时,有天机楼甲字九号杀手混上船来行刺,我被师容兰缠住,叶鲲鹏为你挡了一剑,却也挡不住那人,幸好恰逢聂老先生登船,出手将那人活捉了,碍于跟那人师门长辈的交情又把他给放了,不过却从那人口中知道了悬赏十万两黄金买你人头的正是她。” “叶鲲鹏受伤了?”陈醉先不问其他,张口便问叶鲲鹏伤势如何。 “被剑气伤了点皮肉。”叶鲲鹏从船舱中步出,汗颜道:“多谢城主挂念,说来惭愧,我当时就在城主身边,那人一剑刺来,我本想攻其必守,刀出鞘才发现那人的剑太快,我当时能做的只有奋力挥刀格挡,结果那人手腕一转,挥出一道无形剑气将我扫飞。” 叶鲲鹏有九品上的修为,那人能以剑气将他一剑扫飞,就剑法之道而言,恐怕未必逊色莫绍康这半步超品的人物了。天下间这样的人物很多吗?陈醉暗感惊奇,问道:“什么人,这么牛气哄哄,连你也挡不住他一剑之威。” 往生神色黯然,道:“葬剑山,裘剑心!”又道:“当时莫先生不在船上,幸亏聂老及时赶到,出手就夺了他的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师容兰遇刺,以光明荡魔心降服裘剑心。幕后的主使者却没有被一究到底,此事被传的神秘,却瞒不过明眼人。这一次,陈醉遭遇天机楼的十万黄金花红悬赏,裘剑心再度出手,果然又是那人手笔。 霍明婵瞥了陈醉一眼,道:“小往生要去便去吧,她也是个可怜人,女人没了男人疼爱,便更离不开钱和权,陈醉和师容兰的婚约,以及炼锋城的实力让她感到不舒服了。” 叶鲲鹏问道:“裘剑心混上船很容易就找到你锁住的船舱,而且他出手时,有人故意缠住了往生,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说起师容兰来,陈醉就禁不住一阵头疼。这小妞摆明了跟自己作对,但她毕竟是西戎国师毘伽罗和大外公乾坤啸为自己定下的未婚妻,还是堂堂西戎汗国最有可能继承女王位的公主。撵又撵不走,打又不能打,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霍明婵忽然笑道:“有什么可为难的?继续把她交给我就好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师容兰生有宿慧,吠陀佛宗的禅心至理张口便来,道理上没什么人能说服她。此女还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之流,相反的,她还是个精通世故的女子。就连舌绽莲花老于江湖的莫绍康也拿她没法子。唯独在霍明婵面前,她却是莫名其妙的乖觉。 陈醉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这小妞谁都不服,唯独对你不一样,真是奇哉怪哉,难道只是因为打不过你?” 婵儿浅浅媚笑,道:“从前打赢她还差几分把握,今后嘛,倒没了这顾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陈醉看着她脸上暧昧的笑意,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聂横舟之前说过的话,惊喜道:“你已经是仙元八品了?” 仙元八品就等于完成了她在人间界的筑基阶段,便可以破身双修了。陈醉一直在期待这一天。 霍明婵假作嗔怪道:“傻子似的,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二人这般打情骂俏,其他人岂有不尴尬之理。 往生咳嗽一声道:“那个我要去准备行囊了,大哥,二姐,莫先生,四城主,你们慢慢聊。” 叶鲲鹏和莫绍康对视一眼,前者笑道:“早就听说莫先生剑胆琴心棋做魂,我也是爱棋之人,手谈一局如何?”二人心照不宣,结伴而去。 陈醉笑道:“都是亮堂人啊,知道本城主这些日子为啥睡不着觉。” 霍明婵抿嘴冷笑,道:“你倒想的挺美,我都是仙元八品了,你呢?” 陈醉一阵苦笑,道:“我全身筋络受损,就差那么一点点没有被烧死,老爷子救咱俩命的时候,那些真元也没有半分留在我身体里,现在能保住原来的先天七品就不错了,怎么还敢奢望更上一层楼?” 霍明婵一晃小拳头,道:“那就对不起啦,我可不能把自己随便交给一个打不过我的男人。”微微一顿,又道:“除非……” 陈醉陪笑道:“除了问关于那些爆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威力这件事外,其他的我知无不言。” 霍明婵把脸儿一冷,转身道:“还没说你胖呢,就先喘大气了,你爱说不说,我还懒得问呢。”说着,举步便往船舱走。 陈醉微微迟愣一下,赶忙快步追了上去,叫道:“你别恼啊,除了这不能说的外,哥还有能说的呢,包你听了以后会欢喜。”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舱室,桅杆上,短发白衣背负长剑的少女目送俩人身影消失,轻哼一声,骂道:“贱男人,傻女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了尘 炎龙历四八七八年五月,大赵西线重镇,凉州以西的尼察部草原,叶鲲鹏率炼锋城一千护城军攻破阿史那家族经营多年,且有数万驻军把守的坚城楼兰。此事虽不见于朝廷邸报,消息却不径而走。一时间,炼锋城龙马骑军和叶家二公子的名头遍传天下。年轻城主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也成了脍炙人口的边塞名句。 连堂堂大赵军神,武威王赵俸侾听闻此事都曾在公开场合言道,生子当如叶鲲鹏。但在私下里,只有与他最知近的人才知道,武威王真正看重的人其实是那个弹指间以火龙阵让八百龙象重骑灰飞烟灭,一手练出龙马骑军的年轻城主。 天下虽大,英雄更多。每一块土地的归属,每一个势力的形成,背后都凝聚着令人闻之惊心的血腥故事。每一个英雄的崛起往往伴随着另一个英雄的倒下。阿史那图兰倒下了,陈醉的名字终于开始进入中洲大陆上那些风云人物视线里。 在龙马骑军攻克楼兰之前,没有人敢设想,区区一千骑可以把一座数万军队把守的雄城困成孤立无援的孤岛。最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战将也不会想到,战争竟然可以这样打。更不会想到,骑军可以当做步卒用。在那场不可思议的攻城战的最后一役里,叶鲲鹏率三百骑军弃马入城,在叶家内线的帮助下,火烧叶护将军府,连夜开城,走马破楼兰。可谓是将特种作战的方式第一次应用的实战中。 北地蕲州,止雁城。因北飞大雁到此止步而得名。宣威赫赫的武威王府便坐落于城西太平山上。铁马银安殿上,武威王正与心腹谋士叶还空悄然对话。 “野心勃勃的图兰死在诛仙镇上,看来西线商道短期内是难以关闭了。”叶还空慵卧在一张白熊皮铺就的榻上,看着蹲在炉火旁,正拿一片雀肉逗弄大赵太子殿下的王爷,面带忧色道:“东西通商,对西戎的补益要远多过我大赵,陛下为了这个孩子已经走火入魔,长此以往,要不了几年西戎汗国就会再度成为卧榻旁边的猛虎。” 武威王对此未作一言,却忽然说道:“千骑克楼兰,领军的换做张泥牛,给他五千天武骑军有没有可能做的更好?” 叶还空答非所问,依旧自说自话:“最重要的是给那少年这么一闹腾,对西戎王座最是虎视眈眈的阿史那部元气大伤,这就给了西戎女王从容布置平稳还政赵氏的时间,短时间内西戎汗国是乱不起来了。” “根据探子们带回来的消息,这一千龙马骑军在没有后勤供给的情况下,在草原深处折腾了两个多月,还曾经从正面凿穿三万天雕军的中军,锋锐之盛天下无双。” “山戎部数量虽少,却是天生的战士,人人至少先天二品的体魄,个个单兵实力堪比咱们的陌刀力卒,那陈姓年轻人又在他们身上投入重金打造装备,别看只是一千人,所需消耗的钱粮却未必少过一两万普通骑军。”叶还空无奈一笑,先回应起赵俸侾的问题来。 “还空你误会了,我看重的并非这一千骑的兵员素质,装备高低,此役最值得关注的其实是这一千骑是怎么在草原上坚持那么长时间的,没有给养,再强大的军队也是无源之水,他们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自带给养,这一点务必要搞清楚!”赵俸侾轻抚太子殿下头顶,又道:“必要时,可以把康儿送回炎都,但那个自带给养的法子我一定要得到!” 叶还空长出一口气,道:“王爷英明,陛下从来对王爷崇敬有加,这次若非是为接回太子殿下,也不至于力排众议同意开通西线商道。”说着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赵俸侾微微皱眉,道:“这都是七月天了,怎么你这老毛病又犯了?”轻轻一叹,又道:“智极必伤,情深不寿,还空你却是把两样全占了。” 叶还空苦笑道:“神龟得寿,贵在守拙,我这性子天生就是劳碌命,注定了学不来黑龙帝那头缩头老龟。” 赵俸侾道:“前些天龙门河谷段上空风起云涌,天地色变,有黑龙渡九重雷劫后登天门,你口中这头老乌龟已经把头伸出来了,摆明了要昭告天下,那陈姓少年是他的外孙子,想动炼锋城主便先准备好承受一个新晋大宗师的怒火,这老头晋大宗师境能勾来九重雷劫,修为多半不在四大宗师之下,你那杀父之仇怕是越来越难报了。” “难报也得报!”叶还空长叹一声,道:“四十八年前先父问斋公与乾坤啸论刀败北,本已经身受重伤,却为了我那长姐糊里糊涂爱上聂横舟一事提刀入夜魔,最终死于聂横舟之手,我姐叶还璧因此抑郁难伸,终于生下聂横舟的孽种后便抑郁而终,我与长姐相差十八岁,我们姐弟本就是庶出,母亲走的又早,全靠姐姐一手拉扯长大,名虽姐弟,却情同母子。他先杀我父,再害死姐姐,此仇不共戴天!” 赵俸侾道:“如果不是出了陈醉这个变数,也许当日困死夜魔城的计划已经得以实现,聂横舟和乾坤啸两个老匹夫纵然有盖世修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夜魔城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想来该是比死还难受的局面,若真如此,你的仇也算报了多半了,只可惜被那条西线商道起死回生以至于功亏一篑。” 叶还空道:“所以,我以为那陈姓少年不能留!” “我倒是不在乎聂横舟那老乌龟的怒火。”赵俸侾往炉子里添了一块木头,将炉火拨弄的更旺,又道:“对我而言,这火烧的越旺,火中取栗的机会才越多,只是这最先进炉子的这把柴禾却是不好找呀。” “如果可以,我其实宁愿那陈姓少年死在我这个亲舅公手里。”叶还空冷然道:“只是我知道,王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我亲自出手杀他的,所以,我只好借刀杀人。” “借刀?”赵俸侾轻轻一笑,“那小子一路乘舟向东,再往前便是归址,你那异母兄弟叶斩倒是一把够分量的快刀,可惜已不可能为我所用,再往东走,出云州,入甘州,这一路上够分量的武道高手极少,横山气宗的赵昆玉,苍山剑宗的何朝曦和蔡襄平都是半步超品的人物,若是咱们愿意拿出几枚灵兽丹助他们突破,这几人倒也算可堪一用。” “王爷还漏算了豫州古佛宗在甘州重光城中有一座菩提苑,主持僧了尘,生具白莲法相,人称白莲上师。” “那和尚倒是有几分手段,前几年皇兄有意兴佛宗抑制玄天宗,打算请他入京做个讲经侍召,这胆小的和尚却因为畏惧魏无极这个玄天宗弃徒,硬是自己割了舌头修起闭口禅来,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敢出手助你杀聂横舟的孙子?” 叶还空又咳嗽数声,才道:“王爷有所不知,了尘名虽叫了尘,其实却有一段了不去的尘缘,当年他割舌改修闭口禅,也并非因为怕死,实是为了留住一条命终结这段尘缘。” “这里头还有什么说道?”赵俸侾感兴趣的问道。 “了尘俗家姓费,当年我姐姐入夜魔城前,本已许了费忘书的四子费莲生,我姐姐移情别恋,费莲生悲痛欲绝才入古佛宗削发为僧,后来我姐姐却死在了夜魔城,费莲生曾经登夜魔城击鼓骂黑龙,留下白莲黑龙不共生的话。”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赵俸侾缓缓点头,道:“个中辛密却是不足外人道。”言下之意,却是并不介怀叶还空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隐瞒。 叶还空道:“多谢王爷体恤。” 赵俸侾点头道:“这个费莲生既是费家人,想必是学过忘情天书的,后又入了古佛宗,能主持一州之地的禅林总院,佛宗秘法多半也已登堂入室,若能集两家之长,修为应不在你我之下吧?” …… 天高云淡,河宽水浊。船行其上,分外悠闲。 婵儿趴在窗口望着外面景致,对身后凑过来痴缠的家伙只作不理。陈醉手挽着伊人纤细柔韧的腰肢,感受着指尖薄衣下光滑如羊脂美玉的触感,心里头好像七只小手往上,八只小手向下,一起挠痒痒。 “你该不会打算对我用强吧?”婵儿晃晃小拳头,按住胸前步步紧逼攻城略地的大手,笑容明媚动人,道:“那你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信不信我揍的你再躺俩月?” 陈醉自然清楚她为什么不高兴。但有些事在现阶段却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知晓。 爆竹的威力有限,但如果里边有几十根爆竹里装的是硝化甘油,那几大车的爆竹的爆炸威力就会呈几何倍数增加。陈醉知道,硝酸和甘油都不是什么稀奇难寻之物,一旦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陈醉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一幕。 所以,那件事之后,陈醉对莫绍康等人一直声称是得异人传授一座用烟花爆竹布置而成的火龙阵法。别人对此深信不疑,唯有婵儿一口咬定陈醉是在鬼扯。要说对婵儿,陈醉当然是百分百的信任。但这件事关系重大,陈醉只想永远埋在心里,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此事无关信任,只是为降低泄密的概率而已。 这几天婵儿虽然不许陈醉越雷池一步,但每日里耳鬓厮磨却是从不拒绝,与其说是因为计较那件事,倒不如说是为保护陈醉的身体。 她忽然披衣起身,娇笑道:“一身伤都还没好利索,就一天到晚琢磨坏事,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当日就该任你被图兰的本命真火烧死算了。” “你舍得?”陈醉调笑道。 “舍不得!”婵儿忽然低头在陈醉脸上轻轻啄了一口,道:“不过来日方长,你这伤要慢慢养好不留后患才行。” 二人你情我侬正缠绵时,忽听岸上有人扬声喝问:“炼锋城陈城主可在船上?” 二人停下缠绵,一起趴到窗口循声观看,只见河岸边站着一群人,为首一条锦衣大汉,身旁站了三个人,一对儿青年男女和一个骑驴带八剑的老者。 门口响起脚步声,叶鲲鹏推门而入,道:“城主,来客人了,萧恭让投贴拜门,欲与莫大先生公开论剑!”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费解 烈士仗剑八表,豪侠跨刀江湖。同为亡命客,何来高与低? 八音剑对上八骏剑。一方面是当世新一代江湖剑道五魁之一的稷下囚牛莫绍康,对手却是数十年前江湖上最会用剑的五位高手之一的萧恭让。 陈醉对这一战很是期待。 这个世界上有武道高手以境界高低区分实力的规矩,一般来说几乎不可逾矩。唯以剑为道的武道高手能凭着近乎偏执的攻击力剑走偏锋越级而战。故此,问剑求道者多为孤高傲岸之辈。 锦衣大汉姓费名解。此刻正站在陈醉身旁笑道:“舍弟不知轻重,先前聚众冒犯城主虎威,鲁莽轻率之处还请城主海涵。”他说的这个舍弟就是费五公子。费玉章是费伯远的长房嫡子,这费解却是费仲达的私生子。照理看二者身份相差悬殊,但费玉章这个号称费家三代最优秀的年轻人在这个连族谱都不得入的私生子面前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女的叫宫玉奴,出身葬剑山,是费玉章的未婚妻。 陈醉在下船之前听叶鲲鹏说起过费解。叶斩曾评价这位费二先生的私生子,说此子长于谋,敏于思,善经营,能决断,勇于任事,敢做豪赌,他日必成大器。 当年叶斩说这句话的时候,西戎汗国和北赵西路大军正为凉州城打的热火朝天。 战役进行到关键时刻,双方都已是人困马乏,供给乏力,都在对方的后勤补给线上大做文章。两支疲军恶战胶着的时候,费解领八百宜州子弟押运粮草,却在阵前摆出两千石粮草假作诱饵,最后又假作计策败露,一把火烧个干净。此举让西戎汗国方面的统帅误以为北赵大军已得到充足供给,料想继续打下去毫无胜算,而不战自退。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陈师道还不是后陈高祖皇帝,费解这个费家人也是大赵子民,因为在西线战场上的功劳被朝廷封为二等马鸣候。公侯伯子男,各分三等。公爵非大功于社稷不赐,地位近乎王爵。满朝文武上上下下也不过十余位。叶斩镇守西陲二十载,戍边收复失地,累功至伟才爵至一等公。 在整个西部地区,除了叶大将军和藩镇甘州的凉王赵凯外,这费解便是第三号的勋贵人物。此人最令人称奇之处却是在陈师道扯旗造反之后。宜州费家献城归南陈,按说谋逆大罪,祸及九族,作为南陈第一重臣费仲达的私生子,这位马鸣候却能至今安然无恙。岂不令人啧啧称奇? “你我两家的事情还是等眼下这场比试结束后再议。”陈醉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萧老先生来找莫大侠论剑,费某却是来结识城主的。”费解道:“久仰城主大名,费某心向往之,心中有几个疑问务必当面向城主请教。” 陈醉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场内的情况,随口含糊应对了一句不敢当。 萧恭让主动登门,公开挑战稷下囚牛莫绍康,按照武林规矩,莫大先生是不能拒绝的。 场间,琴音如泣如诉,宛若闺中怨女痴念不绝,曲至哀婉极处时断念出鞘。余音绕梁,陡然添了几分铮铮怒意。 “好剑意!”萧恭让神情一肃,抽出第一把剑,剑名骅骊。 八音八念,狂,嗔,痴,怨,喜,怒,悲,忘。一念便是一音,一音又做一剑。莫绍康以痴念为第一剑,断念剑出,勾勒出一道痴缠不绝的剑意,剑振声如琴瑟,入耳后竟有迷人心魄,引人入胜的魅惑。货真价实的剑意凌厉无匹,空气中一道环形波纹向着萧恭让扫去。 萧恭让手中骅骊剑光一闪,立剑如独峰,剑意勃发,岿然不动。断念发出的无形剑意被这座剑气独峰割裂开来。但莫绍康的剑意却是绵绵不绝,痴缠不断,宛如江河之水不断冲刷着这座剑气独峰。 二人一个剑意如江河,一个剑气凝练若山峰,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斗的旗鼓相当。陈醉看出门道来,欣喜难自禁,脱口而出,叫了声好! “陈城主,此次泛舟东游可是要去炎都一行?”费解双手抱胸,眼睛盯着场间之战,注意力倒有一半儿在陈醉身上,听陈醉叫好,立即趁机又拉开话匣子,慢悠悠道:“若入京,却不知城主是打算以大赵子民的身份觐见陛下,还是要以化外领主的身份与陛下相见?” 这问题有点不好回答,陈醉微做思索,瞥了费解一眼,笑道:“费侯爷,陈某作为化外山野之人,对于大赵帝国的繁华鼎盛一直心向往之。”微微一顿,又道:“炼锋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弹丸之地却在四战交汇之处,纵然暂时独立超然,却并非长久之计,归附一方是迟早的问题。” 场内两大剑道高手刚上了,莫绍康八音八剑绵绵不绝,萧恭让剑气独峰岿然不动,二者之间的较量已然上升到以剑论道的高度。两人修为相若,一时半刻哪里分得出高低来。 费解不加掩饰的继续试探问道:“陈城主看来已有决断?” 陈醉点点头,道:“否则我又岂会这般大张旗鼓的往炎都去?” 费解道:“你是姓陈的,就没想过往南走?” 陈醉知道费家在南陈朝廷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这费解现在却是大赵帝国的马鸣候,这话说得这么露骨,显然与他当下的身份不相符。也不知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于谨慎,陈醉只是随口应对了一句:“费侯爷说笑了,大赵天下姓陈的多了,难道个个都要投奔南陈?” “陈师道的私生子却只有一个啊。”费解的声音压到最低,更加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陈师道非人间人物,迟早要禅让帝位,以你的才干和身份,这南陈天下未必没有机会去争一争。” “你也是费仲达的私生子吧?”陈醉不答反问,对他一笑:“你那亲爹在南陈位极人臣,你却端着大赵天子给的饭碗,说不准哪一天这碗饭就端不住了,为什么你不去南边谋个更好的出路?” “嘿嘿。”费解笑了笑,道:“陈城主快人快语,不过你怎么知道费某不是身在赵营心在陈?” 陈醉瞥了瞥一旁不远处的费玉章,又忽然想起炼锋城中的舒兰成说起过赵俸侾与南陈太子之间的一场秘密勾当。心中顿生一念明悟,笑道:“宜州费家,能在两大帝国的夹缝中存续至今,依然人丁兴旺,家学渊源果然有独到之处,费侯爷不愧是叶大将军都赞不绝口的妙人儿,若没有你这么一位特殊人物,这多方势力之间好多话都不晓得该怎么聊了。” 费解眼睛一亮,道:“陈城主不愧是当代青年俊杰中的魁首人物,果然才思敏捷,一眼就看破了费某的底细,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个传声筒罢了。” 陈醉一抱拳道:“客气,客气!” 费解同样抱拳还礼,道:“岂敢,岂敢!” “你来找我是代表什么人传递什么话吗?”陈醉言归正传道。 费解道:“该问的已经问过了。”说着,丢了个眼神往费玉章的方向。 陈醉笑问道:“你信我说的是真心话?” 费解道:“能说出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诗人多半是个比较有才的大牛皮篓子,这样的人不多却也不算少,而陈城主不但能说还能做,那就是绝无仅有了,像你这样的人天下难寻,若志在天下,又何必孤舟犯险走这一遭?” 陈醉道:“费侯爷很会表扬人,你觉着我跟那南陈太子不是一路人?” “抱天揽月楼。”费解道:“陈城主是什么样的人,费解不敢妄自猜测,只从这五个字来理解城主的志趣,费某觉得您一定是在做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不过是个买卖人罢了。”陈醉不动声色道。 “一个千骑破楼兰,顶着天机楼十万两黄金花红孤舟上炎都的商人。”费解道:“城主斩酋首破楼兰凯旋而归后,连叶大将军都已经决定登上你的船,费某虽不才,却也想攀交一番。” “费侯爷对生意上的事情感兴趣?” “我对你感兴趣。”费解盯着陈醉,一字字道:“如果城主不嫌弃,费解也想登你的船看一看。”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原来这位是跟叶鲲鹏一个打算的。 叶斩向陈醉要了两把椅子,一把是叶鲲鹏的四城主,另一把则是抱天揽月楼的总柜。原以为会是经营叶家三叶堂的叶凤雉来担任,却没想到情况似乎有变。 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是在水旱三十三帮的基础上建立起的,对于这个连天刀都礼敬三分的费解是做过一些功课的。这个人的背景很复杂,母系身份似乎比在费氏的身份还重要。 陈醉心念电转,考虑到他的身份和费家的过往仇怨,未置可否,看一眼费玉章和宫玉奴,没接他的话茬儿。 费解立即意会道:“费解是费解,费家是费家。” 陈醉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费玉章只是往这边偷偷瞟了一眼,并未敢做出任何不满表态,显然是怕极了这位费家私生子。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陈城主可同意费某上船?”费解眼神不错的盯着陈醉问道。 “费侯爷只是想上船看一看?”陈醉与之对视问道。 费解点头道:“先看一看,再做打算!” “我这船上多得是不合时宜之辈,孤魂野鬼多了,倒不在乎多你一个看客。” 费解一笑,道:“这么说来,城主同意了?” 陈醉没有正面回答,转脸将目光投入到场内,道:“这场论剑马上要见分晓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诛心 萧恭让剑气如独峰,莫绍康的天音八绝剑意绵密如潮,一道道好似滚滚江流冲刷着萧恭让的剑气独峰。八骏剑已出其七,赤骥,绿耳,白义,逾轮,渠黄,山子,骅骊,七道剑气交织并立,独留一柄盗骊未出。 琴音阵阵,八绝绕梁。断念先离鞘,再离手!莫绍康抚琴控剑,以天音八绝的心法操纵音律控制断念剑,往来呼啸,穿梭如电,释出一道道可怕剑意,硬是一把剑压制住了萧恭让七把剑。 “费侯爷,不如今天到此为止如何?”陈醉悄然说道。 “大哥说不打那就不要打了!”霍鸣婵不等费解表态,飘身一纵到了二人当中,残月龙鳞剑挥出一道无形剑气! 她飞身跳进两大剑道高手之中,丝毫不在意二人发出的剑气和剑意,挥手这一剑无声无形,看似平平常常,效果却十分惊人。原本短兵相接的两大剑道高手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断念剑化作一抹流光还匣归鞘,莫绍康面色通红如饮醇酒,身躯摇晃了一下,终于稳住不倒。而他的对手却是七剑同时还匣,第八剑却按捺不住的跳了几跳。萧恭让面色微微泛白,向后退了半步,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霍鸣婵一眼,赞道:“好凌厉的真气!”又道:“尊驾这一剑有形无意,剑气如罡气,看来不是剑道中人?” 霍鸣婵挥手一剑用的是八品仙元力,相当于超品移山的大高手以罡气发出的至强一击,趁着两大剑客都消耗甚巨的时机,她以元气饱满状态发出这一招,果然收到奇效。萧恭让瞧不出她的深浅,心中惊疑不定,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是霍鸣婵,这位老先生你的剑法很高,但并不比我们莫大舅舅高多少,再斗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果。”霍鸣婵道:“你最后那柄剑若是出手,或许能取胜,或许只是跟莫大舅舅拼个鱼死网破,纵然侥幸取胜了,今后怕是也没机会再拿起宝剑了,你们之间本无仇怨,不过是各为其主,如今这位费侯爷都想跟我兄长和解了,你们二位这又是何苦呢?” “足下年纪轻轻,修为惊人,老朽由衷钦佩。”萧恭让转脸看向莫绍康,道:“后生可畏,八音剑果然名不虚传,你的潮汐剑意还缺了一口气,若莫先生的修为能再上一层楼,老朽今天恐无机会拔出第八柄剑!” 莫绍康道:“萧老前辈老当益壮,您还没施展最强的八剑合一,晚辈就已经岌岌可危,这一战我输了。” 费解哈哈一笑道:“什么输了赢了的,二位棋逢对手,莫大先生还有绝招未出,萧二哥八剑还余一剑未出鞘,两位半斤八两难分高下,要说分出了高低,那也是这位霍姑娘一剑分八剑,明显高明一筹。” 费玉章忽然插言道:“炼锋城一别,这位霍小姐的修为又精进了。” 费解道:“玉章,你的任务已达成,回去可以向皇后娘娘禀报,陈城主无意储君大位,请她不要再派人来了,这北赵的水土不养江南人,娘娘身边好像碎玉拳楚重楼那样的角色毕竟不多,殒一个便少一个。” “阿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费玉章面色微寒,道:“当着炼锋城的人你说这样的话,还当自己是费家人吗?” 费解嘿嘿一乐,道:“我若不当自己是费家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瞪眼睛?”又道:“你和玉奴两个先背着我不知安排楚重楼去行刺陈城主,事败后找到我门前,趁我不在家时请出了萧二哥,两次我都没有怪罪,你还想我这个马鸣候怎么做才算是费家人?费玉章,你别忘了,陈城主已经宽宏大量饶过你一次,你不要总拿自己的小命去赌人家的心情。” 费玉章面皮通红,又惊又怒的看着费解,良久才道:“解阿哥,你这是真想上炼锋城的船了?” 费解眼皮低垂,老神在在道:“费五公子,你若还想活着回到宜州去就最好先学会什么时候应该闭嘴!”转脸对陈醉陪了个笑脸,道:“舍弟年少孟浪,不知道深浅,让陈城主见笑了。” 这费解算是拿出诚意来了,不但说出了那个用碎玉拳的白发刺客的来历,还点明了其幕后主使就是南陈的皇后娘娘。这个马鸣候对炼锋城的一切感兴趣,陈醉又何尝没有对这个称萧恭让为二哥的年轻男子产生了浓厚兴趣。 “费侯爷太客气了。”陈醉道:“费五公子虽然做了两件糊涂事,但毕竟没有构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年轻人嘛,有个一差二错的很正常,你我都是做兄长的人,总需替弟弟们多担待些才是,当然了,话是这么说,但有错误终归还是应该给些教训才是,否则便会一而再,再而三。” “费某明白了。”费解含笑点头,忽然对着萧恭让一招手,道:“借二哥的盗骊剑一用!” 一道寒光从驴背剑鞘中飞跃而出,竟似乎是被费解隔空召来的,他提剑在手并不废话,对着费玉章的手腕便挥出一剑。寒芒闪过,血光一点,费玉章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这一剑直接切断了费玉章的右腕的手筋,这样的伤对于一个武道高手而言,基本等同于废掉了他身上一半的本事,即便日后能恢复,也不可能达到完好时的状态。 费玉章疼的面色煞白,一旁的宫玉奴大吃一惊,怒目拔剑就要出手。剑只拔出了半尺,身旁萧恭让轻轻咳了一下。她的动作一顿,随即愤怒的将宝剑还匣,跺脚道:“玉章哥哥,我们走!” “费侯爷好快的剑法!”陈醉由衷赞叹道。 这一剑看似朴实,却胜在一个快字,费玉章也是堂堂九品大高手,却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就中了招。 费解扬手一丢,盗骊剑化作一抹流光回到剑匣中,对着陈醉一抱拳,道:“陈城主觉得这个惩戒可还算有诚意?” “这是你们费家的家事。”陈醉目送费玉章被宫玉奴拉走远去,转而对费解道:“陈某不好表态,不过那艘船上有谁的位置,陈某倒是一言可决。”转而对始终一言不发的叶鲲鹏说道:“叶四城主,我知道你交游广阔,如果你有朋友想登船的,只要人数是咱们能接受的就行。” 叶鲲鹏面皮微微泛红,刚要开口解释,陈醉摆手打断道:“不必解释,咱们一起活着从草原上回来的时候,你我兄弟之间就不需要这个了,无论如何,我相信你是为了我们好。” 费解道:“陈城主神目如电,令在下佩服,但请你不要误会,费某此来并非是二弟邀约而至,实乃是听了城主的威名慕名而来,叶二外和内刚,无傲气而有傲骨,他是很难服人的,但是对城主你却是个例外,故此费某十分好奇,便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让自负青出于蓝的二弟如此服膺。” “闻名不如见面。”陈醉道:“费侯爷一定没想到炼锋城主是个没用的先天七品武夫。” “陈城主太谦虚了。”费解道:“费某生平别无所长,唯一自信这双眼还有些阅历,自负修炼出那么一点点识人之能,费某平生所见人物当中,女子当中能与这位姑娘媲美者,大约只有五凤池执掌天机和十三行的郦凤竹或许可以争一时高下,男子才俊当中能与叶家二弟比肩者已是凤毛麟角,而若以城主为标尺,就未免太为难当代才俊们了,费某以为方今天下英雄,唯陈师道和赵俸侾能与君齐肩并列!” “费侯爷这是在夸赞我还是在捧杀我?”陈醉嘿嘿干笑道:“费兄人称青眼军师,素以巨眼识人而闻名遐迩,你这一句话若是传出去,今后陈某在中州大陆上便出了大名,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陈某若真有武威王和南陈高祖的实力也就罢了,可眼下名不副实,却背了这么大名望,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陈城主误会了,费某语出至诚,一字一句都绝非虚伪客套。”费解道:“陈城主船出野老山,没有走柳江向南,却取道马鸣河北上,先已经表明与南陈为敌的立场,马踏落日城,力助大将军岳恒令出将军府,摆明了不肯与武威王为伍,出纳兰西京三战佛女师容兰,与西戎汗国皇室反目,凉州城外,千骑破楼兰,巧布火雷阵屠尽八百龙象重骑兵,手刃阿史那图兰,种种行径无不说明了城主的立场和实力。” 这位费解侯爷还挺让人费解的。从他的这番话中,很难准确判断出他的立场。说由衷赞美陈醉也可,说捧杀也没错,句句诛心,字字机锋,隐隐约约是在试探陈醉的底细,同时又似乎是在故作坦荡来表明他自己的心迹。 “我的什么立场?”陈醉不动声色问道。 “请允许在下先告个罪。”费解一躬到底,道:“费某临来之前对城主过往做了一些调查,听闻两年前宁帝陛下流落江湖时曾与城主有过一段密切交集,在那之前陈城主只是瑞蓉城外一座酒庄的小老板,虽贵为黑龙帝外孙,却并无显达惊人之举,与陛下相遇后你们二人同进同退,一起去到夜魔城沉寂了半年,而就在陛下还京的时候,城主才带着夜魔城商队开辟了西线商道,两年时光便建立起炼锋城现在的基业。” “侯爷究竟要说什么?”陈醉的目光缩成了一条线盯着他,袖中飞神弩的机关绷簧已经在手,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城主是陛下的人!”费解道:“在下虽然不知道城主与陛下有怎样的交情,但是从城主出道以来的种种作为分析,您一定是支持陛下执掌这江山社稷的。” 第一百四十章 抱负 陈醉袖子里的手脱离了绷簧机括,嘿的一笑:“听上去有点意思,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大赵天下当然是属于皇帝陛下的,我辈身为臣民难道不应该这么做吗?” “城主说的很对。”费解道:“可惜这么粗浅的道理,天底下却没多少人认可,南有陈师道,北有武威王,甚至朝堂上还有各方势力争权夺利,试问,又有几个人还记着这炎龙一族的天子是宁帝陛下的?” “这就有点煮酒论英雄的意思了。”陈醉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费侯爷是怎么看陈师道和费仲达的?” “乱臣贼子!”费解毫不犹豫的说道,随即又叹了口气,道:“但也是我炎龙族不世出的天才。” “你张口闭口炎龙一族,听你的意思似乎你很不喜欢现在南北分治的局面?”陈醉问的更直接了。 费解看一眼叶鲲鹏,道:“这天下间多得是喜欢火中取栗的野心家,但总有那么几个不合时宜的人不那么喜欢他们所谓的出人头地,南北分治是这种人的大机遇,对我亿兆炎龙族人而言却意味着一场潜在的大浩劫。” “你担心内耗会给西戎汗国带来东进的机会?”陈醉问道。 “并非担心,而是肯定。”费解道:“不只是西戎汗国,往西还有极西十九国,北有罗刹魔国,更南翻过千雪山还有据说疆域人丁皆不逊于我们的火龙帝国,如果我们内耗不断固步自封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在这个世界上失去立足之地!” 陈醉道:“费侯爷见闻广博令人钦佩,不过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费解道:“在费某看来,城主是当今世上唯一有机会改变南北分治这个大局的那个人!” “费侯爷,我大约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这结论下的会不会太早了?”陈醉转脸又看了看叶鲲鹏,道:“老四,你是怎么看的?” “费兄的胸襟磊落,抱负非凡,一向是我辈楷模。”叶鲲鹏道:“没有认识城主以前,同代人物当中鲲鹏最敬佩的人物非费兄莫属,我认为如果你们两位能联起手来,改变当下的局面的机会必然会大大增加。” “费侯爷,初次见面你便对我这么推心置腹,就不怕我把你说的这些话传出去,害你失去现如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地位?”陈醉道:“如我所料不错,你这位青眼军师目下还是陈师道和赵俸侾都想要极力拉拢的人物吧?你待价而沽这么久了,难道就打算这么轻易的上我的贼船?”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费解道:“城主先拒绝了成为西戎汗国驸马的机会,又破楼兰断了阿史那部图谋凉州的野心,舍死忘生只为与叶大将军的一句承诺,如此人物难道还不值得费某赌一把吗?”又道:“更何况费某暂时只是先上船看看,若最终发现与城主观念不合,便自行离去也就是了。” 他未必真是这么想的,或者未必这是他全部的真实想法。陈醉对于他的母系亲族略有耳闻,故此对他的话虽然认可却并不尽信。 “人都说大赵有几位了不起的军师人物,武威王帐下的算无遗策叶还空,魏无极手下的泓又仙师,东路军候帅幕府执掌十三行的天机阁主郦凤竹,还有你这位出身费家,曾跟南陈眉来眼去多年的青眼军师费侯爷。”陈醉道:“据说你们四位只需得一位便能列土封疆成为当代一方雄主?” “原来炼锋城的抱天揽月楼不仅能商通天下,连打探消息也是如此了得。”费解道:“的确在很小的范围内有过这样的传言,但那不过是以讹传讹居心叵测的谬赞罢了。” “抱天揽月楼在各地都有完备的情报系统,消息自然灵通些,陈某既然走上了这条与人争锋的路,情报工作必然是重中之重,如果搞不好,岂非相当于聋子瞎子。”陈醉笑眯眯看着他,道:“对费侯爷的母系亲族还是有所耳闻的。” 费解神色不变,道:“家母是火教卫夫人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秘密,却也很少人知道,至少叶家二弟就不知道,抱天揽月楼能打探到这个消息,这情报系统也算高效了。” 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是以水旱三十三帮为班底建立的,等同于全盘接收了夜魔城的老底子。这水旱三十三帮乃当年聂横舟亲手所创的江湖第一大帮,人数众多,遍及五门八作三百六十行,在巡风探秘方面虽不够专业却能以量取胜,只是效率和细节方面差一些。 “炼锋城在这方面是有不错的资源,但是目前所能发挥的作用却很有限,不知道费兄可愿意在这方面指点一二?”陈醉忽然单刀直入,盯着费解的双眸问道:“费兄对我抱天揽月楼的听风组感兴趣吗?” 费解面色微变,道:“城主这是邀请费某登船的意思?” “你虽然说只是想上船先看看,但我这船上却没准备闲人的位置。”陈醉道:“原本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往生回西戎汗国了,我身边正好缺了这么一位,费兄是大行家,又贵为马鸣候,却不知肯屈就否?” “既如此,那费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兄长,你真打算用费家的人?” 月正中天,婵儿轻纱罗裳,粉黛嫣然,慵卧在船首,手里端着酒杯,注视着悬杆垂钓的陈醉。 “我用的是叶鲲鹏的兄弟费解,与费家无关。” “抱天揽月楼的听风组这么重要,就这么轻率的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兄长真觉得合适?” “第一人才难得,第二我信叶鲲鹏,第三这位火教圣徒待价而沽左右逢源也有些年头了,我再自恋也不会认为他是专门在等我出世然后来卧底坑我,还有第四,萧恭让的剑法和费解的那一剑你也看到了,就算咱们当时一起出手也没有把我将他留下。” “这个人这么光彩夺目,咱们请他上船的消息是瞒不住的。”霍鸣婵不无担忧的:“只要消息传到止雁城,赵俸侾必然更容不下兄长,这一路往炎都去怕是要更凶险了。” “更容不下我的是费家。”陈醉道:“费解为了登船废了费玉章的一只手,等于是公然跟费家决裂,再加上葬剑山元老楚重楼的死,老账新账迟早都要算的。” “那你还......” “我既然选择了贪心,妄想要抱天揽月,就必然要接受随之而来的风险。”陈醉道:“咱们没收下费解之前,该来的也都来了,楚重楼和陈惜竹这样的人物可不是谁都能驱使的。” “无论如何,婵儿都会跟兄长同进退的。”霍鸣婵悠悠道:“自从与兄长结识以来,婵儿亲眼目睹了兄长一次次创造不可思议的奇迹,虽然那陈师道被称为天之骄子天命所归,赵俸侾号称代天行道天选杀星,但我相信,如果世上有一人能终结这两大魔王,必定是人定胜天的兄长!” “嘿嘿,这世上纵有无数人笑我不自量力,谤我倒行逆施,只要有婵儿这一句话就足够了。”陈天赐扬手丢了钓竿,豪迈一笑,从婵儿手中夺过酒杯将杯中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一时心血来潮竟在船头甲板上打起拳来。 借酒发性,拳出无章,这拳打的醉意盎然却又天马行空。举手顿足咚咚有声,飞扬四顾只觉得天下皆敌,半梦半醒之间,感到全身血气勃发,战意升腾,合身而上,一拳一个好不快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诗,好句,婵儿还想听。”霍鸣婵鼓掌击节赞叹道。 “垆头酒熟葡萄香,马足春深苜蓿长,醉听古来横吹曲,雄心一片在西凉。” “好!”叶鲲鹏和费解联袂从楼船中走出,前者赞道:“陈大哥这两阙诗词把我凉州男儿的豪烈悲壮万丈豪情书尽了,家父若在这里听到您这两阙诗词,必定会将您引为平生知己。” 陈醉瞬间回神,停身不动,转而笑道:“大半夜撒酒疯,倒让你们哥俩看笑话了。” 费解由衷道:“城主的拳法不拘一格,虽没有真元罡气加身,但是进退之间生杀自如,拳意苍茫雄浑深不可测,十分适合先天体魄的近身格斗,这是您自创的?” 陈醉不愿多做讨论,道:“粗鄙武夫的笨东西,入不得方家之眼。”又道:“我生平好武成痴,可惜遇人不慎遭人暗算成了先天体魄,彻底断绝了追求仙元大道的机会,只好退而求其次琢磨出这些粗苯的玩意儿。” 费解道:“城主不必太过自谦,我听鲲鹏讲,您曾经单枪匹马击败苍山剑宗的瞽目神剑,尤为难得是,此人是成名已久的九品巅峰大剑客,而您却是以先天七品的境界做到这一点的,古往今来却是独此一家啊。” “费兄是有事要找我谈吧?”陈醉不想继续讨论关于自己武道实力的话题,主动转换了话题。 费解十分知趣,点头道:“刚在船舱里与鲲鹏贤弟商讨入炎都这一路的行程事宜,忽听船头甲板巨响,才知道城主也还没休息,刚至门前就听到城主连续吟出绝句妙语,一时忘形竟忘记了正事。” “咱们先前说好了的,四弟是此次炎都之行的行军大总管,负责沿途一应事务和行程安排,如无特别重要事情皆可自行做主,看二位的架势,这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了?说罢,什么事需要跟我商量才能决断?” 叶鲲鹏道:“刚刚费兄向我提出一个建议,小弟觉得很有道理,但不好擅作主张采纳,故此来请大哥定夺。” “有话直说。”陈醉道:“你上船比老费早,该知道咱们自家人一起说话的时候我不喜欢兜圈子。” 费解立即主动问道:“我刚才听二弟说起城主接下来的行程里包括了豫州帝江城?” 陈醉点头道:“我想见一见司文晓,怎么?费侯爷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司文晓是老宰辅司祭酒的长孙,素有文雄诗痴之称。”费解道:“城主既有忠君之心愿与陛下共进退,老宰辅大人那边肯定是要结交的,费某所虑的却是那帝江城中有一个厉害人物,或者会对城主不利!” “哦?”陈醉未置可否,好奇的看向叶鲲鹏,道:“这西北道上还有比叶大将军更危险的人物吗?” 叶鲲鹏道:“费兄担心的那个人叫了尘,乃是豫州古佛宗分院的住持,人称莲生大师。” “此人出身费家,与石蟒仙费寄穹是同辈。”费解道:“修为则远在其上。” 陈醉微微吃惊:“我若没记错的话,石蟒仙费寄穹已经是超品移山境界,这位莲生大师总不会达到宗师境界吧?” 费解道:“纵然没达到也相差不远,虽然同为超品移山,但初境和巅峰比起来所差巨大,而在巅峰多年压制修为不晋升大宗师境界的则要比一般超品巅峰人物更强,这其中的差距更非你我之辈能够窥测的,费某所知,这位莲生大师在四十多年前就曾经登上夜魔城头击鼓骂黑龙,留下白莲黑龙不共生的狂言。” “跑到夜魔城头敲鼓去骂我外公?”陈醉着实吃了一惊:“后来呢?难不成这老家伙还全身而退了?” “具体细节我所知也有限。”费解道:“只知道了尘俗家名叫做费莲生,据说天赋十分了得,年少时修习费家的忘情天书,并且颇有所成,那件事之后他便入了古佛宗,而后世上就多了一位了尘和尚。”微微一顿,沉声又道:“如果我估算不错,这位号称江湖第八的莲生大师修为已经停留在超品巅峰至少二十年,此人与黑龙帝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被有心人告知城主出身来历,费某担心此人会对城主出手......”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起 黑龙帝渡劫失踪已有月余,陈醉其实是有一点点担心的。尽管莫绍康信誓旦旦的说恩师渡天劫有十足把握,但陈醉还是没办法把心放进肚子里。老头子一走了之,却留下一屁股恩怨情仇的旧账。如果他老人家一去不回,直接破空而去了,这些旧账恐怕都要着落到醉哥头上。 以黑龙帝的级数,他留下的旧账又岂是容易承担的?这随便蹦出来一个费莲生就够陈醉喝一壶的了。 陈醉管不了黑龙帝的来去,只好继续自己的行程。 船出凉州入甘州,府城为归址。 这是一座建立在马鸣河套里的城市,规模很大,但形势却不及落日城依山傍河之雄峻,因为粮食物产丰富,又素来被称为西北粮仓,西路大军的钱袋子。凉王赵凯和托病不出的一等神武公大将军叶斩就在这座城市里定居。 陈醉立在船头处,面前摆着铁匠的一应家伙,正在挥锤打铁。这是他在炼锋城养成的习惯,以聂氏家传的寒热九炼之法打铁,既可以磨砺道意境界,又有助于思考。 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强敌,陈醉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懈怠。先天体魄的短板明显,在这个野心飞扬群雄并起的时代里,似陈醉这般以陈师道和赵俸侾为对手的人物,只有神火箭这一张底牌显然是不够的。 这一次陈醉打造的却是一柄袖珍武器,叫做掌心雷。意思跟手枪差不多,只是造型要简单朴拙的多,这一次把锻造的重点放在了弹药上,以多层锻造的秘法在直径一公分的空心金属球内填充硝石信药,黄火药和钢砂,经过弹射撞击发射后会在命中目标时引爆。威力巨大的同时几乎不会留下多少残渣。 弹射装置就暗藏在麒麟宝甲上,分别藏在手足的部位,架构精巧,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 不只是陈醉,属于炼锋城的每一个人和环节都在为不远的未来做着准备。霍鸣婵已经连续闭关多日。叶鲲鹏一直在积极联络西北道上叶家的势力,为叶斩与陈醉会面,以及下一步叶斩入京做准备。比较而言,费解倒好像个清闲人物。但实际上,只有陈醉知道这位抱天揽月楼听风组的新首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筹谋完善谍报机构的事情。 听风组扩建为听风司,下设阴符,巡风,纸鸢和校事四个组。阴符执掌武事,以暗杀灭口和警卫为主责。巡风组主要负责伪装侦查探寻消息。纸鸢组最为神秘,专事卧底。校事组则担任情报分析的勾当。 青眼军师费解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身份,就是火教圣子。原本就有一个自己的小班底,加入炼锋城后又得到了叶家的蝶儿穴的大力支持,加入进来许多经验丰富的即战力,抱天揽月楼的听风司在他的手下很快就将形成规模和体系。 莫绍康对这个事情是存了些担心的,也明里暗里提醒过陈醉,这个机构的权力太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火教这帮人不服王道多年,所谋者大,费解登船未必存了好心。 陈醉回应说,大舅舅老成持重,担忧的很有道理,但是就目前阶段大可不必,草创阶段人才是最宝贵的,火教的人危险但更好用,他们的图谋跟我们的目标并不矛盾,既然大家是为了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在没有看到曙光以前,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并且陈醉认为,最好的制衡之道就是自身的强大。 船上的一千龙马骑军也都没让他们闲着,在船上不能进行马术和阵型演练没关系,陈醉给他们安排了恐怖的体能训练。除了力量练习外,还包括短兵格斗练习,抗击打练习,瑜伽拉伸练习,训练之外剩下的就是吃。什么有营养吃什么,目的只有一个,尽一切可能的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原则上在这个世界上,先天体魄者除了正常生长外,没有其他方式能够提升境界。但是陈醉却不信这个邪,他把自己摸索出来的那一套训练大力士的方法在几年前就运用到在这些山戎部的战士身上。心里想着是即便不能提升境界,也至少能帮他们找到发挥自身最大潜能的办法。 经过这几年的刻苦集训,着实有了些收获,尤其是这次经历了千骑破楼兰的一千名战士当中,有近百人都实现了体魄修养晋级。陈醉为了鼓励他们继续刻苦训练,按照先天四品为十夫长,先天五品为百夫长作为奖励刺激他们提升自我。 这些山戎部的战士都经过陈醉的洗脑和往生的光明荡魔心洗涤,在忠诚度方面绝无问题,陈醉可以放心的拿出装备来武装他们。为了提升这帮家伙的实力,不惜重金向夜魔城的炼锋号订购了一批自己秘制研发的神机穿金连弩交给这部分精锐中的精锐。并且顺便教会他们排列攒射,交替火力压制的战术。 ...... 这一日船行至归址城外,陈醉把叶鲲鹏和费解叫来议事。 霍鸣婵闭关不出,希望能在入京前将修为稳定在仙元八品中或上的境界。前途凶险,每强大一分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莫绍康嘴上说不必担心黑龙帝,心里头却是比陈醉还担心,告假离船到江湖上发动天下绿林道打探恩师的下落去了。陈醉身边能商量大事的只剩下叶鲲鹏和费解。 信任是一件奢侈又简单的事情。 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都没办法相互信任,而有些人只需短暂接触便能一见如故托妻献子。 陈醉和叶鲲鹏建立信任,是从楼兰诚外大草原上建立的袍泽情义开始的。而对费解,却是由彼此欣赏开始的。那是智慧之光碰撞后产生的火花,是灵魂和灵魂之间的交流与默契。费解身上有一股雍容练达的气质,做事有条不紊,目光远大却擅长从手边着眼。在很多事情上他总是能跟陈醉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 霍鸣婵对费解有一点成见,主要是因为费解身为火教圣徒,在抱天揽月楼内部搞了一点点小动作没能瞒过她的感知。瞒不过婵儿,自然也就瞒不过陈醉。她的性子从来说话直来直去,听到风声便立即跑来直言相告。 陈醉对此并不是特别介意,他没有那么大个人野心,但是要做的事情却必定要阻碍很多大人物的脚步,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所以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火教又不是活**,找他合作肯定是有其目的。传教就传教吧,那嘴皮子功夫的分量终究比不得腰包里的银子和脖子上的脑袋。做好咱们该做的事情,他就翻不起浪来。 好像今天这样三个人坐下来议事的情景在这间房子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陈醉披着裘皮大氅蜷缩在椅子里,费解将一只暖好的铜手炉递到他手中,道:“城主身上的寒玄真气是黑龙帝留下的,想要化解也只能他老人家亲自出手。” 陈醉嗯一声,接过炉子捧在手中,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身上冷的让人发懒,看着像个病秧子而已,外公当日也是担心我身上的火毒除不尽,他又不在身边,所以才故意留下这一点寒玄真气,对身体倒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叶鲲鹏道:“二姑娘也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了,只是你这先天体魄的人弄成这个样子,未免有点让人胆战心惊。” 费解笑道:“倒是低调多了,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堂堂先天七品的强者看上去会是这个样子。” 叶鲲鹏道:“只是可惜城主的先天体魄怕是短时间内没办法再上一层楼了。” “其实影响不大。”陈醉无意讨论自己的实力问题,话锋一转道:“先不说我这点事儿了,说一说行程的安排吧,归址城就在眼前了,叶大将军这一面肯定是要见的,你跟城里联络的如何了?” “可能有些难处。”叶鲲鹏愁眉不展的样子,道:“老爷子没给明确的准话儿,却告诉我说跟城主见面的事情交给我家三妹安排了。” “那就联络你家三妹呗。”陈醉怪好笑的:“叶凤雉小姐的大名我久仰已久,十八岁就执掌三叶堂的商道天才,连我广源舅舅都十分欣赏,经常夸赞说她是女中豪杰,怎么听你的意思似乎这个事情还挺为难的?” “的确有些为难。”叶鲲鹏道:“我这个妹子脾气秉性完全继承了我们老爷子,个性刚强好胜,说话做事很少给人留余地,家父每当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才会支派她出头。” “意思是这件事还有变化?” “大变化不会有,但事情发展恐怕达不到我们的预期。”叶鲲鹏道:“我们家老爷子很赞赏咱们在草原上做的事情,但给我的感觉却似乎从那个消息传回来后,老爷子的态度就有了些变化,具体怎么回事我可也说不太好。” “恐怕是因为城主和四城主你们做的太好了。”费解忽然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陈醉笑问:“做得好也错了?” “过犹不及啊!”费解道:“原本大将军的想法是由他牵头进入庙堂与武威王抗衡,炼锋城在江湖协助,一切自然以大将军府为主,可那件事之后,您来了一个千骑破楼兰,炼锋城里还雪藏着四千这样的骑军和据说战力只在其上的两千步卒,再算上抱天揽月楼的财力和夜魔城两大宗师,城主手中的综合实力显然已经稳压大将军府了。” “这话让你说的太诛心,就算明是这么回事,当着鲲鹏的面儿你好歹也该留半句。”陈醉道:“这个事情其实并不难理解,叶大将军好面子是出了名的,堂堂天刀,上一代杰出人物当中翘楚之一,如果不能在合作中占据主导地位,又让他怎么好意思坐到赵俸侾的对面?” 叶鲲鹏面露难色,道:“陈大哥句句在理,家父似乎确有这样的顾忌。” “所以就故意给咱们出了一道难题。”陈醉笑道:“看样子你家那位三妹的确不大容易打交道。” “关键还在于城主是否能够接受叶大将军占据名义上的主导地位。”费解沉声说道。 陈醉哈哈一笑,道:“这个事情原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叶大将军在台前,咱们兄弟在幕后,大家都是为了皇帝陛下,各有各的职能,没什么好争的,至于大义名分嘛,肯定是要以大将军为首的。” “只要城主有这个胸襟气度,那一切就都好办了!”费解道:“三丫头虽然厉害,但据我所知她现在正陷入一个极大困境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窘境 归址城中,三叶堂总号。 屋内装饰看似简朴,其实并不简单。山南的黄梨红木,东海的漆器紫瓷,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堂上一共四个人,分宾主落座在两旁。 “叶大小姐。”一个红鼻头,身穿北地轻裘的大汉正对主位上的叶凤雉说道:“我家奚爵爷是很有诚意的,知道你们的生意周转遇到了难处,专程派在下前来为您解围,只要您点点头,三叶堂欠朝廷户部的那二十万两黄金的款子就由我们出了,我家奚爵爷交代的清楚,只要大小姐愿意下嫁,他必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这奚胖子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又把我叶凤雉当做什么人了?”叶凤雉面罩严霜,道:“他这是想干什么?当初娶不到我娘,现在就想娶女儿?一把年纪了把你派出来说这些屁话前,他是不是忘记了撒泡尿照照自己?” 红鼻头大汉道:“大小姐此言差矣,奚爵爷今年四十有八,可谓正当盛年,而且我家爵爷武道高超,驻颜有术,看上去要比实际年纪年轻很多,叶大小姐今年芳龄二十一,只比我家爵爷小了二十七岁,这样的差距算不得什么吧。” “王天保,你这话可敢当着我爹爹面前再说一遍?”叶凤雉语气森寒道。 红鼻头大汉正是四海商团奚无道手下三大团头之一的王天保,此人出身横山气宗,一身金刚不坏的横练气功着实了得,已经摸到了八品上的门槛。听到叶凤雉提及天刀叶斩,把他吓得一缩脖子,嘿嘿干笑道:“大小姐如果不介意叶公爷知道三叶堂打着西路军旗号空头囤货,骗了户部二十万两黄金的事情,王某虽然胆小却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你以为这二十万两黄金的事情我爹爹背不起吗?” “叶大将军当然背得起,但只怕这样一来,他头上那顶帽子就该换一换了。”王天保道:“大将军一辈子高风亮节,劳苦功高积累下的一世英名恐怕也会付诸流水。” 叶凤雉眉头紧锁,默然听着。 王天保继续说道:“叶大小姐,你我都知道,大将军平生最爱惜羽毛,把生前身后名看的天大,这些年大将军府的开销与日俱增,进项却未见增加,如果不是为难到一定地步,你也不会铤而走险学那抱天揽月楼空头囤货那一套,只是你没想到的是人家抱天揽月楼有一套抗风险机制,即便是许下的空头货物出了意外的变故,人家也能从其他渠道补足。” 叶凤雉的面色越发难看,对方有备而来,已经把大将军府的底细摸透了。王天保说的没错,如今的大将军府已经是个大空壳子。父亲大人重情义,爱讲排场,家中日常开销与日俱增,收入却一直不见增加。 西路大军这些年战死的军士家属有四万多人,当中一多半都是大将军府的产业在奉养。这一笔开销就占据了三叶堂进项的一半。另外修行是一件耗费极大的事情,天刀叶斩本人精修无上刀道,日常所需的灵丹妙药无不是稀罕少有的天材地宝,价钱自然也不会便宜了。再加上大将军府日常花用,一万龙骧骑军的军资开销,林林总总算下来早已入不敷出,这几年不但挖空了家底,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巨大亏空。尤其是西路主帅位置被岳恒取代后就更难了。 偏偏这些事情只能压下叶凤雉心头上,没办法向叶斩禀报。大公子叶南冥跟老爷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个吃粮不管穿的主儿。在叶宅内,她唯一能倾诉的人就只有二哥叶鲲鹏。最难的时候,叶凤雉曾经把叶鲲鹏从天刀门带回来的一口龙尾定波刀给卖了。 这二十万两黄金是她借着西路大军的旗号,跟户部预收的棉花采购钱。年初的时候叶斩六十大寿,已经支应掉一大半去。加上府内各院的月例银子,阖府上下吃穿用度,又去掉七七八八。不久前在落日城龙骧骑军被砍了三千两百条马腿,重新配置又是一大笔开销。 今年西北的棉花产量还不错,价钱比年初空头囤货那会儿低了不少,凭着三叶堂过往的名声,总算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勉强凑齐了朝廷所需的货。如果一切顺风顺水,那二十万两黄金她能赚一半去。可就在解运移交的途中出了一次意外走水事故,一把火烧光了一大半去。 叶凤雉现在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奚无道派人登门逼婚的地步。她很小的时候便许了人家,对方就是帝江城司氏的奇才司文晓,二人不但有白首之盟,更有在怀古先生门下同窗之谊。她一颗芳心早已暗许,此生非司氏不嫁,又怎么可能接受奚无道这混账条件。 这奚无道用心极其险恶,当年他娶不到叶斩的老婆,如今却趁机落井下石,趁着叶凤雉无法向户部交代的机会派人登门逼迫。当然清楚天刀叶斩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他。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件事发酵,狠狠的落一落天刀叶斩的面子。最好是闹的满城风雨,满大街都在传叶斩借西路军名义贪赃卖空,现在为了堵窟窿沦落到要卖女儿的地步。让叶大将军名声扫地,再没有脸面出来给武威王添乱。 “叶大小姐,您还在犹豫什么呢?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如今能帮到你们叶家的就只有我们奚爵爷了,只要您点点头,不必叶大将军说话,我们奚爵爷就当这件事定下了,立即出手相助!” “哼!”叶凤雉冷言道:“奚无道当我叶凤雉是什么人了?你们这么说的目的无外乎是故意给我留下一个耍赖的机会,这件事绕不过家父去,而家父也断然不会同意,一旦我言而无信,你们又可以籍此大做文章,把这件事搞的满城风雨,到那时你们结交了户部,我叶家却要声名扫地,奚无道的如意算盘也就达到了目的。” “叶大小姐言重了。”王天保道:“我家爵爷对您是赤诚一片,只需您点头同意,蕲州怀安城里的诚意伯府立即张灯结彩,正室夫人的位置也将虚位以待您的到来!” 叶凤雉垂首不语,心里头犹豫着要不要暂时答应下来,先用奚无道的钱解了燃眉之急。而后豁出自家一条命去保全文晓哥哥和父亲的名声...... “放屁!”叶鲲鹏声到人到一步迈进来,在他身后是挂着一脸贼忒嬉嬉笑意的费解,最后一人却是个披貂裘,腰悬锤,迈方步,袖双手,不伦不类不文不武的小白脸。叶凤雉注意到叶鲲鹏进门后先往右边一让,接着费解进门又主动让到左边,留出中间的位置给这个看似病秧子的家伙,进门就问:“听说这里有个财大气粗的王八蛋觉着他自己比我还有钱?” ...... 这貌似俗不可耐的病秧子是谁? 叶凤雉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心中不由大惑不解,这家伙何德何能竟能让向来傲骨铮铮的二哥和自负才气目无余子的费解这般敬重礼遇? 病秧子冲叶凤雉龇牙一乐,道:“你就是鲲鹏四弟常挂着嘴边的叶家老三?” “我就是叶凤雉。”叶凤雉没什么好脸色,点点头,问道:“你又是哪位?” 叶鲲鹏道:“三妹快见过陈城主,这位就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炼锋城主,抱天揽月楼的缔造者!” 这人就是陈醉?怎么是个病秧子?叶凤雉心中好奇怪,这段日子在大将军府里,听到最多的名字大约就是陈醉二字了。父亲大人很推崇同时也很忌惮此人。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已经成了这个男人强大的标注。 原以为这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男人是个沉稳干练的中年男子,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病歪歪的小白脸。不是说这家伙是个高阶的先天体魄吗?怎么看上去虚弱成这个倒霉样子。 “原来是炼锋城主到了,久仰大名。”她打量片刻,揣着一肚子好奇向陈醉万福问安。 “叶三妹不必多礼,你是鲲鹏的妹妹,便等于是我陈醉的妹子,是我陈醉的妹子就等于是抱天揽月楼半个主子了。”陈醉边说边往屋子里走,径直来到王天保面前,道:“阁下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谁请你吃饭?” 王天保大为尴尬,他岂会没有听过炼锋城主的名字,不过纵然彼此双方是敌对关系,却也轮不到他跟陈醉分庭抗礼,迟疑了一下,终于抱拳道:“陈城主,敝人北海商团的王天保,久仰城主威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只是今天不凑巧,我柜上还有事,就此别过,改日再登门拜访。” “好说,抱天揽月楼在归址城有分号,你若有什么业务上的需要可以去那里拜会。”陈醉不客气的:“要说登门拜会,也该是你家奚爵爷的事情,他若想见我,我随时在炼锋号上恭候大驾。” “陈城主这是想替叶家接下那二十万两黄金的亏空了?”王天保一边往外走,一边嘴巴不老实的问道。 陈醉哈哈一笑,道:“户部所需的棉花昨晚就已上路,抱天揽月楼和三叶堂今后同气连枝,业务上的勾当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转而又看向叶鲲鹏,问道:“怎么,这件事你临来之前没跟三妹说清楚吗?” 叶鲲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是费解安排的,从来就没告诉他。陈醉故意这么说,显然是在甩锅给他。这种情况下叶二公子自然不好说破真相,只好含糊其辞点点头背了这口锅。 他要早说清楚了,我刚刚又何必受那腌臜泼皮的闲气。叶凤雉心里头抱怨,嗔怪的瞥了蒙在鼓里被城主坑了一道的叶鲲鹏一眼,抱拳道:“多谢陈城主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不过小妹不太明白您刚才的话,想请您解释一下,三叶堂和抱天揽月楼什么时候起同气连枝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事情容后让费侯爷跟你解释。”陈醉道:“我今日登门是来面见令尊大人的,叶四城主说你们家的规矩比较特殊,想要见叶大将军,首先得过你这关,所以我这才冒昧拜访。” 叶凤雉是个急性子,揣了一肚子不安,哪里肯等,单刀直入问道:“陈城主可是想借这二十万两黄金的机会吞并我叶家的三叶堂?”又道:“恕我直言,如果是,就请城主收回刚才的好意,叶家不卖祖产。” 这话说得已经不只是直言了,而是完全不打算给炼锋城主留面子。 叶鲲鹏陪了个笑脸,略显尴尬,道:“这丫头的脾气向来如此,城主莫要怪罪。” “哈哈。”陈醉故作大度,畅快的大笑,指着叶鲲鹏说道:“你说的没错,叶家三妹果然不俗。” 费解过来分说道:“三妹不要误会,陈城主绝无这个意思,抱天揽月楼有意与三叶堂合作,授予三叶堂一等加盟商资格,合作内容包括,抱天揽月楼今后将负责分销三叶堂所有积压货物,同时授予三叶堂牙刷,牙粉,芳香皂膏,卷烟以及酱油等产品在大赵境内的专营权。” “费侯爷,你这话能代表炼锋城?”叶凤雉精通商道,自然晓得这几句话的分量。 陈醉道:“炼锋城的事情费侯爷大约能做一半的主,而抱天揽月楼的事,他可以全权做主。” 费解道:“三妹不必顾忌,你信不过其他人,难道还信不过你二哥吗?这些事情都是我们临来之前商议好了的,陈城主对大将军的敬意可鉴日月,炼锋城方面非常愿意帮助三叶堂渡过难关。” 叶凤雉未置可否,转脸看向陈醉,道:“陈城主,可否容我兄妹借一步说话?” 陈醉自无不许的道理,含笑点点头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密室内,只有叶鲲鹏兄妹二人。 “二哥,你这是要替阿爹做决定了吗?”叶凤雉没有再讨论这件事,却反而目光锐利的盯着叶鲲鹏质问道。 “我只是认为这么做对叶家对江山社稷都好!”叶鲲鹏道:“最终的决定权还在阿爹手里。” 叶凤雉往外面看了一眼,道:“阿爹的确是很欣赏这个炼锋城主,叶家承诺的事情也一定会办到,实际上阿爹已经进京着手准备相关事宜了,但是与陈城主见面这件事就算了吧,你要明白,阿爹是为陛下奉召入京的,他是大赵天下的臣,不是炼锋城主拿来与武威王打擂台搞内斗的工具。” 第一百四十三章 龙凤 “陈城主绝无此意,人家诚心登门求见,是为了商议入京事宜,大家既然是合作关系,便理当坦诚心扉开诚布公。”叶鲲鹏道:“三妹你这么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随便你怎么说。”叶凤雉道:“你现在是炼锋城的四城主,咱们是一家人说两家话,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因此后悔帮助三叶堂,刚才的话也可以随时作废!”说着,挥挥小手,道:“行了,该说的都跟你们说清楚了,你回去看着办吧,如果你还自认是叶家人,就最好替我想法子先稳住这位陈城主些日子。” “你要做什么?”叶鲲鹏胆略过人,心思缜密,有极高的军事天分,武道修行方面也堪称天才,却唯独拿这个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子没什么好办法,无奈的:“你别胡来,当心坏了阿爹的大事。” “二哥,我是为了指着大将军府吃饭的几万口子人请你帮忙的!”叶凤雉道:“这个忙你无论如何都得帮,只要让我拿到抱天揽月楼那几种货物的配方和专营权,咱们叶家就永远不必仰人鼻息活着!” 叶鲲鹏报以苦笑,点点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同意也不成了,不过你也别急着高兴,陈城主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说你也能凭着他所作所为想象一二,他决定了的事情我能发挥的影响就会很有限,不过有一点我倒是现在就敢向你保证,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咱们渡过难关。” “我就是不服气!”叶凤雉道:“抱天揽月楼发展的这么快,全凭的是夜魔城雄厚的底子在背后支持,当年黑龙帝创下水旱两路三十三帮的分舵遍布天下,还有那些紧俏玩意儿多半也是夜魔城中高人研制的,跟他陈醉个人其实没多大关系,连文秀也说,如果我有差不多的资源,敢说干的比他还好。” “司文秀的话你也能当真。”叶鲲鹏皱眉道:“江门学子好清谈,其实全是纸上谈兵!” “叶鲲鹏,你说话不要太过分,文秀还没嫁给你呢!”叶凤雉丢下这句话便气鼓鼓的拂袖而去。 ...... 叶鲲鹏在客栈里把叶凤雉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陈醉听。末了尴尬一笑道:“我这妹子从小骄纵,非独家父和长辈们对她格外疼爱,我和兄长叶南冥也是对她宠爱有加,她平时也就脾气大些嘴巴不饶人不过倒还算讲理,也不知......” “没事。”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叶三妹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没有我外公打下的基础,抱天揽月楼不可能扩张的这么快,脑子里有好点子还需要合适的人才去执行,龙生九子各有其长,我那九个舅舅在其中居功至伟。”顿了顿,又道:“鲲鹏放心,我不会跟你家三妹计较,之前说定的事情也不会变。” 叶鲲鹏有点感动,道:“这些年因为家父好大喜功,重排场,追求无上刀道的同时又过于重恩义,叶家早就成了空壳子,只可怜我那妹子独撑局面,跟小蚂蚁似的勤快,却也只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艰难维持,这次若非城主仗义援手,恐怕真的是过不去这道坎了。” “关键是怎么才能扭转叶大将军对我的偏见啊!”陈醉不无担忧的说道。 “我倒觉得城主不必过于忧心这件事。” 陈醉看向费解,问道:“费兄何出此言?” 费解道:“叶家的境况不佳,叶大将军未必就不清楚,他执掌西路大军这么多年,内政外勤都运转通达,又岂是吃粮不管穿纸上谈兵之人?我倒觉得他之所以故意把见面这件事的决定权交给三妹,便是故意请城主相助她一臂之力,我推测大将军的目的有二,第一是解决叶三妹的燃眉之急,第二是向城主宣示他才是彼此合作关系的主导者。” 陈醉一皱眉:“他不想见我?” “或许是不方便见,或许是不必见面。”费解讳言提醒道:“叶大将军向有傲骨,庙堂上他不屑与武威王为伍而独尊陛下,在江湖上他的名位也只稍逊黑龙帝。” 陈醉略作思索,道:“费兄推测他是不想在入京前给武威王口实,同时也不愿在我外公那里弱了气势?” “这肯定是原因之一。”费解道:“也许还有其他原因,大将军的层级太高,咱们不是黑龙帝,有些事情根本不是咱们能想象推断到的。” “你怀疑大将军这个态度跟我外公失踪有关?” 费解点头道:“根据火教长老院提供的消息,黑龙帝已经渡九重雷劫成为第五大宗师,此事确切无疑,但是老帝君在渡劫成功后却没有回到咱们船上,而是取道向东便没了音信,我分析他老人家多半是去了却一些旧日恩怨,极有可能也是为城主入炎都做准备,而处在天刀半步宗师的级数上,必定会对此有所察觉。” ...... 东蜀国,莽山五凤池,天净沙门庵。 此地正是与夜魔城,龙首峰玄天宗并列天下三大禁地的五凤池核心之所在。 东蜀国又称为女儿国,倒不是说这个国家没有男人。而是举国上下都是女人当权,文事武备皆由女人操持。男人们只负责纺纱农耕照顾子女后代等家庭事务。 有一处却是绝对的男人禁区。 东蜀国的核心是五凤池,五凤池的中心则是天净沙门,这里一向被认为是男人的绝对禁区。 此时此地,一名黑衣男子却出现在天净沙门前,他身材伟岸,黑发长须,面貌俊伟非凡,尤其一双龙目光华内敛深不可测。正是失踪多日的黑龙帝聂横舟。在他对面,站着一名彩衣赤足女子,蓝色长发随意披散,绿湖似的一双眸子平静深邃,眉眼口鼻凑在一起的模样宛若天公妙手雕琢。 “聂横舟,你居然还有脸跑到我门前来找事。”女人长得清丽绝伦,甚至让人忽视了她的身高其实并不比黑龙帝差多少的事实。她说话的时候秀发飞扬无风自动,语气平实,丝毫没有刻意拿捏世外高人的范儿。 “镜空月,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恩怨你还不打算放下吗?”聂横舟叹了口气,道:“当初是聂某对你不住,你却迁怒于他人,杀了我师兄唯一的血脉,害苦了他们一家,别人都只道你是嫉恨我那大嫂在师门中压你一头,却怎知你是因为聂某辜负了你一片真心才心性大变一至于斯的。” “五十年了!”镜空月冷笑道:“你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可惜你这番话说的太晚了些。” “只要语出至诚,多晚都不算晚。”聂横舟道:“你我之间的诸多误会都是命运使然造化弄人,原怨不得其他人。” “放屁!”镜空月恨声道:“若不是乾坤啸和锦羽裳那贱人从中作梗,你我又何至于落得个劳燕分飞?当年正是乾坤啸与天刀门的叶问斋决战,才让你有机会认识了叶还璧,还有锦羽裳那贱人,和乾坤啸结成夫妇后便一直诽谤诋毁我,说我心性狠毒气量狭窄,不够资格做你的妻子......” “大嫂只是跟我说起过你们小时候一起的事情,爱上阿璧是我聂横舟自己的选择,也是我今生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个选择。”聂横舟道:“你我之间走到后来,跟大师兄夫妇并无关联,你实在不应该做下那些狠绝的事情。” “你不后悔跟叶还璧走到一起?”镜空月表情愤怒,却依然好看至极,厉声喝问道:“聂横舟,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倒要问一句,我镜空月在你心中又算什么?你当年对我说过的那些混账话犹在耳畔,那又算什么?” “算聂某年少荒唐,亏欠了你。”聂横舟叹道:“那个时候我还年轻,不想与师兄争位,便不顾先父擎天公的阻挠,隐姓埋名流落江湖,说起来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初的你还不到二十岁,我们俩在江湖偶遇,一起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开始的几年我很快乐,我们携手江湖用了十年时间创下绿林道水旱三十三帮。” “原来你都还记得!”镜空月的声音依然冷淡,却带着一丝颤抖。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聂横舟道:“我和你有着几乎相同的命运,我不想跟大师兄争夺城主继承权,你也不愿跟锦羽裳为了女儿国主的位置反目成仇,我们俩瞒着所有人携手把臂笑傲江湖,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那十年是我人生当中最放纵任性的时光。” “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一个女人把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拿来陪伴你左右。”镜空月怒意更盛:“我最后换来了什么?你对我说你要跟那个叫叶还璧的女人成亲,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只跟她认识不到十天!” “那是我最后一次让你失望,记得那个时候我总是让你失望,比如我没有如你希望的抢在师兄前面晋级大宗师境界,你放弃了成为女儿国主的机会,只是想让我成为江湖的霸主,可是我却只想跟你一起终老山林间。” “我错了吗?”镜空月道:“你我的天赋本就在乾坤啸和锦羽裳之上,我们不跟他们争,自己去争取一片天下,我哪里做错了?如果当初不是你自甘堕落又移情别恋,怎会有后面发生的那些事?” “空月,你要恨我就尽管恨吧,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自圆其说。”聂横舟道:“我不能对着你说我没有爱过你,我也不能否定曾经的你在我心中是多么优秀,我只能说对不起,聂某辜负了你,我爱上叶还璧只用了几天时间,那是和你一起十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她不如你惊艳,也没有你的绝世武道,更比不上你心思灵巧缜密,但是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却很舒服,或许是因为她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又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尝试过要把我控制在手中。” “住口!”镜空月忽然断喝,随着怒意升腾,她一头秀发也跟着无风自动的飘起,整个人都浮在空中,径直飘到聂横舟眼前,四目相对,她忽然狂笑起来,道:“负心贼,这就是你帮助我创立天机楼的原因吗?” “当年我只是想如果称霸天下能让你更快乐,我愿意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聂横舟道:“事过境迁,我没想到天机楼会成为今天的样子,没想到你后来会改名换姓嫁入大赵皇宫还生了个赵俸侾那样的儿子,并且把他培养成了现在的武威王,更让我没有想到我的外孙有朝一日会被天机楼盯上。” “所以你今天是来替那个妄想翻天的小兔崽子求情的?” 聂横舟道:“你现在位列四大宗师,是天净沙门的主人女儿国的太上皇,江湖上最可怕的天机楼主是你的得意弟子,武威王是你的儿子,可以说你几乎已经拿到了这座天下,除了对我的仇恨外,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所以我今天是来还债的,你我之间的恩怨了结以后,希望你能给你徒弟郦凤竹下一道命令,退回对陈醉的悬赏花红,取消必杀令。” “行!”镜空月一扬手,天空忽然暗淡下来,铅云压头,她狞厉笑道:“只要你接得下我这座九蟒吞龙阵!” 聂横舟扬首观天,但见漫空雷云,电蛇盘空,有九条元力巨蟒在其中穿梭盘绕,偶露鳞甲峥嵘,正是莽山地脉气运凝聚形成的阵势,以她的道意境界模仿陈师道施展这样的阵势,必然十分勉强,一念及此不禁轻轻一叹,道:“空月,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话音刚落,一条黑龙法相从他身后飞腾而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杀 入城三日后,悦来客栈内。 轰然一声巨响,屋顶忽然破了个大洞。一道白练似的剑光破空而至。 陈醉正坐在客栈房间的榻上梦中入定,似乎毫无所觉,但就在剑光迫近到咽喉时,忽然双手抬起,交错之间已将这口百炼钢的宝剑扭曲弯折的不成样子。 刺客果断撒手弃剑,身体向后凌空倒翻,亮出手指对着陈醉挥出一道无形剑气。 哆的一声! 剑气命中陈醉咽喉要害,却发出沉闷的声音。 “谁都不必出手!”陈醉扬声喝道。 整个人猛地一跃而起,敏捷如豹,双手闪电出击,抓住了刺客的衣襟,发力一抡,将刺客整个人举过头顶。一股沛然真元凌空压下,轰然一声,陈醉好像皮球似的被这股巨力弹飞,撞破了身后的墙壁。 刺客弹指成剑气,继续追击,这一次的目标对准了陈醉的眼睛。烟尘中,一团黑光无声息的冲出,迎着刺客发出的剑气,对准他的当胸撞过来。刺客冷哼一声,并未将撞过来的风炮锤看在眼里。对他来说,先天体魄者只要没到八品的就不成气候,不会构成威胁。他左手化掌发出一股真元潜力隔空拨挡,右手剑气依然刺向陈醉的眼睛。 伴着咚的一声闷响,刺客被重达千钧的风炮锤巨大力道撞的倒飞出去。他自信满满的真元力竟未能挡住这一击,这一锤不但撞散了他的真元潜力,还破掉了他的无形剑气,直接撞在他的当胸上! 陈醉撒手丢出风炮锤去,整个人也借力跟了上来。挥拳之间,拳头上已经被麒麟宝铠的护手部分覆盖,一拳砸在刺客的左眼上,登时打碎了刺客的眉骨,眼眶塌陷,里边黑的白的红的爆浆似的穿出老高去。而与此同时,这个刺客也的确了得,竟猛然爆发出真元力量将压上来的陈醉炸飞,双足一蹬,整个人平移着飞退出去。 这刺客十分厉害,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依然凭着一口真元流转,硬生生炸开陈醉,争出一条生路来。暗中观战的叶鲲鹏和费解,包括萧恭让和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莫绍康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此人一飞冲天就要凭着浮光掠影的身法逃走。 就在这时候,伴着砰然一声轻响入耳,一道冷电自陈醉袖中射出,那已经飞上天的刺客身形竟凭空猛然顿住,随即手足挣扎着跌落下尘埃。 叶鲲鹏眼疾手快,飞纵到近前,一把扯掉来人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相貌平凡面色惨白的脸孔,这人瞳孔已经扩散,生机已绝,咽气前从牙缝里挤出微不可闻的三个模糊的音节:“先天八......” 陈醉一跃而至,关切问道:“老费快过来认一认,是不是裘剑心那厮?” 费解凑过来仔细辨认了一番后缓缓摇头,随即又道:“好霸道的暗器!” 陈醉大为失望,又道:“这厮的无形剑气虽不如萧老,但也堪称超凡了,你们就没人认识他吗?” “这就是天机楼的可怕之处了。”费解面色沉重,道:“剑法是点苍剑宗的,但就算是点苍剑宗辈分最高的三绝剑之一瞽目神剑也不如此人,偏偏这么厉害的人物却是个籍籍无名之徒。” “恰恰是这样的杀手才最防不胜防。”叶鲲鹏道。 费解道:“他最后好像说了什么,鲲鹏离得最近可听清了?” 叶鲲鹏微微摇头,道:“这个人口音很怪,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 “不是口音怪,而是他的舌头受过伤。”莫绍康和萧恭让从暗影中走出,沉声道:“这人是天机楼总楼直接统属的暗字组杀手,跟甲字组最大的区别是他们连名字都没有,甲字组杀手的公开身份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比如裘剑心,而暗字组的杀手每一个都是天赋卓越的寒门子弟,从小被割了舌头,甚至还被药物阉割成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怪物。” 萧恭让道:“这人的剑气修为不在老朽之下,似这样的人物也不知天机楼还有多少个?” 莫绍康道:“至少十二名!”又道:“天机楼是个极其复杂神秘的组织,除了众所周知的甲乙丙三个组别的十三杀手外,还有不为一般江湖人所知的鸽,狼,火,暗,玄五个组,这五组各司其职,鸽组负责巡风侦查;狼组专职扑杀成群目标,轻易不会出动;火组制造天灾人祸煽动民情;暗组负责秘杀和清理门户;玄组察天机观物性,破解设置机关阵法。” “大舅舅知道的这么详细,怎么之前没说?”陈醉眼睛一亮,道:“还是说您也是新近才知道的?” 莫绍康点点头,道:“我的确是最近才从恩师那里听到关于天机楼的内情的。” “您找到了外公?”陈醉忙问:“他没事吧?现在哪里?” “恩师已经晋级大宗师境,也没有应劫兵解,他老人家之前去见了一位故人。”莫绍康道:“具体经过恩师没有说,只是告诉我,他和那位故人经过一番较量后定下一个约定,彼此都不得出手干预后辈们的事情。” “什么意思?”陈醉道:“老爷子不管我们了?” “不是不管,而是有心无力。”莫绍康叹了口气,道:“恩师与那位故人彼此间关系复杂,能定下那个约定已经是极限了,老人家特别命我把关于天机楼内部的信息转告给你们,便是希望你们能有备无患。” “外公的这位故人是一位坤家吧?”陈醉心有不甘的问道。 乾为雄,坤为雌。 这天下间够资格跟黑龙帝平起平坐的女人可不多。 莫绍康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恩师昔日游历江湖,足迹遍布天下,同时代高人几乎都有交集,很难说是哪位故人。” 陈醉瞧出他的话不尽不实,不好当面点破,只好点点头,悻悻然的:“那成吧,老爷子想逍遥快活咱们也只好由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管咱也管不了,只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费解道:“叶大将军不愿见面,咱们看来也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叶鲲鹏道:“要不要我再回家一趟?” “不必!”陈醉道:“叶大将军不肯见面必然有其道理,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时机上也确实不大合适,咱们要做的本就是逆天逆时势逆人和的勾当,连老爷子都不得不抽了一把柴火走,也就难怪大将军会做这样的选择。” 莫绍康道:“不只是恩师遭遇了难以摆脱的牵绊,平等城中的大师伯最近也接到了镜空月发出的莽山论道的邀约,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提供实质的帮助。” 费解叹了口气,道:“前途凶险啊。” “前辈风采令人心折!”萧恭让无限神往的说道:“夜魔城上一次二圣出山的局面还要追溯到五百年前。”又道:“少君大人不必忧患,属下以为当此风云际会时代,正是我火教中兴的良机才是。” 费解是火教圣徒这件事早就跟陈醉报备过了,他这个身份继承于母系家族。 当年火教宗主与玄天宗道祖争锋,聂政出手帮了道祖一把,火教宗主落败重伤,只好破空而走。却留下火教宗主一族后裔在人世间,因为没有了大宗师的庇佑,反而处处受制于名义上的下属门户葬剑山和天刀门。数百年间,占据着大义名分,却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费解的母亲卫夫人正是当代火教宗主,费仲达原不过是她找来借种的才俊。 多年来,火教宗主一脉的后裔们一直致力于恢复火教昔日天下第一教派的荣光。历代宗主无不以统一火教为己任。他们把不能重塑辉煌的主要原因归咎为两点,第一是火教内部派系林立不能统一,葬剑山和天刀门格格不入造成的内耗太大;第二则是因为这许多年来,火教宗主一系始终没能再出一位圣人级别的大宗师。 陈醉对他们总结出来的这两个因素颇不以为然,在小醉哥看来,这火教之所以不能再崛起,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他们的核心教义不对。不是不好,而是不适合这个君君臣臣的保守时代。导人向善没有问题,但是说什么人人生而平等,君权神授,鼓吹什么宗主是神在人间的代表,理应处在皇权之上主导人间一切公平正义。这就有点拎不清了。 火教奉上古大神炎神帝为祖师,将炎龙一族的传承视作至高无上的信仰。其笃信的教义具有爱、信、诚、敬、智、顺、识、觉、秘、察等十德。信徒之修养功夫以禁欲守默为主,素食、斋戒、祈祷为日常功课。可以说是一个善诵善导的好教派。它唯一的错误就是存在于一个错误的时代。 费解是聪明人,并非看不破其中关键。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有自己的执着。在他看来,不是火教的教义错了,而是这个时代错了。所以他不打算改变火教的教义,却希望能跟陈醉一起改变这个时代。 “萧二哥说的不错。”费解道:“眼下局势固然凶险,却也藏着莫大机遇!”转而对陈醉说道:“费某心中已有进退两个方略,却不知城主接下来要作何打算,是逆流而上还是先退回炼锋城暂避锋芒?”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构想 “我听说南陈高祖给你老爹起了个费老转儿的绰号,你这青眼军师的心眼儿是真一点都不比你亲爹少。”陈醉点指费解笑道:“你这明着是在征询我的意思,暗着却是在考验我这炼锋城主的胆略胸襟呀,怪不得你当日要说上船来看看。” 费解面无表情,默然等待着陈醉的回应:火教中兴需要的是志同道合的盟友,虽有逆天的勇气和志向,但若无匹配的胆略和实力也是枉然,除此之外更需海纳百川的胸襟气度,否则功成之日又难免是一场鸟尽弓藏的纷争。 他虽然主动登船选择了来辅佐陈醉,现阶段也做了很多出色的实务,但始终没有正式表态加入到炼锋城。这些日子他一直有意无意的向陈醉透露关于火教的事情以及他本人的志向。一是为试探陈醉的反应,二是为了尽早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反目彼此难堪。 陈醉继续说道:“我本人对任何宗教都没兴趣,不过我并不排斥你把火教带进炼锋城甚至是抱天揽月楼!” 费解面色一变,皱眉道:“城主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有些话比较敏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容易产生误会。”陈醉道:“有道是法不传六耳,不如借一步说话?” 费解眉头紧锁,环顾左右,陈醉的话音刚落,叶鲲鹏和莫绍康已经主动退了出去,一个眼色丢过去,萧恭让也立即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和陈醉。 “城主......” 陈醉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你别紧张,我没有不满的意思,实际上我对你们火教的教义绝大部分是认同的,甚至包括了你们对皇权服从于神权的那部分见解,我的观点是经都是好的,就怕遇到歪嘴和尚念歪了,你们火教的教义没有问题,你这个假和尚的嘴巴也没歪,你想借炼锋城和我成事,我又何尝不是想借你们火教的人才达成目的。” “城主胸襟度量过人,远超乎了费某所想象。”费解暗自长出一口气,由衷说道。 陈醉嘿嘿一笑,道:“胸襟再宽广也只容得下能容的人,度量再大也只装得下该装的事,我只能说就目前为止,你们的所作所为还没突破我能接受的底限。”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费解的神色,又道:“今天既然把话说到了明处,在做出决定以前咱们不妨再把话说透彻些,费兄对我有什么看不透的地方可以开诚布公的问出来。” “既如此,费某便直抒胸臆了。”费解也不来虚的,直接说道:“城主创立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开辟贯穿中州大陆的商道,大利天下的同时也壮大了自身的实力和影响力,相比而言,费某继承圣教圣子之位以来,殚精竭虑不敢稍有懈怠,然所得进展却不及城主百分之一,此话绝非虚伪客套,以费某所见,城主之才干胆略皆远胜费某,唯一不足,亦或者说是费某目光短浅无法窥测真相的是,城主布下这么大的格局,却似乎少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我的目标其实早就明确了。”陈醉道:“当今大赵天子陛下想要的就是我想拿给她的,而这一点跟你们火教的目标其实并不矛盾,为了这个我不得不跟武威王这样的人物成为敌人,另外,家母在三年前失踪一事正是陈师道幕后指使,为了寻回母亲,我又必须跟陈师道成为死敌,一个人有了这样两个敌人,不搞出点大格局怎么行?” “第二点我能理解,关于城主说的第一点我却不太能理解。”费解道:“城主是为了皇帝陛下在做事,你也承认火教的教义未必适合当今天下固有格局,我假如你我有朝一日达成目标,将大权送交到陛下手中,城主又凭什么能保证陛下不会对火教做那鸟尽弓藏的勾当?” “这个话题就有点深奥了,我倒是初步有些想法,怕说出来你现在未必能理解。” 费解道:“城主有什么解决之道请尽管明言,费某不懂之处正好当面领教。” 陈醉笑了笑,道:“我先说一说你们火教的底限吧,君权神授,神权至高无上,对这个国家的发展有着巨大影响力,确保炎龙一族能够在平等安康的环境里继续发展下去。” “城主句句真金,全说到了费某和火教一干教众的心里了。”费解道:“您有什么办法能调和君权和神权之间的矛盾?” “你们那个君权神授是大义也是口号,喊喊就算了,想要复兴火教振兴炎龙一族,推行宪政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关键!”陈醉道:“你甭急着问我什么是宪政,先听我说说我是怎么看待你们的,在我看来火教的教义比玄天宗亲民,比佛宗积极,作为度化民心平复民怨的宗教是合格的,唯有那个君权神授有点不合时宜,但还是有折中解决方案的。” “愿闻其详。”费解对陈醉的话并不完全苟同,耐着性子接了一句。 陈醉道:“解决方案就是将君权神授写入法典,同时确立君主的地位至高无上,火教的宗主能代表神,但是不能动摇君主家族血脉传承的地位,因为这是神的旨意,皇帝可以成为国家的象征,却不能继续作为独裁者存在,一个民族的存亡发展寄托于一个人的贤明与否实在太蠢,权利应该交给有才具引领国家向前发展的人才,具体的事务由宰相和内阁来办,而内阁成员的任命则可以由德高望重的火教成员组成的长老院来征集民间意见后选出,再转呈给皇帝批准,这就叫三权分立。” “法从何来?”费解很快就理解了陈醉的话,并且立即找到了关键所在。 “把你们那个教义做些修改,便是一部法典了。”陈醉道:“不准偷盗,不准劫掠,不准......加上相应的惩戒制度就差不多了,首先要确定法典为神授君准的铁律,让三权分立的架构合法化,长老院掌握立法和监督的权力,皇帝家族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成为国家的精神象征,内阁聚集这个民族有才干之士管理国家大小事务,如果管的不好就换人,由长老院发起民调,确定是否弹劾内阁成员,最后提交皇帝批准形成法律效应。” “军方怎么安排?” “军队就是保家卫国的部门,在内阁统领下,只应该为国家民族而战。”陈醉道:“兵部,户部,刑部,吏部,工部等等职能部门都是如此......” 陈醉越说思路越顺,滔滔不绝的将梦中人生积累的关于宪政的阅历和盘托出。费解才思敏锐,思路灵活开阔,算是当代最容易听进去并接受这番话的人之一了,故此他才越听越惊,只觉得陈醉所言,每一字都如九天惊雷振聋发聩。却怎知陈醉这番经天纬地或能改变炎龙一族命运的大格局其实只是为了自己那一点点私心。 只有这样赵致才能得到她想要的自由。作为一国军政大权在握的元首,她是不可能自由的。而如果仅仅作为一个国家的象征,在合适的时候出来露个面,盖个章什么的,平日里吟风颂月玩一玩诗词歌赋,岂非正称了她的心意。 “如此一来,内阁成员权力太大了,怎么保证不会出纰漏?” “所以才需要得到多方面认可者才能胜任。”陈醉道:“第一步要经过民选,第二步得到长老院的监督核实后才提交到皇帝陛下御前核准,如果这种多级制度下还弄出一群庸才盘踞内阁,那你们这些号称光明正义的火教成员们还是赶快收拾收拾回家养孩子去吧。” 噗通一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揽月 费解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跪在陈醉面前。 什么意思?老子虎躯一震,火教圣子纳头便拜的节奏吗?陈醉吃了一惊的同时暗自欣喜,看样子这费解的观察期马上可以结束了。 “城主在上,请受费某大礼参拜!”费解热泪盈眶,伏地不起,口中说道:“城主之才,可令古今之圣贤黯然失色,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过了费某过往纵横八十万里路途所见所闻所得!” “嘿嘿。”陈醉纹丝不动,坦然受了这一跪再探手将他扶起,道:“我是个能领兵打仗但却更喜欢纸上谈兵的懒人,好多事都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之,今天这番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起过,便是婵儿我也只笼统的说过修齐治平,似这般具体的说还是第一次,有道是法不传愚鲁,术不授痴顽,你是个明白人,配得上我这些道理。” 这番话不仅诛心更暖心的烫人,话音落地,费解顿生士为知己者死之感,以他的心性修养竟激动的涕泪横流,再度跪地叩首,道:“恩师在上,请再受费解一拜!” 陈醉暗叹古人思维淳朴,即便是青眼军师这种善察人心的顶尖智者也会有这般感性义气的时刻,赶忙把他拉住,叫道:“老费,你这就过分了啊,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给我当徒弟,前途凶险九死一生,这一路的寂寞不好受,你这是想让我今后连个商量事的人都找不到啊。” 费解动容道:“口头上怎么说都无妨,但在费解心中已将您敬为圣道天师。” 陈醉与他把臂齐肩,四目相对,语气郑重的说道:“你我志同道合,彼此交流互为良师益友,今后这千钧重担就要请你替我多担待些了!” “陈大哥托心献肺,以国士待费解,费某又怎敢不尽心竭力效死命以报知遇之恩!”费解道:“费某虽然痴长几岁,但若论胸襟气度,见识能力都不配为长,本心是想以师道敬城主,奈何您不愿收下我这愚顽弟子,便只好以大哥相称来聊表敬重之心,还请陈大哥莫要在谦辞。” “得嘞,也就是个称呼,随你的意思吧。”陈醉道:“我也跟着你随便些,今后就叫你老费吧。” 二人将心腹郁结打开,费解又向陈醉请教了一些关于宪政的问题,最后又主动把话题拉回,问道:“还请大哥示下,咱们下一步要怎么走?” 陈醉没好气道:“你我之间心腹相交,我怎么想的你会想不到吗?老费,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应你的屁话,在没进入炎都亲眼见到皇帝陛下以前,咱们这一程只进不退!” ...... 船上,婵儿清修的密室内,陈醉坐在木盆里洗澡,霍鸣婵钗裙整齐在一旁为他擦拭梳洗。 “这么说外公是让人家给缠住了,所以现在咱们最大的安全保障已经没有了?”霍鸣婵摆弄着陈醉的长发,道:“兄长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呢。” “不是不担心,而是知道发昏当不了死。”陈醉道:“该来始终会来,担心也不管用。”抓住婵儿的小手,道:“我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婵儿了,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连麒麟宝铠都不敢脱下来,因为指不定哪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就是天机楼暗字组的顶尖杀手,这些杀手随便一个的实力都不在裘剑心之下,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当时那场面你是没看到......” “少来,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这家伙偷偷晋级先天八品的事情连我都瞒着了。”婵儿掐住男人的大腿肉,恶狠狠拧了一下,道:“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晋级的?” “是外公他老人家。”陈醉道:“当日我被阿史那图兰濒死一击重创,外公以无上修为助我化解阿史那图兰的火元力时在我体内种下一道玄水真元,刚好与阿史那图兰留下的玄元真火相互作用,水火交济龙虎交泰,助我炼魂养魄,再造一副先天筋骨,终于在不久前突破到了先天八品的境界,这件事除了那个死人外,只有你知道。” “难怪你会不惜在萧恭让和费解面前暴露神火箭的威力也要杀那人灭口。”霍鸣婵听到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便立即消气了,笑道:“你这家伙真沉得住气,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能隐藏这么久,如果不是我的道意境界高你一筹瞧出真相来,你大约还要对我隐瞒下去吧。” 陈醉道:“不是特意要对你隐瞒,而是单纯的想要保留一点点自己的小秘密,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尽管不会对人说起,但是在一些细节上还是会无意中露出端倪,给聪明人看到了就会产生怀疑,就比如我达到先天八品这件事,众所周知你是最在乎我安危的人,以前一个九品高手来杀我,你会很紧张,而今后你却只能演这个紧张的样子。” “懂了。”霍鸣婵点点头,道:“摧毁龙象重骑那件事也是这个道理。” “有些底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无关信任,只关乎天机不可泄露。” “这件事就算了,我还有一件事不高兴。”霍鸣婵道:“那姓费的出身费家,又是火教圣子,他亲老子就是陈师道最得力的手下,你明知道我信不过这个人和那些火教信徒,却为什么还要重用他们?” “因为咱们需要这些人。”陈醉郑重说道:“火教这些人所谋者大,但是跟咱们并无利益冲突,费解是一个具有理想主义情怀的聪明人,比你我更熟悉中州大陆的官场和江湖。” “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很危险。”霍鸣婵道:“火教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专门盛产野心勃勃阴谋家,名声甚至臭到了补天界。”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危险。”陈醉道:“平庸之辈也配不上跟咱们合作,至于说他有多危险,其实并不取决于他们,而是取决于你我的实力,我说的这个实力包括了智力,体力,精神意志,学识阅历,谋略手段等等方面,只要咱们能压得住,他们就翻不起浪来,反之即便咱们处处提防,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来图谋,与其如此倒不如将他们留下来为我们所用。” 这是个危险的游戏。打天下又怎可能不冒险?想要抱天揽月的一刻,陈醉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霍鸣婵痴然看着陈醉,悠悠道:“兄长心中有数就好,无论如何婵儿始终与你一起。” 陈醉道:“那些腌臜事都交给大哥来做,婵儿只需全心修行便好,对你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提升实力更重要,自从三年前西出夜魔城,这一路走来,你我早已二位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先天八品,已经足以位列当世一流人物行列了,如果兄长只偏安于炼锋城,你我联手加上城中的护卫力量,相信普天之下能威胁到你生命的人已寥寥无几。”霍鸣婵道:“回想三年前与兄长初相识那会儿你还只是个先天二品,且根骨已经固定,除了一颗坚诚向道之心外,简直一无所有,这三年婵儿追随兄长左右,亲眼目睹了兄长一次次缔造奇迹,当中固然有云玄感兵解和夜帝还天丹的功劳,但如果没有兄长坚不可摧的个人意志,这外物的力量也不可能为你所用。” “婵儿是想说当初跟着哥就对了?”陈醉倒是不怕婵儿笑自己脸皮厚,忽然用蛮力将伊人拉进木桶中。 霍鸣婵并不抗拒,反倒热情的回应着,耳鬓厮磨亲昵了一番后主动褪去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声音轻颤:“此身此生非君莫属,便如那位生了一副玲珑心肝的大才子司文晓说的,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司文晓这阙词做的不怎么样。”陈醉含情带笑,温柔吟诵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心中暗暗感谢梦中人生记忆中的纳兰性德。 “没听懂,不过听出来这是你为我写的,好听,再来一首。”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还想要。”婵儿忸怩着身子,感受到了男人的坚强和伟大。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青天无云月如烛,露泣梨花白如玉。子规一夜啼到明,美人独在空房宿。”陈醉情动如火,居心叵测的吟诵了一句劝人及时行乐的千古名篇。 “我不要守空房,我要你给我填满了。”婵儿情到深处,动情忘我的说道。 正是: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枕畔娇娆冰月精,道旁不吝好风情。花心柔软春含露,柳骨藏蕤夜宿莺。枕上云收又困倦,梦中蝶锁几纵横。倚缘天借人方便,玉露为凉六七更。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司氏 马鸣河出野老山滚滚向东贯纵一万八千里,河道在出归址城地界后便少了许多转折,水面越发宽阔,水道深沉流势趋缓,泥沙沉积后河水看上去也清透了许多。 天刀叶斩不愿见面,费解分析是叶大将军还有三重顾虑,第一是为了合作关系的主导权;第二是忌惮武威王,没打算将整个叶家跟炼锋城绑在一起;第三是不看好陈醉这一船人能活着进炎都并在那里站稳脚跟。 费解建议说船过豫州帝江城时不要停,直接取道重光城先见宁怀古,再以文学交流的名义邀约司文晓在重光城见面。那重光城是北赵名城,坐落在太白山脉明光峰下,往昔还担任过大赵帝国的陪都,历代都有赵氏重量级的亲王在此镇守。并有稽查司一巡三镇之一的西镇守使在这里开衙建府,城中安防严密,故极少有人胆敢在此造次。 另外光明峰是火教圣地,费解的母亲卫夫人修为深湛,火教圣典三阳心经已达化境,是当代为数不多的女性超品移山巅峰大高手之一。实力足以跟费莲生媲美。在重光城与司文晓见面,安全系数要增加很多。 陈醉晓得费解十分忌惮那位古佛宗的了尘和尚。这个名为了断尘缘其实却六根不净尘缘难断的费莲生的确是个大威胁。但是小醉哥并不打算因此改变行程。此次帝江城之行见司文晓并非主要目的,与司氏结成同盟才是第一要务。司氏一族底蕴深厚,显达于世更在北赵建立之前士族门阀当道的时代。 这帝江城是司氏一族的发祥地,司氏在此繁衍生息的历史能追溯到两千年的上古时代,向来以耕读传家文武兼备闻名,历史上出了八位宰辅,三位大宗师。当年阵前三箭破忘情击败费忘书的近代箭神司归墟便是当朝宰辅司祭酒的亲祖父。更有在北赵建立之初,与太祖皇帝并肩作战打下北赵江山八百年基业的司平潮。 史册记载,这位被冠以司氏一族第一人之称号,文能宰辅天下,武能马上定江山,曾经位极人臣功高盖主的传奇人物,却在四十八岁的年龄便选择了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奠定了赵家天子与司氏一族八百年君臣相谐的情义。 司文晓以善做雄词绮丽诗篇着称,陈醉打着以文会友的旗号,在数月之前就跟对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彼此双方都很清楚,以文会友只是个幌子,会盟联手共抗那个当国匹夫才是主要目的。 炼锋城的幕后有两大宗师,陈醉创立的抱天揽月楼和千骑破楼兰的护城军让他有了这个资格与司氏谈结盟。但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取得主动。实际上在那些千年门阀世家眼中,他只是一个夜魔城里出来的土包子暴发户。水旱三十三帮在人家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江湖草莽。 双方为了这一日早做足了功课,如果因为畏惧费莲生而骤然改变行程,难保不会被司氏小觑了。 底蕴这个东西摸不着看不见,却能实实在在影响人的判断。陈醉知道自己在北赵的根基还是太浅。大将军叶斩最初的态度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先设置了重重考验,最后依然缘悭一面。与累军功崛起于当代的叶家相比,帝江城里的司氏一族在底蕴方面更加深厚。自然更少不了一些门阀世家的傲气。 陈醉断然否决了费解的建议,炼锋号经过混沌江支流的时候转折向西南入混沌江直奔帝江城。 接下来是一段逆流航程,混沌江是马鸣河重要的支流,发源于完全坐落于北赵境内的太白山脉。雪水融化形成无数条涓涓细流,最终归纳为一条清浊各半的大江一路奔腾席卷,汇入到马鸣河中。水道宽阔不逊马鸣河多少,只是深度方面要逊色一些。个别江段浅滩甚至不过一米多深。根本不足以让炼锋号这样的巨舟通过。 这一日终于到了帝江城外三十里的红石滩,四百年前五十万西戎大军入侵中原,一路势如破竹打到此地。三百五十岁仍不肯破空飞升的司平潮单琴独箭在这里,一曲白发将军怒红颜,谈笑间招来神火烧了承载五十万西戎大军的铁甲船。司平潮一人单琴压制了西戎九大高手,又一箭射杀了彼时的西戎元帅驼驼。 据史料记载,那一战惨烈空前。当夜天火流星降临,西戎五十万大军被烧的百不存一,将整条大江染成了红色,以至于分不清是敌军的血还是天火的红所致。红石滩之名由此而来。 “司平潮在那一战过后便在这里应九重雷劫,箭开天门,破空而走。”婵儿立在船首,迎着寒冽的江风,白衣飘飘长发随风宛如蟾宫真仙临凡。转头看着身后正痴然凝视自己的炼锋城主,嫣然一笑道:“前辈风采固然令人心折,但兄长一定猜不到这惊才绝艳的司平潮为何要长存人间三百五十年。” “我不用猜,费解之前给我的资料里记录了,这司平潮年少时行走江湖爱上了无忧仙宫的一个女子。”陈醉道:“为了这个女子,他将功名富贵抛诸脑后,天道法则视作无物,一直等到那女子飞升才踩着天道秩序跟着破空飞升。” 无忧仙宫的避居世外,清心寡欲,潜心修道,又有仙宫独有的忘忧仙草相助,往往能驻世很久。只要天赋不是差的十分离谱,最后都能飞升。 “这个司老怪现在已经是补天界中的大人物啦。”婵儿说道:“而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却没选择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会这样?” “嘘,这个回头再说,咱们可能有访客了!”霍鸣婵的神态陡然严肃起来,一双明眸遥望着前方。 两岸高山峭壁对应,水道越发狭窄,水势湍急而下,人力转动的轮桨压力陡增,炼锋号的速度不得不减慢下来。 大江上飘来阵阵歌声,陈醉比婵儿稍慢一线发现前方飘来一叶扁舟,前有一人负手立在舟头,后则是另一人单篙独桨在起伏盘旋的湍急江流中从容操持着小船。 船头负手而立的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船尾操船的则是一个体魄巨大,满头金发却梳着双抓髻,穿着打扮都极古怪的书童。 书生的唱腔高亢,正是西北之地盛行的高腔。所唱的这出戏就叫做红石滩。 “这算是什么意思?”陈醉很看不惯这厮这般作态,对婵儿说道:“司氏一族名声显赫,这待客之道可不怎么样。” 叶鲲鹏从船舱里步出,道:“铁甲不入帝江城,这是司氏一族的规矩。” 费解也来到甲板上,介绍道:“这人就是司氏外戚人称三品白衣的古流云,那个使船的金发碧眼大汉是他从极西之地带回来的碧睛奴,此人天生神力盖世,江湖风闻其为先天七品的体魄。” 先天七品,放到军阵中便是万人敌级别的猛将,在司氏却只是个书童。什么是底蕴,这就是了。 “他吗的,这狗娘养的分明是故意弄这么个蠢东西来羞辱老子。”陈醉动了小人之心,破口骂道:“老子先天七品,他们就弄个先天七品的碧睛奴来,这不是摆明了在说老子是个粗鄙的蠢物吗?” 霍鸣婵柳眉一竖,按剑道:“我斩了他!” 陈醉连忙一摆手拦下,对鲲鹏说道:“先抛锚停船,听听这个三品白衣要唱的是什么戏吧。” 萧恭让和莫绍康联袂出现在楼船顶部,前者抱着肩膀说道:“古流云出身横山气宗,与魏笑冲是师兄弟,入赘司氏以后弃武从文三十年,这一身武道倒是没扔下,看这气势丝毫不比落日城中那位西军候魏笑冲稍逊啊。” 莫绍康道:“只在其上不在其下,只论修为与我相当,横山气宗的莽牛真气以防御见长,而我们这些剑修却恰恰相反,如果有机会还真想试一试究竟是他的莽牛真气盾厚实硬挺,还是我的断念剑锋利。” 司氏在红石滩开门迎客,只派了一个入赘的外戚,虽然号称三品白衣,其实就是个白丁。唱的还是一出红石滩火烧连营的戏码,最过分的是还弄了个先天七品的碧睛奴书童来恶心陈醉。种种举动,已然让莫大先生动了真怒。 “没有必要跟他们怄气。”陈醉挽着婵儿的手臂,宽慰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就算真的要发怒也犯不着跟一个狗使的奴才计较。” 婵儿愤然道:“这司氏一族自诩豪门望族,根本没把兄长和夜魔城放在眼里。” “这些诗书传家的世家门阀一向反感赳赳武夫,更不喜满身铜臭的商贾。”叶鲲鹏苦笑道:“偏偏咱们把这两样占全了,如今又主动登门来寻求合作的机会,可不就是要用热脸贴人家的...那个嘿嘿。”看一眼霍鸣婵,当着这倾城倾国的佳人面前,叶二公子究竟没把从城主那里听来话糙理不糙的俗语说出来。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陈醉替他把后半句补足了,道:“不过是闭门造车的年头长了,养成了一些臭脾气而已,他瞧不上咱们这化外小城来的土包子暴发户,老子还看不起他们这些坐井观天只晓得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呢,以为多认识了几个字就不用吃喝拉撒了?要不是冲着司文晓跟宁怀古的师徒关系,老子还瞧不上他们呢。” “吃喝拉撒是一定要的。”费解道:“不过他们的习惯是把功德碑摆在明处,将那些不屑的勾当放在暗地中,这司氏一族有上千口子人,平日里人吃马嚼皆是上品生活,使奴唤婢非奇奴俏婢不用,开销必定极大,如果不是暗地里在十三行里拿着股份,只凭着帝江城周边那几千倾肥田哪里支应的起这上千人的大家族的豪奢生活。” “就是既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呗。”陈醉打了个更生动直观的比方。 霍鸣婵掩唇轻笑,道:“什么话让你一说立即难听三分。” “你是想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吧。”陈醉笑道:“跟这些瞧咱们不起的世家门阀打交道,没什么好客气的,咱们越是把他们摆上供桌,他们就越以为自己是一路神仙了,反过来,给他弄臭茅坑里把裤子扒下来,他才会认清楚自己身上那点腌臜玩意跟所有人没啥区别。” 霍鸣婵哈哈大笑起来,仙姿摇曳,令人心神往之,油然而生敬畏。 这样的话也就陈醉能当着婵儿的面说出口,其他人连想一下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叶鲲鹏道:“看来大哥对如何跟司氏打交道已经心有腹稿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诘难 陈醉点点头,道:“大将军难为我,那是因为人家要代表咱们站到武威王的对立面,正面硬刚赵俸侾,当然要谨慎一些,提一点要求也不过分,而司氏这帮人不必承受这个压力,胃口却比大将军还大,这他吗就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了。” “子不言父过,但家父的一些作为的确让人难以接受。”叶鲲鹏道:“父亲大人年少时豪侠刚烈,做事没这么多顾忌,说出来的话便是泼出来的水......” “不要说下去了。”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叶大将军究竟怎么打算的现在还不能盖棺定论,说不定老将军是比我们考虑更周祥,在没有确定大将军真正意图前,还是不要瞎猜为好,我知道你对此心存愧疚,但其实大可不必,你虽是叶家的儿子,却也是我炼锋城执掌军力的四城主,一路走来我们肝胆相照,咱们的交情是经受过生死关验证的。” ...... 江上的小船停在了江心,距离炼锋号数十米之外,放歌的三品白衣古流云负手在船头,扬起脸来问道:“青眼军师费侯爷可在船上否?”随即又问道:“率千骑破楼兰的叶小公爷可随船来了?在下帝江古流云,诚请两位当面一会!” 这鳖孙眼中只有名声在外的费解和名门之后一鸣惊人的叶鲲鹏,话里话外故意不提陈醉,一是为了恶心炼锋城主,二却是为了挑拨离间,言外之音,费叶二人身份贵重,炼锋城主之流根本不配与之为伍。古流云不过是司氏家族一个偏方入赘的外戚,虽然号称三品白衣,其实不过是宰相门房三品官,狗仗人势罢了。 司氏把这么个人派出来,又带了那个先天七品的蠢头蠢脑的西人书童来,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这是想试探老子的底气还是想摸清楚炼锋城的底限?陈醉心念一动,转而对一旁强压怒火的婵儿说道:“不必控制,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别搞出人命就好。” “欺人太甚!”霍鸣婵嘴里吐出这四个字的同时,人已经凌空飞出,踩着残月龙鳞剑化作一抹流光来到小船上方,喝道:“炼锋城主在船上,区区一个司氏家入赘的白丁,岂容你在此无礼造次!” 踏剑飞行,御剑飞天! 这是仙人的手段,当代大宗师可以御气行千里却也没办法御剑飞行。因为赋予宝剑灵韵是仙元力才有的特殊能力。 剑光洒落,映照着古流云吃惊骇然的脸。不等他提出质疑,便从他身边飘过,直接摧毁了足下的小船。 霍鸣婵出手很有分寸,就是要让他跌个落汤鸡斯文扫地。所以在古流云御气腾身的时候,又隔空刺出一剑。古流云修为不浅,立即闭气封穴,左右手交叉在胸前画了两道弧线,两道真气相交将霍鸣婵刺出的剑气锁死。正是横山气宗的看家绝学阴阳二气盾。 剑气被锁住,却并未就此消散。反而发出一声清越嗡鸣,化作一股沛然潜力压着古流云向下跌落,一头倒进江中。古流云狼狈的从江中冲天而出,怒不可遏的亮出暗藏在袖子里的虎爪护手双钩,张牙舞爪眦目欲裂,猛地扑向霍鸣婵。全然不顾之前刻意保持的谦谦君子潇洒风度。 霍鸣婵轻蔑一笑:“你也就这点胸襟气度,就不要学人家装什么雅客高士。”踩着残月龙鳞剑,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古流云,转头回到了炼锋号上。 古流云想要追击,却哪里追的上。这时候那个金发碧眼的西人书童从水中探出头来,用古怪的腔调喊道:“主人救命!”这蠢家伙身上穿了一件明光闪烁的护甲,背后还藏了两柄沉重的斧头,蠢头蠢脑的蠢笨样子十分可笑。 炼锋号船头站了许多人,陈醉带头爆发出哄堂大笑。 “城主,还是派人接应一下吧。”费解悄声提醒道:“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一见面就闹僵,后面很多事就没法谈了。” 陈醉笑容不减,微微点头道:“你也不要出面,这个事情交给老四。”打了个哈欠,又道:“看来这帝江城的水有点深,比咱们之前预想的还难渡,我先回房睡一觉去,什么时候司氏真心想谈了你告诉我一声。” 费解道:“司文晓深居于夫子庙,司氏目前还轮不到他当家做主,跟这些俗人打交道,陈大哥也不宜亲自出面,这帝江城人文鼎盛,风化物美,您可以跟霍小姐一起逛逛。” 陈醉道:“司氏底蕴深厚,有点傲气在所难免,难打交道是咱们早有预见的,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也对你和鲲鹏有足够的信心。”又道:“夜魔城和炼锋城在他们眼中皆是化外之地,三大帝国的夹缝中求存的小番邦,司氏那些老家伙们大概以为我辅佐陛下不过是为了保住夜魔城基业,所以把我陈醉看成了奇货可居的商贾小人,所谓合作也只是想利用我的财力和军力,最好是把我也弄成古流云和这先天七品的碧睛奴一样的奴才才称了他们心意。” 叶鲲鹏飞身跃下船头,早有龙马骑军的力士放下一艘跨虎战船在江上,叶鲲鹏足尖踩在船首,飞速接近到那碧睛奴近前,隔空一挥手,一道潜力拥起巨浪将碧睛奴送起三丈高,叶鲲鹏潇洒的信手一抄将他提到船上。 古流云飞身飘落到跨虎战船上,对着叶鲲鹏躬身一礼,道:“请问可是叶小公爷?” 叶鲲鹏抱拳还礼,道:“正是叶鲲鹏,目下添为炼锋城四城主。” 古流云听到他自称是炼锋城的四城主便不禁眉头微皱,不悦道:“古某奉家主之命前来迎客,炼锋城既是来谈合作的,何故骤然出手偷袭古某的船只?叶四城主名满天下,叶老公爷家学渊源,想来不会做出这等无礼决断,但不知,叶四城主就此事有什么要对古某交代的。” “出手之人乃是我炼锋城的霍二城主。”叶鲲鹏道:“她一向性情疏阔散漫,行事不受约束,做出的决定不是叶某能左右的,不过古先生既然是奉命前来迎客,见到我炼锋城主的座船后便应当先问候城主尊驾才合礼数,你一见面便越过我家城主,问询费总和叶四,实乃无礼之至,如果霍二城主刚才不出手,叶某恐怕也要自不量力向古先生讨教几手高招了。” 陈醉在船头上听得清楚,转脸对费解说道:“老四还行,这几句话说的挺有劲儿。” 费解点头道:“四弟这段时间变化挺大的,以前的叶二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现在的叶四已有昔日大将军的几分神韵。” 陈醉道:“他是马上打天下的人才,说话做事喜欢直来直去,这种勾心斗角的勾当还是交给你更合适。” 费解道:“陈大哥放心,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备齐,我亲自送到司氏府邸。” 陈醉看着叶鲲鹏将古流云和那个碧睛奴带回炼锋号上,不想亲自跟古流云碰面,带着婵儿转身走向另外方向一艘即将放下的跨虎战船,回头对费解交代道:“司氏的命脉在十三行,这两年在生意场上跟咱们有合作也有竞争,冲着京城大佬们的面子,我一直命主事的九舅舅尽量忍让,从今天的情形看咱们之前的礼数太周全了。” 八臂貔貅陆广源是黑龙帝第九个弟子,目前以抱天揽月楼总掌柜的身份,全权负责抱天揽月楼的商业事务。 费解额首道:“此事我早已安排下去,陆总柜两个月前就采取行动了,我们给十三行的货源价钱会提高三成,再采购丝绸漆器和瓷器时,也会优先考虑东蜀国慕容世家的牙行,实际上东夷三国的货物品质只比十三行提供的更好。” 陈醉点头道:“司氏门槛太高,想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咱们按照计划一步步来,我得先去见识一下那位文晓先生是否如舒兰成和你们所说的那般可用。”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斯文 帝江城,夫子庙,文英阁前。陈醉与虚灵镜像做男装的霍鸣婵并肩而立,打量着阁内供奉的陈抟夫子神像。 “这一梦千年的老头儿,生平说了许多圣贤话,被奉为万世师表,最后却连一座荒冢都没留下。”霍鸣婵道:“兄长难得到此,何不就此赋诗一首?” 陈醉感慨道:“陈夫子,平潮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好诗,好诗,妙哉!妙哉!”一个青衣公子,羽扇纶巾,面貌俊雅,迈步从阁外步入,道:“这位兄台这阙诗词立意洒脱,意境豪迈,但似乎只是半阙,前无因后无果,画龙折中,鳞爪若现,虽有留白之妙,却不免意犹未尽。” 陈醉循声看过去,微微额首,道:“这位仁兄好眼力,我这半阙诗本是数月前偶得,的确是前有头后有尾,刚才那几句只是当中一段。” “既如此,兄台何不将这一阕诗词填满让我等一饱耳福?”青衣公子羽扇在手轻轻摇动,快意临风好不潇洒,曼声又道:“兄台这首诗词虽然只截头去尾露了一鳞半爪,却已经让在下窥测到云龙凤舞的气象,若是能将全诗诵出,必定是千古名篇,不才在下司文晓,诚心向兄台讨教,还请万勿推辞。” 陈醉早就知道他是谁,也知道这夫子庙本就是司氏祖产之一。帝江城的夫子庙历来是天下文人心向往之的圣地。古往今来,无数名家大儒在此膜拜瞻仰先贤风采,留下许多绝妙诗篇妙笔。历代司氏当家才俊在未曾入仕途前都需在此潜心修养,名曰炼文胆修文心。这一代司氏的当家才俊正是司文晓。 稍作思索,终于将太白谪仙人的千古雄文将进酒结合这个世界的历史典故略作修改复述出来。 君不见,马鸣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陈夫子,平潮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赵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妙啊!”司文晓击节赞叹,一边咀嚼其中意境味道,一边按捺不住的赞不绝口:“妙哉,妙哉,妙哉,雄哉,奇哉,伟哉,豪迈哉!”夸的陈醉厚脸皮泛红了,他似乎还没过足瘾,意犹未尽的问道:“兄台口中的陈夫子必然是万世师表的陈抟夫子,这平潮生却莫非是指司氏先祖,开赵八贤之首的司氏平潮公?” 陈醉正色道:“非此公莫属。” “实不相瞒,兄台口中这位平潮公正是先祖之一。”司文晓道:“司氏一族虽以平潮公生平功业引以为傲,在此之前却无一人敢将祖先尊讳与夫子并列,这位兄台未免谬赞太过了吧。” 陈醉道:“大赵江山八百载,虽江山代有人才出,却唯有平潮先生的文韬胸怀能与陈夫子相提并论,更难得是平潮公的武略功绩同样煊赫辉煌,这一点却又比陈夫子更强了一筹,而他最令晚生后辈钦佩神往的却是以大智慧大勇气在最辉煌的顶点上选择功成身退,了却君王事,无愧天下人。” 又道:“夫子讲君子修身,需立德立言立功,仰俯无愧于天地,生死无愧于祖先后裔,人生方得圆满,平潮先生曾辅佐太祖安邦于乱世,决胜千里之外,建立不世功勋,又曾为天下安定君臣节义急流勇退,可谓德昭天地,他留下的平陈六韬和主持修订的太祖大典都已成为国学必修之经典,可谓言泽万世,如此人物在我看来足矣与夫子并列比肩。” “兄台才气惊天,见地不凡,尤其这首诗大气磅礴,豪迈动人,五音繁会,气象不凡,全篇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堪称当代诗冠!”司文晓神情激动赞不绝口,越说越激动,最后对着陈醉躬身道:“未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好一句相逢何必曾相识!”司文晓跟赵致一样对诗词过敏,闻言再度动容,又将陈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良久才又说道:“春至相顾文庙中,惊闻鸿篇铄古今。若得千钧春秋笔,龙走蛇飞书阁下!” 这是他临时作出来夸赞陈醉的七言诗篇,用笔虽简,平仄不协,然意境和气魄却有不俗之处,只是比起谪仙人的千古名篇来自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代表了此时此刻司文晓对陈醉的态度。司氏以诗书文章立身传家,司文晓素有才名,爱诗词文章如命,堪称文痴。他这番评语便等同于司氏对陈醉的认可。 陈醉之所以跑到这里来,本就是冲着这位曾被武威王赞为文武双绝的司家郎来的。 司祭酒年过八旬,又没有修武道养浩然气的体魄,已经是风烛残年垂垂老朽,能在那个一人之下的位置上坐多久谁都说不好。但司氏在大赵文官集团中积累下数百年底蕴却不会随之消逝。作为司氏一族当代最出色的青年才俊,司文晓很快就要离开夫子庙入京赶考。以他的家学渊源和名气文章,步入仕途是必然的结果。 陈醉为了赵致要从武威王手中夺下这座江山的掌控权,第一步就是打造一个有能力和锐气的班底。像司祭酒这种老成持重的人物人生理念早已根深蒂固已经很难转变,显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首将进酒并不足以征服司文晓这样的人物,但至少能帮陈醉开一个好头。只有司文晓愿意结交,后面的事情才好办。 “久闻夫子庙为当今文坛圣地,在下一直心向往之,来的冒昧,还请司公子海量包涵。” “兄台何必太谦,凭这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座夫子庙里便应有您一席之地。”司文晓道:“相逢即是缘,兄台何不留下墨宝?” 陈醉知道自己那几笔字难登大雅之堂,将婵儿拉过来,道:“这是舍弟,雅好丹青尤爱书画,就让她来写吧。” 司文晓道:“如此也好。”将陈霍二人让进内室待茶,又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 霍鸣婵当仁不让提笔挥毫,笔走龙蛇将陈醉刚才诵出的将进酒写了出来。婵儿虽是女流,却有着仙元八品的修为,笔力绝不逊于男儿。但见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 司文晓是当代书画大家,在一旁边看边暗自吃惊,这兄弟二人,做兄长的脱口成章雄词无双,做弟弟的看似貌不惊人,却想不到内藏锦绣,竟是一位落笔惊仙人的书道巨才。 “妙啊!妙啊!”司文晓赞不绝口,道:“兄台出口成诗大气磅礴吞山河,令弟落笔走龙蛇惊天人,司文晓妄被同道称做诗书双绝,今日与贤昆仲相识,始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陈醉道:“司公子出身于世家名门,家学渊深,修的是治世之学,习的是文武之道,胸中沟壑非我辈凡夫俗子可比,诗词本是文学体裁的一种,于读书人而言,该当是陶冶情操倾吐胸襟之旁枝末节,若过分执着于此道便是舍本逐末落了下乘。”又道:“正如书画之道,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在下以为我辈读书人做人做事也需先有骨有筋再有肉。” 这番话立意深刻,将诗词形容为文学的肉,将经世之学比喻做文人的筋骨,说的是书法之道,却点出了当世文人过于执着在诗词小道上,而忽略了真正的大学问的现实。司文晓出身于八代名相的司氏一族,悟性见识都非一般读书郎可比。陈醉这番话入耳虽有些逆心刺耳,但出自刚做出将进酒这样的雄词壮文的大才子之口,便显得比较有说服力了。 “兄台这番言论于当今文坛而言可谓是振聋发聩之语!”司文晓深受触动,将眼前兄弟二人惊为天人,只觉得陈醉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名家高论。又道:“今日与兄台相识,有幸听闻高论,可谓是三生之幸,若只是止水之交就此点头别过,必为今生之憾事,故此欲冒昧留贤昆仲在夫子庙中多做盘桓,却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司公子平易近人,能得你折节下交,是我兄弟俩的荣幸。”陈醉话锋一转又道:“只恨俗务缠身,只偷得浮生半日闲,纵然心中千百个愿意却莫可奈何,故,恐难以从命。” “真乃生平憾事。”司文晓毫不掩饰失望之色,随即又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他日若得闲暇,可否容文晓登门拜访?” 第一百五十章 点化 陈醉道:“司公子动问,按理说在下没有回避不谈的道理,然而你我今日以文会友,见的是文心品的是文胆,若只谈文论道,在下必畅所欲言无话不谈,若论及世俗身份出身,在下在司公子面前难免要自惭形秽,恐怕再不能开怀纵论直抒胸臆了,却不知司公子是执着于知道在下身份,还是想与在下继续谈文论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司文晓眼睛一亮,借陈醉的话回答道。他已然意识到陈醉的身份必有特殊不便相告之处,有道是锥藏于囊必有露锋芒之日,眼前这般的人物,绝不可能一直沦落于市井红尘间,若有缘,日后当有再会之期。与其刨根问底惹人生厌,倒不如彼此留白。 “公子无愧平潮公后人,行事端方,接人待物有傲骨而无傲气,胸襟磊落,眼力见识都非那些凡尘俗物可比。”陈醉由衷说道:“在下兄弟二人的身份却有当下不便说明的内因,多谢公子海涵容让。”说罢一躬到底。 司文晓连忙摆手阻挡,道:“兄台不必多礼,英雄不问来路,贤昆仲之才不在于一家一姓,司文晓三个字也不过是投胎带来的,若无真才实学便也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根本不配与兄台这等人物结交。” “好一个英雄不问来路。”陈醉开怀笑道:“这一路走来,唯司公子这句话最是深得我心。”又道:“北赵江山八百年,虽以武勇称雄,然文词风流诤臣风骨亦不遑多让,世家名门数不胜数,有些执念早已根深蒂固,在下见过听过的世家公子当中,有此胸襟气度的只司公子一位。” “兄台谬赞,文晓愧不敢当!”司文晓道:“若非兄台才气纵横,言谈立论深得吾心,恐怕文晓也难免俗。”转而又道:“刚才听兄台谈及先祖平潮公,言词恳切入木三分,直令我这嫡传后辈汗颜,然而据文晓所知,世人对先祖风评从来都是毁誉参半,文晓每每思及常扪心自问,有些观点不无道理,今日听了兄台这首将进酒将先祖与圣人夫子并列,兴奋之余却又难免有些疑惑,先祖生平立德立言立功固然不错,但也有过谏言和亲以安西戎,纵兵屠安国都城的暴行,这圣人二字便是连我们这些司氏后人都不敢加诸,不知兄台对此却又是怎么看的?”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陈醉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司文晓的反应,继续说道:“平潮公的境界早已超脱了世俗人的眼界认知,谏言和亲是为了解北赵腹背受敌之围,自负污名却是替当时的太祖陛下背了黑锅,安国屠城则是以杀止杀,也是为了平复当日北赵二十万将士浴血奋战数月才拿下安国都城的仇恨怒火,平潮公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便将生前身后名抛诸脑后了。” 司文晓听到这里已经热泪盈眶,因为强行克制内心的激动,竟致手足颤抖不已。 陈醉又道:“平潮公当年行事只求俯仰无愧天地便足矣,在他心中早将世间虚名视若浮云,纵观其毕生所做所为,正可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司文晓神情凝滞,似在自语又似在重复记忆,继续念叨:“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似乎神游物外,精神意识已经被这几句话带到了先祖司平潮生活的那个金戈铁马,国战不休,民不聊生的年代。 他仿佛真切的感受到了祖先平潮公看着连年征战,农事荒废,中州大地上饿殍千里时的悲壮心情。进而又深切的体会到司平潮治国平天下解救万民于水火的雄心。一股浩然气在胸中油然而生,竟心驰神往,恍惚入定中。 陈醉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与霍鸣婵相顾一眼,比划了一个离开的手势,悄然退了出去。 ...... 炼锋号,陈醉的房间内。 “兄长,你这药下的太猛烈,这司文晓好像有点虚不受补。”婵儿抱着一罐冰酸梅一边吃一边说道:“刚才咱们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到他体内真元澎湃,似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还不至于吧。”陈醉道:“他家学渊深,底子雄厚,这点心魔障碍应该能克服。” 霍鸣婵道:“这人是个书呆子,一身武道也是从养浩然气入门的,你借评价司平潮生平对他说的那番话已然将读书人的心气意志说到了尽头,他修文心炼文胆多年,本就是个痴人,一下子受到这么大刺激,说不定钻进去就出不来啦。” “真出不来就说明他还不够分量成为咱们计划中的那个人。” “万一他真不成了,有没有备选?”婵儿提醒道:“他可是宁怀古最得意的弟子。” “之前所做的预备工作都是围绕此人进行的,为了他,抱天揽月楼已准备付出很大代价。”陈醉没有正面回答婵儿的问题,话锋一转说道:“就目前来说,没人比他更适合了。” “还有一件事要早做准备。”婵儿道:“如果司文晓走火入魔,司氏一族必定会以此为借口疯狂报复。” “反过来想,如果司文晓能因此大大受益,文心升华呢?”陈醉道:“当然,咱们也不能盲目乐观,你的担心很有道理,这个事情有必要提醒鲲鹏多注意防范。” “咱们现在除了等待外,是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了?”霍鸣婵百无聊赖的样子问道。 “司氏的人傲气,瞧不上咱们夜魔城来的化外之民,更愿意跟费侯爷打交道,那就让老费去应付,咱们俩乐得清闲。”陈醉卷起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又道:“司氏目前的族长司归汉年纪不到百岁,辈分却比司祭酒高了两辈,是个食古不化的老不死,这样的人不大可能真心跟咱们合作,所以我判断司氏这次合作是假,其实只想趁机吞了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 卷烟是陈醉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出现的新鲜玩意。但抽烟却并非是陈醉独创的发明。在西戎和野老山,很久以前就有先民用草药晾晒成丝,引燃后以烟熏提神疗伤。吠陀佛经有云,世尊曾言,山中有草,燃烟嗽之,可以解倦。 抱天揽月楼在西戎有一座大作坊,由吴鸿鹏专门负责,除了生产牙膏肥皂花露水等日用品外,也制造卷烟。不过不叫卷烟,而是美其名曰为通仙草,采用夜魔城出产的多种珍贵草药精心晾晒配制,有明显的提神致瘾作用,搭配出售的还有一种通心清肺润喉的糖块,二者以檀木装盒,资费昂贵以金论价,绝非寻常百姓能享受得起的。 “这些世家门阀里的人表面上装清高,其实暗地里却是一群贪图享乐的寄生虫。”婵儿没好气道:“司氏号称耕书传家,但如果真指着帝江城周围的那几千倾田地,根本供不起他们那种锦衣玉食的日子。” “读的是圣贤书,拉的是人间烟火,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不能免俗。”陈醉比划一下手中的卷烟,道:“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这紫茯苓叶子卷忘忧萝加一点点白木香做的卷烟,再算上一包润肺的雪神玉露枇杷糖,成本价也就五个大钱,市价却要五两黄金一盒,现在已经是南陈北赵官宦世家必备的提神醒脑之物,像司氏这样的望族,自家人不用也得为来往的客人常备几盒,这么大的家族,要是没有钱,一天都玩儿不转。” “缺钱就应该自己想法子去赚。”婵儿不屑道:“偏偏嘴里喊着瞧不起商贾之徒,手却早就悄悄伸进十三行的腌臜口袋里,甚至不惜为了这点利益打咱们抱天揽月楼的主意。” “没办法,谁让人家蒙祖余荫权柄在手,深受天下读书人敬仰呢。”陈醉道:“司氏统领北赵文坛数百年,这个资源太重要了,如果得不到司氏的支持,日后咱们要帮致儿推行的那一套必定会寸步难行。” 霍鸣婵轻轻一叹道:“我看希望不大,就目前司氏这帮老家伙,不勾结他人来害咱们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脚步声,渐渐走近,费解的声音传入:“陈大哥,费解有重要事情相商。” 陈醉起身开门,霍鸣婵以虚灵镜像掩去本色。 “费侯爷不是应邀去了帝江城吗?怎地忽然回转了?”霍鸣婵坐起身来问道。 “因为费某在司氏府中见到了一个人。” 费解道:“南陈内卫在西戎汗国伏有内线,听风司一位兄弟之前在费家听差,如今线还没断,今日碰巧截获了一条西边来的消息说,西戎猛将狮驼以恢复门户名誉地位为条件,从虚洞宗请出了一位实力远在教主尼摩空之上的高人,此人叫鸠摩罗,除了是虚洞宗大长老的身份外,还是死于城主之手的阿史那图兰的师父。” “听着就是个狠人。”陈醉笑了笑,转脸看婵儿,问道:“你可晓得这鸠摩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一百五十一章 火教 “这鸠摩罗的名头我也听过,此人是虚洞宗上一代宗主迦叶摩仕的师弟,多年前还曾经与毘伽罗争夺西戎第一人的地位。”霍鸣婵如数家珍道:“当年毘伽罗证道大宗师境界,这鸠摩罗自知此生无望赶超,便离开了西戎汗国去往更西方,穿过万里黄沙海,跑到极西之国传教,怎地忽然回来啦?” “霍二姑娘果然渊博。”费解赞道:“费某所说的就是这个鸠摩罗,他跑到极西之国传教多年,据西边传过来的消息说已经颇有成就,但是因为虚洞宗被西戎汗国朝廷灭了香火传承,不得不远走西方,有人将这个消息带到了极西之国,同时也把鸠摩罗最看重的弟子阿史那图兰的死讯带给了他,鸠摩罗很看重这个弟子,也为了宗门复兴,终于不远万里赶了回来。” “冲着老子来的。”陈醉道:“你刚才说是在司氏府中看到这个人的,你怎么确定就是此人的?” 费解道:“虚洞宗本是火教分支之一,虽然早就投靠了吠陀佛宗,但在火教总坛名义上依然是火教在西戎汗国最重要的分支,历代教主和重要门人的图形样貌都在火教总坛有报备,这个人天生红发鹰鼻,身材过丈远比寻常人高大,随身武器是一柄重六百斤的九环锡杖,很容易辨认,也因此火教兄弟才会对这条消息格外关注。” 陈醉道:“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火教兄弟是南边派来的?”费解点点头,想要解释什么。陈醉摆手道:“不必解释,你和费家本就不是一下子就能切割干净的关系,而费家和南陈之间更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费解道:“这个人一直潜伏在我身边,我早知他的来历,为的是能让他把我希望南陈知道的消息泄露出去才故意隐忍不发,这次他接应西边来的信鸽被萧二哥察觉,这才侥幸没有错过这个重要消息。”又道:“人我已经打发他走了。” 打发走了的意思跟送走赶走绝不是一个意思。 陈醉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跟南陈那边断的越干净越好。”又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其实比起这个鸠摩罗来,我更在意的还是司氏。” “司氏这是想干什么?”霍鸣婵愤愤然,拍案而起,道:“这种居心叵测的混账门阀,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是不是还以为咱们炼锋城是一群吃斋念佛的老太太?” 陈醉不动声色,看一眼费解,道:“这个事你是怎么想的?” 费解道:“费某赞同霍二姑娘的意见,司氏合作之心缺乏诚意,咱们这趟帝江城之行不会有什么结果,就目前听风司打探的消息显示,司氏族内存在两个声音,如果叶大将军能明确态度入炎都,以司文晓父子为首的少壮派是愿意与之联手扶保陛下共抗武威王的,而以族长司归汉为首的族中长老们则认为武威王公忠体国,对待司氏荣宠有加,不应该与之为敌,司氏长老们在这个家族内部占据着绝对话语权,他们能跟鸠摩罗这样的人物勾结,必然对炼锋城没安什么好心。” 霍鸣婵丢了个满意的眼神过去,转而对陈醉俏皮的挤眼噘嘴,意思是说:瞧,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吧,你总说我鲁莽主观,青眼军师看人观心,总不会也走眼了吧。 “你们的想法无错,只是错误的估计了司氏对咱们的重要性。”陈醉道:“我是从舒兰成口中听到司文晓这三个字的,那老货归顺以后并未归心,因此被我留在了炼锋城,当日在城中有一次我跟他秉烛夜谈,曾经聊起当今天下人物,说到当今文坛领袖的时候,他对我说非司氏莫属,而司氏中又尤以司文晓这个出身司氏,却拜入宁怀古门下的大才子最重要,甚至称其为未来的文坛领袖。”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都很清楚,我建立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是为了改变这天下,而不是为了称霸天下,即便有一天我们拿到了话语权,也不可能把所有不同的声音消灭,但是我需要的是更多的跟我们一致的声音,这一点对于日后推行新政重建秩序尤为重要,能帮助我们达成这个目标的只有读书人!” 费解面色凝重,沉声道:“陈大哥所言句句真金,只是当下咱们刚刚起步,正是步履维艰的阶段,城主一身系着整个大业成败关键,此行凶险毋庸讳言,是否可以暂退一时,待把握更大局势更稳时再从长计议?” “不就是俩居心叵测的秃驴吗?”陈醉道:“这鸠摩罗虽然厉害,却未必就比得上费莲生吧?”又道:“我既不惧莲生大师,又何惧这鸠摩罗?” 费解凝眉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陈大哥既然决心留下,费解只好舍命陪君子,但可否请陈大哥答应费某一个请求?” 陈醉点头道:“你说来听听。” 费解道:“如果三日内陈大哥收到司氏邀请,还请您拒绝!” “为什么要等这三天?”陈醉道:“你知道我的行程都是计划好了的,岁尾祭天大典之前我务必要赶到炎都,重光那边还有一站,宁怀古只怕更难打交道,帝江这边的事情自然越早解决越好。” “因为萧俭!”费解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我现在修书一封以飞禽送达光明峰,命萧三哥星夜驰援帝江城,他的一口愚顽剑足以抵得莫大先生和萧二哥两人,有他随时保护陈大哥,我才能放心。” 温良恭俭让,萧氏三兄弟。无形剑萧温良年纪最长,其次是八骏剑萧恭让,年纪最小的是愚顽剑萧俭。三兄弟当中萧温良武道修养第一,若论剑道高下却以超品移山初境的萧俭最强。剑名愚顽,朴拙笨重,临敌只有一剑。取自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他这一辈子只学了一剑,练了一剑,将毕生的剑气剑意都融入进这一剑中。 这一剑曾在葬剑山解剑池前一剑破苍山剑宗五剑子,也曾在西南弥勒关前惊走了打草谷的狮驼。当年稽查司魁首,大赵将军魏无极在重光城外接下这一剑时曾言道,大宗师以下,只论攻击,这一剑当属第一!之后有传闻说魏无极在接下那一剑后曾将自己埋在土里数日疗伤。 而江湖风闻,最后一个接下这一剑安然无恙的人正是有天下第一超品之称的黑龙帝聂横舟。他也曾赞萧俭这一剑已经超脱了凡尘剑道,登临天剑境界,愚顽剑也足以跟天刀叶斩的雷动刀媲美。刀名雷动,人号天刀,叶斩这个名字在江湖中是仅比四大宗师稍逊,足以媲美云玄感和陆放鹤这种小宗师级数的。 聂横舟那个时候虽然还没有登临大宗师境界,但在那几位横贯庙堂江湖的真正宗师级别人物心中,早已是不逊大宗师的江湖道上第一人。他亲口赞这一剑媲美天刀,自然是极大赞誉。也说明了萧俭的战力至少在攻击力方面,是足以与超品移山巅峰人物相提并论的。 这座江湖很大,高人辈出,达到超品境界不在少数,但是够资格位列巅峰并稳定在那个层面上的其实并不多。天机楼曾发下江湖榜和庙堂文武榜,不计算庙堂人物和四大两小六宗师,排出所谓江湖十大高手。 聂横舟位列榜单第一当之无愧,其次是明月庵主锦羽裳,再其次便是半身庙堂半身在江湖的天刀叶斩,而后是葬剑山主宫剑鸣,位列第五的是四十年不入江湖的苍山剑圣成药师,第六是莽山玄阴宗的巴天斗,第七第八第九和第十之间没有明显差距,实力难分高下,依次为火教卫夫人,古佛宗费莲生,千雪山日轮宗千叶那什和横山气宗的魏无病。 萧俭虽然没有名列前十,那只是因为境界未到,作为剑修中的极品,实际战力却被聂横舟赞为媲美天刀。 “我的身边左右并非时时都需要人的。”陈醉看一眼霍鸣婵,道:“况且这不是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费解道:“如果陈大哥执意不肯接受,费某也只好坚持原来的意见。” “容我考虑一下。”陈醉不理会婵儿拉手的小动作暗示,对着费解笑着说道:“毕竟这个人很不一般。” 火教的人越加入越多,对炼锋城原来的班底必然会造成一定冲击,陈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那是针对一般人物。好似萧俭这样的,却是有着打破力量平衡的重量级人物。同意此人上船必需要斟酌一番。费解提出这样的要求并无不合理之处,让陈醉不能完全放心的是,他不大能够确定真正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费解还是那位志在复兴火教的卫夫人。 上一次费解劝自己不要走帝江城改道重光的时候,陈醉已经隐约察觉到这里头有卫夫人的影子。费解是火教圣子,毕竟不是火教的教主。而这位江湖第七的卫夫人却是名声在外的厉害人物,连费仲达堂堂庙堂文榜探花素以老奸巨猾闻名的人物都曾做了她裙下之臣。其人心思之大,可见一斑。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战书 陈醉的出发点只是想给赵致一个自由生活的机会,帮助她摆脱武威王的控制。这个事情说着似乎不难也不复杂,但就因为她皇帝的身份和刚烈固执的性情,一下子变得比登天还难。甚至比推翻赵氏天下还难。 从纳兰西京开始,陈醉就已经开始筹谋整个计划。创立抱天揽月楼,打通贯穿中州大陆的商道,开辟炼锋城组建炼锋军,以这座新崛起的化外雄城做抱天揽月的根基,蓄势待发准备了两三年时光才船出野老山。 这一路走来,步步是陷阱,处处藏杀机,贪婪卑鄙者的目光随时环伺左右。无论是天刀叶斩,还是司氏都不是好相与的。更遑论奚无道,赵玉虎这样的对抱天揽月楼产业虎视眈眈的直接竞争对手。 火教对抱天揽月楼存有野心并不足为奇。陈醉有夜魔城为后盾,倒不担心被他们动摇根基。真正可虑的是火教所谋者大,而且过往行径都比较激进。与其合作的过程就像降龙伏虎,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大业未成,外患环伺的情况下,却不得不先闹一场祸起萧墙的内乱,这是陈醉无论如何不愿看到的。 这火教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是这个时代里难得的干革命造反的专家,有着深厚的人才储备和思想基础;另一方面却又脑生反骨野心勃勃图谋不轨。搞定了费解只能算迈出小小一步,真正的大敌却是卫夫人和她身后暗藏着的那些火教耋老遗宿们。比较起来,只比司氏这些老王八更难搞定。 费解这个青眼军师也是榜上有名的聪明人,岂会觉察不到陈醉的顾虑,立即说道:“此事并非家母的意思,那萧家三哥性情孤僻古怪,并非唯命是从之人,即便是家母平日里没有重要大事也不会用到他。”言外之意,这个萧俭就是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怪咖,除了打架在行外,其他都不怎么在行。即便是卫夫人有心往抱天揽月楼里安插人也不会选他。 “费兄。”陈醉没有回应他的话,却忽然反问道:“我接纳你上船就认你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了,也包括你带来的火教朋友们我也都以抱天揽月楼的兄弟般一视同仁的对待,咱们走到一起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战,你我之间基本已经统一了思想,但是令堂和火教的耋老名宿们却似乎还没跟上脚步,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家母与叶大将军的想法差不多,老一代的人都不太看好城主和炼锋城能成事儿。”费解坦诚道:“她老人家也不太愿意为了跟炼锋城合作,冒险激怒武威王,火教总坛如果能得到抱天揽月楼的控制权,实力必然可以上一个台阶,甚至有很大机会收回葬剑山和天刀门,一跃超过夜魔城和天机楼成为第一江湖组织。” “你觉着她有机会吗?”陈醉微微点头,用眼神示意将要按捺不住的霍鸣婵稍安勿躁。 费解道:“原本我们很有信心,费某登船这些时日以来,接手抱天揽月楼听风司后才发现,当初的想法错的离谱,陈大哥志向高洁,固然令人心折,更难得是心思缜密,行事手段有神鬼莫测之机,很多事情都想在了前面,抱天揽月楼的内部规定滴水不漏,那些伙计没有信仰却有原则,火教的渗透行动非但没有奏效,反而一些教徒还受到影响出现了动摇。” “抱天揽月楼的班底是行商殿六百一十二个跟着我从草原上走出来的伙计。”陈醉道:“他们的家在夜魔城,家人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很清楚抱天揽月楼的存在和发展将给他们的家人带来福祉,为了抱天揽月楼他们随时都准备好了牺牲自己,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死难者的亲人后代将会得到最高规格的恩待,而如果背叛,后果却比死还可怕。” 费解深以为然道:“法度森严,赏罚分明,惟其如此才是最可靠的信仰!小到一家,大到一国,皆通此理。” “除了制度的约束外,我还给了他们一个更重要的东西。”陈醉道:“就是人生的自我价值,有生必有死,每一个生命都有被认同的需要,进入到抱天揽月楼的每一个人,我都会让他们先认清楚这一点,再告诉他们所从事的事业是有意义的,所以,除了为家人而活外,他们还为了自己而奋斗。” “这一点您做的要比十三行高明多了。”费解道:“十三行的背后是天机楼,实际掌控人正是天机阁主郦凤竹,她号称横跨江湖庙堂的新生代第一人,在商业和管理方面却只知巧取豪夺,阴谋算计,怎比得上陈大哥这番用人以诚攻心为上的策略,今日之言我会向家母如实转述,至于她老人家如何决断我无法保证,费解只能保证自己今后留在炼锋号上绝无二心!” “老费,你言重了。”陈醉摆手道:“你上船这么长时间,所作所为有目共睹,我陈醉自问还不算是个糊涂人,岂会瞧不出你老费对咱们共同目标的执着,我不想萧俭过来其实还另有原因。” 费解正色道:“愿闻其详!” 陈醉道:“这一路走来,险阻重重,未来随着我们要做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前途只会更凶险,如果我怕了,倒不如转头回炼锋城中,或者干脆请动夜魔城中的大外公坐镇炼锋号,可若是那样的话,我们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呢?费兄当知道我们未来要做的事情堪称冒天大之不韪,而鼎力革新从来都不是抱残守缺的老辈人干的事情!” 费解道:“陈大哥的意思是不希望过多依赖长辈?” 陈醉道:“我举个简单的例子,进入草原的时候,我制定了作战计划,莫大舅舅曾多次劝说我改变计划,采取更保守的计划,请夜魔城派高手杀掉阿史那图兰,如果我当时听了莫大舅舅的建议,就不会有鲲鹏率千骑破楼兰的壮举。”又道:“这一路走来,我们不仅需要新生代的力量,还需要让这些力量尽快成熟起来,过多依赖背后的门户只会拖慢咱们的步伐。”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鸠摩罗和费莲生当中一人前来行刺,我们当中谁能抵挡?” “人已经来了!”霍鸣婵忽然说道,话音未落白光一闪,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踪迹。 费解护着陈醉从船舱来到甲板上的时候,霍鸣婵已经跟来犯者斗在一起。原来是个身材粗壮肤白碧眼的红袍僧人,手中持着一条月牙方便连环铲,舞动生风,正左支右拙的应付着霍鸣婵的进攻。嘴里不停叫道:“住手,住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是来送信的。” “送信用得着鬼鬼祟祟上船吗?”婵儿怒道:“分明就是刺客!”剑气纵横,又在和尚身上割了几道口子。 红袍和尚的修为不浅,但比起婵儿来却差得远,斗了几个回合身上便已经挂彩,他从水下接近私自登船,原就是居心叵测。这家伙跟着恩师从极西之地而来,根本未将炼锋号上的人瞧在眼里。被发现了也没有忙着解释,想着能凭手中武器代恩师扫平这些土鸡瓦狗之辈在回去复命。却不料壮志未酬就先被霍鸣婵砍了十几剑。 “小僧奉神教圣德大师鸠摩罗法王之命前来送信。”红袍和尚生硬的口音叫道:“请问哪位是炼锋城主陈醉?” “婵儿住手!”陈醉踱步来到场间,含笑打量和尚,这家伙明显有着西人血统,高鼻梁深眼窝,满面络腮胡子,打量一番后笑问道:“你叫什么名?鸠摩罗派你送的信在哪里?” “怎么像个病秧子?”红袍和尚手提月牙铲,上下打量陈醉一番问道:“你真是炼锋城主陈醉?”又道:“小僧叫本哈桑,我师父是神教法王鸠摩罗,命我送封信给你,条件是你需先接我三铲,接得住看信,接不住便不配与我师父见面。” “那就让我来接好了。”霍鸣婵挺身而出来到陈醉身前说道。 本哈桑吓的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不是陈醉,这信不是写给你的,便是接一百铲子也不算数,我师父说炼锋城主既然是徒手斗杀我大师兄阿史那图兰,单骑列阵屠杀八百龙象重骑的大英雄,便不应该是怕死之徒。” 陈醉嘿嘿冷笑,道:“你想我接你三铲子也并非不可,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与人交手不喜欢留活口!” “小僧是来送信的,你就算能接下三铲子也不能杀我。”本哈桑言之凿凿道。 陈醉亮出了风炮锤,挂上黑龙锁,舞动生风,烈烈扑面,声势十分惊人,笑道:“你有三铲子,我给你凑三锤子,这三锤子对你三铲子,你若不死便放你回去!”说罢,也不容对方拒绝,风炮锤发出刺耳的锐啸,奔雷一般砸向本哈桑。 当的一声! 风炮锤砸在连环铲上,本哈桑庞大的身躯被陈醉的怪力砸的倒翻出去,他双手虎口破裂,哇的吐出一口血,与此同时,全身迸发出金光,身上僧袍寸寸碎裂,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一座金钟保护罩里。 陈醉叫了一声好,手缠黑龙锁连着风炮锤将这柄锤子抡的呼呼刮风。第二锤横着砸向本哈桑。 咚的一下,接着是咔嚓碎裂的声音,这一锤竟生生将本哈桑手中的连环铲砸断了。本哈桑超过四百斤的庞大身躯倒飞出去十几米,重重撞在船舷上,眼睛一翻晕厥过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点 北地蕲州,止雁城。 王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刚过九月,这苦寒之地就已经是入冬的时节,下了第一场雪。 叶还空窝在一张巨大的白熊皮里,身旁周围摆阵似的放了几个火盆,手中还捧着一暖手盆。此刻他正静静看着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贝奥武甫短时间内不会有能力组织起人马反扑了。”叶还空道:“这些罗刹鬼兵能打更能吃,一旦饿着肚子便只是一群散兵游勇,我命奚无道配合泥牛星夜突袭亚库萨城,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存粮,又通过内间透露消息告诉他怀安城中有粮食的消息,诱他带兵出来抢粮,沿途设伏......” “说重点!”武威王不耐烦的摆手打断他的话。 叶还空尴尬一笑,道:“重点就是这边的战事暂时不需要我了,马上入冬,臣想跟王爷告个假去南方躲一躲。” “南方会有这么多火盆吗?”赵俸侾道:“你这是打算亲自去对付那少年人?” 叶还空道:“不过是顺手牵羊的事情,当不得什么郑重大事去办。” 赵俸侾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奚无道这尕怂对抱天揽月楼志在必得,你觉着他能控制得了水旱三十三帮?” 叶还空道:“诚意伯还是有些能力的,就算没办法掌控,一把火烧了也是好的,臣以为春荒将至,西北两地都不太平,陈师道是怎么想的还不得而知,这座天下不能由着那少年再折腾下去了。” 赵俸侾轻轻一笑,道:“你是担心聂横舟忽然破空飞升吧?” 叶还空道:“总不能让这老魔头善始善终!” 赵俸侾道:“那少年人是个难得人才,尤其难得是对致儿这一片心,他敢为了致儿与我为敌,可谓是勇气可嘉,这样的天才人物就这么早早凋零了,还是有一点点可惜的。” “张泥牛出身江湖,熟悉那边的人和事。”叶还空道:“另外臣还要带上那两百白熊魔兵。” “猛鹰搏兔还需全力以赴,多带点人也是应该的。”赵俸侾道:“我还会命陈惜竹,桑杰尔夫和尼堪万兰跟你一起回炎都,顺便叫上横山气宗和点苍剑宗的那两个,天武骑军你可以带走一半,对外可以说本王也在车驾行辕中。” “炎都?”叶还空微微皱眉。 赵俸侾含笑点头,道:“正是炎都!”又道:“这小子敢把夜魔城的手伸到我的地盘上,还能帮叶斩杀了阿史那图兰,总归是有些成色,司氏那群老书呆子想要收服他,我看未必能成事,而费莲生是你的人,怎么用都在你,至于卫青红那个只有野心不达实务的娘们儿想吞下抱天揽月楼,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归根结底,如本王没看走眼,这小子还是得你亲自料理,本王就是想看看这小子敢不敢进炎都?” “臣之本意是想把他留在帝江城。”叶还空道:“赵玉虎和徐仙洲鼓惑狮驼派人从极西之国请回了鸠摩罗,司氏那些老家伙再加上费莲生和天机楼的裘剑心,足够把他留下了,臣这次是冲着那条老黑龙回去的。” 赵俸侾道:“西边的事情你不必亲自出手,我有可靠消息,确定黑龙帝就在炎都,如果你判定有机会得手,本王准你便宜行事!”又道:“聂横舟与人有约,藏身炎都秘境中守北赵龙气躲避天劫,那少年人不死他不会出头,这老家伙许是对那少年颇有信心,又或许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因为毕竟那也是陈师道的种。”顿了顿,又道:“说起这个事来也有点意思,咱们北赵的太子殿下居然是陈师道的亲孙子,纵然最终咱们胜了,这天下却还是归了南陈皇族后裔。” “王爷还想看看那少年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那小子确实花样很多,奚无道这尕怂若有人家一半本事,咱们都不至于打的这么辛苦。”赵俸侾道:“他想拉拢叶斩和司氏与本王为敌,还想请宁怀古出山接班司老先生替致儿谋划,再算上火教卫青红,你不觉着挺有意思的吗?” 叶还空眼中闪过一抹凶光,会意的点点头,道:“臣明白王爷的意思了。”转而又道:“叶斩这头猛虎快成精了,司祭酒也是一只老狐狸,那个负三十年大名而不肯入朝的宁怀古说过王爷在位一天他便不会入炎都,这几个人都负着几十年名望,连王爷都无可奈何,只怕那少年没这个道行把他们拉到船上。” 赵俸侾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陈师道啊,想不到本王居然跟你还做了一场儿女亲家,却不知道你这亲儿子得了你身上几分成色,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帮到本王这个忙?” ...... “费老转儿,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南陈皇帝陛下高坐金銮殿,将一份密折摔在了殿下八风不动的费仲达那张死人脸上,喝道:“废了费玉章一只手还不够,连谢飞鸿培养多年打入火教内部的密谍也一起断送了,那逆子究竟想干什么?” 金銮殿里只有俩人,密折打在脸上,费仲达恍若未觉。眼观鼻,鼻观心,心入定,老神在在一动不动。心中暗道,老子的逆子做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那逆子做的。 “不说话老子也晓得你不是哑巴。”陈师道走下金阶,来到费仲达面前,道:“说说你的看法,你的儿子你应该了解。” “人心隔肚皮,臣以为就算是亲老子也未必一定对亲儿子完全了解。”费仲达慢吞吞的说道:“这一点陛下应该比臣更有切身体验才对。” “嘿嘿。”陈师道干笑了两声,道:“你老小子还是那个臭脾气。”说着,一屁股坐到了金阶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过来坐会儿,陪老子随便扯几句。” 费仲达慢悠悠过去坐下,双手塞进衣袖里,低头看着脚尖,道:“陛下反正每件事都比臣厉害,什么话还用臣说?” 二人少年时都在巴山学宫,同吃同住同窗,费仲达天纵奇才,如果不是遇到了陈师道,甚至堪称巴山学宫百年第一天才。南陈复国,费仲达居功至伟,作用仅次于陈师道。彼此相交多年,费仲达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陈师道的人,很清楚这位高祖皇帝陛下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故此言语之间并无一般朝臣面对皇帝陛下时的拘谨。 这话说的大不敬之至,陈师道却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少给老子在这里打哑巴禅,你那儿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一言一行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老子那个奇葩儿子却是野生的,二十岁以前那小子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性情如何,我这个当老子的半点都不知。” “你现在晓得了。”费仲达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顿了顿又道:“老臣以为陛下的这个野孩子比起二十二岁的陈师道来不遑多让。” “这皇帝做的忒无趣,能好好聊天说话的人越来越少。”陈师道忽然感慨的:“皇城内外也只剩下你费老转儿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了。” “臣敢这么跟陛下说话,也只是因为臣晓得陛下喜欢臣这么跟您说话。”费仲达道:“君威天赐,无规矩不成方圆,臣知道陛下不喜欢那把椅子,但是为了南陈故国亿万生民和陈氏列祖列宗,您还得坐在上面。” “你觉得太子现在继位如何?”陈师道用胳膊肘拱了拱旁边的权倾朝野的太子太傅,一等公,内阁大学士。道:“再怎么说也跟着你学了这么长时间,之前陆先生又在他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总不至于连那个野孩子都不如吧?” 费仲达白了身边的九五之尊一眼,叹了口气,道:“如果换一个时代,太子殿下绝对会成为一代英主,可惜这个时代不成,北赵有个武威王,西戎汗国的师傲雪也不是易与之辈,能与之抗衡的只有陛下。” “你说的不对!”陈师道笑道:“那个野孩子现在正跟赵俸侾斗的不亦乐乎,拉拢天刀叶斩和司氏不够,还要请负三十年大名的宁怀古出山,师傲雪的大女儿和天机楼的郦凤竹,还有那个北地财神奚无道都在费尽心机想要他的命,从炼锋城折腾到帝江,这小子却还安然无恙。” “如果他肯归附南陈认祖归宗,臣愿意豁出费氏满门性命,亲手替陛下做那难为之事。”费仲达的语气激烈反问:“陛下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所谓难为之事当然是指结束祸起萧墙的内部纷争,君臣之间能开诚布公直抒胸臆到这个地步,可见二人的关系。 “应该没有!”陈师道缓缓摇头说道:“小兔崽子跟朕之间误会太深,这条路早就被紫衣给堵死了。” “陛下明鉴。”费仲达道:“而且臣以为即便皇后殿下不针对他做那些事,他也不大可能愿意认祖归宗来接您的班。” “费家针对他做的更多。”陈师道没好气的:“你个费老转儿就不能说几句让朕高兴的?” 费仲达不为所动,继续道:“这少年人从接手夜魔城行商殿以来,手创抱天揽月楼,不到三年时间在野老山四战之地建起炼锋城,商通中州八极,开辟了泼天大的局面,称之为江湖帝王亦不为过,其中虽有黑龙帝将水旱三十三帮基业转交的功劳,但居功至伟者还是他,这一次炼锋号船出野老山,马踏落日城,千骑破楼兰,更彰显了此子的军事才干。” “说点我不知道的。”陈师道不耐的摆手打断费仲达的话。 “千骑破楼兰,雷火阵灭杀阿史那图兰和八百龙象重骑,可谓是神鬼莫测之机。”费仲达依然按部就班说道:“就炼锋城的龙马骑军展示的战力来看,如果山戎九部真如传言般已尽数归附炼锋城,他就算想自立为王,甚至席卷天下都并非没有可能,而他却选择冒巨大风险离开炼锋城,跑到北赵去挑战赵俸侾......” “嘿嘿,你大概以为他志不在天下,所以才会这么做。”陈师道笑道:“朕却觉得他是还不晓得这把椅子的好处,才傻兮兮跑到炎都去跟赵俸侾对着干,抱天揽月,小崽儿的野心倒不小。” “天下风闻,炼锋城主在南陈腹地偶遇宁帝,二人结下患难之交,正是那少年请动了夜帝亲自护送,宁帝才得以还朝,而后北赵宁帝在朝堂上处处受武威王挟制,便派岳恒秘密与少年联络,这才有了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的基业,他去炎都是为了帮助宁帝摆脱赵俸侾的控制。”费仲达看着智深似海的皇帝陛下,道:“怎么?陛下以为他是另有所图?” 陈师道深沉的目光正投向大殿外,深沉的夜色中,好一会儿才似乎刚回过神的样子,道:“哦,老子也不晓得,不过老子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小子想要的东西跟外界猜测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又说道:“朕听说北赵宁帝已经立了太子,而且这个太子还被赵俸侾带到了止雁城养在府中?” “确有此事。”费仲达道:“武威王不贪恋帝位,却对权力不肯放手,宁帝目前只有这一个皇子,早早就立为太子,想必是偏宠有加,如今却被赵俸侾弄到止雁城里养着,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赵俸侾不是恋权之辈,他不肯放手其实是在求道,这个事情天下间没几个人能理解,暂时还不好跟你多说。”陈师道站起身来,转而又道:“朕还听闻这个北赵太子是个早产儿,其母兰氏生下孩子当夜便殒了?” 费仲达点点头,道:“确有此事。”沉吟片刻,欲言又止问道:“陛下的意思?” “朕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陈师道呵呵笑了笑,道:“这赵俸侾还有养皇帝的瘾,那赵宁帝就被他从小养在身边,现在轮到北赵太子了,费老转儿,朕觉得咱们在这里瞎猜没意思,不如派一位得力重臣出使炎都打探一番,看看这小子究竟为了什么做这些事,你意下如何?” “臣遵旨!”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杀招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陈醉摆弄着手里的信件,环顾一圈,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叶鲲鹏脸上,道:“四弟是识途老马,先说说这白门楼文道大会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轮到鸠摩罗这厮借此向我发出以武论道的邀请?” “白门楼文道大会是司氏主办的文坛盛会之一,每年一度,已有四百五十年传统。”叶鲲鹏道:“虽说是文道大会,却不禁止以武论道,司氏一向以文武双全称着于世,家传浩然气诀堪称武林一绝,君子六艺中的骑射之术是每个弟子都必须掌握的,这文道大会当中也会有演武论剑的环节,甚至允许私相决斗的发生,偶尔也会邀请西戎邻国的名士大德前来论道较技。” “这么说来,鸠摩罗借机向我发起挑战,如果我拒绝了,司氏便有十足理由瞧我不起了?” “甚至是翻脸动手也未可知。”费解接过话头说道:“文道大会以往的惯例,一旦牵扯到两国之间的较量,便往往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要说打退堂鼓,连战败者为全忠义之名羞愤自刎的都不在少数。” “不能让司氏小觑了咱们。”陈醉咬牙道:“叶大将军在暗中看着咱们呢,接下来还要过光明峰重光城,进入炎都以前我一步都不打算后退!” “如果是比武较量,咱们也可以派其他人上去跟他交手。”叶鲲鹏道:“陈大哥只需承认一句先天体魄不通武道,便可以派别人上去应战。”言下颇有主动请缨的意思。 “你想替我上去送死,然后刺激你爹出头?”陈醉一语道破叶鲲鹏的心思,道:“一边歇着吧,咱们要做的事情多着呢,留着有为之身就是你对我最大的义气!又道:对方成名多年,实力深不可测,正面抗衡,咱们这一撮人只有婵儿或有一线胜机,但希望也很渺茫,我舍不得你去冒险,自然也舍不得她。” “这么说来,兄长是打算自己亲自出手?”霍鸣婵面露忧色,道:“这个对手可不同于师容兰,此人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超品巅峰多年,恐怕早已修成元神法相,真不顾面皮施展起来,兄长的那些小手段怕是派不上用场。” “那就只能想法子让他上不了场。”陈醉想起了梦中人生见识过的某场举世瞩目的足球比赛,那一年天外来客般的光头少年震撼了整个足坛,却在最关键的一场比赛中完全迷失。搞个小动作让他不能出场,这种事在敬天守道的古人而言连想想都是罪过,但在陈醉眼中只要目的是正义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婵儿似乎猜到了陈醉要说什么,忽然一个劲儿的使眼色暗示。陈醉只道她是怕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会弱了威望,只做没看到,转脸把目光投向莫绍康,厚颜无耻的:“大舅舅的天音八绝加上萧二先生八骏剑应该足够了吧?” 霍鸣婵叹了口气,门外传来一声冷哼,小佛女冷冰冰的声音从外面传入:“无耻之尤!为了取胜不惜用卑鄙手段去算计我西戎高手,你们这些炎龙族人果然只会耍弄阴谋诡计。” “西戎人也不见得高明。”陈醉完全无视叶鲲鹏的尴尬和费解的无奈,对着萧恭让龇牙一乐,道:“计划泄密,二先生和莫大舅舅提起的心可以放下了。”转而又对婵儿说道:“师容兰这小丫头不能留在船上了,你得出面把她赶下去。” 霍鸣婵提醒道:“她可是你大外公亲自给你定下的未婚妻。” “狗屁未婚妻,就是一小是非精。”陈醉没好气道:“本来瞧着她因为不忍姐妹反目跑出纳兰西京,心里头对她还有几分同情,这一路跟来也算规矩,就暂时忍她了,却没想到她还得寸进尺了,居然敢偷听咱们这么重要的临敌会议,坐着老子的船,吃着老子的饭,却要吃里扒外帮着老子的敌人,这种人留着她做什么?等过年吗?” “等过年是什么意思?”婵儿偏头思考状,好奇的问道。 陈醉比划了一个砍杀的手势,恶狠狠的:“杀年猪!” ...... 帝江城,夫子庙。 司文晓从入定中苏醒,缓缓睁开眸子,两道清澈明亮的目光闪过。 一名枯瘦干瘪老仆,脸上挤出几许笑意,用嘶哑的声音欣喜说道:“公子爷醒了!” “司不回,我睡了多久?”司文晓听到两天这个答案后微微点头,又问道:“都有什么人来看过我?” 叫司不回的老仆道:“员外爷和夫人闻讯就到了,现就住在夫子庙,另外还有文秀小姐和叶家三小姐来过,昨天留下来陪员外爷和夫人一整天,今天刚走没多久。” 司文晓微微点头,道:“不回公,我让您担心了。” “哎哟,公子爷,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呀。”司不回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道:“您是老太爷子的亲孙子,文曲星下凡,未来出将入相不在话下,老仆能伺候您一回已经是极大的福分,这不回公三字老奴可万万担待不起。”又热泪盈眶道:“您突然一睡两天,之前毫无征兆,可真够吓人的,现在醒转过来就太好了。” 司文晓叹道:“是啊,我只恨自己醒过来的太迟啦!” ...... 混沌江畔,人迹罕至的老林边缘,陈醉单枪匹马面对孟立虎率领的六十名山戎部战士。霍鸣婵站在高高的大树上观战。 六十名战士皆是优选出来的先天四品体魄,强者更强,每人标配钢矛五柄,可一次携带穿金透甲箭矢一百支的神机连弩一部,以陈醉亲手设计的双绷簧弹出,凭这些战士先天四品的力量,手动连续发射,一分钟内就能将一百支箭全部射出,六十人分为两组,三十人一组排列攒射,五十步以内,如果防御力不够,甭管多厉害的大高手,瞬间就会被射成刺猬。 这就是陈醉一直想要实现的超级兵种,特战队! 陈醉连面甲都罩上了。先天八品的体魄理论上是能够抵挡这些箭矢的,但这怕死的家伙还是用铁王八壳子将自己团团包裹。风炮锤对比战士们手中的巨大马刀显得小巧玲珑,黑龙锁已经挂上,在陈醉手中快速轮动,忽然向前一丢,一千两百斤的风炮锤产生巨大惯性,带动陈醉整个人腾空飞出。 孟立虎毫不迟疑执行将令,一声号令,前排三十名山戎部战士手中的神机连弩齐发,一个呼吸之间,数百支箭连续发射而出,每一支穿金透甲锥都精准的命中了陈醉的身躯。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声音中,陈醉两个抛投就已经从百步之外杀到近前。前面三十名山戎部战士手中的连弩已经打光,三千支箭尽数射光,立即向后撤离,身后另外三十名山戎部战士则迅速顶上去,叮叮当当又是一通箭雨攒射。 霍鸣婵居高临下看的真切,不禁暗自惊心,如果不是先天体魄,亦或者不是高阶的先天体魄,又没有宝物护身的情况下,哪怕是超品移山级别的大高手,只以本相真身在五十步内面对这样的攻击结果也只有一个。 陈醉哈哈一笑,抗住了箭雨攒射,到了近前便如猛虎入狼群,风炮锤随手一击便有一名山戎部战士飞出,一转圈的时间已经取得绝对优势。 “停手吧!”陈醉对着垂头丧气的六十名山戎部战士大声说道:“很好,你们的战术执行完美无缺,记住了,如果在实战中遇到我和敌人纠缠在一起的情况,完全不必顾忌我的安危,只管对准敌人连同我一起射!” 霍鸣婵这才明了陈醉把这六十名山戎部战士拉出来演练这套战术的深意。这武器和战术分明是给一些江湖高手准备的。这是六十人所展示出来的威力,如果换做六百人呢?甚至六千人又当如何?那些弩箭的威力远胜过军中寻常的强弓硬弩,婵儿扪心自问,若是刚才的目标是自己,除了高高飞上天外,便只有被射成刺猬这一个选项了。 六十山戎部精英战士最差都是先天四品的十夫长,自孟立虎以下轰然应诺。 陈醉又道:“这是一套专门针对一些特殊高手制定的战术,你们跟我是一个战术整体,无论对手是怎样的人物,只要你们严格遵照我的战术设计执行,我们都有机会战而胜之!” 霍鸣婵道:“兄长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战术去文道大会上对付鸠摩罗吧?” 陈醉笑道:“怎么可能呢,凭他还未必配得上我这套战术。” “你想弄这么多人上去,人家也不会同意。”霍鸣婵道:“不过这神机连弩的连续瞬发装置真的很厉害,那个什么双弹簧的威力只比军中三石强弓更大,操作的机括又这么小,除了先天体魄者外,一般人没有八品修为都不要想能连续拉动。” “拉动至少需要先天二品,似这般连续拉动又不会影响战力发挥的,则至少需要先天四品的体魄。”陈醉道:“我打算组建一支专门针对江湖顶尖人物的特殊机动分队,首批就是这六十人,孟立虎作为负责人,这边事情了结后会回到山戎部,专门招募先天四品以上的战士,争取扩充到六百人规模!” “那样的话不管是抱天还是揽月都没人能挡住你啦。”婵儿兴奋的说道。 “肯定不会如你说的这么容易。”陈醉道:“我也不过是想为咱们的未来多增几分把握罢了。” 霍鸣婵道:“人定胜天!婵儿对兄长越来越有信心啦!” 陈醉道:“胜天谈何容易,眼前这道局还不知道能不能胜呢,这帝江城接下来会越来越热闹的。” “兄长担心对手不仅是司氏?”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雄才 “司氏耕读传家的年代久了,那点杀伐血性随着司归墟渡劫战死便消耗尽了。”陈醉道:“真正值得担心的是奚无道和郦凤竹,甚至是武威王,说实话,若是没有这六十骑托底,我都不大敢入城去赴这个约。” “赵玉虎弄回来一个鸠摩罗就已经够难对付了,如果再有天机楼和武威王方面的人插手,这帝江城还真当得起龙潭虎穴四个字了。”霍鸣婵面露忧色说道,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说起赵玉虎我就想起了师容兰,这丫头之前对我说起过,她师门传承有秘法绝学专门克制虚洞宗的心法呢。” “那个师容兰怎么还没赶走?”陈醉并不觉得那凶巴巴的小尼姑能有什么用处,道:“你也看到了,咱们的秘密越来越多,她留在身边只会碍事。” “兄长真的要赶她离开?”霍鸣婵提醒道:“纳兰西京还有那么多抱天揽月楼的作坊呢,用的是通天寺的地皮,指着毘伽罗保护,你在这里跟她闹翻了,回头她跑回去给咱们捣蛋怎么办?” 陈醉挠头苦笑道:“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这小丫头片子太讨厌了,总得想个法子治治她,免得关键时刻捣蛋。” 霍鸣婵试探问道:“兄长就对她没有半点别的想法吗?” “一丝丝一丢丢都没有。”陈醉断然道:“这烫手山芋就是个麻烦精,为了她,西戎草原上那些部族头子都把我恨死了,还有那个心心念念想当西戎汗国太上皇的狮驼,现在就已经把我看做了眼中钉,迟早跟他还有一战!” “也未必就只有坏处吧,兄长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师容兰虽然脾气大了点,对兄长也不大友好,但是对我还是尊重的,而且她尽管表面冷酷,法度森严,内在却是个敬天悯人的一面。” “等一下,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你提醒我了。”陈醉摆手打断婵儿的话,沉吟思索了一会儿,道:“立即命帝江城里抱天揽月楼分部的兄弟行动起来,全力以赴核实这鸠摩罗的下落,看看他平常都做什么有什么喜好。” “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师容兰身为吠陀佛宗执掌刑典的孔雀明王,如果名义上还归属吠陀佛宗的虚洞宗鸠摩罗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被她发现,她又该当如何? 陈醉一念及此,微微一笑道:“我就是想瞧瞧那白衣小尼姑身为吠陀佛宗的执法明王,能有多大担当。” ...... 司氏的耋老们一心一意只想将抱天揽月楼吞下来,他们把双方约定的这次会面看做了一个下手的机会。在司氏内部,几乎没什么人看好陈醉的逆天之举。因为这些年来,跟武威王对着干的人,甭管多大权势的人物,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所以他们接到炼锋城主的见面请求后,便很容易做出了决断。 炼锋城是一块硬骨头,抱天揽月楼却是一块大肥肉。一家一户吃不下没关系,那就多联系几家人一起吃。所以只要是想对陈醉不利的,他们就来者不拒的欣然接受。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 白门楼,帝江城中一处特别的所在,虽只是一座酒楼,却因为见证了许多传奇往事而名闻遐迩。先有司平潮在此飞升,再因为司氏后代们常在此组织文会,感秋伤悲而成为文坛圣地之一。今夜晚间,一年一度的文道大会将在此举行。 司文晓喝下三碗天鸿酒庄的佳酿后已有了几分醉意,一时来了兴致,唤人准备文房四宝,提笔将陈醉那天留在夫子庙里的将进酒又写了一遍。叶凤雉和司文秀在一旁看着,只道是司文晓一时兴起诗兴大发的新作,顿时惊为天人。 “这首诗不是我作的。”司文晓丢了笔,对自家妹子和叶凤雉说道:“写这首诗的人是个旷世奇才,可惜当日我没能问出此人的姓名。” 叶凤雉道:“这首诗的气魄非凡,但意境却稍显消极了,小妹以为司大哥的一些作品未必逊色于他。” “差得远呢。”司文晓道:“当日那人借点评先祖平潮公之机,有意点化于我,后面又做了更惊天地泣鬼神之语,着实让愚兄茅塞顿开,许多从前想不明白的道理得以融会贯通,如此人物又岂是消极之人,故此我觉得那人在这首诗中所表达的意境并非消极,而是透彻练达无所畏惧的潇洒。” 司文秀道:“哥哥难得这般自谦服人,看来这位陌生人是确有令人心折之处。” 叶凤雉道:“只看这首诗,的确是才气纵横,堪称诗中豪雄。”顿了顿,又道:“但毕竟诗词之道首先是一种组合文字的载体,怀古先生也说过,能写出豪雄之诗的人却未必就是真豪雄,司大哥这些年为西路四洲文魁,凭的可不只是几首诗词和几篇文章。” 司文晓对着她笑了笑,道:“三妹谬赞,愚兄愧不敢当,若是没遇到此人,愚兄或者还敢自傲一二,但遇到此人以后,若还这般自大无知,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书,此话字字真心,绝非愚兄妄自菲薄,别的不说,只凭他点拨愚兄时留下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中意境便足以让愚兄自愧不如了。” 陈醉的话是从梦中人生丰富阅历中提炼出来的精品言论,自从修习大梦心经以后,对于梦中人生的许多记忆便越发清晰了然,以至于许多原本梦中人生中都已经淡忘模糊甚至是惊鸿一瞥的记忆都被唤醒。于两千多年的人文历史中提炼出的几句真知灼见,自然要有些说服力。 “这人的气魄好大。”叶凤雉道:“难怪能让我们结草社的司大哥这般推崇。” 司文秀悠然神往的样子:“却不知那人生的是怎样的人品相貌?” 叶凤雉道:“能指点司大哥学问的人,必定是一位阅历丰富的长者吧?” 司文晓摇头道:“非也,那是两位与你我年纪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两人以兄弟相称,年长者便是写诗人,生的面若冠玉,口鼻端方,略显瘦削,面色有点泛白,看起来好像身体不太爽利,但其实神气完足,绝非孱弱之人。” “咦?怎么司大哥所说的这个样貌的人,小妹倒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叶凤雉歪头回忆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小妹想到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大可能是那人。” “不管是不是,三妹只管说来听听也无妨。”司文晓道:“愚兄当日得那人点化,文心大动,以至于不能自已的进入到入定状态,平白错过了与那人结交的机会,至今想来仍深以为憾。” “司大哥说的那人样貌倒是与炼锋城主有些相似。”叶凤雉道:“不过在小妹的记忆中,这位陈城主却是个言词粗鄙,俗不可耐的人。”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那个陈醉?” 第一百五十六章 法随 司文晓皱眉道:“三妹这话说的不妥,能说出这般豪言又付诸实施,且只凭千骑就成功的人,又岂会是俗不可耐之人?” 司文秀道:“要见这个陈城主也不难,他已经受邀参加今晚的文道大会,太曾祖公请的好手不在少数,都是来对付他的。”顿了一下,又道:“这个炼锋城主仇敌太多,听说一年多以前在炼锋城外的大草原上,一仗便摧毁了费五公子带去的三千江湖豪客,这西路上的江湖门户差不多被他得罪光了吧。” 叶凤雉道:“这人我在归址城里会过一次,言语粗鄙狂傲,看着不怎么样,但是费解和我二哥却似乎挺看重这个夜魔城派出来的天下行走,一个连文武新秀榜都上不去的人,居然野心勃勃的想要把我阿爹也拉到他的船上去,我阿爹何等身份,若不是冲着夜魔二圣的金面,根本连理都不会理他,这家伙在草原做出一点成绩不假,但也是得到黑龙帝暗中相助的结果。” “黑龙帝出手了?”司文晓诧异的看着她。 叶凤雉道:“阿使那图兰的实力已达超品,连我阿爹都赞他后生可畏,加上八百龙象重骑随侍左右,便是阿爹亲自出手也不敢说有把握杀掉此贼,这个陈醉又何德何能做得到?所以有人判断是黑龙帝出手杀了阿使那图兰,后面黑龙帝忽然跑到老龙槽渡劫,也说明了他迫不得已动用了超越凡俗法则的力量,不得不晋升大宗师境界。” 这个分析还算有根有据,听上去也比先天七品的陈醉单枪匹马干掉八百龙象重骑和阿使那图兰要靠谱的多。 司文晓沉吟片刻后决然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在今晚的文道大会开始前跟这位陈城主见上一面!” “哥哥是怀疑这炼锋城主就是那个写将进酒的奇人?”司文秀道:“如果事实如此,哥哥可是想帮助他?” 叶凤雉道:“这怎么可能呢,司大哥可不是那只有一腔子热血的愣头青,连我阿爹都赞司大哥有老宰辅之风,年少老成,通达实务,稳健干练,这炼锋城主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包子,司大哥断然不会跟他那样的人搅和到一起的。” “如果我真想帮助此人呢?”司文晓起身道:“咱们这些西路儿女们在边陲之地太久了,久到自己都主动把自己边缘化了,却忘记了我们最初读书学剑时在怀古先生面前立下过的志向,三妹,其实这几年我们都错了。”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从,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司文晓豁然起身,吩咐人将自己刚写下的将进酒挂在白门楼正厅入口处,先让今晚与会者品鉴一下什么叫诗中的豪杰气。又对二女说道:“愚兄欲去炼锋号上一行,两位贤妹可愿同往?” ...... 帝江城里,陈醉与霍明婵携手走过。路旁一家经营东蜀女儿国物产的店铺里走出个青年人,对向走来错身而过的时候冲二人微微点头示意,往陈醉手里塞了一张字条。打开一看是一行小字:恩义巷头,混沌江畔,雪花娘娘庙,白衣杀红袍! 陈醉会意的一笑,对身边的婵儿说道:“我就说这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鱼儿,原来鸠摩罗这老家伙还有这癖好。” 霍明婵迅速瞄了一眼,奇怪道:“这字条上没写他做了什么呀?” 陈醉解释道:“除了这句话外,这字条上还有盲文暗语,是用摸才能察觉到的。” “古古怪怪,也就兄长这脑袋才能想到这么隐蔽的方法传递情报。”婵儿用欣赏的目光看过来,又问:“暗语又说了什么?” 陈醉道:“城中连日来走失了几个少年人,皆是白净整齐的寒门子弟,我原本是打算给这鸠摩罗栽点脏的,现在看来已经不必要了,这家伙自己倒先拉了一裤兜子。”又道:“现在万事俱备,那个白衣小佛女的事情还得交给你来办。” 婵儿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 恩义巷头,师容兰与霍明婵并肩而行,看着前面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袍和尚正扛着连环铲,手里提着个袋子穿街过市。最终走进了雪花娘娘庙。 师容兰黛眉紧蹙,切齿骂道:“无耻之尤!” 霍明婵道:“原本只想请你陪我逛逛,船上的饭菜再好吃也有吃够的时候,一个人无趣便想拉着你下来换换口味,却没料到会遇到这么糟心的事情。” “这怎么能怪姐姐呢。”师容兰道:“虚洞宗的人就是一群上不了席面的腌臜货色,这鸠摩罗是尼摩空的师父,说不定就是从他开始烂的!”她号称孔雀明王转世,行事以法为尊,眼里绝不容砂子。此刻手按厄难剑,已然动了杀机。 霍鸣婵道:“这鸠摩罗成名多年,武道境界远在你我之上,你有把握对付他?” “陈醉还是个先天体魄呢。”言外之意,自是在说她数次与陈醉交手,明明境界相差万里,她也没有手下留情过,却每次都收获惨败的结果,斗到现在哪怕她已经进步到九品巅峰境界,却都没信心再去挑战了。 “这世上像兄长这样的人物毕竟不多,还是小心为好,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最好是回去跟大家商议后再做计较。” 师容兰自信满满道:“姐姐只管放心,只要他是虚洞宗的人,还没到宗师境界,我便有办法克制他!” 这丫头有些盲目自大,完全没把堂堂超品移山巅峰大高手看在眼里,须知道这世上江湖庙堂两条线上能媲美鸠摩罗的人物已经极少。这话说的显然太满,倒不是说她爱吹牛,用陈醉的话说就是有点喜欢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空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本领,却缺乏实战的考验。 霍鸣婵道:“我知道你们吠陀佛宗有限制对手实力的秘术,也知道你的佛心境界已达四重巅峰,而你的对手却卡在三重佛心上多年,否则他早就开悟天道晋升小宗师境界了。”顿了顿,又道:“但是你毕竟还年幼,实战经验比起鸠摩罗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姐姐料事如神,我的确传承了专门针对虚洞宗武学的秘术。”师容兰道:“这门秘术是我师父毘伽罗创造的,专门针对虚洞宗的独门心法,只要他行的是虚洞宗心法,便是经验强我十倍百倍也无用武之地。” 霍鸣婵把该说的都说了,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相劝。与师容兰两个并肩而行,悄然来到雪花娘娘庙外。 小庙不大,只有一进三出的四方规模。庙始建于四百多年前,据说是司平潮主持修建的,专门用来供奉他心中女神的。虽然在这街深巷尾四方通达之地,但因为隶属于司氏私产,外人不得允许就不方便入内。 此地闹中取静,司氏把鸠摩罗安顿在此静修,倒也算合适。 “这老贼真无耻!”师容兰用四重佛心去感知里边的动静,刚听到里边一点惨叫异动便立即发作大骂,抽宝剑跳进院子里,一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眼。 只见这雪花娘娘庙的院子当中正摆布着几具尸体,每一具尸体身上都没有穿衣裳,面部朝下,后面隆起的部位则敞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死状惨不忍睹。把师容兰吓一跳的是这些尸体无一不是与她年纪仿佛的少年郎。 连彪悍如霍鸣婵都禁不住一皱眉,道:“想不到这凶僧残忍病态若斯,断然留他不得!” “他这是在用人的精血元炁练功。”师容兰咬牙道:“快,刚送进去的那个可能还有救!”说着,飞身跳到窗外,挥手一掌将木楞窗户拍的粉碎,小手挡在眼前,喝骂道:“鸠摩罗,你快穿上衣服给我滚出来!” 霍鸣婵在身后给她掠阵,见此情景不禁苦笑,面对高手相争的局面,竟不敢直视对方,就这还想取胜?感知到室内温度陡然增高意识到鸠摩罗将要有所行动,赶忙提醒师容兰当心对方偷袭,话音未落,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已经从窗口冲了出来。 师容兰反应神速,忙扬起手来随手一挡,掌力吞吐间按在那团黑影身上,刚要下死手却发现竟是个少年。不容霍鸣婵提醒他少年已死,师容兰已下意识的将掌力收回了大半,与此同时,一股沛然雄浑充斥着浓烈高温气息的力道也隔着少年的尸体冲击过来,变生肘腋,来的太仓促,师容兰只能勉强自己以少半内力接下了这一击。 轰的一下巨响,里边的人发出一声怒吼,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来的可是毘伽罗的徒子徒孙?” 毘伽罗在西戎汗国被认为是神一样的存在,被朝廷奉为当世活佛,草原上能直呼其名的人不超过一巴掌,连西戎汗国的女王师傲雪都不在其列。这老贼秃的辈分比毘伽罗还要高一辈,自然有这个资格。 师容兰被对方的掌力正面冲击,已经被撞的倒飞出十数米开外,咻的一下飞上院墙才勉强稳住身形。听见对方质问,刚要回答却冷不丁感到喉头一甜,一股热流涌上来堵住了她的声音。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这专门破虚洞宗心法的实心之法乃是毘伽罗所创,纵然数十年未遇,本活佛却依然记忆犹新。” 所谓实心之法,取自吠陀佛宗的智慧佛心经:说一丈,不如行一尺。能说不能行,不是真智慧。实践才是成就究竟圆满智慧的法门。虚洞宗修的禅心讲究以虚纳实提升实力。而这实心之法却是直击要害专门破虚洞宗的禅心。如非如此,以师容兰的修为境界又怎么可能挡下刚才鸠摩罗含怒一击的威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备胎 师容兰强压下一口气血,再度挥剑隔着雪花娘娘庙的内墙斩下第二剑。室内传出一声闷哼,这一剑没见多大威力,却透过墙壁精准的将无形剑罡穿过墙壁,准确找到了里边的鸠摩罗。 一团红影从破裂的窗口钻出,师容兰毫不迟疑的合身飞纵,厄难剑飞出一抹惊艳光华,伴着一颗老大头颅和冲天血光一掠而过。霍鸣婵口呼当心的同时,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抢在红袍和尚被斩首,窗口递出一条漆黑如墨的九环锡杖撞在师容兰后背前拉了她一把。 嗡的一声,比鹅蛋还粗三圈的九环锡杖竟被里边人抖的发出恐怖的震动。虽然没能击实在师容兰身上,外放的真元和震动的力道却依然将她打的腾空飞起。而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黑袍和尚,光着两条毛乎乎的大长腿,打着赤脚,手提九环锡杖撞破墙壁冲了出来。到了院中,将手里的九环锡杖抡圆一扫,抢出空间来,纵身腾空,头也不回的逃了。 “姐姐快追,这魔头中了我的实心之法,功力大打折扣,机会难得不能让他逃了。”师容兰身受重伤,躺在霍鸣婵怀中仍念念不忘把鸠摩罗赶尽杀绝,道:“虚洞宗的这些老魔头奸诈残忍,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让他逃了必定后患无穷。” 霍鸣婵无动于衷,道:“你伤的这么重,我怎能丢下你去追敌,对方狡诈多端,万一中了奸计岂不是害苦了你?”说罢,不容分说抱起师容兰便往回赶。 ...... “所谓文道大会,虽然号称是天下学子共襄盛举的文坛盛会,但其实辐射范围不过西路四州,甘州,凉州,豫州和宜州,司氏以文坛领袖的身份每年办一届,地点定在帝江城中白门楼上,此地因为司平潮飞升而闻名,与会者都是四州各个重要城市中的文坛代表人物。”费解正在向陈醉介绍这文道大会的细节。 “最早期的文道大会是因追忆怀念平潮先生而发起,一开始只局限于帝江城周围学林士子们参与,而后影响范围逐年扩大,逐渐发展到整个西路地区,偶尔也会请来其他地区的名士大儒前来讲学。”费解说到这里顿住,瞧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的炼锋城主,轻轻咳了一下,道:“城主好像有什么心事?” 陈醉正在惦记着婵儿那边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小佛女是个牛皮篓子,虽然号称有克制虚洞宗绝学的神功秘技,却不知实战效果是否有她吹嘘的那么神。反正陈醉对她的实战应变能力是没什么信心。毛儿太嫩,脸皮太薄。 费解忽然停下不说,陈醉立即反应过来,抱以歉意微笑,道:“没什么,你接着说下去,大儒讲学是不是经常有?” “陈大哥是想问宁怀古会不会来吧?”费解闻弦声知雅意,道:“怀古先生在西路四州游历供职三十年,一心只做实务,理学政建民生,修桥补路,兴建水利,鼓励技匠手工业钻研技术,基本没有可能参与这种风雅靡费的文坛交流活动。” “这宁怀古还真是个妙人。”陈醉笑问道:“自古文人相轻,怀古先生这么不合群,怎地还能负文坛三十年大名?” 费解道:“原因有二,第一宁怀古曾经十八岁进士及第,金榜第三,这是实打实考出来的成就;第二他在西路四州为官抓学政,每到一地必定亲自主持学政公馆事务,他好为人师且治学严谨,这些年教出来许多杰出人士,比如鲲鹏的兄长和三妹都曾经在怀古先生门下仰受熏陶,这当中也包括了司文晓。” 叶鲲鹏道:“这些师从过怀古先生的年轻学子们又被统一称为江门学子,怀古先生负三十年文坛宗师大名,正是因为代有人才出的江门学子们对他念念不忘,这其中甚至不乏已经出将入相在朝中颇有声望的人物。” “也包括舒兰成那老货?” “舒兰成虽然比宁怀古还年长几岁,但学无长幼之分,达者为先,此人确实曾拜在怀古先生门下。”费解不愧是搞情报的,对朝中上下大小官员,只要是三省六部,三公九卿,朝中能数得着字号的,地方上小有名气的,无不掌握第一手资料。 陈醉点点头,道:“这舒兰成是武威王的人,我们在炼锋城的时候偶然捉到这老货,能力的确出色,内政谋略都是好手,就是忠诚度半点皆无,哪怕我派人捉了他家小也还不能算为我所用。” “确切的说是叶还空的重要手下。”费解道:“古流云号称三品白衣,叶还空却被称作是布衣卿相,与武威王赵俸侾之间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武威王对此人极其倚重,几乎言听计从,他手底下控制着一个谋士集团,舒兰成就是其中一个,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员,这位舒侍郎竟能向城主推荐怀古先生,的确让人感到意外。” 陈醉淡然道:“或许在他内心深处还藏着几分文人的风骨吧。” 这句话说着轻松淡然,背后却藏着这个国家文人最深沉的无奈和悲哀。都说宁帝好诗词,天下文人皆以吟诵佳赋为晋身之路。却没几个人晓得,这座江山容下不计其数的吟风弄月的词臣容易,容几个铁骨铮铮死谏忠言的诤臣却难。武夫当国,文人的声音很微弱。而硬骨头的代价就是挫骨扬灰。 叶鲲鹏道:“怀古先生是当今大赵天下中难得的实务派,可惜他虽然负着三十年大名,却始终不肯入炎都为官......”轻轻一叹,又道:“赵俸侾一日当国,这些铮铮铁骨的文人便无出头之路!” 陈醉道:“真指着这些文人去跟南陈的那人抗衡,我只怕这座江山早在前年入冬时就已经姓陈了。” 费解道:“所以才要立法革新,让文人去做文人该做的事情,武夫便只掌握武夫该掌握的权力,三权分立,君主立宪,势在必行!” 陈醉道:“任重道远,还要咱们兄弟携手同心继续走下去!” 叶鲲鹏道:“眼前这一关却不好过。”又道:“大哥今晚参与这文道大会需重点当心一个人!” “这又是哪路毛神?”陈醉笑问。 二人对陈醉时常创造的古怪语言早已见惯不怪,费解沉声答道:“司旭飞!” 江湖年轻一代有四大公子,分别是天刀叶斩的二公子叶鲲鹏,宜州费家的费五公子费玉章和拜在葬剑山门下,东蜀国慕容世家的慕容楚孝,以及宰相司祭酒的侄孙司旭飞。当日的所谓江湖四大公子,被认为是炎龙族未来江湖和庙堂最出色的四大才俊。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当中某个人或许会成为新一代大宗师,与西戎汗国的师容兰和东蜀国的郦凤竹媲美。 如今四人各有际遇。叶鲲鹏做了炼锋城的四城主,带领千骑龙马踩了楼兰城,已然是天下闻名的将星新秀。其他三人,费玉章号令西路江湖踩平炼锋城事败后,又被费解废了一只手,名声一落千丈。慕容楚孝痴恋天机阁主郦凤竹,近年来很少在江湖露面。只有司旭飞依然活跃于江湖和朝野之间。似有风闻,此人早已投靠了武威王麾下的军师叶还空。 叶鲲鹏介绍道:“司旭飞这个人不文不武,半朝半野,平潮公留下的血河心法司氏后人很少有人能领悟,司旭飞却在十二岁时忽然开悟见真莫名其妙便得了真传,而后更是无师自通,一日千里,二十岁时击败了横山气宗的九品大炼气士成千宗,一夜成名后,忽然弃武从文,如今却是与司文晓几乎齐名的司氏才子,深得司归汉的器重。” 陈醉笑道:“我就觉着这四大公子的称呼有点意思,貌似金玉满堂威风八面的,其实几乎都是家族中不得志的,费玉章在费家就是个小角色,鲲鹏在叶家同样难酬壮志,那个慕容楚孝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听上去这个司旭飞在司氏也是被司文晓压制的倒霉蛋儿,现在又被司归汉竖到前面跟司文晓唱对台戏,归根结底还是个备胎。” “什么叫备胎?”叶鲲鹏脱口问道,随即会意的点头,道:“懂了,就是备用人选的意思。” 费解道:“陈大哥千万莫要小觑了这个司氏备胎,此人在西路江湖道上的地位崇高,士林文坛中同样享有极高声誉,尤其是在年轻一代当中更几乎可以媲美司文晓,西路官场江湖许多世家子弟都是他的拥趸,据我所知,此人还很有可能是武威王麾下的还空六子之一,城主纵然天才横溢,也需提防强龙难压地头蛇,毕竟那里是帝江城,咱们是去寻求合作的。” “是寻找!”陈醉咬言砸字,强调道:“我们不是来求他们的,不管司氏合作不合作,这条路上我们都会继续走下去,没有司氏也会有其他人加入进来,他们想得到我们的抱天揽月楼,就先要做好失去一些东西的准备。”又道:“你们都记住了,咱们要做的事情需要很多同伴,但任何一个同伴都不是求来的,鲲鹏不是我求上船的,老费也不是,未来其他人也不会是,能与我等同道者无需求,此乃同志者,虽刀斧加身亦无悔。” 二人听的血气沸腾,皆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费解道:“陈大哥剖心挖肺,肝胆相照以待,费某不才唯有将一腔热血献祭,虽百折而不回,万死而不辞!” 叶鲲鹏动容道:“俺也一样!” 仨人六只手握在一处,陈醉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咱们今后要走的是一条征服之路,这帝江城司氏便是始点!”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重礼 傍晚时分,白门楼前,一群青年男女聚在一处对着门口悬挂的那首将进酒议论纷纷。 司文晓拜访炼锋城主不遇,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走到白门楼前立即被这群人围在当中。 一个绛衣少女抢着叫道:“司兄到了,司兄到了,大家对这阙将进酒有什么不解的可以轮流向司兄请教,现在就由我抛砖引玉,请教司兄,这句陈夫子,平潮生,将进酒,杯莫停,说的可是儒圣陈夫子,这平潮生莫非?” “不错,正是家祖平潮公。”司文晓道:“诸位不要误会,此诗并非司某所作,不过诗中所言却是司某心中所想。” “如此说来,文晓兄也认为平潮公足以与夫子比肩?”一名头戴逍遥巾,羽扇青衫的青年书生越众而出问道。 司文晓道:“此乃写下这首诗之人开先河之首论,文晓不敢窃据功劳,只敢说司文晓是赞同这个说法的。” “敢问文晓兄,这位开文坛先河将平潮公与夫子比肩并列者是哪位鸿儒?”青衫书生道:“敢做这等惊世骇俗之言者,必定是学富五车,通达实务,治学治世皆有所成之饱学大儒吧?” 这书生的话带着明确的指向,就差没把宁怀古的名字说出来了。众所皆知,宁怀古负三十年文坛大名,以通达实务,治学治世闻名于世,江门学派的弟子心中早把他看作当代儒圣。这首诗写的气魄非凡,于磅礴豪迈潇洒率意中能隐约感受到一种豁达又无奈的意境。无论是才气还是心态都暗暗与宁怀古吻合。 “非也!”司文晓听出来书生所指,道:“写下这首诗的是一位年轻人,年纪与我等相若,此人在夫子庙口诵成诗,司某就在当场,也觉将平潮公与夫子并列的说法似有不妥,便上前讨教,此人明里纵论先祖平潮公生平,暗里却是借古喻今,真知灼见令司某茅塞顿开。” “这么说来,司兄也觉得这狂生所言有理?”青衫书生道:“这首诗大气磅礴,着墨惊艳,的确令人震撼,但是立意不高,似有消极颓废及时行乐之嫌,若是出自怀古先生之手至少还有几分说服力,但出自一个籍籍无名的狂生之口就难免有酒徒醉言的意味,最多也就是个有诗才的酒徒罢了。” “好一个酒徒!”声到人到,一个面色泛白,身材瘦削,秋老虎的天气却披着裘皮大氅的青年男子分开人群来到场间,将其他人视作无物,径直来到司文晓面前,含笑抱拳,道:“司兄,夜魔酒徒陈醉这厢有礼了。” 司文晓一见来人正是当日在夫子庙惊鸿一现,让他苦寻多日的那人,顿时大喜过望,听到夜魔酒徒陈醉六个字才终于确定来人就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炼锋城主。赶忙躬身还礼,道:“不敢当,司文晓拜见炼锋城主。” 陈醉刚才就在人群外围,司文晓与其他人对话都听在耳朵里,晓得那天自己的举动已经对司文晓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此次帝江城之行主要就是冲着司氏这位第一青年才俊来的。与司氏的合作虽然重要,却并非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从这一点上也说明了武威王在这个老大帝国的威望之高不做第二人想。 叶斩守诺入京却也不敢公开表态与自己见面。司氏只想借合作之机吞并抱天揽月楼,甚至不惜假借西戎人之手来对付小醉哥。说来说去,都是不看好炼锋城主能跟武威王抗衡。 “上次来的唐突,既没准备礼品,便不好留下字号,失了礼数。”陈醉探手将司文晓托住,笑道:“这次应邀前来,自是有备而来,特命人备下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司兄不弃笑纳!”说着,向身后一挥手。 六十骑龙马骑军无声的出现在白门楼下,居中的孟立虎双手托一锦盒。六十骑整齐划一,纵身下马肃然无声立在那里。霍鸣婵走过去,单手将锦盒接在手中,转身回到白门楼前。 有些讯息虽然不见于江湖,但对于这些西路门阀里的世家子弟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 在场众人被这肃杀铁血的气氛震慑,竟无一人开声,只默然打量着这位传说中指挥叶鲲鹏千骑破楼兰,单枪匹马灭了八百龙象重骑,杀了西戎汗国西北部草原霸主阿史那图兰的炼锋城主。怎么看都像个病秧子,跟传说中那个先天体魄的匹夫印象很难重合。再看门厅前悬着的这首将进酒,又是一个极大的反差。 司文晓伸双手,郑重的从霍鸣婵手中接过锦盒,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城主厚赐,令文晓惶恐,既受宠若惊,又不敢辞。” 陈醉笑道:“司兄不必惶恐,陈某交给你这盒子里装的并非什么稀世珍宝,不过是一方出自加贝兰山阙的玄黄血顽石罢了,要说有什么值钱的地方,那也就是曾经作为阿史那部族长的印绶,不过司公子放心,原本的字迹已经让陈某抹去了。” “啊!”司文晓吃了一惊,似乎感到手中锦盒的分量增加了几分,沉声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这就是我炎龙始祖之一龙神帝埋骨之地诞生的那颗玄黄宝印?” “就是一块原本属于炎龙族的顽石。”陈醉道:“丢了许多年,偶然又被陈某侥幸给捡回来了。” “玄黄宝印曾是上古大炎帝国的传国宝玺,传说是太古大战时龙神帝陨于加贝兰山所在区域,身化山脉,心血化为玄黄宝石,大神霍补天炼石补天隔绝天人两界的时候剩下一块玄黄宝石,为炎帝所得,请匠人雕琢成印,便是大炎帝国的传国宝玺由来。”司文晓双手微颤,神色肃然道:“城主将这国之重宝交予在下,不知有何深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炼锋城虽属化外,却也是王道土壤的一份,陈某这次奉召入京面圣,便是要明确这一点的。”陈醉道:“这方宝印交给司公子,你可以收藏,也可以通过宰辅老大人转呈给陛下以作岁初祭天之用。”说罢,回身又从婵儿手中接过一叠文书,递到司文晓手里,道:“这个才是送给你个人的。” “大胆狂徒!”青衫书生忽然暴喝一声,这家伙被无视了这么久,早就憋了满腔怒火,先前摄于炼锋城龙马骑军的气势未敢发作,这会儿许是感觉适应了,又或许是来了什么人给他壮胆,终于按捺不住,对着陈醉喝道:“足下就是炼锋城主陈醉?”不等陈醉回应,接着说道:“你这粗鄙狂徒,先写悖逆狂言玷污平潮先生清誉,乱士林文坛尊序,后口出狂言轻慢我炎龙族至宝玄黄宝印,真当西路四州无豪烈吗?” “还未请教?”陈醉同样不容对方回答,一摆手道:“算了吧,不管你是哪个阿猫阿狗都不重要,都说人微言轻莫开腔,你读了一肚子书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不如我抱天揽月楼里随便一个伙计有眼色,不是想当豪烈吗?我可以成全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跋扈 此人姓朱,乃是豫州保靖城人士。朱姓是保靖城望族大姓,保靖城范围内有一座洋蛟湖,历来有塞上江南鱼米之乡的美誉。朱氏家族在保靖城有良田数千倾,历史上出过一任礼部尚书和多位在地方文坛皆有建树的名人。 青衫书生叫朱瀚文,少年时便拜入司氏学宫,师从当代礼学大家司焚余十年,俨然已是司氏学宫中外姓子弟里的佼佼者。平素为人骄矜傲气,便是在司文晓面前也不会弱了气势。当着众人面被陈醉这般冷落无视,对于他方寸间的度量来说,实在是容不下也咽不下。 “阁下意欲何为?”朱瀚文眦目欲裂,怒视着陈醉,喝道:“炼锋城刀快,可敢斩下保靖城朱家子大好头颅乎?” “吗的,听不懂你这口音放的什么屁。”陈醉故意装作没听懂他的方言,转而对婵儿说道:“霍二,这王八蛋交给你了,先正反抽他十个嘴巴,我不想再看到他嘴里有一颗牙,也不想再听这厮一旁聒噪!” 朱瀚文料定陈醉不敢砍自己的脑袋,所以故意叫嚣彰显自己的勇气胆略,也趁机弱了陈醉的气势。却不料陈醉根本不接招,他这点书生意气小把戏哪里是陈醉这两世为人的老流氓的对手,转手玩了个偷换概念,命婵儿赏了这厮十个大嘴巴,不但将他满口牙打的一颗不剩,并且还顺便打的他哑口无言斯文扫地。 霍鸣婵出手极快,以至于人群外按兵不动的司旭飞九品上的修为也只来得及钻进人群将摇摇欲坠的朱瀚文扶住。 “炼锋城主,你未免太猖狂了!” 一年轻男子越众而出,只见此人面若冠玉,头戴紫金王侯冠,斜插英雄球,腰悬宝剑,身着时下炎都最流行的公子壮锦,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跋扈蛮横,公然动手打伤有功名的生员,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霍鸣婵动手的时候,司文晓曾有心阻挡,却被陈醉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挡住了唯一出手的空隙,稍微犹豫的一瞬,霍鸣婵已经把朱瀚文满口牙打掉了。 “司兄稍安勿躁。”陈醉横身抢到司文晓前面,对着来人笑道:“哟,这还来个打抱不平的,看来你是不满意啊,打了他没打你,所以你看着他大嘴巴挨的舒坦眼馋了?” 此人姓魏叫魏仁杰,其父正是西路大军曲水胡骑首将魏笑冲。魏氏祖地在重光以东的横山,在西路四州虽然根基不深,但魏笑冲作为西路大军的二号人物毕竟位高权重,且爵位还在大将军岳恒之上。 这魏仁杰出身名门,先从师乃父学习横山气宗的武道,后入了司氏学宫与司旭飞为同窗,也算个文武兼修的人物。比起文弱的朱瀚文,他是文而不弱。一听陈醉这么说,顿时眉头一紧,冷然一笑道:“炼锋城主好大口气,凭你一个先天匹夫也想打魏某的嘴巴?” 陈醉笑道:“怎地?你觉得我没本事打你?” “你尽管动手打一下试试!” “好!”陈醉话音未落,手已经到了魏仁杰衣襟前,这一下猛虎擒羊经常招呼在霍鸣婵身上,陈醉的道意境界很高,绝对力量和速度并不比一般九品高手稍逊,骤然偷袭即便是面对婵儿十次也能得手两三次。这魏仁杰跟婵儿比起来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只一下便被陈醉拉住了衣襟。 魏仁杰想不到陈醉说打就打,手到了身前已然反应不及,赶忙下意识的运足真元试图将陈醉的手弹开。陈醉久与婵儿相互喂招,对于这些武道高手的真元力量的运用规律早已烂熟于胸。感知到魏仁杰的气血变化就知道他想做什么。突然爆喝一声:呔!口中呼喝喷出一个音节,力道竟如拳头一般砸在魏仁杰的鼻梁上。 这一下,借声音将自身的精神意志发出,有如实质般砸在魏仁杰的心头。而陈醉口中喷出的这记声打则是他身体达到先天八品境界后进化出的新本领。莫绍康以音律传剑意能杀人于无形,陈醉这个声打在原理上也是将自身的拳意杀心借声音传递,形成个无形之拳打击对手。双管齐下,顿时将魏仁杰打成个满脸花。 陈醉得势不饶人,随身而动跟着魏仁杰,又连续挥拳打在对方脸上。将完全被打懵的魏仁杰揍的鼻青脸肿好不狼狈。这家伙恼羞成怒,愤而拔剑。陈醉动作处处占据先机,将自身的优势完全发挥。似这般近身格斗便是婵儿都招架不住,更何况区区一个初窥八品门径的魏仁杰。剑刚出鞘一半儿,就被陈醉按了回去,又趁机正反抽了他两个嘴巴。 魏氏祖地在北,横山气宗更是天武骑军的兵员大户,魏笑冲是铁杆的武威王派。以前有天刀叶斩压着,他在西路还翻不起浪来,现在换成了岳恒,这家伙着实没少给岳大将军找麻烦。陈醉对这姓魏的一向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收拾,又岂会轻易错过。直把这魏仁杰打的翻了白眼,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才停手。 “炼锋城主好厉害的身手。”白衣飘飘,手持铁骨折扇的司旭飞已将朱瀚文解救苏醒,转身来到陈醉面前,一把将瘫倒在地的魏仁杰扶起,道:“陈城主,今天司氏在白门楼上办的是文道大会,出于礼节邀请尊驾前来赴会,本意是想结交一位新朋友,却不料陈城主似乎并不是来交朋友的。” “我是来跟值得交朋友的人交朋友的。”陈醉看一眼司文晓,转而又笑道:“西路四州是炎龙一族的龙兴源头,世家门阀不在少数,难免出几个不成才的,正所谓榭家宝树,偶染黄叶,青葱骏骥,小疵难免,这些世家子弟也不可能个个都好像文晓兄这般雅量高洁风光霁月,没事,我不过是替他们家长略施薄惩而已,不会真的计较的。” 陈醉为了这次炎都之行准备了两三年,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将有可能遇到怎样的阻力。所以这一路走来,每一站都是经过详细规划的。面对权势熏天的武威王,他不会无端贸然树立一个敌人,也不会轻易错过任何一位潜在的朋友。 司氏是一个巨大的家族,内部房头林立,根据抱天揽月楼所掌握的情况显示,只有司祭酒这一房的人是支持陛下执掌江山大权的。其余的,有铁杆的武威王一系,也有观望中立的。尽管暗地里离心离德,暗流涌动。但至少在表面上,司氏依然是一个同进同退的大家族。而在陈醉的计划中,想要得到司氏这个盟友,首先要做的便是将其内部矛盾公开化。 炼锋城在西戎草原和野老山之间割据建城,同时还控制着南陈和北赵两大帝国最主要河流的上游大片地区。以陈醉千骑破楼兰,横扫尼婆部的威名,背靠夜魔城两大宗师的背景,足当得起一方诸侯国主的身份。抛开这次炎都之行襄助陛下与武威王对抗的目的,单凭陈醉的身份在这些士林学子面前当然可以说几句狂话。 “陈城主!”司旭飞沉声道:“请你自重!” “司公子,也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陈醉不客气的:“你是代表司氏来迎客的,还是代表你自己的立场会一会陈某的?若是你个人对陈某有意见,便请提在当面,若你是代表司氏一族来迎接炼锋城主登楼的,我劝你最好还是跟我客气些,我这个人一向粗鄙无礼,说不定哪句话不爱听转身就走,这么一来,今晚这白门楼里怕是有很多人要对你失望了。” “你!”司旭飞气的深深吸了口气,把到嘴边的气话吞了回去,道:“司某是来迎客的,也是来向陈城主讨教几句诗文的,这首将进酒写的极尽豪迈,用词朴拙隽永,可谓是诗中仙品,然而其中有两句却让旭飞觉得不妥,所以想当面向作者领教,原以为是文晓贤弟所着,却不料竟是城主的大作。” “看看,到底是大世家门阀的一线子弟,说话办事就是不同,比那一上来就扣帽子的蠢货上道多了。”陈醉转脸看向霍鸣婵和更靠后的费解叶鲲鹏,笑道:“虽然也是屁话,不过却比刚才顺耳。” 司旭飞涵养的确不凡,道:“这么说陈城主是可以为旭飞解惑了?” 陈醉摇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对于蝇营狗苟之辈,有些意境是一辈子都没办法领会的,而对于能够领会的人,并不需要过多解释就能领悟其中意境,我这首诗是写给那些甘愿为国为民不计较个人荣辱的豪烈人物的,对那些喜钻营,爱计较之辈纵然说的再透彻也不过是对牛弹琴,这便是所谓法不传愚人,道不近痴顽的道理。” 司旭飞剑眉微蹙,转而看向捧着玄黄宝印的司文晓,道:“文晓贤弟,你觉得炼锋城主这首诗作的好在哪里?” “好在哪里有目共睹,我只想复述几句陈城主评价司氏祖先平潮公的话。”司文晓道:“陈城主论平潮公时曾言道,先祖平潮公已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界。”又道:“早将个人荣辱生前身后名抛诸脑后,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第一百六十章 鸣默 这几句话堪称千古名篇,读书人之圣典箴言。一经出口,便立即引来在场读书人无数赞叹之声。众人万万想不到这举止霸蛮貌似粗鄙的化外领主,除了诗写的好外,竟还有这般胸怀才情真知灼见。 司文晓又道:“当时我又向陈城主请教,平潮公生平两大污点,城主言道:谏言和亲是为解北赵腹背受敌之围,自负污名却是替当时的太祖陛下背了黑锅,安国屠城则是以杀止杀,也是为了平复当日北赵二十万将士浴血奋战数月才拿下安国都城的仇恨怒火,平潮公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便将生前身后名抛诸脑后了。” “司某为平潮公后裔,却因为眼光见识的局限,而不能窥测自家祖先之圣德,以至于要让陈城主亲自提点才醒悟,这许多年的圣人书真是白读了。”司文晓继续说道:“当时陈城主有一句话是借评价平潮公生平说出的,司某事后每每思及,越发觉得陈城主那句话是帮助文晓将过往学问融会贯通的,今日在此将这句话转赠予各位同道。” 叶凤雉与一名书生异口同声说道:“愿闻其详!” 司文晓深吸一口气,语气格外郑重,曼声说道:“我辈读书人,皓首穷经毕生所求之最高境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见所有人包括司旭飞都在咀嚼这句话的滋味,顿一顿才又说道:“文以载道,物见菁华是历代文道大会之主题,文晓以为陈城主这句话已将我辈读书人之义气,豪气,勇气,志气道尽,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文晓兄字字箴言,句句珠玑,把我等的心思也说尽了。” 那名先前应和他的书生说道:“怀古先生曾说过,我辈读书人读书,应该是既要懂得读书之菁华,更需了然如何去其糟粕,学问存在的唯一价值只在于对亿兆生民的积极影响和改变,那些读书只想改变个人前程命运之辈根本不是读书人,而只是世俗当中一群名利客罢了。”微微一顿,又道:“从前以为先生之言未免过于偏执,失了练达处世兼通变革的务实精神,今日听了陈城主振聋发聩之言才明了并非我们不够务实,而是我辈读书人的境界太浅,若能达到平潮公那般修养,又何愁不能如他一般将这一腔书生情怀施展后留在人间?” “蔺公子这番话说的貌似很有道理,但是在我看来,终不过是夸夸其谈空泛之言罢了。”一个从司旭飞手中接过魏仁杰,身着的道衣女子说道:“立言容易,立德立功却难,所以夫子才常说知易行难,而若想知行合一便需要极高的境界,这可不是耍嘴皮子的诗词游戏。” 陈醉忽道:“所以我才懒得跟你们这些胎毛还没褪干净的学生娃多废话,刚才这个朱公子说我亵渎了炎龙至宝,他却不晓得我是如何从阿史那部大草原上摘下图兰的脑袋,从他身上夺回这东西的,世人说炼锋城主是个喜欢城头打铁的粗鄙武夫,却没几个人晓得我龙马骑军千骑破楼兰时,身上穿的正是炼锋号的铠甲,知行合一不是拿来说的,而是拿来实践的。” 金乌西坠,月兔初现。此时已是黄昏后的时光。 陈醉说这番话的时候面带笑意,眼中闪烁着睥睨率性的光芒,那是自由的意志在发光。在黄昏的天空下,竟是如此耀目。堂堂横扫西戎阿史那部大草原的炼锋城主,改水旱三十三帮为抱天揽月楼的江湖大豪,立志要在这如画般的北赵江山上与天公试比高的大人物,说出来的话当然更有说服力。 我不但说,而且在做。而你们只是一群坐而论道夸夸其谈的学生娃。 司旭飞等人原本只是认出这首将进酒是司文晓的墨宝,只道这首诗不是司文晓手笔便是怀古先生的新作。因江门学子和司氏学宫的弟子素有不睦,不愿江门学子在文道大会上专美于前,便有意诘难几句挑挑字眼毛病,却不料会因此招惹来陈醉这头马踏楼兰的塞外猛虎,一见面便连着蛮不讲理的打了两个司氏学宫的弟子。 炼锋城主的这番话对尚未建功立业的学子们来说的确无可辩驳,司旭飞算是他们当中比较有作为者,但比起陈醉来也是差着无数个量级。所以他没有争辩,反而夸赞道:“陈城主不仅诗才了得,雄辩之才更不可一世,夫子言知行合一,城主身体力行,马踏楼兰之举的确令我等钦佩。” 话锋一转:“不过据我所知,城主此次炎都之行似乎并非是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又道:“方今天下,南有南陈逆贼割据江南十三州,北有极北苦寒之地的罗刹鬼侵扰边境,时时图谋南下,西有强邻西戎汗国亡我之心不死,如非是武威王临朝当国,南征北战,我北赵江山断不可能有如今安稳局面,对此城主以为然否?” 炼锋城主这一路往炎都进发,沿途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说炼锋城主与当今陛下在南陈结下交情,此次炎都之行就是要入朝参政,支持陛下抢班夺权的。司旭飞文武双全,作为司氏当代年轻一辈杰出人物之一,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加入北军以议事参军的身份追随赵俸侾。站在武威王的立场讳言指责陈醉不顾大局盲目与武威王作对,倒也无可厚非。 陈醉心中好笑,这小子倒是长了一条好舌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没啥说服力,便把武威王端出来。这就不能儿戏对待了,略作沉吟,道:“武威王军事才华卓越,堪称我北赵江山的擎天白玉柱,为大赵江山社稷东挡西杀南征北战,可谓劳苦功高,惟其如此,所以才更应该请他早些从繁冗的政务中摆脱出来,专心军事武备。” “城主的意思是王爷应该撒手朝政专事武备国防?”司旭飞冷笑道:“这北赵的江山还轮不到姓陈的指手画脚吧?” 陈醉道:“北赵的江山是陛下的,当然应该由陛下指点江山领袖群伦,为臣者当守臣子本分,即便是一手带大陛下的武威王也不该例外,我陈醉这次东进炎都早已经准备好了棺椁,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这八个字出自范仲淹之口,宋仁宗景佑三年(1036),范仲淹刚刚被贬谪,从帝都开封贬到了鄱阳湖畔的饶州。境遇十分凄苦,据说一路经过十几个州,都没人出来接待他。梅尧臣借诗文叮咛和劝慰老范。在《啄木》诗中,他劝范仲淹不要像啄木鸟一样,啄了林中虫,却招来杀身之祸,面对贪官污吏不要过于耿直。 在《灵乌赋》中,寓意范仲淹在朝中屡次直言,都被当作乌鸦不祥的叫声,劝他应学报喜之鸟,而不要像乌鸦那样报凶讯而“招唾骂于邑闾”,希望他从此拴紧舌头,锁住嘴唇,除了随意吃喝外,不要多事。 读到梅尧臣的文字,范仲淹内心暖暖的,但对他的劝告却不以为然。他很快回了一篇同题的《灵乌赋》给梅尧臣,在赋中,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管人们如何厌恶乌鸦的哑哑之声,我将始终坚持一生的信条: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老范这八个字让数百年后帕特里克·亨克的那句不自由毋宁死相形见绌。 官场油腻,缺一点江湖气,陈醉不仅有侠气更有匪气。他忽然发现,今天这个场合是个机会。 司文晓闻言动容,神色激动,跟着重复道:“好一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城主这句话又说到文晓心里了。”又道:“世间纷纷扰扰皆由利起,我辈读书人于市井间学会了市侩,也学会了计较,学会了明哲保身,还学会了沉默,这庙堂上揣着一肚子圣贤道理装哑巴的读书人已太多,是时候多几声路见不平的吼声了!” 他在西路四州的年轻学子当中声望极高,更在司旭飞之上。一言既出,立即引来无数附和,其中又以前任西路大将军叶斩家的三小姐叶凤雉喊的最响。很快就感染了更多人。 “说得好!”陈醉环顾当场,接过话头道:“苟利社稷生死以,*******,各位都是未来国家之栋梁,迟早有一日,这座江山社稷要由各位襄助陛下来执掌,在那一天到来前,我希望你们能保有赤子之心,不要过早的被官场江湖的陋习浸染,要坚信只有苦心磨砺,砥砺前行才是人间沧桑正道!” “苟利社稷生死以,*******。”司文秀将这句话在齿间咀嚼一番,投向陈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崇敬,扬声问道:“陈城主,炼锋城可还缺牵马坠蹬摇旗呐喊的马前卒?” 陈醉循声看过去,司文晓忙介绍道:“这是舍妹文秀。” 原来是鲲鹏的未婚妻。 “陈城主,我问你话呢,如果你们还缺个不怕死的马前卒,你觉得我怎么样?”司文秀越众而出来到陈醉面前,飒爽英姿,笑颜如花,道:“文秀不敢比古之龙楼女,却也存了马革裹尸的男儿志向,久闻城主威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刚才听闻城主论道,一言一字皆深得吾心,故此厚颜自荐于城主面前做个马前卒,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俗人 所谓古之龙楼女指的是十国时期安国一个叫龙小楼的姑娘,女扮男装代父从军,立下汗马功劳的典故。与梦中人生所知的花木兰的情况差不多,区别是这位龙小楼天赋异禀神功了得,而且后来还做了安国皇后,南陈灭安国以后,龙小楼提剑独守白玉山五年,一女当关万夫莫开,眼见复国无望才破空而去。 陈醉有些迟疑。这姑娘是司文晓的妹子,也就是司祭酒的亲孙女。对司文晓他是志在必得,但是对司文秀却是毫无思想准备。一个像她这样出身的女孩子,登上炼锋号能做什么?万一弄出些别的问题来,自己可不大好交代。 “陈醉,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家文秀妹妹文武双全,文辞雅丽长于内政,深得怀古恩师真传,尤其伏龙箭法已有昔日平潮公的五分火候,若能加入你们炼锋城,必定不会比叶家二公子稍逊。” 陈醉循声看过去,原来是叶凤雉在说话。听她的口气,似乎这个司文秀和叶鲲鹏之间还有什么故事,不然她为什么要单独提起叶二公子拿来跟司文秀做比较?转脸看向正躲在人群后面的叶鲲鹏,心头忽有所悟,哈哈一笑道:“承蒙司姑娘谬赞,陈醉和炼锋城诸公愧不敢当,姑娘既不嫌弃,炼锋城中当有姑娘一席之地。” 司文秀依着江湖礼数抱拳拱手道:“多谢城主开恩收留!” 陈醉道:“知易行难,前途凶险重重,司姑娘若有朝一日后悔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蔺公瑾不才,想登炼锋号一观,望乞陈城主俯允。”那个与司文晓同窗的蔺姓书生叫道。 陈醉心中暗喜,原本以为是来赴鸿门宴的,甚至做了大开杀戒的准备。想不到这文道大会还没开始,就有了意外之喜。找司氏合作的核心目的是争得天下读书人的认同和支持。对司文晓和怀古先生陈醉是志在必得,除此之外,其他人皆不入法眼。但如果能多拉几个上船,自然也是极好的。 司旭飞见情况不对,赶忙将陈醉一行人往里边让,大声道:“诸位年兄,学妹,且莫鼓噪,先听我一言,陈城主今日到此是应我司氏族长之邀参加文道大会的,现在时辰已到,还是先让旭飞将陈城主请进去吧。” ......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司归汉亲自接待,规格不可谓不高,但陈醉心里很明白,这些老家伙是瞧在抱天揽月楼泼天财富的面子上才跟自己虚与委蛇的。骨子里,他们从来瞧不起夜魔城的人。将夜魔城看作是无法无天无纲无常悖逆伦序的化外魔国。认为夜魔城出身的人都是一群不知圣人微言大义不学无术的魔徒。 文道大会的气氛不冷不热,甚至透着一丝丝诡异。司氏几位元老人物都到了,把陈醉等人安排在了主位下首第一的桌子旁。谈文论道,讨论经义什么的对陈醉来说没啥影响,他现在一心一意等待着今晚的重头戏。 两个月以前,抱天揽月楼单方面终止与十三行的生意往来,将相关的订单交给了东蜀国的慕容世家来做。并且停止向十三行供应炼锋城和纳兰西京出产的特殊商品。所谓特殊商品就是指一些其他商家难以复制,或者是即便复制出来也远达不到抱天揽月楼的水准的商品。比如花露水,芳香皂膏,牙粉和卷烟之类的。 十三行是一家由多方势力联合构成的巨大贸易商行。作为坐镇炎都,业务辐射到南陈东蜀,执东南商界牛耳的大贸易行,其背后潜藏的势力深不可测。陈醉做出这样的决定,无疑是等于捅了马蜂窝。 不过小醉哥已经不在乎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炼锋城在费玉章组织三千江湖客事件过后,曾一度展示诚意,尽可能的跟天下江湖同道搞好关系。但是郦凤竹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了赵玉虎十万两黄金的花红,并且展示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为了刺杀陈醉,天机楼已经付出了远超这笔费用的代价。 抱天揽月楼发展的很快实力日渐雄厚,但在赵玉虎和郦凤竹两个厉害娘们儿眼中就是一块不断增长的肥肉。合作只是暂时的,杀掉陈醉吞并抱天揽月楼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结果。她们不怕夜魔二圣,因为十三行的背后有镜空月,赵玉虎是西戎女王师傲雪的亲闺女,必要的时候毘伽罗也会替她出头。对待这样的对手,陈醉完全没有必要再留什么余地。 炼锋城建立发展至今两年有余,抱天揽月楼在三十三帮的基础上崛起,很快就在中州各地开枝散叶,以极快的势头发展成为天下前三的商贸行。养活夜魔城百万老少和大利天下之外,抱天揽月楼还是陈醉手中比龙马骑军更厉害的利器。只要用之得当,以之摧城拔寨都不在话下。 司氏的大门一开始是完全关闭的,而现在却终于对炼锋城主敞开了一次。尽管他们居心叵测,陈醉依然对此感到满意。如果没有之前的布置,以司归汉的傲慢和保守,断然不可能让陈醉成为白门楼的座上宾。 陈醉在决心将炼锋号驶入帝江城的时候已经有了通盘计划,命费解和叶鲲鹏在明处跟司氏耋老们打交道,自己和婵儿私下里接近司文晓试探是第一步;将玄黄宝印交给司文晓的同时还将一份抱天揽月楼发行的原始股债券给了他,这是第二步,意在帮助他提升在司氏内部的话语权;第三步则是通过经济手段压缩司氏的生存空间,只有让他们感到疼了,才更有利于司文晓的上位。而这一切计划的基础就是抱天揽月楼能提供的巨大财力。 司文晓没有让陈醉失望,甚至比舒兰成口中的那个宰辅长孙还要好得多。而就目前费解所掌握的情报看,司氏纵然还没到闹经济危机的地步,家族产业的收入也已经大不如前。府内各个房头的开销都在压缩,内部矛盾不可避免的增大,就目前的状况,只需再稍稍加把火就能让他们自己从内部先炸了。 这种情况下,司归汉这老家伙还能死硬着不合作,必是看准了陈醉和炼锋城是没什么未来的。之前鸠摩罗派弟子给陈醉下了战书,显然是不怀好意。陈醉连阿史那图兰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不过这虚洞宗的老贼秃刚刚被师容兰刺了一剑,虽然只是剑气隔空刺中,但根据师容兰的说法,这老家伙短期内无法发挥全部实力是肯定的。 陈醉居中而坐,左手边是费解,右手边则是婵儿。叶鲲鹏兄妹和司文晓兄妹坐在了旁边的桌子后。 此时此刻,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姬正在唱歌,声音婉转动听,曲调变化多端,忽而高亢嘹亮,忽而低徊深沉如泣如诉。着实唱的不错。陈醉无心听胡姬唱小曲儿,坐在那里心中不住盘算,万一师容兰那小丫头又是在吹牛皮,鸠摩罗虽然有伤却无大碍,一会儿带伤出阵,自己又该当如何?神思飞扬,注意力跟现场的气氛完全不在一个节奏上。 “这位陈公子。”文道大会中间场地里怀抱六弦琴表演独唱技艺的胡姬忽然停下一切动作,目光转到陈醉身上,道:“请问是否波特曼的歌声让您感到厌烦了吗?亦或者是您根本听不明白?” 陈醉的梦中人生里欣赏过太多所谓天籁之音,对这老女人的歌唱本就不大感冒,见她面带不满,语带矫情,话中带刺的质问自己,便老实回答道:“歌声倒还能凑合听听,就是人已经老的没法看了,大娘,你别怪我说话直接,这女人啊,到了你这个岁数,就应该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这舞台中心搔首弄姿赚点皮肉钱的勾当不适合你。” 这话说完,举座皆惊! 这胡姬看来年纪确实不小,唱功了得之外,已经别无所长。她来自纳兰西京更西的一个叫奥斯曼的国家,自来到帝江城后,向来以精湛艺术娱人,并不以色相魅惑,早闯下雅致名声,尤其擅长交流文学,弹唱之间畅谈极西之国的风物更堪称一绝。虽韶华已逝,却仍自矜身价,等闲人物即便是有钱也未必能请得动。 陈醉的话音落地,这胡姬顿时勃然大怒,怀抱六弦琴,通身颤抖不已,眼中泪水簌簌滴落,虽没有说话,却好像将一腔委屈用千言万语道尽了。陈醉大感有意思,这他吗的是个技术活儿啊。 这西域来的老娘们儿演技高超,更反衬的陈醉粗鄙无礼。四周的人,除了婵儿,连费解和叶鲲鹏都觉得城主大人俗不可耐,叶凤雉更是按捺不住哼了一声,若非司文晓在一旁说了一句大丈夫行事不拘泥于小节,这个性情彪悍心直口快的叶家三小姐怕是要第一个向陈城主发难了。 “陈城主!”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在炼锋城诸人对面一张桌后,白发老者拍案而起,喝道:“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今日文道大会乃是以文会友,谈文论道的风雅盛会,波特曼大家雅致高洁,才艺双绝,乃是老夫亲赴燕归楼请来的表演嘉宾,岂能容你这般羞辱慢待?” 这老家伙一站起来,陈醉就确定了鸠摩罗今晚不会登场。鸿门宴还是鸿门宴,只是舞剑的项庄换人了。小牛皮篓子没说大话,鸠摩罗伤势不轻无法登场,所以他们才临时换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猛将 白发老者的身材高大极其夸张,虬髯遍布威猛如狮,粗看上去年岁不小了,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此人肌肉饱满气色红润,身体状态保持的却如少年人一般。 “谈不到慢待,我就是对这调调没兴趣。”陈醉笑道:“至于羞辱就更谈不上了,她万里迢迢从极西之国跑到北赵来,操持的就是倚楼卖笑的生意,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难不成我说的婉转些,她就成了大家闺秀?亦或者返老还童?” 那胡姬哭的更厉害了,不过并非那种哭天抹泪嚎啕大哭的路数,而是强压抑着满腔悲愤,极力去阻止泪水流下却偏偏泪如泉涌,想要不发出声音来,却依然暗哑啜泣,可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时间群情激奋,指责陈醉之声四下响起不绝于耳。 陈醉满不在乎的听着,都说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被淹死的都是皮薄心软想不开的,陈醉皮厚心狠早把这帮人那点小心思看的透彻,又岂会被几句言语动摇? 费解轻轻咳了一下,声音不高却立即将众人注意力拉到他那里。这位青眼军师在西路四州的地位崇高,在场诸人中又以他的爵位最是显赫,见他要说话,其他人便纷纷闭嘴,只听费解曼声说道:“诸位稍安勿躁,请听费某一言!” 白发老者怒问道:“费侯爷有何见教?” 费解反问道:“老先生眼生的很,请恕费某眼拙,您是哪位?” 白发老者道:“老夫狮老温!” 费解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暗吃了一惊,转脸对陈醉使了个眼色,后者龇牙一乐,道:“司老温?原来也是司氏耋老。” “陈大哥误会了,此狮非彼司。”费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狮老温前辈大有来历,他应该就是西戎汗国前任的十二盟联军总先锋,二十八年前在西戎八大神将中仅次于狮孟奔,也是当今西戎汗国第一猛将狮驼的亲叔叔,当年被武威王生擒后归顺大赵,礼宗陛下亲封的承平伯。” “哦,原来是武威王的手下败将。”陈醉转脸看向狮老温,道:“难怪看上去偌大年纪了,说话的底气还这么足。”端起酒杯,道:“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世间英雄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尊驾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所以才能活到现在,陈某不才却学不会你这本事,说不准哪天就人头落地了,趁着还有机会敬你一杯,预祝你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陈醉!”狮老温眦目欲裂,怒瞪陈醉,暴喝道:“你欺人太甚!”说话间,一步跨出来到场中。 陈醉安坐不动,摆手示意按刀站起的叶鲲鹏稍安勿躁,笑道:“两年前我在纳兰西京住了一段时日,有一天受一个朋友的邀请,沿着难沱河向上游出发,穿过草原和大漠,走了大约半个多月来到一座大山脉脚下,那座山脉叫腾格里山脉,意思是能登天的大山,我那个朋友对我说,那地方是师氏龙兴的祖地,不晓得你还记得那里不。” “我小的时候养了一条狗,这家伙天性顽劣,难以驯服,并不为我所喜,但是我却一直养着它直到老死。”陈醉不容狮老温插言,继续说道:“原因无他,只因这狗子忠诚,虽然隔壁就是个杀猪的屠户,还经常赏它几口吃食,这家伙却从来没忘记过自家的位置,知道这叫什么吗?狗不嫌家贫,与之对应的还有一句儿不嫌母丑。” 这番话字字如刀,句句诛心,虽没有指名道姓,却将狮老温贬低的连狗都不如。 狮老温气的暴跳如雷,指着陈醉喝骂道:“耍嘴皮子没用,姓陈的,你有种便站出来像个男人一样跟老夫大战一场!”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你配不配的问题。”陈醉冷笑道:“我陈醉有没有种不必你这软骨头来评价,西戎大草原上早有公论,八百龙象重骑和阿史那图兰不会双手捧着玄黄宝印送到我手里,你倒是像个男人,可惜也只是像。” “说来说去,你到底是没有种跟老夫交手。”狮老温怒意和战意一起升腾,全身的关节爆发出一串连响,咬牙切齿向着陈醉所在的方位凑了过来。此人当年能跟武威王大战一番后败北,战力仅逊色于狮孟奔,实力未必不如鸠摩罗。陈醉若是不想当众暴露太多底牌,明智的选择就是不跟他交手。鸠摩罗临阵避战,陈醉已经没什么非出手不可的理由。 霍鸣婵手按宝剑唰的站起,费解却抢着横身挡在了陈醉前面,道:“狮老温,你若想与人交手费某随时可以奉陪,但是在动手以前我还有几句话要对在座各位说,你请先在一旁候着。” 司归汉原本是有意纵容狮老温将事情搞大,趁机向陈醉出手的。但现在费解站了出来,他无论如何都要给这位火教圣子马鸣候一个面子。起身问道:“费家贤侄,你向来沉稳缜密,见事明白远在我等之上,不知有何见教?”他故意不称呼费解爵位,而以贤侄称呼,就是不想突出费解在众人心中的分量。 之前司氏这些人曾试图拉拢费解和叶鲲鹏,意在联手这哥俩吞下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陈醉示意费解和鲲鹏先虚与委蛇与之周旋,尽量多的了解对手的底细。但费解和鲲鹏都没有这么做,他们不想给司氏一丁点幻想的余地。古人重信义名节胜过自己的生命,事实证明这哥俩都是有节操的。 司归汉暗地里的分化拉拢行动失败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今夜见费解与叶鲲鹏这两个目下西路四州风头最劲的世家子弟对陈醉这般敬重忠诚,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刚才陈醉在文道大会开始前在白门楼下的一言一行他都已了然,已经能够确定陈醉是冲着司文晓为代表的四州文坛新生代来的。 在这样的局势下,干掉陈醉是最有利的结果,哪怕这么做会直接得罪夜魔城,并且还会为十三行和郦凤竹做嫁衣,也都是值得的。鸠摩罗的意外失踪打了司氏一个措手不及,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派司旭飞联络了武威王方面,终于请来了隐居在帝江城多年的承平伯狮老温。 这粗鄙武夫降赵以后不得重用,没多久便被武威王赶出军营,此后一直隐居在帝江城,除了领着承平伯的清贵俸禄外,也开了一家四海商号的分店,从奚无道那里分些油水。此人潜居帝江城这些年当中与司氏之间几乎不相往来。今日到此,完全是奉了武威王的将令冲着陈醉来的。杀陈醉怎么杀都行,但若是连费解一起干掉了,必定会带来大麻烦。 这颗暗子已经埋在帝江城二十余年,原本很可能是叶还空针对司氏做的布置,现在居然肯启用,可见武威王方面对这位炼锋城主的重视程度。 狮老温当年能在阵前与武威王大战数十回合,个人实力纵然不及鸠摩罗也不会差多少。如果不是对此人的战力深具信心,叶还空也不会把他派来。到了这一步,司氏这帮耋老们能发挥的影响力已经很有限。他们只能等一个结果,看一看究竟是武威王麾下那位叶还空先生将炼锋城主留在帝江城,还是号称后起之秀的青眼军师费解替主分忧渡过此劫。 处在司氏耋老们的角度,自然是希望武威王一方能翻手间灭了炼锋城带起的这股子邪火。但考虑到司氏内部还有不同声音,并且司文晓已经在白门楼前公开表态加入炼锋城,这个事情又似乎没必要做的太绝。万一这位炼锋城主没有栽在叶还空的手下,刚不久前失去了十三行干股分红的司氏也还有机会去抱炼锋城的粗腿。 总之司归汉今天虽然搭了这座台子,却没打算唱主角。不管是叶还空派来的狮老温,还是费解,他都不想得罪。 费解道:“诸位请听费某一言,今晚费某追随炼锋城主到此,原本是应了西戎汗国的虚洞宗上代宗主鸠摩罗之邀前来赴约的,此事关乎两国武者尊严,我家城主大哥身有隐疾暗伤的情况下,虽明知不敌仍慨然赴约,不料那鸠摩罗怯战爽约,陈大哥不战而屈敌之兵,纵然没有与对方交手,却也等于是为我大赵武者赢得了尊严,不知费某所说各位以为然否?” “陈城主英雄了得,大仁大勇,令人好生钦佩!”司文晓主动帮着费解捧了个哏,说的却是由衷之言。 费解又道:“今晚炼锋城一方登上白门楼的一共四人......” “算上我们兄妹就是六个了。”司文晓又接了一句。 叶凤雉立即说道:“还要算上我一个,一共七个!” 费解微微点头,道:“那就是七个,再算上白门楼外的六十名龙马骑军兄弟,总共六十七人,我们来是六十七,走的时候希望也是六十七,陈大哥身上有伤,是为了夺回玄黄宝印与阿史那图兰决战时留下的,所以今晚除了鸠摩罗外,他不会跟任何人交手,其他人想要跟陈大哥交手,首先得从我们六十六个人的尸体上踩过去!” 司归汉赶忙起身说道:“费贤侄言重了,狮伯爵不过是跟陈城主发生几句口角之争,还不至于到性命相搏的地步吧?” “到没到性命相搏的地步,您老人家心里头比我们更清楚。”叶鲲鹏也站起身来,接过话头道:“炼锋城楼上七人,楼下六十骑,在离开炼锋号踏入帝江城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最坏打算,陈大哥今天之所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冒险登上白门楼,除了要扞卫我炎龙武者的尊严外,就是为展现炼锋城对司氏文晓兄的诚意。” 司文晓热泪盈眶,道:“砍头酬知己,谈笑蓬篙人,城主如此错爱,文晓愧不敢当啊!” 这两句诗说的是十国时期发生的一个关于友谊的典故。说的是北齐国的甲乙二人,相互结为知音,乙出使赵国时,谣言四起,甲为了友谊宁愿被砍头也力阻北齐国王灭乙满门,而后乙完成使命归来,俩人携手谈笑决定回归乡野间故事。 “道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陈醉也站起身来,与费解和叶鲲鹏等人并列,道:“众所周知,我陈醉此次甘冒奇险离开炼锋城,炎都之行披肝沥胆,一切都是为了恳请武威王能还政与陛下,改变当下武夫当国世家门阀把持朝局垄断科举的局面,为天下间的读书种子们争一条公平的晋身之路!” “陈城主!”司旭飞忽然大喝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又大声道:“你身为域外番邦领主,打着入京面圣献礼的名义往炎都一行,现在却在这里妄加议论我北赵朝局,无中生有污蔑我大赵第一功臣,阴蓄篡谋,挑唆我大赵朝堂君臣关系,足下究竟居心何在?你这是要干预我大赵江山内政吗?” “哈哈哈哈哈!”陈醉忽然大笑起来,道:“司旭飞,你这番冠冕堂皇的屁话说的真没有味道,时至今日在这座堂上当着在场诸公,你怎好意思开的这个口?当天下读书人都是瞎子傻子吗?大赵江山是怎么走到今日局面的?南陈又是如何划江而治恢复国祚的?想我大赵天下,坐拥南北四十一州,百年大治,国富民丰,文成武德都在鼎盛时期,却偏偏就是在这大好局面下,让陈师道那逆贼割裂国土,数百万带甲硬是拿南陈逆贼无可奈何,这又是为什么?” 大赵天下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是一个当代学子们经常探讨研究的话题。 大赵以武立国,在武威王的带领下兵锋极盛,这些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几乎是战无不胜。虽如此,却因为连年战火不断,消耗了大量钱粮税赋,并因为资源配给的问题造成许多内部矛盾,物资倾斜难保公平,以至于前些年相对安稳的南路大军许多战船年久失修,稽查司南镇守府更是集体哗变。归根结底这是文治内政方面的问题。 秉持公心的能吏太少,国家的资源没有被最大化的运用。连年征战虽然常胜不败,却给大赵帝国造成了巨大消耗,并且导致朝廷对世家门阀产生过度依赖。武威王懒政却专权,他只牢牢握着兵把子,管着朝廷的钱袋子,对朝廷内部的弊端却几乎不闻不问。那些世家门阀只要是在钱粮问题上不给他捣蛋,就能在大赵江山中予取予求。 长此以往,局势才糜烂一至于斯。 许多事没人敢说,但肯定有人敢想。这座江湖很油腻,这座庙堂却比江湖还市井。看到想到的很多,敢说出口的却是绝无仅有,即便是负三十年大名,远离庙堂核心的宁怀古也不敢如陈醉这般畅所欲言。而陈醉身为化外领主,有着千骑破楼兰的实力,同时还是传闻中陛下的方外至交好友,他说这些话倒是少了许多顾忌。 司旭飞揣着明白装糊涂,厚着脸皮装不知道。但是他心里头有数。现在大赵江山,并不是没人瞧出来武威王穷兵黩武有养贼自重的嫌疑,但却没有几个人真正在意这个事情,更多人在意的是如何利用这一点搭上武威王的大船,从中分一杯羹。这些世家门阀出身的学子们,在这种大环境下接受熏陶,除了钻营之学外,又有几个读书人是专事内政练达实务的? “陈城主既然这么问了,必定是有独到见解,司某才疏学浅就不献丑了,倒想先听一听城主的高见。” “我跟你们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这道理就好像你永远没办法叫醒一个铁了心装睡的人。”陈醉道:“司旭飞,话说到这个地步,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兜了这么大个圈子的目的不过是给这个狮老温一个向我出手的机会,唱歌的这位大妈就是个借口,没有她你们也会找别的理由,现在陈某在此,炼锋城兄弟姐妹在此,想怎么斗你只管划下道来吧!” 忽然间矛盾就公开化了,那张挂着虚伪笑意的面具一下子被陈醉撕成碎片。闹到这个地步,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司旭飞想不到陈醉会这么不按套路出招。竟敢在这帝江城里将他与武威王之间的矛盾公开化。旗帜鲜明的表现出支持陛下,跟武威王对抗到底的决心。 忽然间丢掉的面具,让司旭飞一下子很不适应。他很清楚今晚在帝江城里会发生一些大事。白门楼上文道大会狮老温只是第一步,还空大人布置的连环杀局后面还有更厉害的棋子。按照他们的计划,最好的结果是悄无声息的在第一环节里干掉陈醉,把屎盆子扣到狮老温和司氏头上。即便事后陛下有任何不满,也已经准备好了堵天下众口的替罪羊。 陈醉这么不顾面皮的一闹腾,直接让第一环节的狮老温没了用武之地,不能直接挑战陈醉,他这个第一环节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接下来这场戏要怎么唱下去,司旭飞心里也没数了。他感到有些颓然,从费解替陈醉站起来的一刻起,事情的发展就偏离了他计划好的轨迹。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他司旭飞果真不如费解! 司旭飞不说话,却暗地中对早就跃跃欲试的狮老温比划了一个手势。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图穷匕见,除了按照原计划对陈醉出手外已经没别的选择。 一声怒吼响彻大堂,凶猛如狮的狮老温突然爆起,十五步以外,直奔陈醉猛扑上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袭杀 陈醉淡然一笑,反而一屁股坐下,数着狮老温冲过来的步伐,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一抹剑光从陈醉身边亮起,那是霍鸣婵的残月龙鳞剑,间隔十步发出的一道剑气,阴沉无声的刺向狮老温的丹田。紧接着是费解手中的铁骨扇啪的一下展开,一团烈焰陡然出现,犹如灵物般迎头将狮老温罩定。与此同时,一道凌厉刀意自叶鲲鹏手中飚出,将铁骨扇发出的火团斩成两半,也准确命中了火光中的狮老温。 火光笼罩,如麒麟吞天将狮老温裹住。狮老温全身罡气外放,先中了霍鸣婵的剑气而不倒,再中叶鲲鹏的刀意仍要趋步向前。然而三人同时出手也只是个开始。紧接着司文秀和叶凤雉两员女将也不甘落后,前者亮出一柄精致的绿玉小弓,架上去一支银色小箭,对准了狮老温就是一箭!而后者则是扬手丢出了几颗金算珠。 这一下骤然发难突袭,事先并无约定,完全是自主发起的攻击,却珠联璧合一浪高过一浪,仿佛一次演练多次的突袭行动。而最后出手的竟是司文晓,他没有丢暗器也没有用武器,却直接把自己丢了过去,立起白玉般的巴掌破开火光,一巴掌拍在动也不动的狮老温头上,这一掌刚好拍散了狮老温身上罡气,叶鲲鹏的那一道刀意掠过脖项,司文晓翻腕一提从火光中提出个大好头颅来!怒视司旭飞,喝问道:“还有哪个想挑战陈大哥的?” 司旭飞面白如纸,做梦也没想到当年在阵前与武威王大战数十回合的西戎高手狮老温竟这般不堪一击。虽说是被六人联手突袭,但他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前辈大高手。尽管这个人久疏战阵,又是临时从安乐窝里调出来执行刺杀任务的。 因为是临时改变计划,所以一切都比较仓促,在白门楼上他们只有这一个安排。现在狮老温就这么死了,出手的人当中有司氏兄妹,大将军叶斩的一双儿女,贵为马鸣候的火教圣子,没什么名气但实力却貌似深不可测的炼锋城二城主。每一个都有充分的理由出手。他司旭飞除了捏鼻子认了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死一个承平伯对武威王来说不算多大损失,让司旭飞最感震撼的是狮老温死的太快了!一个照面,六个人一起出手,都拿出生平最狠的绝学招呼这个狮老温。可怜这位超品境界多年的大高手都未能接近到陈醉身前十步就混丢了脑袋。 司旭飞看着笑眯眯坐在那里的陈醉,这就是号称要挑战武威王的人物。这便是司文晓离开夫子庙后选择追随的那个人?这个人真的会比武威王更值得追随吗?司旭飞很快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此人才情气度的确堪称人中之龙,但比起王爷来还差得远。司文晓受宁怀古影响太深,他的选择说好听的是理想主义遵从赤子之心,说难听些就是幼稚。 “狮老温这个西戎叛将,阴蓄蛰伏多年,原来早有异心,今晚死在白门楼上正是咎由自取!”司旭飞面对司文晓的质问,面无表情语气冷硬:“炼锋城诸位出手伏魔有功,我必定会将此事据实向王爷禀报。” 六人联手建功,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仙元八品的婵儿最先递出的那一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剑破了狮老温的金刚不坏横练内功让他身形顿了一瞬。接着是费解的毒火趁机毁了他一双眸子,让他难以防范司文秀射出的命中眉心的那一箭,更挡不住叶凤雉的算珠打在了耳门处。 叶鲲鹏的一刀斩在狮老温脖子上受罡气所阻而刀意不绝。司文晓最后出手破罡气力助叶鲲鹏拿下了这颗脑袋。 陈醉对着司归汉一抱拳,道:“老太公,天晚夜暗,今日到此为止,白门楼以内的事情已经了结,白门楼之外的事情则与司氏无关,接下来的路不好走,陈某就此别过了。” ...... 时近午夜,乌云掩月。 六十七骑正不紧不慢的穿过帝江城中心大街向着城门方向前进。 “不需要跟家里人辞行吗?”陈醉看着身旁的司文晓兄妹问道:“就这么上了我的贼船,会不会太草率了?” “城主大哥莫要说玩笑话了,文晓此刻只恨与你相识的太晚!” “我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陈醉笑道:“刚认识你那会儿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果决狠辣的家伙。” 司文晓知道陈醉说的是那一掌取下狮老温人头的事情,道:“若不如此,不足以震慑司氏耋老的侥幸之心,实不相瞒,这是文晓生平第一次杀人!” 陈醉道:“不会是最后一次,你选择跟我们一起踏上这条路,就注定了要过一些刀光剑影的日子,你司氏的老祖宗是一位笔杆子治天下,刀把子打天下的人物,你很有乃祖遗风!” “陈大哥谬赞,文晓愧不敢当。”司文晓道:“此生不求万户侯,唯愿能以有为之身行有为之事而已。” 陈醉郑重道:“有你这句话,今晚若能平安出城,这帝江城我就可以不必再来了!” 费解道:“一个司文晓带走了平潮公身后司氏四百年的文心剑胆!” “费侯爷,你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叶凤雉道:“你把我们文秀置于何地了?” 费解哈哈一笑,忙赔了个不是,道:“岂敢,岂敢,文秀小妹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比我们几个都厉害。” 司文秀道:“城主大哥英雄盖世,才情抱负是小妹我深深敬佩的,家兄和费侯爷的学问修养也胜我百倍,你们三位我是不敢比的,不过比起某人来,小妹扪心自问倒是还有些信心。”说着用余光瞥了瞥躲她老远的叶鲲鹏。 霍鸣婵笑道:“叶四城主,你得罪人啦!平常就属你话多,今晚怎么没动静了?” 叶鲲鹏叹了口气,居然没接茬儿。 陈醉道:“看来是有些故事,回头咱们得好好聊聊。” 叶鲲鹏瞥一眼司文秀,忽然在马上抱拳拱手,接着一躬到底,道:“叶某昔日行事孟浪,好发狂言,不慎伤了二妹的心,你我之间错皆在叶二,文秀贤妹胸襟疏阔,当不会与我这莽撞人计较。” “伤心还不至于,只是憋了一口气出不来。”叶凤雉白了自家二哥一眼,没好气道:“你和文秀之间的婚约虽是家中长辈约定的,但平心而论,我们文秀哪里配不上你这浪荡公子哥儿?轮得到你跑到帝江城酒后狂言,大言不惭悔婚?” 原来如此。 没想到司氏和叶家还有这么一层关联。陈醉心中觉着有趣,忽然越发觉得天刀叶斩这个人大不简单。自己处心积虑的想要将西路两大门阀捏合成一系拉到炼锋号上来,却不料人家早就同气连枝了。 就在这时,霍鸣婵忽然竖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陈醉赶忙勒马停身,其他人也纷纷停下。 暗夜之中,前方的大街幽谧无声,只有几只过路的蝙蝠扑腾翅膀掠过的声音。 叶凤雉藏不住心事,问道:“霍二城主,有什么发现吗?” 霍鸣婵微微额首,轻声道:“真正的大麻烦来了!” 陈醉的目光透过夜色笼罩的长街,已然发现一人一马一杆长枪正缓步而来,马蹄包了棉布,寂静无声。陈醉领教过这杆枪的威力,很容易就认出来人。 如果只有一个陈惜竹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他的实力最多与狮老温相若。可怕的是陈醉一共觉察到了六个人的存在,每一个都有不输于北地枪王的气势。 “八个人。”霍鸣婵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了一个更让人绝望的数字,感知不到的两个人意味着更强的实力。 会是谁呢?总不会费莲生和鸠摩罗都来了吧,又或者是江湖文榜第三的叶还空亲至? “还有不是人的东西。”霍鸣婵又说道:“不会错了,应该黄金魔国的白熊魔兵,至少在五十之数,这个叶还空还真瞧得起兄长呢。” “黄金魔国和白熊魔兵又是什么东西?”陈醉定下心来,从容摆手示意孟立虎指挥六十龙马骑军列阵准备迎敌,好奇的看着婵儿,问道:“是熊还是人?” “半兽半人!”霍鸣婵道:“极北之地有一座地域极广的高原,那里只有夏冬两季,孕生了有很多独特的生命,按照族裔划分为许多大小王国,黄金魔国是其中比较大的一个王国,与罗刹魔国是有宗源亲族关系的盟友,白熊魔兵是由一种战斗天赋极强的半兽种群组建的特殊兵种,手足似人,人面熊身,通体生白毛,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身披镌刻魔法阵的战甲,有着与人相差不多的智慧,战斗力极其恐怖,曾有补天界大能试图征服那里,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婵儿来自补天界在炼锋城内部已经不算是什么不可说的大秘密,随着陈醉对这个世界越来越了解,关于补天界和人间界的关系也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概念。补天界是上古大能霍补天在人简界的基础上开辟的天界空间。其疆域范围不知多广,除了拥有更稳定的天道秩序外,其他与人间界差异不大。也有多方势力角逐争霸。 “补天界的人为什么要征服那里?”陈醉眨巴着眼睛问道。 “天人其实也是人,补天界号称虚空仙界,大道根基却在人间界,因为无根所以需要时常补充五行精气,故此要控制一些人间势力帮着采集天地元力。”霍鸣婵解释道:“我爹爹就是采中州龙脉的龙气时被云空寂和那恶贼联手暗算的。” 这个世界大的超乎想象,但再广大的天地,也需从足下开始探索。陈醉现在要做的是抱天,这一步刚起步就已经千难万险,距离揽月恐怕还不知差了多少里。 夜幕中出现点点红光,敌人正从四面八方接近过来。已经能看清楚陈醉所感知到的六个人的模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刺杀 费解不愧是搞情报的,沉声道:“北地枪王陈惜竹,罗刹大剑师桑杰尔夫,塞外领主尼堪万兰,横山气宗的赵昆玉,苍山剑宗的何朝曦和蔡襄平,每一个的实力都不在莫大先生之下。” “一会儿动手的时候,你们都不必出手,这六个人交给我来对付。”陈醉意识到对方摆下这个志在必得的阵势,今日之局注定不能善了,不容置疑的:“分头突围,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孟立虎和骑军留下,其他人跟着婵儿走,我言出法随,你们若信我就请相信这一关挡不住我,你们躲的越远就越方便我施展!” 费解和司文晓还在面面相觑犹豫不决的时候,霍鸣婵和叶鲲鹏已经拨转马头打算转换路线了。霍二城主轻声说道:“还有两个更厉害的和尚,我们六个联手也只能挡住一个,你最好快些。” “什么意思?”司文晓按捺不住问道:“费侯爷,霍二城主,叶兄,咱们这是要丢下城主一个人在此迎敌吗?” 霍鸣婵转回身,对着司文晓点头道:“费莲生和鸠摩罗都到了,我们别无选择,司公子,我相信他,请你也相信!”说罢,便不再理会司文晓,率先调转马头向另外方向飞驰而去。 司文晓看向费解和叶鲲鹏,后者道:“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霍二姑娘更在乎城主安危,我还知道今天这个阵仗不会比那八百龙象重骑更可怕。”说着,催马追着霍鸣婵的方向驰去。 费解环顾孟立虎为首的六十名龙马骑军,微微点点头,道:“司贤弟,二位贤妹,鲲鹏说得对,我们走!” ...... 许多年前云玄感曾说起过一件惨烈往事,为了刺杀南陈大将李飞熊,玄天宗九大剑客联手将李飞熊困住,那一场恶战杀的惊天动地,剑气纵横,天高三丈。但最终九大剑客只逃了一个云玄感。 先天体魄不能修炼真元,没办法与真元修行者比拼远攻,所以往往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于是当年的李飞熊给九大剑客准备了一座箭阵。乱箭齐发中,先天体魄的生存能力得以体现的淋漓尽致,九大剑客中的八个在箭雨中被射成了刺猬。箭雨就是先天体魄者的远程进攻手段。 陈醉单骑立在十字街头,身后二十步外是孟立虎率领的六十名龙马骑军。面前三十步外,北地枪王陈惜竹停在那里。陈醉解下风炮锤挂上黑龙锁,做好了迎接一场恶战的准备。 夜风渐冷,已经是深秋时节。陈醉对这寒意的感受更深切,下意识的紧了紧披风大氅,忽然想起距离年终岁尾的祭天大典还有三个月,在那之前必须赶到炎都,只是这条路是真他吗的很难走啊! “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陈惜竹的声音依旧冷酷清澈:“上一次见面后你去了阿史那部草原,而后给了这天下一个大大的惊喜,即便是此时此刻,老夫依然无法想象阿史那图兰和那八百龙象重骑是如何覆灭的。” “我其实也很希望有机会展示给你看。”陈醉道:“陈惜竹,我敬你是一条好汉,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希望与你为敌,趁着还没动手,我希望你能回头,因为刀剑无眼,一旦交手就会有很多人看不到明早的太阳,我不想其中有你。” “老夫已经不可能回头,但你还年轻,还有机会。”陈惜竹解下得胜钩里的定军枪,道:“武威王有杀人手段,更有容人胸襟,只要你现在换一条路走,一切都还来得及。” “看来你也世俗人一样不看好我要走的这条路。”陈醉道:“就好像叶斩大将军曾经非常不看好我能破楼兰,杀阿史那图兰一样!” “你以为杀了一个阿史那图兰,训练出一支战力惊人的骑军就证明你有了跟王爷抗衡的资本了?”陈惜竹轻轻一笑:“年轻人,你还差的远呢,如果没有草原上发生的一切,王爷或许还愿意继续看你闹腾下去,但现在,我们必须承认你的成长速度已经让我们感到惊讶,所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陈醉道:“如果我选择留在炼锋城,只需五年时间,这世上就会多一支无敌的军队。”顿了顿,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我还很年轻,五年时间也算不得太漫长,但是我终究还是踏上了这条路。” “或许你说的是事实,但我不喜欢回答没有发生的假设。”陈惜竹道:“现实是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便需要为此承担后果,炼锋城主,今晚你的惊艳人生便将终结于此!”说罢,缓缓竖起了定军枪。在他身后另外五人早已按捺不住。 “你们六个一起上吧!”陈醉挥动手臂,风炮锤狂风般旋转起来,炼锋城主豪气飞扬:“今晚之后,天下间再不会有人把我陈醉看作是不自量力的疯子!” 对司文晓兄妹这样的热血青年,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必要的时候灌鸡汤打鸡血。但对于天刀叶斩和宁怀古这种老于世故,经多见广身上的热血早冷透了的老江湖,不拿出点真东西来,让他们看到一点点成功的希望,便几乎没有可能把这两个关键人物拉上船来。 什么是成功的希望?首先你得有活下来的能力,不能好像一只臭虫似的被轻易碾死。然后才是谈理想讲计谋定策略。现在武威王终于出了重手,面对这样的雷霆一击,陈醉必须证明自己配得上与武威王为敌! 陈惜竹动了,定军枪在黑暗中划过一抹流光,下一瞬间已经到了陈醉身前,准确的刺入风炮锤轮动中产生的空隙,正中陈醉当胸。这一枪志在必得,虽然因为风炮锤防守太严密而未能刺中更要害的咽喉而美中不足,但是对于陈惜竹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信任自己的枪术,更信任这条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定军。这一枪人枪合一,已然刺出了生平得意。 哆的一声,定军枪化作火龙刺在完全打开后覆盖陈醉全身的麒麟宝铠上,迸发出耀目的金属摩擦的星芒,竟不能刺入。 难道还不够? 只见陈醉全身上下从头到脚,一副鱼鳞般细致的铠甲迅速展开将其覆盖,只余一张脸在外。 陈惜竹大吃一惊之余,猛地催鼓内息真元,磅礴的元力透过定军凶暴的撞击在陈醉身上。定军枪未必能破开炼锋城主身上的麒麟宝铠,但陈惜竹相信自己的燎原真气一定能摧毁陈醉的经络穴道。 火热的真气透体而入,陈醉原本苍白的脸上瞬间多了几许血色。陈惜竹坚信这一枪不是先天七品体魄能轻易承受的,便以为陈醉会后退卸力,那样一来北地枪王的气势还可以再拔高一截。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醉竟半步不退,甚至手腕一抖,风炮锤半空一拐,缠绕在了定军枪上。 “看来还不够劲儿啊!”陈醉咧嘴狞笑道。 陈惜竹面色一变,惊道:“先天八品?”消息有误,先天八品对应的是武道超品人物,当年的李飞熊一个人面对九大剑客,一战天下晓,凭的就是先天八品的体魄。当年赵正淳以超品巅峰的实力在阵前与李飞熊交手,也只是斗了个旗鼓相当。这炼锋城主并非天赋绝伦的先天体魄,现在竟已达八品境界,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的确够资格跟王爷为敌了。 “可惜你意识到的太晚了!”陈醉猛然发力,生生将定军枪从心神震荡的陈惜竹手中抢了过来。 枪在人在,枪失人亡。 陈惜竹的枪叫定军,自从出道以来,这条定军枪便伴随左右,无论面对怎样的强敌,这条枪从未脱离过他的掌握。这一瞬,定军枪被陈醉蛮力夺走,同时抽走的还有北地枪王数十年积累起的傲气和自信。他的道意境界无限接近第三重,已经颇为难得,但比起陈醉大梦心经结合聂氏的乱披风锤法修成的四重道意还是逊色很多。 虽已经是初登超品的人物,却在临敌判断方面吃了个大亏。 陈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夺下定军枪,来不及得意就听身后恶风不善,却是光头赤膊的桑杰尔夫趁着陈醉与陈惜竹僵持的机会,手持双手巨剑恶狠狠砍下。陈醉不躲不闪,以四品道意境界判定这一剑的威力还比不上定军枪那一刺。 双手大剑结结实实砍在陈醉肩头,狂暴的力道却似乎并未造成严重破坏,反被早有准备的陈醉借机趁势一转身,黑龙锁缠着定军枪猛地向后一甩,定军枪一往无前的刺向身后的桑杰尔夫! 当的一声,定军枪被桑杰尔夫全力一挡,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声。这家伙用的是一种叫做斗气的力量,这一碰几乎可算是力量对力量的简单冲撞,一向以力大如山着称的桑杰尔夫被撞的爆退数步。陈醉得势不饶人,立即合身跟了上去。 陈惜竹竖起右手,竟以手代枪,紧追着陈醉刺了过去。 陈醉哈哈大笑:“你手里有枪都莫奈我何,现在赤手空拳还想伤人吗?” “枪出无回,唯死而已!”陈惜竹投身为枪,已然下了必死的决心。他的枪法叫做阵前亡,一向以决死无悔着称,最利战阵杀伐。 这时候另外四大高手也已经围拢上来,纷纷隔空对着陈醉出手。黑龙锁连着风炮锤又缠着定军枪,被陈醉抡圆了形成了一个范围颇大的圈子,伴着恐怖的风声将六大高手发出剑气枪意隔绝开来。 陈醉先天八品的体力如大江长河浑厚延绵,六大高手围攻之下,竟一时难以建功。 再严密的防守体系也难免会有漏洞,苍山剑宗的蔡襄平很快便发现陈醉的头顶上空正是锤枪龙卷的暴风之眼。他立即拔空而起,一招飞鸟投林从上而下直奔陈醉头顶刺下! 这一剑如天河倒卷,剑气泼水般刺下来,陈醉头上有麒麟头盔,剑气应该伤不到他,但蔡襄平用的是宝剑,若是任凭他刺中,后果如何却难以预料。陈醉扬起左手,迎着刺下来宝剑抓了过去。手上也有护甲,而且是用无还枪融解的材料打造,最是坚硬不过。凭着更高一筹的道意境界,精准的抓住了蔡襄平的这口剑。 宝剑锋芒如劲草,竟是软的。蔡襄平人在空中,横身一卷,竟用这口软剑将陈醉的左手裹住,倒提一口真元,硬生生将陈醉拉起到空中。 陈醉没有真元,不能自己腾空飞起,而力由足跟生,他的拳法不能离开大地。 蔡襄平不愧是苍山剑宗中生代第一人,很快就发现了陈醉身上的弱点。 双足离地的陈醉,手中的风炮锤轮动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抗争的力道也有所减弱。刹那间六大高手都看到了机会,同时拿出生平绝艺围攻上来! 人在半空的陈醉忽然收了黑龙锁,任凭六大高手接近到自身最危险的区域,接着猛然断喝一声:杀! 孟立虎随声附和:杀! 六十骑龙马骑军也跟着一起暴喝: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箭雨 神机连弩的机括发出恐怖的声音,短短的一瞬间,数百支破甲箭以陈醉为中心,呈区域覆盖的态势集火攻击。 二十步,神机连弩最佳攻击距离,此时此刻,六大高手围着陈醉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圈子,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靶子了。 箭雨爆发便一发而不可收,连续进行无差别射击。 六十名龙马骑军,通常情况下,根本不被六大高手放在眼里。但是因为有了神机连弩,六十人竟能发挥出千百名弓箭手的威力。密集的弩箭破空声入耳,这样的强弩闻所未闻。 “不好,快散开!”为首的陈惜竹久经战阵,最知道这种箭雨的威力。他的反应很快,六大高手分散的速度也不慢,可惜更快的却还是水泼不进的箭雨攻势,只两轮攒射,六大高手就都已经身中数箭,血染征袍了。陈醉跟他们缠斗在一起,同样中了很多箭,身上打铁似的叮叮当当,却凭着强悍的防御力毫发未损。 一支钢矛破空而至,藏在箭雨中仿佛鱼群中暗藏的一头巨鲨,阴狠的盯死了陈惜竹的后颈。孟立虎在投出这一矛后,解下了得胜钩上挂着的亘古巨斧,催动身下魔驼,人驼合一,化作笔直一条线,冲着陈惜竹的后背冲了上去。 他身上也有护体钢甲,虽不如麒麟宝铠精致,却也有出色的防御力,加上他二次发育后达到了先天七品境界,足够抵挡住箭雨的覆盖攻击。将要接近箭雨攒射范围时,他忽地猛然勒住魔驼,整个人在巨大惯性作用下飞身而出,高举巨斧对着陈惜竹的后腰凶残的劈落! 血光现! 陈惜竹猛然回身抓住钢矛,身躯剧烈一震,却看到身后有个人只剩下半截身体,随即猛地意识到那就是自己。半截身躯被钢矛的惯力钉飞。而将他一斧子斩为两半的凶徒则已经调转方向奔着距离最近的尼堪万兰去了。 箭雨中,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然而陈惜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整个世界对他来说只剩下一片黑暗死寂。剩下的五大高手身上最少都中了十几箭,个个跟刺猬似的,却还凭着庞大的真元和顽强的生命力在坚持。孟立虎的斧子与尼堪万兰的狼牙棒撞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声音,对方阴寒的真元力将孟立虎撞的几乎握不住斧子。 但随着这猛烈的撞击,尼堪万兰身上多支利箭被他的内力崩飞,鲜血狂飙,一下子将他满身神力抽离。尼堪万兰铁打似的身躯一下子颓然干瘪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陈醉那边的动作更快。剩下的四大高手在身中多箭后,内脏经络严重损伤的状态下,真元无法顺利运转,已经摇摇欲坠。陈醉的风炮锤再度抡起,啪啪啪啪,四个清脆的声音过后,便只剩下四具无头尸体各持武器立在那里。 “尽快打扫战场,准备钢矛战斧,跟我一起冲出去!”陈醉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暗夜中,那些猩红的眸子眨也不眨,默然注视着十字大街中心发生的一切。 六大身经百战的高手加上两位超品巅峰多年的准宗师,这个阵容足够将惊才绝艳的炼锋城主抹杀掉了。派出白熊魔兵只不过是为了预防万一,也是为了阻挡可能前来增援的援兵。 白熊魔兵不通炎龙族语,且性情凶暴难以掌握,需罗刹国精神秘法才能控制,所以必须有熊奴陪伴操控,否则毫无纪律性可言。这个熊奴是罗刹异人,只受命于叶还空。这些白熊魔兵并不是来杀人的,但如果有漏网之鱼,他们也不会坐视。 龙马骑军轰然应诺,纷纷提起车轮巨斧,从背后抽出分量十足锋芒利刃的钢矛。这些出自炼锋城的钢矛采用价值不菲的野老山玄铁打造,每一支的标准重量为六十斤,一名龙马骑军标配五支。这些钢矛到了他们手中,丢出去不仅可以穿透三十丈以外的钢甲,还能准确命中百丈之外奔驰中的野兔。 陈醉纵身上马,拨转马头,对着霍鸣婵离开的方向一挥手,迎着火速聚拢过来的黑夜红眸冲了上去! 两百步的距离,对于龙马骑军战士而言,已经是钢矛投掷有效杀伤的距离。孟立虎发出投掷的指令,六十支钢矛同时飞出,场面相当惊艳。但结果却收效甚微,那些披着黑色甲胄,逐渐清晰,每一个身高都超过三米的巨怪只是被钢矛的冲击力撞得晃了晃,依然坚定不移的横在了陈醉前进的路上。 “注意准度,百步以后对准这些东西的眼睛投!”陈醉发出命令,同时已经抡着风炮锤冲在了最前面。 近了,更近了,三十丈钢矛齐飞,白熊魔兵猩红的眸子瞬间灭了数十只,但前冲的势头却并未减弱。这些见闻未见的半兽生物,人立行走,长着人一样的脸孔,巨大又粗壮的手臂与身材的比例更接近很多,身上披着黑色甲胄,上面镌刻的是水蓝色的魔法符文。 钢矛插在眼睛上,这些怪物毫不迟疑的用手去拔。鲜血狂飙,却依然疯狂冲锋。不但没有惧意,而且阵型丝毫不乱。大大出乎了陈醉的意料。正常情况下,不要说这些半人半兽的怪物,就算是训练有素意志坚强战阵经验丰富的铁血军人在受了那样的伤后,也不大可能丝毫不为所动。 装备的优势在这些天生地长的战争巨怪面前并不足以形成胜势。这些白熊魔兵太恐怖了,如果以这样的态势撞在一起,陈醉相信,吃大亏的一定是自己这一方。既然不能力敌,便只好抓住有限的时机争取一个智取的机会。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些怪物如此有序,必定是有个厉害人物在指挥控制。如果能找到这个人,利用自己暗藏的杀手锏干掉此人,这白熊魔兵的阵势便会不攻自破。 二十丈距离,陈醉的目光锁定在冲在最后面一个身材格外巨大,背上负着一个巨大箩筐的家伙。那箩筐里站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矮子,穿着星月袍子,带着一顶古怪的尖帽子,手里还提着条木棍子,嘴里正念念有词。 虽然不晓得这人就是白熊魔兵成阵的关键,但是只看此人所处的位置和突兀的出现就不难做出这样的判断。陈醉的道意四重感知范围极广,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此人有异,飞马而至,二十丈外对着此人一扬手,咻的一声,一道乌光在暗夜中掠过,精准的命中了那人的嘴巴。 神火箭穿透这人的后脑脊柱区域,不管这家伙身上藏了多少秘密都注定要带到地下了。就在这人毙命后的一刻,原本成列的白熊魔兵忽然顿了一下,随即便乱了阵型。受了伤的白熊魔兵们一下子失去控制,咆哮奔逃,甚至狂躁的相互攻击起来。原本没有破绽的阵型终于出现了破绽。陈醉看准了前面的空隙扬手一指,道:“跟我冲过去!” 龙马奔腾,全力飞驰,一溜烟的绝尘而过。 一口气驰出数百米,忽听身后一个骑军战士大声叫道:“城主大人,孟大哥没跟上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魔法 陈醉赶忙把马勒住,回身一看,孟立虎果然没跟上来,心中暗骂这蠢物多半是打红了眼,存心要领教一下白熊魔兵的厉害。立即命令道:“前面五十人继续前行寻找霍二城主一行,后面十个人跟我去接应孟立虎!” 快马加鞭,几百米的距离顷刻便到。只见十字大街的中心,一群咆哮怪叫的半熊巨人正疯狂的围攻通身浴血的孟立虎。饶是这厮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此刻也已经是左支右拙狼狈不堪。陈醉将风炮锤抡起,从外围杀入,一千两百斤的风炮锤看上去却不起眼,砸在一头半熊巨人背上,竟生生将这体重千斤的巨怪砸的血肉横飞。 陈醉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孟立虎近前,眼见这厮胯下魔驼已经被白熊魔兵们抓的血肉模糊多半活不成了,赶忙探手一把将他从魔驼背上提过来,随手丢给身后一名龙马骑军,喝道:“带他快走,我来断后!” 孟立虎脸上被抓了三道深深的血槽,脖子,手腕,凡是护甲保护不到的地方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家伙看到陈醉回身接应,顿时感动的咧嘴大哭起来,叫道:“城主,孟立虎拖您的后腿了,请您责罚。” 陈醉挥动风炮锤,上护自身要害,下护胯下龙马,迫的那些白熊魔兵不得靠近,大声叫道:“把嘴给老子闭上,现在不是跟你算账的时候,想挨收拾也得等回到炼锋号上再说。” 白熊魔兵已经彻底失控,尤其是那些眼睛被钢矛刺伤的,一部分流血过多死掉了,还活着的则陷入疯狂,不但攻击敌人甚至连同类都不放过。面对这样无序的对手,训练有素,单体战力丝毫不逊的龙马骑军战士们在陈醉的指挥下很容易就完成了进退转换。十骑带着孟立虎顺着来路飞退而走,陈醉留在最后面负责断后。 有几个眼睛没受伤的白熊魔兵盯死了陈醉,四肢伏地奔行追击,速度竟丝毫不逊龙马,甚至还要更快一线。这半人半兽的生物是天生的战士,虽然没有修习过武道,但反应速度和力量都是普通人类无法企及的。配合身上的铠甲防御,几乎每一头都具备了九品强者的战斗力。如果不是智慧相对低下,这数十白熊魔兵其实完全有机会把陈醉等人留下。 那名负责背箩筐的白熊魔兵速度最快,眨眼的功夫已经跟陈醉追了个头衔尾,陈醉听到身后粗重的呼吸,几乎能感觉到那鼻息喷涌出的高温气体。风炮锤甩手向后一丢,却不料这大一号的白熊魔兵竟十分了得,反而一把抓住了风炮锤。 陈醉暗自吃了一惊,黑龙锁刹那拉的笔直,胯下龙马一下子被生生拉住,急躁的扑腾跳跃,竟不得前行寸步。 这风炮锤是聂氏传家宝,当日老头子珍而重之的把它传授给自己时曾说过,这东西来历非凡,乃是天命神授给聂氏的神器,江湖兵器谱上只排在镇天剑和玄机玲珑棒之下。而前二者,排第一的镇天剑是北赵皇帝的天子剑,有号令数万稽查司兵马的专权。另一个则是天下第一宗门玄天宗的宗门至宝,素有江湖第一神兵的美誉。 聂横舟的风炮锤虽然位列第三,但珍惜程度丝毫不逊前二者,甚至犹有过之。陈醉不到最后一步都不会放弃这打起架来看着不起眼却能占到极大便宜的家传神兵。手上一沉,发现胯下龙马的力量都不如对方,陈醉果断从马背上腾空跃下。猛然转身,对着身后这个大一号的白熊魔兵一扬手,一团银光从袖底射出,顺着这家伙张开的血盆大口射入! 轰的一声巨响,白烟散尽时,那大一号的白熊魔兵已经只剩下半截残躯倒在那里。 陈醉劈手夺回风炮锤,足下发力快步追上自己的坐骑,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那些跟过来的白熊魔兵见此情景,一个个惊吓的目瞪口呆,他们是半兽人,智慧只比普通人稍逊一筹,也知道敬畏恐惧,见此情景只道是遇到了兽神发怒降下神罚,呼啦一下子停住追击的脚步,个个抱着脑袋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起来。 龙马狂飙奔走,很快跟上了前面十骑。以陈醉为首的十一骑将夜幕下的寂静踏得粉碎。 这座江山安静的太久。 金戈铁马不是专属于那个男人的标签,这座江山还有一个炼锋城主马踏帝江。 ...... 宁怀古有一句得罪人的名言:读书人若无三分任侠气,便不过是权贵门下的文狗。剑客若胸无点墨不知仁义道理,便不过是个手持利器杀生害命的屠狗辈。所以读书人的笔锋需藏剑气侠义,剑客的剑芒里应有书卷道义。 司文晓对怀古先生这句话一向深以为然,并身体力行。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心抛弃司氏为他铺就的道路,放弃所谓的大好前程追随陈醉,与那个貌似不可战胜的男人为敌。他是个读书人,不懂得商贾之道,登不了抱天揽月楼,也不会像叶鲲鹏那般领兵打仗。他有的是一枝春秋笔,一点才名,还有为那件事奔走天下的决心。 这条路不好走是可以预见的,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才刚刚起步就遭遇到了这么大的凶险难关。 那六大高手和那些藏身黑暗中的猩红眸子所代表的的可怕力量,已经让他很难想象炼锋城主和六十龙马骑军能怎么过那一关。而眼前出现在城门楼下的红袍僧却是另外一个大问题。 霍鸣婵如临大敌,费解眉头紧锁,叶鲲鹏刀已出鞘,司文秀手持碧玉弓伴在他身边。司文晓能感受到叶凤雉正看着自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如鼓。他已经认出了红袍和尚,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鸠摩罗坐在那里,九环锡杖就放在腿上,在他的周围隐隐笼罩着一层佛光。 “各位请留步。”鸠摩罗忽然睁开一双神华内敛的眸子,扫视六个人后问道:“请问哪位是炼锋城主?” 霍鸣婵道:“这里没有炼锋城主,和尚,你的伤好的很快啊。” “原来是女施主到了。”鸠摩罗道:“些许伤患不足挂齿,老僧这臭皮囊还受得住,倒是毘伽罗的那个女弟子身受重伤怕是会多有不便吧?” “鸠摩罗,你眼睛不瞎,自然可以看到她没在这里。”霍鸣婵知道他是忌惮师容兰个故意这么问来试探,不客气的说道:“废话就不必说了,你是冲着我兄长来的,想杀炼锋城主就先需从我们几个身上踏过去!” “既如此,老僧便不客气了!” 鸠摩罗火红色的僧袍在手中一转,一团红云浮起,鸠摩罗忽然消失不见,九环锡杖发出哗啦一声,竟被他脱手掷出,直取霍鸣婵。这老和尚已经瞧出六个年轻人当中霍鸣婵最是难缠。霍鸣婵飞身纵起,隔空挥剑一道凌厉剑意刺过去,却好像泥牛入海无声无息。身若红云的鸠摩罗深不可测,虚不可触,婵儿的仙元力竟也莫可奈何。 “原来你还学会了西人的法术。”霍鸣婵一语道破玄机:“以你超品巅峰修成的天象虚形施展西人法术,倒是威力不凡。” 这鸠摩罗当年败给毘伽罗,而后刻苦修持二十年,满以为能再度挑战毘伽罗,却不料对方已经登临大宗师境界,而且还创造了一门专门克制虚洞宗心法的神功。鸠摩罗一下子被弄的万念俱灰,赌气离开纳兰西京远走极西之国,一走便是三十年,以他的才情天赋又岂会默默无闻毫无建树?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提升自我克制毘伽罗所创那门神功的办法。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他发现在极西之地有一种人,是专门修精神念力的,身体孱弱却能凭着强大的精神念力越过自身丹田经络与天地元力直接沟通。为了学会这门神通,他不惜自贬身价拜了一个自己随手就能灭掉的所谓魔法师为师,弄懂了这门神通的基础理论。而后便随手将那位师父灭了。 在鸠摩罗的眼中,这世上只有三种人不能杀,一种是对他有用的人,第二种是他打不赢的,最后一种是他稀罕的人,比如那个威猛英俊在他心中几乎无可取代的阿史那图兰。为了这个八岁便伴着他远走极西之国,陪伴他二十年的阿史那部王子,承载着他回归西戎汗国梦想的枕边弟子,他万里迢迢赶回来找陈醉报仇。 九环锡杖动若风雷,竟在鸠摩罗的意念控制下如御剑术般转了个弯儿又撞向霍鸣婵的后背。红云浮空,宛如一团妖火。依稀正是虚洞宗心法的最高境界红莲火的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六个人联手攻击对他丝毫不构成威胁。 “这是他丹田内的本命真火幻化出来的天象虚形,不灭了这股邪火,咱们就找不到他的真身,伤不到他分毫。”霍鸣婵道:“他之前被师容兰破了神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不过他学过极西人的魔法,可以借外部元力模拟天象虚形。” “小仙女,你不愧是冰轮仙宫出来的人物,老僧这点底子瞒不过你的眼睛。”鸠摩罗得意狞笑说道:“可那又如何呢?极西之地是你们补天界也无法征服的地方,那里的法术更是你们破解不了的。” 红云绽放红光,射出点点妖火,恐怖的温度迫的六个人无法向他靠近。这些妖火不知从何而来,完全超出了费解等人对真元力运用的理解范畴。虽然攻击手法相对简单缺乏变化,但胜在源源不绝,似乎永无尽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 痴汉 “鸠摩罗,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有这个见识能道破我的来历倒也没什么。”霍鸣婵飘身一跃忽然跳到九环锡杖上,踩着九环锡杖的风姿不亚于凌波仙子,又冷笑道:“只是活了你这把年纪的人物,混来混去还是个走狗似的角色,真的值得自豪吗?”又道:“鸠摩罗,比起毘伽罗来你实在是太差劲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鸠摩罗跟毘伽罗斗了一辈子没赢过,却从来没服输。生平最听不得的便是这句评语。 “你找死!”鸠摩罗显然被刺激到了,红云猛地膨胀,九环锡杖剧烈抖动,空气中的温度跟着急剧上升。 霍鸣婵立即察觉到脚下温度变化,飘身而起,叫道:“啊哟,老怪物恼羞成怒要发疯,大家快散开些。” 六人纷纷向四外散开,面对这种大面积无差别非物理攻击,六个年轻人经验不足的弱点就暴露无遗了。实际上六人联手战力并不逊色多少,最大的问题是没办法破了鸠摩罗的天象虚形找到他的真身。所有攻击都只能对着那红云虚形招呼,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这就是境界差距导致的结果。天象虚形就是鸠摩罗的元神法相,而元神法相神通却是只有修达超品巅峰境界后才能领悟。没有相同的神通,便没办法触知这天象虚形的真身,自然也就无从伤敌。 鸠摩罗被霍鸣婵言语挤兑动了真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全力施展下,红云仿佛化作红日,不计其数的如鸦飞火向着六个年轻人飞扑。这东西速度奇快,而且数量巨多,封锁了场间大部分空间,除了霍鸣婵,余者都被迫的手忙脚乱。司文秀和叶凤雉都只有八品境,躲避起来更加吃力,如果不是其他四个人出手照顾,恐怕这会儿早就被烧成灰了。 霍鸣婵脚踏飞剑,以仙元力伤敌做不到,但抵挡真火倒还游刃有余,自然的承担了大部分攻击。只是老家伙不但动了真怒,更动了真火。六个人不会陈师道布阵的本领,只剩下挨打的份儿。 叶鲲鹏叫道:“费兄,虚洞宗不是出自火教吗?你快仔细想想,你们教内的宗卷典籍中可有什么办法是破解他这天象虚形方法的。” 虚洞宗虽然源出火教,但在许多年前背叛火教并入到吠陀佛宗后,心法真诀经过历代宗门强者的改良,融入了吠陀佛宗的心经法门,早已跟火教传承的东西大相径庭。 费解如果有办法,哪用得着叶鲲鹏提醒。 今晚的战局复杂凶险,叶还空第一次针对陈醉布置杀局,必然是志在必得,不但出动了白熊魔兵和六大高手,甚至还请动了两位超品巅峰的人物作为双保险。六个人与鸠摩罗缠斗虽然没办法奈何这个可怕的强敌,却也等于是缠住了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又该当如何? 费解心思电转,想到陈醉和六十龙马骑军面对六大高手和那些实力不知多恐怖的白熊魔兵,尽管霍鸣婵表现的很有信心,但毕竟不能让人彻底安心。更何况暗地中还有一个费莲生虎视眈眈。 一阵马蹄声入耳,五十骑龙马骑军仿佛一团黑云冲了过来。 霍鸣婵御剑飞天,看的真切,没有发现陈醉的踪影,扬声问道:“我兄长去哪了?” 一名百人队的队长回应道:“原本城主大人带我们灭了那六个高手后已经突围成功,但孟大哥恋战陷入重围,城主大人带着十个兄弟回头接应他了,命我等前来接应配合各位!” 这个时候担心陈醉也没有意义,尽快摆平眼前这个老贼秃然后再去驰援陈醉才是正经的。霍鸣婵五重道意,可以明确感知到数千丈范围内的动静,同时也能够对至爱亲人的安危生出隐隐的预感。陈醉如果遭遇不测,她是能直接感应到的。 “按照我兄长传授给你们的方法,跟我一起冲阵破敌!” ...... 陈醉为首的十一骑飞马狂飙,已经来到东城门前。 这条路注定了荆棘密布,尤其是起步阶段更是难上难。但是只要撑过了今晚叶还空的杀局,整个中州大陆都将认可炼锋城主是够资格与武威王为敌的人物。即便依然不看好,但至少不会再像今晚之前那般将炼锋城主看作是痴人说梦的二傻子。 关键是天刀叶斩的态度! 这老家伙已经同意应诺入京,但是却不肯公然跟自己见面,显然是不信任小醉哥。另一方面,却又放任自己的一双儿女和准女婿投到炼锋城麾下,这就有点意思了。 哆!哆!哆! 三声木鱼落槌的声音在城头响起,竟压住了马蹄声。 这时候十一骑龙马刚行至城门下,轰的一下,城头垮塌下一大片来,一米厚的巨大青砖落下来,登时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骑军兄弟砸翻在地,那匹龙马发出一声惨叫嘶鸣,当场被砸死! 自从这支龙马骑军建立以来,一向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千骑破楼兰都没什么折损,却想不到竟会在这帝江城门前出现了折损。算上孟立虎刚刚战死的那头赤焰魔驼,这趟帝江城之行的代价已不可谓不大了。 陈醉勒住龙马,眼前的城门已经被垮塌下的青砖堵死。仰头一看,只见城头立着一白衣僧人,手托巨大木鱼居高临下同样在打量着自己。面白无须,容貌俊雅,宝相庄严,一双明湖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悲天悯人的神韵,看不出多大年纪。不必问也能猜到此人必是古佛宗的那位大雄菩萨费莲生。 这可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证菩提罗汉果,半步小宗师,只要有把握渡劫成功随时都有机会晋升大宗师的卓越人物。 陈醉知道逃是没有可能的。这种人能御气飞行,数千米内连鸟都能捉住。龙马虽快也绝非其敌手。 “炼锋城主?”费莲生高高在上,声音宏大庄严。 “你是费莲生?”陈醉不客气的回应道。 费莲生微微额首,定定注视着陈醉,道:“果然是她的外孙,的确有几分相像。”又道:“少年人,老僧受人之托前来与你见面,见你与佛有缘,如果愿意放下屠刀,老僧愿渡你立地成佛。” 他说的她的外孙指的是叶还空的姐姐叶还璧,陈醉却误以为对方指的是聂横舟。心念一转,道:“老和尚,你跟聂横舟有仇,就该去夜魔城找他报仇去,若没有本事便该在家中好好修炼,你身为出家人,指佛穿衣,赖佛吃饭,却不肯尊佛法依佛理,行慈悲心,开方便门普度众生,却大半夜跑到这里劫道,莫非一代高僧就是靠跪舔武威王才有今日名望的?” “年轻人,你想激怒老僧?”费莲生面如古井无波,忽然轻轻一叹,道:“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急智殊为难得,可惜你是聂横舟的外孙,越是出色就越留你不得,今晚老僧就度你成佛吧。” “老子酒色财气没有不爱好的,一顿离开肉就得饿死。”陈醉笑道:“老和尚谢谢你的美意,你那吠陀佛跟我是没啥缘分了,你别度化我不成,反被我送上了西天。”五年前就已经见识过云玄感大战陈师道,对于这个级别的大高手,陈醉早就有免疫力了,还不至于被他吓唬住。 费莲生微微一笑,道:“你身上的小花招的确不少,先天八品也隐藏的够深,可叹陈惜竹那么英雄了得的汉子,在北地战场上那么多年都活了下来,却最终断送在你的小手段下,究其根源,他错误的估计了你的实力,同样的错误老僧不会犯,你没有机会再耍任何花招。” “我还有这柄锤子,不用耍花招也未必就输给你。”陈醉解下风炮锤,挂上黑龙锁。 费莲生定定的看着陈醉手中的风炮锤,道:“许多年前聂横舟就是用这锤子给那个人打了一支钗,她就跟他回了夜魔城,一走便是一生。”他忽然仰头观天,薄云惨雾掩映着一轮大满月,又道:“聂横舟那畜生一辈子浪迹江湖放荡形骸,风流债欠了不计其数,与镜空月之间夹缠不清早已明铺暗盖,而我心中却只有她一个。” “老和尚,你尘缘难了凡心不死,为什么却偏偏要叫了尘呢?”陈醉提着风炮锤用四重道意去感知对方的状态,寻找出手的偷袭机会。 费莲生似乎毫无所觉,道:“她叫叶还璧,与天刀叶斩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不过她是庶出,并不为天刀门所看重,我和她从小一起成长,家父忘书公与她父亲问斋公本是知交,那一年我和她前后出生,两位尊长便做主为我们定下三生之约。” “老和尚,你是来找我打架的,说这些做什么?” “老僧是在告诉你,为什么要超度你。”费莲生道:“今晚来此诛杀城主乃是老僧个人行为,与古佛宗无关,若聂横舟因此报复,也当找费莲生一人承担!”又道:“当日聂横舟横刀夺爱,带走了还璧却没有好好照顾她,还害得她因为聂横舟的因果伤了身子,生下你母亲后便早早离世了,老僧这些年来每每思及此事便心如火焚,难以安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反杀 “夜魔城一直在那里,我外公聂横舟也没有退隐江湖,你想找他报仇随时都可以去,可惜你却是个没什么用的绣花枕头,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内在里却是银样镴枪头,所以只会跟对头的晚辈撒野。”陈醉道:“当年我外婆没有选你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你不如我外公有种,一个庶出的女子需要的是一个敢于离经叛道藐视天下陈规旧俗的男人,我外公行事任邪,一向藐视那些繁文缛节,而且风仪气度也不是你这种娘炮公子哥儿能比的。”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费莲生修养深湛,至少表面还不为所动,道:“老僧的确没有挑战黑龙帝的决心,聂横舟道意五重的境界早就可以比肩四大宗师,当年的黑龙帝甚至比乾坤啸和云空寂还早晋级超品移山巅峰,停顿在这个境界上的时间更远胜那两大宗师,老僧有的是报仇的决心,而不是愚蠢的去送死。” “你真以为杀了我就能伤害到他了?” 陈醉亲眼目睹他敲三下木鱼便震塌一段城墙的能力,而自己这先天八品是借了许多外力才达到的,实际战力跟对手之间差距极大,即便是加上身上的零碎杀手锏也多半不是其对手。所以才要极尽嘲讽之能事的刺激他,目的是为了把他激怒,只有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自己的小手段才有机会发挥作用。机会可能只有一次,陈醉知道自己不能犯一点点错误。 “接下来老僧会把你或者你的脑袋带到炎都。”费莲生已经开始准备出手,一动就凝聚出一尊虚形法相。却是一尊怒目降魔罗汉,闪烁着道道金光。只看气势倒好像比云玄感还强大,但其实陈醉以道意四重的心目观察,他这个虚形法相也只适合倚强凌弱对付境界逊色于他的对手而已。如果两人修为相当,这东西并无多大卵用。 “等一下!”陈醉忽然摆手阻止,大声道:“我这里还有十一个兄弟,你我单对单决一死战,了断的是你我两家的世仇,跟这些兄弟无关,你古佛宗一向讲究非杀兼爱,不必多造杀孽。” “嘿嘿,你不打算借重他们身上的那个厉害连弩对付老僧吗?”费莲生未置可否笑问道。 陈醉道:“杀手锏之所以能成为杀手锏,正因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你对我的底牌已经了然于胸,这些兄弟还留下来便只剩下等死的份儿,陈醉身为人家的外孙,替外祖接下恩怨乃是责无旁贷,这些兄弟却与这段恩怨毫无干系。” “老僧今晚只为你一人而来,这些山戎部的施主想走便走好了。”费莲生一指城门说道。 那个被垮下的城墙砸翻在地的骑军兄弟这会儿也挣扎着从废墟堆里钻出来,他有先天四品的体魄,这几千斤石头把他的坐骑龙马砸死了,却还不至于砸死了他。连同抢回来的孟立虎刚好十一人。 陈醉这番话这十一名山戎族的兄弟听得真切,虽然他们早就誓言愿为改变百万山戎部命运的炼锋城效死命,但那是针对炼锋城给数百万山戎部老少带来的福祉而心存感激所致。而这一刻,他们却是被陈醉这个人深深触动了。从返回险地在白熊魔兵手中抢回孟立虎,到此刻欲一力承担死劫,这个城主大人果然是真心对待山戎部的。 孟立虎热泪盈眶,滚鞍下马,带着另外十人齐刷刷跪在陈醉面前,哭嚎着叫道:“我等能有机会与城主大人生死与共,乃是莫大荣幸,只是大人一人安危身系炼锋城百万人丁和野老山中数百万胞亲的福祉,断然不容有失,孟立虎斗胆抗命,请大人先行一步,我们挡住他!” “你们挡住他?”陈醉也不令他们起身,笑着说道:“你们拿什么挡人家?这可是半步小宗师级别的人物,江湖十大高手之一,你们的连弩如果攻其不备或者还有机会建功,而现在,留下来也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孟立虎,带上兄弟们走吧,生死有命成败在天,我的生死还轮不到你们来决定,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城主大哥,就立即带着兄弟们给我滚蛋!” 这话说的有点重,护城军的铁律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一点早已经融入到这些山戎部汉子的骨头里,孟立虎等人闻言顿时大为惶恐,纷纷起身上马。终于在陈醉一个劲儿的催促下打马离去。 “陈醉,你不必枉费心机了。”费莲生道:“这般惺惺作态无外乎是想麻痹老僧,让老僧误以为你已经绝望而疏忽大意,你才有机会争取到一线生机,施展你刚才用来对付那白熊魔兵统领的秘术。” “原来你刚才也在那里。”陈醉目送孟立虎等人去的远了,才转而对费莲生说道:“不愧为江湖近二十年十大高手之一,我的底牌你已经尽数了然,看来我在你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费莲生闭口不语,身后浮现出的虚形法相用行动代替了语言,探出巨灵之掌隔空对着陈醉压下来,只见一团团肉眼可见的金色真元力铺天盖地而下,散发出恐怖的威压,陈醉脚下的地面为之一震,轰然一声,竟生生压出个巨大的圆坑来。 这老不死的说动手就动手,一点机会不给小醉哥留。陈醉心中大骂不已,整个人被巨大压力迫的几乎动弹不得。 费莲生大局在手,沉声说道:“年轻人,你安心上路吧,老僧会把你的头带去炎都,来世莫要再与聂氏有瓜葛了。”翻手之间改掌为拳,金光大作,虚形法相的双掌随着他的动作也转掌为拳,对着坑里的陈醉狠狠砸下来。 巨大压力下,陈醉的口鼻已经被压迫的溢出血来,却依然狞厉笑道:“老秃驴,你他吗当了一辈子活太监,就憋了这么点火气吗?这便难怪我外婆当年瞧不上你。” 这话说的尖酸已极,刻毒无比,而且一下子戳中了老和尚的肺管子。 “口不择言的小畜生!”费莲生勃然大怒,“老僧让你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猛然加大威压! 陈醉终于支撑不住,轰然一声躺倒在坑中,全身的筋肉骨骼都在巨大压力作用下发出咯吱吱的恐怖声音,连眼角都渗出血滴来,嘴巴却还在叫着:“老秃驴,你这按摩服务跟你这个人一样,都不怎么样,力道也就够爷爷挠痒痒的,怪不得当年你争不过聂横舟,换做是我也不会选你这娘娘腔的二刈子。” 费莲生已经将虚形法相的威力提到最高,原以为足以将陈醉全身骨头压碎活活挤死这年轻人,却不料陈醉这先天体魄是后天外力所致,除了强大的体魄和护体铠甲外,体内还有水火两道真元汇聚不散,硬是帮助炼锋城主扛住了巨大压力。 老和尚已经动了真怒,对踩死陈醉这个事志在必得。这个时候陈醉躺在那里看来已经动弹不得,但却还剩了一口气不绝,他果断收了元神借天地元力凝聚起的虚形法相,亲身从空中一跃跳进了圆坑中。抬足刚要踏下,脚下惨不忍睹的年轻人却忽然对着他龇牙一乐,用古怪至极的腔调说道:“来了老弟?” 轰隆一声巨响! 伴着四道银光从陈醉身上弹出,巨大的爆炸声震撼的大地摇动,而就在这一瞬间,陈醉也跟着银球弹起,死死抱住了见势不妙想要抽身退走的费莲生。 老子是没能力打死你,但就是生命力比你旺盛,身体比你这老不死扛得住,加上麒麟宝铠护身,这炸弹的冲击波的攻击力不逊大宗师全力一击,就不信你能比醉哥还能扛!以陈醉当下的战力,这是他唯一强过费莲生的地方,也是仅有的争得一条生路的办法。 陈醉想的没错,爆炸发生的刹那老和尚身上的衣服瞬间被冲击波撕碎,尽管他全身爆发出恐怖的金光护体元力,却还是没办法完全抵消掉这自然物理爆发出的人力难及的巨大力量。而更可气的是,陈醉这坏小子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抱住他,不但不让他有机会逃离,还拿他做了挡箭牌。恐怖如斯的爆炸威力倒有一多半被他吸收抵挡了。 费莲生的金身护体佛光的防御力只在麒麟宝铠之上,面对如此强大的爆炸冲击波,这七八十岁的老和尚依然没有断气。狂暴的真元力量从他身体里喷薄而出,陈醉用裸绞的方式锁死了他,却好像勒住了一头巨兽,稍有松懈便会让他挣脱。 老和尚浑身浴血,银球爆炸不但有冲击波还有爆炸碎片。尽管他的金身护体佛光挡住了大半数,却还是不免被几片爆炸碎片刺入体内。而陈醉跟他面对的是相同的无差别攻击,却因为麒麟宝铠和先天体魄强悍的防御而安然无恙。 二人躺在坑底,陈醉外衣破碎暴露出一身鱼鳞般泛着金属光泽的宝铠,在下方仰躺着双足缠住费莲生的腰,手臂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费莲生一丝不挂,状态尴尬,爆炸冲击波炸的他头昏脑涨五脏移位,口鼻眼都溢出大量鲜血,身上多处被碎片炸伤,随着他发力挣扎,血流正以更快速度带走他的生命力。 “老不死的,这回你不死也得死了!”陈醉底牌尽出才争取到这个近身较量的机会,说什么都不会再给他翻盘的机会。 费莲生徒劳绝望的挣扎着,嘴里喷着血沫子说道:“炼锋城主,你不能杀老僧,否则这天下虽大却将再无你容身之地。” “你他吗吹牛不打草稿吗?”陈醉手上加力,嘴里骂道:“老子杀了你以后就吃斋念佛也无所谓,现在不把握机会干掉你,难道还要留你一命以后再来杀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余波1 费莲生嘶哑着说道:“你杀了老僧便等于跟天下佛道结下死仇,这可是当年的聂横舟也不敢做的事情,黑龙帝虽有人间无敌的力量却也不能与上界仙佛抗衡,当年补天界那一场恶战过后,魔宗聂人王已失踪多年......无知小儿敢尔?” 一道金光透体而出,陈醉抱着个生机已绝的费莲生尸体傻眼的看着那道有形无质的金光罗汉神飞遁而去,骇然叫道:“这他吗又是什么外科手段?” “小畜生,你敢毁我肉身佛真身,老僧此生与你永不甘休!”遁走的金光丢下一句狠话就飞遁溜了。 陈醉坐在坑底傻傻看着,刚才的一瞬自己动用了藏在手臂护甲下的神火箭刺入这老僧的咽喉,却不料这家伙还有罗汉元神遁的保命手段。忽然想起了小往生,顿时意识到这是佛心四重才能修成的手段。他的罗汉金身逃走了,只需再找个合适的人选夺舍重修,用不了几年便又是一个莲生大师。 ...... 五十骑龙马骑军中的精锐力量,每一个都至少先天四品的十夫长,甚至还有两名五品的百夫长,标配的武器之外还增加了神机连弩和护甲的厚度,这样的队伍组成的冲阵骑军是什么级别的实力? 超品巅峰的高手在向宗师境界勇猛精进的过程中,随着道意修为精进凝练,都会进化出元神出窍战斗的能力。 鸠摩罗的天象虚形与费莲生的虚形法相道理相同但形势并不相同,费莲生的元神是佛宗罗汉体,而鸠摩罗的元神却是虚洞冥火所以谓之天象。还有一种是以兵器为虚形的称为神兵虚像,比如天刀叶斩的元神法相就是一口刀。修成元神法相,并逐渐达到大成真身境界,正是成就大宗师境界最主要的表征。 元神法相是修炼者个人精神意志凝练成形后形成的外在表象,有着种种独特神通能力,相对于修习真元的肉身而言,更容易与天地元力建立沟通,进化出大能神通的力量。 云玄感当年因为天赋所限,道意修为不足,元神法相还没成气候便强行晋级宗师境界,最终只成就了小宗师境。所谓小宗师就是将元神法相的特殊能力与自身彻底融合,断了大道根基,在佛宗而言是肉身菩萨,在玄天宗内称作小乘无相境,叫法各有不同,但道理是相通的,所以小宗师其实就是个断了飞升之路又晋级无望的守尸鬼。 尽管晋升宗师境界可以带来强悍战力,这些超品移山巅峰境界的顶尖高手们却都轻易不敢尝试。一是担心不能成就大宗师,二是担心即便成就了大宗师境界也无法扛过大道天劫降下的神罚。所以没有把握以前,都是宁肯憋在超品巅峰境界上也不愿晋级。当然,也有如黑龙帝者,早就有把握晋级大宗师境界,却因为各种外人不可理解的原因而不肯晋级。 聂横舟悼念亡妻,又有负于镜空月,所以只想长留人世间。六十余年停留在超品巅峰上,可谓是数百年间第一人了。 元神法相对于低级别的对手来说无疑是具有碾压效果的攻击手段,不但费莲生可以罗汉虚像轻易压制陈醉。鸠摩罗也同样能以虚洞冥火的天象虚形让霍鸣婵为首的六人莫可奈何。但是面对五十骑龙马骑军的冲阵时,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骑军冲阵是暗合天道的阵法,凝聚了骑兵们的杀心意志。这五十骑龙马骑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经历过多次杀戮决战的考验,杀心之盛远非寻常江湖高手可比。汇聚在一起的精神力量形成的锋芒意志虽看似无形,却能够作用到他们的兵器和攻击中,会对还不够强大的天象虚形产生莫大的伤害。 这个道理就好比一些修习邪门秘法的江湖妖人邪祟,对那些久经战阵杀人无算的将军身上的气势往往十分畏惧。 鸠摩罗的修为比起费莲生来还颇有不如,他还不能做到费莲生那般身神分相,就目前他的修为境界,一旦选择晋级也就是个小宗师的根基。所以他更加伤不起。 霍鸣婵一声令下,骑军冲阵汇聚成一个锋芒铁流,霍鸣婵踩着残月龙鳞剑首当其冲担任这冲阵的最锋芒点。费解,司文晓和叶鲲鹏也都御气腾空紧紧跟着,将自身的气机杀意融入到这个冲阵当中。这强悍凌厉的杀意宛如一道铁流冲击猛扑向鸠摩罗! “哈哈,好厉害的杀意阵法,请恕老僧不奉陪了!”鸠摩罗怪叫一声,天象虚形凌空一晃,忽然收起,紧接着闪出红袍真身来,高高腾空而起,避过冲阵锋芒,遁入夜空当中,眨眼消失不见。 ...... 炼锋号上,密室内,陈醉精赤着的身躯上涂满了药膏,抱着个浑圆桩的拳架子,一动不动仿佛早已神游物外。 霍鸣婵等了许久不见动静,知道外面人等的更着急,动身来到门外。 大厅里,费,司,叶三人早就等的心急如焚,师容兰也在,正和初相识的叶凤雉司文秀二女低语着,孟立虎和几个山戎部的先天五品百夫长们也都在堂下站着,目光中更充满了关切和焦灼。 “兄长暂无大恙!”霍鸣婵先给所有人吃了个定心丸,又道:“只是连续恶战过后,身上受了些伤,精神体力都比较疲惫,而且似乎略有心得,所以可能要暂时闭关一段时间。” 众人纷纷长出一口气。大家心里头都明白,过了今晚,炼锋城主这四个字必将摆上天下有数人物的案头。从前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奇才,现在却是当之无愧的一方霸主。能够单枪匹马杀的古佛宗费莲生元神出窍逃之夭夭,不管战斗的过程如何,陈醉所表现出来的实力都俨然是天下顶尖人物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办法继续隐瞒先天八品的真相。 霍鸣婵说道:“兄长早就料到帝江之行会有这一场杀劫,所以很早以前便未雨绸缪做了精心准备,并非是有意向大家隐瞒先天八品的真相,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术效果才一直对此讳莫如深。” 司文晓抱拳道:“恩师怀古先生曾说过,成大事者需心腹深藏,诸事不密者必难成事,陈大哥深谋远虑,行事缜密老道,只让文晓更加钦佩。” 费解道:“城主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今晚过后,天下间再无人敢小觑我们的雄心壮志,等闲宵小之辈也断然不敢再轻掠城主虎威。” 叶鲲鹏却不无担忧的:“就只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必定会比今晚更凶险百倍。” 叶凤雉道:“也不知道阿爹究竟是怎么想的,陈大哥都走到这一步了,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司文晓道:“老大人是前辈人物,知道的看到的都非我等所能揣测,但我相信他老人家能跟怀古恩师结为至交,必定也是志同道合,诚如陈大哥所言,*******,岂可因祸福避趋之!” 这老大人在西路四州的方言中也可做老丈人之意,他和叶凤雉早有白首之约,二人的年纪也早到了婚配嫁娶的阶段,只是一直碍于司文晓学业未成不愿为家的誓言才没有步入婚姻殿堂。叶凤雉任侠好义有侠女情怀,对司文晓这个恩师最得意门生满心崇拜,此生此心早已系于一身,虽未成家却并不会如一般女儿家那般避讳不及。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一向喜欢躲在角落里说风凉话,极少参与炼锋城事务的师容兰忽然咬着嘴唇说道:“婵儿姐姐,我想回纳兰西京了。” 霍鸣婵有些诧异的看着她,道:“怎么忽然想走了,你不打算找机会刺兄长那三剑了?” 师容兰轻轻摇头,道:“姐姐莫要说笑了,那费莲生何等人物,别人不知我却不能不知,连恩师都十分推崇,曾赞他是中原古佛宗近百年里第一位有机会印证大雄佛果的奇才,迟早会成为吠陀佛宗的心腹大患,却没想到这般威名赫赫的高手都被他打败了,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手段,我都不得不承认姐姐当日说的对,陈醉和我们,甚至包括郦凤竹在内的这些所谓的江湖新秀从来都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天下才俊恐怕也只有姐姐才配与他比肩并列。”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小手段大手段只要能破敌就是好手段,修者在心而不在术。”霍鸣婵道:“你佛心天纵,宿慧过人,迟早成就不在我们之下,莫要因为他乱了自己的道心才是。” 司文秀这时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短发怪装少女便是堂堂西戎汗国的公主殿下,最有可能接替师傲雪成为西戎汗国新女王的佛女师容兰。这便是江湖新秀榜上比肩郦凤竹,令得包括叶鲲鹏在内的炎龙族数位才俊只能仰视的大人物?想不到这传说中的一代天骄对陈醉的评价竟也这么高。 她随即又想起家族里那些长辈们对炼锋城主的看法,几乎众口一词的认为不管他有多惊才绝艳,跟武威王作对就不会有好结果。甚至连怀古先生都曾慨叹这年轻人生错了年代。司文秀相信长辈们的经验之谈,在北赵,武威王赵俸侾六个字代表的就是无敌,这是三十年间无数内乱外敌事件后得出的结论。 司文秀很钦佩陈醉,但内心中其实并不看好。她一向理性冷静,智计过人,之所以加入进来,更多是因为追随兄长的惯性使然和对那个人的不放心。 那个曾经斜挎宝刀,追风逐月笑傲江湖的少年,那个少年时曾对着天空口出狂言欲与天公比高,狂的无知又可爱的男孩子。如今已经是炼锋城专事武备统领六千护城军的四城主。那一场震惊天下的千骑破楼兰之战就是他亲自带队打的。记忆中的叶二公子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却也被炼锋城主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这样的人物真的只是一颗划过天际惊艳一瞬却注定不会隽永的流星? 屋子里的男人已经连续缔造奇迹,今晚更是创造了连破六大高手后,再重创江湖十大人物的壮举。此战过后不但折服了师容兰,更会对那些实力不足却对抱天揽月楼的泼天财富心存幻想之辈。这样的炼锋城主或许真能助老师实现夙愿? 第一百七十章 余波2 陈醉闭关一个月,养伤只用了一天时间,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巩固那一晚恶战所得。重创了费莲生,意味着自己今后再不可能扮猪吃虎低调发财了。以后再遇到的对手绝不会再有任何轻视之心。从前高喊与武威王为敌不会有几人放在心上,而那一晚之后,文事武备人才济济的炼锋城已经真的成了武威王眼中的钉子,心中的一根刺。 展示真正实力固然会引起敌对势力的警觉,但同时也会带来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一点从费解和司文晓等人待自己的态度上就不难看出来。这些日子费解多次求见,看来是有很多话要说,陈醉判断多半是与他那个一肚子痴心妄想的母亲卫夫人有关。而司文晓则是多次动问何时动身赶往重光城。有了他的相助,或许那位江门学派的首脑的门槛会降低些? 这些权谋算计的事情固然重要,但最要紧的却还莫过于自身的实力。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作为一个打铁高手没人比陈醉对这句话的体会更深了。经过那一晚的恶战,陈醉对这个天下的高手有了更深切的认知。也深深意识到,自己目下所拥有的实力和那些小手段还远远不够。 如果只是留在炼锋城作为一方霸主,大约是足够了,可如果是深入到北赵都城去帮助致儿从武威王手中将天下夺过来,则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有多少谋略算计,挣得多少资源,最可靠的却始终是自身的实力。 先天八品体魄,除了更凝练的气血和更强大的力量外,最显着的变化其实是对自身潜力的认知。记得梦中人生曾偶然接触一些拳经道理,在拳法道理中存在着一种认知,就是真正的拳法大成境界是可以帮助习武者达到神变境界的。所谓神变就是潜能极限的改变,是通过气血修炼来实现对自身的经络筋膜骨骼肌肉等等外在条件的进化。 按照这个路数,先天八品体魄其实已经无限接近甚至是达到了这种拳法最高境界。再往上修行又是怎样的情境,陈醉心中却一点数都没有了。现在,他必须在这条路上独自摸索下去。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修习拳法更当如此! 拳法修行是陈醉实力的基础,但不代表全部实力。陈醉还有自身的小手段和身边的得力干将。霹雳球和神火箭只要有消耗都会在第一时间补充上,并且在此基础上,陈醉又开始着手研究一套可以提振自身拳法威力的装备。他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勾当,熔了风炮锤,将这神兵利器打造成一双铁臂神拳和几片护盾装在麒麟宝铠上。 此外,对于孟立虎为首的山戎部特战分队,陈醉也是不惜耗费心神下了血本,请红鸾帝给他们每人炼制了一份可以强筋锻骨的再造丹。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不计成本的提升这支忠诚度满值的特战队的战力。结合自己那套科学训练大力士的办法,将四品提升到五品,五品提升到六品,把孟立虎改造到七品去。 除此之外,每一个特战队员陈醉都给他们装备了八支神火箭,又命炼锋城的铁匠工厂模仿麒麟宝铠用普通百炼玄铁打造了一身铠甲。虽然是普通玄铁,但防御效果却足以抵挡九品高手全力一击。加上神机连弩,这六十个人组成的特战队的战力已经十分逆天。连婵儿都说,普通的九品高手若对神火箭没有防备,遇到两个便会被秒杀。 连日来,陈醉都在亲自动手设计打造风炮锤熔炼而成的铁臂神拳。这一日,陈醉的铁臂神拳终于打造完成,只需启动机括,麒麟宝铠便会立即覆盖全身,与此同时一双手臂上则会展开一双拳形外骨骼,与陈醉的手臂铁拳几乎融为一体。差别是这双铁拳的质量超过千斤,挥出去的每一拳都能让婵儿大呼吃不消,根本不敢用她的仙元力硬碰硬招架。 天下拳法唯快不破,其实如果力道足够,同样可以一力降十会。 十月初的光景,天气渐渐寒冷,为了赶在马鸣河结冰前抵达炎都,陈醉终于决定重新上路,下一站——重光城! ...... 深夜,南陈弋江,帝都皇城内,监国太子陈子轩还在灯下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入耳,抬头一看,却是太子太傅,大学士费仲达从殿外步入。 “原来是老师到了,子轩有失远迎,还请老师莫要怪罪。”陈子轩起身相迎,执弟子礼恭谨说道:“老师夤夜来见子轩,不知有何重要大事不能等到明早再谈?” 费仲达向陈子轩行了君臣之礼,然后说道:“老臣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子轩已经听闻父皇派老师出使炎都之事,不是说好了待寒冬来临时才动身吗?”陈子轩回应道:“怎地忽然就走了?子轩都来不及准备送别的礼物。” 费仲达道:“时不我待,刻不容缓,北赵那边有大事发生,情况有了新变化,陛下命老臣即刻动身,临行前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对太子交代清楚,故此夤夜前来,一为辞行,二是为了向太子禀报一些机密要事。” 陈子轩请费仲达上座,自己主动坐在殿下次之的位置上,道:“老师为了子轩这般殚精竭虑,叫我如何生受得起。” 费仲达道:“殿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太子,这天下间你生受不起的人只有陛下一个,今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我分属君臣又是师徒,早已是一荣俱荣,老臣此来是要对你说几句推心置腹的实话,你且坐好听着便是了。” “老师请讲。”陈子轩料想事情重大,赶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样子。 费仲达道:“陛下命老臣此次赶往炎都,出使商议划定新疆界之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把那位废后皇长子请到南陈来。” 所谓废后就是指陈师道在流落江湖时的结发妻子聂锦儿,如今陈师道贵为南陈开国皇帝,他曾经的妻子即便是毁了容失了踪也不能随便称呼,所以称为废后。而聂锦儿生下的儿子自然就是皇长子,也就是陈醉。 陈师道在这个时候忽然发下这么一道命令其中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陈子轩这位监国太子在两个亲弟弟之外,更要多一个异母同父的竞争对手了。 “那人最近可是又有惊人之举?” 费仲达点点头,道:“他在帝江城中带走了司文晓,随后又单枪匹马迎战陈惜竹为首的六大九品巅峰高手,以自身为饵布下箭阵,用乱箭射杀了六大高手后,再单独与古佛宗的费莲生交手,老臣这位族叔位列江湖武榜十大之列,实力境界都在老臣之上,最终与炼锋城主交手的结果却是惨败,只逃了元神法相去。” “啊!”陈子轩大吃了一惊。皱眉道:“老师的意思是父皇对那人动心了?” “或许只是想亲眼看看聂锦儿生的儿子。”费仲达道:“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都需做好思想准备。” “子轩方寸已乱,请老师教我该当如何做?” “阳奉阴违!”费仲达道:“一方面在陛下面前要表现的绝对顺从,只管继续似这般兢兢业业于朝政为陛下分忧,其他一概不闻不问,你已经有过一次大错,陛下有心包容才得以至今安然无恙,千万不能自己再把刀柄递给陛下,另一方面要抓紧一切机会竭力拉拢或杀掉这个陈醉!” “能够力战费莲生的人物,加上他身边那些骄兵悍将,凭子轩和巴山派这些力量怕是很难杀掉他了。”陈子轩道:“不知先生作何打算?” 费仲达道:“杀不掉就想办法拉拢交往,老臣观此子过往言行,虽有帝王霸者的手段,却无仁王帝主的雄心,他在北赵所作所为,倒似乎真的只是为了与北赵宁帝之间的情义,陛下纵有此心,只要殿下能先下手为强,便可保无虞。” “老师的意思是,我这位异母兄长并无意到南陈来?” “他来不来给你捣乱的关键还在于你!”费仲达道:“他能为了宁帝与武威王为敌,必定会有一天为了聂锦儿站在陛下的对立面,但如果他知道陛下对聂锦儿只有一片赤心,说不定便会回心转意父慈子孝了,到那时,他就会是陛下眼中最重要的皇子,以他目前所展现的能力,如果他对帝位有心,太子殿下根本毫无胜算。” “所以老师的意思是让子轩如果不能除掉他,就最好先跟这位兄长联络上,建立感情的同时用言语挤兑,迫得他表态不会到南陈来参与争储?”陈子轩自从上次事件后已经彻底断了除掉高祖皇帝取而代之的念想。一心一意等着老爹把位置禅让给自己。他现在朝政大权在握,除了威信不能与陈师道相提并论,就权限而言跟真皇帝也只差一个大义名分。 即便听到了这么令他愤慨紧张的消息,他也依然没有再敢动一丝一毫那个念头。 孺子可教也。 费仲达心中满意,点点头,道:“殿下圣明,老臣正是此意,这陈醉目下正与武威王在北赵争锋,陛下是担心他会失败,所以命老臣赶往炎都把人接到南陈来见面,而老臣也定会遵从陛下旨意竭尽所能办成此事,只是此事难度极大,需要的时间不会短暂,殿下有充分的时间观望布置。” “想不到我这位兄长竟有资格成为赵俸侾那虎狼凶徒的对手。”陈子轩沉吟道:“既然父皇都不看好他能成事,想来他是没什么机会的,一旦事败却不身死,只怕他就会跑到南陈来。” “尽管可能性不大,但人心难测不得不防!”费仲达道:“所以在这之前殿下要做好两手准备,第一训练死士,做好必要时亡命一击放手一搏的准备;第二要尽量与这个陈醉建立往来,最好是认下这个兄长,结下兄弟情义,从此人对待宁帝的方式看,这第二种方式要更容易得多。” 陈子轩点头道:“子轩多谢老师指点,今晚就派人去北赵联络那位同宗兄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余波3 炎都,武威王府,内院密室。 “把陈醉放在了江湖新秀榜第十五?”叶还空拿着一份情报,唇角撇起一丝嘲讽笑意,道:“却把她自己摆在第一位上,五凤池的这位天下行走还真是瞧得起自己,执掌天机楼不过数年,本事没见有多大,傲气倒是积累了不少,这坐井观天的东蜀小娘们儿也配品评天下豪杰?” “这是天机楼之前发布的东西,帝江之夜过后,郦凤竹已经把陈醉的名字从新秀榜上剔除了。”一身戎装的二品将军张泥牛说道:“其实犯错误的又何止是郦凤竹,弟子这次也严重低估了此子。” “你不必自责,陈惜竹等人的死你是有责任,但主责不在你,如果不是我默许,费莲生也不会听你的。”叶还空道:“连我这个亲舅老爷都没想到姐姐这个外孙子能有这么大道行,你又能对他有多少了解,实际上我们派出的已经是一个万无一失的阵容。”终于流露出一丝懊恼:“奶奶的,这阵势本是给天刀叶斩准备的!” “恩师,咱们的第一张牌打出去了,没有达成目的,接下来您是怎么打算的?”张泥牛还有些不服气。 叶还空思忖了片刻,道:“原本是想雄狮搏兔全力以赴,所以一下子把近期能打的牌都打出去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人咱们有的是,但最关键是咱们目前还没搞清楚这一局是怎么输的,知己而不知彼,我叶还空生平都没干过这蠢事。” “弟子明白了,只是密谍早已发动,但收效甚微,这炼锋城的谍报系统是费解帮着完善的,咱们原本派进去的人这段时间都被剔除了,想往炼锋城安插人手只会越来越难。”张泥牛道:“而且这个陈醉行事缜密,一些细节恐怕只有极少数人掌握,想要了解详情就更难了。” “有费解在,告诉玉章京就不要再派洞香春的兄弟尝试了,火教那些人堂皇之兵不会用,搞阴谋诡计却是大行家。”叶还空指点道:“咱们可以换个角度去探寻,比如西戎汗国方面,赵玉虎和那个往生小佛爷都是常年跟炼锋城打交道的,必然比咱们知道的更多,从他们那边掺沙子进去要比咱们容易多了。” “弟子这就命人去联络徐仙洲。” “还有六阳童子的事情也要抓紧些。”叶还空叹了口气,道:“费莲生现在是元神法相状态,每耽搁一天都是个极大消耗,他一定不肯白白耗光几十年修来的罗汉根基,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合适的宿主,必定会堕入魔道!” 张泥牛道:“弟子倒觉得他堕入魔道也不是什么坏事,弟子有一个想法......” ...... 纳兰西京,汗国王城内。 一身男儿装扮,英姿飒爽的赵玉虎笔直跪在金殿下,身高丈二形容刚猛丑怪绝伦的大将军狮驼肃立在一旁看着,风姿绰约气韵华美,身材修长傲人的西戎女王师傲雪身着锦兰天凤袍高高在上。 “你这狠心肝的班奴儿,终于舍得来见为娘了?”师傲雪音如凤鸣,眼波流转,停顿在狮驼身上,道:“表哥,你瞧我这班奴儿如何?可还配得上你家的猛儿?” 班奴是虎的别称,一般多指母老虎。赵玉虎原名容若,小名班奴儿,后来化名玉虎正是由此而来。狮驼的狮与师傲雪的师本是同宗同源,因为师傲雪取代赵氏称帝,为表示大公无私之心,故意改了母姓赐师氏为狮氏。当初师傲雪刀头称帝,娘家师氏正是最大的倚仗。狮驼的双手沾满了纳兰西京赵氏宗亲的血。 先帝驾崩前就已经身染沉疴,多年缠绵病榻,朝政一直交由师傲雪执掌。数年间,师氏由此实力大增,逐渐坐大到能与赵氏比肩的地步。当年的大事件爆发时,师傲雪一方与赵氏宗亲斗的不可开交,双方的损伤都很惨重,为了不让坐山观虎斗的阿史那部渔翁得利,师傲雪提出了若干年后必定还政于赵的条件,终于使得双方罢兵。 如今距离当初承诺的年限还有短短一年时光。师傲雪若是如约退位,就必须把帝位传给赵氏子弟。她膝下无子,理所当然的想到把这个位置传给自己生的两个女儿。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当初她登上帝位时出了大力气的娘家的利益。同时也能让赵氏宗亲们勉强接受。 究竟是心向赵氏且已得到赵氏宗亲认可支持的班奴儿,还是天赋卓绝有大圣师支持的师容兰? “一切由陛下圣心裁决,无论结果如何,臣都欣然接受。”外界印象中刚猛残暴说话从来粗声粗气的狮驼语气温柔说道:“其实陛下正值春秋鼎盛的年纪......” “你不必说下去了。”师傲雪打断狮驼的话,道:“当初元昊龙殡西天,赵氏七子夺嫡,争的头破血流,恰逢此时虚洞宗那老贼勾结西方魔教引大山那边的火龙帝国陈兵数十万,对我们西戎汗国虎视眈眈,我是为了迅速平息内乱,迫不得已才接受大圣师的建议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陛下当年力挽狂澜,与大圣师精诚合作挽救了西戎汗国的命运,平内乱,消外患,功在社稷。”狮驼道:“正是您单骑入火龙帝国营盘,口吐莲花说的那孔雀王阿鲁汗和魔魁王龙象按兵不动,才为我们西戎汗国挣得一线生机,大圣师才有时间说服草原十二部精诚团结组建新的联军退敌。” 师傲雪道:“狮驼表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才会这么说,当年的事情始末我只对大圣师一人说起过,其实我之所以会对赵氏宗亲许下临朝十五年还政于赵的承诺,正是因为我对王龙象是有承诺的,当年火龙帝国的大军劳师远征,本是得了内线消息对我西戎汗国志在必得,进而图谋整个中州大陆。” “那孔雀王阿鲁汗堪称火龙帝国的一代英主,此人天赋神通力大无双,在他出生前,孔雀王朝不过是火龙帝国境内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邦国,那时候的火龙帝国还处于象雄王朝时期,正是此人东征西讨二十年才终结了信奉吠陀佛教的象雄王朝,立大光明教为国教,引领火龙帝国走向无限扩张之路。” 师傲雪继续说道:“昔日火教与玄天宗争雄,因魔宗聂政插手而败北,火教由此四分五裂,大光明尊实力受损后无法制约长老院的权力,便带着忠心于自己的残部负气西行,一部分留在了西戎汗国加入到吠陀佛宗成为今日之虚洞宗,另一部分则继续西行,形成了中原帝国所谓的西方魔教,也就是大光明教。” “当年魔教教主王龙象得到虚洞宗的密报,知道我们西戎汗国陷入一场大内乱,于是便建议阿鲁汗趁机对西戎汗国用兵,那时候大事件正在酝酿爆发中,大圣师殚精竭虑联络西戎十二部,我以大光明教的传法圣女的身份去见王龙象师兄。” “原来陛下也是那大光明教的教徒?”狮驼大吃了一惊,按捺不住打断师傲雪的话。 师傲雪微微点头,明眸一转,看一眼跪在殿下的赵玉虎,道:“当年我拜在恩师魔尊门下,加入大光明教的时候比现在的班奴儿还小八岁呢,如非有这层关联,我又怎么会有把握去说服一心要将魔教带回中州大陆的王龙象?” 狮驼颤声问道:“陛下对那王龙象承诺了什么?” 师傲雪语出惊人道:“十五年后,我会退位回归大光明教,下嫁阿鲁汗做那孔雀王朝的王后,还会带一个女儿过去做大光明教的新传法圣女!” “啊!”殿下的赵玉虎发出一声惊诧,随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金厥之上的母亲,原本因为母亲指婚生成于眼底又强行压抑深藏起的愤怒刹那间化作泪水,痴然凝视着在心底里怨恨多年的亲生母亲。 “兰儿快回来了。”师傲雪对着她微微点头,目光温柔慈和,柔声道:“大圣师也已经同意我带她一起离开西戎汗国,今后汗国的命运就交给我的班奴儿了,妈妈这些年对你不起,并非出于本心所愿,只是不想你跟赵氏疏远了才会故意孤立你,狮驼大将军的儿子你是见过的,是我母族中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以后你坐上这个位置,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平衡之道,虽然你是姓赵的,却不可过于苛待师氏。” “娘亲!”赵玉虎听到这里什么都明白了,顿时泪如雨下,悲声呼道:“班奴儿错了,女儿真的错了,女儿不恨您了。” “班奴儿乖,好好听娘说下去。”师傲雪继续说道:“娘希望今天是你最后一次这般流泪,因为明天你便要以皇太女的身份行使监国之责,不久之后你还将是一国之君,你的心可以藏一片柔软之地,但你的意志却必须时刻坚强,娘晓得你不愿意嫁给狮猛儿,娘也晓得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小活佛......”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余波(终) 对他而言,她就是全世界。而对于她来说,他只是她世界的一个角落。 “娘,女儿愿意嫁!”赵玉虎断然叫道:“前世因,今世果,班奴儿跟往生佛之间的因果到此为止了!” “这就太好了。”狮驼闻听大喜过望,难掩兴奋之色说道。 师傲雪则缓缓额首,神情复杂的看着赵玉虎,久久无语,终于将一腔感慨化作一声长叹,转而对狮驼说道:“听大圣师说陈师道养了两个好儿子,我师傲雪生的两个闺女也不差吧。” 狮驼道:“陛下的两位公主一个禅心宿慧无双,一个雄心睿智无对,比南陈高祖的儿子厉害多了。” “就你最会说。”师傲雪轻轻点头,微微一笑,道:“当年陈师道率三千飞云骑把大草原闹的翻天覆地,若非他兵临城下险些攻下纳兰西京,元昊或许也不至于走的那么早,说起来我跟他也算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可若不是他留下的那张阴阳八极图,我也没办法说服王龙象师兄答应我的条件。” 狮驼道:“那陈师道为人虽奸诈狠毒,但奇才伟略的确是人所难及,末将反正是宁肯再跟武威王战一场,也不愿与他再动刀兵,与武威王斗,纵然败了也能轰轰烈烈干一架,跟这奸贼斗却是有力也用不上,稀里糊涂就输了。” 当年狮驼亲率麾下八千龙象军,在西京城外与陈师道三千飞云一场大战,气吞万里如虎志在必得的狮驼却输了个干干净净,突如其来的一场豪雨将战场化作泥潭,龙象重骑深陷其中,飞云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赢了那场关乎国运的大战。狮驼每每思及,总觉得心有不甘又不可思议。 师傲雪笑道:“当初他在纳兰西京城门前迫我们立下城下之盟,我被迫答应他二十年内汗国兵马不过野老山,如今这个承诺也马上就到日子了,这个人虽然可恶,却不失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当年他留下一张阴阳八极图给我,后来我就是拿着那张图去见王龙象,师兄见了这幅图后便立即决定罢兵,终止图谋中原的大计。”她转而问赵玉虎:“班奴儿,你猜猜看,娘这位雄心万丈的师兄为什么退缩了?” “他莫非怕了陈师道?” “我的班奴儿就是聪明。”师傲雪点头道:“娘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要让你知道这个陈师道有多可怕,你坐上这个位置以后,能不跟他交手就尽量避免,哪怕有一天我们不得不与南陈国交锋,也尽可能的不要把这个人激怒了。” “您是不是太高看他了?”赵玉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忿:“他和武威王之间的较量不是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师傲雪没有多做解释,道:“该说的都跟你说了,要怎么做还得你自己做决定,总之陈师道这个人,你就不能把他看作是一个凡人,这天下间的英雄豪杰很多,有人代天行道,有人逆天而行,有人奉天为尊,只有那人是将天和道运用于指间,娘这一生极少服人,却独服陈师道,当日帐前为他执笔研墨算是为娘这一生最迤逦的记忆了。” 狮驼也是心有余悸,道:“幸好陈师道这种人不可能在人间常留。” 师傲雪道:“大圣师也是这么说,老人家还说以陈师道的道意修为,即便在补天界中也都是最顶尖的极少数人物之一,虽说高人们都说大道在人间,但这种人物想要常留在空间不够稳定的人间却是千难万险,我若没记错,陈师道在超品巅峰上也已经超过二十载了吧?” 狮驼道:“尽管他刻意压制进境,在十五岁时才开始接触武道,但是当年下龙首山时还是达到了超品移山巅峰。” “他和聂锦儿的儿子也有二十几岁了吧?” “二十四岁,与女儿同龄。”赵玉虎说道。 师傲雪嗯一声,道:“我听说往生小活佛跟那炼锋城主还是结义兄弟?” “吃里扒外的小贼秃。”说起这个来赵玉虎就一肚子火气,道:“抱天揽月楼在西京的总楼掌握了很多核心商业机密,他作为全权负责人深得陈醉信任,所以我就想从他那里探听一些商业机密,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怎知道......” “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师傲雪道:“明天起你就是监国的皇太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那些商贾之道固然重要,却不值得再牵扯你主要的注意力,往生重情义,对你如此,对炼锋城主亦如此,这是件好事,尤其是当你身边全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很难找到一个真心人的时候,这样的人便更为难得。”说罢,似不经意的看了狮驼一眼。 “儿臣知道了,儿臣会珍惜的。”赵玉虎道:“不过儿臣以为,商贾之道虽属末枝小道,却能兴邦大利天下,那个炼锋城主只凭着抱天揽月楼便建起了一座塞外雄城,还组建了那支战力惊人的龙马骑军,其中的道理值得深思。” “毕竟是陈师道的儿子啊。”师傲雪叹了口气,道:“而且名义上还是你妹妹的未婚夫。” “儿臣懂了。”赵玉虎道:“儿臣这就把掺进抱天揽月楼的钉子撤出来。” 师傲雪摇摇头,道:“你还是没明白娘的意思,不是说不让你去做什么,如果能顺顺当当把抱天揽月楼在西京的财富吃下来,对咱们的国库必定是一个极大补充,关键是怎么做才是安全的,这一点你以后要多与狮驼将军商议。” 狮驼道:“陛下的意思是,皇太女殿下可以针对抱天揽月楼的财富想办法,但不要再针对陈醉这个人做手脚。” ...... 自从将风炮锤熔炼后打造成一双铁臂神拳,陈醉每次修习大梦心经梦练拳过后便又找回了久违的疲惫感。能有这样的感觉,就意味着他又一次触摸了自身的极限。这并非坏事,因为只有触摸到了天花板,才有机会突破到上一层。 突破先天体魄局限的关键,除了需要大量增补元气的营养物质外,还需要不断挑战自我局限的意志和消耗。而之前陈醉在达到先天八品后,便已经很难再达到体力消耗的极限。无论是科学的大负荷训练,还是凝神聚意熬心炼神锻造道意修为,都没办法找到这疲惫感。 陈醉明白,风炮锤的重量固然可以增加自身练拳时的负荷,但这种改变之所以会发生,最关键还是那晚发生的对自己的心神意志带来巨大压力的战斗。果然实战才是最好的老师啊。 那一战带来的收获固然很大,但也留下了一个极大隐患。 费莲生的元神法相逃掉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陈醉很不喜欢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这个费莲生不仅实力强大,跟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而且还亲身体验了小醉哥最厉害的杀招。当下而言,无疑是个极大威胁。除了将风炮锤熔炼改造成一双机关铁拳外,陈醉还在麒麟宝铠上附加了一套新的机关,有几个乒乓球大小的玄铁罐和细管构成,内置抱天揽月楼工匠们从西南大山的永久冻土中秘密采集到的一种可以挥发燃烧的冰晶。 此物是陈醉当初在西行商道途中偶然遇到的一种特殊可燃物。梦中人生里,对这东西的物性稍有了解。知道这东西物性不够稳定,离开低温高压的环境后会迅速气化生成极大内压,并且遇火即燃,开启运用的开关就在机关铁拳内,只需握拳的时候稍微一个小动作便能随心启动,立即喷出恐怖的高温火焰来。 按照婵儿的说法,法相真身是元神凝聚真元生成的阳神状态,不怕实体打击,却最怕更高级别的元力攻击。这种来自大自然的真火力量正是一切神怪力量的克星。 霍鸣婵说,元神法相状态下的修者一般是不愿开口说话的。因为消耗太大。元神法相是精神意志的力量汇聚与自身天赋信仰相合的天地元力形成的神识本相,失去了肉身为依托,便失去了补充来源,所以每时每刻都在消耗。除非他能找到合适的宿主夺舍重修,或者入魔道行炼魂邪术,掠夺活人的生魂来补充。否则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殆尽。 这个世界毕竟跟梦中人生的世界并不完全相同,许多高人都是有真神通的。达到费莲生的层次者,精神意志可以脱离肉身,借天地元力为己所用,拥有了这个级别的神通,其实已可算作地仙之流。强如云玄感这个级数的小宗师,则因为将元神与肉身完全融合断了飞升大道,得了更漫长的寿元,则可称之为人仙。 只有大宗师以神为主,合身入神,练通全身九窍十二正经,与天地往来者才是真仙人物。这样的人物原则上已经不能常留人间了,想要强留下,便需要经常承受天雷来压制自身的修为,才能维持住俗世真身状态而不至于破空而去。 修行之道,深湛悠远,非一日一时可及。 陈醉俗务缠身,不可能一直这么闭关潜修下去。 这一天,忽然心生烦火,知道不能再这么闭门潜修下去了,于是决定出关,召费解等人前来议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老骥 此时此刻,炼锋号已经离开帝江城范围,重新回到马鸣河上。 师容兰早已踏上西归之路多日。有人走又有人来,船上多了司文晓兄妹和叶凤雉,议事的时候却比从前更热闹了几分。莫绍康和萧恭让自从得知陈醉那晚单枪匹马干翻了包括北地枪王陈惜竹在内的六大高手,又把费莲生揍的元神脱壳狼狈逃脱,便很少过来参与这些年轻人的讨论。 屋子里算上陈醉自己一共七个人,正在讨论的内容是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下一站是重光城,主要目的是请动宁怀古出山,入炎都辅佐赵致。这位负三十年大名而不肯入炎都为官的怀古先生可不是好请的。 司文晓介绍说,怀古先生文武兼通,养浩然气读天地书,眼光胸襟唯城主大哥可比肩。又说,恩师座下的江门学子多重实务,在西路四州中,一向以为吏者众,为官者少而着称。意思就是这宁怀古先生的弟子当中,在西路四州都是干实事儿的,没几个是坐堂发号施令的。 陈醉拍大腿说,这天下间缺的就是干实事的人,我理想中的变革,第一步就是要提高干实事人的地位!让那些满嘴之乎者也,一脑门子名利的尸位素餐者靠边站着去。 司文晓闻听顿时大为激动,陈醉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闭关多日,大家都有一肚子事儿要跟小醉哥聊聊,司文晓这大书袋子一旦开始就不必听别人的了。说着将目光投向了费解。 费解则着重介绍了自家那位野心勃勃的亲娘最近的新意向。卫夫人主动提出来要与陈醉见面,表示这位江湖十大之一排名还在费莲生之上的江湖大佬已经认可了陈醉的实力和足以与之对等的身份。这次见面的目的是谈合作,而不再存有吞并抱天揽月楼的幻想。陈醉对此是持欢迎态度的。 火教四分五裂,卫夫人自命正统,一心想要统一火教。可惜她实力不济,不要说跟云空寂比较,便是跟天刀叶斩比起来也有不小差距。财力更跟不上野心,又得不到朝廷大佬的支持,努力奋斗了许多年都未能见到一丝曙光。 当年她委身于费仲达,原本是存了费仲达若追随陈师道举事成功,南陈江山恢复时,她便把火教总舵南迁过去。却没想到费老转儿非但不念旧情没给她这个机会,反而还主动向高祖皇帝谏言,在南陈全境内取缔火教分舵,将火教在南陈江山内的公开窝点尽数铲除了。 这两年,卫夫人的日子过的越发艰难。 练拳如修道,讲究根、地、法、侣、财。根便是根骨,是练拳修道的基础。地便是福地洞天,元气充沛利于修行之所在。法指妙法传承,名师指点事半功倍;侣是修行之道上相互补益的伴侣,财便是外物。 火教内部修者甚众,大家跟着卫夫人混江湖,名义上是为了中兴火教,其实就是一荣俱荣的勾当。说的更直接些,如果没有好处光喊口号空谈理想,时间久了,死忠于信念和恩义者只会越来越少。要想聚拢人心,继续为了她那个伟大目标跟着她干下去,卫夫人就需要更多的资源。 这座江湖,高人行事讲究风范,骏马香车,佳人炉鼎道侣相伴。高士炼丹修行更需要财帛。 火教高手们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跟着卫夫人与玄天宗争霸江湖,作为教主的卫夫人当然也不能让大家白忙活。 费解这家伙是个理想主义者,少年时他曾跟随在费仲达身边一段时日,颇受亲爹的影响。这厮与亲娘卫夫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把中兴火教放在了次要位置,而将推广火教之教义,造福炎龙一族的大业摆在了第一位上。 虽然与母亲有点道不相同,却还不至于不能为谋的地步。而且这厮至孝近愚,从来对卫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不敢拂逆。所以这次明知道老妈是来占便宜要银子的,却还是舔着脸把这个意思带给了陈醉。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陈醉笑眯眯道:“令堂想要夜魔城的丹药也好,炼锋城出产的烟草专营权也罢,这些都不成问题,关键是我要知道伯母大人打算给咱们什么?” 费解竖起四根手指,道:“四个人,我和萧氏兄弟。” “差了点意思。”陈醉笑道:“你跟我志同道合,早就是异姓兄弟了,至于三位萧前辈,实力毋庸置疑,但这信任建立起来却不容易啊。”顿了顿,又道:“不过老太太提出的要求并不算过分,有了你一个,这点代价不算什么。”言外之意,萧氏兄弟就不必来了。 费解道:“家母其实也是不大放心我,毕竟咱们干的事情十分凶险,那一晚鸠摩罗这个火教大叛徒向我出手的事情被家母听说后,老人家便立即派了萧家另外两位兄长赶过来,目下就在岸边的客栈里,因为城主未点头,我才没允许他们上船。”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要这么说,那这个事情就这么办吧。” 费解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城主大哥体恤宽宥。” 陈醉摆摆手,示意他自家兄弟不必多礼,转脸看向叶鲲鹏,问道:“鲲鹏贤弟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鲲鹏看一眼身边的妹妹叶凤雉,犹豫了一下,道:“家父有一封书信派人送达,现在三妹手中,我还无缘一观。” 话音刚落,叶凤雉已从怀中取出一封火签密封的信件出来,径直递到陈醉手中,道:“城主大哥请亲启看信。”又道:“这封信送来有几天了,一直由我随身藏着,连婵儿姐姐和我二哥想看都没允许,阿爹说请你亲启。” 陈醉接在手里,毫不迟疑的撕开火签,取出一纸信笺,迅速看了一遍,觉得内容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转手递给一旁好奇的婵儿,道:“原来之前咱们都误会大将军了,叶公爷已经入京亲自密会了陛下,他老成持重,所以要先与陛下见面后才方便再与我会面,只有这样才是名正言顺,否则说不定人还没入京,便要被人家扣上一顶私会塞外酋首图谋不轨的帽子,就算不至于丢了脑袋,削降个爵位,再顺手免了枢密院的差事却不难。” 霍鸣婵把信又转交给叶鲲鹏,费解和司文晓也纷纷凑过来观看。 陈醉道:“婵儿去取笔墨纸砚来,请你替我代笔给老将军写一封回信。”待婵儿一切准备停当,脱口诵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一阙孟德公的龟虽寿作为回信赠予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叶大将军,可谓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陈醉吟罢,霍鸣婵止笔。叶鲲鹏长出了一口气,司文晓深沉一叹,欲言又止,竟似已欲赞无言。费解赞道:“好一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将军便只是为了这句话,也要出山与武威王斗一斗!” “这封信立即派人送出,命送信人务必先送交陛下,再由陛下转交给老将军。”陈醉看着婵儿亲手将信件封好,转而吩咐道:“明日开拔,取道重光城,文晓和婵儿随我先行一步走陆路,这船上和抱天揽月楼的事情就交给费侯爷了。” “城主这是何意?”众人对陈醉可谓奉若神明,他做出的决定无人敢质疑,只有费解略感惶恐问了一句。显然,这份信重让他感到了极大压力。 陈醉笑道:“这次出炼锋城是打算在这江湖上好好游历一番的,泛舟马鸣河是江湖,纵马关山北也是江湖。” 叶鲲鹏不客气的问道:“安全问题怎么办?” 陈醉含糊托辞道:“这个时候还敢来的人,留在船上也挡不住人家。” 叶鲲鹏还是不放心,道:“那就让孟立虎带上六十骑兄弟暗中跟随保护,真有什么危机才好有个照应。” 第一百七十四章 鬼蜮 重光城是一座容易引起炎龙人伤感情怀的城市。 许多年前,就是在这座城里,无忧公主送别了她一生最挚爱的小齐王。那个勇冠天下号称南聂北齐的男人,为了她甘心就缚任凭北赵皇帝烈焰加身焚亡而不倒。后人赞叹小齐王,爱之深,英之烈,千古无对! 多年后,还是在这座城,宁怀古辞别新婚不过半年的妻子进京赶考。归来时,却得知离别时身怀六甲的妻子在生下独女后因忧思成疾而香消玉殒。怀古先生极为伤心,为悼念亡妻,写道:秋风萧索响空帏,酒醒更残泪满衣。辛苦共尝偏早去,乱离知否得同归。君亲有愧吾还在,生死无端事总非。最是伤心看稚女,一窗灯火照鸣机。 城头将近,司文晓驻足在入城的官道上,仰头看着熟悉的景观,慨然叹道:“自从师母走后,恩师便没有再娶,任凭什么官宦人家的闺秀,王侯公爷府里的千金都不为所动,孑然一身三十年。” 霍鸣婵悠然神往的样子:“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这位怀古先生了。” 陈醉板着脸道:“我恰恰相反。” 司文晓诧异:“大哥何出此言?” 陈醉道:“人生苦短,我有点替这位怀古先生感到难过。” 司文晓道:“恩师毕生长于治学勤于政务,座下三百江门学子活跃于北赵各个州府衙门中,他老人家主政西州六府多有建树,负三十年大名,声望近圣,大哥以为有什么不妥吗?” 陈醉道:“大人物也有小情绪啊,尊崇敬仰没问题,千万别把活人往神坛上摆,都是世俗人,只要活着就离不开七情六欲,你们把他摆的太高,对老先生来说未必是好事儿,别人我不敢说,反正我自己觉着圣人这个词放在活人身上就是拿来恶心人的,你们每次这么说我的时候都把我恶心够呛。” “大哥这个论调这可谓闻所未闻,求贤逐圣难道不应该是我辈读书人毕生所求吗?” “我强调的是不能将活人往神坛上摆。”陈醉道:“死了的人不用拉屎放屁娶媳妇,摆在那里无所谓,活着的人不成,吃喝拉撒一样都少不了,摆的太高,被大家伙时时刻刻仰视着,想干点出格的事儿都不好意思,那滋味不好受。” 司文晓一愣,随即笑道:“大哥又跟我说笑了。” 霍鸣婵道:“他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某人心里头恨不得天天过着三妻四妾声色犬马的日子呢。” “岂敢,岂敢。”陈醉笑的发虚:“玩笑,玩笑,我所谓的出格最多也就是学那游侠儿游戏江湖而已。” 霍鸣婵阴阳怪气语带嘲讽道:“这一路过来,你可是潇洒的紧,快意的很。” “也就是顺手行了几次侠,仗了几次义而已。”陈醉老脸不红不白道。 “还好意思说呢,这一路跟着你闹的笑话还少了吗?”霍鸣婵道:“仗剑江湖,行侠仗义,亏你想得出来这馊主意,最可笑的是,你一个先天体魄,居然还似模似样的在腰间挎了口宝剑。” “我这口剑不好吗?这可是我用玄铁精英千锤百炼打出来的,比你的残月龙鳞剑也只缺了一点点灵性而已。” “剑是好剑,人是不是好贱就不好说了。”霍鸣婵没好气的数落道:“自以为潇洒的留了两撇胡子,还说什么是四条眉毛,学人家费解也拿了柄扇子,可人家是青眼军师,羽扇纶巾的调调儿你一个老粗学得来吗?这都什么季节了,还拿把扇子在那里装,还让我在上面写了个什么踏月而来的狗屁话,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这踏月是什么意思?踏着我吗?真以为打翻了一个费莲生,你就成精了?” “误会,误会!”陈醉赔着笑,舔脸道:“夫人误会了。” “少来,我是炼锋城的霍二城主,跟你没那么熟。”婵儿别过脸去不看他,道:“反正这一路你的笑话闹的够多了,我也豁出去不怕文晓贤弟看笑话,索性今天就说个痛快,让你早点明白明白,这江湖跟你纸上谈兵想象的就不是一回事,就拿咱们过从江的时候那件事来说,你非要怀疑那船家是个谋财害命的水匪,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车船店脚牙,没罪也该杀,只凭着人家使船的穿了双抓地虎快靴就断定人家有问题,最后呢?” “那最后不是也证明了,那使船的其实是水旱三十三帮的眼线了嘛。”陈醉狡辩道。 “按你这么说,天底下干这行的有几个不是水旱三十三帮的眼线?”霍鸣婵道:“你个个都要给人家丢水里然后审问一番吗?还有更可笑的,看见一对儿卖馄饨的老夫妻,明明不是武道中人,却硬怀疑人家是天机楼派来的用毒高手,还有根有据的说人家包馄饨的手法不对,叫卖的方式,收钱的手法统统都有问题,害得我信了你的鬼,陪你一起闹笑话。” 陈醉哈哈大笑,抱拳躬身深施一礼,道:“是为夫错了,就像你说的,我是纸上谈兵想当然的错把江湖想象的处处风雷,步步陷阱,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司文晓赞了一句善!又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大哥胸襟磊落,虽以夫纲之尊而不自持,以城主之贵而不避己过,此等作为更令文晓钦佩。” 霍鸣婵勃然大怒,道:“司文晓,这话真难为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文人的风骨原则丢哪里了?果然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她心思至纯至真,说话不喜绕弯子,有仙人之姿容,更有赤子之胸怀,一颦一笑都让人如沐春风,给人以花开月明之感。相处时间久了的人,都会不知不觉的忽略掉她的小暴脾气。 司文晓淡定一笑:“男人无论多大的英雄豪杰,保有几分童真赤子之心反而更让人放心些,闲戏江湖对陈大哥而言正是浮生难得的情怀,恩师怀古先生生平最爱两物,一是杯中物,二是于棋盘上纹枰寻道,经常品酒下棋忘记了时间,甚至有一次还错过了调职升迁的大事。” 陈醉道:“这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我跟怀古先生找到一半的共同爱好了。” 霍鸣婵没好气道:“有共同爱好又能如何?这位怀古先生又有风骨又有原则,铁了心要用一辈子来为西路四州百姓造福,难不成你还能把人家怀古先生灌醉了,硬绑上京城去?” 陈醉轻轻一笑,未置可否,却看了一眼司文晓。 “陈大哥,霍二姐,两位请随我一起进城!” 城门前有门军站岗,因为距离西戎边境相对远了很多,盘查要比凉州和落日城那边松懈多了。 三人漫步入城,心情闲适,陈醉有心看一看这位怀古先生治下的民情风物。只见街面宽阔平整,两列建筑高矮不一,错落有致,石台为基座,木石混用相得益彰。尽得净、固、美、暖四字要旨。只是美中不足者,这城市虽然整洁宽广,基础设施完备,但人丁却似乎并不兴旺。 司文晓说,可能是时辰太早的缘故,以前他在重光城求学的时候,这里可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 陈醉倒是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可惜等到日上三竿了这街上也没有热闹起来。非但人不多,而且偶尔见到的零星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面露惶恐之色,走路的架势也是恨爹娘少生一条腿。 司文晓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硬拦下一个胆子大的,用当地方言土语打听了一番才晓得,原来重光城里最近出了大事,城中闹鬼,这鬼物不知什么来历,来去如闪电,看不清真面目,能含沙射人,被击中者全身抽搐、头痛发热,进而活活疼死。要是遇上名医抢救及时还能活命,但必须忍痛,把钻进皮肉下的沙石剜出来才行,否则必死无疑。 这鬼物闹的厉害,而且不分白昼,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已经在城里害死了多条人命,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比过往数年发生的命案都要多十几倍。 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四条眉毛的陈大侠一听就来了精神,仿佛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兴奋的问百事通小婵儿,可晓得这是什么东西? 霍鸣婵黛眉微蹙,沉吟片刻后说道:“这鬼物不简单,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鬼蜮,又叫做鼠狐,有含沙射影的奇特天赋,擅长口含毒砂害人,喜欢藏在水井里,那毒砂喷在人体上能破体杀人,喷在水中倒影上则能让本体生毒疮,若不能及时切除掉,便会中毒身亡,所以素有最毒不过射影砂的说法。” 司文晓道:“二姑娘这一说倒提醒我想起一件事来,当年混沌江中好像闹了一段时间水怪,有四海十三行的商船在江上行船时忽然出现,连续伤了几十条人命,也是这般手法,那时候我兄妹年纪幼小,家中长辈把那怪物形容的神乎其神,十分可怕,因此印象深刻,记得最后是被佛光寺的了尘大师亲自出手给收服了的,至于那邪物的来历却一直不得而知。”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问案 了尘不就是尘缘难了的莲生大师嘛。陈醉心中一动,如果司文晓说的水怪跟眼下重光城里闹的鬼蜮是一丘之貉,那这个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霍鸣婵道:“鬼蜮很可能出自东蜀,上古时代,东夷族人崇尚男女同浴,邪淫之事难免泛滥,婬邪之气蒸腾,才生出“蜮”来的,在东蜀女儿国境内有条河,名叫“禁水”,河水有瘴疠之气,泅渡必死,一年之内,只有十一月、十二月瘴气稍停,才能涉渡,瘴气之中,有种鬼物神出鬼没,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这种鬼物会用沙石弹击树木和行人,被击中者,树木折断,行人惨死,当地人称之为“鬼弹”,仔细参详,不难发现这“鬼弹”和“鬼蜮”似乎是同一种东西。” 陈醉想起了梦中人生的东瀛,那地方更崇尚男女混浴,婬邪之风更盛百倍,若是也能生成鬼蜮就有意思了。 “你就简单点说,这东西凭咱们的手段能不能收拾了?” 霍鸣婵白了他一眼,道:“连你的手下败将都行,堂堂陈大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又道:“鬼蜮,先为蜮,伤人性命吸了生魂厉魄后才为鬼蜮,这东西有吸食生魂厉魄的天赋,虽然动如闪电,但智慧有限,所以并不是很难对付,除非背后有高人操控,否则以咱们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收拾掉。” 陈醉眨巴眨巴眼,转脸问司文晓:“怀古先生修浩然正气功,名列庙堂文榜前三,应该入了超品吧?” 司文晓道:“恩师的内功深湛,的确已经是超品中的修为,但他从未有与人交手,并不擅长实战。” 陈醉道:“再不擅长实战,对付这么一个大闹重光城的鬼物也不应该是什么太难的勾当吧,除非这东西背后真有高人在作祟。” 霍鸣婵道:“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鬼蜮出现的时机十分可疑,按照我们所知的生成鬼蜮的条件,马鸣河流域的气候条件民宿风情并不适合生成此物,这东西多半是个外来客,再联想这东西吞噬生魂的本能,文晓贤弟幼年时听到的那个故事,以你的鬼机灵还想不到这鬼物的来历?” “二姑娘......” “叫嫂夫人或者二姐都行。”霍鸣婵调皮的打断司文晓的话,又道:“没错,我觉得就是费莲生的元神在捣鬼!” “他是佛宗弟子,怎可作出如此天怒人愤之举!”司文晓愤慨不解道:“这不等于是堕入魔道了吗?” “很简单,这老家伙舍不得道销魂散,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什么坏事是他干不出来的?”陈醉道:“我认为婵儿判断的没错,费莲生偏执刻毒,能忍人所不能忍,便能为人所不为之事,所谓的古佛宗高僧不过是演给世人看的,骨子里,这老家伙就是个心胸狭隘,手段毒辣的大魔头,收人生魂对他来说也不算堕入魔道,因为他本就是个魔僧。” 说话间,三人漫步来到了府衙。 大门敞开着,并无一般州府的门丁府兵把守,据说这是宁怀古定下的规矩,凡重光府治下百姓,有冤屈者可随时入此门击鼓鸣冤。三通鼓响,老爷必定升堂问案,只要是真有冤屈的便不追究惊扰之责。 宁怀古在重光府府尹的位置上已有八年,他的那个得到武威王默许的新政在这块土地上已推行了八年。 主要内容有几项:免除官府劳役为有偿劳动,兴修水利以利农耕减少水害灾祸,鼓励农商自贸促进商品流通丰富百姓生活,仔细丈量府内土地造册,改过去按人头收税为按照拥有土地多寡来抽税的办法来收税。 除此之外,还有军政学政有关的改革举措,军政方面他主张精兵简政,提高府兵的战斗能力,效法西戎简化管理机构,规定府兵退役年纪,有功者赏赐无主荒地,鼓励其在本地落地生根,无功而有苦劳者也会给予一部分遣散费,任其回原籍故土安身立命。学政方面,他开先河的设置了农事,天时格物,数术技巧等新学科,鼓励读书人除了追求功名外,还应该遵从自身天赋去追求学术方面的建树。 读书人不求取功名富贵,不钻研圣贤道理,完善自我心性品德,追求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却去研究什么天时格物,数学技巧?这等离经叛道的想法想一想都是罪过,如果他不是那个十八岁榜眼,礼宗口中的负天下八分才气三十年的宁怀古,恐怕早就被天下读书人的口水淹死了。 名为怀古,其实难符。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位怀古先生有些过于前卫了。幸好陈醉比他还更前卫。 “陈大哥,二姐,稍候片刻,容小弟先进去与恩师招呼一下。”司文晓虽不重繁文缛节,但是到了平生敬重的恩师门前却也不敢造次。 陈醉心中对这个怀古先生已经充满好奇和欣赏,郑重道:“礼当如此!” 霍鸣婵见司文晓进去了,悄声道:“这里头好像问案呢,估计这位怀古先生一时半刻的没那闲功夫理会咱们,要不要悄悄进去看看?” 陈醉也好奇这位民间风闻审过西瓜问过葫芦的怀古先生是怎么问案的。点头同意,道:“小心些,别失了礼数。” “没事,这门口的牌子上写了,府尹老爷问案的时候,百姓都可以随时进府旁听。”婵儿笑道:“这人断案的水平如何不好说,就冲这句话,至少是自信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 “看看再说。”陈醉说着,释放感知循着微弱的声音朝府内走去。 穿过前面宽敞的大院,经过差官衙役们的居所,来到后院二堂外,果然听到里边传出喧哗问案的声音,大门口居然还拥了数十名百姓。二堂正中摆了一张条案,上面放着火签令票和惊堂木,后面摆了一把太师椅,条案后头的人却没有坐着,而是站在那里问案。司文晓就站在那人身后侧方位置,一丝不苟执礼甚恭的样子。 这人留着三缕长髯,长得眉舒目朗鼻直口方,是个颇为俊雅的一个中年男子。只是穿着方面看上去有些随意,官服倒是穿在身上了,不过袍子松垮垮,革带稀松松,帽子还戴的有点歪,足下没有踩官靴,却穿了一双趿拉板子。 霍鸣婵贴着陈醉耳朵说道:“就这做派就合你的胃口。”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世情 陈醉笑而不语,只听堂上的中年男子正说道:“张秦氏,刚才你家媳妇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大清早前来找本官为你做主伸冤,说你家媳妇虐待你,让你日夜操劳还不给你饱饭吃,正所谓你有一告,别人就有一诉,现在你媳妇又说日夜操劳的人是她,家中虽贫苦却从来都是先紧着你和娃娃吃饱,你们俩各执一词,是也不是?” 堂下立着两个妇人,一长一少,年长者看上去有个五六十岁了,但这个年代的贫苦百姓都比较显老,实际年龄可能也就四十左右。闻言说道:“大老爷明鉴,小妇人平日里绝非那长舌短手多嘴懒惰的女人,在老爷面前不敢说谎编排于她,这小毒妇妨死了我儿,此事千真万确,若不是那天早上她非要吃什么霜打的柿子,我儿也不会遇到那妖邪平白损了性命......” “你且说重点!”堂上疑是宁怀古的大老爷打断她的话,说道:“你儿子的死,目前还在调查中,现在说的是你家媳妇虐待你,而你要把她驱逐的案子。” “大老爷,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晌饭口时分,民妇正在院中浇菜,心里头念着我儿的丧事还未了结,不知不觉忘却了饭时的事情,忽听孙儿哭闹呼饿才省起还没吃饭,于是便吩咐这小毒妇去做饭,民妇身为婆母命她做顿饭难道有什么错吗?她竟借口操持田地累乏难当不肯起灶,我与她理论几句,不曾想她竟对我大为不敬,民妇一口恶气郁结胸中难以倾吐,便决心将她赶出张家门去,她偏偏不肯,由此争执起来,故此特请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炎龙一族不管是是北赵还是南陈,都对忠孝二字看的尤其重。为官者不忠是死罪,为民者不孝同样是重罪,视情节而定,轻者掌嘴杖刑,重者也有掉头重罪。按照这妇人所说,只要这罪名坐实了,这媳妇少说要挨上一顿大嘴巴,而后在她张家肯定是呆不住的。 “婆婆,请您莫要再说了。”那年轻一些的妇人急了,道:“明明是您把我许了别家,存心拿我换银子,怎地现在却要反咬一口,污我不孝?天地有良心,您虽是长辈,却也万万不该这般颠倒黑白。” “不拿你换银子,难道就任凭你留下来跟那孙小四暗地来往,迟早图谋我张家祖产吗?”年长妇人道:“自从我儿不幸罹难,那孙小四是如何待你的?当我老婆子瞎眼了吗?” 霍鸣婵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道:“这恶婆子太可恨了,张嘴闭嘴小毒妇,人家却还尊她一声婆婆呢,那儿媳妇讲话的时候呼吸平顺,心胸坦荡,分明说的是实情,可恼这老乞婆,儿子刚死她就要把儿媳妇赶走,还拿人家换银子,为达目的还跑到官府这里来告刁状,如果这个宁怀古判她有理,那可真是个白背了三十年清名的睁眼瞎子。” 陈醉轻轻一笑,道:“都说眼见为实,其实有时候你亲眼看到的也未必都是真的。” “什么意思?”婵儿不解的:“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那个儿媳妇是在演戏?” 陈醉微微摇头,道:“正因为不是在演戏,这个事情才会显得复杂,尤其是对你而言。”顿了顿,又道:“若这婆婆平素里都是这么可恶的,你想想儿媳妇尊称她的时候还会这么诚心诚意吗?若平日里素有嫌隙,如今到了对薄公堂的地步,她又何必这么焦灼委屈?” 霍鸣婵听得似懂非懂,歪头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恶婆婆赶走儿媳妇是为了她好?” 陈醉道:“且听宁怀古怎么判。” 堂上已经听判了,果然不出陈醉所料,明眼人都能瞧出这儿媳妇满腔委屈,并非那种不守妇道的蛇蝎毒妇,但最终这位怀古先生却还是判了她的不是,当堂替那当婆婆的做主,将媳妇休了许给了孙小四。还判了掌嘴二十,不过念其病弱免去。这媳妇得了这么个结果,在堂上嚎啕大哭,扯着婆婆的衣裙长跪不起。 霍鸣婵瞧出些端倪,若有所悟道:“她怎么好像还挺感谢这恶婆婆的?” “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这以后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陈醉没有正面回答,道:“婆婆留下孙子,赶走儿媳妇,这女子离开这个家嫁给那个孙小四,日子能更好过些,她虽然离开了张家,婆婆可以不顾,但是亲生的儿子也能割舍吗?” “我懂了。”婵儿道:“这恶婆婆其实平时不这样,今天是为了孙子故意这么做。” 陈醉道:“一家一本难念的经,说的是家,放在一国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小人物有时候也有大智慧,这做婆婆的很懂取舍之道,更通人心世情,若她不这么推一把,媳妇虽然可以全了节烈敬孝之名,却要苦了一生,大好年华,夜夜孤枕难眠,没有男人支撑,只好自己艰辛劳作贫苦度日,你就看这个婆婆的状态就能想象其中滋味了。” “那也不用污蔑儿媳妇不守妇道还不孝吧?” “这你就不明白了,世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这媳妇平常为人如何,四邻乡里都看在眼中,做婆婆的用这种方式把她赶出家门,大家只会对她报以同情,这婆婆等于是把真正的骂名背在自己身上成全了儿媳妇的幸福和孙子的未来。” “哥,你怎么什么都懂?”霍鸣婵被陈醉说的竟有些感动。 陈醉看着堂上吊儿郎当的中年人,道:“这位怀古先生是一位妙人,不过也是一位寂寞人啊。” 只见堂上宁怀古宣判已毕后,又从条案后面转出来,走到那婆媳近前,打袖底文袋内取出一锭银子来,递到那婆婆手中,道:“此乃本官个人一点心意,令郎是在本官治下被那妖邪所害的,这一点点心意权做官府给你家的抚恤,夫人放心,本官必定会铲除那害人的妖邪,为所有被害的重光百姓报仇雪恨!” 从陈醉和霍鸣婵回到大门口又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是司文晓一个人垂头丧气从府中出来,见面便道:“文晓有负重托,恩师已经带人从后门出府,搜寻那邪物下落去了。” “怎么个意思?”陈醉眉梢一挑,道:“老先生没给他最得意的门生面子?” 司文晓叹道:“恩师急于破案,心急如焚,根本没给文晓开口的机会。” 陈醉低头沉吟片刻,道:“用不着开口他也该知道你的来意,或者说怀古先生已经知道我到重光了。” “他难道是故意在躲着咱们?”霍鸣婵不悦道。 陈醉缓缓摇头,道:“还不能就此下定论,或许他是心系百姓,一心惦记着尽快收拾了那妖邪,又或许他也跟叶大将军一般想法,觉得现在并不是跟咱们见面的好时机。” 婵儿道:“现在还不是好时机,那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好时机了,叶大将军入京,这个牌子已经竖起来,宁怀古若还是不肯出山舒展生平抱负,那便窝在西路四州一辈子算了。” “恩师一定会出山的!”司文晓斩钉截铁的说道。 陈醉眼睛一亮,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婵儿问。 “怀古先生决心已定,所以才要在离开前尽快了断这边的事务。”陈醉道:“说不定如果没有这妖邪作祟,咱们现在都已经踏上往炎都的路了。” “那还等什么啊,咱们赶快帮忙替怀古先生把这里的事情了结,早点上路还能及早布置入京事宜。”霍鸣婵说干就干,立刻转身就走。 陈醉立在原地没动,问道:“你准备去哪里帮怀古先生了结这边的事情?” 婵儿停身站住,回过头来看陈醉,一脸茫然道:“自然是去找怀古先生,只要那妖邪出现便立即出手除妖。” 陈醉笑道:“宁怀古如果能找到那东西,早就想办法解决问题了。” “笑的古里古怪的。”婵儿歪头瞥了小醉哥一眼,转而对司文晓说道:“瞧着吧,又打什么歪点子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思凡 司文晓顺着她的话说道:“陈大哥智珠在握,看来已经是想到办法了。” 陈醉也不藏着掖着,道:“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我就是琢磨着,咱们找这东西肯定是千难万难,但如果咱们能想到办法让这东西自己送上门来找咱们,那肯定就容易多了。” 霍鸣婵一撇嘴,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好办法呢,不就是钓鱼的法子吗?这么简单的办法,怀古先生那么聪明会想不到?这妖邪既然已经成了气候,必定十分狡猾,你这办法多半就是纸上谈兵。” 陈醉道:“关键是要找对了鱼饵,明明是一条爱吃肉食的鲶鱼,你非要弄一团面去鱼饵肯定是不成,这鬼蜮天性爱水和腥物,如果怀古先生也曾想到这个办法,所准备的诱饵恐怕也多半与此有关,但结果却没什么用,但如果我们假设那妖物是受某人操控的,而我们准备的诱饵是针对某人的,会不会就管用了呢?” “费莲生!”霍鸣婵醒悟过来,道:“如果只是普通鬼蜮妖物,根本不至于让怀古先生犯难这么久,这妖邪的背后必定是费莲生那老鬼在捣鬼,如果我们用这老鬼急需的东西做诱饵,这家伙必定会出现。” “至少把他引出来的概率要大的多。”陈醉道。 司文晓道:“爱欲憎恶,最容易让人走向极端,他那样的人物,世间浮华虚名都已享受不尽,放不下的东西不多。” 霍鸣婵道:“他现在是元神法相状态,为了维系生命才会去干这驱使妖邪吞噬生魂的勾当,如果能找到一个先天六阳之体的童子,这老妖怪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一定会跳出来。” “什么是先天六阳的童子?”陈醉问了一句。 “就是六合命格都是阳数,还不满九岁的童男子。”霍鸣婵道:“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阳刻阳人是为六阳,不满九岁才是元阳之身,精力饱满,不知疲惫,神思清灵不染尘俗,拿来做夺舍重修的炉鼎才最合适不过。” “这么苛刻的条件,这样的人一定不好找吧。”陈醉道:“我本来寻思着用我自己做诱饵,这老家伙对我恨之入骨,一旦发现我的踪迹肯定想报仇雪恨。” “他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对你只会避之不及,怎么可能还敢找你报仇。”霍鸣婵道:“六阳童子虽然不好找,补天界却有改命秘术可以造一个假的。” “造一个假的?”陈醉好奇的问:“你懂这个?” 霍鸣婵白了他一眼,道:“我若不懂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醉嘿嘿一笑:“我就是不懂嘛,这六阳童子身上又没写着字儿,你们怎么判断谁是?” 霍鸣婵道:“这个容易得很,人的身上有三盏魂灯,白日不显,到了夜间开启阴阳眼就能看见,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据说是人身上的阳火勃发所致,这六阳童子身上的三盏阳火与众不同,白日阴影里就能用阴阳眼看到,到了夜晚更是如同千里明灯,稍有些道行的阴阳先生就能看到了。” 陈醉道:“我有道意四重大成的境界,怎么看不到?难不成我还不如个普通的江湖阴阳先生?” 霍鸣婵抿嘴一笑,道:“那是因为你还没开启自身之阴神,所以才看不到,其实以你的道意修养,开启阴神不过是皮毛小道,所谓父魂母魄,阳神来自父系传承,主智慧灵识和意志,阴神是源自母系的元魄之力,主导人的脾气秉性,此道强者在补天界不乏其人,阴神强大者甚至可以一念清静,出幽入冥,不生不灭。” “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告诉我怎么开启自身的阴神。”陈醉道:“我就想知道怎么才能看到阴阳眼能看到的东西。” 脱胎换骨,身外有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此乃阳神。一念清灵,魂识未散,如梦如影,其类乎鬼,此阴神也。开启阴神首先要进入空冥状态,未至真空,阴神也难出。何谓真空?当你心空及致无碍时就是真空。此时阳神敛,阴神即出。阳神就是元神法相,而阴神则是鬼魄真灵。前者由虚入实,后者却是由一点实体修成虚灵。 霍鸣婵详细分说后又道:“补天界中有人修阴神而成就法天真君境界。” 司文晓道:“君子坦荡,养气修阳神,小人戚戚,惑心养阴神,我原以为这阴神之法是江湖邪术,终究不成器,却不想在上界还有人竟以此法达到大成境界。” 霍鸣婵道:“先不要说阴神如何,只说这六阳童子,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天赋卓绝者,根骨绝佳十分难得一见,但是补天界有一种小把戏可以让寻常的九岁童子绽放出六阳童子独有的阳火阴光。” 陈醉道:“可惜往生回了纳兰西京,否则倒是可以把他化妆改扮一下来冒充这个六阳童子。”说起往生来,陈醉不禁轻轻一叹,也不晓得纳兰西京那边赵玉虎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小往生这一道情关怕是难渡啊。 ...... 纳兰西京,赵玉虎离开了避风巷,一步登天做了皇太女。标志着赵氏宗亲们在这场夺嫡大战中胜出。而与此同时公布的与师氏联姻的婚讯则更多是一种维稳的需要。对于那些忠心于赵氏的耋老领主们而言,只要大义名分归了赵氏,大家的利益便重新有了保障,至于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同样的,师氏对这个结果也是满意的,尤其是狮驼,赵玉虎跟狮猛儿结合,他今后就是皇国丈,同时还执掌西京军政大权,地位几乎等同于北赵的武威王,封个王爵什么的不在话下。 城中张灯结彩,人们载歌载舞的庆祝皇太女继承人的选出。百姓们对于十五年前的大事件仍有余悸,得知这次夺嫡纷争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也纷纷兴高采烈的加入庆祝人群。 在这座沐浴在欢乐海洋的城市里,或许有两个人是落寞的。 通天寺门前,已经蓄起短发的师容兰背负厄难剑与个子长的与成人无异斜挎佛光剑的往生迎面相遇。 “你是听到了消息才赶回来的?”往生有些诧异的打量着师容兰,他本来是想找大师侄闲聊几句求开解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佛女。 师容兰轻哼了一声,不屑道:“你最关心的那个消息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往生苦笑道:“连声师叔祖都不肯叫,看来某人又在我大哥那里窝了一肚子火气。” 师容兰刻毒的说道:“我窝了一肚子火气没什么,暂时打不过那人也无妨,你可就不同了,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坐到那把椅子上,嫁给自己最恨的某个人的儿子,这滋味可比我挨几次揍难过多了。” “也不知道大师侄是怎么想的,竟会纵容这么荒诞的事情发生在纳兰西京!”往生不忿的说道:“明明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我回来可不是为了跟赵玉虎抢椅子的。”师容兰淡然道:“你从一开始就错看了我那位菩萨姐姐,之所以会这样,原因无他,就因为你不懂政治,而你那位兄长却是早早就看出端倪,所以才有多远离开多远。” “我兄长是不愿让我为难,所以才处处容让于她。”往生道:“我虽然不懂政治,但我相信兄长,他其实曾经提醒过我莫要陷得太深,但有些事却是身不由己力不从心,兄长把抱天揽月楼在西京的一切都交给我,其实就是想送给我当做讨好她的礼物,他早为我设计好了每一步,如果在女王没有召见她之前我这么做了,也许结果就不同了。” “那贼骨头男人倒是深谋远虑。”师容兰难得提及陈醉时没有恨的咬牙切齿,语气悠悠道:“我原以为这天下间年轻一代人当中够资格与我比肩的只有一个郦凤竹,却没想到夜魔城会出了这么一个混世魔王,我一心与他争锋,人家眼中却早就没有我的存在了,武威王赵俸侾才是他的对手。”说着将陈醉干翻费莲生的消息说了一遍。 陈醉单枪匹马干翻费莲生的消息还没传到这边的抱天揽月楼,往生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但他对这个消息却丝毫不感到意外,道:“我兄长有胜天之能,只有赵俸侾和陈师道那样的人物才够资格做他的对手。” “所以他才会数次对我败而不杀。”师容兰道:“因为从一开始,我在他眼中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江湖新秀文武榜上有名的人物也就那几个,叶鲲鹏和司文晓一文一武双探花都入了炼锋城,就算现在他还不是赵俸侾的对手,但是只要能坚持十年不死,未来注定会超过他的敌人的。” “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往生道:“你不是一向跟兄长为敌的吗?” 师容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虽然还不至于死,但是对于中州大陆来说,却也跟死差不多了。” “你要走了?”往生对于师容兰要追随师傲雪离开纳兰西京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 师容兰微微点头,道:“我娘欠了人家的,西方魔教需要一个新的传法圣女,我要去拜大光明教的教主王龙象为师,大光明教在火龙帝国有至高无上地位,火龙帝国放弃侵入中州后便一路西征打下好大的疆域,军队打到哪里明尊之光就要照到哪里,我这个传法圣女好像挺重要的,今后恐怕是没机会回到中州了。” 往生轻轻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提前祝你一路顺利吧。” “你呢?”师容兰问道:“小师叔祖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会留在纳兰西京!”往生道:“大哥把抱天揽月楼的西京总坛交给了我,她留在避风巷的产业我已经收购过来继续打理,你走了,吠陀佛宗也需要一个新秀人物坐镇,所以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人需要我,过段时间我会住进通天塔,就在最上面看着这座城市...也看着她。” “那就拜托小师叔祖了。”师容兰道:“我这个姐姐命运孤苦,我和娘亲离开后就更孤苦了,我自然是希望能有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在身边守护。” 正说着话,通天塔下走出一个僧人来,见礼过后先对师容兰说道:“请佛女到塔下静室一晤。”又对往生神秘兮兮说道:“小佛爷请到塔顶,有人要见你。” 往生不知所谓,遵照这见所未见的僧人的指引心怀揣测登上通天塔。 塔名通天,并不能真个通天,但高度却绝对是中州大陆第一。因为要修的太高,所以基座的占地极广,一层层叠上去,自然而然的便成为了中州大陆最雄浑浩大的建筑。三百六十米的高度可谓是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常居一半高度的僧众上下通天塔的过程便宛如苦修。 以往生的修为,登上这高塔倒也不难。很快就按照那僧人所说到了最高一层,径直来到向东的一间密室门前,驻足在门口,静室幽谧,临风有声宛如天人细语。屋子里摆了一张禅榻,一人薄纱覆体,肤白如雪,明眸若碧湖,玉山横陈...... 第一百七十八章 捉妖 阴风瑟瑟,鬼气森森。 前面那皮匠扎成的童子双肩头顶各有一团阳火,宛如千里明灯,引来不知多少鬼物阴祟窥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陈醉看着前方百鬼夜行,魑魅魍魉应有尽有,不禁吃惊道:“这重光城里竟有这么多鬼物,这不成了冥域阴司城了?” 霍鸣婵道:“西路重镇的这些城市哪一座不是如此,西戎汗国兵锋所向,动辄就深入腹地,这些靠近西路边陲的城市自然首当其冲深受荼毒,当年魔王阿史那邪利受西方魔教的魔尊崇黑虎蛊惑,绕过凉州落日城从南边的宜州杀入中原,四十万重兵将这座重光城围困三个月才破城,硬是把这座八十万人丁的大城杀的百不存一,留下八十万孤魂呼号的说法。” 婵儿的渊博陈醉早已经见惯不怪,自从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婵儿也会在夜半私语的时候对陈醉说起一些自家的往事。比如她所在的冰轮阁在补天界干的就是买卖情报的营生。对于大道长存的人间界发生的重大事件更是了如指掌。 司文晓道:“此役文晓也曾听恩师说起,那崇黑虎为助阿史那邪利破城,行邪术一夜烧了城中存粮,导致城中粮尽而食牛马犬豕,牛尽犬绝,便罗鸟雀掘鼠蛇,再尽再食尸,硬是支撑了三个月,情状惨烈可谓空前。” “当年崇黑虎是为了得到火教完整的正宗嫡传心法才会造下这滔天杀孽,却不料意外窥测到天道真容,竟给他琢磨出修阴神证道的邪术,虽然当年这大魔头被玄天宗,五凤池,吠陀佛宗和夜魔城的四位强者联手灭杀,但是他阴神证道的邪术却传了下来,还在补天界掀起轩然大波。”霍鸣婵道:“阴神以吞噬为本,鬼道最是无情,但是这魔物却善于制造幻象蛊惑世人,所以只要遇到了,下手绝不能留情。” 陈醉道:“这些东西都是虚灵体,我这一拳挥过去能有什么用?” 霍鸣婵道:“鬼物最怕阳神真元的力量,你没有真元却有强大的道意元神,只要把你自己的血涂在拳头上,寻常的鬼物稍有接触就会被炼化消融。” 陈醉笑道:“这倒是简单。” 婵儿道:“说着简单,其实并非所有人的血都有这个威力,鬼物嗜血,只是扛不住你血里的元阳之气。”转而又看向司文晓,道:“书生弟弟,你就不必我教你如何做了吧?” 司文晓道:“浩然气也可以令邪魔外道辟易,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那邪祟中计了。” 那西贝货的六阳童子是婵儿白天请皮匠扎成的,她亲手在双肩头顶处各留下三道太阴真火,趁着夜色,可以吸引到方圆百里内的鬼物邪祟。仨人藏身在屋内,霍鸣婵以五重显圣道意布置下镜像虚形,外面鬼物看不到屋内情景,也感知不到三人气息。而三人却能将外面发生的一切一览无余。 只见这间因为闹妖邪而荒废掉的院子里鬼影重重,邪魅遍地,受制于霍鸣婵留在那皮扎的六阳童子身上的禁止气息而不得靠近。这是霍鸣婵有意留下的,专门防止一些道行浅的鬼物靠近。小鬼无能为力,大妖却丝毫不受限制。那城中横行害人的鬼蜮若是受控于费莲生的罗汉元神,便必定能发现并对这冒牌的六阳童子感兴趣。 等待的过程总是格外漫长。 陈醉百无聊赖在那里胡思乱想。开启了阴神灵觉后初开始有些不适应,感觉上似乎整个世界都不同了,分成了阴阳对立面。以前看到的是阳面,现在看到的却是阴面。霍鸣婵说,对于修道之人,最好是自然开启阴神灵觉,否则心性不稳固者会影响到阳神的修养。反而耽搁了正道修行。 这个世界对于修行和飞升的概念是十分清楚的,虽然只有极少数惊才绝艳之辈才有机会踏上破碎虚空之旅,但是在芸芸大众心中,破空飞升和仙人都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传说。因为从太古时期算起,四大四小五宗十三派,只要是能在江湖上站住脚的门派,差不多都出现过破空飞升的高贤大能。 武道修行到了一定阶段,首选是度雷劫晋级大宗师境界,继续留在人间寻找大道。次选才是破碎虚空转化全身真元为仙元力,到未知的上界从头开始。能在人间破劫成就大宗师境界的,即便是破碎虚空到了上界也有很高的起点。而那些修行到了却不敢渡劫便破碎虚空进入上界的,则普遍平庸的多。 修行之路是一条充满艰辛和诱惑的道路,能有机会登峰造极破碎虚空的已经是极其罕见,而能达到大宗师境界的更是在任何时代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二者之间往往却只差了一点点机缘细节。所以在修行过程中能不犯错尽量不犯错。尤其是尚未达到登峰造极境界以前,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偏差。霍鸣婵一直没有指导陈醉开启阴神灵觉的原因正在于此。 现在陈醉的阴神灵觉已经开启,对于并不太在意修行成就的小醉哥而言,这个阴神灵觉的开启实在是一件特别有趣的勾当。他想起了梦中人生里看过的一些老鬼片。比起隔着屏幕看人家的热闹来,这身临其境的感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四条眉毛游历江湖的瘾还没过完,现在又能体验一下九叔捉鬼的感觉,实在是一件有趣之极的事情。想到这里,暗自将手指用透甲锥刺破,挤了几滴血出来,装模作样的在两手拳头上画了两个鬼画符。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道:“等一会儿那活儿来了,你们谁都别跟我争,看我陈大官人大显神威降妖除魔!” 婵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轻轻一叹,道:“老话说的果然在理,某方面天才的背面往往藏着白痴的另一面。” 司文晓深以为然,道:“不过我反而觉得陈大哥这赤子情怀尤其难得。”又道:“世人皆知炼锋城主的精明强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而现在我们看到的陈大哥却是真情流露,发自内心的快乐。” 陈醉道:“并不是说以前的快乐是假的,只是眼前这道局对我来说新鲜又有意思,比起跟武威王和叶大将军那样的人斗智斗勇,这种江湖鬼蜮伎俩要简单有趣的多了。” 霍鸣婵是最懂陈醉的,世人都以为炼锋城主所图者大,是一个有着非凡抱负的大枭雄。但婵儿却知道陈醉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赵致。从始至终,这个男人都有着赤子情怀,只是外人无从了解罢了。 外面的鬼物越聚越多,有些鬼物的形体巨大,青面獠牙,形容十分可怖,有的鬼物则是臃肿猥琐,浑身脓血恶臭看上去让人作呕。有多手多脚的,有长舌的,有满口尖牙瘦削如柴的,这些大鬼小鬼们凑在一处,相互拥挤碰撞,此时,一只青面獠牙的大鬼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将身边的一只小鬼吃掉。 “哎哟,这后来的大家伙开始吞噬同类了。”陈醉有些兴奋。 婵儿微微额首,提醒道:“注意,那只鬼蜮可能快要来了,这些大鬼来的蹊跷,像是打前站做试探的。” 陈醉问:“怎么?这东西还有组织的?” “鬼物之间也有实力高低,强大的吞噬弱小的是本能,但也不是说就只能相互吞噬,也可以在鬼妖的操控下一起协从办事。”婵儿一边解释,一边暗中操控那冒牌的六阳童子在那里摇头晃脑,又道:“大哥,你认真些,我要专心操纵这个六阳童子,不能分心。” 话音未落,忽然院中起了一阵旋风气流,将许多小鬼卷起,随着气旋越来越快,越来越小,最后那些小鬼和气旋同时消失不见。夜幕下,凭空出现一团黑气,滚动着接近六阳童子,从黑气中探出一只枯瘦鬼爪来,一把抓住了六阳童子的肩头。 陈醉一见便要出手,霍鸣婵赶忙阻止:“大哥别动,这是一只山鬼,懂一点风术而已,很可能是被那鬼蜮驱使过来试探虚实的。” “我就担心这西贝货被这东西给认出来。”陈醉忍着雀跃的心情按兵不动说道。 霍鸣婵道:“不会,这就是一只不入流的鬼物,我的这个镜像幻术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识破的。” 砰地一声,那黑气中探出的枯瘦鬼爪忽然燃起蓝色的火焰,黑气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吓的周围的鬼物纷纷避之不及。唯恐遭受池鱼之祸。 “果然是个陷阱。”院子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寻常的鬼物不能言语,修成了妖才能说话。院子外的声音腔调古怪,却是实实在在的人语声,说明这东西或者已经成了气候,或者是受某人的元神控制成了那人的妖分身。 司文晓一皱眉,道:“糟了,被识破了。” 霍鸣婵也有些拿不准,道:“这妖邪居然这么精明。” 陈醉嘿嘿一笑,笃定的说道:“别急,真要是识破了咱们的陷阱,这邪祟话都不必说就逃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妖丹 霍鸣婵随身取出一小团事物交到陈醉手中,道:“这个叫做锦云兜,用的时候藏在手中,把金线套在手腕上,对准目标丢出去就会自动张开将目标套住,只要被套住了,等闲妖物便无法挣脱。” 陈醉接在手中,感觉入手颇沉,却是一种丝质材料的细丝编织的网,底部是一圈黑色物质,似石非石,似金又非金,分量极大,这么一小团就让陈醉有了一丝丝沉甸甸感。 “有这么好的法宝,怎么以前不拿出来?”陈醉轻轻拉了拉这锦云兜,发现这丝质材料极其坚韧。 “这个东西只能用来对付不太厉害的妖物,对付真正的强者就没用了。”霍鸣婵道:“这里是人间界,难得遇到一个半个值得出手的妖物,所以就一直没拿出来。” 陈醉爱不释手,仔细将金线缠在手腕上,托着锦云兜在自己掌心丢了两下试探手感,道:“这个东西挺有意思的。” 霍鸣婵道:“你喜欢就留着好了。” “情况有变!”司文晓忽然说道:“快看,外面的鬼物散开了。” 陈醉甩脸看过去,心里也有些没底了。 霍鸣婵轻声道:“不是散开,而是完成了任务被驱使离开了,大哥料的没错,那邪祟鬼蜮果然按捺不住了。” 话音刚落,就见院子外陡然响起一声尖锐呼啸,一道青光快逾闪电,飞扑到院子里,径直来到冒牌的六阳童子身后,却是一头非鼠非狐,体态如大狗的奇兽。张开大嘴就去叼六阳童子的后颈。而就在这时,那六阳童子陡然转身,张开一双皮扎的手臂,活人似的将鬼蜮抱住。 一团蓝焰腾起,那鬼蜮惊的惨叫连连,咄!咄!咄!连续喷出三口妖砂,将皮扎的六阳童子的半边脑袋都打掉了。陈醉看的咋舌不已,这毒砂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若是打在寻常人身上,可不就立即要了性命。 此物恶毒,务必除恶务尽! “就是现在!”霍鸣婵双手一合,那皮扎的六阳童子奋不顾身的将鬼蜮死死缠住。 陈醉破墙而出,对着那鬼蜮一抖手将锦云兜丢了出去。鬼蜮躲闪不及,一下子被罩在其中,顿时惊怒交加奋力挣扎起来。陈醉哪里肯由着它折腾,飞身过去挥拳便打,那鬼蜮受制于锦云兜,纵有飞鸟惊雷的速度也无从发挥,只能眼睁睁挨揍,炼锋城主的拳头岂是好受的,这小小妖邪只受了一拳就爆出一大团血光。 婵儿叫道:“别打死它,留着还能追踪到费莲生的罗汉法相真身。” 陈醉看着那一团连骨头和皮肉都分不清的肉泥,这是他将风炮锤熔炼附着在拳锋上以后第一次全力出手,威力之大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原以为这妖物是成了气候的,至少不至于一拳就打死,却不料竟这般不禁揍,尴尬一笑,把手一摊,道:“你说慢了。” “可惜了,费莲生用这东西掠夺生魂之力,必然已经多入魔道,这种敌人当然越早除掉越好。”霍鸣婵一脸无奈,走过来用残月龙鳞剑在那团肉泥中翻了翻,寻出一枚青色的小珠子,道:“世间所有妖邪,只要是成了器能说人言的,体内便必然会生成灵珠,虽然在补天界不算什么多珍贵的东西,但在人间界这里却算得上一个宝贝。” “有什么用?能增进修为吗?”陈醉问道。 “并非所有灵珠都有这个作用。”霍鸣婵道:“还要看妖物的真元属性是否相合,但就算是不能增进修为的灵珠,也可以凝练道意巩固元神法相。”说着将这颗鬼蜮灵珠丢向司文晓,道:“书生弟弟,你吃了吧,道意三重才有希望晋级超品,这东西刚好你用的到。” 司文晓下意识的接在手中,却立即意识到此物珍贵绝非霍鸣婵说的那般轻松。所谓武道好修,道意难成。道意二重便可以成就九品高手,而想要更上一层楼达到超品移山则必须要触摸到道意三重的门径才有可能。修道意十分成功机缘,天赋机缘占七分,神功心法的高低占两分,而努力只占了一分。 天下间肯付出努力者不胜枚举,拥有神功心法的门派也不在少数,唯有天赋和机缘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青色的珠子在中州大陆还有个名字叫做灵兽妖丹,对于浩瀚江湖中那些滞留在九品巅峰多年的高手而言,只需一枚就意味着逆天改命,跨越一道本命天赋所限几乎不可能跨越的武道门槛。中州江湖素来有个说法,九品巅峰纵然天赋寻常些只要肯下苦功也可以按部就班达到,而更上一层楼达到超品移山的境界却只有那些天赋卓绝之辈才有机会。 作为可以逆天改命的灵兽妖丹,这一枚在东蜀明月庵的藏珍阁的拍卖价是黄金一百万两,且有价无市。 司文晓怎肯接受,连忙推却。陈醉却接过来硬塞到他手中,道:“一只木桶要很多木板拼凑成形,最终能装多少水却不取决于最高的一块,而取决于最低的那一块短板,费解和叶鲲鹏都有家学机缘,你虽然是耍笔杆子的,但你我都清楚,现在和未来站在我们面前的对手是怎样的人物,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你必须变得更强!” 司文晓听罢,涕泪横流,忽然跪伏于地,道:“文晓愿以此生与兄长共进退!” ...... 宁怀古同意奉召出山,这老头做事干脆利落,说走就动身。鬼蜮的问题解决当日就奉召动身了。 依着陈醉的本意是想在重光城跟他见一面,先纵论一番,再惺惺相惜煮酒论英雄一番,力争收人更要收心。小醉哥本以为凭着司文晓的面子,这老头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开面,所以在心中早把要说的话排练了无数遍,可惜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宁大学士效仿天刀,缘悭一面,用实际行动表明立场,人家是为效忠于宁帝陛下才同意出山的。 所以宁大学士要先见陛下,再会炼锋城主。 陈醉倒不是很介意这一点,这些人肯为这件事出山,跟自己一起站在武威王对面就足够了。这个君君臣臣大如天的年代,赵致头上那顶至尊头衔还是要比小醉哥有号召力的多,尤其是对于这些老家伙们而言。 司文晓建议回到船上,一可以加快行程,二可以策应安全,三也免了许多江湖漂流舟车劳顿之苦。陈醉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像个病秧子。尽管陈醉多次说过不妨事,司文晓还是有些担心陈老大的身子骨。尽管这个男人刚刚在不久前单枪匹马锤翻了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费莲生。 陈醉对此不置可否,司文晓有他的担忧和考量,但陈醉有自己的打算。 这座江湖与想象中的风花雪月逍遥浪漫不太一样,缺了点浪漫主义气息,平凡的外表下隐藏着冷厉神秘的世界。哪怕是高居庙堂之上的人也需对这个世界心存敬畏。玄天宗,夜魔城,五凤池,吠陀佛宗和古佛宗,这些千百年来各领江湖风骚数百年的名门大宗派就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制定者。 在江湖的世界里,云空寂甚至比赵致这人间帝王更有资格被称作天下第一人。 陈醉少年时曾与云玄感对话说道,云空寂笑傲于江湖雄视天下强者,敢将赵礼宗宣召其入宫的圣旨当擦屁股草纸,那才是我辈江湖人该心向往之的气魄自在。如今虽然自己被云玄感暗算断了修行之路,但凭着梦中人生记忆中的体术拳法修行和婵儿传授的大梦心经,也摸索出了一条提升先天体魄的法门。可谓是别开天地自成一派。 未来如果能达到先天九品体魄,便可以修习聂政所创的九逆魔功,倒推天道成就先天十品的无上战力。这条路非常难走,不仅有修行过程中的艰难险阻,心魔困惑,还会有敌对人物设置的陷阱障碍。一个从先天一品到先天八品,单枪匹马干翻费莲生的炼锋城主,已然值得陈师道和赵俸侾之辈正视他的存在了。 陈醉知道自己的短板,经营谋略不如费解,内政文章不如司文晓,领兵打仗也不如叶鲲鹏,全凭的是梦中人生超越时代两千年的阅历和聂横舟外孙这个身份才有今日局面。黑龙帝的班底固然可用,但这种关乎江山社稷抢班夺权的大业,指着一帮江湖客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陈醉接受了舒兰成的意见,他要抱天揽月,前者抱天需要费解司文晓和叶鲲鹏这些世家豪阀出身,对庙堂熟悉并有着深厚人脉底蕴的世家弟子相助。大家是冲着扶保赵致拿到大权,继而实现个人和家族夙愿聚在一起的。一旦目标实现,陈醉没有任何理由强求这些人继续帮着自己去揽月。 虽然霍鸣婵还没有把她在补天界冰轮阁的一切和盘托出,但只从这几年的交往接触偶然所知的一鳞片爪也能想象,这上九天揽月多半是要比抱天难得多的。那是一座更高层次的江湖,是属于高阶修行者的世界。想要在那个世界里揽回明月佳人,当然需要强横的战力。事实已经证明,想要提升战力,除了苦修外更需要实战的体悟。 留在船上的确要安全很多,但是也等于放弃了许多实战的机会。 陈醉不仅要抱天更要揽月,所以他明知道前途凶险,却宁愿选择冒险去走这条路。如果连这人间的磨难都没有勇气挑战,有朝一日又拿什么去跟那些仙君天君什么的大人物抗衡? 这些想法没必要让司文晓知道,陈醉又不想因为满足自己的这点冒险精神让司文晓对自己产生什么误解,思忖一番后决定请司文晓先行一步,骑快马追着宁怀古的脚步代表炼锋城进京去见赵致和司祭酒老大人。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不能拒绝的。陈醉语气肃重,有意把这件事说的十分重要。 司文晓满身的书生意气哪会多想,听陈醉说道他此次入京意义重大,不但要负责代表炼锋城在陛下,老宰辅和怀古先生之间穿针引线,还要以当代读书种子的身份登高一呼,将更多的年轻读书人心中的激情和正义感唤醒,为接下来的改革储备更多的人才。司文晓闻听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深感肩头责任重大,不敢稍有耽搁,立即上马登程。 临行前陈醉和霍鸣婵为他践行送别,司文晓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走的十分干脆。重光城外,婵儿目送书生弟弟走的看不见影子了,才抿嘴笑道:“你就坏吧,早晚从头顶坏到脚底板儿坏透了拉倒。” 陈醉笑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再说我也没骗他呀。” 霍鸣婵道:“还没骗呢,人家对你一片忠心恨不得五体投地,你这家伙满嘴没几句实话。” “宁怀古的事情暂告段落,这小子还留在咱们俩身边,你不觉得他明晃晃的碍眼?”陈醉贼忒嬉嬉的对着婵儿挤眉弄眼,道:“执子之手把臂江湖这么浪漫的事情,当然是跟心爱的人一起才最合适。” 霍鸣婵撇嘴一笑,道:“后边那六十条大汉虎视眈眈看着呢,算什么执子之手把臂江湖?” 陈醉道:“还是不能太过托大,必要的安全措施还要有的,万一遇到真正的高手,我和这六十名特战队兄弟就相当于一个整体战斗单位,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强如费莲生之辈也得中招。”又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命他们不必跟这么紧,咱们随身准备个响箭,真有事就来一个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还一套套的。”婵儿道:“不过小心无大错,你既然选择让他们跟着,那这一路就不许你乱来了。” 陈醉笑嘻嘻道:“怎么是乱来呢,咱们可是要相守一生的夫妻。” “你这贪心的家伙,讨了个皇帝做老婆还敢有别的想法,你就不怕有一天咱们俩的事情给她知道了会跟你没完?”霍鸣婵难得有些担忧,也许是炎都将近的缘故,也许只是机灵古怪的婵儿在试探小醉哥的心思。 陈醉正色道:“你能容得下她,如果她容不下你那就是我和她的问题了,在我陈醉眼中她就只是个女人。” “赵国公主善妒是出了名的。”霍鸣婵道:“当年赵礼宗有个姐姐,找了天下头号美男子侯福安做东床驸马,也就是东路主帅候裕同的老爹,据说公主殿下第一次见安国候便惊为天人,发誓非君不嫁,可这位安国候是有原配夫人的,那时候还是神宗天下,神宗皇帝架不住公主纠缠,便下了一道混蛋圣旨令安国候休妻,迎娶公主殿下。” “而后如何了?”陈醉接了一句。 第一百八十章 钓鱼 霍鸣婵道:“还能如何,公主殿下仗势嫁入侯府,那原配夫人都已经降为妾了她还是容不下,最后派人暗中下毒终于弄死了那可怜的女人,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这个问题陈醉还真没想过。婵儿的胸襟磊落宽广见识不输男儿,而且在补天界那个连年征战不休,男少女多的世界里早已见惯不怪。赵致身为堂堂人间帝王,能容得下小醉哥跟婵儿的事情吗?答案如何还真不大好说。 “我不偏不向,但求问心无愧也就是了。”陈醉道:“为她,我全力以赴不惜与天下权贵集团为敌,为你,我也甘愿逆天而战,此心同等无偏无差,若她不愿与你一起,咱们把她的事情处理好了便离开!” 霍鸣婵动容道:“兄长有此心,婵儿便是为你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 冰轮初上,月华如洗,远方的山在夜幕下仿佛洪荒巨兽伏在那里。 陈醉骑在马上,身披貂裘大氅,内里穿了一身公子壮锦,看上去像个半文不武的公子哥儿,婵儿以面貌寻常的少年镜像示人,二人以兄弟相称并骑而行,不远不近的跟在一支行镖的队伍后面。 行道江湖错过宿头是常有的事情,看天色和远方的情景,今晚怕是要在野外宿营了。 镇威镖局的趟子手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安营扎寨,他们摆的是团楼车阵,外围一圈是大车,接着是趟子手们的木垒床,最中心区域则是此行要押送的受抱天揽月楼重托的红货。陈醉和霍鸣婵化名陈大霍二,以抱天揽月楼的合作方代表的身份跟着镖队一起上路,自然被奉为上宾与红货一起。 行镖是一碗辛苦饭,餐风露宿是常有的事情。镇威镖局的这些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有些担心那公子哥儿似的病秧子,尽管那厮有点讨人嫌,但毕竟是雇主重托照顾的人物。 两名镖师指挥几个趟子手七手八脚的准备给陈霍二人搭帐篷过夜,陈醉直接拒绝了。随手从马上行礼中翻出个折叠帐篷来,亲手打造的折叠骨架舒展开来,将蚕丝棉的锦帐撑起,只片刻间便搭好了一座帐篷。看的那些准备砸桩立杆的趟子手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镇威镖局的总镖头‘神枪无敌’方镇威闻听此事也亲自过来观看,饶是这位老镖头戎马江湖大半生经多见广,却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之前自负倨傲的老头一直不大瞧得上病秧子哥俩儿,这会儿却忍不住不耻下问:“二位公子,请问这帐篷是从何处购得?” 行镖江湖,因陋就简,本就是无奈之举。如果条件允许,当然是要尽量舒服些。陈醉这帐篷搭建简单,省时省力,而且防风保暖的效果很好,对镖队而言着实是一个实用的好东西。 陈醉这个帐篷是为了龙马骑军的兄弟们研发的,只是按照骑军的人头数做了几千顶,还没有拿到抱天揽月楼去推广。这位方总镖头对这东西感兴趣倒是出乎了小醉哥的意料。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在这个人稀地广交通和旅馆业都不发达的时代,这样的帐篷怎么可能不成为紧俏货。 只是陈醉现在对赚钱的买卖早就没多大兴趣了,抱天揽月楼商业方面的业务早就交给夜魔城方面的人,情报收集和解决江湖纷争的部分则由火教来的人负责。陈醉这个甩手大掌柜做的太久,就算明知道这是个很好的生财之道也懒得去张罗了。随口应道:“这东西是抱天揽月楼的护城军标配军品,不对外出售,我也是靠关系才弄来这么一顶。” 方镇威有心详细打听,甚至想借来研究一番,看看能否仿制。但碍于之前对这小哥俩态度不大友好,而且他在江湖上地位不低,向来老成自重身份,第一次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后边便不大好开口。 “这小老头本领不大,脾气和傲气却一样不少。”婵儿一边将折叠椅展开,一边说道:“大哥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押送,还故意这么大张旗鼓的上路,分明就是在开门揖盗。” 陈醉神秘一笑道:“我这叫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太公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大赵立国之初的那位帮着赵太祖钓下半壁山河的司太公。” “钓鱼又是什么典故?”霍鸣婵刨根问底道。 陈醉打了个哈欠,道:“司平潮爱钓鱼,常在混沌江畔垂钓,赵太祖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用来钓鱼的钩子是直的,便问他这样的钩子怎么钓得到鱼?平潮公就回答说,他的钩子讲究的是愿者上钩,钓的是真龙气运。” “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野史典故。”婵儿不屑道。 陈醉嘿嘿一乐,道:“听着有点牵强附会的嫌疑,其实我这伎俩又何尝不是如此,连婵儿都能瞧出我这是在开门揖盗,那些老江湖又怎么会瞧不出来破绽,若是这种情况下,仍有人打算出手劫镖,那多半是自觉得比较有把握的。” “所谓直钩钓鱼愿者上钩原来是这么回事。”婵儿明悟道:“司平潮钓的是赵太祖这条真龙,大哥钓的又是哪路神仙?” 陈醉笑道:“我这趟江湖行就是来钓大龙的,不管是哪一路的神仙,只要肯赏光就是咱们的客人。” ...... 镇威镖局为了这趟镖出动了两百多名趟子手,修为三品以上的普通镖师十五名,修为七品以上顶着镖头身份的四人。这个阵容不可谓不强大了。如果不是抱天揽月楼给出的价码足够诱人,而且又有特别要求,已经十余年不怎么走镖的方镇威是说什么都不会亲自带队保这趟镖的。 镖局子有三位镖头,一正两副,总镖头方镇威出身北海神枪门,八品修为已经是一方豪强级别。两个副总镖头分别是双枪将石大雷,草上飞蒋千里,二人都有七品修为,在寻常江湖人物当中也算拿得出手的实力了。 还有一位少镖头叫方文山,陈醉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恶趣的向他打听会不会写词。可惜这位方少镖头是个家学渊源的武师,对刀枪剑戟都还凑合,舞文弄墨就差点意思了。 当中石大雷算是比较健谈的,这家伙有些大大咧咧喜好卖弄,只要二两酒进肚,话匣子一拉开酒不醒便关不住。什么水路三规,旱路三不住,入店三要知,睡觉三不离,说起来头头是道,着实让陈醉对真实的江湖生活有了更真切的认知。 水路三规,昼寝夜醒,人不离船,避讳妇人。 旱路三不住,不住新店。镖师运镖常年走固定的路线,对沿线的客栈都很熟悉,所以对不知底细的新店决不留宿。二不住易主客店。客栈换老板,肯定是有原因的。出于谨慎,在要休息之时,会派一个镖师策马先行,打探查看一番。三不住娼店。因为娼店的客人中歹人比较多,其中难免混杂着来玩乐的贼人。 进店三要知。一是首先要巡视一下店内情况,看有没有特殊“异样”,以防被贼人“盯上”;二是要在店外巡视一遍,看有没有“异风”,以免被贼人“贴上”;三是要进厨房巡视一遍,看看有无“异味”,以防被贼人暗中下药。 睡觉“三不离”。镖师休息睡觉也是有规矩的,首先武器不离身。第二是身不离衣。镖师在运镖途中都必须和衣而卧,一旦听到动静或遇到劫镖,翻身下床就能对阵、转移镖物,根本没时间穿衣服。第三车马不离院。镖师在进店入住后,会安排值更的镖师来负责看守运货的马车,不管院外发生了什么事,镖师均不闻不问,因为被施“调虎离车”计。 镖师不止保护货物,有时也会保护人,要保护的顾客被称为客镖。 客镖还有三忌。第一忌是问囊中何物,以便了解一旦发生意外,哪件物品是必保的。第二忌只与雇主接触。镖师一般只会男主人交流,一是可以让其他家眷放心,而是避免他们提出不好解决的问题,交流中造成不愉快。第三忌是中途讨赏。在镖局的规矩里中途讨赏是被视为敲诈勒索的,所以这个也是坚决抵制的。 这是能说的,还有些行内潜规则是不方便说的,比如行镖的与劫镖的匪徒既是死敌也是同道。所谓镖行离不开匪盗,意思就是没有了匪盗横行,这个镖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一般镖行遭遇劫匪,都是以保护红货不损为第一目的,只要没有结下死仇便不会赶尽杀绝。 镖局子保镖上路,半路上要钱是大忌,但也并非是不可触碰的铁律,有些特殊情况下还是可以的。比如遭遇匪盗后为保护红货发生惨烈争斗损失惨重。通常情况下,即便是不主动要,雇主多少也会给些卖命的赏银。因为这个规矩,就又滋生了一些不好的潜规则,就是镖局子和匪盗暗地勾结,联手演戏来骗银子。这时如果雇主不识相,甚至会做掉雇主吞下红货。 原则上镖队行走江湖,会尽量避免在野外宿营。沿途打尖住店设置行程都有前哨人马做好铺垫。今晚之所以会选择在野外宿营,据说是因为前方渡口被上游洪水冲垮,为了避免赶到渡口没有船只过河,不得不在更危险的河滩过夜,所以才会选择了这片地势更高些的半山坡宿营。 陈醉觉着今晚或者会有好戏瞧,这一路从重光城走过来都太安静寻常,总算今天晚上有了点不同寻常的动静。之所以选择镇威镖局其实是藏了深意的,方镇威出身北海神枪门,当代门主顾凤章正是陈惜竹的师侄。这位方总镖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却能在地广人稀匪盗横行的西路地区站稳脚跟,其背后又怎么离得开北海商团的支持? 事实上在做出选择前,陈醉已经通过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查明了此人跟北海商团之间的密切关系。而所谓北海商团正是奚无道的四海集团麾下三大商团之一。团头王天保就是当日在三叶堂登门逼迫叶凤雉的那个瘪三儿。 婵儿横陈平躺在折叠床上,双手抱在脑后,笑盈盈看着陈醉坐在那里哼哼小曲儿,道:“大哥你笑的有点奸诈。” 陈醉纠正道:“胡说,我这叫智珠在握。” “虽然你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嚷嚷出去,但只是抱天揽月楼研发组的新货样品和配方就足以吊起王天保的胃口了。”婵儿道:“大约这会儿整个江湖都因为这个消息动起来了,感兴趣的不只是奚无道的人,说不定十三行那边的郦凤竹也会闻讯而动,这些世俗势力的背后与四大四小圣境和五大宗门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兄长就不担心事情失去控制?” 陈醉道:“事情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是能勾搭出几个与费莲生相同级数的大人物出来才过瘾!”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道:“从这里往北五百里应该就是横山范畴了吧,你说那个魏无病有没有可能亲自出动?” “应该不至于吧。”婵儿道:“如果兄长也在镖队的消息传出去或许还有一丝可能,单单只是为了那点红货,应该还钓不动这条大龙,这老家伙可是在魏氏内部竞争中击败过魏无极的怪物,论辈分还是魏笑冲的亲叔叔,在江湖上与费莲生一样位列十大之一,都说横山气宗高手遇强愈强,有风闻说魏无病的真实战力可能不逊稽查司大魁首呢。” “不逊大赵将军魏无极?”陈醉笑道:“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夸张了,世人这么说是因为当年魏氏内部二人争夺大位过程中魏无病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我听莫大舅舅说过,当年魏无极反出魏氏自立门户其实另有目的,他后来拜在了云空寂的门下,学了一身更高明的本领,身兼两大宗门之长,虽然被云空寂开革出玄天宗,却依然屹立不倒,甚至能在武威王执掌的朝堂上自成一派,这样的人物的格局岂是一个江湖草莽能媲美的。” “至少这个魏无病曾经赢过魏无极。”婵儿道:“不管现在二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但足以说明这个魏无病的分量。” 陈醉点点头,道:“是啊,这老家伙的身份太高,想把他钓出来的确有点难。”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没关系,离了张屠户咱们也不吃带毛猪,没有魏无病,不是还有鸠摩罗那老怪物吗?” 婵儿道:“这老贼秃虽然一直暗中跟随,但是却滑溜的很,兄长单枪匹马干翻了费莲生,他的实力还不如那位莲生大师呢,我估计不明底细的情况下这无胆匪类也不会贸然出手。” “他一定会出手的!”陈醉忽然合手握拳,以风炮锤改制而成的拳套鳞甲峥嵘,自动弹出附着在拳锋表面。十分笃定的说道:“因为我会想办法把‘底细’透露给他。” “兄长有把握破他的元神法相吗?”婵儿道:“我虽然能在道意上压制他,但受限于人间界的大道规则没办法凝聚出元神法相,所以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醉拥裘而坐,将一身麒麟宝铠罩在其中,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投入到远空的夜色中,随口应道:“虚形法相是元神凝聚,其实也是真元力量的一种形态,他是火属性的,只要能切断空气供给,这老家伙的虚形法相就会不攻自破!” “兄长看来已做好了准备?” “他喜欢玩火,就陪他玩个痛快!”陈醉说着,打了个响指,一团火光突兀的从指尖亮起。 “兄长虽然不能修真元,却有鬼神难测之机巧玄妙。”婵儿目光牢牢盯着陈醉指尖的火光,由衷赞叹道:“这地灵先天真火的威力巨大,非人力所能及也,应该足以破了鸠摩罗的虚形法相。” 她倒是会起名字,这种高温的深蓝色火焰的确要比一般的红色火焰温度高了数倍。 陈醉万事不瞒她,笑道:“既要九天揽月,自然需有些特殊手段。” 夜幕低沉,四野荒凉幽静,忽然传来几声鸦鸣,在寂静之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婵儿忽然坐起,残月龙鳞剑脱鞘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奔着夜色深处电射而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罗汉 “总镖头,司公子那边派人联络少镖头了。”擅长轻功的草上飞蒋千里悄无声息的钻入方镇威的营帐,悄声汇报道:“两个雏儿都已经睡下,王团头派人告知咱们什么都不必做,时辰到了自会有人前来取红货,镖局只要按兵不动就好。” “这样最好不过。”方镇威捻须点头道:“原本老夫还担心王团头要命我等行事,那样一来可就把抱天揽月楼得罪狠了,江湖上谁不知道现在的抱天揽月楼就是当初的水旱三十三帮,莫老大一声令下咱们这镇威镖局今后在江湖上将寸步难行,现在有人办这个事情就省了咱们的功夫,很好!” 蒋千里笑道:“这抱天揽月楼的总柜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把这趟镖交给咱们押送,活该咱们发这一注横财,司公子那边的要求很简单,只需把东西带到指定区域停留一晚便有万两白银的进项,一年到头有两笔这样的买卖就够咱们吃的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方镇威沉声道:“抱天揽月楼找上咱们,多半也是考虑到咱们在这条西北路上的威名和信誉,红货被取走,咱们少不得还有一场麻烦要应对,只是比起得罪司旭飞来,也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总镖头多虑了。”蒋千里道:“抱天揽月楼方面若是问起来,也是他们的商业对手做下的勾当,咱们是保镖的,遇到劫镖的是常有的事,谁都不敢保证永远都不会出事,这天底下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买卖。” “伶牙俐齿,就属你能说。”方镇威压下心头的喜悦,尽量板着脸说道:“等事情结束了,抱天揽月楼的人查问起来时,就由你去跟人家解释。” 少镖头方文山也在营帐内,一直默默听着没说话,这会儿忽然插言道:“父亲,孩儿心头还有个疑问想不明白。” 方镇威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山儿还有什么疑问?” 方文山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孩儿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抱天揽月楼好手如云,为什么一定要交给镖局子来押送?就算是事情来得突然,一时半刻调集不过来人手,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真的就完全交给我们了?” “山儿的意思是抱天揽月楼还可能藏有后手?”方镇威沉吟道:“你是怀疑那两只雏儿?” 方文山点头道:“孩儿的确有所疑惑,这俩人一个病秧子,另一个像个先天不足的瘦猴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走江湖的人物,但他们两个偏偏就跟着红货一起上路了,而且还是以抱天揽月楼的合作商的身份跟来的。” “这两个就算是高手,恐怕也高不到哪里去,那病秧子神色颓废,气枯血萎,身上毫无真元波动的迹象。”方镇威神态自负,言之凿凿道:“那黑瘦的少年手足倒是灵活有力,但同样看不出有丝毫真元波动迹象,言谈举止倒是比病秧子老练些,可即便是有些外科手段也不会有太大作用。” 方文山道:“爹的眼力必定是准的,或者真是孩儿多虑了。” 方镇威捻须点头,道:“吾儿少年老成,只是还欠了些江湖阅历。” ...... “我御剑观气,发现一共来了两路人马,一路是鸠摩罗那妖僧,另一路却是六个蒙面人,个个身强体壮练的是金刚横练的气功。”霍鸣婵对陈醉说道:“大哥往西先挡住鸠摩罗,我往北料理了那几个横山气宗的人便去助你一臂之力。” 陈醉笑道:“有点意思,这鸠摩罗在西戎汗国是混不下去的人物,臭不可闻的货色跑到咱们这边却成了香饽饽,叶还空手边大概暂时没什么可用的人物了。”又叮嘱道:“注意些,别让镖局子的人觉察到动静。” 如果只是为了取这趟红货,自然用不到鸠摩罗这样的人物出手,这妖僧显然就是冲着炼锋城主来的。当日他配合叶还空的截杀计划,事败后在龙马骑军精锐小队的冲击下落荒而逃,之后便没有再出现。直到陈醉这次脱离炼锋号,只带了一个霍鸣婵出来游历江湖,也不知这老妖僧怎么就嗅到了味道,悄然跟了上来。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有人在给他提供消息。 “兄长多虑了。”婵儿道:“镖局子的人跟他们有勾结,故意在这里宿营,现在又默契的装起了缩头乌龟,看来今晚只能咱们兄妹两个亲自出手打发这两路人马了,鸠摩罗的修为深厚,未必逊色费莲生多少,兄长还需当心些。” 冰轮仙子虽然对自家男人的战力深具信心,但出于关心则乱,还是忍不住要多啰嗦几句。她的口气像极了一个总是不放心丈夫的小妻子。陈醉心中温暖,笑道:“你放心去吧,我打不死人至少也有不让人打死的本事,这一点没人比你更清楚,你手脚麻利些,说不定还赶得及看我把那老秃驴烤个七分熟。” 二人悄然离开镖局营地,分头各往西北两个方向,陈醉沿着山间弯路不紧不慢走去,释放出精神感应锁定了潜藏在路边树林里的一道气机,停身站在林子外,道:“帝江城里接了大师的帖子,却不想大师爽约未至,终于缘悭一面,今晚在此再度相逢,岂非是缘从天降?” 林子里黑暗阴森,沉默不闻一丝动静,但陈醉的精神感应已经锁定了鸠摩罗的位置,十分确定他此刻就在那里。 “大师还在等什么呢?”陈醉笑道:“你跟了一路不就是在等待一个我落单的机会吗?难不成,你真是冲着镖队押送的那些东西来的?” 林中传出一声叹息,鸠摩罗终于开口说道:“道意四重,先天八品,又有些神机难测的手段,难怪了尘贤弟会栽在你手里。”了尘就是费莲生,听他说话的语气,显然是跟了尘的关系很不一般。 陈醉道:“原来又是那个丢了肉身又损了元神分身的假罗汉在捣鬼。” “了尘贤弟佛法深湛,修为高强,早就证了金身罗汉正果,想了尘贤弟与老僧相交四十年,彼此谈佛论道,相互印证所学,实乃老僧良师益友,如今却被炼锋城主以卑劣手段坏了道行根基,故此于公于私,老僧都有必要会一会阁下。”鸠摩罗一边说着,一边手提九环锡杖全神戒备谨慎小心的从林中踱步而出。 第一百八十二章 神火 陈醉嘿嘿一乐,道:“大师果然不愧是成名多年的大人物,这几步江湖路走的倒是四平八稳,难怪你在西戎汗国与吡伽罗为敌多年,还能全须全尾儿的活到今日。” “你这小辈休要猖狂,区区一个先天八品还不放在老僧眼中。”鸠摩罗神色狰狞,一步步迫近陈醉,眼神左右四顾,问道:“你那个有御剑飞天本事的仙人朋友呢?” 陈醉嬉皮笑脸道:“劳你惦记了,这家伙喜欢睡懒觉,不一定什么时候醒了就过来。” 鸠摩罗自然是不肯相信,他上次与霍鸣婵交手,虽然仗着虚形法相立于不败之地,但是用尽了手段也同样拿御剑飞天的霍鸣婵无可奈何,而且当时的霍鸣婵不但有能力自保,甚至还有余力周全其他人的安全,着实堪称强敌。 他学过西人的精神力战法,又有中州大陆修士凝聚元神修成法相的手段,所以能以虚形法相状态从空气中吸收火系元素来作为战斗手段临敌。原本以为领悟了这特殊的魔法神通手段,即便不能天下无敌,至少也可以在相同级数人物当中横着走了,收拾几个年轻人自是手到病除才对。却不料一回到中州大陆便先遇到了精通克制虚洞宗心诀秘术的师容兰,随即又与霍鸣婵等人一场大战。用尽了通天手段也没能将那几人奈何。 在得知老友费莲生被陈醉单枪匹马揍的连真身都丢了的时候,这老家伙的自信心又进一步遭受打击。他在极西之国已然开创了大局面,只是为了得意门生阿史那图兰之死才回来报仇的。刚听说炼锋城的事情那会儿,鸠摩罗还自信满满的认为,只要叶还空承诺的黑龙帝不会插手,其他人便不成问题。 可现在,他的自信心一再遭受打击的情况下,即便是给他一个单独面对陈醉的机会,老家伙都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尽管费莲生不惜损耗元神,信誓旦旦的告诉他,陈醉并无破他虚形法相的本事,但连遭挫折已然怀疑人生的鸠摩罗仍是难守道心。他有自知之明,晓得如果不能破除这疑惑,今后的修行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如何破除心中因为自我怀疑产生的困惑? 只有亲手杀掉陈醉! 鸠摩罗知道眼前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陈醉留在高手如云防御严谨的炼锋号上,他更没有机会出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即便她与你联手,老僧又有何惧!”鸠摩罗压下内心潜藏的疑惑,肉烂嘴不烂昂然说道。 陈醉的道意修养还在他之上,敏锐的觉察到对方的精神领域高度紧张的状态,嘿嘿一笑道:“鸠摩罗,机会就在你眼前,你若是不打算出手,我可就也回去睡觉了。” 小醉哥的拳法以近身为主,拳意敏锐,力大无双,但是不能远攻的缺陷同样明显。在鸠摩罗这样的大高手面前主动出击,无异于自曝其短。对方之所以会有畏惧情绪,多半是因为费莲生失败的经验教训。这鸠摩罗现在心存忌惮才不敢贸然出手,但是以他的修为一旦发现了陈醉的弱点,必定会最大化的利用起来。 陈醉不想一交手就陷入苦战,所以想打个防守反击将鸠摩罗带入到自己的节奏里。 “动手就动手!”鸠摩罗说打便打,一动就身化红云,迸发出数道金光直扑陈醉。 这妖僧竟把交手的过程直接省略掉,欺负陈醉先天体魄拿他的虚形法相没办法,直接亮出了底牌跟陈醉拼修为。虽然此举有些胆怯懦夫的嫌疑,但对鸠摩罗而言,却是宁肯丢些面子也比丢了老命强。 金光就是烈火真元,陈醉的麒麟宝铠能挡住剑气攻击,却挡不住这高温的火焰。鸠摩罗知道陈醉有些特殊手段,却无从想象这种情况下陈醉能怎么化解他的攻击手段。 陈醉不躲不闪,他站在原地对着射过来的金光出拳,道意四重,先天八品,打出来的拳虽无真元,却有真意。拳意苍茫雄浑,竟能带动风雷。那些金色火焰遇到拳锋处的风,刹那间被吹散。陈醉岿然不动,轻蔑的:“鸠摩罗,你这是想要给陈某搔痒痒吗?”说着,走形门迈虎步,直奔鸠摩罗的红云虚形法相冲了过去。 “风系魔法?”鸠摩罗失声惊叫道。 这老和尚已经被乱了道心,情况稍有不对便疑神疑鬼。一个先天体魄者修炼不了真元,但并不妨碍修习西方的魔法。他久居极西之国,对于魔法之道颇有些领悟,所以晓得世间有一种风系魔法,可以控制风力为修士所用。陈醉这一拳之威显然是借了风动之力,看上去很像是风系魔法的手段。 “算你老小子识货!”陈醉厚颜无耻的变相承认,继续给对方的精神领域增加压力。 红云忽然膨胀,一团沛然雄浑的金色气团突然涌出,裹挟着恐怖的温度猛地兜头罩向陈醉。 老家伙不但一上手就拼修为,现在又开始拼命了,直接拿出了杀手锏,这招叫做烈阳融雪,乃是虚洞宗得自火教心经的最高奥义,这金色气团宛如烈阳,其内部温度之高更是几乎无物不融。一旦遭遇外力被打散便会立即爆发开来,在一定范围的空间内形成一个恐怖的烈焰结界,只要身在期内便会被融化。 陈醉如果真懂得风系魔法,以风力破解这一招便等于是中了鸠摩罗的诡计。鸠摩罗久经大敌,尽管道心受到压制,在这关乎生死成败的关头仍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不管陈醉有多少诡诈莫测的神机手段,他只管拿出雄狮搏兔的全部实力以堂皇之兵压制炼锋城主。 可惜陈醉根本不懂什么风系魔法,他的拳风是道意入微后自然感应到天象演化而生出的,虽无风系魔法的威能,却更加收放自如。面对扑面而来的烈阳,陈醉停下步子,亮出个抱球的架子,双手齐出,先迎着烈阳挡过去,又顺势向后一引一带,以拳风阻隔高温,拖着这受到鸠摩罗心神控制的烈阳向后撤步。 “这他吗又是什么手段?”鸠摩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个先天体魄竟能用一双拳接住自己的烈阳融雪,以真形之身化解无形之力,这小王八蛋是怎么办到的? 陈醉并不好受,此刻这烈阳融雪的真元力量如同一条火元巨蟒,他以拳法的化劲来缓冲化解这股力道,便如同用双手擒住了这条巨蟒,烈阳融雪的能量在鸠摩罗的元神意识控制下化作一条长长的火蟒,奋力挣扎着企图将陈醉环绕纠缠起来。稍有不慎便是火蟒加身的下场。 退,侧退,转体退,横身避退,陈醉双手抱球,拖着这条火蟒闪展腾挪,将身法运用到了极致。手中传导过来的温度越来越高,陈醉知道自己已经接近极限,他还有后续手段,但并不打算立即用上。这是一个难得的锻炼道意磨砺拳法的机会。手中的这条火蟒力大无边,凝聚了鸠摩罗八九十年的真元,一直压制是不可能的,陈醉只想挑战一下自身的极限。 短短的一瞬,陈醉却感觉自己的体力泄洪般流逝。 鸠摩罗又何尝不是赌上了毕生的荣誉和生命,他其实也不轻松,这烈阳融雪施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全凭的是他的道意神识在控制,陈醉消耗的是体力,他消耗的却是精神力。一旦损耗超过了一个临界点,他便没办法继续维持虚形法相状态。 火蟒竭力挣扎,企图摆脱陈醉的引导控制将陈醉缠住。而陈醉则是锁死了蟒首,拖着巨大蟒身跟鸠摩罗对抗。二人一个消耗的是体力,另一个损耗的是精神力,已然形成了僵持局面。现在就看是陈醉的体力更厚还是鸠摩罗的精神力更强了。 终于! 陈醉体力先达到极限,双拳的力道松了一瞬。鸠摩罗神疲意紧的状态下敏锐的觉察到这一瞬的变化,顿时大喜过望,小怪物任你如何惊才绝艳,也没办法抹平老僧多出来六十多年的苦修差距。他精神一振,火蟒猛然一翻,瞬间从陈醉的掌控中挣脱,显形化像,张开血盆大口直奔陈醉头顶吞下! 轰然一声巨响! 陈醉举起的双拳喷出两团深蓝色的火焰,爆燃起的火团迎头撞上火蟒,竟引发了激烈爆炸。 一瞬间,已经有准备的陈醉毫不迟疑的卧倒在地,而处在虚形法相崩溃边缘的鸠摩罗则做梦都想不到陈醉竟也能发出恐怖如斯的火系攻击。一下子被破了烈阳融雪,火云状的虚形法相不攻自破,老和尚从半空中跌落,被刹那间爆发的火光烧了个正着,顿时全身燃起大火。 陈醉身上有麒麟宝铠护体,人又及时匍匐于地,虽然也承受了一些爆炸的冲击,但并不能对他先天八品的体魄构成伤害。耳中听到鸠摩罗的惨叫,身体立即闪电般从地上弹起,猛然扑倒火人似的鸠摩罗近前,挥拳便打! 疲惫状态下,这一拳的威力要大打折扣。但鸠摩罗的状态更差,烈焰焚身,高温从口鼻钻进身体里,这种痛苦是远超人体承受极限的。他这一生最擅长的便是以火系真元杀伤敌人,无数次以欣赏的心情看着对手承受这样的痛苦后倒在自己脚下,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品尝到这个滋味。 陈醉的铁拳打在鸠摩罗的脑袋上,头骨碎裂,顿时坍下去一个坑。 而就在此时,一小团红云忽然从鸠摩罗的泥丸宫处飞出,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陈醉的反应极限。眼看着就要飞遁远去的时候,暗夜中忽然出现一道剑光,飞射而至,刚好斩在那一小团红云上,顿时响起一声凄厉惨叫。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仙葫 陈醉意识到鸠摩罗的元神正要逃走,却被婵儿阻挡,他对此完全束手无策,只能吃惊的看着。 电光石火的刹那,婵儿凌空飞渡,手中忽然多了一只半黑半白的古怪葫芦,将葫芦嘴儿对着那一小团红云,一拍葫芦底,叫了一声:收!只见那团红云咻的一下子就被吸入黑白葫芦内。婵儿手疾眼快将葫芦嘴儿盖上,哈哈一笑道:“老妖僧,你虚弱成这样子了,还能逃到哪里去?” 那黑白葫芦激烈跳动,显然鸠摩罗还在奋力挣扎。却突然光芒一闪消失不见了。 陈醉惊讶的看着她变戏法似的将黑白葫芦变没了,注意到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右手上那个一向不离身的指环闪烁了一下。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能储物的仙家法宝吗?” 婵儿点头道:“这是冰轮阁出产的须弥纳打造的空间戒指,按照世俗理解的确堪称是仙家法宝,但其实就是对空间法则的运用之道,在补天界算不得十分稀罕,即便是在人间界,有些修为到了的大能也能修成这门神通,比如这个鸠摩罗便修成了将自己的本相真身藏纳于法相结界的本事。” “这东西在补天界有很多吗?”陈醉好奇的看着那绿意盈盈的小小指环,道:“内部空间有多大?能把人也装进去吗?” “非但不能装人,连其他活物都办不到。”霍鸣婵道:“里边大约有半间房子的空间,我虽然说这东西在补天界不算稀罕物,但也并非是什么人都有机会接触到,而且数量也不能算很多。” 陈醉有些遗憾的:“如果能搞到很多就好了,我给龙马骑军每人配一个,后勤给养就更占优势了,如果用这东西运货,那抱天揽月楼的货物往来也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事。” 霍鸣婵道:“这个东西可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想要开启关闭运用自如,至少需要道意四重大圆满的修为,以兄长现在的境界,完成一次开启关闭都很勉强,其他人就更不要提了。” 陈醉道:“难怪之前常见你莫名其妙多了些东西,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原来都是这小东西在捣鬼。” 婵儿笑道:“兄长是在怪婵儿没有把身上的秘密都告诉你?” 陈醉摇头道:“怎么可能呢,每个人都需要一些自我空间,我不也同样有些事瞒过你。” 霍鸣婵道:“我这葫芦叫做一气阴阳葫芦,乃是我霍氏家传的至宝,之所以能收元神生魂,是因为里边藏了一团鸿蒙初开时孕生的阴阳混沌真气,这宝贝就是婵儿身上最大的秘密了,若是被补天界其他大能知晓,必定会不顾面皮的前来争夺,所以只告诉兄长一个人知道。” 陈醉道:“那天与费莲生交手的时候,若是你在当场就好了。” 霍鸣婵道:“我在也没用,这元神生魂不是想收就能收的,总需对方的元神羸弱,我的仙元力足以压制才成,费莲生的元神法相本就比鸠摩罗强些,又是在全盛状态下,我根本收不了他。” “横山气宗的那六个人都打发了?”陈醉又问道。 婵儿点点头,道:“那六个人应该就是横山气宗的六合童子,懂得一种很厉害的合击之术,我因为急着过来帮你,就没办法留手,所以都给宰了,这下子可算是魏无病那老小子结下死仇啦。” 陈醉道:“就担心他碍于身份不愿出头呢。” “兄长这是要把天下的强者都得罪干净了呀。”婵儿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样子,负着手,歪头用俏皮的眼神打量着陈醉,道:“你恐怕还不晓得吧,凡是在人间界有些根基的宗派,与补天界都是有些关联的,这横山气宗当代虽然没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是他们存在的历史却比玄天宗还长,在补天界里着实有两位大人物不在玄宗道祖之下呢。” “比陈师道如何?”陈醉问道。 霍鸣婵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道:“这我可也说不大好,那恶贼有本事常留人间寻大道,还能将自身的道意修为压制在六重巅峰,这样的能力就算是补天界的巨头们也都羡慕不已呢。” “做到这一点很难吗?” 陈醉有些不解陈师道纵然厉害,但终究不过是人间人物,听婵儿的语气到似乎比神仙还厉害似的。 霍鸣婵点点头,道:“修行界公认大道根基在人间,但是因为空间级别不够,没办法承载太强大的修士,所以才会有补天界,但如果能常留人间寻道,那些破空飞升的前辈无疑都愿意留下来,这陈师道的根基深不可测,从他能夺天借势以龙首山龙气布下大阵困住我爹爹这件事上不难得出结论,此人很可能早就具备了修成无上神念的能力。” 陈醉边听边点头,示意婵儿继续说下去。 “道意六重为虚神境界,所谓虚神就是身外法身,除了能够查天地万象外,还可以随心所欲驾驭天地元力而不必担心爆体而亡。”霍鸣婵解释道:“而达到无上神念境界,便等于是神修大成,至此神魂取代身魄,炼化身魄后便能成就真元法身,从此不破不灭不垢不净,逐风万里不过念动之间。” “再往上还有吗?”陈醉听的十分神往。 “那我可就不晓得了,不过修成无上神念就等于是成了神,便是脱离补天界也并非不能办到。”霍鸣婵仰头望天空悠悠说道:“这宇宙八极不知何其广大,空间重重叠叠又不知隐藏了多少奥秘,谁又能说得清呢?” 陈醉道:“还是说眼前的事情吧,今晚大约到此为止,咱们该回去了。” 婵儿笑道:“那位架子很大的方老镖头一定弄不明白,今晚怎么会这么风平浪静。” 陈醉道:“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比知道了更好,这就叫难得糊涂。”又道:“你收了鸠摩罗的元神法相准备做什么?” 婵儿语气有些残忍:“一气阴阳葫芦可以凝聚元神丹,但是需要原材料才可以。” “这元神丹又是什么仙家宝贝?” 第一百八十四章 鸟渡 方镇威次日上路的时候大感困惑,昨晚竟然一夜无事风平浪静,那些说好了要来取红货的人根本没出现。到似乎是王天保把他给耍弄了。白白在野外忍了一晚上。 蒋千里信誓旦旦说绝不会错,他的的确确见到了王团头派来的联络人,对方说的很清楚会在昨晚动手,也不知怎地居然没有任何动静。他猜测可能是受命出手的人遇到了什么变故,许是得了什么急病临时来不了? 方镇威自然是不会满意这个推测,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放你娘的狗臭屁!人家横山气宗派出来的高手能得什么急病?这个事情多半是出了什么变故,你赶快去联络王团头,打探一下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总镖头,昨晚睡的可好啊?”陈醉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病歪歪的样子,冲着方镇威招呼道:“野外宿营本是行镖大忌,也只有方总镖头的虎驾威名才能镇得住,因为有你们护卫,我们兄弟两个睡的可好呢。” “好说,好说。”方镇威在马上微微点头,道:“两位公子不愧是抱天揽月楼的重要商业伙伴,二位昨晚用的那个简易营帐和折叠床着实好用,可比我镖局子的兄弟们席地而卧要舒服多了。” 陈醉打了个哈欠,道:“就是看着是那个意思,其实不怎么实用,折叠床狭窄翻身不便,睡久了也会不舒服。” 方镇威道:“到了这里我得提醒两位一句,再往前就是飞鸟渡了,顾名思义,叫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形容这段水路险峻,舟车难行,只有飞鸟才能渡过,不过幸得当年黑龙帝经过此地,因不忍见两岸百姓为渡河动辄奔波数百里,亲手在两岸间拉起了六条长索,往来轮渡的船家只需在长索上挂好安全滑轮便可以借长索之力渡河了。” 陈醉听到这是聂横舟做的好事,心中顿生自豪之感,同时又不免生出强烈好奇心恨不得立即赶过去一窥究竟。 “方总镖头江湖经验丰富,这一路有你来安排行程必定不会走冤枉路。”陈醉神态轻浮,言语客套说道。 方镇威心中不喜,这一路早就瞧这公子哥儿不顺眼了,只恨北海商团的人言而无信,昨昨夜晚间怎么就没把这小子弄死。皮笑肉不笑道:“陈公子请放宽心,这一路的行程老朽早已谋划好,十二月中旬以前必定赶到炎都。” “能及时赶到就好。”霍鸣婵接了一句,随即又道:“方老英雄,可不要再像昨晚那样,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耽误了。” 陈醉道:“舍弟说话一向比较直接,方总镖头莫要介怀,不过她说的话其实也正是我的意思,你还要往心里去才是,准时把红货送到,咱们怎么都好说,若是误了时辰,抱天揽月楼结账的时候怕就没那么及时了。” 方镇威被说的心头火起,表面上却故作平静,不咸不淡的说道:“二位不必担心,方某以镇威镖局二十年的信誉担保,必定不会误了两位上路。” 陈醉嘿嘿一笑,道:“这一路全仰仗总镖头了。” 方镇威道:“为保万全,也请两位赏老朽个面子,一路上莫要自作主张才是。” 老家伙言语之间似有所指,好像嗅到了什么味道似的,以他的修为不大可能觉察到昨晚发生的事情,陈醉想到这里不禁怀疑是不是暗中跟随的孟立虎一行六十人被发现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孟立虎那伙人干别的不成,这追踪潜行的勾当却个个是天生的大行家,就凭镖局子那些趟子手眼线绝无可能察觉到。 陈醉此行是打算以配方和自己为饵吸引高手前来,磨砺自身的修为提升实战能力。为了防备鸠摩罗这样的高手觉察到这是个陷阱,特意吩咐孟立虎等人远远跟随不可暴露行藏。既然鸠摩罗都毫无所觉上钩了,这个方镇威又怎能察觉到。 既然不是觉察到了什么,那就是有意试探了。 霍鸣婵与陈醉心意相通,也想到了这一层,道:“方老英雄有什么要求就不妨当面提出来。” 方镇威道:“岂敢岂敢,老朽只是提醒二位一下,前面到了飞鸟渡,那里是河段上下游最狭窄处,但是水势尤其湍急险峻,且常有强梁之辈在那里剪径,如果遭遇什么意外,老朽肯定是要以保住红货为主,恐不能兼顾二位安全。” 陈醉道:“放心,真有事我们会见机行事的,镇威镖局这趟镖本就不包括我们兄弟俩。” 方镇威对陈醉处处看不惯,这公子哥儿对吃用太讲究,完全不像个跑江湖的。还有这个做兄弟的,事无巨细的照顾这个病秧子,俩人不像是兄弟,倒好像两口子似的。一男一女这般亲密同心叫做夫唱妇随,两个男人这德行就有点好说不好听了。江湖上管这路行径的人叫做鸡公兔豚。 一路上带着这么俩人同行,方总镖头的心情注定了怎么都好不起来了。 “二位是抱天揽月楼的贵客,那重光城里的老查柜对老朽早有交代,如果情况允许,老朽还是要保护二位周全的。”方镇威道:“顺着条路再往前十里就是唐泥洼,那是一座小村子,我师弟唐天豪就在那里隐居,这大河沿岸做水上买卖的都要卖他几分薄面,咱们过飞鸟渡之前可以先去拜会一下,只要我师弟肯送一程,这飞鸟渡便有九成九把握平安度过去了。” “既然前面不远就有村庄,怎么咱们昨晚没多赶几里路到村户家中休息一晚?”霍鸣婵心直口快问道。 这个问题有点不大好解释。方镇威稍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一方面唐泥洼是个很小的村子,村中多为妇孺幼儿不便留镖队这么多人住宿,另一方面去那地方需要绕点路,白天走没关系,而且那里是一座古战场,向来不大干净,尤其是到了夜晚,村子周围十几里范围内经常能让人迷路。” 陈醉问道:“你这又是飞鸟渡,又是唐泥洼的把我绕糊涂了,究竟咱们要走哪里?” 方镇威解释道:“飞鸟渡距离唐泥洼不过十几里路,渡口的船工全部是来自唐泥洼的稽查司渡口衙门,奉朝廷稽查司的命令常年在那里驻扎运送往来人等,他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干的却是江湖人的勾当,似咱们这么大规模的人马渡河之前若不与其先沟通便利了,渡河的时候恐怕就会多有不便。” “原来如此。”陈醉恍然点头,道:“这大赵将军魏无极还真是够操心的。” “陈公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头还有个特殊的因素。” 第一百八十五章 渣男 唐泥洼附近的金秀山是横山余脉,山上有一座肉丘坟,里边埋的就是大赵将军魏无极的曾祖父魏文通一家七百多口人。当年大赵军主力南征,在弋江城前久攻不下,西戎汗国为救南陈灭国之围在西路发起攻击,西路大将军魏文通率军奋力抵挡,以十万西路军挡住了西戎汗国四十万联军,为主力大军灭掉南陈立下汗马功劳,结果却因为得罪了太师杨鲧遭到陷害。 当年那杨鲧权势熏天,仗着女儿在武烈帝面前说一不二,从来不把那些功臣名将放在眼中,不但构陷魏文通将这一家子几乎斩尽诛绝,甚至连赵正淳那样的盖世人物也都死在这大奸贼之手。 当年魏文通被武烈帝下旨满门抄斩,一家七百多口个个车裂,最后不分老幼男女被埋骨在一起。只逃出了一个西军候魏百孝,改名换姓流亡江湖,最后跑到了西戎汗国做了阿史那部的驸马,借来三十万大军与大赵展开复仇之战。 这魏百孝堪称一代名将,而彼时大赵刚完成了统一南北的大战,正值国力疲惫休养生息时,朝中悍将不是被杨鲧害死,就是同情魏氏不愿出战,纵有碍于圣旨不可违勉强上阵的,也都是出工不出力。竟让魏百孝三十万兵马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炎都城下,迫的英雄一世的武烈帝晚节不保立下城下之盟,斩杀杨鲧九族将一千多颗脑袋挂在城头,为魏氏昭雪平反。 魏百孝是个生育大王,逃了一路也生了一路。他长得面如冠玉,倜傥潇洒。当年流落江湖时,先后与横山气宗的宗主古三通的女儿古玉兰,玄天宗数百年唯一的女性天下行走林婉淑成亲,并且生下多个子女后代。与阿史那部的小公主成婚后也生了几个儿子。其中林婉淑生的一个儿子便是大赵将军魏无极的父亲。 魏无极天赋异禀,出生起便被祖父送上横山气宗培养,后来与魏无病争夺家主之位时,因古玉兰从中捣鬼负气出走玄天宗,投奔祖母林婉淑,在这位玄天宗大长老祖母的推荐下拜入到大宗师云空寂门下,只用了一年时间便突破到超品移山境界,后来又不知何故被玄天宗逐出门墙,奉魏百孝遗命转投军界,不过十数年间便坐上了大赵将军稽查司魁首的宝座。 唐泥洼这支船工队,除了负责轮渡事宜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看守魏氏肉丘坟。人送绰号霸王枪的唐天豪就是这支船工队的头目,而在稽查司内部他的职务却是一个千户将军。此人出身北地神枪门,与方镇威是一师之徒,二人虽是同门兄弟,但修为实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方镇威将魏氏过往向陈霍二人详细分说一番,又道:“我这师弟秉性刚烈,本事很大,只因为不太会说话得罪了魏无极,堂堂稽查司千户将军却被发配到唐泥洼这个小地方做了几十名船工的小头目,大材小用,难免心中有些不满怨气,他酷爱饮酒,每当酒后脾气会特别大,若言语之间有冲撞之处,还请二位容让。” 陈醉笑道:“理当如此。”心中却在琢磨方镇威告诉自己这些的真意何在。如果只是为了解释为何野外宿营的事情,并不需要说这么多,而且其中涉及到魏氏内部不足外人道的辛秘,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带着明显评弹味道的江湖传闻。以方镇威的老成持重,原不该这么多嘴才是。除非他另外有什么想法。 半个时辰后,翻过一座小山包,前方出现一座小山村,多半就是唐泥洼了。原本负责前哨的石大雷主动来找陈醉,说起了走唐泥洼的一个规矩,要交一笔数额不菲的买路钱。陈醉这才恍然方镇威为什么要跟自己说那么仔细。老家伙不想掏这笔买路钱,但这笔钱却是省不得的,所以就想让陈醉来当这个冤大头。 石大雷说,过飞鸟渡的费用是用来维系船工们日常生活所需的,镖局子会负责。而这笔买路费却是稽查司另外收取的,专门用作修缮维系魏氏的肉丘坟所用。换句话说,就是给魏氏的孝敬。总镖头是出于安全稳妥的考量,动用个人关系为抱天揽月楼红货的安全增加一个保险,只是这笔费用有点多...... “只要方总镖头认为有必要的,银子不是问题。”陈醉笑眯眯说道:“半路加价是镖局子的忌讳,但你们方总镖头就很会办事,前言扣着后语,把我们哥俩说的不掏银子都不成,这个银子收的有点意思。” 方镇威之前先说这一带凶险不太平,然后又详细介绍飞鸟渡船工队的来历以及跟稽查司魁首魏无极的关系,前者是为了恐吓二人,而后者却是借势压人,总归就是想让陈醉出点血。小醉哥最不在乎的就是银子了。倒要瞧瞧这方镇威下一场戏打算怎么唱。 “公子不要误会,我家总镖头此举绝无半点私心。”石大雷分说道:“我们以前保护重要货物经过这里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有些银子是不能省的,那位唐将军在金秀山方圆百里之内的影响力极大,只有让他满意了咱们才更安全。” 陈醉笑道:“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说着,按他们要求的从怀中取出一张千两银票递给石大雷,道:“唐天豪是方总镖头的师弟,这银子也请方总镖头转交为好,我们哥俩的性命可就全指着你们总镖头啦。” 霍鸣婵目送石大雷去的远了,笑嘻嘻说道:“你这银子多半要落入方镇威的口袋。” “这方老英雄人不错,办事能力挺强的,我这名声因为费莲生的事情都已经臭大街了,摆下酒席也请不来宾朋,要是没他从中传递消息穿针引线,那些江湖上的大人物还真不大愿意来凑这道局。” 霍鸣婵道:“横山气宗昨晚出动了六合童子,魏无病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估计这会儿已经警觉了,再往下,要嘛人家不来,来了必定更难应对!” “打不过咱们还能跑,你我若是铁了心逃命,除非陈师道或五大宗师亲至,否则想把咱们俩留住,可也没那么容易。”陈醉道:“若是连这些人间人物都应对不了,我又凭什么敢妄想揽月?” “婵儿知道兄长这一段江湖路是为我走的。”霍鸣婵动容道:“如果是为了赵致,你只需顺水乘舟就能顺利抵达炎都,你用自己做饵,引那些江湖人物前来行刺,为的是能在生死恶战中磨砺自身。” “先天八品,雄霸一方足矣。”陈醉道:“如果再加上夜魔城和炼锋城的力量,列土封王大约也足够了,可是我偏偏要的不是这个,我要抱天子归,揽明月回,还要接我娘亲共叙天伦,这可比争天下还难得多。” “我信兄长一定能办到!”霍鸣婵道:“以前看不到希望,现在却坚信人间界会再出现一个聂人王!” “聂人王?”陈醉会意道:“你是说聂政?” “正是。”霍鸣婵道:“补天界有一元初始,阴阳二圣,三王鼎立和四奇争雄的说法,说的是十个最厉害的人物,我知道人王就是聂政,与之比肩还有天王和地王,分别是谁我也不晓得,聂政所以称为人王,是因为他先天体魄脱不去凡胎之身,修不成法身,只能算作凡人。” “以凡人之躯与元神无穷幻化的仙人抗衡,甚至还能站到最顶尖的位置上,夜魔城这位初祖无愧我辈楷模。”陈醉悠然神往,想象着婵儿口中的那个高远世界,又想到自己在梦中人生所遭遇和学习到的一切,顿感到宇宙苍穹之广大,人类在造化神面前的渺小。 “兄长不必艳羡,婵儿相信你有朝一日必能跟他比肩。” 霍鸣婵又继续说道:“昔日大能霍补天斩断接天山,开辟补天界,而后神化天地,演化山河湖海万物生成,终成为不朽不灭至尊大能,为世间强者开辟了一方更稳定的时空,所谓天界由此而来,但其实仙人也还是人,霍补天神化天地后演化万物生成,却有两样事物无法生成,便是人之初和天地灵格,简而言之就是补天界的人口是来自人间的,而天地灵格就是一方天地的灵气神格,人间界有,补天界却没有,所以大家才会说大道在人间。” 陈醉认真听着。 只听霍鸣婵接着说道:“补天界的很多大能都尝试修出神外分神,转投人间凡胎来寻找人间大道,这种转世仙人往往会忘却前尘,只有极少数修为极高者,或能记住一星半点儿,必定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人物。” “就好像师容兰?” 霍鸣婵点点头。 “往生也是?” 婵儿点点头道:“兄长求道之心坚定,如今实力也已登堂入室,有些事情是可以让你知道了。” 二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边走边聊,婵儿说了许多关于补天界的事情,也说了一点点冰轮阁的内情。说话之间队伍已经穿过小村子,在一座相对宽阔的宅院外停了下来。料想多半就是唐天豪的行辕属地了。只见方镇威从宅子里出来,大声招呼道:“借宿民居,扎营做饭,陈公子兄弟请入内一叙。” 又要安营扎寨?陈醉心中一动,笑道:“这地方是魏氏肉丘坟的所在地,等同于横山气宗的眼皮子底下,如果魏无病咽不下这个哑巴亏,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展开报复行动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说道 霍鸣婵道:“有方镇威这个总联络官,兄长这一路必定不寂寞了,不过这魏无病非同小可,决不可等闲视之。” “比鸠摩罗如何?”陈醉的语气自信满满。 “只在其上不在其下。”霍鸣婵正色提醒道:“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横山气宗的地盘,你不也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横山气宗屹立江湖的时间比玄天宗还要久,底蕴深厚非同凡响,魏无病虽然坐在那个位置上,但未必就一定是最强的。” “这座江湖真大啊!”陈醉忽然感慨的说道。 “是啊,大到了天上。”婵儿附和着,又道:“哥哥,你可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呢。” 陈醉笑道:“我敢为了致儿与天下豪强为敌,自然也敢为了你与满天神佛作对,不偏不向。” “眼前就有一个小麻烦,这唐天豪可是稽查司的千户将军,又是神枪门的弟子,你杀了陈惜竹已经跟人家结了仇,如果方镇威对咱们存了疑心,请动他来找咱们麻烦,却不大好办。” “无妨,他既然是稽查司的人那就没什么难办的。”陈醉笑嘻嘻说道:“你忘记了云玄感兵解后留下的遗物了?” ...... 有的人身上有本事,但是心里头没数,注定一辈子怀才不遇。 唐天豪大约就是这么一位。 陈醉见他第一眼就瞧出此人的武道修为不在陈惜竹之下。这样的人物却被发配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堂堂稽查司千户将军手底下只有几十个粗手笨脚的老卒,管的是鸡毛蒜皮的屁事,难怪这老兄的心情都挂在脸上了。 “二位快来见过唐将军!”方镇威虽为师兄,但神态和言语之间明显对这个三十出头的唐天豪十分恭敬。吃江湖饭的如无必要,都是尽量避免跟公门人物打交道,实在避免不了时也会尽力不得罪。 在大赵江山境内,最可怕的公门莫过于稽查司,因为职权太大地位超然,通常一个稽查司千户将军放在任何一州都是能跟太守大人平起平坐的大人物。方镇威区区一个镖局子的镖头,纵是唐天豪的同门师兄,出了师门便要矮半截儿。 只见这位千户将军长的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十分端方,眉宇之间透着英武之气。神色倨傲,虽然拿了小醉哥的银子,却是一副别人欠了他银子的神态。 陈醉走上前,抱拳拱手,道:“在下陈追,见过唐将军。”霍鸣婵不喜世俗繁文缛节,懒得聒噪,只微微抱拳示意。 唐天豪眉毛微微蹙了蹙,沉声问道:“听你的口音似乎南边来的?” 陈醉道:“小时候的确是在巴州生活了几年,后来南陈逆贼造反,家中族长不愿附逆便举家北迁,如今在甘州定居。” “这就不太好办了。”唐天豪看一眼方镇威,道:“师兄之前说起两位是抱天揽月楼的重要客人,这抱天揽月楼的生意做的泼天大,来回过往从来出手豪绰,而且两位托我大师兄转交的份例银子也交足了,按理说不应该再为难两位,但是奈何当下局势复杂,魁首大人有严命,所有带南十三州口音者皆务必严查,审核程序极其严苛,唐某虽有心卖师兄个薄面给两位放行,但奈何职责在身,也只能先遵照魁首大人的军令办事。” 方镇威问道:“会很麻烦吗?” 唐天豪点点头,威严的:“审核过程需归址城的稽查司衙门登门过府确认了两位公子的身份,再将确切的消息传过来,务必要确认两位公子所言非虚后才能放行。” 二人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说的挺热闹。陈醉默默听着,心中暗忖,这家伙官腔打得山响,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过这屁话也就糊弄糊弄没啥阅历的初出牛犊还差不多,想要让老子就范还差点意思。这个事情的起因多半是方镇威瞧自己和婵儿碍眼,有意借唐天豪的手将自己跟婵儿赶出镖队去。 陈醉自然不会让方镇威如意,这唐天豪既然已经收了老子的银子,那剩下的就是银子多少的问题了。如果有必要,还可以亮明身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时候再亮出一张底牌了。 “唐将军的军法严明令人好生钦佩。”陈醉道:“难怪大赵将军会把你安排在这个重要的地方。” 唐天豪神色一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熟知飞鸟渡规矩的江湖客都晓得,这唐天豪素有唐公闭目,睁眼杀人的名头。这个表情就表示他被激怒了。 陈醉对此毫不知情,也不打算知道,仍然自说自话道:“我久闻稽查司的差不好当,魁首大人的规矩大,号令严,下边人稍有差错便前程无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唐将军堂堂千户将军,武道登堂入室的枪中豪雄,却委身在这个放屁带回音鸟不拉屎的地方,干这些勒索银两,管控剪径小贼的勾当......” “陈公子!”唐天豪打断陈醉的话,阴恻恻道:“公子这几句话可不太像一个商贾人家的公子该说的话了。” 陈醉道:“我是什么人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抱天揽月楼与南陈势不两立,中州大陆四十一州,抱天揽月楼二十八家分楼,没有一座是在南陈建起来的,陛下早有明旨确认了抱天揽月楼皇商的身份,头顶着这么一面金字招牌,唐将军对我兄弟二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抱天揽月楼好大的势力吗?”唐天豪嘿嘿冷笑,道:“陈公子的意思是我稽查司管不到你们了?” 陈醉微微一笑道:“魏无极的权力再大也是臣,身为臣子的就该干臣子该干能干的事情,陛下的旨意在那里,我们本可以不必花费那些银子,可最终我们抱天揽月楼该守的规矩还是守了,不是一定要给稽查司的尊重也没落下,若是这样还要遭遇将军的诘难,那咱们就该要换个方式说道说道了。” “换个方式?”唐天豪面色一变,拍案而起道:“陈公子打算用什么方式跟唐某说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枪 陈醉看一眼方镇威,没说话。 唐天豪眼珠转转,对着方镇威一抱拳,道:“师兄请先到外面稍坐片刻。”方镇威纵有一百个不情愿,仍不得不动身出门。这会儿他已经有些后悔把陈醉带到这里了,之前竟小觑了这公子哥儿,想不到这小子面对唐师弟的虎威竟还有这般胆略和见识,这番话涉及到抱天揽月楼与稽查司之间的复杂关联,可不是他方镇威一个江湖打滚的泥腿子能过问的。 陈醉径直来到唐天豪面前,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抱天揽月楼通存通兑的大额金票在手里,并未急着交给唐天豪,拿在手里在唐天豪眼前晃了一下,道:“怎么说呢,就从唐将军官运不畅说起吧。” “你最好能说出一番让唐某刮目相看的话来。”唐天豪的眼睛依然眯成一道缝儿盯着陈醉。在这个一亩三分地上,他就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主宰,真动手杀这么一个公子哥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境况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最多安一个南陈奸细的罪名,就算日后查无实据闹起来,结果也不会更坏到哪里去。 陈醉岂会感受不到他眼底暗藏的杀机,依然淡定如故道:“唐将军大约以为我是在用银票来轻慢于你,所以动了震怒杀机,但其实陈某只是想给你指一条明路走,这是一张五千两的金票,我打算送给你,但不是用来贿赂你的,而是用来买你这个人的,我觉得你值这个价,如果你消息足够灵通,看到这张金票就该知道我是谁了。” 唐天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金票,身为稽查司的千户将军,他还没闭塞到不晓得抱天揽月楼的五千两金票分量的地步,所以他更知道在抱天揽月楼内够资格使用这东西的人大约不超过五个。而据说这几个人,每一个都是有上达天听能力的大人物。其中就包括了马鸣候费解大将军叶斩的二公子和炼锋城主陈醉。眼前人自称陈追,若此刻他还猜不到这病秧子公子哥儿就是陈醉,那才真是蠢的不可救药了。 “你是炼锋城主?” 陈醉点点头,道:“不错,正是陈醉!” “这么说就是你杀了北地枪王陈惜竹?”唐天豪面色一寒。 陈醉道:“我与陈惜竹两次交手,对他的人品武功是十分敬重的,但是第二次交手却是暗夜争生死,他奉命行事,我背水一战,当时我面对的是六大高手联手合击,没办法留手。” “你是说我陈师叔与另外五个准超品高手联手合击你的那个传闻是真的?” “之后我单枪匹马斗费莲生那件事也是真的。”陈醉道:“唐将军,我表明身份不是要跟你交手的。” 唐天豪道:“神枪门里,唐某唯一敬重的人便是陈师叔。” 陈醉轻轻叹了口气,道:“定军枪是一条好枪,陈惜竹是一条好汉。” 唐天豪道:“口说无凭,唐某虽然相信城主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威名,但总要试一下才甘心。” 陈醉道:“我既然表明身份,就做好了面对唐将军的霸王枪的准备。” 唐天豪深吸了一口气,道:“陈城主可晓得,此时此刻,天下间有多少大人物盼着你能从那艘船上下来,等一个下手除掉你的机会?” 陈醉道:“人家怎么想的我控制不了,所以那不是我要操心的问题,陈某现在只想继续接下来的行程,而唐将军你与其跟我为敌,不如更应该操心一下怎么才能脱离这个浪费你才干的鬼地方。” “唐某已经竭尽所能做到最好,历届镇守使都没有我收缴的份例银子多,事已至此唐某还能如何?”唐天豪盯着陈醉手里的金票,迟疑道:“城主刚才说要买我这个人,是打算用这张金票教唐某离开这里的法子吗?” “非也。”陈醉道:“金票是给你个人去炎都的安家费,而你留在这里恰恰是因为银子收的太多,工作干得太出色了。”顿了一下,又道:“若你肯按我教你的去办,不出三个月我保你能调职入京。” “陈城主对我稽查司内部的人事调动事务也感兴趣?”唐天豪语气不善说道。 陈醉微微一笑,道:“不是感兴趣,而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之。”又道:“稽查司自大赵将军魁首以下,设有南北镇抚司,东西南北四大巡阅使,另外还有一个跟大赵将军平起平坐的闲职你可知道?” “城主说的莫非是御赐密令,监督稽查司自魁首以下人等的总巡察使?”唐天豪吃惊问道。 陈醉额首道:“当日陈某在西南拜在恩师云玄感门下,老人家兵解临终前将总巡察使的位置和陛下的安危托付与我,此事江湖虽有风闻,但此中细节却只有陈某和陛下二人知晓,陈某这个总巡察使是恩师传下来的,也是陛下亲封的,所以插手稽查司事务原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云玄感是稽查司总巡察使,更是玄天宗当代辈分最高者,比天下第一大宗师云空寂还高了一辈。炼锋城主在西南与云玄感同住屋檐下十余年的风闻也并非什么罕有人知的秘闻。当年宁帝流落西南,老总巡独臂擎天奋力保护陛下逃进夜魔城的事情在稽查司内部早有备案。炼锋城主与陛下非同一般的交情也是在那个时候建立的。因此陈醉这番话还是有些说服力的。 “耳听为虚!”唐天豪心中认准了,但嘴上却不肯就此服气,他还有一枪没刺出去总是不大甘心。若就此承认了陈醉的身份,碍于稽查司内部不能以下犯上的铁律,这一枪就不好刺出去了。 “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三个月以后,自然让你眼见为实。” “唐某还打算向陈城主领教几手高招!” “可以!”陈醉干脆的同意,道:“陈惜竹曾经刺我一枪,不如你也效仿前辈风采如何?”陈醉握紧了拳头,道:“我就用这拳头来接你的枪,一拳对一枪,你若输了便拿了银票,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去做,如果三个月后你奉令调职入京......” “唐某今后便是城主的人!”唐天豪果断的从陈醉手中接过了那张金票塞进怀里。窝在这破地方多年,他年轻时的傲气和稚气早就磨砺殆尽。迟疑了一下,又道:“不知道城主有何妙法教我离开此地?” 陈醉道:“你以前的差事办的太好,这块生财的宝地在你手里被糟蹋了,从今天起你按我吩咐的,把份例银子截留七成再上缴,个人用度不妨奢靡些,再去寸土寸金的京城九凤街买一座临街的宅子,不出三个月,我保你接到调职的命令。” 这个道理其实并不深奥,有好处的差事自然会有大把人抢着来争。唐天豪之前把份例银子的标准定的太高,等于是一下子把这里头的油水给挤干了,自然不会有人来争夺这个位置。而陈醉的法子就是要让稽查司上层的某些人对这里的油水产生误解,截留份例银子可以把后继者的上缴标准降下来,京城买宅子则是单纯为了炫富。 唐天豪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听了陈醉的一番话立即幡然醒悟其中诀窍,顿感豁然开朗。 陈醉笑眯眯看着他从身后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乌铁黑枪,这个人嘴里答应的痛快,但身上傲气未减,心中的杀机藏都藏不住。 枪名破军,陈惜竹的燎原枪法只有一招,那一招叫做陷阵,取义陷阵冲锋决死无悔。唐天豪自创的霸王枪法也有一招叫做破阵。更显霸气非凡。 乌铁黑枪在手,唐天豪整个人的气质神韵为之一变。凛冽的杀意毫不掩饰的散发开来,气机锁定了陈醉。 “你的功力比起陈惜竹来还逊色一线,但若论杀伐实战的能力,却已经不逊色于北地枪王。”陈醉鳞甲附身,亮出一双铁拳,道:“我有一拳,名曰八极,名为拳法其实也是枪法,以拳代枪接你这一枪。” 唐天豪道:“陈城主也懂枪法?” “月棍,年刀,一辈子的大枪。”陈醉说道:“武道者,武为技击之法,道为修真养元之诀,我是先天体魄,只有武而无道,所以对于武技自然要格外多用些心思,武技是杀伐之术,最初来自于战场杀阵,先贤大能从厮杀中总结提炼出杀敌的技法,便形成了武技,这当中尤以枪法最实用于战场,其实我的这一手拳法正是脱胎于枪法。” 唐天豪深以为然,点点头道:“陈城主果然是懂枪法的。”又道:“我这条黑铁枪名为破军,我的霸王枪法有一绝招叫做破阵,枪出无回,会比较有气势,还请陈城主多加小心。” 霍鸣婵在一旁瞧出端倪,想要提醒陈醉当心这人身上有杀气,陈醉却摆手阻止她开口,道:“唐天豪你可以放手施展。” 铮!铮! 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响在耳畔,黑铁枪在地上划出一道火线,接着猛然从地面弹起,宛如一条乌蟒直奔陈醉扑来。这一枪杀机毕现,气机锁死陈醉,唐天豪显然已是全力以赴。磅礴的真气元力滚滚而出,最大可能的限制住了陈醉先天体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底限 陈醉被对方磅礴的真元压制,顿感如负大山,想要腾挪闪躲难如登天。对方的枪尖传递出的杀机是货真价实的,人心隔肚皮,名为切磋,但唐天豪到底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知道?关键时刻,陈醉不躲不闪,反而迎着枪尖和巨大压力,强行往前走了一步。 嗡的一声,仿佛某种力场平衡被打破,陈醉的拳锋与枪尖一触即收,紧接着是唐天豪发出一声闷哼。 原本气势如虹的黑铁枪猛地顿了一瞬。 霸王枪以势取命,势如大山压顶的一刺因为这一顿,丢了全部的势。而就在这个时候,陈醉挥出了拳头,拳锋所指,正是枪尖。硬碰硬,强对强!除了身上的铠甲外,不借助其他任何外力,完全是自我实力极限的一次展现。 这一拳除了强硬外更难得是准确的找到了霸王枪唯一的破绽。看似简单的过程,其实暗藏了极大的凶险,也极大的展现了陈醉道意四重的优势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斗智慧与勇气。 “我输了!”唐天豪忽然撤枪,反手一背,将破军枪插入地面,颓然说道:“杀刮存留,请陈总巡定夺!” 他一瞬间傲气尽退,忽然换了称呼,承认了陈醉稽查司总巡的身份。 陈醉一拳击出,震荡的空气发出嗡的一声,看着束手就擒的唐天豪,缓缓收回拳头,道:“你想杀我?” “如果可以办到!”唐天豪并不否认。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既然承认我总巡的身份,就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唐天豪道:“理由有三,第一你杀了我陈师叔,他对我有恩,我必须刺出这一枪,第二我并不认为你要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虽然当今天下对我这种寒门出身者有欠公平,但武威王依然我辈武夫典范,第三你虽然给我指了一条明路走,但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甚至唐某觉得这天下所以会如此,就是陈城主这种善弄人心之辈太多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这个人还有这样的志节和勇气,应该说他愚蠢呢还是应该赞赏此人的赤子忠勇之心? “嘿嘿。”陈醉冷笑两声,道:“唐天豪,难怪你堂堂枪道宗师,积功而至的千户将军会被魏无极摆在这个鬼地方。” “陈总巡的官职比末将高,怎么说都由得总巡大人。”唐天豪不忿道:“末将寒门出身,少年时因为胃口大,家里养不活,十二岁便投军入伍,是陈师叔在战场上救了末将,又带入神枪门学了一身本事,在北地边军八年,幸得北镇抚司曹大人赏识,调入稽查司任职,至今十五年,每一步都是血里火里趟出来的,可比不得大人这般世袭罔替。” “所以你为了报答陈惜竹的恩,才要全力以赴刺我这一枪?” “末将刺出这一枪的时候已经豁出去满门老少的身家性命,无论结果如何也都对得住陈师叔栽培之恩了。”唐天豪道:“末将原以为总巡大人是先天体魄,如果不是因为老总巡传位,陛下任人唯亲,只凭真本事断然轮不到大人坐到这个位置上,所以心中替天下的寒门子弟感到不忿......” “你这算不算出尔反尔?”陈醉笑眯眯盯着他,目光对目光,唐天豪下意识的回避了,道:“末将只是心有不甘,坚守节义多年,却要因为大人的几句话跟这天下浊流同流合污,末将万难接受!” 陈醉道:“你觉着这天下间的浊流是由我而起的?” 唐天豪道:“末将以为是因为天下间似大人这般的人物太多了。” 陈醉哈哈一笑,道:“你这粗鄙蠢材也就这个见识了,须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好比我辈武夫江湖,魔教武功用在正途便是正义,正派神功若用来为非作歹便还不如魔功,我陈醉虽然有些手段,却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这天下的奸徒恶徒邪徒多不胜数,我若是只如你这般方正简单,岂不是早就被人家排挤到阴沟里?” 这番话并不深奥,与奸诈邪徒为敌,若不懂些邪魔手段,便只有干吃亏的份儿。唐天豪半生遭遇,见多了奸佞小人的嘴脸,在北地边军的时候因为见不得魏笑冲杀良冒功,向上司举报后,结果却被调离北军。加入稽查司,他一直用心办案,刚正不阿,却因为秉公办案挡了同僚的财路,而被排挤到这个小地方,一身本领壮志难酬。 他忽然对自己产生怀疑:我错了吗?论本事,我唐天豪比南北衙门里那些蒙祖余荫,只知道吃喝嫖赌捞银子的公子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论功劳,我十二岁投军,行伍二十三春秋,战阵中杀的敌人和江湖里除掉的邪魔多不计数,凭什么我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唐天豪面皮通红,久久无语。 陈醉静静的看着他,瞧出他内心的挣扎,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三观扭曲的时代,武威王是一位出色的军事统帅,但他不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在他当国的这个时代里,一切都需服从军事需要,只要满足了他这个基本需求,咱们这位王爷才不会在意那些世家门阀如何把持朝局,侵吞资源,堵死了天下寒门子弟的晋身之路。” “可这天下若没有王爷,还有谁能与陈师道抗衡?” “他即便只是一个单纯的军事统帅,照样可以跟陈师道抗衡。”陈醉道:“更何况这天下之大,人杰辈出,即便是没有赵俸侾,也未必就没人能挡得住陈师道。” “总巡大人千骑破楼兰的风采末将也有耳闻,不过请恕末将直言,这统帅东南西北千军万马,调配物资供应,执掌武备训练,将官升迁等等事务可不是指挥一场局部战争可比的。” “我当然干不了所有的活儿,赵俸侾大约也不成。”陈醉笑道:“所以他身边有个叶还空,我身边也有个费解,大赵天下的人才很多,江湖深处龙蛇混杂,如果能够广开渠道招贤纳士,给寒门子弟晋身的机会,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大赵天下便离开谁都无妨了。” “陈总巡这话说的,是在自比武威王吗?” “怎么?你觉得我比不得?” “比得比不得,唐某人微言轻怎么说都没什么分量,只是天下人有目共睹,似乎都不大看好陈总巡。” “我跟费莲生交手以前,这天下间有几个人能看好我会把他揍的连臭皮囊都丢了?”陈醉笑道:“当日我率千骑入草原时,又有几个人看好我能破楼兰,杀阿史那图兰?事在人为,如果输赢胜败都是简单的实力对比,那我大赵早就应该一统天下了,面对只有十三州的南陈更无需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守势。” “总巡大人舌辨无双,江湖早有风闻,唐某一介武夫说不过你。” “嘴巴不是对手,手上也不是对手,可就是心里头还不服气?” “总巡大人自然应该比末将强些,但比起武威王来就差的远了,末将曾被王爷踢出北路边军,而总巡大人却有意提携末将,两厢比较,末将没有必要这么说。” “你不看好我这艘船?” “是王爷的力量太可怕。”唐天豪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总巡大人宽待末将,给了金子还给指了一条明路走,末将有一句良言相劝,这条路您走不通了,还是及早回头吧!” “你好像知道了什么事情?”陈醉敏锐的从这个直筒子武夫口中把握到关键信息。 唐天豪迟疑了一瞬,随即低头沉吟着说道:“末将并不知道什么具体事情,只是前日接到兵部的命令,承运对岸送过来的三千兵马所需的粮秣,这里是大赵腹地,极少需要这么大批的兵马调动,故此末将才格外留意。” “你觉着这三千人马是冲着我和镖队来的?” 唐天豪道:“我托请稽查司北镇抚司的朋友打听过,这是魏笑冲的曲水胡骑人马,名义上是来为魏氏修坟的。” “你这人倒是好心。”陈醉笑道:“之前你并不知道我总巡的身份,却也曾试图阻止我继续跟着镖队前行。” 唐天豪道:“末将行事向来黑白分明,方师兄虽为人鄙薄,但毕竟罪不至死,他不晓得大人的身份,只是对大人兄弟有所怀疑才会拜托末将阻挠大人继续前行,末将晓得区区镇威镖局还不值得曲水胡骑出动这么大力量,故此推测到他们可能是冲着大人来的,师兄只是遭了池鱼之祸,如果大人愿意转身,堂堂西军候自然不会盯着我师兄一个小镖头不放。” “你这人虽然鲁直了一点点,却并非粗心草率之辈。”陈醉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唐天豪叹了口气,道:“身在稽查司,纵然性情再耿直,想要好好生存下去,也总需学会几分变通之道。” “人在江湖可以装糊涂,但不能真糊涂。”陈醉道:“你是个明白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唐天豪苦笑道:“末将递出了那一枪,便已经绝了后路,如果当场刺杀了大人,自然替陈师叔报了仇,也给自己争了个大前程,反之,末将便是以下犯上,犯了稽查司最大的忌讳,阖家老少的性命便交代了。” “不至于那么严重。”陈醉笑眯眯道:“你既然把这么重要的秘密说给我听,便表示你愿意上我的船,只要上了我的船便是同舟共济的兄弟,这座江湖风高浪急,想要掀翻咱们的船却也没那么容易。” “大人好像不打算走回头路?”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赌约 陈醉道:“三千曲水胡骑,的确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但是比起当晚帝江城里叶还空摆下的阵势来还要差点意思。” “大人既然领过兵,当知道这些骑军在战争冲锋中的威力。”唐天豪道:“曲水胡骑是西路大军的精锐力量,常年与西戎汗国作战,实战经验丰富,大人纵然有先天不败之身,比之当年的狮孟奔来又如何?” “阿史那图兰有八百龙象重骑,若论战力大约比这三千曲水胡骑还强些吧?” “这么说大人不肯退却?”唐天豪提醒道:“这里可没有地方让大人从容布置下什么厉害阵势!” “我若肯退一步海阔天空早就在帝江城里便退了,赵俸侾叶还空之流都不能让我退这一步,魏笑冲他配吗?” “魏笑冲有心算无心,而且已经动了杀心!” “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陈醉笃定的说道:“西路军的精锐?你见过什么叫精锐吗?” “既如此,末将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唐天豪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是不服气的。作为曾经的天武骑军一员,他当然见识过什么是精锐。 陈醉一摆手,拒绝道:“你有你的差事,接下来你只需告诉我魏笑冲大概会在什么地方动手就可以了。” 唐天豪面皮一红,道:“末将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陈醉道:“第一,死有重于高山轻于鸿毛,你存在的意义要比死在战争冲锋中更大!第二,区区一个魏笑冲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第三,我这趟江湖行就是要会一会天下英雄的,免得人家总误会我陈醉只是个躺在炼锋城二圣怀中的二世祖,动不动就派个什么阿猫阿狗来骚扰;第四这件事了结后,稽查司必定会派人来调查,你还有你的事情。” “大人当然不是那种人,但这江湖的水也的确是很深啊!”唐天豪站在陈醉的立场担忧的说道:“曲水胡骑是西路军重要的力量,即便是魏笑冲也不敢轻易动用,他纵然无法无天干过些杀良冒功的勾当,可如果没有兵部的调令或大将军岳恒的军令,借他个胆子也断然不敢这般恣意妄为。” 岳恒自然是不会下这道军令,那就只有兵部的调令了。兵部归枢密院统属,等同于武威王的后花园,也是武威王唯一直接抓在手里的朝廷重要部门。 “你的意思是我的行藏已经暴露,叶还空一计不成,还会继续?” 唐天豪点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巡大人既然决心做大事,便当珍惜自身才是。” 陈醉笑道:“我这个人惜命的很,从来不会冒没有必要的险。”说着转而看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婵儿,如果只是为了致儿,留在船上进炎都自然是最稳妥的选择,虽然也是逆水行舟,安全系数却高得多。但是为了婵儿和母亲,逆水已经不够了,还要逆天而行,比起未来可能遭遇的凶险,这趟江湖行也不过是一次试炼而已。 唐天豪叹了口气,道:“既然大人把握十足,末将也不好多说什么。”顿了顿,又道:“那三千曲水胡骑的粮秣给养是从对岸运过来的,没有经过西路军的军需衙门,想必是为了不惊动大将军岳恒,末将奉命将物资转运过来的时候,把那些粮秣都送到了魏氏肉丘坟附近,那里有一座小梁山是走飞鸟渡的必经之地,官道旁有树林和缓坡,很适合骑兵冲锋突袭,如果是末将领兵,即便那里地形稍微受限,三千骑兵没办法完全展开,也一定会在那里下手。” 陈醉笑道:“唐将军,咱们打个赌如何?” 唐天豪道:“总巡大人想怎么赌?” 陈醉道:“你把魏笑冲的三千曲水胡骑看成了洪水猛兽,而我看魏笑冲这三千曲水胡骑如土鸡瓦狗,咱们就以结果论输赢,我若轻易解决了这件事,今后在稽查司,你就踏踏实实跟着我混,反之,你可以不必计较我今天饶你一命的恩惠,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就按总巡大人说的办!” ...... 方镇威有点糊涂,他搞不清楚陈醉究竟给师弟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收了银子的师弟改了主意。他请师弟帮忙赶人,结果向来重诺且原本满口答应的唐天豪与陈醉密谈一番后,忽然就改了主意。言语之间还对这个病秧子小白脸颇有敬意。 稽查司在这里的千户衙门虽然简陋,法度森严却与天下间其他地方的森罗殿无异。镖队暂时在唐泥洼休整,凭着方镇威和唐天豪的师兄弟关系,短时间可以,时间长了却不成。现在该报备的也报备了,该打的招呼也打过了,方镇威想做的小动作也做完了,是时候上路了。 方镇威早打定主意卖了这趟镖。他早就接受了儿子的建议,哪怕是丢了镇威镖局的金字招牌,也比得罪司旭飞丢了脑袋强得多。却从没想过,人家一旦动手却是雷霆万钧之势,他想要独善其身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这就叫人逢利益,只见其利不见其害。” 陈醉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眼睛半睁半闭,似乎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 婵儿笑道:“难得这么好的一个总联络官,兄长不打算接着用了?” “想用也不大可能了。”陈醉看着前方夹在两片树林当中的官道,道:“魏笑冲的动作太大,逼着我暴露实力。” 婵儿道:“孟立虎从外围绕到了前面,凭着他们身上的装备和实力,无声无息的杀光这些曲水胡骑也不是没有可能。”顿了一下,又道:“只是那个魏笑冲有点麻烦,除非我亲自出手去解决。” 陈醉摇头道:“不必,让你独自去犯险,我可舍不得,而且这六十骑刚更换装备没多久,有些战术还需要实战来磨合,魏笑冲这三千人马刚好是一块不错的磨刀石,我要亲眼看着整个过程才好总结利弊。” “兄长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婵儿道:“那可是三千久经战阵,见惯了生死的骑军啊。” “在我的特战队面前,充其量就是一群长牙的兔子,而我的特战队却是六十头猛虎,他们每一名都至少是先天四品以上的体魄,我已经把他们武装到牙齿,配合神火箭的威力,他们每一个都具备摧毁一名八品上高手的实力,两人联手就是九品高手也招架不住,这样的战力可不是给魏笑冲和曲水胡骑准备的。” “一百五十斤的玄铁战斧,每人十根特制短钢矛,连弩和八支神火箭,再加上山戎部猎手们从小练就的毒烟陷阱之类的战术,江湖械斗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大材小用了。”婵儿感慨道:“先天体魄本就是为战阵冲锋而生的,配合兄长武装到他们身上的那些装备,他们每一个都是千人敌啊!” “是不是千人敌,总还需实战来检验。” 山风摇曳着树林,一股森然如铁的气氛陡然蔓延开来。 镖队中走在最前面的几匹马儿忽然顿足不动,随即发出焦躁不安的嘶鸣。 两旁的草木发出不同寻常的躁动,隐约之间已经能看到盔甲刀剑反射的光辉。 陈醉忽然勒住马儿,撮指在唇边,猛然吹了个响哨! 第一百九十章 魔军 与此同时,官道两边的缓坡密林中一个洪亮雄浑的声音叫道:“全体出击!一个不留!杀貂裘者赏十万金!” 官道两旁,六十丈外,三千曲水胡骑盔甲明亮刀枪闪烁寒光,不分青红皂白的对着镖队发起了冲锋。 在山坡的上方,孟立虎为首的六十骑肃然无声的罩上面甲,马蹄上裹着棉布,无声无息的从三千曲水胡骑的后方杀了过去。一百丈的距离顷刻而至,竟赶在了曲水胡骑的先锋部队前面将三千曲水胡骑凿穿,一路无阻的杀到了陈醉面前。 龙马咆哮,曲水胡骑的马儿纷纷惊慌失措,甚至有大小便失禁的,原本完整的阵型一下子乱了套。 “三十在左,三十在右,交替攒射掩护,孟立虎,你有一炷香的时间杀光这些曲水胡骑,做不到就给我滚回炼锋城抱孩子去。”陈醉看着前方被冲乱的三千骑军,目光遥遥锁定了中军队伍当中的一匹白马。 马上坐着一员武将,用的是一柄造型夸张的大锤,那人全身盔甲闪亮,面上还罩着面甲,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眸子。 “这个人就不劳烦兄长出手了!”霍鸣婵腰间宝剑自动弹出,一抹流光电射而出,她飞身跃上去,踩着残月龙鳞剑直奔魏笑冲飞了过去! 以区区六十骑就要杀光三千曲水胡骑? 一直在暗中留意陈醉动向的镇威镖局少镖头方文山心头一震,如此苛刻荒诞的命令,这个炼锋城主竟然还给他的手下限制了时间? “半炷香的时间就够了!”孟立虎唇角撇起嗜血残忍的狞笑,罩上面甲,提起亘古战斧,看着两边冲上来的骑兵在神机连弩的交替攒射战术面前,好像割麦子似的一排排倒下,前面的战马和人倒下去以后挡住了冲锋的道路,预计五轮攒射过后,对方就发不起像样的冲锋了。自信十足的:“攒射五轮,全体跟我冲上去!” 五轮攒射过后,道路两旁三十丈外已经遍地是人和战马的尸体。曲水胡骑冲锋的势头果然不出孟立虎所料的缓慢下来。对方的主将看出战场态势不对,想要调整战术,但霍鸣婵御剑飞来,他根本无暇他顾。 蛇无头不行,雁无头不飞。三千曲水胡骑损失惨重,又失去了指挥官,一下子乱做了一锅粥。 孟立虎一声令下,特战队员们放弃战术配合,各自为战,猛虎入群兔般杀了上去。 这是方文山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情景,就好像六十头猛虎钻进了三千只不知道逃跑的兔子当中,那些大赵军方标配的刀枪就好像兔子的牙齿,对这六十头猛虎完全不起作用。而那六十头猛虎,无论是獠牙还是利爪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兔子们。耀目的战斧和锐利的钢矛成了收割生命的镰刀。 装备,实力,战术素养等等因素,造成了彼此双方巨大的差距。 作为司旭飞暗中培养于江湖的年轻谍报人员,他对于军事战争比普通人更多了一知半解。见此情形,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 魏笑冲完蛋了! 这六十骑就仿佛来自地狱的索命罗刹鬼,他们来去如风,人马合一,一招一式都是为战阵交锋设计的,随便一斧子砍下去就能轻松将曲水胡骑军士们手中的武器斩断。在武装到牙齿的龙马骑军特战队面前,这支身经百战的曲水胡骑军就好像蛮荒部落举着木棍的土着,人数虽多却是土鸡瓦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他们骑的战马在对手的龙马面前都已经先腿软了。 方文山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活着把这个重要消息带回去。 陈醉满意的看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这支特战队的战力惊人,打造这支队伍所耗费的银子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一支用黄金堆砌起来的队伍。先天体魄都是大肚汉,级别越高就越能吃。光是满足这帮无肉不欢的野兽的食欲,每天需要耗费的钱粮便不逊普通军人一支万人队了。花了这么大代价,为的就是眼前这投资回报的时刻。 “多花点银子算什么?”陈醉自言自语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我的兵,每一个都价值连城,无论是战斗素养还是忠诚度都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存在,所以我才要给他们武装到牙齿,他们可以败也可以牺牲,但我决不允许他们因为身上装备逊色于对手,训练水平和后勤给养不如对手而死!” 孟立虎带着特战队员们大显神威,漫山遍野追兔子似的屠杀曲水胡骑。另一边霍鸣婵也在展示她越发纯熟的仙元八品带来的技能将对手牢牢压制。 残月龙鳞剑光华冲射斗牛,婵儿凌空而立宛如谪仙人,手掐着剑诀,仙元八品的力量超凡入圣,隔空控制着宝剑团绕飞纵,忽而刺击,忽而切割,婉转自如电射往复,天下剑法莫过于此。那骑白马的大将已经左支右拙狼狈不堪。身上铠甲连接处的薄弱点都已经挂彩,落败身亡只是时间问题。之所以他还能活到现在,却是因为陈醉想要捉个活的。 陈醉一边关注战场变化,一边心中暗自判断,在大赵心腹之地,组织三千兵马来袭杀稽查司总巡将军,这样的案子当然值得大做文章一番。 首当其冲者便是大赵将军稽查司魁首魏无极,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又是针对稽查司内跟他平起平坐的总巡察使,他责无旁贷要查清楚真相给陈醉和陛下一个交代。其次是枢密院掌院使曹宝珍,这个铁杆的武威王嫡系大员。这么大的兵马调动还直接越过了大将军岳恒,这官场不倒翁想要含糊过去怕是不大容易吧? 镖队众人在曲水胡骑出现的时候原本已经被吓的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却不料天降神兵,孟立虎等人突然杀到,一下子扭转了战场局势。这些江湖客们虽然见惯了生死,却曾几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惊讶的目瞪口呆。 方镇威总算有些见识,立即意识到这才是抱天揽月楼暗中保护这批红货的真正力量。 魏笑冲自信满满,根本没打算留下活口。所以曲水胡骑们并未易容改扮。 方镇威一介江湖草莽的确认不出谁是曲水胡骑,但是他却认得出这是大赵军方的人马。过往的人生阅历让他敏锐的意识到这是多严重的事件。为了抱天揽月楼的这批红货,魏氏竟然不惜出动军方的力量。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留下活口的。如果不是抱天揽月楼留有后手,只怕今天在场的镖队人马不会有一个活口留下。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六十骑特战队员毫发未损,仍然撵兔子似的在战场上收割对方所剩无几的生命。这些魏氏亲军虽然不敌,却没有一个选择逃离战场的。 那白马大将此刻已经血染征袍,连锤子都提不起来了。面对空中那仙人般的对手和那柄神出鬼没灵动无双的宝剑,压迫的他连弯弓射箭的空隙都没有,通身本事没有施展的余地,疲于应付中身上多处挂彩,血越流越多,他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弱。终于举不起战锤,一头从马上栽落。 秋风瑟瑟,战场上血气弥漫,肃杀冷冽的气氛让人从心底里升起寒意。 当六十骑完成任务,无声无息聚拢到镖队周围的时候,方镇威才猛地省起,这场灭口危机还并未过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魔 方镇威看着孟立虎手中寒光耀目的亘古巨斧,面对这恐怖的杀神戏谑的目光,他只有发自灵魂的惊惧恐怖,完全兴不起半点抗争的欲望。 陈醉懒洋洋坐在马上,隔着老远对着孟立虎挥挥手。 六十骑就这样整齐划一无声无息的撤走了。没有杀人灭口,也没有提任何要求,这支队伍仿佛来自地狱的魔神,做完了想做的事情便自行离开了。竟似乎对镖队这些人毫无兴趣。方镇威呆若木鸡的看着孟立虎等人悄然退去的身影,猛然间如释重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秋风袭身,遍体生寒,只刚刚对视那一眼,他竟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湿透。 陈醉催马悄然来到少镖头方文山身边,道:“则成同志,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组织上不会忘记你的。” 这句话莫名其妙,天下间除了陈醉不会有第二人能理解其中含义。看着一脸懵逼的方文山,陈醉唇角撇起一丝笑意。 “陈公子,您这话有何用意?”方文山吓的一激灵,受惊的兔子似的,不过还是咬牙强自镇静,用颤抖的声音回应了一句。 陈醉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对你前阵子的工作表示满意,希望你今后再接再厉。” 方文山哑口无言,终于确定,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就被人家知晓了。或者,这才是抱天揽月楼选择镇威镖局的原因? “陈城主。”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点出陈醉的真实身份,道:“想不到你随身还跟着这么可怕的一股精锐力量,我现在才知道,这猫捉老鼠的游戏谁才是猫,而司少爷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别着急,这一路还长着呢。”陈醉笑道:“你之前建议你老子把我们俩甩出镖队去,大约就是不想被我们连累到,可你却没想到你背后的主子为做的这么绝情吧?” 方文山不敢与陈醉对视,低头道:“陈城主神目如电,小人这点心思瞒不过您。” “抱天揽月楼针对司旭飞做过十分详尽的调查,他自以为绝密的那点勾当全在费解案头上摆着呢。”陈醉继续说道:“就他那点道行与费解比起来,最多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少爷秧子,你跟着这样的老板混能有啥前途?”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方文山垂头丧气道:“小人的脑袋在这里,城主要拿走就请动手吧!” “嘿嘿,你小子还挺光棍的。”陈醉笑道:“就是不知道你舍得死,你老爹舍不舍得?” “不舍得!”方镇威早就在一旁听着呢,闻言按捺不住站了出来,直挺挺跪在陈醉马前,道:“请恕小老儿有眼无珠,不识城主虎驾,前者言语多有得罪,还请城主大人有大量,千万海涵一二。” 陈醉摆摆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道:“没什么,不知者不罪,而且你之前干的事情其实都是我希望你做的。” 方镇威苦笑道:“江湖人夹缝中求存而已,让城主看笑话了。” 陈醉道:“废话就不必说了,你刚才说舍不得你儿子死,我可也不能白白让你们卖一回,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方镇威道:“小老儿怎敢有什么想法,一切全凭城主处置,小老儿父子和镖队这百多名弟兄只想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说的这么惨烈恐怖,好像我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王似的。”陈醉笑眯眯道:“你都看到了,我可一个人都没杀。” 官道两旁百丈范围内,遍地尸骸,血流成溪,不亚于人间炼狱。看着眼前的情景,嗅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方镇威心底里早把炼锋城主八辈祖宗问候了一遍。脸上却丝毫不敢不敬,满面堆欢道:“城主虎威盖世,杀伐决断不在刀剑之上。” “行,到了这份儿上还能说出这样讨人喜欢的话来。”陈醉点点头,又道:“那就这样吧,咱们继续上路,之前怎么着以后还怎么着,你这儿子是司旭飞培养的密谍,该传递消息还继续传递消息。” 霍鸣婵提着满身浴血昏迷不醒的白马将军走过来,陈醉对着方家父子挥挥手,示意二人退下去。转脸对婵儿一笑,道:“不用摘掉面甲我也能认出他来,派人联络费解,把这位西军候魏笑冲交给岳恒处置。” ...... 横山,气宗总坛,气贯长虹堂。 剑眉斜飞入鬓,鹤发童颜的魏无病此刻正面罩寒霜低沉不语。在这位横山气宗掌教的对面平起平坐着一个怪人,整个人几乎完全笼罩在一袭黑斗篷内,暴露在外的手腕是深蓝的颜色,两手各套了一个金环,脖项处纹有金色符文。 此人正说道:“怎么样?我的老朋友,那个小鬼不好对付吧。” 魏无病用右手无名指在剑眉上抹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即收,沉声道:“代价太大了,三千曲水胡骑全军覆没,连我侄儿魏笑冲都落入到对方手中,悔不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告,现在悔悟却已经迟了。” “还不算太迟。”怪人道:“有王爷在朝坐镇,那小子就算想揪着魏笑冲做文章却也翻不起多大浪来,只要魏老弟你亲自出手把那小子挡在炎都城外,这边的些许损失,相信王爷不会太计较。” “费兄这话说的,究竟是瞧不起你自己还是太瞧得起兄弟我了?”魏无病道:“所谓江湖十大高手,你的排名还在魏某之上,你老兄如今都落到这步田地,兄弟我又何德何能收拾了那小子?”言外之意却是暗指费莲生在给自己挖坑。 原来这藏头露尾的家伙正是丢了肉身体魄的费莲生。从古佛宗当代门面人物,世人敬仰的高僧大德。到如今半人半鬼半佛半魔,全靠身上的符文和佛宗宝物才能压制体内躁动的狂性。被迫入魔后他吸纳了很多阴灵鬼气,硬生生将元神凝聚的罗汉法相充实成了一尊新的肉身魔躯,同时也毁了自己七十多年的道相根基。 “魏老弟不要误会,费某不是那个意思。”费莲生赶忙解释道:“费某如今已深陷魔劫而难以自拔,你我之间早就不存在比较,费某所说句句肺腑,只要你老弟肯亲自出手,费某必定助你一臂之力,那小畜生先坏我法身,再毁我神念妖分身,害的我现在不人不鬼,我与他不共戴天,此生除了报仇外,再无他求!” “只凭你我恐怕还不够吧?”魏无病道:“如果有把握,我当然不介意亲自出手,只是那小畜生得了聂横舟的真传,手段层出不穷,连知根知底的鸠摩罗都栽了,天知道他还有什么厉害手段没拿出来。” “如果再加上一个玄阴宗巴天斗呢?”费莲生加大了砝码。 魏无病眸中精光一闪,道:“巴老怪一向独来独往,费兄凭什么有把握说动他出山助你我一臂之力?” 费莲生道:“贤弟有所不知,这巴天斗跟陈醉也有血海深仇,当日炼锋城建设之初是在黑水堡的基础上开始的,而在陈醉到那里以前,黑水堡的大寨主叫鬼弥勒,曾拜在阴山玄阴宗的韩先虎门下,那韩先虎是巴天斗的师兄,一身修为不在其下,鬼弥勒资质平平,之所以能拜入到韩先虎门下,却是因为他其实也是姓巴的。” “费兄的意思是......” “对,没错!”费莲生道:“鬼弥勒就是巴天斗的私生子,碍于门户规矩才没有认了他,但却亲自将他推荐到玄阴宗太上长老韩先虎的坐下学艺,巴老怪还不知道这件事,以他向来护短而且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知道了此事你说会如何?。” “如果巴天斗肯亲自出手,那此事成功的希望必定倍增。”魏无病道:“那条老冰蟒的修为只在你我之上,只是费兄又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费莲生道:“此事说来也巧,三年前炼锋城初建时并不引人关注,费某当时忽然静极思动往野老山走了一遭,偶然遇到了一个人,此人来自东夷瀛族,叫做船越一郎,本是黑水堡的三当家,与老僧还可算作半个同门,当年东夷瀛族居住的地方千魔横行,戾气为祸人间,百姓繁衍生存极难,我古佛宗的本象大师得知后便东渡传教,以无上佛法伏千魔,化戾气,终于让古佛宗在东夷开枝散叶,本象师叔也在那边落地生根立地成佛,传下古佛宗东夷分脉。” “因为这段渊源,费兄你救了这个船越一郎?” 费莲生点头道:“正是从此人口中费某才知道那黑水堡的鬼弥勒与巴天斗之间的关系。”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只要贤弟你肯亲自出手,费某愿亲往莽山玄阴宗一行,力争不但请动巴天斗下山,还要连他师兄韩先虎一起请出山来。” “如果能把五十多年不下山的韩先虎也一起请到横山来,咱们四人联手,聂横舟的那个魔崽子便死定了!”魏无病道:“当年韩先虎与青狮帝顾向山结怨,二人为一女子大打出手,顾向山本不是韩先虎敌手,正是那黑龙帝请动了五凤池镜空月传下法旨,才迫得韩先虎认怂退出了那场纷争,费兄在说项的时候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此事。” “聂横舟这老妖魔仗着夜魔城的势力横行江湖多年,结下的仇怨不计其数,却原来还曾与莽山玄阴宗有过仇隙。”费莲生兴奋的:“如此再好不过,有贤弟提供的这个消息,费某玄阴宗一行就更有把握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火 唐天豪怀着无比震撼的心情观看了小梁山战场,尽管那些投出去的钢矛和射出去的弩箭都已经被特战队打扫干净,但对于唐天豪这个稽查司千户将军而言,留在战场上的蛛丝马迹已经足以让他推想到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千骑破楼兰的龙马骑军有多精锐?到底能否媲美陈师道的飞云和武威王的天武?如今这个问题可以终止了。六十骑以零伤亡的代价屠尽三千曲水胡骑,换做天武或者飞云根本不可能做到。非但做不到,甚至连取胜都没有可能。 唐天豪曾因为举报魏笑冲纵使亲军杀良冒功而被其排挤出北军,二人素有嫌隙,但平心而论,他却是承认魏笑冲的领军能力的,曲水胡骑久经战阵,忠诚度和战斗素养都有独到之处。正因为了解,才让这位在北地边军八年,见识过无数惨烈战场的千户将军深深为眼前的战果感到惊骇,这他吗是怎么大的差距啊。 临别之际,他很想问一问一旁的总巡大人,但话到嘴边却看到总巡大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坐在马上正仰头看天,漆黑如墨的眸子半睁半闭,竟让他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或许这个人真的可以改变这座天下? 陈醉的脸色依然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没精打采,坐在马上都似乎随时能睡着似的。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婵儿之前讲道的内容。万物皆有灵,眼观耳听皆是灵力外放的表现,只需精神力足够强大,天赋又恰恰与某种物质相合,便能感知到那些物质的灵性,令其为我所用。她所以能控制残月龙鳞剑御剑飞天,便是这个道理。 婵儿说在这一点上,先天体魄和普通体质应该没有差别。 陈醉心中一直藏着个飞天的梦,听婵儿说所谓仙人也是血肉之躯,与凡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灵觉神识的升华,进而领悟修成的仙元力。在补天界,只要仙元力达到七品的都可以凭自身的仙元力御空飞行。 仙元力是具有不同物质属性的,金木水火土是最常见的,婵儿的仙元力是金属性,所以她可以精准控制残月龙鳞剑飞行。又比如有的人是水属性的,则可以与天地间的水属性物质建立沟通实现悬浮飞行。她还举例说,在补天界有一位擅长土系仙元力的无上天君级的大能,平日出行都会骑一头石象。 按照这个理论,如果陈醉能够感应到某种物质与自身的先天体魄是相合的,便也有可能进化出这种能力。听上去这修仙之道似乎与梦中人生在影视作品中看到的异能变种人有些类似。仙元力虽然是由真元升华而来,但却远比真元更包罗万象。比如聂人王就能驾驭先天雷霆的仙元力。 陈醉记得婵儿说过,聂政破空飞升前曾经历过一次恐怖雷劫,而后创下了九逆心诀。夜魔城历代城主修炼这门神功最终都不例外的达到了大宗师境界,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够企及到聂人王的高度。所以聂政的成功是一个极端个例,很难说明什么。除了他以外,还没有其他先天体魄者感悟到仙元力。 “唐将军,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处理。”陈醉收回心神,忽然对一旁有些惴惴不安的唐天豪说道:“就在你眼皮底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魏无极必定是要追究责任的,搞不好一口黑锅就扣你头上了,好在案情比较明朗,我们还留下了一个人证,我还会命费解亲自来配合你的工作。” “末将多谢总巡大人体恤。”唐天豪在马上躬身施礼,道:“前途凶险,还请大人多珍重,请放心,末将一定把这案子查一个水落石出。” “这案子关系到的大人物太多,神仙打架,你一个凡人却恰逢其会,稍有不慎就会被牵连进来。”陈醉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道:“想要留着有为之身今后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你得先学会在官场中的自保之道,这个案子要大事小办,但尽量不要结案,至少不要经你手来了结。” 唐天豪愣怔了片刻,随即醒悟道:“末将明白。” 这番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唐天豪有点死心眼,可并非是没心眼的人,立即意识到其中的关键。这案子很大,但因为牵扯的人地位太高,以皇帝陛下目前所掌握的实力,还没办法把这案子一究到底。但又不能就此不了了之,所以总巡大人是打算雷声大有雨点小,最后高高挂起,留待日后再算账。 唐天豪想通了此节,顿时暗生冷汗。心中暗自钦佩,别看总巡大人年轻,见识和手段都胜过我百倍啊! 陈醉又吩咐道:“把我接替玄感恩师做了稽查司总巡的消息放出去。” 刺杀炼锋城主陈醉和刺杀稽查司总巡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唐天豪忽然单膝跪地,郑重道:“喏!” 陈醉笑眯眯看着他,任他跪了一会儿才摆手道:“起来吧,只此一次,以后不必再拘泥于俗礼,我跟魏无极不同,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不是很看重,关键是内心。” “末将刺出了那一枪,从前的唐天豪便已经死了,城主厚恩,赐我新生,又为末将点明了今后人生方向,此恩情同再造。”唐天豪道:“末将此心可昭日月。” ...... 叶还空号称布衣卿相,被认为是这个时代里最聪明的人之一,作为武威王的左膀右臂,他手里所掌握的资源和权力甚至比真正的宰相司祭酒还多还大。 过往三十年当中,他和赵俸侾肝胆相照,殚精竭虑的为武威王的霸业谋划。所有敢于跟他们作对的敌人最终都倒在了武威王的刀头和他的计谋之下。他因此又被人尊称为‘算无遗策’。 而这次,面对陈醉,他连续两次都失算了。 张泥牛从稽查司那边带回来的消息糟的不能再糟了,三千曲水胡骑全军覆没,魏笑冲也被对方给活捉了。 叶还空终于还是压下了暴怒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道:“又是一个陈师道啊!” 张泥牛道:“陈醉是先天体魄,在军阵中有万夫不当之勇,但这次他并未出手还击,另外稽查司那边传来的消息还说起了他另外一个身份。”顿了一下,才又道:“当年在西南的时候,他曾拜在稽查司老总巡云玄感门下,老总巡兵解后当着陛下的面把总巡的位置传给了他。” “即是说他这个稽查司天下总巡的位置是得到陛下认同的?”叶还空并不是在问张泥牛,而是自语着重强调了一遍这个事实,沉吟又道:“棋差一招,先错看了魏笑冲这蠢货,又低估了陈醉,现在只能丢卒保帅了,去吧,以王爷的名义,让枢密院河西房侍郎张汉昆告老吧。” “只是告老吗?”张泥牛有些疑惑,为什么处理的这么轻? 叶还空面色微沉,反问:“不然还想怎样?” 张泥牛道:“总归是折损了三千曲水胡骑,行刺的目标还是稽查司总巡,此举等同于刺杀魏无极,若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处理,只怕会给王爷和恩师您带来很多非议,在这个时候弟子担心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所以才更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叶还空道:“那年轻人最近闹得很厉害,以至于有些人几乎都要忘记了这天下是谁在当家,那些人大概是觉着他背后有陛下撑腰,所以才会生出左摇右摆的念头,张汉昆告老还乡,已经很给陛下面子了,老夫就是要让那些左右摇摆之辈知道,只要肯为王爷效命,哪怕出了问题也一定会得到厚待。” 张泥牛心中凛然,恩师显然动了真怒,这场风波怕是要流更多血才能止息。肃声道:“弟子懂了。” 叶还空微微点头,道:“去做事吧,暂时这个陈醉且由得他折腾去。” 张泥牛道:“费莲生入魔以后罗汉根基尽毁,已经把陈醉恨死,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必做,他也不会放过陈醉。” 叶还空道:“他在江湖成名五十多年,是少数敢于公然跟黑龙帝作对的人物之一,能活到现在还是有些门路的。”又道:“你之前的想法很对,费莲生入魔的确比转生重修对我们更有利。”目光阴仄盯着堂内的铜炉,又道:“这把火越烧越大,都跳出来吧,烧的越热老夫越喜欢。” 第一百九十三章 献宝 镖队过了飞鸟渡继续前行,过了马鸣河就彻底脱离西路四州的地界,进入到中州腹地区域。 官道盘桓向上,左侧是巍峨起伏连绵数千里的横山,右边是大河滔滔,前方是往京城的大道,身后是三千曲水胡骑未干透的血迹。一将功成万骨枯,前途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一切是从抱天二字开始的,但走到今天,真的只是为了抱天二字吗? 这几年陈醉说了很多家国天下的大道理。用这些道理拉拢了一批才俊围绕在自己身边做事。而对他自己而言,一开始道理只是道理,随着这条路越走越远,渐渐地,这些道理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自己。 随着大梦心经修行日深,那个梦中人生所遭遇经历的一点一滴越发的清晰,但同时属于梦中人的归属感却越来越弱。那就是一场梦,在梦中陈醉体验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过程,学到了超越这个时代数千年的见闻,如此而已。 梦是虚幻的,道理文章却是真切的,朋友义气也是真的,死亡更是真的不能再真。 身后那些倒下的曲水胡骑不会再爬起来,在大草原上被爆炸送上天的八百龙象重骑和阿史那图兰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在这个真切的世界里与武威王这样的人物争霸不是一场梦,而是如切肤般真切的感受。这是一个不能怂,更不能输的游戏。想到那些失败身死的对手和那些无惧抛头颅洒热血追随自己的人,便只能硬下心肠继续走下去。 趟子手们按照江湖规矩,正在过山喊镖。此起彼伏的我武威扬声将陈醉的思绪拉回到眼前。 这行走江湖的滋味并不好受,最初的新鲜劲儿一过去,就只剩下奔波之苦和人在江湖的无奈了。如无必要,陈醉不想杀那么多人,但如有必要,陈醉也不介意杀更多的人。这他吗就是江湖吗? 方镇威走在镖队最前列,这时候拨转马头来到陈醉面前请示道:“陈公子,现在已经是邓州地界,再往前翻过这道山岭就是北通城,这一段路方圆千里都是横山地界,今晚恐怕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营,又没有宿头,怕是要赶一赶夜路了。” “你看着安排吧。”陈醉并不在意,有点意兴阑珊的点点头同意了。 方镇威道:“公子爷有所不知,这横山界地域很广,几乎囊括了整个邓州,境内江湖组织多暗中奉气宗为尊,境内豪侠匪盗混淆,十分不太平,小老儿知道您与气宗素有过节,当然,您一定是不在乎的,但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老儿只是担心对方明的不成,会用些龌龊的江湖手段来暗算......” 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行程不变,其他你看着安排。” 方镇威不敢再说什么,有了之前的暗通款曲行为,他哪里还敢过多对行程问题多嘴。沉吟了一会儿,终于犹豫着又说道:“天气转寒,夜里山风尤其冷硬伤身,公子气色不佳,还需当心些才是。” 陈醉笑道:“不妨事。”紧了紧身上的貂裘,道:“些许寒风我还扛得住。” “唐师弟跟我说您是大贵人,半点闪失不得。”方镇威谨慎道:“我看您之前没有出手,想是身上有所不妥,故此就想起了家传的一件奇物,或许能让公子爷您舒服些。” “你是为了方文山的事情?”陈醉一语道破了这吝啬老头的心思。 那位方少镖头是司旭飞在江湖上秘密发展的谍子,早就晓得了陈霍二人的身份,一直暗中传递消息。东窗事发后,陈醉倒是没打算太难为这个小人物,但是国有国法,稽查司是有尺寸和规矩的地方,作为案件参与者,那小子嫌疑人之一的身份是已经坐实了的。 方镇威面色一僵,点头道:“我儿文山愚钝幼稚,被气迷了心才跟着那司旭飞胡闹,还请公子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这一次,小老儿愿意奉上家传奇物,赎我儿一命。” “唐天豪还跟你说什么了?”陈醉笑呵呵问道。 方镇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分说道:“公子爷不要误会,唐师弟并没有跟小老儿透露什么,只是架不住小老儿纠缠恳求,才指点我来找您,他只说我儿生死全在您一念之间。” “行,总算还知道分寸。”陈醉点点头。 “方老头,你家传了什么宝贝?”一路上都不大说话的婵儿忽然问了一句。 方镇威诚惶诚恐,连忙答道:“小老儿家传的乃是一枚宝珠。” “宝珠?”霍鸣婵兴致勃勃问:“怎么个宝贝法?夜明?还是异香?” “小公子见识了得,见识过的宝贝想必很多,不过我家的这枚宝珠却与其他珠子不同。”方镇威说着,从贴身内怀里取出一小袋子,犹豫了一下,终于一跺脚从里边取出一枚暗红色的珠子,没有宝光缭绕,也没有异香奇气散发,瞅着有些寻常的样子,方镇威解释道:“这枚珠子虽然看着普通,但其实却有一个独特的功能,就是包治百病!” “嘻嘻,听着有点江湖郎中卖大力丸的意思。”霍鸣婵伸出小手,示意方镇威把珠子递到自己手里。 方镇威手托着珠子有些迟疑的看着陈醉。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计代价赎儿子,但是还没听到那句最想听到的话。 霍鸣婵笑道:“你看我哥哥做什么?从现在起,你儿子的事情归我管了,除非我点头,不然谁说什么都没用。”说罢对着陈醉微微扬头,道:“不信你问他。” 陈醉连忙赔笑道:“你的话比圣旨都管用。” 小醉哥的意思是在哥哥心里头,婵儿比赵致还重要。但是听在方镇威的耳朵里,却把这还不到五十岁的小老头吓了一大跳。这天下间有什么人能比皇帝陛下说话还管用?这话似乎有点大不敬?随即他就立刻抛开了这个念想。一个敢于屠尽三千曲水胡骑的域外领主,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 霍鸣婵满意的点点头,丢了一个只有陈醉能理解的算你识相的眼神儿过去,转脸又看向方镇威手里的珠子,道:“究竟是什么宝贝给我瞧瞧,如果我觉着还行,你儿子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了。” “小公子此话当真?”方镇威不敢置信的又确认了一下。 “你这老家伙怎么这么罗里吧嗦的?”婵儿有些不耐烦,在马上忽然一招手,那枚珠子便立即腾起飞到了她手心里。 方镇威吓的哎哟一声,随即意识到人家本领通玄,真想强取他也只能如之奈何。只好在那里眼巴巴看着。 珠子入手,立即便觉察到一股非同寻常的热流涌动。霍鸣婵眉头微蹙,道:“方老头儿,你不老实啊。” 方镇威吓的一哆嗦,忙惶恐的问:“小公子何出此言?” 霍鸣婵冷笑道:“这珠子应该不止一颗吧?” “小公子这,这,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方镇威颤抖着问。 “还跟我装糊涂。”霍鸣婵道:“这珠子若是只有一枚,以你这点微末修为,随身携带这么久,早就五内俱焚死的干干净净了,老头儿,我教你个乖,你这珠子叫阳极丹,乃是地灵五德之一,与之对应还有一枚阴极丹,二者相伴而生于高原上终年不化的雪峰火山中,本是地脉灵气凝聚形成。” “小公子见闻广博,小老儿万分敬佩。”方镇威诚惶诚恐的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袋子,双手奉到霍鸣婵面前。又解释道:“并非小老儿有意藏私,只是小儿的事情还悬而未决,这个......” “屁话,你这老头子坏得很。”霍鸣婵接过阴极丹,道:“这东西既然是你家传的宝贝,功能效力你肯定再熟悉不过,你是见我哥哥面色泛白又怕冷,所以便想用阳极丹帮他饮鸩止渴,待效力发挥时再视情况决定是不是拿出阴极丹,如果我哥哥不肯放过你儿子,又或者放了你儿子,还觉察不到这阳极丹的害处,你便不会把这枚阴极丹拿出来,我说的可对?” 她说的全中,但是方镇威哪里敢承认,断然否认道:“二位公子明鉴,小老儿绝无此心啊,小老儿只是救子心切,绝不敢存了暗算大公子的歹心。” “算了吧,鬼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霍鸣婵不耐烦的摆手道:“这个事情就这样吧,东西我们收下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是,是。”方镇威嘴里连声称是,却留在原地不肯动地方。 陈醉知道他惦记着方文山的事情,道:“你儿子的事情我不追究了,回头我会命人从稽查司方面把跟他有关的卷宗抽出来,你要是还不放心,就亲自派人跟着我的人去见老唐。” “如此最好不过。”方镇威就坡下驴,道:“那小老儿这就去安排了,两位公子请自便。” 霍鸣婵看着他退远了的背影,不满道:“一肚子转轴心眼,还偏偏想拿捏出老实人的姿态,屁大个事情都应承他了,还罗里吧嗦的没完没了,这小人真是够恶心的。” “对你我来说是屁大的事情。”陈醉道:“但是对他而言却是天大的事情。”随即话锋一转,又问:“这两颗珠子算是宝贝吗?” “自然要算的。”婵儿正色道:“这是山川灵韵汇聚所成的天生地养的宝贝,只诞生于火山与雪峰的阴阳双极交汇处,形成条件极其苛刻,而且只有人间界的山水才能孕生。” “火山和雪峰在西南面的大山中还是比较寻常见的。”陈醉说着又随口问道:“这东西具体有什么用处?” “哥哥有所不知,并非是所有火山与雪峰凑在了一处都能产生这宝贝的。”婵儿分说道:“山要活火灵山,峰要绝峰玄冰,一动一静排列态势需暗合天道,还需天火和无根寒晶相遇才能形成阳极丹和阴极丹。” “天火和无根寒晶又是什么东西?” “天火就是天雷,无根寒晶便是冰雹。”霍鸣婵道:“人法天地万象而生大道,所以大道天象在人间,万法归于自然,天象循环的过程就是大道,也是万物灵韵生成的根源,这就是补天界的天君们喜欢到人间采集天地灵韵之气的原因。” “似懂非懂,不过可以留待以后慢慢琢磨。”陈醉道:“你还没说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婵儿道:“这两颗珠子看着不起眼,却至少藏着一座雪峰火山积累了一甲子的道蕴灵气呢,若是用之得法,可抵凡人百年苦修,那方镇威却拿来涵养元气,健身防病,可谓是暴殄天物之至。” 陈醉眼睛一亮,道:“可以帮我的婵儿更上一层楼吗?” 霍鸣婵摇摇头,道:“我修的是仙元力,八品以前都算比较容易的,八品到九品却是一个大关口,天界很多天赋出众的名门弟子都被卡在这个关口一辈子难以逾越,当日我爹爹也曾想以天雷勾地火之法采集龙首山的地脉灵气为我筑基,结果云空寂那老儿从中作梗,又不幸遇到了那恶贼,所以才陷落在了人间界。” 陈师道下山离开玄天宗时还没与聂锦儿相识,自然也就不可能有陈醉。而那个时候婵儿的爹爹却已经在为她筑基,可见婵儿是早于陈醉出生的。不过补天界的时空法则与人间界不同,有点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意思,婵儿在补天界出生,按照那里的时空法则计算她遇到陈醉那会儿就是只有十八岁。 陈醉虽然听出破绽,却也不会傻到拆穿她的话。事实上算上梦中人生的阅历,陈醉自己的心理年龄也是个五十来岁的怪大叔了。 陈醉有些失望,道:“那就是没什么大用处了。” “也不能这么讲。”霍鸣婵道:“对我用处不大,对你说不定还有些好处,这是先天异宝,就算兄长没有真元不能行秘法激发转化其中真元灵力,可即便只是随身佩带也能涵养体魄。”顿了顿,又道:“不过就算是随身佩带也不能这么带着,这阴阳二极丹需要相互融汇效力才最明显。”说着,从凭空取出个白玉瓶来,在手里忽然发力将两颗珠子捏碎,又把手中的粉末倒入到白玉瓶内递给陈醉。 “怎么?这又是什么法宝?”陈醉掂量着白玉瓶,道:“能被你随身带着,应该也不是一般物件吧?” “这叫羊脂白玉瓶,算是个小小的空间法器,因为内置空间很小,所以不需要太高深的道意修为就能使用了。”霍鸣婵道:“之前我用它来装过你酿的酒,现在酒剩的不多了,刚好用来泡制阴阳二极丹的药酒。” 陈醉接在手里,好奇的摇了摇,里边依稀有叮叮咚咚的水声,又放到嘴边试着品了一口,顿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钻入鼻孔,酒的甘醇竟似都被压制了。 霍鸣婵道:“我还在里边放了一些冰轮阁的仙草,都是对兄长的身体恢复有帮助的,兄长体内的水火二气对应阴阳二极丹的药效,或有相辅相成之妙,如果能够转化为先天元力,必定会对兄长的体魄增长有所帮助。” 第一百九十四章 阴窥 陈醉将白玉瓶收好,笑道:“多谢婵儿这般为愚兄着想。”又道:“这一路走来若没有你从一旁拾遗补缺指点错漏,我的修行进度也不可能这么快,上天虽然与我添了很多麻烦,却把你派到了我身边......足够了!” “油嘴滑舌,就偏偏你这嘴巴杀人不用刀,哄死人还不偿命。”婵儿嫣然一笑,道:“你就不怕我也是为了利用你才这么做的?” “赌上女儿家的终身幸福来利用吗?”陈醉道:“如果是,我愿意被你利用一辈子。” “哎哟,越说越肉麻了。”婵儿霞飞双颊,道:“我可不敢听下去啦,怕被你给甜化了。”正说到情热开心时,她忽然神色一凛,随即猛然转脸看向左侧山上,目光锐利。接着神色渐渐缓和,收回目光,沉吟不语。 陈醉没有她的道意修养,感知的范围和敏感程度远远逊色,看出来她察觉到什么了,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不好确定!”霍鸣婵正色道:“刚感觉有人阴窥,看过去的时候却没办法锁定阴窥者的气机,所以不好判断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山中精怪之流受到了阴阳二极丹的宝气吸引。” “这里是横山气宗的地盘,无论是人还是怪,多半都跟魏无病脱不开干系。”陈醉道:“说不定今晚赶夜路还会有一场热闹。” 霍鸣婵担忧的:“兄长的实力已经暴露,对方轻易不会出手,可一旦真出手了必定是雷霆万钧之势。” 陈醉笑道:“听虫子叫咱们也不能不种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来的总会来。” “你倒是豁达。”婵儿不满道:“这一路你倒是走的潇洒自在了,费解和抱天揽月楼那边不晓得要为你这点任性需要暗中做多少准备工作,哥哥现在一人身系不知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归址叶氏,重光宁先生,司文晓兄妹和火教费解,更不要说抱天揽月二十八楼和夜魔城中百万老少,若让叶大将军和宁先生知道了你的作为,人家会怎么看咱们?” “哟,一向最刁蛮任性的婵儿怎么忽然教训起我来了?”陈醉笑嘻嘻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不管我察觉到了什么,兄长都不该这么随便将自身置于险地了。”霍鸣婵难得郑重的:“一直以来我都是顺从你的,你想怎么胡闹也好,天涯海角也罢,我都会陪着你,但这次,我想你听我的,咱们现在就停下来,立即跟孟立虎汇合,绕道横山避开这里。” 婵儿一定是觉察到了某种危险的事物,她有五重道意,所知所觉所见都比自己强得多。但是她也有她的局限,那就是关心则乱,她太在意小醉哥了。而且对陈醉和六十名特战队员是一个整体战斗单位这个事情也不够了解。在这大山林里,这个战斗整体能够发挥的实力有多强大,她根本一无所知。 陈醉很清楚,这座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把自己看做了猎物,等待着围猎炼锋城主的机会。而他又何尝不是以自身作饵在等一个渔猎这些人的机会?六十名特战队员,每一个都配备了八支神火箭,毒烟弹和防毒面具,这些东西并不适合战场,反而更适合小环境下的江湖械斗。这是婵儿都没办法理解的超越时代的力量。 这个时代的人,除了极少数天人转生的狠角色外,凡俗人间的人对神仙有着至高无上的尊崇心。陈醉则不同,梦中人生里他经历过人定胜天的种种奇迹,晓得一切万物皆有法,并不一定要修行才能达到神仙的战力。神仙也是人进化修成,崇拜和敬仰只会削弱自己,壮大对方。从决心揽月起,陈醉的假想敌就包括了这些代天行道的所谓神仙。 他组建了抱天揽月楼,除了那些赚银子的小发明外,自己则一直在致力于研发一些适应这个时代,又不至于改变时代走向的厉害武器。如果不是因为不幸遇到了云玄感被老家伙改造成了先天体魄,或许陈醉也不会选择走上这条在这个时代来说十分另类的追求强者境界的道路。 要变得更强,哪怕只是一个堵死了修行路的先天体魄。婵儿传授的大梦心经,对于其他人来说连鸡肋都算不上,却是为陈醉量身打造的心法。梦中练拳,在半梦半醒之间,不断挑战超越自身体魄极限,锻炼精神意志的同时还能磨砺拳意,增强体魄。一步步走来,陈醉已经触摸到了梦中人生记忆中的所谓拳法大成见神不坏的门槛。 先天八品的体魄已经是凡胎肉身的圆满极限,再往上便只有追求传说中的神变之道。那不仅是拳法体魄的修炼,还是精神意志的锻造升华,是从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想要实现这一步,除了自身不断打磨外,还需要一点点外力因素带来的奇迹。现在炼锋城的势力日渐壮大,陈醉这个城主也越发身骄肉贵,高居于庙堂固然更安全些,却哪里寻找这样的磨砺机会。 “与孟立虎汇合没有问题,但我不打算绕道。”陈醉道:“一来时间上太紧迫,二来会动摇我胜天的道心意志,三我想试一试我和六十名特战队员这个战斗整体的实际战力。” 霍鸣婵平时都是被陈醉宠着的,几乎说一不二,但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晓得什么时候该让一步。见陈醉这般郑重其事的拒绝,她便知道小醉哥的决心不可动摇。只好轻轻一叹,道:“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了。” 陈醉笑道:“不至于的,别说过一座横山,就算是过龙首山,会一会云空寂,我也不至于没有半分胜机。” “吹牛!”霍鸣婵道:“打了几场胜仗,收拾了一个费莲生和鸠摩罗便觉得自己也是天下有数人物了?人间界这座江湖的水可深着呢,连我爹爹半步真君的人物都陷在了龙首山,凭你现在就想过龙首山?” “说说而已,龙首山迟早都要去,但不是现在。”陈醉也不跟她争辩,道:“你派人给孟立虎发讯号吧,我正好有事要差他去办。” 很多大成就都是逼出来的,有的是官逼民反,有的是逼上梁山赶鸭子上架,有的是身处风云际会中不得不置死地而后生。细究起来,历史上多少揭竿而起的豪杰最初不过是为了一顿温饱而已。又有多少大宗师最初也只是想谋个活路出身? 陈醉为了三个女人选择了抱天揽月这条路,就选择了把自己逼到了一条注定要在生死线边缘徘徊的道路。 “兄长要让孟立虎办什么事?” “准备些礼物,带上我的总巡神符去前面横山地界的北通城里见一个人。” ...... 横山地界广大有河洛四城,南北东西通四方。在这块土地上讨生活的江湖人,又被称作是河洛群雄。这当中尤以北通城西北郊外的追云山庄最是出名。庄主蔡追云绰号万里追魂判,手中一对儿判官笔打遍天下没遇到过对手。凡是天下行镖,经常走这条路的,途经追云山庄者,必定要登门拜庄才能确保平安经过。 蔡追云五十出头六十不到,早就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凭着少年时搏命江湖闯下的名望地位,每年干一些坐地分赃的勾当,收一点点镖局子的过路钱,就能豢养追云山庄一大家子人丁了。除此之外,身为地方团练的他还勾结官府,盘剥地方良善侵吞来的商铺良田,从四十岁归隐与追云庄,十余年间,俨然发展成了一方豪强的气象。 今天是蔡追云五十八岁的寿辰,一大清早追云山庄的门前便张灯结彩,庄客官家们站在门前迎来送往忙碌非凡。不仅地方上黑白两道的头面人物纷纷前来道贺,连府尹大人都十分给面子的送来厚礼。而这些人物都只是追云山庄的官家蔡福负责接待的。只有一个人惊动了蔡追云亲自迎到大门口,行跪拜大礼接入庄中。 这个人便是北通城稽查司千户将军程白象。 追云山庄大门外是一条商业街,巷子口有一家面馆。 此时此刻,一个面若冠玉,身披貂裘大氅的年轻公子正坐在门口的桌子旁,对面是一个黑瘦的公子哥儿,身旁的凳子坐的是一个面貌凶恶,体态雄壮绝伦的大汉。大汉的对面坐着个中年人。 公子哥正笑嘻嘻说道:“金狮白象红犼黑虎蓝凤,听说魏无极坐下有五行神捕,个个得魏无极真传学了一门特殊本领,江湖传闻说这五人联手天下间便无人能敌,这个程白象本事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但这面子着实不小。” “公子爷说笑了,那些江湖传闻的无敌高手都当不得真的,这程白象是蔡追云的义父,所以他赐下的礼物才受到格外礼遇。”中年人陪着笑脸分说道:“这江湖上的豪杰们,不管多大势力,若是不跟稽查司攀扯上关系,都休想成长到追云山庄这般规模。” “蔡追云是程白象的干儿子?”公子哥儿颇为惊讶,转而看向对面的黑瘦少年公子,道:“你记不记得揽月楼提供的资料显示这程白象多大年纪?里边这姓蔡的今天过得是五十八岁寿辰吧?” “程白象三十六岁。”黑瘦公子十分不屑道:“这个蔡追云真是无耻之尤!” “哎,蔡大侠这个事情办得确实对他的侠名不妥。”中年人道:“同为江湖人,老朽也觉着有些尴尬。” “我反而觉得这人算是个人物。”披着貂裘大氅的公子哥儿笑嘻嘻道:“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人家混了几十年能越混越好,除了有点真本事外,这个忍常人所不能忍的王八功夫才是关键,就这一点便不如你老方有骨气。” “公子爷谬赞,老方愧不敢当。”中年人赶忙连连摆手,屁股微微欠起,仪态有些拘谨,道:“老方我其实是没有人家的机会,更无万里追魂判的一身玄阴宗真功。” 那面貌凶恶,身材雄壮绝伦的大汉一直在吃面,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吃了十大碗烩肉面。公子哥儿从怀中拿出个白玉瓷瓶,小巧玲珑看着不大起眼的小瓷瓶,竟大汉他面前的酒碗倒满。笑道:“看你这吃相,跟他娘饿死鬼投胎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平日里亏欠了你们的肚皮,慢点吃,喏,赏你一碗酒,喝了吧。” 大汉也不吭气,端起碗来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先没什么反应,但很快面色便潮红起来。坐在凳子上,眼睛瞪的溜圆,眼神直勾勾的,身体晃了晃,终于还是稳住了。 公子哥儿哈哈一笑,赞道:“你小子还行,有点潜力。” 大汉从来千杯不醉,似这般一碗酒更是如同喝凉水,但这碗酒喝到肚子里,感受却非比寻常,不但酒意浓烈直冲泥丸宫,更有强烈的暖流行便四肢百骸,以至于他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抱拳道:“多谢老大赐下仙酿。” “要谢你还得谢谢人家老方。”公子哥儿一指中年人,笑道:“要是没有人家的祖传法宝,我这药酒也没这么大药力,等一会儿你就陪着他一起过去,务必把礼物送到程白象的手里。” “给他送礼岂不是给他涨了脸?”大汉道:“不如我提着斧子杀进去,先把这贼窝子端个干干净净,瞧那个程白象还敢不敢跟大哥面前摆臭架子!” 黑瘦少年赞道:“阿虎这个主意好,就应该给他个下马威,明明抱天揽月楼的兄弟已经把兄长入城的消息传递过去了,这区区的千户将军敢仗着魏无极亲传弟子的身份不来迎接总巡大人的虎驾,就应该狠狠教训一番。” 公子哥儿正是炼锋城主,稽查司天下总巡陈醉。黑瘦少年当然就是虚灵镜像状态下的霍鸣婵。叫阿虎的大汉长得比鬼还惊悚,除了山戎部头条好汉孟立虎还有谁人有此杀气威风? 陈醉摆手道:“这个事儿可不能这么办,到现在魏无极的态度不明,这位大赵将军算是朝中少有的敢于在武威王面前说不的人物之一,虽然多半时候这家伙都对赵俸侾俯首帖耳的,但我听闻在一些特殊关键的时刻,他倒是有几次跟司老宰辅站在了同一阵营,所以还算不得武威王一系,惟其如此,咱们才不能因为一点屁事硬把人家推过去。” 方镇威有点不敢听下去了,起身道:“二位公子爷,小老儿这就把礼物送过去吧。” 陈醉含笑摆手,道:“别这么紧张,这一路走来,掉脑袋的秘密你也听了不少,不差这一星半点儿,我相信你能守口如瓶。”又道:“看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至于怕成这样,这趟差事办好了,我抬举你儿子入稽查司如何?” 方镇威颤抖着问:“小老儿六代单传,就文山这一个独子,大人与魁首大人之间是神仙打架,他就不......”话没说完,见陈醉面色不善,立即意识到陈醉虽然是在问他,却并非是打算征询他的意见。赶忙话锋一转道:“他就不能错过这个为国为民干一番事业的机会。” 陈醉哈哈一笑:“去忙你的吧。” 方镇威和孟立虎两个带着准备好的厚礼去了。 霍鸣婵道:“哥哥真打算跟魏无极联手?你觉得他够胆色跟武威王为敌?”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耻 陈醉道:“魏无极够不够胆跟赵俸侾为敌我不知道,但是他跟魏无病两个是死对头这件事我是能确定的,敌人的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至少有机会成为盟友吧?我琢磨着要说天底下最熟知魏无病底细的人大约就是稽查司这位魁首大人了吧。” “你先前撬了魏无极的墙角,拉拢唐天豪的时候已经把人家得罪了,现在又想修复关系,真当魏无极是吃斋念佛四大皆空没脾气的老和尚吗?” “我所认识的老和尚一共就俩,脾气可大着呢。”陈醉笑嘻嘻道:“不过我倒是能确定魏无极一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动真怒,他是做大事的人,该发脾气的时候能发雷霆惊天的怒火,该忍的时候也能捏鼻子忍着人家骑脖子上拉屎。”微微顿了顿,又道:“你还不明白吗?对我来说,这个稽查司是无论如何都要掌握在手中的。” “很难!”婵儿道:“魏无极一向与狮驼齐名,在超品移山巅峰这个层级的高手当中,大约只稍逊陈师道和赵俸侾,兄长想要收服他可太难了,要我说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难也得尝试。”陈醉道:“事在人为,总归要努力后才知道结果。” “我觉得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婵儿道:“结果还是不成呢?” 陈醉道:“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只好让致儿刷一道圣旨把他那把椅子给我来坐,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个人是一大助力,如果能拉过来,影响力绝不在叶斩之下,反之则等于把他推到了对立面。” “兄长是想通过跟他联手对付魏无病来建立交情?” “这就是个试探的由头。”陈醉耐心解释道:“看看他是不是有这个意向,他是绝顶聪明的人,如果不愿意跟咱们联手就说明他还不准备站到咱们这边来,或者说他还想中立观望一段时间。” “对我来说有点复杂了,我想不只是我,对所有年轻人来说,你这些细腻心思都有点难以理解。”婵儿道:“难怪郦凤竹把你的名字从新秀榜上拿掉了,跟天刀叶斩和宁怀古那些几十岁的老头子似的,哪里配得上新秀两个字。” “其实一点都不复杂。”陈醉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想的周全些,比如跟稽查司有关的事情,进入炎都前就得有个眉目,否则到了炎都以后咱们都不晓得第一把火该怎么烧。” “第一把火?”婵儿揉着小脑瓜,歪头道:“兄长是怎么打算的?” “你可知道六年前赵致是怎么坐到那把椅子上的?”陈醉答非所问道。 婵儿歪头想了想,道:“公开的说法是,原本十全王爷赵奉文是挺受到满朝文武拥戴的,但是武威王赵俸侾忽然还朝,手拉手领着赵致坐上了龙椅,私下底这个过程并不简单,赵奉文方面流了很多血,他积蓄多年的死士力量一夜之间被摧毁殆尽,五军都督徐鸿图饮鸩自尽,而原本支持他的魏无极也忽然倒戈......我懂啦。” 陈醉会意一笑,道:“稽查司衙门统领着三万玄甲亲军,其中一多半都留在京师,魏无极这老小子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不到最后一刻很难吃准他的真实想法,咱们进京以前,我这个稽查司总巡至少要先摸到他的脉门心里才有谱。”又道:“重点是咱们得找一个插手稽查司内部的突破口,与横山气宗之间这场矛盾刚好是个契机。” “自从那天以后,我总隐隐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偏偏又不能找出这个人来。”婵儿道:“哥哥选定了这条路,婵儿也只好陪着你走下去,只是这横山气宗的地界很广,人家要对付咱们要比在其他地方容易很多。” “防不胜防,所以咱们才要主动出击。”陈醉道:“稽查司方面暂时不肯协助,咱们就自己找线索。” “这个什么追云山庄的蔡追云就是个地方小江湖中的草头大王,哥哥真觉得能在他这里找到线索?” “不好说,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这些地方江湖中的草头大王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多半都离不开背后宗门的支持,蔡追云是玄阴宗出身,能在横山气宗的核心地盘上发展这么好,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陈醉道:“你莫要小觑了这些不入流的江湖人物,他们能在纷繁复杂的市井江湖中取得成功绝非偶然,潜龙在渊也只是时运未达而已,若论心机智谋未必就在你我之下,他肯拜程白象为义父,就这一点便不俗。” “哥哥具体是怎么想的?” “先礼后兵,如果程白象不上道,那就先命听风司盯死追云山庄这个贼窝子。”陈醉笑眯眯道:“这个蔡追云既然拜了程白象为义父,二者之间必然有些不可告人的往来。” “程白象明知道哥哥入城,故意避而不见,却愿意给蔡追云这个面子来参加他的寿诞,哥哥难道不觉得已经足够说明当前稽查司上下对兄长的态度?”婵儿道:“哥哥虽然贵为稽查司总巡,但是这个职位从来都是个有级别没实权虚衔,那个所谓密折专奏的特权对你根本没意义,就算想办这程白象个什么罪状也得经过魏无极这一关。” “程白象扛得住,蔡追云肯定不行。”陈醉眯眼看着门庭若市的追云山庄大门,道:“阖家老少得有几百口子了吧?既然能跟着蔡追云享受横行乡里锦衣玉食的福气,那就也该承受陪着蔡追云一起人头落地的风险。” ...... 追云山庄内堂,十六岁的蔡小符出落得亭亭玉立,此刻正跪在程白象面前,口称给曾祖爷爷请安。 程白象摆摆手,道:“罢了吧,不必拘礼。”看着身材欣长凹凸有致,出落的越发标志的蔡小符,转而含笑对着一旁的蔡追云说道:“这才几年没见,一晃儿都是大姑娘啦。” 一旁侧坐相陪的蔡追云赶忙赔笑道:“义父面前,她什么时候都是个孩子。”说着,挥挥手,示意蔡小符退下去。 程白象看着小姑娘快步离开,直到背影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孩子终归要长成大人的,女孩子也迟早要成为女人和母亲,小符说亲了吗?” 他这话说的直接又突兀,蔡追云闻言一愣,随即摇头惶恐道:“草莽之家,不知礼数,忽略了这件事。” 程白象道:“你不必太自谦,在这北通城里你蔡追云也算头面人物了,半条街都是你的物产,连府尹大人都要卖几分薄面给你,小符作为你的孙女,又到了这个年纪,提亲的怕是要把你追云庄的门槛踢破了吧?” “义父大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蔡追云有些惶惑,谨慎问道:“可是追云有什么事做的不对了?” 程白象淡然一笑,道:“你我之间这个义父子关系不过是一句戏言,你未免太当真了,实际上你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按年龄算,我尊你一声祖父又有何妨?” 如果这样都还不明白程白象是什么意思,那蔡追云这五十八年就白活了。面对这个并不比他拜干爹更荒唐的要求,他却有些为难。不是因为程白象的年纪,而是因为稽查司的这位千户将军换老婆的频率实在太高。在此之前,他已经娶过上百个女子,每一个都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多则月余少则数日便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由于程白象娶老婆办事的频率太高,以至于北通城里早已闻名在外。大家私下里说他是花里魔王催命的恶鬼。这家伙不但要人命而且还死要银子。成婚的时候摆宴待客收份子不算,被他看中的人家,还都必须搭上一大笔陪嫁。 蔡追云不怕给他银子,却有些舍不得将自家的亲孙女嫁给他。 “义父大人这话可真折煞追云了。”蔡追云陪着笑脸,道:“追云万万不敢当,您若是在银钱方面有什么需要,只管对追云开口,孝敬您老人家本就是追云的分内事,若您有其他方面的需要,追云也一定想办法孝敬,只是蔡家小女德容粗鄙,无论如何万万配不上义父。”意思就是要银子给你银子,要人也想办法给你弄去,只要别弄我孙女就行。 程白象捻须一笑,目光里带着寒意:“蔡追云,你有十几个儿子,孙男娣女几十个,添我一个孙女婿难道辱没了你蔡家门楣?”言语如刀,一下子戳进蔡追云的心坎上。他根本不提银子的事情,只一心一意要做蔡家的女婿。 “并非蔡某不识抬举,实在是家有高堂老母,一向只对这个丫头宠爱贴心,所以还舍不得把她嫁出去。”蔡追云心底里早把程白象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但一腔苦水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强忍着愤怒恶心,继续分说道:“这孩子及笄之年时曾有高士给看相,说她二十岁之前不宜出嫁,否则必妨夫家......” “蔡追云!”程白象忽然把脸一沉,断喝一声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善道:“你这般推三阻四,强词借口,看来是铁了心要驳本座的面子了?” “杀我的头也不敢呀!”蔡追云想不到程白象会这么不给面子,联想到自己这些年苦心巴结,竭力孝敬的那些金银和昧着良心帮他办的那些事,心中不免充盈愤怒和委屈,着实难以吞下这口恶气。但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深知程白象在稽查司内深得魏无极信任,在地方上更是权势熏天,州府衙门都要卖他面子,这口气忍不了也得忍,赶忙又叫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呀!此事还好商量,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天大的干系本座替你担下了,你跟魏无病那边私下底的那些勾当不要以为谁都不知道。”程白象语气阴沉道:“魁首大人和横山气宗这位掌教的关系如何你心里头有数,但你不知道的是他们这次针对的那人是什么身份。” “难道不是抱天揽月楼的主人,炼锋城主吗?”蔡追云有些意外的问。 程白象冷哼一声,道:“除此之外他还是我稽查司内与魁首大人平起平坐的天下总巡!”微微一顿,又道:“你协助魏无病等人提供消息,设置陷阱暗算我稽查司一品将军,一旦东窗事发,必然满门抄斩,这么大的事情是你能担待的吗?” “啊!”蔡追云听到这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下跪在了程白象面前,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这不是我饶不饶你的问题!”程白象道:“那人已经入城,还派人带了礼物找到我,出示了总巡神符,命我些协查城中与横山气宗有关的江湖势力,主要针对的人便是你。”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蔡追云更加惶恐,道:“看在追云这些年鞍前马后竭尽所能孝敬的份儿上,请大人救我满门老少啊!” “你现在还觉得本官刚才的要求过分吗?”程白象冷森森问道。 蔡追云跪伏于地,头也不敢抬,道:“小人明白了,一切都按大人的意思办。” “我的意思?”程白象问道:“你真明白我的意思了?” “小孙女蒲柳之姿,能侍奉大人是她的福气,追云山庄在城中的物产作为陪嫁,一并转入大人名下。”蔡追云十分上道,继续说道:“不知道小人这么安排,大人可还满意?” 程白象未置可否,定定注视着这个所谓的本地江湖霸主人物,也没急着让他起身,而是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先起来说话吧。”又道:“你有这个态度就好,此事关乎重大,即便是本座替你担下干系,也并不表示你做的那些布置就神不知鬼不觉了,陈醉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之前不晓得,现在也晓得了,你懂本座的意思吗?” “小人明白!”蔡追云肃然立在那里,恭谨道:“这竖子小儿虽有些才干勇略,却怎么配得上跟魁首大人平起平坐?”这家伙不愧是见风使舵的江湖老手,立即从程白象的话语中把我到了关键点。 “你这话私下底跟我说说也就罢了。”程白象道:“此子是老总巡云玄感的亲传弟子,稽查司的身份也是老总巡传下后得到陛下认可的,这人在西南护驾有功,与陛下有过一段患难之交,在玄天宗门户里,辈分比魁首大人还高一辈,他若是个安分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却是个能搅风闹雨的主儿。”说到这里顿住不说,后面的意思却已经很明确。 蔡追云其实别无选择,他在横山气宗的眼皮底下吃江湖饭多年,根本不敢得罪魏无病。而且他出身玄阴宗,这次行动他的师门也有份参与,他区区一个外山弟子,仗着师门的名头威风多年,现在要他出力了,自然更无从拒绝。如今得到了程白象代表的稽查司势力的默许,他就更有决心把这个事情干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挂镖 孟立虎和方镇威回到早点铺子见陈醉。 二人把礼物送去的时候,蔡家人说程白象已经离开了。礼物没收不说,甚至连大门都没让进去。 方镇威之前信誓旦旦说与蔡追云结交多年,算得上是二十年的老朋友,彼此来往的时候一向都很给对方面子。却没想到这次在蔡家门前会吃到大大一碗闭门羹。他一口咬定,这绝非是蔡追云的意思。 “有点意思。”陈醉玩味的一笑,转而对婵儿说道:“看样子我那个大师侄防我之心,还要大过了对魏无病坐上魏氏家主之位的不满之恨。”大师侄说的自然是曾拜在玄天宗云空寂门下的魏无极。云空寂比云玄感低一辈,陈醉以云玄感的关门弟子自居,所以在辈分上可以压魏无极一头。 “我觉得没意思。”婵儿杀气腾腾道:“这回没什么可说的了,直接先掏了这贼窝子,用兄长的话说就是杀鸡给猴子看,就看看这一路上的江湖势力还有谁敢跟咱们作对!” 陈醉笑道:“真要动手也不用你亲自出手,让阿虎带十名兄弟就足够了。” “听兄长的口气,怎么好像还不准备动手?” “现在主动出击,就等于把魏无极的这点心思给挑明了。”陈醉摇头道:“还没到那一步。”摆手吩咐孟立虎带着方镇威回客栈去。又命他节制手下兄弟们,不准狂饮,看护好镖队一切,不得放松警惕。 “魏无极虽然没有亲自针对咱们做什么布置,但就从这件事上不难看出来,他是摆明了想看兄长与横山气宗火并。”霍鸣婵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抱有幻想了,这魏无极就是一条被武威王吓破胆的走狗,不敢跟武威王为敌,却敢跟哥哥你争权夺利,人家把稽查司看做了自家的后花园,怎么能容兄长插一脚进来。” “小丫头,刚才还说搞不懂这复杂的关系,现在不是挺明白的吗?”陈醉宠溺的看着她,道:“不过你的说法还是有些片面,不能因为魏无极耍了这么一出渔翁得利就断定他是武威王的走狗,在我看来,达到魏无极和叶斩这个级数的人物,如非人在矮檐下,轻易是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他只不过是不看好我能跟赵俸侾对抗而已,所以不想掺和进来,而我却是一定要得到稽查司的力量,这就是矛盾的源头。” 霍鸣婵气鼓鼓道:“你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陈醉笑眯眯道:“我其实还想要看看横山气宗这伙人能捉出什么幺蛾子来?” “魏无极既然存了渔翁得利的心思,就说明他确实是知道一些底细的。”婵儿道:“而且以他的态度来看,显然是更不看好咱们能过了横山这一关。” “固化的阶级思维就是用来被打破的。”陈醉道:“他们认定了这世上只有陈师道才配做赵俸侾的对手,我就是要让那些人明白,江山代有才人出,赵俸侾也好,陈师道也罢,终不过是一时风流人物!” 经过魏笑冲和三千曲水胡骑事件,对方已经见识了陈醉随身的守护力量,等闲不会再出手。似蔡追云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不可能扮演太重要的角色。不过也不能大意,江湖诡谲,杀人的手段千变万化,未必一定要用武力来解决所有问题。稍有不慎,小角色也可能成就屠龙的伟业。 霍鸣婵道:“抱天揽月楼在邓州的分舵也在派人打探消息,火教在这里的影响力纵然不如横山气宗,也差的不会太多,费解早就安排下去了,相信就算没有稽查司的配合,咱们也不至于对他们的动向和手段一无所知。” “费解这家伙办事还是靠谱的。”陈醉笑道:“至于火教要做什么,咱们不管也不问,日久自然见人心。” 当天上午,陈醉命镖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上路。 行至北通城东门时被拦住去路,按照江湖道的规矩,需在蔡追云管控的驿站补充给养。对方忽然提出要求,需带上几个挂镖随行的。这种事在江湖中比较常见。所谓挂镖随行,就是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旅人遇到了人多势众的镖队,便自主跟随同道而行,在这个过程中付几两银子,借镖队的人气威名来策应安全。 方镇威这趟镖的重要程度非比寻常,出于慎重起见,他是想拒绝的。但是他做不了主,只能先请示陈醉。结果陈醉有令,无论什么样的人要求挂镖同行都不得拒绝。方总镖头知道这里面的水太深,不敢有异议,明明看着这几个挂镖人可疑,却只好听之任之。 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来自豫州保靖城朱氏,叫朱建华的年轻公子,锦衣华服,儒雅风流,带着一名书童和两个明显身上有点功夫的仆从。一个急着赶路的哑巴小厮,十六七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一对儿来自东通城的生意人夫妇。一个胖乎乎矮墩墩的老者,穿一件满身油腻的道袍,斜挎着一口捉妖的木剑,斜背一个红彤彤的酒葫芦。一个中年书生,手不释卷,身无长物。 另外还有三名操着塞北玄阴山一带口音的男女。为首者叫张庖丁,随身负了一口大菜刀,貌似粗野谈吐却颇文雅。女的叫苗爱,姿色中庸,不过随身带了一只异兽,似猫非猫,似豹又非豹,体态介乎二者之间,神态倨傲。最后一人叫刘三夏,生了一副忠厚相貌,只是眼角泛青光,看人的时候目光透着邪异。尤其喜欢用婬邪目光盯着那十六七岁的小哑巴看。 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系统说,这最后三人来自塞外玄阴山,有个共同诨号叫做塞外三魔。那张庖丁人送绰号‘尸骨无存’意思是此人一口厨刀用的出神入化,不管是牲口还是人,经过他的手便必定被肢解的零零碎碎,连皮带骨吃个干干净净。而那叫苗爱的女人虽然看似寻常,却是精通玄阴宗控兽奇术的怪才,那只异兽其他人不认识,霍鸣婵却认出此兽叫做龙貘,乃是一种十分罕异的先天猫妖兽。最后那个刘三夏绰号叫做‘大小通杀’却是个花里魔王色中饿鬼。 这塞外三魔是可以肯定带着歹意来的敌人。其他人,那个叫朱建华的公子哥儿出身保靖城朱氏,与之前被陈醉一巴掌打晕的朱瀚文同出一门,与司旭飞也是同年好友,估计也不会存了什么善念。那个小哑巴是什么来历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挂镖的旅人。而那脏兮兮的背酒葫芦的道人却有点深不可测。连婵儿都说这人全身锋芒尽藏,修为不低。 总之陈醉来者不拒,不管不问,听凭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混进来。甚至小醉哥都不愿听取听风司那边递上来的情报。只一心恶趣的想当楚香帅和四条眉毛的陈小凤。 江湖是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会和认知。 方镇威的江湖就是夹缝中生存,他知道自己的神枪虽号称无敌却并不能一枪将江湖捅个底掉,所以江湖中那点虚名都是假的,老婆儿子一家温饱平安才是真的。 孟立虎的江湖比较简单,跟着老大吃香喝辣,横刀立马杀个痛快,谁敢跟老大为敌就把谁的脑袋砍下来。砍不动也没关系,大不了把自己的脑袋递过去给人家砍。 赵致的江湖在庙堂,大赵江山的权柄就是她行走江湖的终极目标。而婵儿的江湖在补天界上,就目前而言,即便是陈醉也只能去凭空想象她要的是什么。 陈醉的江湖在一场大梦中,那里有豪气飞扬智谋深邃的风流侠客,也有瑰丽旖旎的浪漫故事,更有伴着阴谋和热血的争霸传奇。一路走来,这座江湖都跟梦中的不大一样,今天总算是找到梦中人生所向往的江湖了。 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有了这样的认识,你就会珍重生活,而不会玩世不恭;同时,也会给人自身注入一种强大的内在力量。 这句话是梦中人生中一个陈醉不太喜欢的才子写的。原本没多少印象的,却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忽然就想起来了。梦里的人生是天赐的,这一辈子的人生却是娘给的,两世人生早把生死看的分明,所以更应该率性而活个痛快! 也许,这一生当中不会再有这样率意江湖的机会了。 陈醉能够想象入炎都后自己不可能再有这样的自由心境,因为那是属于赵致的江湖。作为一个男人,帮着自己的女人拿到属于她的东西,这是陈醉身为赵致的男人的担当。但陈醉这个人其实对庙堂的那些尔虞我诈权术平衡并不感兴趣。尽管这几年他都在为那一天做足准备。 补充给养原本就是追云山庄敲诈过往镖局钱财的手段,以往惯例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但这次却硬生生磨蹭了一整天。陈醉晓得对方是有意在拖延时间却并不点破,只是吩咐方镇威老老实实配合。 夜里与婵儿促膝谈心。 “那塞北三魔就不说了,这仨长得就挂相,没有老费的情报,我也能瞧出来他们揣着杀人刀呢。”陈醉捻着两撇小胡子,妆模作样的对婵儿说道:“那个小哑巴是女扮男装的屁孩子,会一点皮毛武道,最多一两品,姓朱的看着是个书生,其实文武双全,伪装的也很好,比他那个同宗朱瀚文厉害多了。” 又道:“那中年书生和东通城做生意的夫妇身上没有半点武人气息也就罢了,那个背酒葫芦的一定有些古怪。” “哥哥也觉得那个背酒葫芦的道人可疑?” “不是可疑,而是肯定有问题,连你我都瞧不出深浅的实力,保不齐就是跟费莲生一个级数的江湖大人物。”陈醉道:“镇威镖局这一撮人捆一起都未必够他一只手打的,这样的人需要挂镖吗。”又笃定道:“不是未必,而是肯定。” 这想当然的分析让婵儿听着有趣,咯咯娇笑道:“啃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喜好?” “你倒说说看,这道士是什么来历?”陈醉猛然醒悟婵儿说的啃腚是什么意思,顿时恼羞成怒的,恶狠狠道:“敢取笑我的口头语,当心为夫今晚就找机会狠狠啃你一顿。” 次日上路。 镖队行进在官道上,前面是镖师们和总镖头,居中是押运的红货,殿后的是另外两名副镖头和趟子手们,走在最后面则是那些挂镖的人。陈醉和婵儿居中,坐在揽月楼给精心准备的马车里。六十名龙马骑军在周围,盔明甲亮,刀斧耀目,丝毫不加掩饰的随众前行。 一路往东向北,可容八马车并行的官道蜿蜒向前,一眼看不到尽头,道路两边有山有水,山雄水澜,风光壮阔。半山坡上有很多麦田,河套大堤下种了大片的粟米作物。看着那些粗布佝偻的田间劳作者,陈醉偶尔会想,如果这大赵天下没有那么多战争,如果没有那么多世家门阀兼并土地,垄断资源,这座如画江山本可以更富庶祥和。 “如果我是魏无病,想要把哥哥留在横山地界,一定先想办法尽快摸清楚这横扫了三千曲水胡骑的六十骑龙马骑军的底细,而后再针对其弱点布置陷阱。”婵儿分析道:“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就好像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哥哥到底有多少秘密手段一样,龙马骑军的战力一直在变化提升,所以他们只能最大化的利用地利优势来布置陷阱。” “这些事情自有费解去操心。”陈醉道:“婵儿只需专心做我的金牌打手。” “还要负责暖床,给某人啃腚。”霍鸣婵揉着身后满月,没好气道:“啃的人家现在都还有些疼。” 陈醉得意的哈哈大笑。 孟立虎敲车厢门,大黑脑袋探进来问道:“老大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陈醉不好细说,笑容一敛,道:“你有什么事?” 孟立虎道:“方老倌儿说前面还有半天路程就到了鹰愁梁,那里地势十分险要,费军师也曾飞禽传讯提醒,经过那里时要格外小心。” “问你个事情。”陈醉道:“之前给你们增加的紧急集合训练搞的怎样了?” “按老大您要求的,三十个呼吸内顶盔掼甲,武器整齐,人马可用!”孟立虎回答的斩钉截铁。 陈醉满意的点点头,这些山戎部汉子都是最杰出的特战天才,对他们来说,只要肚子能吃饱,就没有不能达成的科目。三十个呼吸也就相当于梦中人生的两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把百多斤的甲胄穿在身上,准备好特战队标配的全套武器,还要给马儿披上护甲,带上鞍韂,换做普通大赵军卒,连甲胄套不上。 “告诉兄弟们,放松放松,把甲胄解了,武器收囊。”陈醉漫不经心的吩咐道:“别忘了准备点酒肉。” 孟立虎没有丝毫犹豫,应了声喏就去照做了。 婵儿道:“你这是故意卖个破绽来引蛇出洞吗?” 陈醉道:“姑且一试而已,对方想要我的脑袋又怕摸不清咱们的底细再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想混进来寻找破绽,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就只怕人家另有打算,亦或者根本不敢出手。”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刀头 京城,五军都督府,京营殿帅令狐野先腰悬宝刀‘豪鬼’阔步走进白虎堂,一眼看见端坐在堂下侧位的叶还空,赶忙快步上前行礼。虽然叶还空身上并无一官半职,但任谁都晓得这位布衣卿相在大赵江山的分量。武威王只专心武备诸事,其他事情都交给叶还空打理,对其亦师亦友,信重非凡。二者几乎是二位一体的。 “令狐将军不必多礼。”叶还空安坐不动,坦然受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天刀入京,不仅‘雷动’会‘豪鬼’将成为一时佳话,同时还带了一个人来,按照兵部的规定,此人作为军方大将,理应交由五军都督府来法办审理。” 江湖五把刀,天刀叶斩的雷动排第一,冉飞雄的红云次之,天刀门叶潜的火麟列在第三,西戎汗国的大刀客一刀仙拓跋雷第四,南陈神宫监的宫四奇有一把名刀叫七杀列在第五。 庙堂也有五把刀,天刀雷动依然第一,令狐野先的豪鬼列在第二,南陈大将蒙雨时的大快刀被排在第三,东路军统帅候裕同的那把不知斩断多少女子相思的风流刃为第四,东蜀女儿国的统帅飞红巾有一把断情斩第五。 天刀叶斩无愧是继黑龙帝之后最接近天道宗师的人物,江湖庙堂都能力压群雄。但他排在第一位并不等于其他人就一定服气。这当中有两个人一直被认为是最有机会挑战天下第一刀地位的。红云刀冉飞雄是天刀门不世出的刀法高手,虽然年不过五十岁,但实力已经是超品移山巅峰。只是碍于小师弟的身份一直没有向大师兄挑战。 而另一位被放在第二位的令狐野先则不同。作为刀道开天辟地的一代宗师,他自创的刀法是在战阵厮杀中磨砺出来的,招法凝练更重实战。以往未尝一败的经历积累下强大的自信和自傲。没有亲自领教以前就被排在了第二位,他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 令狐野先并非世家出身,他本是北地胡人,出身玄阴宗,纯粹的草莽龙蛇。行伍许多年,积功走到这个督查五军,执掌京营禁军,仅次于稽查司大赵将军的重要位置上。在朝多年,能做到这个位置,除了凭一口号称天下第二刀的‘豪鬼’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是铁杆的武威王系。 “先生放心,野先明白。”令狐野先道:“魏笑冲为泄私愤,胆大包天,私改兵部调令,途中截杀稽查司总巡,导致曲水胡骑损失惨重,罪不容赦,末将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把案子坐实。” “令狐将军误会了。”叶还空道:“兵部那边的调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实际上兵部调令并未被篡改,只是因为行文的书办写错了几个字导致了误会,魏笑冲虽然鲁莽草率了一些,但他追随王爷戎马大半生,功劳苦劳都不小,将功折罪都罪不至死,王爷的意思是能留一命还是莫要赶尽杀绝才是。” “啊!”令狐野先大为意外,暗自吃惊不解,王爷和叶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案子也想风平浪静的压下去。天下悠悠众口不说,便只是老宰辅司祭酒那边就交代不过去。更何况又来了一个刚就任太尉,领枢密院副使的天刀叶斩。这俩人若是深究不放,这案子想这么简单压下来怕是不容易。还有稽查司,魏笑冲针对的目标是稽查司总巡陈醉,如果魏无极不肯善罢甘休,要把案子查个底掉,恐怕王爷也需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压下来。 最简单最安全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人灭口,用魏笑冲一颗脑袋了结这个案子。陈醉和陛下一方在面子上过得去,王爷也算对天下人和大赵刑名律法有个交代。但显然,王爷和叶先生并不打算给陈醉这个面子。 “末将尊令!”令狐野先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决定遵照叶还空的意思办,话锋一转又问道:“只是若稽查司那边不肯放手,彻查起来再上达天听,末将在殿前怕是没办法向陛下交代。” “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来。”叶还空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魏无极在朝是稽查司魁首,但在魏氏也只是一个比较杰出的子弟而已,魏通天一日活着,魏氏的事情就轮不到他做主。” 魏通天?令狐野先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顿时一翻个。此人是魏氏当代家主魏无病的老爹,也是魏笑冲的亲祖父。与魏无极死掉多年的老爹魏通玄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不仅辈分极尊,修为实力更极其了得。六十年前还曾代表横山气宗与初出茅庐的黑龙帝交手,虽然败北却是全身而退,堪称当年江湖的一时佳话。 令狐野先恍然领悟,要救魏笑冲的人是魏通天,王爷和叶先生这个面子也是赏给他的。魏氏作为当代六大门阀之一,江湖庙堂中的潜力巨大,魏无极能有今日地位,其实也离不开家族势力的暗中支持。有魏通天这个老家主出面,稽查司魁首魏无极纵然心中不愿,表面上却要领王爷的人情。 “这么说来稽查司不会在这个问题是深究?”令狐野先道:“如此一来,这个案子还好办些。” 叶还空点点头,道:“非但不会深究,甚至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令狐野先道:“即便如此,王爷肩头的压力也不小啊,一个张汉昆告老就够为难了,再加上这个魏笑冲,老宰辅那边怕是要在金殿上骂娘,这个炼锋城主年纪不大,却着实是个厉害人物,人还没到京都呢,就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千骑破楼兰的事情咱们都还没搞清楚细节,他又来了一个六十重骑屠尽三千曲水胡骑,真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物,末将与魏笑冲在边军共事多年,深知此人领军的本事是实打实的,不曾想竟败的这么惨。” “越是如此就越容不得这小孽种继续成长下去!”叶还空眸中射出两道冷电,道:“这世上有一个陈师道就够了。” “看来先生已经智珠在握。”令狐野先道:“有先生亲自谋划,这小子的日子长不了。” “实不相瞒,老夫已经连续失算了两次,暂时还没有再出手的打算。”叶还空道:“这次就看看魏氏的潜力,一百年前魏百孝九万里风流,借来三十万铁骑兵临炎都城下,最后还能保魏氏成为百年门阀,那是何等气吞万里的威风,只要他的子孙后代们有他七分本领,这陈醉就不可能走出横山地界去!” ...... 暖车,佳人,风光如画,一次群狼环伺的旅途。 东蜀的锦帐,北地的裘皮,南陈的罗汉檀木枕只配被用来垫脚,即便是这世上最好的枕头又怎比得上婵儿的香膝?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既有美人膝,岂能无美酒? 用西南夜魔城附近大雪山上的玄冰融水,以三蒸酒之法酿造的高度醇酒,号称仙人醉,炎都城中市价八百两银子一坛还有价无市。经过白玉瓶中的丹药浸泡后更有醒神增元的奇效。 婵儿正将刚接到的灵禽传书展开,念道:“今得密报:枢密院河西侍郎张汉昆削职为民,书办蔺小乙车裂,西军候魏笑冲夺斥爵位,降为庶民,流放北地。” “赵俸侾这是在秀肌肉吗?”陈醉:“这么大的案子,两个经手的主官屁事没有,最后就车裂了一个不相干的书办?” 婵儿道:“这个书办却是听风司的密谍,老费花了很大代价才拉上船,原本是想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的。” “匹夫欺人太甚!”陈醉霍然而起,气的咬牙切齿,道:“赵俸侾这是以势压人,故意借这件事打压老子的士气。” “兄长难道还怕了他?” “我自然是不会怕,但那些观望的人却难免不会生出不利于我们的想法。”陈醉道:“这匹夫生生把这么大的案子压下去,跟他混的两个首犯不疼不痒,暗地里上了我们船的一个小书办却判了车裂重刑,你说其他人得知内情后会怎么想?” “哥哥深谋远虑,这个结果若是坐实了的确很伤士气啊!”婵儿道:“不过也不必太悲观,毕竟赵俸侾树大根深,也不可能是短时间就能扳倒的。” 陈醉道:“我等得起,只怕困在龙首峰的你爹爹等不起,还有我娘,那奸贼把她送进无忧仙宫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咱们要的是以最快速度帮致儿掌握这大赵天下,完成了这一步,也就有了压制玄天宗和南陈的实力。” “爹爹被困龙首峰,凭玄天宗那些人倒是不能把他怎样,就只怕有转世天人暗中相助坏了爹爹的大道根基。”霍鸣婵愁上眉梢,担忧道:“最可虑还是那恶贼,爹爹就是被他布阵困在人间界的,如果他要对我爹爹下毒手,只怕爹爹也扛不住。” 陈醉道:“陈师道,以道为师,言外之意,这天下间除了大道外,没有人配做他的师父,当年他是以玄天宗云空寂弟子身份迎娶赵紫衣的,由此可见,玄天宗是支持他恢复南陈江山的。” “是啊!”婵儿点头道:“传说龙首山下镇压着十万妖国,那里封印着某位太古时期的妖族大王,玄天宗便是执掌封印的人间宗门,虽然在大赵江山境内,但是却自成一方天地,根本不受大赵律法约束,云空寂更是从来不把世俗贵胄看在眼中,赵氏多次邀请他下山出任国师都被他拒绝了,偏偏赵氏还就是拿他没办法。” 当年赵武烈帝是何等雄才伟略的人物,也曾本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心思,派出重兵去逼迫玄天宗服软。结果一万玄甲重骑却被八头忽然从地下钻出的大妖又是吐火,又是喷冰的,几乎全军覆没。最后还是玄天宗的山门大阵发动才将那些妖魔镇压收摄,从此,不管人间帝王如何权倾天下,都不敢尝试去征服那里。 霍鸣婵如数家珍,又道:“好像云空寂和乾坤啸这样的大宗师人物,其实要比人间帝王更可怕,他们拥有人间无敌的力量,除了彼此间相互制约外,根本不受人间律法和世俗规矩的约束,中州的国家,无论是北赵南陈,还是西戎东蜀,在他们眼中并无多少分别,云空寂所以支持陈师道多半是一场交易,有这二者狼狈为奸,哥哥想要帮婵儿救回爹爹,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陈醉的心中并不以为然,一路走来,他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力量架构有了清楚的认知,同时对自身能力优势也有了清醒的认识,并且越发的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现在的陈醉已不再是那个坐在江边巨石上向往飞天心怀江湖的少年。 就算不能修行真元又如何? 他还有梦中人生超越时代的知识和人定胜天的勇气。 大宗师也是血肉之躯,人间帝王也有七情六欲,无论多强大的对手,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完全没有破绽。从几乎炸死费莲生的那一刻起,在陈醉的眼中,这世上便再没有什么绝对的权威。 他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山林深涧,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咱们先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再说。” “我去告诉孟立虎他们做好准备。”婵儿会意点头,一闪身出去了。 马车的速度慢下来有一会儿了,因为鹰愁梁陡峭难行,尽管山路还算平整宽阔,但因为地势陡峭坡度越来越大,人马行进越发艰难。走着走着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却是因为前方路中间出现一块巨石挡道。 那巨石十分巨大,卧虎似的伏在那里,将原本还十分宽阔的官道堵的容不下一辆马车通过。在巨石上坐着一个人,远远看过去白衣白发十分显眼。走近了看,却是个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的老者,两条白眉斜飞如飞刀,一双鹰鹫般的眸子,鹰钩鼻子菱角口,五官形象殊无飘逸俊美之意。 这条官道修成已不知多少年月,鹰愁梁陡峭险峻是因为本身的坡度难行,但官道两侧的高度有限,从来没有过落石挡道的事情发生,这块卧虎巨石绝不可能凭空在此出现。如果是有人故意搬过来挡道,那这人的修为必定十分可怕。 方镇威有自知之明,晓得这个级数的人物不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但陈醉那边没动静,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催马来到巨石前,依着江湖礼仪抱拳拱手道:“在下镇威镖局方镇威,不敢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因何在此挡住了我等去路?” 第一百九十九章 气宗 白眉老者神态倨傲,在那里不动地方,目光冷漠,扫了方镇威得胜钩上挂着的亮银枪一眼,道:“原来是钟万雄的徒子徒孙,神枪门最近这三十年一共出了两个不错的人物,陈惜竹战死了,还一个唐天豪听说也不错,其他的都是碌碌之辈,也不知你手里这条枪得了飞星燎原的几成真传?” 钟万雄是上一代的神枪门主,曾经一度也是江湖十大高手级别的人物,不过早已退隐江湖许多年,方镇威也只是三十多年前刚入门的时候见过这位人送绰号飞星燎原的师爷几面。对方一开口就叫出钟万雄的名字,显然是认识师爷的。 “原来前辈与我神枪门师祖是故交,请上受晚辈一拜。”方镇威滚鞍下马,毕恭毕敬又给白眉老者深施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白眉老者来意不善,但方镇威心中明镜似的晓得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神仙打架,不是他能掺和的,为免遭池鱼之祸,他倒先跟白眉老者套起近乎来。 “罢了!”白眉老者摆摆手,道:“看在我与你师祖曾经的交情份儿上,你先带着你的人退在一旁吧。”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镖队的中央,在那锦帐彩棚的八马大车周围,围绕着一群山戎部汉子,个个松松垮垮,带朗袍松,睥睨斜视一副不可一世的狂傲姿态。 白眉老者曼声问道:“炼锋城主何在?”声音浩荡沛然,竟似有异样的魔力。 马车里,陈醉也在打量这个横山气宗的当代掌教,倒是跟揽月楼提供的画影图形相差无几。只是此人神韵非凡,气魄如山,真人要比图像精彩多了。懒洋洋回应道:“原来是气宗掌教到了,魏无病,你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方霸主,这么高的身份,也愿意做武威王的走狗来挡我的路,倒是让陈某颇感到意外啊!” 白眉老者正是魏无病,听到陈醉话中带刺,顿时心头火起。含怒道:“竖子住口,凭老夫的身份,与你外公黑龙帝面前也能并驾齐驱,如何作为岂是你这小辈能置喙的?” “魏掌教,你倒是挺瞧得起自己的。”陈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环顾四周,随即笑嘻嘻道:“既然把自己看的这么高,对付一个小辈又何需摆下这么大阵势?八门四象,内勾外联,你老人家会不会太瞧得起我这个小辈了?” “雄狮搏兔,当尽全力!”魏无病抬起手,习惯性的用右手的小拇指抹过长眉,又道:“明知道聂横舟那老妖魔的仇敌遍布江湖,你小子却放着四平八稳的水路不走,偏偏要走这条崎岖难行的江湖路,不就是存了挑衅天下英雄的心吗?若是让你就这么太太平平的过了横山地界,老夫这张老脸还要不要见江湖同道了?” “魏无病,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说了,你四平八稳的活了一大把年纪,该清楚命比脸皮重要的道理,就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虽千万人吾往矣誓要扞卫江湖道尊严的架势,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你大概不会出现在这里。”陈醉扬声道:“闲言少叙,你为今天准备了这么久,既然决心出手,就请干脆些,让陈某见识一下横山气宗的各位江湖朋友的成色吧!” “陈醉,你就这么着急找死?”魏无病高高在上,无限惋惜的看着陈醉,说道:“可惜你这般年纪便取得这般成就,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却要由老夫亲手来终结,实乃一大憾事,老夫一向有惜才之心,若你肯立即走出马车,跪在老夫面前立下天劫毒誓,老夫还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你做得了武威王的主?”陈醉戏谑的语气说道:“水贼过河,甭使狗刨,魏无病,你就是个狗似的奴才,靠着跪舔武威王的痔疮才有了如今的这点江湖地位,否则,你在魏氏的地位早就被你那同宗弟弟取而代之了,凭你也配说给陈某一条生路?知不知道恬不知耻四个字怎么写?” “竖子敢尔!”魏无病勃然大怒,明知道陈醉是故意激怒自己,到了这时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忽然暴喝一声:“动手罢!”隔空对着陈醉的马车一挥手,一道淡金色的有形掌力势若奔雷呼啸而去! 横山气宗以炼气闻名于天下。与玄天宗的以武入道最终成就金丹大道不同,横山气宗虽为修行门派,却自成体系,他们炼的是胸中五行之气。按照修为深浅将炼气士分为四个等级,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每个等级之间又细分为上中下三个阶位。 第一重境界大约相当于武道九品,是通过修行磨砺,将后天之气转化为先天真元的过程。到了第二重境界,便能炼气化神,感知元神法相,也就相当于超品移山境界,达到第三阶段便是超品移山巅峰,能够运用元神法相作战。 魏无病作为江湖十大高手中的人物,当然也是超品移山巅峰的级别,这一掌幻化出的巨灵神掌正是他的元神法相。只是他作为炼气士,向来以身魄为主,即便是有了元神法相的神通,战斗时也依然是以身魄为主导。而不会像费莲生那般一旦施展神通就需由元神法相为主体。 轰然一声! 一道剑气凌空而下,正是婵儿的仙元力与魏无病的掌力在空中对撞,爆发出强烈的气爆声。 魏无病面色一变:“仙元力?” 婵儿足踏飞剑凌空如仙,道:“魏无病,你的对手在这里呢!” 魏无病早知道陈醉身边有个女剑仙,并不感到意外,他大叫了一声好,双手向空中一举,身后顿时浮现一只巨灵神掌的法相,发出无数真元掌力砸向空中的婵儿。同时大喝道:“费兄,巴兄,韩兄,横山界各位江湖同道,大家出来吧!” 官道左侧人影一闪,一黑袍人鬼魅般走了出来。同时在道路两侧和镖队后方则忽然出现许多江湖人物,右侧走出一身穿兽皮,红发长须的老者,后面出来的却是通身裹在绿甲中的怪客。连同正面的魏无病一起,四个人引领着一干江湖高手将陈醉等人围在了鹰愁梁上。 陈醉安坐不动,迎着掌力气爆发出的罡风,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四面八方涌出的无数江湖人物,淡定吩咐道:“准备战斗!”一声令下,伴着甲胄和兵器的交鸣声,之前还松懈慵懒的六十名特战队员顷刻间振奋精神,人和马在极短时间里迅速佩带整齐。马如龙,人如虎,玄铁战斧提在手中,散发出钢流铁血的气息。 第两百章 京 镖队人群的角落,那个叫朱建华的年轻男子见此情形不由在心中由衷赞叹:不愧是千骑破楼兰的龙马骑军,似这样的战斗素养,就算是王爷的天武精锐营也要相形见绌,真无法想象这位炼锋城主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里练出这支精兵的。难怪旭飞贤弟两次执行还空先生的计划都失败了。这本就是一支颠覆过往认知的力量,在对这支力量缺乏足够正确认知的情况下,任凭多缜密的计谋都是空泛无力纸上谈兵啊。 身边的仆从低声问道:“章京大人,我们要不要出手?” “不,我们就是来瞧热闹的。”朱建华微微摇头道:“领军打仗拿刀拼命那是张泥牛和秦缃武那些武夫做的勾当,咱们洞香春的职责就是刺探军情,为还空先生和王爷掌握第一手资料,好好看着吧。” 世人只知道洞香春是叶还空亲手建立的谍报机构,首领人称玉章京。却不知这玉章京其实是个职位名号,眼前这个貌似不起眼的书生正是武威王府九太保之一,排名还在张泥牛和秦缃武这两员大将前面的人物。 那仆从悄声说道:“大人,若是这陈醉就这么死在这里了,咱们侦查到的情报岂不是也没了意义?” “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呢。”玉章京道:“不要动不动就死啊生啊的,须知道想让他死的是还空先生和这座江湖,王爷对这个门上娇客可是好奇的很。” “属下不是很明白大人的意思。”仆从有些惶恐的说道。 “滑头。”玉章京微微一笑,道:“你是王府的老人儿,也是洞香春的功勋死谍,跟我这装什么糊涂?” 仆从轻轻叹了口气,赔笑道:“还是糊涂一点点好。” “开府三十六子,当年追随王爷北上的老人儿还剩下的不多了。”玉章京从他的叹息声中体会到深切的沧桑感慨,道:“王爷不是那飞鸟尽良弓藏的枭雄人物,但这座天下却从来容不下那么多温情脉脉,竞争一直都很残酷,如果不能脱颖而出临风快意,还不如守拙一点点好。” 仆从道:“王爷一向厚待恩宠下属,这些年很多人都因此飞黄腾达了,但是有的人却变得狂妄自大而无福消受那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富贵,有的人面对诱惑乱了初心,我王富贵资质平庸,能活到今天已经是极大福气。” 玉章京笑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活着才有一切,死了的人无论生前多热闹也只是活人的谈资。” 名字有些俗气,但见地并不俗气的王富贵也跟着咧嘴一笑,道:“这个惊才绝艳的炼锋城主快要死了。” 玉章京道:“放心看着吧,我猜他死不了,这座江湖有很多人想他死,可也有很多人想他活,这么多次生死考验他都活过来了,反而是那些想他死的人都死了,敢跟王爷对抗,能跟王爷抗衡的人没那么容易死。”说罢,若有深意的看了镖队另一边负手而立的中年书生一眼。 ...... “横山界的江湖人物今天算是齐集一堂了?”陈醉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手提一双判官笔,藏在兽皮老者身后并不起眼的蔡追云身上,笑道:“你就是横山四城江湖道的总瓢把子蔡追云吧,从我这一行人进入到横山界起,你就在煞费苦心的刺探观察,想尽办法拖延我的行程,看来就是为了今天?” “废话少说,走到这一步,你的路算是到尽头了。”蔡追云晓得自己在这个场合人微言轻,有意识的将身前穿兽皮的老者突出,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着,这位便是我玄阴宗的掌门师伯‘玄冰天蟒’巴天斗教主,今天这个场合,即便是夜魔城的几个老魔头亲至,也休想能全身而退!” 原来这红头苍蝇就是江湖十大高手中排第六的巴天斗。陈醉仔细打量了一眼,只见这巴天斗生的秃眉巨口,鼻子扁平几乎瞧不出隆起,一双重瞳竖眸如蛇眸,果然如江湖传言那般长了一张蟒蛇脸。他穿了一身不知什么野兽的皮毛缝制的袍子,此刻蓄势待发,全身散发出冰寒气息已经改变了他身周的小气候,只看气势竟似乎还在费莲生之上。 陈醉更好奇那藏头露尾的黑袍人和把自己裹的跟个绿粽子似的绿甲人是何方神圣。既然能跟魏无病和巴天斗平起平坐各自担任一方主脑,想来也该是超品巅峰级数的大人物。 “足下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炼锋城主陈醉?”巴天斗声音尖细略带刺耳的金属音,弓腰驼背身材瘦长,走起路来一探一探好像一条大蟒蛇,果然无愧玄冰天蟒的绰号,这老怪物修的是玄阴宗妖法,需合兽魂来修炼,只看这鬼样子就知道他的道行高深,已然得了妖兽形骸。 陈醉记得费解说过,所谓江湖十大高手,七八九十的实力几乎相若,但是再往上却是一位一重天,虽然都是超品移山巅峰,却绝不可同日而语。巴天斗位列第六,在超品移山巅峰这个层次上停留多年,虽然天赋不及叶斩等人,但多年积累功参造化,俨然也是半步宗师,随时都可能渡劫破空的人物。这样的对手绝不能以费莲生为标准等同视之。 “原来是玄阴宗掌教亲至。”陈醉笑道:“难怪魏无病的底气这么足。”又看了看那绿甲怪客和黑袍人,道:“这二位能与巴教主平起平坐各当一面,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吧?” “好说,老夫玄阴宗韩先虎。”绿甲怪客瓮声瓮气道:“炼锋城主少年英才,初出茅庐未必晓得江湖故人的名号,但你四外公青狮帝顾向山若在此地,一定会记得老夫这个故人。” “原来你就是黑水堡大当家鬼弥勒的师父。”陈醉自从修习大梦心经后,记忆力与日增强,过往之事俱在心头,当日黑水堡中发生的事情至今仍记忆犹新,立即想起四外公曾经跟自己说起过这个江湖绰号‘绿甲玄龟’的玄阴宗大高手。 “炼锋城主,好说,好说。”韩先虎桀桀怪笑着走上前来。 陈醉却把目光一转,停在了左侧黑袍人身上。 第两百零一章 助拳 “不必着急,老夫会在你临死前让你知道老夫的身份。”黑袍人的声音阴恻冰寒,低沉嘶哑,宛如来自地狱。 “魏无病刚才称你为费兄?”陈醉眯眼仔细打量这人,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还是一位与我有过交集的故人,我的故人当中够资格被魏无病称兄道弟,又是姓费的只有一个,便是被我一锤子砸碎了天灵盖,废了一身罗汉根基的费莲生,你该不会就是古佛宗那位号称了尘,却一肚子尘缘难了的假和尚吧?你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黑袍人费莲生沉默不语,看似平静冷漠的像一尊魔神。然而沉默却不等于冷静,有时候还表示隐藏压抑的怒焰。他知道陈醉是有意在激怒自己,更晓得这年轻人看似单纯无害的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阴狠凶残。费莲生早就动了杀心,不必也不屑再与陈醉做口舌之争。 “多说无益,陈醉,当年你外公聂横舟辱我师兄在先,顾向山在黑水堡杀我子在后,今日之局咱们不死不休!”玄冰天蟒巴天斗一挥手,喝道:“玄阴宗弟子听令,与我一同出手杀光他们!” 话音落地,退到后方的镖队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惨叫! 紧接着一个人腾空飞出,跌落在巴天斗等人面前。 陈醉一看,却是那一对儿商贾夫妇当中的男人。当胸中了一刀,尽管开膛破肚惨不忍睹却还没死透,仍在那里垂死挣扎。而与此同时,砍人者也手提大菜刀越众而出,正是那个塞北三魔中的‘尸骨无存’张庖丁。 商贾夫妇中的女人见状大惊失色,刚要出手还击,却被早就暗藏在她身后的刘三夏一匕首捅在心窝上。 张庖丁径直走到场内,刘三夏和那个养龙貘的苗爱紧紧跟随,三人当中以张庖丁为首,对着巴天斗一阵怪笑,道:“巴老怪,你想杀谁?” 陈醉见此情景大为意外,这仨人来自玄阴山,却居然不是玄阴宗的人?那两个貌似平凡的商贾夫妇反而是玄阴宗的细作。这可真有意思了。 苗爱转脸看过来,对着陈醉一抱拳,为炼锋城主解惑道:“火教卫夫人命我兄妹三人向陈城主问安。”不等陈醉还礼,她又转脸看向巴天斗,道:“巴老怪,你神功盖世,我们兄妹自然不是对手,不过你可认得我这守山兽?” “妖猫龙貘?”巴天斗刚才没看到,此刻才注意到这苗爱的背上伏着一头黑底金纹的猫兽,一眼便认了出来,不由勃然变色,喝问道:“你与斗母宫南宫玄是什么关系?” 苗爱道:“南宫玄正是我兄妹三人的授业恩师,巴天斗,你想不到吧,当年被你们暗算的玄阴山斗母宫一脉还没断绝,这些年你在玄阴宗山门里闭关,我们拿你没办法,今日你既然来到了这里,便合该我们为师门报仇雪恨!”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龙貘已经按捺不住跳到前面,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死死盯着巴天斗。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巴老怪面对这头跟狗子差不多大小的妖兽,眼神当中竟流露出真切的恐惧。 “龙貘是妖族圣兽之一,幼生期以蛇虫为主食,成年后嗜吃蛟龙。”婵儿为陈醉解惑道:“这小东西看着不起眼,却是巴老怪的克星,火教不愧是曾经跟玄天宗争霸江湖的宗门,果然底蕴深厚。” 巴天斗显然十分忌惮龙貘,不是因为实力高低,而是因为物性生克带来的天然恐惧。他修的是妖族秘法,法相元神早已修成一条玄冰巨蟒,这龙貘却是一切蛇虫类的克星。天生一双妖瞳能够在精神层面上克制一切蛇虫,甚至进化成蛟也都还要被它克的死死的。所以巴天斗堂堂江湖第六的超品移山巅峰大高手才会这么恐惧此物。 但是他师兄韩先虎却不在乎。绿甲玄龟其实就是绿毛龟,这只老王八不但凶残,而且以防守见长。龙貘的动作虽快,却对它没什么好办法。不要说这么一只幼生期的妖兽,便是成年的龙貘,韩先虎也不会在乎。 “掌教师弟,想不到斗母宫还有余孽未除尽,当年南宫玄那小畜生跳崖求死,你就怀疑他落入浑河中便死不掉,果然被你说中了,终于留下今日后患,这三个小辈怎配得上与你交手,不如把这小东西交给我?” “韩先虎,你的对手在这里。”镖队的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来,正是那中年书生,手执一柄逍遥扇,从容漫步来到场间,声线柔细道:“多年不见,韩兄可还记得南陈神宫监的锦毛貂宫青麟?” “你是当年的宫青麟?”韩先虎听到熟悉的声音,吃惊的打量中年书生,迟疑问道:“声音倒是没变,不过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不是拜韩兄所赐。”宫青麟道:“二十八年前,兄弟修习神宫六绝的还阳巨诀出了一点岔子,为一味药不得已入玄阴山,却不走运与韩兄遭遇,又恰逢水中交手,功力打了些折扣,这才败走玄阴山,至今想来犹有不甘,近日欣闻韩兄静极思动,故此不远万里赶来,只想再领教一下韩兄的负山鳌魔功。” 陈醉在马车里听得真切,听到宫青麟是来自神宫监的不由心中一动。当日在凉州城那个用碎玉拳刺杀自己的广陵高手也是来自神宫监一脉。据听风司侦查所知,南陈神宫监是忠于南陈皇室的。这个宫青麟来自神宫监,莫非是受人指派专程赶来助拳的?如果是这样,那又是谁把他派来的呢? 正自疑惑时,那宫青麟忽然转脸看过来,躬身一礼,道:“炼锋城主,太子殿下命咱家代殿下向城主问好。” 陈子轩派来的? 陈醉不但没解惑,反而更加困惑。这南陈太子不是巴不得老子立即寿终正寝吗?怎么会突然转了性,万里迢迢的派个人过来给老子帮手?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婵儿帮小醉哥脑补传声道:“昔日宫养年创下的神宫六绝,包括排山掌,碎玉拳,还阳诀,逐日功,焚心化骨诀和龙阳再造功,需由浅入深依次修行,据说宫养年创立这门神功的初衷只是想恢复男儿身,按照他的构想六诀合一便能还天再造,前两种神功是为了炼体,中间是修阳神,后面是神魄合一,这位宫青麟先生只看外在的样子已经没剩下多少阴柔气息,我猜他至少修到了第四层逐日功了。” 二人以道意神念交流的时候,那边韩先虎已经和宫青麟交手斗在一处了。那只龙貘也锁定了巴天斗,令他不敢轻举妄动。不费炼锋城一兵一卒,玄阴宗两大高手带来的威胁便轻松化解了。 角落里,洞香春的首脑微微一笑,对身边忠厚仆从模样的中年人说道:“这出戏越来越好看了,不过我还是更期待这六十名龙马骑军的表现,方文山那小子把他们形容的宛如地狱魔军,还说什么就算是对上天武骑军也能以一当十,你眼光老辣,又做过天武骑军的棍棒教头,以你所见如何?” 第两百零二章 比较 自称王富贵的中年人挠挠头,道:“章京大人的眼光智慧都胜我十倍,属下怎敢在您面前献丑。”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大人问起,那属下纵然丢丑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就信口开河几句吧,以属下蠢拙眼力看来,方文山这句话说的很离谱,这支龙马骑军的战力与王爷的天武对比,绝不可能是以一当十。” “你有话说有屁放,少给我挖坑卖关子。”玉章京面色微沉,不甘问道:“真有那么大差距?” “目前以一当二十不为过,假以时日,以一当百亦不为过!”王富贵道:“先天体魄在战阵中已经是极大优势,再看他们配备的护甲,大人觉得王爷的天武陌刀阵要多少刀才能破防?还有他们每人携带的武器装备全部都是玄铁打造,咱们的天武盾能挡得住一百五十斤玄铁战斧?如果炼锋城所谓四千龙马骑军都是这个级别的战力......” “这是不可能的!”玉章京道:“这支小队必是龙马骑军精锐中的精锐,所以才能随身护卫陈醉。”又道:“不过你担心的不无道理,以抱天揽月楼的财力和潜力,配合陈醉的练兵之法,这支队伍还会不断扩大。” “如果奚无道有陈醉五分本领,加上王爷的大力支持,四海商团未必就逊色于抱天揽月楼。”王富贵道:“又有章京大人亲自刺探得来的练兵之法,这样的成功是可以复制的。” “你说的太轻巧容易。”玉章京道:“奚无道那点道行已经是极限了,而陈醉的抱天揽月楼的潜力却还只是刚刚显露,这还是在王爷厚此薄彼的打压下的结果,还有这练兵之法也不是那么容易刺探到的,就你我目前所见,这陈醉性情疏懒,对待这些骑军举止态度十分傲慢,根本不像个会带兵的人,但实际情况呢?你注意到没有,骑军统领孟立虎在他面前精神上是放松的,但在军纪方面却是一丝不苟,王爷的兵法纪要中有言,外松内紧,令行即止,其实讲的是带兵者和军卒之间的关系,这些骑军是从心底里忠诚佩服陈醉的,能把山戎部这些桀骜难驯的勇士训练到这个地步,几千年也只有陈醉一个人做到。” “大人把这个陈醉看的很高啊。” “我只怕还把他看低了。”玉章京道:“如果此人能为王爷所用,则我大赵帝国一统中州的霸业可期。” 他顿了顿,又道:“前些年我和费兄探寻天柱之极的时候曾翻越漭昆雪山,看到了在山那边的火龙帝国,那是一个人丁文化和幅员都不逊于大赵的大帝国,现在当政的孔雀王堪称一代英主,兵锋所向挡者披靡,十五年前他曾经带着火龙帝国的大军绕过漭昆雪山来到西戎汗国,却不知为何没有大动干戈,虽然如此,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世界很大很大,超乎了我们过往所认知,如果我们只是固步自封内斗不休,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家打上门来,失去炎龙一族现在的一切。” “大人深谋远虑,不过您这些话似乎不太适合跟属下讨论。”王富贵讪笑说道。 玉章京轻轻一叹,似隐藏着无限遗憾和悲凉,道:“还空先生耽于仇恨不可自拔,王爷虽有爱才之心,却不愿伤先生的心,我这点牢骚也只能跟你说说。” 王富贵道:“大人之前不是也看好炼锋城主一方吗?” “我只看好他能过眼前这一关,但真正的考验却是在炎都。”玉章京道:“他与火教合作便狠狠得罪了玄天宗,与叶斩和宁怀古走到一起,不仅王爷容不下他,连赵奉文和太后也容不得这大赵江山出现第二个赵俸侾,还有东蜀五凤池,天机楼的郦凤竹更不愿看到抱天揽月楼独霸天下商道。” “大人还漏算了南陈逆贼。”王富贵道:“虽然陈子轩派了这个宫青麟来助拳,但据属下所知,南陈太子其实早把这个陈师道的私生子看做了眼中钉肉中刺。” “凭他还不配!”玉章京不屑道:“就目前来说,这南陈太子骨子里还只是个蒙祖余荫的二世祖,胸襟,眼光,手段都远不足以与陈醉抗衡,除非是费二先生亲自谋划此事或许还有一点机会。” 费莲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谋划的杀局转瞬间被化解了一半儿,心中充满了不甘。玄阴宗二老都被强敌缠住,现在想杀陈醉,所能倚仗的就只有他自己和魏无病了。魏无病与那女剑仙交手一招不分输赢,但一叶知秋,只那一招便不难看出对方的实力,纵然不如魏无病也相去不远。而剩下的人虽多,对付陈醉却只能依靠他自己。 他把目光又投向孟立虎等人,六十名龙马骑军依旧森然不动,暗金色的铠甲和锋芒利刃散发着森森寒光,钢矛在手,巨斧离钩,一旦出击,在场这人数过千的江湖高手必定损失惨重。 费莲生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迈出了一步。 “陈醉,你既然号称要与天下群雄为敌,可敢从车里走出来与老夫单打独斗一场?” “怕你咬我?”陈醉瞧出这老和尚已经今非昔比,也能够想象这半人不鬼的家伙不好对付,但此时此刻,自己这一方有能力挡住这魔头的也只有自己了。让孟立虎他们一起联手用神火箭向他射击的确有很大机会把他秒杀,但是凭他一个手下败将配得上吗?孟立虎他们每人标配八支的神火箭可是给更高层级人物准备的。 还没等陈醉走下车去,人群中忽有一个声音叫道:“了尘大师,贫道来陪你过过招如何?” 声到人到,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人群中闪出,速度奇快绝伦,眨眼间就到了费莲生面前。陈醉看的真切,正是那个挎木剑背酒葫芦的邋遢道人。 “原来是你?”费莲生整个人笼罩在黑袍中,看清楚来人后竟散发出森森黑气,语气不善道:“萧老大,凭你一个人也敢与老夫交手?” “原来是不敢的,但现在原本德高望重的古佛宗老罗汉变成了食元婴盗紫河车的老魔头,贫道就没什么不敢的了。”邋遢道人笑嘻嘻道:“费莲生,你这罗汉魔躯可及得上从前八成实力?” 第两百零三章 恶战 费莲生闻言面色一变,都说骂人不揭短,这叫做萧老大的邋遢道人一开口便点出了他心中最怕人揭开的伤疤。为了保住精神能量凝聚起的罗汉法相,他不得不堕入魔道,吸食初生的婴儿脑髓来重塑魔躯,同时还要服食女子的胎盘充实血肉达成先天魔躯来恢复实力。 之所以要这么做,却是因为元神法相是最纯净的精神能量体,只有尚未受到世俗气息感染的先天元婴的脑髓才最是与之最接近的物质而能与之相融。这肉身初长成时还很脆弱,为了让这先天魔躯迅速成长起来,他又不得不吃了很多最容易被先天魔躯吸收的紫河车来增强体魄。 纵观其近期的种种作为,早就与邪魔无异。 当了一辈子受世人崇敬的大德高僧,到了晚年却落到这步田地,费莲生的心中岂会没有遗恨? 他的罗汉法身眼看就要大成,再进一步便是证菩萨果,或者打破虚空上达补天界成就一方佛菩萨的传奇人生,又或者更上一层楼达成无上菩提佛果,挑战毘伽罗人间佛宗第一人的地位也未可知。总之,从那一晚过后,费莲生过往七十余年的人生彻底毁了。他过不去聂横舟留下的心魔劫数,终于彻底入魔,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萧温良,你这是找死!”费莲生含怒出手,用的却是古佛宗罗汉伏魔拳的招法。他人已经入魔,用的却是伏魔拳,岂非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费莲生现在的魔躯是由罗汉法相吸纳婴儿脑髓血肉转化而成,为了恢复修为他服食了大量紫河车来达成先天魔躯。他的确办到了,但同时也从此罪孽深重,深深堕入到不可自拔的魔道中。为了压制魔性,他请了师门高人以佛宗心法在身上纹了整篇的金刚伏魔经,同时随身佩戴了一套佛宗密宝,菩提镇魔圈。但依然不能化解其采纳元婴阴灵得来的魔气。 元神法相转化成的先天魔躯,虽然丢了从前成佛入圣的大道根基,但也并非只有坏处。至少在肉身绝对力量和习武天赋方面得到了大大提升。费莲生失去了很多佛门神通,却得到了恐怖的魔化力量和强悍的体魄。他的阴邪魔气可以在极短时间内破坏对手的真元和经络,将对方的真元瓦解融合甚至反被他吸纳去。损人利己,便是魔之所以是魔的主要原因。 一拳袭来,黑风涌动,沛然魔气摩擦空气裹挟着恐怖的温度发出激烈锐啸,萧温良却是不慌不忙,他虽然达到超品巅峰的时日还短,元神法相不过初成,远不如对手那么稳固。但是他修的是剑道,凭着强悍的攻击力,即便是差了一个级数,也有越级挑战的一战之力。 萧温良存了除魔卫道的决心一怒拔剑,却不是腰间的木剑,而是周围一名江湖客腰间的钢剑,被他信手一招便自动飞出剑鞘,翩若游龙泛着青钢寒光正面斩向费莲生的拳。 拳剑相交,萧温良闷哼一声退了一步,费莲生的拳却只是被刺出一点剑痕。 萧温良当然是受费解的委托前来暗中保护陈醉的,他出身于葬剑山,年少成名,是萧氏三兄弟中修为最高的。作为一位剑修,他这一生痴迷于剑,勤于剑术又通达剑道,登上超品巅峰后便已达到不滞于物,万物皆可为剑的境界。江湖风闻,萧大先生的剑,越是简陋威力越大。 这普通的青钢剑到了萧温良手中,威力丝毫不亚于神兵利器。但是斩在费莲生的拳头上,却丝毫不能奈何对方。萧温良并不气馁,他果断弃剑又拔剑,这次拔的是另一名落魄江湖客腰间的铁剑。 铁剑粗陋,甚至还有了斑驳锈迹,拿在萧温良手中却瞬间多了几分剑气神采。他身形一转接剑在手,顺势刺向费莲生。喝道:“了尘大师,也请你接萧大一剑!” 这一剑无论是速度还是气势都绝非之前青钢剑可比,费莲生依然以罗汉伏魔拳应对,一招罗汉撞钟硬碰硬顶上去。 啪的一声,铁剑断了三寸,萧温良再次被迫退一步,这一次的脸色比上次更难看。但他的对手也不好受,费莲生的拳锋被刺破了一道口子,整条手臂的经络也被剑气所伤垂了下去。 “好剑!”费莲生嘶哑说道。 萧温良神情凝重,再次弃剑又拔剑,而这次却是十分郑重的拔出了腰间的木剑。 另一边塞外三魔大战被天机楼排在江湖第六的玄阴宗教主巴天斗。说是三人联手,其实真正出手的只有苗爱豢养的那只龙貘。张庖丁三人只是各执兵刃在一旁看着,随时准备出手。 巴天斗人送绰号玄冰天蟒,修的是炼神化妖之法早已经登峰造极,元神法相便是一条玄冰天蟒,那只龙貘正是他的克星。他的修为越高,元神化冰蟒形骸就越彻底,对龙貘天然的恐惧本能则越盛。这是数万载以前中州大地还处在人族与妖兽族共生混居的洪荒年代时形成的本能。 恐惧不等于实力降低,但的确会影响实力发挥。 巴天斗既然能被天机楼的江湖武榜列入十大高手的第六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的修为也的确还在费莲生之上。即便是在元神法相完全被压制,全身麻痹运转不灵的情况下,他依然很不好对付。 龙貘四肢紧张,全身逆毛竖起,妖瞳之中射出两道深蓝近紫的光,牢牢将巴天斗锁定。而巴天斗却是以一个特别扭曲的姿态盘坐在那里,龙貘围着他转圈寻找战机,他也在原地不停的转动,双掌如蛇吻始终对着龙貘。随着他始终张开的嘴巴里发出嘶嘶怪叫,在他全身周围笼罩起越来越浓的寒雾。 那寒雾形成了一个结界,范围以内连脚下的石头都被冻裂了。这老家伙虽然鼓不起勇气发动攻击,却靠着多年苦修来的玄冰真元给自己营造了一个保护壳,迫的能力有限的龙貘无法向他进攻。 一人一兽就这么僵持着,巴老怪功力深厚耐力长久,小龙貘却不能一直这么释放妖瞳之力压制他的元神,时间拖得太长,只会对龙貘越发不利。 这时候一旁关敌料阵的张庖丁瞧出端倪,抽刀喝道:“老三给我从下面开一条路,老子跟他拼了。” 刘三夏皱眉犹豫道:“老魔头功力太高,师兄你凑上去,纵然能斩他几刀,恐怕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机会太难得,也许你我兄妹三人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报答恩师的机会。”张庖丁手中厨刀一挽,做好了冲上去的准备。 第二百零四章 团战 刘三夏意识到他决心已定,也只好亮出一双巨大的穿山利爪,此物似金非金,似骨非骨,表面密布经文咒语,乃是斗母宫历代相传的一件地行奇物,取自一头成了气候的穿山甲妖兽,又经过斗母宫天赋土德的高人在上面写下穿山咒,以此物配合奇门遁甲中的地行术,更可事半功倍。 砰地一声,苗爱忽然丢出一团事物爆出一团白烟来将蓄势待发的刘三夏和张庖丁笼罩其中。 下一刻,在巴天斗脚下忽然冲天而起一团刀光。寒雾弥漫中,刀光闪烁,兽皮乱飞,伴着张庖丁疯狂的叫声和巴天斗愤怒的喝骂声,血光飞溅之间一团身影猛然倒飞而出。却是冲上去砍人的张庖丁被巴天斗左手二指擒住刀光提起丢了出来。 这一掷的力道惊人,直撞向一旁掠阵的苗爱。她下意识的双手去接,刚一接触张庖丁的后背,双臂立即发出清脆骨折声,整个人也跟着倒飞而起。与此同时,在地面上忽然隆起一个洞,刘三夏冲天而出探手去抱苗爱的身体,却哪里抱得住,手刚碰到苗爱后背便大口吐血,一下子也跟着腾空飞向路边的深沟。 哗啦一声,马车里忽然飞出一条长索,宛如黑龙,精准的缠绕过来将三人锁住,硬生生给拉了回来。 “多谢炼锋城主出手相救!”苗爱死里逃生,对着马车抱拳说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陈醉道:“强敌在侧,错过今天这一难,再与三位叙谈。” 再看巴天斗,短短的一瞬间,他整条右腿竟已经被剔的鲜血淋漓白骨森森。哪里还守得住之前的蛇阵。 龙貘不愧是蛇虫克星,无需主人命令,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化作一团黑影扑了上去,在巴天斗头上一掠而过的瞬间,亮爪在老魔头左眼前一挖便带走了一只眼珠子。与此同时,另一边宫青麟大战韩先虎却还在焦灼,一时半刻难分高下,韩先虎并不占据上风,更无暇顾及巴天斗。 陈醉坐在马车里收回黑龙锁,观察鹰愁梁上局势。婵儿挡住了魏无病,以她仙元八品的手段,纵然打不赢也不至于迅速落败。陈子轩派来的宫青麟缠住了玄阴宗大高手韩先虎,二者实力相当,宫青麟似乎还占了一点上风。那边萧大先生与入魔后实力有损的费莲生战的旗鼓相当。而塞外三魔对付最强的巴天斗,却出乎意料的把对手克的死死的。 张庖丁不过九品修为,但那把厨刀却是货真价实的天外神铁打造,他出神入化的刀工更非人间凡品。配合刘三夏的地行术和苗爱的宠物龙貘,竟出其不意的将巴天斗当场重创。 尽管周围还有许多江湖客手持兵刃蓄势待发,但在陈醉看来却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与龙马骑军比较,单打独斗还凑合,似这般在鹰愁梁这个小范围内玩儿团战,面对孟立虎和特战队兄弟们的铠甲和武器,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就目前实力对比,陈醉一方想要突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陈醉并不着急,今天这个阵势可谓是河洛江湖道精英尽出了,而费解这位青眼军师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宫青麟来自南陈神宫监,费解的老爹费老转儿刚好是陈子轩的老师。塞外三魔出身斗母宫,与玄阴宗有着灭师门的血海深仇,多年来一直蒙受火教庇护,阴蓄力量等待报仇的机会。萧家三兄弟是火教卫夫人送来炼锋城保护儿子的。这三方力量都与费解有着亲厚关联,他们的及时出现很显然是费解为让陈醉平安通过横山界做的布局。 其实就算没有费解的布局,陈醉也有极大把握应付眼前这一劫。他自身的实力配合全身零碎装备就有信心力挡四大高手,再配合孟立虎等人身上的神火箭,只需一点点诡诈战术,便是把这四大高手都留在鹰愁梁上也不无可能。 陈醉坐在车里,心中稍有遗憾,但更多却是满意。 一个人再强大也不可能包打天下。聂横舟当年所以能称霸江湖,除了自身强大外,身边还有一个镜空月,背后更有夜魔城和乾坤啸坐镇。而自己要为致儿从武威王手中夺下大赵天下,帮婵儿从玄天宗宗教云空寂那里救回父亲,还要从那天下最难对付的男人手中接回母亲,身边没有靠谱的四梁八柱怎么成? 目前来看,没有比深藏于江湖,潜力巨大的火教更合适的合作对象了。费解这家伙虽然有点理想化,却并非纸上谈兵之辈。他长于谋略,善用人心,有了这位青眼军师的辅佐,陈醉可以腾出很多时间来提升自我,同时做更长远的谋划。 战局进行到这个阶段,巴天斗重伤,韩先虎心神震撼之下已经被宫青麟牢牢压制。魏无病虽然凭着巨灵神掌的法相以力服人占据着上风,但是想要一巴掌将御剑飞天灵动难测的婵儿拍下来却是绝无可能。而费莲生与萧大先生交手,一开始还有些优势,但萧大换了木剑后,剑气和剑意陡然提升了一个档次,而入魔的费莲生道基损毁,魔躯尚未大成,不利于久战。此消彼长下,已然落到了下风。 按说斗到了这个程度,魏无病应该已经意识到局面对他不利。费解提供的情报说这老家伙是个江湖老油条不倒翁,一向擅长见风使舵。眼下大势已去的局面下,他凭什么还能这么硬撑着不肯退走?就能力而言,这四个超品移山巅峰的人物哪个想走都不容易留下。难不成他还指着这些所谓的江湖群雄? “孟立虎!”陈醉忽然大声吩咐道:“带二十骑兄弟向两翼展开,五人一组交替攒射三轮,我要把这场子扩大些!” 这支特战队所有装备都是最好的,经过帝江城一战,陈醉与费莲生交手,于生死边缘侥幸取胜,而后吃一堑长一智,对这支特战队全员装备进行了升级。战斧和铠甲是标准制式外,短钢矛八支,一匣两百支破甲弩箭的神机连弩都是双配,铠甲内袖中还藏了八支瞬发神火箭。另外还配备了毒烟弹和防毒面甲。 除了装备升级外,陈醉还传授他们梦中人生得来的拳法体术,同时增加营养来尽可能的提升他们的先天体魄等级。并且结合拳法之道与这个世界的武道真元的特点,有针对性的制定了战术战法。 这本是给江湖顶尖人物准备的战力,用来对付这些九品以下的普通江湖客,实乃大材小用之至。 孟立虎领命,随手点了二十名兄弟,按照陈醉吩咐的,在一干江湖人目瞪口呆的关注下发起了冲锋。 第两百零四章 底牌 二十匹龙马往两翼推进,神机连弩的机括声响起,站在前排的江湖客反应算比较快了,伴着呼喝声四起,纷纷抽出随身兵刃来准备抵挡。却万万没想到,只是区区二十骑还兵分两路的情况下,竟在顷刻间发挥出乱箭齐发的威势。眼看着冲过来的骑军手中亮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怪武器,紧接着就是飞蝗般的破甲弩箭迎面射来。江湖客们吃惊之余赶忙躲避抵挡。却哪里躲得过去瞬射连发箭无虚发的箭雨。 第一排江湖客倒下去,后面的人意识到不妙,纷纷抢步后退,极尽所能的躲到射程之外去。眨眼间都被逼迫到官道两边的沟涧山林边缘。 陈醉一摆手,孟立虎等人瞬间停了下来,整齐划一的列在官道两侧,铠甲峥嵘,铁流森森,由动转静不过眨眼之间。 留在最后面镖队人群角落中的玉章京深吸了一口气,转脸对身边同样面露惊色的王富贵说道:“我收回之前的话,这六十骑若面对王爷的天武,单纯以战力论,眼下这六十骑以一当百绝无问题!” 王富贵道:“大人所说与属下所想不谋而合,不过属下以为我们的天武骑军并非单纯的匹夫之勇,如果是结阵迎敌,配合军阵杀伐意志和阵法的威势,三千天武骑军足以应对了。” “以你的经验和眼力,三千对六十,也只敢说足以应对,这还不够可怕吗?”玉章京神情凝重,沉声道:“原来这才是费兄真正要请我看的好戏啊!” “陈醉的船上带了一千龙马骑军。”王富贵的声音略带嘶哑,压抑着一丝丝紧张:“就算不能个个这么精锐犀利,但也毕竟是千骑破楼兰的百战雄师,照此看来,还空先生身边的人手似乎有点少了。” 玉章京微微额首,道:“的确是一股令人恐怖的力量,但也还不至于恐怖如斯,如果不是有同级别人物缠住了四大高手,只是这些箭雨和铠甲应该还不足以对魏无病和巴天斗他们构成威胁。” “除非有人配合他们,将四大高手缠住了。”王富贵道:“如果这四大高手与人在一个相对比较小的空间里交战,这些骑军的箭雨便足以构成致命威胁了。” 玉章京深以为然,道:“陈惜竹他们大概就是这么殒掉的,难怪他们都没能留下全尸,炼锋城主就是为了不让我们从尸体上发现这个秘密才毁尸灭迹的,以他先天八品的体魄的确可以缠住陈惜竹等人,但是用来对付这四个却还差点成色,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他应该没什么机会把魏无病他们缠住。” 王富贵道:“除非他已经不止于先天八品,或者他身上还有其他秘密没有暴露出来。” “这世上有一种人,了解的越多就越发现其深不可测。” “大人真认为他够资格与王爷相提并论了?” 玉章京答非所问道:“魏无病还没有收手的意思,看来气宗的决心很大,如果惊动了气贯长虹堂里某个该死而不死的老妖怪,说不定还有机会让咱们看到更多陈醉的秘密?” 王富贵道:“费解号称青眼军师,连王爷都赞他是天生慧眼,既然他这么看重陈醉,就算大差不差也不会差很多。” 玉章京道:“我并没有说此人足与王爷相提并论,一个人不管再如何惊才绝艳,总还需要时间来考验,流星划破天际美则美矣,却只不过一闪而过,有的人也是这样,猛然间冒出来声名鹊起,足够惊艳一时,却经不起时光的考验,短暂绚烂过后很快便消声灭迹了,这个人崛起的很突然,一步迈入江湖便树敌无数,只怕未必能活的长久。” “原来大人也不看好他能走的长远,听大人的语气,倒好像很替他惋惜。” “江湖四大四小圣境,还有五大宗。”玉章京道:“好像除了夜魔城和火教一系外,所有人都想取他性命,王爷和叶先生不想他乱了当下的局面,陈师道父子也似乎不大希望他继续走下去,夜魔城自当年聂龙城败在入魔的崇黑虎手下后,便只出了夜帝乾坤啸和黑龙帝两个拿得出手的人物,能让他走到现在大约已是极限了。” 王富贵深以为然点头,道:“除非他是天界神仙转世,生来具有扭转乾坤的实力。” “你听过哪个大神转世的把自己弄成先天体魄的?”玉章京轻轻一笑道:“就这一点便堵死了他的登天之路。” 王富贵歪头想了想,缓缓摇头道:“还真没有这样的,历朝历代转世的神仙大约都会在上界便选好了宗门,找准了投胎的人家,只要成功转生到人间的,没有一个不是禀赋绝伦的修行天才。” “王爷说过,就算是当年的聂政,也不过是个混沌雷霆蒙蔽了九窍的假先天体魄,若论天赋,却是一时无二的人物。”玉章京道:“那九逆心诀,乾坤啸练得,聂横舟也练得,唯独这陈醉连皮毛都摸不到门路便是这个原因......”他忽然闭口不语,道:“你嗅到什么味道没有?” 王富贵有些诧异,提鼻子嗅了嗅,却一无所获,问道:“大人闻到了什么味道?” “有杀气,还有股子骚气。”玉章京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白玉骨扇在手中,皱眉道:“横山气宗这块牌子在江湖上竖了这么多年不倒,可不是靠魏无病之流撑起来的,这气息多半是那话儿到了,咱们向后退一退,一会儿见机行事。” 杀气在这个场合里虽不稀罕的玩意儿,但是能惊的洞香春首脑玉章京退避三舍的杀气又岂会寻常? 玉章京主仆对话悄然后撤的时候,坐在马车里的陈醉也嗅到了一丝之前不属于场间的气味。 实际上场间很多人都察觉到了。伴着一股强大的气息威压袭来,原本大占上风眼看就要取胜的宫青麟忽然停了手。马上将要落败已没多少还手之力的费莲生猛然精神大振,竟连续主动出击挽回了被动局面。身受重伤疲于应对龙貘的巴天斗忽然来了勇气,居然释放出元神法相,澎湃的真元瞬间爆发,一下子便把小龙貘震出战圈之外。 魏无病更是得意狂笑,巨灵神掌法相光芒大作,连出数掌将婵儿迫退,大声喝道:“九姑奶奶亲至,今日之局谁与争锋?陈醉,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陈醉终于走下马车,并不理会魏无病的叫嚣,只是在那里手持白玉瓶,昂着头大口灌酒。 第二百零五章 大妖 大赵江山八百年,人间江湖万万载。这句话是当日武烈帝招揽云空寂入朝为国师时,云空寂给出的回应。言外之意,江湖的底蕴深度是哪怕庙堂之高也无法衡量的。像他这样的江湖帝王,对庙堂中那几把椅子根本不感兴趣。江湖顶尖高人们所求的是长生久视拳倾天下。所谓权力在他们眼中远不如拳力来的实在。 江湖的水很深,平静的外表下也会暗流涌动,偶尔起风时便会风高浪急。好像横山气宗这样由荒古时代便存在的江湖宗门,若没有几位能潜藏在水底波动暗流,跃出水面掀起滔天骇浪的大人物,又怎么可能在这座江湖中屹立不倒这许多年。 婵儿来到陈醉身边,道:“之前刚入横山界的时候我感到一股神秘力量在暗中窥视我们,应该就是此物了。” “此物是什么意思?”陈醉循着那一丝气味的源头方向看过去,只看到路旁山林边一缕白雾随风摇曳。 “是妖。”婵儿道:“不是寻常的小妖,而是真正问天参大道,化形成人多年的大妖。” “会比四大宗师还可怕吗?” “当然不会,但就算差一些,所差的不会太多。”婵儿也在看那团白雾,道:“妖族修行不易,百年苦修结成元丹,也只能幻化出人的样子,但那只是虚灵幻像,千年才能元神化形修成真人,在这个过程中还要防范人类采妖丹的修士袭杀,即便是修成了真人也还需再凝练出三魂七魄,将满身妖元力彻底转化为真元才算登堂入室,大约可以媲美人族大宗师。” 以一千多年的苦修才能达到媲美人族少数天才数十年的修行,这个禀赋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由此看来,难怪貌似强大的妖族生物会逐渐没落。 “所以人世间虽有妖族,却极少能遇到,因为它们身上的妖丹是人类修士的大补之物,一旦被发现,趁其没成气候之前,只要有机会得手,人族高手都不会放过。”婵儿继续说道:“为求长存,一些大妖在元神化形后会与人族宗门签下灵魂契约,得到人族宗门的支持才更有机会养成三魂七魄。” 陈醉恍然点头,道:“这又是一只什么山猫野兽?” “应该是一位涂山妖。”婵儿目不转睛看着,道:“以兄长的道意修为,只需以阴灵之眼仔细观察便能窥其真容。” “这哪是什么九奶奶啊,原来是个小姑娘!”陈醉开启阴灵,一眼看破那白雾中隐藏的真相,却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裘,一头黑色及腰长发披肩的小姑娘。眉目如画,清新可爱,人畜无害的样子。足不点地,以飘着的方式走到场间。 “你就是魏百孝的孙子?” 白雾向一个中心点汇聚,最终现出本相原形,却是个只有不足十岁萝莉个头,身形却凹凸有致的袖珍小美人儿。径直来到魏无病面前,歪头打量了几眼,脆声道:“果然是古玉兰的孙子,跟你曾外祖古三通还有七分相像,你小的时候你爹魏通天和古玉兰抱着你们哥俩来过气贯长虹堂,你哥哥魏无涯的天赋比你强多了,魏氏子孙中只比魏通玄的儿子差一点点,那小子好像叫魏无极吧,魏百孝的子孙后代也只有他生的跟你们祖父最像。” 她言谈举止宛如孩童,说起话来大有童言无忌之风。把堂堂横山气宗的掌教说成了小孩子,而她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无病拜见九姑奶奶。”魏无病大为尴尬,赶忙上前施礼来掩饰。 “罢了吧。”这位小姑奶奶摆摆手,道:“我就不喜欢魏百孝这些子孙后代,什么仁义礼孝诗书传家全都是狗屁不通,其实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道理,看见你们几个我就犯恶心,当年我姐姐气迷了心才寻死觅活,宁肯做小也要嫁给那个魏书呆,若不是为了那薄情汉子,姐姐又怎么会落到那步田地?” “九姑奶奶训斥的是,无病这些年耽于山门杂务,许久不曾向各位长辈问安,怠慢之处还请您老海涵。” “虚情假意的话就不要说了。”她不耐的摆了摆小手,道:“当年我姐姐落难炎都的时候,你爹爹魏通天虽不是姐姐亲生,却曾以儿子的身份向任浮屠磕了三个头,为我姐姐求得了这八十年光阴,所以今日算我欠你们父子的,今天的事情我会全力以赴助你们,无论结果如何,之后我与你父子便再无瓜葛。” 任浮屠是上一代玄天宗教主,也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宗师云空寂的师父。陈醉对这个人早有耳闻,云玄感对这位掌教大师兄奉若神明,平日里闲谈时虽很少提及,但每次言及却必定是毕恭毕敬。好像这个任浮屠为了人族做过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最后还为此混丢了老命。 陈醉对此不甚了了,此刻见这位九姑奶奶现出真身,还没出手就凭一股子冲天妖气便先震慑住了那只龙貘,扭转了场间的局势。料想她来意不善,这个时候顾不上好奇了,需立刻将对方这股子邪气压下去才能扭转局面。 不管这涂山妖是什么玩意变的,只要是血肉之躯便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即便她是阴灵法相凝聚的真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物理攻击打不到的还可以用火烧,实际上只要是元素攻击都有可能伤到对方。现在的陈醉对于修行界已经不算是门外汉,晓得元神法相是精神能量凝聚真元力所成,不怕一般的物理攻击,却多半畏惧元素攻击手段。 妖风陡起,四下里瞬间飞沙走石,吹的天昏地暗,整个鹰愁梁都被妖气结界笼罩。这大妖不动则已,一动便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她的威势下。 陈醉和霍鸣婵手拉手并肩而立,婵儿悄声提醒道:“哥哥当心,这是一个将要完成化形的大妖,与那种稍通幻化迷心之道的小妖绝不可同日而语,妖族都是强悍的怪物,不要看她这个真灵法身小巧可爱,你若是能见到她的本体身魄就会晓得妖族的可怕之处了,就算眼前只是真灵显化的法身也绝不可小觑,她身上已经没多少妖气,称之为仙亦不为过。” 第二百零六章 结拜 “这位姐姐真是好有见识啊,不过这个仙字我可当不起。”婵儿的话音刚落,这九姑奶奶忽然就到了二人近前,挥手划出个弧线,竟用妖元力隔出个结界中的结界,挡住外界人的耳目感知,那大妖笑盈盈看着婵儿,道:“要说仙,只有姐姐你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 她说话的语气一派天真,目光诚挚动人,若不知底细必然认定她就是个人族小女孩儿。但是陈醉以道意四重的修为仔细观察体悟却发现,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出妖魅诱惑之意,会令人心不自觉的生出喜欢疼爱之情。那扶摇摆动宛曼舞仙子的万种风情更是会激发出一切雄性生物保护和占有的本能意识。 霍鸣婵的虚灵镜像被她窥破,索性恢复了本色,镇静自若道:“前辈修行不易,七劫八难中闯过来的,何苦趟这浑水。” “沾了因果,身不由己。”九姑奶奶道:“姐姐还是叫我阿九好了,这里说话只有咱们三人听得见。” “怎么敢当。” “仙子自然是当得起。”阿九道:“阿九已经弃妖躯,合元丹,如今只是个初入道门的地灵散人,动合无形,出有入无,根基尚浅,您是上界仙子,通星纬,晓道法,明六甲,能御鬼神,坐致行厨,若肯开方便法门指点阿九些人修化丹的道理,阿九甘愿拜在仙子座下,为奴为婢绝无怨念。” “我可没有那么大道行。”霍鸣婵道:“你既然弃了妖躯便等于是真人了,只不过宛如初生,而你的元丹却是千年修成,其中凝聚的真元磅礴如海,等闲难以驾驭,弃之又太可惜,想要吸收转化,这过程着实凶险不易,我倒是可以先传你个开启下丹田抱胯坐丹的法门,助你藏起元丹化去最后这一丝妖气形骸,至于其他功法,还要看你我的缘法。” 阿九大喜过望,立即倒身下拜,道:“恩师在上,请受阿九一拜!” 霍鸣婵连忙避开,道:“啊哟,这可使不得,你快莫要如此,未经宗门允许,我可不敢擅开山门收你,只是见你诚心向道,连千年妖躯都舍弃了,不忍你为了化丹步入歧途才会应诺传你抱胯坐丹的法门,这师徒之说还是算了吧,你若念恩义,今后咱们可以姐妹相称。” 阿九干脆道:“那就姐姐在上,请受妹妹阿九一拜。” 霍鸣婵伸手将她拉起,笑道:“妹妹不必多礼,快起来,你我今后便是姐妹了,你暗中跟随我多日,原来就是为了拜我为师,倒害我心神不宁了好久。” 陈醉在一旁听得真切,禁不住又惊又喜,万万想不到,这个气势冲天,一出现便扭转乾坤的大妖却是个一心想拜婵儿为师的小姑娘。如此一来,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阿九道:“姐姐来自上界,当知身为妖族修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好多前辈大妖为了一个听经闻道的机会,甘愿签下灵魂契约去做战力不如自己的上界大能的坐骑,今得姐姐不弃,结下姐妹之缘,赐我悟道法门,若能以此得道,此生理当奉姐姐如师尊。” 昔日天人两界未分时,人族与妖族爆发多次大战,彼此间势同水火难以相容,妖族虽有十万妖国和强大种族天赋,却在道意领悟方面受到先天局限,终于还是输给了人族,自此人族与妖族之间便有了巨大隔阂,而后至尊霍补天开辟补天界,传下法不通妖族,妖不得入圣的法旨,从此天人两界各大宗门都有明律山规,不得将道法真诀轻授与妖族,甚至为防高深道法泄露,不惜断了人间界宗门的传承,直至八百年前才再启人间界宗门。 妖族想要学到人族的高深道法是极难的事情,而阿九的道行高深,人间界宗门所掌握的道法已经帮不到她什么。难得遇到霍鸣婵这个冰轮阁仙子,故此才会这般迫切。霍鸣婵晓得她的急迫心情和一腔诚意。妖族凶残狡诈,涂山妖作为妖族王族之一尤甚。若不应承她的请求,只怕她会立即反目。与其如此,倒不如虚与委蛇传她些皮毛道法稳住她。 “你刚才已经许诺要全力以赴帮助魏无病,现在又与我做了姐妹,你打算怎么向横山气宗交代?” “这有什么难的。”阿九不在乎的:“阿九只说全力以赴,可没说一定能帮他取胜,这魏家人多行不义,若不是为了另一个姐姐,阿九才不会受他们驱策,既然仙子姐姐肯收下阿九,今后阿九自当随伺左右,过往因果也需做个了断。” “你想怎么了断?” “阿九还有一副妖躯。”阿九将目光投向陈醉,道:“不如就用它来给魏氏一个交代,只是此事还需陈公子成全。” 陈醉眼珠一转,问道:“你打算请我出手毁了你的妖躯?” 阿九点头道:“正是,公子有夺天造化之奇能,你亲自出手不仅可以帮阿九了断过往因果,还能成就你的威名霸业。” 霍鸣婵道:“没有了妖躯,你会失去很多妖族天赋神通,实力将大打折扣,你想清楚了?” 阿九道:“若不能祛尽身上妖气,阿九便不能进入炎都,也就没办法救我姐姐脱困。” 陈醉道:“你姐姐被困在炎都了?” 阿九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了,日后阿九再慢慢跟两位述说。” 霍鸣婵吩咐道:“你撤去结界,召唤妖躯吧。” 鹰愁梁上愁云惨雾,妖风怒号,鬼啸荡人心魄。所有人都被笼罩在磅礴的妖元结界内。众人皆知魏无病请来的九姑奶奶正在针对陈霍二人出手。包括魏无病一方的人马,场间人人自危,唯恐遭受池鱼之祸,个个抱元守一,不敢稍有分神。 妖风忽然止息,天空放晴,阿九愤怒的声音洒落:“原来你们还随身带了补天界法宝,就算你们破了我的万象迷心阵又如何,有本事便再胜了我的法身!” 第二百零七章 除妖 她收了结界,所有人都迅速恢复过来,这番话大家都听得真切,魏无病一方的人马听了都不禁暗自惊心,想不到这陈醉身边不但有剑仙相助,还有来自补天界的法宝,这人之所以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声名鹊起,只怕与补天界某位大能有关。 话音落,山风起。 左边的山林中忽然飞沙走石,伴着浓烈的骚气和杀气,一头雪白的庞然巨兽一下子冲了出来!依稀好像一头狐狸,只是身形却如长颈鹿那般巨大,而且还生了八短一长九条尾巴。陈醉这才晓得,原来涂山妖就是九尾狐。 陈醉展开麒麟宝铠,亮出一双铁臂神拳迎了上去。 孟立虎不知就里,不过山戎部的人在野老山大森林讨生活,以狩猎为主要谋生手段,平日里与妖兽们是天敌关系,妖兽见得多了,似这般妖气冲天的大狐妖却也是生平仅见,他毫无惧色,冷静吩咐二十骑留在原地监督江湖群雄,自己亲率剩下的四十骑以陈醉为中心围拢过来。 “姓陈的,你成功激怒我了,现在准备好受死吧!”狐妖的声音充满邪气,杀气腾腾煞有介事叫道。 陈醉看着这美丽绝伦的伟大生物,压下心头震撼和不忍,断喝道:“孟立虎,随我杀敌!”哗啦一下,亮出了黑龙锁丢了过去。孟立虎一把抓住陈醉甩过来的黑龙锁,陈醉腾身一跃,他借势发力猛地一甩,便将陈醉抛向空中。 做戏要做个十足,虽然跟阿九说好了帮她了断过往因果,毁掉这副妖躯,但哪怕是一场早有默契的大战,也需拿出些真本事来。一是难得这么好的演练战术机会,二是为了借此战提升自己的声望震慑江湖,三则是为了成全阿九,让这场戏看起来更逼真。 陈醉挥舞着黑龙锁,腾空飞向阿九的妖躯,一抖手,黑龙锁便缠上阿九妖躯的脖子。 阿九的妖躯奋力挣扎,猛地腾空跳起,一双利爪在陈醉身上抓过,伴着滋滋的刺耳声音,竟留下了一道爪痕。这宝刀宝剑难破的麒麟宝铠,居然硬是被妖躯的爪子在上面留下了痕迹。 陈醉被它这一爪撞飞,手中黑龙锁一下子收紧,换做旁人只这一下便要重伤失去意识,但陈醉却安然无恙,手中猛地发力,一下子跳到了阿九妖躯的脖子上。大喝道:“动手吧!” 噗噗声连续响起,却是孟立虎为首的山戎部骑军兄弟们丢出的钢矛刺中了庞大妖躯。 这些野老山玄铁打造的短钢矛,看着不起眼,但其实每一支都分量十足,矛尖处还涂抹了强力麻药,乃是专门针对高手强者的利器。锋芒利刃,分量十足的钢矛在力大无穷的山戎部骑军的手中威力倍增,四十支钢矛同时射向目标,妖躯虽灵敏却也无处躲藏,雪白美丽的妖躯被钢矛钉入,顿时血染妖躯。 阿九的妖躯发出一声凄厉怒吼,动作陡然加快到肉眼难辨的程度,一阵狂风似的冲向骑军阵营。孟立虎发出一声虎吼从马上飞身跳起,首当其冲迎了上去,亘古巨斧高高竖起,对着庞大妖躯迎头斩落。 与此同时,陈醉已经站在阿九妖躯的背上,猛地收紧了缠绕在妖躯脖子上的黑龙锁。妖躯受制,痛苦难当,一下子昂起身子停顿在那里。孟立虎的亘古巨斧斩在妖躯头顶,这传自上古洪荒时代的神兵利器又岂是好受的,一下子将妖躯的头顶斩开一道巨大的血口子。但与此同时,妖躯的大尾巴一扫,也将围拢过来的龙马骑军兄弟扫飞了七八个。 妖躯庞大,骨骼坚硬,那一斧子还不足以劈开它的脑壳。 孟立虎被反震的力量撞的倒飞出去,亘古巨斧也撒了手,却在半空中抛出一条柔丝钢索,大喝道:“结绳阵,用钢矛射它的眼睛!”骑军兄弟们纷纷应诺,刹那间钢索齐飞,几十条一起抛出,缠住了妖躯的前后肢体和尾巴。 柔丝钢索看着虽然纤细,但柔韧十足,能够承受极大的力道拉扯。顶端连接了一颗配重球,上面密布尖刺同样涂抹了麻药,这是根据山戎部狩猎武器打造的新装备,一旦缠住了对手收紧后,这些尖刺便会刺入对手身体,导致对方中毒麻痹。巨大妖躯奋力挣扎,力量超乎普通人族想象。但山戎部的汉子都是先天体魄,而这支特战队尤其等级更高。 几十人合力拉紧钢索,全身多处被钢矛刺伤,本就已经中毒的妖躯再受重创。挣扎的力量比之刚才已经弱了很多。 陈醉立身在妖躯头顶,单手拉住黑龙锁,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孟立虎留在妖躯头上的亘古巨斧,猛地发力拔出,伴着鲜血狂飙喷涌,再次高高举起亘古巨斧,这一次却是斩向妖躯的脖子!以陈醉先天八品顶峰的体魄,这一斧子下去比刚才孟立虎那一斩的威力提升了何止数倍! 巨大的头颅应斧而落,庞大的妖躯却并未就此倒下,反而更加狂猛的挣扎。更令人惊奇的是那被斩落的头颅滚落在地,脖腔处却并无鲜血喷出。 直到这时魏无病才意识到,九姑奶奶这本体妖躯危险了,他赶忙大喝道:“大家伙别看着了,并肩子上啊!”话音未落便亮出巨灵神掌法相,发出漫天掌影去驰援妖躯。 霍鸣婵岂会让他如意,早已御剑飞天,发出无数道剑气挡住了漫天掌影。喝道:“各位请随我出手,不要让任何人碍手碍脚,等我兄长除了这头涂山妖,其余人等便不足虑!” 双方都意识到陈醉与妖躯大战的结果是此役成败的关键。这时候都已经打红了眼,有人指挥便纷纷闻声而动,一下子打成了一锅粥。龙马骑军挡住那些江湖客,之前对垒的几位高手又斗在了一处。 龙貘没有了阿九的压制,再次精神抖擞的对上了玄天冰蟒巴天斗。这老魔头虽然亮出了元神法相,但受制于先天生克带来的恐惧,也只能盘在那里结阵防守。而韩先虎和宫青麟交手,费莲生对上萧大先生,都不是三招两式就能见分晓的。 无头的妖躯还在奋力挣扎,席卷起一阵阵妖风,几十名特战骑军则死死拉住钢索,不给它挣脱的机会。陈醉斩下了妖躯的头颅,手中仍提着亘古巨斧,见不能奏效便继续斩向妖躯的四肢。 “如果你被这条黑龙锁缠住,再面对这些龙马骑军的合击,能坚持多久?”玉章京看到这里转头对身旁的王富贵说。 王富贵咧嘴苦笑,道:“大人未免太瞧得起属下了,那些钢矛倒是能够抵挡躲避,但如果被这些钢索缠住,在这么巨大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必那一斧子,属下便已经被勒成一堆散碎血肉了,更何况还有那神鬼难逃的箭雨。” 玉章京轻轻一叹,道:“是啊,这些山戎部汉子无愧是天生的猎手,而这位炼锋城主则因材施教,已经把他们的特长发挥到了极致,横山气宗这头守山大妖颇有来历,当年玄天宗曾发出江湖追捕令捉它,第五宗师云玄感亲自追击都没能奈何它,却没想到最后会栽在云玄感的徒弟之手。” 王富贵道:“陈醉加上这些山戎部骑军,合起来就是一个可怕的战斗团队,属下以为若想杀陈,必先把他跟这些骑军隔离开来,否则就算是云空寂亲至也未必能得手。” “那还不至于。”玉章京道:“大宗师的一拳一脚都堪比天道神罚,岂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如果云空寂出手对付他,根本不会给他近身搏命的机会,那些钢矛和弩箭如果没有陈醉缠住对手,都未必能对付得了费莲生之流,更遑论是云空寂,除非他还有什么厉害的远攻手段还没拿出来。”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这天下又有几个云空寂呢?大宗师都是人间的怪物,怎么可能受王爷驱策来对付炼锋城主?” 王富贵道:“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玉章京道:“没什么好打算的了,如果对方足够强大,就算知己知彼也未必能百战百胜,我们的任务是把消息带回去,简单的靠武力杀掉陈醉不是没有可能,但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而且一旦这么做了,必定会打破目前的平衡格局,无论你我是怎么想的都没有意义,一切还要由还空先生来决断。” 王富贵道:“聂横舟渡劫晋大宗师,对还空先生的心境产生了很大影响,他原本不会这么急迫的。” 玉章京道:“再急迫他也是深得王爷信任的叶还空!”又道:“此役没什么看头了,我们也该走了。” 亘古巨斧闪耀着寒光,阿九的妖躯被斩的血肉模糊,却依然屹立不倒。而且斩断的躯干竟能以肉眼可辩的速度再生。陈醉正自骇异,一个声音在陈醉耳边说道:“陈公子,妖族的命魂在心脏,砍头死不掉,还请公子委屈一下,在肋下开一个口子,将阿九肚子里的妖心取出,否则这妖躯还有还天再生的神通。” 原来如此! 第两百零八章 人魔 无头的妖躯横冲直撞,看似抗争的厉害,其实并无多大杀伤。陈醉很从容的便依照阿九的指点在肋下开了一道口子,不管不顾的把手伸了进去。 沉重急促的心跳声入耳,循声探手抓过去,终于抓住了一根粗大的血管,稍微发力一扯竟不能撼动,猛然用上全身力气才终于扯断。刹那间,一腔滚烫的热血飚出,兜头盖脸浇在陈醉身上。 浓烈的血腥气蔓延开来,人们循着气味看过去,只见陈醉全身浴血,足下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下,更衬托的他宛如魔神一般。目光环视的时候,一个江湖客刚好与之对视,竟被这一刹那吓的肝胆俱裂,失声叫道:“魔,魔王!”说罢,眼睛一翻竟然栽倒在地上。 妖血淋头,陈醉的脑子忽然一热,不知何故,情绪一下子亢奋起来,环顾场间,猛然暴喝道:“杀!” 阿九的妖躯伤痕累累,妖心一被取出,顿时鲜血狂喷,不但陈醉被妖心之血淋了一头,其他围绕着它的特战骑军们也都被妖血喷溅到,一下子也变得狂热爆裂起来。纷纷附和叫道:“杀!杀!杀!” 陈醉双眸血红,散发着妖异狂热的光芒,一马当先杀进人群......他忽然进入到一个环境中,眼前是滔天血海,无数头妖兽在其中沉浮起落。一群金甲人族举着耀目的武器在空中呼啸飞过,只要看到活的妖兽便会毫不留情的冲上去攻击,碎妖躯取妖丹,那些妖兽的鲜血将血海浸染的越发鲜红惨烈。 在这血海中,还有一些被妖兽伤到的人族,也在血海中沉浮挣扎,那些金甲天人不只是攻击妖兽,还会攻击这些被打落血海的人。看到了便会顺手扑上去击杀,然后夺走他们身上的铠甲武器,把这些人的尸体扒个精光再丢进血海。 陈醉还在观察周围的环境时,忽然觉察到头上恶风不善,一个金甲人呼啸而至,手中擎着一把开天大刀劈头斩下。陈醉来不及细思,本能的贴靠过去反手一拳迎击,正中金甲人的面部,血光崩现,这一拳竟把这貌似强大的金甲人的脑袋打爆了。血蒙上眼,陈醉本能的夺过了金甲人手中的大刀,从血海中一跃而出,冲进金甲人群里不管不顾的胡乱砍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砍杀了多少人,陈醉感到澎湃的气血渐渐冷下来,脑子里的热潮退却。忽然听到耳边婵儿和阿虎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猛然醒过神来睁开双眼,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 “那个阿九呢?” 陈醉已经搞清楚在那个时刻自己都干了什么。妖心的血兜头浇在身上以后,他就失去了自主意志,心神完全沉浸在那个幻象当中,待到清醒时才发现鹰愁梁上遍地江湖客的尸体,全都是自己带着孟立虎等人砍杀的。 此刻他已经在路上,马车里只有婵儿陪伴左右。 婵儿道:“涂山族天赋惑心神通,妖躯的血液中带有蛊惑人心的毒素,兄长被妖心血浸染,杀了好多人。” “魏无病那伙人呢?” “散了,逃了。”婵儿道:“那个瘸了一条腿的巴天斗跑得慢又被你砍掉一条手臂,韩先虎为了救他也被宫青麟打的吐血,费莲生打伤了萧大先生,他也没占到便宜,被萧大先生削去一只耳朵,魏无病见势不妙就逃掉了,蔡追云带来的那伙人死伤最惨,硬是被你生生杀散的。” “我那时候神志不清,没伤到自己人吧?” “总算没出什么大事儿,就阿虎受了点皮外伤。”婵儿道:“不过你得感谢阿九,是她引导着你才没有铸成大错。” 陈醉心中暗凛,这个阿九的本命天赋太可怕了,凭自己道意四重的精神修为,连一点挣扎余地都没有就着了道儿。那种情况下,若她存了什么恶念,控制着自己拿出全部底牌来大开杀戒,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婵儿又道:“阿九要短暂闭关,开启下丹田抱胯坐丹,断去身上最后一点妖气,不过入炎都以前她会跟上来的。” 陈醉想了想,又问道:“那些助拳的人呢?” “宫青麟告辞走了,他要先一步赶到炎都与南陈的使节团汇合。”婵儿道:“萧大先生受了伤,现在另一辆马车里养伤,塞外三魔要回火教复命,他们身上都有伤,我给卫夫人准备了十张最大面值的金票,交给他们带去了。”顿了顿,又道:“那个朱建华也不告而别了,他走以后老费的传书就到了,原来这人就是武威王最得力的九太保中的玉章京。” “洞香春的首脑?”陈醉吃了一惊,随即眉头一紧,问道:“老费怎么说的?” “老费在书信中说,他早知道朱建华就是玉章京。”婵儿道:“他还说,这个玉章京跟武威王其他手下不同,说此人见识远大不在百万里中州内,胸襟宽广更不只装了一家一族的荣辱兴衰,他忠于武威王,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除了感念其恩义外,更重要是因为他相信只有武威王才能引领炎龙一族一统中州。” “赵俸侾这些年东挡西杀,南征北战,也没见大赵江山的版图增加,反而还被陈师道割走了江南十三州。”陈醉笑了笑,道:“人力有穷尽,武威王的极限大约就是自保了,一个极北罗刹帝国便把他的八十万北军死死拖住了,再加上一个隐隐还力压他一筹的陈师道,他纵有一统中州的雄心,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婵儿道:“比起其他人来,赵俸侾还是要强许多。”又道:“兄长不妨试想一下,如果这玉章京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机会,他有没有可能改换门庭?其实如果我们和武威王之间的关系能够改善,这并非就没有可能。” “这是老费的想法?” 婵儿道:“费解的意思是咱们跟武威王之间争的并非生死,想要兄长死的人其实一直是叶还空。” “有区别吗?”陈醉道:“赵俸侾对叶还空不只是信任,还有敬重,二人情同父子手足,义如师徒,叶还空为了报复我外公,无论如何都容不下我,除非能化解掉他心头的仇恨,否则这个事情就是个死结。” 婵儿道:“我就是复述费解的话,具体他是怎么打算的,还得等咱们入京后你跟他见面细谈,不过我觉得他的说法还有点道理,叶还空对于武威王很重要,但他毕竟不是武威王,活着的叶还空也许是最重要的,死了的却未必!” 第两百零九章 杀叶 人死如灯灭,一个死了的叶还空对武威王来说还有多大意义?陈醉了然费解的心思,费解是想除掉一心一意要致陈醉于死地的叶还空。去掉这个障碍,陈醉和武威王之间就没有了你死我活的矛盾。这件事并非绝对不能做,但是却不能由陈醉来做。因为如果叶还空忽然非正常原因死掉了,武威王必定要为他报仇。所以就算要做,也至少不能让人察觉到。 这就比较难操作了。叶还空可是天下文榜上与怀古先生并列第四的大人物,排在他前面的只有神鬼莫测的陈师道,佛道儒兼修的天机军师泓又天师和据说已经将忘情天书修行到最高境界的费仲达。 叶还空出身天刀门,是昔日刀皇叶问斋和婢女小妾生的儿子。虽然庶出但毕竟是叶家儿郎,他悟性奇高,少年时练过刀,姐姐叶还璧死后,他自知练一辈子刀也没有可能是黑龙帝的对手,于是又转而学道练剑,四十岁时他遇到了当时还不到二十岁的赵俸侾,忽然决定弃武从文,一路辅佐至今。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 当年潜藏于草莽江湖的叶还空曾有过一个绰号叫‘险刀残剑’。很少有人见过他出手,因为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是死人,所以很难判断他的武力值有多高。唯一的判断依据是他在天机楼的悬赏榜上的位置是天下第十六难杀之人。悬赏花红更是达到了黄金千万两级别。 在这个为了几两银子就有人愿意拔剑杀人的年月里,超过千万两黄金的悬赏花红意味着什么?陈醉目前在天机楼的悬赏花红才不过是十万两而已。够资格排在叶还空前面的人,四大宗师和黑龙帝之外,其余十一人每一个也都是当今天下最响当当的人物。值得一提的是,天刀叶斩虽也是黄金千万两的级别,但在这个榜单里却排在了第二十位,与叶还空之间还隔着费仲达,狮驼和魏无极。 天机楼是当今第一江湖组织,总楼在东蜀女儿国都城汾阳,分楼眼线遍布天下。 除了经营杀手业务外,还做情报生意。此外还是十三行的最大股东和实际管理者。为了增加影响力和话语权,每隔一段时间,天机楼都会品评天下人物,发布几个榜单。分别是江湖武榜,庙堂武榜和天下文榜,天下新秀榜。因为江湖和庙堂是两条轨道,强强对话的机会很少,人物关系又纷繁复杂,榜单多且涉及的人物也多,所以很难据此评判出高低来。反而是这个天机楼杀手组织公布的悬赏花红更能直观的说明问题。 在天下最难杀的人物当中,榜上有名的前五十人都没有费莲生和魏无病之流。可想而知这叶还空有多难杀。 “老费这家伙还真是敢想啊!”陈醉挠着头皮说道:“这个事情能做,但是不能操之过急。”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一下,稽查司北通城千户将军程白象来了。” “人在哪呢?” “跟在队伍后面候着呢,说有机密大事需等你醒过来面禀。” ...... 官道旁的一片开阔地上,镖队正停下来休整。 六十骑龙马特战队员围着马车,间隔五仗距离,马头向外,一个个顶盔掼甲好像石像一般。 迎面山风劲朔,背后的横山主脉山势雄浑,虽风光如画,看客却没有观风景的心情。 程白象伏地跪在那里,举止十分谦卑,比之先前傲慢无礼有着天壤之别。 陈醉坐在马车上,敞开车棚的门帘,高高在上往下看着他,将手里白玉瓶放到唇边痛饮了一大口,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才说道:“程将军,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啊。” “末将有罪,但有下情回禀,请总巡大人宽宥俯允。”程白象举止谦卑,但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你还知道自己有罪?”陈醉大马金刀坐在马车门口,斜着身体盯着他,道:“前者本座命人带了总巡神符和礼物去拜会你,意在通知你本座行程,要求北通城稽查司派人协助安全事宜,你却拒不奉令来见,当年本座接受恩师安排接受这个位置时曾听老人家言说,稽查司内规矩森严,尤其忌讳以下犯上,今日因为你怠慢行事,致使本座在鹰愁梁遇匪盗袭击,按照稽查司内部的规矩,该如何处置?” 云玄感当然没跟陈醉说过这些,不过陈醉现在嘴大而且还占着道理,无论怎么说,程白象也只有听着的份儿。小醉哥瞧这王八蛋故作镇静的样子不爽,故意一开口就扣一顶大帽子过去压压他的气势。他说的轻松,听在程白象的耳朵里就很沉重了。陈醉在鹰愁梁上可谓是一战立威。亲手灭了横山气宗深藏多年的里子,一头千年涂山大妖。事实证明了这位总巡大人并非是靠着黑龙帝聂横舟的家底崛起的。 总巡大人的行辕在鹰愁梁遇袭,身为本地稽查司千户将军,程白象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陈醉在事前已经派人通知他协助安全事宜,他却避而不见,这个责任就更大了。往好了说他是懈怠上司懒政犯过,往不好了说就是勾结匪盗阴谋蓄意暗害稽查司一品总巡将军,鹰愁梁上几百口子人命官司压到头上,一旦陈醉有心借题发挥,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陈醉自从出野老山一路走来,可谓是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八百龙象重骑,三千曲水胡骑,再算上鹰愁梁上几百江湖客,这双手沾满了血腥业障。又岂会在乎多杀一个程白象。 “末将罪该万死,但末将有下情回禀,请总巡大人听完再做计较不迟。”程白象道:“并非末将有意怠慢,实乃是之前收到京城的飞禽传书,魁首大人通告各地稽查司衙门,有人冒充总巡大人招摇撞骗......” 后面的话陈醉全当放屁,根本不想听下去了。真难为魏无极能想出这么扯淡的理由来,这老混蛋还真是甩得一手好锅。估计这会儿,各地稽查司呈报的关于假总巡招摇撞骗的折子都已经摆上致儿的龙书案了。于是摆手打断道:“行了,本座听明白了,不过就算有这么回事,你的治下出了这么大案子,你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你刚不是说你罪该万死吗?不必万死,一死足矣,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死?” 第两百一十章 协议 “末将死不足惜,但是暂时末将还不能死。” “你说不死就不死?”陈醉笑道:“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总巡大人身负圣上使命,于域外为大赵开疆拓土得塞外雄城一座,又练了龙马骑军这支百战无敌的铁血雄师一支,可谓是居功至伟,与夜魔城合作创立抱天揽月楼,打通南北东西商道,正是劳苦功高。”程白象没说理由却先拍起了马屁,又道:“如今大人圣眷正隆,稽查司上下与有荣焉,我辈袍泽无不翘首以盼着总巡大人能及早回京,与魁首大人共同经略稽查司总镇,末将那些同门师兄弟们,还有南北两大镇抚司衙门的四位总兵将军也与末将是一样心思。” 这老小子还真够个人物,面对陈醉这杀人的魔王,居然还能巧舌如簧,他没有说出不杀他的理由,却实实在在化解了陈醉的杀心。刚才那一瞬,陈醉其实是真想杀一儆百,打一打魏无极的老脸。但程白象的话提醒了小醉哥。这稽查司衙门是自己志在必得的要害部门。魏无极经略多年,如果他的态度能够因为程白象而松动,当然要比杀一个程白象重要的多。 “嘿嘿。”陈醉忽然咧嘴笑了笑,他面色发白,容貌冷俊,杀人魔王的威名已经传出去,这一笑丝毫不会给人以亲近感,反倒让程白象有些不寒而栗。 他是魏无极五大弟子之二,一身修为不低,曾几何时也曾在自家衙门口品论天下豪杰,说起陈醉的时候也是满口不屑。总觉得外界对此人的评价夸大其词了,炼锋城之所以有今日气候,还是黑龙帝在发挥作用所致。尤其是最近一阶段,陈醉忽然爆出稽查司总巡的身份,更让他心头不悦不忿不甘。区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能坐到跟恩师魁首大人平起平坐的位置?还不是沾了老总巡遗命和陛下南巡落难的光? 恩师之前下令不许他与陈醉接触,更不得参与横山界江湖人士截杀陈醉的行动。程白象心中是有点高兴的,他在横山界十年,对于横山气宗的潜力是有些了解的。在他以为,就算不动用气贯长虹堂里的老怪物们,只凭魏无病跟河洛群雄也足以要了陈醉的命。直到他却收到了陈醉在鹰愁梁上大开杀戒,魏无病一伙一败涂地的消息,才深刻意识到这位总巡大人着实是一位配得上与恩师平起平坐的当代豪杰。 “魏魁首不但甩得一手好锅,还画得一手好饼。”陈醉道:“不过我为什么要相信,凭你几句话吗?” 程白象心中凛然,连忙解释道:“总巡大人不要误会,末将人微言轻,怎敢在您面前说谎,此役过后,恩师对总巡大人在鹰愁梁上的举动十分震惊,他之前不看好您其实是因为偶然知道了一些关于黑龙帝的内幕消息,此事需恩师面陈与大人,另外稽查司南镇抚司还查获了一个与大人有关的重要消息,为表诚意,恩师特命末将亲口向您禀报。” 关于黑龙帝的内幕消息?陈醉心中一动,莫大舅舅说过,外公渡劫后便去了东蜀圣境五凤池,似乎是与五凤池的主人镜空月达成了某个协议,然后老人家便跑到炎都去了。至于到底做什么去了莫绍康也不甚了然。 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否则魏无极也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决定。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是程白象能触摸到的,看来这还真是魏无极的意思。这家伙还有一个跟自己有关的重要消息,还是南镇抚司探听到的,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 程白象继续说道:“南镇抚司的兄弟得到消息,天机楼最近收了一笔百万两黄金级别的秘密悬赏,目标就是大人,郦凤竹已经决定派出甲字号杀手。”顿了顿,又道:“魁首大人命我提醒您,天机楼甲字号杀手一共十三名,每一个都不简单,裘剑心赫赫有名也不过是乙字第一,甲字号杀手身份神秘,除了天机楼的核心人物,江湖上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可能是名垂江湖多年的武道名宿,但也可能只是一个不起眼却善于用毒的老郎中。” 兵无常形,水无常势。 杀手杀人也未必一定拘泥于武力这一种手段。 最厉害的杀手,未必一定是最厉害的武道高手。 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最厉害的杀手一定是最会隐藏杀机的高手。他们也许平凡,也许显赫,也许一团和气人畜无害。可一旦出手便是最阴毒的毒蛇,最残忍无情的杀戮机器。 裘剑心的剑的确厉害,一把问心剑轻松压制莫绍康和叶鲲鹏,如果不是聂横舟及时赶到,从西戎草原回来那次他已经取了陈醉的头去。但在天机楼,他还不能排进甲字十三当中。因为这十三个甲字号杀手,每一个都比他更会杀人。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陈醉思忖了片刻,点点头,道:“替我谢谢魁首大人,本座会多加小心的。” 程白象听到这句话心中大石头才算落地,不管陈醉是怎么打算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恩师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个陈醉果然是对稽查司有大野心的。如果他没有这个野心,今天程白象就是来送死的。现在程白象活了下来,就算彻底印证了恩师对陈醉的判断。 稽查司内部,大魁首与总巡是平级的,前者负责统领稽查司亲军,而后者则负责监督稽查司内部大小官员。一明一暗,一阴一阳,刚好形成制衡。可前任总巡云玄感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这些年稽查司的大权完全掌握在魏无极手中,以至于人们几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个天下总巡使是专门来制衡大魁首权力的。 陈醉横空出世,屠杀了三千曲水胡骑,将总巡身份公布于天下,一夜之间,让所有人意识到稽查司已经不再是魏无极一个人的一言堂。这个时候才抛出这个消息,很显然炼锋城主入京前的准备工作要比其他人所想象的更细致许多。 有了这个身份,陈醉就不再只是一个化外雄城的领主,而是身负皇命为大赵江山开疆拓土的稽查司大将。千骑破楼兰为大赵西疆赢得休整备战的时间,借劳军名义帮助岳恒掌控西路军大权,此举也不算干涉西路军事务。稽查司天下总巡使是一品武将,因为职司特殊,还有专折密奏之权。以陈醉的实力,凭此身份掌控稽查司绝非妄想。 “天高路远,行路途中条件简陋,本座就不留程将军吃饭了。”陈醉紧了紧貂裘领子,端起婵儿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程白象赶忙再次叩首,告辞道:“不敢叨扰大人,末将这便告退,快马加鞭赶往京城,通知魁首大人做好迎接总巡大人的准备。” 第两百一十一章 无极 “就这么饶了他一命,会不会有些不甘?”婵儿问道。 “杀了他是为了打魏无极的脸,饶了他也是为了魏无极那张老脸。”陈醉道:“对我们来说,这个人无足轻重,但却是魏无极的心腹爱徒,魏无极把他派来说那番话就是来试探我的意图,如果我的对手是赵俸侾而不是魏无极,就不会为了杀了一个程白象与他结仇,饶了程白象一命,给了魏无极一个面子,咱们拿到的却是里子。” “什么里子,稽查司上下不还是攥在魏无极的手中?” “稽查司上下接受我这个总巡身份。”陈醉道:“有了这个开端,后面的事情才好办。”继续说道:“入京后我会向致儿请旨,在稽查司内设置巡检衙门,对应天下州府稽查司南北镇抚司和各个千户衙门,设置巡检将军一职。” “这么干不怕把稽查司搞乱套了?” “就是要让稽查司乱起来,不乱咱们不好火中取栗。”陈醉道:“稽查司现在的状况是魏无极一家独大,貌似一潭死水其实暗藏着微澜,不乏唐天豪这种不满现状的才俊之辈,现在的状况下这些人毫无机会,只有乱起来才会让旧日积累的矛盾纠纷发酵,咱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稽查司,不可能再像这一路上那般一枪捅出个血胡同的方式办事。” “魏无极怕是不那么容易就范。”婵儿道:“你就不担心操之过急,把他迫到武威王那边去?” “能过去他早就过去了。”陈醉道:“魏无极跟叶斩差不多,也是个一半在江湖一半在庙堂的大武夫,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在他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他更需要的是一些特殊的资源,在这一点上他和赵俸侾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竞争关系。” 婵儿额首道:“的确是这样,魏无极身兼横山气宗和玄天宗两家之长,阿九也说他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独创五行归元气已经预定了天人之姿,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能否成就人间大宗师,都说大道在人间,留在人间越久,积累的根基就越深厚,对他的未来越有利,而赵俸侾也是如此。” “这种事对一个先天体魄的家伙来说就无所谓了。”陈醉道:“我跟他之间不存在竞争,他坐在稽查司魁首的位置上,最根本的目的还是为了那些天道资源,不管是四海商团还是十三行,天材地宝,人心威望,别人能给他的我都能给,而且只会给的更多,他有什么理由跟我死扛到底。” “兄长言之有理,不过人性本能贪婪,他肯定是希望能待价而沽得到更多。”婵儿道:“越是这种人物就越不容易被打动,魏无极不像叶斩,叶大将军是有原则和情怀的,阿九告诉我说,魏无极贪婪狡诈自私成性,兄长想要让他确信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恐怕还需要下一些功夫。”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陈醉忽然笑着说道:“我们从无到有走到今天,已经大大接近当初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路走下去,我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打动叶斩,就能动之以利晓之以力摆布了魏无极。” ...... 炎都,冬至前忽然下了一场深秋急雨,将连日来被北方烟尘笼罩的煌煌雄城洗刷一新。长街上遍地黄叶,道路两边的桐树已经在展现寒冬将至的凋敝景致。 城西门内,神武大街,一群玄衣人正急匆匆穿行而过,在大街的尽头伫立着一顶轿子,这些玄衣人来到轿子前十丈外停身站住,整齐列在两边,为首者生了一头金发,身材高大雄壮,动作矫健,腰悬一口古拙大刀,径直走到轿子近前,单膝跪地道:“启禀恩师,那人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预计过晌入城。” “端国公府那边是什么情况?” “庆国公和献王的仪仗已经过去,镇东侯出门后也往那边去了,大约这会儿也已经到达。”金发大汉回答道。 轿子里的人又问道:“咱们那位十全王爷还没动静吗?” 金发大汉道:“王爷一大早快马加鞭出南门进了翠屏山,至今没见马队回归。” “多半是去拜会大天师了。”轿子里的人道:“当年不肯听泓又天师的,以至于错失了问鼎的最佳良机,如今却是事无巨细都要请教,可那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便错过了,此乃天数运道使然,现在纵然言听计从又能如何?” 金发大汉道:“大天师一向料事如神,有神鬼难测之机,既然肯继续相助王爷,或许还有一线天机可争?” 轿子里的人轻笑了一声,道:“大天师身负佛道儒三家所长,确有逆天改命之能,只是他那套三教合一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恐怕永远不可能被天下人认同,而且赵俸炆也并非什么英主,咱爷们儿管好自个儿吧。”话锋一转又问道:“抱天揽月楼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金发大汉道:“大前日炼锋号入城,费解登门过府送的那张礼单上原本还差一枚元竜妖丹,今天早上东西已经到了。” 轿子里的人深沉的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位新总巡大人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看来他对稽查司是志在必得呀,这么来势汹汹的还真让老夫有点难办了。” 金发大汉道:“恩师其实不必为难,礼物是他主动送的,东西是弟子出面手收下的,他们没有提任何附加条件,恩师也没有出面给过任何承诺,就算端国公那边有什么动作,他也责怪不到咱们头上吧?” “说的孩子话!”轿子里的人道:“这混账道理可不是我教你的。” 金发大汉咧嘴一笑,道:“在恩师面前,黄狮儿永远都是孩子。”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下。”轿子里的人说道:“这个陈醉邪乎呀,这一路走过来,谁都不看好他,连大天师也说他是逆天而行,一步一惊雷,九灾十八劫,一灾一别离,一劫一生死的运数,事实也大约如此,可这天道运数却偏偏没能挡住他走到炎都城下,就冲这一点,咱们还是莫要把事情做绝了。” 金发大汉领命呼喏,又道:“弟子这便去安排前哨迎候的人提醒他留意。” “其实咱们也是多此一举,我命你这么做就是送个顺水人情而已。”轿子里的人道:“费解入城三天,青眼军师的名头不是大风吹来的,火教和抱天揽月楼的人早把该做的准备做足了,不过咱爷们儿没给他们添乱,冲这个他就得承这个情。” “恩师亲自在此迎候,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金发大汉道:“都说他与陛下关系至厚非比寻常,却没见陛下对他有何特别优待之举,当日宁怀古入京,陛下可是亲自迎出城外,彩棚三十座接入朝堂的。” “唯其如此,才更说明这个陈醉与陛下关系非同一般。”轿子里的人道:“黄狮儿,你不要只看表面现象,需从细节处来分析问题,首先陛下已经认同了他的总巡身份,其次,宁怀古是陈醉请出山的,陛下厚待宁怀古不正是认可了他的功劳?第三,他可是有密折专奏之权的稽查司总巡,这样的心腹近人已经不需要那些虚礼缛节来衬托。” “原来如此。”黄狮儿道:“还是恩师看的透彻。” “若不是陛下态度明朗,本座又何必亲自在此迎候?”轿子里的人道:“若非陛下对他一直言听计从,端国公那边又何需这般如临大敌千般算计?” “倒是武威王府那边还没什么动静。”黄狮儿道:“叶还空好像根本不在乎陈醉入京的事。” “能做不能做的这一路他都尝试过了,陈醉入京以后,游戏规则就要变一变了。”轿子里的人续道:“兵权,财权,人事任免权都在王府手里攥着,陛下亲政两年有余仍无法撼动王府权威,叶还空号称布衣卿相,实打实的大权在手,想要摆布陈醉已经不需要那些惹人非议的激烈手段,陈醉想要坐稳稽查司总巡的位置可没那么容易!” 第两百一十二章 风起 堂堂大赵天下,最大的权力却掌握在一介布衣手中,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陈醉斜靠在马车门口,看着天空中正从漫天阴云中挣脱出一点点的太阳,此刻本该是她如日方中的时刻,却只能在阴云遮蔽下偶尔流露出一点光芒。忽然心生感慨道:“该起风了。” “起风不好。”前面赶车人脆生生接了一句。 “怎么不好?”陈醉笑问道。 马车前面负责赶车的阿九回眸看过来,明眸皓齿,浅笑嫣然,说道:“公子的身子忌寒凉,阿史那图兰的那点丹阳火元不是龙帝大人的玄元真水的对手,现在已经消耗殆尽,公子本来就够难受的,再起风不就更难受啦?” 陈醉打了个寒战,笑道:“是有一点点不好受。” “多亏之前吸收了阿九的妖心热血,不然情况还会更糟糕。”婵儿从车里探身出来,先给陈醉的貂裘大氅拢了拢,又把一盆烧好的暖手炉递到手中,才又道:“这次入京其他事情都先放一放,一定要先找到外公,请老大人收回他种在兄长体内的玄元真水,这老头的修为太纯,不管我在兄长的药酒里放多少猛药都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的笨法子。” 陈醉笑道:“婵儿也不必懊恼,这么折腾下来,对于改善体质还是有帮助的,或许这就是老人家真正的意图。” “他的修为那么高,不可能不晓得这么做的后果。”霍鸣婵恼道:“就算是为了兄长好,也未免有些过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陈醉搓着暖炉,催动体内气血压制寒风诱发的体内湿寒之气,续道:“需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行拂乱其所为,用我们打铁人的话讲,就是百炼才能成钢,老头子就是存了这点意思,我若是熬不过去,便没有资格走进前面这座城!” “那个魏无极不是说了嘛,他晓得与外公有关的内幕消息,咱们入城后第一件事就跟他打探外公的下落。”婵儿轻抚着陈醉瘦削苍白的脸颊,心疼的说道:“我宁愿你修为停滞,也不想见你每晚忍受那种煎熬。”又道:“这先天九品已是人神之别,非天赋所至不能及,哥哥你所谓的神变之道我在冰轮阁都闻所未闻,与其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日夜承受煎熬,倒不如请外公解了寒毒再另辟蹊径。” “了解与外公有关的消息是一定的。”陈醉道:“但不是为了解我身上的寒毒,我有婵儿配制的药酒,还有大梦心经傍身,每日里梦中练拳足以活跃气血不至于被冻死,虽然挑战承受极限的痛苦十分难熬,但还不至于熬不过去,你们修真元的力量来自丹田元池,而我的力量却来自心脏,神变之道的关键在气血,需修炼到凝如铅汞的程度,才能在极限状态下激发心脏真魄产生进化异变,这个过程里,全身的筋膜骨骼肌肉甚至脏器都需要慢慢适应这种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也是值得的,如果就这么解了寒毒,那我先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可我就是看不下去嘛!”婵儿着恼道:“你这蠢笨的拳法之道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修炼之法,按照你每天夜里的练法,这一路走来一座大山都被你砸平了,也不见你有多少进步,还不如你那些小手段可靠。”又道:“别忘了,就凭你自己研制的那些小玩意,费莲生和鸠摩罗都栽在了咱们手里,阿虎他们也都具备了超越自身等级的战力。” “力分内外,超越时代的外力的确可以短时间内提升战力,但那并不是不能模仿的。”陈醉道:“此乃取巧之道,一旦大行其道便迟早要乱了天道秩序,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方面我只想浅尝即止,我说的神变之道却是拳法的最高境界,达到这个境界以后,虽然没办法像你一样踩着飞剑逐风万里,但却能得到负山前行的力量,甚至能变化身形金刚不坏,有了这个根基,再加上一些小手段,我想应该足够把你爹爹从玄天宗带出来了。” 阿九赞道:“公子不愧是一条硬汉!”又道:“其实您现在的实力已经不逊色超品巅峰强者,如果配合阿虎他们,实际战力还要更强,其实一切生命都有其极限,就算是大宗师也不例外,而公子以先天凡胎之躯取得今日成就,早已超越了自身极限,这样的人物阿九算上妖身千年生命也是生平仅见。” “闭嘴!”婵儿没好气道:“好好赶你的车,不用你多嘴多舌,就你说这几句,他听了只会更来劲。” 阿九可爱的吐了吐小舌头,道:“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婵儿道:“蠢东西,一天到晚除了多嘴多舌外什么正经事都指不上,让你接触的那个小哑巴搞清楚底细了吗?” “她是蔡追云的孙女,叫蔡小符,女扮男装跑出来逃婚的。”阿九道:“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嘛,还有什么好打探的。” “她究竟是什么人其实不重要。”婵儿正色道:“重要的是我们是否知道她的底细,你记住了,入京后你便寸步不离兄长左右,凡是试图接近兄长的人都务必先摸清楚底细!” 底细不等于身份,这座江湖鱼龙混杂,一个人可以有多重身份。比如有的人看着是大家闺秀,背地里却是一朵人尽可夫的交际花。有的人看着像个白面书生,其实私底下却是个无恶不作的谍报头子。只有不想为人知竭力掩饰的一面才是一个人的底细。 阿九道:“京城藏龙卧虎,我的本领低微,怕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少废话,这一两日内你的丹田元丹坐稳了,我便传你一门太阴天元丹诀和霍门龙象功,以你的道基不必多久便能有所成,这太阴元丹诀是助你稳固丹田,凝实三魂七魄的,霍门龙象功是至尊霍补天创立的太古九法之一,虽然是筑基的功法,却有登天的潜力,如果不是你舍了千年妖躯,我是不可能传授的。” 阿九大喜过望,赶忙跳下马车,跪地磕头,道:“阿九拜谢姐姐传法大恩。” 婵儿坦然受了她一拜,招手示意她起身说话,又道:“虽然你已经铲断妖根,即便是天下四大宗师在这里也认不出你是妖族,但你的妖丹中的真元太雄厚,与人交手的时候一旦全力施展,还是会有被高人认出来的风险,炎都为三山之根,是炎龙一族龙气凝聚所在,传说城中至今还隐藏着上古十方魔国出入口,故又被称作是镇魔之城,天下宗门皆想尽办法占据一席之地,城中八百万人丁是纳兰西京的四倍有余,其中必然不乏能认出你的高人,所以一定要小心些。” 阿九道:“姐姐放心,从前的阿九已经随那妖躯一起死了,抱胯坐丹后的阿九样子变化这么大,就算魏通天出关也认不出我来啦。” 婵儿点头道:“虽然如此,小心谨慎些还是没错,炎都是禁妖止魔之地,虽为人间城邦,却有天界的威严气象,城中很多古建筑是十国以前的圣剑王朝留下的,当时权倾一时的天师堂以四象为神,以九宫为像修造了这座城,那时候虽然武道不兴,但却是方士剑客们最活跃的时代,灵枢机密之学比之现代还要厉害些,听说有些阵法禁制至今还有效。” 阿九悲声道:“我大姐就是妖根未断干净,却为了魏百孝强行入城,与任浮屠大战一场后,终于被一处禁制给困在这里的,我不会重蹈覆辙的。” 陈醉道:“老费提供的人物资料里提到一个人需要格外当心。” “兄长说的是泓又天师吧?”婵儿道:“我前日途中闲看了他写的斩经堂集,有一阙词写的极有意境:方觅残余,余蒙庵主,一邀便出黄粱。木中生秀,唯我最堪当。田内冲和九转,车搬运、二气飘飏。风颷动,重楼上下,出入吐光芒。亡殃,取象,豕滋羊味,酒醴俱忘。心灵真一点,圆照珪璋。玉印白莲秀艳,盍清静、别恁馨香。日华静,青衣前引,齐唱满庭芳。”又道:“说的是宴乐风平事迹,暗喻的却是修行之道,以清净纯真之心为基础。” 陈醉道:“就是此人,这位斩经堂的大天师八岁时横空出世,骑白鹤而下,口诵伏魔经,入炎都,联手任浮屠镇压下百年魔劫,受武烈帝封赏为天佑大德通微显化真人,官拜斩经堂主大天师。”又道:“此人虽不在大宗师之列,却是公认的天人转世,潜力足以媲美大宗师的人物,在天下文榜中只排在陈师道身后,然而在陈师道离开玄天宗之前,他才是独霸文榜魁首数十年的风流人物。” 婵儿道:“所幸的是,这人跟武威王不是一路的。” “但是他跟我们也不是一路。”陈醉道:“比起赵俸侾来,那位以贤德好诗着称的十全王爷更不是什么好鸟。” 迎面一队人马飞驰而来,老远就见烟尘席卷,听马蹄雷动,气势十分惊人。 婵儿道:“是咱们的人。” 陈醉眯眼看着,费解一马当先,叶鲲鹏兄妹,司文晓兄妹,五个人全都到了。还有莫绍康和萧二先生也在马队中。忽然心生豪气,抻了个懒腰,站起身对着空中一抹红阳张开怀抱,自语道:“好大一座天下啊!” 第两百一十三章 奸邪 端国公府,密室。端国公赵光正与心腹爱将,同时也是他女婿的白犴军统领司徒骏密议。 赵光:“人已经到了?” 司徒骏:“半个时辰前入城,魏无极亲自在西城门迎接,这会儿大概快到北城了。” 赵光:“叶斩和宁怀古有没有露面?” 司徒骏:“二人如常上朝面圣,与往常无异。” “这两头又臭又硬的倔驴!”赵光愤然骂了一句,揉了揉眉宫又问:“咱们怎么办?” “不管叶斩和宁怀古如何做,老大人只需依计行事便可。”司徒骏道:“郦楼主的意思是先礼后兵,如果那人足够聪明,愿意接受郦楼主的建议,老大人便是玉成此事的中间人,反之,咱们就依照计划行事。” “这小子是来给赵俸侾添堵的,其实根本用不着咱们跟着起急。”赵光有些犹豫,嘀咕道:“太后娘娘也不知是怎么打算的,偏要本阁跟着郦凤竹那小娘子一起主动招惹他,这又是何苦来哉。” 司徒骏道:“老大人还是按照娘娘的意思办吧,圣后不是说了嘛,只要此事办成了,十三行那边今后给咱们的红利会翻一番,这么一来,老大人在明玉山上的仙女阁也就不愁银子修造了。” “哎,我这辈子也就这点念想放不下了。”赵光点点头,道:“你去安排人送帖子吧。” ...... 翠屏山上,深秋时节,漫山红叶飞舞。 红叶山居,一笑亭,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年文士正端坐主位与一位身着明黄袍的男子品茶对饮。 亭廊四柱上挂着四块匾。 分别书写道:逐风万里白云间,笑看嫣红染半山,逍遥此身不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黄袍男子面带焦色,道:“魏无极那贼子看来决心已定,候裕同和慕容世家又与十三行眉来眼去,这小子一路东来,可谓是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眼看着又是一个赵俸侾,这却如何是好?” “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中年文士洒然一笑,道:“魏无极本就是豺狼本色,反复无常并不出乎意料,但无论怎么翻覆都翻不出利益二字去,镇东候府和端国公府是儿女亲家,彼此往来分属正常,可虑者慕容世家而已,本座已经派人去往东蜀国,慕容天羽是本座记名弟子,他的儿子慕容楚孝对郦凤竹一片赤心,不等于他这个做老子的也是一般心思,所以王爷对此不必过于忧心。” 赵俸炆道:“当初事败,本王其实早就不愿继续在赵俸侾魔威下苟且偷生,是大天师说本王命中还有一个大机缘,这才厚颜残喘至今,眼下局势非但没有改观,反而越发复杂恶劣,这让本王如何不忧心如焚啊!” 中年文士正是斩经堂主泓又天师,六年前他支持赵俸炆争夺大位,事败后却全身而退隐居于此地。 他轻摇羽扇,智珠在握的样子,道:“王爷多虑了,本座以为这炼锋城主入炎都对王爷来说是一件好事,表面上他的到来可以稳固宁帝的帝位,但实际上这人却是一柄双刃剑,此人与宁帝之间有一个大秘密,正是王爷的大机缘之关键所在,如今时机未到且容他在台前与武威王争锋一时,待时机成熟,本座必能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为王爷的大机缘赢得一线胜机!” “本王知道大天师有通天彻地之能,前知千载,后知千载,比那号称算无遗策的叶还空厉害多了。”赵俸炆道:“既然您这么说了,一定是已经窥测到了天机,还请天师明示。” “既知是天机,就更应该晓得天机不可泄露。”泓又天师将手中羽扇轻轻放在一旁,亲手给赵俸炆倒了一杯茶,端起递到他眼前,眸中射出异样神采,道:“王爷且放宽心,请先品尝一杯本座亲手炮制的安魂茶。” ...... 炎都到了,就在脚下。 这座以炎帝宫为中心,呈九宫格局向四周辐射修造起的煌煌雄城,一共有九个大区,中宫为皇城区,其余八个区则依照八卦命名,每一个的规模气象都足以媲美夜魔城。 稽查司衙门在城北兑字区,太平街里太平巷甲字号,门庭方正,平淡无奇,铁黑色的石阶两旁竖着两列铁黑色的拴马桩,大门敞开着,路面打扫的十分整洁,净水泼街把石板路洗的清新,但如果仔细留心,还是不难发现那上面遗留着的洗不掉的斑驳痕迹。这个门口从来不是什么太平之地。 陈醉端坐在马车里,手放在桌子上摩挲着婵儿赠予的白玉瓶,感受着瓶子内传出的丝丝暖意。对面坐着一个除了年纪外,其他方面都不符合中年标准的中年男子。这人长的面若丹涂,剑眉星眸,鼻直口方,标致的像个娘们儿,身前背后却有百步雄风。若只是初见,陈醉绝想不到这人便是一向行事霸道的稽查司大魁首魏无极。 城西见面,寒暄登车,一路无言,终于来到稽查司的一亩三分地。 马车停在巷子口,那里竖着一座门楼,居中一块匾额上写了三个大字:玄武门。 门楼两边的柱子上方蹲踞两头石像兽,·正是龟蛇盘绕的玄武。 魏无极忽然开口道:“陈总巡。” 陈醉回应道:“魏魁首有何见教?” “一路风刀雨剑旅途艰辛,眼前总算到家了。”魏无极道:“可就算是到了炎都,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陈醉道:“魏魁首这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炎都禁妖止魔,禁止的却是不成气候的小妖小魔,真正的大妖却早已断绝妖根化形成人,哪里禁得住。”魏无极答非所问,明显话有所指道:“八百万常驻人口的炎都,算上常年不息的流动人口,何止千万人丁汇聚于此,其中指不定藏了多少目下默默无闻,难保某一天不会惊神泣鬼的厉害人物。” 陈醉道:“魏魁首,初次见面,你我还彼此缺乏了解,我不妨有话直说,我不是一个擅长猜谜的人,魁首大人有什么话不妨也直来直去的说,你把话题绕的太远,我怕会跟着转迷糊了,反而耽搁了正题。” “陈总巡快人快语,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魏无极道:“既然如此,魏某便有话直说了,总巡大人的这位小马夫似乎对玄武门上的两尊守护兽有些敏感?” 陈醉反问道:“魏大人,这两尊守护兽有什么特别的吗?” 魏无极道:“的确有特殊之处,斗牛女虚危室璧七宿有龟蛇体,故曰玄武,坐北主水,京都有四象灵兽镇护,玄武是其一,城北两区有十八街七十二巷,每一条巷子都有玄武镜像坐镇守护,专职防范一些异类妖魔。” “没有什么异类妖魔,是人!”婵儿的声音传进来:“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稽查司门前来闹事。” 炎都对妖邪异类十分敏感,魏无极深不可测,而且出身横山气宗,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陈醉暂时还不想让他看到阿九。出于谨慎,临时换成了婵儿负责赶车。阿九此刻早已跟着费解他们的大队人马进驻到抱天揽月楼炎都总楼。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料理了吧,不要妨碍我与魁首大人谈话。”陈醉语气淡然吩咐道。 婵儿当着魏无极的面自然不会驳小醉哥的面子,应了一声是,白虹亮起,车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紧接着是两声闷哼和某物高空跌落的声音。霍鸣婵道:“两个人在那门楼上埋伏,修为都不低,还似乎擅长某种合击之术。” 魏无极皱眉道:“这怎么可能!那两人呢?” “一死一逃!”霍鸣婵冷冷的说道。随即以神念传声给陈醉:“应该是一次试探,这俩人若是来刺杀兄长的,未免太儿戏了,魏无极似乎是想从咱们这里找到什么。” 陈醉面色如常,笑道:“魁首大人不必挂怀,这人未必是冲着我来的。” “这里是稽查司大门口。”魏无极面色有些难看,道:“有人不自量力跑到这里来图谋不轨,本座岂能掉以轻心,恰逢总巡大人还京的大日子,魏某实在是惭愧至极,此事务必要搞个水落石出,否则魏某再无颜面对总巡大人,今日暂时到此为止,陈大人请先回到驿馆歇息,待魏某将总司衙门上下排查一番,搞清楚此事确保万全后再来不迟。” “些许宵小之徒的骚扰何足挂齿。”陈醉瞧出来他有小题大做,阻挠自己进入到稽查司衙门入职的意思,或许这俩人除了试探之外,本就存了这个意图。这个事情虽无关大局,却可大可小,魏无极的态度变化说明了他是想借题发挥。关键是他为什么会忽然有了这样的变化?想到这里,心念一转,道:“不过既然魁首大人如此重视,那陈某便先不入这道门了,正式入职以前我会暂住在抱天揽月楼炎都总院。” 魏无极道:“朝廷的规矩是,外派还京的武将务必先去五军都督府报备,陈总巡虽有密折专奏之权,却也还在武将序列内,随行人员车马行辕武事装备都需登记入册,此乃军规朝礼非同儿戏,愚兄担心陈大人初来乍到,事务繁忙,万一忘掉此节,恐怕会授他人口实,曹枢密一向执法如山,若计较起来,必定会对陈大人有所不便。” 这些事情一向都有费解去打理,自从有了这位马鸣候的辅佐,小醉哥许多事情都做了甩手大掌柜,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听魏无极的口气,倒似乎如果自己不亲自去一趟五军都督府还不成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妖国 夜,抱天揽月楼,炎都总院内宅。 陈醉斜靠在暖床上,脚边燃着一炉罗刹国出产的无烟碳火,身上盖着阿九妖躯留下的火色狐裘。 小马夫换了一身装扮,梳了个双抓髻的发型就成了小婢女,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此时此刻,她乖巧的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轻轻为陈醉捶着腿。名义上她和霍鸣婵姐妹相称,实际上却更像是师徒主仆的关系。她学了婵儿的心法,便等于订下了神魂之约,算是婵儿的房内人了。 婵儿坐在桌旁拄腮沉思,道:“阿九的妖躯被灭掉是很多人亲眼见证的,魏无极虽有灵通的消息渠道,但也不可能晓得阿九的事情。”又道:“魏无病,巴天斗和费莲生等人半途截杀稽查司总巡,已经坐实了谋逆大罪,他们现在全都是稽查司严拿的罪犯,以他们的修为,或许能看出阿九当时有所保留,可最多也只是疑惑,而魏无极今天安排的这次试探却是指向分明的认定了咱们行辕里混进了一个大妖族。” “魏百孝的子孙后代没有一只好鸟。”阿九愤愤然道:“尤其这个魏无极,生的跟他祖父一个模样,性情手段也有八分相似,小白脸没有好心眼......啊,那个公子啊,我可不是说你,不过你这脸可也是够白的。”瞧着陈醉越来越白的脸色,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不敢说下去了。 “晚上你陪他睡觉,给他暖床吧。”婵儿忽然语气淡定却不容拒绝的吩咐道。 “人家还小呢。”阿九吓了一跳,面皮一下子通红,落在陈醉肩上的拳头忽然轻了几分。 “你我已经是房内姐妹,有些事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过你放心,他不会那么猴急吃掉你的。”婵儿道:“借你妖丹内的先天火元给他暖身而已,而且与他亲近些,对你转化妖元凝练身魄也有极大好处,他体内散发的寒气是至阴至纯的玄水精英,对你来说是十分难得的定魂强魄的圣物。” 陈醉明明心中美滴很,脸上却是一脸愕然,嘴上迟疑道:“这个不大好吧,我自己可以的。” “你要真可以,我又何必操这份儿闲心?这几天你夜夜入梦练拳后自行打坐,必定发散出极大寒意,我都快被你身上的寒气冷死了。”婵儿没好气的抱怨着,又道:“那些寒气都是黑龙帝渡劫前留在你身体里的玄水精英,可惜咱们俩无福消受,但是对阿九却有很大裨益,你就不要客气了。” “既如此,只好生受贤妹了。” 阿九娇羞道:“既是姐姐吩咐,阿九也只好勉为其难,只求公子怜惜阿九功业未成,还请适可而止。” “不用害怕,他敢做什么过头的事,我先用仙元力断了他的龙头血脉。”婵儿冷冷说道:“这个事情到此为止,咱们接着说白天的事情,那两个人擅长合击阵法,这是魏无极名闻江湖的招牌绝技,他安排这场戏一半是冲着阿九来的,可他又是怎么晓得阿九这一路都在为兄长赶车的呢?” “你的意思是咱们行辕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陈醉道:“骑军兄弟不可能,剩下的就是方镇威的镖队了,他的宝贝儿子的性命还在我手里捏着,而且这老家伙也没有认出阿九的道行,剩下的人当中就只有那个走了的玉章京和萧大先生了。” “兄长还漏算了一个人。”霍鸣婵道。 陈醉想了想,有点怀疑的:“你说那个蔡小符?” 婵儿点头道:“入炎都以后她就跟镖队分开了,现在不知去向,我们只知道她是蔡追云的孙女,却对她的过往毫不了解,据她说程白象曾经要娶她为妻,所以她才要离家出走,她说的也许是实话,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身上哪里不对。” “这么个身世清白,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不对的?”陈醉笑道:“你就是受了魏无极那个消息的影响,太紧张我的安危了,若这蔡小符真有什么不对的,那她多半是天人转生,可就我所见,她最多也就两品修为吧?” “还有可能是地妖转生。”阿九忽然说道:“姐姐有五重道意,她的感知几乎不可能出错,公子说的也有道理,凡天人转生的都是奔着成就人间大宗师来的,她这个年纪若还不能超品,那岂非白冒了这么大风险,除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蔡小符是来自十万妖国的地妖转生,只修妖灵神通,只要找到了合适的妖躯便会实力大增。” “这个可能性很大。”婵儿道:“十万妖国被封印的时间这么久,难保封印不会出现漏洞,一旦出现漏洞,有些厉害妖邪便会不顾性命的突破封印,它们没办法将妖躯带到上面来,也不能将完整的元神突破封印,所以只能修成一念真灵转生投胎到人间界,这样的妖便是地妖。” 阿九道:“能够成为转生地妖的,在十万妖国中必定是顶尖佼佼者级别的上古巨妖,天赋神通非同小可,别看她现在只是个羸弱的普通人,可一旦给她找到合适的真身妖躯,便会立即化形显圣成为极其可怕的存在。” 婵儿道:“目前咱们所说的都只是推测而已,如果蔡小符真是地妖转生的人,也许就有能力认出阿九来,她把消息传递给了魏无极也并非没有可能,假设当时阿九被魏无极发现揭破身份,兄长当时就要背上一个勾结妖族的重罪,不管是在炎都还是南陈弋江,这都是不可饶恕的。” “这样的妖人很多吗?”陈醉问了一句自己更感兴趣的问题。 “怎么可能多呢。”婵儿道:“十万妖国的封印是当年天界大能们联手布置的,寻常妖邪根本不可能突破封印,这种人物有一个两个成了气候便会给人间界带来一场浩劫,当年的圣剑王朝何等辉煌,曾以十万剑修席卷天下,兵锋所向举世无敌,追的西方魔族人远遁极西之地,天师堂六大天师甚至曾联手逆天,一度封印了补天界与人间界的联络通道,如此强大的王朝最后就是毁在两个厉害妖物手中的,之后更为炎龙一族带来长达千年的十国之乱。” “什么样的妖孽,竟然能让这么强大的王朝土崩瓦解?” “这你就得问她了。”婵儿看一眼阿九,道:“我记得冰轮阁的玉蝶札记里说,当年天师堂的那个大叛徒叫虺文,这家伙的本体是一条呵气成云吸气成风的吞龙巨蛇,这妖孽与另一位涂山大妖勾结,吞了圣剑王朝满朝文武的元神精魄,以妖族傀儡取而代之,倒行逆施祸乱天下荼毒苍生,短短数年间硬是逼出了十路反王,我说的可对?” 阿九额首道:“那位涂山妖族前辈叫闽柔,如今已经上达天界位列神国仙班,却不知是何缘故?” 这事儿其实不难理解,那六大天师倒行逆施,竟敢妄图封天,此举等于是断了补天界大能们的供奉源头,断人财路前程如杀人满门不共戴天,这圣剑王朝摆明了不服天朝管,也难怪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陈醉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并未述诸出口。这时代的人都有点一根筋,对上天敬仰之心极虔诚,这么诛心的言论说出来,不过图惹婵儿不快。 “这闽柔的实力极其强大,以至于天界神国的诸位大能也不得不选择将她招安而已。”婵儿道:“我们接着说眼前的事情,假设蔡小符是一个地妖转生的妖人,而她又恰恰瞧破了阿九的真身,并且通过某个渠道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魏无极,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京城可能存在一个妖邪组织在作祟!”陈醉道:“而魏无极正在成为被这个组织利用的一颗棋子。” “当然,这都是咱们建立在蔡小符有问题的假设上的推测。”婵儿道:“也许这魏无极是从其他我们无法推断出的渠道得知的消息也未可知。” “京城的水很深呀!”陈醉慨叹道:“老费说的没错,这天下如一盘棋局,棋子固然很多,想要入局的人同样不少。” 婵儿道:“哥哥可是要怀抱天下的人,何来这些没用的感慨。” 陈醉苦笑道:“最初决心抱天揽月的时候可没想到要面对这么多对手。”顿了顿,又道:“不过是些许感慨而已,我早知道这条路不会好走了,再难也会走下去,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比起炎都这些人来,那个男人只会更厉害。” 那个男人当然是陈师道。在天下文榜力压泓又天师,又在庙堂武榜压了武威王赵俸侾一头的南陈高祖皇帝。连四大宗师都束手无策的怪物。京城的水再深,却暂时还没看出有能够漫过四大宗师的趋势。认知的天下强者越多,就越了解这个男人的恐怖。而自己却无论如何都要从这条黑心狗的手里夺回母亲救出岳父来。 “费解是个聪明人。”婵儿说道:“如果没有他替兄长运筹帷幄,我们这一路会更难走。”又提醒道:“先前费解差人请兄长过去议事,似乎有大事找你商量,你借口身体不爽利推脱不去,我觉得不太合适。” “你说的对,我明早去五军都督府之前先找他商量一下。”陈醉看着眼前烛光里娇俏玲珑的小阿九,内心隐隐有些期待,忽然注意到婵儿面色不善,赶忙装模作样的自语道:“老费这家伙不知道在忙什么,不如我现在就过去跟他聊几句?” 第两百一十五章 落叶 费解要杀叶还空。 此人不除,陈醉和赵俸侾之间就只能是敌对关系。 老费坚定不移的认为,对付赵俸侾,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即便陈醉惊才绝艳,具备了跟赵俸侾抗衡的资本,二者间的对抗也只会给大赵天下和炎龙一族带来一场浩劫。只有联合才有机会战胜南边那个更强大的男人。 费解知道赵俸侾并非恋权之人,如果他想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很久以前就可以坐上去了。他似乎也不打算对当今陛下如何,因为赵致是他一手带大的,若他想毁了陛下,随时都可以做到。然而从陈醉出道至今,赵俸侾什么都没做过,一切都是叶还空在操持。 费解这家伙胸怀大志,从某个角度看他,其实要比陈醉的志向更高。他虽然志大才不疏,却被陈醉的见识,魄力和能力打动,将自己毕生的志气意气与陈醉的目标牢牢捆绑在一起。所以,陈醉能走多远就决定了他的志向能实现到什么地步。 陈醉一路过关斩将,在尸山血海中趟过来,如今终于来到炎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复杂的局面。十全王爷赵俸侾一党,以端国公为首的外戚倚仗圣后自成一党。再算上陈醉和武威王,还有那些希望大赵天下乱起来的外部势力,盘根错节在一起,想要理清楚势必要造成巨大内耗。 费解等不及看着陈醉把这些对手一个个剪除,更不愿看到陈醉与赵俸侾二虎相争,损了大赵江山的元气,最后被那个男人坐收渔翁之利。为了促成陈醉和赵俸侾的联合,他必杀叶还空。哪怕他曾经与这位叶先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还要有所必为! 杀一个昔日朋友今日对手,就可以挽救大赵亿兆苍生将要面对的危局,正是舍小义而全大义! 叶还空被天机楼认为是天下间第十四难杀之人,从他辅佐武威王至今,想要杀掉这位布衣卿相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每一个都是一时豪杰,但他依然稳如大山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他的对手都早已化作冢中枯骨。 有些事没得选择,再难也要做! 为了杀叶还空,费解已经准备好付出巨大的代价。他精心谋划了一个行动计划叫做:落叶。 寒秋,正是落叶之时。 萧俭低眉顺眼站在堂下,烛火映照着他平凡的脸孔,死鱼一样的木讷眼神里看不到半点情感波动。一柄普通的无鞘铁剑随随便便悬在腰间。 陈醉走进来的时候,他刚好转身离开,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忽然拔剑,对着陈醉刺出一剑! 这一剑无论出手的角度还是剑意气势都平淡无奇,唯一出众的就是一个快字。毒蛇吐信一般刺向陈醉的咽喉,出手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刺出去的一剑也没有丝毫犹豫。 当的一声! 铁剑刺在陈醉骤然抬起的手臂上,反手之间已被捉住了剑尖。 “好快的手!”他的声音暗哑却是由衷而发。 陈醉并不理会,费解请自己过来议事,这人却忽然出手行刺,小醉哥第一次与萧俭见面,并不知道对方身份,来不及细想,第一反应就是要捉个活的。 萧俭果断撤剑,陈醉顺势追上去又捉住了他的手。萧俭立起左手狠狠斩在右手腕上,一道鲜血飚出,萧俭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道剑意冲天而去。顷刻间消失在夜空中。 陈醉没有再继续追击,刚才那一剑可没有这么强悍可怖的剑意,由此可见萧俭并无杀心。 “苦肉计?”陈醉看着无动于衷的费解,稍一转念已明其意,道:“用来对付叶还空,会不会太儿戏了?” “不让叶还空产生疑心的办法根本不存在,正因为简单,反而还可以稍微降低一些他的怀疑。”费解道:“三哥以一剑成名,今晚以前,他一生用剑都是右手,现在他的右手断了,威胁会小很多。” “他为什么要背叛向我行刺?”陈醉站在叶还空的角度继续推敲细节。 费解道:“为一个女人,他这样的男人轻易不会动情,一旦动了情,便有可能奋不顾身。” “这个无中生有的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为了这个女人刺我这一剑?” “女人并非无中生有,她本是十三行的商户,从我们的钱庄周转了一笔银子,因为逾期还不上,被负责催收的兄弟们抄了家,一时想不开死掉了。”费解道:“当年萧俭与人比剑负伤,曾受女人一瓢水的活命之恩。” “我们的钱庄还干过这么缺德的勾当?” “你说过的,对待自家兄弟要像春风般温暖,对待敌人就应该像严冬一般残酷。”费解道:“女人是十三行的商户。” “只凭一个萧老三就想杀叶还空,够吗?” “刺杀叶还空这样的人物,武道境界的高低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如何攻其不备得到一个出手的机会。” “叶还空是武威王身边的谋主,天下间最聪明也最多疑的人物之一,就凭这一只手和一个女人,恐怕很难。” “还有萧大和萧二,今晚之后,萧氏三兄弟就只剩下萧俭了。”费解道:“我已经准备好两个替身,出了这样的事,陈大哥一定不会放过萧氏三兄弟,如果我们杀了萧氏兄弟的消息传到叶还空的耳朵里,这样的仇恨应该足够萧三哥得到接近叶还空的机会了,叶还空不死,萧家大哥和二哥不会再在江湖上露面。” “就算如此,也还只是一个萧俭。”陈醉道:“即便叶还空相信了他,只凭他那一剑行吗?” “只有三成把握!”费解坦然说道:“但如果有人帮他一把,成功的机会还可以增加三成,六成机会值得一试了!” “这个人一定深得叶还空信任。”陈醉想到了之前混进镖队的玉章京朱建华,费解跟此人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继续问道:“你凭什么判定这个人会帮你?”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费解道:“有共同的志向,为了共同的目标我们都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们自己的命。” “六成把握也只是你们设想的结果,实际上叶还空究竟实力如何,听风司根本还没打探出来。” “叶还空畏寒,越到冬季越难受。”费解道:“当年他曾试图去刺杀黑龙帝,事败后留下隐疾,至今未愈。” 这话让陈醉想到了自己,外公的玄水真气着实厉害,虽然救了小醉哥一命,却也把自己折磨够呛。 费解继续说道:“叶还空随身不离三件宝,熊王皮,火龙玉和太乙金丹,熊王皮是赵俸侾当年亲手从黄金魔国的白熊魔兵统帅身上剥下来的,火龙玉是赵俸侾从一头西方魔龙胸前挖下的护心宝石,太乙金丹是苍山剑圣成药师炼制的护心灵药,成药师虽然号称剑圣,却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剑,但他炼药的本事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这个赵俸侾还真是好事多为。陈醉听得悠然神往,道:“你想先从这三宝入手?” 费解点头道:“不论叶还空隐藏了什么样的实力,只要离开了这三宝,便如同一个重伤垂死之人,届时,最弱的叶还空对上最强的萧俭,我相信六成把握是最保守的预估!” “我不是怕事的人,更不在乎杀几个对手,不过杀了叶还空,武威王一定会替他报仇。”陈醉道:“如此一来,岂非跟赵俸侾结了死仇?” 费解道:“这个仇是火教跟他结的,与陈大哥关系不大。” 陈醉道:“萧俭刺杀我,丢了一条手臂才有机会接近叶还空的,他刺杀了叶还空以后,你说这个事情跟我没关系,武威王能相信?” “刺杀叶还空的行动是火教策划的,陈大哥只是被人利用成为其中一个环节。”费解道:“您和我都是受人蒙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能背得起这个黑锅,还有足够说服力,并且还不会被赵俸侾捉住当面对质的人物可不多。” “萧氏兄弟已经决定,事成之后他们将远走海外投奔西方魔教的王龙象。”费解道:“我会对外宣称他们是西方魔教潜伏入中州的卧底,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大赵内部纷争。”顿了顿,又道:“如果赵俸侾不想与陛下反目成仇,就不会不接受这个理由,他对陛下向来视若己出,这份感情未必就不如与叶还空的师徒情义。” 此举可谓深谋远虑一举两得,干掉叶还空,还可以顺手往西方魔教那边安插了卧底,为未来未雨绸缪。但陈醉却不太喜欢这个计划。小醉哥骨子里是个偏感性的人,这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枭雄霸业心思他能理解,却很难接受自己有一天要做这样的人。但如今他已经走到这里,为了抱天揽月拉了这么多人上船来,正是人在江湖,一切都已身不由己。 陈醉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着费解,问道:“叶斩和宁怀古也不希望我们跟武威王反目?” “是的。”费解坦诚面对陈醉的目光,道:“南陈复国,西戎易主,中州大陆乱象已生,天下格局将变,三年后或许是内外交迫的局面,大将军和宁先生都不愿看到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 陈醉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放手去做吧。” 费解道:“落叶计划若失败,一切后果自有费解一力承担,与任何人无关,但如果此事成功,还需要陛下出面来安抚武威王的怒火。” 陈醉摆摆手,转身说道:“你们做好你们该做的,陛下那边有我。” 第两百一十六章 独断 清晨时分,陈醉从小阿九温暖的怀中醒来,睁眼看着眼前碧玉般温润剔透的小人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昨夜居然一夜安眠没有梦中练拳。随即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情况?这一晚没有梦中练拳发散寒毒,身上非但不感到僵硬冰寒,反而觉得体内暖意融融,心血通达,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强健。 “姐姐,公子醒了。”阿九不胜娇羞的将陈醉推出怀抱,略显慌乱的套上锦斓肚兜,欣喜的对着在外间榻上打坐的婵儿招呼道:“阿九按照你传的法子采纳他身上的玄水精英,果然进益极大,公子的气色也好多了呢。”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婵儿说着起身走进内室,白了陈醉一眼,笑道:“这才像话,今天要去五军都督府报备,病恹恹的岂不是弱了你陈总巡的威风。”又对阿九说道:“我现在出门办事,伺候他起居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陈醉好奇问道:“你要去哪里办什么事?” 霍鸣婵神秘一笑,道:“见一个故人去,可不能带着你。”说罢,也不理陈醉如何好奇着急,扬长出门而去。 “公子昨晚一夜安眠,姐姐却辛苦了一夜呢。”阿九一边伺候陈醉穿衣洗漱,一边说道:“都怪阿九资质鲁钝,奇经八脉都尚未生长完全,还不足以与公子血气相通,全靠姐姐不惜损耗自身仙元才打通经络血脉才能与公子血气相通。” 陈醉心中微微感动,刚才那些许失落也立即烟消云散,尽管还是很想知道与婵儿有关的一切秘密,但无论如何,婵儿的心始终是向着自己的,这就足矣。 早饭是清粥,放了一点点参茸和雪兔肉丝,都是婵儿起大早亲自下厨熬制的。阿九服侍陈醉满满吃了三大碗,小醉哥感觉身上更暖和了。吃饭的时候阿九才告诉陈醉,霍鸣婵出门是去打探黑龙帝的消息了。至于那个神秘的故人是什么人阿九也不是很清楚。陈醉一会儿要去五军都督府见令狐野先,无暇细问,也只好听之任之。 吃罢早饭,卯时刚过辰时初至,正红日初升时,穿戴整齐,命孟立虎点了九名骑军特战队成员跟着赶往五军都督府。连陈醉自己才十一骑,十名特战骑军也没有全副武装,只穿了衬甲,带了随身武器和应手的暗器。陈醉自己也没有穿麒麟宝甲,而是套了一身大赵一品武将的标准朝服。 这里是炎都,等闲人物不敢造次。在炎都大街上公然行刺稽查司一品总巡将军,大约只有几位无法无天的大宗师敢这么做。而且陈醉鹰愁梁上屠大妖的事迹遍传天下后,俨然已经是当世李飞熊,比肩赵俸侾级数的大人物。就算有强者想拿那一百万两的赏金花红,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十一骑龙马每一匹都神骏非凡,静若渊龙,动如龙腾,列成两队,陈醉被簇拥在当中。一行人出门来到永安大街上,费解的马车早已在街边恭候多时。他人就站在马车旁,见了陈醉赶忙迎上前悄声提醒道:“京城是尺度森严之地,通常朝堂上的大人们出行都很少在城中骑马,龙马骑军的兄弟们身上杀伐气太重,似这般招摇过市,很容易引来非议。” 陈醉点点头,不在乎道:“今天就算了,以后下不为例。” 费解苦口婆心劝说道:“龙马骑军暂时还不属于大赵军方序列,但城主的总巡将军职位却是军方在籍入册的,您泛舟江湖怎么耀武扬威都无妨,但在这京师重地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眼皮下,此举若给有心人利用起来,非议就可能演变成朝议,一旦有人弹劾您豢养超过规制的私人武装,横行京师意图不轨,势必会给我们带来极大麻烦。” “行,听人劝吃饱饭。”陈醉用力点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俩坐你的马车悄悄过去。”眼瞧着孟立虎为首的这几个跟自己出生入死过来的兄弟,一个个眼巴巴等着见识这锦绣江山花花世界的风采,心中忽然一阵不痛快,暗自思忖,若是赵俸侾这么耀武扬威的在京城里横着走,谁敢放个屁? 费解道:“兄弟们想逛逛没有问题,让揽月楼安排几个人带上银子陪着,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只要遵纪守法,莫要逛到皇城三尺禁地内就行。”又提醒道:“陈大哥是稽查司的总巡将军,这是个比较隐晦的职位,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陈醉压下心中不爽,道:“乡巴佬进城,到了这地头上,我们这群野人全听你安排就是了。” “陈大哥莫要嫌费某啰嗦。”费解晓得陈醉不悦,耐心解释道:“如今局面大好,叶大将军已经走马上任枢密院副使,官拜大赵太尉,怀古先生入职工部,又领了太学令,文武两路都有领军人物,陛下知道你入城后龙心大悦,上上下下皆振奋精神准备大干一场,若此时陈大哥身上出了什么纰漏给对方利用,必定会对我们的士气造成极大影响。” 陈醉摆手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了。” 费解道:“陈大哥是追云乘风的快意人物,京城内的规矩太多,让您受委屈了,为了陛下的大业和我等的梦想,还请您忍耐则个,好在总巡将军这个职务官阶虽高,却不需要统领什么衙门,今日到五军都督府报备后,这一千龙马骑军便正式编入大赵军方序列,至于是编入玄甲骑军还是......” “必须编入稽查司亲军内,并且只能由我亲自统领。”陈醉打断他的话,一扫之前的随性惫懒,正色道:“我打算在稽查司内增设巡检衙门一座,这些骑军兄弟就是首批稽查司巡检,这一点没有商量余地!” “此事说来简单,运作起来难度颇大,稽查司内增加巡检衙门,势必导致稽查司内部的权力格局发生变化,这是军方很难接受的。”费解道:“这么大的事情,陈大哥是否应该先跟叶宁两位大人见面,商议后再做决定?” “此事没有商量余地!”陈醉态度十分坚决,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民主可以,但必须集中!尤其是牵扯多方的重大决定,更不能你一言我一语的扯皮。”又道:“稽查司今后只需要一个声音,如果有不同的声音那就让他闭嘴!” “陈大哥入京第一把火莫不是要烧在魏无极身上?”费解有些惊讶于陈醉在这件事上的坚决,同时敏锐的领悟到了陈醉掌控稽查司的决心。另一方面他又十分为难,这个事情非常难办。 京城官场不比西路四州,稽查司更不同于西路大军。 在京城,科、道、府、部、外戚勋贵、宗室王族,各方人马盘根错节汇聚于此,多方势力角逐下,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事情都可能掀起一场风暴。稽查司内部权力结构发生变化这么大的事情,一旦运作起来,这巡查衙门便会成为一块人人争夺的肥肉,魏无极为了保住现在的地位也会奋起抗争。对于刚刚在朝堂站稳脚跟,正辅佐宁帝陛下施展平生抱负的叶斩和宁怀古来说,一个武威王已经很难应付。就目前局势下,他们不想树敌太多。 但是陈醉毕竟是缔造这个局面的人,更是炼锋系人马的掌舵人。抱天揽月楼是他一手缔造的,龙马骑军只绝对忠诚于他,甚至宁帝陛下最信任的人也是他。入京后,陈醉对于京城的复杂局面表现出了不适应。作为合作双方,陈醉对叶斩和宁怀古展示出了足够的尊重和诚意。但这份诚意也是有底线的。 在稽查司这个问题上,陈醉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费解曾经在叶斩帐下执掌蝶儿穴数年,与许多江门学子结交往来,与叶斩和宁怀古都有着不错的关系。现在他执掌抱天揽月楼听风司,同时也是炼锋城的总军师,深得陈醉信重。入京后,他便负责在陈醉和叶宁二人之间建立沟通桥梁。 叶斩和宁怀古都是上得了台面的重量级人物。在陈醉这个草台班子里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分量。二人老成持重,熟谙官场之道,有着其他人不能取代的影响力,所以他们的意见必须得到充分的尊重。 费解左右为难,他以师长之礼敬重陈醉,深知陈醉掌控稽查司的决定是有道理的,只是在这个时间点稍显激进了而已。料想那二位必定不会同意,所以才不敢立即承诺会配合陈醉运作此事。 “你不必为难,只需把我的决定告诉叶宁二人便可。”陈醉道:“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大家坐在一起聊聊,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同意我的决定。”又道:“京城局势复杂,我也的确缺乏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如果不是十分必要的事情,我会尊重他们和你的意见,但是尊重不等于绝对服从,他们老成持重没有错,却难免失了锐意进取的意志,你懂我的意思吗?” 第两百一十七章 拦路 “我明白了。”费解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 陈醉的决定不并不难理解。助陛下掌控朝局,光有嘴皮子手中没有兵把子不行,龙马骑军虽然强悍却还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想要取得合法身份就要编入军方序列,把它编入到任何一支队伍中都不如成为稽查司亲军更有利,两位老大人只想要求稳,只怕会忽略了这件事的迫切性。 陈醉道:“如果我只是炼锋城主,龙马骑军可以作为我的私人武装存在,但在炎都,私兵管制严格,一切行动必然受到严格限制,甚至还可能成为别人诘难我们的把柄,而作为稽查司的总巡,我想把这支队伍合法化,最佳的途径就是稽查司,魏无极若是愿意合作还好,若他反复无常跟我耍弄手段,我这第一把火也只好烧到他头上。” 拿下稽查司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比较重要值得一提的有三。 首先抱天揽月楼在江湖,一直受到武威王系人马的诘难打压,今后如果有了稽查司作为后台,在这大赵境内受到的限制便会少很多,盈利能力将再上一个台阶。其次是龙马骑军的合法安置问题,稽查司麾下有三万玄甲骑军的编制,控制了稽查司,陈醉就可以很方便的将龙马骑军安排进来,炼锋城有六千龙马骑军,如果都能安插进来,陈醉坐镇京师就有了跟任何人掰手腕的底气。第三稽查司本身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不说那些遍及中州的暗谍密探府衙亲军,只三万玄甲永镇京师就足够吸引人了,陈醉手中有岳恒的老底子,拿下这支队伍还是有把握的。 “这个官场不倒翁霸着稽查司许多年,而稽查司又是这么要害的部门,京城皇城内外数得着字号的大佬都或多或少与之有些往来,只怕未必比叶还空容易对付。”费解道:“依费某愚见,此人能招揽还是尽量拉过来为宜。” “我已经把绣球丢过去了,这家伙也接在手里了,不过我看他还是有点三心二意。”陈醉掀起马车侧面的窗帘向外看着,道:“这京城水深王八多,魏无极又是个水性杨花的风流人物,指不定暗地里勾搭了几个王八蛋。” “其实够分量的只有两伙人,赵俸炆为首的王族贵胄和端国公牵头,外戚为主的圣后一党。” “昨日在稽查司大门口,魏无极这老小子跟我耍了个小花招,弄两个不明身份的人试探我的人,又借口查案子阻我进入总司衙门,我当时还没有下决心跟他翻脸,而且考虑到龙马骑军兄弟们的身份还没报备,我就没跟他计较。”陈醉道:“不过事后想来,这出戏分明是他早准备好了的,这家伙就是攀了高枝儿摆我一道,只是不知道那个出价比我高的人究竟是谁。” “之后呢?他又是怎么说的?” 陈醉道:“之后这老小子就提醒我必须来五军都督府报备回京的事情了。” 费解眉头蹙了蹙,似乎是对陈醉说话,又似自语,道:“魏无极他究竟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在半路上截杀我吧?”陈醉笑道:“又或者挖了个陷阱让我自己往里蹦?” 费解道:“五军都督府的殿帅是令狐野先,这个人是武威王的嫡系,而且师承玄阴宗,他师父正是不久前伤在陈大哥手下的巴天斗,此人一身武功早已青出于蓝,一口豪鬼宝刀号称庙堂第二,虽然是个厉害人物却未必强过陈大哥,而且他的品秩是从一品,比陈大哥的一品将军身份还低一级,于公于私都没什么机会奈何您才是。” 陈醉笑道:“我这一品将军是继承来的,还沾了陛下南巡的光......” “或许他们是想通过这个环节来质疑陈大哥的总巡将军身份?”费解受到了启发,打断陈醉的话,分析道:“魏无极一定不想大哥走进稽查司的大门,所以才会安排那场戏,这是缓兵之计,真正的杀手锏应该就在五军都督府,如果他们能在陈大哥从云玄感老总巡那里继承总巡之位这件事中找出破绽,您也就不会有机会入主稽查司了!” “神符是云玄感兵解后留下的。”陈醉嘀咕着说道:“云玄感在我那里白吃白喝十多年,周围所有人都认可我跟他是师徒关系,他兵解的时候只有我和婵儿在身边,最重要是我这个总巡将军是陛下认同的,他们能有什么法子改变这个事实?” “如果武威王愿意插手,这件事未必就是板上钉钉的。”费解道:“他们可以说神符是伪造的,还可以拿陈大哥先天体魄不懂武道来说事儿,毕竟云玄感可是天下第五宗师,他的亲传弟子怎么会是个先天体魄?若他们以此质疑陈大哥的身份,这个说法又能得到武威王的支持,您还真的很难入主稽查司。” “叶还空那老玻璃还真干得出这种事。”陈醉道:“不过他有一告,我们还有一诉,文人耍笔头子论胜负,武夫分高低就得看拳头,争来争去最终争的是谁的拳头够硬,比这个,这座天下里我还没怕过谁。” “陈大哥以老总巡弟子身份接替老总巡的位置,在玄天宗的辈分与云空寂相当,而魏无极曾经是云空寂的弟子,如果承认了你的说法便立即在你面前矮了一辈儿,如此一来你便有了压他一头的基础,总巡将军与大魁首是平级职司,再加上这一路你带着骑军兄弟创下的赫赫威名,就算没有成立巡检衙门的事,他也不会轻易接受您进入稽查司吧。” “这口蜜腹剑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陈醉恶狠狠骂了一句,又道:“老子给了他招安投靠的机会,也送了厚礼过去,他却是属母狗的,只进不出,拿了东西还翻脸咬人,这种人就不能让他好过了!” “陈大哥有何打算?” “先去五军都督府报备,看看他们想怎么出招,是不是如你我所料的那样,然后再见招拆招。”陈醉道:“你说的对,有些事还是不能意气用事,魏无极这老小子在稽查司内树大根深,他敢这么反复无常也是因为有足够的本钱,对待这样的人物,往外推显然不如往里拽,如能争取还是尽量争取。” 马车穿过一条条长街,走过一道道门楼牌坊,再转过一个弯儿就到了五军都督府所在的武定门大街。路旁一个煎饼铺子里,两个年轻男子正面对面坐着,桌上罗列了许多吃食,马车转过弯儿来出现在视线里,左边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道:“小公爷,您要等的人来了,那马车是费解的,想必费兄也在车内,朱某不方便与他见面,就此别过了!” 右边的年轻男子衣着华贵,腰悬宝剑,头戴紫金冠,生的面如银盆,齿白唇红,模样还算周正,只是身材臃肿肥硕,神态倨傲,微微摆手,不耐道:“行吧,没你的事了。” 姓朱的公子毫不介意对方的傲慢无礼,轻声提醒道:“小公爷切莫小觑了这乡巴佬,这家伙杀起人来可从不手软,如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以和为贵。”说着向对面明显不耐烦的这位一躬到底,面带笑意告辞而去。 “什么东西!”小公爷啐了一口唾沫,吩咐道:“把这些吃食全换新的。”又道:“就属这些读书人最坏,读的是圣贤书,干的是王八蛋的勾当,他碰过的东西,本爵养的狗都不吃!” 一旁有人过来撤掉桌上的食物,又端上一个黄梨木食盒重新摆了一桌。一个中年人低眉顺眼的凑过来,请示道:“公子爷,要不要封纣出手把那马车拦下来?” “要注意方法,客气些把人请过来。”小公爷道:“毕竟是皇帝表弟看重的人物,昨天司徒派人下帖邀请被他手下野人挡了,今天本爵亲自在此相邀,也算给足了他面子,若还是不识抬举,再换个方式也不迟。” 马车忽然减慢速度,很快就停了下来。 费解问道:“没到地头,何故停车?” “有人拦车。”衣着朴素,模样平凡的中年车夫干巴巴回答道。 陈醉坐在车里掀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前面一个人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是一个十分吸引眼球的恶面大汉,长了一张面盆规模青白色的脸,赤红色的头发,一双碧蓝的眸子,鹰钩鼻,络腮胡子,身材高大是寻常人的两倍有余。瓮声瓮气道:“我家小公爷请陈楼主过去一叙。” “这人说话好没规矩,要请人却连人都不招呼一声。”费解微微皱眉,又道:“此人形貌特殊,或者有些来历,不如陈大哥留在车上稍待片刻,我先过去看看再做计较?” “没规矩好啊,我这人就讨厌规矩多的人。”陈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必跟过来了,我自己过去看看。”说着,没跟费解商量就直接走下马车,来到巨人面前,上下打量几眼,问道:“大个子,你叫什么名?” 第两百一十八章 朝花 行车的路线时间都是费解安排的,沿途安排了很多听风司的兄弟巡风放哨。这人在这里拦车见面,费解不可能不知情。换句话说,这个人其实就是费解希望自己见到的。陈醉知道自己的局限,今生加上梦中人生,两世人生都没有过跟这些高官勋贵打交道的经验。所以要依赖费解和叶斩等人,来与京城这些世家门阀勋贵外戚打交道。 这已经不是费解第一次先斩后奏了。从玉章京出现在镖队那次开始,到萧俭为演苦肉计向自己刺出那一剑,费解事先都没有跟陈醉商议便做了决定。陈醉并不怀疑他的忠诚,因为费解的忠诚是对事不对人。无论是与谁结交,还是与哪个为敌,陈醉相信他做出的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让陈醉不喜欢的是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好像个提线木偶,只能听凭叶斩和费解的摆布。所以陈醉才会在稽查司这个问题上态度如此坚决。现在,费解又耍小聪明安排自己与某人见面,陈醉没有拒绝,却故意不许他参与进来,可算作是对费解再次先斩后奏的一个小报复。 “封纣!”巨人道:“京城有四个奇人,蛇姬娘娘罐里住,老鼠窝里做皇帝,大肚王爷吃不饱,三手将军要饭吃,俺是其中之一。” 这又是王爷,又是将军,还有皇帝和娘娘,听上去有点意思。 陈醉看着他巨大无伦的肚子,猜测道:“你一定就是那吃不饱的大肚王爷。” 封纣点头道:“算你聪明,俺一顿饭能从早吃到晚,有一次俺们小公爷想看俺到底能吃多少,结果八里斋的肉包子俺一个人包圆儿,吃了几千个才吃半饱。” 陈醉道:“能吃好啊,能吃才能干,我手底下有一群兄弟,个个都是大肚汉,最能吃的那个未必比你逊色。”说话间跟着封纣信步来到煎饼铺子里。 封纣一指端坐在那里的年轻公子,介绍道:“这位就是俺的饭东,端国公府的小公爷赵恭澍。”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赵恭澍摆摆手,吩咐道:“去接着吃你的饭吧。”转而又看向陈醉,安坐不动,笑问道:“你就是炼锋城主陈醉?” 陈醉没有立即回应他,径直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对面,道:“你是赵光的儿子?” 赵恭澍一皱眉,傲然道:“本爵蒙陛下厚恩,御口亲封永安伯。” “这么说你不是赵光的儿子?”陈醉笑眯眯看着他。 赵恭澍面色阴沉下来,冷冷道:“本爵当然是端国公的儿子,不过本爵并不只是端国公的儿子!” 陈醉道:“算了吧,我没那么多闲心研究你究竟是谁的儿子,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说罢,找我什么事?” 赵恭澍强压下心头怒火,道:“炼锋城主,本爵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陈醉笑嘻嘻看着他,道:“久闻荆门赵氏擅长经营,连赵俸侾都曾赞你爹最会做交易,嫁得一手好妹子,一笔买卖换来几十年人间荣华富贵。” “大胆!”赵恭澍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道:“陈醉,你好大的胆子。” 陈醉嘿嘿一笑:“还行,我这胆子是不小。”又道:“所以我才敢跟赵俸侾为敌,你既然是赵光的儿子,就该有这个自知之明,在我面前摆伯爵的谱儿,你还差点分量,有话说,有屁放,再罗里吧嗦的本座就不伺候了。” “陈醉,你可知道你就要大祸临头了?”赵恭澍有心发作,但随即想到了那些与眼前人有关的杀伐传说,即便此刻身处京师重地,也难保这化外蛮人不会突然撒野,到了嘴边的狠话果断换成了一句耸人听闻之语。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陈醉翘起了二郎腿,转头看一眼停在路边的马车,费解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有人要你死,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们了。”赵恭澍强忍下心中不快,继续说道:“你莫以为本爵是在危言耸听大话欺人,此事千真万确,人家已经摆下了天罗地网等你往里钻,如果你不肯听本爵良言相告,等待你的结果便只有一个!” “听着有点吓人。”陈醉微微点头,笑道:“但是还不够,你得拿出点真东西来,咱们才有的谈。” “本爵今天来到这里见你代表的不只我自己。”赵恭澍道:“陈醉,你可听过朝花社的名头?” “陈某本是山野匹夫,如今初入京城,正是四顾茫然,请恕我孤陋寡闻。” “不知道没关系,你现在只需知道我们是一群人就够了。”赵恭澍道:“炎都很大,有很多势力,没有人能够孤立的生存,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晓得自己当下的境况,你需要一些有实力的朋友,现在就有这么一群人想跟你交个朋友,只要你愿意拿出抱天揽月楼七成的股份作为加入朝花社的条件,今后便可以得到我们的全力支持。” 这小子口气不小,一张嘴就敢要抱天揽月楼七成的股份。陈醉除了觉得荒谬外,也不免暗自思忖,这家伙底气何来?这个朝花社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费解刻意安排自己认识此人,必定是认为他有值得结交之处。问题是这小子要价太高,还没拿出什么够分量的筹码来,就凭这几句话便想要抱天揽月楼七成股份,岂非痴人说梦。 “你是来告诉我,五军都督府里正有一场阴谋在等着我?”陈醉试探问了一句。 “这一点并不难想到,所以没什么好隐瞒的。”赵恭澍道:“五军都督府是武威王的地盘,他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成为稽查司总巡,重要的是你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付你。” “这么说你们知道?” “我们知道的内幕不止于此!”赵恭澍傲然道:“在京城,我们还是有些办法的。” 陈醉道:“就只凭这几句话,恐怕还不值得我拿出抱天揽月楼的七成股份,不要说七成,连一成都不值。” 话说到这里,赵恭澍意识到必须拿出些真东西来才能继续下去。 赵恭澍道:“朝花社有三个发起者,本爵只是其一,三人当中我的份位和家世是最低的,另外两位贵不可言,不妨再向你透露些底细,加入朝花社的都是京城各个科道府部要员勋贵的后代,之所以找上你,是因为你和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大家都是忠于陛下的。” 原来是一群勋贵外戚和高官的二代们搞的组织。老费既然这么看重,想来他们是有些分量的。不过想要抱天揽月楼七成股份是不可能的,哪怕一成也不行。可人家既然开了价,而且也拿出了让陈醉看入眼的货,理所当然是要还一下价的。 “抱天揽月楼的股份就算了,这个条件我不可能接受。”陈醉道:“你可以再想想别的条件,比如你想要多少黄金珠宝,我可以花银子买你的消息。” “陈醉,你欺人太甚!”赵恭澍忽然怒了,拍案而起,怒视陈醉:“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也是忠于陛下的,本爵会这么热巴巴主动来找你?给你机会加入朝花社是赏你的脸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陈醉安坐不动,目光深邃平静如水,淡定的看着他,唇角忽然泛起一丝微笑,道:“这话若是从你老子口中说出来或许还有一点点分量,陈某是什么人?凭你们一群纸上谈兵的纨绔子弟也配赏我脸面?以为写几首为赋新词强说愁无病呻吟的诗词歌赋,吼几声忠君爱国还政陛下的口号,你们就是时代先锋未来的主人翁了?” “陈醉,你敢小觑我们?”赵恭澍怒极反笑,冷笑道:“原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炼锋城主也不过是一个气量狭小,自大无知的蠢材!” “我不是小觑了你们。”陈醉并不因为他的辱骂动怒,反而更加平静的看着他,继续说道:“而是在陈述一个你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实,你们所谓的渠道和特权都来自于你们的家世,离开这个东西,你们身上还能剩下多少光环?所谓竖子不堪与谋说的就是现在的你们,我不否认你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会有机会成为未来时代的主人翁,但绝不是现在。” “你说来说去,还是认定本爵不配跟你谈条件?”赵恭澍道:“哪怕我们已经探听到几路人马要对你不利的内幕消息,并且还探听到了他们具体实施的细节,你也不打算给我们这个面子?” “我能坐在这里其实是给了某人的面子。”陈醉又看了一眼马车,费解的目光也正看过来,转回来又说道:“我曾对他说过,年轻的血总是热的,如果想要推翻陈旧并沉重的势力,就必须要年轻的热血和冲劲,看来他是听进去了,所以才有了今早你我这次会面,他很看好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他失望。” 赵恭澍眉头一紧:“姓陈的,你什么意思?” 第二百一十九章 距离 “意思就是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陈醉道:“五军都督府针对我陈醉的阴谋,我自己解决,就不麻烦朝花社各位替我操心了,还有你老子与十三行眉来眼去不安好心请我赴宴的事情,我也会酌情处理,至于其他什么府部科道的那位要员在凑我的材料准备如何参奏弹劾我,就更不是你们能左右的了,总之未来是你们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赵恭澍面皮通红,怎么都没想到原本十足把握志在必得的一次接触,最后竟谈崩了。朝花社的年轻人都是心向陛下的保皇党。在陈醉没有出现以前,他们最多只能动动嘴皮子,凑在一起做几首暗讽赵俸侾武夫当国专政不法的诗词,又或者借酒撒疯吼几声口号,剩下的只有等待时光将那些霸占朝堂的老家伙带走。 这时候陈醉出现了,创立炼锋城,扶起了西路大将军岳恒,又请出了天刀叶斩和负三十年大名的江门学圣宁怀古。陛下身边终于有了得力人物的帮助,朝堂上的话语权多了起来,原本缥缈无望的等待,忽然间看到了实在的希望。 朝花社的这帮年轻人的热血顿时活泛起来。在他们看来,陈醉只是恰逢其会遇到了龙潜西南的陛下,又机缘巧合的救了陛下,由此得到了成就这一系列事迹的机缘。这个山野匹夫在蛮荒的西戎草原上可以横行万里,但是到了京师重地却注定要寸步难行。陛下的大业系于此人,实乃不妥之至。抱天揽月楼这媲美十三行的泼天伟业更不应该掌握在这乡巴佬手中。 在赵恭澍们眼中,陈醉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如果这些资源掌握在他们手中,他们绝对可以干的比陈醉好。既然大家都是陛下一方的人,一切资源都属于陛下的,谁能做的更好谁就更有资格掌握局势。只要七成股份,给陈醉留了三成,已经是对陈某人过往功劳极大的肯定和奖赏。既然已入炎都,就应该把这些资源交给他们来更好的支配。 想当然的结果就是遭遇无情的拒绝,虽然手里有些力量,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在这里跟陈醉翻脸动手。也只好眼睁睁看着陈醉不辞而别。 ...... 陈醉丢下茫然无措的赵恭澍回到马车里。笑问费解:“你都听见了?” “他们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费解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他们会提出这么荒诞的条件。” “因为在他们眼中,我陈醉就是个只知道舞刀弄剑,没什么见闻阅历的匹夫!”陈醉冷冷的说道:“蒙祖余荫,又借了陛下的势才有今日成就,所以他们才会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一切都是陛下的,而我陈某人根本不配拥有支配权。” 费解道:“他们毕竟都还年轻,长居京城,缺乏阅历......” “你呢?你也跟他们一样缺乏阅历吗?”陈醉的声音有些冷,忽然打断他的话。 “陈大哥言重了!”费解面色一变,接着出乎意料的单膝触地跪在陈醉面前,道:“费某绝无此心,请您听我解释。” “我听着呢。”陈醉没有搀扶他起身的意思,只冷冷看着他,道:“你是该好好解释几句了。” 费解倒是神情坦然,跪在那里往上抱拳,说道:“这赵恭澍的确是我有意安排来与您见面的,但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朝花社并非什么严密组织,发起者都是陛下当年在国子监的伴读学丛,无一不是家世显赫身份贵重者,纵是家学渊源,也该比寻常年轻人多几分成熟稳重,实际上也的确是如此,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们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会生出取代陈大哥的心思。” “起来吧。”陈醉道:“你我义同手足,志同道合,不存在信任问题,今后有事一起商量着办。” 费解起身道:“玉章京朱建华和落叶计划这两件事,我虽无私心,但做法确有不妥,费某自与陈大哥结交以来,每当聆听教诲都顿感振聋发聩获益匪浅,故此内心中早把陈大哥敬若师长,又幸得陈大哥信任以全权相授,久而久之便不自觉生出恃宠而骄的心理,做起事来越发无忌,哎!” 陈醉道:“老费你虽然喊我一声大哥,但实际上却年长我几岁,对你的能力和见识我其实也是十分钦佩的,咱们从凉州一路走来,你该知道我不是小气的人,可凡事都需有限度,即便是同心同德的兄弟,也该有一个合适的距离,这个距离不是让你我离心离德,而是为了保证彼此的安全,确认了这个距离就可以避免产生不该产生的误解。” 光棍一点就透,响鼓不用重锤。 费解是绝顶聪明人,立即明白陈醉的意思,做的不妥不等于不对,人与人之间,无论关系再怎么好,也都需要一个彼此相安的边界,就算是父母教育孩子,满心都是为了孩子好,但如果方法有误也会适得其反,兄弟之间更是如此,之前的举动显然是越界了。忙说道:“陈大哥所言甚是,费解懂了。” “你我这个事情到此为止。”陈醉道:“还有这什么朝花社还是有价值的,我刚才的话有点重,这帮年轻人心高气傲,未必能正确理解,这事儿交给你去处理,要安抚好情绪,还要教会他们自知之明,帮他们找到合适的定位,什么时候刮风下雨不知道没关系,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能不知道。” “交给我处理。”费解满口应承,隐约觉得这话不只是说给朝花社的年轻人的。 “你办事我放心。”陈醉道:“刚才赵恭澍提醒我说,五军都督府里已经挖好了坑,等着我往里跳,这个事你怎么看?” “哎,其实关于这个消息的细节也是我请人有意泄露给朝花社这些人的,五军都督府那边不打算给大哥落军籍,他们会针对大哥的身世提出质疑。”费解道:“天下皆知您是黑龙帝的外孙,令堂与陈师道之间的爱怨情仇早已传遍江湖,他们会据此作出推论:老总巡即便真是你的恩师,也不大可能把总巡的位置传给您,就算您当初在西南有救驾之功,也难保不是南陈高祖的阴谋。” “意思是我有可能是南陈卧底?” “稽查司总巡是敏感重要的位置,关于这个位置的任免,军方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只要稍有疑点,军方便可以提出复核并要求稽查司对任职人做详细调查。”费解道:“在这件事上,叶还空和魏无极早已达成协议。” 马车一直停在路边,没有动的意思。 陈醉道:“你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去五军都督府?” 费解道:“去是一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要等叶大人入宫请下圣旨后再去,怀古先生草拟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说辞,只需陛下明旨宣示,您总巡身份的合法性便不容置疑,令狐野先纵有多少阴谋算计也只能是无计可施。” “原来你们都安排好了。”陈醉笑嘻嘻说道。 “属下惭愧。”费解笑的有些尴尬。 陈醉注意到他忽然改了对自己的称呼,显然是受到刚才那番话的触动,主动摆正自己的位置呢。 “你做得很好,换做我自己也绝做不到这么好。”陈醉摆摆手道:“咱们现在同一条船上,除了人尽其长同舟共济外别无选择,我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好,你也不能,所以就要相互补益,就目前来说京城不是我发挥特长的地方,却是你纵横捭阖的所在,从今天起,我准你便宜行事,你也要容我自在几日,还有,稽查司的事情交给你了,我不管你怎么跟叶宁二人去说,总之我要的是结果,一千龙马骑军兄弟必须安置进去,朝堂纷争我不理会,但稽查司内我要绝对话语权。” 费解默默听着,到最后只剩下一脸苦笑。 落军籍的事情容易,成立巡检衙门,打压魏无极拿下稽查司却是难如登天。魏无极这条老狐狸本身就已经十分难缠,更何况背后还藏了一个更厉害的泓又天师。陈醉对二者的关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费解身为火教圣子又是天下文榜前十中的人物,岂会不知道二人一文一武狼狈为奸多年。 落叶计划刚刚启动,这边又要与魏无极针锋相对,显然是有些激进了。原本费解的打算是用财帛利益先稳住魏无极,先全力以赴对付叶还空,如果落叶计划进行的顺利,再促成陈醉与武威王联手,到那时大赵境内将再无第二个声音。 但这个貌似当前局势下最有利可行的计划却只是费解一厢情愿的想法,陈醉从来不看好能跟武威王化干戈为玉帛,就算有这个可能,也是在掌握了足够筹码的情况下发生的。没有兵把子在手,便不会有什么话语权。费解可以接受这一点是因为他只是想扭转武威王的想法,而陈醉要的却是为致儿拿到绝对话语权。 陈醉把想说的话对费解说了,明确了彼此间的相处距离。考虑到叶大将军已经入宫请旨,接下来似乎没什么必要再去五军都督府受令狐野先的鸟气,陈醉本想带着阿虎等人游街挎官臭屁一圈,如是种种未能如意,他的兴致一淡疏懒的性子一发作,便索性把这边的事情交给费解,自己打道回府了。 叶斩请下圣旨,明旨通告中枢六部文武两套班子,确立了陈醉稽查司总巡的身份。详细分说了当日在西南,陛下是如何结识陈总巡,又是怎样在老总巡云玄感和新总巡陈醉师徒的保护下脱险的。又介绍说陈醉虽然是先天体魄,却有经天纬地之才,蒙老总巡兵解前将自身百年修为相赠,先天体魄达到八品。 旨意中又说陈醉奉旨在野老山大森林边缘,南陈,西戎和大赵三国交界之地开辟新城一座,在不耗费大赵一兵一卒一文钱的情况下,练出一支威震草原的百战雄师,为大赵江山开疆拓土可谓是功勋卓着,而后又千骑破楼兰,横扫阿史那部,解凉州危局,更立下不世功勋。故特旨加封陈醉为卫国一等公,继续领任稽查司总巡将军职务。 圣旨一下,朝堂震动。 第两百二十章 神庙 关于皇帝陛下与抱天揽月楼主人生死患难交情莫逆的传闻早已遍传天下,但传闻始终是传闻,没有落到实处就不能算事实。只要还没实锤,在大赵多数朝臣们心中,陈醉这个名字代表的就还只是个化外领主,与大赵朝局不大相干的边缘人物。哪怕陈醉在飞鸟渡遇袭事件后突然亮出总巡神符,这些大赵朝臣老爷们也依然不看好他能坐稳那个位置。 一切都因为那个男人——武威王还没有表态。 宁帝陛下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超出以往的决心和勇气,没有请示武威王的意思便直接从宫中发出这道明旨。军方一向是武威王的自留地,这么大的人事任免动作不经过赵俸侾同意就坐实了,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朝臣们包括魏无极在内,都在等待着,他们相信那个杀人如草芥的男人接下来一定会有所行动。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那个镇国三十年的大武夫一怒,却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头会落地。 ...... 这一日,处在京城舆论风潮中心的陈醉在辞别费解后,独自回到暂时居住的揽月楼炎都总院。 开府建衙那些勾当可以交给费解去操心,那个落叶计划陈醉也不方便亲自参与。暂时与叶斩和宁怀古不宜过多直接交集,如果需要与之沟通,自有叶鲲鹏和司文晓居中斡旋。叶鲲鹏入京后便被费解派到了叶斩身边,一是为堂前尽孝,二是方便联络。司文晓的情况也差不多,宁怀古入京后便住进了老宰辅司祭酒给安排的一座宅院,司文晓兄妹也跟着住了进去。 陈醉是这些有炼锋城背景的年轻人的精神领袖,他的身份合法化以后,意味着炼锋城并入大赵版图,同时这几个年轻人也都有了晋身的资格。费解本就是马鸣候,只是因为与南陈费氏的关系,已经断了得到实职的机会,注定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富贵闲人,也因此刚好可以效仿叶还空之于武威王帮助陈醉总览全局。 叶鲲鹏作为炼锋城的马步兵统领,暂时被安排进了兵部,做了个七品的仪仗政训郎。陈醉理解这个职务大约就是禁军仪仗队的政治指导员。司文晓混的比叶鲲鹏好一点,跟着宁怀古入了太学,得了个博士侍讲的五品差事,相当于大学教授。 大家都有事情做,陈醉这个炼锋城系的精神领袖自然也不能闲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但饭只能一口口吃,事也只能逐一解决。当下需要重点考虑的事情有三件,第一是尽快与黑龙帝见一面,解决身上的寒毒问题,这个事情对婵儿来说是最迫切的;第二是怎么能收服或者绕开魏无极这老狐狸,快速融入到稽查司内部去;第三则是要在近期内与致儿见一面,一别经年,甚是想念,陈醉尤其关心的是风闻被武威王带走的建康太子是怎么回事? 黄昏时分,婵儿仍未见归来。陈醉不免有些担忧,她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正自焦急犹豫要不要带人出门探寻时,霍鸣婵忽然回来了。进门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语气不善的命阿九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干了,见陈醉始终关切的看着自己,禁不住心头微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色难看,扑哧一笑,道:“傻子似的,看什么看!” 陈醉不以为忤,反陪笑问道:“不是说去见一个故人吗?怎么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婵儿干脆道:“跑了一趟神王庙,去见一个故人,这人当年曾在我爹爹麾下做事,受爹爹照拂才入了人间界,当上了天人庙祝,原指望能从他那里探听到老帝君的消息,没想到却被这个势力小人气的够呛。” “天人庙祝是什么鬼?”陈醉好奇问道。 “就是斩经堂里负责神庙的小天师,平日里主持神王庙,负责天人两界的沟通事宜,在上界称作是庙祝。”霍鸣婵解释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要达到仙元八品的都可以胜任。” 斩经堂是大赵朝廷里专事天文历法的部门,沟通天人两界,执掌农时,祭祀祈雨等事宜。除此之外,还负责侦查处理异人异事,防范妖魔鬼怪为祸人间。内部职司主要有大天师三名,目前够资格担任的只有一位,就是那位隐居翠屏山据说已经参天道不问世事的泓又天师。 另有小天师六位,负责斩经堂具体运转事务。分别为祭祀天师,历法天师,祈雨天师,神庙天师,伏妖天师和除魔天师。霍鸣婵去拜访的故人正是神庙天师叫做诸葛随云。 诸葛是补天界大姓,出过许多了不起的人物。但这个诸葛随云却算不上厉害人物。 人间界和补天界之间一直存在关联,为了得到人间界的天道资源和香火供奉,天界大人物都会在人间界保持一定影响力。有的是弄个厉害的宗门,有的则干脆建立起一个王朝。大赵江山的背后也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天界势力。 二者之间要建立沟通往来的渠道,于是就有了祭天神庙。 在补天界,仙元八品之上的人物才算入流为君。仙元九品的人物被叫法天真君,再往上是无上天君,更之上则是极少有人能够企及的罗天上君和至圣大尊。所谓一元初始,阴阳二圣,三王鼎立和四奇争雄,都是最高两个层级的人物。理论上补天界的大人物是不能长时间留在人间界的,所以只好派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来人间界负责沟通两界。 为了维护补天界势力在人间界的影响力,这个神庙天师必须由天人担任。而且为了避免仙人坐化劫,一定要达到仙元八品,且不具备修成九品真君的潜力。此人身份隐秘,修为虽然不高,但其肩负的责任却不小。人间界极少有人知道其底细。 比如,大赵江山某处出现了人间强者降服不了的大妖为祸人间,或者某地有邪魔作祟导致赤地千里,影响了百姓对天人的敬畏之心,便可由此人向上界汇报,请补天界派出强者前来收服灭杀。又比如,有其他天界势力暗中做手脚,导致大赵某地频现天灾,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也该由此人核实消息后向上界汇报。 所以这个神庙天师必然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尤其是涉及到实力极强大的人间强者的消息,往往他都能掌握到第一手讯息。正因为如此,霍鸣婵才会在入京后第一个想到要去向诸葛随云打听黑龙帝的消息。 结果却是失望而回,还憋了一肚子闲气。 婵儿的爹爹流落人间界的日子不算短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发生在玄天宗的事情早就被诸葛随云知晓。 陈醉听她详细分说到这里,已经能大概想象到婵儿今天的遭遇,所谓世情如刀人走茶凉,这个道理放在补天界照样适用。笑问道:“吃了一碗闭门羹?” 霍鸣婵气呼呼道:“等了大半天,到下午才见到人,一问三不知还跟我打官腔,若爹爹还是无上天君主政一方的神国大将,这王八蛋怎敢这么对我。” 认识这么久,彼此早已明铺暗盖缔结连理,却极少听她谈论家里的事。看来今天真是被这个所谓故人给气到了。 陈醉宽慰道:“离开了张屠户,咱们也不吃带毛的猪,这个诸葛随云不愿意说,自有愿意说的人,不是还有魏无极吗?老小子命程白象给咱们带话,提到过外公的事情,明儿我去稽查司述职的时候问一句便是了。” “我这不是担心他借这个机会给你挖坑嘛。”婵儿道:“这个魏无极太阴险,他的话不能信。” “你说的对,魏无极这个人太不可靠。”陈醉话锋一转又问道:“那这个诸葛随云可有什么喜好?又道:跟这种小人办事不能谈感情,得谈利益和利害,咱们换个思路说不定他就愿意开口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拜天 祭天神庙在皇城东十五里,有一座矮山叫平云台,范围很小势如坟茔,还没有水源,却难得的草木茂盛。这里被划进了皇家园林风水福地,这些树木也因此得以免遭砍伐,几百年时光里,一桩桩都长成了参天巨物。在林木之间掩映着一座红墙黄顶,规模不大的庙宇,便是大赵皇室的祭天神庙。 十国末年,大赵太祖皇帝起于微末,还是庶民时经过此地遇仙人在此摆下棋局,于是手谈一局赌了个东道,那仙人赢棋后别的什么都不要,只向赵太祖要了平云台这方寸之地和一座庙宇。当时的赵太祖不过是一介平民,那仙人却说这赌注可以在日后他飞黄腾达后兑现。赵太祖并不以为意,就痛快应承了。 仙人指点赵太祖去找玄机老祖拜师学艺,最后学成了一身本事,果然打下了一座大大的天下。于是就兑现了当年诺言,将平云台这块地给了天人神国,还遵照那仙人的意思修建了这座大赵祭天神庙。 中州大陆崇信仙佛天人,各国甚至各地都有各自的神仙崇拜。也因此积累了非常复杂的神仙体系。大赵神庙里供奉的神祗是罗天阳极元皇至圣大尊,据婵儿说补天界有神国,这位大神人就是神国之主,也是二圣之一。 陈醉和婵儿坐在马车里,阿虎带着十名龙马骑军兄弟跟在左右,阿九负责赶车,一行人此刻正来到平云台脚下。 因为魏无极的那次试探,婵儿有意识的加快了帮助阿九断妖根化生成人族的进程。 经过连续两夜与陈醉交换体气,阿九丹田内的妖丹已散尽妖力,完全转化成元丹。她的三魂七魄和奇经八脉也在婵儿的帮助下生成完整。现在的她身上再无半点妖族痕迹,除非是遇到能够参透因果大道的仙佛人物才能窥破她的根基底细。所以婵儿才敢放心大胆的把她带到这对她来说,堪称是整个大赵境内最神圣也最凶险的地方来。 陈醉现在并不是很急于化解体内玄阴真水的寒气,但他的确是非常渴望能再见到聂横舟一面。他有太多的事情想向老头子请教。关于聂锦儿和陈师道的,还有自身修行方面的问题等等。 以前没有问,一来是因为见识阅历不足,想不起来问;二来是明知道有些事问也白问,他认为机缘合适自然会说;三则是因为那时候自己的实力未达,根本不够资格过问这中州大陆修行界的机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小醉哥与当初相比,无论是实力还是眼界都上了另一个台阶,对于黑龙帝这便宜外公,非但没有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反而越发觉得陌生了。惟其如此,才对这条韬光养晦躲过天妒六十年的老龙生出极大兴趣。作为江湖武榜第一人,比起其他人来,他最大的不同就是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经具备里晋级大宗师的实力。 其他人晋级大宗师需要潜心修行,苦心积累,直到有十足把握时才会厚积薄发,挑战人间界的天道秩序。这个过程不是说达到超品巅峰就可以了,而是要积累下足够精纯的真元,并且将这些真元去芜存菁达到一个临界点,一旦到了这个阶段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斩是江湖榜上最接近他的人,也还要三年后才有可能挑战大宗师之位。成了就是留在人间寻大道的大宗师,败了便可能破空而去,甚至是兵解。 修行武道首重天赋,并非年纪越大积累越深厚。四大宗师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乾坤啸,云空寂,吡伽罗和镜空月都是在三十岁左右达成大宗师之位的。而他们却公认黑龙帝聂横舟的天赋比云空寂更强。六十年前,镜空月初出茅庐的时候,他就已经具备了晋级大宗师境界的潜力。 别人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黑龙帝却是水到渠成收放自如。两厢比较,似乎又比四大宗师还要可怕。 人间大宗师是比法天真君还要强大的存在,却能够常留人间积累大道根基,就自由度和潜力而言,要比那些超品巅峰圆满后不得不破空飞升的强了不知多少。所以才会常有补天界中无望再上一层楼的无上天君人物不惜代价的转生到人间界来求证大宗师境界。 陈醉现在体魄提升到了一个难以逾越的瓶颈,先天八品体魄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 在晋升先天八品击败费莲生后,陈醉不计代价疯狂锻炼,甚至将外公传给自己的神器风炮改造成了一双铁拳方便随时锻炼体力。也曾一度感觉自己触摸到了晋升的那层窗户纸,可在那之后体内阿史那图兰留下的火元力消耗殆尽,玄水精英开始发作,接着便是无论怎么负重刻苦,用了多少天材地宝在身上,都丝毫不得寸进。 究竟哪里不对了? 陈醉自己搞不清楚,婵儿也没办法解答陈醉的困惑,所以他想找深不可测的黑龙帝问一问。 马车停在平云台脚下,阿九看着林间掩映的红墙黄顶庙宇,有点惴惴不安,不自信的问婵儿:“姐姐,我真的可以跟你们一起进去吗?”妖族曾经几乎被天人们斩尽诛绝,阿九的种族传承里有着对天人与生俱来的畏惧之心。 婵儿道:“你现在从头到脚都是个人族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今后你跟着我们在京城,免不得要跟外界打交道,那些阴谋计算我们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你若是没办法克服这种本能的畏惧,迟早会露出破绽来,不要忘了上次魏无极有意试探,就是针对你的。” 勾结妖族是触犯天条的重罪。无论是在人间界还是在天界,都可能引来可怕的天罚。 一行人将车马安置妥当,留下骑军兄弟看守。陈醉,婵儿带着阿九和孟立虎带着准备的重礼,四个人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路径走进神庙。 再过些日子,致儿就要在这里举行开元祭天大典。她亲政两年有余,却还是第一次主持这最重要的皇家祭祀活动。之前都是由赵氏皇族的当代族长赵俸炆主持的。虽然在礼法上有点不合规矩,但因为斩经堂唯一的大天师坚持大典需由赵氏长男主持,最有资格反对的赵俸侾又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这个事情便一直这么办了。 今年不同于往年,陈醉从西戎草原带回了玄黄宝印,交给司文晓转带给宁怀古,最后由宁怀古带入京城敬献给陛下。玄黄重光,乃是值得整个炎龙一族为之骄傲的大事。正是宁帝陛下德济天下,感天动地,才会有此祥瑞吉兆。怀古先生趁机主张今年的祭天大典由陛下亲自主持。这一次斩经堂的大天师却没什么异议。 这是一个对致儿来说很重要的标志性事件。 大赵的江山最大的问题是权力不够集中,人心不齐内耗太大。赵俸侾本是最有机会乾纲独断的,但是他却过于关注军事方面的事务,对朝政局势民政治理却不感兴趣。圣后和外戚是一党,勋贵和赵俸炆为首的宗室皇族又是一党,他们各自为政,在朝堂上保留着各自的话语权,只要小心不去触碰赵俸侾的逆鳞,他们就能继续结党营私把持朝政。 老宰辅是唯一支持陛下亲政的,名义上他的权力很大,但他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办了。实际上赋税钱粮人事任免的实权都不在他手上,那些身居高位的门生故旧虽然很尊重他,但却不可能跟这位两袖清风老宰辅站在同一阵营。所以在朝堂上他的话语权很有限,最多只能代表一个不同的声音。无论他喊的多响亮,那些人权做耳旁风。 这个道理很简单,手里头没有兵把子和钱袋子,法典赋予的权力便只是一纸空文。不管你是君权神授的皇帝陛下,还是宰执天下的当朝宰辅,手里没有杀人的刀,又给不了人家想要的,拿什么让人家跟着你混?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办。 陈醉的打算是先想办法见到黑龙帝,解决个人的困惑,得到老头子的支持后再着手拿下魏无极。最后有了拱卫京师的三万玄甲铁骑,才有怀抱天下的底气。 神庙前院是一片宽阔的所在,当中是祭天的神坛,摆了一尊巨大的石鼎在那里。院子里香气缭绕,源头是一柱不惧风雨常年不熄的朝天香。 石鼎三足鼎立,下方站了个身着一件洗的泛白的八卦仙衣的道人,圆滚滚的身材,面白如玉,眉目如鼠,留着三捋狗油胡子,看上去不像个天人转生权柄在手的小天师,倒像个精明的商贾。 陈醉登平云台之前已经派人知会过,他是新封的大赵一等公,这是王爵之下非赵氏宗亲所能企及的最高爵位。如此重要的大事,当然不会这般草率,按照礼部的规定,加冕仪式会在开元祭天后进行,由赵致御口亲读陈醉过往功绩,再亲自为他戴上冕冠。在此之前,明旨官宣的陈醉登平云台拜天敬神本就是一个重要环节。 斩经堂在大赵朝堂的地位超然,因为主要负责沟通天人两界,斩妖除魔等勾当,其职权范围素有一半在天上一半在人间的说法。三大天师的位置空悬了两个,唯一的大天师又因为六年前那件事远遁翠屏山不问世事。于是剩下的六小天师就显得格外重要了。神庙主持诸葛随云是六小天师之一。 “陈公爷。”诸葛随云以礼相迎,随即一眼看见了陈醉身边的霍鸣婵,不禁微微皱眉,问道:“公爷今天是遵循朝廷礼法来此礼敬告天的还是为了某件事而来?” 第两百二十二章 天问 陈醉走上前,抱拳拱手一躬到底,笑道:“二者皆有,主要是为了拜天敬神,其次顺便向小天师打听一件事。” “拜天敬神没有问题。”诸葛随云瞥了一眼霍鸣婵,又道:“若公爷还是想问黑龙帝的事情,请恕贫道无知。”语气十分坚决。 陈醉道:“先请小天师为陈某依照天规礼法为陈某主持拜天敬神之礼,其他次要的事之后再细说。”说着,一摆手。 阿九心怀忐忑端着个锦盒走上前,径直来到诸葛随云眼前,见对方丝毫没有异常反应,心下才稍稍安稳。 陈醉又道:“些许薄礼,还请道长代天查收。” 诸葛随云表面古井无波,却按捺不住偷眼看着阿九打开礼盒,见到盒子里放的极西南高原出产的珍稀灵药九叶灵芝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谓灵芝本无叶,一叶一千年。这东西是木德灵根,千年才生一叶,九叶就意味着成道九千年,是十分难得的天材地宝,只有极西南之地的老林子里才有。 都说大道在人间,什么是大道没几个人说得清。在诸葛随云看来,这个东西就是实实在在的大道。天下间除了与夜魔城关系亲厚的抱天揽月楼主人外,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这个不太合乎规矩吧。”诸葛随云道:“礼敬天神讲究的是心到神知,从来都是四甘四咸人间烟火为主,陈公爷的这份敬礼未免太重了。” 陈醉道:“规矩我懂,礼敬天神的物资我已经准备好,这锦盒里的东西其实是送给小天师您的。” “无功不受禄。”诸葛随云有些迟疑,道:“公爷这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贫道唯恐才疏学浅未必能帮到公爷。” 陈醉道:“小天师不要误会,这个礼物就是答谢你帮陈某主持敬天大礼的一点心意。” “只是如此?”诸葛随云看了看霍鸣婵,质疑道:“陈公爷难道不是为打探令外祖黑龙帝下落而来?如果是,还请把这礼物收回,贫道生受不起。”他嘴巴是拒绝的,眼神动作却是接受的,显然也是十分喜爱陈醉的这点心意。 陈醉道:“如能告知,自然是最好不过,倘若小天师有为难之处,陈某也绝不勉强,至于这礼物,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我是不会收回的,权当做交个朋友。”又道:“我是个生意人,平生最爱结交有本事的朋友,俗话讲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天师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的软中带硬话里藏刀,诸葛随云只要不傻便该懂得顺水推舟就坡下驴的道理。他连忙陪了个笑脸,道:“公爷言之有理,只是您身份贵重,岂是贫道一个乡候能高攀的。” 陈醉哈哈一笑,道:“去他的身份,只要你不是瞧我不起不愿交陈醉这个朋友,这礼物就务必收下!” “既如此,贫道就生受公爷的了。”诸葛随云厚着脸皮说道。吩咐道童从阿九手中接过礼物。 陈醉笑道:“承蒙诸葛兄不嫌弃,你我今后便是朋友了,什么公爷天师的,听着就生份,若是你不嫌弃,今后就称我一声陈兄弟,我攀个大辈儿叫你一声诸葛兄,咱们来日方长。” “公爷何等身份,如今却愿意折节下交,此乃贫道之大幸事。”诸葛随云哈哈一笑,道:“既如此,贫道又要僭越了,便厚颜斗胆称呼你一声陈贤弟。” “诸葛兄。”陈醉走上前主动与他握手,道:“天下皆知斩经堂是个清水衙门,久闻诸葛兄为人清白高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就看这身道袍便是最大的明证,做兄弟的看着不落忍啊。”转身吩咐孟立虎将负在背后的重礼解下,又道:“随便带了一点点红尘俗物,完全不成敬意,诸葛兄若是不喜欢,可随意处置了。” “既如此,又要生受你的了。”诸葛随云嘿嘿干笑着吩咐道童将礼物收下。 陈醉道:“瞧,又客气上了,朋友嘛,可不就是应该这样礼尚往来互通有无。” 诸葛随云顿时笑的有点尴尬,道:“只是愚兄这里是个清水衙门,没什么好东西回礼给贤弟你的。” 陈醉心里暗骂死牛鼻子真会跟老子装糊涂,嘴上却道:“礼轻情意重,朋友相交在乎真心,诸葛兄今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只要你不怕被打扰,准许陈某经常来此沾几分仙气便足矣!” 一个时辰后,拜天敬神的过场走完,陈醉却拉着诸葛随云不肯告辞离开,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东拉西扯磨磨蹭蹭就到了午膳时间,硬是留下来吃一顿他所谓的粗茶淡饭。 陈醉相信这世上没有撬不开的嘴巴,如果有,那也是没找对方法。霍鸣婵找诸葛随云打探消息,凭的是旧日恩义,结果却吃了一大碗闭门羹。面对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能用点不那么君子的手段。 午膳吃什么不是重点,喝什么才是关键。 酒是双刃剑,不仅可以解忧,还可以让人忘形。 陈醉带来的酒不仅好喝,还很好用。诸葛随云是个占便宜没够的家伙,闻到白玉瓶口散发出的酒香就晓得这里头不知浸泡了多少珍稀之物。 诸葛随云的静室里,二人对饮,阿九在一旁伺候,负责看陈醉眼色倒酒布菜。婵儿对这个诸葛随云老大意见,看见这人心里头就犯膈应,虽然明知道陈醉这么做是为了打探黑龙帝的消息,也还是觉得这么讨好一个势利小人太恶心,于是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借口要参观一下神庙,带着孟立虎出去了。 三碗药力十足的烈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络,诸葛随云的话也慢慢多起来。 “陈贤弟厉害啊。” “诸葛兄何出此言?” 诸葛随云道:“霍思过的闺女在补天界绰号冰轮仙子,天姿绝世,登上过琅嬛阁,乃是位列仙株谱前三的小仙女,天界神国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惦记着她,这么一朵鲜花却被你一个先天凡胎的俗人摘了。” 陈醉示意阿九给他倒酒,自己也端起碗来陪着他一饮而尽,笑道:“诸葛兄莫要取笑兄弟了,你也说了我就是一先天凡胎,堵了通天窍门的蠢物,诸葛兄天人临凡的神仙人物,你口中的厉害二字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诸葛随云看一眼阿九刚注满的酒碗,端起来又放下,轻轻叹了口气,道:“世人都道登天好,却不知天界人的苦恼与凡俗人并无差异,最大的区别无外乎多活些年月而已,其他的跟人间界都一样,多得是没有天赋和根基的鳖孙泡在苦水里挣扎,好不容易盼到出头之日,却发现头上早悬了一口断头刀。” “喝酒。”陈醉端碗示意。 诸葛随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道:“真是好酒啊,怕是能媲美琅嬛阁主的仙露了,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也只有在人间界沾了贤弟你的光才有机会品尝到这样的美酒。” 陈醉不动声色道:“诸葛兄你若是小角色,那我这样的可就连角色都算不上了。” “你不懂!”诸葛随云眼神有点发直,主动指着酒碗示意阿九倒酒,又道:“天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想过舒坦日子,想我诸葛随云也算是名门世家出身,奈何庶出又天姿中庸,一出生就注定了跟天界的权势富贵无缘,我能来到人间界做了斩经堂的小天师,的确是沾了霍思过一点点光,他是神国执掌十万神兵的大将,不到三十岁就达到无上天君境界的天才,我那时候只是他手底下一个小小都尉,生死都不由己做主,豁出命去讨好他才换来了这个机会啊。” 他酒意正浓,满口牢骚抱怨不休。 “霍鸣婵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吧?”诸葛随云看着陈醉的脸色,得意的笑笑:“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她是不会告诉你这些事的,如果她告诉你霍思过是神国金吾卫大将军,为了巴结玄衣神后,早把她许给了三太子,你还敢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她吗?你一定还不晓得那神国三太子是什么人物吧?” 第两百二十三章 玄机 婵儿的确没有说过,但陈醉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因为跟她一起的时候,她其实不只一次的说过小醉哥想要揽月的难度要比抱天还大。甚至称之为逆天亦不为过。故此听诸葛随云这么一说倒不怎么意外。 陈醉不想拂了他的谈兴,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还是算了吧。”诸葛随云摇晃着脑袋,摆手道:“这个问题还是留着你自己亲自问她,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愚兄我今天能在人间界逍遥快活,靠的不只是年少时追随霍思过出生入死换来的一句屁话,提携我来到这里做这个斩经堂小天师的另有其人,他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我不欠他们父女的,但是贤弟,我现在欠你的了,所以我得告诉你这些事,免得你被蒙在鼓里,因为她得罪了天界大能级别的大人物还不自知。” “诸葛兄若是真觉得与兄弟投缘,就请跟我说说我外公的消息。”陈醉道:“据我所知,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在炎都,而后便失去了音讯,有人对我说,外公他老人家藏身炎都某处,为赵氏守住炎都龙气,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诸葛随云显然已经醉了,但依然没有知无不言的意思,反问陈醉:“你可知道为什么要守住炎都龙气?” 陈醉想了想,道:“我听婵儿说过,所谓龙气是山形水势汇聚形成的风水灵气,天人采之可转化为仙基灵根,凡人结阵聚之可得龙兴天下之基业,炎都三面环山一面向海,九河十八渠经炎都汇入北海,现在是赵氏都城,十国之乱以前还曾是圣剑王朝都城,两代千年级别的王朝在此经营盘踞,留住了三山九河的灵韵生机,令得这里物庶民丰,涵养着城中千万黎庶,若有仙人大能采走了炎都灵气,只怕赵氏江山的根基便要动摇。” 诸葛随云点点头,道:“陈贤弟不愧是黑龙老帝君的外孙,一语中的,说到了最关键之处。”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就是有天人想采走炎都龙气让赵氏江山大乱,所以镜空月大宗师才请动黑龙帝来守住炎都龙气,当年霍思过要采龙首山玄天宗的龙气,却不幸遇到了陈师道,龙首山玄天宗镇压的是十万妖国封印,而炎都的九宫大阵则是镇压十方魔国的关键所在,岂容那些余孽宵小横行?” 陈醉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婵儿的爹爹当年是为了解除十万妖国封印才去龙首山采龙气的?” 诸葛随云嘿嘿一笑,道:“霍思过身为补天至尊的嫡传后代,在补天界也算是惊才绝艳之辈了,可惜却是为情所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玄衣神后闽柔,霍鸣婵一定没告诉过你,闽柔是什么人吧?”他醉意朦胧中还不忘神秘兮兮的抬头看一眼天,又接着说道:“闽柔就是化形成人毁了圣剑王朝的涂山大妖,因为神通广大,甚至跑到天上做了神国天后。” 陈醉恍然:“诸葛兄是说婵儿的爹爹为了讨好天后闽柔,所以才要冒险来到人间界解除十万妖国的封印?” 诸葛随云道:“天界的事情错综复杂,神国内有天妖转生的仙人也有邪魔得道化形藏在其中,相互之间乱套的很,那些法天真君,无上天君还有罗天上君什么的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动不动就互相捅刀子,好像愚兄这种仙元八品,在天界寿元不过百岁的小角色在其中不过是随风飘摇无依无靠,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小命去......” 陈醉默默听着,诸葛随云酒意正浓,警惕之心已经淡了。他在人间界供职也有些年头了,困守神庙的清苦滋味也就比天界风雨飘摇生死不由己的日子好过一点点,时间久了却也难免积累些苦处无处宣泄。陈醉的酒不仅醇厚,更浸泡了许多温魂养魄的天材地宝,极容易让人迷醉。诸葛随云是酒入愁肠,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了,满腔苦水好不容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便一泄如注的说个没完。 “神国三重阁,一阁一重天,玄衣神后闽柔贵为冰轮阁主,虽然早已经脱妖形断妖根入了仙籍,但毕竟出身妖族,肯定是想搭救那些被封印在十万妖国的亲族的,而这霍思过放着家里几十个娇妻不理,却自甘堕落入了冰轮阁做了闽柔的裙下之臣,为了闽柔,他什么事都肯做。”诸葛随云又把话题扯到他在天界时的遭遇,续道:“愚兄我那时候是他身边的一个小都尉,他为了冰轮阁与琅嬛阁的一位神将开战,愚兄我许多袍泽兄弟都随他战死,我们为了他下半身那点欲望不得不跟着他出生入死,他虽然也救过我的命,可我一点都不感激他。” 他东拉西扯,说来说去始终不说与黑龙帝下落有关的事情。陈醉出于对婵儿的身世和天界机密存着几分好奇,保持着耐心倾听。时不时的还给他捧一句哏。 “神国三重阁除了刚才诸葛兄提及的冰轮阁和琅嬛阁外,还有一阁是什么?” “蓬莱阁。”诸葛随云道:“那是只有罗天上君才够资格进入的仙阁,据说那里面收藏有数不尽的大道真诀,琼浆玉液,仙果珍馐,更有阁主一元道君亲自炼制的金丹,只需一枚就能助一个凡人逆改根基,成就法天真君的道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醉有些心向往之,点头道:“诸葛兄无愧天人身份,果然渊博。” 诸葛随云醉态更显,得意的哈哈大笑,道:“愚兄生平别无所长,唯有这耳力还算特异,因此才能探听到一些别人不晓得的内幕消息,否则也轮不到我来到这里为神国看守大赵神庙。” “诸葛兄还没有告诉我,我外公黑龙帝的下落呢。”陈醉看他醉态朦胧正得意时,单刀直入问道。 诸葛随云神情忽然一滞,随即用手点指陈醉,嘿嘿笑了起来,道:“这个事情可不能对任何人说,天机不可泄露。” 陈醉道:“你刚才泄露的天机难道还少了吗?” “不同,不同!”诸葛随云大摇其头,道:“愚兄我现在不是冰轮阁的人,刚才那些话自然可以说,但有些秘密却是死也不能透露的。” “与打算采集炎都龙气的人有关?” “天机不可泄露。”诸葛随云眼色朦胧,摇摇欲坠,挥手道:“今日承蒙陈贤弟瞧得起,以厚礼相赠又以仙酿琼浆款待,愚兄受之有愧,故多说了几句,只能到此为止了,愚兄酒意浓烈,昏昏欲睡,就不远送了。” ...... 回去的路上,阿九赶车,孟立虎等人纵马随驾,陈醉和婵儿在马车内对坐。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婵儿打破沉默说道。 陈醉道:“没什么好问的,你想做什么我就支持你做什么,如此而已。”又道:“对致儿是这般,对你也是。” 婵儿甜甜一笑,道:“就不怕被我坑死了?” 陈醉道:“没有本事的男人不配这么贪心,被坑死也只是咎由自取。” 婵儿忽然有些感动,投身到陈醉怀中,幽幽道:“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清楚的,一开始只是贪图你酿的酒可以帮我避免仙人坐化的劫数,后来知道了你跟黑龙帝的关系,晓得你与那人之间的仇恨,又见你道心坚定才情不凡,便想与你联手对抗那人,终于一步步将自己陷了进来。” 陈醉挽着她纤细柔韧的腰肢,温柔道:“放心,一切有我。” “那个神国三太子是个很麻烦的人物。”婵儿道:“我把红丸冰心都给了你,他若知道了,必定会与你不死不休。” “任何对你有觊觎之心的人都是我的死敌!” “哎,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人呢?”婵儿轻轻抚着陈醉的脸颊,柔柔的:“哥哥,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他们找到了我们,你若死了我一定不会独活。” 陈醉道:“这样不好,若真有那一日,我更喜欢你能忍辱偷生,替我报仇雪恨。”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有那一天,接下来我会更努力的锻炼提升,就算这天下间没有适合我的修行之道,我也会通过别的渠道来提升实力。” “如果外公能帮我们一把,事情就容易多了。”婵儿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想你这么辛苦。” “他对陈师道忌恨甚深,对我也是恨屋及乌,能帮我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陈醉决然道:“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我谁都不指望,一样能抱天揽月!” “哥哥已经决定放弃寻找外公了?”婵儿眉头一紧,语气急迫道:“那个诸葛随云还跟你说什么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哥哥你体内的玄水真元正压制着你的先天体魄进化之路,抱天揽月楼收罗了那么多天材地宝都没办法化解,现在我已经彻底束手无策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诸葛随云说的那些话你都已经知道,但其实他是话里有话,只是你没有听懂。”陈醉道:“我刚刚一直在想他那些话,忽然让我想到了一个可能,就是不想让我跟外公见面的人其实就是外公本人。” “啊!”婵儿吃了一惊,轻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第两百二十四章 暗算 “诸葛随云一直强调天机不可泄露,可是他连你爹爹的底细和玄衣神后的事情都敢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陈醉道:“我想他是铁了心要永远留在人间界,所以才会这么无所忌惮的泄露冰轮阁的秘密,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炎都法阵和我外公的秘密......” “斩经堂执掌炎都法阵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诸葛随云作为天人临凡的神庙小天师,不可能不知道法阵的关键所在。”婵儿接过话头说道:“所以他一定知道黑龙帝的下落,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肯说出来,他在天界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毕竟是仙元八品的人物,在人间界也算是顶级强者,能让他这么忌惮的人并不多,而黑龙帝必定是其中翘楚,假如龙帝没有这个意思,他说出来便是个顺水人情。” “这个人嘴巴很大,不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陈醉道:“爱卖弄也是一种天性。” “黑龙帝是人间无敌级别的存在,诸葛随云既然铁了心留在人间界,如果有机会讨好黑龙帝,一定不会放过。” “所以,他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多半是因为说出来会因此得罪我那位便宜外公。”陈醉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深深叹了口气,又道:“诸葛随云虽然什么都没说,其实却等于说了很多,如我所料不错,事实就是外公不想见我,甚至还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来限制我的修为进境,或许是因为陈师道,又或许是因为他不希望我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 婵儿受到启发,道:“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大约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吧。” 陈醉道:“当日我在草原上灭了阿史那图兰和八百龙象重骑后身受重伤,你豁出命去救我,险些因此应仙人劫坐化,是他及时赶到才救了咱们俩,为此还不惜面对九重雷劫,提前晋级大宗师境界,当时我其实是非常感动的,但是随后他便莫名其妙的离开了,据莫绍康说他是去了五凤池了断与镜空月之间的一段孽缘,那之后他便到了炎都,天机楼方面在派出那个暗楼杀手失败后也一度停止了对我的动作,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他跟镜空月达成了某个协议。” “我猜他多半是承诺了会限制你和抱天揽月楼的实力发展,镜空月才会命令郦凤竹停止对你的刺杀行动。”婵儿分析道:“只是后来我们胜了费莲生,又横扫了横山气宗两次针对你的行动,让五凤池以为他违背了承诺,所以才会把对你的赏格提升到百万黄金级别,并且决定派出甲字楼杀手来对付我们。” “我毕竟是那人和娘亲结合生的孩子。”陈醉又叹了口气,道:“外公因此一直对我有所忌,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的发展解了夜魔城之围,他是能够接受的,但是我以他不能了解的方式杀了阿史那图兰和八百龙象重骑,却是挑战了他接受的底限,所以他才会及时出现,他帮我达到先天八品的同时也在我身体里留下限制,为的是让我保有自保能力却无力进取,甚至是希望我能知难而退,回到炼锋城做个塞外领主富贵闲人。” 婵儿道:“还不止这些呢,自从他当日救了我的命,那之后我便感觉自己的修为提升速度增快了许多,尤其是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以后。” 陈醉不解:“这也算坏事吗?” “哥哥有所不知,仙元八品到九品是补天界修士面临的第一大难关,需要巨量的灵气积累和极高的道意感悟,无数人卡在这一关终其一生都不得寸进,达成仙元九品便是法天真君境界,便有了列入神国仙班开山建宗的资格。”婵儿解释道:“而对我来说最大的坏处是,达到法天真君境界就不能常留人间界了。” “你认为他是想分开我们,所以暗地里做了手脚,帮你快速提升境界?” “你体内的玄水真元精纯无比,对你是坏事,对我却有极大裨益。”婵儿点头,正色道:“原本我以为他老人家是想助我一臂之力,解决我修行之路上最大的难题,现在看来未必如此,或许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想我与你有太多纠缠才故意这么做,又命诸葛随云向你透露这么多关于我爹爹的秘密。” “很合理的分析。”陈醉道:“如果你达到法天真君境界,便没办法继续留在人间界了?” “是的。”婵儿道:“天人降世,除非转生重修,否则八品以下扛不住仙人劫,随时有坐化危险,就好像当初我们初相识那样,八品以上则要时刻面对人间界的天道法则降下的九重雷劫,结果只有一个,便是身陨道消。” “看来我们对这位便宜外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或许一切只是巧合,毕竟我们得出的这些结论都只是假设。” “一个环节可以说是巧合。”陈醉摇头道:“大嘴巴的诸葛随云故意向我透露你爹爹的底细,连天界机密都敢说,但涉及到外公的事情却什么都不敢说,还有我的先天体魄发展遇到了一个过不去的瓶颈,而你的修为却是一日千里,这么多不合乎天道人情常理的巧合凑在一起就不大可能了。” “如果真相如此,我们不要说救出爹爹,恐怕连在一起的时间都所剩无几了。”婵儿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下意识的紧紧搂住陈醉的脖子,低声啜泣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陈醉目光坚毅,大手轻抚过婵儿秀发,宽慰道:“一切有我在,我命由我不由天,更由不得他来控制咱们的命运。” “哥哥接下来有何打算?”婵儿明显有些信心不足。 “该做什么还做什么。”陈醉道:“继续锻炼提升实力,然后收拾魏无极这老贼掌控稽查司,我就算不能把先天体魄提升到第九品,一样有其他方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婵儿受到感染,道:“不愧是我霍鸣婵选定的男人,哥,我永远信你那句人定胜天!” ...... 陈醉入京半个月,一直闭门不出。 抱天揽月楼炎都总院戒备森严,有龙马骑军兄弟不辞辛劳的戒备,外人不得允许几乎没可能窥视到内部情况。 因为陈醉有严令,不要说外人,便是自家兄弟都进不去。费解和司文晓等人轮班前来求见都吃了闭门羹。 除了贴身伺候的霍鸣婵和阿九外,没人知道他一天到晚泡在抱天揽月楼炎都总院里究竟在鼓捣啥。 其实婵儿和阿九也不是很明白。只是看着陈醉从早到晚不知疲倦的在那里打铁制造机括,似乎又在改良那件麒麟宝铠了。这一次的工程量颇大,除了敲敲打打外,还增加了一种她们看不懂的火焊之法,几乎是将整件麒麟宝铠拆散了,又把原本就十分精致细密的散件叶片打造的更纤细精巧,提升了贴身隐蔽的效果。 此外还加入了一组不知用来做什么的瓶瓶罐罐,最后在宝铠的中心处留下一个刚好能放下白玉瓶的位置,用管路将瓶罐与瓶口连接在一起。这白玉瓶是婵儿送给陈醉的一个空间器皿,之前一直是拿来盛酒的,这次却被陈醉要求往里边装入大量的玄火坚冰。 霍鸣婵知道这东西能燃烧生成威力巨大的地灵真火,根据这一点略约想到陈醉是在将麒麟宝铠改造成一件极厉害的火系法宝。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她已经习惯了不去打听陈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男人要求她怎么配合,她便怎么配合就是了。 陈醉的确是在改造麒麟宝铠,不只是要增加一套火系武器。 这次改造的灵感来自梦中人生某着名系列电影里的人物。第一步是在原来的喷火装置基础上升级为多点喷射高温高压烈焰,以此来丰富自己的战斗技能。高温高压的热能在白玉瓶内生成,通过焊接的精密玄铁管路进入到那些加力罐中储存,终端连接的却是连发神火箭导气击发装置,开启机括就可以连续发射神火箭。 实现这一构想的基础就是婵儿送的那个白玉瓶。作为空间法器,这水火不侵的小东西可以承受极大压力,刚好用它来储存大量玄火坚冰。此物燃烧效能极强,生成的火焰温度也奇高,注入空气在内部形成高压后便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燃烧的能量。不仅可以用来杀敌,还可以提供如火箭升空一样的动力源。 陈醉对于热能转化动能的理论并不陌生,又有近几年来的精密锻造经验,最难的热能供给的问题解决了,后面锻造连发机括,打造口径相应的神火箭就要相对容易很多。 改造完成后的麒麟宝铠虽然增加了一套连发神火箭武器系统,但看上去却比之前更贴身隐蔽,陈醉亲手设计打造的多孔位柱塞式导气龙头只有拇指大小,却是连发神火枪最大的核心部件。整套武器系统连同携弹五十发的弹夹都可以轻松隐藏在腋下肋部,携带容易,操作也十分简便。 第一次实弹射击试验选在了一个深夜,明月在天,佳人在畔。 因为是气动发射,并无多大噪音,神火箭喷射的声音甚至还不如一把弓的弦声。但威力之大则绝非弓箭可比的。只电光石火的瞬间,便把院子里一棵老槐树射成了蜂窝。 看着慢慢倒下的老槐树,婵儿和阿九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之意。 这样凶暴的武器,怕是天人也躲不过去。陈醉之前设计的神机连弩已经很可怕,但那东西毕竟需要人手去连续操作,机括运转是有预兆的。而这个武器在发射前却几乎毫无预兆,骤然发射,数十支锥心断骨的神火箭一下子发射出来,根本没有容对手反应的时间,霍鸣婵在心中估量,爹爹如果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武器,逃过一劫的可能性也不会太高。 “哥哥有了这个武器,便是面对宗师人物也有一拼之力了。”霍鸣婵由衷赞叹道:“最起码我这个仙元八品大圆满的人面对这武器,铁定是在劫难逃的。” 阿九也赞道:“公子这个武器当得起屠神二字!” 神仙难逃一溜烟。没有梦中人生经历的人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力量。 武道高手哪怕是以武入道,渡劫成了天人也终究是人。不过是寿元长些,多一点神通异能,生命机能旺盛些罢了。在这个超越时代的禁忌武器面前,他们所谓强大的生命力与寻常人相比,最大的区别也就是死之前挣扎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 陈醉在得到白玉瓶的最初就有过这个构想,只是那时候还寄望于自我修持达到先天九品境界,在成为强者的道路上,如无必要,他不想过度依赖这些外物。但现在,修行的道路又遇到拦路虎,京都局势却急迫的需要他快速提升战力,所以才不得不耗费这段宝贵时光来做这件事。 以器之利,只可逞一时之快。因为人终有衰老一日,再厉害的杀器若无人懂得使用便只是器而不成杀器。器也难免有失灵时。陈醉的内心中始终认为,只有追求自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者之路。 “这东西再厉害也始终是外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失灵了,又或者给人有意破坏便没用了。”陈醉正色道:“所以器虽利,却不能常用,更不能长久用,一旦过度依赖这些东西,便容易忽略自身实力增长。” 霍鸣婵道:“这几天你都闭门不见人,费解他们几个来了好多次,能替你做主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做主了,有些事只能你亲自定夺,国公府选址的事情已经定下,就选在了齐王旧府,年根岁尾,朝廷上下都在筹备祭天大典事宜,开年祭祀结束后,皇帝陛下便要为你加官进爵,前几天魏无极上奏表参劾御林军红鸢统领雷鹫,说他阴蓄私兵僭越规制,图谋不轨。” 陈醉嘿嘿冷笑,道:“这老小子是冲着咱们的龙马骑军来的。” 霍鸣婵道:“大将重臣家中豢养府兵本是寻常事,兵部对此有明文规定,雷鹫是二品武将,最多允许私养三百家兵,他养了五百府兵,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却被魏无极抓住不放,大做文章,恨不得抓住蛤蟆攥出尿来。” 陈醉笑道:“我这一千龙马骑军说着不起眼,但毕竟是零战损破楼兰的队伍,内行人都知道这股力量的分量,魏无极大概是嗅到味道了。” “费解跟我说,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怕有人借题发挥大做文章。”婵儿道:“魏无极先盯死了雷鹫那点小问题,捏着军法铁律逼皇帝陛下处理了雷鹫,接下来若是把哥哥的龙马骑军翻出来,只怕皇帝陛下也不方便为你出头了。” “魏无极这是要明刀明枪的跟我杠上了。” 天空晦暗,阴云带来几朵雪花,西风渐紧吹来几许寒意。陈醉打了个寒战,从阿九手中接过貂裘披在身上,沉吟着说道:“他应该很清楚,这点屁事动摇不了我的根本,武威王和叶斩都养着规模不小的私兵,我这个卫国公身边有几个体己人算不得什么大事,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我把阿虎他们的军籍落入稽查司,祭天大典之前,我这个总巡将军的身份都还不能在五军都督府那边入籍在册,这些兄弟们自然也没办法跟着我进入到稽查司体系。” “距离祭天大典还有十天。”阿九递上一杯暖茶。 “魏无极盯着私兵违制这点屁事并不是什么聪明举动。”婵儿道:“费解说,京城养得起私兵的王公勋贵多不胜数,违制的也不在少数,他这是要得罪一大票人来给咱们添堵。” “大概还不至于。”陈醉道:“他盯着雷鹫是有的放矢,针对的也只有我们,其他王公勋贵的问题,他不说,咱们也不能说,如果咱们计较了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影响到了其他人的利益,反而中了他的计,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先得罪了一大票人。”陈醉揉了揉眉头,笑道:“京城居大不易,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如果他揪着咱们这一千龙马骑军兄弟做文章,哥哥又打算怎么做?”婵儿问道。 陈醉反问道:“老费那边有什么想法?” “费解倒是帮你想了个应对的法子,按照军制,在京开府的一等公可以养五百府兵,剩下的化整为零,先暂时分散到叶公爷和怀古先生的府邸里。”婵儿道:“这么做倒是可以避免违制了,但这分出去的五百骑军兄弟会立即落入枢密院和工部的府兵籍,短时间内都不要想跟着你进入到稽查司的队伍了。” “这不正中了魏无极的下怀。”陈醉道:“这一路走来,我这一千骑军兄弟与我同心同德生死一体,现在却要为这点屁事一分为二,岂非是逼着我分出个亲疏远近来?带过兵的都晓得,这他吗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 “分兵是下下策,绝不可行。”陈醉断然否决了这个想法,道:“京城里这么多王公勋贵,大家都多少有些违制的地方,魏无极想盯着我一个做文章,老子偏偏不让他如意,这皇帝的新装是他揭破的,黑锅也得由他自己背起来。” “什么叫皇帝的新装?” 第两百二十五章 契机 陈醉面对同样好奇表情的婵儿和阿九,只好挠头将梦中人生里的故事说了一遍,只是套在了这个世界的极西某国上。 阿九听罢忍不住咯咯笑道:“真有意思,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皇帝?” “这世上当然没有那么蠢的皇帝,但却有那么蠢的一群自欺欺人的人。”陈醉道:“大家都看得到的问题,就是没人说出来,哪个说出来,哪个便得罪了全世界。” 阿九若有所悟,道:“公子是想借这个事情来反制他。” “孺子可教也。”陈醉宠溺的摸了摸阿九的头。 婵儿道:“这个事也不好办,魏无极虽然揭破了这件事,但是雷鹫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他并没有针对其他人,其他王公勋贵必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咱们初来乍到,凭什么让那些人跟咱们站在一起?” “这个时候就看出人脉的重要性了。”陈醉点头道:“派人通知老费,就说我要设宴待客。” “临时抱佛脚?”婵儿提醒道:“这时候主动寻求同盟,难保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她的担心是有根据的,京城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赵光和十全王爷赵俸炆为首的外戚和宗室,哪一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怪,这时候主动找人家抱团儿收拾魏无极,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 “还不至于。”陈醉笑道:“之前费解希望能安排我结交一帮年轻人,当时被我拒绝了,但是没有把话说死,现在主动设宴款待他们,最多就是主动伸出友谊之手,我喜欢跟年轻人打交道,比对付魏无极和赵光这种老油条简单多了。” ...... “陈醉那边有动静了。” 白犴军统领司徒骏阔步走进端国公府的内书房,进门便道:“这位卫国公沉默了大半个月,按兵不动这么久,现在忽然说要搞什么诗会,公开性质的,据说任何人都可以参与。” 端国公赵光正持着一方玲珑剔透的翡翠在眼前,对阳光仔细端详。闻言回头看了司徒骏一眼,又继续把玩手中的玉佩,什么都没说。 “老大人有何打算?”司徒骏道:“郦楼主那边一直在等咱们的消息,圣后也多次催促,奈何这陈醉闭门这么长时间谁都不见,咱们也拿他没办法,现在他总算开门了,老大人,机会难得啊。” 端国公抚摩着玉佩,神往道:“真是一块无暇美玉,用它来雕琢明玉山仙子的倾世容颜才算相得益彰。” “老大人!”司徒骏提高了音量。 端国公似乎刚回过神来,哦了一下,道:“你说陈醉和郦凤竹的事情啊,这个事本阁看看就好了。” 司徒骏惊诧中带着几许藏不住的怒意,声音陡然再提高:“看看就好?” 端国公老神在在点点头,道:“这个事我仔细琢磨了,还是先看看再说,这个陈醉厉害啊,郦凤竹那小娘子更不简单,她一心一意想吞了抱天揽月楼,事成之后金山银海的好处都被她拿走了,若事败,却要咱爷们儿背锅,这买卖太划不来。” “老大人难道不想把明玉山上的仙宫早日修起来吗?”司徒骏不太客气的问道。 “本阁当然希望如此。”端国公点头,眼波中流露出无限温柔向往,道:“为了明玉仙子,本阁做什么都无所畏惧,帮郦凤竹是为了银子,不帮她也是为了银子。” 司徒骏意会的哼了一声,道:“老大人难道还指望陈醉能给出比郦楼主更高的价格?” “为什么不呢?”端国公的目光看向窗外,初冬的阳光从南面的窗子照入,道:“这个陈醉呀,不用我们对付他,南边山里那位和魏无极比咱们着急,抱天揽月楼的银子只比十三行更多,说不定那边一推一挤,他就主动来找我们了。” “可是圣后那边......”司徒骏语气有些不善。 “住口吧!”端国公忽然面色一寒,道:“司徒骏,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做了圣后的裙下之臣,你就觉得自己跟先帝一个级数了?本阁那球儿虽然痴肥蠢笨,但毕竟是你结发妻子,没有她就没有你这寒门出身的瘪三儿的今天,我们兄妹拿你当自家人,可不是打算让你爬到老夫脖子上拉屎的。” “老大人,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端国公收回手,拿起书案上价值不菲的白绫锦帕擦了擦,随手丢在地上,冷冷道:“你就学不会闭嘴,非要迫本阁动粗,现在立即给我滚出去,好好伺候圣后,把老夫的意思告诉她。” ...... “那个白犴军统领司徒骏不但长得好模好样,而且天赋异禀,生就一根驴大的货,没入行伍以前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凭那一条枪吃得一口软饭,据传说能挑起车轮在上面转三圈。” 叶鲲鹏语带鄙薄,没好气说道:“这人本是京城一破落军户出身,世袭的御林军身份,因为相貌生的好又有些武道天分才被赵光看中,招进门里做了门上娇客,赵光的长女乳名球儿,是他当年寒末未起入赘青州崔氏时的原配发妻所生,痴肥蠢笨奇丑无比,胖的出不了门,赵光对这个女儿也是腻歪的很,把司徒骏招赘为婿其实另有目的。” 陈醉笑问:“有什么特别用意吗?” 司文晓眉头一紧,语带不屑道:“御林五军,白犴军是负责慈安宫的近卫军。” 陈醉会意一笑道:“难怪赵俸侾说这赵光最善于搞裙带关系,拉皮条的本事果然不一般。” 费解提醒道:“陈大哥千万不要因此小觑了赵光,朝堂凶险,此人屹立多年而不倒,一半是靠裙带关系罗织的一张大网,另一半却是因为他擅长装傻,经常在朝堂上丢两句蠢话出来,这种人往往不被人所重视,但其实却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即便是赵俸侾想动他也要三思而后行。” “这司徒骏主动送来拜帖,约我见面,我琢磨着这瘪三儿是白犴军统领,又打着圣后的旗号,不见不太好。”陈醉道:“既然同意见面,之前当然要做些功课。” 叶鲲鹏呸了一口,道:“陈大哥堂堂当朝一等公,稽查司总巡将军,亲自见这路贼鸟人平白跌了身份。” 司文晓也持反对意见:“此人奸邪卑劣,格调低下,与国公爷的身份相去甚远,不值得一见。” 陈醉沉吟不语,转脸看费解:“你说说看。” “见还是要见一面的。”费解道:“司徒骏再不堪也是圣后的人,国公爷要在稽查司内成立巡检衙门,朝堂之上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强得多。”顿了顿,又道:“属下以为单独见面不合适,他既然想与国公爷见面,可以趁着岁尾诗会的机会前来相见,若特意单独见他,的确有些自降身份。” “那就这么定了。”陈醉道:“你派人通知他,腊月二十七,我在国公府等他来见。” “为什么一定要在国公府办这个诗会呢?”费解有些挠头,一脸苦相:“属下是觉得时间上太赶,废齐王府底子不错,只是荒废多年,府内许多建筑年久失修......” “那地方我今天上午去过了,还不至于像你说的这么不堪,假山花园都是现成的,不必多大改动,内宅院落等基础建筑也问题不大,那些在当年被损毁的亭台楼阁门廊厢道什么的,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恢复到什么程度。”陈醉摆手打断费解的话,道:“抱天揽月楼不缺这方面的人手,你顾忌的也不是修缮的问题。” 费解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的齐王赵贞自幼父母双亡,由先帝和圣后收养于宫中,虽非亲生皇子,却深得二圣欢心,他英武聪慧,仁义贤明,辅佐先帝执掌朝政,一向深得人心,朝野上下莫不称道,当年我和朱贤弟科举不第,也曾短暂在齐王府中任事,后来我去了西路军,朱贤弟入了武威王府,原以为能有朝一日追随齐王成就一番伟业,却不料八年前忽然一场变故让齐王府损毁于一旦,先帝误信人言,以谋逆大罪下旨杀了齐王满门......” 事隔多年,他说起此事的时候语气中依然掩饰不住激动之意。 “你是担心我会走了这位齐王的老路?”陈醉道:“你多虑了,我又不是宗室中人。” 费解道:“国公虽然不是宗室中人,却是许多人眼中忌惮的人物,这礼部一向是赵俸炆的地盘,他授意礼部尚书孟玉圭把国公府选在齐王府旧址,本就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举动,当年的齐王便以礼贤下士,善用年轻才俊着称,彼时齐王府中常常高朋满座,饮酒作诗纵论天下,也终于因此招来祸患,如今国公又要在齐王府旧址开府设宴招待朝花社那些年轻人,此举若被有心人得知,只怕会生出不利于国公的流言。” 司文晓附和道:“费兄所言甚是,当年往事文晓也有耳闻,我江门学子当中最出色的季凌云师兄便是陨于齐王案,往事犹在耳畔,还请国公爷慎重。” 陈醉看了一眼叶鲲鹏,道:“你怎么想的?” 第两百二十六章 枢机 叶鲲鹏道:“陈大哥自有打算,鲲鹏一介武夫只做马前卒。”又道:“说起齐王案,我倒想起一人来,这人当年也算是门阀世家子当中的翘楚才俊,与季凌云齐名,并称为齐王手下文武双璧,齐王案株连了很多人,但这个人作为齐王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之一,如今却还好好活着呢。” 费解接过话头,道:“鲲鹏说的是叶家的南冥兄。” 叶鲲鹏点头道:“我这位嫡亲大兄现如今官拜豫州总兵将军,从一品的武职,三十三岁便坐到这个位置的,天下间除了陈大哥这般绝世人物外,还不见第二位能与之比肩的。” 陈醉笑道:“你这是话里有话。” 叶鲲鹏道:“陈大哥一向高瞻远瞩兼具行事缜密,见识能力都远在我等之上,小弟不敢劝阻你做出任何决定,谈及家兄也只是希望陈大哥能慎重从事。” 叶南冥和季凌云同为齐王案的关键人物,后者跟着齐王掉了脑袋,前者却加官进爵,成了大赵江山当代最年轻的从一品武将,统帅一方州府的武备事宜。叶鲲鹏虽然没有明说这位叶大公子当年做了什么,却几乎等于是告诉陈醉,当年的齐王很可能就是栽在他手中。或者至少可以说,叶南冥在当年的齐王案中扮演过不光彩的角色。 鲲鹏的真实意思很明确了。 陈醉依然沉吟不语。 费解又道:“朝花社那些年轻人良莠不齐,国公现在又是众矢之的的境地,与其授人以柄,不如换个地方避嫌?”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陈醉忽然一改平时从谏如流的风格,乾纲独断道:“国公府那边以最快速度修缮,腊月二十七,我就在国公府中设宴款待京城各府的才俊,顺便会一会能用驴子大的货挑起车轮的白犴军统领。” ...... 陈醉要在昔日齐王府办诗会,结识京城青年才俊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关于这位新晋卫国一等公的各种传说传遍坊间。 这位率千骑破楼兰,做出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言绝句的奇人,因为西南救驾有功,而与陛下成为莫逆之交,继承了老总巡云玄感的稽查司总巡神符成为一品总巡将军,受命于天子,在野老山大森林边境开疆拓土,建起一座塞外雄城,又在夜魔城水旱三十三帮的基础上手创抱天揽月楼。 伏叶斩,降怀古,杀六大高手,废莲生大师罗汉真身,灭三千曲水胡骑,屠横山河洛群雄,一路走来,声势如破竹,引无数青年才俊竞折腰。这样的人物现在要重修齐王府,还要在府中设宴办诗会结交京城才俊,此举怎能不让人联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气吞万里如虎的齐王? 腊月二十六,箕宿星西移,大利远行。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舆论风暴中心的主人公此时此刻正头枕在婵儿膝上,嘴里吃着阿九喂到嘴边的西戎冰葡果,道:“老费老成持重,跟叶大将军和宁怀古是一个想法,他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与那个齐王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们两个知道我想要什么,致儿也知道,所以她不会猜我忌我,大业未成之前她更不会给我来一个满门抄斩。” “齐王要的是天下大权,你要的却是掌天下权的那个人。”婵儿笑道:“费解和叶大将军还有怀古先生都是忠于陛下的,他们因为你聚在一起,现在这个团队以你这个卫国公为核心正处在蒸蒸日上的阶段,他们多年夙愿有了实现的希望,自然是不希望你在在各个时候,因为什么过格的举动出现闪失。” 陈醉嗅着沁人心脾的少女体香,缓缓闭上双眼,道:“我是个贪心的混蛋,也是个专心的傻瓜,我想要的东西,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拼命,我不想要的东西,任他们怎么评说猜忌,也不会生出半点兴趣。” “就怕公子是这么想的,人家却不这么认为。”阿九道:“反正我看费先生他们几个那天走的时候挺不高兴的。” “不高兴就对了。”陈醉道:“如果咱们办什么事都要让他们先高兴了,那公子我岂不是成了他们手里的提线傀儡?” “若心存芥蒂便不好了。”婵儿轻轻说道。 陈醉道:“鲲鹏不会,他与我是血战袍泽生死兄弟,可以生死相托,不存在信任问题,文晓也不会,他的文心剑胆早与我肝胆相照,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人,而老费这个十八个转轴心眼的家伙,天生的七孔八窍玲珑心,把人心世情看的太透彻却又因为少年时亲历齐王案而失之偏激,这种人心中的猜忌永远都不可能消除干净。” “可是你身边这些人当中,只有老费对你的帮助最大。”婵儿幽幽道:“你又不是真想争霸天下,何苦一定要跟他别扭呢,他现在你面前自称属下,显然是有了芥蒂。” “不是芥蒂,是两个聪明人之间找到了彼此相安的距离。”陈醉笑道:“关于费解和火教,你不必过多担心,目下而言对你我来说,真正值得担忧的其实不在身边,而在身后。” “身后?”婵儿先有些诧异,随即会意道:“哥哥是担心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有变?” “抱天揽月楼还好,有了费解和火教的参与,原本三十三帮的班底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陈醉道:“真正可虑的是炼锋城。”顿了一下,又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天下间只有你一个人能帮到我。” “你希望我回炼锋城?”婵儿立即领会到陈醉的意图。 “还有叶鲲鹏和司文晓。”陈醉道:“炼锋城是我在炎都立足的大后方,不容有失,既然外公靠不住,想来夜魔城也悬了,接下来炼锋城会并入大赵版图,鲲鹏和文晓一文一武,我会请旨让他们以官家身份晚你一步回去,阿虎会与你同行,有他在山戎部便坚如磐石。” “都走了,你身边没人怎么行?” “炼锋城那边不生变故,我这边就安如磐石。” “你的身体怎么办,还有甲字楼的杀手虎视眈眈,让我怎么能放心。” “这不是还有小阿九吗?”陈醉道:“她的妖丹已完全转化元丹,现在的真元雄厚未必逊色于大宗师,有她在我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就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憋着坏赶我走,然后你好吃了她。”婵儿忽然来了一股邪火,用力掐了某人一把。 “胡说什么呢,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陈醉坐起身来将她揽入怀中,温柔道:“你要不放心,我答应你,咱们俩再见面以前我绝不动阿九的红丸。” 阿九听到这里小声嘀咕道:“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呢?” 霍鸣婵白了她一眼,道:“傻兮兮的小妖精,早就知道你春心荡漾快要按捺不住了,再教你个乖,你现在只相当于人族十四五岁的状态,道基不稳,过早破瓜对你没好处。” 名为姐妹,实为师徒,阿九的三魂七魄都是在婵儿的帮助下生成的,她的话在阿九心中是不可动摇的。 陈醉心知要素一阵子了,面上不露声色,陪笑道:“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 “我知道你几天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犹豫着没说出口。”婵儿情绪有些低落,道:“嘴巴可以骗人,身体语言却不会。”顿了顿又道:“我还知道鲲鹏和文晓去炼锋城执掌大权,叶斩和宁怀古两个老顽固也会对你增几分信任,炼锋城不仅有数千龙马骑军兄弟,更是抱天揽月楼贯穿东西南北最重要的产业基地,咱们的兵把子和钱袋子都在那里呢,交给夜魔城已经不能让你安心,只有我在那里坐镇你才能放心,也好,我回去,替你守着那份基业,等你大功告成的一天。” “往生在西戎也会助你一臂之力。”陈醉道:“赵玉虎那娘们儿做了西戎皇太女,转过年就要登基称帝,小贼秃现在西戎汗国权势熏天,其他人去了都没用,只有你这个二姐才够分量。” 婵儿点头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跟各方面人打交道,跟你这么久,再笨的人也该学到一点皮毛了。”转脸看向阿九,嘱咐道:“龙象功是霍门传承的太古九诀之一,功法由浅入深,乃至高深莫测,你现在只初窥皮毛而已,绝不可骄傲自满,我不在你身边也需跟在你身边时一样勤勉,另外替我照顾好公子。” “说走就走啊。”阿九泪流满面,道:“我想跟姐姐一起去。” 婵儿道:“说的孩子话,没有你在他身边,我又怎能放心去炼锋城,我其实恨不得把你派去炼锋城,自己留在他身边照顾呢,可是不行啊,炼锋城那边非我不可。”说罢,在陈醉唇上轻轻一吻,又拉过阿九在额头上吻了吻,将陈醉的大手放在阿九的小手上,叮嘱道:“交给你了。”说罢,白光一闪,伊人已经决然而去。 她是仙女更有侠女情怀,一向来去如风。陈醉嗅着指间依然留存的香韵,心头无限怅惘。这么做也是为了她能多留人间界些时光。黑龙帝留在自己体内的玄水真元太厉害,若不暂时与婵儿分开,大概用不了一年她就要面对九重雷劫了。 第两百二十七章 狠人 婵儿走了,以她现在接近法天真君的实力,加上孟立虎带了十名特战兄弟跟着一起上路,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陈醉心头怅惘未散,那边刚更名为卫国公府的旧齐王府已经修缮一新。 在这区区数日内,抱天揽月楼庞大的财力物力显示出强大的力量。尽管时间仓促,修缮一新的齐王府却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恢弘景象。 卫国公府占地极广,建筑规模宏大,门深墙坚,布局严谨,气势森然。殿堂巍峨,亭阁轩昂,水光山色,恍如仙宫。 因为曾经是亲王府,规格也非比寻常。 以翠屏山为坐标的南北中轴线上,依次排列端礼门、承运门、承运殿、寝宫、御苑、广智门等主体建筑。前为承运门,中为承运殿,后为寝宫,最后是御苑。围绕主体建筑还有四堂、四亭和台、阁、轩、室、所等数十处之多。正是:朱户爱开厥,雕楹更枕岗;绮疏承爪渭,碧瓦戏鸳鸯。曲沼龙头泻,高亮鸥吻张;暗风金屈戊,明月玉琅珰。 新落成的国公府御苑林木苍翠,山石错落有致,平坦宽阔的演武场旁有一处楼阁建筑,原本叫演武楼,现在已更名为婵娟阁。门前两块匾,左边写但愿人长久,右边书千里共婵娟。 诗会者,以诗会友。 卫国公是当今天子落难西南时结交的故友,于江山社稷有挽狂澜于既倒之大功,更有为大赵江山开疆拓土建塞外雄城一座,阿史那部草原上马踏楼兰之丰功伟绩。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便已经是位极人臣,但满朝文武却没几个人觉得陛下这般封赏恩宠有什么不妥的。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炎都有千万人口,瞧不顺眼心中不服气的也大有人在。 比如朝花社的那些年轻人,尤其是上次在陈醉面前自觉受辱的赵恭澍,更是憋着心思盼着看到陈醉摔个大跟头。 年轻的血总是热的,容易冲动也容易被蛊惑。 当年齐王开府建衙,最辉煌时曾代天子临朝,意气风发大有龙吞天下的气象。天下青年才俊但凡有些志气才气的,无不望风竞从。彼时朝花社的年轻人多半都还只是十岁左右的稚童,半懂不懂的年纪,正是对英雄豪杰人物心生盲目信仰时。而齐王,曾经就是他们这一代年轻人的信仰。 陈醉的国公府建在齐王府旧址上已经让他们颇为不满,现在又要办诗会效仿齐王结交天下才俊,摆出一副招贤纳士的架势,就更让他们觉得这粗鄙武夫讨厌之至。仗着陛下扶植,便学当年的齐王,凭他也配? 天风呼啸西来,长空雁鸣南去。 陈醉负手站在婵娟阁上,眼中是藏不住散不尽的离愁。阿九在一旁捧着个暖炉,心疼的看着。她与霍鸣婵异体同魂,心意相通,婵儿对陈醉如何,她便也会本能的如何对待陈醉。 演武场上,九百四十名龙马骑军兄弟由剩下的五十名特战队骑军兄弟分别带领操练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走上楼来的费解同样面带忧色。 “见过卫公。” “不必多礼。” 费解欲行大礼,陈醉恰到好处的及时拦住,两个聪明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那里得到满意的回馈。 “朝花社的那些人都来了?”陈醉问。 “承运殿摆宴,文房四宝,干果蜜饯,美酒熏腊都已齐备,就等卫公了。”费解干巴巴回答。 “你觉得我这么干不妥当?” “应该是十分不妥。”费解直言不讳道:“当年齐王案的血迹未干,卫公在王府旧址摆宴,很容易勾起某些人不好的联想,这个时候成为众矢之的,对咱们太不利了。” “觉得不妥你为什么还这么忠实的执行我的命令?” “卫公不是当日的齐王,费解也不是昔日的费解了。”费解喟然一叹道:“只恨那时年少,空有万丈豪情却无十步杀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空负大志兄长们倒下。”神情坚毅,斩钉截铁的:“虽然那些竖子不堪与谋,但卫公执意要做的事情费某不能阻挠,不过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 陈醉微微一笑,道:“你多虑了,我当然知道朝花社这些勋贵大臣家的子弟不是共谋大事的材料,不过他们也并非一无是处,这伙人做正经事不成,高谈阔论与人斗气搬弄是非这些勾当却不必师父教,义气热血也有几分,所以我请他们来不是谋什么大业的,就是谈谈风花雪月,聊聊各家各户的难处,顺便借他们那几分义气热血谋一件小事。” 费解何等聪明,立即领悟到陈醉的真实意图,眼睛一亮,道:“原来卫公是冲着魏无极去的。” 陈醉道:“兼而有之吧,朝花社这些人若用之得,日后未必不能谋些大作为,今天算是小试牛刀。”又道:“当日你建议我跟他们拉近关系,其实我并非完全不能接受。” 费解道:“当日是属下行事过于孟浪了。” 陈醉道:“只不过没有找准你我之间合适的距离而已,这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那个白犴军统领司徒骏也到了。”费解道:“属下安排鲲鹏在后面菊花轩接待,暂时把他稳住了,见不见他什么时候见还要由卫公亲自定夺。” “来得好,我先瞧瞧挑车轮的好汉长什么样,承运殿那边交给你了,我见完了司徒骏便过来。”陈醉从阿九手中接过暖炉,又吩咐道:“去把我昨晚写的几首诗给费大爷带过去,请那帮才子佳人们品鉴一番,免得人家说咱们怠慢了。” ...... 司徒骏长的仪表堂堂,俊朗中带着几分阳刚气,身形挺拔,堪称十足的美男子。属于站在人群当中,只凭一张脸就能把别人的目光吸引过去的那种人。 陈醉抱着暖炉,阿九紧紧跟在身边,进门后只看了司徒骏一眼,随即目光便被他身边的高个子侍女吸引过去。 这女人的个子很高,五官并无特别亮点,凑在一起的模样只能算端庄,穿的是侍女的装束,身上却瞧不出半点侍女的卑微谨慎。她只是站在那里不言不笑,就让明晃晃亮堂堂的司徒骏黯然失色。 陈醉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道韵天成的气质,随即意识到:竟然是虚灵镜像! 天下间能在道意修为上媲美婵儿的人很少很少,少到大约两个巴掌就能数过来。这当中只有两位坤家,一个是曾经问鼎过大宗师境界的明月庵主锦羽裳,另一个便是五凤池主镜空月。 传说中,五凤池主镜空月生就天人姿色,身形欣长与常人迥异。只看身材,倒似乎与眼前女子相吻合。 她一眼看到了陈醉,第二眼却盯死了阿九,然后一挥手,司徒骏就从这间屋子里消失不见了。 原来堂堂白犴军统领不过是个带路的,真正想见小醉哥的人是她。 “不要乱猜,本宫不过是途经炎都偶然起意,顺道过来看看的。”她忽然撤了虚灵镜像,平凡端庄的模样换成了一副蓝发腾空五官精致秀眉飞扬的模样。可不正与传说中的五凤池主完全吻合。 陈醉如临大敌,全身紧张,麒麟宝铠迅速展开,满身的零碎武器也都蓄势待发。一旁的阿九也是黑发冲冠,丹元勃发,双手掌心下依稀有龙形象貌的真元气体流转。 “你就是聂横舟和叶还璧的外孙?”镜空月信手一挥,啵的一声,阿九手掌间的龙形象貌真元瞬间消散,她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好雄厚的真元,可惜道意初成,念力不达,想与我交手还差得远,你们俩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来杀人的。” 陈醉咬紧牙关,强压下心头的凛然,对方的精神威压太强大,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动弹不得,根本没办法保持冷静理性的状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陈醉拜见空月外婆奶奶。” “咯咯。”镜空月被他这个叫法给逗笑了,道:“小猢狲,外婆便外婆,奶奶就奶奶,你这混为一谈算什么叫法?” 她这一笑,气氛顿时为之一松,陈醉心头的压力顿减,心绪一下子平静许多,脑子也灵活起来,道:“只看模样,我觉得叫姐姐更合适,但我知道您跟我外公之间的过往,所以断然不敢胡乱称呼。” “啊哟,越来越不像话了。”镜空月满面笑意,指着陈醉道:“你这小猢狲倒是生了一张巧嘴,这一点可比你那木头疙瘩似的外公强多了。” 陈醉道:“在您面前怎敢胡言乱语,陈醉刚才所说句句发自肺腑。” 镜空月笑容慢慢收敛,明眸一转目光停在阿九脸上,道:“这么个可人儿疼的小东西,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真元?”陈醉刚想说话,她却把脸一沉,道:“我问她呢,你不要说话。” 阿九倔强道:“公子让我说我就说,公子不让我答你我便不答你。” 陈醉挤出一丝苦笑,道:“您瞧,她就这个脾气。” “无妨,她不说本座也知道她来历,既然脱形断根做了人,那便是人族了。”镜空月并不以为意,被阿九顶撞了一句却不怒反笑,转而看向陈醉,问道:“江湖传说你身边有个白衣剑仙,人呢?” 第两百二十八章 霸道 陈醉老实说道:“走了,您若早来一天便能见到了。” “还真不凑巧。”镜空月似乎并不怀疑陈醉的话,点点头又道:“仙子动凡心的故事听得多了,多半都是些求道遇阻,借红尘劫数来破境的,所以那些仙凡相恋的传说都有个惨兮兮的结果,你身边这位白衣剑仙却不俗,为了多留人间界几年,竟能舍得亲慕玄水大道成就法天真君境界的机缘,只此一点便很难得。” 陈醉心中暗叹,自己修为受限,而婵儿却一日千里,果然是外公有意为之的结果。尽管之前猜到了这个结果,真的亲耳从镜空月口中得知答案时,仍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你这个小猢狲呀,还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极大的惊喜。”镜空月浮空而动,足不沾地来到陈醉面前,慢悠悠探出一只手。陈醉心念一动,便要发动身上的机关暗器时,却忽然发现在她纤细白玉般的手掌之下,自己竟半点动弹不得了。 这便是婵儿提到过的神通念力?陈醉心头骇然,想不到自己精心打造的武器系统在镜空月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个调皮又厉害的小猢狲。”镜空月高高在上,虚空按在陈醉头上,又道:“先天八品,自保有余,何苦还要这么苦着自己,那老黑龙留在你身体里的玄水真元可没那么容易化解。”说着抽回手去,又道:“你这孩子也够倒霉的,原本作为陈师道和聂锦儿的孩子,你本该是千万中无一的修行天才,结果还在娘胎里就遇到了雷劫,出生后又碰上云玄感找什么乱天道秩序的圣人,硬是把你给弄成了先天体魄。” 她虽然面貌如少女一般,但其实已经年逾八旬,言语之间老气横秋倒也不会觉得违和。陈醉听她说起自己的过往,如亲眼所见,想必是外公已经把自己的底细向她和盘托出。听她的口气,看她的作为,似乎并无多大恶意。想到这里,胆气也壮了些,苦笑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亲外公,他老人家却不喜欢我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 “他有他的难处。”镜空月道:“你走的太快了,我那宝贝徒弟号称天之骄女,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还是没办法跟上你的脚步,若是任你这么发展下去,我这几十年的布局岂非都要付诸流水?” “您今晚忽然不请自到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我有些好奇,一个被玄水真元锁死了天地二桥的人,是怎么把费莲生那可怜虫弄成那个鬼样子的。”镜空月道:“原本本宫以为是某人言而无信,现在看来,他倒是真把你给豁出去了。” “原来您是来求证这件事的。” 镜空月嗯了一声,又道:“除此之外,还想看看你是不是配得上竹儿。” “您什么意思?”陈醉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镜空月道:“你那情投意合的小仙女不会留在人间界太久了,宁帝也不可能与你长相厮守,师容兰身负佛宗西渡使命,注定与你有份无缘,所以我和你外公都觉得你应该和一个适合你的人在一起。” 镜空月和黑龙帝关系非同一般,而陈醉和宁帝赵致的事情夜魔五帝都熟知内情,大约她是从外公得知的此事。陈醉心中慨叹外公聂横舟重色轻孙之余,随口问道:“您说的难道是郦凤竹?” “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挺不愿意的?”镜空月面色陡寒,道:“陈醉,你莫不是以为我那弟子愁嫁?” “岂敢!岂敢!”陈醉忙道:“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堂堂新秀榜第一人。” “的确有点勉强。”镜空月面色稍霁,道:“不过没关系,加上抱天揽月楼做聘礼也勉强配得上了。” 陈醉面色一僵,龇牙咧嘴道:“您的意思是我需将抱天揽月楼双手奉上,然后再欢天喜地的把一个几次三番想要了我小命的恶婆娘娶回家?”微微一顿,勇敢的看着镜空月越发冷厉的目光,道:“与其如此,我宁愿您现在就一巴掌拍死我。”说着昂首挺胸,闭上了双眼。 “小猴崽子,你以为本宫不敢吗?”镜空月再次抬起手,伴着一股恐怖的无形潜力,抢步上前试图阻挡的阿九毫无征兆的倒飞出去,陈醉感觉自己双手一紧,全身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您当然敢,这天底下只有您打不死的,哪有您不敢打死的?”陈醉昂然不惧,道:“但是我也要说一句,这天底下只有我陈醉愿意做的事,没有我不敢不做的事!” “还真是个倔强的小猢狲。”镜空月忽然又抽回手,竟凑到陈醉眼前,问道:“那人已经守诺断了你的修行路,水旱三十三帮也不会再助你与十三行为敌,现在我若是再对你出手,你心里头一定很不服气吧?” 陈醉眼观鼻,不去跟她对视,道:“再怎么说您也是我外公生命中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女人,以您的辈分和名望,若亲自对我出手,我除了束手就擒外别无选择,但让我因此从心里头说出一个服字来却是休想。” 这话说的听着硬气,其实已经是在示弱了。言语之间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孙儿晚辈的角度,镜空月听到那句外公生命中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女人时,一直浮空而立的身子竟微微顿了一下。她轻轻哼了一声,道:“小猢狲,本宫要杀你易如反掌,但你说的对,可若是由我亲自出手对付你,非但你不服气,那老黑龙多半也会说我处事不公。” 陈醉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您可是外婆姐姐,天下第一的大宗师,不能做事不公。” “不要乱拍马屁,天下第一我可不敢当,女中天下第一还勉强。” “晚辈句句发自肺腑,我也曾亲眼见识过大外公乾坤啸的本事,比起您来可差多了。”陈醉继续胡乱打岔。 镜空月没有再纠结这件事,话锋一转回到之前的话题,道:“也罢,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本来你和竹儿的事情是我和你外公定下的,他虽然在你身体里下了禁制,但也成全了那个与你相亲相爱的小仙女,原本是想快些送她离开人间界,然后再把竹儿许给你做妻子,也算是对你的一个补偿,而你把抱天揽月楼交给竹儿打理,此事便有了一个完美结果,可既然你不愿意这样,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这个叫司徒骏的今天前来此本是奉了我另一个弟子之命代竹儿向你提亲的,你若不肯接受,为了得到抱天揽月楼,她只好派出甲字楼杀手对付你。” 陈醉道:“多谢外婆提醒,外孙儿已经知道此事。” 这句话里干脆把镜空月称作外婆,连姐姐都去掉了,还自称外孙,硬生生把镜空月这跳出三界外,小姑独处多年的大宗师说成了黑龙帝的夫人。偏偏镜空月听着还十分受用,她面色微沉似乎不悦,心底里却想着,若是聂横舟那老不死的有这孙子一半儿懂得女人心,自己也不至于孤苦蹉跎了那许多岁月。 “你好自为之吧!”镜空月丢下这句话,人影一晃便不见了。 屋子里只剩下陈醉和跌坐在地动弹不得的阿九,俩人相互对视,阿九眼中惊惧之意难掩,轻声问道:“走了吗?” 陈醉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点头道:“应该走了。” 二人同时如释重负,阿九身上一轻,一下子恢复了行动力,道:“太可怕了,这就是人间大宗师的实力吗。” 大宗师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陈醉曾与乾坤啸对坐闲谈,也曾在黑龙帝身边承蒙他手把手传授九炼心诀,还曾与人仙小宗师云玄感同在一个屋檐下二十年。在今夜之前,他以为自己是知道这个答案的。而今夜之后,他忽然意识到没有站到那个高度上的人,关于那个高度上的事,永远局限于猜想。 “幸亏她碍于面子没有真正出手。”陈醉心有余悸,待心绪平复了才又道:“似这样的人物,天下间也没几个,能豁出面皮来找咱们麻烦的大约只有这位一个。” 阿九道:“也幸亏公子伶牙俐齿把她说的高兴了,要不然......”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拍脑门儿道:“哎呀,公子坏了,那个转车轮的人呢?” 二人一起反应过来,又一起来到屋子外,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了白犴军统领司徒骏,这家伙四脚朝天趴在那里,脸对着大地,整个人扭曲成了麻花,七窍流血惨不忍睹,今后再也转不了车轮了。 陈醉面色严峻,道:“有点麻烦。”想到镜空月翻脸无情出手狠辣,自己却拿对方无可奈何,便有些懊恼,随口咒骂道:“唯女子小人不能养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阿九叹了口气,道:“公子这是嫌弃阿九了吗?” 陈醉不禁哑然失笑,她可不又是女子又是小人儿,还正被自己养着呢。 “别胡乱联想,你可是本公子的心肝宝,跟那女魔头怎能一概而论。”陈醉蹲在司徒骏的尸体前,咧嘴说道:“估计在大宗师这种怪物眼里,白犴军大统领这种人物跟一只蚂蚁没啥区别,说捏死便捏死了,可她老人家这么做,不是帮着郦凤竹作弊吗?嘴上说着让年轻人自己解决,一出手就先把老子给坑了......” 第两百二十八章 引玉 阿九道:“刚才不如答应她了,不就是多娶个老婆吗?” “那是小事吗?”陈醉没好气道:“你没听见吗?她还要逼着本公子离开你姐姐。” “就算你不肯,姐姐迟早也要离开的。”小阿九继续试探着说道。 “到时候再说。”陈醉岂会瞧不出她那点小心思,挥手不耐道:“没时间操心以后的事情了,眼前这个麻烦得立即解决,堂堂白犴军统领圣后身边的红人就这么死在这里,咱们要是说不清楚,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有什么可说清楚的,人是镜空月杀的,就这么跟别人说呗。” “证据呢?就凭咱们俩红口白牙能说清楚吗?朝廷和圣后能相信吗?咱们说人是镜空月杀的,可镜空月是什么人?哪个胆边生毛的敢去找她核实这个事?她这么做摆明了是帮着徒弟在坑我,怎可能承认人是她杀的?”陈醉道:“早知道她用心这么毒辣,就不叫那几声外婆了,白占了老子的便宜,最后还坑了老子。” “公子你就别抱怨啦,她坑你还有个原因,我平白挨一顿揍却全是被你连累的。”阿九凑过来,看着惨死的司徒骏,叹了口气道:“长得这么英俊,就这么死掉了,白瞎了那转车轮子的本事啦。”说着,忽然出手对着死尸的脑袋便是一掌。 砰地一声,血光炸开! 陈醉吓了一跳,一蹦多高,眼瞅着司徒骏的尸体被阿九这一掌炸的粉碎,血雾弥漫,已经消失的点滴不剩,明知故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毁尸灭迹呗。”阿九拍拍小手,理所当然的:“不然还能怎么办?” 暂时只能这样了。陈醉心念电转,这么做至少可以先拖一下。待来日圣后追问起来时,可以先推说不知道。捉贼拿赃,无凭无据的,这没脑袋的官司还可以打一阵子。想到这里,赶忙脱了身上沾了血迹的外衣,交给阿九处理掉,又交代她亲手把这个死亡现场收拾干净。自己则快步赶往承运殿。 ...... 满耳笙歌满眼花,满楼珠翠胜吴娃。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间富贵家。 修缮一新的卫国公府内,华灯初上照的明堂华美。承运殿上,高朋满座。才子佳人,齐集一堂。 杯觥交错之间,朝花社的年轻人们都在翘首以盼着那个人的出现。 陈醉换了一身锦兰叠襟便装,头戴美玉配饰,翩然而至,名扬天下的屠夫此刻却宛如浊世佳公子。进门便解释道:“白犴军统领司徒骏将军奉圣后之命造访,与本爵议了几句军务勾当,因为关乎新近朝堂上下热议的各府私兵的问题,不觉多理论了几句,不想竟怠慢了各位高朋,失礼之处还请各位体谅则个,这不,刚刚送走司徒将军,便匆匆赶过来了,终究还是耽搁了诸位雅兴,多说无益,本爵身为今日诗会主家,当自罚三杯。” “卫公太客气了。” 承运殿中,男女众人纷纷起身施礼,以客位最靠前位置的端国公世子赵恭澍为首,躬身道:“您是陛下御口亲封的当朝一等公,于江山社稷有大功之当代名将,百战穿金甲,千骑破楼兰,壮我大赵男儿志气的当代豪杰,我等不过是一群碌碌无为蒙祖余荫才空负微末功名爵位的年轻人,今日受邀来此参与国公府诗会,何其荣幸......” 这小子话里藏针,显然还对当日陈醉拒绝他那件事耿耿于怀。 “今日之会,只谈风月,不谈时政,只论诗词歌赋,不论名爵位份。”坐在陈醉主位旁边的费解忽然拦住他的话头,说道:“这是卫公先前就定好的规矩,今日这承运殿内没有什么公爵侯爵,更无世子公子和谁家的千金小姐,只有谈诗论道的同好。” 陈醉连饮了三杯,满面春风,跟着附和道:“老费说的不错,今日陈某在此设宴,纯为以诗会友,幸蒙各位京城才俊不嫌我这化外野人粗鄙,赏光来此相会,今天咱们只谈风花雪月,在座诸位请尽情畅饮享乐,只恐淡酒粗食不足以待客,怠慢之处还请各位宽宏谅解。” 又道:“既是诗会,便当以品鉴诗词为主旨,为了让各位开怀尽兴,陈某身为地主,自当抛砖引玉,就先赋诗一首为各位助兴。”斜眼见承运殿门口种了两排梅树,初冬时节,梅花初放,心念一转道:“就先以梅花为题。”信口吟道:“买得明玉一束白,枝头清冷赏凝霜。今宵拟向梅边醉,纵使酕醄梦也香。” 这首诗写景抒怀,应景但意境格调不高,并未写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风骨。既要抛砖引玉,那些千古名篇就不能先丢出来,否则珠玉在前又何谈引玉。 玉引来了,场间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陈醉的心绪稍有不安,还没从镜空月造访司徒骏领盒饭事件中彻底缓过来,用眼神示意费解主持大局,他只管陪着酒到杯干。只等关键时刻丢出几句梦中人生学来的唐诗宋词震撼一下这些朝花社的年轻人,最后再把话题引到魏无极和各府私兵事件中,今晚便算大功告成了。 阿九悄然来到身后,贴在陈醉耳边汇报道:“那边院子已经收拾干净,管保任何人来勘验都休想瞧出蛛丝马迹来。” 陈醉心下稍安,司徒骏失踪这个事非同小可,这小子除了身为御林五军的白犴军统领外,还是赵光的女婿,太后面前的红人,镜空月亲自下手杀的人,对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若想借此陷害小醉哥,他还真有点百口莫辩。眼下尸体毁掉了,痕迹抹除干净,至少还可以来个死无对证。 这个麻烦可要比魏无极那点小动作厉害多了。 诗会的气氛越发热闹,费解这个马鸣候在朝花社的年轻才俊心中的地位要比陈醉这个新晋卫国公高多了。 费解少年时文武兼修,十六岁时便自负学问大成,也曾进京赶考而不第。仗着一腔热血和家资丰厚在炎都盘桓数载,期间结交了一些同年才俊。那时候经常参加一些书社学监搞的诗会文会,宴饮论道之类的活动,闯下了一点名声,籍此才认识了齐王,进而成为齐王一党的边缘人物。 齐王案爆发的时候费解二十一岁,在数百名齐王党中不算第一流人物,但也并非无名之辈可比。最终齐王案株连了几百颗年轻的脑袋,他却没有受到株连。甚至在他跑到大理寺为齐王案击鼓鸣冤的情况下,还与齐王党中地位更显赫的叶南冥一起加入到了西路军中。很显然是有强力人物暗中保护了他,只是多年过去了,这个命中贵人究竟是谁都还不得而知。 不过从那以后,费解的名声就在京城少年权贵子弟当中传开了。 多年后,他在西路军中屡立奇功,终于成长为二等马鸣候。南陈复国,费氏在其中居功至伟,费家四兄弟一门三公,老二费仲达更是位极人臣,做了南陈太子的帝师。作为费氏的私生子,费解并没有选择归附南陈,而是决心留在北赵,宁愿承受猜忌做个富贵闲人。 在老成者看来,费解的选择显然是不明智的。但在朝花社的年轻人眼中,这位马鸣候种种离经叛道的行径正是他们内心渴望做,却不够勇气去做的。所以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把费解视作崇拜的偶像。甚至认为,陈醉之所以有今日成就,暗地之中都是费解为他谋划的功劳。如果不是费侯爷不重名利,又有费氏出身的背景,这卫国公的位置也轮不到陈醉。 对于这些传言,陈醉不必从抱天揽月楼那些密谍口中听到,只从今天诗会现场展现的情景就不难想象得到。他浑然不在意的高坐在主位上,像个听人摆布的傻瓜木偶。似乎除了灌酒外,没别的事好做。 炎都这座城市跟他之间是这么不相协。尽管他一来到这里便成为高高在上贵不可言的一等国公。 这是王族之下,异姓大臣能得到的最高爵位了。叶斩大将军戎马一生,也只是一年半以前才爵至一等公爵。婵儿这么封赏陈醉,用意就是要确保陈醉在保皇党中的核心地位。 但是对陈醉来说,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他来到这座城的原因是赵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致。在陈醉眼中,最重要的不是权力而是拳力。跟现在的境况比起来,他宁愿籍籍无名,低调的藏身在暗处掌控一切。就像现在这样,把费解摆在前面应付这些名利浸染纸上谈兵的少年男女,而自己则在一旁冷眼旁观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达成目的。 见识了镜空月无法无天信手杀掉白犴军统领的威风后,陈醉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这时候一个衣着华美,容貌明丽,整晚都在赵恭澍左右的女子忽然看过来。她的笑容很甜美,目光明亮,但陈醉并不喜欢。从她的目光里他看到了几许敌意和嘲弄。这些京都贵胄少年子弟们,年纪小小就浸泡在名利圈中,早早便学会了戴着面具生存,抛开那些年轻气盛带来的傲气和想当然,他们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远胜过普通人家的同龄少年。 陈醉不喜欢他们身上的虚伪和咄咄逼人。在小醉哥看来,年轻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而应该是叶鲲鹏和司文晓那种,前者马革裹尸豪气飞扬,后者皓首穷经丹心汗青。至于在场的女子,见惯了霍鸣婵这种神仙中人,入得了陈醉法眼的女子至少也该是师容兰那种级数的。这些寻常人眼中大家闺秀,在他看来连庸脂俗粉都算不上。 那明丽少女忽然舍了其他人径直往主位走来,对着陈醉款款一礼,道:“拜见卫公。” 第两百三十章 春望 陈醉放下酒杯,装着醉意朦胧的样子看着她,笑道:“今天只谈风月,没有什么卫公侯爷,你是哪户高门的小姐?不知有何见教?” “启禀卫公,小女来自镇东一等侯府。”她言语很客气,但语气却透着随意。 原来是东路军主帅候裕同家里的。候裕同虽然素有粉帅的骂名,但毕竟是镇守一路边军的统帅,世袭一等侯爵,在军方还挂着个兵部尚书的虚衔。名分地位都是能媲美叶斩的人物。 “小姐是府上那位大人家里的千金?”陈醉出于礼貌问道。 “家父便是候裕同。” 陈醉一笑,道:“原来是候帅家的小姐,失敬失敬,难怪生的这般楚楚动人。” “卫公过奖,小女候晚晴当不起您的谬赞。”候晚晴道:“久闻国公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虎驾威名,今日亲眼得见尊范,果然天纵之才凛然风范,小女听闻国公爷素有诗才,今日又是以诗会友之名将我等聚来国公府,却为何只一开始初露峥嵘,而后便只有推杯换盏酒到杯干,莫非?” 她没有说下去,但留下的问题却可以有很多答案。比如陈醉并无诗才是个草包,那些诗词其实出自他人之口。又比如陈醉诗才纵横,但却恃才傲物,不屑跟他们和她们谈诗论道......总之无论哪种可能,陈醉都至少拿出些诚意来回应。 “其实陈某就是个特大号的酒囊饭袋。”陈醉笑道:“侥天之幸才有今日这番际遇,能坐在这里听各位饱读诗书的京华才俊坐而论道已经是极大福分,先前那首咏梅诗也是老费捉刀的杰作,所以侯小姐你就别为难我啦。” 这番话一出口,举座皆惊。 朝花社的公子小姐们认为陈醉是个全靠费解才有今日的草包是一回事。迫的陈醉自己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这话太重,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无名无权的世家公子小姐们承受得了的。皇帝陛下看重的抱天揽月楼主,让天机楼幕后大老板郦凤竹把他的名字从天下新秀榜上拿下来,传说中欲与武威王试比高的大人物,真的只是个草包?费解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辅佐这个草包?就因为这个草包是陈师道的私生子? 年轻的世家公子小姐们私下里议论时,可以这么恶意的去推测。因为那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但在国公府夜宴诗会这个相对正式的场合里,用质问的语气迫的陈醉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是要承担后果的。这个后果多半就是皇帝陛下的怒火。话是陈醉自己说的,问题却是侯晚晴问的,而因为这番话被打脸的人则是皇帝陛下。 越是熟悉朝堂暗幕的世家子弟,就越晓得朝堂纷争因言入罪这种事的可怕。候晚晴自幼长于侯门,性情虽骄纵,却也是知道深浅的聪明人。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陈醉这番话的分量。她连忙伏地跪倒,连声说道:“国公言重了,小女刚才所问绝没有这个意思,还请卫国公大人有大量,收回刚才句话。” 陈醉没有立即表态,先看了一眼费解,后者递过来一个肯定的眼神。 “哈哈。”陈醉大笑起来,挥手道:“侯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说话,咱们之前说好的,今晚只谈风月,没有什么国公侯爷,我刚才说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小题大做?” 费解走过来,道:“卫公刚才好像是说要即兴赋诗一首。” “是吗?”陈醉一拍脑门儿,道:“喝醉了,喝醉了,说过的话转脸就忘,多亏有你这个聪明人在身边提醒。” 费解嘿嘿一笑,道:“不如卫公就即兴赋诗一首?” 陈醉笑道:“如此也好。”略作沉吟,诵道:东风吹雪小寒生,滟滟飞花乱晚晴。客子从今无可恨,卫公府里有莺声。 这首小令谈不到多惊艳,意境用词都只算中等,比起陈醉在梦中人生那里学到的千古名篇来差的不可道里计。但在此刻随口诵出却十分应景,甚至有些惊艳。今日是小寒,恰逢东风吹雪,飞花乱晚晴不但含了晚晴的名字,还有宽宥体谅她年少之意。很符合当下陈醉这位卫国公爷的身份。 费解注意到候晚晴明显松了口气,并且看向陈醉的目光里多了一点复杂的东西,似有疑惑也有感激。这小姑娘是被费解巧妙诱导其他人用言语激到陈醉面前的,之所以选她也是因为她相对更单纯冲动,而且出身侯府。 “好诗,妙极妙极!”费解合掌赞道:“卫公才思敏锐,信手拈来这首七绝小令果然出手不凡。”顿一顿又道:“可惜只得一首未免不过瘾,我记得当初你我初相识那会儿,有一晚在船上卫公诗兴大发,连做数首凉州词,每一阙都堪称值得流传千古的名词佳篇,今日乘着酒意,何不再来一阙?若得佳作,必为日后一段佳话。” 这一晚等的便是这一刻,眼见朝花社这些年轻的世家子弟都被费解的话吸引,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陈醉假意思索片刻,点头道:“也好。”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一阙杜老仙的春望吟罢,陈醉说道:“首先我要说明,这首诗并非我所作,而是我的授业恩师云玄感宗师在得知南陈复国的消息后心有所感写下的,诗能言志,师尊他老人家忧心炎龙天下的家国情怀都在这首诗当中,众所周知,老人家不仅是玄天宗的人仙小宗师,还是我大赵稽查司的天下总巡,老人家一生为家国天下奔波至死方休。” 说至此处顿住,环顾堂下众人一圈,见大家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人人面露悲戚之色,显然已经被自己这掺杂了四重道意精神威压的演讲牢牢吸引。继续说道:“老人家为救陛下而兵解,他去的壮烈,是值得我辈深切怀念和崇敬的楷模,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老人家对我的那些尊尊教诲。”说到这里竟潸然泪下,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众人无不感同身受,黯然垂泪。 “卫公请节哀。”一名站在费解身旁的锦袍少年劝慰道:“老人家虽然去了,但他的精神永存于大赵江山的天地间,必定能激励我等继续前行,迟早有一日光复南陈贼子掠去的十三州山河。” 陈醉点头道:“你说的很好,我们就是要秉承恩师这样的先烈遗志,弘扬我大赵尚武精神!武备练兵,积极备战,力争早日光复柳江南岸十三州,陈某认为,此事绝非只是枢密院和兵部各位主事之责,而更应该是天下兴亡匹夫皆有责,各州各郡,各家各府都应该积极练兵,努力备战,为那一天做准备。” 候晚晴附和道:“卫公所言甚是,尤其这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的太好了!”她姿容明丽,口齿清晰,一向是朝花社的焦点人物,这一番带头表态,顿时引来众多随声附和之声。 费解道:“练兵备战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这方面的事务朝廷是有规制的,兵部也有法度可循,对于各府私兵人数上一向有明文限制,这样敏感的事情还是应该谨慎些才是。” 陈醉道:“那是天下太平时的规矩,现在是南北对峙,西戎汗国正经历王权更迭,极北罗刹魔国蠢蠢欲动,大乱将生的非常时期,军事武备是乱世生存之根本,若不想有国破山河在之遗恨,便应当随机应变,特殊时期特事特办,鼓励各家各府培养私兵,积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卫公所言虽然有理,但实施起来却并非易事,一是豢养私兵靡费甚巨,二是一旦私人武装过于强大便会有动摇国本之担忧。”费解道:“不久之前,稽查司大魁首魏无极就是因为红鸢军统领雷鹫府中私兵数目超过了规制,具表参奏了雷将军,此案是稽查司魁首亲自督办,兵部协助核查,雷鹫将军已经因此案被罢免职务,削去三等伯的爵位。” 啪! 陈醉猛然一拍桌子,瞪眼道:“这糊涂的魏无极,怎能做这糊涂事?有三万玄甲骑军在京师,更有四十万御林五军镇守,各家各府那几百私兵能有多大威胁?若是说担心因此靡费银两,可这银子又不用走兵部动用国家税赋,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这几日我还正想着等朝中祭天大典之后,便具表请奏鼓励京中各个爵禄有余的勋贵内外戚多豢养私兵,随时以备为朝廷征用,他倒是先给本爵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费解道:“卫公的想法是好的,不过此事若明书成文,朝廷税赋虽有限,却也不好只说不练吧,届时又是一大笔开销,连年征战,朝中税赋压力本就很大,如今又新丢了南岸十三州赋税最丰饶之地......” “这笔银子可以由抱天揽月楼以经营合作的方式给予各家各府以相应补贴。”陈醉道:“比如京中各府都有临街物产,可以拿出来与揽月楼合作开办作坊,联合贸易互通有无,总之不必增加朝廷赋税压力,一样可以解决这件事。” 赵恭澍道:“卫公的意思是由抱天揽月楼出银子来做这件事?” 第两百三十一章 抱负 陈醉道:“既是合作,就谈不到单方面出银子的话,各府可以拿出相应的物产或人员来与抱天揽月楼合作,经营所得红利便可以用来做这件事,可能有人会说陈某身为抱天揽月楼之主,这么弄多半是存了私心,其实大可不必有此担忧,我就分说一句各位便明白陈某此心,当日抱天揽月楼争得贯通南北东西商道之权后,在天下铺设分店,除了我大赵境内二十八家州府地区总店和数十家各郡分店外,还在西戎汗国,东蜀女儿国各个重要城市也设有分店,甚至连极北之地都安排了物产采买的杂货店,唯独没有在南陈开办一家分店,为何如此?” “商道大利天下,本无国界之别,但从商者却是有国籍的。”陈醉自问自答道:“南陈虽有锦绣十三州物华天宝之称,我陈醉却不愿从那边谋半分利,取一两银,更不愿让他们借我揽月楼一条商道得到任何战略物资。” 言外之意:想赚银子,我抱天揽月楼有的是渠道。用不着承担这么大的政治风险。陈醉这番话就是要让他们相信,自己是一个深受老总巡云玄感影响,有家国情怀的人。 费解肃然起敬,道:“卫公之胸怀胜我百倍,难怪深得陛下信重。” 陈醉道:“可惜我初来乍到,人单力孤,纵然有心推动此事也是力有不逮。” 赵恭澍忽然说道:“卫公其实不必这么为难。” 陈醉把目光投向他,道:“赵公子有何良策教我?” 赵恭澍上前抱拳施礼,道:“卫公,您其实可以先跟各家各府展开合作。” 费解插言道:“这个想法好,各家各府把闲置的物产租给抱天揽月楼,所得银两立即就可以用作扩充府内亲兵数量,这种商贾交流的事情在座各位公子小姐便能做主,拿到了银子又可以按月享受红利,相信届时各位家主也必定会乐于推动此事,兵部这两年常抱怨军费不足,兵源紧张,此举正是为国分忧。”又道:“勋戚世家都曾是有大功于社稷的干国忠良,深得皇室和陛下信任才会有今日之爵位名望,增加几个府兵又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番话出口落地,顿时引来无数附和赞同之声。 ...... 深夜,陈醉辗转反侧,无心睡眠更难得不想练拳。 “公子,夜深了,你怎么还不睡?”怀中阿九柔声问道。 “睡不着,你确定司徒骏的尸体都处理干净了?” “化血大法是妖族传承的为数不多的神功秘法,可以将生物的血肉化作细若尘埃的血食元气,一阵风过后什么都留不下。”阿九解释道:“除了过于霸道,一旦施展容易引起群起而攻外,没别的副作用,拿来毁尸灭迹再方便不过。” “这功法容易暴露身份,以后没有必要还是不要用了。”陈醉道:“除非你练的跟镜空月一样生猛。” 阿九的小手按在陈醉当胸最寒凉的源头处,幽幽道:“谈何容易啊,以前只知道人间大宗师很厉害,没有机会接触交手,总觉得就算比阿九厉害,也不会厉害很多,今晚算是开眼界了,这镜空月的实力跟魏无病和巴天斗那些人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最重要是道意修为太高。”陈醉道:“超品巅峰强者的真元积累也不可小觑。” “不只是道意修为的差距,真元的精纯程度也不在一个层级上。”阿九回味之前交手瞬间的感觉,道:“镜空月的真元跟姐姐的仙元力不大一样,却要比超品巅峰强者精纯多了,超品巅峰强者的真元就像凡铁打造的大锤,而大宗师的真元则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我的真元跟她一接触就崩溃了,根本没有发挥作用的余地。” 陈醉叹了口气,道:“羡慕啊,人间大宗师,这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可惜当时她没给公子出手的机会,否则你身上的暗器一旦发动,就算是大宗师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呢。”陈醉道:“她道意修养高深,已经能与体内真元融合同步,念动之间便有无形之力将我牢牢锁住,一招强人锁男就让我动弹不得了,再厉害的武器也没机会发挥作用。”随即坐起身来,道:“不成,还要改进,这次要以大宗师为假想敌,体魄修养难有进步,我的道意修为不能停下来,身不能动神还能动,如果我也能修成镜空月一样的念力,当时那种情况下就可以用念力开启机括了。” “这个几乎没有可能吧。”阿九说道。 “事在人为,不努力尝试就是完全没有可能。” “姐姐说过,真元好修道意难得,若无那个天赋根基,便几乎不可能突破先天桎梏,所以人间界才极少见到有人能修成五重道意,而天界这样的人物却相对要多很多,根本原因就在于天人和凡人最大的差别就是根基,天人三魂凝练,先天生就三花聚顶,体魄纯净,胎中自带五气朝元,就算不修行也能享百十岁寿元,而人间界的凡人众生却是人生七十古来稀。” 阿九继续说道:“公子以人间凡胎修成道意四重境界,已经是人间界第一流的人物,据说那些成名已久,具备武破虚空实力的超品巅峰大高手的道意修为也都是在这个层次上,这足以说明人间界凡人的极限就是四重道意,大约只有大宗师这种天赋异禀的怪物才能突破人间界极限问鼎道意五重的境界,你又何必这么勉强自己呢。” “入风,通微,还真,聚灵,显圣,虚神,无上神念,既然人间界早有道意七重的说法,就说明即便是在人间界也并非不可能企及这种境界。”陈醉道:“婵儿还说过,那陈师道就有至少道意六重的修为,赵俸侾则很可能达到了道意五重上品巅峰,这俩人都还不是大宗师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真元还不够精纯,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晋级大宗师境界?”阿九挠着小脑瓜,道:“毕竟好像他们这样的人物,从圣剑王朝算起,加上千年十国之乱,也没有一巴掌之数。”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陈醉自嘲轻笑,道:“这世上配得上这句话的人大约只有这俩人了,世人都说我敢与赵俸侾为敌,所以也配得上这句话,今晚之前,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今晚之后,才知道自己纵然跳出了一口井,却依然是一只井底之蛙,先前跳出来的或许只是放在井底的一个小罐子。” “公子毕竟比他们年轻许多,也许到了他们的年纪就跳出那口井了呢?” “或许你说的对,但是真到了那时候,婵儿又在何方呢?” “姐姐一定陪伴公子左右呀,我也会跟在姐姐身旁。” “你和婵儿心魂相通姐妹同心,有姐妹缘更有师徒情分,我们万事不必瞒你。”陈醉道:“她修为进境神速,又是天人根基,比不得大宗师,一旦成就法天真君境界,人间天道法则便容不得她,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就算我们俩暂时分开了,她也最多能多留人间一两个春秋,在这之后便要回到天界去,而我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跟上她的脚步。” “原来公子是在担心这件事。”阿九道:“姐姐到了那天,肯定是人间留不住的,但是阿九可以代她留在你身边啊,我们一起把姐姐届时还未了的心愿达成,然后再一起修行到破空飞升的境界。” “对你来说这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对我来说却是缥缈无望。”陈醉慨叹道:“他们总说大道在人间,引无数英雄竟相逗留人间,甚至连陈师道那种人物都竭力留在人世间寻找,可这人世间何其大也,或许所谓大道并不在中州大陆?” “不在中州大陆又能在哪里?” 阿九注意到陈醉面色泛白嘴唇发青,主动贴过来,紧紧依偎在男人怀中。她是个刚刚脱了妖形斩断妖根没多久的千年狐仙,若以人族之身而论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感,在她心中还是习惯于妖族欲大于情的思维方式。但是因为她的道心和神魂都是婵儿帮助下建立起的,所以只要是婵儿喜欢的,她便也自然而然的喜欢。 “不知道,也许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也许近在咫尺之间。” 陈醉道:“云玄感曾用了八十年时光游历十方求道,他曾对我说起过,从中州大陆往南数万里有连天樟木,四季常春,奇花异兽难以计数,无需耕作便能果腹,老林深处更有吞火王国,那里的人茹毛饮血,猴行人事,身手凌厉异常宛如野兽,继续往南沿着一条狭窄如桥的漫长海路穿过漫漫大洋行走数万里,便到了更荒凉奇异的大陆地,那里巨木连天,广袤无边,毒虫奇兽横行,他在那片大陆地上走了十年都没寻到边际,后来又一路向西南不知多少万里,发现一片可能更广袤的冰原,因为天气太寒冷,物产又稀缺,他便没有深入探索,循着海洋边缘的陆地一直走,最后又来到另外一片遍地红土的大陆地。” “这个世界真有那么大?”阿九有些怀疑陈醉砸吹牛,道:“咱们中州大陆就够大的了,好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完。” “云玄感毕竟是人仙小宗师的修为,而且活了一百二十几岁。”陈醉道:“以他的脚程和生存能力,这些话还是靠谱的,这老头从三十多岁走到一百一十多才回到中州大陆,足迹所及不知几百万里范围,比起费解他们当日用数年时光行几十万里路来可要厉害多了。” “后来呢?” “他这一生都在寻找大道,但最终却没能找出个所以然来。”陈醉不想细说云玄感兵解的经过,一语带过道:“后来他就兵解身亡了。” “公子这时候想起他,是也打算步他的后尘,去天下间寻找大道吗?” “也许有一天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也会这么做吧。”陈醉道:“为了婵儿,希望再渺茫也要尝试。”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阿九有些感动:“公子,只要我一天没有破空飞升,就一直陪着你。” 第两百三十二章 寻道 极西大漠,黄沙如山,狂风席卷,沙若怒海。 漫卷黄沙遮天蔽日下,一个孤单清瘦的身影正缓步前行着,缁衣光头,背负长柄短刃的古怪宝剑。 风沙中,一团坚硬干枯的芨芨草随风飘来,那人信手一招将枯草抓在手里,揉碎了塞入口中。 这枯草不但没什么营养,滋味也极其难吃,更难的是下咽。连沙漠中的骆驼都不爱吃的东西,这人却吃的很轻松。 “那个人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果然很大很大。”这人望着看不到边际的昏黄沙海,自语道:“为什么他的话总是对的,明明他年纪不比我大几岁,守在西南小城里开一间小酒庄,坐困愁城二十年的小人物,论阅历见闻怎么跟我这个吠陀佛宗的嫡传佛女比?可为什么我会一次次输给他?” 她继续自语:“我应该忘掉他的,这个人是我的大仇敌,天底下最讨厌的人,乱我道心还坏我名声,而我又打他不过,所以才要离他远远的,姐姐忌我佛宗圣女的身份,不喜欢我留在纳兰西京,我便离她远远的,穿过万里沙海前面就到了母皇大人说的康居国,那里便是属于火龙帝国的藩属国,从此一路向西,弘我佛法,与那人天涯路远,不寻得大道便再不相见。” 狂风呼啸,沙海漫天,昏黄的天地间,一群高大身影正从侧方匀速接近过来。 孤身独剑走天涯的小佛女师容兰将一张丽甲天下的玉容隐在面纱后,明眸流转光彩莹莹,便是这漫天昏黄也没办法令其失色。她侧目看过去,一队骆驼骑军正稳当当往这边奔来。骆驼背上的骑士人人包着头巾,将全身裹在长袍里,腰间悬着弯刀,几乎个个蓄了一部大胡子。 走在最前面的为首者用西胡语说道:“大光明天在上,东方来的客人,请问你可是明尊派来的光明使者?” “大明尊入光明天西戎佛国,转生为吠陀佛圣人,今后代光明天行道人间。”师容兰从背上取下厄难神剑,信手在身后一划,一道凌厉真元剑气在沙海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又道:“本座为吠陀佛宗坐下孔雀大光明法王,奉光明天诸圣之命入极西各国传法布道,自此西域诸国善男女得光明天护佑,万事有法可循,万法皆来自光明天界。” 那些骆驼骑士奉命前来迎接的是来自东方,受光明天大尊之命来这里传法的圣人。一开始他们见她只是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心中不免生了几分轻视之心。待看到师容兰一剑断了沙丘山,划出一道可怕沟壑不断吞噬沙山时,才意识到人不可貌相,纷纷从驼背上翻身跳下,在那为首者的带领下齐刷刷跪在了师容兰面前。 “奉我佛法,渡厄苦海,方便门开,普世襟怀,怜我世人,心向光明,不得其法......”师容兰宝相庄严,口吐莲花。 ...... 城南翠屏山,漫山遍野的枫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头。红叶凋敝,山也跟着变成了黑色。 魏无极有点懊恼,坐在对面的红叶山居主人正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事情就是这样。”魏无极开口说道:“原本是打算给他添点恶心,尽量在他入职前削弱他的实力,现在倒把我自己给恶心到了,我是真没想到他会给我来这一手,这小畜生仗着财大气粗乱搞,京中各家各府得了实惠,都愿意跟他站在一起,一下子倒让老夫落了单。” “魁首大人好像很着急?”泓又天师笑眯眯说道。 “能不急吗?”魏无极道:“祭天大典过后,他就正是加冕了,这小子圣眷正隆,陛下对他言听计从,就看他这一路走来的种种作为,一旦让他在稽查司坐稳了,我的位置怕是就要不稳当了,到那时候再着急,可就来不及了。” “喝茶。”泓又天师道:“局面复杂,我们更应该保持耐心,他一路势如破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来到炎都可不是冲着你魏无极来的,赵俸侾那边一直不表态,你又何苦这么着急?” “他这是摆明了先吃掉我的稽查司,有了兵权再去跟赵俸侾掰手腕。”魏无极道:“赵俸侾那魔王一向心思如海,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谁都说不好,就好像当年,谁能想到他会把宁帝摆上那张椅子?如今,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忽然转了心意,反而跟陈醉联起手来呢?” “所以才更要谨慎,就算着急也轮不到我们着急。”泓又天师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里,那金红色鲜亮的茶汤便无风自动旋转起来,越转越快,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龙卷在茶杯口跳跃,最后凝结成冰在那里,又道:“入冬了,张泥牛已经奉调南下,今年冷的邪乎,恐怕注定了不会是个太平年。” “我的这手五行归元气到了您这里便成了神仙技,用眼睛也能玩儿。”魏无极羡慕的看着杯中凝固的茶水,道:“我也知道不该这么着急,本来我也是没这么急的,可我不着急不行啊,下边的孩子们都快急疯了,那陈醉已经透出风来,说是要组建稽查司巡检衙门,这衙门一旦建立起来,他就可以很容易的将手下那些猛虎一样的怪物招募进来,再加上稽查司内部原本就反对我的边缘人物,这局面一旦恶化起来就难以收拾了。” “那就顺着他的意思。”泓又天师道:“你执掌稽查司这么多年,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他单枪匹马进来了又能有多大作为?难不成还会一夜之间把你那些徒子徒孙全都换了?” “哎哟,您说的倒轻巧。”魏无极道:“这么多人指着手里头这点权利吃饭呢,巡检衙门一旦成立,执掌稽查内部贪污舞弊的大权,孩子们的好日子就彻底完了。” “他们的好日子过的够久了。”泓又天师道:“收敛一下,隐忍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怕咱们退一步,那小子便进一步,指着武威王收拾他,可赵俸侾那边迟迟没动静,叶还空那老小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魏无极道:“其实我倒是不介意跟他虚与委蛇凑合一下,这小子出手阔绰,比十三行那霸道小妞强多了。” “这就对了嘛。”泓又天师满意点头,道:“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争,顺势而为,因势利导,见机行事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你就认准了武威王一定不会跟他们走到一起?” 泓又天师道:“老夫坚信,只要有机会,火教那些余孽是不会饶过叶还空这个大叛徒的!”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魏无极道:“当年的齐王案是叶还空一手谋划,叶斩的儿子叶南冥,还有卫夫人的儿子费解虽然都逃过了一劫,但火教也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赵俸侾没有亲自出手参与,却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火教那些人不敢恨这大魔头,但是早把叶还空这个始作俑者恨之入骨。” “还有宁怀古,当年齐王案中,他的江门弟子损失是最惨痛的。”泓又天师道:“他的谋划能力绝不在叶还空之下,你不妨想一想,这陈醉船出野老山怎么就找上他们的?” “还不是受了舒兰成这个江门学子的指......”魏无极恍然醒悟,道:“原来如此,感情这陈醉表面上威风八面,实际上就是给火教利用,放在前面吸引叶还空仇恨的傀儡?” “别人不晓得叶斩和宁怀古是什么人,你这个稽查司大魁首跟他们斗了大半辈子,难道还不晓得吗?”泓又天师道:“否则,他们隐忍了这么多年,凭什么甘心给那小子打下手?” “一旦叶还空出了什么事,又涉及到火教,赵俸侾那魔王必定会出手。”魏无极十分笃定的说道。随即又道:“其实很早以前我也曾想过叶宁二人是在利用陈醉,只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陈醉的背后有黑龙帝,而且这小子自身也非池中之物,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的创立发展过程我都做过详细调查,所以总觉得这样的人物不大可能做别人的提线木偶。” “他的确不是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老夫也认可他是齐王之后最杰出的年轻人,如果黑龙帝肯全力支持他崛起,这小子还真有可能成为继陈师道和赵俸侾之后的第三人。” “大天师的意思是...难不成黑龙帝并没有全力支持他?” “你应该还记得他入京前,我曾对你说过,不必忌惮黑龙帝只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才遵照大天师的意思,安排了那一次试探,结果没发现他身边有妖族,否则,现在这小子已经是稽查司昭狱里的座上宾了。”魏无极的言语恭谨,但语气里却透出一丝丝不满。 “那一次是因为他够谨慎。”泓又天师道:“本座的消息源头肯定没问题。” “您怎么确定黑龙帝并没有全力支持他?” “事关斩经堂核心机密,即便是对你也不方便透露,魁首大人只需相信本座这个判断就够了。”泓又天师道:“没有黑龙帝的全力支持,这小子再怎么惊才绝艳也不可能压住叶斩和宁怀古,所以火教的计划一定会以他的名义推进下去,而如果叶还空出了什么意外,赵俸侾也必定会出头。” “若果然如此,那老夫跟一个将死之人还真没什么好争的了。”魏无极道:“只要赵俸侾出手,他就死定了。”随即又慨叹道:“这个赵俸侾啊,压了咱们这么多年,别人都死,他怎么不死呢?” “赵俸侾的身体里有两大宗师血脉,他的天道运数可不是区区一座大赵朝堂能装下的。”泓又天师道:“他迟早会离开的,而你我要做的只是等待。” “你一直都说等,我们已经等了二十多年,还要等多久?”魏无极有些不耐,烦躁的说道。 “快了,不需要等太久。”泓又天师道:“此乃天数使然,等不得的人都死光了,南陈如此,北赵亦如此,想提前结束这种等待,就只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放手一搏,生死各安天命,第二种则是想办法让他跟另一个天命所归者斗起来。” “哎!”魏无极道:“不敢斗赵俸侾也就罢了,连个胎毛未退的小崽子都要缩手缩脚,真他娘的让老夫郁结难抒。” 第两百三十三章 大事 年末岁尾,祭天大典举行在即,京城到处在传说着卫国公府诗会上发生的事情。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皇城中心,议政殿里,赵致独自一人,手中正拿着当晚诗会上陈醉最后诵出的诗篇,眼中噙满了泪水,颤声自语道:“这般情真意切的词句,岂是云玄感那百年老光棍能写出来的?” 殿外传来老太监莫启贤尖亢的声音:“枢密院副使,太尉叶斩殿外请求觐见!” 赵致忙收拾心情,整理仪容,回应道:“宣!” “宣枢密院副使,辅国公,太尉叶斩觐见!!!”莫启贤的声音在议政殿中回荡。 叶斩阔步走入议政殿,推金山倒玉柱,行君臣大礼:“老臣叶斩,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致连忙摆手阻挡,道:“老国公快快免礼平身。” 叶斩坚持行礼,道:“臣启奏万岁,西路军送来六百里加急,西戎汗国女皇退位,新女帝赵容若登基,单方面关闭了与我大赵之间的贸易关口,无礼扣压大赵商队,召集十三部联军五十万由猛将狮驼率领,陈兵于日落城外,意图不轨。” 陈兵城外,意图不轨,就说明这封加急文书送出之前还没有打起来。 “岳恒呢?可有加急奏表送来?”赵致刻意以易容术梳笼起的剑眉微蹙。 叶斩摇摇头,道:“加急文书是发给枢密院的,臣临来之前已确认驿卒带回的昭文袋中只有这一份加急文书。”又道:“军情紧急,也许岳恒没有时间?” “赵容若这是要做什么?”赵致很快抛开了关于岳恒为何没有送回奏表的疑惑,道:“既是发回枢密院的文书,想来王府那边也该得到消息了,曹宝珍为什么没有来?”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莫启贤招呼枢密院使,兵部尚书曹宝珍请求觐见的声音。 曹宝珍很快走进议政殿,与他同来或者紧随其后的还有几名兵部和枢密院的大臣,五军都督府的令狐野先也在人群中。 “英国公,朕正要宣你,你便来了。” “臣来的迟了。”曹宝珍跪在金厥下,沉声道:“老臣曹宝珍启奏万岁,西路军第二份加急文书迟了一步送达,同来的还有西路大将军岳恒的亲笔奏章,加急文书中说,狮驼率部夜袭日落城,城中有六千曲水胡骑响应,岳恒命手下大将许笑然率西路军主力突围退守凉州,构建第二道防线,他本人则留守日落城决心与日落城共存亡。” 曹宝珍双手奉上岳恒的亲笔奏章,沉痛道:“若老臣所料不错,这应该就是岳大将军的绝笔书了。” 赵致闻听身子一晃,强稳住心神,接过奏章打开封皮,抽出里边的信笺。 “臣西路安抚使,四州总边关将军岳恒叩首,启奏我大赵皇帝陛下......” 信笺很长,字字泣血。 归纳起来其实就一句话:西戎汗国与极西诸国勾结突袭边关,日落城内有尖细导致防线意外糜烂,臣岳恒负有失察之罪,故决心死战日落城,为西路军主力袍泽在凉州城构筑第二道防线争取时间。 赵致的目光投向曹宝珍,而后者却又伏地叩首,奏道:“启奏陛下,老臣这里还有一份北路边军送达的加急文书。” 北路也出事了,天降火雨,烧了雁回城的粮仓,罗刹魔国二十万大军犯边。奏章中提及罗刹魔国的前线军中来了一位神秘的圣魔法师,藏身在军营内,接连放大招,对北路重镇雁回城构成了极大威胁。幸得武威王亲自坐镇才稳住局势。 武威王指望不上了,西路大将军岳恒这会儿很可能已经与日落城一起被狮驼率领的西戎联军摧毁。该派谁去接替岳恒的职务呢?如今朝中名将不少,但是可信赖又有能力统领三十万西路大军挡住西戎联军的却一个都想不起来。天刀叶斩身为前任西路大将军,固然是合适人选,但是他现在精修天道,在入京时就已言明不会再领军。 至于其他人,魏无极她信不过。好不容易才掌控在手的西路大军,怎么可以交给他?还有令狐野先,从曹宝珍把他带来这个动作上就不难看出王府里的那个布衣卿相在打什么主意。 赵致很聪明,知道曹宝珍之所以迟来一步的真正原因。 还有谁? 舅舅赵光倒是一直渴望着能执掌一路边军大权,随即又想起了赵俸侾关于他的评价:领兵打仗跟嫁妹子不是一回事。 东路大军的主将候裕同在军界也算个人物,东蜀女儿国那边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这个人与赵俸炆走的太近。 “传朕口谕,立即着卫国公觐见!”到了这会儿,赵致不敢指望别人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男人身上。 “卫公初入京师,还没完成敬天加冕之礼,这时便见圣驾,恐于礼不合。”曹宝珍往上叩首说道。 叶斩接过话头道:“枢密大人此言差矣,陈醉受封卫国公是陛下亲自明旨定下的事,国公府都已经开府建衙,他就是稽查司总巡将军,陛下殿前我大赵朝堂上的一等公。” “他纵然是一等国公,也不等于是一等主帅。”曹宝珍道:“领兵打仗可不是江湖械斗,指挥三十万大军和指挥一千骑军也不是一回事!” “曹大人,你这是在替陛下做主吗?”叶斩忽然面色一寒,冷然说道。 “叶老公爷,您这是打算公然反对王府做出的决定吗?”令狐野先横身挡在曹宝珍身前说道。他是执掌五军都督府的从一品大将,位份资历都在岳恒之上。腰间那口豪鬼宝刀在天下名刀榜上只排在叶斩的雷动之下。 赵致默默听着他们在那里争辩,似乎所有人都已忘记了她这个金口玉言的皇帝陛下刚刚宣了那个人入宫觐见。 终于还是有一个人没有忘记,领内侍卫总管大太监莫启贤没有忘记。于是就在叶斩以一敌二,跟曹宝珍和令狐野先争的面红脖子粗时,一名小太监已经在莫启贤授意下撒脚如飞跑到皇宫御马监,拉了一匹御马翻身跳上,打马如飞赶往国公府。 ...... 大赵淳和六年,在这一年最后一天,糟糕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西戎汗国和罗刹魔国忽然同时发动的消息传入京城。而就在这个时候南陈的使节团也刚刚抵达京城。数百人的使节团,浩浩荡荡从南门进入炎都。 与此同时,皇城午门外,卫国公陈醉见到了等候多时满面焦色的莫启贤。 “老奴拜见卫公。”莫启贤尖细的声音压抑着说道。 “莫公公不必多礼。”陈醉用双手将这个看着致儿长大成人,教会她易容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的老太监搀扶起来,道:“您对致儿有恩有义,便等于是我陈醉的长辈,今后这个虚礼能免则免吧。” “老奴无论做多少事都不能报答陛下当年对老奴之恩典万一。” 莫启贤用慈祥的目光看着陈醉,这个小主选中的男人没有让自己失望。这一路风刀雨剑都没能阻止他来到炎都,如果他选择留在炼锋城,这天下间便没几个人能奈何他。可是为了小主子,他到底还是来到了这京城。危难关头,毅然决然的跟小主子站在了一起。此刻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关于小主的往事,就像一个意识到女儿长大成人将要出嫁的父亲。 许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一个夜啼不止的婴儿降生在皇城。一个司药监的中年太监因为错取了一味药而即将被满门抄斩。二者之间本来风马牛不相及。婴儿偶然见到中年太监将要被砍头前的绝望哀嚎忽然止住啼哭,于是龙颜大悦。老太监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从此便与这个婴儿结下不解之缘。 当年他从遥远不可知之地来,举家六口流落炎都,生活无以为继,迫不得已他才把自己卖入宫中。在没有入宫前,他曾有过一个女儿。只是那个女儿没有福气,出生没多久便死了。如果有轮回,老太监相信这个婴儿就是他轮回转世的女儿。为了这个婴儿,他愿意做任何事。 皇城后宫中永远不缺阴暗毒辣的算计,礼宗陛下执掌江山二十八年,后宫中佳丽无算,却没能生出一个嫡皇子来。因为生下男丁的妃子都莫名其妙的死掉了,所以大家都不敢生。 婴儿是个女娃,对外却宣称是个男丁。 婴儿的母亲叫赵颖出身五凤池,据说是镜空月的使唤丫头,以记名弟子的身份嫁入宫中。诞下男丁被封为皇后。这么幸运又卑微的女子肯定会招致许多妒恨,但是她却没有倒在后宫阴谋倾轧中。因为她的武功很高,是五凤池的人。 所有的明枪暗箭都指向了那个幼小的生命。 莫启贤曾经只是司药监的一名普通太监,从他发誓要守护这个婴儿之日起,过往普通的生命便有了非凡的意义。一开始他研究毒药,不是为了害人,只是为了保证小主不会被人毒死。为此他甚至不惜以身试毒。 后来他发现宫中很多大人物身边的太监都是会武功的,那些人可以用高深的武功神不知鬼不觉的暗算人。于是他又开始研究武道。让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武道天赋竟极高,尽管人到中年,六根不全,从他开始上手研究宫中典藏的神宫六绝开始,到学有所成宫中无敌竟只用了短短半年时光。连武威王都曾赞他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 第两百三十四章 君臣 只有莫启贤自己清楚,这是来自荒古血脉里的种族天赋。很多年前他们一家六口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族中的大长老就曾对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要去修炼人间武学,否则迟早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他立下重誓,践行贯彻多年,最终为了小主违背了誓言。深藏于宫中的莫启贤极少有机会出手,每次出手必定不留活口,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是个武道高手。 小主后来被武威王带回王府,莫启贤这个负责起居的太监也跟着去了。赵俸侾第一眼就看出那时候的他身上的武道修养不在叶还空之下。不知道为什么,武威王从未问起过他的过往,也不关心他来自何方,却给了他无条件的信任。完全将赵致托付给他照看。 赵致一天天长大,他却一天天的变老。世人皆知云玄感是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五宗师,却鲜少有人知道皇城深宫内还藏着一个将神宫六绝练成的大高手。虽然他已年过七旬,但是对于他这样一位武道大高手而言,这个年纪本该是雄心万丈勇猛精进求天道的年纪。而他却已经未老先衰。这些年,他在暗地之中不知道为赵致挡住了多少明枪暗箭。他的老不是自然造化的结果,而是无数次内外暗伤交加导致。 彼此虽然因为致儿的缘故神交已久,但其实却是初次见面,四目相对,陈醉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眼中的善意和审慎。 “她在殿内呢?”陈醉说了一句废话,准备结束这略微让他感到局促的审慎观察。 莫启贤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陈醉,终于说道:“陛下一直在等您。”就在陈醉准备开口请他前面引路的时候,他忽然又说道:“您比老奴所想象的要弱。”然后他抬头看天,似乎是在对陈醉说话,又似在自语:“看来老奴的这把老骨头还要再忍受一段难熬的日子。” 陈醉身子一顿,忽然转脸冲着老太监龇牙一乐,道:“您若真觉着自己老的没用了,不妨休息一阵子,把她交给我来照顾。” “老奴不敢。”莫启贤道:“当年小主南巡前,有人派了多名高手入宫行刺,那些魔徒个个实力非凡,即便是老奴也是拼了大半条老命才挡住,却也因此受了极重的伤错过了小主南巡,只有那一次,便出了那么多意外。” 陈醉道:“我跟致儿鸿雁传书这几年,她许多次提及你的名字,天家无骨肉,作为一个皇帝,命中注定了不会有多少亲情,在她心中你的地位如父如母,以前她由你照顾,今后一切有我。” “只有先天八品,卫公是不是过于自信了?” “如果我只是先天八品,又怎么可能走到你面前?” “卫公这一路的辛苦老奴略有耳闻。”莫启贤道:“二十年前,就在我们谈话这个地方,巴天斗和韩擒虎两个还有其他三个人,曾联手前来行刺小主,他们蒙着面,挡住了脸孔却挡不住身上的武道家数,老奴不觉得卫公战胜他们有多了不起,卫公要守护小主是老奴希望看到的,但是如果你想带小主离开这里,老奴便是死也不同意。” “你想多了。”陈醉道:“我和她在一起,从来没想过勉强她做任何选择,她要留在这里便留在这里,她要这座江山我便给她这座江山,即便是她想光明正大做一个女皇帝,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她,如果我做不到那是我没本事,但是我永远不会勉强她为了跟我一起去做不愿意的选择。” “局势艰难,卫公入京一月有余,应该已经能够切身体会得到。”莫启贤暗自松了一口气,道:“炎都是个复杂的是非地,比起塞外野老山来要危险太多了,若非小主自己坚持要留在这里,老奴早恨不得能带她和建康殿下去投奔您。” “建康殿下是致儿的孩子?” 莫启贤叹了口气,额首道:“小主当年是带着身子回到炎都的。” “明白了。” 陈醉神情一滞,尽管之前早有怀疑,但直到这一刻确定了这个消息,他才真的彻底释怀了。赵致给自己生了个儿子,还想把这个儿子培养成大赵江山未来的皇帝。而自己现在帮她打下来的天下,在未来会传给自己的儿子。即便算上梦中人生的二十五载,陈醉也都是第一次当爹。一想到这世界上有一个孩子身体里流着自己一样的血,他的心头便不自禁的热切起来。 “我会用最快速度向你证明,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我想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陈醉断然说道:“哪怕是把炎都变成炼锋城!哪怕我的敌人当中包括大宗师那种人间怪物。” 莫启贤这辈子听过的豪言壮语不计其数,也见多了庙堂上年少轻狂后被现实磨砺的油腻男子,早就心如止水没什么感觉了,他敏锐的从陈醉的话语中把握到其中关键,“卫公见到了镜空月大师?” “前天夜里,她在我的国公府里杀了白犴军统领司徒骏,昨天下午的时候赵光已经按照正常程序报了失踪,五军都督府和刑部已经在着手调查这件事。”陈醉苦笑道:“目前来看我的嫌疑最大。” “国舅爷是个死缠烂打的性子,平日里不发作则已,一旦发作,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莫启贤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很难平息。” 二人一起往宫内走,深宫大内面积很大,他们边走边说话。 “无妨,我自有办法让他满意。”陈醉道:“他是致儿的舅舅,如果有什么要求,一切都好商量。” 莫启贤道:“白犴军统领失踪,毕竟是从二品的武将,不是民不举官便不究的小事。” 陈醉道:“算我倒霉,刑部那边还要请莫公公帮忙打点招呼一下。” 莫启贤道:“老奴与刑部的何尚书和樊侍郎倒是有点交情,尤其是侍郎樊离舟,这个人年纪不大,但办事持重,对陛下也很忠心。” 陈醉道:“五军都督府那边我是不打算做什么了,随便他们折腾去吧,无凭无据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 莫启贤淡然一笑,问道:“京城居大不易吧?” 陈醉道:“这世上没有比找个皇帝做老婆的事情更难了。” 莫启贤眉头微微蹙了蹙,道:“国公爷哪里都好,唯独这口语太随意是个大问题,陛下就是陛下。” “她当然是陛下。”陈醉道:“但如果她只是陛下,我根本不可能为了她出现在炎都,她是大赵江山的陛下,也是我陈醉的女人,她生的孩子当然是我的儿子,我来到这里就是给她们母子撑腰的!” “老奴也明白了。”莫启贤眼中闪过一抹敬意,注视着陈醉道:“您跟叶斩他们是不同的。” 陈醉道:“火教要的是致儿的皇帝名分,我跟他们当然是不同的。” 莫启贤道:“您心里有数就好,老奴本来还以为您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卫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天刀叶斩是将要晋级大宗师的人物。”陈醉笑道:“我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把他们摆布在手中的地步。” 莫启贤道:“齐王当年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老奴之前一直担心您会重蹈他的覆辙。” “火教这些人是可以合作的对象,但也是危险的合作伙伴。”陈醉道:“我知道舒兰成是江门学子,也知道他当日为什么指点我去找叶斩和宁怀古。” 隐于幽暗下的明黄宫殿已经在前方,陈醉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们所想的更多,但你们却对我一无所知。”他的语气里多了一许落寞:“致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想让她走进我内心世界的女子,她是你的小主,是大赵的皇帝陛下,也是我陈醉的女人,为了能跟她在一起,我已经努力经营了很久。” 莫启贤叹了口气,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顿了顿,又道:“卫公既然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老奴便不多言什么了,那就拭目以待吧。” ...... 陈醉阔步走进议政殿,一眼看到坐在龙椅上的伊人,眼中便没有了其他人。 赵致也在看着陈醉,这个走进她内心,征服她所有浪漫幻想,给了她一点希望的小火苗的男人。她忽然意识到此情此景他应该对自己行君臣大礼,赶忙抢先说道:“军情紧急,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匆忙传爱卿觐见是有重要军务与你相商。” 陈醉依着朝廷礼仪,压下内心的翻腾,表面上平静如常中规中矩回应道:“臣陈醉,谢主隆恩。”又道:“臣来的路上已经听说,西戎汗国夜袭日落城,进犯我边境之事。” 赵致道:“传卿前来就是为商量此事。”又转而看向叶斩,道:“还是由叶老国公与你详说细节吧。” 陈醉转脸看向叶斩,这个久闻其名,多次想见却缘悭一面的天刀大将军。这个人让他想起了梦中人生里很喜欢看的动作电影中的大反派,剑眉斜飞,二目有神,白发白胡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更增加了几分霸道气息。 这第一印象让陈醉想起了一个叫徐锦江的家伙,着实不怎么样。 第两百三十六章 争锋 议政殿内安静无声,叶斩也在打量陈醉。这个让他们看到了一线希望的炼锋城主。就是这个年轻人,令得他的亲生儿子叶鲲鹏不惜跟他这个亲老子翻脸也要誓死追随。先天八品的体魄的确堪称不凡,但还不入叶斩法眼。长袖善舞手创抱天揽月楼,在叶大将军眼中也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成就。 叶斩最看重陈醉的一点,就是一千龙马骑军攻克楼兰城那件事。 这种事他行伍数十年,扪心自问办不到。 不仅是他办不到,以他所知的人物当中,赵俸侾也办不到,或许陈师道可以,只是他不大能确定。 自家的儿子叶鲲鹏有几斤几两他是最清楚的。所以他深知打破楼兰城的关键是龙马骑军的机动能力和特殊的给养补充方式,以及这支队伍恐怖的单兵作战能力和高超的战术素养。运动战并不是很复杂的战术,但却需要超强的执行力。 一支军队的强大,除了诸如马匹武器单兵实力这些必要的硬件外,还需要无所畏惧百折不挠的战斗意志和令行即止的绝对执行力,而想要将这种战斗意志和执行力注入到每个军人灵魂深处,就要看带兵人的本事了。 炼锋城的龙马骑军是陈醉一手练出来的。 “老臣遵旨。”叶斩出班来到陈醉面前,遵着宁帝陛下的意思将枢密院收到的几分加急文书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末了又道:“事情就是这样,陛下急传卫公觐见,就是知道卫公不久前从西路四州过来,对西路大军和西戎汗国目前的情况也比较熟悉,所以想先听一听你的看法。” 陈醉没有急着回答,先瞥了一眼殿下两班站着的其他人,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也能从服饰位置上判断出文武官员和品秩。最后目光停在了曹宝珍脸上。这老头身着一品文官朝服,白胡子撅着,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从他对位与叶斩并立的架势就不难猜到他的身份。 这朝堂上的勾当听着神圣高大上,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看这个架势,很显然叶斩是没能压住曹宝珍一伙,全仗着陛下拉偏架才勉强形成平衡。 在这个场合说话,单纯的军事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西路有变,岳恒死守日落城,从加急文书的内容看,老小子多半凶多吉少。对方的主帅是狮驼,世人常谓之猛将,却没几个人能真切描述出他究竟有多猛,因为跟他交战的人除了死人就是比他还猛的。这种人极少,陈师道和赵俸侾之外,叶斩勉强算一个,岳恒肯定排不上号。 如果岳恒真的阵亡了,致儿这边就少了一员领兵大将。曹宝珍带来了一个身着从一品武将服饰的家伙,京城内这个级别的武将不多,气势上敢跟叶斩分庭抗礼的只有一个。看来叶还空是想趁机把令狐野先弄到西路去。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的西路大军当然不能拱手相让。 所以当下致儿面对的问题是,谁能去接替岳恒,并且比令狐野先更有说服力? 叶斩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要潜修天道为两年后晋级大宗师境界做准备。就冲着大宗师三个字,就没人敢勉强他。而且葬剑山和天刀门都是火教旁支,也就是说叶斩也是火教中身负大气运的一位。火教好不容易才借着陈醉这条线搭上了陛下的船,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留在京城,培植党羽,扩充实力,增加影响力。这时候他们不能没有叶斩。 叶斩不成,致儿这边其他人还有谁行? “叶大将军熟谙西路军务,在这个人选的问题上,您应该更有话语权才对。” 陈醉踢了一脚皮球,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西路和北路同时出问题,南陈使节团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访,这里头的阴谋味道太浓了。莫启贤刚才已经在提醒火教的人靠不住,这个时候陈醉不能离开赵致身边。 “卫公言之有理,那就请叶老国公提一个合适的人选。” 赵致原本的确有让陈醉来出任西路军统帅的想法,但陈醉这么一说她就立即醒悟过来了。陈醉要的是更重要的稽查司兵权。尽管这件事所有人都不同意。魏无极在抗争,叶斩和宁怀古也曾明确表态不赞同,王府那边叶还空一直用小动作来阻挠,甚至连十全王爷赵俸炆也曾隐晦的表达过反对意见。 “老臣遵旨。”叶斩毫不迟疑道:“老臣以为青州总兵叶南冥是合适人选。” “叶南冥?”曹宝珍接过话头,冷笑道:“那不是叶老太尉的儿子吗?这恐怕不大合适吧。” “曹大人此言差矣。”陈醉道:“有道是举贤不避亲,叶南冥是谁的儿子不重要,关键是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担此重任!” 叶斩道:“卫公言之有理。”转而面向皇帝陛下,道:“老臣犬子南冥一身武艺皆是老臣亲授,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正当盛年,总领青州军务多年,熟谙西路四州风土人情,兵事武备事宜,在青州防御西戎汗国的尼察部数年,常有功勋建树,老臣以为他正是领西路军的最合适人选。” 曹宝珍嘿的一笑,往上拱手,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叶公爷所说不妥。”不等赵致问他哪里不妥,便接着说道:“叶南冥家学渊源的确不错,但是也只是不错而已,与令狐野先比起来,无论是领兵的经验,还是经历过的战事,都要逊色很多,老臣和兵部同僚结合近五年的考评结果,一致认定,西路军主帅由令狐野先担任是最合适的。” 赵致有些无奈,朝堂上一旦扯出派系来,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来回扯皮的破事儿就会一直存在。她当然是想立即表态支持叶斩的,但是这并不容易。曹宝珍不同意的事情,代表的是王府的态度。即便这里定了人选,王府那边一句话就能让兵部和枢密院发起复议。而且他们还掌握着钱袋子,即便叶南冥当上了这个西路大将军,也会处处受到他们撤肘。 “曹大人说的甚是。”陈醉忽然出乎意料的捧了曹宝珍一句,就在叶斩眉头微紧传递不满情绪时,他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可是老大人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就是时不我待的问题,西路大军现在正面临着强大敌人,狮驼攻占落日城后兵锋正盛,此时此刻,凉州二道防线必定面临巨大压力,朝廷现在任命令狐将军为西路军统帅,从任命生效到令狐将军赶到凉州城下走马上任需要多长时间?如果是调叶南冥从归址城到凉州城又需要多长时间?” 叶斩眉头舒展开来,点头称是,道:“老臣赞同卫公的说法,有道是兵贵神速,军情紧急,新任西路军主帅自当是越早就位对战事发展越有利,叶南冥的个人武力,所处的位置和领兵指挥能力,综合考量无疑是比令狐将军更合适。” 曹宝珍不说话了,作为执掌兵事多年的枢密使,他当然清楚兵贵神速四个字的分量。党争的立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大赵江山的安危。陈醉说的没错,西路大军此刻正面临危局,假设岳恒阵亡,西路三十万大军将群龙无首。一旦边军崩溃,西戎汗国五十万联军将势如破竹杀入中原。沿途所经过的那些城镇州府有限的地方兵力根本无法阻挡他们。 陈醉道:“事急从权,微臣以为此事应当机立断,不必再恪守旧制,最好是以飞禽传书的方式把圣旨送达,以最快速度将叶南冥调入凉州城,希望能稳定住局势。” 叶斩表示附议,道:“日落城在马鸣河西,丢了便丢了,凉州城位于河套前凸内,有马鸣河天堑之利,正是扼守西路大门的关键所在,万万不容有失。” “凉州城三面环水,城防坚固,易守难攻。”曹宝珍道:“前辈名将早有总结,扼守凉州城的关键是一个忍字,臣担心叶南冥太年轻,空有万夫不当之勇,而无老成之谋,只恐怕会中了狮驼的奸计,老臣以为应同时安排一位老成持重的副手从旁辅佐提醒,河西刺史崔虎臣可担此重任。” 河西刺史崔虎臣,当年追随武威王北上开府的三十六子之一,铁杆的武威王系。 赵致的目光看向陈醉,问道:“卫公以为如何?” 陈醉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曹老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叶斩又皱了眉头,又想说什么,但这次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西路军中不可能没有武威王系人马的一席之地,否则米粮财帛的调度都将是个难题。 北军要米粮,西军缺主帅,要讨论的事情有点多。因为党争,屁大点事情叶斩和曹宝珍都要争个脸红脖子粗,所以一直讨论到深夜才结束。 陈醉后面几乎没怎么说话,就看叶鲲鹏的老爹在那里以一敌二,对抗武威王麾下文武两员大将。小醉哥心中暗自满意,果然应了那句话,贵的东西除了贵之外没别的毛病。这叶大将军要价确实很高,但也真是够卖力气。 庙堂纷争是个大力气活儿。以前对此没有概念,今天算是长见识了。都说有理不在声高,可如果大家都能说出一番道理时,声音的高低就很重要了。长的跟徐锦江似的叶大将军是个大嗓门,中气十足力拔山兮,曹宝珍少年时养浩然气朗朗诵读积累下的底子也不弱,俩人锱铢必较争论不休,激烈时唾沫飞扬,谁都没惯着对方。 第两百三十六章 同车 叶斩和曹宝珍的眼中只有彼此。 陈醉和赵致的眼中何尝不是如此。 多年不见,她清减了。陈醉有些心疼,想起了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一个女人每天面对朝堂上这些国事家事天下事,一件比一件难心糟心甚至恶心,她怎能不瘦?怎能不愁?又想到被武威王带走的太子建康,心中更加自责不忍,她瘦削的肩膀要承受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朝议结束时已经是深夜。 散朝的路上,叶斩主动提出与陈醉同行。 皇城内即便是夜晚,也是灯火通明的。离开皇城,周围一下子暗淡下来。 叶斩命赶马车的从人自行回家,然后不容拒绝的登上了陈醉的马车。 “你今天的表现让老夫感到震惊。”叶斩登车后坐到了主人的位置上。 马车安静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醉站在车下,黑夜中,两颗寒星似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叶斩屁股下的位置。 “初入朝堂就能在那种时刻说出那番话来,难怪我火教圣子会把你看作精神导师。”叶斩安坐不动继续说道:“你既然入了京城,成了卫国公,想来也已经明了为什么舒兰成会指点你找到我们了。” 陈醉斜靠在马车上,点点头,道:“舒兰成说,如果我想跟武威王抗衡就要先找到合适的盟友,这天下间有这个胆色又有这个能力的人很少,大赵境内只有四个半,云空寂不计算在内,剩下的三个人当中,一个是你,一个是泓又天师,另一个是怀古先生,那半个人是魏无极,这么一算起来,我的选择其实并不多。” “舒兰成最初只是想把你送到我面前。”叶斩道:“他能在兵部身居要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进入到叶还空的智囊团则难上加难,我们很看重他。” “他在炼锋城干的不错。”陈醉道:“对得起人才二字,我这个人一向很惜才。” 叶斩点点头,道:“你不仅惜才,而且还是个奇才,我曾想过借阿史那图兰的刀杀你的头,再借黑龙帝的手杀掉阿史那图兰,却没想到你能指挥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千骑破楼兰,单枪匹马就干翻了八百龙象重骑和阿史那图兰,直到现在老夫和卫宁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一直以为你们对抱天揽月楼更感兴趣。” “感兴趣的人是卫宁。”叶斩道:“我更欣赏你的原因是那支天下无敌的骑军。” “女人比男人更喜欢银子,所以还是女人比较容易打交道,卫夫人一直想跟我见一面。”陈醉笑道:“而你和宁怀古都对我避而不见,不是因为什么忠于谁的问题,而是因为你们不愿与我这个将死之人有多余的情感瓜葛,你们只是想要炼锋城的基业和陛下的信重。” “我们至少没有想过对你出手。”叶斩道:“怀古先生评价你的时候曾说过,你是个孤独的人,如果我亲自向你出手,那时候的你必死无疑,我们有十足把握,聂横舟不会为了这个孤独的人报复我们。” “我知道他为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母亲。”陈醉道:“我也认可你们说我是个孤独的人,但我不认为你那时候向我出手我就必死无疑,至少我可以亲手杀死我的人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哪怕是四大宗师亲自出手也不可能。” 叶斩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费解还是南冥,都是十分出色的年轻人,但是跟你比起来却都逊色太多了。” “我也有我的局限,你只是看到了我最出色的一面。” 叶斩忽然问道:“车为什么还不走?” 车前传来脆生生的回答:“因为公子还没上车,他才是车的主人。” 叶斩笑了笑,道:“车子里的地方很宽,你家公子不肯上车,也许他只是想一个人走回去?” 阿九道:“车只有一辆,主人的位置只有一个,公子不上车是因为有人占了他的位置。” 陈醉看着依然不肯挪动屁股的叶斩,淡淡吩咐道:“阿九下车,我们走回去,这车叶大将军自己赶回去吧。” 叶斩顿时心生怒意,开门见山喝问道:“陈醉,你难道还指望老夫和怀古先生做你的副手?” 陈醉平静的看着他,道:“我们是盟友不错,但船是我的,车也是我的,我和你们恰巧同路,你我同道前行,但最终目的地却是不同的,如果你们想搭顺风车,那就该有搭车者的觉悟。”顿了顿,又道:“我是个孤独的人,我孤独并不等于我喜欢孤独,所以我可以跟费解成为知己,与司文晓和叶鲲鹏成为兄弟,对你叶大将军,我也希望能跟你成为真正的朋友,我要走的路没有你们远,如果有一天我能抵达目的地,不管是船还是车,都可以送给朋友。” “朋友?” 陈醉点头道:“没错,我曾跟费解说过,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时候要有一个安全距离,我和你们之间的安全距离就是朋友,不是知己,也不是兄弟,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这个距离对你我来说很合适。” “为什么是朋友?” “我曾被朋友出卖过,那种滋味很难受,但还不至于要命一般的难受,但假如我被兄弟出卖,那就真的是会致命了。”陈醉道:“人几乎不可能成为完美的道德圣人,在足够大的诱惑或者压力下,朋友是完全有可能相互出卖的,对我来说朋友关系就代表与人交往的距离,在这个距离内我会有一套自我保护的防御体系,一旦出了问题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懂了!”叶斩笑道:“妙论,可惜我年轻的时候没有听到这番话。” 陈醉道:“夜深露浓,叶大将军多珍重。” 叶斩微微一笑,起身从车内走出,道:“那就这样吧。” 陈醉默然看着他下车告辞离开。 “你我皆知火教所谋者大,如果不能坐在主人的位置上,老夫就不能保证会一直与你风雨同舟。”叶斩忽然顿住身形,转回身眸中精光一闪,盯着陈醉问道:“陈醉,前途凶险,你确定不需要老夫与你同路?” 第两百三十七章 魔影 阴云密布的幽深夜晚,宁静的长街,马蹄声碎。 马车由远及近而来,赶车的少女头上戴着风帽,手里拿一条黑色长索,灵动巧妙的驱赶着马儿向前。 横亘在道路上方的牌楼上,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正死死盯着马车。 马蹄声快速迫近,赶车的少女也看到了牌楼上的人。 呼啸声自上而下,那是一柄大锤,从天而降,圆形如瓜,手柄处连着一条绳子,一个肥硕高大的巨人用江湖把式人耍流星锤的方式丢向马车。 少女手中的长索灵动如龙,啪的一声,轻灵柔软的长索抽在巨大的流星锤上! 巨大坚硬的流星铜锤与柔软灵巧的长索碰在一处,一触即溃,流星锤瞬间破碎成无数碎片,长索则长驱直入缠住了肥硕巨人的脖子。少女一抖手,巨人被长索甩的飞起。半空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彻,巨人庞大的身躯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团血雾弥散在长街上。竟生生被少女灌注在长索上的真元力量炸碎了。 马车轰隆驶过,志在必得的流星锤没能稍稍阻拦。牌楼上的蒙面人看的真切,并不因此气馁,沉声喝道:“杀!” 安静的长街一下子热闹起来。 道路两旁的店铺内忽然涌出数十名手持各种武器的蒙面刺客,各举刀枪剑戟奔着马车杀来。 马车疾风一般飞驰而过,坐在车里的陈醉探出个脑袋看了看长街两边杀过来的刀枪剑戟,凝眉骂道:“这他吗又是哪路毛贼?” 长索飞舞,挥舞出一道道真元圈,所到之处,那些招呼过来的刀枪剑戟触之即飞。显然并非什么厉害的高手。经历过横山地界四大超品巅峰高手的袭杀阵容的陈醉,哪里会把这草头班子看在眼里。心头不免有些疑惑:这难道就是叶斩提点自己当心的刺客? 正感到奇怪时,牌楼上那个蒙面人终于出手了。 他随身带了一口普通的钢刀,从牌楼上飞身跃下的同时钢刀出鞘,直奔经过牌楼的马车斩下! 一道刀气凌空斩落,寒煞破空,竟伴着鬼哭狼嚎,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狼头刀意,凶狠的扑向马车。 赶车的阿九惊呼一句公子小心,腾空跃起的同时,左手持长索画出玄妙弧线卷住马车,右手则握拳凝聚出一团真元迎着狼头道意撞了上去。 马车被长索卷起,车内的陈醉看着那寒煞凝霜汇聚成的狼头刀意,脱口而出道:“原来是玄阴宗的妖孽!” 阿九一拳挥出,用的正是霍门龙象功,以真元演化龙魂象魄的威力,狠狠撞上那狼头刀煞。 轰然一声巨响,竟掀起一股恐怖气浪将两旁临街铺面的门窗冲的七零八落。 这一下撞击完全是真元碰真元的硬碰硬,几乎没什么技巧可言。阿九体内的真元是千年妖丹转化而来,雄厚程度连镜空月都叹为观止,蒙面人虽然实力不俗,却也大大不如,被反震的力道震的闷哼一声,飞扑而下的势头竟被爆发开来的气浪阻止,整个人倒翻着飞上天空。 这人并不打算放弃,挥手之间还要出第二刀,却在这时,手中的钢刀竟承受不住他发出的寒煞道意,一下子碎成了无数片。他索性化手为刀,再次斩出一道寒煞道意直扑马车。 啪!长索发出清脆的抽击气爆声,一名使鬼头刀的大汉刚跳上马车就被这一鞭抽的腾空飞起,刚好挡在那道刀意寒煞前。瞬间便被寒煞冻凝,又被刀意斩成两块。阿九凌空降落在马车上,仪态风姿十分潇洒惊艳。四周围扑上来的蒙面刺客向马车发起了亡命冲锋,却都被她手中触之必亡的黑龙索隔绝在圈外。 陈醉在车内探出头来,扬声问道:“准备了这么久,就这么点儿东西吗?” 那人身在半空中凭一口真元悬停不动,大喝道:“各位,还不动手吗?” 说动就动! 一个黑袍人仿佛来自幽冥,忽然出现在牌楼下石鼓旁,这数千斤重的巨石竟被他单手托起,丢铅球似的抛向马车! 第二个动的人来自道路左边的铺子,笼罩在一团青绿色的光团中,蛮牛似的撞向马车! 第三个人来自道路右边的房子,独腿独臂身化巨蟒冲向马车! 大地震动,最后一个人从地下破土而出,一双真元凝聚成的巨灵神掌铺天盖地砸向马车! 四大高手同时动起来,目标一致,便是陈醉乘坐的马车! 而与此同时,空中那人也亮出了背后负着的宝刀。 轰隆一声巨响,马车在四面夹击中破碎,伴着一声闷雷,在爆开的马车中心亮起一道蓝色刀光,宛如雷动霹雳! 刀名雷动,一声惊雷天下动! 一刀挥出,巨石碎,绿光灭,巨蟒断首,那双巨灵神掌瞬息破灭,四大高手一起吐血! 只剩下空中人斩落的,凌厉无比的巨狼刀意还在一往无前的扑向暴露出来的陈醉! 一道蓝色雷光冲天而起,那一刀剩下的余威竟依然有着雷霆之力。在空中那人刀锋的寒光触及陈醉之前,及时迎击挡住了对手志在必得的一刀。 刀对刀,雷动被誉为天下第一刀。叶斩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却是天下第一会用刀的高手。 无论江湖还是庙堂,这口雷动都独占鳌头。 一刀风雷动,那刀气寒煞凝聚成的巨狼瞬间消散,无数道冰冷凌厉的散乱刀气被炸的四散开来。陈醉全身罩在麒麟宝铠内,动也不动看着那蒙面人。叶斩的一刀虽然压制了对手,但并未给对方造成多大伤害。 眼见事不可为,那黑袍人喝了一声:撤!同时出手的四个人中有三个果断的选择了退却,只有独腿独臂的那个被拦腰斩断受伤太重无法逃走。蒙面人一刀斩出已经意识到差距,也毫不迟疑的向后一个倒翻,凌云登空便要撤离。 “你还想全身而退?”陈醉扬手一指,喝道:“给我下来吧!” 袖中喷出一道火焰,一点寒星电射而出,速度之快简直惊神泣鬼,半空中的蒙面人毫无腾挪余地,但他也端地了得,竟凭着强大的道意感应,及时横刀一挡。当的一声,整个人被这巨大力量撞的半空中一个趔趄,气息登时乱了一瞬。就在这一瞬间,第二支神火箭以更快速度射向他,一下子射了个对穿。 这人剧痛难忍,惨哼一声,气息大乱,再也不能浮空而动,翻身摔落下来。 陈醉哈哈一笑,从车板上一跃而下,刚要凑过去看看此人究竟是谁。身旁一刀动京华的叶斩忽然提醒道:“小心!” 话音未落,一道白虹贯空而至,叶斩手中雷动一扬,斩出一道霹雳刀意去阻挡那道白虹杀向陈醉。不料白光一闪,那白虹竟忽然一转,活了似的转向扑到落地的蒙面人身上,抄起来便走。 陈醉有点惊讶,全神贯注下竟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见叶斩在身边神色凝重一动不动,不禁问道:“就这么让他逃了,不用去追吗?” 叶斩深深看着陈醉,余光扫过袖子,道:“好霸道的暗器!” 陈醉道:“你修为高,可看清楚了那团白光是什么东西?” “若老夫没有眼拙那应该是来自十方魔国的高手。”叶斩明白陈醉不想多谈那个暗器,沉声道:“这是魔族的逐风幻影身法,对方速度太快,老夫也追之不及。” “不是说炎都是一座封印十方魔国的法阵吗?”陈醉惊讶问道:“怎地还会有魔族人在这里活动?” 叶斩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谓魔族在很多年前其实也是人族,他们除了血食素啖与人迥异外,在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不仅是炎都,其实很多地方都有魔族人在活动,十方魔国虽然被封印,魔族人却一直都有传承,他们聚集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阴谋蓄力煽风点火等待解除魔族封印的机会。” “什么叫血食素啖?”陈醉问道。 叶斩看一眼若有所思的阿九,道:“关于魔族的事情,这位小姑娘知道的大概要比老夫多。” 阿九低头沉思,好像没有听到叶斩的话,陈醉捏了捏小手提醒她,才啊的一下回过神来,道:“血食素啖就是说魔族人喜欢吸人血,但平时却是吃素的,这一点可比什么都吃的人族好多了。” 她随即向陈醉分说了魔族的由来。 传说最初天地初成时,天道圣主演化万物,一切生物只有人族和妖族之别,大家共尊天道圣主为无上主人,而人族为万物之灵,有几位大巫最先感悟到天道演化法则由此创立九种修行方法,称作为太古九诀。这些大巫师法天道,尊天道圣主为师,对天道有着至高无上的崇拜,他们当中有一位叫九幽的,却在某年某月某一天忽然心生感应,对天道圣主产生了怀疑,然后在与另一位与他向来亲如兄弟的大巫争论过程中,出手打死了那位大巫,由此引发了几位大巫之间的战斗。 九幽打死了那位大巫后,还吸了他的血,由此实力大增,一跃成为大巫当中最强的一个。大战爆发,其他大巫眼见不是他的对手,不得不联手与他作战。那九幽虽强于其他大巫,但也强的有限,于是便将他创立的功法传给自己部族的精英子弟,称为魔门十二圣徒,他自封为魔王,,与其他大巫部族争夺天道气运...... 第两百三十八章 妖魔 魔国人奉九幽为始祖,传承他的功法和血脉,喜欢吸一切生物之血,但却不吃肉,他们培植灵根作物采摘以为食。个个身体强健如牛马,修行起太古九诀来竟能事半功倍,因此发展壮大的极快。其他大巫的部族根本不是对手,很快败下阵来。魔族由此壮大发展成了统治十方的大魔国。 所谓十方便是四面八方和上下两界。九幽将自己建立的大魔国称作是十方魔国,意思是说天上地下周围八方皆属魔国,十方魔国内唯我独尊。他认为天道圣主开辟世界后便死了,今后这一方天地当以他为尊。 其他大巫自然是不服气,但是单打独斗又没人是他的对手,群殴又无法压制十二魔徒,于是便带着族人到远离十方魔国的地方生存,为了夺回家园,他们也学着九幽,广开门户招收有天赋者传授太古九诀,潜心休养生息不断壮大力量。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与种族天赋强大的妖族走到了一起。 人族大巫传授妖族大圣天道法则,而妖族大圣则尊人族大巫们为祖师。彼此间取长补短共同壮大,终于逐渐让力量的天平倾斜过来。终于有一天,大战再度爆发。炎龙之国和十万妖国联手将十方魔国覆灭封印。 阿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 叶斩接过话头语气傲然说道:“十方魔国覆灭后,炎龙人族先辈们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几位大巫联手翻天覆地,以十万大山为天地大阵,将十万妖国镇压在莽山下,自此中州大陆终于成了炎龙一族的天下,所谓十二圣徒虽然逃了几个,但那些宵小魔徒只能远走他方另觅生存繁衍之地,其他地方不是高寒便是酷热,绵绵大漠,浩瀚苦海,怎比得上中州龙兴圣地。” 陈醉问道:“不是联手镇压十方魔国吗?为什么又要跟妖族反目成仇?” 叶斩面色不悦,瞥了一眼阿九,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年前辈贤能们早就定下方略,与妖族短暂的合作只是为了对付魔族,妖族以吞噬杀戮为生存根本,所作所为与魔族有何差别?而况且这一方天地内也只需要一个主宰!” 陈醉嘿的一笑,道:“这么说也未免太那个了吧。” “陈醉,你这是在替妖族鸣冤吗?”叶斩语气十分严肃,道:“看在盟友的份儿上,这句话我只当你年少无知做的轻狂言语,须知道,通妖大罪是所有修行者的大忌,不管是武修还是炼气士,亦或者剑修,无论人族内部如何分门别类矛盾重重,在对待妖族和魔族的立场上是绝不会含糊的。” “听明白了。”陈醉瞥一眼旁边对叶斩这番话不以为然却敢怒不敢言的小阿九,又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炎龙人族的先辈们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磨难才战胜了魔族,又以大勇气舍了虚名假面算计了妖族盟友,这才有了今日中州大陆上炎龙族一家独大的局面。” 叶斩轻哼了一声,道:“人才难得,老夫希望你摆清楚立场,莫要自误才是!” 陈醉道:“老大人放心,该怎么做,陈醉心里有数。” 叶斩并不为所动,盯着陈醉的眼睛,缓缓道:“你这个人,老夫不喜。” “咱们彼此彼此。”陈醉淡然道:“同而不和,可为盟友。” 叶斩冷森森道:“我火教传承自炎帝祖巫,背负人族之天道气运,老夫这一生斩妖除魔不计其数,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若让老夫知道你勾结妖族图谋不轨,不要说盟友做不成,便是做敌人你都不够资格!” “你要的是炎龙正统主导地位,在不能匹敌云空寂之前,你这些想法都是空想。”陈醉道:“我能帮你们拿到你们想要的,可我想要的,你们最多只能帮我拿到一半儿,我不在乎火教和玄天宗之间的纷争,你们想跟五凤池联手,所以不愿与赵俸侾为敌,我也可以不在乎,因为我只关心值得我关心的人和事,阿九现在已经脱形断根完完全全修成了人类,她是我身边的近人,为了她我不在乎跟任何人翻脸成仇,不是因为她曾经妖族的身份,只因为她是我的人。” “年轻人,你真的是让老夫又吃惊又失望啊。”叶斩道:“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个年轻人,却偏偏剑走偏锋不肯归附正道,你可知道当今天下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时刻?玄天宗倒行逆施站在了南陈一方,五凤池勾结赵俸侾把持朝纲,令我大赵万里江山成为四战之地,那些妖魔二族的鼠辈化形隐匿在人族中阴蓄力量图谋不轨,江湖和朝堂正面临八百年不遇之乱局。” 叶斩说到此处有些痛心疾首,沉声续道:“就比如今晚的事情,表面上是叶还空因为朝堂纷争策划了一场针对你的狙杀,但在这场狙杀的背后,却隐藏着令人不安的内幕,叶还空为什么忽然这么激进?那个劫走最后一人的魔族高手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种种迹象表明,你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而你之安危却又关乎我火教重归炎龙正统之大业,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你又凭什么去得到你想要得到的?” “凭实力。”陈醉淡定的说道:“费解控制不了抱天揽月楼,因为一切的根基都在炼锋城,那些工厂作坊,掌握核心技术的手工人员都在炼锋城,没有了这些,抱天揽月楼便是无根之水,炼锋城内有五千绝对忠诚于我的护城军,他们的战力有目共睹,而且如果我愿意,随时可以从山戎部拉出几万山戎大汉组建一支更庞大的护城军。” 叶斩叹了口气,问道:“那个叫霍鸣婵的女剑仙回炼锋城了?”不等陈醉承认,接着又道:“你说的没错,护城军的老底子已经成型,只要有足够优秀的兵源,这支队伍随时可以扩大到席卷天下的地步。” 陈醉道:“我无意席卷天下,但也请你们不要逼我这么做。” 叶斩道:“你最不能让老夫放心的一点,就是老夫始终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摆手又道:“不要把对费解说的话重复给老夫和宁怀古听,年轻人容易被理想化的目标感染,老夫只看重实在具体的东西。” 陈醉道:“你与火教争的是天道气运和人道正统地位,你们的主要对手玄天宗的云空寂和陈师道,所以你需要跟五凤池和赵俸侾联手,我只想要陛下和太子平平安安,按照他们喜欢的方式生活下去,你我之间的合作结盟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叶老大人,我说的够明白了吗?” “虽然老夫还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但的确很明白了。”叶斩点点头,道:“水有源,树有根,人间界的宗门力量都有来历,夜魔城的立身之根是天界人王聂政,我火教的鼻祖为远古大巫炎帝,赵俸侾很可能是天王转世,陈师道虽然还不知是哪位大能转生,但老夫也可以断定他是有来历的,只有你,在天界完全没有根底,非妖又非魔。” 赵俸侾竟是天王转世? “我是你的盟友。”陈醉道:“也是你敌人的敌人,你只需确认这一点就够了。” 叶斩看着遍地尸骸,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地上还躺着个巴天斗,这位江湖武榜第六的玄阴宗掌教混的有点惨,先在鹰愁梁上丢了一腿一臂,这次又跑到炎都来刺杀陈醉遇到了天刀叶斩,直接被平均分成了两等份。全仗着满身真元充沛护住血魄生机还在地上苟延残喘。但却说什么也不敢分散真元用作逃命。只有躺在那里任人宰割的份儿。 “死有很多种,比如干脆利落的,拖泥带水的,受尽折磨的。”陈醉道:“我想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第两百三十九章 传道 巴天斗选择了最痛苦的死法。他怀揣着一丝侥幸不相信陈醉能让他形神俱灭,直到他看到陈醉挥手之间喷出的无物不熔的地灵真火,才彻底绝望。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费莲生和魏无病等人在哪里落脚?那个蒙面人是不是令狐野先?这场狙杀行动是不是叶还空的意思?那个带走最后一人的魔族高手又是谁?如果这场狙杀不是叶还空的意思,那又是谁在幕后主持大局?魔族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为什么针对自己?昨夜的刺杀略显仓促,这说明有人忽然着急了。 这一晚若非叶斩这个准大宗师敏锐的感应到了危险,这一关绝不会过的这么轻松。 陈醉原本指望能从他嘴里问出些机密的。却没想到这个玄阴宗掌教练的像一条软骨头的赖皮蛇,却生了满身的硬骨头。豁出形神俱灭也没回答任何问题。 “叶斩的刀真的很厉害啊。”阿九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芝麻糊,心事重重的样子。对着廊檐下望天的陈醉主动说道:“他给我的感觉似乎已经能跟镜空月媲美了。” “入世之刀对出尘之人,没什么可比性。”陈醉道:“走的不是一个路子,至少暂时他还不能跟镜空月抗衡。” “他的刀再快也没办法限制公子身上的暗器发挥作用。”阿九道:“所以在公子心里他不如镜空月,但在阿九看来,他的刀简直比镜空月的念力还可怕,那一刀便破了四大超品巅峰高手的联手合击阵势,换做阿九面对那四个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松抵挡还毫发无伤,而他甚至还有余力伤了其中一个。” “你只是三魂初成,道意境界太低。”陈醉道:“没有了妖躯自带的天赋神通,很难发挥出你元丹真元的威力而已,按照我传授给你的法子,继续锻炼磨砺,我相信,只要你的道意境界达到第三重,大约就能跟他较量一下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阿九叹了口气,低头道:“若不是有公子的面子保护,不管是那一晚的镜空月还是昨夜的叶斩,都可能出手要了我的命。”顿了一下又道:“原本姐姐留下我是照顾公子的,现在却反过来要你保护我。” 陈醉道:“小傻瓜,你还不明白吗?你姐姐是最了解我的人,她最懂我的孤独,所以留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陪伴就是最好的照顾了,更何况你还会沏茶做饭铺床叠被?” 孤独的人不一定喜欢孤独。 陈醉的孤独是两辈子六亲冰碳的人生积累所致。所以外在冷厉果决的炼锋城主在内心深处却是个最在意亲情的人。 “再过一个时辰祭天大典就要开始了。”阿九忽然提醒道:“南陈国的使节团昨天下午入京,看来也打算参与呢。” 祭天大典是整个炎龙人族的大事,在南陈没有被大赵吞并以前,每年都会派出重臣来参与祭天大典。南陈被灭国后自然就没有了这个程序。 陈师道复国已有三年,至今大赵都没有承认其合法地位,今年也不例外。但南陈使节团却不请自到,跑到炎都来参与祭天大典,又恰逢此事西北两路边境都发生重大事件大赵无力对南陈用兵时,很难说几件事当中没什么内在关联。 陈醉看着她落寞忧郁的样子,道:“我就不去了,太热闹的场面我会不习惯。” “那晚诗会上你不是挺厉害的?” “你好像有心事?” 阿九道:“你是天生的大场面男人,不要因为阿九耽误了公子的大事。” “我没有什么大事可耽误的。”陈醉道:“对我来说致儿是大事,你和你姐姐也是大事,从我入京的第一天起,就有人想用你来做文章,昨晚你出手的时候用了化血大法,叶斩看出来了,那个救走令狐野先的魔族高手必定也看出来了,所以从今天起,我必须随时守护在你身边,除非你的实力能够提升到足以自保的程度。” “公子,昨晚那道白虹可能是一个我认识的人。”阿九犹豫再三后终于说道。 “我就知道你有心事。”陈醉道:“想说便说,不想说就不说。” 阿九叹道:“公子待我极好,姐姐对我更是恩同再造,我既然认出了那人,便不应该瞒着你。” 陈醉问道:“那人不是魔族的?” 阿九点点头,道:“她用的是魔族的功法,但那道白光却是我妖族的一件重要法宝叫做:三篁如意钩,本是我姐姐白秀娘的本命法宝,天底下只有她一个能够使用。” “我记得你姐姐是妖族?” “她是白蟒仙。”阿九道:“也已经脱妖形断妖根,实力远在我之上,当年被玄天宗的任浮屠困在了炎都,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会出现在那里,而且学会了魔族的功法。” “当然是有人救了她,并且教会了她魔族功法。”陈醉道:“她既然是被玄天宗的前代宗主出手镇压的,便不会无缘无故的得到自由,既然她得到了自由并且出现在昨夜的长街上,就说明她已经投靠了搭救她的人那一边,那个人组织了人马来杀我,必定是我的对头,而对于你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阿九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选,妖族修炼和生存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我和白姐姐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们都在十万大山中潜修,她开启灵觉意识要早过我,所以一直都是她照顾我,我们一起在龙首山下听玄天观里的讲经声,结伴渡过了许多谨慎小心但又平静的日子,直到后面我们渐渐开悟化形,姐姐认识了那个叫魏百孝的男人。” “你的姐姐还活着,这是个好消息。”陈醉打断她的话,道:“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柔软不可触及之地,你的这个姐姐也是我的姐妹,昨夜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为了你原谅她。” “阿九好想快快强大起来啊。”她看着晦暗的天空,悠悠道:“我们妖族在没有化形断根前,只有天赋神通,没有灵觉慧根,不能自行领悟神通道法,无论怎么刻苦修行,都很难有太大成就,好不容易得道化形却还要面临天道惩罚和人族高手的追杀。” “要下雪了。”陈醉没有挪动的意思,继续坐在廊檐下望天,道:“这天越来越冷,而这个世界的真相从来都很冷酷,只不过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人类世界里被高级化了,剥开外在的道德礼教你就会发现,好像叶斩和镜空月那样的大人物跟你们妖族的生存方式并无差异,不够强大的人就不配支配自己的命运,我这辈子注定与大道无缘,但你还有机会。” 阿九还在体会陈醉这番话中的深意时,忽然听到陈醉诵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阿九先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思,黛眉紧蹙,困惑问道:“公子你在说什么呢?” “这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经卷我只会为你诵读一遍。”陈醉并不理会阿九的疑问,又诵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阿九听得入神,陈醉背诵的更入神。 五千字的道德经,说的是人世间的道理,展示的却是天下大道。 道可道,非常道。 抠字眼悟出的道理都是人之道,明心见性妙手偶得的才是天道。 在诵读声中,阿九神思电骋,过往阅历在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那些道理就像一道道灵光,照亮她的心田,勾起她对以往得失喜乐的记忆。她不需要完全理解那些深奥话语的意思,只从自己能听懂的语句中便能触发命宫真魂产生共鸣。 她想起了父亲被人类修士捕捉取妖丹时的恐慌,想起了与白蟒仙子初相识的那个安宁恬静的午后,想起了第一次听经顿悟时的喜悦,她是一只妖,公子说妖是妖她妈生的,所以她忽然很想知道那个生下她的妖是谁,如今又在哪里? 陈醉看着立在雪中一动不动的阿九,悄悄为她披上貂裘,慢慢退回到廊檐下,静静看顾着她,小声自语道:“对于一个先天体魄者,再高明的道理都只是道理,但是对你这重情的小妖精来说却不同,从今天起我会把我记忆中关于道法修行的道理背诵给你听,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在我无法企及的苍穹之上代我照顾好你的另一个姐姐。” 第两百四十章 参他 就在陈醉夜审巴天斗无所获的时候,叶斩入宫将陈醉遇刺一事禀报给宁帝知道。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机会。他几乎有十足把握断定那个蒙面人就是令狐野先。如果能顺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最后坐实这次袭杀行动是叶还空策划的,一顶勾结魔族的大帽子扣下来,就算是武威王回京也不要想保住他。 其他刺客都与陈醉有旧仇,所以没多少价值。关键是先要落实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令狐野先。 宁帝震怒,立即传下圣旨宣令狐野先连夜觐见。 一个时辰后,令狐野先匆匆赶来面圣,叶斩在一旁观察,竟丝毫没发现他身上有受伤的迹象。 叶斩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又说,陛下听闻你有一口世间罕见的宝刀,十分想看一看,何不取来一观。令狐野先回答的干脆:刀丢了!叶斩拿不到真凭实据,纵有疑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次日就是祭天大典的正日子,这件事只好暂时作罢。 ...... 南陈费仲达以使节团持节令的身份参与了炎龙族人的祭天大典。 在此之前,大赵从未承认南陈帝国是合法的。但是就在这一天,南陈持节令费仲达从大赵皇城的永安门走进议政殿,宣读了南陈高祖的国书。柳江之畔,南陈四十万大军蓄势待发,要嘛接受,要嘛作战。 丢了江南十三州,又面临西北两路重压,现在的大赵显然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祭天大典结束后,大赵朝堂上发生三件大事,第一件是捏着鼻子承认了南陈国的地位,此举无疑是重压下的无奈选择,朝野上下视之为耻,老宰辅司祭酒替赵致背下了这口大黑锅,结果就是老头子直接告老让贤了。 有人退位就有人上位,第二件大事就是礼部尚书梅鸿鹄入了中枢成了尚书仆射,虽然还没有正式接掌相位,但似乎也已经不远了,而与此同时,之前在工部任职的宁怀古接替梅鸿鹄做了礼部尚书,并且也入了中枢,不过只是中枢行走。用陈醉的话说,算是地位最低的一个常委,干的是为陛下拟旨耍笔杆子的勾当。 第三件大事,稽查司总巡将军陈醉,正式受命于天子封卫国一等公,执掌新成立的稽查司巡检衙门,岁禄八千石,府内允许私养亲军千人。 成立稽查司巡检衙门一事遭到了大魁首魏无极的强烈反对,他罗列了一堆理由来反对,而陈醉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自己主动敲了退堂鼓,老老实实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句话是对赵光说的,就俩字:参他! 娘亲舅大,赵光这个国舅爷不受武威王待见,但在朝堂上还是有分量的。尤其是结党营私,在朝堂上群起而攻之弹劾异己的勾当更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尽管司徒骏失踪事件还没了结,可抱天揽月楼的银子却已经送进了端国公府。 赵光的贪婪好色是出了名的。没有他不敢拿的银子,被他看中的女人不得手便不会罢休。眼下就有一个他看中而不能得手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要在明玉山上修一座别苑。 明玉山山势高峻秀丽,主峰明丽动人高洁如美玉。那女人是个山中修行的女道叫做明玉仙子,生的极尽妍丽,仪态端方,有仙人之姿。把赵光迷的神魂颠倒,恨不得挖心扒肺来讨好她。为了给这明玉仙子在山上修一座行宫别苑,他不顾明玉山之险峻陡峭,硬是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做这件事。 银子花的如流水,赵光的年奉不过杯水车薪,这家伙名义上只是个清贵外戚,因为与圣后的关系才成为托孤辅政大臣之一,实际上手里头并无多少具体的权力。 国家的钱袋子兵把子和人事任免大权都不在他掌握中。兵部和户部是武威王的自留地。工部和吏部是老宰辅司祭酒一方的人,礼部曾经的老领导就是十全王爷赵俸炆。六部当中只有刑部尚书何汝济是他的人,这就不是一个方便捞钱的部门。六部之外,跟赵光走得近的多是些有级别没实权的御史言官。同样也没什么油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赵光守着刑部和风闻言事的都察院御史们,虽然没有多少直接过手的油水,但也没有闲着。为了捞银子,这家伙练就了一手构陷无辜入刑名的手段,所谓官司一打黄金万两,只要是被他盯上的大户人家,背景不够厚实的,几乎都是家破人不亡的结果。 这些年银子捞的是不少,可挡不住他太能花,一座明玉楼别苑动工还不到一年,已经砸进去上百万两银子。已然让他严重入不敷出。但是出于对明玉仙子的痴迷,他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一味的寻找捞银子的法子。 作为外戚集团的首领,圣后一天在位,赵光这个辅政大臣的地位便稳如明玉山。庙堂之上,金厥第二层始终有他一个位置,朝中大臣也都需给他几分薄面,能不跟这条疯狗正面冲突的,也都尽量避免。 陈醉借扩充府兵的机会投其所好,送了一大笔银子给他。而这只是个开端,后续每个月还会有红利。 这就搔到了赵光的痒处。 抱天揽月楼做的都是赚银子的生意,酿酒和烟草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牙粉,香水,肥皂之类的日常货品虽然因为被十三行仿制,不如开始那一年的垄断期好赚,但也依然是吸金利器。 这当中炼锋城独有玻璃烧制技术制造出的手工艺品和眼镜更是一个赚银子的大杀器。 制造玻璃的原材料不是什么稀罕玩意,造出来的东西却堪比宝石剔透动人,打造成各种家居器皿后立即身价倍增,尤其是在东蜀女儿国最受追捧,一套宝石蓝的玻璃酒具在十三行的拍卖会上拍出了五万两黄金的天价。本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这东西走的是高端路线,一直没有扩大产能,并且技术只掌握在几个与陈醉在西戎草原上同甘共苦过的老人儿手里。 现在这几个老人儿都已经成为本行业里的大师级人物,每一件作品问世后都会引来各方哄抢。 而比起精雕细琢价格不菲不入寻常百姓家的玻璃制品来,眼镜的生意则相对平民化一些,但吸金能力却更强了百倍不止。一副眼镜的成本不过几文钱,配上炼锋号手工艺人打造的各种材质的镜架,少则十几两白银,多则卖到千两黄金。这年月的读书人苦啊,受到照明条件限制,除了少数有修习浩然气天赋的,绝大多数读书人都是近视眼。连司祭酒都说,这眼镜的出现对读书人来说是功德无量一件大事。所以销售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除了最初烧制玻璃的方法外,关于眼镜的制造技术,陈醉也只提供一个技术创意,大致说明了眼镜制造原理,剩下的问题都是抱天揽月楼的几个手工大匠师一点点琢磨测试解决的。比如根据凹凸程度不同来调整度数,以满足适应不同近视程度的消费者的需要之类的。这些技术细节连陈醉都没有掌握。 抱天揽月楼在炎都的第一家眼镜店就开在了赵光家一处临街房子里。打着合作的旗号,其实就是送银子给他。第一笔启动银子准备了二十二万两,店面部分只用了两万,剩下的都直接以租金的名义给了赵光。并且承诺店面开始营业后所产生的利润也有一半归他。在一千万人口,数十万读书人定居的炎都,这独一无二的眼镜店所能产生的利润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这是一笔让赵光无法抗拒的巨款。 捏住了赵光的经济命脉,就等于捏死了这条朝堂搅屎棍的脉。 陈醉找他帮忙参魏无极,狠狠的参。这家伙没有一丝犹豫就同意了。连夜便组织人手炮制罪名。其实不用炮制,全都是现成的。他干的就是这个营生,针对朝堂上的每个重臣都早有腹稿。需要参某个人时,随时都能拿出来。 赵光把这次合作看作是一场交易,陈醉出银子,他拿银子办事,如此而已。他早就瞧魏无极不顺眼了,这回算是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魏无极执掌稽查司,干的也是察查百官的勾当。从罗织罪名害人这个角度看,他和魏无极算是有竞争关系的同行。所谓同行是冤家,赵光想给魏无极点颜色看看的打算不是一天两天了。 现在魏无极在朝堂上的日子很不好过。 魏无极本打算借府兵违制一事给陈醉添恶心,阻挠延缓陈醉组建巡检衙门。 陈醉见招拆招,随即搞了一个诗会,第二天京中多家勋戚联名上书陛下,陈请希望能够修改祖制,鼓励各府在自身条件允许,不增加国家税赋负担的情况下增加府兵数量。在朝堂上赵致不等魏无极反对,就先赞这个想法好,然后问了叶斩的意见后便直接批准了。堵住了魏无极的嘴巴,同时还让他一下子得罪了大批京中勋贵。 这件事发生在祭天大典之前,祭天大典之后,陈醉正式走马上任稽查司总巡将军,并提出了成立稽查司巡检衙门的建议。这是一个大事,赵致想要乾纲独断推动此事,却意外的遭到了武威王府方面的强烈阻挠。兵部和吏部方面各执己见,吏部赞同此事,认为此举可以限制稽查司的权力,减少贪赃舞弊的现象。兵部却强烈反对,理由是这么做恐会寒了数万亲军的心,朝廷做出决定前,应该考虑魏无极的意见。 魏无极的意见当然是极力反对。 这个时候赵光的人跳出来了,左都御史成大杰参魏无极在稽查司去年九月办的荆州刺史案中有贪赃舞弊,构陷忠良之嫌。都察院有风闻言事之权,意思就是只要有风闻御史言官们就可以参人,提请陛下核查。风言风语打不垮魏无极,但足以让他心存忌惮。尽管成大杰说的事情跟成立巡检衙门没有半个字的关系,却一下子击中了魏无极的七寸。 稽查司的问题不止这一个案子,魏无极坐下五大弟子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赵光若是铁了心想弄他,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成立巡检衙门的目的就是限制减少这种事。在这种情况下,他若还坚持反对成立巡检衙门就显得居心叵测了。 元月初六的早上,陈醉坐着的马车驶入稽查司大院。 就在这一天,一纸公文发出,调镇守飞鸟渡的稽查司千户将军唐天豪入京城,担任新成立的稽查司巡检衙门总镇将军。虽然只是个三品武职,权力却很大。直属于总巡将军陈醉统辖,负责南北巡检衙门的建立,以及督查各地稽查司衙门。 人才,永远是最宝贵的。但只有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人尽其才。 山戎部的兄弟们无疑也是人才,但他们都是冲锋陷阵杀人不眨眼的人才。 陈醉成立巡检衙门,需要的是了解稽查司内部政治环境,熟谙刑名律法,有志气和抱负的人才。 稽查司是大赵最重要的武力部门之一,它虽然名义上属于大赵军方机构,却独立于兵部之外,由皇帝陛下直接统属。主要职能为: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稽查司魁首直接向皇帝负责。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 除了在京常驻的稽查司总镇统领三万玄甲亲军外,还有分别位于南诏和蕲州的南北两大镇抚司,并在大赵境内各个重要城市设置了稽查司千户衙门,总人数超过五万人。这么庞大的暴力机构,多年来一直掌握在魏无极这样的人物手里。陈醉想要在短时间内拿到手里是不可能的。 陈醉是个惫懒的家伙,把唐天豪弄回来就是当开荒牛做苦力的。鱼找鱼虾找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稽查司内部,像唐天豪这样不得志又有真才实干的人不只他一个。陈醉知道他们有一个自己的圈子,拉上唐天豪就不愁后面不跟来一串人马。 稽查司现在有两位一品将军,一在明一在暗,大魁首魏无极是名义上的大赵将军,武将第一人,执掌稽查司亲军多年,按理说应该是当仁不让的一号人物。但陈醉作为总巡将军,干的就是监督限制大魁首权力的勾当,而且魏无极的爵位只是三等郑国公,陈醉则是堂堂一等卫国公。尽管很少上朝,却是陛下最为相信倚重的人物。 巡检衙门成立以后,陈醉手中便有了一柄尚方宝剑,只要有足够的把柄,便能随时往魏无极身上斩一剑。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陈醉想要的就是稽查司的大权。面对来势汹汹的陈醉,魏无极似乎除了奋起一搏外已经别无选择。 第两百四十一章 忍他 临寒不知初冬意,笑看霜雪染半山。 翠屏山上,枫叶亭前。 “叶还空那个废物根本指不上!”魏无极有些气急败坏说道:“那小子步步紧逼,稽查司眼看就要大权旁落,您还打算让老夫继续忍下去吗?” “不忍不行。”泓又天师将双手插在袖子里,平静道:“忍得住才有一线胜机。” “就凭那小子吗?”魏无极怒道:“至于如此谨慎?” 泓又天师缓缓从袖子里抽出手,然后摊开手掌亮出掌心一支断箭,道:“这是从令狐野先的刀上取下的。”魏无极连忙伸手接过来。泓又天师继续说道:“豪鬼是一口宝刀,玄铁精英打造,出自十国锻造名家沧浪子之手,削铁如泥切金断玉,本座还亲手为它附着了狼魂刀灵,在令狐手中不知饮过多少强者的血,就是这么一口宝刀却被这东西钉入半寸!” “这怎么可能呢?”魏无极大吃一惊,误以为是叶斩所为,骇异道:“就算是大宗师全力以赴也未必能丢出这么厉害的暗器吧?叶斩什么时候强大到这个境界了?” “你错了!这暗器是陈醉发出的。”泓又天师道:“别问本座他是怎么办到的,因为本座也不知道,本座所知的就是令狐野先挡住了叶斩的刀,却没能挡住陈醉的这种暗器。” “令狐野先不是好端端的吗?”魏无极仍觉得难以置信,道:“他若中了这种暗器,不可能身上没有伤,如果他身上有伤,那一晚便不可能瞒过叶斩的双眼。” 泓又天师道:“进宫面圣的是个替身,当时真正的令狐已经重伤在床。” 魏无极吃了一惊,道:“假的令狐野先能骗过宁帝陛下,怎么瞒过叶斩的?” “自然是因为那晚代替令狐入宫面圣的就是本座。”泓又天师傲然说道:“叶斩的真灵之眼能看透十国春秋起落,却休想看破本座的换日大法。” “原来如此。”魏无极恍然道:“大天师亲自出马,那叶斩纵然厉害也不过是肉眼凡胎,自然是万无一失。” “不过是弥补之前的错误罢了。”泓又天师摇头叹道:“陈醉这小子的确不容易对付,难怪叶还空会连续在他手上吃亏,现在看来并非是因为叶还空没用,实在是这小子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层出不穷,大大超乎了叶还空的预料,这次本座也错误的估计了他的实力。” 魏无极道:“他再怎么狡猾,不还是中了大天师的计。”又道:“他们现在认定了那次袭杀是叶还空策划,以叶斩的名望地位遭遇这么明显的挑衅后,必定会加快速度对付叶还空。” “所以才要你再退一步。”泓又天师沉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魏无极并不以为然,道:“我只怕咱们再忍下去,就要失去对稽查司的控制权了,老夫就不信这陈醉区区一个先天八品还能活成了精,在别的地方老夫不敢说,在稽查司内部.....嘿嘿。” 泓又天师指着他,道:“你呀,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稽查司在你手中这么多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只要你不犯错,谁能从你手里把它拿走?不要只盯着眼前的一点得失,你现在退一步,忍一时,让孩儿们收敛一段时间,待他新官上任的虚火耗尽了,再根据形势变化图谋反击也不为迟晚。” “大天师您高坐云端,俯瞰世间庙堂江湖风云变幻,自然可以明镜高远轻松适宜。”魏无极不满道:“魏某却是红尘俗世中一个大俗人,几万亲军兄弟要吃饱还要吃好,魏某若是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便会投入到别人的阵营里,现在他们是我的人,可如果老夫在陈醉面前怂了,他们便有可能成为他的人。” 泓又天师面沉似水,道:“魏无极,你这是不愿相信本座了?” “除非大天师能给一个令魏某信服的理由。”魏无极道:“只凭这一句话,魏某恕难从命!” “天机演化,命数所归,其中道理实不足与你这凡夫俗子道哉!”泓又天师的声音充满威严,沛然于天地间:“你要知道方今天下玄天宗气数正盛,五凤池巧夺造化,火教底蕴深厚,而我等所谋大事不啻于火中取栗,只有他们相互争斗内耗下去才对我们更有利,属于我们的天机时气还没到之前,你不能忍也得忍。” “玄天宗占了天时大势,五凤池和赵俸侾坐拥地利根基,火教有天刀叶斩和地剑宫剑鸣这样的准大宗师和无数一流人物,可谓是人和鼎盛,老夫忍他们这些人也就罢了,陈醉这小辈有什么?值得大天师这般谨慎?”魏无极道:“请您不要忘了,您那个偷天换日的计划离不开稽查司的配合!” “正因如此,才更需谨慎从事。”泓又天师道:“表面看,这个陈醉身上并无天道运数护佑,自身实力也有很大局限,可你想过没有叶还空是什么样的人?火教百年来最大的叛徒,五凤池的座上宾,与夜魔城黑龙帝为仇多年,按照常理,随便哪个身份的分量都足以压垮那小子了,可结果呢?算无遗策的叶还空在他身上连续失算,这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警醒吗?” “是应该警醒了。”魏无极看着手里不足两寸长的箭头,道:“可如果我们退一步,偷天换日的计划便只能暂停,这个代价会不会太大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吧。”泓又天师道:“这个陈醉的运道本座看不透,他虽然是陈师道的儿子,却与南陈和玄天宗势不两立,且与赵俸侾也是敌对关系,聂横舟碍于旧日恩义已经倒向五凤池,就这么个天煞孤星似的年轻人,偏偏火教拿捏不住,陈师道降不服,叶还空坐拥王府资源也收拾不掉,本座那晚志在必得的一次袭杀也失败了,你说此事蹊跷不?” “所以您便宁愿将咱们进行了八年的计划暂停,让我将稽查司拱手相让,也不愿正面与他冲突?” “暂停不等于搁置。”泓又天师道:“你且试想一下,他表面上拿到稽查司的控制权以后的局面会如何?” “他大权在握,有银子又有兵权,便有了跟武威王分庭抗礼的资格。”魏无极道:“再加上火教那帮人,就算是镜空月和赵俸侾也要忌惮几分吧?” “何止是忌惮几分!”泓又天师道:“镜空月可以冲着黑龙帝的面子容他蹦跶一阵子,但如果那小子蹦出了圈子,这位五凤池大宗师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古怪,敢挡镜空月的路,结果只会有一个!” “您怎么就能确定黑龙帝不会出手干预?” “因为本座知道,聂横舟是绝不会与赵俸侾为敌的!” “这么说未免有些武断了,您有什么根据吗?” 泓又天师道:“当年陈师道列阵困城,堵死了夜魔城与外界通商的渠道,赵俸侾与狮驼趁机勾结,企图困死夜魔城,以夜帝乾坤啸和黑龙帝之能,哪一个走出夜魔城都足以掀起滔天血浪,他们却宁愿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打通西路商道也没有动这俩人,外界普遍认为是因为西戎有毘伽罗,赵俸侾的背后有镜空月,乾坤啸碍于和毘伽罗之间的交情不方便对狮驼出手,黑龙帝则因为与镜空月之间的旧情未了而不便出手。” “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泓又天师道:“此事关乎赵俸侾身世,据本座所知,镜空月并非赵俸侾生母,那乾坤啸却是武威王的亲爹,当年乾坤啸和锦羽裳成婚后曾有过一个孩子,锦羽裳身怀六甲的时候,乾坤啸却醉心武学,为挑战火教剑帝刀皇两大宗师而冷落了妻子,锦羽裳临盆之际遇到了同门死敌镜空月,不但自己从大宗师境界跌落下来还被抢走了亲生儿子。” “那孩子便是赵俸侾?”魏无极道:“纵然如此,黑龙帝便会为了师兄的儿子不要自己的亲外孙?”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别忘了陈醉不只是聂横舟的外孙,他身体里有一半是来自陈师道的骨血。”泓又天师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当年乾坤啸之所以破境晋大宗师全都是为了聂横舟,夜魔城主为了黑龙帝挡了几十年的天雷,这份情义还不值得他豁出一个陈醉吗?” “如此隐秘之事,大天师是怎么知道的?”魏无极难以置信问道。 泓又天师眼中神光一闪,盯着魏无极,曼声道:“本座自然有本座的办法,你只需知道本座所说句句属实就够了,你莫非忘记了当初你是怎么被玄天宗逐出师门,又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魏某岂敢忘记。”魏无极神情一肃,连忙躬身道:“当年云空寂老匹夫翻脸无情,几乎要了魏某的性命,全凭大天师指点才逃过一劫,魏某能有今日多半是大天师之功,这一点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敢忘却。” “那就先这样吧。”泓又天师缓缓闭上双眸,道:“你退一步,偷天换日计划暂停,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大道行再说。” 第两百四十二章 动他 阿九入定悟道第十五日,期间陈醉每日不坠将梦中人生所看到过的关于道家修行的理论转述给她听。 “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 “夫五谷犹能活人,人得之则生,人绝之则死,又况于上品之神药,其益人岂不万倍于五谷耶。夫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二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此盖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有如脂之养火而可不灭,铜青涂脚,入水不腐,此是借铜之劲以抒其肉也。金丹入身中,沾洽荣卫,非但铜青之外傅矣。” “乾以之高,坤以之卑,云以之行,雨以之施。胞胎元一,范铸两仪,吐纳大始,鼓冶亿类,回旋四七,匠成草昧。??增之不溢,挹之不匮??故玄之所在,其乐不穷。玄之所去,器弊神逝。” 既然自己注定没机会成为大宗师,那就亲手培养一个。 阿九是体悟千年才化形成人的,她缺的正是修道的理论基础。 陈醉的梦中人生中,曾一度因为怀疑人生意义而对玄学产生兴趣,因此阅读过一些养生修道的相关书籍,只是那时候好奇多过求知,读书不求甚解,看过之后并无多少体悟。只留在记忆深处一点印象罢了。 修习大梦心经后,随着道意境界的提升,脑海深处对梦中人生过往所经历的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被唤醒,这些从前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的东西也都鲜活起来。尽管有些跳跃零碎,但对于阿九来说却有极大的价值。 妖族空有修行天赋,所差的就是对大道至理的感知领悟。 陈醉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记忆中的修道理论一股脑的灌输给阿九,至于是否适用于这个世界,而她又能从中领悟到多少就看她的造化了。 这一日,天高云淡,陈醉正在国公府校军场训练亲军。 一千龙马骑军,孟立虎带走十名特战队成员外,剩下的全部编入稽查司巡检衙门。陈醉给起了个名,叫做执法队。编成四十个小队,留下的四十名特战队员都被任命为百户小旗。专职负责传授他们追随陈醉这一路学到的特战经验和新装备的使用方法,以及新的战术。 只见千骑如狼,个个逐风追月,往回电驰间,神机连弩交替发射,箭雨纷飞,几无虚发。 陈醉满意的捻须而笑,对府中总管,同时还负责京城揽月楼总院的小陆总管吩咐道:“继续按照我给的那个药膳食谱给他们供应伙食,另外替我通知广源舅舅,加大往西戎汗国销售烟草的配货量,吗的,这么喜欢打仗,没有别的原因,还是让他们吃的太饱了,身体太强壮,思想就不老实。” 话音刚落,忽然晴空一声霹雳落在国公府上空。 陈醉猛地意识到声音着落在了后面内宅,那里是小阿九入定悟道的地方。 院子里空荡荡的,陈醉没有惊动府内其他人,独自一人飞奔而来,停身站在门口,见此情形,不由大惊失色,随即慌的什么似的满院子找起来。这小狐狸精心思至纯,除了有点暴力狂倾向外没别的毛病,胜在没有婵儿那么多心眼儿,虽然跟他没多少日子,却十分贴心。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见,陈醉下意识的以为她是悟道有成,引来了九天雷劫,渡劫失败弄了个形神俱灭。想不到自己本心是想成全她一片求道之心,却好心办坏事,反而要了这花儿一样的小妖精的性命。一念及此不由大为难过。 神色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公子,您干什么呢?”一个声音从内室传出,阿九俏丽的身姿出现在门口,睁着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看着陈醉,道:“出什么事了吗?您怎么坐在地上了?” 陈醉大喜过望,一跃而起,过去拉住她的小手上下左右打量起来,问道:“你没受伤吧?渡劫成功了?” “渡劫?”阿九吓了一跳,道:“我渡什么劫?”随即醒悟道:“公子说的是刚才那声雷吧?” 陈醉点点头,问道:“刚才什么情况?” 阿九并不急着回答,反而背着手盯着陈醉看起来没完,忽然恍然道:“原来公子以为阿九在渡劫啊,看您急的这个样子,您真的这么在乎阿九吗?” “我在乎的是我的实验结果。”陈醉没好气道:“给你背了十几天的书,冷不防换来一声霹雳,跑过来却没看到人,老子能不着急吗?”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你姐姐走之前我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你。” “公子心里有阿九,嘴上不愿承认也没关系,阿九心里有数就够了。”阿九道:“刚才那声霹雳呀,嘻嘻,你越想知道阿九越偏不告诉你。” “不是渡劫,难不成那霹雳是你召唤来的?”陈醉推测说道,随即惊喜的:“你领悟到雷法了?” 阿九抿嘴一笑,道:“意思差不多,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让你知道。”稍稍犹豫了一下,忽然伏地跪在陈醉面前,道:“阿九可以做姐姐的徒弟,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公子的弟子,就算您传道受业赐予阿九莫大机缘,让阿九领略了大道真意,阿九也只是想一直做公子身边的小丫头,为公子端茶递水,伺候您铺床叠被牵马坠蹬。” “你说你领略了大道真意?”陈醉用怀疑的目光重新打量她,似乎没什么变化,问道:“这么说来,你现在很厉害了?” 阿九老实的点点头,道:“大概是的。” “能有多厉害?”陈醉将她拉起,十分期待的看着她:“比之镜空月如何?” “还有差距。”阿九道:“不过比起那个天刀来,大约不差多少啦,毕竟阿九悟道太晚,公子那些微言大义虽妙,奈何阿九的资质平庸,所能领悟到的不过一点皮毛而已,不过公子放心,阿九现在已经摸到门径了,只需假以时日......” “不用说下去了。” 陈醉摆手打断她的话,沉吟道:“能够媲美天刀就已经足够强大了,这件事不要让你我之外其他任何人知道,你只管继续潜修......”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如果你的实力突破了天道限制,会不会也得跟婵儿似的遭遇天劫?” “大概会吧。”阿九道:“妖族和魔族很少有机会接触修行法门,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那个级别的强者了。” “就算迟早要飞升也无妨。”陈醉踌躇满志道:“无论如何,总归是一件大好事。” 阿九有些兴奋,道:“公子,阿九现在感觉道意晴明,心意所致,真元演化五行之力,好像一方天地都在我掌握之中。” “要不要找个人试试你的本事?”陈醉笑着问道。 “公子刚才不还说让阿九继续潜修,不要轻易暴露实力吗?” “把这个人试死就不会暴露了。” 陈醉淡然道:“关于那一晚的袭杀,我其实有很多疑问,但碍于叶斩先着手调查了才没有针对那件事采取任何行动,叶太尉当晚请陛下宣那人入宫觐见,却没有瞧出破绽来,事后他认定是叶还空临时起意组织了那次刺杀,他对我说落叶行动已经到了关键阶段,没有必要再针对此事展开报复行动,我当时虽然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但苦于咱们自身实力所限,才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现在是时候动一动了。” 第两百四十三章 盘他 炎都之壮色在于庙堂煌煌威严,以至于让天下人不自觉的忽略了炎都的江湖世界。 那一晚的袭杀行动出现了很多江湖人,其中有一个人给陈醉留下了深刻印象,便是那个用流星锤被阿九震碎的巨人。这个人的体貌特征太明显,比较容易入手调查。唐天豪奉命入京后,陈醉命他暗中调查了这个人的来历。 叶斩那边暂时是指望不上了。西路战事不顺,虽然叶南冥火线上任暂时保住了凉州城,但是不善水战的西戎联军却有一支万人队令人感到意外的渡过了马鸣河,还攻占了凉州侧翼的小沛县城。最器重的儿子在前线指挥大军作战,叶斩这个当老子的坐镇中枢,理所当然要做好后勤保障。 唐天豪是元月十三入京的,一路快马加鞭赶来走马上任坐到了巡检衙门总镇将军的位置上,随即又马不停蹄的接受任务秘密调查那一晚参与袭杀行动的江湖人。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考验,唐天豪没有让陈醉失望,很快就查清楚巨汉叫年昇,来自京中一个叫天地堂的江湖组织。 陈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便不禁心生疑惑,敢用天地二字作为江湖帮会的名字,这个天地堂的主人要嘛是个自视甚高的二傻子,要嘛就是一个有真材实料的顶天立地的真豪杰人物。唐天豪调查的结果显示,这个天地堂在炎都已经存在了整整八十年。即是说,这个江湖帮会诞生的时候,任浮屠还是玄天宗掌教的,大赵镇国大宗师,云空寂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个天地堂在京中的实力如何还不得而知,但唐天豪调查的结果却显示,天地堂与稽查司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关联。很多稽查司的中层将领的家人都是天地堂的成员。这当中甚至包括了稽查司北镇抚司总兵黄狮。 难道是魏无极干的好事? 陈醉心中充满困惑,甚至一度怀疑那晚的袭杀行动是魏无极狗急跳墙干的好事。可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首先他很难使唤动魏无病,其次如果那个蒙面刀客是自己料想的那个人,此人更无受魏无极摆布的可能。 思来想去,陈醉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只命唐天豪继续暗中调查这个天地堂。 魏无极最近很老实,甚至可以说老实的不像他了。陈醉心知肚明这家伙是不可能被征服的,不要说自己,便是强如武威王也不曾让他心悦诚服。他这么老实绝非什么好事。巡检衙门成立以后,魏无极便一直在自家府中抱病不出,摆出一副将稽查司完全交给陈醉的架势。不但他是这样,连他那些徒子徒孙们也都是夹起尾巴做人。 陈醉原本憋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劲头,想要收拾几个顽固派祭旗,结果兵不血刃便在稽查司内拿到说一不二的权力。不能说是坏事,但更不能说是好事。沉默不是懦弱,忍耐不是麻木。魏无极这伙人目前很顺从,与此同时屁股下的椅子坐的也很稳当,稽查司的大权实际上还没有真正拿到手里。 魏无极多半是在等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陈醉做任何事都需谨慎从事,尽可能的不留下把柄给对方。不留把柄不等于无所作为。 魏无极按兵不动,陈醉一时半刻的就拿他没什么办法,总不能派龙马骑军杀进大赵将军府吧?魏无极能以静制动,陈醉却不能。他是来为致儿拿到整个天下的,现在整个天下都动起来了,他必须加快速度。他要让京城这潭死水转起来,所以那一晚发生的袭杀事件对陈醉来说是个契机。 陈醉要拿到稽查司,要掌控三万玄甲重骑,要让赵俸侾把所谓的天命所归老老实实交给赵致。叶斩说赵俸侾是天王转世,所以天命所归。世人敬天如神,因此叶斩不愿与赵俸侾成为敌人。陈醉却不在乎,既然挡了他的路,那就去他吗的天命所归,老子不是要逆天,而是胜天半子。比较而言,魏无极这样的腌臜枭雄更不配拖住他的脚步。 当那枚神火箭穿透那个蒙面高手的瞬间,陈醉看到了叶斩眼中的惊讶和凛然,那一刻他就已经晓得,这个贼老天跟梦中人生的那个是欺软怕硬的一丘之貉,所以这些秉承天道意志领悟修行法门的牛鬼蛇神也不是打不死的超人。就算自己不能修行,也一样能拥有掀翻天下的力量。 天地堂是个存在于京都八十载的江湖帮会。 它存在的时间比这世上绝大多数帮会都要长很多。帮会不同于宗门,后者重视传承,并且多半有天界背景。而帮会就是零散江湖人凑到一起讨生活谋发展的组织。会因为某个一时豪杰而聚在一起兴旺发达,也会因为某个人的死亡而凋敝。在炎都这个地方,建立八十年而不倒的帮会,必然有些幕后因素。 马车踩着初春的雪驶过长街,最终停在城南朱雀大街一座勾栏院的楼下。 “公子确定就是这里?”阿九瞧着楼上花枝招展肥瘦相宜的姑娘们,又不禁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躯,蹙紧了眉头。 陈醉也有些犯嘀咕,这时街口那边迎面走来一个闲汉,衣衫褴褛边走边用手抠咯吱窝,擦肩而过的瞬间悄声说道:“点子在褚秀楼的三层阁上,这里是天地堂的一处重要产业,今晚有蛇姬娘娘的歌舞表演,每次那个人都必定到场。” “看来不会错了。”陈醉点点头,目送那闲汉走远了,道:“揽月楼听风司的兄弟,看着有点上不得台面,其实最好用的谍子往往都是这么不起眼。” 原本只是想找机会试一试令狐野先,却没想到这老小子会跑到天地堂的地盘上,这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阿九道:“公子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 陈醉道:“因为想让你知道这些。”又道:“你姐姐不在,原本由她负责的事情只好交给你了。” “哦。”阿九轻声道:“我就怕做不好,耽误了你的大事。”说话间已经将马车拴好。 “做不好没关系,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做的多就会好起来,我可以慢慢教你。”陈醉披着貂裘大氅,怀抱纯金双层琉璃彩抱炉,不紧不慢从车里走出,道:“走吧,上去看看这京中四奇之一的蛇姬娘娘罐里住是怎样一道风景。” 第两百四十四章 拆他 在江湖传闻中,褚秀楼的三层阁是炎都一处绝妙所在,妙就妙在一个奇人身上。这个奇人被江湖称作蛇姬娘娘,一个住在罐子里的女人。传说她是半蛇半人的妖怪。这个可能性其实很小,毕竟这里是禁绝妖魔的炎都。 褚秀楼因人得名,是京城门槛最高的勾栏院之一。褚秀是一个女人,年轻时艳名远播,又雅好丹青妙通音律,在京城富贵圈中颇有些名气。如今因为年纪大了,已经极少操持皮肉生意,大家给面子都尊一声褚大家。 一进门,就听莺莺燕燕招呼,闻香风阵阵扑面,见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楼子里的姑娘吃的是青春饭,凭的是二色分高下,姿色固然重要,眼色同样也很关键。世间男子三教九流三六九等,京城尤其是龙蛇混杂之地,在这个地方,若没有点带眼识人的本事,还真端不起这个饭碗。 陈醉身上的貂裘和金炉子,一下子便吸引了许多姑娘的关注。争抢着嘻嘻哈哈围拢过来打招呼。一个个袒胸露背,身上的胭脂水粉气息浓烈,果然不愧大赵女子奔放豪情之名。 忽然身处红粉阵中让阿九很不适应,蹙起的眉头更紧了,一只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腰间的黑龙索,另一只手则拉着陈醉的袖子悄声道:“公子,这地方太可怕了。” 小妖精化形成人没多少日子,人世间的喜怒悲欢万家灯火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无论是当年跟着白秀娘在山中遇到魏百孝,还是现在跟着陈醉走进炎都这座她过去绝不敢踏足的地方,她都没有真正的以人族的身份融入到这个人类世界当中,所以骨子里这个千年化形大妖只是个初涉世事的小丫头。 陈醉看着她,轻轻捏了捏小手,真怕她突然发作抽出黑龙索抡一圈,把这满屋子的红肥绿瘦都变成尸块碎肉。含笑宽慰道:“不用担心,这些姐姐们都是寻常女子,不会伤害到咱们。” 阿九点点头,手离开了黑龙索,眉头却依然紧蹙,道:“阿九不喜欢这个地方,公子来的次数多了就不喜欢阿九了。” 陈醉哈哈一笑,道:“人小鬼大,你把本公子当成什么人了?你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这里的女人怎么能跟你比?” “姐姐走有一个月了,公子若是忍的太辛苦,阿九其实也可以的。”阿九挽着陈醉的手臂不肯前行,凑在耳边说道:“姐姐让阿九看着你,她说你若是碰了这些专门勾搭汉子的坏女人,今后就不要再想她理你了。” 陈醉看着她冰雪般纯净的肌肤,心头微热,宠溺的在她额头抓了一把,“放心我是来做正事的。”说罢不再理会她的小情绪,径直往内走去。 令狐野先就在褚秀楼三层阁上,陈醉要再证明一次,那天晚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小狐狸精冰雪聪明,小小发作一下,换来男人重视便足够了,她晓得再闹下去就不是撒娇了。 楼子里的大茶壶站在二楼入口迎客,满面堆欢手心向上等在那里,陈醉没搭理他,后面阿九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个小金锭丢过去。这家伙顿时乐开了花,用金锭子打赏茶围银子的豪客,即便是在炎都这天下最富庶之地也绝不多见。 陈醉不理会他的热情,径直上了二楼,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登上三层阁的途径。问道:“三层阁怎么走?” “贵客说笑了,褚秀楼只有两层楼,哪来的三层阁?”大茶壶凑过来说道:“您要是来找姑娘的,我们这里的漂亮姑娘多得是,什么类型的都有......” “我要上三层阁,否则就把这里夷为平地。”陈醉打断他的话,道:“去把我的话告诉你们能做主的人。” 炎都这地方讨生活,没有眼色不成。大茶壶之所以能成为负责接待事务的大茶壶,正因为他是这座楼子里最有眼色的人之一。陈醉一进门他就认出了那件貂裘大氅是无数条极北之地的闪电貂的尾裘组成的,陈醉手里的金炉子是双层的,当中还隔着一层玻璃,这东西比黄金还贵。能用这么贵的东西的人一定是贵人。 炎都的贵人很多,天地堂的褚秀楼如果是那种随便一个贵人就能夷为平地的地方,那这个地方早就不存在了。熟知底细的人都晓得,褚大家虽是风尘中人,却是十全王爷赵俸炆的红颜知己。京城当中,褚秀楼一枝独秀,全靠这棵参天大树作为依靠。敢到这座楼子里口出狂言的人,要嘛贵而无知,要嘛贵不可言。 陈醉怎么看都不像个无知的人。 “贵人请稍后。”大茶壶收起了平日里狷介狂妄的嘴脸,毕恭毕敬招呼陈醉暂坐片刻,匆匆奔了后院。 “阿九,十息时间若还看不到人来,就把这楼子拆了。”陈醉淡淡吩咐道。 “好的。”阿九的手再次搭上腰间的黑龙索。 “我让你拆楼,可没让你大开杀戒。”陈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轻松道:“八息了。” “九息。”阿九跟者说了一句,然后轻轻顿足。 接着轰隆一声,褚秀楼忽然剧烈一震。 只是轻轻顿足,却有巨象之威。 陈醉的话不是说说而已,稽查司总巡大将军的话必然是有分量的,这个分量岂是区区一座褚秀楼能承担的? 楼宇摇晃,楼内顿时惊叫连天,伴着无数声怒喝惊呼,楼子里的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争先恐后的往外狂奔。 陈醉坐在椅子上看着,神情淡漠,仿佛他并未置身于这座摇摇欲坠的楼宇中。阿九又抬起了纤足。她的脚小巧而精致,仿佛一块暖玉。陈醉睡觉的时候身上寒气发作,最喜欢抱着她的小脚在怀中。 “住手!”一个女人高亢的声音从上方洒下。 陈醉翻眼睛看了看,想到了两个词,美人迟暮,人老珠黄。 美则美矣,但已经没有了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珠圆玉润却失去了曾经的光泽。 “阁下是什么人?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人已经人到中年,尽管保养的很精致,依然难掩身上那股子浓烈的风尘油腻气息。 这是陈醉用道意慧眼观察到的结果,在寻常人眼中,这个中年女人依然有着难以抵挡的魅力。 女人的语气充满傲意:“要拆我的褚秀楼?你来之前可打听过这楼子是谁盖起来的?” 陈醉坐在椅子上不动,阿九曼声问道:“你是能做主的人?” 女人道:“我便是褚秀,这里是褚秀楼,我当然能做主。” 陈醉问道:“你能做得了天地堂的主吗?” 褚秀面色一变,皱眉看着陈醉,道:“阁下还没说出你的名姓。” “不用说,先拆了你的这座破楼,等你找我打官司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陈醉道:“你也不必跟我说这座楼是谁帮你盖起来的,到时候只管把他带到我面前就是了。” “阁下好狂妄的口气!” 褚秀虽然号称褚大家,但说到底只是京城烟花巷的苦水里泡成精的风尘女子,到了这一步,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说出了那个名字:“不知道十全王爷赵俸炆七个字能不能让阁下收回刚才那句话?” “不能!”陈醉干脆的回答,然后指挥阿九:“拆楼!” 不让我上三层阁看热闹,那就大家都甭看了。 陈醉本来是冲着令狐野先来的,手下人却出乎他意料的发现令狐野先跑到了天地堂的地盘上。这个事实大大增加了令狐野先就是那个蒙面人的嫌疑。也由此引发了陈醉心中许多疑问,令狐野先是否已经背叛了赵俸侾?那一晚参与袭杀行动的还有阿九的姐姐白秀娘,本该被镇压在炎都某处秘境的她为什么会重获自由,并且学会魔族功法?这天地堂究竟有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出手对付自己? 这个褚秀楼的三层阁弄的这么神秘,里边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令狐野先在此,谁敢造次?”终于,那个声音的主人按捺不住站了出来。他的官帽子不如文昌王赵俸炆,也不如此间座下的一等卫国公,但他是大赵的武夫,近在咫尺人可敌国的超品巅峰武道大高手。他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这老小子居然这么着急跳出来,实在是一件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陈醉对这个三层阁更好奇了。 陈醉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笑道:“原来是令狐将军在此,难怪说话的声音这么中气十足。” “拜见卫公!”令狐野先无论是军职还是爵位都低于陈醉,纵然心中不满到了极点,依然克制着脾气以礼相见。 “我要拆这个破楼子,令狐将军不同意?” “卫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楼子里窝藏稽查司严拿的要犯。”陈醉道:“这个要犯几天前参与了刺杀陈某的行动,我的人看到此人走进褚秀楼,我听说人在三层阁上,她们却挡着不让本爵看,所以我要拆了这楼子把人给找出来,怎么?你有异议?” “这楼子不大,藏不了几个人,以卫公权势,只需多带几人搜查便可,何必闹到拆楼的地步?”令狐野先身着便服,手按刀柄出现在二楼顶部裂开的一道门户前,道:“卫公衣着简便,且只带了一个丫鬟,不像是来办案的吧?” 第两百四十五章 入阁 “令狐将军,我稽查司如何办案还需要向你报备吗?”陈醉嘿嘿一笑:“你屁股底下椅子不高,脑瓜顶上的帽子也不大,管的事情还不少。” “稽查司总巡将军的确位高权重,但重不过大赵律法,卫国一等公的爵位高也高不过陛下去。”令狐野先冷笑连连。 “权力比你大,爵位比你高就够了。”陈醉笑道:“不让我拆楼,就让我上什么三层阁瞧瞧去,否则,不要说是你,便是赵俸炆来了,这楼我也照拆不误。” “卫公,您莫非喝醉了?”令狐野先阴恻恻道:“就算是醉话,直呼当朝皇叔其名也未免有些大逆不道之嫌吧。” “动手。”陈醉懒得跟他废话了,直接命阿九出手揍人了。 既然早打定主意要取代赵俸侾武夫当国,行事就不妨奔放些。也好让京中权贵们早些知道陈醉二字的分量。 这个天地堂的据点里一定有特殊的古怪,否则看一眼又有什么打紧的?令狐野先堂堂五军都督府大帅,掌管御林五军和督军事宜的大人物,现在却跟个狗腿子似的给人家看门,即便赵俸炆也没有这么大威风吧? 陈醉心存了疑惑,更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 黑龙索在阿九手中活了,被团团真元包裹着,宛如一条真龙,裹挟着真龙之威冲向令狐野先。 霍氏龙象功是太古九诀之一,万兽当中以龙为王,象力无双。这门神功是以人之魂魄师法龙魂象魄锻炼三魂七魄,魂力修为分作四个阶段,分别为虚像伪龙,真龙,天龙和神龙。魂力级数越高则魄力越大,所能调动的真元便越雄厚。 阿九是千年大妖化形,体悟千年才化形成人,她的妖丹转化为元丹,蕴藏着千年积累的真元,而这元丹正是修士们梦寐以求的金丹大道。婵儿也说过,她根基雄厚,是最能发挥霍氏龙象功威力的。 妖族天生九魄却只有一魂,所以受先天魂魄局限,不能自行领悟天道规则演变。化形成人后首先舍弃两魄转化为两魂,再将妖丹坐胯入丹田,才初步具备修习大道法则的基础。这便是脱妖形断妖根化形成人,而就是这个过程,若没人指点,也往往动辄就要数百年光阴。 婵儿帮阿九解决了第一步的难题,但碍于补天界的严苛规则,不敢向她传授养道修心之术,只教了她发挥魄力天赋的外功。所以阿九才没办法真正兑现自身的雄厚本钱。直到陈醉忽然灵光一闪,决定自己制造一个大宗师,将梦中人生记忆中的道门经典背诵给她听,才为她指点了迷津,真正打开了炼魂修道之门。 阿九的顿悟精进并非偶然,而是千年求道厚积薄发的必然结果。千年光阴中,她看飞花落叶春去秋来,听山水相合万物之声,感四时变化寒热交替,在她的妖魂深处积累了太多因自然而生的悸动和执念。故此才能一朝闻大道,便入了真境。这也是许多年前人族大圣们为什么要定下天道铁律,禁止向妖族传授大道法则的原因。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令狐野先无疑是大行家,所以他一看阿九出手就立即意识到不能在这里跟她交手。否则这座楼还是保不住。 “且住手!”令狐野先没有拔刀,他不敢在这里跟阿九交手,只好横刀鞘抵挡,叫道:“若卫公只想登三层阁一看,就请登阁便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陈醉突然造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种情况下,不想在这里大打出手便只能随机应变。先把陈醉稳住,后面怎么做再慢慢考虑。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陈醉站起身吩咐道:“停手。” 三层阁的入口在一道暗门后面,机关开启后有楼梯缓缓落下,陈醉和阿九两个跟着这位褚大家拾级而上走进三层阁。心里想着这楼子没有多大,一二层的面积都有限,所谓三层阁就应该更局促才是,走进去才发现内部别有洞天。 这三层阁竟有半条街的范围那么大。原来这条街与褚秀楼左右相邻的几家店铺的第三层都是打通了的。 令狐野先一副识途老马的架势为陈醉二人引路,边往里走边说道:“卫公请看,这便是褚秀楼的三层阁,这里是京中江湖奇人异士比较喜欢的地方之一,共分三个区域,这边是演绎歌舞杂耍魔术的花厅,前面是宝局,最里头是一间卖场。” “卖场?”陈醉抱着炉子,踱着方步,东瞧瞧西看看,随口问道:“卖什么的呀?” “什么都卖。”褚秀接过话头,说道:“东西南北的新鲜玩意,只要是这世上有的东西,而您又刚好想要的,就算现在没有,留下定金,我们就会想尽办法为您弄来,实不相瞒,京中许多贵人都是我们的大主顾呢。” “又拉大旗扯虎皮。”陈醉笑道:“还什么都卖?你这口气倒不小。” 褚秀道:“既然国公爷都已经上楼了,民女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这三层阁本就是京中各位爷爷们互通有无的一个点儿,未必我褚秀有这个能耐什么都能搞到,只是京中各门各府的爷爷们手眼通天罢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令狐野先一眼。 “原来是这么有趣的地方呀,难怪不肯让本爵上来呢。”陈醉指了指令狐野先,笑道:“令狐将军,大家同殿称臣一场,虽没有什么交情,但毕竟同为武将,你是识途老马,该当你带我好好瞧瞧。” “既然卫公吩咐,令狐不敢不从。”令狐野先抱拳说道。 陈醉一摆手,道:“将军不必多礼,我这个人出身草莽,一向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今天咱们只论交情,不论官职爵位,我是来查案子的,也是来交朋友的,如不嫌弃,你我便兄弟相称。” 令狐野先道:“岂敢高攀。” “京中谁人不知你老兄可是武威王麾下的红人,要说高攀那也是我高攀了。”陈醉哈哈大笑道:“那就这样吧,令狐兄,相请不如偶遇,今晚我可就跟着你混了。” 令狐野先依然谨慎,道:“既如此,那令狐某人便却之不恭,斗胆叫卫公一声陈兄弟。” “原该如此。” 陈醉呵呵笑着,迈步走进花厅,只见中心处一座台子,周围则是一圈桌椅,摆着茶水瓜子和蜜饯果子,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其中不乏陈醉曾在朝堂上见过的人物。那台上正在表演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眼眸深蓝的西方异人,演出的节目是驯兽。 台子中心摆了个葫芦状的大笸箩,表演者手里抱着一支短笛,正鼓足了腮帮子吹奏出一曲节奏魄快的曲子,曲风绚烂多转折,古怪中透着一股子异国情调。 阿九十分好奇,凑到前面去看。陈醉则跟着令狐野先来到一处位置颇佳的桌子旁坐定。那个褚大家也跟着过来,不过没敢坐下,只是站在令狐野先身旁伺候着。她虽然不认识陈醉,也不晓得这位卫公有什么来头,但只看令狐野先恭谨的样子便意识到了这看着有点病歪歪的小白脸的分量。 “令狐兄好享受呀。”陈醉嗅着金色茶汤的芬芳气息,道:“来自夜魔城的金骏眉,产自大雪山深处半寒半暖阴阳相会的特殊环境,因为人迹罕至,所以采摘极其不易,炒制过程更是纷繁复杂至极,市价五十纹银一两的茶叶,等闲不够分量的人物都不要想买到。” “陈兄是大行家。”令狐野先嘴上客套,心中早就骂娘了,跟老子装什么蒜,只要是晓得你揽月楼主身份的人,谁不知道这茶叶的名字就是你起的。一包茶叶卖的这么贵,全天下最黑心的奸商就是你这王八蛋。 陈醉转脸看向褚秀,道:“褚大家别站着呀,坐下来陪我聊几句,刚才陈某行事孟浪鲁莽,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海涵。”拉出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在椅子面上拍了拍。不容拒绝的:“怎么?褚大家不愿赏光?” “岂敢,岂敢。”褚秀赶忙坐下,欠着身子道:“刚才令狐将军称您卫公,民女就想,看您年纪轻轻的,居然已经是堂堂国公爷,着实让民女感到震惊,厚颜说句狂话,民女在京中讨生活多年,这京中世袭罔替的勋贵家族民女几乎都略知一二,今天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国公爷,故此才怠慢了卫公虎驾......” “不知者不罪。”陈醉摆手打断她的话,道:“今天陈某就是来开眼界瞧热闹的,这国公爷三个字还是不要提了。”话锋一转,又道:“褚大家,你这地方不错啊,你也不愧是号称什么都卖的主儿,就拿这金骏眉来说吧,据我所知,因为产能有限,抱天揽月楼实行的是会员专供制,入门的门槛极高,够资格成为会员的都是江湖庙堂官私两面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一般人就算有银子也很难买到。” 褚秀小意陪笑道:“全仗着王爷的金面和京中各位大人赏脸而已。” 陈醉哈哈大笑,指着她说道:“会说话,难怪赵俸炆愿意把他那块金字招牌借给你用。”转而又对令狐野先说道:“令狐兄,这地方你常来常往,想必经常能在此碰到文昌王吧。” 赵俸炆号称十全王爷,实际上他的爵位全称是九珠文昌亲王,在亲王当中品秩最高。相比而言,赵俸侾才不过是六珠亲王。就尊贵程度这位文昌王爷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实际上,自从六年前夺嫡失败,赵俸炆在朝中的势力几乎被赵俸侾连根铲除后,他基本上就成了一个富贵闲人。 说闲也不算太闲,这家伙是个闲不住的人。夺嫡失败后,就跑到城南弄了一大片土地,修建起一座巨大府邸。平日里召唤一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干一些服药炼丹的勾当。有时候还会弄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到府里,办个聚会什么的,请京中权贵圈的人去参观猎奇...... 第两百四十六章 妖仙 这座褚秀楼三层阁里的勾当,倒是挺符合赵俸炆一向的做派。 令狐野先听出陈醉话里有话,忙正色道:“卫公请不要误会,令狐到此纯为风月,与文昌王爷之间并无多少交集。” 陈醉笑道:“令狐兄不必多心,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转脸看向中间的台子,道:“看戏,看戏。” 舞台中心,那个西人还在吹奏短笛,这时候一直没动静的大笸箩忽然摇晃起来,竟似乎是在跟着音乐的节奏跳舞。又过了一会儿,冷不丁的从上方的圆口里钻出个脑袋来。竟是一条见所未见的赤红色扁圆状的大蛇头。 那表演者吹奏的越发卖力,手舞足蹈翩翩起舞。笸箩里的怪蛇也跟着音乐的节奏往上探头,身躯越升越高,最后竟有一丈多高。随音乐摇曳摆动,偶尔还发出呼呼嘶嘶的怪声,对着那表演者探头探脑,亮出口中尖长的毒牙。看上去十分惊险。 陈醉笑道:“令狐兄,这么精彩的西洋景可不多见。” 令狐野先附和道:“对在下来说的确是生平罕见,但卫公见多识广,这表演必定难入您法眼。” 这老小子口气软和了许多,多半是因为把刚才的话听到心里去了。这地方是赵俸炆的地盘,他这个武威王麾下的大将跑到这里来臭嘚瑟,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情。他现在把姿态放的这么低,自然是因为不想惹老子不痛快,多半还指望着小醉哥给他保守秘密呢。可既然如此,那他之前又何必强出头呢?听到老子来了就悄悄下楼不就完了? 陈醉心中不住盘算着,到底是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出头呢?还是他已经翅膀硬到敢于公开脱离赵俸侾的麾下?又或者他是在打主意让小醉哥没办法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 那耍蛇人还在继续表演,接连弄了几个危险动作后,终于将音乐节奏放缓,那巨蛇也跟着渐渐将庞大的身躯缩回笸箩中。阿九在舞台旁边看着,觉得十分精彩,兴奋的鼓起掌来。 令狐野先道:“卫公身边这位小丫头的身手可不一般呀,这么小的年纪竟有如此修为,可是比这节目更惊人呢。”除了一开始称呼一声陈兄弟外,之后便一直尊陈醉一声卫公。这大赵武夫倒不是个拎不清的人,晓得领导与你称兄道弟叫平易近人,你若当真了就是心里没数的道理。 “她叫阿九,就是一个粗使唤的丫头罢了。”陈醉道:“文不成,武不就,伺候人粗手苯脚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笨得很,不值一提。”又岔开话题问道:“令狐兄是这个地方的识途老马,可知道这三层阁中哪里最有意思?” “要说有意思,令狐某觉得当属宝局那边。”令狐野先道:“但要是卫公想买些有趣的东西,那还是要到最里边的拍卖区去转转,至于这花厅嘛,兄弟觉得没什么稀奇的。” “哈哈。”陈醉指着他大笑起来,道:“还没什么稀奇的,令狐兄你这可有点言不由衷了,堂堂京城四奇之一的蛇姬娘娘罐里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这里登台表演,这还不算稀奇吗?” 令狐野先面色一僵,尴尬一笑道:“原来卫公早已知晓了。” “我听说这位蛇姬娘娘是妖族出身,所以通晓变化魅惑之道。”陈醉道:“不晓得是否真有此事?” “绝无此理!”令狐野先一口否决,道:“这些都不过是坊间愚人之说,姬姑娘芳华绝代,乃当世奇人,以卫公之慧眼只需亲自见识一次便会晓得,她绝不是什么妖孽怪物。”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已经信了七八分。”陈醉笑道:“令狐兄的修为和眼力,陈某还是信得过的。” “妖族凶残歹毒。”令狐野先斩钉截铁道:“如果真有妖孽在京中潜伏,被令狐知道了,必定不会任其阴谋得逞。”说着,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瞥了阿九一眼。 脱妖形断妖根不等于就不是妖族了,哪怕是修炼出三魂七魄,彻头彻尾的成为具有繁衍生息能力的人族,也依然存在妖人和妖仙甚至是妖神的说法。脱妖形断妖根而没得道的便是妖人,这种人因为不得其法,而很难凝聚起三魂七魄,所以虽有人的形态,但行事依然难脱妖族凶残本能。 得了道,聚起三魂七魄,抱胯坐丹,能够使用本命神通的则可称作妖仙。作为妖仙,外在气质形骸已没有半分妖态,但内在的三魂当中却还有一道妖魂,一旦施展本命神通便会显形。只有到了妖神的层次,了悟大道,承天造化,连最后的妖魂都练成了神魂,成为执掌大道法则的一方罗天上君,才算彻底脱离妖籍列入仙班。 阿九毫无疑问正处在妖仙这个层次中。而这妖仙也是可以细分出高低的。高阶妖仙可以隐形匿神,效法大道法则让自己凛然若真仙天君,实力无限接近无上天君境界,这种人物不要说在人间界,便是登上补天界也是足以称霸一方的大人物。中阶的妖仙实力稍逊,但也具备了效法天道地理隐形匿神的本领,等闲人物绝难看破。 只有初阶妖仙,刚修成三魂七魄,尚未领悟到任何大道法则的,妖魂难藏,眼神韵味中难免流露出来,普通人瞧不出来,遇到方家高手便很难保证不会被看破形骸。比如之前叶斩和镜空月便曾轻而易举的看破阿九的身份。 现在的阿九到了什么阶段陈醉也不能确定,眼下能确定的是绝非令狐野先之辈能一眼看穿的。除非他早就知道了阿九的来历。陈醉从他那似无意的眼神中看出来,令狐野先是知道阿九的。如果那天晚上的蒙面人不是他,那么这就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阿九。以他的修为怎么认出阿九妖魂的?除非他本就知道阿九的来历。 这王八蛋被老子射了两箭,第一箭被他的刀挡下了,第二箭却给老小子当胸射了个对穿。神火箭的箭头是带倒刺和滚钩的,前面进去一个小窟窿,后面出去至少带走一团肉。要不是他修为高深生机强大,换做寻常人早就死透了。那么重的伤,一个月的时间不可能全好利索吧? 基本可以认定那晚的蒙面刀客就是令狐野先,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揭开来。 稽查司现在是死水一潭,魏无极这老小子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一起装死摆肉头阵,这种情况下想要把稽查司拿到手中,就得先想办法从外部着手让稽查司这潭死水动起来。 权威的建立总是从一部分人倒霉,一部分人畏惧,另有一部分人获益开始的。 魏无极缩头缩脑不给机会,只好让令狐野先来做这个用来杀鸡儆猴的倒霉蛋儿。 舞台中心的驯兽表演结束,阿九回到陈醉身边,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 陈醉问褚秀:“那个蛇姬娘娘的表演什么时候开始?” 褚秀道:“姬姑娘不是我楼子里的人,只偶尔在我这里助演,她是歌舞大家,京城奇人,当然是要压轴出场的。” 陈醉笑问:“大约还要等多久?” 褚秀道:“大概还要一两个时辰。”又道:“如果国公爷急着看姬姑娘表演,我倒是可以跟她商量一下。” “不必。”陈醉立即站起身,道:“那就先到别的地方转转,时间到了你派人通知本爵一声。”转而又对令狐野先说道:“令狐兄,你这识途老马不带兄弟逛逛吗?” 令狐野先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去拍卖场那边走走,说不定能碰到陈兄感兴趣的好东西呢。” 阿九高兴地说道:“买东西好啊,最好能给公子买到几味暖身子的上好草药回去。” 陈醉把手里的暖炉交给阿九,往里添了几块白炭又递还过来,陈醉接在手里捧着,自嘲道:“在草原上打仗落下了怕冷的毛病,让令狐兄见笑了,我听说王府的叶还空先生也有这困扰?” “卫公在草原上千骑破楼兰,扬我大赵国威,此举可谓英雄盖世,令狐唯恐敬佩不及,又岂敢取笑。”令狐野先并肩引路,边走边道:“还空先生修为高深,又有宝物护身,情况比卫公大约还好些,不过卫公毕竟还年轻,说不定哪一天遇到一位名医妙手回春就大安了。” 大赵以武立国,就算统一南陈江山百年,沾染了一些南方的文辞风流诗书文气,骨子里却依然有着赳赳武夫的魂魄气概。就算是内部彼此不和,但是对于千骑破楼兰这样的壮举,令狐野先还是由衷敬佩的。 陈醉道:“西路战事不顺,叶太尉和曹枢密他们每日里都在为国事操劳,令狐将军之前也曾主动请缨去西路坐镇,只是时机不对才未能成行,可恨我这身子骨不济事,扛不住西北的凛冽风沙,不能去前线马革裹尸为陛下分忧,只好留在京师为陛下执掌稽查司,非常时期,敌国谍子渗透猖獗,我辈还需提高警惕才是。” “卫公所言甚是,不过令狐以为稽查司有大魁首魏将军和您联手执掌,京师内更有三万玄甲亲军镇守,敌国那些宵小鼠辈想要在京师搞事情,不过是不自量力自投罗网罢了。”令狐野先道:“虽然西北两路边军都遇到一些困难,但我大赵江山幅员辽阔,纵深广大,英主当世,上下一心,令狐以为这万里江山依然是固若金汤,卫公身体要紧,还是不要过于操劳。” “不操劳不行啊。”陈醉道:“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来查案子的,那天晚上散朝之后,我在永安门外遭遇刺客袭杀,足以证明敌方狼子野心已经渗透到了京师内,人家亡我之心不绝,咱们也只好见招拆招。” “卫公可是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令狐野先皮笑肉不笑问道。 “确实有一点点线索,但可惜没什么证据。”陈醉笑眯眯看着他,道:“久闻令狐将军是战场上修炼成的刀道大家,随身一口宝刀名唤豪鬼,乃是宝中之宝,陈某心向往之......” “刀丢了!”令狐野先不等陈醉说完便呛声道:“若非如此,纵然赠予卫公也无妨。”又道:“卫公喜欢刀,今天却是来得正好,三层阁的卖场今日正有一口宝刀挂出来,天下群雄恰逢其会者皆可竞价,价高者得。”刀丢了,他现在怎么说都可以。这是个幼稚的却又让人无话可说的完美借口。 陈醉恍然点头:“丢了啊,那可真不凑巧。” “是啊,真不凑巧。”令狐野先不咸不淡道。 阿九忽然道:“我怎么觉得好巧啊。” 陈醉笑道:“是啊,真的是有点巧。” 令狐野先面皮不红不白,道:“九姑娘说的也有道理,的确是有点巧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陈醉看着令狐野先,忽然展颜一笑,道:“令狐将军,你当这个五军都督府的殿帅真他娘的屈才了。” 令狐野先不确定陈醉这句话是褒是贬,正自寻思时,陈醉已经踱步走向卖场那边...... 第两百四十七章 西凉 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扫魔剑。人是什么样的人?飞檐走壁人。情是什么样的情?美女爱英雄。陈醉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是有侠客情怀的。虽然他早已认识到这个真实残忍的世界容不下太多童话,但偶尔还是会像那些成人童话的主角一样率意任性。 卖场是卖场同时也是一个拍卖场。外围的柜台里罗列了很多准备出售的商品,有别人寄卖在这里的,也有三层阁自家的东西,令狐野先介绍说这里的东西普遍价值不高。真正的重头戏,永远属于拍卖会。 今天的拍卖主角是一口刀,龙鳞吞口,龙骨为柄,精钢材质折铁锻打,刀身的光泽和水纹仿佛一条天然形成的龙纹,所以这口刀就叫做龙纹。据说是来自玄天宗人间福境,附着了龙魂道念的一口道刀。除了削铁如泥的锋利外,灌注真元后还能斩出龙形真气伤人。 很多人对这口刀感兴趣,陈醉在人群中看到了赵光的儿子,看到了候裕同的女儿,看到了禁军总教头司空战,以及朝中许多文臣武将,甚至还看到了连日来称病在家的魏无极。 原来这天地堂的褚秀楼三层阁在京中这么出名。还真他吗是一个有趣的地方。陈醉这么想着的时候,内心里对这个天地堂的堂主的身份更感到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撑起这么有趣的地方?赵俸炆和魏无极都有这个实力,但是天地堂已经在京中八十年,赵俸炆才五十岁,魏无极也不过六十出头。他们都不可能是这个神秘江湖帮派的缔造者。 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位手眼通天的堂主为什么要杀死自己? 那场袭杀来的很突然,尽管阵容不可谓不强大,但明显杀势不足,从开始到结束都显得很仓促。不像是一个深谋远虑的老辣对手精心布置的杀局,而更像是一个实力雄厚之辈因为某种原因杀心顿起后临时起意的结果。 褚大家亲自主持拍卖,起拍价竟只有十两黄金。 令狐野先看着中心展台上摆着的这口龙纹宝刀赞叹不已:“真是一口好刀啊。” 陈醉怀抱暖炉,袖着双手,看着他,点头道:“确实是好刀。” “原来陈总巡还是个懂刀之人。”魏无极早就注意到陈醉的到来,抱着肩膀,凑过来说道:“刚才楼下好大动静,老夫还以为是京中哪户勋贵家的不开眼小崽子登楼闹事呢,没想到居然是你陈大人。” “说实话,我有点后悔了。”陈醉笑着说道:“早知道大魁首也在楼上,本座刚才就应该拆了这座楼。” 魏无极长眉一挑:“陈总巡何出此言?莫非老夫有何不妥之处得罪了你?” 陈醉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本座做的不妥得罪了魁首大人才是,自从本座到稽查司上任以来,你便称病告假在家,本座几次想去探望都被你门下人回绝,搞的我还以为你已经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了,结果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你说尴尬不尴尬?若是本座刚刚在下面把这楼子拆了,自然就可以免了这尴尬。” 这话里带刺,很不中听。魏无极居然捏着鼻子忍了,没有接招,居心叵测道:“总巡大人不愧是少年英雄,豪气万丈,这儿可是文昌王爷的产业,你说拆就敢拆?” 陈醉满不在乎道:“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我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一个熟人没见到,一个西边蛮荒之地来的野人,初来乍到的偶尔撒撒野,纵然有些小过错,相信王爷雅量高轩不至于跟我计较。”话锋一转:“可现在不行了,见到了你老兄,同袍一场,冲着你大魁首的金面,我这个野是撒不成啦。” “这么一说,老夫还得承总巡大人的情?”魏无极皮笑肉不笑说道。 “你必须承我的情。”陈醉不动声色道:“有你在这里坐镇,这人情我不卖给你,难道还卖给天地堂的堂主?” “原来总巡大人误会了。”魏无极道:“老夫怎么可能是天地堂的堂主?” “我说你是了吗?”陈醉笑眯眯盯着他。 魏无极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道:“拍卖开始,可以竞价了,陈总巡财大气粗,看来今晚这口龙纹宝刀非你莫属了。” 陈醉道:“红粉送佳人,宝刀赠烈士,我最多就是爱刀之人,怕是没缘分做这口刀的主人。”转脸看令狐野先,道:“令狐将军是刀道名家,最近又刚丢了一把宝刀,正应该拍下这口刀去。” “就只怕对手太多,令狐将军俸禄有限,竞逐不过人家呀。”魏无极说着一指会场某个角落,道:“那边的长胡子看到了吗?此人就是南陈太师费老转儿,费氏的财力可不是令狐将军能比得起的。” 费解的老爹?陈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那名闻遐迩的天下文榜第三人正老神在在坐在角落里,长胡子,大长脸,眼皮低垂,身着圆领方巾的员外袍,看上去极其普通的一个半大老头子。 魏无极叹了口气,又说道:“陈总巡对这口刀没兴趣,实乃今晚一大憾事呀。” 陈醉知道他话里有话,故意不接他这个茬儿,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魏无极只好继续自说自话道:“只可惜了这口来自东蜀的宝刀,在我大赵境内却要被南陈来的贼子拍了去。” “更可气的是这三层阁如此隐秘,我身为大赵稽查司总巡将军,手底下专门搞情报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之前竟然都不晓得的地方,他南陈的太师使臣居然先我一步摸到这里来了,你说气人不气人?”陈醉笑道:“不过也没什么,今年这时局处处透着古怪,没地方说理的事儿忒多。” “陈总巡言重了,如今稽查司上下为你马首是瞻,只要是你想查的事情,下边人谁敢懈怠?实在是能力所限,力有不及呀。”魏无极道:“你刚才说到时局,老夫也有些忧心啊,西边战事发展不太有利,北边王爷打的也很辛苦,西戎汗国这次进犯来的很突然,前线传回的消息说他们的阵中出现了极西异人族勇士的身影,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凉州侧翼重镇小沛已经丢了,叶南冥现在是孤掌难鸣啊。” 费解早就被陈醉派到西边了,一是为了搞清楚岳恒的情况,二是在后勤保障方面助叶南冥一臂之力。对于那边的消息,陈醉不比魏无极知道的少。他说的极西异人族勇士的事情,费解也曾费禽传书详细介绍过。那是一支来自火龙帝国的万人队,跨河攻占凉州侧翼重镇小沛的就是这支队伍。 纳兰西京方面,往生传过来的消息也说,这次西戎汗国对大赵用兵,与火龙帝国有莫大关联。赵玉虎刚刚登基做了西戎女皇,朝局未稳,并不想大动干戈,出兵之事是师傲雪退位前定下的。 第两百四十九章 财大气粗 淳和七年春,大赵江山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赵致这个皇帝无疑是最难的一个。陈醉很想替她抗下一切,但他毕竟根基太浅,西路军的事情只能指望叶斩帮忙,北路方面更无从插手去。暂时能做的只有尽快掌握稽查司,本着攘外先安内的原则理清内部矛盾后,大权在手时才好插手边防军政事务。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半个月前,霍鸣婵一行快马加鞭赶回了炼锋城。此时此刻,护城军的三千龙马骑军和两千重甲步卒都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驰援西路军。这是一股非常可怕的战力。之所以现在按兵不动,主要是因为不愿意跟火教这些人争功。一旦西线战局糜烂,叶鲲鹏便会立即按照陈醉的部署率部出击,挽狂澜于既倒。 军事行动是政治行动的延伸,如果只是持单纯的军事观点,在不恰当的时机出击,纵然能在军事行动上取得一些暂时的成功,但同时也会在政治层面上与盟友之间生出嫌隙。这是当前正在京师需要与叶斩精诚合作,才更有把握图谋到稽查司大权的陈醉所不能接受的。 魏无极这番话意味深长,既有指责陈醉放着当下重中之重的边军大事不理却跑到这地方来不务正业的意思,又有鼓噪陈醉把炼锋城的护城军派出去驰援凉州的企图。既然陈醉是稽查司总巡将军了,那么炼锋城的护城军便也该属于大赵军队序列,西路战事吃紧,你陈醉身为护城军的缔造者,压着这支虎狼之师不动地方是什么意思? 西边的事情陈醉在大方略上有既定方针,细节把握的大权则完全交给了婵儿来主持大局。只要在不与火教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婵儿可以相机行事。 以小醉哥的皮厚心黑,岂会为了魏无极这几句不咸不淡的屁话改变既定方针。只当做狗放屁耳旁风听过就算了。 “西路战事自有曹枢密和叶太尉他们帮陛下分忧,后勤补给有中枢和户部操持,咱们稽查司还是要以稳定内部局势为主。”陈醉道:“当然,协助作战是我们的责任,兵事情报方面我已经派马鸣候费解过去襄助叶少帅,他现在的职务是玄甲骑军的行军主薄,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足以代表我们稽查司的态度。” “费解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魏无极酸溜溜道:“卫公手下人才济济,猛将如云,尤其难得是揽月楼财雄势大,虽占了天下之利却独立于户部之外,您初入京城便能在勋贵圈中一呼百诺,连世袭罔替的端国一等公都要敬您三分,还不就是因为孔方兄的面子够大?更有甚者,您还在塞外坐拥一座雄城和数万山戎部雄兵,若卫公把这头猛虎撒出去,相信必定能建立不世功勋。” 话说到这份儿上,这老小子还憋着坏鼓噪醉哥派出护城军去凉州。果然憋了满肚子坏水臭屁。陈醉心中暗骂,嘴上却道:“既然魁首大人这么看好陈某,何不现在就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老夫老了。”魏无极面色一肃,淡然道:“如今圣天子在朝,励精图治,需要的是锐意进取的青年才俊,老夫垂垂老朽,就不给你们裹乱了。” “那就只好继续个唱个的曲。”陈醉移步走开,带着阿九来到一处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里瞧热闹。 话不投机半句多,针锋相对说了这么多,彼此已经都触摸到了对方的底线。两个人都默契的选择了闭嘴。 拍卖会还在进行当中,果然不出魏无极所料,那口龙纹宝刀最终的归属者很可能在令狐野先和南陈费某人之间产生。目下只剩下他们还在竞价。虽然规定是一次至少十两黄金,但以他们的身份自不会这么喊价。 费仲达的下属把价钱叫到了一万一千两,令狐野先眉头紧锁,颇有些犹豫。 宝刀虽好,但也是有价之物。现在的价钱已经略约超出了它的实际价值。 刀来自玄天宗福境,而所谓玄天宗福境就在龙首山的后山秘地。乃是一处天下修行者无限神往的所在。据说那里是天地相交龙虎汇聚之风水福地,灵气充沛为天下之冠,玄天宗在那个地方种了许多灵根仙草,更有一些隐世不出的耋老在那里炼丹造器,修身心养性命。 修行是一个靡费甚巨的事情。而玄天宗贵为天下第一宗门,在招揽天赋杰出弟子方面有着巨大号召力。凭的不只是神功妙诀,更有其他宗门不可比拟的资源。他们不从事商贾,宗门范围内的田产也有限,其主要经济来源就是卖售福境打造的武器和炼制的丹药,所以类似这龙纹宝刀的武器并不是什么天下绝伦的海内孤品。 一口玄天宗福境出产的宝刀,市场价值大约在万两黄金左右。 令狐野先的爵位年俸是五千石,南陈一石两百斤,而大赵这边一石是三百斤粮,市价大约三十贯钱,等于黄金一两半,换算下来他一年的薪俸就是七千五百两黄金。再加上京营殿帅的职务津贴两千石,满打满算也就一万多两黄金。听着是不少,可细算下来并不多。主要是因为他要养的人太多。 大赵朝廷的官和吏是分开管理的,朝廷只承认官的身份,发给官员们很高的工资。却不承认吏,所以他的五军都督府衙门里,除了有品秩的正式官员外,那些书办衙役杂七杂八的人等都是他给发工资的。 不只是他,其他部府科道衙门也都是这样。 比较来说,封疆大吏和边路大军的统帅就要好过多了。 山高皇帝远,花账多报些,地皮刮一刮,一年到手的银子比朝廷给的俸禄还多。所以尽管边路大军统帅责任重大,风险极高,而且与京营殿帅只是平级调动,他还是愿意极力去争取那个位置。 为一口刀,一下子掏出一年的薪俸去,令狐野先又也是十分肉疼,他心有不甘,四下里逡巡,终于找到了角落里的陈醉。圈里人都晓得陈醉是揽月楼主,富可敌国这句话说别人是夸张形容,放在陈醉身上那就是实话实说。在这个场合里,只要陈醉认可自己赵人身份,便不能让南陈使节团的人把那口刀带出褚秀楼去。 陈醉明白他的意思,也注意到了魏无极,赵光的儿子和候裕同的闺女等许多赵人都在看着自己。作为大赵朝堂上独树一帜要与武威王打擂台的人物,这种时刻,就算明知道要当冤大头,也绝不能认怂。陈醉用胳膊肘轻轻捅了阿九一下,丢了个让她参与竞价的眼神,又悄悄比划起两根手指。 “我出两万两黄金!”阿九在陈醉眼神和手势的示意下忽然开口叫价,果然一鸣惊人。 陈醉眼皮跳了跳,心中叫苦不迭。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小妖精,本公子比划两根手指的意思是让你叫一万两千两,她倒干脆,直接喊了个两万两。 “两万一千两。”南陈使节团那边有人立即跟着叫价。 陈醉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循声看过去,原来是当日在鹰愁梁上帮过自己的宫青麟。对方也正看过来,隔着挺远,遥遥拱手示意。陈醉还了一礼,随后对阿九摆手示意不必再叫价。该给魏无极和令狐的面子已经给了,意思到就行了,没必要花费大价钱买一口自己用不上的刀。 “五万两!”阿九脆生生叫道。 第两百四十九章 喷子 陈醉气的差点没蹦起来。这傻兮兮的小妖精吃错药了,都说狐狸狡猾聪慧,她这都修成人身了怎么反倒变傻了?他吗的,不对劲儿,这小骚狐狸分明是故意给老子捣蛋呢。正自暗地里恼火,阿九却蔫默悄儿的凑过来贴在耳边说道:“公子莫气,阿九晓得您的意思。” “晓得你还胡乱叫?” “叫完了也不给钱。”阿九道:“您不是想知道这天地堂的堂主是谁吗?” 陈醉立即会意,嘿嘿一笑:“亏你想得出。” 五万两,没人跟着叫价了。 抱天揽月楼主的豪气一下子震撼了全场,能登上三层阁的都是有钱人,可有钱也没有这么花的。南陈使节团把价钱叫到两万一千两已经极其不合理,但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在气势上压住大赵这些贵人们。 大赵迫于压力承认南陈帝国的平等合法地位不过月余时间,在思想意识里,北赵人还没有接受这种变化。费仲达留在炎都,除了等待时机将陈醉带回南陈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在北赵人心中树立起南陈大国的形象。 南陈丢国祚百年,这么长的岁月,足够几代人长大成人。南陈这个名字在北赵人心中早就失去了往昔如临大敌的意义。幸得一代天骄陈师道横空出世,南陈得以恢复国祚。 陈师道非人间人物这一点是天下修行界的共识,他的修为进境太快,如果不是刻意压制,相信早就有了登天的资格。江湖传闻武威王赵俸侾是上界天地人三王当中的天王转生,那么在人间界能力压赵俸侾一头的陈师道又该是什么级别的大能转生?这个问题,各国的神官祭师们都在探寻,但也都没找到靠谱的答案。 没人知道陈师道从何而来,更无人知道他会何时离去。费仲达和陈师道有十年同窗之谊,更有数十年并肩谋划复国的袍泽义气,但是这位被天机楼评为天下文榜第三人的费老转儿也不晓得陈师道会在什么时候离开。他只知道目前为止,陈师道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只要陈师道在位一日,南陈江山便可以稳中求进,蒸蒸日上。 对于费氏这种代代传承近千年的南陈旧门阀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值得珍惜的时代。费仲达要做的就是抓住陈师道在人世间的这段时光,尽可能的将南陈的影响力提升到历史水平去。 五万两黄金买一口玄天宗福境出产的宝刀,哪怕是号称富可敌国的费氏也会觉得太不值得。毕竟费氏只是号称富可敌国。而炼锋城加上抱天揽月楼却是实实在在的堪比一国财力。在这个场合跟陈醉斗富,殊为不智。 陈醉从褚大家手中接过这口龙纹宝刀,观赏把玩了一番后,突然对着令狐野先丢了过去,叫道:“看刀!”令狐野先接刀在手,一脸懵逼问道:“卫公这是何意?” 陈醉道:“没什么意思,宝刀赠烈士而已,首先你我都是大赵陛下的臣属,你比我配得上这口刀,其次今晚你是把我们主仆接上楼来的引路人,这刀送给你,就权当是一点小意思。” 既然没打算给钱,那这刀也没什么带走的必要,不如丢回去给他们,说不定还能顺便给他们添点恶心。这天地堂搞这个三层阁,令得这许多京中朝臣贵人们趋之若鹜,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那天晚上的蒙面人就是令狐野先,这家伙已经被天地堂收买,所以那时候才会甘当看门狗。 都是当狗,放着赵俸侾这样的主子不跟,却来跟一个江湖帮会头子混。令狐野先要嘛蠢到家了,要嘛就是另有原因。这口刀当众给了他,就算不能动摇他在天地堂对他的信任,传扬出去也至少能让他在王府那边弄个里外不是人。 这令狐野先在朝是堂堂从一品的武将,在爷是江湖第一流的高手,天地堂想收买他必然是下了大本钱的。这刀给了他,天地堂大约也不好要回去。他们卖了刀却拿不到五万两黄金,干吃个哑巴亏必然心有不甘。想找陈醉要金子,就免不了继续跟卫国公府打交道...... 令狐野先觉得不妥,眉头紧锁,道:“末将与卫公以往并无深交,这份礼未免太重了吧。” 陈醉道:“轻重是相对而言的,路边乞丐赠你一个馒头也可言重,因为那是他全部的好东西,对我来说,这口刀赠给你还远谈不上什么重礼,本座要是真想收买令狐将军,又岂会只用这区区一口刀?” “匹夫!”人群中忽有一人叫道:“巧言令色迷惑圣主,巧取豪夺窃据天下财赋,巧技奇婬乱我朝廷风气,陈醉,凭你这三巧小人,陈师道的孽种,腌臜泼皮似的山野匹夫行径,蒙蔽圣主窃据了我大赵国公高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陈醉循声看过去,却是个白面长须的中年文士,衣着华美,相貌堂堂,虽面露怒色却不减气度。 “这人口才不错,这个三巧小人骂的甚妙。”陈醉笑着对身边的阿九说道:“知道你家公子最讨厌别人什么吗?长得比我帅还比我会说话的,这种人,你婵儿姐姐在我身边那会儿见到一个打一个。” 阿九点头道了一声好,下一瞬间已经出现在中年人面前,一把扯住这人的胡子,娇小的身躯竟将这七尺高的汉子抖手丢了出去,轰隆一声,撞破屋顶又跌落下来,伏地挣扎眼看着爬都爬不起了。 “陈总巡手下留情!”魏无极面色大变,飞扑过来似乎是想阻止阿九,但是很明显他已经晚了不止一步,却还是来到陈醉面前顿足道:“哎呀,陈总巡怎可如此造次,这是佥都御史杨雨轩大人,他是龙朔十年的进士,一向以刚正不阿敢于直谏称着于朝野,得先帝恩封入都察院多年,职责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陈醉默默听着,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魏无极说了很多,归纳起来就一句话,这个姓杨的佥都御史虽然官儿不大但是官声极佳,在言官当中是个颇有声望的人物。揍了他就等于捅了马蜂窝。 这姓杨的蹦出来的行为有些蹊跷,陈醉不是第一天入炎都,被封卫公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这杨雨轩就是个风闻言事的老喷子,素以刚直称着于朝野,又对陈醉看不过眼去,该喷早就喷了,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忽然蹦出来狂喷? 这天地堂的能量还真是不可小觑呀。 陈醉心中闪过这些念头,脸上不动声色,把手一摊无奈的样子,道:“魁首大人你可不厚道呀,凭你神功盖世,既然早知道杨大人身份,怎么不早出来阻止本座,如今这打都打了,却是如之奈何。” “那是因为尊仆的武道修养高深,出手速度太快,老夫根本来不及阻挡。”魏无极面沉似水道:“而且老夫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京畿重地内,陈总巡行事依然如身处西凉时那般彪悍狂猛。” “这事儿真不能赖本座,你们也都听到了,他刚才说我是山野匹夫,还说我是三巧小人,蒙蔽圣听的南陈孽种,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下来,我这个山野匹夫能怎么做?”陈醉笑道:“如他所说,像我这种腌臜泼皮遇到这种事,除了打人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所以本座以为既然许他骂,就该许我打。” “既然陈大将军这么喜欢打人,便不妨把我等也一起打杀了吧!”一个黑脸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看了看杨雨轩,满脸是血,出气多进气少,在那里做垂死挣扎,转脸怒视陈醉,又道:“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杨兄死得其所,正是我辈读书人之楷模,我郭文怀不才,今天想效仿古人先贤在陈大人面前求个死字,如何?” 这人陈醉认识,副都御使郭文怀,龙朔十七年进士,老宰辅司祭酒的女婿,司文晓兄妹的亲姑父。妥妥的反武威王一派阵营中的先锋人物。冲着老宰辅对致儿的一片赤胆忠心,这个人还不能简单粗暴对待。 今日之局越来越复杂有趣了。这天地堂的道行着实不浅,不但把赵俸炆和魏无极这样的朝堂大佬拉上了船,还将手伸进了赵光为首的勋戚浊党中,更有甚者他们还渗透到了老宰辅司祭酒为首的清党中。看来这马蜂窝不是打了杨雨轩以后捅的,而是在贸然登楼的一刻就捅了。 从杨雨轩跳出来骂人,到郭文怀站出来求死,这背后必然有一双眼睛在盯着陈醉的一举一动。今天这个场合,不仅有许多在朝的六部官员,还有南陈的使节团成员,事情闹到这一步,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对国家的面皮更不好看。就看魏无极那兴奋的小眼神儿便不难想象接下来一场御前官司是免不了的。 巡检衙门建立后,稽查司内正式形成两个派系。在唐天豪的号召下,巡检衙门正在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班底。但是受到职权所限,巡检衙门更多的功能是针对与稽查司内部官员贪墨腐败行为有关的案子。人家隐忍不发不露破绽,陈醉便没有切入点来让稽查司这潭死水动起来...... 第两百五十章 巧言令色 这些日子一直在等魏无极这老小子露出破绽来,人家又何尝不是在等一个这样的机会?天地堂既然参与了那晚的袭杀,便无论他们与武威王有没有关联,都已经是敌人了。今晚登楼以前,陈醉是知己不知彼,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盘踞京师八十年的江湖帮会竟有这么大能量。原本今晚是闲极无聊冲着令狐野先来的,却没想到意外的捅了天地堂的马蜂窝。 这倒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有个目标了。王府叶还空那边有火教叶斩们去应对,这阵子在稽查司坐堂,绝大多数时间都没什么事情可做,稽查司内办案的人不在陈醉的掌控中,龙马骑军不是办这些事情的料,抱天揽月楼属于江湖势力不便用在朝堂纷争中,所以就算想针对王府党的人做什么也是力有不逮。 现在好了,天地堂只是个江湖势力,同时又与魏无极有极大关联。正好可以成为陈醉一直苦苦寻找的突破口。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或许比魏无极还难对付。就看今晚在三层阁上出现的这些人,几乎囊括了大赵朝堂各方势力的人物,便不难想象这个江湖帮会隐藏着怎样的能量。 想啃骨头的不只是陈醉,天地堂已经针对他搞了一次袭杀,现在被打到家门口来,自然不介意再来一场阴谋诡计。就比如眼前这道难题。御史言官集团不是什么权利要害部门,但却是在朝为官者最不愿意招惹的一个群体。这帮职业喷子本身干的是没多大油水的勾当,仗着清名和风闻言事的特权,除了喷人外也没别的勾当可做。 在这个世人视清白之名如性命,人言可畏的年代里,除非是武威王这种功高盖世,权柄甚至大过了皇权的人物,否则,等闲朝臣还真扛不住他们的口水轰炸。 陈醉是不在乎名声如何的,朝野上下,他也只在乎致儿对自己的看法。但有些人,该敬重的还是要敬重的,比如刚替致儿背了一口大黑锅,如今告老赋闲在家的老宰辅司祭酒。此事无关权威高低力量大小,只关乎人性的底限。 “原来是郭大人。”陈醉冲着跟司文晓的关系,执晚辈礼对着他一抱拳,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老大人你。” “不敢当国公爷的礼。”郭文怀昂然而立没有还礼,冷然道:“这里是大赵都城所辖之地,现在不是朝堂当值时间,闲暇休沐时,郭某自由之身,自然是想来便能来。” 陈醉道:“老大人言之有理,现在是闲暇休沐时,这三层阁你们来得,本爵自然也来得,杨雨轩大人刚才对本爵的横加指责无理行径各位有目共睹,他有他表达不满的方式,我有我的,就这么点事儿,何至于闹到这一步?” “杨大人罪不至死!”郭文怀怒道。 “本爵也没把他弄死呀。”陈醉一脸无辜的:“最多就是断了几根骨头,我这里有几颗丹药,给他吃下去便可保性命无忧。”又道:“本爵是武将,平日里带兵操练,养颐居气形成了一些坏习惯,行止粗暴些在所难免,而况且动手前我并不知道他就是佥都御史杨大人,所谓不知者不罪,此事还请老大人理解则个才是。” 陈醉说罢,阿九立即从兜里取出个瓷瓶倒出一颗夜魔城特产的紫椮玉露丸。这药丸是红鸾帝亲手调配的,耗费了颇多名贵珍惜材料,专门给陈醉用作关键时刻保命的。 郭文怀面色依然不悦,但终于还是压下了火气。默然从阿九手里接过药丸。他本就是受杨雨轩之邀来到这里的,同为言官清党,虽然私交一般,但杨雨轩出了事他也不好坐视不理。从立场来说,其实他更知道岳父大人与炼锋城主才是一条船上的。现在陈醉已经主动给了他面子,他若还坚持求死相迫,可就要上升到立场问题了。 魏无极冷笑道:“陈总巡就打算这么了结了此事?” 陈醉道:“当然不能就这么了结,这位杨大人刚才说的那番话大家都听到了,即便我朝言官有风闻言事之权,但有些话也不是能拿来就说的,比如他说我陈醉是蒙蔽圣听的三巧小人,这句话不但把陈某给骂了,同时也是对陛下智慧的极大侮辱,陈某有今日地位,是靠着功勋换来的,有阿史那部缴还的玄黄宝印为证,而杨大人那些大逆不道的无端指责却不过是空穴来风,此事本座还是要追究的。”他对郭文华自称本爵,对魏无极则换成了本座,言谈之间看似粗鄙不文,其实十分注重细节,根本不给对手半点可乘之机。 “这么说来陈总巡还想要倒打一杆子?”魏无极长眉一轩,眸中射出两道精光盯着陈醉,道:“陈总巡眼中可还有两院清流的各位大人?” 这世界没有倒打一耙,却有倒打一杆子的掌故,意思是一样的。 陈醉平静的看着他,道:“事已至此,话不投机半句多,魁首大人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密折上奏也可以到御前禀报,今天在场诸位大约还没人能根据大赵律法针对陈某所作所为做出评断。”说着转脸看向令狐野先,道:“令狐将军执掌五军都督府,主理军法事宜,熟谙大赵律法,陈某刚才所说可对?” 令狐野先颇为尴尬,他心里是不想承认的,但事实却偏偏正是如此,而且陈醉刚当众把那口从南陈使节团手里夺回的宝刀送给他,就这么当众翻脸构陷陈醉,他还真张不开这个口。只好捏着鼻子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 陈醉哈哈一笑,把手一摊,环顾周围人之神态嘴脸,多半人都面带愤慨之色盯着他,只有极少数人面露忧色似乎是在替自己担心,而南陈使节团那些人则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架势期待着后续发展。 “既如此,那此事就到此为止。”陈醉道:“魏大人若是觉得不公,大可以具表上奏参本座一本。” 魏无极冷哼一声,道:“老夫当然要向陛下详细分说此事经过,为杨大人讨还一个公道!” “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咱们还是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陈醉看着郭文华将药丸给杨雨轩服下,目送楼里的人将这位佥都御史大人抬走,才转而又对令狐野先说道:“之前说过的三层阁上的重头戏是蛇姬娘娘,怎么表演还没开始吗?” 令狐野先道:“这个事情并非末将能左右,卫公还是问褚大家吧。” 褚秀神态有些不自然,走过来对着陈醉深深万福,说道:“禀国公爷,姬姑娘忽感身上不便,怕是今晚不能为各位大人助兴了。” 第两百五十一章 费老转儿 “公子,这蛇姬娘娘多半就是我姐姐白秀娘!” 国公府内宅,阿九一边铺床捂被将温度适宜的暖炉塞进被窝,一边坐在床头分析道:“阿九能感觉到她的妖魂留在那里的气息,秀娘姐姐当年被玄天宗的任浮屠困在炎都伏魔阵中,按常理是不可能自行脱困的,除非有人把她放出来了。” 八十年前的玄天宗还是支持大赵正统的,宗主任浮屠是云空寂的师父,云玄感的大师兄,其人修为高深,也曾问鼎大宗师境界,在人间驻世九十春秋才在六十年前落境飞升而去。那时候斩经堂有两位大天师,任浮屠排在第一位,同时还兼任着大赵国师,而当年才只有十岁的泓又天师则位列次席。 “玄天宗任浮屠当年秉承天道正义,眼里容不得半点沙,手段酷烈斩妖除魔从不容情,为大赵江山稳固,不知斩杀了多少妖魔鬼怪。”阿九道:“天下妖族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色变,这老怪若活到今天已有一百五十岁,八十年前他正值武道大宗师之巅峰,几乎天下无敌,秀娘姐姐为救魏百孝入炎都闯伏魔阵与他遭遇,从此就没了消息,那时候妖族中有个说法,宁遇天劫,莫见浮屠,说的就是这老怪秉持天道绝对正义,落入他手里的妖族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可你这位秀娘姐姐现在却还活的好好的。”陈醉道:“这事儿有点蹊跷。” 阿九道:“阿九有一种感觉,当年在炎都一定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或许跟今天的天地堂还有关联。” “天地堂创立在八十年前,你秀娘姐姐被困伏魔阵也是八十年前的事情。”陈醉道:“你是怀疑当年白秀娘没有死,还遇到了某个奇遇学到一身魔族功法,创立了天地堂?” 阿九道:“公子也认为有这个可能性吧?否则,姐姐应该早就死在任浮屠那老怪物手中了,当年那老怪鼎盛时期时自封自己为伏妖镇魔大天师,他镇守炎都,落到他手里的妖族魔族从无活口。” “任浮屠这个名字我也略有耳闻。”陈醉道:“当日我还在南陈瑞榕古城时,云玄感偶尔会跟我谈起他这个大师兄,不过说的跟你不同,他经常赞这任浮屠悲天悯人,是个济世为怀对大赵绝对忠诚的大宗师,当年云玄感本是赵氏宗亲,因参与武烈帝夺嫡之事被牵连,迫不得已脱离宗室拜入玄天宗,任浮屠代师授艺,对他有半师之恩,任浮屠九十岁那年忽然在京中兵解落境,之后迅速返回玄天宗山门将掌教之位传给不过二十出头的云空寂,从此破空飞升绝迹于人间。” “原本玄天宗历代掌教都担任大赵国师执掌斩经堂,而从云空寂开始玄天宗拒绝了朝廷多次召唤,永徽三十八年,武烈帝甚至因为云空寂多次拒绝出任国师,派出玄甲骑军征讨过玄天宗,结果却是铩羽而归。”陈醉道:“玄天宗和大赵朝廷之间的关系恶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云空寂甚至有过圣旨不如擦屁股草纸的过激之言。” “公子是怀疑任浮屠当年在炎都与皇室发生了某些事,所以才会落境兵解,并且导致了玄天宗和大赵朝廷反目?”阿九道:“时间好像有点对不上,秀娘姐姐入京是八十年前,任浮屠在那二十年后才返回玄天宗,相隔这么久,阿九不觉得玄天宗和朝廷反目这个事会跟姐姐有关。” 陈醉道:“这天地堂与当年的任浮屠有没有关联还不好说,与你那秀娘姐姐有关却是可以肯定的,当年你秀娘姐姐没有死这件事本身就有些蹊跷,那时候任浮屠正当鼎盛嫉妖如仇,他不放手,你姐姐没有可能活下来,后面玄天宗跟朝廷反目的原因咱们不得而知,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天地堂很不简单,而且与赵氏朝廷也不像是同路的。” “公子怀疑天地堂与玄天宗有什么关联?” “也许只是胡思乱想。”陈醉道:“我就是受到你的启发,产生一些联想而已。” “如果真有关联,那对咱们来说可不是好事情。”阿九道:“云空寂被称作是十国之后炎龙族第一武道奇才,比他师父任浮屠还可怕。” “云空寂拳甲天下,却自称天下第二,硬是压制的乾坤啸和毘伽罗只能争谁是第三和第四。”陈醉道:“他举世无敌五十载,按天机楼给出的说法,当世能单独与他抗衡的只有黑龙帝,天下第二不过是自谦的说辞,如果天地堂的背后是玄天宗,那么这个敌人只会比赵俸侾更可怕。” 正说着话,忽听脚步声入耳,不大会儿有仆从在门外禀报:南陈使节团持节令费仲达在府外求见。 ...... 费解的老爹是个厉害人物,世人评价他修忘情天书养浩然真气,文武双全深不可测。南陈高祖皇帝赞他国士无双,是当代人物中最有可能问鼎文圣境界的人物。这是在拿他跟当年的司平潮相提并论。也等于是把陈师道自己比作了赵太祖。 冲着费解,这个面子不能不给。陈醉也想听一听这位当世文榜前三的大儒主动登门见自己所为何事。 国公府前门正堂望兽殿待客,仆从奉上香茗,阿九为殿内燃起檀香,陈醉与费仲达面对面跪坐。 陈醉摒退左右,问道:“费先生出使炎都参加祭天大典,如今已经功德圆满不辱使命,却为何不回弋江复命,反而不避闲言来到敝府,却不知有何指教?” “自然是因为本阁还有使命尚未完成。”费仲达道:“指教二字万不敢当,卫公乃当代天骄,文辞风流天下无对,武略雄风在年轻一代中堪称盖世无双,天下间有资格指教卫公者仅一人而,却不是费仲达。” 陈醉知道他这一人说的是陈师道,不以为然笑了笑,道:“仲达先生太客气了,您身为南陈太师,太子座师,这天下间哪还有您指教不了的人?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还是请说明来意吧。” “滇南出产的檀香。”费仲达看一眼角落里摆着的楠木镶金的沉香炉,道:“香料之王,功能行气温中,开胃止痛,还可用于寒凝气滞,胸膈不舒,胸痹心痛,脘腹疼痛,呕吐食少,果然不愧是揽月楼主,这么好的东西懂的人极少,用得起的人就更少了,概因此物只产于极南虫瘴横行之地,尤以火龙帝国中境出产的功效最佳。” “仲达先生渊博,着实令人钦佩。”陈醉端起茶碗,道:“可惜陈某粗鄙武夫一个,听不懂您这哑谜,我军务繁忙,您若没什么别的指教的,我就恕不远送了。”说着,放在唇边品了一口,然后盖上茶碗,这叫端茶送客。 费仲达老神在在坐着不动,只当做没看到陈醉这个动作,大眼皮耷拉着,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卫公稍安勿躁,请听老朽一言,这檀香虽好,却并非适用于所有人,尤其不适合阴虚火旺之人,老朽以为此理与卫公当下处境相通,世人皆知卫公你有翻天妙手,创揽月楼,建炼锋城,收山戎部,组龙马军,你之于这天下就好比这檀香之于人,可惜大赵朝廷却是个阴虚火旺的体魄,正如老朽那晚在褚秀楼三层阁上看到的,卫公在这座城中并不受欢迎。” “仲达先生眼光不错。”陈醉点点头,含笑反问道:“不过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费仲达略作沉吟,笑道:“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久闻卫公擅做天人语,经常妙语连珠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 陈醉端茶送客,他却赖着不动地方,冲着费解的关系,也不好动粗赶人,只好索性不理他,坐在那里不吭声。 “卫公不愿多谈,老朽却有一番肺腑之言想与你多说几句。” 陈醉道:“谈什么都可以,但若是劝陈某随你去南陈,那老先生还请免开尊口,否则别怪陈某翻脸无情。” 费仲达呵呵一笑,道:“老朽身为南陈外使,出使贵国,自当遵循贵国法纪恪守贵国之纲常,岂会做这无理之论,不过是几句家常闲言而已。”说罢,不待陈醉表态便继续说道:“吾儿费解追随卫公左右近一年,承蒙卫公不弃,引为知己好友,倒是应了那句子一辈父一辈交情的俗语。” 陈醉道:“我与费兄肝胆相照,同为大赵江山炎龙族人而战,彼此间早已无话不谈,从他选择做大赵之臣一日起,便决心与南陈费氏断绝往来,甚至不惜为此一剑挑了费玉章的手腕,仲达先生这么说,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 “此言差矣。”费仲达道:“道不同乃后天命数走向所致,血脉亲缘却是天赋之缘,岂是一句话就能彻底隔绝的。” 陈醉有些不耐,问道:“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费仲达道:“老朽此来只想对卫公说一点当年的往事。” “与陈师道有关的?”陈醉面色微寒问道。 “不只是高祖陛下,还有圣德端淑皇后殿下。”费仲达神色平静从容说道。 “圣德端淑皇后殿下?”陈醉眉头一紧,南陈高祖皇帝只有一个皇后,封号是仁孝端敬皇后,这圣德端淑皇后殿下又是哪一个? 费仲达自顾自的说道:“昔日我高祖陛下于潜邸草莽时与端淑皇后相识于江湖......” 第两百五十二章 耗子阵 原来这端淑皇后就是自家那位惨遭雷劈的老娘聂锦儿。这圣德端淑皇后的说法却不知从何而来,莫非陈师道能不顾巴国王官集团的压力,给了母亲皇后的尊位称号? “彼时,高祖陛下刚刚离开玄天宗,以陈氏师道之名行道于江湖......” “仲达先生,陈某粗鄙无文,你还是说的通俗易懂些吧。” “那时候主公刚离开玄天宗,行道江湖游侠世间,于山南道与夜魔城大公主聂锦儿偶遇,恰逢古佛宗邪佛厉震南奉崇黑虎为祖师,入鬼道修炼轮回邪术,涂炭生灵,伤天害理,主公与聂锦儿联手大破厉震南的阴曹鬼府,而后二人并肩江湖,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主公为了聂锦儿,甚至不顾两大宗门之间的过往积怨,单枪匹马入夜魔城提亲。” “被拒绝了?”陈醉猜测道。 “黑龙帝不但拒绝了婚事,甚至还想要出手把主公留在夜魔城。”费仲达说到此处冷笑不已,道:“他用欺瞒手段将主公困在夜魔城后山中上古仙人留下的无极大阵中,主公参透阵法奥秘破阵而出,带走了聂锦儿,二人私定终身结下夫妻。” “然后就始乱终弃,丢下夜魔城的大公主,跑到巴国做了郡马爷?” “卫公所说属实,但当年的真实境况并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费仲达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事情都可以选择,唯独家庭出身是没办法选择的,主公出身于陈氏皇族,从出生起便背负了复兴南陈的重任,当年在巴山书院时,陆夫子有大恩于主公,大赵朝廷诛杀南陈皇室后裔,主公一家的隐居地被稽查司发现,众多学子为了主公家族前赴后继,死难者不计其数......”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用一个女人的终身痛苦,为那些人换来南陈十三州江山社稷,对于你们这些南陈旧人而言,这肯定是值得的。”陈醉打断他的话,道:“但是对于夜魔城大公主和她的儿子来说,这座江山一钱不值!” “如果这座江山有机会属于那个儿子呢?”费仲达道:“主公已经恢复了端淑皇后的名誉,再赋予那个流落江湖的儿子该有尊贵荣宠也不是什么难事。” “阿九送客!”陈醉起身道:“仲达先生,麻烦你回去转告他,如果我想要什么东西,就会自己亲手去攫取,别人对他屁股下边的椅子趋之若鹜,我陈醉还真没看在眼里!” “你以为这座大赵江山这么容易拿得到吗?”费仲达安坐不动,阿九手提黑龙索走进屋子,对着他一抖手,黑龙索毒蛇吐信似的缠上来,直取费仲达的咽喉。费仲达眉头微紧,口中发出嘿的一声,扬起手来隔空画了个圈,一道无形潜力引着黑龙索往旁边荡开,阿九立即回应也画了一个圈,黑龙索前梢儿一转头,对着费仲达的环跳穴点了过去。 费仲达翻腕手掌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嗡的一声,阿九的黑龙索前端仿佛点在一道无形墙壁上,发出哆的一声。空气为之一震,阿九轻哼后退,费仲达安坐不动,但眉头更紧了。 “好霸道的真元!” “阿九停手!”陈醉瞧出来阿九占不到便宜。费仲达不愧是当代费氏第一人,修炼忘情天书达大成境界的人物,看他出手时的神态就知道他还没全力以赴,担心阿九吃亏,赶忙出言阻止。 “你的浩然罡气岂不是更霸道。”阿九依言后退,收回了黑龙索,脆生生说道。 “小丫头,若只以武道真元较量,五百回合内你没有机会赢我。”费仲达呵呵笑道:“但老朽还有一本九百字天书,只需十个字就能把你那点道意念力耗尽,你根本没机会跟老朽打五十个回合。” “仲达先生,你今天来到我这里是来找我们打架的?” 陈醉指尖轻轻敲击在桌子上,心中已经在盘算在这里杀死费仲达可能要付出的代价。这个人是陈师道身边最重要的帮手,未来的某一天必定会成为心腹大敌。与阿九联手的情况下,只要他还没达到大宗师境界,就还是有把握的。不过不能这么做。原因有三,第一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费仲达登门不是什么难查的秘密;第二为了费解。第三,白犴军司徒骏那件事还没彻底了结,现在又来个费仲达在卫公府中失踪,这卫公府怕是要成为炎都第一禁地了。 三条理由都很重要,实际上有第二条就足够了。 “老朽是来找你谈话的,把要说的话说完了,自然会离开。”费仲达道:“你出于误会而对陛下有成见,老朽只是想你明白陛下的苦衷。” “然后呢?”陈醉道:“当年的事情你已经说过了,我听懂了,接下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臣希望殿下能认清楚一个事实,就是有人不希望你命丧在炎都。”他忽然换了个自称同时也改变了对陈醉的称呼,接着说道:“天地堂的背后通着天,赵俸侾和五凤池争的同样是天道气运,火教那些人何尝不是如此,殿下您呢?参与到这场关乎人族、妖族、魔族和天人之间气运竞夺的大纷争之前可曾问过自己,我从何而来?” 我从何而来?这是个生理问题,也是个哲学问题,可以有很多答案。而费仲达问的却是个站队的问题,人间界与补天界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大道在人间,而天道秩序却掌握在补天界大能们手中。天道演化的根基在人间界,万物资源也在人间生长,他们没办法在人间界常留,于是就弄了一些宗门势力在人间界。 不仅是江湖门派,南陈北赵乃至九百年前的十国,幕后都有天界诸强的影子。 赵俸侾是天王转世,玄天宗的背后据说是一元道君,火教敬奉大炎帝为明尊,毘伽罗出身一门三佛陀的佛宗。你陈醉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去?这个时空世界里,可有你一席之地? 陈醉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属于这个时空。 庄周梦蝶时不知是否蝶也在梦庄周。 陈醉修习大梦心经以后,精神世界穿梭于现实与梦中,练的是那个时空里的拳道,真切体验的却是这个世界的生活。他的身体毫无疑问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但他的精神世界却要比这个时空的任何人都丰富。他没办法去信仰这个时空里的任何神祗,因为他的精神世界是独立于这个时空之外的。 当他亲眼目睹这些武道修行者们种种神异表现时,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崇拜敬佩,而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当中有什么科学道理,是否有可能通过物理学的方式复制这些神异? 我从哪里来?这个简单的问题放在陈醉身上却成了世上最难回答的问题。 幸好费仲达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答案。 “殿下是南陈高祖陈师道的儿子。”费仲达道:“这种血系亲缘的关系是不可更改的,除非殿下能改天换地,否则你都不要想摆脱这种关系的影响,无论是火教还是玄天宗,亦或者五凤池,最终都会首先把你看作是陈师道的儿子!” 陈醉默然不语,想到了待自己还不错却始终有所保留的外公聂横舟。 “事实上,这一点已经在殿下身上得到了验证。”费仲达继续说道:“您挽救了夜魔城的困城之难,而聂横舟和夜魔城却对殿下始终存有戒心,火教那些人早就知道殿下的身份来历,所以也不可能跟您真正的休戚与共。” “我就是我。”陈醉低声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如此而已。” “殿下果然没有让主公失望。” 费仲达叹了口气,又道:“但您的确让老臣失望了,幸好还不至于绝望,老臣会留在炎都等着看下去,大赵天下已是风雨飘摇乱象初现,赵俸侾数十年穷兵黩武带来的恶果正逐渐显现,火教筹谋多年,又有圣人相助,这一番卷土重来已势不可挡,五凤池那位擅长火中取栗的前辈欲钓妖魔两国的气运来助天王成就那至上大尊的道基,必然会在这天下掀起滔天血浪,殿下这无根无源之人想要在炎都有所作为,在老臣看来实乃痴人说梦也。” “那就请仲达先生拭目以待吧。” ...... 国公府就是过去的齐王府,当年齐王开府建衙,由大宗正院核准批建,选定在宗室亲王郡王们比较扎堆的东城修建起这座府邸。大宗正院就是专门负责管理赵氏宗亲的部门,只要是宗室中人,不管是发工资还是打板子都归这个部门管。设有院首一名,通常都由赵氏族中辈分和位份最尊者担任。当代院首正是九珠文昌亲王赵俸炆。 大赵九百年江山,历代分封下的世袭罔替的王爵数以千计。除了地方上绝大多数不成气候和极少数独霸一方的藩王外,至少一半的王爷们将府邸修建在京城,又有一半的王爵府邸集中在东城,这当中又有多数人把府邸建在了陈醉的卫公府邸所在的这条街上。所以这条街被称作是九王街。 九在这里代表的不是具体的数字,而是最大最多的意思。 因为王府林立,这地方挂剑封刀戒备森严,是整座炎都犯罪率最低的街区。各家各府都有私兵,王府护卫,炎都府衙叫承天府,在这里常年重兵布防,唯恐出现什么差池。 陈醉的卫公府在这条街上只论爵位品秩竟是最低的。这一点明眼人只需看门前的规格摆放便一眼就能瞧出来。 今天这条又被京中百姓私下里称作太平巷的九王街忽然不太平了。 不太平的源头就在卫公府门前。 陈醉和阿九当日在三层阁上决定赖账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天地堂会来找麻烦,却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式。如果来的是一群江湖人,不管他们怎么闹,只需派出两支龙马骑军小队顶盔掼甲一路趟过去便解决了。可现在来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耗子,灰的、黑的、还有红的、大小不一,密密麻麻集中在国公府门前。 第两百五十三章 奇僧鼠帝 一大早国公府大门一开就看到台阶下的鼠群,有人在大门上留书递笺说这些老鼠不多不少刚好五万只。其他什么都没说,虽然没有提半个字天地堂,但意思已经十分明白。 看着乌泱泱的鼠海围堵在大门口,军队一般有序的在一定范围内活动,将整条街隔绝成了两部分,陈醉感慨这催债方式实在是很牛逼之余,也不免心生怒意。 陈醉和骑军兄弟们自然是不怕这些小东西的,可府中的仆工丫鬟婆子们却免不了吓的心惊胆战。连出门采买的都只好从后门绕路出去。出不了门大不了暂时不出门,陈醉要见的是人不是耗子,天地堂想用这种方式让堂堂卫国公屈服,岂非是痴人说梦?府门紧闭,料他们也不敢驱使耗子向国公府进攻。 接下来就看谁更等得起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作怪,这种妖孽行径出现在京城,不管是承天府还是斩经堂那些小天师们都难辞其咎。陈醉相信有关部门会很快展开行动。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一个叫钟老温的骑军小队长出于好奇,跑到门口捉了一只肥硕的红老鼠回来,剥皮开膛烧烤了,一吃味道还挺不错的。给陈醉送来一条前腿连着脖子,阿九瞧着恶心不许陈醉吃。俩人在婵娟楼上嘻嘻哈哈的正争执时,国公府的小陆总管急匆匆带着俩仆役跑来,他是八臂貔貅陆广源的儿子,只是名义上的仆从,实际上还管理着揽月楼京城总院。 “启禀卫公,承天府的人已经到了正门外,因为鼠群阻隔没办法登门求见,想问问您可否从后门进入?” 陈醉道:“让他们进来干什么?喊他们来就是处理这些拦路耗子的。” 小陆总管道:“他们刚才尝试了一次火攻,不但收效甚微,反而好像还增加不少,这老鼠只是围堵在国公府门前,并不主动攻击其他瞧热闹的路人,它们是有阵型的,只要不从它们的阵型里穿过就不会受到攻击,承天府的孙总捕头认为老鼠是有组织的,要破鼠阵,必先从源头着手,所以他想入府来向您询问关于这老鼠源头的问题。” “有什么好问的,他可是京城的地头蛇,那京城四奇当中不是有个老鼠窝里的皇帝吗?老子都知道的事情,他会不知道?”陈醉没好气道:“这鳖孙进来就是想告诉我,承天府拿这路奇人没什么办法,劝老子破财免灾来的。” 小陆总管急的满头大汗道:“这孙总捕头是承天府尹孙德寿的堂弟,在京城江湖道上也算有字号的一个人物,或许他真有门路能联系到对方......现在整条街都被堵住了,刚才诚亲王的车驾出行受阻,派了王府管家过来问情况,意态十分不满。” 他是子一辈父一辈的商人,一向讲究和气生财,在京城主持揽月楼总院两年有余,一向稳重温和不与人争。说话办事也十分有分寸,所以才会被陈醉委以重任,做了国公府的大总管。而今天他的话显然有点多了。 陈醉略作思索,大约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积极了。 小陆总管是个活在市井江湖里的商人。既是市井人便要守市井江湖的游戏规则。甭管国公还是王爷,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离不开吃喝拉撒。这京中市井江湖的小人物们干的就是围着吃喝拉撒讨生活的勾当。在这些人的圈子内,早已自成一套体系,捕头商人地痞混混儿都是这套体系里的人。商人讲究和气生财,为了生意考虑,他不愿意得罪这些江湖人,更不愿得罪九王街上这些大主顾,所以有点着急了。 阿九道:“既然是来做和事佬的,不如让他进来,听一听对方的意思?” 小陆总管立即附和道:“九小姐言之有理,总这么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 “他娘的,要是依着老子过去在炼锋城的脾气,立即命兄弟们出去,每人五十只,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全都宰干净了。”陈醉撇嘴瞪眼,嗔怒道:“让那狗曰的孙捕头进来吧,看看他打算放什么狗屁。” 半个时辰后,承天府捕快班头孙德禄由小陆总管引路,急火火跑到婵娟楼前见陈醉。 陈醉和阿九站在二楼上,居高临下看着楼下体态硕大的大白胖子,很是怀疑,以他这副尊荣能捕盗捉贼? “小人承天府八班总捕头孙德禄拜见卫公。”孙德禄伏地磕了几个头。陈醉让他免礼起身回话,他才抬起头来往上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显然是知道楼上这位大魔王的名头。陈醉看着他,不急着说话。孙德禄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左顾右盼,冷不丁回身看到校场边缘伫立的龙马骑军队伍,盔明甲寒铁骑森森,无声无息千骑如一列阵在那里,扑面而来的锐气杀意吓的他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孙捕头,本爵还没吩咐人给你看座,你怎么就自己坐下了?”陈醉趴在栏杆上笑嘻嘻看着他问道。 “小人,小人,小人。”孙德禄张口结舌,连说三声小人才缓过神来,道:“小人失态了,这些骑军......这些骑军。”他一时想不到怎么形容这支骑军队伍,猛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别管骑军了,说说你的来意吧,府门外那支耗子大军你打算怎么处理?”陈醉一边说话一边掏耳朵,又道:“在你进府之前,我其实已经打算好了,直接大开中门,派出骑军冲阵,你看我这些龙马和骑军弟兄们气势,能不能把外面的老鼠阵踩个稀巴烂?” “卫公说笑了,京师之地,这么做怕是会多有不便,而且动用如此精锐在九王街上冲锋陷阵,只为了这一群鼠辈,未免大材小用之至。”孙德禄翻个身,又跪在那里,继续说道:“小人以为,这些老鼠都是受人驱使来到这里的,只要不去惊扰便没有什么伤人的举动,小人料想那些人这么做必定事出有因......” “哪些人?”陈醉打断他的话,问道:“组老鼠成军,这样的本事可不多见,你知道京城里有什么人懂得控制老鼠的?” “小人只是根据一些江湖风闻有所推测,不敢作为证据,但卫公既然问及,小人不敢不答,据小人所知,这京城市井江湖中有个鼠皇帝,江湖传闻说此人出生于鼠穴,天赋异禀,能懂鼠语,在京中某地修建起一座鼠皇城,自封鼠皇帝,分封鼠相鼠将,还放狂言说迟早要与人间的皇帝陛下争天下。” “出生于鼠穴?”阿九好奇的问了一句。 “正是如此。”孙德禄道:“那人是个僧人,没有正经名字,因为酷爱食猫,江湖人称食猫和尚,据说他本是京郊西山郡人士,父母务农为生,当年诚亲王开府建衙,受封十万邑,封地为西山郡,王府总管耿四爷奉王命跑马圈地,把食猫和尚家的地也圈进去了,那食猫和尚的父亲上门评理被耿四爷派庄丁当场打杀,其母亲当时已怀有身孕,因为饥饿难忍吃了太多观音土,硬是怀了他一年半才临盆,这贼骨头的命也是真硬,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没有地方居住,平日里就在城西十五里的土地庙里露宿,那庙后面有个无底洞,没人知道有多深,他母亲临盆之际不慎跌入洞中便一命呜呼了,无底洞中有一只大老鼠,据说是专门给土地爷拉车的,咬破他母亲的肚皮才把他救出来。” “听着有点悬乎。”陈醉听到这里自语道。 “我倒觉得可能是真的。”阿九皱起眉头,轻声在陈醉耳边说道:“公子不要觉得悬乎,人间天道不容妖族成道,十万妖国的大圣们想要脱离妖国封印来到人间修成正果,只有放弃自身修为,只留一缕妖魂借佛宗轮回之道转生成人,但这条路也不好走,天道无处不在能够不查而知,故此妖族大圣转世往往都会伴着一些离奇传说,无论怎样的传说,多半不离三灾五难的天道劫数。” 三灾为人灾,地灾,天灾,五难是病痛难,冻饿难,兽口难,天雨难,地风难。这食猫和尚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被诚亲王的官家逼死了亲爹,正是人灾。母亲临盆之际跌入地洞,合了地灾。只缺了一个天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那样的环境中,必然要经历一番病痛冻饿的折磨,天雨地风也是免不了的。 “你为什么没有经历这些?” “自然是因为阿九本就是在人间界出生的。” 只听孙德禄继续说道:“食猫和尚在无底洞里出生,一出生便有满口牙齿,那大老鼠用刚出生的小老鼠供奉喂养他一段时间,有一天路过一个和尚,听到人类婴儿的哭声,便进入无底洞中将食猫和尚救了出来,认定与他有缘,于是把他在身边收养,这和尚是古佛宗一位高人,把他养到十岁左右的时候,和尚在山南道遇到两个厉害的仇家,不敌战死了,他仗着跟和尚学到一点皮毛本领,跑回到无底洞中做起了鼠大王。” 陈醉问道:“这食猫和尚多大年纪,你打算怎么联络他?可知道他落脚的地方?” 第两百五十四章 龙马踏阵 孙德禄道:“小人从未与食猫和尚有过接触,不过小人身为承天府八班总捕头,出于工作需要经常跟京中江湖人物打交道,或许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联系到食猫和尚,国公府门前的鼠患纵然不是他所为,只要他肯出力,必定能解国公府门前的鼠患之围。” 陈醉略作思索,点点头,道:“可以,你去联络吧,带上小陆总管,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他说。” 孙德禄入府求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即往上叩头,道:“多谢国公爷体恤,小人这便去了。” 陈醉嗯了一声,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目送小陆总管陪着他往后门走的看不到影子里,才对阿九吩咐道:“你悄悄跟着去,如果发现了了食猫和尚就出手带回来。” 阿九有些不放心:“我去了,你身边没人怎么行,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这个时候阿九怎能不在公子身边。” 陈醉一笑,道:“我还没虚弱到要你寸步不离来保护的地步,这世上能打死我的人物,你想拦也拦不住。” ...... 国公府中门大开,两边的侧门也敞开来,伴着缓慢整齐的马蹄声,一股肃杀低沉的气息缓缓压出来。 台阶下,数万只大小不一的耗子聚在一起,忽然躁动起来,潮水似的向后退却。 漆黑如墨,肋下生龙鳞,足踏火云的龙马队伍从国公府里整齐步出,在台阶上列开阵势。马上骑士个个雄壮异常,玄铁盔甲覆在他们身上更增几分杀伐气息,他们寂静无声岿然不动如山,安静的好像一群处子。 一个惫懒的声音从国公府内传出:“钟老温,你刚才不说耗子肉味道不错吗?去吧,带着兄弟们打打野味。” 声落马动。 台阶上的龙马十匹成行,整齐划一的步下阶梯,鼻息发出特殊的响鼻声,亮出整齐如铡刀的大白牙。骑士们轻敲马镫发出攻击信号,这些马儿立即以龙腾虎跃的架势跳进耗子群中。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见过狗拿耗子的,谁见过马吃耗子? 龙马骑军的马跟骑在它们背上的山戎部汉子们一样野性难驯,它们吃草但也吃肉,放归自然里它们就是真正的野兽。 老鼠们在龙马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息的压制下只剩下抱头鼠窜的份儿。龙马跳跃,蹄下血肉横飞。不大会儿,国公府门前的耗子阵就乱了。这些鼠辈平日里只配躲在阴沟里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勾当,哪里见过真正的战场铁蹄的可怕,一下子被踩踏的溃不成军。 陈醉命人拉了把椅子摆在国公府的门楼上,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看着。 耗子阵,真他娘的有意思。嘿嘿,江湖上这些小把戏瞧个新鲜热闹还凑合。用之得当,偶尔或许也能出奇制胜。但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比起真正的铁血战阵来根本不值一提。玄天宗所谓道之高远而不入俗流还是有些道理的。 天地堂是个江湖组织,他们习惯性的用江湖手段解决问题。在京师这个痴尺寸森严的地方,这种阴祟手段要比千军万马更有发挥作用的余地。他们利用这样的手段在市井间获得极大影响力。构造了一个市井江湖的圈子,又利用这个圈子的力量将影响力辐射到了京师权贵圈。 这个江湖圈子包括了五行八作各色人等,妓院,赌坊,澡堂子,饭馆子,掏地沟的,倒厕所的,卖艺的,他们生存在这座城市里,没有光鲜照人的身份,却有不可或缺的地方。公侯伯子男,甭管多高的爵位,多大的府邸,都离不开吃喝拉撒的日常所需。在基础需要解决后又会饱暖思婬,更会衍生出各种欲望。 这些看似平凡却又不可避免的接触机会,最终让两个看似阶级分明的圈子重叠起来。 他们把妓女和艺人塑造成大家名人,就好像梦中人生中的偶像明星一样,成为让达官贵人竞相追逐的名流人物。奇货可居,那些贵人们为了争得想要的东西,只好被天地堂牵着鼻子走。天地堂的地位和影响力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这个天地堂的堂主必定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物。 陈醉看着下边九百九十名龙马骑军用大炮打苍蝇的方式在门前灭鼠,那些老鼠抱头鼠窜,慌不择路,有的顺着马蹄爬到了龙马身上疯狂啃咬,却丝毫不能啃动。 老鼠阵毫无还手之力,对龙马骑军丝毫不构成威胁。陈醉又命人从府中推出一圆木碾子,切面直径一米半的巨型圆木,重量超过一百石,套上车驾拴上两匹龙马拖着在门前对鼠阵展开碾压。这一下效果更显着。圆木碾子所过之处,血肉被压成肉饼,鼠阵瞬间溃不成军,只几个来回便将这座鼠阵彻底摧毁。 骑军兄弟们打完收工,风卷残云摧毁了老鼠阵,来,静若处子,退,如脱兔迅捷。 陈醉就坐在门楼上看府中仆从打扫门前的血肉痕迹。 承天府八班捕头孙德禄和小陆总管飞马而来,同行的还有一个白面道人。仨人联袂来到国公府大门口,孙德禄见此情景,登时吓的面无人色。一抬头看见了陈醉,慌忙下马跪在地上,道:“小人孙德禄拜见卫公。” “哟,你回来的够快啊。”陈醉笑道:“你该不是早就联络好了,然后只要我一点头你就把人带来?” 孙德禄道:“借小人天大胆子也不敢欺瞒卫公。”说着,侧身一让,将那白面道人显露出来,介绍道:“这位瓦罐道人是小人在半路上偶遇的,他与那食猫和尚是至交,小人对他把您的意思说了,瓦罐道长可以全权代表食猫和尚。”说到这里忽然顿住,面露苦色,又道:“不过我等好像晚来了一步。” “不晚,来得正好。”陈醉将目光转向白面道人。这人的脸很白,典型的白化病患者,身材瘦削形容猥琐,支棱着一嘴的大片牙。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耗子阵虽然被破,但你们天地堂的手段本爵已经见识到了,说吧,你们在我门口摆布下这么大的阵势,究竟意欲何为?” “贫道瓦罐拜见卫公。”白面道人稽首道:“国公爷的话贫道不是很明白,贫道只是偶遇老友孙总捕头,听他说起九王街国公府门前有鼠阵作怪,他素知贫道的方外至交擅长此道,便哀求贫道帮忙,贫道想为老友分忧才随他到此。” “原来如此。”陈醉笑道:“看样子是我误会了,那既然鼠阵已破,两位就请自便吧。” “鼠阵虽破,但根源未除,难保不会卷土重来。”瓦罐道人道:“贫道以为国公应当先将事情搞清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是上策。” 陈醉道:“无妨,卷土重来,本爵就再命骑军踩烂它们一次,道长既然是局外人,就不劳你惦记了。” 瓦罐道人心中暗骂这卫国公忒也无耻,欠了五万两黄金不还,还在这里装糊涂。摆明了是想要赖账。他不敢承认自己是天地堂的人,唯恐陈醉抓住由头把耗子阵这个事扣在天地堂身上。以陈醉稽查司总巡将军的身份,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取缔天地堂这样的江湖组织并非难事。 “国公万万不可大意。”瓦罐道人道:“贫道既然随孙总捕头来到国公府门前,有些话便一定要说,这鼠阵一共有三种,分别为问阵,困阵和杀阵,问阵先礼后兵只是打个招呼,困阵围而不打意在以势服人,杀阵则是精英尽出无所不用其极,国公府门前的阵势,据贫道判断不过是个问阵。” “道长的意思是如果换成了困阵或者杀阵,国公府就顶不住了?”陈醉道:“那依着道长的意思,本爵又该如何?” “贫道以为国公爷还是要从根本上想办法。”瓦罐道人道:“先要搞清楚这摆下鼠阵之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再对症下药解决问题,否则,一旦那人再卷土重来,可就不是一座问阵这么简单了。” “道长言之有理。”陈醉坐在椅子上取出一支烟,抬起手搓搓手指,火光一闪,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笑道:“只是陈某初到京城,不晓得这京师江湖的水深水浅,既然道长主动登门相助,想来是知道些跟脚的,却不知你打算怎么帮本爵联系到这位摆下鼠阵的人?” 瓦罐道人看着陈醉没用任何生火的器具就点燃了香烟,不禁眉头一紧,暗自奇怪,这卫国公是用什么方法点燃那支烟的?他知道江湖中有些修元阳真火的武道高手是可以将真火外放点燃外物的,但绝不可能这般从容不迫。人体毕竟是血肉之躯,能够承受的温度是有极限的,修元阳真火的高手可以真元将真火导入对手体内发作,却不可能似陈醉这样以自己的身体为火媒点燃外物。除非他学了什么西人的火系法术。 难道堂主大人的情报有误? 第两百五十五章 打黑除恶 陈醉居高临下看着他,心里想着小阿九去捉那耗子精怎么还没回来。孙德禄都回来了,她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阿九的修为进步很快,陈醉现在也不清楚她的实力达到了什么级别。既然能跟费仲达正面相抗衡,想来不会栽在几个江湖邪门歪道手下。道理如此,但关心则乱,陈醉还有一点点不放心。 阿九的修行进境太快了,别人修行需要消耗大量时光来积累真元,锻造体魄,进而提升境界,得到运用更多天地元力的能力。而她只需感悟道意真灵,从自身就可以汲取千年妖丹转化生成的无穷元力。得到陈醉传道开了窍以后的阿九进步神速,实力提升的很快,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她的人类体魄很难适应这么大强度的真元灌体。 上次与费仲达较量后俩人就发现了这一点。那天费老转儿离开以后,阿九的肝经受了点暗伤,正是因为身魄强度不足导致。尽管她悟道有成,体内更有千年妖丹转化的元丹,能够随时动用庞大的真元力量,但这副人族的身躯体魄却不如从前的妖躯,三魂得道可以顿悟生成强大魂力意志,七魄却必须循序渐进逐渐提升强度,这一点除了个别天赋异禀之辈外,对芸芸众生而言没有捷径。 阿九的体魄强度没有经历过先天元气灌注身躯一点点淬炼的过程,故此在体魄强度上比不得同级别强者。 “国公误会了,贫道怎么会晓得这鼠阵是什么人摆下的。”瓦罐道人道:“只是贫道久居京城,对市井江湖中一些奇人略知一二,故此深知这种精通御兽之道的高人绝不多见,贫道那位方外至交恰巧就是一位,通过他,贫道至少有七八分把握找到这个摆阵之人,不过江湖规矩是,就算贫道找到了这个人,也不能把他带到国公爷面前来。” “这么说来,你不能帮我联系到这个摆鼠阵的人?”陈醉面色微沉问道。 瓦罐道人道:“贫道只是个传话的小人物,至于那人为何来找国公的麻烦,相信卫公您自己最清楚。” “嘿嘿。”陈醉忽然笑了起来,道:“道长何必太谦虚,武道十品,你这堂堂九品大高手,放眼江湖也是称霸一方的级别,像你这样的人物,天地堂中能有几位?” “卫公何出此言?”瓦罐道人的面色变幻不定,道:“贫道只是个局外人,与您口中提及的天地堂没有任何关联。” “有没有关联,不是你说一句没有便没有了。”陈醉对着下边一挥手,立即有四名骑军小队长纵马上前将这瓦罐道人围了起来,又道:“需稽查司总镇衙门核实后才能确定。” “卫公,你无凭无据敢奈我何?”瓦罐道人昂然叫道:“这里是京城,堂上有律法,堂下有江湖道的规矩!” 陈醉撇起一丝冷笑,阴恻恻道:“臭牛鼻子废话真多,布阵捉人。” 四名骑军小队长一起出手,两名亮出神机连弩,另外两名则举起个黑漆漆的筒子对准道人按动机括,只听砰地一声,那两个筒子,一个喷出浓烟,另一个喷出一张网来瞬间将瓦罐道人罩在其中。 “别乱动,否则立即把你射成刺猬!” 瓦罐道人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陈醉会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悍然翻脸,竟敢当众把他扣押起来。 天地堂在京城盘踞许多年,早编织了一张巨大的个关系网,在这张网的保护下,逐渐养成了一套行事法则,等闲富贵人物妄想挑战这张网的权威,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几十年当中,大约只有赵俸侾那魔王曾无视他们的力量。 陈醉虽然是揽月楼主,坐拥塞外炼锋雄城,爵至超品的卫国公,但在他们心中还是远远不能跟武威王相提并论。天地堂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要债,本心就存了给陈醉一个下马威的打算。他们已经习惯于在他们的行事法则框架内做事,所以这瓦罐道人来之前吃准了陈醉无凭无据不敢把他怎样。否则,京中那些与天地堂暗中密切往来的贵人们也不会答应。 “匹夫,你莫要欺人太甚!”瓦罐道人武道境界不低,可是被那烟气一熏便忍不住剧烈咳嗽,睁不开眼睛,二目火辣辣剧痛难忍,顿时意识到自己中了某种厉害毒物,又被一张韧性极佳的网子罩住,这种情况下,对着鹰愁梁上已经名传江湖的炼锋城连弩,他空有一身本领完全没了发挥余地,不敢稍有动作,只好耍起了嘴皮子。 陈醉哈哈一笑,道:“陈某承认天地堂在京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但是还轮不到你这鼠辈在我这门口猖獗,想找老子谈不是不可以,你们得派个够分量的人物来,就凭那么一群上不得席面的耗子和你这么一个腌臜货色,就想予取予求逼迫陈某就范,你们那位神秘兮兮的堂主会不会想的太美了?” 那黑筒子是陈醉发明的生化武器,原理并不复杂,后面一段是个罐子,有机括控制开启关闭,而那毒烟来自西南大山的地下沟渠深处,学名叫做硫化氢,含着一股子臭鸡蛋味,对眼睛的烧灼最是厉害。稍微不慎摄入一点便可能致盲,吸入多了必死无疑。此物与空气混合达一定比例,一旦遭遇一星半点的火星便会立即引发爆燃。 抱天揽月楼在西南大山中建有一处基地,在陈醉授命下,专门从事开采地下可燃冰晶的勾当。期间发生过一次意外的人员伤亡事故,正是这种剧毒气体导致。陈醉闻讯后立即生出制作化学武器的想法。这武器设计成型非只一日,与之相伴使用的还有带琉璃眼罩的防毒面具,就隐藏在骑军面甲内。 这超越时代认知的武器威力巨大,一次只需释放极少的毒气,就足以将一个江湖一流高手放倒。而骑军兄弟却可以在防毒面具的保护下不受影响。这也是陈醉在经历了那场六大高手联手袭杀后想到并设计的杀器,一路走来都没舍得用,今天算是拿这瓦罐道人做一回活体实验。 瓦罐道人毕竟不凡,尽管双目刺痛难忍,仍运转全身真元,强自站在那里不倒。但其实,内心深处这家伙已经怕了,他久居京城,作为天地堂的外山管事之一,免不了经常跟稽查司打交道,对里边的事情并不陌生,深知若是进了稽查司的昭狱天牢,便是铜浇铁铸的汉子也受不了。 “国公大人饶命!”瓦罐道人强忍眼痛和眩晕感,伏地跪倒,叫道:“两国交锋不斩来使,贫道只是个传话递声的小人物,您纵将贫道丢进昭狱也于事无补呀。” “哟,这么快就学会说人话了。”陈醉哈哈一笑,道:“可惜你说的不太对,首先没有什么两国,其次你也算不得什么来使,本爵把你丢进昭狱是因为你勾结妖人在国公府门前行邪术阴蓄不轨,如果本爵法外施恩没把你丢进去,那也是因为其他原因,绝不表示本爵承认了你们天地堂有跟我平起平坐谈条件的资格!”说罢,转身下了门楼。 “孙德禄,你也跟着一起进来聊聊吧。” 国公府内,一名骑军兄弟拎小鸡似的将双目红肿头晕呕吐的瓦罐道人提到陈醉面前。 阿九去了有两个时辰还没回来,陈醉难免有些担心,便想从这瓦罐道人口中挖出些有用的线索,如果掌灯时分还不见阿九回来,便立即带人出去寻找。 扣下这个瓦罐道人就是为了阿九,而刚才他所谓的其他原因便是看这瓦罐道人交代事情的态度,可这边还没来得及审讯呢,那边阿九却已经回来了。没有走正门大路,而是用陈醉最羡慕的方式,飞檐走壁飞回来的。 阿九进门没急着说话,先摒退左右,屋内只剩下俩人了才跟陈醉商量道:“公子,那五万两金子还是给他们吧。” “为什么?”陈醉一皱眉,问道:“我刚命人在府门前踩死了五万只耗子,回头就把金子给他们,你觉得合适?” “阿九遇到了一个故人。”阿九低头不敢跟陈醉对视,捏着衣角轻声说道。 她能有什么故人?“白秀娘?”陈醉立即会意想到了那个最可能对阿九产生影响力的人。 阿九微微点头,道:“那天晚上姐姐救走令狐野先的时候也认出了阿九。” “然后呢?”陈醉道:“今天又是怎么遇上的?” “姐姐专程来见我。”阿九道:“她说天地堂是个很大的江湖组织,而她只是负责褚秀楼三层阁分舵的舵主,那龙纹宝刀是十三行寄卖在三层阁的,卖出了五万两黄金的天价,她抽取交易手续费后还要付金子给人家刀的主人。” “就为了这点事儿?”陈醉道:“她没有劝你离我远点?”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的眼睛。”阿九轻轻摇头,叹道:“姐姐让阿九离开公子。” “你不肯,又不想她太难过,所以就想把金子给她?”陈醉心中甚感欣慰,将阿九揽在怀中温柔道:“如果是为了小阿九心里安泰些,区区五万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这样的话公子会很没面子。”阿九脆声道:“阿九不想公子为了阿九做你不愿做的事情。” “没什么大不了的。”陈醉摆手笑道:“这天地堂敢在九王街上摆鼠阵,岂是那些摊手即倒的小门小户能比的,本公子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对付他们呢,借着你这个由头缓和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面子什么的,有时候价值连城,有时候却是一文不值。” “姐姐为了劝说阿九离开公子,还说了一些隐秘的事情,阿九不好判断真伪,只好把她的话带回来。” “都说什么了?” “姐姐说公子是逆天狂徒,这天下如同棋局,够资格入局的人都在争天道气运,唯有公子您争的东西莫名其妙。”阿九道:“姐姐还说,当今大赵天下乱象已生,颓势不可挽回,赵致的皇帝位注定坐不了多少时日,此乃天道意志,注定不可违逆,任何人想要逆天而动,都注定会被打落尘埃。” “类似的屁话咱们刚听费老转儿说过一次了。”陈醉笑道:“他留在炎都就是为了等着看我怎么死。”顿了顿又道:“现在天地堂的舵主妖族白秀娘也这么说,看样子致儿这座天下还真是难以挽回了。” 阿九摇头道:“阿九不是这么想的。” “我倒想听听小阿九是怎么看的?”陈醉捉住她的小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道。 “阿九认为公子胸中藏着比他们更大的道理,他们的天跟公子的天是不同的。”阿九道:“他们说公子逆天而动,阿九却觉得公子是顺着自己的天道做事。” “凭什么这么认为?”陈醉温声问道。 阿九道:“世人不知公子胸中沟壑,阿九却得您传道而开悟,那是真正的大道至理,与阿九在玄天宗听经时学到的道理全然迥异,所以阿九知道公子自身便背负着大道气运,他那些人无论怎么争,都只能在这天道意志框架内翻腾,而公子您却是要将这天道作为敌人对头的。” “你也是这天道苍生的一员,难道不怕?” “不怕。”阿九神态决然道:“姐姐也是这么问我的,我对她说,公子就是阿九的天道祖师。” “白秀娘又怎么说?” “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阿九道:“苍天已死,玄天当立,这苍天大道将要换一个新主人,此乃大势所趋,任你天王转世还是别的什么九巫大尊降临,不管如何野心勃勃强者,怎样惊才绝艳之辈,都休想阻止。” “天地堂。”陈醉听到这里心有所感,自语道:“以天地为中堂,果然好大的气魄。” 阿九道:“姐姐得到高人指点,现在一身修为不在阿九之下,她见我一定要回来陪着公子,最后气急了便动了手,我们相互试探都不忍下重手,姐姐见不能取胜才终于放弃,她最后让我转告公子,天道轮回有生有灭,生灭之间必生大灾,这大赵江山从今年起便注定不会太平了。” 陈醉忽然想起了梦中人生里那位煤山上吊死了的明王朝最后一个皇帝。自从他继位登基开始,梦中人生中的那个老大帝国便进入了诡异的小冰河期,夏天大涝大旱,冬天奇寒无比,举国上下不分南北狂降暴雪,粮食减产,人口锐减。终于将朱明天下变成了满清帝国。难道这贼老天真的是有自主意志的,并且还会在某个时期控制人间改朝换代? “如果这所谓的天道意志是要把致儿母子赶下台去,那不管它是什么山猫野兽变得,都将是我的敌人。”陈醉道:“都说天意不可违,可我却很想试一试。” “公子有什么计划了?” “原本没什么头绪的,这个天地堂摆出这座老鼠阵来,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陈醉道:“这京城的黑恶势力如此猖獗,我这个稽查司总巡将军真是失职之至,既然他们主动打上门来,那就不要怪本公子借题发挥搂草打兔子了,这个事情我得先谋划谋划,然后入宫与致儿单独见一面。” “阿九不懂这些事,但只要是公子想做的事情,阿九就一定奉陪。”阿九道:“骑军捉住的这个瓦罐道人和承天府的那个捕头,公子打算怎么发落?” “这俩人是重要人证,先关在府里头养着吧。”陈醉在屋子里转圈踱步,沉吟思索了一会儿,眼中闪烁兴奋的光芒,道:“要把这个事情办成一场运动,不只是在炎都,整个大赵天下只要有稽查司衙门的地方就可以搞一搞,由巡检衙门牵头,专门整治地方上的黑道恶霸,尤其是那些与官府相关部门勾结的。” 阿九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道:“这回阿九可懂啦,公子这是想借题发挥,对付天地堂是假的,真正的目标是那些忠于魏无极的稽查司将领。” 第两百五十八章 睡天子以令诸侯2 “表面看是天意,其实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人祸所致。”陈醉站起身来,抬起手臂让皇帝陛下为自己扎好束带,道:“穷兵黩武打了整整三十年的仗,有多少家底都禁不住这么败坏,你那位皇父为了便于集中资源,纵容世家门阀横行不法,兼并圈地,垄断科举,天下资源越来越集中于少数门阀世家之手,终于尾大不掉,以至于只需满足北军,便可至国库空虚于不顾,这当中尤其以赵氏宗亲最过分,至于西路军的危局,摆明了是王府系人马与火教人不和相互掣肘所致。” “这些人没几个是专心为朝廷效命的。”陈醉穿戴整齐了,忽然将皇帝陛下抱在怀中,额头上轻轻一吻,又道:“不过没关系,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也不少,你只要有我就够了,先让他们相互掐去,待我拿下了稽查司和禁军,再一个个收拾了他们,这贼老天想从你手里把大赵江山收走,弄了这么个牛鬼蛇神来给咱们捣乱,老子偏偏不给他们。” “你要做什么去?” “参加朝会呀。”陈醉笑道:“龙床都睡过了,还不应该为君分忧吗?” “要死了你。”赵致依偎在男人怀中,狠狠在男人钢铁般的手臂上掐了一把,道:“别去了,满朝文武都对你动手打杨雨轩那件事不满意,你一去立即成众矢之的。” “你不去,我也不去,那话岂不是都让他们说了?”陈醉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温柔道:“你就踏踏实实留在这里,从今往后,不管外面多少风雪自有我替你挡着。” “明白,我就全指望你了。”赵致抬头看着陈醉,彼此的目光澄澈温暖,心田滚过一道暖流,感动之余,忽然问道:“你那封密折里的诗词是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白吗?”陈醉笑道:“在我眼中没有什么天公,也没有什么陈宗赵祖一代天骄,管他什么万里飞雪天诛地灭,在我心中这天下风流人物便只有你一个,这如画江山是属于你的,你不想给,甭管是谁都不要想拿了去。” 赵致忽然哇的一下大哭起来。 陈醉忙将她抱紧在怀里,只听她哭了一会儿,抽泣着说道:“当年父皇晏驾前曾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这个皇帝不好当,他本来是想把帝位传给齐王兄的,但有人硬要把我架到这个位置上,他也如之奈何。” “齐王不是被礼宗下旨抄家的?”陈醉先是感到奇怪,随即醒悟道:“哦,原来他早就知道这天下暗流涌动,所以才会说这个皇帝不好当,他本来是没打算让你继位的,真正想让你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其实是赵俸侾和五凤池。” “我从小就被训练成一个男孩子的样子。”赵致轻声说道:“除了负责训练我的莫公公外,为了不泄露机密,十二岁入太学之前我几乎从不与别人接触,这深宫大内对我来说就像个囚笼,没有一星半点的快乐可言,我本不是内向性情,为排解寂寞抒发情怀,我只好沉迷于诗词歌赋。” “原来你这诗词过敏的毛病是那个时候做下的。”陈醉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陈师道造反复国,对我来说并不是多可怕的坏事。”赵致道:“南巡前,有人故意入宫行刺将莫公公打成重伤,那时候我便知道朝中有人暗中与皇父为敌。” “应该是赵俸炆和天地堂的人。”陈醉道:“如果你死了,赵俸侾又不想当这个皇帝,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不管是谁,我都不恨他们。”赵致道:“正因为莫公公不在身边,我才终于有机会逃出这囚笼遇到了你,后来我以一个平凡女子的身份嫁给了你,夜魔城主他们是晓得我身份的,却并未阻止咱们成亲,那段日子是我人生当中最快活的时光,一直到你闭关修行,我发现肚子里有了康儿。” “我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以你当时的心态,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夜魔城?” “自然是因为有人不希望我继续留下来。”赵致道:“那人的话也提醒了我,原本那时候的我已经可以平静的接受命运,但我没办法让咱们还没出生的孩子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得不承担未来最可怕的两个人的怒火。” “陈师道那时候还在追杀你我,赵俸侾肯定也在想尽办法把你从夜魔城逼出来。”陈醉道:“为此武威王甚至曾不惜与西戎汗国勾结来配合陈师道困死夜魔城。” 赵致道:“那个劝说我的人正是乾坤啸,也是他亲自把我送回到大赵的。” “好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全都明白了。”陈醉道:“你我都是这天下的弃儿,他们早就为咱们设计好了命运轨迹,并且还要连我们孩子的人生道路也一起设计了。” 赵致轻轻啜泣道:“康儿被皇父抱走的时候还不到一岁,从那以后我便再没见过他,现在你既然来了,还要打下个大大的天下给我们母子,那我就对你提一个要求,这天下我可以不要,但你必须把康儿完好无损的给我带回来!” “放心,天下是咱们共同的,康儿也是。”陈醉道:“我来了,他们什么都不要想拿走,之前拿走的,迟早让他们乖乖给我送回来!等一下你给我写一张圣旨,今后这帮人就交给我来对付!” ...... 大朝会正在进行。 曹宝珍的唾沫几乎要喷到叶斩的脸上:“西路四州多年来厉兵秣马,为战争做准备,坐拥马鸣河之运力,凉州河套是大赵境内粮食产量最高的,落日城还是我大赵境内唯一出产战马之地,你叶斩在那边经略多年,就只为西路军积累下这么点家底?你这二十年西路大将军的差是怎么办的?” 陈醉从东暖阁一脚迈进议政殿,刚好听到曹宝珍的话。 “曹大人此言差矣。”陈醉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怀抱暖炉径直走到殿上,施施然来到魏无极身边,用胳膊肘比划了一个你往后稍稍的手势,然后堂而皇之的站到了武将首位。 接着在群臣愤怒的注视下从容说道:“我大赵境内粮食产量最好的区域是东越和南沙洲,落日城的军马虽好,奈何西路军的主力骑军曲水胡骑内部出了大问题,战役开始后,根本没有机会发挥作用就被消灭了大半,剩下的多半都是叛军,而指挥叛军的几个叛将都是叶太尉离开西路军后,从北路军后补充过去的,这当中兵部和枢密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原来是卫公到了,平日朝会见不到人,今天难得闲在了吗?”曹宝珍没有正面回应陈醉的话,却阴阳怪气说起陈醉极少参与朝会,显然是想把矛盾的焦点转移到陈醉身上。 “陛下明旨宣召,身为臣属岂有不来的道理。”陈醉瞥一眼金厥二层台上端坐的赵俸炆,微微拱手示意,又道:“原来王爷也在啊,臣陈醉这厢有礼了。” 赵俸炆微微欠身,道:“卫公免礼。” 陈醉笑道:“曹大人刚才的话王爷听到了吧,臣怎么觉得这是说咱们俩呢。” 赵俸炆道:“曹老大人所说不无道理,孤王平日的确极少参与朝会,主要是因为大宗正院事务繁忙无暇他顾,倒是不知道卫公身为武将之首,却为何也经常缺席?” “还不是因为老魏称病多日嘛。”陈醉揶揄的看了魏无极一眼,道:“稽查司巡检衙门刚成立,又恰逢多事之秋,臣一个人主持大局,哪里有余暇。” 魏无极冷笑道:“卫公此言差矣,本将并非称病而是实实在在病了,迫不得已才向陛下告假,此事枢密和兵部都有报备,绝非卫公所说的称病不出。”顿了顿,又道:“倒是卫公刚才声称事务繁忙没有余暇他顾,魏某实不敢苟同。” “嘿嘿。”陈醉笑了笑,道:“魏将军修为深湛,寒暑不侵,想要病一场可不是容易事,你这病来的时机真不凑巧,倒像是专门冲着我来的。”不容魏无极辩解,接着又道:“算了,此事没什么好讨论的,我就当你是真病了吧,只是你这一病,稽查司千钧重担都压在我身上了,每日里看各地的邸报的时间都不够,又哪里有闲暇参加朝会。” “没有时间参加朝会,却有时间跑到京师烟花之地里将佥都御史杨大人打成重伤!”魏无极面色一沉,对着金厥上的赵俸炆深施一礼,道:“王爷在上,当着王爷的面,卫公可敢否认没有此事?” “我为什么要否认?”陈醉神态略显浮夸针锋相对瞪着魏无极,唇角挂着讥嘲的笑意,道:“陛下刚为此事把我宣进宫褒奖了一番,稽查司察查百官风纪,本就是分内事,当晚我收到举报说有官员在褚秀楼上与南贼使节一起狎妓嬉戏,当此国事艰难之际,此举实乃大逆不道之至,本座闻讯后大为震惊,盛怒之下才只带了一个婢女便赶到那里,那褚秀楼上果然别有洞天,三层阁上,发现多种不法行为,不但收售违禁品,与南贼使节密谋往来之举,那褚秀竟还敢打着文昌亲王的旗号,声称她那座楼是王爷给修起来的,真是岂有此理!” 这话说的越来越不对味道。魏无极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陈醉这个没理狡三分的家伙正在将事情的性质往一个可怕的方向带。这些话针对的根本不是杨雨轩那点事儿,而是褚秀楼乃至天地堂...... 第两百五十八章 睡天子以令诸侯3 “今天当着文昌王的面,不妨把事情说清楚了。”陈醉对着赵俸炆一抱拳,道:“王驾千岁,臣斗胆问你一句,那褚秀楼是你帮着修造起来的吗?” 赵俸炆面色一白,他没有想到陈醉竟敢在金殿上这么直接的质问自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当然不能承认。但只要一否认就难免有摆脱干系的嫌疑,也就等于变相承认了陈醉刚才对褚秀楼乃至天地堂的指控。他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怔了一会儿,歪头问道:“陈总巡,你刚才说什么?本王没有听清楚。” 陈醉呵呵一笑,道:“没听清楚就算了,陈某原就不相信王爷千岁会做出这等下作的勾当来。”接着面色一冷,郑重道:“就在昨天早上,九王街上卫国公府门前发生了一件离奇诡异骇人听闻的妖孽行凶奇案,承天府八班捕头孙德禄在我的国公府里被妖人驱使老鼠杀害,群鼠列阵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当此非常时期,妖邪竟敢入京师横行不法,若不加以严惩,朝廷威严何在?这天道公平又何在?” “卫公先不要危言耸听,刚才魏大人问你的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褚秀楼殴打杨雨轩大人,要知道九王街群鼠列阵堵你卫公府大门事件可是在那之后发生的。”赵俸炆淡淡的说道。 陈醉道:“王爷问的好,你不问陈某也正要说此事。” “当日陈某收到下属禀报说,南贼使节团在京中秘密活动,很可能与朝中有重臣在某地密会。”陈醉扬声道:“陈某闻讯后唯恐行动迟缓误了大事,决定立即采取行动,轻装简从赶到了褚秀楼,就在陈某提出要搜查的时候,那褚大家却搬出王爷的旗号阻挠,陈某绝不相信你堂堂文昌王会愚蠢若斯,故此强行登上褚秀楼的三层阁......” 赵俸炆老脸一红,插言道:“卫公此言甚是,你还是直接说一说在三层阁上发生的事情吧。” 陈醉道:“王爷,各位大人,本将军登上那三层阁后,着实大开了眼界,不仅看到了南贼使节团的费仲达,还看到了许多朝中大臣,这当中甚至包括了称病在家的我稽查司大魁首将军魏无极,我当时推测魏大将军必是收到风声来此查案的,所以便没有声张动问,只闲谈了几句,恰逢三层阁上有一个违禁品要拍卖,乃是来自玄天宗福境的一把刀,那南贼使节团的费仲达为助长贼势,削弱我大赵雄风,故意逞威竞标,陈某不愿被他夺了风头去,便做了一回千金买骨的勾当。” “何为千金买骨?” 这是梦中人生记忆里的一段典故,陈醉嘴皮子一滑溜就说出口了。说的是古代一位侍臣为君王买千里马,却只买了死马的骨头回来,君王大怒而不解,侍臣解释说,如果大家看见君王连千里马的骨头都肯用重金买回来,就会认为君王是真正想要高价买千里马,就会自然而然把千里马送上门来。后来果真如侍臣所言,不到一年就有几匹千里马被呈送上来。 本意是指重视人才不计代价,陈醉用在这里却是做赔本赚吆喝讲。 “陈大人喊出五万两黄金的价钱,却不打算兑现,当着南陈使节团众人面,岂非是要让人家耻笑我大赵国公言而无信?”魏无极道:“佥都御史杨大人一向性情刚烈,秉公直言,他不过说了你几句,不料你竟恼羞成怒凶性发作,悍然命手下妖女出手伤人,可怜杨大人偌大年纪的一个文弱书生,被当场摔成重伤,如此人神共愤之恶行,陈大人还想不认账吗?” “魏将军,你这就没意思了吧。”陈醉道:“杨雨轩在褚秀楼三层阁上与南贼使节团密谋接触,本座本就是冲着他去的,那费仲达一心想重塑南陈旧日盛名,存心弱我大赵国威,三层阁上此老贼耀武扬威,在我大赵都城中欺我大赵无人,本座身为稽查司总巡将军,岂能任他如意?杨雨轩与褚秀楼三层阁的人沆瀣一气,为一点蝇头小利甘愿做南陈贼子的走狗,这种人难道还不应该给他一个教训吗?” “陈醉!”魏无极勃然大怒,道:“你这是颠倒黑白,杨大人为人为官如何,朝中诸公有目共睹,岂是你一口伶牙俐齿便能抹黑的?你为了不承担纵奴伤人的罪名,竟不惜污名构陷杨大人这样一位两袖清风的佥都御史,丧心病狂一至于斯。” “闭嘴吧你!”陈醉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份供状,道:“这是陛下已经龙目预览过的口供,交代的是关于褚秀楼和天地堂,以及京中某些官员与这个江湖组织的密切关系,还有南贼使节团与其勾结企图乱我朝纲的内容。”丢向魏无极。接着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明黄书轴来。 忽然想起梦中人生中,某部经典电影中的精彩桥段:某东厂督公高高在上说道,要圣旨?那就写一道给他!亲手将致儿写的那道圣旨丢过去时,心中不禁泛起恶趣得到满足的感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日听闻稽查司魁首将军魏卿身体有恙,稽查司诸事不便,恰逢西北两路用兵,天降暴雪妖言四起时,以至于京中竟出现奸邪妖人作乱横行之事,朕为此忧心如焚,故,着稽查司总巡将军,卫国公陈醉暂领稽查司魁首将军一职,自今日起,领稽查司诸将查办奸邪教会天地堂,京师实行宵禁,城防经略管制转交稽查司,五路禁军协从办差,凡查实与天地堂邪教组织过从甚密图谋不轨者,文官三品以下,武将从一品以下,卫公可酌情便宜行事,钦此。” 圣旨念罢,很长一段时间内朝堂上鸦雀无声。 陈醉入京三个月,大家都知道他是陛下最信重的心腹人,也都知道这个对武威王集团吼出第一声不的年轻人是个厉害人物。但直至今日,还没见他有过什么具体的厉害举动。成立稽查司巡检衙门勉强算,可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貌似没能把魏无极如何。用银子砸动赵光参了魏无极一本,但也只是甘甜不垫饥的小动作。 今天早上,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陛下果然最信重他,甚至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来历存疑的年轻男人身上。 这个千骑破楼兰,号称马如龙人如虎的炼锋城主,现在起便要在朝堂上代天子号令诸侯! 圣旨,名义上不可违抗,否则等同造反。而实际上,赵致以往发出的政令根本出不了皇城就会变成废纸一张。 没有兵把子和钱袋子,下边的大臣根本不把她的话太当回事。 朝堂上说的是一套,私下里执行的时候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调整成另一套。 现在不同了,这张圣旨到了陈醉的手里绝不会是一张废纸。 陈醉不仅有兵把子,还有天底下最大的钱袋子。尽管前途凶险,困难重重,但是为了抱天揽月,他甚至不在乎与天公试比高,又岂会在乎费仲达口中那几个所谓的为争天道气运代天行道者?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意识到,这是第一道圣旨,绝不会是最后一道。 陛下龙体欠安,不愿见臣工们,但可以通过圣旨和陈醉把他要说的话说出来。 其他人还好说,这道圣旨和眼前发生的一切,对魏无极的冲击是最大的。 “你哪来的这道圣旨?”魏无极勃然变色,失态叫道。 嘿嘿,真他吗爱说屁话,既然是圣旨自然是皇帝陛下写的,陈醉暗自不屑:老子难道还会蠢到在这个场合里假传圣旨? 有了这道圣旨,就占住了大义名分。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接下来便可以大展拳脚。这也是梦中人生记忆中那位曹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义所在。陈醉想到这些不免有些得意,他吗的,曹丞相当年也不过是挟天子,老子今天却是睡天子令诸侯。可比那曹丞相有趣多了。 “陛下怎么会给你这样一道圣旨?”魏无极面色难看至极,他被直接削去了职位,自然反应最为激烈,不甘问道:“陛下呢,老臣要面圣,当面请问这是为什么?” “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陈醉道:“你为官这么多年,见陛下的规矩还用我提醒你吗?” 魏无极怒道:“陛下受你蒙蔽才会写下如此荒唐的圣旨,老臣不过偶染小恙,并无大过,陛下为何要如此对待我,老臣一定要见到圣驾,当面问清楚此事。”说罢拂袖而去。 陈醉嘿嘿冷笑,并不理会他。这会儿想面圣了,当初你们这群王八蛋何曾将致儿的圣旨看在眼中。看老家伙心有不甘的样子,料想接下来稽查司内部免不了还有一场血雨腥风。不怕你捣乱,就怕你当缩头乌龟一动不动。唐天豪那边已准备就绪,只要魏无极为了天地堂沉不住气,胆敢跳出来搞事,就立即给予他们雷霆一击。 “诸位大人可都听清楚了。”陈醉将圣旨递给赵俸炆,转身面对朝中诸公,继续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条陛下口谕:杨雨轩篡连邪教,与南贼使节团过从甚密,阴谋不轨,着今日起免去进士及第功名,撤其佥都御史之职,立拘所待由稽查司昭狱看押审讯,务必查清其与邪教天地堂勾结所行之邪祟密事。” 竟然只是一条口谕便要罢免佥都御史杨雨轩这样一位三品大员。听上去便让人觉得不合常理的古怪...... 第两百五十九章 睡天子以令诸侯4 “陈大人,刚才莫公公传陛下口谕说,陛下龙体欠安,所以才请文昌王主持朝政,怎么忽然又宣见了大人您,还写了这么一道圣旨,传下这条口谕?”御史中丞崔万里出班,对着陈醉躬身施礼,道:“卫公可否详细叙说一下您面圣的经过?” 这老小子出身于兖州大门阀崔氏,还是赵光的儿女亲家。赵光这厮正经本事不济,唯独这拉裙带关系是一把好手。自己娶了一大群女人,弄一堆亲戚不说,膝下还生养了一大群儿女,又结了几十家儿女亲家,光金銮殿上够资格站在文武两班序列的就有四个,其中这御史中丞崔万里是清流党大佬之一,正二品大员。 宁怀古想要撤销门阀子弟科举中的特权,给天下寒门学子开一条晋升之路。反对最凶的就是赵光为首的勋戚门阀集团。众所周知,陈醉与宁怀古同为保皇党成员,宁怀古入京辅佐宁帝陛下,陈醉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因此自然而然的也被崔万里等人归纳为一丘之貉。 “陛下只是偶然龙体欠安而已,远没有严重到不能见人。”陈醉道:“崔大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自己去面圣问安,陛下若想见你便自然会见,何需由本爵越俎代庖传递消息?” 这番话说的崔万里无话可说,他倒没像魏无极那般拂袖而去,只是拱手退回了原位。 “陈将军。”礼部尚书宁怀古出班说道:“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当面赐教。” “宁尚书,入京这么长时间,你我还是第一次交谈。”陈醉道:“老大人的学问品德,陈某心悦诚服,赐教万不敢当,但有所问是陈某所知的,必定知无不言。” 宁怀古道:“陈将军曾对小徒文晓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此言何解?” 这话从字面上很容易理解。宁怀古这么高的智慧和学问,自然不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既然在这个场合里提出这样的问题,必有其深意。陈醉略作思索,道:“人民是社稷的基础,是民族文化传承的载体根基,治国为官者当以满足万民生计需要为首要任务,有了人民的支持才有江山社稷,君为轻,并非说君主不重要,而是希望为君者能体恤民情,了解并认同得民心者得天下的客观规律,以此训诫臣工们全心全意为人民谋福祉,则江山必能万代稳固。” 这话听上去就透着一股子大逆不道,尤其是在这个场合说出来,但陈醉就在这金銮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了。既然要睡天子令诸侯,便该有这样的底气表达自己的观点。宁怀古的问题等于将了他一军,陈醉的回答却是毫不示弱。 “受教!”宁怀古拱手一礼,一躬到底,抬起头来又问道:“陈将军不认同天子君主受命于天公大道之说?” 陈醉道:“陈某认同天授君权,但陈某之天却非彼之天。” “愿闻其详。”宁怀古再施一礼。 他是当世鸿儒第一名家,问题是他问的,他不表态,其他人有自知之明的都只好默默看着。 “陈某之天指的是民意,诸公之天说的却是天道强者的意志。”陈醉道:“世如丛林,强者为尊,法则森严,不可越雷池半步,强者代天行道,这是诸公之天也是少数强者之天。” “陈将军此言老夫万万不敢苟同!”曹宝珍忽然插言道:“圣人云,上苍有灵,天道有序,至圣尊者德行深厚,秉承天道为天下先,引领万民顺天而生,是为天子君主也。” “老大人说得很好。”陈醉道:“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你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句话怼的曹宝珍哑口无言,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想说服我是不可能的,大家同殿称臣,我是一等卫国公,你是一等英国公,你是武威王府系的头号代言人,我陈醉代表的是谁你也很清楚,在这个地方,凭你想压我一头还不够分量。这个道理大家心知肚明,曹宝珍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再争论下去就得凭实力说话。 叶还空早就用血淋淋的事实验证过陈醉的实力。 宁怀古道:“陈将军还对文晓说过另外一句话,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看来你似乎也认同强者为尊的秩序法则。” “强者为尊是客观事实,强者也并非天生,成为强者的路途摆在那里,每个人都有机会走,却并非谁都能走的通。”陈醉道:“民为重的核心意义在于人格的平等,对基础生存权的尊重,领袖群伦者是人,草民也是人,生存的需要是一致的,但生存的能力和价值却不可能等同,所以人分三六九等本就是公平的事,更努力的人就应该掌握真理领袖群伦。” “老夫受教。”宁怀古第三次向陈醉施礼,又道:“卫公如何看待太学有学生提议取消门阀子弟科举特权的一事?”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陈醉道:“未必一定要取消门阀世家子弟特权,但务必要广开学路,开民智,让天下间有更多人得到掌握真理的机缘,这才是对寒门子弟最大的公平。” “老夫叹服!”宁怀古退回班位,道:“原来之前的想法还是小家子气了,多谢卫公赐教。” 陈醉道:“先生悲天悯怀,目光远大,敢为天下先,正是我辈楷模,赐教二字万万不敢当。” 二人当着满朝文武高谈阔论,着实给参与今日朝会者带来极大震撼。宁怀古之狂放偏执是出了名的,群臣却没想到陈醉这奸如狐的家伙还会有猛如虎的一面。 宁帝龙体欠安,朝堂纷争一时难分上下,陈醉却先拿出一道圣旨削了魏无极的兵权,又要针对独占京华江湖八十年风流的天地堂做文章,又随口说出一句陛下口谕,直接一棍子将杨雨轩给打死了。种种作为,不得不让人想到,恐怕今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位稽查司总巡将军要以陛下心腹人的身份代天子令诸侯了。 这样的枭雄人物跟宁怀古这样的刚正节烈的大儒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陈醉与宁怀古相互对视,四目相对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宁怀古有意当着群臣面前问这个问题,就是想确定陈醉那番话究竟是故意说给司文晓听的口舌之机巧,还是发自肺腑的箴言大义。陈醉果然当着群臣的面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没有妥协迂回躲避,也没有苟且龌龊的否认。陈醉就这么凶猛的,冷不丁的将自己摆在了自以为代表天道意志的天下权贵们的对立面上。他要搞的那个改革果然不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陈醉也在观察宁怀古,这个真心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老教书匠,偏偏赶上了这个家天下的时局。他的无奈与无望是最深切的,负三十年大名,积累满身浩然正气,终于一朝入京师,陈醉相信他已经抱定了一颗去留肝胆两昆仑的决心。 梅鸿鹄几次想要发言,却都被赵俸炆以眼神手势悄悄阻止。 信息量太大,陈醉突然间的强势来势太凶猛,许多人都毫无准备。赵俸炆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与锐不可当的陈醉正面冲突,所以他一直暗中留意赵光,他代表的是天下间数以千计的赵氏宗亲,而赵光则代表的是勋戚门阀的利益。尽管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可他赵俸炆的底气要比赵光足多了。赵光都还沉得住气,他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赵俸炆看着金厥下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忽然想起了八年前,那个得到礼宗扶持,正少年时意气风发的齐王。也是个敢为天下先的男人,也有火教势力在背后支持,而最终却在一夜间散尽风流,被难违的天道意志灭杀的干干净净。 第两百六十章 至圣鸿儒 皇城外,承天门大街,五十骑龙马骑军兄弟无声无息伫立在皇城根儿下。一辆乌棚马车停在队伍中间,阿九坐在马车前面翘首望承天门方向。 陈醉与宁怀古并肩步出。 “户部是不要指望了。”宁怀古仰头看一眼晦暗的天空,雪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晴天。他难掩忧色,道:“南边的粮食本就歉收,偏赶上水路结冰不化,漕运的粮食运不过来,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已经涨了两成,炼锋号上那些粮食最多能支应数日,这个春荒怕是难过啊。” “京城内外周边的种粮大户应该不少吧。”陈醉并不很在意,道:“想办法把他们的存粮挤到市场上,而后我再下一道命令给承天府,非常时期,凡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者必刑之,情节严重可判斩刑。” “这个......”宁怀古犹豫了一下,道:“卫公,此举好像不太妥当。” 陈醉晓得他的顾虑,大约是认为自己的步子迈的太快,此举过于激进,恐怕会引发贵族大户们的强烈反弹。小醉哥嘴上说着可以从长计议,心中却暗自思忖,老子没鼓噪群众打土豪分田地开仓放粮就已经很客气了。 疯狂就像引人入胜的深渊,有时候需要做的不过是轻轻一推。 千万人口的炎都,一旦粮食供应不足,就会出现近千万瘪着肚皮的饥民,只需稍作引导便会形成一股恐怖的力量。 陈醉现在最迫切要做的是收拾天地堂,逼着魏无极出手犯错误。 粮食的问题是所有人的大问题,武威王府那些人死抱着户部,攥死了钱粮袋子,以战争吃紧的名义,只优先专供西北两路边军的军粮,这么干下去,早晚会出事儿。民以食为天,一旦饿了肚子,天也就塌了。正应了那句话,什么信仰都是吃饱了撑的之后才有的。到那时再出手收拾残局才是最佳的选择。 炼锋城那边数千万斤粮食已经在路上。计算时日,如果路上不出纰漏,大约不用一个月就能到炎都。那是陈醉为赵致准备的民心粮。现在并不需要急于亮出这张底牌。 “既然要鼎力革新,就不可能不得罪人。”陈醉道:“宁大人放宽心,陈某晓得轻重也不怕得罪人。” “老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你我生死是小,咱们所谋的革新事业是大呀。”宁怀古动容劝道:“卫公还需保住有为之身才能继续为这天下谋万世无人能为之事。” “先生安心,陈某自有自保之道。”陈醉道:“陛下在深宫大内有莫公公忠心服侍,自可保无虞,倒是宁先生的安危让我十分担心。” 宁怀古笑道:“承蒙卫公挂念,老夫这把老骨头倒还硬实,背负三十年大名若没有个好身板儿怎能行?” 他这一生都在干着逆抗权贵的勾当,当年齐王案中,江门学子损失最惨,受到冲击也最大。他这个实用学派开创者又岂能独善其身。炮制齐王案的人是叶还空,参与者更有满朝权贵,可以想象,这世上想要弄死宁怀古的人恐怕不比想杀死陈醉的人少。 “叶大将军今天有点安静。”陈醉忽然说道:“陈某在西边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这一两天内就该有消息传入炎都,他今天在朝堂上的反应,让我有些担心。” 宁怀古道:“为了不影响西路军的供给,大将军不得不保持沉默。”又道:“当年齐王案对他的冲击很大,所以他行事要更谨慎保守些,但老夫可以保证,大是大非面前,他不会糊涂。” “火教以振兴炎龙一族为己任,他们是有着狂热信仰的人。”陈醉道:“我尊重他们的信仰,如果这天下必须有一个宗教,我觉得他们的教义是最合适的。” “不必怀疑,我可以用头颅向你保证,大将军不会让你失望。” “这就有点煮酒论英雄的意思了。”陈醉随身摸出个极小的翡翠瓶,嘴对嘴喝了一口,道:“先生莫要取笑,我这身子骨可没您硬朗,尤其畏寒,所以酒不离身。” 宁怀古眼睛一亮,道:“这应该是冰轮阁的法宝乾坤妙玉瓶,那位婵儿小姐在冰轮阁中地位不低啊。” “这小东西很难得吗?”陈醉把白玉瓶改造成了燃料罐,霍鸣婵便把这更小相对更难开启的翡翠玉瓶给了他。 “须弥芥子,大而无外,乾坤妙玉瓶这样的空间法器即便是在补天界都算比较少见。”宁怀古道:“只有领悟了空间大道的罗天上君级别的大能才能炼制,冰轮阁只有神后才有这样的神通,等闲弟子是不会轻易赐予的。” “素闻怀古先生学究天人,却想不到连天上的事情都这么了解。” “儒门虽然在天界势力有限,但自从平潮公问鼎罗天上君境,局面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宁怀古道:“感悟浩然,浩气长存便是我儒门之大道,老夫若是没有一点点阅历,又怎配来到这人间走一遭?” “原来先生也是有大来历的。” “其实天人也是凡人,不过是养浩然气,修行体悟到了,接近天人合一状态,自然心生感应。”宁怀古道:“凡人和天人,一脉同源,本就没有区分的必要。” “先生不愿多说,陈某便不问了。”陈醉把怀中燃尽的炉子递给阿九,从她手中又接过一新燃起的,回首看了一眼皇城宫门,依稀一道明黄色纤长身影伫立在那里,一旁红袍佝偻老监随侍左右。知道是赵致正目送自己,扬首看漫天雪花飘落,心头油然而生出一股豪气,道:“既然天人也是人,那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天人走狗而已。” “就算是走狗,也不可小觑。”宁怀古道:“卫公今天把矛盾公开化,实乃一步大凶险棋,当年齐王旧事历历在目,而你今日之举只比当年的齐王更甚,他们能对齐王下手,自然也能对你下手。” “先生也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 “不是担心,而是肯定。”宁怀古道:“他们一定会出手,这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叶还空曾经也是这么想的。”陈醉道:“幸运的是我还活着,还会继续活着,并且只会越来越难杀。” 宁怀古看一眼阿九和那五十骑龙马骑军,道:“这小姑娘的确根基不凡,但还需要时间成长,久闻卫公麾下龙马骑军勇锐天下无双,五十骑屠尽三千曲水胡骑的壮举可谓并世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气魄非凡,虽然如此,但还是要小心为上,天地堂来历神秘,叶斩怀疑他们与妖人和魔族暗中勾结,而那些妖魔鬼怪的手段却是常规手段不能应对的。”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陈醉道:“既要鼎力革新怎能害怕牺牲?陈某此心与先生无二,既然该来的迟早都会来,担忧又有何用,收敛更非我所愿,时不我待,更应该乘势而动,至于对方会如何,无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道:“临别之际,一阙我在西南私塾学堂认识的一位杜先生所做的诗词转赠与先生。”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宁怀古悚然动容,他负三十年大名,甘守清贫,心如坚冰。这一腔情怀和境遇与这诗词中人物何其相似。尤其听到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时,他竟按捺不住激动心绪,热泪盈眶道:“我辈读书人志节何其高远,生活何其艰苦,我等为官者肩头重任何止千钧,卫公口中这位杜先生虽名不见经传,所做的这首诗词却立意高远,苦中有悲,悲中有壮,壮怀激烈,道出了我儒门圣哲济世为怀的胸襟和壮志难舒的窘境,句句如锤砸在了老夫心坎上。” 他久闻陈醉诗才之名,也从司文晓那里听到过天生我才和先天下之忧而忧。所以在私心里已经认定这首诗只是陈醉托名私塾老杜所做。或许早就做好了,专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赠给自己。一念及此,更在心底里将陈醉引为平生知己良师。 “卫公请自去便是,老夫心有所感,且容我在此俯仰天地驻足思量一番。” 陈醉拱手道:“今日就此别过,他日得暇还要到府上拜访。”说罢,转身登上马车,五十骑簇拥黑蓬马车绝尘而去。 风雪中,只剩下一袭蓝袍随风飘摆,烈烈寒风烟雪中,浩然之气席卷而上。 须臾之间,云开天现。 欲以言语动人心,高山流水之涤荡是不够的,需黄钟大吕才能予以足够的震撼。 “那老头居然直接越过超品巅峰证道了。”阿九的语气有些惋惜,道:“他积累了三十年浩然正气,本应有更大气运的,却只成就了人仙小宗师的境界。” “当年司平潮驻足人间三百载,也是人仙小宗师境界。”陈醉斜靠在暖垫里,掀起棉布帘子看向车外,雪收天明,漫天乌云总算散了。道:“成全别人往往需要自己做出牺牲,老先生一片拳拳之心光照古今,他做了他要做的,接下来该我们做我们要做的事情了。” “公子,往稽查司总镇衙门去的玄武大街被积雪堵死了。” 天晴了,但积雪还在,这条路依然不好走...... 第两百六十一章 龙吞象 不好走的路不止京城的玄武大街。 三天前。 巍峨起伏的莽山,延绵三万里,横亘在中州大陆上。西起野老山大森林,东至凤鸣岐山五凤池。主峰龙首山,位于莽山中段,正是玄天宗道门祖庭道场。 孟立虎执行陈醉的命令选择了一条横贯莽山的路,从野老山大森林出发,走山路过南陈宜州直插中原。 一千匹以攀爬和耐力见长的长毛驼牛拖着漫长的车队行走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这种野老山独有的食草巨兽体态巨大,四蹄如柱力大无穷,自身体重超过十吨,拉动载重数万斤粮食的大车翻山越岭仍十分轻松。 一千骑军分作十个百人队,前后拱卫车队,一千炼锋城重甲步卒则分散坐在牛车上,与负责赶车的山戎部汉子作伴。 体型巨大的驼牛以体力见长,但速度有限,尤其是在这叠嶂起伏崎岖不平的大山里。这一路走来,若遇到巨石拦路,泥泞陷车,都是随车的重甲步卒们出手相助。硬生生在没有路的大山当中趟出一条路来。 “孟老大,鹞子在前面十五里的淤泥湖附近侦查到可疑动静。”一名山戎族骑军兄弟过来汇报道:“从装束和武器判断,应该是目标出现了,具体数目不清楚,粗略估计不少于一万人马。” 鹞子是山戎部打猎用的一种搜寻猎物的隼,在炼锋城护城军中,代表的是探马侦察兵。 “在这大山里头伏击我们?”孟立虎咧嘴一笑,眼中闪过狂热残忍之意,转而看一眼同行的舒兰成,这老头听到不少于一万人马这句话时脸都白了,嘿嘿一笑道:“舒先生神机妙算,对方果然送上门来了,你说这仗应该怎么打?” “将军说笑了,老朽一介书生,只做些传递消息的勾当还凑合,哪里懂得这行军作战之道。”舒兰成坐在马上,扶着帽子说道:“将军追随公爷出生入死,久经大敌,老朽相信您必已经想好了破敌之策。” 孟立虎道:“舒老先生没什么意见,那本将就自作主张了。”随即吩咐道:“传令下去,骑军以百人队为单位,分兵散开,合围攻击,步卒依操典结阵守护车队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然后还分散合围攻击对方?”舒兰成有点傻眼,忍不住道:“将军刚才没听清楚吗?对方可是一万兵马,大将军那边传讯说他们入赵作战以来战绩不俗,绝非泛泛之辈,您这么分兵作战合适吗?” “哦,确实不太合适,城主要的是全歼对方,那就不能走脱了一个。”孟立虎耿直的:“就留下两支百人队做准备队在外围游弋出击,防止有人逃脱了,八百骑军出击足够了。” 舒兰成一听这话更急了,道:“将军,老朽的意思是敌众我寡,应该先以守为主,消耗对手有生力量,然后再觅战机而动,这分兵围歼的战术不是应该在我军数倍于对方时才能用到的吗?” 他这是老成持重的经验之言,可惜却不适用于龙马骑军。 经过炎都一行的淬炼,孟立虎已经对龙马骑军的战力和战术有了充分的认识,他很清楚陈醉一手打造的这支队伍的优势所在,无论是装备还是单兵素质都远胜过外界所谓的精锐,装备运用娴熟,战术配合得当的情况下,随便两名骑军兄弟都具备与山外面的所谓九品高手同归于尽的实力。超过三骑联手发挥出身上装备最大威力的情况下,即便面对九品巅峰高手也不虚。 孟立虎手里有一千这样的骑军,但是让他有信心打一场中心开花外围结果的歼灭战的却是那一千重甲步卒。 在炼锋城的时候他曾试图指挥一千骑军攻克一千步卒的防御阵势,结果却打出了一场战损比十分夸张的惨败。 炼锋城的重甲步卒,在当初组建选人的时候,都是挑选天赋绝佳尚未成年的少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地狱特训和充足营养供给,他们的生长天赋和潜能得以被充分激发,成年后的重甲步卒,每一个都至少是先天五品的体力。每一个都装备了防御功能一倍于骑军的护甲,他们手中的马槊是玄铁凝钢打造,一百八十斤的分量,可以轻而易举的刺穿五十层皮甲,而西戎汗国最精锐的狮驼部的勇士也只配备了一层皮甲。 马槊护甲之外,他们还装备了一面狼牙盾和一口用作近战的牛耳象鼻斩马刀。这口刀的标准重量为九十斤,而大赵军方北路军中有一支陌刀队,所使用的长柄大刀最重的也不过三十余斤。同样的,他们也都装备了神机连弩和神火箭。这一千重甲步卒就是一群战争鬼怪,铁了心结阵防守时,便是同等数量的龙马骑军中的特战精锐都讨不到好去。 野老山中盛产金属,几年前便修起了一座冶铁厂,炼锋城中还有锻造工厂,目前皆由司文晓亲自执掌,陈醉还在炼锋城的那三年,培训了一批山戎部工匠,经过这么久的实习锻炼,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如今已可以按照陈醉设计的图纸打造这些战争装备。 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更非简单的堆砌金银就可以拥有一切。炼锋城的护城军,从兵源选择,到日常训练,营养供给,装备配置,战术战法协从配合,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极致。这样的治军理念已经将这个时代远远抛在后面。 这不仅是孟立虎的底气所在,也是陈醉与天下为敌的根基。 孟立虎并不理会舒兰成的担忧,缓缓罩上了面甲,从得胜钩上摘下亘古巨斧。随着他高举战斧,一千骑军以百人队为单位各选方向分散开来。 而那些重甲步卒们则依然稳稳当当坐在驼牛车上,似乎接下来将要爆发的战斗与他们无关。 十五里外,淤泥湖畔,一片半山坡高地上,肤色黝黑,高鼻深目,穿了满身红甲的指挥者正踌躇满志的看着下方崎岖泥泞的山路。那里是他为两千炼锋城护城军和运粮的驼牛队准备的死亡棺材。他毫不怀疑,自己手下这一万象雄族两栖精锐甲士可以轻而易举的消灭那些蛮人。 自从奉命来到中州配合西戎汗国作战以来,他与大赵西路军交手数次,一路高奏凯歌,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凭的正是象雄族的甲士个个天赋异禀,水中陆地都能英勇作战,并且发挥出明显强于大赵军的战力。 胜仗打的多了,让他产生了极大的自豪感,甚至在心底里埋怨皇帝陛下和国师,为什么只派了一万战兵给自己。如果有十万象雄族战兵,他相信自己根本不需要跟西戎汗国联合就可以横扫大赵。 辎重队终于出现在视线内,十分配合的一头扎进了准备好的棺材陷阱。 他唇角撇起一丝狰狞笑意,一万火龙帝国的象雄族战兵突袭两千人看护的大赵辎重队,国师还说什么要谨慎从事,制定什么骤然突袭的战术计划,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目标已经走入淤泥湖畔,出乎意料的是没有看到情报中提到的一千骑军。这位带队的万夫长眉头一紧,难道察觉到了不妙逃走了?看着下边踯躅前行的驼牛队伍又不太像。不管了,反正主要目标是那些粮草辎重。他摘下背后的弯弓,一支响箭穿云而上,划破了山林的寂静,全副武装的铁甲象雄战兵们出现在淤泥湖周围,将辎重队团团包围起来...... 第两百六十二章 回头是岸 “按照计划的时间推算,这时候山里头应该已经完事儿了。”陈醉坐在车里自言自语道:“灭了那一万精通水战的火龙帝国兵马,叶南冥那边夺回小沛就轻而易举了,用这一万颗脑袋换叶斩一口雷动斩魏无极一颗人头应该够了吧。” “公子就不怕对方收到消息后,不打算吃独食,与西戎汗国联手出兵对付咱们那两千人马?”阿九是陈醉身边的小联络官,她与婵儿之间命魂相通,所有事都经她手与婵儿那边联络。 “怕,所以才会命阿虎带队从山里穿过去。”陈醉道:“在莽山中偷袭山戎部的人,不要说区区一万兵马,就算是一百万兵马也不会有什么作为,更何况我还派了一千重甲步卒过去。” “这一仗若是能解了小沛的围,西路军局势就能稳定下来了。”阿九道:“只是丢了的落日城在马鸣河西岸,恐怕很难再夺回来啦,岳大将军陷在城中生死未卜,姐姐说他才是最忠于公子和皇帝姐姐的人,实在是有点可惜。” “落日城是一座孤城,打下来和丢掉都很容易。”陈醉道:“解决问题的关键不是战争而是政治,赵玉虎这虎娘们儿是为了兑现师傲雪当年与王龙象的承诺才出兵的,往生传来的消息说,这王龙象是西方火教的教主,也是火龙帝国孔雀王朝的国师,往生怀疑他们这么干很可能跟南边那个人有关。” “南边的那个人是陈师道吗?” “费仲达入炎都参与炎龙族的祭天大典,南陈国的地位得到承认,西北两路同时爆发战事,这一切未免来的太巧。”陈醉道:“如果这是一场阴谋,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南陈,而当世也只有那个人够资格摆下这么大的局。”顿了顿,又道:“假如这只是个局,那西戎汗国便不会死战到底,当他们实现战略目标后,一切就还有的谈。” “公子难道还能指望西戎女帝把夺走的落日城再还回来?” “她若足够聪明,至少不会杀了岳恒。”陈醉道:“要回落日城不是不可能,只是眼下主动找她谈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赵玉虎那娘们儿胃口太大,而且翻脸无情,一点都不顾及自家男人和老子的兄弟感情,所以暂时我还没这个打算。” “你们兄弟两个真有意思。”阿九道:“那位往生小佛爷睡了西戎女帝,公子这边......前面有人!” 这里是京师大街,尽管连日降雪导致市面萧条,街上寸步难行,行人相对往日十分稀少,但前面有人这个事依然不足为奇,值得阿九这么专门提醒陈醉的必然不是一般人物。 人只有一个,穿了一身黑僧袍,手臂佩戴金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布符文,正是与陈醉不共戴天的费莲生。 种种迹象表明,鹰愁梁上逃出生天的几个牛鬼蛇神很可能都加入了天地堂。巴天斗死了,其他三个依然是个大威胁。 马车驻足停下,陈醉掀起帘子看着他。 “就只有你一个人便想挡我的路?” “此路不通何需挡。”费莲生睁着一双鬼火似的眸子盯着陈醉:“老僧是来劝你回头是岸的。” “回头是岸?”陈醉问道:“哪里是岸?” “人生皆有来处,当然是来处。” “这倒有点意思了。”陈醉笑道:“你这老魔头居然主动跑来妄想点化我成佛?” 费莲生道:“老僧单枪匹马来见你,自然不是来找你交手的。” “费莲生,何必浪费唾沫,你宁愿立地成魔都不愿回头,又有什么资格劝我回头?”陈醉道:“你我之间除了流血和死亡,还有什么好说的。” 费莲生驻足不动,继续说道:“你倒行逆施,妄图以人力抗衡天道意志,已经触犯了天威,若继续一意孤行下去必遭天谴,你需知道,在这京师之内无论是谁,敢与天地堂为敌者,结果就只有一个。” “废话真多。”陈醉挥手吩咐道:“碾过去!” 一队十人组骑军越众而出,来到费莲生面前。盔甲森寒,面甲后面是一双双冷漠的眸子,巨斧闪烁着寒光,神机连弩,黑筒和神火箭都对准了费莲生。 无论多强大的高手也都是血肉之躯,费莲生这魔躯是他的元神法相吸收了大量阴魄鬼力凝聚形成的,并不比同级别的超品巅峰高手强多少。斧子砍在身上,只要足够破防他也会受伤流血,被火烧到了照样起一身水泡,毒侵的量超过了他真元能抗衡的量他也会出现中毒症状,箭射穿透身躯内脏同样可以让他流血身亡。 “陈醉,你莫要不识好歹,老僧今天来见你绝无歹意。”费莲生举起双手后退了一步,道:“我绝不是怕了你的这些铁甲人,只是没有必要不愿与你交手,老僧出身费氏,一日是南陈的臣便终身皆是,你是高祖陛下的儿子,无论你是否接受这一点,它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费仲达居然请动你来做这个说客?”陈醉一听就明白了,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怀疑道:“我毁了你的罗汉正果,又害你入了邪魔鬼道,这么大的仇恨你也能放得下?” “放不下也得放下!”费莲生眼观鼻,一本正经道:“既然高祖陛下想你认祖归宗,那你便是南陈皇子,是老僧的君,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嘿嘿,看来费老转儿真是在你身上下了血本。”陈醉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又道:“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就不怕被你自己恶心到?行啦,费莲生,你这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该收场了,你不是第一次跟我打交道,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回头,所以你把该说的话说了,就算对得起你那大侄子了,接下来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吧。” “老僧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费莲生叹了口气,自嘲中带着绝望的语气说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老僧的一句回头是岸而回头?只可惜了高祖陛下和仲达贤侄为老僧准备的六阳童子和那门令枯木逢春的移花接木大法。” “你大可不必这么悲观,依我看,费仲达请你劝我回头是假,他想送你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才是真。”陈醉道:“以他的智慧怎么会想不到这个结果,你今天说了这番话便等于还自认是南陈费氏的人,对他来说也许就足够了。” “也有你这一说。”费莲生低头沉吟片刻,抬头又道:“如此说来,老僧的话还不能算说完了。” “你还真打算走走回头路?” “苦海无边,如果能回头又何必执着。”费莲生道:“老僧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半在彼,一半在己,劝你回心转意,我也能回头上岸,此乃天缘,何乐而不为。” “我很确定自己不需要回头。”陈醉道:“你又当如何?” “尽人事听天命。”费莲生道:“老僧鬼气缠身,万念俱灰,即将失去真灵本性彻底堕入魔道地狱,当初一念之差以至于有今日之劫,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加入天地堂实乃情非得已,既蒙高祖皇帝和仲达贤侄宽宏不弃,愿赐下一个回归正道的机会,自当在竭尽全力再争取一番。” “虽然知道你说的全都不是心里话,但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 “天地堂有一位总堂主,一位总军师和三位副堂主,老僧只知道魏无极是三位副堂主当中的一个。”费莲生道:“也很可能是其中实力最弱地位最低的,另有十三分舵,其中不乏妖族和魔族成员,手段阴狠诡秘,只比人族武道高手更可怕,天地堂虽然声名不显,但就整体实力而言,却绝不在天机楼之下,而你今天在朝堂上举动已经触及他们容忍的底线。” 陈醉听到这里兴趣大增,费莲生说的明显都是干货,看来老家伙是真想得到那个脱离苦海的机会。问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收拾我?” “具体时间老僧也不知道,只知道必杀令已下,他们还勾结了天机楼,一旦出手,会与一直暗中留意你动向的甲字楼杀手一起出手。”费莲生道:“甚至王府方面叶还空也可能会凑上一脚。” 陈醉道:“他们还真瞧得起我。” 费莲生道:“你今日将面临的危局,只比当年齐王所面临的更凶险,仲达贤侄不希望从炎都带回去的是你的尸体。” 费仲达的忘情天书还真有些门道。居然能劝说的费莲生这样的人放下执着来当这个说客。陈醉心里明白,费仲达真正的意思是让费莲生过来将他所知的天地堂的底细告知给自己。费莲生一开始没理解或者说装着不理解,但之后被自己把话挑明了,这才说出这些重要消息。 随即又想到费仲达的身份和他代表的那个男人。不免在心中问一句,那个黑心狗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公子,那老和尚走了。”阿九悄然提醒道。 陈醉点点头,道:“有些人命中注定不会与我们同路,所以该走的自然会走。” 阿九没听出这句话里隐藏的深意,又道:“他在雪地上留下了八个字。” 前路凶险,回头是岸。 陈醉看了一眼,命阿九将八个字抹去。阿九一边用黑龙索抹去字迹,一边说道:“前面不远就到稽查司衙门了,能有什么凶险的?难不成大白天的还有人敢公然攻打稽查司总镇?” 第两百六十三章 一万头狮子? “攻打稽查司总镇抚衙门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今天面圣未得允许后必然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困兽犹斗是避免不了的。”陈醉道:“魏无极的武道修养高深,不是我们能抵挡的,所以才要请动天刀,魏无极老老实实接受还好,如果他敢轻举妄动,叶斩一定不介意拿他的脑袋做晋级大宗师境的台阶。” 今日朝会上,陈醉可谓是图穷匕见,对着魏无极露出獠牙峥嵘来。皇帝陛下龙体欠安,莫启贤挡驾,除了陈醉外其他朝臣一概不见。陈醉成了皇帝陛下的代言人,出手一道圣旨罢了魏无极的稽查司大魁首位置,张嘴就是陛下口谕,一棍子将佥都御史杨雨轩打死。似这般挟天子令诸侯的行径,连武威王都不曾做出过。 满朝文武当中,不服气的大有人在,众人没有立即发作的原因很复杂,大致上有三个主要因素,一来是对此事缺乏思想准备;二来都晓得陈醉这厮不好惹谁都不愿当出头鸟;第三是陈醉只针对了魏无极,除了稽查司大魁首将军反应激烈外,其他人都存了瞧热闹,看看陈醉究竟有多大道行的心思。 赵光为首外戚党出来一个崔万里试探性的质问了一句便没了下文。赵俸炆干脆压制着梅鸿鹄不要说话。叶斩没有明确表态,唯有宁怀古站出来问了几句貌似跟今日朝议内容关系不大,但其实很能代表并决定他立场的问题。 小男人不可一时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权力是如此令人着迷,那种一呼百诺一求百应,予取予求的滋味,只要体会到其中三昧的人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魏无极在稽查司大魁首位置上几十年,靠着这个位置,他得到了同级别江湖大佬们望尘莫及的资源和尊荣。 当年他从玄天宗被云空寂逐出门墙,如丧家之犬一般来到炎都,在大天师泓又的指点下加入到稽查司,凭着绝佳的运气和强大的实力,很快便连破数宗妖人魔族做下的大案,一路官运亨通如有神助的坐上了稽查司大魁首的位置。将族中向来与他不睦的魏无病彻底压制在身下。 这些年他顺风顺水,无所不用其极的从江湖搜刮修行的资源,剑南的千年首乌,加贝山脉的雪莲,极北之地的万年雪参,这些其他宗门一派掌门都不敢奢望的世间罕见天材地宝,他只需勾勾手指,就会有人不辞艰辛的搞来双手奉上。他的武道境界进步神速,真元积累早就位列天下第一流人物行列,甚至在朝堂上隐隐与天刀叶斩形成均势。 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权力。而这权力获得的源头正是天地堂。为了保住这些尊荣,他必须竭尽所能的保住大魁首的位置。请求面圣未遂的魏无极绝不甘心就这么失去手中的兵权,他还会做一番垂死挣扎。 朝堂上没有人站出来帮助魏无极,这是他和陈醉两个人的战争。经常捕猎的人一定知道,困兽犹斗往往是最可怕的。 攻打稽查司总镇衙门绝无可能,除非他下定决心造反。对于魏无极来说,还没被逼到那一步。他掌控稽查司这么多年,手里有的是资源,不管是布置一场杀局,还是挖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坑给陈醉,都并非难事。 陈醉要打击天地堂,此事非同小可。天地堂在京师盘踞八十载,根系深植于这座巨城中,早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纵然小醉哥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了。所以他需要稽查司的力量。 稽查司总镇抚衙门在京师最主要的力量有三,第一是总镇抚司都辖的一支三千人编制的金吾卫,由稽查司正副佥事将军蓝凤凰和高黑虎负责;第二为直属镇抚司的八大卫所,有正副千户将军十六名;第三便是驻扎在京师的三万玄甲骑军,目前负责领兵的车骑将军正是魏无极的大弟子黄狮儿。 魏无极坐下有五大弟子,分别是金狮白象红犼黑虎蓝凤,皆在稽查司内部担任要职。其中金狮就是黄狮儿,三年前接替岳恒做了三万玄甲骑军的大统领。之前魏无极称病的时候,他一直表现的狠顺从。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陈醉拿下了魏无极,接下来就该轮到他和两个佥事将军了。 稽查司总镇抚司衙门,乌棚马车在五十名龙马骑军兄弟簇拥下驶入,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 负责赶车的阿九看到三个人从稽查司总镇抚司衙门中阔步走出,在三人身后,两列甲士足有数百名,人人佩刀个个持刃,紧紧跟着三个人奔行至院中。当中一人腰悬宝刀,满头金发,宛如雄狮,正是魏无极的大弟子金狮黄狮儿。 只见他一见面就抽出腰间宝刀,指向乌棚马车,大声喝道:“陈醉大逆不道,辜负圣恩,秘囚圣驾,伪冒圣名,矫诏构陷我稽查司魁首将军,罪不容赦,死不足惜!诸位袍泽,今日当与我一起诛杀此獠,清君侧,挽大赵江山狂澜于既倒!” 这杀局来的竟如此突然又猛烈! ...... 杀局之所以成为杀局,首先在于其必杀之决心,其次在于局中之诡诈计算。 一千骑军配合一千陷阵于敌人泥沼陷阱中的重甲步卒,企图以中心开花外围结果的方式全歼对方一万人马。 如此凶险疯狂的局必然是建立在对自身实力无上自信和绝对冷酷的杀心基础上的。 如果孔雀王朝的这位万夫长听说过五十龙马骑军屠尽三千曲水胡骑的事,或许他就不会这么托大了。 可惜的是战争从来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一旦失算,代价就是鲜血淋漓,尸横遍野。 万夫长叫班加罗尔,曾追随孔雀王转战天下多年,积功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对于战争他已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一万名象雄战兵在这山林间突袭一千步卒看守的辎重队,在他想来这不应该被称作一场战争,而应该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坚信象雄族战兵是光明大尊赐给孔雀王朝的礼物,他们天赋绝佳灵敏而强壮,是天生的战士。面对赵军,他们每一个都具备以一当十的实力。他们的铠甲是铁皮的,手中的武器是镔铁铸造的,在极西方的战场上,由他指挥的这支万人队不只一次创造奇迹。他们曾在大漠草原上正面打垮过五倍数量的狼骑兵,也曾在滔天巨浪中围剿歼灭最狡猾凶残的海盗。 一万头狮子面对一千只绵羊,动作快一些,或许还能赶得及在日落之前回到小沛,寻一个皮肤细腻的炎龙族小娘子享受一番。在班加罗尔看来,在已经被他们屠杀掉七七八八人口的小沛找到一个合意的小娘们儿,都要比眼前这场战争更难些。 淤泥湖畔,重甲步卒们动了,双人成列,一个双手持马槊,四米长的槊杆,前端是打磨的锋芒利刃劈刺斩撩皆合用的槊头,另一个提着牛耳象鼻斩马刀和狼牙盾。牛耳为刀柄,刀身如象鼻,刀盾合一,攻防俱佳。两个人形成一个战斗小组,马槊步卒负责对付敌方骑兵,刀盾兵在一旁负责保护。 重甲步卒们看着四面八方冲上来的象雄族战士,目光冰冷默然,恰如他们身上的乌金重甲的光泽一般。 山路崎岖泥泞,战场环境狭窄,不利于大兵团集群的展开,在班加罗尔和他的战士们看来,这是一个遗憾。却不知此时此刻,炼锋城重甲步卒中那位年轻的千夫长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象雄族战士们举着钢刀,眼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和嗜血的狂热。冲锋在最前端的是一名以勇武着称的千夫长,他骑着一匹叫做风雷豹的纯血花马,手里端着一条长矛,勇悍的冲向距离他最近的一名重甲步卒。三十公斤的长矛在他手中笔直成一条直线,加上风雷豹的高速冲击,这样的力量谁能挡得住? 孟立虎在更外围的一座山包上放下望远镜,对身旁同样刚放下望远镜的舒兰成说道:“舒先生,恭喜,你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看我们的。” 舒兰成有些怀疑道:“孟将军,这真能挡得住?” 孟立虎提着亘古巨斧,催动坐骑向前,边走边道:“请你好好看着,然后把我们城主的意思和礼物带回给凉州城里的小叶将军。” 千夫长的长矛前端距离最前端的那名普通重甲步卒越来越近,那步卒仿佛已经被对方的锋锐气势吓傻了,端着马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距离接近到十米的时候,他才忽然动了一下。他端起了马槊,然后沉腰弓步,往前迈了一大步。马槊向前猛地一捅。 面对这名步卒的马槊,千夫长的长矛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说时迟那时快,瞬间过后,二者终于碰撞在一起。 长矛先刺中了步卒的当胸,步卒竟岿然不动,手中的马槊直接刺穿了对方的坐骑,穿过下颚贯穿脑部又从那名千夫长的当胸穿过。这步卒眼中寒光一闪,手上发力一挑,连人带坐骑一起甩向第二名冲过来的敌方骑军。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但在班加罗尔眼中却仿佛定格成永恒。 宝马风雷豹和它的千夫长主人一起战死,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军卒。 就像山洪遇到坚不可摧的中流砥柱,最先追随千夫长冲上去的十几骑与两名重甲步卒撞在了一起。 那名步卒手中的马槊改捅刺为横扫,直到此刻那些冲阵骑军才看清他手中碗口粗的家伙竟全部是玄铁凝钢打造的。这一扫挡者披靡,直接扫断了攻击范围内所有坐骑的腿。与此同时,马槊步卒身边的刀盾步卒也动了,他举刀冲向第一个从马上敏捷跃下,手持钢刀劈砍过来的象雄族勇士。 持在单手里的象鼻斩马刀上撩与双手高举以上势下劈落的钢刀撞在一处! 刀断,接着是甲破,然后是那名勇士血洒长空,尸体跌落尘埃,只剩下了一半。 刀盾步卒毫不停留,雄壮敏捷的身躯瞬间刺入对方阵中,刀光如雪亦如血,所过之处人头和断臂残肢飞起。这个貌似普通的重甲步卒竟直接迎着不计其数的象雄战兵冲了上去。而在他身后,那名马槊步卒也不离不弃紧随其后,长长的马槊专门对付冲上来的骑兵坐骑,二人协从作战,竟笔直的杀进了象雄兵阵中。 班加罗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光明大尊在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步卒?不对!那两个人一定是敌方精通武道的主将!他在心底里对自己说道。然后毫不犹豫的翻身跨上自己的坐骑。兵对兵,将对将,就让我这个孔雀王座下的万夫长来领教一下你们的厉害。 一千重甲步卒列成几条线,护住辎重车队的同时开始将阵型向外扩散。带队的千夫长居中坐在一辆驼牛大车上,他叫孟立熊,是孟立虎的亲弟弟。虽只有十九岁,但先天品级却还在乃兄之上。孟立虎现在是先天七品,主要是因为他在身体发育最关键的青春期阶段没能保证充足均衡的营养,也没有经过陈醉那一套科学系统的训练。 而这个孟立熊则不同。他是第一批被选中的重甲步卒之一,他们这一批初选入炼锋城重甲步卒阵营时,都是些先天禀赋绝佳,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处在身体机能发育最旺盛的阶段,吃的是陈醉亲自为他们设计的,搭配科学合理的营养餐,同时经受的是最艰苦的磨砺训练。三年时光,他们的身体机能发育到了巅峰,自身的潜力几乎完全被开发,两千步卒,每一个都是高阶先天体魄的小怪物。 孟立熊以先天八品的体魄成为重甲步卒当中的佼佼者,并且担任重甲步卒两名千夫都尉中的一个。 此时此刻,他正左手持马槊,右手提象鼻斩马刀,稳当当端坐在驼牛背上,眯着眼打量着战场局势。 当一万只兔子对着一千头巨熊发起自杀式冲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他心中稍感遗憾,可惜孟老大的命令是守住粮草辎重,重甲步卒们严格执行军令,在将防御圈扩大到距离牛车五十步后,便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就在这时,一名马槊步卒雄壮的身躯忽然被高高抛起,孟立熊余光觉察到了,忙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骑五色神牛,手持九节宝塔钢鞭的红甲黑皮大将正冲阵而来。那个战在队伍最前沿的马槊兵正是被他的钢鞭巨力和神牛冲击力撞飞的。 “赖虎尔,你他娘的没事吧。”孟立熊飞身跳下牛背,直奔红甲钢鞭的万夫长冲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对着跌的晕头转向的马槊步卒问道。 那马槊步卒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这时候他周围已经有多名象雄战兵,刀枪并举对着他身上盔甲空隙薄弱处招呼了不知多少下。他却凭着先天体魄强悍的防御能力混不在意这些攻击,一指班加罗尔,回应道:“熊哥,这个人交给你了。”手中马槊一抡,凑过来的一圈象雄战兵纷纷被扫倒。 孟立熊身不着战甲,只双手持马槊和斩马刀,在乱军当中一蹦老高,对那些擦肩而过的兵卒们的攻击毫不理会,直扑向体态肥硕绝伦的红甲大将。二人在乱军中正面遭遇,孟立熊手中明显比其他人粗一号长一节的马槊居高临下直奔班加罗尔当胸捅过去。班加罗尔挥动手中钢鞭往外一挡。 马槊撞在钢鞭上,居然被荡开一尺,贴着班加罗尔的手臂刺空过去。容不得手臂酸麻的班加罗尔喘口气,孟立熊右手中的象鼻斩马刀就到了,刀光一闪,班加罗尔下意识的用钢鞭去挡,只听当的一声,钢鞭前端一节竟被削断,原来孟立熊手中的这口象鼻斩马刀是九炼之法折叠锻造出来的宝刀,不仅势大力沉,更有吹毛断发的锋利。 一刀切断了班加罗尔的钢鞭,眼看着斩到了他的脖子,不料孟立熊手腕一翻,换成了厚厚的刀面,减了八分力道直接将班加罗尔从五色神牛背上拍了下去。 “能挡我一槊也算一条好汉了,饶你一命,快逃命去吧。” 孟立熊效仿城主大人当初在军营训练他们时常讲的评书故事中的好汉,宽宏大量的说道。 嗖的一声! 一支钢锥毒蛇一般从班加罗尔身上射出,准确命中了孟立熊裸露在外钢铁般的胸肌上,随即跌落在地发出当的一声。 “卑鄙小人!”孟立熊左手马槊一扫,班加罗尔躺在那里连忙用手中的钢鞭去挡,这一下力道十足,竟一下子将班加罗尔扫起三丈高,一条抛物线跌落到二十丈开外。 这家伙皮糙肉厚,竟没什么大碍。此时此刻,他已经被吓的勇气全无。站在那里环视周围,目光所及,战场上每个角落里死掉的都是他手下的象雄战兵。这一千重甲步卒仿佛是地狱魔王的军队,那些普通士卒的攻击对他们来说根本毫无作用。而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有着至少万夫长的实力。一万人的军阵冲锋,竟无一人能靠近到车队五十步范围内。 就在他意识到这仗根本没法打准备下令撤退的时候,让他更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的万人队阵型周围的四面八方,那消失不见的一千骑军忽然出现了。 龙马运动如风,巨斧闪烁寒光,冲天杀气锐不可当。为首的大将一声令下,那些骑军对准他的队伍开始投射钢矛。完全是无差别的攻击方式。五轮过后,一万人的队伍登时少了三四千。 孟立虎目光冰冷,扫过战场每个角落,最终停留在红甲黑皮的班加罗尔脸上。扬起手中的亘古战斧,发出指令:“除了此人外,全部歼灭!” 山谷里的泥地被染成血色,一万头雄狮变成了一万只待宰的羔羊。 班加罗尔目光空洞跪在孟立虎面前,他无法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军队。差距如看不到底望不到头的鸿沟一般让人绝望。整整一万人的百战精兵全部战死,而他竟不能从战场上发现一具对手的尸体。那些刀枪不入的对手,无论穿不穿盔甲,都不是那些普通象雄族战士能够破防的。而对手随便一刀一槊都能轻而易举摧毁象雄军卒的铠甲和武器。 这是天赋实力的差距,也是工业水平和现代化程度的差距。这些差距体现在野老山中常年冒烟的冶铁厂上,体现在炼锋城里准工厂化的锻造作坊上,体现在护城军那些领先时代的治军理念上,甚至还体现在科学营养的饮食结构上。 在最先进的战术理念的武装下,陈醉的这些兵,每一个都是自成一体的战斗单位。他们在日常训练中,树立起绝对服从战术意识和协从作战的理念之外,同时还培养出强大的信念和独立作战能力。 这是一支有信仰的军队,他们的信仰就是给了山戎部富足生活和自我认同之尊严的城主陈醉。这也是一支有信念的军队,他们的信念就是将一切敢于跟陈醉为敌的敌人撕碎。 舒兰成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陈醉当初在龙马骑军横扫三千江湖客之后曾说过的一句话:我的步卒比骑军更强。 “舒先生,我们城主这边的大礼已经送达,接下来请您尽快把消息传给卫夫人和叶大将军。” 第两百六十四章 杀他个干干净净 乌棚马车安静的停在稽查司总镇抚司大院内,已经被黄狮儿带着七百二十名玄甲死士团团包围。 “没想到你们的动作会这么快。”陈醉掀起帘子,坐在马车里抱着暖炉面带笑意看着黄狮儿等人,又道:“有人劝我说不要把你们逼迫的太狠,免得狗急跳墙,我没在意他的话,不是因为他说的不对,而是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纷争矛盾最终还是要着落到刀枪上,哪怕是我怀揣圣旨占据了大义名分,正如当年的齐王。” “既然早晚都要动手,不如索性早点。”黄狮儿道:“京中之乱由你而生,只要你死了,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说的不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陈醉笑道:“我知道你们要杀我本就是蓄谋已久的勾当,不过就只凭这些臭番薯烂鸟蛋会不会太儿戏了?” “陈总巡觉得怎么才算不儿戏?”黄狮儿道:“你把自己说的神机妙算,却为何还是掉入我们布置好的陷阱?” “你师父没来吗?”陈醉自问自答道:“哦,明白了,你们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动手的,却忘记了跟皇上打招呼,魏无极还想回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方便亲自出手,既然他没来,那天地堂方面至少也会派个其他够分量的人物吧?” “只对付你这区区五十骑军和一个赶车的小丫头,我以为足够了!” “玄甲精锐,人人至少武道四品境界,身上的锁子软甲和手里的折铁刀都是大赵军中最好的装备。”陈醉道:“加上你们三个,一个超品移山两个九品巅峰,对了,还有阵法,魏无极出身玄天宗,虽然比不得陈师道,却也是当代阵法大家,这几百人多半掌握了一座演练纯熟的大阵,所有因素凑到一起,的确堪称一股强悍力量了。” “你说的一字不差!”黄狮儿得意狞笑,道:“这座七十二地煞连环大阵原不是为你准备的。” “在魏无极心中能与天刀相提并论,我应感到荣幸。”陈醉抬头看天,道:“当初刚入京的时候,我还曾心存幻想把他拉拢到我的船上,直到那天晚上他出现在褚秀楼三层阁上,我才意识到稽查司大魁首从来都不是待价而沽的墙头草,他早已经站好了队伍,永远不可能跟我成为朋友。” 大雪初晴,天寒地冻,万物蛰伏,一派肃杀气象。 稽查司衙门内寂静无声,一缕寒风吹过,送来远空一滴雨丝,很快连贯成一串串珠帘洒落。 春雨,来的及时又猝不及防。 闷雷声动,大地惊蛰。 “你不该出现在那里。”黄狮儿忽然有些心绪烦躁,道:“更不该这么早就摆明立场与天地堂和恩师作对,现在你死到临头,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自量力。” “再厉害的阵法都是建立在执行者本身足够强大的基础上的。”陈醉道:“这些玄甲死士绝对实力有限,必须以你为阵眼才有可能对我构成威胁,如果你死了,又或者你们这阵势困不死我,便都没办法得手。” “陈醉,此时此地,你插翅难逃!”黄狮儿道:“本将拼了与你同归于尽也绝不会放你逃离!” “发讯号,让咱们的人出来吧,今天不会有什么大鱼了。”陈醉撇起一丝笑意,对阿九说:“这个傻子只是被人当枪使的,不必留活口,都没什么价值。”说罢放下车帘子。 阿九屈指一弹,响箭破空,稽查司大门外的街上,一条黑线由远及近,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奔来。正是前些天在卫公府门前大显神威踩平耗子阵的卫公府亲军。 一串紧密的马蹄声迅速接近,伴着一声巨响,稽查司大院的大门轰然倒塌,骑军为首的千夫长人如虎马如龙,手持开山巨斧单枪匹马撞倒大门,驱马踏门而入,如一道黑色闪电直取黄狮儿。 响箭升空的时候黄狮儿已经意识到不妙,他赶忙下令动手。但命令发出后最先动手的却不是他的人,而是五十名龙马骑军手中的神机连弩,对着死士们就是一轮攒射。强弩弹射部分由四根强力弹簧作为动力源,射出的弩箭初速堪比子弹,远远超越了人类反应极限。无论是高黑虎手里的月形轮还是蓝凤凰的天穹钩都来不及反应驰援,眼睁睁看着一排死士瞬间倒下,这还布个屁的阵势。 千夫长的巨斧高高举起,闪电般劈下,黄狮儿反手抽刀,运足真元斜刺里斩上去,仓啷一声,巨斧被斩去半边,一道刀气斩击在龙骑军的千夫长身上,玄铁铠甲发出哆的一声闷响,竟被劈开一道口子。那千夫长整个人被刀气震的倒飞而起,脱离了马背范围。与此同时,他的坐骑也结结实实撞上了黄狮儿。 半空中的千夫长吐了一大口血,他只有先天六品的体魄,如果不是战斧和铠甲阻挡了那一刀八成的威力,他的体魄根本接不住这一刀。虽然如此,他却凛然不惧,人在半空仍不忘吼出一声军令:神火箭,集火杀! 被龙马撞的后退踉跄的黄狮儿听到了这声指令,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等他听到连续砰砰的声音,预感到不妙的时候,十几根神火箭已经将他的镗貎宝铠贯穿进而破开他的护体真元,冲进他的身躯肆意破坏后穿透他的筋肉骨骼,又穿透了他背后的铠甲,将他整个人打的高高飞起重重跌落,转瞬间一个超品移山的大高手便一命呜呼。 ...... 高天上,一道阴影掠过,那是一头超乎世俗认知的巨大白鹤。 在白鹤的背上坐着两个人,临风向下望,宛如谪仙人。 “看清楚了吧。”左边的中年文士对着一袭青色锦袍的魏无极说道:“如果换做你是黄狮儿,面对骤然袭来的这一击,结果会不会不同?” 魏无极面色惨白,额头已见冷汗,缓缓摇头,沉痛道:“可怜我的黄狮儿,是替为师死的。”继而又道:“无极再次拜谢大天师救命之恩。” “你这阵势是为了对付一名绝顶高手准备的,首先需要身为阵眼的高手能够顶住对手。”泓又天师摆手道:“如果是你亲自出手,足以困杀那口天刀,可惜你面对的是陈醉,此子的玩法跟你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区区一个先天体魄的千夫长就能单枪匹马挡住黄狮儿一刀,这样的骑军亘古未见,只可怜我那大弟子空有一身移山神通,还来不及发挥就死在了那歹毒暗器之下。”魏无极悲叹唏嘘不已,道:“老夫只恨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不肯听您的箴言灼见,平白将一支准备多年的力量葬送!” “也不算白送,最起码我们知道了这支骑军的底细。”泓又大天师道:“照今日情景看来,当日你那个族侄魏笑冲的三千曲水胡骑就是败给了那连击弩箭下,卫国公府有一千骑军,原本你我都没太放在眼里,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一股多可怕的力量了,要想杀陈醉,必先想办法毁了这支骑军。” “问题是这个陈醉太狡猾了。”魏无极面露忧色,道:“我们的袭杀计划是临时决定的,他的埋伏却是早有预谋的,我想就算今天黄狮儿他们三个不出手,他也已经决定解决掉他们三个了。” “是啊!”泓又大天师重重点头,沉吟道:“狡诈如狐,凶猛如虎,这个陈醉应该是已经计划好了要在今天一举拿下稽查司大权,入炎都沉默了三个月不鸣,这一鸣就要惊天动地。” 血,溪流一般从稽查司大门下的排水眼流出,混着雨水流淌到街上,空中的两个人冷漠的看着稽查司大门口的石板被死士们的鲜血染红。院子里的杀戮声逐渐平息,只剩下两个人还站在那里做垂死挣扎。那是魏无极另外两个弟子。 “毕竟是那个人的儿子。”大天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百年前上代玄门祖师无极术士羽化之前留下一副遗卦,预测了百年后会有圣人出,届时天下大乱,大赵江山倾覆,这无极术士就是任浮屠和云玄感的师父,他预见到了圣人降临于西南,可惜他没办法预见到这个席卷天下的圣人具体的身份,云玄感一时不查误中副车,终于还是让那个人成了大器。” “老夫怎么觉得这个陈醉比那个人更有可能是那个天道圣人?”魏无极怒视着下方的乌棚马车,咬牙说道:“你看他出道以来的种种作为,可谓神鬼莫测无迹可寻,简直比天人还更像天人!” “不要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泓又大天师道:“比起那个人来,他还差的远呢,如果你还想夺回稽查司魁首的位置,便需将这样的心思远远抛却。” “老夫不明白,大天师若肯亲自出手,岂容这小子猖獗至今?” “本座也很想试一试啊。”泓又大天师感慨的说道。 “大天师还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可知道云空寂那几个为什么极少出手?” “天劫。”魏无极道:“就算是大宗师,每应付一次也得脱层皮。” “天高不可测,降劫于妄图接近它的世人,是以为天劫。”泓又大天师扬首观天,无限寂寥的语气说道:“他们是引动天劫的大宗师,而本座却是个天厌之人。” “不懂。”魏无极老实的说道。 “天厌之后便是天诛。”泓又大天师道:“等你到了需要应付天劫的层次时就会懂了。” “您不出手,就眼看着这小子把您几十年心血创立的天地堂毁于一旦?”魏无极心不甘问道。 “不是还有你们吗。”泓又大天师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先前知己不知彼所以只有一半胜算,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龙马骑军的底细,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必本座教你了吧。” 白鹤盘旋在空中,穿梭于云朵之间忽隐忽现,庞大的身躯飞的并不高,但似乎有什么结界隔绝了世人的目光。连阿九都没有觉察到来自空中的窥视。 “我已经输了一阵,丢了魁首的位置,而陈醉现在却是大权在握。”魏无极有些悲观道:“经过这一役,我的那些门人故旧怕是也没办法继续留在稽查司,往昔交往的那些朝臣都是随风倒,根本指不上,即便如此老夫也不至于失去信心,可看过了刚才那一幕之后,老夫真的是想不起还有什么机会翻盘。” 他继续说道:“先天体魄加上那些铠甲,在防御方面完全弥补了没有真元护体的不足,而那神秘可怕的攻击武器则丝毫不比超品巅峰强者全力一击逊色,面对这样的对手,我们需要多少超品巅峰高手?陈醉身边的每一个骑军都掌握了这种武器,除非我们也能拥有这些外物在的力量,否则,我真的只有认命了。” “你绝望是因为你了解到了对手的强大,却没看到我们自身的实力。”泓又大天师道:“天地堂在炎都八十年,从来不是靠那些随风倒的支持,我们凭的是本身的实力,武器始终是外物,可以在他们手中也可以在我们手里。” “天师大人的意思是?” “蛰伏,忍耐,待时而动。”泓又天师道:“黄狮儿这件事出来以后,你纵然能说清楚,短时间内也不要想回归稽查司了,这样的朝局下,我们要对付陈醉只能用一些江湖手段,首先要调集人手入京,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此之前,只要不至于影响到偷天换日计划,便先忍着他。” 第两百六十五章 九龙拜凤 一个月后。 稽查司大院,大门早已经修好,尸体运走掩埋,院子里的血迹也被那场及时雨清洗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乌棚马车安静停在院子里,阿九坐在车辕上,两条腿悬空摇晃,正歪头望天。 唐天豪领着十几名稽查司千户阔步走进总镇抚司,在马车前停顿了一下,对着阿九抱拳躬身,道:“拜见九姑娘。” “去吧,去吧,忙你们的吧。”阿九不耐的摆手,故意大声说道:“公子在里面呢,你若方便的话替我问问他,现在是下午了,中午饭还没吃呢,他到底打不打算吃了?” 陈醉的身影出现在签房门口,抻了个懒腰,问道:“你们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唐天豪等人赶忙上前大礼参拜,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末将拜见魁首大人。”又道:“启禀大人,末将等人都已做好准备,天地堂在京中共有十三家分舵,已经查明的与之有紧密瓜葛的京官和大户总计两百一十八家,这些豪门大宅多有大量存粮,预计总量可能要比国库里的还多,现在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立即展开行动。” “这么多粮食,咱们的库房装得下?” “皇城的内库储量严重不足,我等初步商议,打算运到那里去。” 抄天地堂的家,丰富致儿的内库,这倒是个好办法。 “很好。”陈醉满意点头,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道:“新人新气象,不错,有股子士气!”又道:“各位都是大赵社稷的精英,怀揣一腔报国热血才加入到我稽查司,怎奈从前遇人不淑,魏无极嫉贤妒能自私自利,在其位不谋其政,受皇恩委以重任,却一心只做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的勾当,把一个本该是国之重器身负激浊扬清重任的稽查司弄的乌烟瘴气,令各位空负一身本领却报国无门,实乃陛下和我等臣工之憾事。” “魁首大人言重了。”唐天豪道:“您亲口对属下说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风雨便不能见彩虹,之前的打压和排挤都是命中注定的磨砺,只有从最难的时光坚持过来的人,才配得上今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荣光。” “说得好。”陈醉道:“大家可能都有耳闻,我陈醉之所以有今日,全仗着当初陛下南巡时帝胄蒙难,我侥幸出手相救结下了一点香火缘,承蒙陛下信重,委我以重任,做了这稽查百官镇守京师的要害衙门的魁首,除此之外,还愧领了一个卫国一等公的头衔,食邑八万石与亲王同等,如果再算上炼锋城和揽月楼,我想我是不会跟魏无极似的那么缺银子的。” 众人哄堂大笑。 陈醉待大家笑声减弱了才继续说道:“在我看来,稽查司应该是一个权力很大的清水衙门,过去魏无极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在这里捞银子,炮制冤狱的缺德勾当没少干,于国于民有利的正经事却没干过几件,这样的情况今后必须改观,我不要求你们做清教徒,喜欢银子没关系,咱们有的是办法去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可,就是不能搞靠山吃山那一套,这一点是绝对禁区,谁敢犯禁别怪我翻脸无情。” “大人可有什么生财之道教我等?”一个白面微胖的中年千户抱拳问道。 陈醉嘿嘿一笑,道:“简单,第一与揽月楼合作,第二多办案子赚奖金,今后凡是查实的贪赃枉法大案,经办衙门可提取查办所得银两的三成,主要经办人拿一成,上不封顶,总镇抚司这边有个三级核查制度,如果发现有人借办案生财,立即革职查办,轻则斩刑,重则抄家灭门!” “属下等绝不敢恣意妄为。”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陈醉点点头,道:“今日把丑话说在前面,免得以后大家脸上难看,只要你们忠心办差,我必定不会亏待大家,只要有功于社稷的,该得到的爵禄封赏一定会在陛下面前竭力为各位争取。” 快速掌握稽查司的关键是什么? 人才。 骑军兄弟们都是将才,稽查司需要的是文武双全,熟谙江湖和庙堂生存法则的人才。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些魏无极时期的失意者,每一个都曾抱着学一身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心思加入到稽查司。理想抱负是一回事,家里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是一回事,经常谈理想的老板最后只配有理想。陈醉从来不做那又想让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饱的混蛋勾当。 唐天豪等人领命各自去了,陈醉钻进乌棚马车离开稽查司大院。 “公子,那两个人没有留着的必要了。”阿九汇报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字都不肯说,女的把舌头咬断了,男的一口水都不喝,这种死硬的东西就算知道再多秘密也没什么用。” “还是先留着吧,想办法留住他们的命,这种事讲究的是攻心为上,从长计议吧。”陈醉揉了揉眼睛,道:“这俩人不同于瓦罐道人这种所知有限的小角色,天地堂明里暗里的力量我们所知都嫌太少,如果能撬开他们的嘴巴,会省却我们许多麻烦,这个事你继续跟进一下,别让昭狱那些乱拍马屁的糊涂蛋把事情办砸了。” “公子,要不咱回府睡一觉吧。”阿九道:“你这些天都在操持稽查司的事情,一时都没合眼,这么折腾下去可不行,哪怕回府打坐片刻也是好的。” “是有点乏了,但是歇不得呀。”陈醉怀抱暖炉,依偎在阿九怀中,道:“肃清魏无极的残余党羽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完成,这当中涉及到南北两大镇抚司和数名同知佥事将军,事关重大,身边没有个明白人,就只能我亲自操持。”又道:“费解一走三个多月,要不是炼锋城那边离不开一个主持内政的人,我都恨不得把司文晓立即调回炎都来。” “都怪阿九太没用,以前姐姐在的时候还能帮公子分担一下。” “不要胡说八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陈醉道:“被这寒气折磨的我半人半鬼,全靠着你的真元续命,那天镜空月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一日不离开炎都回炼锋城退出这场纷争,这寒毒便不要想解除,我现在呀,也就在你怀中还能睡一会儿,马车慢点走,我先养会儿神,到了皇城再喊醒我。” ...... 炎都,东城门,一辆马车由远及近。 拉车的是一匹瘦马,龙头蛤蟆眼,大蹄碗儿,行路弭?踏雪无痕,一路绝尘轻盈,神骏的不似人间之物。 车厢黑里透亮,通体无缝,竟似一根完整巨大乌木雕琢而成的,五色天凤压顶,分别为赤朱雀,黄鹓鶵,青鸾,白鸿鹄和紫鸑鷟,四周外壁九龙拱卫,手工之巧可谓夺了天工造化。 赶车的是个长发中年人,形容俊雅,一袭白衣,背负古剑,好不潇洒。 城门下临时搭了一座彩棚,赵光为首的许多人站在那里翘首以盼。看到马车驶到近前,立即快步迎接上来。 赵光一躬到底,对赶车人说道:“拜见成前辈。” 赶车人摆手道:“罢了,端国公不必多礼,楼主连夜兼程,神疲体倦,就不下车与各位见面了。” “原该如此。”堂堂外戚集团的首脑,端国公,中枢大学士赵光没有丝毫不满,陪笑道:“楼主何等人物,我等虽翘首以盼渴求一见,但既然楼主旅途劳顿,自是万不敢叨扰。” 姓成的赶车人道:“现在正是早朝时间,端国公和诸位大人丢下朝政告假前来,恐怕陛下面前多有不便,各位心意楼主已经收到,还请早些散了为是。” 赵光叹了口气,道:“前辈有所不知,如今这朝堂上的局势有了很大变化,我们这些人去或不去都已无足轻重,陛下近日龙体欠安,朝政事务极少亲自主持,也很少赐见臣子,唯独对陈醉经常破格召见,赐其三大特权,刀履上殿,称臣不名,面君不屈,那卫公陈醉仰仗陛下宠信,趁机把持朝纲可谓只手遮天......” “你手中没有兵权也就罢了,那武威王府方面和宗室那么多王爷就这么由着他?”马车里传出一个清越动听的声音。 赵光闻听顿时精神一振,连忙答道:“那陈醉在数日前忽然发动,一举拿下了稽查司,如今他掌控着三万玄甲骑军,打着清除妖邪魔徒的旗号试图消灭天地堂,京城安防大权也交给了他,太尉叶斩持虎符节制御林五军,协从办案,对他言听计从,武威王人在北路,故此朝野上下无人能与之抗衡。” 马车里的人轻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道:“这个陈醉还真不愧恩师说他是块犟骨头。”车内传出一声哈欠,随即吩咐道:“成伯伯,入城吧。” 赵光道:“行辕别宫已经安顿就绪。” 马车里的人道:“有劳端国公费心了,请代我通知师姐,午时以后过来相见。” 赵光道:“分内事,唯恐不够尽心,太后娘娘就在行宫等候。” 马车径直入城,赵光等人恭敬的看着,丝毫不觉得受到了怠慢。 第两百六十六章 江湖女帝 乌棚马车驶过后土大街与青龙大街交汇处,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阿九禁不住赞叹了一句:好神骏的马儿,好漂亮的车。对方负责赶车的白衣中年人听到了还了个笑脸,赞道:“好一个美丽可爱的小丫头。” 两辆马车道左相逢,就此别过。 皇城,永安门外。 陈醉走下马车与恭候与此的宁怀古相互见礼。 “卫公气色不佳,国事艰难,朝政繁重,还需多注意身体。” “承蒙先生挂怀,我是习武之人,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清楚的。” 二人并肩往穿过永安门,往皇城内殿走去。 宁怀古面露喜色,道:“枢密院今早刚收到的西路方面的战报,小沛收复,凉州城坚如磐石。” 陈醉点点头,道:“费解已经用飞禽接力传书通知我了,比西路军的六百里加急还早一些。” 宁怀古道:“叶南冥在奏表中提及正在与马鸣候谋划收回日落城,卫公怎么看此事?” “有点急了。”陈醉道:“不过军心可用可勉不可阻,还是应该尽力支持。” “叶太尉也是这么想的。”宁怀古道:“不过狮驼陈兵五十万在日落城,此人虎贲狼顾,野心勃勃,实乃巨大威胁。” “只要凉州城能顶住,就没有大问题。”陈醉道:“西戎汗国与我们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是由很多部落组成的,无论是国家体制还是军队结构都要相对松散,他们这次与火龙帝国联合进犯边境,更多是为了配合某人的计划,所以战争准备并不充分,楼兰城里的粮草去年春天的时候被叶鲲鹏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岳恒在日落城破之前又烧光了城中存粮,西戎联军饿着肚子拿不下凉州城就没办法长期坚持,一旦那人的战略目标达成,西戎女帝的战意淡了,自然会找机会跟咱们谈。” “那人是南陈高祖皇帝?” “除了他,其他人谁还有本事驱动西方火教和西戎女帝?” 宁怀古面露恍然之色,道:“果然如此!” 陈醉道:“我在纳兰西京的内线传递过来情报,当年陈师道横扫西戎草原,在纳兰西京城下逼迫师傲雪签下城下之盟,还曾与西方火教的教主王龙象达成秘密协议,虽不知具体内容,但我料想必与今日这场战争有关。” 继续说道:“当年师傲雪是在陈师道兵临城下的压迫下登上皇位的,那时候西戎汗国正遭受内忧外患,火龙帝国陈兵数十万虎视眈眈,师傲雪在城下拿了陈师道一封亲笔信走入火龙帝国军营,除了当事人外,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定下了什么约定,十五年后师傲雪主动退位还政于赵氏多半与此有关,如今赵玉虎初登基,西戎汗国军政格局并不稳固,她需要用这么一场战争,一可以凝聚人心,二方便排除异己势力,三很可能是为了完成当年的约定。” “如此说来,陈师道岂非在当年就推算出今日局面?”宁怀古慨叹道:“如果事实如此,那这个人未免太可怕了。” 陈醉点头道:“叶还空号称算无遗策,与陈师道比起来,他给陈师道提鞋都不配。” “西戎汗国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又何尝不是更难。”宁怀古担忧道:“这积雪短时间内不可能融化,今年春播的时令注定要错过了,粮食晚收成一个月,就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我听说宁先生已经下令削减包括您在内的尚书府中人的粮食供给。”陈醉道:“户部沈敬山是具体负责这些事的,他那边恨不得酒池肉林,您一个礼部尚书却为这件事如此苛待自己,这却又是何苦来哉?”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宁怀古面露虔诚敬意,道:“我辈读书人所求者天人合一,老夫以为正应该由上体天心,身体力行,亲爱百姓开始。” 一阵风吹过,陈醉拉紧貂裘衣领,瑟缩着脖子,笑道:“从今天起就不必如此了,春荒的问题马上就能解决,您不要看国库空虚,就以为这天下缺粮,其实只有那些扛锄头种粮的人没粮,京师周围的府郡平原多得是大户,他们囤积的粮食多的够这座城吃上一两年不成问题。” “卫公的意思?” “查办天地堂的时候,发现很多在地方上横行不法的大户与这邪教组织有密切关联。”陈醉注意到脚下一块青石板因为春翻地动隆起,一脚踩了回去,又跺平整了,才继续说道:“这场来势蹊跷的大雪让今年的春天迟到了一个半月,有些人看到了发国难财的机会便蠢蠢欲动,妄想翻天换地,我要让他们不但血本无归,还要破家灭门!” “会不会激起民变?”宁怀古担忧问道。 “就只怕他们没这个胆量。”陈醉道:“稽查司内部还有他们的人,我故意没有赶尽杀绝,留着他们随时传递消息免得把他们吓跑了,天地堂在城外的这些据点最近聚拢了很多闲汉,估计就等着一旦粮荒爆发便趁机闹事呢。” “老夫知道卫公手中有足够实力弹压,只是担心那些人丧心病狂,会鼓噪裹挟穷苦庄户反抗朝廷,届时,大军一动血流漂杵,受伤最重的还是庶民百姓。”宁怀古叹道:“那些闲汉恐怕也都是种粮却吃不到粮的穷苦人吧。” 陈醉道:“先生乃谦谦君子,一片拳拳爱民之心令陈某好生钦佩,您心里想的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心里想的其实也是百姓,不过我的观点是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好比良医以切割之法治疗体疮,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需要把没有糜烂的新鲜血肉割下一些来,为了鼎力革新大业,有些牺牲是难免的,我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这种损失。” “会不会太激进了?”宁怀古道:“有没有折中的办法,比如用罚没的方式逼大户们交出部分粮食?” “时不我待啊!”陈醉仰头看天,道:“而且您要搞清楚一个事实,这是两个阶级之间的决战,容不得半分恻隐之心,当初齐王犯下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一次,那些所谓耕读传家的大户平日里会跟你讲仁义道德,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斗争时,只会比任何人更狠更毒,你可知道他们囤积了多少粮食?还有他们在炎都城外聚集了数万带刀闲汉?那魏无极欺我不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控稽查司,表面上闭门思过,其实背地里一直在搞小动作。” “老夫有些书生意气了。”宁怀古道:“只希望卫公在行事时能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屠刀需慎用啊。” 陈醉点头道:“老大人放心,陈某会酌情处理的,对待一些愿意放弃立场与天地堂划清界线的开明绅士,只要肯配合朝廷稳定粮价的,便不会赶尽杀绝。” “只是如此一来,卫公恐怕要成为天下世家门阀的公敌了。”宁怀古忧心忡忡,道:“这可又比当年的齐王激进许多,老夫唯恐五凤池的那个女人第一个就容不得。” 能让宁怀古这人仙小宗师担心的人物只有大宗师。镜空月隐藏于暗处,秘控天下局势许多年才形成今日局面,虽然不清楚她究竟要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不喜欢这天下大势脱离自己的掌控。 “只要她不好意思亲自出手对付我就无所谓。”陈醉道:“对大宗师们来说,人间世俗的这点纷争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就算只是郦凤竹和天机楼也是个大麻烦啊。”宁怀古道:“天机楼是江湖第一势力,郦凤竹主导的十三行商行天下,势力遍及各行各业,在抱天揽月楼之前就垄断了许多行业,尤其擅长以利动人又以利杀人,她在天下的世家门阀中的影响力不亚于皇权,卫公这般对待世家门阀,她一定不会坐视。” “实在不成时,还有天机楼的杀手。”陈醉道:“不瞒你说,这娘们儿其实早就有动作了。” “关于有人出百万两黄金花红请天机楼杀手取卫公性命的事情老夫也有耳闻。” “还不止于此呢。”陈醉笑道:“她师父还亲自登门替她向我提亲来着,条件是让我放弃这边的一切,老老实实回炼锋城去,把抱天揽月楼整个交给她,我寻思着江湖人都说她生的美,却没料到她想的也这么美。” “否则呢?”宁怀古道:“镜空月大师言出法随,应该会有惩罚条件吧?” “你看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哪里像一个先天八品的强人?”陈醉摊手苦笑道:“这聂横舟留下的玄水真元太霸道,连叶斩都束手无策,除非我顺着她的意思回炼锋城去,否则就只能继续忍受折磨。” “原来如此。”宁怀古肃然起敬,躬身施礼道:“卫公为了革新大业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助陛下完成鼎力革新大业,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大宗师这种怪物实在是太可怕了。”陈醉慨叹道:“这寒毒不禁折磨的我夜不能寐,还压制了我的体魄修行。” “老夫略通医道,想试试看能否为卫公解忧。”宁怀古说罢伸出手来。陈醉会意的将手腕递过去。宁怀古就这么悬臂诊脉了解陈醉的状况,先是微微皱眉,随即面色越发凝重,最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终于沉声说道:“卫公之疾已经刻不容缓,否则怕有性命之忧!” 陈醉一笑:“我怎么觉得还成呢?” 宁怀古肃然摇头,道:“卫公万万不可大意,聂老帝君的玄水真元着实非同小可,老夫刚才以浩然真气试探,发现卫公全身经络中郁结了大量寒气,老夫本想为卫公祛除一部分,哪怕稍微缓解也好,怎奈何聂老帝君的真元太霸道,寒气凝聚如冰,老夫也无法撼动,寒毒淤塞经络阻挠气血运行,如非卫公体魄健壮非凡,恐怕早已血栓堵塞而亡了。” “我自创了一套拳法,虽然无法感悟真元,但自有一套搬运气血淬炼筋骨的法门。”陈醉道:“长持久练,气血凝练于心,所以这心脏的力量异于常人,这些气血虽然凝固如铅汞,但对我来说还不算太难受,就是这全身冰冷的感觉太折磨人。” “卫公不愧是当代奇人。”宁怀古叹服道:“竟以先天体魄中人之姿独创奇学,逆抗大宗师的力量。”又道:“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呀,你体内的气血运转之缓慢显然已经越过了临界极限,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老夫最担心的是,一旦你那强化心脏的独门体术不足以与之抗衡,恐怕就会立即冻凝而殒。” “生死有命,成败在我,走到哪里算哪里。”陈醉道:“陈某这一路走来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就没想过对所谓的天命低头,镜空月想让我屈服,却是休想。” “其实也并非完全无解。”宁怀古道:“只要找到一位实力与聂老帝君相当的大宗师,以自身本命真元灌注,将他留在你体内的选水真元祛除了便能立即化解你体内的寒毒。” “可惜这样的人物一巴掌都能数过来。”陈醉笑道:“那几位您觉着哪一位有可能仗义出手?” 宁怀古缓缓摇头,道:“云空寂闭关多年难得一见,乾坤啸如果愿意出手就不必等到现在,毘伽罗是敌国柱石,这么一算便只剩下镜空月和聂横舟了。” “所以还是等于没办法。” “那却也未必。”宁怀古道:“老夫想既然卫公现在能以心力驱动气血逆抗寒毒,如果你的心力能达到更强的层次,是否就可以无视这玄水真元的破坏?” “问题是我现在自保都需借助外力,哪里有余地再更上一层?”陈醉说着,又掏出翡翠瓶来喝了一大口。 宁怀古听到外力二字时忽然眼睛一亮,道:“老夫想到了一个人,或者可以助卫公一臂之力!” “谁?” “苍山剑圣成药师!” 第两百六十七章 天下第一 这世上有许多号称天下第一却未必真令人心悦诚服是第一的存在。比如街口的余粮包子铺的包子在陈醉看来就是天下第一包子,但未必其他人也这么认为,比如阿九就不觉得他们家的包子有多好吃。 江湖武夫也有排名,云空寂被江湖共尊为天下第一大宗师,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自诩天下第二。文榜第一的陈师道其实也有争议,一日没有与泓又大天师较量,他这文榜第一便不能算实至名归。还有天刀叶斩,被誉为天下第一刀,但其实这座江湖中用刀的高手,并且他还不能战胜过的人大有人在,比如乾坤啸少年时就曾用刀与昔日刀皇论道,还有东蜀圣境明月庵的锦羽裳,她的琼钩月玲珑非剑也非刀,似剑又似刀,比宫剑鸣的剑厉害,也比叶斩的刀更强。 有一个人占据着一个天下第一之名却是毫无争议。 苍山剑圣成药师,被称作是苍山剑宗两百年间的第一天才,但就剑道而言,三十年前曾经败在葬剑山主宫剑鸣的剑下的他显然配不上天下第一四个字。所以他号称剑圣,身负的天下第一之名却与剑无关。 夜魔城的红鸾帝医术高超,玄天宗的赖苦符擅长炼药,二者都是当世最了得的医道大家。但他们却一致公认自己的医术和炼药术都不如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成药师。 苍山剑圣在武道上的成就很高,被天机楼评为江湖第五高手。但他立足江湖最牛逼的本领却是医道。苍山剑宗的剑圣以医入道,听起来有点不务正业,但却是不争的事实。云空寂曾赞他的医道,已得大道三昧,往来于天杀地绝间,夺生死之大道,妙不可言,高不可攀。 云空寂用妙不可言高不可攀这八个字把成药师摆在了神坛上。 红鸾帝用数十种天材地宝炼出奇药还天丹,赖苦符也曾在玄天宗福境中合上百种灵根仙草炼出活死人肉白骨的紫阳金丹。而成药师却能用近千味寻常见的草药合炼出夺天造化的造化灵丹。 当年云州爆发疫灾,疫情凶猛情势危急,大有席卷天下之势。成药师悲天悯人亲赴灾区开锅炼药,在十三行的配合下,以千余种草药合丹炼药,只用三日便炼成那颗造化灵丹,丢入一口古井中,以水解除灾民苦厄,救了数以百万计的生民,而那井中水的药性竟三年不散,寻常人饮之百病不生,因此得名药师井。 天下第一炼药师,这样的人未必比那几位大宗师更容易请到。 陈醉听了宁怀古的叙述后,不禁立即心向往之,忙问:“去哪里能请到这位苍山剑圣?” “十年前苍山剑圣将宗主之位传给小师弟风矩子后便离开了苍山。”宁怀古道:“此后负剑江湖居无定所,不过老夫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还曾向彼此讨教过古籍经典,总算有些交情,前些年还有几封书信往来。” 陈醉眸子一亮:“先生与他有交情那是再好没有了。” 宁怀古道:“苍山剑宗的开派祖师成不器是陈夫子的驾辕弟子,因此可算是儒门旁支,当年夫子传下君子六艺,礼、乐、射、御、医、剑,苍山剑宗的祖师爷在御、医、剑三方面天赋绝佳,陈夫子周游列国,成不器负剑驾辕始终追随左右,夫子登天后他便离开江门学宫,开创了苍山剑宗,自认儒门旁支,与擅长礼乐射的司氏齐名。” “原来先生与他还有同门之谊。” 宁怀古道:“江门学宫与苍山剑宗算是同气连枝,门户之间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的通道,成药师纵然已经不在苍山上,通过剑宗门户还是可以联络到他的,老夫今日便修书一封,请他来京城相会。” “先生有把握请动他为我医治寒毒吗?” “尽力而为,还要看缘分。”宁怀古道:“成药师是个既有大情怀又有小意趣的奇人,他行事率意往往出人意表,不会尊任何人之意志来决定自己做什么,老夫虽与他有同门之谊,却也不敢把话说满。” “既如此,就有劳先生了,无论结果如何,陈某足感盛情。” 宁怀古道:“即便请不到他,也请卫公多珍重身体,千万不要放弃。” 陈醉道:“怀古先生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战至最后一刻。” 宁怀古会意的点点头,长叹一声,语气沉重道:“老夫这里有个药茶的方子,不能治本,但可以稍微缓解一下,一会儿你去见陛下的时候,我会交给九姑娘,那味道可能不太好喝,但请你一定经常喝一点。” “我还不至于时日无多的地步,先生也不必替我感到难过。”陈醉道:“最近做事确实有点赶,不过是想尽快为鼎力革新的事业打开局面。” ...... 朝会开始前,陈醉先入深宫大内与致儿单独见了一面,把稽查司当下的情况以及下一步的打算对她说了。 稽查司内部的整风运动已经轰轰烈烈展开,主要以清除魏无极余毒为主,五大弟子只剩下白象和红犼,也都被陈醉以莫须有的罪名革职查办,俩人不知所踪,目前的身份是稽查司严拿的要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魏无极一党在河东威风了许多年,却不料一夕之间就被陈醉赶到了河西去。赵致颇有感慨,从前觉得魏无极武功高绝,执掌稽查司多年,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朝中大臣的隐私机密,想要动他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却没料想这么快就被陈醉给击溃了。 其实最初几天,朝中是有些反对声音的,不过都被陈醉以勾连邪教天地堂的罪名直接弹压下去了。天地堂被陈醉定性为邪教组织后,稽查司方面立即展开行动,很快就侦办出大量谋逆不轨的罪证,比之当年齐王案的侦办过程更高效血腥。 首先在宣传造势方面下足了本钱,由宁大学士亲自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历数其罪的万言书,张贴于炎都的街头巷尾广为宣传。又在城中重点区域设置宣传角,找来数十名被天地堂迫害加入其中又幡然悔悟者,痛陈天地堂之不法毒辣行为。力争掀起一场人民与邪教的战争。 在这个过程中,佥都御史杨雨轩作为负面典型,成了首当其冲的打击对象被唐天豪拟判了个满门抄斩。 陈醉不大喜欢这种斩草除根株连九族的做法,但是在这个时代,这却是普遍共识的习惯。既然已经拿起了屠刀,就不要想着慈悲为怀。一刀下去就是死仇,杀不干净必留后患。考虑到经办人可能承担的风险,纵然不喜也只有接受这个结果。 唐天豪拟好的条陈由陈醉转交皇帝陛下。赵致对陈醉百依百顺,递交上来的折子自是来者不拒,御笔朱批,着稽查司以勾结邪教谋逆不轨的重罪严办论处杨雨轩一案。杨雨轩一家夫人小妾儿女三十六口全都按律判了腰斩之刑。 杨雨轩的家小既然跟着他享了这些年的清福,便该有这样的觉悟陪他一起承担这样的后果。当年齐王案中,杨雨轩正是最先发起对齐王弹劾的几个御史之一。齐王一家大小连带着数以千计的年轻士子的人头落地,换来的是他们这些人的荣华富贵。出来混迟早要还,现在是时候了。 赵致见陈醉形容疲倦,有些心疼。 “要不留下来睡一觉吧。” “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陈醉道:“现在却一时一刻都休不得,诛灭天地堂一事非同等闲,你不要小看了这江湖邪教,能在炎都这地方做八十年潜龙的江湖组织又岂是简单的,一个稽查司大魁首就够分量了,更何况还藏着一个大宗正院首赵俸炆,魏无极蛰伏着按兵不动,不代表他畏惧臣服,他们都在等,或许是在积蓄力量,也或许是在等我们犯错,还说不定是在等赵俸侾还朝。” “朕也知道现在不能松懈,只是看你气色太难看,担心你熬不住。”赵致道:“今天晌午母后还问起你来,她还夸你精明强干公忠体国,就是这身子骨不大爽利。” “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暂时还不至于。”陈醉道:“太后是你的母亲,但也是镜空月的徒弟,端国公的亲妹妹,你我之间的一些私密话最好不要对她说。” “嗯,朕晓得轻重。”赵致道:“母后需要的是一个乖孩子,从前的我对他们言听计从,今后不会了。” “人总归是要长大的,到了时候就会需要属于自己的天地。” 赵致道:“朕有了你,还有康儿,为了我们自己的孩子,朕不能再继续做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那个孩子了。” 陈醉说回正题:“西北两路的战事还在进行中,目前看西路的局势已相对明朗些,西戎汗国丢了小沛便失去了拿下凉州的战机,他们战争准备不够充分,不能破凉州劫掠,便没办法持久,那火龙帝国擅长水战的一万人马已经被诛杀,狮驼要是还想强行拿下小沛,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估计很快就会展开重新划定边界的谈判。” “北路军依然在鏖战。”赵致道:“战事焦灼,罗刹鬼今年空前疯狂,对方阵中有一个圣魔法师,据说是极西大陆有数人物,能在十余里之外释放寒雪飞冰和天火流星,导致北军损失惨重,皇父那边也有因此打的很辛苦。” “远隔十余里之外就能释放飞火寒冰,那的确是够让人头疼了,军中武道修养高强的悍将还好,普通士卒却万难抵挡。”陈醉道:“王府那边就没考虑派刺客秘密潜伏进去杀了这个什么魔法师?” 第两百六十八章 圣熊 “皇父曾亲身犯险进入到舍业城寻找那个圣魔法师,但西人属于天赋双魂的魔类,修行法门与我们截然不同,皇父也没办法寻到此人的位置,几次都无功而返,只杀了对方无关紧要的几个将领。”赵致道:“这场战争恐怕要打很长时间了。” “这么一来,西路军那边还要承受极大压力。”陈醉道:“就算上到谈判桌上也会很被动,这岂非正合了南陈贼子们的心意?难怪费仲达盘桓在京中不肯离去,大约他们的战略目的还没达成呢。” “你怀疑北路战事不顺与陈师道有关?” “我想的是他们把武威王死死拖在北路军中,究竟想要什么?”陈醉道:“一口吃掉大赵江山,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胃口,若只是想要一座日落城,那现在就可以谈了,而且这跟南陈没多大关系。” “或许那个人只是想顺手帮你争取些时间呢?”赵致旁观者清,道:“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了,费仲达留在炎都就是为了等着看你的结果。” “你倒是挺愿意把他往好处想。”陈醉笑道:“而他却恨不得一口吞了你的江山社稷。” “皇父被拖在北路军中,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借扫除天地堂的机会将稽查司彻底掌握在手中。”赵致道:“有了兵权才真正有了话语权。” “加上西路军的叶氏父子,的确是可以跟武威王正面抗衡了。”陈醉道:“唯因如此才更不能休息。” 赵致小鸟依人贴在陈醉怀中,纤手温柔抚过陈醉冰冷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自己是个笨女人,朝局如此复杂,我根本掌控不来,一切全都交给你了,就算有一天你想做皇帝了,只要立康儿为太子,我也一定支持你。” “又在胡说八道了。”陈醉笑道:“我若想做皇帝,就不会离开野老山炼锋城。”将赵致紧紧搂在怀中,又道:“对我来说有你和婵儿就够了,抱着你这个大赵天子我便等于怀抱了天下,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难怪要叫抱天揽月,你还真是个贪婪的男人,像你这样的人又岂会把世俗皇权看在眼里。”赵致抚摸着陈醉密布胡渣的下巴,轻声说道:“连皇父都说炼锋城背靠野老山大森林的资源,又有山戎部的衷心拥戴,其实已经具备成就霸业的根基,而你做这一切却只是为了我,偏偏我还在胡乱猜忌你。” “帝王心术,坐到这个位置上,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会自然生出这种本能。”陈醉道:“我不怪你多疑,只怪我有些事情没有对你讲清楚,你心中还有什么疑问都不妨问出来吧。” “火龙帝国那一万水军是被你派人歼灭的吧?”赵致道:“西路军几十万大军都拿那支盘踞小沛的火龙军无可奈何,偏偏你只派了两千人就把他们杀了个精光,真难以想象咱们的护城军该是怎样的精锐啊。” “你想见,改日来卫公府演武场,我安排一场实兵对抗的演习,看能不能博你一笑。” “运粮的队伍已经到了吗?” “现在就在城外,我派阿九过去接应了,顺便命他们清除掉天地堂一些分舵据点,炼锋城那边运过来的粮食先存放在那里。”陈醉道:“京师周围一共有两百多家屯粮大户,天地堂把数万人和粮食集中在四个地方意图不轨,我计划今晚就把这四个地方拿下来,稽查司的内部还没彻底肃清,稍有动作便会走漏消息,为避免泄密,所以我决定派他们去办这个事。” “是不是又要杀很多人?” “打天下哪有不流血的道理。”陈醉道:“天地堂毕竟不是摊手即倒的小门小户,我拿他们开刀,一是因为我发现魏无极和令狐野先这样的人物都肯为他们所用;二是当时打了杨雨轩以后需要一个合理合法的道理;三才是因为那天晚上针对我的刺杀举动,那是一次比较仓促的刺杀行动,但足以说明他们是我们的敌人。” 赵致轻轻一叹,道:“别人是为了打天下,你却是为了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陈醉道:“这女人是自家娘们儿,我儿子的母亲。” “真不愿见你为了我这么辛苦。”赵致大为感动,啼呼一声扎进陈醉怀中,叫道:“陈醉,我真恨不得能有机会为你死了。” 陈醉挽着她,心中暗自叹息,温柔的宽慰道:“为了康儿,你和我都不能死,就算某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也会安排好你和康儿的事情。” ...... 炎都城西十五里,一队驼牛巨兽拉动的大车停在路旁一片开阔地上。 一个小姑娘负着手站在一群铁甲大汉当中,正问道:“哪个是孟立熊?”不等一旁身若巨熊不着铠甲,看上去憨头憨脑的少年站出来回应,小姑娘摆手继续说道:“知道是你了,公子派我来提那个叫班加罗尔的火龙帝国万夫长,顺便见你说几句话,公子表扬你之前在山里的差事办的不错,他命你们先不忙入城,还有个任务交给你。” 孟立熊道:“请九小姐示下,末将必定不辱使命。” “不用这么正式。”阿九道:“你哥哥跟我说话可没你这么生份。” “九小姐是城主身边近人,亦是我山戎部的主人,自当尊敬些,城主大人说过,没有信仰和上下级观念的军队是没有灵魂的军队。”孟立熊道:“我们重甲步卒按照城主编写的陆军操典进行系统学习和训练,跟兄长率领的骑军是不同的。”言语之间颇为自豪。 重甲步卒的文化修养和军事化程度明显高于骑军。孟立熊加入护城军以后读过书,这小子不仅身体天赋绝佳,练拳的悟性也极高,有着如同高阶凶兽一般的本能反应,同样学的太极形意,他对拳法的理解远在其他人之上。陈醉就是冲这一点专门把他调来的。而且此子虽然言语性情刻板了一点点,但对城主的敬意却是真诚的。 “行了,算我多嘴,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阿九道:“任务很简单,往你左手方向看过去,那边有一片庄园看到了吧,那是天地堂的一处分舵所在地,庄子的主人叫雷万奎,是本地武林赫赫有名的人物,这庄中养着三千多个带刀闲汉,个个都是有品的江湖武师,公子命你们今晚动手屠了这庄子,把咱们的粮食运进去,然后留下一支百人队暂时驻扎在此。” “末将遵命。”孟立熊问道:“其余人如何安顿?” 阿九道:“我先瞧瞧你们的本事如何,记住了,公子要的是全歼他们,不能走漏风声,如果你们不顶用,我还要回去问问公子,是不是要派出骑军来执行任务。” 孟立熊登时面红耳赤,挺胸昂头,道:“请九姑娘放心,末将和一千步卒兄弟保证能完成任务!” “说大话很容易,说到底还要在战场上见真章。”阿九道:“知道你哥哥带着一千骑军做什么去了吗?实不相瞒,似这样的地方一共有四处,他们也执行类似任务去了,你若是比他们动作慢了,或者办事不力走漏了消息,那剩下的任务我就只好交给他们去执行了。” “千万不可如此。”孟立熊语气急迫,道:“九姑娘请拭目以待,我们步卒虽然只有两条腿,但也不比骑军的四条腿慢,我们一定以最快速度把差事办好。” 阿九交代完任务提了那个班加罗尔便转身回城了。 孟立熊立即集中所有步卒训话:任务来了,看见那边的庄园了吧,里边有三千闲汉,凑在一起企图破坏城主大人的大计,城主命我们今天行动,把这庄子拿下来,里边的人一个不留,庄子很大,三千多闲汉也不是猪羊站在那里不动等着我们杀,如果是黑天行动我担心会有漏网之鱼,城主的命令是全歼,那就不能走脱一个,所以我决定要用霜狼圈黄羊的战术,兵分两路,六百人负责三面进攻,留一条活路给他们走,剩下的跟我布置陷阱......骑军比我们先一步出发,这会儿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我的意思是,别人吃肉咱们不能只喝汤...... 第两百六十九章 今夜无人入睡 城外的月光映照着雪光,杀戮之夜,还会有血光飞扬。 陈醉和阿九在府中等待着城外的消息。今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孟立熊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陈醉听完阿九的汇报,道:“打仗爱动脑子,这一点比阿虎强多了,叶鲲鹏也说他是领军的人才,这就说明山戎部的人不是天生的笨蛋,他们只是没有学习文化开启智慧的机会。” 阿九道:“山戎部是上古大战失败后遗留下的蛮族,被天道诅咒不能修行,只配与禽兽为伍妖兽为敌,在野老山大森林中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因为太能吃,智慧又比较低,性情还暴躁,不愿受约束极难控制,随时有可能为一个馒头发疯杀人,所以尽管大家都知道他们人人先天体魄是天生的战士,却没有哪个国家愿意招募山戎部人,连当年的魏百孝也说,山戎人空具勇力,奈何纪律涣散,只受食欲支配,实不足以成军。” “事实胜于雄辩,这些屁话不管是谁说的,今后都只是一句屁话了。”陈醉嘿嘿冷笑道:“枪杆子里不仅能出政权,还能专门打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所谓权威的脸,曹宝珍和叶还空以为我不动用玄甲骑军就玩儿不转,老子早就防着这一手了,没养熟的军队就是个摆设,用不好还会坏事,所以我才要调护城军来炎都,他们以为区区三千人马办不了什么大事,我就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兵贵精不贵多,你家公子就要凭这两千骑军,一千武卒,扫光那些牛鬼蛇神。” “公子治军之才旷古烁今,当年的魏百孝也堪称一代名将,比起公子来却有天地之差。”阿九服侍陈醉更衣,把室内炉火弄旺,又端来一杯热茶递到陈醉手中,道:“他打仗其实也挺厉害的,尤其喜欢用一部分军队的牺牲来换取全局的胜利,所以每逢大战虽能取胜却总要死很多人,而公子治军的理念与他截然不同。” “看把你厉害的。”陈醉接过茶杯品了一口,微微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宁先生给配的药茶。”阿九道:“安神定心,还有健肝火壮正气的功效。” “你最近进步挺大的,怀古先生不愧为至儒宗师。” “你每次朝会前都会先入宫见驾,我在外面等的无聊,就去找宁先生请教学问,他可愿意教我了。”阿九道:“之前你跟我讲的那些道理,有一些我搞不明白便去请教他。” “他会是个好老师。”陈醉道:“大道无相却又包罗万象,修行法门没有一定之规,但过程无外乎渐悟和顿悟,渐悟讲的是身体力行点滴积累,从量变到质变,而顿悟却是一朝得道一步登天,故此修行之道极重机缘,对你来说能向怀古先生讨教学问就是个很难得的机缘,你用千年光阴体验了渐悟之法终于化形成人,现在可谓是厚积薄发,正该实践顿悟之法。” “阿九明白,公子的意思是让阿九从人间万象中领悟大道真意。”阿九道:“宁先生也说,道无处不在,一杯茶,一盘棋,甚至是一块顽石,亦或者一支军队,都可能藏着道,如何得道还要看自身的天赋兴趣在哪里,宁先生喜欢读书,他的道就是在书中领悟的,云空寂喜欢观云,于是在云泽变幻之间领悟到大道。” “阿九喜欢什么?”陈醉道:“从前的你必然是遵循本能,如今的你脱胎换骨,已具人性之德,自然不会如从前那般只对血食骨肉感兴趣。” “阿九喜欢打仗。”阿九道:“难以名状,但真切又强烈,平日里最爱看的书籍是兵书战策,每次听闻护城军的过往战绩都格外兴奋,这次公子派阿九去指挥孟立熊哥俩,阿九觉得特别开心。” “人生路千条,文武来当家,这也是大道之一,赵俸侾大概就是以战养道的典范,不过你这喜好对女孩子而言有点独特。”陈醉微笑道:“既然我的小阿九是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巾帼豪杰,那公子当然会尽力成全你。”顿了顿,又道:“只是领军打仗不是儿戏,胡乱指挥是要付出代价的,就目前来说,你还需要学习和锻炼。” “阿九明白。”阿九兴奋的说道:“宁先生也说,兵凶战危,用之需慎,轻用兵者纵胜亦非胜,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真胜,他还说公子治军更看重的是军士的生存能力和内在的精神意志的淬炼,从外在的装备与训练,到内在的信仰和战术素养学习,都与其他人大相径庭,因此护城军的战术更灵活,战斗意志也更顽强,每一个人都是群体的一份子,同时又都可以成为独立的战斗单位,他们每一个都具备了,无论战局如何变化,都晓得自己该怎么打怎么活下去的素质。” “我知道宁怀古和叶斩一直在研究护城军,倒没想到他们研究的这么深入了。”陈醉道:“千骑破楼兰的时候,那是一支深入草原的孤军,面对的是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和一座坚城,叶鲲鹏按照我指点的大概方略,采取了敌进我退,敌退我扰,逐个击破,攻心为上的策略,先拔了楼兰城外围几十个小据点,砍了几千颗脑袋摆成京观,彻底激怒了楼兰主将,这才有机会发挥龙马军机动能力强,补给方式先进的特点,拖垮了楼兰守军。” “宁先生认为这一仗最重要的一个细节是零伤亡。”阿九道:“他说这就是公子精兵理念的体现,运动战当世哪支骑军都会打,但执行力和单体战力却决定了战术的贯彻成功与否,能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战略目标,这才是护城军最厉害之处。” “他这么说是因为还没有见识到重甲步卒的威力。”陈醉道:“战争双方,无论另一方有多强大的战术素养,多顽强的战斗意志,多强悍的兵源素质,都没办法弥补装备上的巨大差距,我敢说,相同人数情况下,就算是一千名八品九品的武道高手组成的骑军也没办法攻克我这一千步卒结成的防御体系,只不过相对伤亡会大很多。” 又道:“我这么说不是妄自菲薄,也并非否定战略战术和战斗意志在战争中的重要性,而是在强调客观事实,这也是我为什么明明护城军的单兵素质已经遥遥领先于当代任何潜在对手,却还是要把他们武装到牙齿的原因。” 阿九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抬头说道:“阿九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战争不只是打仗,战场上的结果反映的其实是战场外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而战的信仰问题,又比如战争装备的差距其实体现的是两方的冶炼技术和制造能力的差距,在拿到战场外优势的情况下,战场上的胜利便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她转身跑到里边,不大会儿拿出纸笔来:“我要记下来。” “这就有点意思了。”陈醉笑道:“你要记录什么?” “公子说的每句话。”阿九道:“既然是在卫公府说的,那就叫做卫公策好了。”又道:“武威王有武经要略,算是着书立传,可以在兵家历史上留下一笔,公子也会有卫公策注定流传后世。” “记便记吧,不过自己留着看看就算了。”陈醉道:“兵法,国之大事,存亡之地,生死之道,不可不慎,所谓一将功成万骨骷,就算是不损一兵一卒的常胜兵家,也需承受杀敌无算有伤天和带来的代价,君不见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兵法家是长寿的,所以对待这种杀人的文字还是要谨慎些。” “那为什么赵俸侾却不仅留下了武经要略,还跑到北路边界鏖兵数十年?” “赵俸侾以杀心入道,便是通过杀戮来体悟天之杀心,所谓亡者有灵,天道纳之,他是代天行杀道,云玄感曾评价说,武威王胸藏千万幽冥之力,那是不属于人间的神鬼力量。”陈醉道:“那就是他选择的修行方式。” “阿九也喜欢这种方式。” “喜欢这条路,那就只管走下去吧。”陈醉道:“你好不容易才化生成人,就应该去体会人生百味。” “这语气老气横秋的,好像你自己老的快死了似的。”阿九不满道:“公子不该有这样的心态,你现在需要振奋精神好好活下去,姐姐和我都相信你一定能战胜这寒毒。” “我和玄水真元之间就是一场战争。”陈醉道:“而且非常典型,我有极强的战斗素养和意志,也有不错的实力,而这玄水真元只有大大优于我的武器装备,那种差距就好像我跟外公之间的境界之差,除非有外力介入,否则不可能抹平。” 热滚滚的药茶入腹,陈醉感觉四肢百骸的冰冷僵硬感稍微得到缓解,又道:“我当然不会放弃,但也必须保持接受最坏结果的心态,否则我现在根本没办法保持理智来应对当下的一切。” 阿九闻听顿时大为难过,她意识到陈醉的实际状态一定比他目下展现在人前的要糟糕很多。而此刻陈醉脸上挂着的从容笑意更让她心疼。 “如果真的威胁到了生命,倒不如放弃算了,我们答应镜空月,把抱天揽月楼给那个郦凤竹,然后我们回到炼锋城去。”阿九忽然扑进陈醉怀中,带着哭腔说道:“这天下谁爱要就让谁争去。” “小傻瓜,说的什么孩子话。”陈醉放下茶杯,轻抚着阿九的秀发,道:“回到炼锋城就不必受人摆布了吗?他们让我交出抱天揽月楼只是第一步,这一步等于是逼我放弃致儿,如果我退了这一步,他们就还会有第二步逼过来,比如把炼锋城也交给他们,或者是逼我放弃婵儿和你,到那时我又当如何?” 陈醉争的从来不是天下,别人都以为他是个野心勃勃的枭雄,但其实他想要的只是家人。他生而知之,算上梦中人生,两世为人,绝大多数时光里都是孤独的。家人对他来说是一个遥远的概念。母亲聂锦儿是个毫无理性的疯子,绝大多数情况下她更需要陈醉来照顾,显然给不了他多少母爱。尽管如此,陈醉仍百倍珍惜,宁愿守着母亲二十载。 直到黑心狗出现带走了聂锦儿。随后赵致走进他的生命又离开了,接着是霍鸣婵,然后是往生和叶鲲鹏,还有整个山戎部和炼锋城。为了这个大家庭的所有成员,他创立了抱天揽月楼。从一开始到此时此刻,他想要拥有和守护的都只是这个大家庭。为了心中这个家里的每名成员,他都不介意与整个天下为敌。 这个家就是陈醉的天下,而放弃抱天揽月楼就几乎等同于放弃了这个家,这显然已经触碰到了陈醉的底线。 “我陪你打拳吧。”阿九乖觉的说道:“活动活动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陈醉微微一笑,摇头拒绝道:“太耗心力了,我最近一直不敢入梦练拳就是很怕会一梦不起。”又道:“我画的那些图纸你要替我保管好,还有我传给你的那些道学经典你也要牢记好,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们,那些图纸上的装备可以确保炼锋城能一直在这个世界存在下去,而如果那些道学经典在你身上发扬光大,这个世界便会永远记得我曾来过。” “难怪你这些日子都没日没夜的操劳,一时一刻都不肯入眠。”阿九心下难过极了,哭泣着不甘问道:“真的除了向镜空月妥协外,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我不确定。”陈醉道:“今天怀古先生倒是向我提起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又道:“不过我也没敢寄太大希望,这个人跟我有些过节,我曾杀了他一个师侄,而且此人居无定所很难联络到,总之希望很渺茫。” “只要有希望,就必须试一试。”阿九抹去泪水,斩钉截铁道:“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个成药师!” “这种事还是要看机缘,不过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我依然会竭尽全力活着。”陈醉道:“说实话,我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多久,所以我才要确保在离开前,让一切步入正轨,赵致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生活,婵儿可以拥有对抗命运的力量,你也能得偿夙愿,别为我难过,如果我们足够幸运和努力,也许这一天很晚才会到来,说不定在这个过程中,某一天你就开窍了,一朝得道问鼎大宗师,便能化解了这玄水真元。” “为了公子我会努力修炼的,但我还是要去找到这个成药师......” 第两百七十章 门徒 “城外准备如何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魏无极眼中精光一闪,不满的盯着下面程白象为首的众人问道。 鲁国公府的书房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天地堂在京十三分舵的舵主和该来的重量级人物都已经到齐。 “启禀恩师,从申时起那边便没了音信。”程白象沉声道:“粮价飞涨,现在的实际市价比易贸司公布的贵了四成,城中百姓多有愤怨,城西的荆楚才曾经向弟子询问,要不要在城门区域开几家粥厂将城外的流民吸引进来,弟子命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该怎么做恩师自有安排。” 又一人道:“卫公府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那一千骑军都在府中。” 魏无极微微点头,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屈指一弹,笔直的飞向下边站在比较靠后位置的一个红袍男子,吩咐道:“把这份名单送到翠屏山中,咱爷们在稽查司经略多年,最为总堂所看重的其实只有这个。” 红袍男子出手如电,用两根手指掐住名单,仔细收起,抱拳躬身道:“遵命。” 魏无极又道:“稽查司方面传来的消息称,陈醉表面上疯狂针对天地堂,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背地里这些日子都在针对稽查司内部搞整风,他只有把老夫在稽查司内部的影响力彻底抹去了,才敢放手施为。”环顾四周,见众人都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又道:“他虽然大权在握,但只要那边有风吹草动,都休想瞒过老夫。” “魏副堂主,风雷行动所需的人员和粮食都已经备齐。”一个身材婀娜,模样秀美的白衣女子说道:“目下这场春荒已经初显威力,只等城中存粮消耗差不多了,咱们的粮食运进来以后再把粮价上提一倍,必然导致民怨四起,届时天子失德,错用奸佞,以至于天降神罚,令得百姓遭殃的说法必定响彻京都的街头巷尾。” “而后再由王爷牵头发起弹劾,那些心向我天地堂的群臣必定争相响应,正所谓民意汹汹,众怒难犯,且看他陈醉如何收场!”程白象接过话头说道:“待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恩师再最后登场,一声令下放粮赈荒,将粮价降下来使民心稳固,如此一来恩师重掌稽查司指日可待!” 一名分舵主听到这里,喜上眉梢,附和道:“只要大人回归稽查司,咱们天地堂的好日子便自然回来了。” 魏无极冷哼一声,道:“老夫坚信,各位只需勠力同心按照总堂的命令行事,这场风波对于独享京城江湖八十年风流的天地堂而言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只要老夫回归稽查司,事后必定论功行赏,各位今后在京城的日子只会比从前更滋润。” 一个白面无须,身形肥硕的僧人尖声说道:“妖邪降世,构陷我天地堂,毁我名誉,坏我道统,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到那时不但要论功行赏,还要秋后算账,绝不能便宜了那魔头,只需魏堂主一声令下,小僧便立即派百万地灵兵屠尽卫公府。” 众人正说得热闹,忽然有急促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人飞奔而至,进门汇报道:“启禀老爷,慈安宫大总管李国庆公公来了,送了一封信过来,说务必由您亲启。”说罢,将请柬双手奉上。 魏无极隔空招手,一股潜力席卷而至将那封信吸了过去,打开只看了一眼,不由勃然变色,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 卫公府,陈醉也收到了一封信,确切的说是一封邀请函。 太后娘娘在端国公的别苑设宴款待众朝臣。刚想随手丢了,忽然在长长的宴客名单中,发现两个名字格外引人注意,郦凤竹和成药师。 陈醉拿着这张邀请函,心里琢磨那兄妹俩要干什么?作为外戚集团的首脑,赵光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太后赵颖。而赵颖则是母凭子贵才有今日地位。对他们来说赵致才是权力富贵的源头。过去的赵致是一只笼中金丝雀,听凭他们摆布。现在这只金丝雀翅膀硬了,与外界的雄鸟勾勾搭搭,已经不甘心做一只笼中鸟。 赵颖是五凤池镜空月的弟子,赵俸侾是镜空月的养子。赵致当初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完全是赵俸侾一手推动的。所以如果把宁帝比作一只金丝雀,那赵光兄妹也只是负责看顾这只金丝雀的打工仔。真正的大老板是五凤池镜空月母子。 鸟儿越来越不受控制,这样的结果必定不是镜空月想看到的。联想到那天晚上镜空月忽然造访时说的那些话,顿感手中的邀请函分量格外沉重。陈醉很清楚镜空月是冲着聂横舟的面子才容忍自己的,但这份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在不能确定镜空月容忍的底线的情况下,只能一点点去试探。现在是不是已经触碰到了那条线? 殿外脚步声入耳,阿九引领着身上血迹未干的孟立虎兄弟走了进来。 “公子。” “拜见城主。” “事情办妥了?”陈醉翻眼皮看了看,问道:“兄弟们可有伤亡?” “不就是收拾一群乌合之众嘛,手到擒来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伤亡。”孟立虎大咧咧说道。 “多谢城主关怀,弟兄们没有任何损伤。”孟立熊规规矩矩回答道。 陈醉微微一笑,又问道:“粮食都移交给皇城内库司了?” 阿九道:“莫公公亲自接手的。” 陈醉把那封邀请函随手丢在桌上,沉吟了片刻,吩咐道:“阿虎下去把兄弟们安顿好,然后好好休息吧。”孟立虎称喏出去了,孟立熊则站在原地没动。陈醉含笑打量这孩子,一年多没见,这小子比那时候更壮了。才只有十八岁,就已经是先天八品的体魄了。这样的天赋无愧山戎部第一猛士的称号。 山戎部人人先天体魄,但也有禀赋上的差别,孟氏是山戎王族,基因传承明显优于他人。之前因为饮食结构不合理,即便是孟氏也很少出现先天五品以上的人物。孟立虎当初也不过是先天五品。这几年得陈醉亲自指点锻炼气血的拳法,又在饮食结构和营养摄取方面予以指导,总算又兑现了一点种族天赋,达到了先天七品的境界。 孟立熊的天赋未必就比哥哥高多少,幸运的是他是在青春期成长的关键阶段加入到炼锋城的。在得到相同资源的情况下,成长中的少年种族天赋得到了完全释放。 “以前教你的东西每天都有练习吗?”陈醉问道。 “从未有一天懈怠。”孟立熊郑重答道。 “放松点。”陈醉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你这练拳的天赋可谓得天独厚,千万不要辜负了。” 孟立熊道:“能遇到城主并得到您亲自指点是阿熊莫大的福分,绝不敢辜负懈怠。” “以后不要叫城主了。”陈醉道:“叫老师或者师父吧。”孟立熊一怔。陈醉笑问:“怎么?你不愿意?”孟立熊赶忙伏地跪倒,叩头道:“弟子孟立熊给老师磕头了。”陈醉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比你那二虎吧唧的哥哥聪明多了,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做事,你可愿意?” 孟立熊跪在那里,直起腰杆看着陈醉,满面诚恳道:“阿熊的命是姆妈和阿爸给的,这一身本事和一腔志气却是老师赐予的,阿熊愿意为老师效死命。” 陈醉一指阿九,道:“步卒千夫长的位置你尽快交接出去,今后你接替她负责我的出行事宜。”顿了一下,又笑问:“怎么样,从指挥千军的位置,转到我身边做个马夫,会不会觉得委屈了?” “老师莫要折煞阿熊了。”孟立熊手按当胸,诚挚道:“能在您身边服侍您,是每一个山戎部汉子最大的梦想。” 陈醉从书案旁取出个包袱递到他手中,道:“这是我亲手打造的麒麟宝铠的复制品,上面有些特殊的武器,回头我慢慢教你怎么用。”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那身厚重盔甲,但是跟在我身边是个极危险差事,随时有可能需要面对真正的顶尖高手,这麒麟宝铠套在贴身衣物上,外面穿上外套就瞧不出来了,很是方便。” 孟立熊双手接过,动容落泪道:“老师待阿熊真是太好了。” 陈醉喜欢他的赤子之心,抚他头顶笑道:“傻小子,不是白给你的,真有事的时候你得上去玩儿命的。” 孟立熊道:“山戎人的命贱,阿熊从小到大最不怕就是玩儿命,为了老师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陈醉将他拉起,示意他下去把麒麟宝铠的复制品穿上,转而问阿九:“城外的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阿九道:“唐天豪他们已经过去接手,昨晚死了很多天地堂逆贼,总需一个说得过去的罪名,统计战报罗织罪名,这些善后的事他们要比护城军更擅长。”陈醉嗯了一声,道:“以后不用你赶马车了,稽查司那边的事情你要替我多担待些,这段日子学到的那些做人办事的道理刚好可以学以致用。”阿九道:“那傻小子粗手笨脚的,我可有点不放心。” “稽查司这边我更不放心。”陈醉道:“唐天豪这个人还是可用的,但他实力毕竟有限,在稽查司内被边缘化许多年,威望不足以服众,说话也不够分量,你代表我到院子里坐镇,那些暗地里还跟魏无极往来的宵小之徒才不敢造次。” 阿九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正好顺便派人去寻访那个成药师的下落。” 陈醉道:“三万玄甲骑军还缺一个统领人物,这个位置太关键了,必须是自家人担任才放心。” “啊!”阿九吃了一惊,道:“我一个小丫头,这合适吗?” 第两百七十一章 有凤来仪 “你的真元潜力堪比宗师,道意修养不在那些超品移山巅峰的高手之下,就实力而言是富富有余的。”陈醉道:“你没有领过兵,也缺乏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不过没关系,领兵的理论基础你跟我学了不少,经验可以积累,而且遇到难解的问题你还可以来问我。” “还是有点怪怪的。”阿九道:“会不会让人家说你用人唯亲,荒唐无道啊?” “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陈醉道:“关键是咱们有没有这个实力彻底拿下稽查司,只要咱们把事情办成了,那些闲言碎语便不过是卑作风语,这天底下的纷争不断,那些道理说来说去,最终都要着落在实力上。” “公子看好阿九可以办到,那阿九便也觉得自己能行!”阿九道:“这些日子向宁先生讨教学问,也听明白了一些人世间的道理,这种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反正就是先排除异己呗,扫清魏无极的残余势力,然后再任人唯近,从那些从前不受待见的将领当中选一些肯听话的来担当要职,只要能保证粮饷充足,便不会出啥大问题。” “句句都是真知灼见。”陈醉哈哈一笑,指着阿九鼻尖说道:“你果然是个天才。” 阿九注意到书案上的邀请函,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谁来的信吗?” “邀请函,太后请我去端国公府赴宴。”陈醉收拾停当,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不去不成?” “太后的背后是镜空月,你说不去行不行?”陈醉道:“放心吧,她若真想把咱们如何,怕也没用。” “我跟你一起去。”阿九道:“那个阿熊傻头傻脑的,让他跟着你去我不放心,我去了,关键时刻我还能挡她一下。” “然后呢?”陈醉道:“根本于事无补,只要你一天没感悟五重道意成就大宗师境界,实力再增加多少都不会改变什么。”又道:“而且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阿九没有多说什么,仔细听着。 “三千护城军交给你指挥,如果我一去不回,你就带着护城军杀进皇城把陛下接出来。” “他们连陛下也不放过吗?” “如果我死了,陛下必定宁死不肯再受他们摆布,到那时他们就需要一个更听话的皇帝。” “康儿?”阿九想到了那个可能,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责任重大,眷恋的目光看着陈醉,道:“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我先前还觉得局势对我们有利,胜券在握呢。” “也许只是我在庸人自扰,但也可能比我所想的更危险。”陈醉道:“大宗师的心思我们无从揣度,只能预先做最坏打算,其实我还想试一试,如果镜空月铁了心想要我死,我是不是有机会挣脱,你知道的,我为那一天煎熬了很久,那些非人之苦不是白受的,加上咱们的那辆马车,我有把握十丈之内人尽敌国。” “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一定要去赴宴呢?”阿九劝道:“只要公子不离开国公府,有三千护城军和我保护,阿九相信就算是镜空月亲自出手也绝讨不到便宜去。” “我去自然有去的道理。”陈醉道:“只要你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我便没什么后顾之忧。” “阿九想听听你的道理。”阿九道:“如果不是特别有必要,我还是不想你去冒险。” “这场纷争从开始到现在,我们都进行的太顺利了。”陈醉道:“天地堂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做出反击,赵俸炆按兵不动,就由着魏无极一个人在前面折腾,京中其他势力也一直在观望,我不觉得他们是怕了咱们就此认输。” “公子的意思,他们是在等什么人?” “或者他们当中一部分人已经认定我命不久矣吧。”陈醉道:“赵俸炆,赵光,甚至是武威王府赵俸侾,这些人表面上各自为政,但其实一直有一条我们看不到的暗线把他们连在一起,也许是天地堂,也许是十三行,我入主稽查司以后曾应宁怀古之请仔细查阅过当年齐王案的卷宗,当年他们就曾经同仇敌忾过,不过那次对抗的是礼宗和火教。” “这样的话,阿九更不同意公子去赴宴了。” “不去不成。”陈醉道:“你仔细看看宴客名单就明白了。”又道:“人家已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我若还想争这一线生机就只能给他们这个面子。” ...... 太后亲自出面,在端国公赵光的京郊别苑待客,遍请京中权贵人物,除叶斩和宁怀古一方的朝臣外,余者尽数被囊括其中,甚至包括了最近刚被告老的魏无极。 午时刚至,宴饮准时开启。 酒席摆在了别苑后院的环廊内,正值四月春,原本该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光,却因为那场大雪的缘故,院中还有积雪未化净,南风轻吹平添几分寒意。别人或许会觉得清爽,陈醉的感觉却是如刀割一般。 孟立熊站在上风口的方位,紧紧挨着陈醉,像一堵避风墙。他生的虎背熊腰,满面连鬓络腮的胡子,腰悬九炼折叠锻打重达两百斤的牛耳象鼻刀,站在人前真如天王下凡一般。 陈醉拥着雪狐领的貂裘,盘坐在矮几后,目光环视全场,在心底里打量每一个赴宴者。 这环廊有点类似圆桌,似乎刻意模糊了主客高低之别。太后赵颖身着锦兰飞凤宫装,可算是便装出席,之前众人要行君臣大礼的时候被她给免了,说今日只有凤池女,没有天家后。这话说的有些不妥,隐隐有将五凤池排在了皇室前面之嫌。但众人都没有说什么,陈醉自然也不会多嘴。 他今天来到这里,已经打算好,只带一张吃饭的嘴,一对儿听话的耳朵和一双观人的眼。 众人落座的时候,陈醉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位于东南角方位的一个玄衣少年最先坐下,接着是少年身边的白衣负剑潇洒绝尘的中年男子落座,而后太后赵颖才落座,接着是赵俸炆为首的一众王爷国公们。 那玄衣少年身长玉立,生的标致清雅,腰间环佩琳琅,颇有风仪...... 第两百七十三章 药师 陈醉判断此人多半就是郦凤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穿了一身男装。这位与师容兰齐名,十一岁便创立十三行,十五岁接掌天机楼的天之骄女,据传说也是个生而知之的人物。风闻她出生的时候有五凤护驾,琅嬛仙阁在云中出现,奏响天音妙乐洒下人间。更有五凤池一脉的创始人,郦山圣母的元神法相亲降传下法旨命镜空月收此女为徒。 编钟鸣响,悦耳动听,赵颖微微挥手,立即有府中侍者端出一盆盆暖炉来摆在每张矮几上,这风磨铜的暖炉内有八个方格,可以容纳八道菜。户外宴饮,酒菜不一会儿就得凉透,滋味必定要差许多。有了这个暖炉保温,便不必有此困扰。 “文昌王兄,诸位臣工,今日邀诸位来此宴饮,只为与大家聚会赏春,闲话叙谈一番。众所周知,自陛下亲政以来,本宫早已不问政事,如今我大赵江山正逢多事之春,西北两路用兵,战事焦灼难料胜败,外事不畅偏又遇上这千载难逢的大雪灾,京中多有民居被大雪压的房倒屋塌,国库,府库和内库的存粮颇有不足,城中粮价飞涨,饥民在天寒地冻中企盼着朝廷赈济,如此种种,内忧外患,本宫于深宫大内中闻听深感忧虑。” 赵颖命人给诸位王爷大臣们倒酒,端起杯子继续说道:“诸位都是我大赵江山社稷之栋梁肱骨,当此时局艰难之际,各位正应该群策群力勠力同心为陛下分忧,然而本宫近日却听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言及朝中重臣之间的纷争,本宫料想多半是小人学舌妄言挑拨,以至朝臣之间生出些许误会,故近日专门在此设宴,为误会双方提供一个当面化解的机会,国事艰难,一切从简,只略备薄酒,还望诸位以国事为重,能够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 她这是想当和事佬? 陈醉有些疑惑,凭她的身份说出来的话倒是有点分量,但也只是有点而已。稽查司内的矛盾不只是权力之争,更是生死较量。凭她手中的资源想要调停自己跟魏无极之间纷争,那是绝无可能的。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可以随便去说,但任凭她说破大天去,陈醉也绝不可能罢手。而魏无极这老家伙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照道理讲,以她坐在皇后位置上多年积累的经验和智慧,应该不难想到这是在做无用功。却为何要多此一举呢?除非今天还有比她分量更重的人物出面。 “请问卫公何在?”一个清越如凤鸣的声音忽然问道。 陈醉循声看过去,正是那个疑是郦凤竹的玄衣少年在问话。 “陈某在此,敢问这位姑娘是哪一位?” 对方虽然穿的是男装,但并未刻意掩饰姿容气质,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个女子。陈醉不想浪费时间陪她玩儿猜谜游戏,单刀直入点出对方女儿家身份。 “我就是郦凤竹。”她竟比陈醉更直接,道:“今天拜托赵颖师姐做个东道,把诸位大赵朝堂上的精英齐集一堂,就是想做个和事佬,居中调停各位之间的矛盾。” 陈醉想不到她竟这么直接,同时又感到震惊,她刚才居然直呼皇太后的名字,言语之间已经明确表明,今天这场宴饮其实是她召集的。这小娘们儿怎么就这么自信,如此笃定所有人都会给她面子? 郦凤竹继续说道:“魏无极大人也到了吧?” 坐在赵俸炆下首,一直低头沉默的魏无极闻声欠身站起,拱手施礼道:“拜见楼主。” 郦凤竹安坐不动,摆手示意道:“魏大人免礼。”又道:“因为一些误会,导致天地堂昨晚损失惨重,本座知道魏大人此刻的心情欠佳,但事关民族危亡,社稷之兴衰大业,还请魏大人能从大局考虑。” 魏无极叹了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叹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事实已经证明,卫公的手段和实力远胜我辈,楼主能在此时此地问老朽的意见已经是极照顾老朽这张老脸了,调解之事但请楼主吩咐,老朽绝无二话。” 郦凤竹满意点头,转脸看向陈醉:“卫公意下如何?” 陈醉笑眯眯看着她,道:“郦小姐的想法是极好的,如果能兵不血刃的肃清天地堂,陈某自然求之不得。” “不晓得卫公这个所谓肃清具体怎么解释?” “很简单,天地堂有总堂主和总军师各一名,副总堂主三名,京中另有十三分舵,大赵境内还有分舵若干,多年来打着敬天拜地的旗号,却专做一些结社营私欺压良善的勾当,他们欺行霸市,垄断经济,以此聚敛财力结交官员,假借天意伪称仗义疏财来收买民心,其用心之险恶可谓罄竹难书......” “卫公稍待,请问罄竹难书作何解?”郦凤竹含笑问道。 陈醉环视当场,见众人目光一致看向自己,顿时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这郦凤竹的面子好大,皇太后赵颖是五凤池出身也就罢了,那赵俸炆和魏无极却是天地堂中的重要人物,这种情况下居然能够欣然接受她的调停,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十国年间尚未有纸张发明问世,人们书写文章都是在竹简上,所谓罄尽竹难书的意思就是形容某人作恶多端罪不容赦,即便是罄尽莽山之竹也难书其罪。 郦凤竹听了陈醉简明扼要的解释后含笑点头,淡淡道:“卫公妙语连珠,这个形容甚妙,不过似乎略显夸张了。” 陈醉干脆的呛声道:“原来郦小姐是带着立场来的,所以只想听自己想听到的话,可惜陈某不是魏无极,不会捏着鼻子说恶心自己的话,既然话不投机,那陈某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郦凤竹没想到陈醉会跟自己这么计较,她十几岁起便统帅江湖,在朝在野向来说一不二,连恩师镜空月对她都礼敬三分。还从未遇到这么呛声跟自己对话的人。闻言不禁黛眉微蹙,道:“卫公这般果断拒人于千里的态度,让本座觉得你似乎并不打算接受调停?” 陈醉嘿嘿一笑,道:“本爵的话还没说完,是郦小姐你无礼打断在先,连话都不让说,还说什么调停的屁话?” “大胆!” “放肆!” “无礼!” “粗鄙!” 陈醉话音未落,立即引发了众怒,一时间群情激奋,呼喝阻挠之声此起彼伏。 “郦凤竹,你有屁就放,何必多这一道脱裤子的麻烦?”陈醉横眉冷目,毫不在意面对千夫所指,安坐不动,只看着同样端做不动的郦凤竹。 “卫公陈醉。”那个白衣中年男子开口说道,声音不高却入耳清晰,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这人面色慈和,并无怒意,言语口气也没有呵责之意,朗声说道:“鄙人成药师,久闻千骑破楼兰的炼锋城主是个未达三旬的年轻人,今日一见果然年少有为气魄非凡。” 第两百七十三章 大国良医 果然是他。陈醉心中暗惊,对于这位当代第一医家,他还是心存敬畏的。正所谓大医精诚,医道是人道之菁华。与天争命,还天再造,正是医者父母心。成药师弃剑就医,活人无数,正是大仁大智。在陈醉看来,比之云空寂和聂横舟之辈更令他心折敬仰。 “原来是苍山剑圣在此。”陈醉一扫之前的傲岸无礼,起身施礼道:“炼锋城陈醉,拜见先生。” “不敢当。”成药师起身还礼,道:“卫公乃当世豪杰,老夫化外山野一匹夫而,岂敢当你一拜。” 陈醉道:“成先生不必推辞,陈某这一这拜,既是拜你,又非拜你,拜你是敬你医家至圣的德行,非拜你则是拜的你们医家这个行业,绝非是因为陈某自身染疾而有所求才要对先生另眼相看。” “卫公这么一说,真让老夫惶恐难安。”成药师道:“医家治病活人,一次只能治一人一家活一人而,卫公千骑破楼兰,救的却是我大赵边城数以千万的黎民苍生,这正是大医救国的大仁大勇。” “成先生此言谬也。”陈醉道:“陈某曾闻,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炎龙西夷,愚智雅俗,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又道:“先生普济为怀,医道通天,药师井活人百万,功德无量,施药无分贵贱,正是大医精神,您说陈某是救国之大医,陈某万万不敢当,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陈某这样的人从古至今不计其数,绝大多数的功过是非难以分辨,在陈某看来,医者圣道也,好似我这般满手血腥的屠夫万万不敢污其佳名。” 这是孙思邈在大医精诚当中的一段话,陈醉在梦中人生的记忆中看过这一段便存在脑子里了。 这番话一出口,成药师顿时面色一变。连他身旁的郦凤竹也流露出讶然之色。 成药师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吸了口气,道:“卫公之胸怀,大大出乎了老夫的意料。” 陈醉道:“拜也拜了,该表达的敬意也表达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先生忽然发声,必定是有所指教?” 成药师点点头,道:“老夫以为,陈城主刚才对楼主所说的话大大不妥。” 陈醉嘿嘿一笑,道:“先生是至圣德高之人,陈某自当敬你三分,至于郦凤竹嘛,或许在别人眼中她是江湖女帝,天机楼主,达者兼济天下的十三行之首,但在陈醉眼中,嘿嘿,太难听的话恐怕会让先生不喜,不说也罢。” 郦凤竹冷笑一声,道:“陈醉,你刚才还说我武断无礼对你有偏见,现在你这又算什么呢?” “我从来都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陈醉笑道:“所以我这个小人今天才会坐在这里成为众矢之的,而你郦凤竹却是普济苍生的大国良医,以至于连成先生这样的人物都甘心情愿的为你牵马坠蹬。” “看来如果我不让你把要说的话说完了,你便认定我这所谓的调停其实是来拉偏架的?” 陈醉道:“我反正没有请你来。” 赵俸炆拍案怒道:“陈醉,你休要猖狂,这场纷争还没见分晓呢!” 陈醉面色一寒,冷冷反问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纷争?听你的口气,莫非你跟阴蓄粮草于皇城外,聚众不轨,意图谋逆的天地堂也有什么瓜葛?” 赵俸炆顿时为之语塞。他不是怕了陈醉,而是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不上道的人能够爬到这个高度。今天这个场合严肃程度绝不比金銮殿稍差。瞎子不用看,只靠听都听得出来郦凤竹的分量。朝臣们位高权重也不过是芸芸众生,这郦凤竹却是天选的江湖女帝,十五岁便执掌天机楼,连她师父镜空月都只敢说自己是代天收徒的奇女子。不仅是北赵朝堂要给她面子,东蜀更是把她的话当做圣旨,除了那个目中无天地的陈师道外,普天下谁敢不敬她几分? 今天赵俸炆算是开眼了。 郦凤竹接过话头,道:“卫公言重了,文昌王也请息怒,还请卫公继续之前的话题说下去。” 陈醉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这么接受调停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我的条件很简单,天地堂自总堂主以下,所有分舵主以上的头目全部自首,任凭朝廷发落,没收全部非法所得,交代清楚一切与之相关的朝臣......” “这是不可能的。”郦凤竹忍不住打断陈醉的话,道:“你的胃口太大,本座没办法替天地堂诸公做主。” 陈醉嘿嘿冷笑,道:“所以我说你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想怎么干就不妨直接些,比如用成先生的医术作为条件来逼我就范,又或者干脆脸都不要了,在这酒席宴上对我群起而攻之,咱们干干脆脆做个了断。”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魏无极手按腰间,那里暗藏着一口天下闻名的软剑名作紫电灵飞。距离陈醉只隔了两个席位的令狐野先虽然没带刀,但以他的修为随便拿个什么家伙都只比寻常高手的宝刀更厉害。这俩人就够陈醉喝一壶了,更何况还有深不可测的成药师和几乎从未出手但绝对是江湖一流人物的郦凤竹。 “卫公说笑了。”郦凤竹忽然展颜一笑,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松,只听她继续说道:“我既然把各位请到这里,本意是来调停揽月楼与天地堂之间矛盾的,又岂会有偏向立场,更不可能帮助天地堂一方趁机向你出手。” 陈醉笑道:“我能接受调停的底限已经对郦小姐说明白了,如果你们不打算把陈某留在这里,那陈某便要告辞了。” “卫公就没想过似你这般一味逞强,与天下为敌,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郦凤竹道:“都是炎龙人族儿女,何必一定要闹到那一步呢?不如大家都退一步,朝堂之高江湖之远自有卫公一席之地。” “可惜退一步也不能海阔天空。”陈醉身形一顿,对着郦凤竹回眸一笑,道:“我想要的你们不肯给,你们想给我的都是我没兴趣的,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拱拱手,扬长而去。 郦凤竹不说话了,目送陈醉背影走出别苑后花园。 魏无极看了一眼令狐野先,二人同时望向赵俸炆。 “楼主,天地堂仁至义尽,陈醉步步紧逼,事已至此,我等该当如何,请您明示。”赵俸炆沉声问道。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这陈醉穷兵黩武横行无忌,已经是天下公敌,本座也只是瞧在聂老帝君的份上才有今天的宴席,既然他选择在这条绝路上一去不回,那就请各位放手行事,送他一程吧!” 第两百七十四章 终于还是拳头说话 暗夜无月,一灯如豆。 郦凤竹拨弄灯芯,灯火亮了许多,她拿起案头的书册看了一眼又合上,随即又拿起看了两眼又合上。 “这泓又大天师写的什么狗屁书!”她愤然骂道:“什么五德轮回,天命所归,还不可抗拒,这老天早就被他们杀了,连大地都被他们挖了一大块去,地狱魔国就是这么挖出来的,这满纸荒唐道理根本就是他们传下来的,他还妄想跟这个世道讲道理,有个屁道理可讲。” “阁主大人何故心烦?”成药师迈步走进别苑花厅,笑问道:“可是还在想白日里陈醉那番论医者的话?” “你老人家不也在想?”郦凤竹抬头白了他一眼,道:“可惜了,生了一身敲不碎的犟骨头。” “镜空月大宗师说的没错,这个年轻人堪称良配。”成药师道:“不过那天道圣人的气运却并不在他身上。” “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混蛋,居然活到了现在,还坐到了能够对这天下格局产生影响的高位上,真他娘是个奇迹。”郦凤竹撇着二郎腿,点燃了一支烟,吞云吐雾,姿态优雅:“本座其实是不大服气的,但又不得不服,就拿这烟草来说吧,也不知道藏了什么秘诀,十三行那些蠢蛋就是做不出来这个销魂滋味。” “这东西对阁主的道意修为大有裨益,但同时也会给身体带来些许不良。”成药师也对着灯火点燃了一支,吸了一口,道:“既然不是那个天道圣人,对咱们来说,他就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关键是天地堂那些人已经被他逼疯了。”郦凤竹道:“再弹压下去,就该冲着咱们来了。” “这倒是个大难题。”成药师道:“无论如何,泓又大天师那里还是不能得罪太甚。” “也不是说绝对不能得罪。”郦凤竹道:“关键是值不值得,说来说去,只能怪这个陈醉太能作死,一点面子都没给。” “甲字第八那边已经派人传讯了。”成药师道:“以陈醉现在的身体状态,其实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原本按照你的预估,他早就应该是个死人了。”郦凤竹道:“今天你也看到了,不但还好好活着呢,而且还活的中气十足,你说气人不气人。” “阁主到底是希望他活还是希望他死?” “我希望他老老实实听话,否则便去死吧!”郦凤竹气呼呼道:“一个没跟脚的凡人却没有身为凡人的觉悟,做生意比我还厉害,说起为医者的道理比你还深刻,这种人不能为我所用,留着他做什么?” “他寒气入魄,玄水精英入腑生根,浑身气血凝如铅汞,换做寻常人早就栓塞而亡了。”成药师颇为惋惜道:“先天体魄不能修炼真元,本该更凶险才是,他能活到今天的确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从医者的角度看,他很有研究......” “行啦,你不用说了,本阁就赏你个面子,去吧,去吧。”郦凤竹不耐的挥手,道:“记着,你又欠了我一次。” ...... 天近傍晚,青龙大街上行人渐稀。 乌棚马车穿过融雪后到处是积水的长街,飞溅起浑浊的水花。孟立熊的车赶的快且稳,他凭着山戎部与生俱来的天赋,轻而易举的便征服了这匹万里挑一的龙马。 “不用走这么快,跟逃命似的。”陈醉掀起厚重的帘子,说道:“跑得再快也跑不出这天下去。” 马车速度放缓,孟立熊回身问道:“是不是太颠簸了?” 陈醉看着憨头憨脑的徒弟,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摇头道:“你的车赶的比阿九好,这匹追风一向野性难驯,到了你手里却比平日里听话多了。” 孟立熊的野兽本能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毫无惧意,目光坚定看着陈醉,道:“师父,我一定会护着您平安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陈醉笑问道:“为什么不是咱们爷俩儿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孟立熊一怔,随即神色坚定,道:“师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停车。”陈醉吩咐道。 乌棚马车停了下来,西垂的残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时,大街上忽然出现了几个人,距离马车十丈之外站定。 孟立熊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带几个步卒兄弟过来。 “不要懊恼,是我不让多带人的。”陈醉的声音温和淡定,令人莫名心安:“这里不是炼锋城野老山,咱们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带着几千几百人马,而且今天这个场合并不是人多就管用的。” 来的都是超一流的人物,个个超品巅峰至少修成了元神法相。 韩老怪,魏无极和魏无病,令狐野先,入了魔的费莲生,陈醉的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上扫过,除了这几个认识的以外,还有几张陌生脸孔。身材婀娜的白衣女子,面色苍白肥硕异常的和尚,衣衫褴褛套了一件紫色残甲的乞丐。 陈醉最后把目光停在了一个虬髯大汉身上。此人身材肥壮,紫脸盘,大肚子,腰间也悬了一口刀,刀鞘火红宽阔,站在那里渊渟岳峙,神态气度都似不在魏无极之下。 这样的阵容拿来对付天刀叶斩都绰绰有余。陈醉只是个不能修炼真元的先天八品,如果没有以往辉煌战绩,只就简单的实力对比而言,这些人随便来一位出手,都可算很给炼锋城主面子了。 孟立熊拔出牛耳象鼻刀,怒发冲冠,横身挡在马车前,不说话,却已经将誓死扞卫恩师的决心展露无遗。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把刀挡不住这些人,但正如山戎部最受敬重的那位老萨满所说的,山戎部有今日盛况皆是拜陈醉所赐。为了城主大人,每一个山戎部儿郎都必须有随时赴死的觉悟。 从几十万人丁,短短数年便繁殖到过百万人口,出生率和成活率都是过往数倍。曾经蛮荒可怖的野老山被变成了取之不尽的宝库。一切的一切,都开始于马车里的这个男人。 陈醉掀起帘子看着对面的魏无极,泛起一丝苦笑,道:“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老夫也是刚刚知道你命不久矣。”魏无极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亲自送你一程,否则老夫岂能甘心。” “你该晓得这么干已经触犯了大赵律。”陈醉手扶着车厢,探出半个身体,一脸认真的说道。 魏无极嘿嘿干笑起来,其他人除了那个紫面大汉外也都跟着笑了。 “只要杀了你,这大赵律便由着我们说了算。”令狐野先前行一步,道:“陈醉,你应该感到自豪了,能把天地堂迫到这一步,八十年来你是第一个。” 孟立熊提刀前迎,站到了令狐野先面前。 “阿熊退回来。”陈醉从容不迫问道:“今儿咱爷们说不定要交代在这里了,你怕不怕?” “没什么可怕的。”孟立熊昂然挡在马车前,沉声道:“弟子这条命从加入护城军起便交给师父了,他们想要伤害师父,首先得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很好,至真者无畏,而无畏者才能打出大勇之拳,你小子果然比你师父天赋好。”陈醉伸出手来按在孟立熊肩头上,道:“不过今天这个场合不必你动手。” 孟立熊感受到肩头巨大压力,误以为陈醉要让他驾车独自逃生,赶忙奋力挣扎,却被陈醉单手硬按着坐在车辕上。看见陈醉也稳当当坐着,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他困惑的看着陈醉,大敌当前,师父这是要做什么? “收你为徒是为了传我衣钵,挑战神变之道的。”陈醉从容说道:“护城军的军体拳很多人都练了,只有你体会到了其中三昧,所以你的拳架子已经有点龙形搜骨的意思,这就是天赋,因为这天赋,所以你得活着。” 魏无极嘿嘿冷笑:“陈醉,你不必在那里故作镇定摆弄玄虚,今天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 陈醉没搭理他,继续对孟立熊说道:“我传你的这路体术,以锻体修身为主要目的,是通过不断淬炼气血强化自身,从体验身心变化的过程中来感悟道意,即便咱们不能修习真元沟通天地元气,也一样可以拥有跟他们相同的敏锐知觉。”话音刚落,就听哆的一声!一道寒光从乌棚马车里射出,直奔首当其冲拔刀隔空出手的令狐野先。 那机括引发的爆炸声音是如此强劲。 在场的都是大高手,个个闻声色变,根本不必去尝试就仿佛能体会到这暗器的威力。 令狐野先是品尝过滋味的,他的道意修养高深,感知敏锐,凭着强大的本能反应横起宝刀招架。以不可思议的精准挡住了陈醉随手发出的这支神火箭。 “感知敌意,随时予以最厉害的反击,只要心到手自然就到了。”陈醉看着横刀招架被击退十几步的令狐野先,继续说道:“咱们爷们儿的体力也好,武道高手的真元也罢,终究都是有其局限,习武的终极目的是求道,如果只是以杀人为目的,其实不妨可以借助一些工具的力量。”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乌棚马车的车棚,从车厢底部翻起一件古怪武器...... 第两百七十五章 十丈之内人尽敌国 这东西看着像十几门微缩版的黑筒,当中是一个极大的轮轴,后面有个摇柄。 陈醉大马金刀的坐在马车上,笑着说道:“师父没出息,大概一辈子都没缘印证神变的境界,但既然不幸生在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上,又倒霉的结下了这么多厉害仇家,也只好用一些没出息的小手段来自保。” 砰地一声! 一抹绿光被一团火光炸的翻身飞退,满身满脸都是血的韩老怪人在半空发出一声惨叫。原来这老家伙趁着陈醉说话的空隙现出绿毛玄武的元神法相偷袭,结果被陈醉察觉到,随手赏了他一炮。 这个由多支黑筒组成的武器,模仿的是梦中人生记忆中的一种叫做火神炮的武器,多管旋转连续发射的射击原理,由陈醉亲手打造。轮轴中心有一动力缸,发射时只需要接通他身上的白玉瓶,在空间法器内的高温高压气体作用下,内含炸药和燃冰的神火弹便会以极高速度发射而出,对准目标摇动手柄,就可以连续射击。马车底部藏着一个弹仓,里边有数千枚神火弹,摇动手柄射击的同时也会带动输送带不断将神火弹送进神火炮的炮膛。 魏无极等人何曾见过这恐怖的东西。眼睁睁看着韩擒虎堂堂一代武道巅峰的大高手,修炼了一辈子素以防御见长的玄武法相被陈醉这一炮炸的血肉横飞,落在地上身上还有余火未尽,半边身体都被炸烂了,还在那里翻滚惨叫。只被惊的个个瞠目结舌,当中只有那紫面大汉面色依然沉着,不动如山。 陈醉神态狂放,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笑问:“怎么样?还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杀本座良机吗?” 魏无极面寒如冰难看已极,但他并不打算放弃,冷然喝道:“灵甲将军!” 声落人动,那个身披残甲的乞丐站了出来,他身上那半片残甲自动飞离,旋转着挡在他身前,大踏步直奔马车冲上来。其他人则趁机分散开来。 砰!砰!砰!砰! 陈醉连开四炮,第一炮打在这个灵甲将军的残甲上,紫光大作,居然出乎意料的没有将对方的紫色残甲炸碎,不过也止住了对方前行的势头,把这灵甲将军炸的倒飞出去。第二炮打在了魏无病打出的巨灵神掌法相上,一炮过去那巨大的元神虚相立即便烟消云散了,魏无病手按当胸,面色煞白后退了十几步后终于跌坐在地。 第三炮炸中了凌空劈来的巨狼形态的寒煞刀意,正是令狐野先的元神发出的。被神火弹里的地极真火一炸,立即消散的干干净净,不出意料的,令狐野先也闷哼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在当场。 陈醉的第四炮赏给了第一次出手的魏无极,他用的是一口飞剑,灵动非凡,声东击西。离身二十丈,剑气纵横,竟绕到了陈醉脑后打算偷袭。结果也被陈醉敏锐感知到了,及时转动炮口一击得手。那飞剑是魏无极以元神温养多年的玄门灵宝,相当于他一半的本命法相,被这一炮击中后倒行逆天,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显然是在卸力。 魏无极面色一白,灵剑受损他也受了暗伤,强提一口真元心血将灵剑招回,在他腰间盘旋一圈消失不见。 十丈的距离,竟如天堑一般难以逾越。哪怕他已经拿出压箱底的飞剑绝技也无济于事。 “能破我的赤霄灵剑,他的道意修为绝非四重!”魏无极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惊悚的判断。 “废话就不要说了,今日就让各位见识一下什么叫十丈以内人可敌国。”陈醉扬声说道:“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尽管继续。”话音未落就感知到了地下微弱的震动,立即调转炮口,分别对着十丈外的白面和尚和前方一处隆起各开了一炮。 火光炸起,伴着一声凄厉惨叫,地面上出现一个大坑,一头通体雪白的异兽猛地钻出,半身染血,内脏和肠子都被炸出来了,仍然顽强的活着,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直奔马车冲来。 白面和尚没有能力抵挡,但他身边就是那个灵甲将军,紫光一闪,灵甲飞出替他挡了这一炮。这灵甲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炼制的,更不晓得是哪来的法宝,居然连挡了陈醉两炮,也只是紫光暗淡,比之前更残破了一点点。 距离已经在十丈以内,陈醉没有再开炮,只淡定吩咐道:“给我砍了它!” 孟立熊早就按捺不住了,闻令而起,提着两百斤的牛耳象鼻斩马刀,前冲三大步后一跃两米高,以上势下迎着冲上来的白毛异兽就是一刀,以他的力量加上这把刀的分量和锋芒,岂是一头受伤的畜生能够消瘦的,只见刀光过后,斗大的头颅飙血飞起,那异兽庞大的无头身躯在惯力的作用下停在陈醉马车前方三丈外。 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却原来是一头大老鼠。 白面和尚发出啊哟一声悲呼,口中叫道:“奶母啊!”眼睛一翻竟疼晕了过去。那白衣女扬手丢出一条匹练将他卷住。 “好刀!”紫面大汉忽然赞了一句,然后反手拔刀,一团红光耀目,竟宛如烈日一般。曼声道:“甲字楼第八,冉飞雄领教陈城主的绝技。”说是领教陈醉的高招,他却站在原地不动,这一刀竟斩向了孟立熊。 陈醉没时间去思索为什么天刀叶斩的师弟会成为甲字楼第八,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时迟,那时快。红光滚滚而至,孟立熊正举起手中牛耳象鼻刀出手招架。陈醉投鼠忌器竟不能用火神炮阻挡。眼看那团红云罩在了孟立熊头上,一瞬间竟爆发出无数细碎的金铁交鸣声。硬生生压迫的孟立熊向后退了一步。 陈醉敏锐的意识到对方真正的意图是利用压制孟立熊来迫近自己,但这一刀妙到毫巅,连环斩击,每一刀蕴含的真元力道都刚好是孟立熊承受的极限,不伤人却能让他毫无还手机会。这冉飞雄不愧是最接近叶斩的刀道宗师,竟能想到用真元发出无数刀意斩击推着孟立熊迫近马车的法子...... 第两百七十六章 不可一世 孟立熊憨而不蠢,有着极高的格斗天赋,他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一想到对方在利用自己接近老师,他顿时怒火中烧,一瞬间血灌瞳仁,奋起全身的力气,原本单手提刀换做了双手,竟硬生生凭蛮力向前推进了一步。 “好一条汉子!”冉飞雄扬声赞道:“以你先天八品的体魄修为能迫的我以红云斩用出十成功力,你已经足以为傲,可惜你的蛮力终究有限,老夫却可以元神法相借来源源不断的真元。” 孟立熊不说话,双手举刀死命扛着,双手虎口早被震裂,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他却好像一根擎天的柱子岿然不动。短短的瞬间,他仿佛被巨锤砸中了无数次,巨大压力累积下,全身汗如雨出,体力以恐怖的速度流逝,眼看便要支撑不住。 叮的一声! 关键时刻陈醉扬手一指,射出一支神火箭,精准的命中了冉飞雄的刀意锋芒,斩击的连贯之势为之一顿。陈醉断喝一声:“躺下!”孟立熊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整个人向后一躺。 陈醉刚要发射神火炮,却见那冉飞雄竟将红云还鞘,主动向后撤了一步。 魏无极见状不禁皱眉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冉飞雄淡淡道:“老夫只对成先生有过一刀之诺,如今这一刀已经斩过,可惜未能建功,魏先生是明眼人应已看出老夫那一刀并无保留。” 魏无极强压下怒火,愤然问道:“我等同心协力来此截杀此贼,如今多人受伤,那乱道贼子却还安然无恙,冉大侠既是奉楼主之命前来的,便理应助我等替天行道,诛杀此贼,此时此刻岂有鸣金收兵的道理?” “十丈之内,那东西神鬼难逃。”冉飞雄道:“陈城主以五重道意布下十丈领域,今日在此的诸位谁能破解?” 魏无极一时语塞,在场人当中以他和冉飞雄的修为最高,他们两个都已经很接近那道门槛,所以都晓得所谓宗师之势是怎么回事。在那马车周围的十丈范围已经被陈醉以道意念力圈定为宗师领域,在此领域内,任何些微动静都逃不过陈醉的感知。所以刚才他才能用神火箭阻挡冉飞雄的斩击。 冉飞雄又道:“老夫劝各位还是散了吧。”他说到这里,瞧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韩擒虎,又看了看令狐野先和魏无病,叹了口气,摇头道:“为了亲手杀死一个将死之人,这却是何苦来哉。” 魏无极面色难看至极,冉飞雄说的没错,这陈醉身中寒毒病入膏肓,天地堂为了亲手杀死这样一个人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实在有些不值得。尽管心里头明白,但让他就此罢手却着实有些不甘心。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却连陈醉一根汗毛都没伤到,若就此罢手,岂非等于将面子和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鸣金收兵?面子上过不去。继续行动?冉飞雄说的没错,十丈之内人尽敌国的陈醉凭着那个神秘可怕的武器几乎是无敌的。想到这,魏无极不禁左右为难,一时僵持在了那里。 “大兄,事不可为,今日到此为止吧。”魏无病主动给了他一个台阶。 二人本是一个祖父的堂兄弟,魏无病在鹰愁梁事件后成为朝廷缉拿的要犯,为了保住宗门,他选择主动退出了横山气宗。不过那场大败并不能让他服气,加上费莲生,两个陈醉的手下败将恨死了炼锋城主,于是商量过后便想来京城投奔武威王府,到京城后还没来得及见到叶还空,却在韩擒虎和巴天斗的引荐下以个人身份加入了天地堂。那之后才知道魏无极原来是天地堂的三位副堂主之一。 尽管兄弟不和多年,但到了这步田地,魏无病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为了对付共同的仇敌,兄弟俩终于生平第一次联手,却没想到九大高手联手出击,原本以为志在必得的一次袭杀竟只能草草收场。这个时候,大家心底里对魏无极多少都有些不满,魏无病不说这句话,其他人便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我们撤!”魏无极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陈醉依然坐在马车上,没有任何表示。他并非不想将这些仇敌都留在当场,只是有心无力。他的五重道意只是刚入门,所能掌控的领域十分有限,最有把握的范围只有十丈。在这个宗师领域之内他可以感知对方的一切动作轨迹,自然能够精确打击对手。一旦超过这个范围便力有不逮了。 “师父,他们走了。”孟立熊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即赶回国公府,召集护城军的兄弟连夜将这些企图置恩师于死地的牛鬼蛇神屠个干净。见陈醉安坐不动,不由问道:“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客人还没走干净呢。”陈醉转头看向身后,十丈外的一间屋子上正立着一道白衣身影。 “不要误会,老夫不是来与你交手的。”成药师曼声说道。 陈醉微微一笑:“既然不是来交手的,您为什么站的那么远?” 成药师看着陈醉手掌下的神秘武器,道:“诚敬之心,安于和顺,道而死者,天授其命,祸殒其命,非正命也,故君子不必逞一时之强,远离横祸者未必不勇,实在是卫公这武器太他娘厉害了。” 陈醉笑道:“您多虑了。”说着,翻手将神火炮收回到车厢下。又问道:“先生既然不是来杀陈某的,那想必是有其他指教之处,不知您所为何来?” 成药师点点头,很满意陈醉这个举动,笑道:“此地并非讲话之地,素闻卫公府中美酒香茗皆是天下佳品......” 卫公府,陈醉的书房暖意融融。 陈醉与成药师隔案对坐,阿九在一旁奉茶。 沉香阵阵,沁人心脾。 “名闻天下的红云刀冉飞雄竟是甲字楼第八,着实让人感到意外。”陈醉笑道:“所幸成先生及时赶到,冉飞雄出工不出力,这才让陈某躲过一劫。” “卫公这么说真愧煞老夫也。”成药师摆手道:“原本老夫确有此意,不料卫公道意神通了得,老夫及时赶到其实是救了那几人的性命。” “没那么邪乎。”陈醉道:“武器再厉害也有攻击范围,离了我的道意领域,十丈之外便没把握命中了,我没有真元御空的本事,他们若铁了心想逃我也只能干瞪眼。” “卫公快人快语,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成药师道:“今日便与卫公畅所欲言一番。” 陈醉道:“请先生赐教,陈某愿闻其翔。” “就从你身上的隐疾说起吧。”成药师道:“你身上的玄水精英是聂老帝君以玄天宗移花接木大法种下的,聂老帝君天赋异禀,超品巅峰六十余载,他的丹气真元之精纯天下不做第二人想,早已凝练结晶而成珠,此物乃先天道宝,若种在生具水德天赋者身上,一步迈过武道十品都非难事,只因为你是先天体魄,反而成了要命的毒药。” “这么宝贵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浪费在我身上?”陈醉不解问道。 “聂老帝君要渡劫证大宗师境界,这玄水精英经过九重雷劫后便会转化为仙元力。”成药师道:“老帝君大概想要常留人间吧。”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他。”陈醉无奈一笑道:“当时我被阿史那图兰临死前自爆丹田真火所伤,我妻子为了救我不惜损耗仙元,结果连她也搭上了,若不是老人家及时出手,那一劫便已经要了我们俩的小命。” 成药师点头道:“老帝君的玄水真元的精纯程度犹在仙元力之上,尊夫人来自冰轮阁,那玄水真元对她的裨益极大。” “想不到你们连婵儿的来历都弄的一清二楚。”陈醉苦笑道:“是不是这天底下就没有你们天机楼不知道的事情?” “有很多。”成药师看着陈醉,道:“比如卫公。” 陈醉揉了揉鼻子,嘿嘿干笑:“你们不是已经把我的老底摸得一清二楚了吗?” “卫公说笑了,我们所知的关于你的一切,都不过是皮毛表象,我们知道千骑破楼兰,神火阵大破八百龙象重骑,却不知千骑是怎么破的楼兰,更不晓得那个威力惊人的神火阵又是如何布置而你又是从哪里掌握的,实不相瞒,对天机楼来说,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竟与补天界毫无瓜葛,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凭什么我一定要与补天界有瓜葛?” “因为大道在人间,补天界诸位大能从未放弃过对人间界的探索。” “怎么说?”陈醉接了一句。 成药师郑重道:“天机楼既以天机名之,自然有渠道了解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据老夫所知,补天界诞生于万年前诸圣大战时期,自从天人两界形成,由于人间天道法则不由诸圣掌握,诸圣为探索大道演化的奥秘,不得不用神念转生的方式来到人间界,万载以来,举凡世间特异人物无不是来自补天界,比如当今的西戎佛女师容兰便是象雄佛国的孔雀大明法王转世,武威王赵俸侾更是诸圣之一的天王转世。” “所以大宗师们都号称天人之姿,而我搞了这么多事出来便也应该是从上面下来的?” 第两百七十七章 三界因果 成药师道:“天人转生是非常困难的,天界人物需将自身的精神念力和道意种子投射到人间界,这个过程十分凶险,能够达成者都至少具备无上天君的境界,并且还需要宗门里的罗天上君为之护法,正因如此,那些转生而来的人物在降生的时候往往都会伴有天地异象。” 陈醉问道:“我娘亲怀我的时候被雷劈过算不算?” “这个......嘿嘿,不能算。”成药师道:“投送天界大能转生乃是十分隆重之事,断无这么草率凶险的方式。” “也备不住我就是一个没啥名气的小草仙儿呢?”陈醉道:“没有别人帮忙,侥幸成功了。” “这是不可能的。”成药师道:“没有人会花费这么大周章,最后转生成为一个先天体魄。”又道:“而且每名天人转生者无不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天才,往往都会在少年时展露神异天赋,而你虽然是陈师道的骨血,二十岁之前却一直是个庸人之姿,干过的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开了一家酒庄,说起来那天弘佳酿的确是难得的好酒。” “那要按你这么说,我大概就是一肉身凡胎的俗子了。”陈醉有些失望的样子。 成药师道:“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但就目前我们了解的情况看,你绝非那个九大宗门都有传说的天道圣人。” “那真是可惜了。”陈醉故作惋惜的样子:“我一直觉着自己颇为不凡,必定是应天命而生呢。” “老夫以为所谓天道圣人并不存在,或者说万载以前主宰大道伦序的苍天便已经死了。”成药师忽然十分郑重,继续说道:“故此人间界大道秩序混乱,圣贤不能常驻,以至于妖兽横行,群魔乱舞,人们只信奉力量,丢掉了上古时期的质朴淳厚,仅剩下本能欲望去争名逐利,导致世间如丛林。” “您这么说可有什么根据?” “万载以前,天下是人人之天下,古之圣贤绝无家天下的自私想法,皇帝之位本是统御万民代天行道的苦差事,一向是有德者居之。”成药师道:“没有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说法,而是采取的禅让制度,那时候民风朴素,天真至纯,人们共同劳作耕耘,一起眺望星空探索自然,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微微停顿,观察陈醉的反应,见陈醉听得很入神,心中暗自满意,继续说道:“上古之大治,在于天道秩序井然,人性之邪恶受到很好的控制,所谓大家皆可如此,大家皆不可如此,人人同德而无争,天道圣主背负天道统御苍生,大道无处不在又处处不在,令得世间渔樵耕读皆有其法,人间因此井然有序,天道圣主有几名弟子,各自执掌一或两种大道法则,协助天道圣主让天下自然演化,直到某一天魔王九幽觉醒恶念,杀了另一位大巫,还吞噬了那位大巫的血液。” “这个事情我听说过,所谓魔族正是由此而来。” 成药师点点头,道:“卫公说的不错,不过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那魔王九幽之所以觉醒恶念成为嗜血魔头却还另有隐情,而老夫之前说苍天已死,正源于此。” “该不会是那位天道圣主在那时候被人给杀死了?” “事实就是如此。”成药师道:“杀死天道圣主的正是他那些执掌大道法则的弟子们,这当中也包括了我炎龙族的两位始祖,炎龙二帝,在那场阴谋与背叛之战里,只有九幽没有出手。” “那照你这么说,这大魔王才是忠心于天道的好人?” “九幽是唯一自诩秉承天道意志的大巫,当年的十方魔国完全传承了上古时期的制度。”成药师道:“他的十二魔徒每人掌握一条大道法则,其他大巫自然不肯接受他的统治地位,于是爆发了多次人魔大战,最终十方魔国战败,天道秩序大乱,竟忽然不许人间有毁天灭地的强者存在,许多大能都在那个时候被天道秩序抹杀了,大巫之一的霍补天平天盗地,开辟了补天界,才让那些强大修士们有了一块生存之地。” 陈醉想起霍鸣婵曾对自己说过所谓的天界其实是一处天道法则不全的小世界。因为没有大道演化能力,那个世界里不能生成任何生命物质,一切都需要在人间界采集。正因如此那些强者们才会这么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控制人间界。 成药师继续说道:“天道圣主虽然已死万年,却把大道存续的法则留在了人间界,而三界之内也只有人间界还具备包罗万象演化大道的能力......” “等一下,您刚才说的是三界?”陈醉道:“除了人间界和天界外,还有什么界?” “当然是魔界!”成药师道:“亦既是被封印的十方魔国,万载之前魔王坐下十二魔徒首座喃喃古佛背叛魔国,导致魔王战败身死,魔王效法天道祖师,将自身的神魂意志融入到万里山河中,祭炼山河自成一界,是为魔界,魔王死前曾做偈语,有生即有死,有神必有魔,今昔死,何昔生?魔曰:万古问幽冥,神道:吾道必长存。” “喃喃古佛?”陈醉问道:“与吠陀佛有什么关联吗?” “喃喃古佛就是吠陀佛的师父,是佛宗初代佛,也是万代佛。”成药师知无不言道:“吠陀佛是佛子,也是古佛本尊一缕元神,在人间转生修成正果后成佛做了佛宗教主。” “魔王偈语的意思是他身化魔界以后,某一天还会复活?” “万古问幽冥。”成药师沉声道:“如今魔王已经在幽冥魔界蛰伏了一万多年。” “你们怀疑所谓的天道圣人就是魔王转生?” “苍天已死,魔道伪称天道,我们不得不有此担心。”成药师道:“魔王复生,一旦重掌人间大道,首先要做的就是涤荡人间,恢复上古旧秩。” “会死很多人吗?” “八荒域内,九巫之后,必遭天劫。”成药师看一眼阿九,又道:“即便是妖族也不会幸免。” “你们找上我,是怀疑我是魔王转世?” “的确有过这样的推测,但在酒席宴上已经被我们推翻了。”成药师道:“我来告诉你这些事,是希望你能放下执念,参与到这件关乎天人两界,所有炎龙族人生死存亡的大事当中来。” 陈醉懒散的:“我病成这个鬼样子,余日无多,哪里还有心思参与你们的大事。” “你身体里的玄水精英虽然厉害,但也并非无药可医。”成药师眼中闪着自信的光。 陈醉知道他没有说大话,嘿嘿一笑:“我就怕没这么简单医好我的病。” “的确是有条件的,但老夫保证绝不会过分。”成药师道:“我们不会再向你要抱天揽月楼。” 陈醉示意阿九倒茶,端起杯子在唇边抿了一口,压下心中意动,沉稳的:“说来听听。” “首先你需退出京城。”成药师道:“停止一切针对天地堂的行动;第二你不能继续与火教合作;第三......” “已经很过分了。”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第一条就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比起你的命来,老夫不觉得这些条件提的过分。”成药师道:“而且你的底线从来不是炎都,而是炎都里的人。”他显然是知道赵致的底细,甚至还知道康儿的来历。 “你打算用这个来要挟我?”陈醉剑眉一紧。 成药师道:“算不上要挟,只是陈述事实,卫公如果肯接受我们的条件,老夫保证不但你性命无忧,还允许你带走想要带走的人。” “这就有点意思了。”陈醉有些意动了。在心里仔细思量了一下,如果能带着赵致和康儿一起回到炼锋城,即便放弃在这边的一切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赵致大约是能接受的。只是这么一来未免有些对不起朋友。 “卫公可是在顾忌火教和江门学宫?”成药师察言观色瞧出陈醉心动了,只是还有些顾虑,略作思量已经猜到最可能让陈醉产生顾虑的因素。 “人是我请入京城的,就这么带走了皇帝陛下和太子,接下来不管是赵俸炆当皇帝,还是赵俸侾执掌江山,叶斩和宁怀古恐怕都没办法继续在朝堂立足了。”陈醉道:“叶斩倒还罢了,这怀古先生却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君子。” “卫公可知道火教的核心教义?” “大概了然。” “那您觉得他们要在人间建立光明神国,人人敬奉炎帝为青天上帝的构想与那魔王有区别吗?” “还是有些差别的,他们针对的是当下世间的不平等,斗的是权贵集团,魔王却是与天下所有人为敌。” “他们斗赢了呢?”成药师问道:“按照他们的说法,炎帝就是新的天道秩序执掌者,必受万民供奉和绝对崇拜,而火教这帮人就是未来的神官,届时他们会将神权凌驾于人间皇权之上,老夫相信他们会为此不惜杀掉任何人,并且会制造出一大批新的权贵特权阶层,此乃老夫愚见,卫公以为然否?” 历史早已证明,宗教道统之争从来都是伴着血与火而来。 “您说的有道理。”陈醉毫不犹豫点头道:“请继续说下去。” 第两百七十八章 讨价还价 成药师续道:“火教这些人奉行的是绝对正道,坚持神权无上,不管是远走西方的那一支,还是留在中州大陆上的葬剑山天刀门,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一旦让他们得了势,天下间所有不愿信奉炎帝为青天上帝者都将被视作异端邪魔而被诛杀,卫公为了一己之私,帮着他们建立新秩序,却害苦了天下人,这么做合适吗?” “不合适。”陈醉道:“不过成先生千万别把我看的太高了,我其实就是这个时代里的一个投机者,没有你们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情怀,为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我不介意帮助任何人做任何事。” “只要你接受我们的条件放弃京城的一切,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成全卫公一家团员。”成药师道:“老夫也会治好您身上的隐疾。” “你们就不担心我带着老婆孩子回到炼锋城以后再跟你们翻脸,那样一来你们岂非是等于是纵虎归山?” “卫公的大敌在南陈,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人最有可能是魔王转生。”成药师道:“而这世上够资格跟他抗衡的人极少,卫公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好吧,我接受这个说法。”陈醉点头,又问道:“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们是什么人?” “一群秉持人道,不惜自身生命,竭尽全力阻挠魔劫降临的人。”成药师道:“如果卫公愿意,老夫很愿意接受你成为我们当中的一个。” “你们有很多人?” “只要你加入,自然就会知道。” “我看还是算了吧。”陈醉道:“我这肚量太小,装不下那么高尚的情怀。” “魔王降世,天下翻覆势如鸟巢,覆巢之下,谁能幸免?”成药师道:“我前些日子听人说起一句话,据说是出自卫公之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话是用来鼓励年轻士子,形容司平潮的,你听听就算了。”陈醉道:“当今世上,除了宁怀古外,还有谁能身体力行的践行这句话?我虽然说的是圣人微言,却没有义务一定要去做一个圣人,如果不是为了老婆孩子,我倒宁愿窝在野老山炼锋城里当一辈子大俗人。” “魔劫来势汹汹,天下间能与之抗衡的人物极少。”成药师道:“老夫以为,无论什么种族,甚至是妖族和部分魔族,都应该同仇敌忾,团结一心来共抗魔劫,炼锋城也是世间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万万不该置身事外。” “这是你刚才要说没说的第三个条件?” “差不多!” “大概差多少?” “楼主愿下嫁给卫公,将十三行并入到抱天揽月楼。”成药师道:“经过今天一役,卫公神能威名震惊天下,若得楼主为妻,便足以顺承天意得天独厚与南陈抗衡。” “我已经有两个老婆了,西戎汗国那边还有个师容兰在排号,你们楼主嫁过来是打算做妾?” “在补天界,女多男少,英雄豪杰们为了合纵连横取十个八个平妻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成药师道:“楼主的胸襟远达天地之广,又岂会如那些私家妒妇一般见识。” “还是不行。”陈醉道:“前面两条都能商量,这最后一条我怕过不了婵儿那一关。” “那不妨只商量前面两条。”成药师道:“天地堂背景通天潜力雄厚,是未来抵御魔劫的重要力量,他们之前隐忍不发是因为受到了我们的影响,今后必定会全力以赴,所以继续斗下去卫公未必还能占上风。” “大仇已经结下,现在让我收手,我肯他们肯吗?” “他们不肯,自有楼主出面去交涉。”成药师从怀中取出个木质方盒托在手心,递到陈醉面前。继续说道:“为表诚意,这枚造化灵丹请卫公收下,如不能放心服用可先找宁怀古先生鉴......”话没说完,陈醉已经打开方盒取出药丸一口吞下。 “再毒也不会比这玄水精英更厉害。”陈醉笑道:“先生要害陈某,大可以远远看着我等死。”说罢,闭上双眼感受药性。这颗药丸入口即化,感觉冰凉温润,清心润燥,药力到了肺腑之内,陈醉瞬间感到全身暖意融融起来。心脏咚咚跳动有力宛如洪钟大吕,全身筋骨里的力道油然而生,那些在身体里运行迟缓的血液都跟着动了起来。垂目内查了一会儿,缓缓睁开双眼,赞道:“先生妙手回春,这灵丹果然不愧造化二字。” “卫公豪气干云,更不愧是个磊落豪杰。”成药师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又道:“这颗药能治标不能治本,可以暂时缓解痛苦,短期内药力不散便能与之抗衡,只是那玄水精英乃是聂老帝君的元力结晶所化,雄厚磅礴深不可测,这药力虽强却终有竟时,若要彻底根除玄水精英之痛,还需一番功夫对症下药慢慢调理。” 陈醉心中既感且佩,施礼道:“这造化灵丹的大名我是听过的,据说要用上千种草药调配熬制而成,先生曾用这药救了一州之地感染瘟疫的病患,那药师井中的药性经久不散,数年后还能帮人祛病强身,先生仁心仁术令人好生钦佩,今日蒙您以灵丹妙药相赠,陈某无以为报,就应了您第一个条件了。” “这么说卫公愿意罢手,停止对付天地堂?”成药师面露喜色。 “只要他们肯善罢甘休,我便鸣金收兵。”陈醉难得神态严肃,郑重道:“我陈醉并非无心草木,先生为天下苍生这一片冰心陈某看在眼里,钦佩在心中,先生以诚待我,陈某理当有所回馈才不失为七尺汉子。”又道:“若先生能成全陈某一家团聚,陈醉愿与火教分道扬镳,带领手下离开炎都。” ...... 卫公府,校军场。 两千骑军正围着一千步卒展开攻防演练。陈醉陪着一身女儿便装的宁帝陛下坐在观武楼上看着。 “那位成先生真有把握从皇父那里把康儿带回来?”宁帝站在陈醉侧后方,轻柔的为他按着肩膀,与其他平凡温柔的妻子无异。 莫公公和阿九一老一小在楼梯口那里候着。老公公一脸无奈苦相,小丫头有点羡慕。 “他是这么说的,我可不敢说有绝对把握。”陈醉抓住她的小手,转身看着她,道:“不过咱们有时间,可以等上一等,天地堂这次吃了个大亏,损失粮食四百万石,还有一万三千带刀闲汉,短时间内不要想再掀起什么风浪了。” “郦凤竹的大名,连朕久居深宫都有所耳闻。”赵致酸溜溜道:“我听说江湖上都叫她女帝,即是说她曾经辞就女儿国皇帝位,又是在说她在江湖草莽间的无上地位。” “嗯,是有这么个说法,都说她是天人转生。”陈醉道:“就我那天所见到的,赵光和文昌王那些人对她的恭敬程度丝毫不逊君臣之礼,甚至犹有过之。” “他们那些人何曾有一时一刻真心敬过朕?”赵致自嘲一笑,道:“说起来,朕十七岁登基,如今也已做了六年皇帝,在朝臣们心中的位置却还不如一个江湖草莽重要,我是不是很没用?” “对我来说你是我儿子的妈,比任何人都有用。” “她生的美吗?你说过镜空月大师代她向你提过亲。” “你在我心中是最美的,每一个笑容都让我沉醉,你明了,我明了,这种美妙的滋味。”陈醉一脸宠溺的看着她轻声哼唱道:“她生的再美,我眼中没有她,江湖地位再高,我心里装不下她,你不必在意那些朝臣们的看法,只要有我就够了。” 赵致听罢大为感动,娇呼一声投入陈醉怀抱,耳鬓厮磨久久不愿分开。 “陈醉,如果成先生他们真能把康儿接回来,我愿意跟你去炼锋城。”赵致忽然毅然决然说道。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陈醉道:“眼下虽然暂时停止了对天地堂的行动,但也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成先生他们那边,成先生是至诚君子,那郦凤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怎么?这件事还会有变故?” “南陈使节团昨天离京了。”陈醉道:“她一来,费老转儿就走了,显然不是什么巧合。” “你说过费仲达留下来是为了等着看你在炎都的结果,只要你愿意,他随时可以带你回弋江。”赵致道:“现在费仲达走了,是不是表示她在断你的后路?”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得不防而已。”陈醉道:“天机楼认定南陈高祖就是魔王转生的圣人,除了火教叶斩那伙人外,但凡够分量与之为敌的人物都会被天机楼看重,所以她肯定不希望我和南陈那边藕断丝连。” “为什么他们瞧不上叶大将军?” “信仰狂热到一定程度会偏离人性。”陈醉道:“火教那些人笃信绝对的正道,为了信仰无所不用其极,一旦让他们得势,就会把一切不同信仰者视作异端予以诛杀,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火教那些人身上的共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心中的信仰不在乎牺牲任何人,我和叶斩也算有些交情了,他们如何待我的你也看到了。” 第两百八十章 虎贲猛士 叶斩不信任陈醉,这是由来已久的。从千骑破楼兰开始,这一路上都是费解出面跟陈醉打交道。入炎都以后,火教针对叶还空搞了个落叶计划,事前并未知会陈醉的情况下便执行了。陈醉在朝会上舌战群臣,宁怀古出面表过态,而叶斩却以西路军粮草的问题为借口选择了沉默。尽管宁怀古替他分说过了,陈醉却深知,归根结底他是不信任不同信仰者。 “叶大将军前些天上了一份奏表,说重光城有位年高德劭的卫夫人,自幼得仙人指点领悟光明心法,法术高明,有呼风唤雨之能,精通金丹仙诀,可助国事兴衰,叶斩的意思是举荐这个卫夫人进入到斩经堂为大天师,在炎都开庙建堂。” “你怎么决断的?” “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嘛,这几天你都在府中闭关。”赵致道:“那奏表现在还被我丢在龙书案上呢。” “那就准了他。”陈醉道:“叶大将军辅佐你的时候还是尽心尽力的。” “他对你不诚便等于对朕不忠。”赵致道:“这样的人朕偏不让他如意。” “算了吧,成全他们对咱们没啥坏处。”陈醉道:“把火教引入朝堂来是我当初给他的承诺,有了他们加入进来与赵俸炆那些人打擂台,也可以分担咱们身上的压力,假设成先生能兑现承诺把康儿带回来,在这之前咱们还是需要继续跟他们合作的。” “全听你的。” 赵致伏在陈醉肩头看着下方校军场上,只见马如龙,人如虎,两千骑军围绕着一千步卒的大槊阵转圈,远攻近冲威势非凡,但却始终无法撼动步卒军阵。那一千重甲步卒竟如一座雄关巨城般立在那里岿然不可撼动。在无险可守的情况下,竟可以挡住骑军反复冲锋这么多次,这可是千骑破楼兰的龙马骑军啊! 赵致想到这里不禁赞叹道:“真神兵也!” “阿九,打旗号收兵吧。”陈醉吩咐道:“你去把孟立熊叫上来。”转而又对赵致说道:“我收了个徒弟,传衣钵的那种,前阵子担心时日无多,所有就想把自己身上的一些玩意儿留在这个世界上。” “不是阿九吗?” “她是带艺投师,最多算半个弟子。”陈醉道:“这孟立熊却是十几岁就加入护城军,用我传的东西练到了先天八品的体魄,才不到十九岁,还有很大的提升的潜力。” 过不大会儿,孟立熊飞奔跑上楼来。他身如巨熊,气势如虎,动作迅若疾风,龙形搜骨动静合道,莫启贤见了,禁不住赞叹道:“好一员虎贲猛士!” 孟立熊跪在陈醉和赵致面前,道:“拜见师父,师娘。” 赵致习惯性的摆手道:“免礼平身吧。” 陈醉笑道:“在自己家里只管放松些,有我和莫公公在,不必担心被人侦知到你的秘密,这世上有这个能力的人大约都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转而又对莫启贤说道:“莫公公,赏个面子,指点我这小徒弟几招如何?” “杂家倒是正有此意。”莫启贤指若拈花挑起鬓角一缕白发,陪笑道:“卫公这位高足虽是先天体魄,却练的龙形虎态,一动一静却都暗合了道相,这样的人物可不多见。”又道:“先天体魄者力大如牛,一拳一脚的破坏力极大,只是不能以心诀念力勾动天地元力,又无丹田气海储备真气元力,与人交手全凭筋骨气血的蛮力,自然要吃一些亏,但如果能合道入拳法,感知到对手的攻击手段,即便是先天体魄赤手空拳也未必不能与感悟天地元力的武道强者一较高下。” “莫公公不愧是大行家。”陈醉道:“句句都说到了点儿上,你们感悟天地元力修丹田真元练的无形之道,我传他的这路拳法乃是有形之道,练到深处,一招一式甚至一举一动都将道合入形骸,虽然无法采纳天地元力为己用,却能感知到元力波动,察觉到对手的攻击,如此一来便有了躲避的机会。”说着,对孟立熊吩咐道:“打趟我传你的军体拳给莫公公看。” 孟立熊遵命照办,就在这观武楼的二层台上练起拳来。 陈醉所谓的军体拳,其实就是六合散手。讲究的是内外一致,手脚齐到,不先不后,不贪不歉。后脚蹬,前脚蹦,手掌吐劲。肘之垂劲与膝之纵力相合,肩之沉劲与胯之抱力相合,肩之开劲与裆之圆劲一致,浑身内外上下协调一致,互相补充而毫不散乱,斯之谓六合俱备。 重意不重形,省略了筋骨皮的锻炼部分,直入主题,问道寻源,挖掘自身潜力为主。 陈醉结合自身练拳的感悟心得把拳法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练的是艺,修的是形。讲究的是外练筋骨皮,效法自然万物,将身形修炼的如野兽一般强壮,属于以自身的强壮体魄攻击对方要害的技艺。在这个阶段内,山戎部的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天生的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只要长大成人便具备了这种能力。 第二阶段练的是心,修的是道。需以大勇毅之决心磨砺自身的精神世界,通过练拳来挑战自身承受极限,在这个过程里体悟自身与外界的关系,达到身心与自然大道的完美和谐状态。这样的拳法不着重于招式的凶狠,只在乎一动一静之间是否与天地同息。到了这个阶段,练拳既是修道。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通过修心诀,打坐和体悟来感悟天地元力充盈于丹田内,在进入四肢百骸强化自身,壮大气脉经络。到了一定层次就可以真元外放,隔空护体亦或者伤人于无形。 而陈醉所传的拳法理论基础来自于梦中人生的记忆。 他从梦中人生的记忆中汲取了许多关于拳法之道的道理后总结出来的拳道。 梦中的那个自己生活在一个知识大爆炸的年代,因为孤独无聊,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是靠读书打发的。所以他读了很多书,有用的,没用的,愉快的,悲伤的,不求甚解,阅后即忘。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得到霍鸣婵指点学会了大梦心经,随着道意修养的提升,那些消失在记忆长河深处的东西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自伏羲画卦阐明阴阳,包罗世间万物,远在天地外,近在自身内,皆顺乎其道而生存演化,始作八卦,象生其中。嗣命阴康作大舞戏,舒展肢体,循还气血,以愈民疾;黄帝作内经,探按摩导引诸法,以却病苦;老子讲性命,学成道教鼻祖;释氏谈慧命,旨成西方之佛;孔子论天命之性.而易行乎中;庄子吐故纳新,合于呼吸,熊经鸟伸,以求难老,运动锻炼身心,以强精神,这便是拳法的由来。 陈醉将自己所知的这些道理和在这个世界里学到的东西相融合,创造了一套适合先天体魄修养的体术。先前他自觉命不久矣,便想着临死前把这套东西传下去,这才把孟立熊调到京城收为弟子。 那日青龙街上一场大战,陈醉与成药师密谈后便在府中闭关。每日里除了自己练拳修身消化那枚造化灵丹外,其余时间都用来亲自指导孟立熊练拳。不得不说这小子的天赋太惊人,他的道意只有第一重,但体魄修炼在配合了婵儿留下的阴阳丹药酒后却实现了一日千里的进步。 孟立熊开始练拳,他对拳法的体悟近乎本能,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看似破绽百出其实全身每个点都是最强点。 拳道既是人道,拳王既是人王。 陈醉得意的看着,照这么练下去,或许用不了太久,这孩子就能突破先天八品的限制,进入到金刚不坏的先天九品境界。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夜魔城的开辟者人王聂政。这孩子如果达到了先天九品,是否意味着他的天赋能媲美聂政? “年轻人,请接杂家几手碎玉拳试试。” 声到人到,莫启贤身如鬼魅,瞬间到了孟立熊面前。青玉为表,白玉为骨,漫天拳影挟着磅礴的天地元力将孟立熊笼罩在其中。孟立熊眨眼间连中数拳,身上肌肉瞬间塌陷又立即弹起,随即岿然不动,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闷响,滚雷似的震的莫启贤白发飞舞,孟立熊爆喝一声,猛然出拳,以慢打快与莫启贤对了一拳。 两拳相撞,孟立熊蹬蹬蹬......连退了十几步,终于稳住了身形。 莫启贤尖声哈哈大笑:“好小子,接了杂家八成功力骨头不损还能站住,我看你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啦。” 陈醉满面堆欢,笑道:“练的再好都只是闭门造车,这小子还缺乏与高手较量的实战考验,刚才您也看到了,他在护城军中已经没有对手,所以我想请莫公公帮个忙,闲暇时多来卫公府几趟,好好帮我提高一下这小子的实战能力。” 莫启贤一抱拳,道:“好说,好说,只要陛下愿意常来府上,老奴自然是要跟随左右的。” 赵致到底不方便在卫公府过夜,恋恋不舍离开以前忍不住问陈醉:“莫公公告诉我,天机楼说你现在是人间第三极,称你为神机大宗师,是不是表示你的江湖地位已经等同于大宗师了?” 陈醉含笑摇头,道:“郦凤竹的评价听听就算了,她之前还觉得我死定了呢,你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更不要把希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天机楼要杀我也好,跟我交朋友也罢,无论怎么对我们的,其实都源自我们的实力,以前我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猪,现在郦凤竹知道我是一头满身尖刺的大豪猪不好吃便想交朋友了,所以还是别把她的话太当真。” “你担心他们不能把康儿接回来?” “赵俸侾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这天底下的局势也没有在天机楼手中掌控,能否接回康儿还很难说。”陈醉道:“而我更担心的是南边那个人摆布下这么大的局,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大赵承认南陈国祚地位这么简单......” 第两百八十章 大溃败 一群超品移山巅峰的大高手,当中有天人转世,有妖国余孽,更有身负魔族战宝的奇人。九大高手联手,斗一个先天八品的病秧子。当中魏无极是准宗师级别的大人物。更有冉飞雄这种百年难遇的刀道大天才,注定了要问鼎大宗师的人杰。最终的结果就是,付出了一死四重伤的巨大代价后,竟没有一个人能接近到陈醉十丈。 十丈之内人尽敌国。 陈醉和他的神火炮一战震惊天下,这一次炼锋城主没有依靠他那支用黄金和天赋堆砌起来的无敌骑军,而是单枪匹马只带了一个憨头憨脑的小徒弟,就干翻了九大高手联手。 炼锋城主由此声望大涨,正式被天下群雄公认为陈师道和赵俸侾之后的人间第三极。 费仲达听到这个消息后,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仙根不生凡草,惜雏鹰早已振翅化作金鹏扶摇万里长空,又岂会为方寸之地回头?”言下之意,陈醉不愧是陈师道的种,可惜的是如今的炼锋城主已经自成一方霸主,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成为南陈太子的机会跟他去弋江?这老头不愧是文榜第三的人物,说罢,立即下令使节团打道回南陈。 南陈使节团走了,大雪停止,粮食入库,春播的种子也已经入土,西路军的局势逐渐稳定,并已接到了西戎汗国和谈的国书,貌似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按理说应该可以展望天下太平了吧,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大赵江山的麻烦非但没有结束,相反的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就在青龙街大战一个月后的一天,北路边军送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赵俸侾失踪,北军大败,蕲州止雁城失守,八十万北军损失惨重,罗刹大军连破十七城,三十万罗刹大军已经翻过玄阴山打到了定州。距离炎都所在的燕州不到两千里。 罗刹魔人的凶残举世闻名,他们与西戎汗国不同,西戎人虽然喜欢打草谷砍人头,行事十分凶残,但他们每次入侵都至少是理智并带有明确目的的。而罗刹魔人则与他们大大不同。这些被称作吃人魔鬼的凶徒就是一群没有人伦概念的疯子,全凭着本能去征服和杀戮,他们是真的会用炎龙人做军粮。 消息传入炎都,朝野震惊。 北路军糜烂至此,大大出乎了天下人的意料。武威王忽然失踪是最直接原因。这二皇帝坐镇军方的时候,满朝文武都恨得牙根痒痒,现在他忽然失踪了,引发北路军大溃败,朝臣们才猛地意识到这位二皇帝的重要。 北路军退守到定州不是终点,既然他们能从蕲州退到定州,就说明没有赵俸侾坐镇,他们根本挡不住罗刹大军。所以如果不能派出一位足以取代赵俸侾的统帅过去,北路军还会一退再退下去。而得到大量百姓和粮草作为给养补充的罗刹大军则会变得越发的可怕。如果挡不住,其结果就是大赵江山生灵涂炭,说不定国运就此一蹶不振。 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大赵江山若是不稳,这些人的利益也必将得不到保障。尽管大家平日里内部为了利益和权力纷争不断,但这种情况下谁都晓得轻重,纷纷主动团结起来群策群力商议办法。 朝臣们忧心天下,皇帝陛下却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和养父。武威王失踪,蕲州丢了,止雁城里的武威王府必然也被罗刹魔人们光顾过了。赵致最担心的莫过于康儿的安危。赶忙命人将消息传递给抱病在家休养多日的卫国公。 陈醉睡天子以令诸侯,凭着青龙街一役,天地堂和魏无极都被揍的萎靡了,这个纵横京城江湖八十年的江湖组织仿佛一夜之间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堂内外听不到半点声音。三万玄甲骑军改由阿九统领,加上那三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护城军,暂时朝堂内已经无人敢跟他抗衡。 既然享受了头戴王冠的权威,自然也要承受其重量。 陈醉在卫公府中装病多日,收到消息立即动身赶往皇城大内。 乌棚马车孤零零停在皇城脚下,赶车的山戎部大汉左手大槊右手巨刀,围绕着马车在那里练拳。玩儿的是兵器,练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拳法。一板一眼,打的十分投入。 青龙大街事件之后,人们都已经知道了这辆马车的威力和这个山戎部少年的强悍。人们都很好奇陈醉那天从马车里取出的武器究竟是什么东西。叶斩曾专门拜访主动接近马车一窥究竟,少年遵照陈醉的吩咐没有拒绝,还主动开启机关拿出来给他看。叶斩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其中奥妙。他哪里知道这神火炮的动力源一直都在陈醉身上。 不懂原理,又没有陈醉的法宝和技术,这东西给他也只是一块废铁。 也有那不开眼的打算趁陈醉不在的时候偷走武器,他们的想法是就算不能使用,也至少可以削弱陈醉的实力。想法不错,可惜孟立熊这武痴只要离开卫公府便寸步不离马车,吃住都在车上,根本不给机会。 他们有一次找到马车在府外的机会尝试强攻,结果发现这先天体魄的孟立熊实际战力竟强的可怕,令狐野先乔装改扮带人亲自出手都没办法破开他的防御,甚至还几乎被闻声赶来的陈醉给强留下来。 皇城脚下乃是玄甲禁军严防死守的地方,自然没有人敢胆边生毛在这里搞事。 孟立熊练的全情投入,他心思至纯,想做什么事便一心一意做什么事。以至于直到宁怀古接近到十步距离时才心生警兆猛然察觉,赶忙停下来,见是宁怀古,立即把大槊和巨刀放回车上,躬身施礼。 “小将军不必多礼。”宁怀古道:“卫公进去多长时间了?” 孟立熊老实答道:“大约一个时辰。” 宁怀古稍作思索,然后忽然对着孟立熊微微躬身揖礼,道:“老夫有一事拜托小将军转告卫公。” 孟立熊道:“您为什么不进去当面跟师父说?” 宁怀古道:“事情紧急,每耽搁一刻都会有不知多少大赵子民遭受涂炭,故此老夫决定立即动身赶往定州前线,请小将军代老夫转告卫公,请他无论如何不要离开炎都,务必留守在陛下身边。” 第两百八十一章 夜奔 皇城大内,宁帝陛下的御书房。 “我要秘密去一趟北边。”陈醉对忧心忡忡的赵致说道:“军情邸报上说赵俸侾失踪,却没有提及康儿的下落,这事情透着蹊跷古怪,以赵俸侾的修养境界,天底下能杀他的人是有数的,我记得婵儿说过,他的道意修养和真元精纯程度,已经随时随地都可以晋级大宗师境界,即便是四大宗师亲自出手也未必有把握。” 赵致眼中垂泪,轻轻点头,道:“无论如何,你得把康儿给我带回来!” 陈醉宽慰道:“你不必过于担心,赵俸侾这样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他必定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棘手的事情耽搁了,才会丢下北路军,我甚至怀疑问题很可能就出在康儿身上。” “你是怀疑有人绑走了康儿,用他来威胁皇父离开北军?” “现在说什么都是瞎猜,但不排除这种可能。”陈醉道:“目前来看,北路局势危殆,首先要做的是想办法挡住罗刹魔兵稳住局势,否则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准备派叶斩领兵,就算他明年就要晋级大宗师,眼前这一关也得给我扛过去。” 陈醉要去北边,是为了寻找赵俸侾和康儿的下落。叶斩也得去,他是去止住北路军的颓势。如今京城里天地堂暂时偃旗息鼓,有成药师和郦凤竹一句话,他们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反而是不大听话的火教叶斩这些人更让人没不放心。所以陈醉想要离京去北边寻人,就一定要带上叶斩。 叶大将军的实力和威望都是当下接替武威王担任北军统帅的最佳人选,对于火教来说,这也是一个掌控北军的绝佳机会。陈醉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如果他拒绝了,那就说明他想留在京城。可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留在京城? “我这就让莫公公拟旨。”赵致说道:“只盼你能快快把康儿找回来。” “放心,一切有我。” 陈醉温声宽慰道:“我走以后会留下阿九统领三万玄甲骑军在你身边随时听你调遣,三千护城军驻扎在卫公府由孟立虎指挥,我不在京城期间他们不会离开国公府半步,并且只会为你而战,如有需要只能派莫公公去,记着,一定要莫公公亲自去,其他人胆敢擅自进入国公府的都会被灭杀。” “你不打算把护城军带在身边吗?” “我秘密离开炎都,不打算惊动别人,我走以后你这边会更危险。”陈醉道:“从前你乖乖听话他们自然容得下你,现在你不听摆布了,那些人早把你看作了绊脚石,原本他们是想除掉我,再重新控制你,不过几次行动都没得手,我在京城他们不敢造次,一旦我离开就很难说了,所以我离开京城的消息不能泄露出去,而护城军目标太大。” “我不重要。”赵致点头道:“你一定要找回我们的康儿。” ...... 京城往北的官道上,新任的北路军招讨使,枢密副使,大赵太尉叶斩的行驾辞别送行的文武百官绝尘而去。 这个时候去北路收拾赵俸侾留下的大烂摊子,无疑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勾当。一是北路军的骄兵悍将和那些罗刹魔兵一样不容易打交道。二是赵俸侾在北路坐镇多年,积威太盛,纵然是叶斩,在短时间内也绝无可能拿下北路军。三是叶还空已经率众离京,卫夫人刚入京,春闱将至,对于叶斩和火教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大展拳脚的机会。 赵致的圣旨命他即日动身,叶斩不能也不敢抗旨不遵,因为他知道这道圣旨的背后是那个年轻人的意志。从前他根本不在乎陈醉是怎么想的,而现在则是不得不在乎。 陈醉的意思很简单,你叶斩不能只占便宜不出力,现在的局面下,老叶留在京城固然可以趁机迅速扩张在京的势力,但如果北边挡不住罗刹人,这大赵江山的根基动摇,你想借陛下的势把火教发扬光大的梦想也会成为空想。 从卫夫人进斩经堂,到火教弟子享勋贵子弟特权入春闱,小醉哥已经很给你老叶面子了,如果你还想趁着老子离开的机会去争那口令诸侯的天子剑,可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 三个时辰后,一辆乌棚马车乘着夜色悄然从北门出城,顺着相同路径往北去了。 春寒料峭,草木依然凋敝,官道延绵无尽,越往北走景观越加荒凉。 “宁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头戴大大斗笠,身披蓑衣的赶车人不解的问道:“他当时走的很急,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千万不要离开京城,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方便对咱们说的秘密?” “嗯,分析的不错,接着说下去。”陈醉的身体裹在一张巨大熊皮里,半躺半坐在车里。 “我觉得差不多就是这样。”孟立熊道:“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对陛下不利的消息,所以才会那么说的,弟子猜测宁先生去北边也是想替您去的。” “君子可欺之以方,怀古先生是个好人。”陈醉叹了口气,道:“可惜好人最适合做的始终是道德典范,他虽然文武双全,又通达实务,绕得开虚名之累,却绕不开内心的儒道正义,说到底就是脸皮不够厚心也不够黑。” “九姑娘喜欢听怀古先生说道理,他也指点过我。”孟立熊道:“不过他的道理对我来说太深奥,远不如师父教的东西言简意赅,他的话没听懂过几句,虽然我挺笨的,但老先生一点都不介意。” 陈醉笑道:“这次去北边,说不定还能遇到,到时候咱爷俩一起好好劝说他,不要再跟火教那些人搅和到一起,专心教育改革,把之前在工部推行的良工大匠当以士子学士论的政策继续推行下去。” “好。”孟立熊道:“君子就该做君子的事,对付那些奸险小人的事情还是师父来做最合适。” “小兔崽子,你这是在说师父我阴险狡诈吗?”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我想说的是师父神目如电远见万里,那些奸诈小人绝不是您的对手。” 看上去憨头憨脑的孟立熊跟野老山大森林里一种黑白花的短嘴熊一样,憨态可掬的外表极有欺骗性。其实这小子脑瓜灵得很,护城军有文化课,就属他学的最好。 “马屁拍的不错,师父得给你点奖赏。”陈醉淡淡吩咐道:“把追风撤下来栓后头,你去拉车,日出以前必须跟上叶斩的行驾。” 半夜时分,一场初春寒雨不期而至。 官道变得泥泞难行,大大影响了孟立熊的脚程发挥也增加了他的体力消耗。但这小子还是抢在日出以前赶到了靴城。陈醉斜靠在车厢里,羡慕的看着他狼狈又神采奕奕的脸孔。天赋这东西真是毫无道理可言,小兔崽子的根骨太好了,越是这么挑战极限,他的状态反而越好。到了揽月楼的专属驿馆,居然还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在马厩的院子里耍起了大刀。 只打算做临时休整,喂喂马儿,再补充一些干粮,稍作休息后便继续上路,所以连房间都没准备。 陈醉早有吩咐揽月楼分舵的人未得命令不准进来打扰。 孟立熊不必顾虑会惊世骇俗,他右手牛耳象鼻斩马刀,左手混铁大槊,在院子里玩起了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的游戏。 “拉了一晚上的大车,大早上还用得着这么刻苦用功吗?”陈醉懒洋洋蜷缩在熊皮里看着他,招手道:“过来,师父赏你一口酒,胜过你小子折腾几天的效果。” “拳不离手,酒不离口。”孟立熊刀在手平端,大槊举火烧天,磐石一般沉稳凝练,道:“就快练完了,然后再喝。” “嘿嘿。”陈醉笑了笑,道:“你这指天画地的动作我可没教你。” “一阳顶天,一阴纵横,这个动作可以感受天地运动的节奏,让身体进入到您说的那种内外如一的状态。”孟立熊道:“您也说过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拳法从仿生而来,表面上模仿的是野兽的动作,其实是在学习它们与自然完美融合的能力,就好像虎步潜踪,狐步炫目,熊罴发力撼树,融合度越高能发挥出的潜力就越大。” “看把你小子能的。”陈醉笑道:“居然还能举一反三,你差不多可以了,师父这肚子还饿着呢。” “哦。”孟立熊放下手里的家伙,问道:“您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买。” “这靴城有一种吃食叫做驴肉煎饼,之前这里的揽月楼分舵主往卫公府里送过一次,味道着实不赖。”陈醉道:“你不要亲自去,打发这里的伙计去买几百个回来,吃不了咱爷们儿路上慢慢吃。” 孟立熊依言照办,不大会儿回来了,又拿起家伙继续没完成的练习。 陈醉百无聊赖的看着丝毫不见疲态的小徒弟,暗自思忖:这小子拖着上千斤的马车在寒雨里跑了一夜,这会儿居然还越练越精神了?稍作思索,已略约推测出其中道理。通常来说拳法之道,在于精熟勤勉的练法,也在于身心平和的养法。而这小子却是一边练一边养,练的是魄,养的是魂,靠着沉浸在天地一体的节奏中来恢复体力。就好像有些人只需短暂的深度睡眠就能迅速缓解身心疲劳,对孟立熊来说沉浸在这种节奏中的练习就是最好的休息。 “你接着练你的,师父讲个故事给你听。”陈醉感念于小徒弟的天赋,忽然心血来潮,说起梦中人生里看过的一个有趣的故事来:“这故事发生在圣剑王朝之前的某个朝代,说有一个叫萧峰的西戎豪杰在当时的中州王朝长大,姑且称这个王朝为宋吧,那时的西戎汗国叫辽,这萧峰的父亲叫萧远山,是辽国的绝代高手,那一年他带着老婆孩子......” “那萧峰的习武天赋极高,别人习武总是要克服极大心魔身障逼着自己刻苦,而他习武却是无论多艰苦都甘之如饴享受其中。同样的心法秘诀,别人练了几十年的武功未见得有多大威力,到了他手上无不成为威力无俦的绝学杀招,就这样他很快就青出于蓝,实力远胜过了教他武功的僧人和乞丐。” “我比您可差远了。”孟立熊被故事吸引,听出来陈醉故事人物似有所指,终于放下家伙,道:“每次跟您喂招,您的拳总能打在我前面,让我有力气也发挥不出来。” 陈醉从熊皮下摸出个酒袋丢过去,道:“师父这叫截拳道,专门截击你的拳根,讲究的是以快打慢,以巧打拙,以强点打击你的弱点,这是欺负你道意修为不足的无赖打法,实际上你的力量和抗击打能力都已经胜过了为师。” 孟立熊咕嘟咕嘟一口气把一袋子药酒灌入腹中,顿感全身热血沸腾,耳内轰鸣,筋骨经络胀痛。 “身为武者,你必须相信,神,是不存在的,世上只有人,武道就是将人体的无限潜能尽可能发挥出来的同时,另一方面通过感悟宇宙苍生的自然变化来提高人应用和控制潜力的本事,发挥潜力是武,感悟宇宙自然则是道,真正的神道境界便是二者究极合一,将自身潜能与天地自然的力量融合共鸣。” 陈醉的拳如雨点砸在孟立熊身上,边打边说:“万物源于道,我们的身体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就算不能感悟元力,也依然可以自身为道基感悟道意,拳头打在你身上,能引发气血自然去反弹伤害,这就是你身上的道在起作用,先天体魄者通过不断强化训练,就可以把这种自然反应外放到身体之外,那便是你的势力范围,在这个范围内,你可以查知一切动静,心念所及,扑击可达,一击必中!” “停,别打了,弟子感觉好多了。”孟立熊在药酒的作用下,全身筋膜骨骼膨胀,被陈醉一顿乱拳打的浑身舒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师父,您这拳理太深奥,我还想听您讲那个萧峰的故事” “想听故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没事儿了就去看看咱们的驴肉煎饼怎么样了。”陈醉飞起一脚将孟立熊踢的一蹦老高,吩咐道:“去催催,完事儿赶紧上路。” 师徒两个做了简单休整,孟立熊把追风套回车上,拿了干粮继续上路。 路上无聊,孟立熊又请陈醉接着讲那个萧大侠的故事。 “所谓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未必一定要有多强大的实力,但必定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胸怀和勇气。”陈醉道:“萧峰之侠义不在于他的盖世武功,而在于他悲天悯人的情怀和义气豪迈的性情。” “弟子又想起怀古先生了。”孟立熊道:“先生是为了能让您留在京城才赶去北边的,他一介书生却有这样的勇气和担当,比起那个赶鸭子上架还特别计较的叶斩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小子懂个屁。”陈醉把脸拉下来,道:“宁怀古先生争的是书道大节,弘扬的是读书人的气节道义,他的侠义应体现在丹心照汗青上,现在跑到北边来其实是舍本逐末。” “师父,咱们呢?”孟立熊颇为期待的问道:“咱们做了这么多事,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炼锋城这个大家庭。”陈醉道:“这天下太大了,咱们管不了那么多人的事情,炼锋城是你我的家,是一百万山戎部族富足生活的根基,也是八十万炼锋城民选择的繁衍生息之地,好狗护三邻,身为男子汉,最起码的责任就是要保护家人不受伤害,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你懂了吗?” “有点懂了。”孟立熊道:“皇帝师娘被人欺负了,师父就出野老山帮她对付那些欺负她的人,这些人还想吞并咱们的揽月楼,断咱们炼锋城的生计,所以师父也需要大赵朝廷的力量来对付那些人。”顿了一下,又道:“师父,您答应了成先生放弃炎都回到炼锋城去,这算不算说话不算数?” “又说屁话。”陈醉道:“为师答应回炼锋城没错,却没说什么时候回去,成先生也答应为师会把你小师弟带回来,可现在你小师弟却失踪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按照宁先生的说法,有人希望为师离开京城,那师父我就成全他们。” “哎,想多了头疼。”孟立熊揉着眉宫,道:“还是懒得去想了,反正听师父的就对了。” “听我的,那就停车吧。”陈醉道:“既然被人家嗅到了味道,那就停下来等一会儿。” 官道上,另一辆马车正疾驰追来,乌木车厢,白马绝尘,赶车的白衣中年男子正是成药师...... 第两百八十二章 偷天换日 京城,翠屏山。 山道间白练飞舞,一道白光往山上掠去,径直冲进红叶山居。 一笑亭下,一黑一白两个人正在对弈。 白衣正是斩经堂主泓又大天师,黑衣是个枯瘦黄发碧眼的老者,能与泓又大天师平起平坐,显然身份非同寻常。 “启禀大天师,那边传来消息说,已经证实叶大将军离京后,陈醉也于昨夜离京,今早赶到了靴城。” “慕容兄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泓又大天师微微一笑,对着黑衣老者拱手以示祝贺,又道:“陈醉离京,偷天换日计划可以立即启动,总堂将慕容兄请来亲自主持大局,果然是一步绝杀的妙手!” “总军师这话分明言不由衷啊。”姓慕容的老者咧嘴苦笑,态度十分谦卑,道:“泓又兄,你我相识多年,有什么话不能直言的?” “慕容龙城,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泓又大天师道:“本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总堂方面一意孤行,强行启动偷天换日计划,本座只恐怕过往六年努力的成果亦将付诸流水,然而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总堂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你的意见,只是形势迫人,我们不得不先发制人啊!” 慕容龙城解释道:“一则这个陈醉来势太凶猛,他表面上停止了对天地堂的行动,暗地里却还还在收集信息筹谋算计,若任凭他深挖下去,偷天换日计划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二则青龙街事件之后,天机楼已经靠不住了,郦凤竹表面上居中调停,暗地里却派成药师治好了陈醉的寒毒,所以我们已经没有等下去的必要;第三机会确实难得,总堂基本可以确认,赵俸侾失踪引发北路军崩溃是出自南边那人手笔,刚好给咱们提供了一个发动偷天换日计划的机会。” “发动便发动了,为什么一定要跟火教结盟?”泓又大天师神色不悦道:“就为了这个,本座不得不同意卫夫人进入斩经堂,慕容兄,你身为总堂首座第一副堂主,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火教的那些老疯子会一窝蜂的加入到斩经堂。”慕容龙城叹道:“为了拉拢火教,这个代价的确有些大了,光明山上的老不死们一旦得到这个机会,天底下的妖族就要遭殃了。” “慕容兄心中有数就好。” 泓又面沉似水,意兴阑珊的对着屋子摆摆手,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从屋子里出来,安静的跪在桌子旁。 “蔡小符拜见总堂首座慕容龙城先生。” 慕容龙城金色长眉一挑,随即变色道:“以小符为名,这位莫非是地妖七祖之一的鹤仙子转生?” “原来先生还记得。”蔡小符含笑点头,转脸看向泓又天师,道:“座师,小符以为此事已经不能回头,偷天换日计划启动的时机的确还不算成熟,小符模仿宁帝音容也还差些,不过替换朝中群臣所需人选绝大部分都已经备齐,就算计划还有破绽也能慢慢调整弥补,当下还是把握时机更重要些。” 泓又大天师深吸了一口气,沉重点头,道:“总堂考虑的不可谓不周祥,只是本座总是对这个陈醉不放心,还有卫公府里那三千护城军,这股力量实在是太可怕,如果你们也像本座一样亲眼见识过了,就会明白本座的谨慎绝非多余。”顿了一下,又道:“慕容兄,小符就交给你了,偷天换日计划其他取代者也都由她掌握,有魏无极配合,足够了。” “泓又兄不打算出手了?” “本座对总堂的决定持否定意见,此事若能成,不必本座出手也该成,若不成,便多了本座一个也还是不成。”泓又大天师道:“这次就不与慕容兄争功了。” “泓又兄可是担心咱们的动作已经被对方侦知?”慕容龙城态度谦和,拱手道:“兄弟刚入京城,临时接手这个计划,还有诸多事务不得要领,还请泓又兄明示,究竟是哪个环节让你这么不放心?” “本座以为,总堂方面首先不该在没有摸清楚陈醉底细的情况下发动偷天换日计划,其次更不应该与火教结盟。”泓又大天师道:“这火教是什么货色,别人不清楚,老堂主和慕容兄还不清楚吗?” “话是这么说的,计划却还是得启动。”慕容龙城道:“总堂主的意思很明确,就算叶斩离京,卫夫人反复无常,行动存在极大风险,也必须执行下去!” “也罢,那就遵照总堂令喻全力以赴执行吧。”泓又大天师终于放弃劝说的努力,颓然点头,转而看向白衣女,吩咐道:“陈醉身边的那个阿九目前已经是统帅三万玄甲骑军的关键人物,她就交给你了。” “她是天妖在人间生的后代,与十万妖国没什么根系宗缘,当初我们曾以姐妹相称,她对我还是有些感情的。” “老夫提醒秀娘一句,不管她对你如何,你应先牢记自己身负的使命。”慕容龙城提醒道。 白秀娘道:“首座请宽心,弟子蒙受大天师活命传道大恩,此生此身都已交于天地堂,绝无二心。” 泓又大天师又对慕容龙城说道:“深宫大内那个姓莫的比较麻烦,本座若没看错,他应该是与慕容兄来自相同地方的。” 江湖传闻,这天下间有一处神秘之地,住着一个被天道意志诅咒的族群,他们在那个不毛之地过着极艰苦的生活,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每一个都是修行武道的天才,但却永远无法登临天界,一旦修为超过那个临界点就会被天道灭杀。据说那是因为他们是当年大战之后败北逃亡的部分魔徒的后裔。 “这个人就交给老夫吧。”慕容龙城目露凶光,道:“当初礼宗驾崩时,我们在北地边城燃起九处风烟,赵俸侾无暇分身,若不是这叛徒倒戈,宁帝决然不可能撑到赵俸侾还朝,如果当初是赵俸炆坐上金銮殿,这天下早就是我们的了。” “争霸大业里就没有如果二字。”泓又大天师道:“往事已矣,今朝风云再起,只希望各位能同心戮力,莫要再重蹈当年覆辙。” 第两百八十三章 唇枪 道左相逢,两辆马车并肩停在路旁,白马低头吃着路旁野地里刚冒尖的嫩草,肢体语言充满了对一旁探头探脑的黑马的蔑视和嫌弃。负责赶车的小徒弟和老师傅一个提着酒囊,另一个叼着一支烟,彼此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郦小姐,好巧。”陈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道。 乌木车厢的门户开启,郦凤竹端坐其中:“卫公说笑了,其实一点都不巧,实不相瞒,凤竹是闻讯后特意追来的。” “那是真不巧了。”陈醉道:“我这边军务紧急,还得赶路。”说罢便命孟立熊动身。 “卫公请等一等。”郦凤竹忙出言挽留,心有不甘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阿熊,上路!”陈醉懒得跟她猜谜,毫不犹豫指挥孟立熊赶车离开。 “卫公,你若一意孤行必将命不久矣!”郦凤竹语不惊人死不休叫道:“本阁主知道你是去找太子殿下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太子殿下很安全,当前迫在眉睫的是京城里的危局。” “既然京城出现危局,你来追我做什么?”陈醉命阿熊停车,问道:“你凭什么肯定太子是安全的?既然你这么有把握,为什么不把建康太子抱到我面前?” “陈醉你不要动怒,我们已经尽力去做了。”郦凤竹道:“本来我派了人去与武威王交涉,却遇到了一个人入王府劫掠太子殿下,我的人立即出手阻止,结果就是天机楼甲字第七重伤,刀法不比冉飞雄的逊色多少的甲字第十一甚至战死在当场,可惜终究还是没能为你把太子带回来。” “甲字第七?”陈醉暗吃了一惊,排名还在冉飞雄前面,这个人应该足够强大了。居然与人联手还战死当场,那这个出手杀人掠走康儿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强大存在? “那人是蒙面的,而且连元神法相都没用就击败了他们,重伤的甲字第七并没有认出那人的身份,只知道此人的武学路数很杂,出手极快。”郦凤竹郑重道:“赵俸侾当时正在敌军阵营里寻找那个圣魔法师,却忽然被飞火流石伴着漫天白雪组成的天象大阵困住,待他破阵而出的时候那人已经带走了太子殿下。” “连元神法相都没用就击败了甲字第七,杀死了甲字第十一。”陈醉沉吟道:“这人至少该是个人仙小宗师了。” “人仙小宗师也未必能办到。”郦凤竹道:“不过假如道意修为差距极大,同样的超品巅峰却可以做到。” “郦楼主这话似有所指?” “我以为卫公心里头应该有数了。”郦凤竹道:“赵俸侾是天王转世,身负补天界十方圣人的根基,在人间界修杀戮之道数十年,他的实力已经不能用人间界的法则来衡量,据天机楼所知,天下间能困住他的人只有一个人。” “你认为是那个人从南边万里迢迢赶来做下的此事?” “如果你知道甲字第十一在世俗中的真实身份就不会怀疑本座这个判断了。”郦凤竹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甲字第十一是天机楼近二十年来死的第一个甲字杀手,他在世俗中的身份是北赵大将卢汉生!” “大赵前南路军统帅卢老将军是天机楼的甲字第十一杀手?”陈醉着实被这个消息惊讶到了。这天机楼也未免太神通广大。卢汉生可是做过二十年南路大将军的人,以精通水战闻名当世。曾坐镇南京无数次打退南陈人的进攻。 “卢老将军是陈师道的眼中钉,却是赵俸侾十分尊敬的人。”郦凤竹道:“本座这次把他老人家调来就是想请他出面与赵俸侾交涉,却没料想会遇到那人。” “只凭这一点便断定是陈师道亲至出手?” “天下间不施展元神法相就能重伤甲字第七的人绝不多,未达大宗师境界的就更少。”郦凤竹道:“能布阵困住赵俸侾,发现卢老将军后便痛下杀手又有几人,这些条件凑到一起还不够?” “的确够了。”陈醉叹了口气,道:“不过陈某更想知道的是,郦小姐又是根据什么做出太子暂时无恙的判断?” “卫公又何必自欺欺人装糊涂。”郦凤竹道:“既是那人亲自出手,便没有伤害太子殿下的道理,反倒是卫公你,此时此刻离开京城殊为不智。” “智不智的在于个人选择,不是你用嘴巴说说就算数的。”陈醉道:“人各有志,对我来说找回家人比挽救社稷更重要,所以这就是最聪明的选择。” “陈醉,本座不是来求你回头的!”郦凤竹道:“你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那颗造化灵丹最多能保你多活一年,你想彻底解毒,迟早还需我们的帮助。” “郦楼主,你我之间的约定里什么时候加入了可以干涉对方行动自由的内容了?”陈醉一副好奇怪的样子看着她,道:“我要没健忘,咱们的约定内容应该是你把太子给我带回来,我就断绝跟火教之间的合作带着人回炼锋城,现在太子却失踪了,我难道还不能去寻找了?” “陈醉,你别不识好歹!”郦凤竹道:“你受了成伯伯的造化灵丹,却转而阳奉阴违准了卫夫人入斩经堂一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为了帮你接回太子,我天机楼已经损失了一位甲字杀手,现在我劝你回头也是为了你好,北路局势危殆,有宁怀古和叶斩去坐镇,还不至于乱了大赵根基,比较起来,炎都之危局更凶险十倍,你应该以大局为重。” “嘿嘿。”陈醉冷笑道:“郦楼主话说的漂亮,实质上也就那么回事,你们早就知道天地堂的根源在玄天宗,与妖魔两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却碍于某种原因不肯跟我明说,甚至还一度把屁股坐歪帮着他们对付我,直到现在发现他们在配合南边那人的行动,你才想起来站到我这边,还大言不惭的劝我以大局为重?真当陈某是被你玩弄于股掌间的傻子了?” 郦凤竹面色一变,吃惊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陈醉语气不善:“天地堂的根源在玄天宗?还是他们现在正打算执行的某个足以动摇大赵社稷根基,甚至是人族生存格局的大计划?亦或者你们为了增加对抗魔劫的力量,不惜对天地堂勾结妖族和魔界叛徒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曾经阻挠我对付他们?” 第两百八十四章 舌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醉道:“天地堂的源头在玄天宗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秘密,当年任浮屠还在斩经堂主事的时候,捉住了一个叫白秀娘的妖族,却不知为何,一向对妖魔二族嫉恶如仇的玄天宗掌教没有杀了她,多年后这个白秀娘竟以天地堂分舵主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京城,任浮屠为什么放她一马?她又怎么会进入天地堂的?” 陈醉继续说道:“任浮屠落境兵解后传位给云空寂,玄天宗从此退出大赵朝堂,两边由此反目,那之后天地堂填补了玄天宗撤出斩经堂的空,还有魏无极这个玄天宗弃徒,离开玄天宗后便跑到京城,先做了天地堂的副堂主,而后才做到了稽查司魁首的位置,我查阅过那几年他在稽查司办的比较漂亮的案子,全部都与玄天宗的门人有关,这当然不会是什么巧合。” 许多重大秘密,往往都是由一些不起眼的线索中被发现的,所以细节决定成败。陈醉既然决心对付天地堂,自然会下一番功夫研究这个江湖组织的底细。做出这样的判断是综合了很多信息的结果。 费莲生曾说过,天地堂有一位总堂主和一个总军师,三个副堂主,魏无极修为高绝,能以元神御剑,隔空御剑二十丈如臂指使,这样的天赋绝对是天人之姿,他成名多年,早已经是挑战大宗师的江湖种子,却只是排行最末的副堂主。排在魏无极前面的四个人又该是什么级别的?按照排序,总堂主和总军师应该是高于三个副堂主的。再结合魏无极被玄天宗逐出门墙后的遭遇,就不难得出这个结论了。 “天地堂源自玄天宗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陈醉做出最后结论,道:“而你们在明知道玄天宗已经站在南陈一方的情况下,还对天地堂心存幻想,岂止是不智,简直就是愚蠢!” “陈醉,你不要太狂妄了!”郦凤竹着恼道:“本座承认,抛开修道的天赋这个因素,你的确称得上是天才,能从这么一点点细节中推断出这个结果,的确出乎了本座的意料,但你也没什么可得意的,关于天地堂,你不知道的秘密还多着呢,我们那么做自然有我们的道理,本座没有义务和必要为你解惑。” “既然话不投机,那还说个屁?”陈醉没什么好脸子给这个被天下人宠坏了的天之骄女,又吩咐阿熊赶车走人。 郦凤竹眼看着乌棚马车就要离开,按捺不住含怒叫道:“陈醉,你该知道天机楼和揽月楼的前身水旱三十三帮都是哪两个人创立的,你和你的抱天揽月楼本来就应该与我们同进退。” “不辞而别非礼也。”成药师也跟着补了一句。 陈醉敬重这位医道圣手的人品,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命阿熊停车,转回身面对郦凤竹。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且你们也从来没把我当做自家人。”陈醉道:“既然不是一家人便不进一家门,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世上的人啊,神啊,魔啊什么的太多了,关系错综复杂,而对我来说人与人之间只有家人和不是家人这两种,你们不是我的家人,便没有权力要求我与你么同路。”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天地堂将有大动作的?还有,你打算如何应对?”郦凤竹想到之前谋夺揽月楼的种种作为,自然没法继续厚脸皮跟陈醉攀关系。索性单刀直入问起自己关心的问题。 “很简单,天地堂知道太子失踪,我很可能会因此离京,对近期内一直活得比较压抑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他们为了把握这个机会,便在第一时间找到了火教,目的是通过火教来掌握我的动向。”陈醉道:“而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正是因为他们找到了火教,我跟火教合作了这么久,总不至于一个朋友都没交到。” 一直以来叶斩都对陈醉不假辞色,甚至曾多次刁难。所以陈醉与火教之间的交往总是付出比较多的一方。甚至为了与火教结成更紧密的同盟关系,不惜将揽月楼听风司这么要害的部门交给费解掌握。而陈醉对火教则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言传身教,以德服人,极尽所能的与火教的年轻一代建立真挚的友谊。 天地堂找到火教谋求合作,为的是对付陈醉,掌握小醉哥的动向。他们的人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陈醉知道了。所以陈醉在离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天地堂会有大动作。 “叶斩对天地堂的态度暧昧,宁怀古与他同进退三十年,以怀古先生的品性应该不会出卖叶斩。”郦凤竹分析道:“看来多半是费解那边泄露的消息,你果然没有跟火教彻底断绝关系。” “你们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办成,我当然没有义务兑现对你们的承诺。”陈醉道:“郦小姐要说的话说完了吗?没别的事,陈某又要告辞了。” “请等一下!”郦凤竹面皮微微泛红,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陈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听你亲口回答,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对我?究竟我哪里让你这么讨厌?以至于唯恐避之不及?” “你这是三个问题。”陈醉道:“我可以一并回答你,我对你避之不及不是因为讨厌你这个人,郦小姐天生丽质仪态仙姿楚楚动人,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讨厌你,我之所以这么对你,其实是因为怕了你所代表的那么一群人。” “哦?”郦凤竹明眸闪烁看着陈醉,问道:“你可否说说,我们是怎么样一群人?” “一群自以为是,打着为天下苍生的旗号,动不动就要求别人以大局为重的所谓天人。”陈醉道:“魔劫是什么样子我没经历过,但你们为了所谓的抗魔大业,却几乎要了我的小命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或许你说的有理。” 郦凤竹面皮微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意,说道:“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无奈,我奉母命转生到人间界,就是为了结合各方势力共抗魔劫的,魔王是三界公敌,一旦让他掌握了人间大道,三界之内必定血劫滔天,补天界诸圣为此忧心忡忡,为应对魔劫,天王大人不惜舍去一身罗天上君的修为,甘冒奇险转生到人间界来代天行道,难道这样也有错?” “你们没错,错的是我。”陈醉一脸不屑,道:“当初就不应该创立抱天揽月楼,更不该建起炼锋城,我若平庸些便不会冒犯到你们,像我这种凡人就不配有家,更不该妄想要在属于你们的世界里保护家人,所以都是我的错。” “陈醉,我不是这个意思。”郦凤竹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你有能力保护更多人,便不应该总想着独善其身,就算你不是天人转世,也至少是人族一份子,魔劫已至,天下乱象将起,这个时候你又能躲到哪里?” “郦小姐,你还是不要浪费口舌了。”陈醉道:“从此时此地起,你搭救你的苍生去,我找我的太子去,咱们各安天命吧。”说罢,对着成药师抱拳告辞扬长而去。 “陈醉,你想清楚了后果,魔劫之下,没人能独善其身。”郦凤竹道:“天地堂的计划一旦发动,首当其冲便是宁帝!” 成药师望着前面远去的乌棚马车,问道:“阁主,要不要跟下去?” “回炎都!”郦凤竹咬着牙说道:“他自己不想活就由他去,抱天揽月楼就算落到火教手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陈醉主持,其他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您现在就传我命令,立即调甲五和甲六入京!” 第两百八十五章 诱敌深入 乌棚马车停在官道上,前面伫立着一队数百人的骑军,列开阵势挡住道路,阵中立着两个人一怪,一个金甲将军,一个衣衫褴褛的白面和尚和一个头陀僧人。将军骑了一头紫毛金睛的骆驼,那头陀僧人什么都没骑却比坐在骆驼上的将军还高大,手提一大铁椎。衣衫褴褛面容清瘦的和尚人形猴态坐在头陀的肩膀上,自然也比将军高了一头。 一看就知其来意不善。 孟立熊小心翼翼的问:“师父,咱爷俩是秘密离京的对吧?” “废话,不然你以为呢?” “可弟子怎么觉得咱们是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以后出来的呢?” “臭小子,你这是在说为师办事不密?” “弟子不敢。” “你小子敢的很。”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小徒弟明显口服心不服。 “你知道个屁,咱爷俩是让别人以为咱们是秘密离京的,但其实为师是希望他们知道的。” “明白了,您这是诱敌深入。” “别废话,上去砍人!” “您不打算出手了?”小徒弟从车厢下抽出暗藏的巨大斩马刀,又想从车辕里将大槊抽出来,抓住槊柄拔出一半儿来犹豫了一下,觉着没什么必要,又推了回去。 “为师这是给你争取历练的机会呢。”陈醉道:“师父我过去把他们全突突了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你却错过了一个难得的与高手实战的机会,看到那高个子头陀手里的大铁椎没?分量不比你的大刀轻,还有那个金甲将军就更厉害了,已经触摸到超品门槛,还有那一身符篆铭文密布的金甲也不一般,人家明知道咱爷们儿的手段,还把他们派出来截杀,那就说明这伙人确实有过人之处,据为师判断,这仨带头的当中,前面俩人捆一起也没有那猴子......这小子,师父的话还没说完呢。” 孟立熊不理会道意修养深不可测,多半能瞧出对方实力底细的话痨师父的介绍,提着牛耳象鼻刀迎着对方走了上去。 打就打,管他什么实力,反正打不过还有师父撑腰。 春雨潇潇,天地如烟。 马车孤零零停在道路中央,山戎部大汉跳下车辕,手提大刀横在马车前。 雨水落在骑军们的脸上,这些人面无表情,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马车和车里走出的山戎大汉。 大汉的造型有点雷人,九尺高的汉子居然梳了个书童的髽髻,看起来有些可笑。看到他鼓胀的肌肉在雨水冲刷下凸显出来,还有那口造型夸张的巨大斩马刀,又让人有些笑不出来。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凭身体力量就挡住了红云刀的猛人。 枯瘦和尚点点头,轻声吩咐道:“戒癫,你去领教施主的高招。” 头陀和尚闷声应了一声:“尊恩师法旨。” 这家伙生了一头长发满脸苍髯,却原来是那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的白面和尚的弟子。 手提大铁椎迎着孟立熊走上前来。 彼此都不是擅长言词的人,头陀和尚连姓名都不通报,举起大铁椎照着孟立熊的脑袋便砸。 寒风急,苦雨狂,头陀和尚将近三米的身高站在风雨中宛如,决然不像个人类。他手中的大铁椎更仿佛庙中天神塑像手里的武器。 孟立熊眯眼看着,纹丝不动。 大铁椎距离额头还有一寸的时候,狂风疾雨催的他发髻披散开来,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向前迈了一大步。 弓步冲拳! 简简单单的一拳,胜在了快和准字上,重重砸在对方的护体罡气上,发出通的一声闷响却没能破防。 头陀僧向后退了一大步,以古怪口音赞了一句:“好拳头!”然后横大铁椎,双手托着往前一推,真元涌动,须眉皆炸,暴喝一声:着! 大铁椎竟离手撞向孟立熊! 孟立熊清楚的感觉到了那上面蕴含的狂暴真元之力,他可以躲开却没有躲避,而是将拖在后面的斩马刀瞬间扬起,毫不迟疑的斩落下去。 当的一声巨响,刀光一抹而过,大铁椎断成了两截儿。孟立熊的斩马刀毫不停留的继续斩向头陀和尚。 头陀和尚知道对方厉害,却没想到一个先天体魄竟然厉害如斯,尤其对方手中这把斩马刀,竟能将他两百斤的大铁椎一刀两断。这一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待刀光到眼前时已经无暇招架反击,只好奋力的向后一躺,足下发力平移着退出去。 孟立熊得势不饶人,举刀继续追砍。头陀和尚的护体罡气能挡住拳头却没办法抵挡这两百斤的斩马刀,刀光紧迫他知道不能力敌,连忙一边撤退一边隔空向孟立熊发掌。 只听通通之声不绝于耳,孟立熊连遭重击,却丝毫未受影响,依然高举大刀,蹬步追击对手。 陈醉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这头陀的真元修为大约九品上,但天赋神力着实了得,那大铁椎的分量极重,并非一般修习武道的高手能驾驭的。凭着这个重家伙和他九品上的修为,足以发挥出超品级别的战力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孟立熊,一刀就砍断了大铁椎,兵器上的优势一个照面就没了,而他的掌力对孟立熊丝毫不构成威胁。这种情况下,他若够聪明就该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这头陀和尚不是那种脑瓜灵光的人。所以他没有选择退走,而是仗着自身的真元优势,展开身法与孟立熊游斗纠缠。很明显是欺负孟立熊先天体魄身法缓慢,手里的武器又是这般沉重,所以他想先消耗孟立熊的体力,等待反击的时机。 他的想法是好的,这本就是武道高手们对付先天体魄者的不二法门。 可惜他遇到的是孟立熊这个怪物。 怪物之所以被称为怪物,就是因为很多通常的道理到了他们身上便不适用了。 孟立熊持刀追砍,步步紧逼,头陀身材巨大却不笨拙,提着一口真元,足下轻灵的躲避着。过了一会儿,孟立熊的刀挥动频率越来越慢,似乎让头陀看到了一线曙光。 这时候孟立熊一刀斩空,忽然平端着不动,几乎静止下来了。 白面和尚眼睛一亮,认为坐下弟子已经取得胜机。 陈醉却在马车里叹了口气,只有他知道慢下来的孟立熊才是最可怕的。 头陀和尚以为机会来了,忽然加快了游斗身法,经过被一刀两断的大铁椎的时候,他忽然用脚尖一挑,将半截大铁椎挑起在半空,信手操在手中。 孟立熊手里的斩马刀此时此刻正刀头向下,刀刃反转向上,看上去似乎已经累的提不起来。 头陀和尚认定这是个不能错过的机会,扬起大铁椎猛扑上来,对准孟立熊的脑袋毫无保留的砸下来...... 第两百十六章 地妖 就在这一刹那,孟立熊手里的刀动了,刀光如雪,反卷向上。 这一刀从头陀和尚的小腹处斩入,头陀和尚举着大铁椎,身法毫无保留,人在半空中已经没有腾挪余地。 刀光掠过,血光崩现!大铁椎飞上高天。 头陀和尚被一刀劈为两片,吭都没吭便死了个干净。 刀光定住不动,遥遥指向金甲将军。 “我去会会他!”金甲将军看着头陀和尚血洒当场,内心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舔着嘴唇,眼中闪着狂热战意盯着孟立熊说道。 “骑兵冲阵,先消耗他的体力,云将军在一旁伺机而动。”白面枯瘦和尚道:“老衲去会一会那马车里的炼锋城主。”说罢,他腾空而起,张开双臂,宽大的僧袍袖子舒展开来,宛如飞鸟一般越过了孟立熊直奔马车和陈醉而去。 孟立熊向后撤步,打算回到马车旁将大槊抽出来对付这个和尚。 “接槊!”陈醉在他稍有动意的时候便先出手抽出大槊奔着孟立熊投了出去。随即又道:“这边不用你管!” 和尚宛如灰鹤落地轻盈无声,来到马车前,看着站在车辕上的陈醉,微做打量一番后双掌合十,口念佛号,明知故问道:“请问可是卫公?” 陈醉的目光还在关注另外一边,大槊丢过去,孟立熊并没有立即接下来,横身一让将大槊让过去,那条大槊继续向前飞行,然后狠狠撞上了首当其冲过来的一名骑兵。宛如热刀切黄油一般无声无息没入,又无声息的穿透这名骑兵的胸膛,继续向前飞行,直到撞到了那位金甲将军面前。 当的一声,金甲将军用的是大刀,横刀往外一扫,虽然被震的在马上一趔趄,却还是将大槊封了出去。 大槊却没有落地。 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槊杆,孟立熊右手持刀,左手执槊横在官道中间,面对前赴后继扑面而来的数百骑军岿然不动。 不动如金刚。 当他不动时,便与天地同呼吸,在这个节奏里,他的潜力和精神意志都将达到顶峰。 陈醉收回目光,转脸看向白面和尚,点点头,道:“大师是哪一位?” “一个无名的僧人,不敢在卫公面前称名道姓。” “古佛宗?”陈醉想到了费莲生,这人的气势绝不逊色于那位古佛宗的门面人物。 和尚摇头。 “这么说大师是从西边来的?” 和尚含笑再摇头,道:“卫公不必猜了,老衲是从无名之地来的无名僧。” 只看面向这和尚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既然口称老衲,又有个那么老的徒弟,想必年纪已经不小。 “那就称你无名僧吧。”陈醉道:“大师既是世外高人,何苦趟这世俗纷争的浑水。” “世外没有高人,只有一群失意人。”无名僧道:“实不相瞒,老衲碍于师门尊长遗命,这一生都在与青灯古卷粗茶淡饭打交道,着实乏味的紧,今次奉邀前来取卫公性命,实乃久旱甘霖之良机,老衲盼这出头的一日久矣。” “天地堂的人就没告诉你,我这条命没那么容易拿去?”陈醉握拳从车辕上跳下,径直走到无名僧面前。 无名僧颇为意外,道:“有人说卫公十丈之内人尽敌国,全仰仗的是车上一种奇门武器,现在卫公赤手空拳离开马车,又凑到老僧这么近的距离内,以你的先天体魄还能拿什么来人尽敌国?” “十丈之内人尽敌国是因为面对敌众我寡的局面不得已而为之,只好守住十丈底限免得腹背受敌。”陈醉道:“我还有一手本领叫做三丈之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话音未落,狂风卷起,无名僧已经消失在眼前。 磅礴的真元带动狂风疾雨盘旋而动将陈醉团团包围。 猛烈的狂风抽走了陈醉周围的空气,雨结成了无数冰刺,在风的推动下以高速撞击陈醉的身躯,刺在麒麟宝铠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陈醉安稳如山,以心神意念钻入风雨中去探寻无名僧的位置。 “原来大师的元神法相是一头风兽,竟能神化妖风。”陈醉曼声道:“你把真身藏在十丈之外,以元神法相结成风阵搅动天象来杀我,的确堪称妙招,看来有人对我下过一番大功夫研究啊。” “老衲听说卫公金刚不坏,百毒不侵,唯独怕冷。”无名僧的声音响彻在二人交手的一方小天地内,他以风兽元神化作妖风锁死了陈醉,此时此刻自觉得已经控制了局面,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话也不再那么谨慎。 “既然你已窥破老衲的元神法相真身,想必你也猜到了老衲的来历。” “十万妖国。”陈醉寒声道:“原来大师是地妖转生,难怪连名字都不敢有。” “地妖转生却拜在了魔国头号大叛徒的门下,若是被天界那些沽名钓誉之徒知晓,必然又是一场灭顶之灾。”无名僧语带怒意说道:“卫公见地不凡,必定知道昔年大战之后,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往者已矣,你们与补天界之间的万年仇怨与我这个凡人毫不相干。”陈醉道:“玄天宗倒行逆施监守自盗,网开一面放你们这些修成人魂的大妖出来转生为人,还派你们来杀我,这就与我有关了。” 疾风咆哮,寒雨凝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 忽然一团火光亮起,将陈醉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酒香弥漫开来,令人迷醉的气息向着四周扩散开来,迅速融入到狂风中。 “地灵真火!”无名僧吃了一惊脱口叫道。 湛蓝转紫的火焰离身一尺,将陈醉裹在其中,隔绝了四周围的恐怖寒意。他身无真元,又不懂西人的魔法,全凭着领先时代的技术,魔术似的制造出这奇异现象,着实超出了无名僧的认知。 元神法相是天赋神魂修成的,除非附着了杀心道意,否则不惧一般的刀枪攻击,却最怕这种地灵真火的攻击。 “不得不说,真羡慕你的能力啊。”陈醉的左手托着一团跳动的火焰,那是暗藏在拳套掌心部位的一根纤细导管喷出的高压可燃气造成的效果,看起来十分炫酷。 “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陈醉一边说一边迈步向前,“尽管我一直在努力融入其中,可它终究还是不肯接纳我,七品飞天,这就是我曾经最大的希望,却被这个世界拒绝了,既然不能成为其中一员,我只好选择独树一帜,你们和补天界之间的勾当我没兴趣参与,原本我只想独善其身,可你们却偏偏都不肯放过我。” 那团火越烧越高,散发出的恐怖高温融冰为蒸汽向四周扩散膨胀,有淡淡的臭鸡蛋味藏在其中。 “既然你们想战,那便战!” 第两百八十七章 风刀雨剑 话音落,半空中忽然爆发出一大团耀目火光,强烈的爆燃发出巨大声音。 以此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冲击波迅速向四周扩散。 三丈之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强烈的火光中,全身笼罩在麒麟宝铠中的陈醉坚如磐石,爆炸激起的乱石砂浆打在他身上亦丝毫不为所动。 漫天风声戛然而止。 陈醉依然神情凝重。 风,无形无色,可聚可散。 婵儿说过,妖族中的风生兽,又叫风猴子,形似猴,灰色,会飞,不怕火烧刀砍,只怕重器砸之,有风吸入口中都可复活,杀死它的方法是用菖蒲塞住它的鼻孔,再用大锤反复砸上几千下。 因风而生,入风化妖,变化无形,聚风成像。 呜咽的风声再次入耳,仿佛是风在痛苦呻吟。 陈醉释放感知去寻找对方的位置,无名僧刚才将元神法相融入到风雨中,可燃气爆炸产生的高温火焰和冲击波将雨水蒸发,也将风暂时冲散,导致他的元神受损,但散乱的风可以重聚,泼天下的雨也还没有停。 所以这场战斗也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结束。 对方显然很了解自己的底细,所以才会把这个无名妖僧派来。 风火相克,这是一场很有针对性的截杀。 “真的很疼啊!”空中洒落一个尖细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愤怒:“陈醉,老衲向你保证,你会死的很惨很惨的。”然后他仿佛从后槽牙里挤出四个字:风刀雨剑! 一刹那,天地俱静。 风不再狂,雨也不再呼啸。那些风的运行速度却陡然增加了不知多少倍,空中落下的雨丝经过风阵,瞬间凝结成了一支支冰剑,风驰电掣而下,向着一个点集中,全无例外的命中了陈醉。 那些无孔不入的风则仿佛一把把利刃,竭尽可能的顺着麒麟宝铠的衔接空隙钻入,游走在皮肤表面宛如刀切。 一缕发丝飘落尘埃,半空中又被风刃切断。 原来这就是修行者的法术。 陈醉清晰地感受到风刃切割在皮肤上带来的丝丝寒意,切肤之痛除了带来疼痛外还让他油然而生出些许快意。 痛快! 体内的玄水精英和造化灵丹的药性同时发作,顿时心生狂潮,通体如灼,忽然启动机关将麒麟宝铠收拢,任凭一身劲健的筋肉暴露在风刀雨剑下。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寒雨凝成冰剑,在如刀疾风的推动下,密集的刺中陈醉的身躯。 陈醉动也不动,坦然承受这天象自然的威能。 他闭上眼,仿佛看到了一道光。然后让自己的感知跟着这道光在自己的筋络血脉中游走,那光宛如电流,每经过一片区域便会点亮一些光点,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经络和筋膜之间隐藏着无数光点。而自己的身躯仿佛宇宙星河,那些光点便是一颗颗星星。有的光芒强烈些,有的则弱一些。 陈醉能够感应到那些弱的部位气血运行不畅,相对其他部位就要孱弱一点。当风刀雨剑打在那里时痛感也会强烈一点。当痛感产生的时候,造化灵丹的药性和玄水精英的能量也会立即向那里集中,最大程度的点亮那个部位的光点,强化那里的经络和筋膜。随着光点加强,痛感也会随之减弱...... 另一边,孟立熊左手大槊,右手斩马刀,单枪匹马面对金甲大将和那些来历不明却个个实力不一般的骑军。他就站在官道中央,不动如山。 迎面奔来一名骑军双手平端一条尖锥长矛,孟立熊手腕一抖,立起大槊当棍子用,斜着扫向对方。这名骑军身手颇为了得,在马背上挫身一让,与此同时手中长矛恶狠狠刺在孟立熊的当胸上。 孟立熊岿然不动便是一座山。 这名骑军已堪称不凡,但他毕竟还不能移山。 所以这一刺,孟立熊没有动,他却被反震的力道撞的长矛脱手。眼睁睁看着孟立熊右手大刀斩落,再想躲避已然不及,无情的刀光掠过,将他连人带马一起劈杀。 更多的骑军冲了上来,孟立熊把大槊抡圆了,挡者披靡,一下子便将先头结阵冲上来六名骑军扫倒。 一道金光亮起,金甲大将按捺不住冲上来举起手中金刀劈头向孟立熊斩下。他不只身上的金甲密布符文,连手中的大刀也镌刻了无数符文,竟是一口法刀。 刀光耀目,孟立熊却躲都不躲,反而以攻对攻,抡起斩马刀回敬了一刀。 刀对刀,你砍我脖子,我也砍你的脖子。 金甲大将何曾见过这么混不吝的打法,吃了一惊,赶忙扳回刀头横着一架,真元涌动,这口法刀金光大作,将孟立熊力拔千钧的一刀弹了出去。紧接着金甲大将手臂一转,翻腕现出刀头,拦腰锁玉带砍向孟立熊的腰部。 孟立熊的斩马刀被挡回来,对方的真元附着过来,竟压制的他不能一下子发动还击。幸亏他还有左手的大槊,面对斩回来的大刀,他依然不躲不闪,左手一翻腕,立起大槊兜头奔着金甲大将的脑袋砸下来。 金甲大将勃然大怒,他知道孟立熊的先天体魄十分强悍,手中的法刀虽有断流移山的威力,但却未必就能一刀将对手斩杀。而孟立熊手里的大槊重达数百斤,在这神力无双的怪物手中砸下来,力道又何止千钧。他的脑袋瓜子绝承受不住。 他赶忙收刀自保。大槊砸在金色法刀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金甲大将移山倒海的真元爆发,孟立熊手中的大槊一下子被颠起老高。反震的力道激荡的四周围风雨震荡,孟立熊却硬生生没动地方,不容金甲大将回口气,立即举起右手斩马刀凶狠的斩落。 又是当的一声,斩马刀被金色法刀挡了回来。紧随其后大槊又迅速压下来。 孟立熊心湖如镜,刀槊合一,如平素练习一般。尽管对手的法刀上附着了庞大真元,却没办法摆脱他的连环压制。 金甲大将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下还有一头坐骑,他可以凭借自身强大真元抵挡孟立熊的连番攻击,这头产自西域的紫电追风驼却承受不住这连续重击。在孟立熊第五刀砸落的时候,这头千里兽终于发出一声惨叫,垮了下去。 金甲大将失去了坐骑,一下子矮了一大截儿,孟立熊气势大涨,毫不犹豫的向前迈了一大步。金甲大将不得不退了一步。这一步便决定了气势和胜败的归属。 地梁百八十八章 姐妹? 安静的清晨,京城,急促的马蹄声踏破长街的宁静。 玄武大街,庚字第九号,大门外,一队头顶红鸢羽的骑军正迅速集结。 街对面就是以生烤狗肉闻名于炎都的金华楼。 九珠亲王赵俸炆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站在三楼,手按栏杆踌躇满志的往下看着。 在赵俸炆身旁,立着一个生的面如敷粉,唇红齿白,十分风流俊俏的年轻锦衣男子,娇滴滴说道:“王爷请看,红鸢军大统领亲至,那唐天豪若识趣听话一切都好办,否则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赵俸炆含笑点头,拉住锦衣男子素白柔软的手,十分亲密的说道:“此番幸得金华公子和诸贤相助,翌日若有所成,本王必不负各位今日之义。” 金华公子浅笑嫣然,仪态妩媚,笑道:“王爷是重情重义之人,奴家岂会不知。”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金华楼被震的一阵摇晃,把赵俸炆吓了一跳,忙下意识的问左右:“出什么事了?” 不必别人回答,他自己就看到了,只见街对面庚字第九号宅邸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不好!”金华公子面色微变,身子一晃,已经飘身跃下金华楼,追风逐露的身法冲进了唐天豪的宅邸。 楼上以赵俸炆为首的一干文武都在关切的看着,过了不大会儿,就看见金华公子手提一人从浓烟火海中冲出来,腾空飞起,直上金华楼,将那人放在了地上,向赵俸炆汇报道:“唐天豪引燃火药,被炸的尸骨无存,这是我师弟鬿雀。” 赵俸炆吃了一惊,问道:“这就是取代红鸢军大统领的那位高贤?” 金华公子点点头,道:“王爷不必担心,我这师弟伤势虽重,但他生命力强大,非同一般可比,只需一餐鲜嫩血肉便可痊愈,那唐天豪已被炸的尸骨无存,玄甲骑兵很快会闻讯赶来,此间大事已了,王爷和诸位大臣可先行离去。” 赵俸炆十分关心的看着地上躺着的通身浴血一动不动的那位,问道:“这红鸢军大统领之位十分重要,令师弟受伤如此严重真的不要紧吗?” 金华公子微微一笑,道:“王爷尽管放宽心,我这师弟天赋异禀,道法高深,王爷只需差人捉来一个元阳童子给他吃下,他很快就能恢复。” 赵俸炆面皮微微一颤,吃人疗伤?那岂不是妖魔行径?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犹豫。他忽然很想问问大天师,从哪里找来的这些能够惟妙惟肖取代朝臣们的江湖术士。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合作的对象是人还是妖,都由不得他反悔了。 唐天豪是陈醉留在稽查司的骨干核心,收拾了这个人,等于卸掉了陈醉掌控稽查司最重要的一个爪牙。虽然人炸死了,不能弄个西贝货取而代之有些美中不足,但毕竟也是取得了主动。 “王爷,您还在犹豫什么呢?”金华公子眼波流转,似嗔怪又似调情,风情万种的瞥了赵俸炆一眼,不满道:“我们可都是为了王爷的大业在豁出命去办事,我师弟伤成这个样子,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莫非您不信任奴家?” 赵俸炆与他目光相接,脑子顿时一昏,只觉得这绝色佳人一颦一笑都真诚动人,连忙陪笑道:“哪能呢,美人儿恩重,本王岂有不信任的道理。”说罢遵照金华公子的指示,带着一干西贝货文武匆匆下楼去了。 半个时辰后。 大街上蹄声如雷,阿九满身雪白戎装,一马当先飞驰而来。 京中传言,宁帝陛下喜好男风,卫国公陈醉投其所好,因此得到陛下专宠,权倾朝野说一不二。此人行事荒诞不羁,执掌朝纲以来,排除异己构陷忠良,为把持朝政任人唯亲无所不用其极。最荒唐者莫过于将稽查司三万玄甲骑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他随身的一个小丫头一事。 原本只是传言,阿九带着玄甲骑军这么纵马过街,算是把传言坐实了。 人马停在了唐天豪府邸外,平安司火神营的人正在救火。阿九坐在马背上默然看着。 唐天豪宅邸的隔壁,墙头上立着一道白色身影,间隔二十丈默默关注着阿九。 阿九感应到她的注视,转脸看过去,四目相对,白衣女招了招手。 阿九吩咐下属留在这里监督他们灭火,然后勘验现场。 墙头上的白衣女飘身离开,阿九纵马跟了上去。 白衣女最终走进城中一座荒僻宅院,阿九勒马在宅子大门外,迟疑了一下,下马走进宅院。 烟雨中,白衣女伫立在荒宅一座凉亭上,阿九仰头看着她,上次匆匆一别,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说。曾经相互扶持,携手求道的两姐妹,多年后再见面,彼此已经站在了不同立场上。 往事涌上心头,彼此都久久无言。 “姐姐,你还好吗?”终于还是阿九打破了沉默。 “我很好,不过还是没有你好。”白秀娘含笑说道:“你现在不但脱离了妖籍断了妖根,还做了人族的大人物啦。” 阿九道:“只要姐姐愿意,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怎么在一起?”白秀娘问道:“跟你一样给那个人族男人做小吗?”她自嘲的一笑,背后是灰暗的天空和漫天雨丝,格外凄婉,道:“我的傻妹妹,别犯傻了,指望一个人族会真心待你?姐姐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听姐姐一句,不要心存幻想了,妖永远是妖,我们和他们是不同的,哪怕你修成了人,上达天界成了妖仙,也不要想他们会真心待你。” “姐姐说的我懂,但阿九相信公子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白秀娘冷笑道:“给了你一顶玄甲骑军统领的帽子,把你丢在炎都面对危局吗?” “姐姐错了。”阿九道:“他不是把我丢在炎都,而是把我当做并肩作战的伴侣,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我来保护,而他却是去面对更凶险的局面,我和他是一个整体,他从来不会把身边任何人当做可以牺牲的棋子。” “那只是你的错觉罢了。”白秀娘冷冰冰说道:“我们为这个争执根本毫无意义,我很想相信你,但心里头和身上的伤却不愿我这么做,而你正享受那男人带给你的快乐,不经历一些伤害又怎可能回头?” 阿九道:“无论如何,有一点是不会变的,你始终是我姐姐。” 白秀娘道:“你若还愿意认我这个姐姐,就请不要阻挠我们的大计。” “你们的大计?”阿九道:“姐姐相信天地堂?” “当然!”白秀娘挽起被雨水淋湿的长发,道:“当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座师救了我,帮助我认清了人族的虚伪和那个人的无情,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这些年姐姐一定经历过很多事。”阿九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相信你依然是那个天性善良的秀娘姐姐,相信至少我们还是姐妹。”顿了顿,又道:“我不想与你为敌,你收手吧。” “收手?”白秀娘忽然大笑起来,道:“我的傻妹妹,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是那么天真?哦,是了,你是天妖在人间所生,没有经历过从十万妖国爬到这人世间的艰辛困苦,如果你经历过姐姐经历的一切就不会说这些傻话了。” “无论我出生在哪里,都不希望姐姐你受到伤害。” “我会受到伤害?”白秀娘语带讥嘲道:“你未免对你那位陈公子太有信心了吧?” 阿九没有回答,腰间的黑龙索却自动盘旋而出,舞动如灵蛇,忽然直插云霄,在半空中猛地一抖,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隔空御鞭,与御剑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难度显然要更大。 “你的本事比当年大多了,这是人族的御剑术吗?”白秀娘疑惑的问道:“这么强大的修行法门他们怎么会传给一个妖族?” “这是我自行领悟的。”阿九道:“公子传给阿九的东西是更高级别的大道,可惜阿九资质鲁钝,暂时只能领悟到这么多,隔空御物是将神念与真元结合的法门,只算是大道运用的皮毛伎俩。” “他真不在乎你妖族的身份?”白秀娘将信将疑问道。 阿九点点头,道:“公子学究天人,却从来没有小觑过阿九。” “可惜你那学究天人的公子却是个先天体魄者。”白秀娘眉头紧锁,语气嫌恶道:“还是个将死的先天体魄。” “看来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阿九道:“姐妹一场,我不想与你交手,你走吧!” “阿九,你的进步很大,但姐姐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白秀娘舞动长袖白绫,道:“你不要忘了,人族那些大道秘法虽然厉害,当年却是靠着我们妖族才打败魔族的,魔族十二大圣的功法同样是据大道法则所创,就算不及你那公子传授的,姐姐我比你多了八十年的功力也足以抹平这差距了。” “白秀娘,你真要跟我翻脸动手?” 第两百八十九章 魔 阿九剑眉竖起。她虽然重义,却也不乏妖族天性基因中的狠辣决然。 “为了妖族的回归大业,姐姐什么都顾不得了,所以你不要逼我。”白秀娘舞动白绫,将一只金镯丢向空中,那金镯也不知是什么宝贝,竟能释放出无数道白绫向四周扩散,漫天都是一道道白影,纵贯横通将天空遮蔽,也把阿九逃离这院子的路给封死了。 阿九纹丝不动,平静问道:“白秀娘,你准备的这么充分,可是要与我决一死战吗?” “阿九,你不要怪姐姐心狠,你也是妖族的一员,如果你能亲眼看到十万妖国里的骨肉同胞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就会晓得姐姐为什么这么做。”白秀娘继续说道:“只要散尽大赵龙气根基,破掉炎都的封魔大阵,就能释放出那位魔族大圣,有他相助,我们就有把握破开十万妖国的封印,释放出千万妖族大军,到那时整个人间界都是我们的天下。” “白秀娘,你别做梦了。”阿九道:“你们这些转生地妖不过是人家手里的棋子罢了,公子早就对我说过,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宴席,因为你们地妖在人间界对比人族修士,实力堪称强大,所以他们需要利用你们来帮他们争天道气运,等利用完了就是你们的死期了。” “你这可怜又可笑的小傻瓜,这世上只有你那公子一个聪明人吗?” 白绫天幕中,一条通体雪白的蛟龙若隐若现在空中盘桓,偶尔探出巨大的龙爪在阿九头上掠过。黑龙索立即盘空而上,抵御纠缠。两个人都保持着克制,仅以神念之力交战。 “白秀娘,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我相信,公子一定不会错!” 白秀娘没好气道:“小阿九,无论你那公子如何好,此时此刻,他都注定要死了,你还是乖乖听姐姐话,交出玄甲骑军的指挥权,帮我们关闭镇守皇城的九兽朝天大阵,姐姐保证事成之后你可以活下去。” ...... 寒风为刀,天雨为剑,数不尽的刀割剑刺落在陈醉身上。 火已熄灭,陈醉收起了所有外科手段,全凭本命身魄承受这些攻击。 那个无名妖僧阴恻恻的声音响彻天地间:“陈醉,你的先天体魄果然没有让老衲失望,连风刀雨剑的外力都不能伤你分毫,可惜先天体魄终究有其局限,你不能修行真元便无法抵御风刀雨剑的寒冰真元对你的经络气血的侵蚀,自然也无法阻止天象冰魄的汇聚!” 陈醉仿佛死了一半,死寂在那里一动不动。在他的身体表面那些冰剑和风刀相互交错摩擦,正迅速凝聚形成一层冰壁,以肉眼可辩的速度不断增长变厚,将陈醉冰封在其中。最终形成了一颗巨大的冰晶球体。 无名妖僧技不止于此。 围绕这颗巨大冰球,天空中的乌云开始旋转汇聚。一道道霹雳闪电在乌云中心掠过,电射盘空中,天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条巨大的标枪,仿佛雷神之枪,缓缓压下来,极慢又极准确的刺入冰球。 陈醉依然没有动静,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他沉浸在玄妙的体悟当中,他的精神意志跟着体内的那道光游走全身,找到了无数的光点。那些光点有的在经络中,有的在体表下,有的在五脏六腑中,有的在头上,有的在足底。这些景象就反应在他的脑海中,如梦幻泡影般不真实,却又偏偏如此的清晰。 除了宛如星光的光点外,陈醉的精神意志跟着那道光还看到了身体里的许多星团云气,有些是细密的金属物质,有些像火,有些则如水,他们相互排斥又相互作用。当外界的寒气侵入时,这些星团云气便立即动作起来,去尝试抵御外界寒气的入侵。这时候陈醉明显觉察到自己身体里一些角落里淤积的能量物质被运转的星团吸引过去。 星团的能量汇集到心脏部位,这时候心脏缓慢而有力的跳动起来,气血运转的速度并不快,但却是巨量级别的运动。那些散落在全身的能量物质纷纷被补充到光点星辉中。体内所能感受到的寒意顿时为之减轻了许多。 随着一点点光点亮起,身体的感应越发的舒适,陈醉完全沉醉在其中。 他神思飞扬,想起了兵解身亡的云玄感,想起了那颗改变自己命运的还天丹,想起了这一路走来婵儿给自己配制的那些仙灵丹药,他仿佛“看到了”聂横舟留在体内的玄水精英的结晶,清楚的感受到包围这颗结晶周围的造化灵丹的药力。 这些能量纷纷被运转的星辉吸纳进入到心脏,经过心脏运动由气血输送到全身的星光亮点中。 那些光点更亮了。 随着那些能量全部汇聚到心脏内,身上那些光点的光辉似乎已到了极处,开始分散稀释开来,沿着全身经络形成了一张严密连接的金色光网。这时候,心头忽然升起一股燥意,陈醉开始觉得闷热,喉咙里仿佛塞满了某种物质打算喷薄而出,他一开始下意识的克制着,但终于到了不吐不快的境地。 便在此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刺痛,轰隆一声霹雳,头上的光点刹那点亮,光芒大作中,那精纯无比的霹雳能量灌顶而入。瞬间强烈的麻痹过后,接着是剧烈的刺痛感一下子遍布全身,那张密布于全身的金色光网被涨满,先向外膨胀,又快速收缩,最后附着在全身筋膜骨骼上,如烙印一般。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同时也催生出心底里的怒意和抗争欲望。 “啊~~~!” 伴着一声龙吟长啸,陈醉下意识猛挥一拳。 这一下纯粹为了宣泄压抑的痛苦,冰球一下子炸裂开来。 陈醉猛地睁开双眸,看到一道浅灰色的虚神影像瞬间附着到十丈外盘膝而坐的无名僧肉身上。这和尚身子一震,睁开双眸,张嘴刚要说什么,却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来。 冰球是他以元神汇聚天雨凝聚形成的,等同于他的元神法相。并且是已经实质化的,承受陈醉这一拳后被打的四分五裂,顿时让他受了重伤。 他睁着一双鬼火似的眸子死死盯着陈醉,眼角瞪的裂开,鼻子耳朵也都溢出血来,鲜血流满了枯瘦的脸颊,抬起枯枝一般的手臂指着陈醉,嘴里还在念念有词:“魔...魔...你...你......就是魔。” 第两百九十章 扼住命运的心脏 陈醉身如闪电扑击过去,十丈之内,一念可达,动作虽然不如真元修士那般飘逸,但速率却胜其不知多少倍。一拳捣在无名妖僧的当胸,登时透体而过。 无名僧面色陡然潮红,回光返照下,原本已晦暗的眸子也亮了几分,盯着陈醉说道:“霹雳为神罚,只能承受或抵御,绝不能被吸纳,所以你就算不是魔王,也是天道不容的大魔头。” 陈醉从他的胸腔中抽回手臂,手中握着一颗兀自跳动的妖心。 “我是陈醉,既不是魔,也不是神。”陈醉看着他不甘的眸子,冷漠的捏碎了他的心脏,道:“与天无干,与地也无缘,不管你们往我脑袋上扣什么帽子,我就只是一个想和家人一起活到死的凡人。” 妖心破碎,无名僧眼中神光顿时暗淡下来,他的元神法相中的神识念力已经消耗在那破碎的冰球中,再无力支撑其生存意志,这连名字都没有但实力却绝不逊于当代江湖顶尖高手的无名妖僧,仿佛燃尽的烛火一般悄然寂灭。 另一边,孟立熊与金甲大将之间的恶战也已经分出胜负。 官道上铺满了冲阵骑军和马匹的尸体,孟立熊通身浴血站在那里。 在金甲大将后退的一瞬间,他爆发出了最强的一记斩击,失去了坐骑的金甲大将被这一刀砍的双手虎口震裂。 法刀上的铭文符篆能量耗尽失去了光泽。孟立熊得势不饶人,随手将大槊掷出,换做双手举刀劈落。 这一刀的威力比之前大了何止一倍,不但斩断了金甲大将的法刀,还破开了他的护体罡气,虽然受阻于符文金甲,却斩碎了金甲大将半边身体的骨头,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剩下的骑军喽啰对他来说完全不构成威胁,尽管对方悍不畏死发起自杀式冲锋,结果却注定只有一个。 面对遍地的尸骸,想着对方悍不畏死的狂热勇悍,师徒两个相顾无言。 “这只是一个开始。”陈醉走过去从金甲大将身上脱下那件符文金甲,看了看,道:“费解的情报很准,他们连玄天宗的护教军和符甲天将都出动了。” “师父,这东西的防御力可真厉害,我用双手举刀都没能砍穿它。” “这是玄天宗独有的符文防御法阵,远比西戎汗国的玄符宗更厉害。”陈醉道:“镌刻在刀枪铠甲上,注入真元便能提高武器的威力增加铠甲的防御力,咱们爷们儿没那神通本领,这东西虽好你我却用不上。” 孟立熊从尸体堆里寻回丢出去的大槊,看着满地尸骸,感慨的说道:“这护教军的单兵战力虽然不如咱们护城军,但比起一般的骑军却要厉害太多了。” “玄天宗的护教军都是由玄天宗的外门弟子组成的。”陈醉道:“平日里他们分散在各地,算不得正经的军队,只有得到宗门传唤时才会带齐武器装备组合成军,这些人有的实力很强,甚至已达七品境界,据说陈师道当初组建飞云骑的班底就是招募的玄天宗的护教军。” “师父,这一切真如那位郦小姐说的,都是这个陈师道在幕后主导的吗?”孟立熊瞪着大眼睛好奇问道。 “不知道。”陈醉望着北方草木萧索的景象和眼前尸骸铺满官道的惨状,心中并无半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踌躇感慨,此刻心情既有怒意也有一丝无奈和不忍,慨叹道:“也许是吧,这个人搞出这些事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咱爷们儿吸引到北地来,现在咱们来了,相信他很快也会现身。” 爷俩回到马车上,继续动身往北。 “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怎样了。”孟立熊回望来路,担忧道:“虎哥杀人放火都不含糊,可一旦局势有变,让他护着皇帝师娘安全离开京城恐怕不容易。” “如果咱们爷俩儿能吸引到对方的主要力量来追杀,他们就更能多几分把握平安离开京城。”陈醉道:“人家这个局至少是从初春那场大雪就开始了,一步步把西戎汗国,罗刹魔国,天地堂和天机楼都给拖进来,这么大的手笔,目标直指大赵江山社稷,凭咱们现有的力量想要破他的局,几乎是不可能的。” “师父为什么不直接带着兄弟们护着皇帝师娘一起离京呢?” “对方早就计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先让建康失踪,看不到建康太子平安,你那个师娘又怎肯跟我离开?”陈醉苦笑道:“兵分两路是无奈的选择,也是唯一的办法。” 又道:“目前来看在战略层面这天底下没人是那个人的对手,先机已失,回天乏术,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战术细节上扳回些局面。” 陈醉继续说道:“初春这场来势蹊跷的大雪给了天地堂机会,他们一直酝酿着一个大计划,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契机,原本他们可以更从容的布置,但我们入炎都导致魏无极失势,逼迫的天地堂在时机不是很合适的情况下被迫发动了这个计划,为了应对没有稽查司配合的局面,他们找到了火教,这才给了咱爷们儿洞悉危局的一线生机。” “师父为什么要迫叶斩离京?如果他坐镇京师,局面是不是会好些?”孟立熊道:“您说过,火教离不开陛下的支持,叶斩对师娘还是忠心的。” “忠心的前提是他有把握控制我。”陈醉道:“青龙大街事件以后,叶斩已经意识到没办法在跟我的合作中占据主导地位,心态早就有了变化。” “再说,他不离京,北路怎么办?”陈醉道:“罗刹魔族的破坏力可要比天地堂大多了,实际上怀古先生几乎已明确告诉咱们,叶斩已决定跟天地堂的人合作,留他在京师并不会对致儿更有利。” 孟立熊叹道:“好端端的大赵江山,怎么就忽然搞成了这样子。” “从南陈复国那一日开始,就没有什么好端端的大赵江山了,陈师道绝不会满足于江南十三州,他要的是整个天下,就目前的局势来说,中州大陆没人是他的对手。” “是不是如果我们能把皇帝师娘接出京城,便至少在战术上赢了那人一局?” “就算是吧。”陈醉点头道:“以目前咱们所知的情况,在战略层面上,包括赵俸侾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输给他了,但在战术细节上,咱们还有一些可挽回的东西,比如保住大赵皇室的正统名分,带走司老宰辅和太学院那些读书种子。” “难不成还要迁都?” 第两百九十一章 庸俗关系 “可以这么说。”陈醉道:“咱爷们儿不需要理会什么堪舆风水和五德气运之说,这炎都号称铁壁都城,面对陈师道照样难保大赵江山不面临生死存亡的危局,原本我也想过帮致儿力挽狂澜,奈何炎都局面糜烂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咱们只有三千护城军,杀人破坏有余,保住炎都是不可能的。” “师娘会同意吗?” “她在意的只有建康和我,我们在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家。” “师父,炎都那边真的不能挽回了?”孟立熊想到了内库那些粮食和好不容易到手的稽查司大权,颇为可惜的:“咱们已经投入了那么多,现在放弃实在有些不甘心。” “原本我也想帮助致儿力挽狂澜,但咱们入局太晚,先机已失,能把致儿接出炎都就已经是极大成功。”陈醉道:“不过离开炎都不等于放弃朝堂的权力,稽查司和三万玄甲骑军还是要尽量保全的,就算这次丢了炎都,这天下正统的名分还是咱们的,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愁没柴烧。” “不是还有天机楼?”孟立熊道:“那位郦小姐一直挺努力的在挽留咱们。” “利用罢了。”陈醉淡淡说道:“天机楼跟咱们不同,郦凤竹在乎的不是你师娘,而是大赵江山的龙气能否守得住炎都下边的封魔大阵。”又道:“为了这个目的,必要的时候郦凤竹随时可以牺牲你师娘来满足天地堂的要求,甚至把龙椅交给赵俸炆或者其他宗室的阿猫阿狗去坐。” “师父的意思,难道天机楼还能跟天地堂达成和解?” “郦凤竹从来就没想过与天地堂不共戴天,所以她入京后第一件事便是阻止我与天地堂为敌。” “不过她应该不是冲着玄天宗去的。”陈醉道:“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想五十年前任浮屠忽然落境兵解和玄天宗失去在朝堂上的主导地位一事多半与五凤池有关,聂横舟应镜空月之请镇守大赵龙气,提防的也是玄天宗。” 这些话已经大大超出了孟立熊所能,他有些饿了,取出之前准备的驴肉煎饼就着陈醉给的烈酒吃起来。 陈醉恶战过后有些倦意,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同时也在思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天机楼和水旱三十三帮都是外公和镜空月创立的,大约六十年前聂横舟和乾坤啸离开夜魔城,用了十年时间横扫江湖,那时候火教坐拥剑帝刀皇两大宗师,却先后败于他们俩而一蹶不振,乾坤啸和镜空月的师姐锦羽裳结成夫妻,聂横舟则与镜空月比翼江湖十年,此后五凤池一脉便在大赵朝堂上拿到主导地位,先后出了数位帝后。 五凤池崛起的背景是玄天宗和火教的失势,而后天机楼主导庙堂江湖数十载,夜魔城二圣在其中起了极大作用。 发生在人间界的这些纷争,幕后隐藏的却是补天界各方势力之间的角逐,有些事看似不可思议,只因根源是在天界。 玄天宗的上一代教主任浮屠与地妖族合作在八十年前创立了天地堂,那时候任浮屠还是大赵国师,斩经堂首席大天师。玄天宗镇守十万妖国的封印,还没有监守自盗的迹象。而后来动摇玄天宗主导地位的夜魔二圣当时还只是几岁的孩子。 当年的任浮屠为什么要与妖族合作创立天地堂? 一个向来对妖魔外道嫉恶如仇的玄天宗掌教为什么会忽然性情大变? 天机难测,当年的往事和镜空月这数十年的谋划关系到补天界,对于陈醉这个凡人来说几乎是遥不可及的。他只能从目下所知的蛛丝马迹中去探寻线索,分析对手们的情况,来作为自己决策的依据。 陈师道和南陈的崛起是从拜师云空寂开始的,很明显,玄天宗已经放弃了北赵,把争夺天道气运的宝压在了南陈和陈师道身上。天机楼的诞生就是为了抵御魔劫,既然认定了陈师道便是魔王转世,便不可能再对玄天宗心存幻想。 郦凤竹明知道天地堂的源头是玄天宗,为什么还会试图保全天地堂? 只可能有一个原因,就是天地堂的内部有两个声音,郦凤竹想要保全的是玄天宗之外的那个。所以当天地堂发动蓄谋已久的大计时,郦凤竹和天机楼并没有做任何预防和阻止的动作。即便京城局势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对天机楼来说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大不了牺牲掉赵致,换一个听话的皇帝。只要不被玄天宗拿走主导权就行了。 这场明争暗斗的博弈已进行了许多年。玄天宗如今依然是天下第一宗门,云空寂仍稳坐天下第一大宗师的宝座。坐镇女儿国的五凤池掌控朝堂和江湖数十载,继续占据着主导地位。而蛰伏多年虎视眈眈的火教依然只能扮演干瞪眼的角色。 陈醉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镜空月上次在国公府中为什么要那么说了。 自己的出现其实就是个打破之前平衡状况的搅局者。 火教根基雄厚,但因为江湖庙堂两方面都不占据主流,所以能够得到的资源很有限。 抱天揽月楼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崛起,让火教看到了一个机会。从舒兰成指点自己主动去见叶斩开始,火教就一直在图谋抱天揽月楼,如果不是炼锋城的实力够强,千骑破楼兰一战惊天下,恐怕早就被吞的皮骨不存。 一个玄天宗就够让镜空月头疼了,而火教的复兴对五凤池来说显然不是好事。 这些势力为了争夺人族道统气运,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没有人会像自己这般在意赵致。 五凤池,夜魔城和天机楼都指望不上,连火教也靠不住,果然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啊。 ...... 这世上看不得你好的人未必只有你的敌人。 有时候你以为的亲密关系,其实只是你自以为是的错觉。 阿九对陈醉无条件的信任和痴心,以及她所展示出来的修为和道意技巧都让白秀娘嫉妒的发狂。 凭什么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个金玉其外卑劣其中的毒丈夫?凭什么这傻兮兮的小阿九,却遇到了陈醉这样的毫无保留信任她,并传授大道给她的男子汉? 白色蛟龙正是白秀娘的妖魂,而黑龙索却只是阿九以念力控制的一件兵器,甚至她从未把这个陈醉送给她的宝贝祭炼过。二者在空中交缠在一起,斗的难分难解。白秀娘已经全力以赴,但阿九却仍有余裕。 “秀娘姐姐,停手吧,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阿九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太多时间跟你消耗。” 她指尖摇动,黑龙索忽然速度大增,一下子缠住了白色蛟龙的身躯。 这黑龙索本是聂横舟当年行道江湖的成名武器,用来绑缚风炮锤时便是流星锤的链子,单独使用便是一条鞭子,前端挂刀剑则能御剑飞刀。此物来历非凡,江湖传说是聂横舟从一条化形飞升的妖龙身上抽出来的整条龙筋,混入一缕龙魂后炼制而成,虽无神龙威能,却还保有几分龙魂气息。 黑龙索在阿九的念力神通操纵下,散发出本身的龙魂气息,那白色蛟龙感受到这股气息,挣扎的力量顿时更弱了几分。 白秀娘面色惨白,她还有厉害手段没用上,但此刻她还不想跟阿九拼命,道:“阿九,你这就要为了那个男人对秀娘姐姐下毒手了吗?” “秀娘姐姐,我不想这么对你。”阿九道:“你撤了金光镯的穹顶法阵放我离开,我便放了你的蛟龙法相,你修行不易,若这么纠缠下去,每多纠缠一时便要损耗你数年功力,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这化形蛟龙的法相就要变回白蟒相了。” “罢了!”白秀娘知道她所言非虚,她修行不易,没必要为这一时之争白白消耗,今日之局天地堂准备充分,错过此时此地,后面还有很多机会扳回一城,想到这里一跺脚,扬手一招收回了金光镯,道:“阿九,你走吧!” 阿九一抱拳,道:“秀娘姐姐,今日一别只怕后会无期,你的恩情阿九永远不会忘记!”说罢扬手召回黑龙索,纵身一跃竟踩着黑龙索腾空飞出这院子。 白秀娘吃了一惊:“御剑飞天,这是九品仙人的手段,她不怕雷劫吗?” 阿九飞出荒宅,纵身上马。 她刚才那一手并非是御剑飞天的神通,而是凭着自悟的神通念力法门与自身强大的真元结合,以之御控黑龙索,看上去好像有了飞天的能力,其实还没超脱真元提纵的范畴。不过是借念力将真元导入黑龙索,制造的假象。 摆脱了白秀娘的纠缠,阿九算是放下了最后一点念想。当年白秀娘为了魏百孝入炎都,落到了任浮屠手里,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救她脱困,今天见她境况并不凄惨,甚至修为比之当初还有增进,心里头也就彻底放下了。 她打马飞驰回到玄武大街,这边的现场勘验工作还没结束。阿九走进废墟巡视一圈,确定没什么破绽了,这才带着几十名玄甲骑军的都尉赶往皇城。沿途不断收到消息,御林五军在城中大肆搜索,卫国公府已经被大军团团包围,城中许多忠于陛下的大臣都被抄了家,有旗号不明的骑军从文昌王府和大宗正院衙门冲出,直奔了皇城。 白秀娘要求她关闭九兽朝天大阵,显然是冲着宁帝去的。 阿九倒不怎么担心宁帝的安危, 她知道负责执行把宁帝带出炎都任务的是莫启贤和孟立虎。 而她的任务是带走三万玄甲骑军和太学院里宁怀古的那些宝贝,那些读书种子才是这个国家未来最宝贵的财富。 北路局势糜烂的消息入京,陈醉便敏锐的意识到大势不妙。 这场乱局蓄谋已久,从年初的大雪和西北两路燃起烽烟,到北边的危局引走了武威王府的人,再到火教放弃节制御林五军,天地堂发动那个神秘计划,每一步都在南陈高祖的算计中。现在京城内防御力量唯一的变数就是玄甲骑军,但天地堂有玄天宗和斩经堂策应配合,又通过五军都督府节制了四十万御林五军,计算下来,力量对比差的太多了。 如果不是陈醉入炎都干翻了魏无极,又破坏了天地堂引流民入京的计划,或许宁帝陛下这会儿已经被迫将皇位禅让给文昌王了。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对方的脚步,但可惜炼锋城的力量入局太晚,根本没办法挽回颓势。 郦凤竹入炎都只是为了火中取栗,天机楼与地妖一族有默契,所以只会针对玄天宗的力量采取反制,局势如果无可挽回,便保存实力放弃炎都。 皇城大门关闭,三万玄甲骑军早在陈醉离开的时候便接替了皇城防务。 此刻,城门外聚集了许多朝中大臣。以赵俸炆为首,竟有数十人之多,遍及三院六部,正在那里鼓噪着宣称要面圣。 阿九看到那些朝臣的瞬间,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第两百九十二章 极限 别人瞧不出这些套着人皮的西贝货,她却能清楚的感知到他们的妖魂气息。一下子出现数十个转生地妖,这样的力量难怪连天机楼都不敢掠起锋芒。失去了赵俸侾的威慑,这些妖魔鬼怪在斩经堂的包庇下都出来作乱了。 如果不是九兽朝天大阵阻挡了他们,这会儿皇城都已经被攻陷了。 炎都皇城的九兽朝天大阵由来已久,据说是圣剑王朝初期由曾经赫赫有名的天师堂猎取洪荒九圣兽的兽魂布下的。 这九大圣兽分别是:无不达,饕鬄,傲狠,天铁熊,蓝蛇,獬豸,窫窳,麒麟,夔龙。 昔日天师堂有六大天师,分别为火神宋无忌,剑神冷无常,水神秦无悔,土神彭无心,木神寄无穷和风神叶无形。个个神通广大,具备逆抗天道劫数的能力。 六大天师曾联手封天界诸神往来之门,阻隔人间界与天界往来千年光阴。又铸九鼎锁九大圣兽之魂埋于皇城地下,布置九兽朝天大阵,从此杜绝一切妖魔邪祟进入皇城。 这九大圣兽都是诞生于天道创世之初的神物,天生各具神通本能,对一切妖魔都有着极强的种族血脉压制能力。 相传九大圣兽为避人族远离中州,散布于苍穹之下大地之上。尽管宇内无边,海内无涯,却被六大天师一一寻到杀死,取了兽魂铸藏于九鼎之中,深埋于皇城地下布置成阵,只要大阵开启,在皇城内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难以发挥其天赋能力。 阿九是天妖生于人间界的,本身便自带几分仙气,且早已经彻底斩断妖根脱了妖籍,所以身上完全没有妖气。故此不在大阵攻击范围之内。她策马而来,那些地妖伪装的群臣见了,纷纷围聚上来。 这里是皇城边缘,大阵威力已能辐射到,这些地妖在阵势气息的影响下,已经施展不出多少神通本领。 阿九弃马腾空,足踏黑龙索,越过那些妖邪直上城头。耳听身后声音嘈杂古怪,回眸一看,只见那些跟上来的地妖个个不自觉的摇头晃脑挤眉弄眼,兽形异样丑态百出。阿九看得心头一片冰凉,如果天地堂真的成事了,这些妖魔鬼怪就要进入到朝堂治理天下吗? ...... 残阳古道,乌棚马车正向北前行,已经能看到夕阳下的定州城轮廓。 “师父,先天九品是什么感觉?”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先天九品。”陈醉道:“或者为师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当年聂政金刚不坏百毒不侵,力大无穷,大家就认为他达到了前所未见的先天体魄第九品境界,但其实除了他本人外,根本没人知道这先天八品之上是什么感觉。” “您中了那妖僧濒死前的一记霹雳神雷都还安然无恙,难道还不能算是晋级突破吗?” “应该不能算。”陈醉道:“先天九品的几种特质,至少在力大无穷这一点上为师就不如你,不过为师当时的确有了一些前所未有的体悟,那道霹雳加身的时候,为师全身经络受损,换做从前若是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十天半个月都难以恢复,但这次却几乎是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体力。” “这个好像也不能算吧。”孟立熊道:“弟子若是受了伤或者疲倦了,只要吃一顿饱饭睡上一觉便也都痊愈恢复了。” “你小子根基深厚天赋异禀,师父我跟你没什么可比性。”陈醉歪头想了想,补充道:“除此之外,那就没有其他什么特殊的变化了。” 沉默了一会儿,陈醉思索着怎么跟小徒弟分说这先天体魄的变化道理。这先天体魄的修行根本毫无经验可循,到了师徒俩这个层次,除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王聂政外,更无其他可以借鉴的人物,他自己其实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孟立熊饿了,翻出所剩不多的驴肉煎饼,先毕恭毕敬递给陈醉一张,然后便开始在那里大快朵颐。陈醉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口,还剩下一半儿的时候,见这小子已经把剩下的几十张干掉了七七八八,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些道理。 先天体魄的关键在先天二字,这两个字代表了天赋根基。同为先天体魄,人与人之间是存在个体差异的。就比如陈醉和小徒弟,在吃饭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巨大的差距。陈醉少年时饭量巨大,前几年练拳锻体每有进益阶段,也都是食欲不减。但自从达到先天八品以后,吃的便很少了。 原因无他,就是身体满了,消化代谢能力到了极限,体力上达到了增长的上限。 而孟立熊现在的食欲却还在巅峰阶段,陈醉看着他这两日将上千张驴肉煎饼造进肚子里,无底洞似的体魄就没有吃饱的时候。这就说明他的天赋根基还没完全兑现,体魄还在快速成长的过程中。当年聂政的所谓先天九品多半就是这么来的。 俗语讲命里半斤莫求八两,天分根基这种事是不可逆的。自己屡遭奇遇,吃了无数苦头,又服下无数灵丹妙药也才达到先天八品体魄,而这小子十五岁以前过得是饥一顿饱一顿营养摄取极其不合理的日子,只吃了三四年的饱饭,稍微锻炼了一番就到了如今的境界,毫无疑问就是天分差距造成的结果。 陈醉又想起当时霹雳加身时的感觉,很确认那不是体魄品级的进化,而是道意修养达到五重以后获得的神通能力。具体的感觉就是食物利用率提升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以及对周边一定范围内的空间感应力增强了。 简单概括,就是更了解自己了。 这是个好事,但同时也让陈醉悲催的意识到一个令他绝望的事实。 天赋所限,自己的先天体魄修行之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先天体魄的分级方式很简单,高级的就是比低级的更有力量也更抗揍。 陈醉目前在这两个方面上,都已经被小徒弟给超越了。他强于小徒弟的地方则在于更精准,无论是对食物的精确利用还是临敌时针对敌人弱点的打击精度。再有就是更快速的恢复能力。 经过与无名妖僧的一战,陈醉已经把全身沉积淤堵在经络里的残余物质能量尽数消化掉,此时此刻,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前所未有的纯净轻灵。气血通畅,感应灵透敏锐,五脏六腑新陈代谢无不尽在掌握,刚吃进肚子里的每一点食物都正在被最大化的利用转化成所需的能量充实到气血中。 此时此刻,他很有把握就算只是先天八品的体魄,也可以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击败自己的小徒弟。 孟立熊将最后一张驴肉煎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师父,这无名妖僧就够厉害了,那斩经堂的大天师肯定比他还厉害的多,您说他会不会亲自来追杀咱爷们?” 第两百九十三章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大概率不会。”陈醉道:“这位大天师谨慎得很,在炎都的时候他就没露面,一直都是打发魏无极出头,这次派出无名妖僧来杀人,可算是一次很有针对性的安排,足以说明他对我是做足了功课的,这样的人喜欢谋定后动,轻易不会尝试打无把握的仗,无名僧这一败亡,他只会更小心。” 孟立熊有些担忧:“这个人如果留在京城,对咱们可能会更不利吧?” “关键要看天机楼和火教的态度。”陈醉道:“郦凤竹此次入京旨在削弱玄天宗在北赵朝堂上的实力,很可能与代表妖族的泓又大天师达成了默契,火教那边传过来的情报说过,找火教谋求合作的是玄天宗派去的,泓又大天师似乎是反对与火教合作的,这就说明火教跟他之间是有嫌隙的,卫夫人入京后进入到斩经堂,她必定不希望我们损失太大。” “弟子记得师父说过,这火教卫夫人在江湖上的排名好像还不如那天在青龙大街上的几个人?” “你担心她没实力牵制泓又大天师?”陈醉笑了笑,道:“火教底蕴深厚,与玄天宗齐名多年,能在江湖上屹立这么多年不倒,可不只是靠一个准大宗师叶天刀撑住门面的。” “也不晓得京城局势现在如何了。”孟立熊道:“弟子有些担心虎哥没有指挥过步卒,记得师父之前说过,这次护城军能否从炎都全身而退,关键还要看咱们这一千重甲步卒能否挡得住那几十万御林军。” “咱们的情报不足,所知有限,跟聋子瞎子没啥区别,费解人在西边辅佐叶南冥,一时半刻抽不出身来,离京前收到他飞禽传书说会请一位可靠的朋友来相助咱爷们儿,这一路走来也始终没见到人。” 爷俩正说着话,忽然前方道路尽头处一暗,数里之外闪出黑压压一条线挡住了地平线。 孟立熊立即兴奋起来,手按牛耳象鼻斩马刀,道:“又有仗打了。” 陈醉看的要比他更清楚的多,隔着老远已经看清那些人并不是正面对着这边的。这说明他们很可能不是冲着爷俩儿来的。吩咐道:“拐弯儿,那是围城的罗刹兵,不是冲咱们来的,没必要惹麻烦,咱们换个方向走。” 话音刚落,忽然见前方的军阵往两边分开,一骑踏火神牛从阵中飞奔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一匹黑色龙马。再往后是十几匹普通战马。最后则是一群白色巨兽,有骑军坐在兽背上,显然是在追杀前面那些人。 孟立熊驾驭马车调转方向打算绕开,他本不打算特意避战,所以动作并不很快。陈醉坐在车里也没打算催促他,依然关注着那边的情况。冲在前面的火牛和黑龙马速度都不慢,但是后面的白色巨兽却明显更快。 一会儿的功夫,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这时候落在后面的十几名骑军忽然勒马停了下来,接着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巨兽追兵发起了自杀式冲锋。很明显他们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前面的二人多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 一匹战马发出悲惨嘶鸣,竟被冲在最前面的巨兽一巴掌拍的飞上天。连同马背上的骑士一起摔落尘埃。另一头巨兽探头过去,一口咬住了骑士的脑袋,只一扯便尸首两分了。其他人见此惨状,竟无一人胆怯后退,个个横在路上慨然赴死。 十几骑几乎没能延误多长时间就被屠杀殆尽了。 “调转马头,迎上去!”陈醉坚定的吩咐道。 “得嘞!”孟立熊原本磨磨蹭蹭的调转方向,听到这个命令立即干脆利落的回到了原来的路线上。 “师父,您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那些人是炎龙族人,而且都是忠义之士。”陈醉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些人能为了那人慷慨赴死,这个闲事值得一管。” 孟立熊抽出牛耳象鼻刀,立身站起在车辕上,兴奋道:“师父要做萧大侠,那弟子就做个燕云十八骑之一,专门替师父冲锋陷阵砍人!” 马儿飞奔,距离更近了,陈醉一眼先认出了前面骑牛的年轻男子,眼看着就要被追兵赶上,吩咐道:“把马解开迎上去把那些追兵连人带兽全砍了!” 孟立熊跳上马背,挥手一刀将车辕绳套砍断,策马绝尘冲了上去。 陈醉也从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惯性作用下马车仍在高速前行,前后重量失衡的情况下,原本已有倾覆之势,陈醉这一站却恰到好处的平衡了前后重量,他就这么踩着马车保持平衡继续向前。 里许之地转瞬即至。 “朱公子,你往这边来。”陈醉对着牛背上代号玉章京的洞香春大头领招手叫道。 来人正是靖州朱氏的建华公子。一见陈醉不禁大喜过望,大声叫道:“卫公救我!”在他身后骑黑马,持一条半黑半白短棒的王富贵也跟着喊:“卫公救命!” 俩人与陈醉车马交错,一掠而过。 玉章京大声喝道:“卫公当心,这是魔国王储的白熊魔兵统领队,战力十分惊人。” 孟立熊已经迎面撞上了第一头白色巨兽,这东西是一头身披甲胄的白色巨熊。背上有鞍韂,上面坐着个头戴金环金发碧眼的大汉。那巨熊无比凶残,丝毫无惧龙马气息,眼看追风逼近,这东西竟人立而起,张开血盆大口等在那里。 龙马追风忽然一下顿住脚步,与此同时,孟立熊也甩开马镫借着惯性力量飞扑向那巨兽。 九炼折叠锻打,吹毛断发的牛耳象鼻刀被他双手举过头顶,凌空而下狂猛斩落! 那头戴金环冲在最前面的大汉见状,赶忙举起手中巨大的银色牛角长矛迎敌。 这家伙同样雄壮非凡,自负勇力过人,并未将孟立熊放在眼里。 牛角长矛的尖刺对准孟立熊恶狠狠攮过来,身在空中的孟立熊丝毫不惧,斩马刀对准牛角长矛的刺尖劈下。 刀刃撞上刺尖,应手劈开,势如破竹,竟生生将一丈长的牛角长矛劈为两半。 刀光前冲之势不绝,吓的那大汉刚忙丢了长矛,向后一滚。 那白熊巨兽人立着,歪头对着孟立熊的腰部咬了过来。 孟立熊雄壮的身躯在这巨兽面前毫不起眼,对方的血盆大口完全能将他半个身躯含住,眼看着白森森的牙刀迫近,这混人竟毫不理会,刀光依然追着那企图滚下熊背的大汉,脱手丢了出去。 紧接着,他人在空中一转身,迎面对上咬过来的巨熊大嘴,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巨熊上下颚部的两颗犬牙。 斩马刀势如闪电,金环大汉躲避不及,被一刀贯中额头,金环应刀而断,大刀贯脑而入,生生将这金环大汉给钉死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之间交手一合,金环大汉被一刀贯脑而亡。 孟立熊抓着巨熊的犬牙,翻身避过这东西挥舞过来的爪子,站到了熊头上,半蹲半坐的姿势,双手用力一掰,将两颗半尺多长的犬牙掰断,随手插入巨熊的双眼。 巨熊吃痛,哀嚎不已。 孟立熊从熊头上一跃而下,跳到金环大汉身边,随手拔起牛耳象鼻刀,回首一刀将瞎了双眼的巨熊头颅斩下! 落后于金环大汉的其他追兵此刻也已迫近,见此情景,不禁又惊又怒,怪叫连连中,毫不犹豫的冲向孟立熊。 刀光掠起,血光崩现,又一头巨熊被开膛破肚。这平日里刀枪难伤分毫的巨怪面对孟立熊的大刀却如败絮般不堪一击。 孟立熊双手持刀,挽出一道道刀花,疯熊一般冲进对方阵中。十几支长矛同时刺过来,他却完全无视,依然挥舞大刀挡者披靡,连斩两头巨熊和一个熊骑士。 长矛刺在身上是视若无睹。连铠甲都刺不穿,更不要想破开他比铠甲还强悍的先天体魄。 “瓦苏鲁!”“瓦苏鲁!” 熊骑士们用古怪的腔调发出疑似撤退的惊呼。纷纷调转熊头,奔着来路撤退。 孟立熊心想着师父的命令是把对方全砍了,提着大刀撒脚如飞狂追不休。 对方个个实力不俗,而且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人家铁了心逃命,他一个人哪里砍的完。 “卫公,快让那位将军撤回来!”玉章京兜转回来大声道:“定州已经被围,前面是三十万罗刹大军的连营,他一个人追过去又能如何?”跳下牛背向陈醉施礼:“拜谢卫公救命之恩。” 陈醉也想把阿熊喊回来,可这小子动作太快,眨巴眼的功夫已经追到一里地之外,没有千里传声的功夫,光凭嗓子吼只怕吼破喉咙他也听不见。也只好听之任之,等他自己回来。 “朱公子不必多礼。”陈醉摆手道。 “卫公可有什么办法把那位将军召回?” “没事,他已经把罗刹大军给包围了。”陈醉脸皮不红不白:“情况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那小子砍够了就回来了。” 玉章京顿时为之语塞。 王富贵还特意往陈醉身后老远眺望了一番,凑过来问道:“卫公可是带兵来的?” 陈醉嘿的一笑:“别看了,就我们师徒两个。” 玉章京有些担忧:“那位小将军是山戎部的吧?他就这么单枪匹马追过去没问题吗?” 陈醉道:“不是还有我那匹马吗?”说着跳下马车,走过去将玉章京骑的那头牛牵了过来。 马儿跑了,只好把马车改为牛车。 玉章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醉一边套车一边说道:“你既然这么担心,那咱们就跟过去瞧瞧。” “万万不可如此!”玉章京道:“在下是从城中闯营突围出来的,有重大军情上报朝廷,岂有再回去的道理。” 地量百九十四章 万人敌 “不用报了,朝廷已经委派叶斩来北路坐镇,有什么重大军情都可以跟他汇报。”陈醉打量着定州城外连片成云的军营,道:“以天刀之能,直接飞进城里应该不是难事。” “卫公误会在下的意思了。”玉章京急道:“在下说的重大军情是与朝廷有关的,罗刹魔国与南陈勾结,京中有他们的内应,邪教天地堂正企图把朝中大臣尽数更换成妖人,若让他们得手则大赵天下炎龙一族危矣!” “不愧是洞香春的大头领,你人在定州,消息倒灵通。”陈醉虽然不知道天地堂大计划的细节,但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对这个惊人的消息并没有流露出多惊讶的样子,道:“不过没用了,你的情报已经过时。” “什么?”玉章京大惊失色,试探问道:“莫非京中有变?” 陈醉自己赶着牛车向定州方向不紧不慢走去,招手示意他上车,道:“我离京以前天地堂找到火教谋求合作,那时候他们便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我离京数日,此时此刻,必然已发动了他们的计划。” “既然如此,卫公还为何要离京?”玉章京有些急迫问道。 “我是来寻太子的。”陈醉道:“武威王和太子失踪,那些宵小筹谋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现在京中局势不可逆转,对我来说,为陛下寻回太子才是第一等大事,关于这方面大头领可有什么线索吗?” 玉章京失魂落魄摇头,道:“大势已去,纵找回太子又能如何?”说罢,也不理陈醉招呼,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朱公子,你怎么了?”陈醉跳下牛车来到他面前问道:“事尤可为,你何故如此绝望?” “卫公未免太乐观了。”玉章京惨笑道:“我师父和叶大将军来了北路也就罢了,现在连您都已离京,京中局势可想而知,炎都是炎龙一族的龙脉根基所在,落到那些妖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至于吧。”陈醉道:“天机楼主郦凤竹也在京城,五凤池方面绝不会让炎都陷入妖人之手。” “陛下呢?”玉章京可没有陈醉这么乐观,道:“天机楼与天下门阀站在一个立场上,郦凤竹不会在意陛下的安危,咱们的鼎力革新大业却万万离不开陛下啊!” 痛心疾首又道:“若陛下安危无忧,暂退一步还可徐徐图之,费兄好糊涂呀,怎么会同意卫公您离京呢?原本他请我离开北地入京辅佐卫公,为的就是在必要时不计代价保全陛下往西路转移,可您怎么就忽然离京了呢?局面糜烂至此,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这时代没有即时通讯的概念,飞禽传书算是最快的方式了,但也还是难免有其局限性。 费解人在西路辅佐叶南冥主持西路四州军政事务,他虽号称料事如神,但毕竟不是真神,京中局势发展瞬息万变,即便他有听风司和洞香春之间的秘密消息渠道,也不可能做到对局面了如指掌的地步。 火教方面的消息是他留在京中的秘密内线通知陈醉的,已经是第一手讯息。待到他在西路收到京中内线传书,然后再回信联络陈醉的时候,陈醉已作出了离京的决定。他虽是陈醉的智囊谋主,但远在数千里之外,所能发挥的影响力本就有限,又摊上陈醉这个喜欢乾纲独断的老板,所以这局势早就不在他控制之内了。 费解能做的也只有在局势不断变化的情况下,竭尽可能的辅佐陈醉做出正确的选择。于是他就请了志同道合的好友玉章京赶往京城代替自己辅佐陈醉。他想法是好的,只是没料想罗刹魔兵围困定州,玉章京也跟着被困在北路军中了。 “原来费解说的那位朋友就是你。”陈醉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找你呢。” “卫公既已离京,再找在下又有何用?”玉章京眼中满是绝望说道。 陈醉道:“局势没你想得那么悲观,我虽然离京,但是对陛下的安危一事已做了安排,有我三千护城军在,保着陛下离开京城还是有把握的。” “哦?”玉章京眼眸一亮,他是亲眼见识过护城军的战力的,三千护城军如果个个能够达到鹰愁梁上那个级别,的确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想到这里顿时燃起希望,精神为之一振,问道:“可是三千龙马骑军?” “是两千骑军,一千重甲步卒。”陈醉道:“为策应万全,这一千重甲步卒是我特意从炼锋城调来的。” “两千龙马骑军,若安排得当也可以有一番作为了。”玉章京显然对一千步卒没多大指望,喃喃自语道:“卫公麾下的龙马骑军个个以一当百,两千龙马骑军堪比二十万骑军,即便对上玄天宗的护教军,也能以一当十,那也不俗了。” “两千骑军只做杀伐疑兵和机动策应,我那一千步卒才是保护陛下离京的主力。”陈醉道:“而且朱公子你刚才的计算有误,实际上龙马骑军的单兵战力能达到鹰愁梁上那个水准的不过六十人而已,其他的还要逊色一筹。” “啊!”玉章京面色微变,质疑道:“以步卒为主力掩护陛下离京?” 陈醉点点头,道:“看到刚才包围罗刹大军那家伙没?他就是我的步卒统领,其他步卒虽然没有他的实力,但无论是装备还是个人实力都要比我那六十骑精锐高上一筹,所以我这一千步卒即便是对上了护教军也能以一当百,甚至其中至少有十个千人敌级别的猛将!” 一千步卒当中便有十个千人敌的猛将,那这一千步卒的统领又该对应什么级别? 万人敌? 说着轻松,实际上真正的万人敌即便是在这个武道大兴的时代里也是比凤毛麟角还稀缺的存在。 人是血肉之躯,战阵当中流矢飞刀,明枪暗箭不计其数,再强大的人物身处其中也很难保证万无一失。 即便是普通刀枪难伤的先天体魄者也不是万能的。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防御力也非无限。遇到高级武道修士灌注真元的武器攻击,也会被破防受伤死亡。尤其是体力耗尽时,防御力会大大减弱,即便是普通军卒都有能力伤到他们。 所以,现实当中的万人敌几乎是不存在的。 不要说万人敌,便是千人敌在军中也都是极其罕见的宝贝。 号称天下精锐中的精锐的天武骑军,在八千人当中也不过两人而已。 一千步卒里就有十个千人敌,甚至还有一个万人敌,这是什么概念? 第两百九十五章 花非花 玉章京熟知兵事,如非曾亲眼见识过陈醉的龙马骑军的威力,这样的话他连听都懒得听。 但事实胜于雄辩,在看到孟立熊砍瓜切菜一般斩杀罗刹军白熊魔兵大将,一个人追着十几个白熊魔兵跑的壮举之后他又不免对陈醉的话有了几分将信将疑。 “此事关乎重大,卫公莫要大言欺我。” 玉章京有些不可思议,道:“玄天宗的护教军由武道入品的弟子组成,战力与天武骑军相差无几,总人数不会超过五千,十人为伍,伍长身着符文铜甲,百人为队,队长穿符文钢甲,千人为部,统领身穿符文金甲,修为至少九品上,洞香春在龙首山的内线传讯说,他们五部骑军已经化整为零全部出动,应该针对的就是卫公的龙马骑军。” “朱公子担心我的步卒挡不住他们?” 玉章京道:“事关重大,容不得半分差错啊!” 陈醉道:“事实胜于雄辩,等我那小徒弟回来了,你自然就会明白我那一千步卒是怎样的存在。” “只要卫公的步卒有您所说一半水准,又肯豁出命去,此事便大有可为!” “其实我们来的路上已经遇到了护教军五部当中的一部。”陈醉从车厢里拉出一件符文金甲,道:“喏,这就是从那个金甲大将身上扒下来的,让我那傻徒弟给砍破了点,朱公子若看着还行就留着用吧。”说着丢了过去。 “嘶!”玉章京倒吸了一口凉气,陈醉说的轻松,他听在耳朵里却宛如雷下听音一般震撼,遇到了五部护教军当中的一部,这俩人还安然无恙,然后还把护教军那位金甲部首身上的符文金甲给扒下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 他手捧着那件玄天宗福境打造的,号称价值十万金的符文金甲久久无语。 陈醉又道:“其他你说的什么铜甲和钢甲我们也见识过了,也就那么回事,所以就没带上。” “只有卫公和令高足两位?”玉章京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再次求证了一句。 “其实动手的就他一个。”陈醉不以为意道:“不过我这徒弟当时占了一点地利的优势,对方大约五百到八百骑,因为是在官道上,不太利于他们完全展开包围作战,所以只能是采用添油战术。” 又道:“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战斗意志着实惊人,几百骑竟无一人胆怯逃走,死了那么多人都是炎龙族的精......” “卫公请等一下!”玉章京连连摆手,整理了一下思路,最后确认道:“真的就您那位弟子一个人杀了一部护教军?” “朱公子这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陈醉怫然不悦,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必要跟你吹这个牛皮?” 玉章京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忽然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一躬到底,道:“果真如此,朱某便要替天下致力于鼎力革新的江门学子拜谢卫公!” “拜谢的话就不必说了,今后大家同乘一条船,只需同舟共济辅佐陛下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玉章京再次施礼,道:“卫公丹心一片令人钦敬,朱某今后愿在麾下听凭驱策!” 陈醉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道:“你用不着总这么客气,咱们今后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了,我一个人不可能把什么事都做了,需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着呢,我是不是也得跟你一样多礼?” “卫公说笑了。”玉章京也是个性情洒脱的主儿,闻言一笑,道:“承蒙不弃,朱某幸何如之。” 二人越说越熟络。陈醉又问道:“你是洞香春统领,又是武威王坐下九太保之首,就这么离开北路军加入炼锋城,日后武威王那里会不会不方便?” “卫公不必担忧,义父不会有异议的。”玉章京脸上闪过一抹忧色,道:“义父对陛下视若己出,我们九个原本就是他悉心培养来辅佐陛下的,这些年他一直鼓励我多与费兄交往,其实他早就不在意朝堂权柄和那些世俗纷争了。” “什么意思?”陈醉有些诧异,什么叫不在意朝堂权柄和世俗纷争?自己入京本就是冲着从这老丈人手中抢班夺权去的。可人家却早已不在意手中权柄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意思就是义父他并不反对卫公支持陛下搞的鼎力革新大业,他真正在意的其实只有一件事。”玉章京道:“便是与南边那人之间的天道之争。” 又补充道:“具体如何争的,在下也不甚了然,只知道义父带着建康太子离开北路军是与那人有关。” “建康太子是武威王带走的?”陈醉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不是被人绑架的?” “卫公又开玩笑了。”玉章京道:“天下间谁能在义父眼皮底下把太子劫持?” “郦凤竹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郦楼主当时派人去向义父讨要太子,目的是为了控制卫公和陛下。”玉章京道:“义父不愿与五凤池伤了和气,所以才蒙面出手带走了太子。” “那他又为什么要杀了卢老将军?” “义父这么做自有深意,却并非我辈凡俗能够窥测的,太子殿下与义父在一起,必定安然无恙。”玉章京道:“朱某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卫公勿疑。” “我这人一向多疑,不怀疑是不可能的。”陈醉道:“不过我愿意相信你和费解这样的人。”言下之意却是不能接受武威王的所作所为。 玉章京何等聪明,岂会听不出陈醉话外之音,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卫公还是执意要寻回太子?” 陈醉答非所问道:“你是王府里长大的,少年时可见过陛下?” 玉章京神情微微一滞,缓缓点头,道:“在下知道太子是陛下亲生的。” 陈醉道:“既然知道,就该晓得本座为何一定要亲自找回太子。” 这句话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 玉章京沉吟了片刻,又叹了口气,道:“在下能理解卫公的心思。” “你可愿意帮我?” “在下......”玉章京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理当效劳!” “既如此,就请上车吧!” 玉章京瞧着牛车的方向直向定州城,不禁一愣,道:“卫公是打算就这么穿过罗刹军营吗?” 陈醉点头道:“我那小徒弟前面开路,对方被他吸引,阵营必有漏洞,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 “这个...嘿嘿。”玉章京有些无语,不过他已经有了新的觉悟,跟这位新老板打交道,不能依常理行事。先穿上了那件符文金甲,然后说道:“既如此,朱某只好舍命陪君子。” 第两百九十六章 无人之地 定州城下,三十万罗刹魔族大军百里连营呈铁壁合围之势。 陈醉亲自驾辕赶着牛车,在玉章京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优哉游哉的穿过罗刹军营防线的空隙。 其实这事儿说穿了没啥,首先是孟立熊冲阵砍人导致敌方阵营大乱,其次陈醉道意高深能够提前感知到何处危险,何处可以安全通过。有这两点,平安顺利来到定州城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玉章京还有些担心陷阵的孟立熊。所以牛车停在城下,也没有急着张罗进城。 陈醉闭目坐在那里,以心神道意去感知罗刹大军阵营里的动静。 表面镇静,心里头也在破口大骂,这小兔崽子没轻没重还没数,他大概是杀红了眼,只顾着自己杀个痛快,把罗刹魔国的三十万大军看做了土鸡瓦狗。也不想想人家若是真这么不济,又怎么可能连破蕲州十七城来到定州城下。其他寻常军卒也就罢了,最不放心的是他会不会遇到精通法术的罗刹魔族人。 “你们先入城。”陈醉不容置疑的吩咐道:“我去看看那混小子是不是迷路了。” 玉章京也在关注着罗刹军营内的动静,只听得到杀声震天,却不知究竟什么情况。听陈醉要亲身犯险去接应孟立熊,顿时表示不妥,道:“卫公一人身系天下,万万不可行险。”看一眼王富贵,道:“若卫公信在下,可命老王冲阵去接应那位孟小将军。” 陈醉摇头道:“不是不信你,而是不愿为了那小兔崽子做任何无谓的牺牲。” “卫公若执意入敌营,我主仆二人愿一同陪伴前往!”玉章京同样以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 陈醉嘿的一笑,摆手道:“算了吧,就再等等看,我这徒弟没那么蠢,晓得什么时候该跑。” ...... 此时此刻,罗刹军大营内的情况比陈醉的心情还糟糕。 大军统帅贝奥武夫正在大帐内破口大骂:蠢货!傻子!猪猡! 帐下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白熊骑士,正是从孟立熊刀下逃出来的十几人当中的两个。 “尊贵的统帅,伟大的龙骑士冕下,请您息怒。”一个全身笼罩在黑金色法袍中的女子站出来说道:“拉尔夫王储殿下的死亡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要考虑如何向黄金魔国的国王交代。” “那个凶手必须要捉到!”贝奥武夫强压下怒火,道:“那人就在营阵内,还要请尊敬的梅丽尔大魔导师冕下亲自出手,本帅先去黄金魔国的营帐稳住道尔顿亲王。” 孟立熊策马扬刀在其中横冲直撞,身前身后是数不清的罗刹魔国将士。 营盘里到处是听不懂的呼喝声,那几个白熊魔兵早就分散开来,孟立熊一口气砍死了六个,还有八个不知去向了。他杀的兴起,骑着追风在营盘内乱闯,逢人就砍,遇人就杀,走到哪里都留下一条血胡同。 夕阳西垂,残阳如血。 孟立熊通身都是鲜血,那些狂热的悍不畏死的罗刹兵还在不断的往上冲,九炼折叠锻打的牛耳象鼻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此时此刻只是用来砍人竟已经出现的卷刃和缺口。 宝刀磨损甚巨,人却丝毫没有显露出疲态来,反而越打越精神。 忽然前方亮起火光,一个头戴金冠的白胡子老者率众拦在前面,这人双眸血红,骑了一头似狻猊却又长了一双鹰翅的巨大怪兽。老者手中擎着一把金色大剑,见到孟立熊后十分激动,叽哩哇啦叫着,催动胯下坐骑猛扑上来。 双方言语不通,没什么好交流的。 孟立熊催马举刀上去就砍,那老者同样举金色大剑针锋相对。 刀剑相交,金色大剑忽然爆发出强烈的蓝色光芒,一股狂猛力道在二人当中炸开。孟立熊被炸的从马上倒翻落地,气血翻涌手臂发麻。那雄壮如狮的老者更不好受,被反震的力量撞的同样飞离坐骑,半空中还吐了一口血。那柄精金打造镌刻着风系法阵的金色大剑也被震的脱手飞出。 孟立熊身陷重围,不敢在一处过多停留,因此交手一招后虽然稍占上风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飞身跳回马背,对着定州城的方向飞驰冲去。 入敌阵以来,这一路冲杀,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直到此刻才遇到了一个强大对手,终于让不可一世的孟立熊意识到罗刹军营内并非无人之地。如果再有一个王冠老者这样的人物,自己恐怕就没机会逃离了。 他催马如飞试图冲出连营重围,一路上不断有人上来阻挠,也有人针对追风使用绊马索倒马桩,都被追风及时避过。 眼看着前方已经到了罗刹兵营的边缘区域,就在此时,忽然前面亮起一团火光,一颗火球从天而降,呼啸着砸在前路上,追风灵敏的躲避绕行,但那火球砸在地上后却爆炸开来,汹涌的气浪将追风掀翻在地。 空中一个身着黑金法袍,手持一条镶嵌宝石的树藤棍子的蓝发女子飘然而至。 孟立熊被爆炸气浪撞的头晕脑胀,仰头看见那个女人手中的树藤棍子顶端亮起紫光,猛然醒过神来,本能的就地一滚,翻身的瞬间回眸看了一眼,一根巨大冰锥从天而降直插进身后大地上,硕大无伦竟似有数千斤。 如此巨大的冰锥从高天上落下所产生的力道何止数十万斤,这一下若是被刺中了,就算不能扎进身体也足以把他砸成残废。 “哎哟,好险!”孟立熊被唬的面色煞白,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向女人丢过去。然后飞扑到已经迅速挣扎站起的追风背上。 先天体魄者力大无穷,孟立熊身为佼佼者,经他手丢出的石头也成了杀人的利器。女人手中的藤杖再次亮起紫光,丢过去的石头在她身前隔空撞在某物上,啪的撞了个粉碎。女人身子微微晃了晃,随即浮空追了上去。 孟立熊催马飞奔,不住回头向上观看。 那女人活神仙似的,竟能在天上自由飞翔,且速度明显较堪比飞鸟的龙马追风更快一线。 咚! 又是一团火球在马儿身边炸开,这次学乖了的追风在爆炸瞬间主动跃起,反而没有承受特别大的冲击,四蹄落地后奔跑的更快了。 女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孟立熊身上没带神火箭和投枪之类的远程武器,只有干瞪眼挨揍的份儿。 “师父救命!”这小子被那女人追急了,索性不管不顾的胡乱叫起来:“弟子要归位啦!” 第两百九十七章 魔女 陈醉坐在牛车上,一直在留心罗刹军营的动静,他感知敏锐耳目知觉可达数里之外,隐约听到小徒弟在喊救命,不及跟玉章京招呼,立即催动牛车向着声音传来方向奔去。 孟立熊边跑边喊,陈醉循声而动往这边赶,不消片刻便迎面遇上了。 只见小徒弟通身浴血,伏在马背上狼奔兔逐好不狼狈。在他身后不远的空中,一个身着黑金法袍的女子手持法杖,跟移动的炮塔似的,召唤出一团团火球追着他猛砸。 这西洋景难得一见,陈醉瞧着新鲜,因为不知孟立熊伤势如何,顾不得瞧热闹连忙招呼孟立熊往自己这边跑。 局势危殆,来不及多说什么,陈醉只招呼王富贵接应孟立熊撤离,自己则迎上前去对准蓝发女一扬手就是一支神火箭。 那女人正在追杀孟立熊,火牛车奔来的时候她也留意到了,她修行的是一门以精神力取代元力的功法。在感知方面尤其敏锐,陈醉一扬手的瞬间她已预见到不妙,手中法杖一亮,在身前竖起一面法盾。 只听嗡的一声,神火箭撞在法盾上,女人在空中的身形猛地顿住,只见神火箭被无形阻力挡住,去势仍然刚猛,短短一尺距离内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竟硬生生破开了法盾,刺中了女人身上的法袍。 黑金法袍上密布金线和火浣布织成的魔法阵,受到攻击后自动亮起一道光,神火箭的去势这才消耗殆尽。 蓝发女从未见识过威力这么大的暗器,只一个照面便惊出一身冷汗。 她出生于极西大陆上最着名的魔法世家之一,天赋绝伦,少年时曾有一段特殊奇遇,不到二十岁就成长为极西大陆上知名的大魔导师。这个级别的人物在极西大陆,已经是被认为踏足神圣领域的存在。 尽管年纪不大,她却已是纵横极西大陆十年的顶尖强者,凭着临阵经验丰富,虽惊却不乱。手中法杖再亮起土黄色光芒,一道土墙拔地而起,横在陈醉的牛车前方。玉章京的踏火神牛不及躲避,一头撞了上去。 牛车猛然一顿,车厢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颠起老高,陈醉却出乎对手意料的借着这股势能腾空跃起,迅若风雷般扑向空中的蓝发女。 凭着在一定范围内的敏锐感知力,陈醉发现这女人本身的气血舒缓,肢体力量最多比寻常人略强些。她发威时的力量是来自天地间的元力能量波动,而并非来自她体内的真元。 这应该就是典型的魔法师的能力。 记得婵儿说过,除非极个别踏入神圣领域的强者可以无需念咒就能瞬发魔法技能,其他的西人魔法师几乎没有近战能力,所以如果跟这种人作战,最好的方法就是凑近了直接攻击他们的身体。 短短一瞬间,陈醉已经确定了对方弱点,所以才会这么奋不顾身的去接近。 轰的一声! 蓝发女发出一团火球企图阻止陈醉接近,但在火光亮起的时候,陈醉手中也射出了一道火线,与她的火球撞在一起发出耀目的光芒。 她的实力已无限接近真正的神圣领域,但毕竟还没有达到。全仗着身上一件厉害的魔法道具才展现出了准神圣级别的能力。即便如此,接连瞬发魔法技能对她来说也还是个极大消耗。 就在她集中精神力酝酿下一次魔法攻击的时候,陈醉已经冲到了她面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她的咽喉。 “还不住手?” 蓝发女咽喉要害受制,精神上无法集中,顿时没办法保持飞行状态,带着陈醉从空中飘落下来。 “别,别杀我!” 她吓得花容失色,居然操着蹩脚的炎龙族语言对陈醉说道:“伟大的勇士,我愿意付出赎金来换取生命。”在极西大陆,与人交战失败后提出付赎金来保命的事情是很常见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这场交手来的太突然,她对陈醉的能力一无所知,完全没能发挥自己远程攻击的能力就落到陈醉手中。 眼下绝非谈条件的好地方。 陈醉注意到蓝发女身后烟尘滚滚,眼看着大批追兵将至。不想跟她过多啰嗦,提着她的脖子手上稍微加力捏在她的迷走神经上,直接把她弄晕过去。一手提着人跳回到牛车上,吩咐道:“快走!” 玉章京一直都在车上,这会儿已经主动来到驾辕的位置,赶忙调转牛车奔着城门方向飞奔而逃。 车后烟尘滚滚,追兵的先头部分速度极快,最前面一个竟似足不沾地如飞似箭,烟尘中一时看不清楚是何方妖孽。 眼看着距离不断缩小,终于看清楚烟尘中飞驰来的是一头生了狮子头雄鹰翅的怪物。 陈醉估计照这么跑下去,不用到城门下就会被追上。忙迅速钻进车里,掀开翻板取出里边的火神炮,连上婵儿赠予的空间法宝白玉瓶,顾不得瞧新鲜,对准身后追在最前面的一头肋生双翅的狮头巨兽开了一炮。 这狮头巨怪是飞着来的,一看就知不是凡物。速度要比身后追随的白熊魔兵快一些。 陈醉原以为能一炮轰死这个追的最凶的,结果出乎意料的,眼看神火弹将要命中时,那狮头怪兽忽然张开大嘴喷了一口气,一道风刃将神火弹吹的提前炸响,火光中,狮头巨怪负着个金冠老者冲了上来。 “啊哟,好厉害的畜生!”小醉哥大感意外,果然是林子大了之啥鸟都有。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是一头魔兽。 不过再强大的魔兽也是血肉之躯,单发它还可以抵挡,如果是连续发射呢?毕竟魔法能力是有限的,再强大的种族天赋也不可能跟这不知疲倦的冰冷机器抗衡。 此时陈醉忽然注意到那老者头上的金色冠冕,心中一动,立即将火神炮的炮口调转向其他追兵连续发射。 咚咚之声不绝于耳,追上来的都是统领级别的白熊魔兵,却没有一合之将,都被炸的皮开骨裂血肉横飞。 玉章京负责赶车,见状也不由大吃一惊,赞道:“卫公真神人也!” 那骑狮头巨怪的老者何曾见过这杀人利器,见状大吃一惊,赶忙拉起缰绳,狮头巨怪一昂头,高高飞上天空,顾不得追击孟立熊,此刻他只想竭力避开下方的牛车和那可怕的武器。 追兵在火神炮下损失惨重,连那狮头怪都不敢靠的太近,牛车飞驰,很快来到城下。 玉章京对着城头上的守军大声呼唤。他作为王府九太保之一,在北路军中声望颇高,今日出城突围前便与守城军约好如果突围失败随时会回城。城头上的守军见到是他,不疑有他,赶忙开关落锁。 不大会儿城门吊桥缓缓落下,眼看着一行人就要摆脱追兵入城。 就在这时,军阵方向一柄三股叉破空而来! 陈醉心生感应,立即调转神火炮阻止,还没来得及开炮,却见一道刀光从城头上泄下,伴着风雷之声精准的劈中三股叉。这刀法似曾相识,除了大将军叶斩的雷动外别无分号。 “不得放下吊桥!”叶斩挥刀的同时下达命令。 刀光与三股叉撞在一处,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那柄三股叉被挡在那里,哆的一下插在大地上。 那个投叉者的攻击还不止于此。 地面突然震动起伏。 拉车的踏火神牛脚下一乱顿时失了前蹄,一头栽倒在地上。 “野蛮人,留下梅丽尔小姐!” 军阵方向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居然说的是标准的炎龙族语言。 声到人到,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阴影,三股叉自行从地上拔出,对准了车内的陈醉电射而来。 陈醉扬手一炮过去,三股叉被炸的当啷落地。与此同时,空中竟洒下一道火焰,对着牛车喷溅而下。 叶斩的刀光再次从城头飚出,竟生生将洒落的火焰截断熄灭。 陈醉抬头看过去,顿时大吃了一惊。 那是一头全身赤红色,生了两颗脑袋和一副巨大翅膀,全身鳞甲峥嵘,两颗脑袋上都生了长角的巨大怪龙。两张血盆大口,一口喷烟火,另一口喷的是唾液龙息,烟火点燃龙息,便成了一条喷火巨龙。 巨龙背上是一个金发金甲宛如天神的英武男子。 “停!”陈醉一下子被这传说中的美丽巨大生物给惊艳到了,一时竟有些犹豫不忍用火神炮对付它。于是手提着那蓝发女站到车棚上,喝道:“你想让她活命就立即停下来!” 巨龙背上的龙骑士果然投鼠忌器停下了攻击动作。喝道:“卑鄙的野蛮人,我贝奥武夫以龙骑士的名义要求你立即释放梅丽尔女士,如你胆敢伤害她,天下之大将没有你藏身之地,吾将和我的伟大伙伴布特拉格诺勋爵追杀你到任何地方。” “这黄毛是谁?废话真他吗多。”陈醉没搭理他,转脸问朱建华。 “此人是极西大陆屈指可数的圣殿龙骑士之一。”玉章京介绍道:“极西大陆上有许多国家,其中有几个北方大帝国组成了一个神圣同盟,组建了东西南北四路大军征伐四方,这贝奥武夫是东路军的统帅。” “龙骑士,听着就牛气冲天。”陈醉艳羡的看着那双头巨龙,啧啧赞叹道:“这东西真不赖。” 玉章京担忧的看着收回去的吊桥,提醒道:“卫公,城上有变,咱们好像进不去城了。” 第两百九十八章 天刀的刀 王富贵道:“他们在集结大军,看架势不把咱们捉住,便不惜发起攻城战了。” 陈醉早就注意到了,罗刹大军在疯狂往这边集结,这当中就属先前那个骑狮子的金冠老者张罗的最欢。 “你和王富贵两个不能飞上去吗?”陈醉瞥了玉章京一眼随口说道。 “卫公何出此言?朱某岂是抛下战友贪生怕死之辈?”玉章京怫然不悦道:“今日承蒙卫公和令徒舍命相救,大恩未报,又岂会只顾自己弃卫公而去?” “算我失言了。”陈醉歉意一笑,又道:“叶斩这老家伙来了,他不准放下吊桥我也没办法,眼前先应付这贝奥武夫。”言罢,转而看向天空:“我乃大赵卫国公陈醉,阁下若诚心想要回这大妞,便需拿出诚意客客气气的与本爵谈。” 双头巨龙在空中焦躁盘旋着,贝奥武夫的心情亦是如此。 城头上,叶斩出现在垛口,满身戎装,腰悬宝刀往下看着。 陈醉收回目光,转而看了看自己的小徒弟,孟立熊通身浴血看着吓人,其实身上并未受伤,只是拼杀了一下午,又接连遭遇强敌死里逃生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体力,这会儿终于显出几分疲态来。 “你想要什么?”贝奥武夫终于意识到恫吓没有作用,放下身段来跟陈醉谈条件了。 陈醉先没搭理他,转脸问叶斩:“叶大将军,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卫公息怒!”叶斩道:“罗刹大军须臾便至,军情如此,叶某身为统帅,为不给敌方可乘之机,只好暂时收回吊桥,卫公乃天下有数兵家,当知叶某之为难,若卫公能够迫得对方撤去大军,叶某必定亲启城门迎你入城!” 老家伙话说的很客气,有理有据,却摆脱不了借刀杀人的嫌疑。但此时此地,处在他的位置上,这么说却也无可厚非。而且他刚才连出两刀极大的震慑了对方的气焰,也算没有袖手旁观。 陈醉是私出京城,这种情况下想要指责他也没什么有力的理由。只好嘿嘿一笑,道:“既如此,就请老将军拭目以待,看陈某如何退兵!”转头又看向空中:“骑龙的,你都听到了?” “阁下释放梅丽尔小姐的条件就是要让本帅退兵?”贝奥武夫神色犹豫,看了看陈醉手里的梅丽尔,又回头瞧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道尔顿亲王,心中十分为难。 陈醉纠正道:“这是我现在不捏死她的条件,你若不肯退,我现在就把她捏死。” “住手。”贝奥武夫急忙叫道:“愚蠢的野蛮人,你决不可这么做,否则圣特兰斯的怒火将会焚毁整个世界。” “是焚毁你们的世界。”陈醉冷漠道:“废话少说,你到底退不退兵?” “除非你交出那个杀死拉尔夫王储的凶手,释放梅丽尔女士,否则不要想本帅退兵。”贝奥武夫把心一横,强硬表态道:“本帅决不允许神圣同盟国伟大君主的后裔白白牺牲,更不会接受伟大的圣特兰斯的女儿落在卑鄙的野蛮人之手,除了撤兵外,你可以要求任何条件,黄金宝石,美人名器,任何你想要的。” 这货还真敢做白日梦。 “那就是没得谈了?”陈醉手上稍微用力,蓝发女立即醒转,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住手!”贝奥武夫脱口叫道,随即压抑巨大怒火,沉声道:“阁下,你会为自己今日行为付出代价的。”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今天你得听我的。”陈醉手上再加一丝力道,身体孱弱的梅丽尔被他单手提在空中,如承受绞刑濒死者一般痛苦的挣扎起来。 “混蛋!”贝奥武夫深知有道尔顿亲王在,这个兵无论如何都退不得,眼见心仪的女人惨遭虐待,他气的暴跳如雷,忽然从那巨龙背上一跃而下来到陈醉面前,不顾一切的挥动三股叉直取陈醉。 当的一声! 城头刀光一亮,一道刀意挡在前面与三股叉硬碰硬接了一招。 叶斩腾空飞起,曼声道:“贝奥武夫,你若想与人交手,对手在这里!” 陈醉早就觉察到他的动向,跟天刀打交道这么长时间,对这老头的脾气秉性也算摸到了一点规律。 一个能跟宁怀古那样的人结成至交好友的人,基本人格上至少不会有大问题。只不过经历了当年的齐王案后,他不得不变得更多疑也更现实。 这位火教大佬虽然在结盟那件事上有点两面三刀,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不糊涂。在这个关乎国家存亡的时刻他能抛下京城里的天赐良机,冒着背黑锅的风险跑到这边来接任北军统帅,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行为。虽然他阻止城门军放下吊桥,但同时也并没有听凭城外的陈醉四人自生自灭。 他浮空飞到贝奥武夫上方,那口雷动宝刀就悬停在他身前,刀光吞吐,刀意森然,只从气势上看,甚至不在多次打的贝奥武夫落荒而逃的武威王之下。 北路大军在边城抗击罗刹魔族多年,由于天赋所限单兵战力逊色很多,除了最精锐的天武骑军外,即便是数倍于对方的兵力也不敢在城外展开队伍跟对方打野战。所以多年来一直采取守势。 依托坚城和更先进的守城装备,勉强能与对手斗个旗鼓相当。而以往因为有武威王坐镇止雁城,每次守城战都还能占到一点便宜。失去了武威王,这贝奥武夫一人一龙在高天上无人能制,很轻松就敲开了止雁城的大门。 那之后,罗刹大军连破大赵十七城,也都是如法炮制拿下来的。 一路杀过来,八十万北军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不足一半撤进定州城。眼下的局势对志在止住颓势图谋收复失地的叶斩来说很不利。面对四十万溃败的北路大军和气势如虹的三十万罗刹魔兵,他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士气的问题。 蕲州止雁城之败,关键就在于武威王忽然失踪,顶尖战力这个层面上无人能与贝奥武夫和他的巨龙伙伴抗衡。让巨龙趁着夜色飞入城中大肆破坏,摧毁了很多城防利器,这才导致止雁城失守。 要论对北军士气的影响,首当其冲者便是贝奥武夫和他的双头巨龙。 天刀一出,有北路军上空的恶魔之称的双头巨龙再不能肆无忌惮的出击。只要这口天刀能在城头前胜了不可一世的龙骑士贝奥武夫,北路军一泻千里的颓势有望止住了。 陈醉意识到暂时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招手将孟立熊召唤到近前,问道:“你在他们军营里做了什么,搞的那骑狮子的老头子恨你入骨?” 第两百九十九章 黑龙出青阳 孟立熊懵懂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按照您命令的,去把那几个人砍了,可后来他们分散开了,我只来得及追上几个,然后就是在营中乱闯,忽然就碰上了这老头子,跟他对了一刀,这老头子是个修行者,真元很厉害。” “你杀了他们很多人吗?”陈醉问道:“可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人被你砍死了?” “不清楚,弟子当时杀的兴起,有点糊涂了,反正这一下午都没停下来过,砍死砍伤的人不计其数,哪里记得都砍了谁。”孟立熊挠头回答道。完全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的架势。 “看这老家伙的架势和贝奥武夫的口气,你小子好像不小心砍死了什么重要人物,所以人家谈条件的时候都把你稍上了。”陈醉疑惑不解,看向玉章京,问道:“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老者是黄金魔国的亲王道尔顿。”玉章京不愧是搞情报的,没有让陈醉失望,道:“之前追杀我们的那几个人当中有个头戴金环的魔兵统领,很可能是黄金魔国的皇室成员。” 陈醉恍然,这就难怪了。因为自己捉了这个叫梅丽尔的女法师,贝奥武夫的战意并不坚定,只是碍于那个骑狮子的老头一直在那边招呼大军围拢压上,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才迫的贝奥武夫不得不强硬到底。 “他吗的,这道尔顿亲王是什么来头,貌似连罗刹军统帅贝奥武夫都不怎么看在眼里。” 玉章京道:“极西极北地区有许多小部落组成的国家,当中黄金魔国是最强大的一个,人口虽然不过百十万,却以帝国的身份成为北方神圣联盟主要成员国之一,这个道尔顿亲王本人据说也是极西大陆上有名的大剑师,在联盟里的地位绝非平民出身的贝奥武夫可比。” 那边叶斩和贝奥武夫两个军方统帅正针锋相对。 叶斩的刀没有拿在手中,而是隔空御刀将手持三股叉的贝奥武夫牢牢锁死。他的真元精纯已经实质化,纯白色的真气附着在雷动宝刀表面,刀动惊动风雷,分不清是雷动之威还是刀动之势,竟搅动的风云变色,把二人头顶上方笼罩,居然隐约有了几分自成一方天地的气象。 贝奥武夫也不弱,三股叉绽放出不可思议的金色光芒,他须眉皆炸,全身沐浴在这金色光芒中,宛如天神降临,尽管被刀意笼罩,气势上却毫不示弱。 玉章京解释道:“这是西人修炼的斗气,不同级别颜色有别,最低者为白,依次是黄红蓝,最强者是神圣紫色,与中州大陆上的大宗师一样有毁天灭地之能,贝奥武夫是准神圣领域的人物,他的黄金斗气很特殊,好像与血脉传承有关,可以肯定也是神圣级别的。” 二人对峙,一个是渊渟岳峙的以刀入道准大宗师,另一个是黄金斗气半步踏入神圣领域的龙骑士,叶斩以势压人,刀悬一线,用绵密不可见的一道道刀意封锁住对方,只等对方露出破绽。这贝奥武夫则是以勇武立身,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块不朽礁石,任凭叶斩的道意如何汹涌澎湃,始终岿然不动。 难怪这厮多次败在武威王之手都能活下来,除了那条双头巨龙带给他的强大机动和辅助能力外,他本人的实力也是不可小觑。 陈醉以自身道意之势感知二人交手过程,心中震惊不已的同时又不免想到一个问题,武威王究竟是怎么强大的存在?从贝奥武夫的表现看,其实力足以跟天刀叶斩这位准大宗师正面抗衡。而武威王却曾一次次轻松的战而胜之,是否意味着赵俸侾的实际战力早已是大宗师级别的?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好像赵俸侾这样的人物,他若不愿意,天下没人能逼迫他做任何事。既然如此,那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带着建康太子离开军营? “朱兄,你可知道武威王离开止雁城后往何方去了?” “只知道是极西往南。”玉章京道:“义父走的匆忙,什么都没交代。” 陈醉点点头,道:“有个方向就比两眼一片黑的瞎摸强。”又道:“朱兄......” “卫公请称我章京,或者建华也好。”玉章京道:“章京是我在北军的军事参赞职务,玉是大家抬爱的美称,今后建华应费兄之邀追随卫公左右,这朱兄的称谓在下万不敢当。” “也好,那就依你的意思。”陈醉道:“你先前曾跟我说,武威王之所以那么做,是与南边那人有关,可有什么根据?” “义父动身前收到一封信,那送信的是来自巴山学宫的九品五子之一。”玉章京说道:“义父看信的时候我就在现场,他看完那封信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就施展神功把那封信震碎成粉末,没多久便突然做出了离开的选择。” “丢下你们八十万北军不管,就这么走了?”陈醉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却仍觉得不可思议:“我听说武威王一向爱兵如子,曾有过为救回一名被俘的天武军卒,单枪匹马杀过极北玄都山的壮举。” 极北玄都山是大赵北境之外的一座大山,素有神山之名。在炎龙族的神话传说中,那里是大战以前天道圣主用来撑天的五根柱子之一。大战过后,十二魔徒之一的约白带着战败的族人逃到了那里开宗建国繁衍生息。因此那里又被认为是炎龙一族绝不可踏足的禁地。 赵俸侾治军严厉是出名的,而更出名的却是他爱兵如子的事迹。 当年那名天武军卒是亲生的三兄弟一起投军,两位兄长先后战死,只剩下那军卒一个受伤被俘,遗下家中老母和两个寡嫂无人照料。赵俸侾得知此事后,便单枪匹马杀入北境六千里,穿越炎龙族禁地玄都山,终于追上了罗刹魔国贩卖奴隶的商队。最后成功的把那个军卒带回了大赵。 北路军战斗力强悍,源自其丰厚的后勤供给,更源自强悍的军魂支撑。而赋予这支队伍军魂的人正是赵俸侾。 所以,不管是对于赵俸侾本人,还是对大赵天下以及八十万北军,他这个决定都未免过于沉重了。 玉章京神情落寞,叹了口气,道:“义父非凡间人物,他眼中所见的世界太大,行事作为不可依常理推断。” 这个说法没什么说服力,却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陈醉道:“就为了陈师道的一封信便做出这么重大的决断,想来那封信里的内容一定很重要,你亲眼见那封信被武威王摧毁了?” “碎成了齑粉。”玉章京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回答:“义父显然不希望别人看到信中的内容。” “他离开以前应该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陈醉道:“北路失守,大赵的江山社稷便塌了一多半,即便如此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你就不想当面问他一句究竟是为什么吗?” 玉章京神情一顿,道:“实不相瞒,属下的确曾经试图寻找过义父的踪迹,他老人家带着太子殿下乘车离开的,同行的还有抛下敌国家财的奚无道,拉车的是义父从玄都山捉回来的黑色巨龙,洞香春的谍子们一路跟随护送,但是车出青阳关以后便失去了线索。” “蕲州最西的那座青阳关?”陈醉道:“当年玄天宗道祖沐紫气成圣的那个地方?” 青阳关是大赵北境最西端的一座关城,出城往西便是无边大漠瀚海,名义上是属于西戎汗国的地界。实际上却是一块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传说中那里曾是上古大战中炎龙二帝与四大魔徒决战后的古战场。因为那场大战造成的破坏,导致那地方天道近绝万物难生,万年以来都是人族禁地。 “正是。”玉章京点头苦笑道:“义父的龙车过了青阳关便踏空飞去,洞香春的兄弟们哪里还跟得上。” “这不是坑人吗?”陈醉听到这里不禁十分挠头。一想到致儿跟自己要儿子,声称不把儿子带回去她也就不活了,就不禁大为头疼。 说好了的抱天揽月,少一个都不成。 现在儿子被赵俸侾带出了大赵境内,还跑进了人族禁地的瀚海大漠中,这他吗让自己怎么给孩子妈把儿子找回来? 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玉章京说他一切作为都是在与陈师道争天道气运,带着太子殿下放弃大赵江山,也算争气运吗?他单枪匹马离开大赵以后,又拿什么去跟陈师道争? “卫公也不必太焦虑。”玉章京道:“义父临走前留了一封密折命我转交给陛下......” “在哪呢?”陈醉急迫的打断他的话,连忙说道:“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个合适吗?”玉章京十分为难,道理上讲,这是武威王写给陛下的密折,陈醉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无礼。但同时他又晓得陛下和这位的关系,这密折交给陛下也就等于给了卫公。换言之,反之亦然。 “等一下!”陈醉忽然面色一变,道:“那边要分出胜负了。” 第三百章 平沙莽莽黄入天 炎都,卫公府,校军场上。 两千龙马骑军,全副武装,列队整齐。 孟立虎手提亘古巨斧,在军阵前转述陈醉的话。 “大家都知道,龙马骑军自成军以来,还没有过一个阵亡先例,不是因为我们怕死,作战不够勇敢,而是因为我们足够强大,事实上,山戎部的汉子是天下间最不怕死的一群人,我们生在群兽环伺的大森林里,时刻都在面对着死亡的威胁,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们才无所谓失去。” “现在我们有了炼锋城和许多需要我们守护的东西,我承认,我害怕失去那些东西,远胜过害怕失去自己的生命。”孟立虎说到这里陡然提高音量大声问道:“你们呢?” “愿为家园死战到底!”两千骑军齐声暴喝。 孟立虎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现在这城中有一群人想要连皮带骨的把属于我们的一切吞进肚子去,而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把陛下接回炼锋城去,只有这样城主大人才能号令天下,阻止那群人的野心,那群人现在就集结在府门外的大街上,为了城主大业和我们的家园,你们说,我们该如何?” “杀!杀!杀!”两千骑军齐声呐喊:“杀光他们!” “他们当中有些人十分强大,很可能这一战过后,我们当中有些人可能没办法回到家乡了。”孟立虎低沉道:“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我们在这里的牺牲,我们的父母妻儿会得到安稳饱足的生活,这便是城主对大家的承诺。”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孟立虎继续说道:“城主大人说过,死有重于野老山也有轻于鸿毛,我们是为了自家而战,所以心中无所畏惧。” “孟大哥,请下令吧。”一名特战小队出身的百夫长说道:“无论什么任务,我等必定效死命完成!” “数日前,咱们那一千重甲步卒便已经由九姑娘安排进入皇城,今早莫公公亲临府中通知我们即日掩护陛下动身离京,所以,是时候轮到我们登场了。”孟立虎道:“步卒那些小崽子们又走在咱们前面了,说实话,我嘴巴上不服气,心里头...嘿嘿,其实也他吗不服,凭什么他们只有一千人,却担任最危险也最重要的任务?” “不服,不服!”两名百夫长带头喊道:“请孟大哥下令,我等必定血洗炎都,杀尽那些奸贼。” “很好!”孟立虎道:“各位现在就检查装备和给养,做好连续战斗准备,出了卫公府的大门,我们将成为一支没有后勤补充的孤军,面对的是数十万的御林军和数倍于我们的传说中媲美飞云骑的玄天宗护教军,我们的任务就是尽一切所能的阻止他们接近咱们的一千步卒。” 一刻钟后,卫公府前三门大开,两千名马披护甲,人罩面盔,人马都武装到牙齿的骑军铁流迅速冲出府门来到大街上。 三百步以外,四名金甲大将各领一部骑军早已等候多时。 彼此相互对峙了一瞬,孟立虎一马当先,对方也毫不示弱,两股铁流终于撞在了一处...... 而此时此刻,内皇城西永定门外,阿九亲率的三万玄甲骑军也已集结完毕,裹挟着太学院和司祭酒为首的一干忠于宁帝陛下的朝臣,车马整齐,浩浩荡荡奔着西城出动。 内皇城正南的长安门外,一千重甲步卒盔甲整齐列阵,居中护着一辆四匹墨麒麟拉的大车,赶车者白发佝偻的老太监一声令下,队伍不疾不徐开动。 城头上,一个身如鬼魅的枯瘦老者正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唇角撇起一丝狞厉笑意,吐气开声做狮吼道:“莫启贤,你这蝠魔族的败类,凭这区区千名步卒,想带着宁帝逃到哪里去?” 皇城午门前,御林五军当中的青狮,红鸢二军十六万人马正集结在此。 那枯瘦老者的声音由真元传送,遍及皇城所有角落。 红鸢军统领闻听后,立即下达命令向皇城南门外的朱雀大街集合,阻挡逆贼将宁帝陛下带出京城。 ...... 天刀叶斩关前大战龙骑士贝奥武夫。 静默对峙了很长时间后,忽然一起动了起来。 不动则已,一动便惊人! 贝奥武夫的金色的斗气忽然炸开,手中三股叉义无反顾刺了出去! 叶斩凌空后退,以心念真元操纵罡气密布于表面的雷动宝刀则纵贯往复对着贝奥武夫发起疯狂攻击。 一个力求近身,另一个则只想隔空御刀杀人。 两个人从地上打到天上,短短十个呼吸的时间里,竟从静态到动态交手百招以上。 贝奥武夫的身法虽快,但到底不会比叶斩以神念真元御刀更快。 他的三股叉没有机会碰到叶斩分毫,而叶斩的雷动却险些斩到了他的脑袋。一道刀意从他头顶掠过,直接削去了他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贝奥武夫撮指成哨召唤双头巨龙前来助阵。 而就在这时候,城中北军专门用来对付双头巨龙的床弩也已经布置完成,开始发威助阵大将军。 双头巨龙接了贝奥武夫后掠上高天,一道火龙喷泻而下直奔叶斩。 城中床弩射出一支巨箭,却被龙背上的贝奥武夫用三股叉给挡住了。 叶斩收回雷动宝刀,挥手劈出一道刀光,白色罡气迎着龙息火柱撞在一起,竟把火柱从当中破开,向着两边分散开来。而他处在当中却丝毫无恙。 那刀光冲云直上,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喷火的那颗龙头。一道金光从龙背上发出,及时挡了一下。但那道刀气太凌厉,竟连金光也给破开,到底还是斩中了巨龙的脑袋。 半截龙角飞上天际。 双头巨龙发出一声凄厉痛呼,不管不顾昂头飞起,以最快速度带着贝奥武夫逃离了战场! 叶斩提刀在手,眼看追之不及,冷冷瞥了敌人阵中那个骑狮子的老者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飞上了城头。他可以跟贝奥武夫单挑,却不能面对那边的千军万马,因为那里有数不尽的强弓硬弩,流矢暗箭,是他也没办法抵御的。一旦陷进去了,真元耗尽后便只剩死路一条。 陈醉嘿嘿冷笑,道:“这贝奥武夫还真他娘是个人才!” 孟立熊一愣,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玉章京道:“他留下来救不了卫公手里这位要承担极大责任,想同意咱们的条件率部撤军又不敢得罪道尔顿,这么一败虽然不太好看,却刚好趁机脱离了尴尬境地。” 王富贵道:“他这一逃走,咱们可惨了。”又道:“贼军不撤,叶大将军便不准开门,咱们现在是进退两难。” “没什么难的。”陈醉的目光看向西方,道:“他这一逃,我反而觉得事情好办多了,你们敢不敢跟着我杀出去,取道蕲州?” 孟立熊有些担忧:“这能行吗?” 陈醉笑骂道:“小兔崽子说什么混话,你都能行,师父岂有不行的道理?” 转脸又对玉章京说道:“城头上那位仁至义尽,这种情况下别指望他能开城门放咱们进去,对我来说,看到定州城能守住就足够了,两位可愿意随我再去罗刹军营中走一趟?” 王富贵唯朱建华马首是瞻,没有表态。 玉章京眼珠转转,忽然撇起一丝笑意,道:“既如此,建华只好再舍命陪君子一次!” 陈醉哈哈一笑,随手拿起蓝发女爱不释手的法杖掰成两段,又抠下那颗宝石随身收好,最后将蓝发女丢给了孟立熊,从车辕内抽出混铁大槊,命他将追风换给自己。 “师父,您不打算用火神炮吗?”孟立熊跳上牛车,看着陈醉飞身上马,手提大槊做好了冲阵准备。 “杀鸡何需牛刀。” 陈醉回首看向城头,对着叶斩一抱拳,道:“老将军保重,定州城和四十万北军就托付给老将军,陈醉这便告辞了。” 叶斩面无表情往下看着,心情有些复杂,忽然躬身一礼,道:“多谢卫公,不送好走!” 一个告辞一个称谢,彼此都没有把话说透。但同时又都理解了彼此的潜词。陈醉要的是大赵江山社稷不至于烂透了,请叶斩稳住局面。而叶斩则在意的是这四十万北军归他统帅以后,火教在这座江山社稷中的地位会得到多少提升。 陈醉哈哈大笑,拨转马头,对王富贵和玉章京吩咐道:“等会儿冲阵突围时,请两位躲进我这车棚里,二位万勿推辞,本爵没有瞧不起二位的意思,只是这千军万马当中的勾当并不适合两位。” 王富贵很听话的跳下马儿,跳上牛车。放任那匹黑色龙马自去寻找生路。 陈醉见一切准备停当了,手提大槊调转马头,打开麒麟宝铠,取出个酒囊来狂饮一番后丢给孟立熊,豪气干云的将大槊对着罗刹大军,横槊放歌道:“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叶斩看着城下天骄男子,耳听陈醉吟诵的这阙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词,只感到襟怀热血沸腾直上脸颊,强忍下开城的冲动,对左右喝道:“儿郎们,与本帅击鼓给我大赵卫公壮行!” 第三百零一章 谁能辨吾辈人魔? 战鼓声声,马蹄声碎。 甲士角弓响,长空飞雁惊。豪杰青史名,义士血一腔。 龙马骑军第一百人队的第一哨,列阵最前的排头兵叫巫蓇葖,先天四品的实力,也是千骑破楼兰的成员之一,当日陈醉选拔特战队员,他因为是家中独子的缘故很遗憾的没能被选入特战小队。 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一直以来都憋着一口气。 冲锋发起的时候,他冲在了最前面。 因为对手足够强悍,孟立虎没有下令投钢矛。 这场战斗会持续很久,且不止眼前这个对手。钢矛的杀伤力虽大,但针对武道入品的高手却作用不大。 巫蓇葖手持大斧冲阵在前,对面的前锋却是个用大刀的金甲大将。 大斧子与大刀撞在一处,大斧几乎脱手,巫蓇葖被反震的力量撞的向后仰倒,对方真元侵入肺腑,一口血喷出,眼看着就要从马上摔落。千钧一发之际,他双腿发力夹住马肚子,整个人顺着对手的力道一转身,来了一招镫里藏身,把斧子随手插进大地,在马肚子下取出神机连弩,对准金甲大将的面部就是一轮攒射。 那金甲大将仗着修为高深,并未把巫蓇葖这么一个小兵放在眼里。一刀将巫蓇葖斩翻后便没想过他还能反击,二马错蹬的一瞬,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孟立虎。却不料对方躲在马肚子下瞬间射出十几箭。 这区区小兵竟如此凶悍狡诈,大大出乎了金甲大将的意料。 这一轮攒射若是正面对敌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对他构成威胁,但因为事出突然,距离又近,弩箭的威力得到最大释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情况下,竟意外得手了。 金甲大将觉察到危险时已然来不及,只能奋力甩脸躲避。十几支弩箭当中多半走空,仍有六枝箭命中了目标。其中一支更是阴毒的射中了金甲大将的眼睛。其他五箭则分别命中了脸颊腮部和脑门。 “啊呀!”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也是人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平日里进去个砂子都难受的不得了,被一尺长的铁锥子扎进去三寸深的滋味岂是人能忍受的。金甲大将虽然不凡,却也按捺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就在这时,巫蓇葖却翻身从马肚子里转回到马背上,随手抄起插在地上的大斧子,拨马回头冲着金甲大将猛冲上来。 金甲大将一只眼被弩箭射中,他生命力强大,还不至于立刻就死。另一只眼看到暗算自己的巫蓇葖冲阵而来,不由勃然大怒,奋起全身数十年功力,迎着巫蓇葖前冲之势劈出一刀! 刀光耀目,斧光如雪。 两个人都没有选择招架对方的攻击,刀光劈在巫蓇葖的左肩上,巨斧则从金甲大将的脖子处掠过。 镌刻了符文的大刀连破巫蓇葖身上玄铁和锁子两层甲胄,原本是想把巫蓇葖一刀分成两片,因为阻力太大,刀口被动转向,最终只把巫蓇葖的一条手臂斩了下来。而巫蓇葖的大斧子却直接将金甲大将的脑袋砍下! 巫蓇葖被斩断一条手臂,肺腑还受了内伤,单手持大斧在马上摇晃了几下,硬是没有摔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从二人遭遇到一死一重伤的结果,都只发生在二马交错的几个呼吸之间。 此情此景对双方人马所产生的影响却是冰火两重。 龙马骑军一方自然是士气大振,而护教军方面却是人人骇然个个惊心。 从穿戴上看,巫蓇葖分明就是个普通骑军,连百夫长都不算是。 即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暗箭伤人,取得这样的战果也足够撼动护教军的信心了。 孟立虎为首的龙马骑军士气大振,口中发出兴奋狂热的呼哨,如一群下山猛虎扑向军心动摇的护教军骑兵。 一名金甲大将率先回过神来,主动迎上了孟立虎,刀斧相交,亘古巨斧被反震的力量颠起老高,那金甲大将也没占到便宜,大刀几乎脱手。 孟立虎叫了一声好,翻手又是一斧子。金甲大将举刀招架,就在这一刹那,孟立虎袖子里发出哆的一声,一支神火箭出其不意的射出,贯脑而入,直接将金甲大将的脑袋射了个对穿。 金甲大将的战力不凡,百十个回合内甚至能跟孟立熊那牲口斗个旗鼓相当,如果全凭真本事,孟立虎最多与对方斗个平手。但神火箭的威力改变了势均力敌的局面,刹那间改变了战斗的结果。 “速战速决!”孟立虎意识到自身的装备优势,顿时信心大增,用山戎部方言叫道:“对方都是高手,能用神火箭解决的便用,尽快杀光他们,再去接应步卒的兄弟出城!” “符甲妖兽准备!”长街深处一座宅邸上,一个白面妖僧手举令字旗发出号令。 一声令下,无数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鼠辈从角落里钻出,直奔两军交战的战场冲上来。 ...... 由妖族冒充的红鸢军大统领永远不会忘记此情此景。 宽阔的朝门广场上,红鸢军的一万骑军和七万步卒,面对一千护城军重甲步卒,潮水一般冲上去,组成无数道包围圈将对方团团围住。而那炼锋城的一千步卒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以他们独有的节奏和步伐稳定前进。 就像滚烫的热刀切入凝固的黄油。 一千步卒丝毫无损,阵型分毫不乱,坚定有力的向前推进,所过之处负责围堵的红鸢军毫无抵抗能力,如巨轮破浪一般被分开,只留下遍地尸体。 蝼蚁再多也只是蝼蚁。面对最差都是先天五品,绝大多数先天六品组成的重甲步卒方阵,他们手里的武器和所谓的冲击力都不过是土鸡瓦狗般的存在。一触即溃,完全不构成威胁。 护城军的步卒方阵是陈醉结合现代军事理念打造的领先这个时代战争巨怪,无论是武器搭配,还是战术配合,单兵能力和团队协作能力,都远远超乎了这个时代对军人的概念。 皇城上方的枯瘦老者见此情景,不由大吃一惊。他身如蝙蝠,凌空飞扑而至,直取军阵当中的麒麟马车。看意思是打算来一招擒贼先擒王。 马车里就是宁帝陛下,赶车的是身形佝偻的白发老监莫启贤。 “慕容龙城!”莫启贤认出来人,佝偻的身形忽然一下子挺直,仰头看着凌空扑下的老对头,尖声叫道:“天穹如炉,地苍如冰,世情如刀,人心如魔,谁能辨,吾辈是人还是魔?” 莫启贤白发炸起,全身甲胄在真元的催动下发出猎猎之声,俨然一副准备拼老命的架势。 他与慕容龙城来自相同地方,年纪相若,原本修为也相当。但是这些年他为了保护宁帝,受过几次大伤,生命力已经大不如前,而他的对手慕容龙城却是雄霸一方韬晦多年的江湖霸主,实力有增无减,此消彼长下,差距已经大到他付出生命也未必能伤到对方的地步。 “莫爷爷,用不着您!”一个有力的声音从身旁的少年千夫长口中说出:“黑筒组准备,乙类高手预案,集火攒射!” 咚咚咚... 一共十个声音代表十支黑筒同时发射,囚笼一般锁死了上下八方十个方位。 莫启贤酝酿好的气势戛然而止,他吃惊的看着十团白气射向空中,一团火光猛烈爆发开来,昔日的老友死敌,东蜀慕容世家的老家主慕容龙城,世人极少知其名的人魔宗师的血蝠真身瞬间被裹在火光中。 他发出哎哟一声惨叫,在熊熊燃烧的蓝色烈焰中,被烧的像一只烤老鼠。 地灵真火中混合了剧毒气体,寻常人触之即死。 烟气弥漫消散在十丈高空上,莫启贤在车上隐约嗅到一丝刺鼻的气味,立觉心头压胜难以名状。好霸道的毒气! 慕容龙城凭一口真元原本还在烈焰中奋力挣扎,忽然戛然而止,停止挣扎一头栽落在地上,被那位面上还稚气未脱的千夫长一脚踩住。只见他娴熟的把被毒的晕头转向的慕容龙城翻过来,从袖子里喷出一团黑色物质将还企图运用真元挣脱束缚的慕容龙城的脸孔五官封住。 这武器被陈醉起名叫袖里乾坤,那团黑色物质是由硫化氢毒素和高黏油混合而成,平时藏在一个喷管内,底部是个压力缸,机关开启后近距离内攻击效果极佳,一旦被此物糊住五官,便是多强大的人都会立即中毒瞎眼迅速晕迷。 慕容龙城也不例外,像一只死耗子似的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少年千夫长面色如常,丝毫看不出半分得意来,从容的随身取出兽筋,手脚麻利穿了慕容龙城的琵琶骨,又绕到他后脊穿入命门穴,将这位人魔宗师用捆猪的倒拴蹄儿手法五花大绑起来。 莫启贤看的惊心动魄,可怜老友慕容龙城七十年修为,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落到这步田地。他忽然想起刚才少年千夫长说的是乙类高手预案,难不成还有对付甲类的? “莫爷爷,这个人交给您看管了。”少年千夫长说罢,将捆成粽子的慕容龙城丢给莫启贤,又道:“您只管驾辕,有二十名黑筒组儿郎在此,只要发现有高手接近,您就吩咐他们动手便可。” 原本跃跃欲试想着凭自己超品移山级别的修为来一场斩首行动的冒牌红鸢军统领,老远听见慕容龙城首座的声音,也看到他扑击上去了,接着只看到白气腾空爆发出巨大火光,而后神威盖世的老首座就没了动静。那支骑军却丝毫未受影响,依然步履坚定阵容整齐的向前推进。 吓得他立即打消了那个念头。 “结百妖迷踪阵!”聚集在皇城南门外的朝臣当中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困住这些逆贼,放妖兽伺机而动!” 第三百零二章 军歌嘹亮 城头战鼓响起,大将军叶斩亲自操槌击鼓助威。 陈醉手提大槊,一马当先,引领着阿熊驾辕的牛车,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走向骑狮亲王道尔顿率领的罗刹大军。 他没有借助速度去冲击对方的阵营,那是孟立熊攻其不备采取的方式。 现在对方阵型严谨,这么做只会显得鲁莽而心虚。 陈醉的心一点都不虚。 他不是大宗师,却比大宗师更适合当下这个场合。 道意五重的修为带给他绝对的自信,先天八品巅峰的体魄和麒麟宝铠足以保证他无惧那些流矢暗箭。 他手中提着数百斤重专门为孟立熊特制的大槊,胯下骑的是龙马中的宝马追风。自认为已经具备了一切冲阵的条件,现在要做的只是一槊攮过去,将对方的军阵刺出一条血胡同,然后离开,如此而已。 道尔顿亲王手提金色大剑严阵以待等着。 相隔十丈距离,陈醉抬起右手,大槊平端指向道尔顿,左手罩上了面甲。用马刺轻点追风腹部的甲胄。胯下宝马会意的加快了速度。 没有什么可说的,道尔顿亲王为了给培养多年,本有机会继承帝位的亲儿子报仇,已经决定豁出老命去。 陈醉与他有着相同的理由,必须冲破罗刹军阵。 两个为了儿子的男人遇到了一起。 一往无前的大槊和战意昂扬的双手大剑激烈碰撞,深蓝色的斗气爆发开来。 陈醉手中的大槊忽然撒手,高高抛向空中。 道尔顿亲王先是一喜,但随即便意识到不妙,毫不迟疑的从坐骑背上滚了下去。 大槊从高空中落下,几乎是擦着道尔顿的后脊刺入了那头鹰翅巨狮的后颈。陈醉策马而过,顺手拔出大槊,催动追风加快脚程,直奔敌方军阵冲了过去。 刚才交手的一瞬,他预判到了道尔顿亲王的斗气发力角度,所以一触即收借力打力,将大槊抛向空中。道尔顿没有觉察到应有的碰撞力道,及时觉察到不妙,这才堪堪避过那一刺。但是他胯下的坐骑就没那么幸运了。 没有了坐骑,道尔顿的斗气修为还不具备飞行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醉势如破竹杀进中军。 大槊染血,在陈醉手中被抖出个血红色的枪花,从军阵的正中心破入,一瞬间人仰马翻,挡在最前面的几名白熊骑士甲破人亡。陈醉哈哈一笑,招呼孟立熊跟紧了,策马狂飙,硬生生从罗刹中军凿开一条口子扬长而去。 严阵以待的防守军阵一下子溃不成军,后面星罗棋布的散乱营盘更加不能阻挡陈醉的脚步。凭着敏锐的感知力,陈醉带着牛车以并不十分快的速度轻松避开主要防御力量。一个时辰后,一行四人连同那个女俘虏已经脱离了罗刹军营。 前方出现一座大山,官道绵延到山脚下,在一棵大树下,陈醉看到了贝奥武夫和那头断角的双头巨龙。 ...... “人马同戴面罩!” 孟立虎发出了指令。随即拉下面甲,又将胯下马儿挂在护甲上的专用防毒面具给它戴上。 这个指令代表一个暗号,一声令下,全军齐动。所有骑军兄弟都从怀中取出一颗圆球,拉开锁环,狠狠丢在地上。 白雾弥漫,臭气熏天。 早有准备的龙马骑军兄弟们丢下面前的敌人不顾,策马扬鞭以最快速度脱离白雾范围。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剧烈咳嗽声和惊呼惨叫。无论是人还是那些符甲兽兵,在这残忍狠毒的无差别攻击手段面前都是羸弱不堪的。 孟立虎勒住坐骑,转身清点人数,两千骑军兄弟,除了巫蓇葖重伤外,还有一名骑军兄弟被一名符文钢甲的百人队长伤到了唇角,余者皆安然无恙。 白色烟阵内,惨叫连天,人喊马嘶老鼠叫,相互践踏撕咬。 一名金甲大将忽然冲出毒气阵,双瞳染血,晕头转向,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过来。孟立虎挥起亘古巨斧将此人的头颅砍下。喝道:“障碍已除,速随我杀出重围赶奔皇城接应陛下撤离!” 而此时此刻,环绕卫公府,四面八方都已被御林五军包围。 ...... 大雾弥漫,将整座皇城笼罩在其中。 阴风瑟瑟,鬼哭神嚎。 一千重甲步卒的方阵终于停了下来,所有人在那位少年千夫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取出烈酒和散发奇特药香的液体,该喝的喝,该抹在身上的抹在身上。 “诞生在野老山,成长在炼锋城,我们是所向无敌的护城军......”千夫长带头,忽然一千步卒齐声高唱起来。整齐如一的歌声里蕴藏着少年男儿们的阳刚血气和一腔无谓的浩然正气,在歌声中队伍重整旗鼓,对准了一个方向继续进发。 那歌声与脚步声相互合拍,在一个恒定的节奏中,哪怕是目不视物,这整齐的队伍也丝毫不见散乱。 白雾当中,一头身如巨蟒的一丈多长的千足虫快速移动,突然冲出来拦腰钳住了一名刀盾步卒。这妖物的本意是想把这名步卒拖进雾中,然而出乎它意料的是这步卒竟极其沉重,而且它那威力无俦的螯钳也没能夹开步卒身上的重铠。 步卒骤然遇袭,先吃了一惊,随即大怒还击。手中牛耳象鼻刀凶悍的斩在千足虫的螯钳上,迸发出耀目的火花。 千足虫吃痛更怒,还想逞威发力将这位步卒拖走,军阵中忽然伸出一杆大槊,准确的攮进了它前端的嘴巴。 接替孟立熊的少年千夫长收回大槊,大吼道:“唱的什么东西,连小鬼都吓不住,你们是一群娘们儿吗?” 歌声更嘹亮了。 雄赳赳的步伐踏过广场踏上青龙大街,迷雾中数不清的妖邪穿梭往来,时不时的冲上来偷袭,但绝大多数都被这股子阳刚血气和锐气惊退。偶尔有一两头妖兽接近上来的,也都被这些初生牛犊以蛮力和威力恐怖的武器打退。 夜空之上,一头灰鹤掠过。 魏无极和一名身着道装的中年羽士站在鹤背上往下看着。 “张道兄请看,这便是炼锋城的重甲步卒。”魏无极指着下方的麒麟马车,道:“宁帝就在车中,杀了她之后再由蔡小符取而代之,完成禅让之礼,这大赵天下便是我们的了。” 中年羽士点点头,道:“无极师弟不必着急,你也看到了这支队伍此刻锋芒正盛,且让地妖族先消耗他们一阵,贫道和诸位师弟组成的六合青龙大阵再登场,必能毕其功于一战。” 第三百零三章 雷人的来了 青龙大街与另一条街交汇处,一座四层结构的酒楼上,郦凤竹正负手站在窗口看着前方的妖雾。 “阁主,玄天宗六合青龙已经出动,魏无极和云空寂的三弟子八卦术士张鸿钧刚乘妖鹤过去。”成药师走进来说道:“甲六和甲五已就位,随时可以动手。” “成伯伯,你看到了吗?”郦凤竹道:“慕容龙城的实力不在甲六之下,居然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下来了。” “这个陈醉真有夺天地造化,鬼神莫测之机呀。”成药师感慨点头,道:“有了那些武器,炼锋城人人都可以是人仙宗师,今日之后,包括我们在内,都要重新认识炼锋城的实力了。” “其实从陈醉以一敌九那天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了。”郦凤竹道:“只是我们都知道陈醉道意五重的修为,选择性的忽略了那武器的威力,今天这军阵中的步卒可没有陈醉的道意修为。” 成药师道:“更有意思的是,这些山戎部少年居然不惧地妖一族的迷踪阵,唱着歌就闯过去一多半。” “他们闯阵之前喝了一些东西,还往头上抹了药水,应该是克制妖族的迷神妖雾的药物。”郦凤竹道:“成伯伯是大行家,应该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吧?” “是藿香和薄荷脑。”成药师道:“这药物的作用还在其次,关键是他们的步伐和歌声,千人一律,宏大方正,在一个共振的节奏里,把他们的阳刚气血发挥的淋漓尽致,所有人都不受外物影响,地妖族的鬼哭神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 “这个该死的陈醉,鬼名堂真多。”郦凤竹咬牙道:“本以为已经很瞧得起他了,却没想到还是小觑了。” “阁主,甲五和甲六还需要出动吗?” “当然!”郦凤竹道:“咱们又不是为帮陈醉来的,六合青龙是玄天宗八大战力之一,这个八卦术士张鸿钧也是天人转生的大人物,把他打入轮回道,没有几百年不要想修回来,难得他们都出动了,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 “卫公府那边也已经结束了。”成药师道:“护教军同样遇到了歹毒的武器,连同符文鼠阵一起全军覆没。” “龙马骑军损失如何?”郦凤竹并不感到多意外,她更想知道的是玄天宗八大战力之一的护教军跟龙马骑军之间有多大差距。 “好像没有什么损失。”成药师道:“派去监视的人回报说,只看到一名骑军小卒被金甲将斩断了手臂,但那个军卒也砍掉了金甲将的脑袋。” “什么?”郦凤竹吃了一惊,随即眼珠一转想到一种可能,道:“一定是龙马骑军耍的小花招,那个骑军至少是千夫长伪装的,鬼点子真多,主子狡猾狠毒,奴才也不是好东西。” “护教军一战皆没,这下够云空寂肉疼一阵子了。” “也等于暂时断了飞云骑的兵源。”郦凤竹道:“更心疼的应该是陈师道才对。” 楼下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洪亮的歌声。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护城军,攻必取,守必坚,战必胜,斩敌头颅奏凯旋......” 郦凤竹听得黛眉紧蹙,咬着嘴唇道:“真能吹牛皮,这傻兮兮古里古怪的歌词必定是那人写的。” “这士气有点惊人啊。”成药师抱着肩膀往下看,道:“这种练兵方式闻所未闻,可以肯定的是在人间界,包括那些远遁西方人界的魔族后裔在内,相同人数情况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与之匹敌。” “再厉害也只是一群先天体魄的凡人。”郦凤竹不忿道:“琅嬛阁的十万龙象天兵个个仙元七品以上,惹恼了本阁,就在野老山布置一座齐天大阵,灭了他的炼锋城!” “嘿嘿。”成药师陪了个笑脸,没敢跟她抬杠,心中其实不以为然,如果龙象天兵能轻易降临人间,天后大人又何苦冒这么大风险把她这位小主子送到人间界来。 “你别笑,我是很认真的。”郦凤竹道:“这陈醉智近乎神怪,胆大包天还藐视天威,照他现在发展势头,就算不是魔王转世,也迟早会是天界的心腹大患,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为我所用便不能留着。” “此事恐怕还需慎重,毕竟冰轮阁那边已经下手了。”成药师道:“天后和冰轮阁神后之间虽素有不睦,但表面上还是一家人,人间界里闹出笑话来,只怕神皇大人会不悦。” “不悦便不悦,若不是他老糊涂了,那狐媚子凭什么能与我母后平起平坐?”郦凤竹不忿道:“本阁若在人间界布阵自然要请一元道君大人出手,他不高兴便去找道君舅舅理论去。” “阁主快看,妖族阵法失效了。”成药师岔开话题,道:“天象有变,玄天宗的人要出手了。” “其实本阁还挺想瞧瞧这炼锋城的步卒军阵能不能挡住六合青龙的雷池大阵。” “那就再等等?” “还是算了吧。”郦凤竹道:“让宁帝逃出去对咱们没有坏处,却能把陈醉坚定不移的摆在南陈的对立面上。”说罢一摆手:“下令吧,甲五甲六联手出击,青龙雷池大阵发动后便出手,务必留下六合青龙和张鸿钧!” 成药师转身下楼,不大会儿又回来了,对着郦凤竹点点头表示已经安排妥当。 “北赵朝廷这场纷争怕是要折腾很久。”郦凤竹道:“最难受的恐怕就是你那位同门好友宁怀古了,他舍了一身天道根基也没能换来想要的结果,那个姓陈的王八蛋到底还是辜负了他。” “是啊!”成药师喟然一叹,道:“可惜陈醉不在炎都,否则凭这支军队的战力,未必能让天地堂得手。” “大势所趋,就凭这点人,他留在炎都又能有多大作为?”郦凤竹道:“就算强留下,也只能是到处灭火疲于奔命,这地妖一族当年能把圣剑王朝掀翻,潜力雄厚,又岂是区区一个陈醉能阻挡的?” 又道:“再说,那陈醉入京本就只是为了宁帝,以他的性情又怎肯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拼命?” 成药师看着下边的大街,忽然奇怪的说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天空风云变幻,乌云汇聚,气象万千之中,隐约有龙啸之声入耳。 楼下的一千步卒忽然停下脚步。 少年千夫长一声令下,几名军卒在方阵中心忙活开来。 却是在将几柄大槊连接在一起成了四根长长的铁杆子,最后固定在麒麟马车的四角部位。 郦凤竹也感到奇怪,推测道:“这又是什么鬼名堂?难道竖起这几根杆子就不用怕雷劈了?” 只见护城军的步卒们有条不紊的忙完了这些事以后,方阵便再次上路了。 云敛天低,青龙魂现,电蛇在空中飞舞,黑压压的横亘在前途上。 在这片云空下,忽然出现六个青衣道人,分立六个方位,口中念念有词...... 第三百零四章 诛心之辩 一人一龙拦住了去路。 孟立熊这会儿已缓过乏来,提刀便要上去交战。陈醉摆手把他拦住,道:“他不是来打架的。” “你好像并不意外本帅会出现在这里?”贝奥武夫起身走向陈醉。 陈醉提马向前,来到贝奥武夫面前,笑道:“承蒙关照,侥幸突围,不胜感谢。” 贝奥武夫面无表情,单刀直入问道:“梅丽尔女士怎样了?” “暂时还死不了。”陈醉道:“幸亏你老兄够机智,总算没有逼我做那辣手摧花的勾当。” “人交给我,阁下带着你的人继续你们的行程。”贝奥武夫一指身后的大道。 陈醉趴在马鞍桥上捉狭的看着他,道:“统帅阁下,你看我像傻子吗?” 他当然不像傻子,当时在城头下观战的人有几万,能看出贝奥武夫是有意败逃的人却只有陈醉。连聪明如玉章京也是在他提醒下才想到这一点的。 贝奥武夫也不是傻子,大家都是聪明人就应该说一些聪明的话。 “你想要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曾在城头下说过的话。 陈醉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才像句人话。”然后回眸看了玉章京一眼,道:“老朱,你说说,咱们跟统帅阁下要点什么合适?” 玉章京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卫公您乾纲独断吧。” 陈醉道:“你在北路跟他打交道这么多年,洞香春的兄弟就没有被他捉住需要弄回来的?” “没有。”玉章京干脆回答道:“洞香春只有生间和死谍。” 陈醉叹了口气,道:“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培养一个谍子不容易,一个人为了国家舍生忘死去做半人半鬼的谍子更不容易,与其教他们选择生死,不如教会他们选择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把死士培养成英雄才更划算。” 这番话隐意深刻,比之叶还空传授的那一套阴郁刻毒的生间死谍的用谍方法明显在境界上高出一筹,虽然操作难度也更大一些,但是效果以及对这个行业发展的积极影响则要更好的多。 玉章京是大行家,听罢郑重点头,道:“卫公高见,朱某记住了。” “阁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贝奥武夫没耐心打断陈醉的话:“你想要什么?” 陈醉冲他龇牙一乐,道:“一时半刻的还想不起跟你要什么,不如你说说你打算给什么?” 贝奥武夫道:“刚才阁下闯营的时候,本帅没有阻止,还把精锐力量调离了阁下行进的路线,这还不够?” “当然不够。”陈醉道:“你只要长了眼睛就该能看到,我不需要你帮忙也可以避开你所谓的精锐力量,而且就算你阻止了,也未必能拦下我们。” “你很强!”贝奥武夫的手握成拳,闪烁着金黄色的斗气之光,又道:“但是还不够强,一个没有修炼斗气天赋的人,再怎么强大也有局限,既然你不服气,那本帅就先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然后你就会懂得感激本帅的恩赐。” 他忽然挥拳,一团金光斗气凝聚的拳影应手而出,轰在他身旁的大树上。那棵大松树有数人合围那么粗,正枝繁叶茂春秋鼎盛时,竟被他这一拳直接轰碎了一段,轰然倒下。 贝奥武夫满意的收回拳头,转脸看向陈醉,一脸傲然。 陈醉手里多了个在他看来十分奇怪的东西。 他还在猜测陈醉的意图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棵松树余下的根部那一截儿已经被炸的粉碎。 贝奥武夫面色一变,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道:“原来阁下还是一位炼金术师,这武器是神级火器,足够赢得我的尊重。”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陈醉顿了一下,道:“重要的是你得学会尊重别人,既然想要做交易,就应该先拿出诚意来。” “阁下,实不相瞒,我不是一个拥有很多财富的人。”贝奥武夫端正了态度,老老实实把身上的口袋都翻开,最后只掏出来几枚金币和一个小盒子,道:“这盒子是我母亲的遗物,除此之外,只要是我拥有的都可以给你。” 陈醉倒没想过图他什么财物,那蓝头发的大妞留着也是个麻烦,杀掉还有点可惜,还给他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不想白白把人还给他。 “这盒子里头装的什么?” “就是个音乐盒,没有什么特殊的。”贝奥武夫打开小盒子,果然有美妙的音乐发出。 这玩意在别人眼里是个稀罕物,但陈醉又岂会把它看在眼中。 陈醉点点头,又问道:“你担任这个联军东路统帅也有些年头了,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点财富?” 贝奥武夫神态傲然:“一个人可以没有贵族的财富,但绝不可以失去贵族的高洁灵魂,吾乃大光明天神教的圣殿龙骑士,以神之名征战四方,为信仰而战!” “屁话真多。”陈醉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道:“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清教徒,简单点说就是你没贪污,所以没钱?” “是的!”贝奥武夫面皮泛红,不知道是因为陈醉的不屑语气感到愤怒还是因贫穷而羞愧。 陈醉又问道:“然后你还什么像样的宝贝都没有?” 贝奥武夫点点头,昂然道:“不错。” 这家伙穷横穷横的。 陈醉嘿嘿一笑,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大妞?” 贝奥武夫一怔,随即面现怒色,道:“与阁下无关,请恕我无可奉告。” 陈醉道:“我听说你是平民出身,她的家族貌似在你们那边挺有地位的?” 贝奥武夫眼神黯淡了一瞬,点点头,老实答道:“是的,圣兰特斯冕下是大陆最强魔法师之一,也是最尊贵的贵族。” “你这个龙骑士其实也不差了。”陈醉道:“又是一路方面军的统帅。” “我还没有封地。”贝奥武夫道:“大光明教皇陛下赐我为东方大公爵,但是我一直没能征服自己的封地。” “你斗不过赵俸侾。”陈醉道:“如果不是有高人帮了你一把,再过一百年你也没有机会站到这里。” 贝奥武夫身为武者,无疑是骄傲的。但是对陈醉这句话却没有任何异议。道:“赵俸侾是东方大陆最强者,实力堪比神圣剑士,我败在他手下很多次。” 陈醉道:“我关心的是那个帮你来到这里的高人,你得告诉我,那个人是怎么跟你联络的,都跟你说过什么?” “他只派了一个信使。”贝奥武夫诚实回答道:“在信中他只是指点我何时出兵,没有说其他事。” “没跟你说打下来的天下怎么分?”陈醉有点怀疑他是装老实。 贝奥武夫摇头道:“没有,我想他是大光明天神赐下的神谕,专门来帮助我征服属于我的封地。” “你可真敢想美事儿。”陈醉嘿嘿一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居然敢跑到这里来耀武扬威,迟早要被人家连皮带骨吃个干净。” “阁下,请注意你的言词!”贝奥武夫怒道:“你侮辱的是一个高贵骑士的智慧,我将保留为此追究的权力!” “你很聪明,但是你缺乏谋略,没有战略眼光。”陈醉道:“对整个中州大陆缺乏认知,还过于笃信力量了。” “我相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效的!”贝奥武夫傲然道:“我相信自己的拳头。” “然而你的拳头显然还不够硬。”陈醉道:“如果你真的够强大,又岂会这么久才来到这里。” “因为我遇到了中州大陆上最强大的男人。”贝奥武夫自豪道:“现在赵俸侾被大光明天的使者召唤去了,我将以大光明天的名义为这块至暗土地带来光明。” “算了,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了。”陈醉摆摆手,道:“我瞧你这人还挺老实的,就多说一句,哪来的赶快回哪去,赵俸侾不是这块土地上最强大的一个,指点你那个人才是,你就是人家手里一枚棋子,别傻兮兮的给人家当枪使唤了。” “比赵俸侾还强大?”贝奥武夫深表怀疑。 陈醉点点头,没有再纠结于刚才的话题,话锋一转道:“人,我可以还给你,并且不附加任何条件,顺便再提醒你一句,你背后的宗主国还有那个指点你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在他们眼里像你这样品性高洁的平民将领不配拥有这么大的权力,所以那个道尔顿亲王就是来摘桃子的,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挤兑的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 “你究竟是什么人?”贝奥武夫奇怪问道:“你根据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 “一个喜欢交朋友的凡人。”陈醉道:“这么告诉你吧,根据我的判断,有人多半是看上你老家的土地了,你现在打的越热闹,将来引狼入室的时候后果便会越严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那些人眼中这个世界每一寸土地都是属于他们的,赵俸侾也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他往西走了,准没好事。” “这不可能!”贝奥武夫断然道:“我们有最勇武的战士,这么多年都是我们在征伐你们。” “那是因为中州大陆一直在激烈内斗中,也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没人对你们的土地产生兴趣。”陈醉道:“至于真相如何,现在我还不能给你准确的答案,或许等我见到了赵俸侾就可以找到答案了,总之你记住我今天的话,有一天混不下去了就来炼锋城找我,大赵卫国公陈醉!” “你要去找赵俸侾?”贝奥武夫有些担忧的问。 “放心,我若想对付你,用不着找他回来。”陈醉道:“他那样的人,眼里装着大天下,既然决定了放下这座大赵江山,便不会因为谁的几句话再回头捡起来,不过他欠了我一笔债,无论如何我得要回来。” 第三百零五章 越雷池 六合青龙聚起万象雷池,在炼锋城护城军一千步卒的头顶上方。 俪凤竹吩咐道:“通知甲五和甲六稍缓一下,让这护城军先尝尝滋味再出手。” 轰隆一声,惊雷霹雳划破长空。 第一道闪电就落在了护城军队伍中心,准确命中麒麟马车。确切的说是劈中了马车四边高高竖起的金属柱子。 军歌嘹亮,护城军的队伍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 成药师看着有趣,道:“这是什么情况?他们这歌声能辟邪还能避雷不成?” “是那几根杆子在作祟。”俪凤竹道:“这个陈醉花样真多,那霹雳闪电被那杆子吸引过去,不知怎地就没了威力,若是能学会他这个法子,咱们也就不用害怕什么天人仙劫了。” 成药师问道:“还要等下去吗?” “动手吧。”俪凤竹有些意兴阑珊,道:“再等下去也没意思了,把六合青龙留下来才是正经。” 成药师在窗口比划了一个手势发出指令,又道:“扫清了玄天宗在京势力,接下来地妖一族将会占据主导地位,是不是该跟泓又大天师见一面了?” “还是先看看再说吧,我料赵俸炆这天下未必能坐长久。”俪凤竹道:“陈师道摆下这么大一个局,可不是为了地妖一族,北边的罗刹人,西边的西戎汗国都在虎视眈眈,南陈高祖皇帝又岂会坐失良机?” “阁主还坚持认为陈师道的目标是炎都封印?” “我坚信自己的判断,陈师道就是魔王转生。”俪凤竹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开炎都封印释放出魔族大军。” “什么一统天下,全都是幌子,他要的是八方六合唯我独尊。”俪凤竹继续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封印,只要魔界不被开启,他便没办法恢复全盛时期的修为,更没有那么多爪牙为他效命。” 成药师道:“这却未必,当年大战,十二魔徒当中只有八个被封印在魔界中,古佛弃暗投明在天界,约白和勾陈远走西方,战力第一的莫罗失踪,如果陈师道就是魔王转生,只需把这几个强大弟子召回身边便足以与天界抗衡。”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在召唤?”郦凤竹道:“西方魔族就是约白和勾陈的后裔,罗刹人这次东进就是在配合陈师道的计划,还有那个失踪的莫罗,母后曾说过,此人失踪前已经练成阿修罗忍空术,天界未生之前便割山河取湖海,以元神祭炼自成一界为阿修罗界,修为不在魔王之下,也有取代天道圣主的野心。” “这莫罗奸诈无比,当年大战的时候已生异心,所以故意伪装一时不查中了古佛的暗算,假败真逃,脱离了古战场跑到了大地最南方。”郦凤竹继续说道:“道君舅舅曾与他交手,这莫罗领悟了无色法身和婆娑幻影,可以身化九百九,连至圣大尊都不能识破他的伪装,听说此人最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 “阁主莫非怀疑陈醉就是莫罗化身?” “谁知道呢,连道君舅舅都看不出破绽的人物,我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忽见阴暗空中竖起一口巨剑,光华夺目,指天画地。 “那边见分晓了。”郦凤竹面露喜色,瞥了成药师一眼,道:“甲六的剑就是比甲七厉害,六合青龙完了!” 成药师笑道:“他能接近到老夫三十步内才有资格跟我论剑。” “护教军全军覆没,六合青龙也死光了,还一个张鸿钧,甲五亲自出手,除非云空寂或陈师道亲至,否则也必将死在甲五刀下。”郦凤竹开心的:“云空寂那老贼不服天朝管,敢逆天去捧陈师道的臭脚,这便是他将来的下场!” 护城军的歌声正在远去,炎都城中数十万大军正在他们身前集中,就算出了京城还有沿途必经的州府城邦守军,也都会听从兵部调遣拦截。对于护城军这一千步卒而言,最艰苦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 北地蕲州,止雁城。罗刹大军过境后,曾经繁华鼎盛人口百万的北地小炎都只剩下满目疮痍。 孟立熊看着入眼处白骨曝光,无分男女老幼的遍地尸骸,愤恨不已道:“早知道就不放那个娘们儿走了,让她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们那些自诩文明的畜生做的好事!” 玉章京眼中闪着仇恨怨毒的光芒,切齿道:“这是道尔顿下的屠城命令,贝奥武夫还想要阻止过。” 陈醉道:“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是南边那个人。” 王富贵道:“章京大人,要不要去王府看看?” 玉章京征询陈醉的意思,道:“卫公是否想去看看太子殿下和宁帝陛下都曾生活过的地方?” 王府在止雁城北端,建筑格局相对武威王的地位并不算煊赫,甚至比不上陈醉在炎都的府邸。 一行四人来到王府大门外,王富贵识途老马在前面引路,带着陈醉来到赵致和建康太子先后生活过的王府跨院。 这里明显有被罗刹大军光顾过的迹象,但有些东西还是能让人联想到曾经的光景。 角落里被翻动丢弃在地的虎头帽子,堂下院子里据说是武威王亲手打造的残破木马,还有一些散落在房子各处的小玩意。无不在提醒陈醉,曾有一个跟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在这里生活过很长时间。 人生之责,莫大于送旧,人生之喜,莫过于迎新。人生之重,莫甚于家圆。 从家庭这个角度看,陈醉从来都不是一个枭雄。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他生而知之,经历过生死带来的大喜和大悲,体验过人生之冷暖悲欣,对生命的意义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理解。 这一世人生纵然修不了天道,不能拥有万古岁月无尽生命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惜的。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如果拥有两世记忆都不能阖家团圆,那就不只是可耻更是可悲。 生我之人在仙宫,我生之人在天涯。 “走吧!”陈醉从地上拾起那顶虎头小帽,然后决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牛车继续向西,四个人都坐上车,追风自己跟在牛车后面。 王富贵负责驾辕赶车,孟立熊坐在副手位置上,一边喝酒一边跟他聊天。 陈醉独自在车里躺着,剩下玉章京只好在车辕和乌棚当中的位置凑合一下。 “你师父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王富贵说道。 “也没有喝酒。”孟立熊叹了口气补充道。 王富贵道:“其实喝点酒也不错,喝醉了就没有愁事儿了。” “我师父喝不醉。”孟立熊道:“他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愁事都能自己想明白,不需要借酒消愁。” “有些事就不是光凭想就能想明白的。” 王富贵道:“我以前在蕲州有个家,家里有老婆小妾和三个儿子,日子过的别提多快活,后来有一天我不在家,一个仇家找上门去,就什么都没有了,从那以后我的人生只剩下两件事,喝酒和报仇。” 孟立熊问道:“你现在为什么不喝酒了?” “自然是因为我的仇已经报了。”王富贵道:“我那个仇人是古佛宗的高手,如果只是我自己根本没有希望报仇,是章京大人帮我找到了仇家,设计报了仇,所以现在我的余生只有报恩这一件事。” 孟立熊还只是个少年,世界观还在形成阶段,对于家这个概念他还比较懵懂,所以还不能理解王富贵这句话中的辛酸。只是觉得这般快意恩仇正是大丈夫所为,十分痛快。 “你们是怎么结仇的?” “我们原本是邻居。”王富贵道:“是我先犯了一个自以为不严重的错误,触碰了他的家庭领地,然后有一天他忽然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毁掉了一切,那个只属于我的世界没了,如果有一天你拥有了自己的世界,一定要好好珍惜。” “你究竟做了什么?” 孟立熊有话就问,这句话却等于是揭开了王富贵心头的伤疤。 王富贵没有说话,却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不怪孟立熊年少懵懂,这番话本就不是说给孟立熊听的。 咚的一声,车棚里丢出个酒壶砸在孟立熊的脑袋上。 “就你问题那么多,喝酒还堵不住你的嘴。” 孟立熊吓的不敢说话了。 玉章京道:“卫公醒了?” 陈醉道:“半梦半醒。” 玉章京道:“再往前便是青阳关,卫公是洒脱之人,身具大定力大智慧,建华相信您知道该如何选择。” “出青阳关西行百里,再转向往南。”陈醉冷冷丢出这句话。 “卫公放宽心,王爷待太子如掌珠视作嫡孙,以他通天彻地之能,必能保太子无恙,朱某向您保证,洞香春八百谍子,从今后一半向西寻访太子殿下。”玉章京道:“待中州时局稳定,朱某愿意陪您赶赴极西大陆,必能找回太子。” “赵俸侾杀了卢老将军,南路水军更挡不住南陈军了。”陈醉道:“那个人想一统中州,必定不会放过宁帝陛下,过宜州就是野老山,对我们来说保住炼锋城比找回太子更重要。” “出蕲州时收到洞香春传来的消息,秦缃武和张泥牛领着八千天武骑军向西去了。”玉章京喟然一叹,道:“叶还空先生遇刺,目前生死不知,北路军大权彻底落到叶斩手中,王爷这一走,这天下终究还是乱起来了。” 王富贵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出青阳关后百里再转向南?” 陈醉没说话。 孟立熊接过话头,指了指空中,有雀鹰在空中盘旋追踪,道:“因为有人盯上咱们了,师父的意思是把他们带到空旷处再杀个干干净净。” 青阳关附近多山多林,对方人数比较多,若是逃进山里会很麻烦。 青阳关外是万里大漠,走出一百里的范围,他们便是想逃都无处遁形。 这是山戎部围猎时常用的战术,适合捕猎那些善于隐蔽的食草兽。 但如果对手是一些绝世凶兽,这战术便是一柄两刃双杀的利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己不知彼最多一半胜算。”玉章京道:“卫公不打算先摸清楚敌人的情况吗?” “那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陈醉道:“对我来说,我现在只想杀几个该杀的敌人。” 玉章京点点头,吩咐道:“老王,你去打探一下。” 牛车离开蕲州地界,三十里后便是青阳关。 王富贵在傍晚时分赶回来,面色有些难看。玉章京问了一句来的是哪方面的敌人?他语气沉重的回道:“道尔顿的白熊魔兵集团出动了,数目三千。” 玉章京顿时面色大变。 陈醉好奇的问:“白熊魔兵集团是什么意思?与阿熊遭遇的那几个白熊魔兵有什么差别吗?” “单兵个体没有差别,但集群成团后就大大不同。”玉章京神色严肃道:“白熊魔兵的魔字不是白叫的!” “能有多厉害?”陈醉拍了拍火浣布织成的车棚,问道:“会飞吗?” “西人的魔法师达到一定境界时确能短暂飞行。”玉章京道:“白熊魔兵虽然不会飞,但战力之强却是天下仅有,卫公可以想象一下,在荒原上遭遇一万龙马骑军,而他们却是你的敌人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这世上没有一万龙马骑军!” “但是有三千白熊魔兵!”言外之意,三千白熊魔兵足以抵一万龙马骑军。 “就算三万白熊魔兵,也未必能与我的三千龙马骑军匹敌!” “除非卫公的骑军个个都好似孟小将军这般勇猛无双。” “不必!” “什么不必?”玉章京奇怪的:“卫公何出此言?” “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真正强大军队不必个个都如阿熊这般勇猛,只需有足够的勇气,坚韧的信念,聪明的指挥系统和强大的武器装备,三千龙马骑军就足以媲美三万白熊魔兵,第二个意思是不必你们出手,这个什么三千白熊魔兵集团交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军中无戏言,卫公何来自信?”玉章京刨根问底道。 陈醉淡然一笑,反问道:“你可曾听过阿史那图兰麾下的八百龙象重骑?” 第三百零六章 血战到底 血,流的到处都是。 整个炎都城都在一片喊杀中震颤。 围绕着在城中横冲直撞的两千龙马骑军,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全都是喊杀之声。 将近一日夜的光景,他们一直在战斗,一直在突围,搜寻尝试向那一千步卒靠拢。 身前是有着张张狂热表情的御林军活人,身后是浸泡在血河中的断臂残肢和冰冷死寂的尸体。 两千龙马骑军几乎把合用的武器全都拿出来了,钢矛投尽,黑筒的毒气耗尽,除了六十人专门负责对付敌军阵营中高手的特战分队成员外,其他人身上的神机连弩也都已经弹尽。 虽然暂时还没有阵亡者,但是很快就要有了。 巫蓇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先天体魄者刀枪不入的秘密就在于气血,而他已经流了太多血。 事实上如果不是孟立虎一直在左右关照,他早就死了。 那些御林军不知道中了什么妖术,个个悍不畏死,成队成队的被砍杀,却没有一个退缩避战的。自从龙马骑军走出炼锋城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斧子已经砍卷了刃,他只剩下一条右臂,手柄处被血浸染后很难拿捏得住。 他有了冷的感觉。自从炼锋城成立,成为护城军一员后,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冷。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从前在野老山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肚子瘪的时候就会感觉冷。 忽然肋下一麻,巫蓇葖低头一看,却是一名御林军的长枪兵循着铠甲的缝隙刺进来。换做从前他连理都不必理,气血旺盛的时候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是无效的。而此时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刺入。 他下意识的挥斧砍过去,那名长枪兵被砍翻在地。 准确的说是被斧子砸翻的。 挥出这一下后,他的斧子脱手了。 他已经彻底脱力,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终于眼前一黑往马下栽落。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的抓住了他的后领,将他提回到马上。 他想拒绝,但生命意志已经薄弱到说不出话来。终于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说道:“虎哥,我不成了,就一件事还放不下,请你帮我问问城主,我够不够格加入近卫小队?” “够!”孟立虎一双虎目噙满泪水,咬牙道:“谁说你不够格我就跟他干一架,就算城主说你不够格也不行。” “你打不过城主大人的。”巫蓇葖咧嘴笑道:“不过就算不能加入近卫特战队也没关系,我家中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还有两个儿子,因为城主,他们都没有早夭,我这辈子能有机会为城主战死,值了!” “别他吗说怂话了,你不会死的。”孟立虎的眼泪夺眶而出,道:“我一定把你带回野老山。” “放开我吧,让我睡一会儿。”巫蓇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力,缓缓闭上眼,伏在马背上不动了。 “城主大人说过,炼锋城是一个大家庭,我们都是彼此的家人,而家人永远不会抛下家人,就算是尸体也不行!”孟立虎手中亘古巨斧一扫,周围多名御林军被砍翻。探手抓过巫蓇葖的马缰绳把他的尸体捆在马鞍上。 自从离开炼锋城,龙马骑军屡创奇迹,所向无敌。千骑破楼兰,六十骑屠尽三千曲水胡骑,鹰愁梁上血虐河洛群雄,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战死。这是第一个,很有可能不是最后一个。 连番恶战的龙马骑军个个血染征袍,宽阔的大街成了狭长拥堵的战场,身后是数不尽的断臂残肢。 敌人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两千骑军的突进速度根本发挥不出来。看着惨死的战友和数不清杀不完的敌人,每一个骑军兄弟的心头都升起了绝望和悲愤情绪。一旦精神意志松懈下来,疲倦感就会占据上风。 孟立虎愤然发出虎吼,一挥战斧,直指长街尽头,大声叫道:“兄弟们,我们的巫蓇葖兄弟回归苍天怀抱啦,他刚才对我说,这辈子能有机会为城主战死,他值了!巫蓇葖兄弟死得其所,他配得上龙马骑军的称号,你们呢?” 他边说边挥斧砍杀,御林军当中有两员大将,修为都在九品,冲上来与孟立虎交战。 孟立虎丝毫不惧,以一敌二,依然慷慨陈词鼓励士气。 “我知道你们都很累了,你们先战胜了强敌,奔行杀过三条街才来到这里,每一个人都砍杀了数十名敌人,你们完全有理由缓一缓,慢一慢,喘一口气,但是不行!” 孟立虎陡然提高声音:“你们听见了吗?重甲步卒的一千个小崽子在唱歌,他们是谁?我们的弟弟,我们开始进野老山打猎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我们横扫三千江湖客的时候,他们是喝一口酒都会呛的鼻涕眼泪的新兵球子,但现在,我们的主母却在他们的方阵中心,他们承受着最大的压力都还没喊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配吗?” “不配!不配!”两千骑军齐声呐喊。 孟立虎道:“把你们马鞍下的酒囊拿出来,咱们痛饮一番来祭奠巫蓇葖兄弟的亡灵,然后跟我一起从这里杀过去,让那些小崽子们看看,只有咱们骑军才是护城军的核心老大哥!” 酒囊是陈醉早就备好的,也是龙马骑军标配给养的一部分,里边装的是浸泡了多种名贵药材的高度烈酒。听了孟立虎的话,喝下三大口药酒后,骑军兄弟们个个精神振奋,奋起勇气争先恐后向前冲杀。 两员纠缠住孟立虎的大将见势不妙,刚想抽身退走,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箭雨瞬间射成了刺猬。与他们一起被箭雨照顾的孟立虎却安然无恙。 “风驰电掣,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一往无前,血溅七步,何惧你死我亡......”不知是谁起的头,雄壮的龙马骑军之歌悄然唱起,与另一条大街上的步卒军歌遥遥相合:“男儿百战死,逢敌必亮剑!” 马如龙,人如虎,歌声如潮,硬生生推着御林军的血肉防线向后退却...... 长街将尽,城头在望,不绝于耳的军歌越发嘹亮清晰,终于看到了城门口被重重包围中的一千步卒。 第三百零七章 江山美人 “道不尽红尘舍恋,说不完人间恩怨......”陈醉荒腔走板的歌声响彻在大漠荒原上。 当唱到爱江山更爱美人的时候,玉章京忽然按捺不住击节叫好,也跟着哼哼唧唧随声附和起来。 唱到来呀来喝酒呀不醉不罢休时,牛车上四个人一起开怀痛饮。 满车豪情壮怀激烈。 完全无视了地平线上出现的那一条黑线,那是罗刹联军当中属于黄金魔国的白熊魔兵集团。 整整三千白熊魔兵,如同死亡丧钟般令人绝望。 尤其是对见识过这些魔兽的可怕之处的玉章京主仆而言。 王富贵早就活够了,根本不怕死。朱建华去哪里,他便跟去哪里。他活下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死在玉章京前面。 玉章京早就知道追兵的来头,他也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白熊魔兵的可怕,但他还是跟着陈醉来了。 很多年前,补天界的某位罗天上君为了铲除魔徒约白和他的后裔,曾不计代价摆下齐天大阵,降下数千天兵攻打黄金魔国。虽然一度屠城无数,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失败的关键原因就是遭遇了白熊魔兵集团。 据说那个时代的白熊魔兵要更可怕,很多都已经是半兽半妖身具异能神通的怪物。 而眼前这一支白熊魔兵集团固然不及他们的祖先,但己方却只有四个人,又怎及得上当年的天兵天将? “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美名扬!” 陈醉一曲唱罢,猛然起身,拉开乌棚车的棚子,道:“章京兄,陈某这歌如何?” “卫公大才,这阙词曲豪气飞扬,唱尽了卫公一身英雄气!” “哈哈。”陈醉笑道:“可惜不是我写的,不过没关系,歌以咏志,能抒发心曲就是好歌,何必在意谁写的呢?我这里还有一曲要唱给你听,你可敢跟来倾听?”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玉章京道:“卫公为平潮公作的这首诗犹在耳畔,朱某既然喝了您的酒,便当把您的歌听完!” “我接下来要唱的这首歌叫做精忠报国!”陈醉道:“你得跟着我到那里听!”说着一指前方的白熊魔兵军阵。 “卫公豪迈,朱某也非蝇营狗苟贪生怕死之辈!” 陈醉哈哈大笑,开腔唱道:“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马鸣水茫茫,三万里纵横间谁能相抗......”歌词稍作改动与自身过往经历相合,气魄意境丝毫不减。待唱到堂堂大赵要让四方来贺时玉章京已是热泪盈眶。 陈醉命孟立熊左手大槊右手长刀立在身旁护法,又令舍命报恩的王富贵负责赶车,迎着三千白熊魔兵冲了上去! ...... 护城军一千步卒连克强敌,人人血染征尘,却依然步伐坚定歌声嘹亮。 两千龙马骑军吸引了玄天宗的主要力量,以及五支御林军中的三支,极大的减轻了步卒的压力。同时自身却造成了巨大消耗。两边协作配合,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护着宁帝来到炎都城门前。 城头下,御林军的青狮和红鸢两军正将一千步卒团团围困,城门关闭,御林军组成的血肉防线将狭窄的城门洞堵的死死的,步卒虽然勇悍却一时半刻难以突破到城门口。 这时候两千骑军终于杀出重围,悍然来到战场,千骑如铁,向着青红两大阵营的外围阵线冲击过去,顿时打乱了对方的步调。护城军的两千骑军和一千步卒趁对方慌乱的机会迅速汇合,两股铁流终于并做一股。 铁流汹涌冲向城门,小小的门洞里堆满了尸体。城头上的御林军仍在不断的悬绳而下支援城门洞。敌人前赴后继不计代价,打到这个时候,城门洞中尸体堆积如山,以至于麒麟马车寸步难行。步卒们杀之不尽,丢之不完。 眼看就要离开炎都了,队伍却被一道门挡住硬是被挡在这里无法通过。 御林军方面越集中越多,更有多名高手人物凌空飞来赶到城头。 就在此时,一个枯瘦身形忽然从马车上凌空飞起,身在半空中对着城门方向隔空挥拳发掌,左手排山掌,右手破玉拳,尖声喝道:“让尔等乱臣贼子尝尝杂家的焚心化骨诀的滋味!” 排山掌打向城门,破玉拳则是冲着城门洞里的御林军去的。 轰然一声巨响,三尺厚的城门被莫启贤的内力炸的碎木乱飞,却并未就此崩溃。倒霉的是那些密密匝匝挤在那里的御林军,哪里承受得住他的攻击,拳劲扫过顿时死伤了一大片。 一口飞剑自城头落下,直奔莫启贤的后心刺下。莫启贤转身一让,探手便去抓那飞剑。 有人在城头浮空而立,挥手一招,飞剑灵巧的避开了莫启贤的手。 那人沉声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目标直指空中的莫启贤。 莫老公公真元爆发,白发乱飞,凛然神威不可一世。 城头射下的箭被他护体罡气挡住,他就在那里硬扛着,连续挥拳将城门洞里的御林军清除,硬生生用真元为护城军挤出一条走到破烂城门前的道路。 城头上的飞剑再次落下,混在不计其数的箭矢中,收敛起剑意锋芒,毒蛇一般刺向莫启贤的脖子。待莫启贤感应到危险的时候,已经近在毫厘。剑意锋芒猛然爆发开来,一下子便刺破了莫启贤的护体罡气。 莫启贤想要躲避招架都已经来不及,他认出这是魏无极的飞剑,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张开嘴巴主动低头一咬。 飞剑顿住,随即剧烈抖动! 莫启贤须眉皆炸,血灌瞳仁,任凭被他咬住的飞剑推着自己撞向城门。 飞剑猛然撤出,满口鲜血混着碎裂的牙齿一起喷出。莫启贤却恍如未觉,借势将自己枯瘦的身躯撞向城门,反手一掌砸在三尺铁梨木造的城门上。 轰隆巨响中,碎木炸的到处都是,城门摇撼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塌。 护城军快步压上,四名步卒硬是抬着麒麟马车在队伍的保护下冲向城门。 “快落千斤闸!”魏无极大声命令道。 飞剑一转又回来了,目标换成了麒麟马车的车厢。 莫启贤见状,赶忙不顾一切的隔空挥拳阻挡,但就在这时候,城头上又落下一件符文残甲,散发着紫色光芒,将他挥击出的拳意挡住。又有一道白色匹练落下,巨蟒似的将他全身缠住。 飞剑刺向车厢,里边就是宁帝。 一条黑索从城门外飞来,满身戎装英姿飒爽阿九终于及时如约赶到,横在飞剑与车厢之间,伸出一只素白小手,三根手指精而且准的捏住了剑尖,就像捏死了毒蛇的七寸。在她身后是效忠于皇帝陛下的两万玄甲骑军组成的滚滚铁流。 第三百零八章 魔君 踏火神牛拖着乌棚牛车,在王富贵的驱策下飞驰向数里之外的白熊魔兵军阵。 陈醉荒腔走板却豪迈冲天的歌声响彻大地。 他出乎玉章京意料的没有从牛车翻板下取出那个威力惊人的火神炮,而是拆掉车棚,笔直的站在车槽内,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 “记不记得之前我问你可听说过阿史那图兰麾下曾有八百龙象重骑的事?” 玉章京道:“风闻卫公当时布下雷火阵,一日内杀光了阿史那图兰二十年的家底,此战天下皆知,朱某岂会没有耳闻。” “哪用得着一日。” 陈醉笑道:“当日一战,最多两个呼吸就结束了,不过今天情况略有不同,可能时间要长一点点。” 说罢,陈醉娴熟的把拆下来的火浣布车棚连同骨架一起扭曲拼接了一番后,与背部的麒麟宝铠连在了一起。又掀起车槽下一个盖子,从里边取出个大木盒。 朱建华不知就里,好奇的看着,只见那木盒造型平凡,只是内衬包裹了极厚的棉布,里边是一个细长的散发森森寒气的金属罐子,围绕金属罐子的周围则是一颗颗小手指肚大小的冰晶珠子。 陈醉随身摸出个云霞斑斓的特殊网兜,将数以万计的珠子尽数倒入其中。 随后一拉身后机关,一对儿巨大的滑翔翼瞬间展开。 借着牛车前冲的势头终身高高跃起,凭着精细入微的感应力,准确找到上升气流,鸟儿一般控制着滑翔翼飞上天空。 道意五重以后,天人感应入微。 一些从前只能想却不能实践的构想,终于可以具体实施了。 这滑翔翼自带折叠骨架,腾空飞起后陈醉只要在适当时候用手臂调整角度,必要时稍微煽动几下外,便不需要时刻用手臂去控制,只需通过调整身体重心去适应气流,便可以如鹰隼一般自如的在空中翱翔。 那特殊的网兜正是霍鸣婵送给他的锦云兜,是一件号称可以兜住流云的天界法宝。 木盒里的冰晶珠都是能够产生爆燃的冰晶,在低温状态下它们的物性是稳定的。可一旦与空气接触摩擦就会发生爆燃。 那个细长的金属罐内放的是婵儿采集陈醉体内的玄水精英凝聚的一颗玄阴珠,专门用来保持木盒内低温。 陈醉给这东西起了个名字叫地灵火珠。 此物歹毒,用之伤天害理。 陈醉根据凝固汽油弹的原理制造了这东西,但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使用。 作为一个生活在属于修行者的时代的先天体魄者,这个时代对曾经极度渴望融入其中的陈醉而言,从来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从被云玄感生生改造成先天体魄,七品飞天游侠江湖的梦想破灭开始,到因为不肯低头臣服于郦凤竹而几乎死在外公黑龙帝种下的玄水精英,这一路走来,这个时代始终与他格格不入。 既然这个时代不肯以温柔待我,那我又何必强求融入? 便不妨彼此都奔放些吧。 陈醉在朱建华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以先天体魄飞上天空。 与这世界中那些凭一口真元提纵实现短暂飞行的武道高手们不同,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飞翔。 武道高手之飞行,其实是一个提纵跳跃的动作,是以真元提纵的法门将自身的重量减轻,而后达成的纵跃效应。 强如天刀叶斩,凭一口精纯真元可让自己的身体轻盈如天地元气一般,在空中他也可以实现转身闪避之类的动作,但每多一个动作都会带来极大消耗。所以一纵腾空数里之遥之后,也需落地辗转换气。 而陈醉显然没有这个必要。 他飞的很高很快,随着上升气流翱翔天际,很快就把牛车远远抛在身后,来到了等候多时的白熊魔兵们的头顶上。 铜皮铁骨钢牙利爪的白熊魔兵和黄金魔国熊骑士们何曾见过这样的情景。 在极西大陆,这支黄金魔国的王牌一向攻无不取战无不胜,除非遇到特别恐怖的魔法师,召唤出禁咒级别的大型攻击魔法,又或者有多位神圣领域的强者不惜斗气的对他们连续放大招,否则都不要想把他们消灭。 极西大陆的天道秩序与中州大陆不同,在那边妖族是被天道允许与人族共生的强大种群。白熊妖族和其他半人半兽生物在极西大陆被统称为半兽族。 普遍半兽族都是些智商低下的蠢物,只有极少数名字中带了魔字的才是半兽族中的贵族。凭着天赋神通,他们可以得到与人族贵族们平起平坐的地位。 白熊魔兵之魔字正是源自他们的种族代代承袭的一种神通天赋,这种强大生物一旦觉醒了种族神通便可以呼风。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口吐风刃数丈之内杀人于无形。 在军阵当中,力大无穷还铜皮铁骨铁嘴钢牙的白熊魔兵凭着独特的种族天赋拥有极大优势。俨然成了极西大陆上最可怕的军队之一。 一路打过来,这支军队给北路大军造成了极大破坏。之前贝奥武夫征伐东方大陆受阻时,也曾向西罗刹的皇帝陛下申请过请白熊魔兵集团来助阵,但每次黄金魔国都只是象征性的派了几百名白熊魔兵前来助阵。 这一次他们整支军队跟随道尔顿亲王来到东方,其实是肩负了黄金魔国极大的希望。 陈醉凌空掠过,下方顿时一片风刃呼啸,投矛和弓箭乱飞。 那些半人半熊的巨大生物的身上穿着金色的锁链甲胄,背上负着个箩筐似的座撵,勇武的罗刹族熊骑士手持长矛站在上面,身上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在座撵内放着短刀弓箭等武器,随时供他们选择。 那些白熊魔兵不但能口吐风刃,一双与人类相类的大手还可以掷出威力强大的投矛。 这么强大的军队,如果不是遇到了陈醉,中州大陆上还真没有哪支军队能正面与之抗衡。护城军的龙马骑军一对一情况下也不是对手。那两千步卒应该可以,但必定会付出极大代价。 当第一枚冰晶珠经陈醉手投下发生爆燃时,火光中,这支军队所背负的黄金魔国对东方大陆的野心和希望瞬间破灭了。 这个世界还没有空军这个概念,只有极少数超级强者和一些罕见的拥有飞行能力的魔兽能够在空中战斗。但因为腾空飞行消耗极大,所以也只能是短时间内行为,且攻击手段和威力都十分有限。 道尔顿在派出这支军队前曾先后与陈醉师徒交手,他知道陈醉和孟立熊都不能修炼斗气。也就不具备好像叶斩那样的空中打击能力。所以他没有如在极西大陆的战争中那样,针对此行的任务为这支军队配置防空力量。 在极西大陆,法师是一个极稀缺的资源,只要是具备魔法天赋的,每一个都是宝贝。 道尔顿请不动圣兰特斯的女儿,又见识过陈醉神火炮的远攻能力,所以舍不得自家的法师随队冒险。 这样一来,这三千白熊魔兵就成了陈醉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展示高空轰炸战术的活靶子。 连珠投射下,地面已成火海。 爆燃产生的恐怖高温把这些白熊魔兵烧的鬼哭狼嚎,而最可怕的还不是恐怖的高温,而是在一定范围内将空气燃烧殆尽后带来的窒息感觉。 面对完全无法触及的对手,他们除了亡命奔逃外已别无选择。 但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呢?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大漠,百里之内看不到一处可供掩护喘息之地。 陈醉御风翱翔,在空中不断抛下地灵火珠,已经用大火将他们圈定在一个范围内。 居高临下,凭着强大的投射能力,他只需在很小的范围内盘旋活动就可以控制极大范围。 哪一个突出来便立即飞扑过去集中火力烧死。 这就不是一场对等机会的战争。 陈醉本身就是顶级先天体魄者,又有麒麟宝铠护身,还占据了居高临下的绝对地利优势,他可以自由投射攻击对手,而他的对手们,无论是熊兵的投枪还是熊骑士们的弓箭,因为受限于地利的劣势,根本没办法伤到陈醉分毫。 大地在燃烧,心有不甘的白熊魔兵们在火海中仰头咆哮,那是最绝望徒劳的呐喊。 陈醉在空中盘旋看着,想起在止雁城中见到的一幕幕惨状,心中只有复仇的快意而没有丝毫不忍。 曾几何时,火海中的这支军队也曾这般看着把他们征服的敌人在死亡面前绝望挣扎。 这便是战争,一旦你选择了这条路,便要彻底摒弃那廉价的同情心。正如梦中人生记忆里某位草莽天骄人物说的,男人最大乐事,莫过于压服群雄,战胜强大的敌人,看着敌人在死亡边缘绝望呐喊,拿走他们的财物占有他们的女人。 空气中的氧气被燃烧殆尽,那些被困在火海里的白熊魔兵因为窒息,或者昏迷,或者神志不清,狂性大发,胡乱攻击周围的同伴。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三千白熊魔兵还有动静的竟已经所剩无几。 王富贵见此情景,不由骇然惊叹道:“卫公真神人也!又激动不已说道:有此战法,若战场对手阵营内无宗师人物压制,只卫公一人便可当十万雄师!” 朱建华看着满脸艳羡崇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孟立熊,低低的声音说道:“若是有十个,百个这样的卫公呢?天下又有哪个大宗师能挡得住?” 他不知道这般自由飞翔的能力对道意修为的要求有多高,更不晓得采集和保存那些地灵火珠需要多苛刻的条件,所以想当然的以为天下虽不可能有百十个陈醉,但却可能复制出百十个这样的飞天神将。 战争以超乎洞香春大统领所能想象的方式开始和结束。没有惊天血战,只有一边倒的屠杀。 陈醉盘旋而下,神色之间看不出丝毫得意。 玉章京:“十年前,我第一次在止雁城参战,两千负责断后的天武骑军被一万罗刹魔兵围困,王爷一个人杀入敌阵,以一招风卷残云令天地色变,瞬杀数千敌军,救出了被困的天武军兄弟,那之后王爷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不只因为内伤。” “还因为什么?”陈醉神色宁静如古井不波,淡然问道。 朱建华道:“卫公定力如神,是身具大智慧的人,有些事还要您自己去慢慢想通。” “生死而已,我没你想的那么矫情。”陈醉淡淡道:“既然上了战场就有随时赴死的觉悟,连自己都豁的出去,又岂会在乎敌人的死亡?” “王爷曾说过,死亡也是天地大道的一部分。”朱建华道:“亡者身虽死,心灵意志犹存,不甘之念会缠着杀人者,这便是天和不可轻伤的原因,卫公道意修养高深意志坚定的确可以不受影响,但身负亡灵业障总归不是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精神意志薄弱,便会发展成心魔障碍。” “言之有理。”陈醉回想之前杀人时的兴奋和对生命的冷漠,也感觉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儿,道意修养越高,对这天地间的各种能量动向感应越敏感,隐隐约约的似能觉察到某种阴窥关注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杀人者既然已下定决心杀人就不会有多少愧疚心,但杀人后却往往会惴惴难安心头有鬼,其实也是一种性灵感知的本能体现。 怨灵意志是精神能量的一种,也是最接近人之初本源的能量体。阴灵鬼道自古有之,远有古佛以之为基础创生死轮回界,近有崇黑虎食鬼为粮,修贪鬼杀戮魔道在补天界称霸一方。 朱建华道:“世人常言王爷以杀求道,却没几个人知道王爷不过是借杀生之道来转化怨灵念力。” “原来如此。”陈醉恍然道:“我还以为他信奉的是天生万物以养人,而人无一物以奉天,所以才要代天以杀证道。” 朱建华道:“王爷以杀心养道也是事实,不过那是因为他身处军营前线,恰逢其会而已。”又道:“身怀杀心者,灵觉飞扬,警觉敏锐非凡,战意冲冲,行为果决,胸怀杀心意志可克诸般邪祟,本物证心岿然不动,自然可以更好的去感知天地元力变化,对道意修养其实有莫大好处。” “有点意思。”陈醉眸中精光一闪:“这么说朱兄觉得我可以效仿武威王,修杀心之道?” 第三百零九章 一生人有一生人之精彩 柳江,虎踞龙盘石头城下,江流滚滚,万舸争流,浩浩荡荡的南陈水军当中,一艘金顶龙舟格外显眼。 南陈高祖皇帝陛下独坐在舟头,手持一竿青竹独钓大江。 一旁在那里古井无波一动不动站着的是南陈太子座师,一等成国公费仲达。 “宁帝居然从炎都冲出去了?”陈师道嘿的一笑:“这个张鸿钧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应该说是陛下的龙种太厉害才对。”费仲达不动声色道。 陈师道哈哈笑道:“老子厉害不用你老小子替我吹,那小兔崽子这次还真是让我大吃了一惊,若不是自己撒的种,老子几乎要怀疑是哪位老朋友从天上跑来给我捣乱了。” 费仲达道:“六合青龙,五千护教军,三百地妖加上四十万御林军,还有超过十万的府兵,居然挡不住两千骑军一千步卒,这样的兵力交给老臣指挥,就算不能打到西罗刹,扫平西戎汗国诸部大约不成问题。” “老东西,一肚子转轴心眼儿,被你说的朕的心都痒痒了。”陈师道提起竹竿,将一尾赶春潮的鲥鱼甩上船来一把拿住,笑道:“可惜西罗刹的买卖已经有人去做了。” “没想到赵俸侾对那人的执念会这么深。”费仲达道:“这大赵江山说不要便不要了。” “三世轮回的夙仇,还有一笔夺妻之恨,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陈师道说道:“更何况老九的气量向来不大。” “他不给陛下捣乱,我南陈霸业指日可待。” “暂时而已,他现在最多觉醒三成,还要受天道意志的气,死守着他的宝贝却不敢拿,那滋味必定不好受。”陈师道分析道:“到了极西大陆却大不一样,受阿修罗界的影响,他的实力迟早能恢复到逆抗天道的层次,到那时他就会想尽办法回到中州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老臣有幸得陛下指点,邀天之幸才觉醒了五成,实力还是远远逊色于他。”费仲达叹道:“求道难啊,这天道气运,万民信仰对大道根基的养成影响太大,老臣落后太多了,此生怕是要蹉跎啦。” “蹉跎了又如何?还不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陈师道将那鱼儿唇边的钩子摘下又丢回大江中,拍拍手道:“一生人有一生人之体验和精彩,就算平庸一生也至少能跟这条鱼儿似的吃一堑长一智,你信我,多活几回没什么坏处,好像天上那些坏蛋那样做个蝇营狗苟的万年守尸鬼,其实无趣得很。” “若能位列仙班,延寿万载那自然是极好的。”费仲达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道:“陛下之潇洒快意,老臣羡慕不来也学不来,这一生若能追随陛下谋个万民敬仰的贤名,做一个司平潮第二便于愿足矣。” “这天怕是要变啦。”陈师道忽然仰头看了一眼,目光幽深仿佛窥破了天机内幕,直达苍穹之外,悠悠道:“费老转儿,你说这天若是变成了好脾气,人的野心会不会也跟着变了?” “若天道雍容,能使我辈常留人间界,又何苦历劫奉道去成全天界那些以劫数为借口吃人修为的老饕?”费仲达道:“可惜苍天已死,老臣此生能有幸与您这位真龙天子结交一场,已是极大殊荣,若有朝一日您不愿留在人间了,老臣虽然无奈不甘,却也只好献上一身修为做那晋身天界的庸俗散仙。” “那我就尽量多活些时日吧。”陈师道用冰冷的江水洗洗手,莫测高深的说道:“体验的冷暖已足够多,或许是时候做些总结了,那补天界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费仲达有些不解这句话的含义,试探问道:“陛下不打算......”指了指天上。 “不去了,朕最近忽然觉得做人比做神仙有意思多了。”陈师道摇头道:“你信我的,这天底下最没意思的事情莫过于被人摆上神坛,拉屎放屁都必须超凡脱俗的滋味实在无趣的很,对比而言,人世间的爱欲情仇悲欢离合才更过瘾。” “老臣鲁钝,不能领会陛下之想法。”费仲达道:“老臣以为天意难违,有些时候并不是您不想去便可以不去的。” “这天若是变了,说不定就能容我多留人间几年了。”陈师道眼望长空,又道:“两千骑军一千步卒,阵中就一个半残的蝠魔族人仙小宗师,硬生生从玄天宗和地妖族联手的包围圈中杀出重围,放在以前你敢想会发生这种事吗?” “老臣现在也不敢想。”费仲达道:“至今想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叫变数,因为一些人的出现,人间的游戏规则要变了,这天道秩序也会变的。” 陈师道悠然道:“世间一切事物生生死死,都随着变数而生,变数而灭,它是迁流不住的,所以不但所有事物有生、老、病、死的现象,世间的山河大地有升落,起降的演变,人的心念有喜、怒、忧、思、悲、恐、惊的变化,自然界的时序更是春、夏、秋、冬,或冷、暖、寒、暑的更替不已,如果不懂适应变化,便是神仙也会被时代淘汰掉。” “老臣受教。”费仲达深施一礼,道:“陛下从前受限于亲情恩义,只以恢复南陈江山为生平大业,如今却图谋一统中州天下,也是因天时地利人和之变而改变。” “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陈师道说道:“这天下越来越有意思,我也想多见识一下有趣的事呀。” 费仲达难得流露出喜悦情绪,道:“陛下常驻人间,乃我南陈之幸,天下之福。” “好了,不说这个了。”陈师道摆摆手,话锋一转又说道:“北边的事情太子和你是怎么打算的?” 费仲达道:“妖邪窃据炎都神器,以至于天道大乱民不聊生,眼看圣剑王朝末期十室九空的悲剧将要重演,我南陈高祖陛下不忍见炎龙亿兆生民于水深火热中,故发兵伐赵,除妖邪救万民。” “嗯,此乃题中应有之义,接下来呢?” “此役打下石头城,再往北十州之地内没有一合之将可战之兵。”费仲达道:“如果能够顺利攻占,老臣以为可以考虑见好就收,先消化这十州之地的人口资源,待北赵与罗刹各有损耗,兵疲国贫时再继续图谋北上。” “可以。”陈师道先认可了费仲达的想法,又道:“不过咱们是打着清除妖邪的旗号攻赵的,理由是现在的北赵朝堂上群魔乱舞,邪祟横行,以至于乱道祸天,你兵也发了,却只吞并人家十州地盘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陛下的意思?” “陈子轩和赵紫衣母子俩不是在往宜州野老山方向集中人马吗?听说还跟野老山里的山戎部接洽了?” 第三百一十章 天要变了 陈师道继续说道:“还有你们费氏也都早已磨刀霍霍,那就不妨试着去帮北赵接回宁帝吧,炎都群魔乱舞,赵致还好好活着呢,赵俸炆那边就敢自己炮制了一个禅让典礼,吃相着实太难看,咱们把宁帝请回来,先占着大义名分才好说话。” “兵发野老山,截杀护城军?” “你不要去,只管默许费伯远牵头,由着费勾陈和神宫监那些老鬼们张罗去。”陈师道沉吟着说道:“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提供一些便利,不管怎么说也是太子座师嘛。” “老臣原本是希望能规劝太子殿下与众兄弟之间和睦相处......” “不要太想当然了,你劝得了陈子轩,难道还做得了神宫监那些老鬼的主?”陈师道淡淡的说道:“做好你分内的,别胡乱给自己加担子,朕指不定还要活很久呢,有些所谓的为难事还轮不到你来替朕承担。” “家天下,家天下,陛下是人间帝王,这人间天下便是您的家,老臣生于南陈费氏,有些事不能不考虑啊。”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你就是操心的命。”陈师道笑道:“可惜你那几个儿子都是中庸之才,不能替你分担,唯一有出息的却是那个令人生厌的火教的信徒。” 又道:“朕知道你放不下什么,今天索性给你交个底,不管他们闹的多不像话,南陈费氏有你在一日,便无灭族之罪。” “老臣叩谢陛下隆恩。”费仲达忽然伏地叩头。 陈师道隔空摆手,费仲达面皮涨的通红,竟硬是跪不下去。 “我听说炼锋城主不喜欢跪人,还尤其不喜欢被人跪,炼锋城内的规矩比平等城还平等,那小子曾说过真正的权威应该体现在令行即止的执行力上,而不应该体现在男儿膝下的弯度上。” “礼不可废!”费仲达道:“老臣以为炼锋城主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承恩继德之胸襟,他治军的本事或许天下无敌,但若身为帝王却差了点东西。” “他的心太野了。”陈师道说道:“不要说区区一座南陈江山拴不住他,便是整个天下江湖都似乎不够看,连郦凤竹都没看在眼里的男人,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 郦凤竹是天人转世,又不仅仅是天人转世。她没有凡间父母,而是仙石灵胎孕育,出生时琅嬛仙阁莅临人间,五凤池鼻祖神国天后郦山圣母显形投影来到人间把她交给镜空月调教培养。 名义上她是镜空月的弟子,实际上她却是五凤池的小主子。 镜空月是什么人? 天机楼和水旱三十三帮的创始人,养了个儿子叫赵俸侾,还有个老情人叫聂横舟,本身还是天下有数的大宗师之一,说她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绝对不算夸张。 郦凤竹十五岁的时候以天机楼为根基,整合天下资源缔造了十三行,几乎将北赵东蜀的权贵门阀尽数囊括其彀中。从那时起,她便是名副其实的江湖女帝,影响力遍及南陈之外的江湖庙堂。 “既然陛下如此欣赏皇长子,为何又要默许皇后殿下和神宫监那些老鬼的小动作?” “好玩儿啊。”陈师道笑眯眯道:“原来还有点担心把他给玩死,让锦儿恨我一生,所以派你去了炎都,最近忽然发现这小子的生命力比朕预想的顽强多了。” “这个......嘿嘿,陛下无愧天纵伟人,所行所言令老臣不敢妄加评断。”费仲达含糊其辞,显然是有话不敢说。 “好你个谢老转儿,跟朕面前也敢藏着掖着,你不说朕也知道你想什么呢。” 陈师道笑道:“不过朕这么做自有朕的道理,你试想一下,魏无极是什么人?圣剑王朝皇族后裔,背负地妖一族的气运,又有泓又大天师那曾经的妖族大圣辅佐,在炎都处心积虑筹划多年,与那小子斗了一场,不仅丢了稽查司,还几乎连天地堂都被那小子连根拔起,若不是朕暗中帮了他一把,这会儿炎都朝堂上发号施令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费仲达深以为然,点点头,道:“老臣在炎都时曾委婉的提醒过皇长子殿下,那之后不久便出了青龙街事件,老臣这才知道凭老臣的力量已经不够资格把殿下带回弋江。” “也真亏了这小子能想出那么多鬼主意。”陈师道笑着说道:“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硬是把扎根炎都八十年的天地堂弄的臭不可闻,眼瞅着就要被他连根拔起,扫了天地堂的外庄,生生迫的玄天宗护教军不敢入炎都,而且连郦凤竹的面子都不给,还压制住了叶斩那口老天刀,逼的朕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提前把赵俸侾弄走。” “老臣收到消息,殿下出炎都时只带了一人去寻北赵太子下落,您就不担心有什么闪失?” “轮不到朕来担心吧。”陈师道说道:“这小子现在可是号称人间第三极,若没有他从中这么搅和一下,这天下局势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炎都之内玄天宗的话语权不会被妖族压制,郦凤竹那小丫头与朕为敌也就罢了,这小子也跟着推波助澜,只他那抱天揽月楼的出产不过柳江这一件事,便足够让朕下定决心给他些教训了。” “哎!”费仲达叹了口气,道:“皇长子殿下的才具能力确实非凡,玄天宗这一战损失惨重,完全由他而起。” 陈师道说道:“这次北伐拿下十州之地,就包括了玄天宗所在的莽岭负剑山一带,届时你亲自去传朕旨意,册封玄天宗为国教,拜天道圣主为护国至尊,封云空寂为我大陈国师,司天文历数,节制玄神司暗房内卫,另外改飞云骑为国教军,允其扩充编制达三万,一并由国师统御。” “老臣......”费仲达明显迟疑了一下,才躬身说道:“老臣遵旨。” “你犹豫什么?”陈师道看着他,指了指头顶,道:“担心天界神国那些人不高兴?” 费仲达道:“天意难测,天威难敌,老臣担心玄天宗在天界的势力太弱......”仍欲言又止。 “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陈师道笑道:“这里是人间界,玄天宗是以人间界为主的宗门,甭管他们哪个天君还是上君,甚至是某道君不高兴了,想搞事情都得老老实实降到人间界来,在人间界的天道法则压制下办事做人。” 最后又道:“去吧,不必顾虑,即便是这天真的塌下来了,也自有朕顶着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君无杀虎心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站在翻滚浩荡的马鸣河畔,向西南望过去,已能看到百里外的野老山轮廓。 西域异种的踏火神牛悠闲的在滩涂上啃着刚出芽的嫩草,骏马追风在不远处看着,神态倨傲,似有不屑与之为伍之意。 王富贵燃起一团篝火,四个人围在周围。 数日前陈醉大显神威一个人灭了三千白熊魔兵,而后便继续上路赶回炼锋城。 出发后孟立熊先放了一只传书灵禽回炼锋城。等了五天也没等到回信。出乎意料的是,揽月楼总堂听风司一直没动静,反而是洞香春在炼锋城的谍子倒是给玉章京传来一条消息。 四城主叶鲲鹏在城中发现宜州费玉章和慕容楚孝与九戎之首密会,请洞香春帮忙传递了这个消息。 孟立熊负责烧烤野味,一只肥硕的地羊已经被他炮制的色香味俱全。先毕恭毕敬撕下一条腿递到陈醉眼前。 “行,有了这手艺,将来咱爷们儿有混不下去的一天,就在炼锋城里弄个饭庄子。”陈醉品尝了一口,酥皮香脆,嫩滑可口,咀嚼几下顿感满口生香,满意的点点头,又道:“你还差个媳妇,师父有俩了,回头给你也找一个。” “师父,我定亲了。”孟立熊的目光投向南方,眸中似多了几许柔情。但随即又被坚毅果决取代。 陈醉诧异道:“你定亲了?为师怎么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我见过吗?” “一起加入护城军时认识了,然后就定下的亲事。”孟立熊道:“她叫巫丹,是部落里个子最大,身体最健壮的姑娘,因为护城军不招女兵才没能加入,等这次炎都的任务结束了,我们就成亲。” 陈醉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在炼锋城的时候经常光顾山戎部的寨子,那点人丁差不多都见过了。依稀好像记得有个高高大大的野丫头,好像还曾试图报名参加护城军来着。 “巫姓是山戎部最大的姓,你小子该不是把你们九戎族长的闺女娶了吧?” 孟立熊面皮微红,点点头,道:“她阿爸就是巫日夔。” “你小子可以啊。”陈醉对着玉章京哈哈一笑,道:“收个徒弟,一不小心还把山戎九部的驸马爷收进门了。” 山戎九部,由大萨满家族孟氏发起,孟立虎是九部联军的统帅却并非九部之王。山戎九部当中以巫氏人丁最多,而且是山戎始祖的嫡传后裔。族长巫日夔被公推为九部联盟的酋长。 陈醉创立炼锋城,招募护城军,收集野老山物产,都是与山戎九部在合作。名义上,巫日夔这个山戎九部的总酋长算是炼锋城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实际上,山戎九部内部一直存在两个声音。年轻一代以孟家兄弟为首,对陈醉满心崇拜敬仰,早把陈醉看作是山戎部的主人,在他们心中陈醉的地位可谓是神圣不可侵犯。 而年长的中生代山戎部人则认为,与炼锋城和陈醉之间是平等互利的合作关系,谈不到谁是谁的主子。他们可以信任陈醉,但是却没办法接受北赵和南陈或西戎汗国。 孟立熊神态郑重道:“山戎九部共奉师父为主,巫日夔也不例外。” 陈醉笑道:“不用这么严肃,随便聊天,想到哪里便聊到哪里。” 王富贵道:“在这件事上,卫公您当然可以随便聊,阿熊兄弟却不能随便听,更不要说随便聊,这是他的原则底线。” 陈醉收了笑容,道:“师父明白你们的心思。” 孟立熊抱着柴火一个劲儿的往火里头添,显然是担心陈醉的身体受不了大漠之夜的苦寒。 “熊孩子,怎么不说话了?” “不想说!”孟立熊把篝火弄的更旺,暗夜中的大漠,这团火光照的老远,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不管是谁,敢跟宜州做生意,我回去就撕了他!” 陈醉笑眯眯道:“傻小子,师父还指着把山戎部发展壮大到千万规模的族群呢,你把人都给撕了,我拿什么把山戎部发展壮大?” “消息发出去五天了,先回来的却是朱大哥手下的传书灵禽。”孟立熊面色沉毅,神情冷峻:“以炼锋城内听风司的效率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误。” “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陈醉道:“你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山戎九部的人丁和野老山里的工厂作坊是炼锋城存在的根基,如果真有什么变故,处理起来也需谨慎保守为主,懂吗?” 王富贵道:“洞香春在炼锋城的力量有限,能侦查到的情况极少,也许情报有误也说不定?” “鲲鹏大哥不可能认错人,他与费玉章和慕容楚孝同为江湖四大公子,绝不会认错。”孟立熊十分笃定的分析道:“他不用听风司传递消息,却宁愿选择信任洞香春的人,说明城中情况已经很复杂,能造成这种局面的只有一直负责传书灵禽训练工作的巫族。” 玉章京一直沉默着,忽然说了一句跟当下话题无关的:“贝奥武夫凶多吉少了。” 王富贵和孟立熊都不明就里一脸莫名其妙。 陈醉则点点头,道:“白熊魔兵一战皆没,道尔顿实力锐减,他本是来摘桃子的,自然早就把贝奥武夫这个平民出身的统帅看作了眼中钉,之前有白熊魔兵作为倚仗,他底气十足还可以从容布置,利用一下贝奥武夫的军事才能,在失去了最强大的依靠后只会更容不下贝奥武夫。” “道尔顿私自派出白熊魔兵集团,造成了这么大损失,肯定会把失利的罪过安到他头上。”朱建华道:“贝奥武夫的家眷亲族都在西罗刹,他就算得到了卫公提醒,也没胆子造道尔顿的反。” “如果贝奥武夫被道尔顿整下去,甚至是被弄死,罗刹大军内部必然要乱上一阵子。”陈醉道:“叶斩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反攻倒算良机的。” “罗刹魔族虽然单兵战力强大,但战术素养不高,天性野蛮散漫,全仗着贝奥武夫军纪严明才形成了强大战斗力,如果失去了贝奥武夫这个军事天才的领导,这支队伍就没什么可怕的了。”玉章京道。 “叶斩若是率部击败了罗刹大军,在北路军中必然声威大振,以他的治军能力,相信很快就能把这支队伍抓在手里。”陈醉道:“叶还空遇刺生死不知,北军最核心的天武骑军也被张泥牛带去西边了,火教崛起已成定局。” “叶南冥在西路军,叶斩控制了北路大军,即便是赵俸炆窃据神器登上大宝,也得看叶氏父子的脸色做人。”玉章京道:“卫公以为火教会如何对待陛下的问题?” “宁帝一天与我在一起,就轮不到火教来挟天子令诸侯。”陈醉道:“叶斩和卫夫人都是顶尖智者,早就看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选择跟天地堂合作,不过叶大将军还是要脸的,还不至于现在就旗帜鲜明的反对陛下,我估计他们会待价而沽,看看赵俸炆和我们谁能给的好处更大。” “赵俸炆炮制了一场禅让闹剧,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不管天下人如何说,总归是当了皇帝。”玉章京道:“叶大将军和刚入斩经堂的卫夫人也没怎么反对,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毕竟西路大军与炼锋城太近了,卫公不得不防。”他话里有话,并没有全说出来。 “防谁?”陈醉听出他话中所指,反问道:“防司文晓和叶鲲鹏吗?还是防你那位结拜兄弟?” 玉章京听出陈醉语气中的不快,依然坚持立场说道:“现在无妨不代表以后没事,如果叶斩击败罗刹大军,控制了四十万北军,卫公还是应该有些准备才是。” 他担任洞香春头领多年,接触的阴谋与背叛太多了,很难对人产生绝对信任的感情。 陈醉笑容敛起,郑重道:“朱兄快人直语可惜用错了地方,炼锋城不是大赵朝堂,也非武威王的铁马银安殿,我们这些人是靠着情怀和信念凑到一起的,我能容得下叶家二公子,火教圣子,儒门矩子不是因为我陈醉胸襟有多宽阔,而是因为他们也包括你这个洞香春大头领,你们每一个都非蝇营狗苟利欲熏心之辈。” “卫公知遇之恩朱某铭感肺腑,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朱兄不必说下去了。”陈醉摆手打断,道:“我与费解结交是因为他的胸襟装着炎龙天下,我当然知道他身为火教圣子身上肩负着振兴火教的使命,我信任司文晓,则是因为他身上的书生意气和天下为公的情怀,但我也很清楚他背后的司氏是怎样的门阀世家,叶鲲鹏是叶斩的儿子,但也是我在战场上肝胆相照的兄弟。” “炼锋城是因为理想和信念建起来的平等之地,没有什么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陈醉续道:“我陈醉就是搭了座台子给你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登台表演的机会,然后静静看着你们表演,所以我不会去搞什么帝王心术,更懒得去提防这个那个有什么野心,我就只怕你们没本事折腾,演不出一场好戏来。” “君无杀虎心,虎有伤人意。”朱建华道:“无论如何,朱某以为炼锋城应有一套防患于未然的机制。” “你怎么知道没有?”陈醉翻眼看了他一眼,道:“这一路走来,朱兄以为陈某是什么样的人?” 朱建华垂首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知内情者以为卫公是挟天子令诸侯的大枭雄,知道内情的会觉着卫公就是一个情义千钧重的痴情汉子,而朱某看来,卫公却好像这天地棋局外的一个旁观者,权谋眼界都深不可测,有时候妙手指点便让这天下风云变幻,您虽不参与棋局却比弈棋人对棋局的影响更大。” “虽然有点过誉了,但大致是这个意思。”若论皮厚心黑,小醉哥敢称当世不做第二人想,又道:“原本我只想在柳江之畔做个半侠半商隐于江湖的小人物,奈何命运驱使,阴差阳错遇到了宁帝陛下这个局中人,我虽无心入局,却不得不与局中诸位豪杰纹枰论道。” “朱某懂了。”朱建华道:“卫公以旁观者清的视角看待天下纷争乱局,自然识人见事更清楚明白些,而且您不在局中,无所谓成功胜利,自然也就无所谓失败。” “建立完善的内部监察制度还是必要的。”陈醉道:“这一点我早就指点费解去做了,但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维护我个人的权威和团队的忠诚度,而是为了维护法度的权威和公平的信仰,我希望你能明白的是,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们不是为我或者宁帝陛下在打天下,而是在为这炎龙天下和你们自己的理想信仰在奋斗。” “卫公今日之言,可谓振聋发聩,朱某铭感肺腑,深感惭愧!” “这番话也不只是对你说的。”陈醉瞥一眼孟立熊,又道:“师徒如父子,你尊我敬我服侍我都是应当的,我受之无愧,但如果你要为了我去杀害自己的老丈人和一大批族人,那你趁早给老子滚的远远的。” 孟立熊闻言顿时大为惶恐,跪在陈醉面前,道:“弟子错了,不管如何,师父您不能赶我离开您。” “知错能改就行了。” 陈醉示意他起来,又道:“山戎九部当中以巫族人数最多,孟族虽然最少,但天赋勇武者却是最多的,你们结盟多年,同气连枝相互扶持,巫族的出产最丰,人丁最旺,尤其女孩子嫁与别族的最多,而孟族生存能力强大,几乎每一个成年男子都能独立捕杀三阶凶兽,然而你们的族群规模却是最小的,所以山戎九部素有孟族的男儿巫族的女之说法。” 接着又道:“自从炼锋城建立以来,与山戎部可谓是珠联璧合,紧密合作,确实大大改善了山戎部的生存条件,但同时,从我个人这里,对待孟族却要比对待其他八族更亲厚优待了许多,所谓不患贫而患不均,这么做显然伤害到了一直全力支持炼锋城建设,贡献最大的巫族。” “阿熊懂了!”孟立熊泪流满面,伏地磕头道:“师父不忍见山戎部自相残杀,宁愿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给巫族一个改过的机会,阿熊代妻子阿丹谢谢师父的恩德。” “磕够了就滚起来吧。”陈醉坦然受之,骂道:“这是最后一次,别动不动就跪地磕头,还他吗的哭鼻子,你可是山戎部未来的全军统帅,老子传你兵法,授你武艺,是希望你有一天能顶天立地,成为野老山这一方天地的守护神的!你这哭鼻子当磕头虫的毛病我可没教过。” 孟立熊反而咧嘴大哭,道:“弟子一定不负师父重望,弟子这辈子只跪您一个,哭也只哭这最后一回。” 玉章京在一旁看着听着,若有所思。对比之前那个以神鬼莫测手段焚杀三千白熊魔兵的盖世魔君,此时此刻的陈醉似乎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嘘,禁声!”陈醉忽然神动意起心生感应,猛然抬头向天,见一巨大阴影背月压下,不由面色微变:“怎么是她?” 第三百一十二章 堕落骑士 巨大阴影负月遮天来到头顶,夜空中,那两颗龙头十分显眼。 空中忽然跌下一人,紧接着另有一人从双头巨龙背上跟着跃下,凌空捉住了那人,奋尽全力在跌落尘埃前稳住身形,只停住了一瞬便难以为继,终于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陈醉之前看到的正是那位懂得魔法的蓝发女梅丽尔。 蓝发女子生硬别扭的口音说道:“救,救,救救他!”她求着陈醉救人,自己却一边说一边在吐血,每多说一个字便痛苦的肝胆欲裂,终于在说出最后一个字后晕了过去。 其他三人也已认出龙背上跌下的两个人。 孟立熊一见女子那一头蓝色长发便有点紧张,他不怕刀枪箭矢,却唯独怕元力攻击,生平最惨一败就是这女子赐予的,小声嘀咕道:“这女的可厉害。” 王富贵道:“这俩人的手上都沾满了北军兄弟的血,虽说是各为其主,但总归是侵略者,西人寡恩轻义,不落井投石已经是对他们极大的仁慈。” 玉章京提醒道:“救了好处不大麻烦不小,不救便什么麻烦都没有。” 陈醉没有说话,却抬头看天,有水滴落下,竟是红色的。 那巨龙的腹部被插了一根长矛,还在空中往复盘旋不肯离去。 “人从天降,便是天意。”陈醉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玉章京道:“卫公一路逆天,又何曾在意过天意?” “人无信不立,这龙与贝奥武夫有主仆契约,能至死不渝。”陈醉道:“我曾对贝奥武夫说过,必要时可以来炼锋城找我,现在人家濒死挣扎着找来了,你们莫非要让我失信于一个西人胡虏?” 玉章京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了。 孟立熊根本不敢规劝,立即用行动表达支持的态度,走过来将身材高大通身浴血的贝奥武夫抱到牛车上。 牛车下有几个暗格,有装酒囊的,有装武器的,也有装药的,那里有一瓶红鸾帝炼制的雪参玉露丸。 贝奥武夫的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里都有血,黑色的。身上还有伤,每一个伤口都像致命伤。但是他却还有一息尚存。面色赤红,呼吸沉重,进气少呼气多,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陈醉过去撬开他的嘴巴,将一颗雪参玉露丸塞了进去。 “贝奥武夫,我是那个应承过会帮你的陈醉,你若还能听见就给老子听好了,老子言而有信尽力救你了,不过老子能力有限,这最好的保命良药给你吃下去了,接下来能否活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啦。” 转而又去救治蓝发女梅丽尔。 玉章京略通岐黄,检查过后说道:“她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损耗甚巨,加上伤心着急才受了些内伤,用一般药物调养一下便可。”言外之意,自是在提醒陈醉,不必把这么珍贵的药物浪费在她身上。 “既然普通药物都能医好,那我这药丸岂不是能立竿见影?”说罢,倒出一颗雪参玉露丸塞进梅丽尔之口。 半个时辰后,梅丽尔先悠悠转醒。 双头巨龙还在空中盘绕,肚皮上插着一支长矛。贝奥武夫依然眉头紧锁双眸紧闭,还在跟死神决斗。 “我不想听你说那个谢字。”陈醉对梅丽尔说道:“你就告诉我怎么才能把天上那家伙弄下来,再拖一会儿,我怕它要归位了。” “它和他签的是生死契约,除非贝奥武夫活过来,否则它不会求活。”梅丽尔目不转睛看着昏迷不醒的贝奥武夫说道。 “你们两个是情侣?”陈醉问道。 梅丽尔轻轻点头,虚弱却坚定的:“我想成为他的妻子。” “他有可能活不过来了。”陈醉道:“我已经尽力,如果那条龙就这么跟他一起去了,未免有些可惜。” “她叫布特拉格诺,是一位帝国勋爵。”梅丽尔纠正道:“龙族是与人一样具有高等智慧,并且种族天赋更强大的伟大生命,请你不要用说起宠物的语气来说它。” 陈醉嘿的一笑,点点头,道:“说说吧,你们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道尔顿亲王设宴款待,黄金之国的大祭司在酒里下毒,贝夫中毒后被他们抓起来要砍头,我和布特拉格诺勋爵劫下了他,道尔顿的随行人员中有一位圣殿骑士团的暗夜圣骑士,因为你拿走了我的法杖宝石,我打不过那个人,贝夫和布特拉格诺为了救我被那人重伤。” “贝奥武夫是罗刹大军统帅,这个道尔顿凭什么这么对他?”陈醉明知故问道。 梅丽尔神色一暗,道:“是我害了贝夫,道尔顿的弟弟伦德尔皇帝想娶我为妻,但是我只想嫁给亲爱的贝夫,如果贝夫可以征伐到足够的土地正式成为帝国的东方大公爵,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是人类的嫉妒心害了他。”陈醉道:“一个平民出身的将军,在那些贵族老爷眼里,他不仅配不上拥有你,也配不上拥有这么富饶的土地。” “他在昏迷前对我说往西南方向逃,还说你早已预见到了他的结果。” “人还没死,谈不到结果。”陈醉道:“最多就是对他今日挫折有些预判。” “总之他说过,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一定会收留我们。” “你们觉得我像一个善良的烂好人吗?”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梅丽尔道:“我的炎龙语是贝夫教的,不是很......熟练。” “我不提供免费的午餐。”陈醉道:“这句话你能理解吗?” “是的。”梅丽尔道:“我们会把自己的天赋带给您。” “还有无穷尽的麻烦。”陈醉道:“比如他的仇家和你的家族。” “所以。”梅丽尔犹豫了一下,绝望的:“您不会收留我们?” “我已经帮了你们,并且从不欠你们什么,没有义务再为你们冒险。”陈醉单刀直入道:“除非能从你们这里得到值得我继续冒险的好处。” “我......”梅丽尔低头捏着衣角沉吟不语,显然是以为陈醉对她别有企图。 陈醉摆手道:“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没兴趣。” 梅丽尔松了一口气,问道:“那么尊贵的东方公爵大人,您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我们可以帮助您得到极西大陆上您想知道的消息。”已经苏醒的贝奥武夫忽然接过话头说道:“尊贵的公爵大人,我不得不失礼的提醒您,道尔顿和圣殿骑士团派出的杀手就在后面,很快就会追上来。” “布特拉格诺先生......” “是女士。”贝奥武夫更正道:“她是一位龙族女士。” “她的伤需要立即救治。”陈醉道:“两位不必担心安全问题,这里距离野老山只有一百里,已经很安全了。” “如果来的是暗圣骑士高拉特,无论在哪里都不存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贝奥武夫有些着急,强提一口斗气挣扎坐起,道:“我知道布特的情况不好,但请相信,那不会比被高拉特追上的结果更糟糕。” “两位执意要走,那便请自去好了。”陈醉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宿营,哪里也不去。” 贝奥武夫和梅丽尔这个状态下又能逃去哪里。眼见劝说不了陈醉,便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叫布特拉格诺的母龙被贝奥武夫召唤下来,陈醉怀着艳羡和好奇的心情凑到近前,看着这全身银光鳞甲密布的美丽巨兽,心中升起无限感慨和贪欲,如果可行,真恨不得一刀宰了贝奥武夫然后把这东西据为己有。 即便这东西体力有限,一次飞行的距离和速度都不会比追风强很多,而且消耗巨大。但只要一想到此生能坐在龙背上遨游天地,便不自禁的感到兴奋和期待。 陈醉用手轻轻拂过这巨兽的鳞甲,感受着它体内磅礴的生命元力。 长矛深深刺入到简称布特的巨龙的腹部,陈醉把一颗雪参玉露丸用酒化开给它灌入口中,待感觉它生命体征稳定一些了,才亲手抓住那柄长矛拔了出来,双头巨龙发出痛苦又压抑的咆哮。陈醉并不理会这东西幽怨带怒的凝视,接着又取了追风的鬃尾毛一根为线,将伤口缝合。 做完这一切,陈醉用烈酒净手,坐在车辕上继续与贝奥武夫和梅丽尔聊天。随口跟二人打听起极西大陆的风土人情,政治格局,以及都有哪些江湖门户和强者。了解这些事,自然是想预估赵俸侾带着八千天武骑军到了那边又能有多大作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极西大陆也不例外。在那里有很多国家,当中以尼特兰帝国,勘察加帝国和西北两大罗刹帝国最为强大。也有一些宗教流派,其中尤以圣殿骑士团,大光明神庙,圣尼特兰魔法学院和精灵圣域最是出名。 精灵圣域在北罗刹帝国,圣殿骑士团在西罗刹帝国,大光明神庙在勘察加,而圣尼特兰魔法学院则在尼特兰帝国。 四大圣地都至少有两位以上神圣领域强者,梅丽尔的父亲圣特兰斯便是圣尼特兰魔法学院三位副院长之首,也被认为是极西大陆上最强的神圣大魔导师之二。 而他们身后的这位叫做高拉特的追兵则是来自圣殿骑士团的暗圣骑士。所谓暗圣骑士就是没有名气,只虔诚遵从大光明神殿指引,对个人荣辱名利毫不在意的圣骑士。 这种暗圣骑士在圣殿骑士团内部一共有五位,每一个都是放弃了骑士荣誉,信仰狂热的极端主义者。 贝奥武夫坚定不移的认为,武威王固然强大,但毕竟强的有限,以赵俸侾的实力根本没有可能在极西大陆取得成功。在他看来极西大陆上的强大人物太多了,而赵俸侾的实力也不过比他强了一个级数而已。 陈醉懒得跟他计较分辨。 从他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在极西大陆是没有压制修为这一说的。 他们所谓的神圣领域大约分作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他称作圣阶,基本等同于人仙小宗师境界。第二阶段为神阶,实力媲美大宗师。据贝奥武夫说,只有大光明教皇和圣尼特兰魔法学院的院长大人,以及圣殿骑士团的总军团长大人,精灵圣域的神箭士触及到了这个领域。 在中州大陆,有实力问鼎这人仙小宗师境界的超品巅峰人物并不在少数。大家都是为了得到更大的机缘,隐忍不发刻意压制修为才停留在超品巅峰层次的。 更有一些惊才绝艳之辈,几乎已经预定了大宗师席位。 当世五位大宗师之外,承袭了火教气运的叶斩基本预定了一个地仙大宗师的位置,魏无极似乎也有这个底蕴实力。葬剑山的宫剑鸣和比叶斩还强一筹的明月庵锦羽裳也都在其列。 比起上述这些人来,武威王赵俸侾还要更强了一个档。 更不要说还有一位无论是谋略还是实力都稳压赵俸侾一头的陈师道。 贝奥武夫的种族优越感在陈醉看来有些幼稚可笑,但并不值得计较。 陈醉更想从他介绍的情况中分析出赵俸侾为什么要出走极西大陆?那个要跟陈师道争夺天道气运的男人怎么就忽然对那边产生了兴趣。甚至为此不惜放弃了北路军和大赵朝廷的基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对于醉哥而言,一旦炼锋城这边的局势稳定了,迟早还是要去极西大陆走一遭的。 在这之前,自然是对那边的情况知道的越多越好。 贝奥武夫的天赋极佳,生命力恢复的之快令人惊叹。尤其是在喝了一袋子陈醉的药酒后,身上隐然泛起金色的斗气之光,之前那些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了。 陈醉有些好奇的问:“极西大陆上的强者,一旦实力突破天道限制,是不是也有天劫降临?” 贝奥武夫一脸懵逼的摇头,反问道:“什么是天劫?” “你跟赵俸侾打交道这么久,连炎龙族的语言都说的这么熟练了,居然不知道什么是天劫?”陈醉有点不可思议,又道:“难怪你会认为赵俸侾是中州大陆上最强大的人。” “难道不是吗?”贝奥武夫道:“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天劫就是天道意志给修行者设定的劫难,一旦人间的修行者的实力超过了某个临界点,便会降下劫数来收走修行者的修为,在中州大陆,如果不想面对天劫,要嘛就压制修为,要嘛便在实力突破限制时打破虚空飞升到天界去。” “这真是个很糟糕的事情。”贝奥武夫感到难以理解,道:“在我们极西大陆,人们信仰大光明天神,可以放心的追求实力,最后的目标是成神,然后光荣的进入神国天堂,成为大光明天神的追随者。” 陈醉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在极西大陆没有天道压制的说法?” 第三百一十三章 王富贵的棍子 所谓天道究竟是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如刍狗,意思是说天道无情又最公平,把世间万物都看作没有生命的贡品,任其自然发展,不存在任何偏好,那为什么会产生压制人之修为进化的意志? 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大道在人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谓大道,所指的究竟是修行法则?还是某个拥有个人意志的强大存在? 陈醉继续想到,极西大陆的天和中州大陆的有什么不同?他们所谓的神国天堂和这边的天界有什么差别?为什么他们那边的修士突破人间极限境界后是升入天堂,而非面对天劫? 是不是说他们那边主导一切的天道意志跟中州大陆的是不同的? 忽然想到那句话: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如果大道法则是掌握在某个强者手中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极西大陆和中州大陆存在着两个天道意志,对待世间修士,分别采取了两种不同的对待方式。 极西大陆的天道意志对跨入神域的修士采取的是收纳或吞噬。 而中州大陆这边的则是干脆消灭。 这么算起来,这边所谓的天界似乎也不过是强者们的一个避难所。 那些渡劫破空的强者飞升到天界后为什么需要重修?他们之前积累的足以打破虚空的大量天地元力去了哪里? 陈醉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些这个世界的真相。 道意五重之后,无论是外在的感知觉力,还是内在的思感念力都大大增强,虽然不能与天地元力建立沟通,却能清楚的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元力物性和变化规律。这是否意味着如果自己可用修习真元,就能够成为这个范围内小天地的主宰? 按照这个理论,是不是说这个执掌天道意志的存在所能掌控的范围就是整个中州大陆?而在极西大陆上则还存在着另一个执掌天道法则的存在,那个强大的人物缔造了极西大陆和那里的一切? 成药师说过,当年的中州大陆存在过一位天道圣主,他按照天道演化规律缔造了这个世界。后来却被自己座下九个领悟了大道法则的强大弟子联手杀掉了。魔王九幽承袭其道缔造了十方魔国,率座下十二魔徒与九大圣人作战...... 拂晓时分,天光将明未明时。 东北方向出现一列火光,笔直的向陈醉等人所在的方位驰来。 陈醉停下思索,把睡熟了的孟立熊唤醒,吩咐道:“来客人了,准备迎敌!” 孟立熊凭着猎手的本能瞬间警醒,一骨碌身坐起,顺手抽出车辕内藏着的大槊,右手取大刀,沿着陈醉指引的方向全神贯注。以他的道意修养还感知不到地平线之外的事物。所以有些茫然。 玉章京和王富贵也跟着警醒过来,也都还没有觉察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来了。”梅丽尔对同样对敌情没什么知觉的贝奥武夫说道:“十八骑,最前面的是一匹雷马。” “是他追来了。”贝奥武夫看一眼虚弱无力的布特拉格诺,眼中闪过决绝之色,道:“一会儿你不要出手,他们要的是我的人头,只要我死了便不会有战争。” 梅丽尔泪眼婆娑,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屁话。”陈醉走过来冷然说道:“既然敢踩到我的地盘上,管他是什么骑士都不要想活着回去,你们两个什么都不必说不必做,只看着来人怎么死就好。” 贝奥武夫有些诧异的看着陈醉,问道:“您不是魔法师,却怎么会比梅丽尔更早觉察到他们?” “你知道为什么你每次与布特拉格诺联手跟赵俸侾交手都丝毫看不到胜机吗?” 贝奥武夫摇摇头。 陈醉又问道:“那你知道之前在定州城下为什么会输给比你年老许多的叶斩吗?” 贝奥武夫无奈的摊摊手,道:“或许是运气?” 陈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奥秘在这里,你的精神感知不够灵敏,如果你能跟我们一样,你就根本不会跟赵俸侾交手,更不会败给处在突破边缘,连八成功力都不敢发挥的叶老将军。” “叶斩只用了不到八成功力就击败了我?” “不要以为只有你会放水。”陈醉道:“叶斩现在正处在一个关键的阶段,随时可能引发五雷轰顶的天劫,轻易不会与势均力敌的对手较量,他肯跟你交手,本身就说明了你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他拿出全部实力。” “作为一名骑士,我不能接受您这样的说法。” 陈醉道:“不管你接受与否,这都是事实,在中州大陆,所有修士都会很重视精神修养的境界,如果你还想在这条路上更进一步,就必须更了解人体与宇宙苍生。” “像魔法师一样冥想?”贝奥武夫感到陈醉的说法有些不可思议。 在极西大陆,骑士和剑士都以修炼斗气为主,他们笃信的提升模式是量的积累带来质变效应。坚信只要专心修炼不断积累斗气,就可以逐渐提升斗气的水平,达到更高层级。 陈醉点点头,转脸面向东北方,道:“我先解决追兵,等咱们回到炼锋城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追兵将至,孟立熊已经能看清楚队伍最前端那人坐骑的样子。那是一匹通体宝蓝色,足踩四点白云的灵驹宝马。 王富贵骑上了追风,主动请缨道:“我先去会会他!”说罢,不等陈醉和玉章京点头便催马迎了上去。 陈醉看一眼玉章京,见他没什么表示,知道他是对王富贵的实力深具信心。 他们主仆曾冲出罗刹军大营,主要靠的就是王富贵的个人武力。 陈醉知道王富贵很强,也许不在费莲生那些成名江湖已久的大高手之下,所以同样对他很有信心。 王富贵用的是棍,他的棍有一个陈醉曾如雷贯耳的名头:棍名天机。 这一路上他曾向孟立熊展示过,在他自以为单独私密的情况下。陈醉知道他是想秘传绝技给孟立熊,便没有阻拦。当时孟立熊不肯欠他的,就把随身装备的八支神火箭送给他以做交换。 许多年前,王富贵家还是蕲州军户的时候,武威王开府建衙,遴选三十六条好汉入府。每人传授了一身足以成就超品境界的绝学。这王富贵便是其中之一,在三十六项绝技中他选择了镇天伏魔棍法。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开府三十六子,战死的战死,升官的升官,王富贵在官至天武骑军枪棒教头后,为了方便搜寻仇家下落,选择了加入洞香春,做了一名密谍,一直留在玉章京朱建华身边。 这个四十八岁的中年男人,生了一副平凡近猥琐的脸孔,很容易让人忽视掉。 正如他那条貌似平凡却能伸缩自如的天机棍。 他只是武威王麾下寂寂无名的一个小人物,而对手是一个媲美罗刹军统帅的圣骑士级别强者,所以这是一场在贝奥武夫看来形同自杀的战斗。 “打个赌如何?”陈醉笑眯眯看着王富贵决然冲上去的背影,对贝奥武夫说道。 “怎么打赌?”贝奥武夫道:“赌注是什么?” “就赌这场战斗的结果。”陈醉看一眼伏在一旁昏睡的银色巨龙,道:“我赌王富贵能赢,如果我赢了,你就带着这双头巨龙加入护城军,专门负责给我组建一支龙骑军。” 贝奥武夫微微皱眉,道:“高拉特的实力只比我全盛时逊色一点点,这场较量毫无悬念,他不可能取胜,这个赌约对卫公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陈醉道:“愿赌服输,这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如果我输了,你可以向我提个要求,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贝奥武夫若有所思,道:“卫公是想借这个机会向我证明一些事吗?” 陈醉点头道:“对你来说,这是一个认识真正的中州大陆强者的好机会。” “卫公说的这个强者指的是赵俸侾?” “不错,你有很好的领悟力。”陈醉道:“你担任这个东路军统帅六年,能多次跟他交手而不死,其中固然有这条巨龙的功劳,我想还应该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不以为然,等会儿那边结果出来,事实胜于雄辩,你自己慢慢想去。” 孟立熊主动请缨道:“师父,我过去给王大哥观敌了阵。” 陈醉点点头,道:“必要时可以出手相助。” “王大哥本事很大,不用我帮忙,弟子替他防着那些不相干的人,免得坏了师父的大事。”说罢撒脚如飞跟了上去。 追风的脚程很快,对方的雷马速度也不慢,很快就会碰到一起。 贝奥武夫担心的看着,他很希望陈醉能赢得这个赌约,但同时又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假如这个跟班似的小人物真的战胜了圣殿骑士团的暗圣骑士高拉特,那几乎就等于证明了武威王这些年一直对他手下留情了。 西人被称作魔族后裔,性情鲁直,行为多野蛮,兵法武道都偏向简单直接的风格。领兵打仗喜欢摆开阵势,拿出最好的武器装备,通过正面交锋的方式,由战士的勇武来决定胜负的结果。 贝奥武夫在东方征战多年,已经算是比较懂得变通之道的人物了。可惜也不晓得养贼自重的道理,自然也就无法理解武威王为什么这么做。 王富贵策马飞驰,手持四尺半长的天机棍,迎着对手一丈二尺长的骑士长枪无所畏惧的冲了上去。 二马奔腾如电,顷刻间便到了近前,眼看对撞时,对面的骑士忽然沉肩侧身,用自身重心将马儿往旁边一带,侧开身位的同时长枪如毒龙般刺向王富贵当胸。 深蓝色的斗气缠绕在长枪上,裹挟着庞大的力量压迫过来。 声势十分骇人。 王富贵没有躲避,而是单手举起了棍子对准了长枪骑士。下一瞬间,他真元爆发开来,四尺半长的天机棍忽然增长了数倍,在长枪眼看着就要刺中他胸口前,先一步狠狠捣在对面骑士的铠甲上。 当的一声,对面骑士毫无准备的中招了,整个人被这一棍撞的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王富贵也被对手的斗气隔空击中,他却游鱼似的一滑,在马背上晃了一晃,一按鞍韂腾空跃起,凌空又是一棍子打在对方骑士的头盔上。 “在绝对的力量和装备优势面前,再厉害的技巧也只是......”贝奥武夫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骑士身上泛起深蓝色光芒,那是斗气在正式晋级神圣领域前的颜色。他用斗气抵挡王富贵的棍子,同时丢了笨重的马战长枪,隔空挥拳还击。 贝奥武夫对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打法深具信心,本以为高拉特能轻松取胜,却没料想王富贵竟也修成了护体罡气,蓝色斗气的拳打过来,根本不能接触到王富贵的身体。而王富贵却将天机棍收成短棒,对着重甲在身动作明显不够灵动的骑士痛下杀手,狂欧不止。 只见棍影如山,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王富贵此时此刻却状若疯魔,把这条天机棍耍的风吹不透水泼不进,只听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每命中一击,那骑士身上便亮起一瞬蓝光。 任谁都能瞧出来,骑士只能凭身上的斗气被动防御,根本无力还击,等他体内储存的斗气消耗殆尽便是落败身死之时。 “有武无道,空具神力,知己而不知彼。”陈醉淡淡说道:“尽管他的斗气外放宛如实质,杀伤力十分惊人,但是护体罡气不离身前一尺,自然相对更凝练一些。” 又道:“此人作战勇猛,斗气充沛,只论绝对力量的确在王富贵之上,可惜在料敌先机,体察战场气场变化方面差距太大,这就是差异所在,而王富贵并非名门出身,没修习过高深的心法,受道意修为所限,还不能释放元神法相来借天地元力战斗,尽管真元积累是超品级别,但在中州大陆上还算不得顶级战力。” “比起赵俸侾呢?”贝奥武夫不甘的问。 陈醉随口说道:“有如米粒之珠与骄阳烈日争辉。” 荒漠上,王富贵在大战暗夜圣骑士高拉特,孟立熊左手大槊右手大刀迎着后面的十七骑凶猛的撞了上去。看着那些有勇无谋却又如此狂热无畏的骑士,忽然想到了赵俸侾...... 第三百一十四章 城 穿过万里黄沙的大漠,前方大地的颜色从黄转变为黑,一望无垠的黑土地上,春天的绿草在蓬勃生长,原野上到处粉色白色的花朵,像夜空里的星辰。 一辆空辕马车停顿在这片沃野上。一个看不出多大年纪,英武冷峻的男子抱着个约两三岁的孩子,目送如蒙大赦匆匆飞走的黑色巨兽远去。 “主子,就这么放老黑回去了,它不回来了怎么办?”一个大腹便便的虬髯大汉提着裤子从附近的草丛里钻出,苦着脸说道:“老奚我年岁大了,怕是拉不动这黄金车。” “惫懒货。”男子语气轻松道:“咱们已经到地方了。” 大汉有些不敢相信,左右四顾,但见四野苍茫,黝黑大地绵绵延伸看不到尽头的苍翠,不解道:“老黑不是说,咱们将要抵达的乌拉王城是勘察加帝国第二大城市吗?这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啊?” “我已经感觉不到他了。”男子单手抱孩子,把右手心向上,仿佛托着某物的动作,一股旋流从无形到肉眼可辩,迅速生成,越来越大。 大汉直愣愣的看着。 男子笑了笑,把怀中的孩子交给大汉,道:“带上康儿,站远一些。” 大汉接过孩子,懵懂的看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不禁问道:“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您确定现在可以发挥超品以上的力量?” 男子嘿的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仰头观天,道:“看到了吗?这极西大陆的天果然不一样呢。” “老奚看着还不是那个样子。”大汉察觉到周围风起云动,前方原本无尽的远方似乎有无形墙壁,将风云阻隔,不禁担忧问道:“主子,这就是专门针对中州大陆人的所谓光明神国的魔法结界吗?” 男子哈哈一笑,阔步向前,嗡的一声! 刹那间天地色变! 大汉抱着小主子慌忙后撤,只见天空中的云朵向着一个中心汇聚。 云越聚越密,白云成了铅云,接着是遮天蔽日的漫天黑云。 天空迅速变得暗淡,气象越发压抑。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金光破开黑云宣泄而下! 一个背生巨大雪白羽翼的金发巨人出现在天际,并不说话,他在天上虚空一抓,一道霹雳便出现在天际。 轰隆一声巨响,霹雳在头顶上方炸开,强烈的光芒点亮了整片天空。 黑云依然不散,甚至凝聚成了一条东方巨龙的样子。那巨龙在空中盘旋而动,形成了一个极大的黑色旋涡,竟将漫天光影尽数吸了进去。 男子黑发腾空,昂然而立。 天地元气凝聚生成的黑色巨龙在他脑后天空盘旋,睥睨雄视着金发巨人,缓缓探出一只巨大龙爪。 金发巨人横起双臂阻挡龙爪,只一接触便全身颤抖,金色的斗气爆发开来,将黑龙巨爪锁住了一瞬。可惜很快就崩溃了,金色斗气之光狂泻而下,金发巨人身上的神光和背后白羽迅速失去光泽。 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眸中寒光一闪,轻狂问道:“他困不住我,凭你能挡得住?” 金发巨人低头沉吟,不敢与之对视,身后一座金光万道的巨大门户缓缓显形。 门户终于开启。 “故弄玄虚,什么狗屁的世界之门,不过是一道肤浅的时空结界。”男子语气轻蔑,一步登天迈了过去,回首一招,将大汉和孩子连同那辆车也带到了门户的另一边。 天地间的景观为之一变,黑色的大地上,拔地崛起一座石头城。 下一瞬,大汉呆立在城中,环顾周围看着遍地猪粪狗屎,馊水淋街的脏臭城市,傻眼道:“这就是老黑口中极西大陆排名前十的乌拉王城吗?这极西魔族人的生活也太随便了吧?” ...... 城外竖着一尊石碑,上面镌刻着几行字。 自然法则本应该高于人类的法律,而我们正在试图高于自然法则。 这便是炼锋城的人定胜天法则。 自由是生命最大的满足,不是长生不老,不是锦衣玉食,不是权倾朝野。而是每一个微小的生活愿望达成。当你想吃的时候有得吃,想被爱的时候有人来爱你。 如果你渴望自由,请加入。如果你不相信奇迹,请离开。 出现在贝奥武夫和梅丽尔眼前的是一座他漫行人间百万里都不曾见识过的城市。 “我以为这石碑上会看到一阙惊天地泣鬼神的千古名篇。”玉章京看着石碑上隽永秀丽的字迹,慨叹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座城市从一砖一瓦的修建开始,迄今不过五年光阴?” “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建起了如此伟大的城市?”梅丽尔看着城市边缘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如同空中楼阁,排列有序错落有致的城市建筑,惊叹不已的对贝奥武夫说道:“亲爱的贝夫,我们好像来到了天堂神国。” “不,这里是人间的天堂。”贝奥武夫道:“我最亲爱的梅丽尔冕下。” 牛车穿过巍峨高耸,却似乎有些警备松懈的城门。 贝奥武夫有些惊诧,如此伟大宛如空中楼阁的煌煌巨城,守城的门军竟只有区区四人,难道这城里的人就不担心会有山匪流寇,甚至是敌国军队来此劫掠? 陈醉瞧出他的疑惑,笑道:“炼锋城是自由贸易之地,每日里聚集在此交易的财物,相当于西戎汗国首府纳兰西京一年赋税的十倍,从这里往东三百里就是大赵落日城,往西八百里是锡兰草原叶胡部的都城舍业城,往东南则是隶属南陈的宜州城,如果没有威震八方的实力,我凭什么在此立足?” 朱建华道:“护城军盖世无双,早已把炼锋城四周潜在的威胁扫灭干净,抱天揽月楼商通四海,与天下各方势力息息相关,这座炼锋城外松内紧,海纳百川,雍容阔达,宵小之辈岂敢上门寻恤。” 牛车入城,前方出现一座气势格外恢弘的建筑,外观方正严整,竟有十几层之高。 贝奥武夫推测道:“那里可是城主府?” 陈醉微微一笑,道:“你们猜?” 玉章京朱建华接过话头,道:“如非朱某早知内情,恐怕也会跟贝兄一样有此误会。” “难道不是?” 朱建华点点头,面露敬意,道:“一座城市最好的建筑应该是布道授业之所在,而城主府之威严更应该体现在军队令行即止的纪律,城市居民衣食住行条件不断改善等诸般细节上。” 陈醉嘿嘿一笑,心中受之有愧,矫情的:“随口说过的一句屁话倒是被你记住了。” “此乃圣贤之言,由费兄转述。”朱建华正色道:“城主大人知行合一,无愧我辈楷模。” “伟大的格言的背后必定有伟大之灵魂。”贝奥武夫感慨道:“公爵大人的光辉温暖了整座城市,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让极西大陆上那些喜欢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来这里看看。” 炼锋城依山而建,继续前行往黑水湖城主府方向走,一路地势向上,前方出现一片正施工的所在。 那是一座宽敞的广场,正中央竖起一座高大丰碑,两列则是宛如神庙的庞大建筑。 贝奥武夫好奇的问道:“这里是神庙吗?” 孟立熊摇头道:“这是英雄广场,之前我们押送粮草赶往炎都,临出发前才破土动工,两列是英魂纪念堂,准备用作陈列为炼锋城战死阵亡之英模。” 梅丽尔看着两列廊宽柱高已经初具规模的庞大建筑,不由感慨道:“如此伟大的建筑却并非神居之地,若是在极西大陆,无论建造在哪个大帝国,恐怕都会引发一场战争。” 孟立熊道:“师父说过,神仙皇帝高高在上却只知道索取,能带给我们自由和幸福的只有我们自己的英雄。” 贝奥武夫和朱建华闻言同时皱眉,这俩人一个笃信神权至高无上,另一个坚信君权天授不可动摇,而陈醉这句话显然是把民权凌驾于二者之上了。这种大逆不道的理念是二人一下子都难以接受的。 “没有人能凌驾于神明之上。”贝奥武夫性子比较直接,心中对孟立熊转述陈醉的话不以为然,道:“我坚信是神创造了一切并拥有一切,包括我们的生命,除了神,没有任何人或生命配得上这无上荣光。” 陈醉笑道:“按照你的说法,你的神应该是宽容的。” “当然!”贝奥武夫道:“神辉普照大地,为我们带来一切美好,理应得到无上荣光,他当然可以包容一切,但作为神的信仰追随者却无权替神原谅那些异端,逆神者带来一切丑恶罪孽,是万恶之源,所以我们要征伐一切逆神者。” “实不相瞒,我就是个逆神者。”陈醉道:“在中州大陆上,每一个人都是逆神者,没人信仰你口中的这位创世神,而你又能如何?” 贝奥武夫顿时语塞。他想说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应该被神辉普照。可惜作为远征军的统帅,他自己都已经被他所谓的神辉下的国度所抛弃。 “我知道对你来说,有些理念一时半刻的你很难接受。” “是永远!”贝奥武夫强调道:“我永远不会接受肮脏邪恶的无神论!” 陈醉点头道:“我并不强迫你接受,在炼锋城,信仰是自由的,比如有人信仰火教,笃信大炎帝将成为天道正统唯一至高神,又比如九戎部信仰兽神,而你信仰的是你们的大光明神,无所谓,你信你的,我信我的,没有必要一定统一信仰,除非你一定要让我们跟你一样,那就只好较量一下谁的拳头硬了。” 转脸看向玉章京,道:“我知道你是为宁帝来的,这句话也适用于你们。” 贝奥武夫道:“公爵大人是一位伟大的人,拥有伟大的智慧和光明的灵魂,虽然暂时迷路,但我坚信你迟早有一天会得到大光明神的召唤,回到神的怀抱。” 陈醉哈哈大笑,道:“借你吉言,只要贝兄你愿赌服输,好好帮我把组建龙骑军的事情办好,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当真信了你的神。”言罢,转而又对玉章京说道:“你是不是也坚信我会辅佐宁帝扞卫大赵江山炎龙天下?” “朱某对此绝无怀疑!”朱建华郑重点头,道:“洞香春追随卫公是义父临行前的命令,我们所有人都相信,您对陛下的忠诚是天下间任何人都不能比的。” 陈醉满意的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尽管世界观存在极大分歧,但这俩人都是曾经独当一面能屈也能伸的聪明人,晓得人在矮檐下便需学会求同存异的道理。 对于陈醉来说,缺的不是想成为朋友的人,而是能成为朋友的人。 人才难得,二人有这个觉悟就可以了。改造世界观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孟立熊有些奇怪:“入城的时候已经把您回城的消息发出了,怎地走到这里了还不见有人来迎接?师娘和护城军的兄弟去了哪里?鲲鹏大哥和司大人为什么也不见人?” 这的确有些不寻常,陈醉一行入城前没有传讯过来,但入城的时候孟立熊命门军发旗语往城主府传讯了,按理说走到这里应该能遇到迎接的队伍了。 便在此时,一队人马行色匆匆,从通往城主府的大道上下来,为首者是个身高体壮的白发老者,身着虎皮,头戴鹿角,正是山戎九部的头领巫日夔。这一行有百多个山戎部中年汉子,一见陈醉,顿时迟愣在那里。 巫日夔第一个回过神来,忙迎上前来拜见。 陈醉察言观色瞧出这些人异状,心念一动,只做未见,不动声色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城中出什么事了?你们行色匆匆要去哪里?” 巫日夔道:“城中无事,是城外出事了。” “城外出什么事了?”陈醉问道:“城主府里谁在?你不在九戎总寨里,跑到城里做什么?” “城中收到消息,从炎都返回的护城军在城东两百里外的青石坳遭遇敌人埋伏,霍二城主与叶四城主还有司大人带护城军驰援,某闻讯后担心城中有变,专程下山来城中坐镇,以防那些宵小之徒乘虚而入......”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三十六鬼与一言九鼎 此时此刻,青石坳,血流成河。 三千护城军护着宁帝辗转万里,历时两个月走到这里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疲惫之师。 他们从炎都杀出重围,一路穿州过府,大小战役不知打了多少。 骤然遇袭对这支经历无数突袭,早已磨砺出野兽本能的队伍来说已经没有了先声夺人悚然一惊的效果。 所有人面无表情,机械的亮出武器,机械般守住自己的位置,又机械似的开始了杀戮。 无人抱怨,也没人质疑这一切究竟为什么。 男儿任事无需什么大道理,只要是想要保护的东西,那便拔刀,然后血战到底! 这是炼锋城主灌输给他们的信念。 这样的情绪和决心感染了所有人,包括迫不得已背井离乡的三万玄甲骑军。 加入稽查司,进入玄甲骑军序列的一刻,他们都曾宣誓一生忠于皇帝陛下,用生命来扞卫陛下。 但是在那个时候,大赵正值巅峰,玄甲骑军作为皇帝亲军,待遇高权力大,几乎所有加入者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又有几个人把那个誓言当真了呢? 而此时此刻,他们却在情不自禁的用行动来扞卫当初的誓言。 男儿的勇武是刻在骨头上,流淌在血液中的,平日里被苟且和现实压抑遮挡,可一旦被唤醒,便是山崩地裂于面前而不变色,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很多忠于宁帝的文官都抽出宝剑举起长弓参与到厮杀中。老宰辅司祭酒坐在马背上,看着一排排的年轻生命前赴后继,割麦子似的倒下,心中之痛无以复加。 这是一场注定不被载入南陈史册,却注定会名垂于江湖的恶战。 敌人从四面八方杀过来,潮水一般冲刷着这支疲惫之师的精神意志,消耗着他们的残存的生命能量。 他们当中有身经百战解甲归田的前飞云骑,有江南十三州的江湖中闯下名堂的武林高手。而此时此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号:死士! 所谓死士,心存绝志的亡命之士,为某件事不顾一切舍死忘生的狂热之人。 费伯远对赵紫衣说,欲募死士五万人,长驱贼庭,一战扫定炼锋城。 赵紫衣说,五万死士之外再给你五万精兵,拿下炼锋城。 五万死士,埋伏在青石坳。 一轮冲锋过后,原本伤亡不大的三万玄甲骑军还活着的已不足一半。而一路到此所向披靡,几乎没什么伤亡的三千护城军,在面对这支由正规军队和江湖高手混成的死士队伍时,终于出现连续伤亡。 年少的千夫长伤了一只眼,左眼被一名江湖高手的蜻蜓镖射中,鲜血染红了整张脸。 同样身先士卒的孟立虎也受了伤,一名前飞云骑老军以生命为代价,一刀看在他脖子上,以为能一命换一命,结果却只砍破了一层皮,血淋淋的看着挺吓人。 两个最强的头领都受了伤,其他人的境况可想而知。重甲步卒虽然没有阵亡者,但十人九带伤,且重伤占了多数。龙马骑军的损失更惨烈,巫蓇葖之后,又有十六人阵亡,其中巫族就占了九个。 疲惫状态下,每个人的血气力量都在削弱,铠甲之内自身的防御能力都已大大减弱。 战况最惨烈时,炼锋城的援兵终于及时赶到。 两千龙马骑军加入战场,上来就是五轮钢矛投射,直接让冲在前端的数千名死士名副其实。 骑军冲阵,仿佛一口破开败革的利刃,一员年轻将领匹马当先,手中三尖两刃刀挡者披靡势不可挡。死士当中一名费氏出身的宜州将领见状,连忙飞马举亮银枪前来迎战。 “炼锋城叶鲲鹏在此!” 年轻将领大喝一声,一刀斩下,宜州大将举枪招架,刀斩在枪杆上,刀势如潮,宜州大将被对手磅礴的真元震的手臂酸胀,虎口裂开,鲜血涌出再也握不住枪杆。 叶鲲鹏厉喝一声,刀光一转,平扫过宜州大将的脖子。 飞马掠过,率众杀入死士阵中。 山坳左边的高崖上,宜州费氏和来自弋江神宫监的数十名灰衣人居高临下看着。 云萝伞下,一名长须男子手摇羽扇,头戴纶巾,名士高人的范儿十足。 手中羽扇挥了挥,命令死士人马奋力阻挡援军杀入山坳接应里边的护城军。 随即又指着军阵中心的麒麟马车,向左右问道:“宁帝就在车内,哪位前辈高人出手为我南陈立此不世功勋?”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想下去立下头功,但也都知道这个头功不好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立功和活命比起来显然后者更重要些。毕竟这支护城军是怎么从炎都杀出来的,众人都有所耳闻。 莫启贤还没露面,而护城军有一支小股力量善于使用一种歹毒暗器专门对付超品高手,这一路杀过来,不知道多少高手殒在了这种神秘暗器之下。 满头银发的费勾陈说道:“诸位不必顾虑,那莫启贤在炎都城门下被魏无极重伤,牵动旧伤复发,已经是油尽灯枯,不足为虑,这一路杀过来,护城军的那些阴毒武器也已经消耗殆尽,此时生擒宁帝唾手可得。” 话音刚落,一人飞身纵下高崖,口中喝了一句:“且让杂家先试试!” 这人凌空飞纵,宛如巨鹰展翅腾空,扑击而下,目标直指宁帝车驾。距离麒麟马车还有十余丈的时候,忽然隔空发掌,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凌空击下,直取宁帝车驾。 马车安静的停在原地,就在排山掌的掌力将要命中时,忽然从车窗探出一条黑索,盘旋转动形成一个绳盘。 嗡的一声,掌力打在绳盘上,瞬时消散殆尽,而那黑索也一下子散开,却扶摇直上,凌空一转奔着出掌人飞来。灵动异常如臂指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这人当场捆绑。 黑索勒紧,那人真气运转不灵,从空中跌落下去,顿时淹没在护城军步卒们的刀槊下。 高崖上这些人没想到车里还有一位如此厉害的高手,眼看着抛砖引玉的那位神宫监高手被车内人暗算灭杀,顿时心头升起兔死狐悲的寒意怯意。一时间踟蹰不前。 “忍辱百年,一雪前耻,证明你我曾活过的机会就在此刻!”一个尖亢的声音叫道:“诸位兄弟与老夫一起出手!” 这句话点燃了神宫监高手们心头的火焰。 死亡固然可怕,但他们却经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就是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滋味。 他们是一群被世界遗忘的人。 从少年时加入神宫监之日起,首先失去了生为男人的尊严,接着又失去了生为南陈宫人的那份荣耀,隐姓埋名苟延残喘。他们没有后代,没有公开合法的身份,除了漫长的生命,便只剩下绝望。 有希望的人会因为期待不能被满足而感到痛苦,但没有希望的人却等于生活在地狱中。 只有鬼才会活在地狱里,所以他们就是一群被这鲜活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压抑着将别人也拉入地狱的渴望。 三十六灰衣如鬼,乱蝶扑花之势凌空而下。 便在此时,一剑自西来,残剑龙鳞剑意浩荡,光寒直冲斗牛! ...... 在这布满硝烟与瓦砾的乱世中,没有人能纤尘不染地活着。 陈醉用悲悯的目光看着踌躇满志的巫日夔,忽然道:“山戎九部,巫族为首,炼锋城有今日,你们居功至伟。” 巫日夔神情一滞,随即刻意拿捏出困惑不解的样子,问道:“城主何出此言?” 陈醉没理会他拙劣的演技,继续说道:“巫族有八百儿郎加入护城军,每一个都是好汉子,你们配得上更多荣耀和奖励,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放弃你,如果你能立即悬崖勒马,我愿意给你一个回头的机会。” 巫日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想争辩几句,但面对陈醉漆黑如墨深不可测的眸子,那些到了嘴边的妄语却哪里说得出口。他面红耳赤,手下意识的按在了刀柄上。 “何必如此呢?”陈醉道:“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你和他们还会有机会吗?” “你再厉害,总归只是一个人。”巫日夔终于放弃了辩解的想法,咬牙道:“城外有五万人马,护城军主力都在青石坳,就算你赶回来了又能有多大作为?” “我其实可以什么都不必做。”陈醉淡淡道:“巫日夔大叔,相信我,回头吧,就算我不回来,你们也毫无胜算。” 巫日夔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司文晓还在城中,大营里还有一千重甲步卒。” 陈醉看向他身后,道:“我也知道你身后这些人都是那些孩子们家中的父老。” “你知道?”巫日夔吃了一惊。 陈醉点头道:“我当然知道,每一名护城军的名字都在我心里装着呢,还包括他们的生日,父母双亲是谁,我统统都知道,我还知道你的大儿子叫巫蓇葖,之外你还有两个出生没多久的小儿子,而你之所以走到当下这一步,也都是为了他们。” 巫日夔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 “我更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配得上拥有更多。”陈醉有意提高声音继续说道:“遗憾的是我暂时没办法给你们更多,炼锋城还在发展阶段,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人才和资源,我只能在保证你们温饱的情况下,优先考虑百万人的未来生计问题,诸位须知道,这个世界很大,不只有野老山森林。” “所以城主大人就要不惜舍弃数千儿郎的性命,万里迢迢去炎都搭救那个对我们毫无价值的昏君皇帝?”巫日夔索性豁出去了,质问道:“你做出这样的决定,究竟是为了炼锋城和山戎九部,还是只为了你个人在北赵朝堂上的功名利禄?” “我为了我妻子!”陈醉坦然道:“我经常对你们说炼锋城是一个大家庭,我们是一家人,在家这个概念里,男人就应该保护女人和孩子,这是构建炼锋城的基础价值体系,赵致不是个好皇帝,但她是我的女人,也就是炼锋城的女人,为了自家的女人,就算是要与全天下为敌又如何?” “你说宁帝是个女人?”巫日夔有些不可思议,惊诧的看着陈醉。 陈醉点点头,道:“这是一个很大的秘密,只有家人才可以知道,我创立炼锋城之初,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她。” “城主大人是为了自己的女人在作战?” “是的没错。”陈醉点头说道:“我能够想象得到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样的话,也能理解你之前的不满情绪,我现在就坦率的告诉你,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如果有一天炼锋城这个大家庭中的其他成员遇到了同样的麻烦,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出兵,我们是因为家庭这个概念走到一起的,守护家人就是炼锋城的底限!” 在炼锋城建立以前,山戎部还处在氏族公社的阶段,社会结构完全是一个以家族为单位的。家庭观念早已根植于他们的骨子里。陈醉的这番话放在别的地方或许缺少说服力,但在这些传统的山戎部中年人面前,反而更容易得到认可。 人群中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跟着陈醉的话语频繁点头。 “这么说,我们错了?”巫日夔面色泛白,这句话却是对着身后那些山戎部中年人说的。 “毫无疑问。”陈醉道:“我从来没把山戎部当做可利用的工具,那些对你们说这些屁话的人不是第一天跟你们打交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你还有脑子就该晓得,如果在我陈醉心中没有把你们巫族当做家人,你根本没机会听到这些话,炼锋城是我的,也是你们的,归根结底是大营里那些孩子们的,你们把他们交给了我,是因为我们需要这支军队来保护我们的家,如果我不是怀着父母之心对待他们,又何必在他们身上靡费重金耗费心思打造那么多装备?” “城主大人!”巫日夔彻底转醒了,噗通跪在陈醉面前,双手捂脸,痛苦的:“我等错啦!” 陈醉立即过去将他拉起,道:“你的确错了,但是没关系,因为家从来都是一个最能够容忍犯错的地方。” “城主大人,我等配不上您这般对待呀!”巫日夔涕泪横流,其他人也都纷纷跪伏在地。 “既然是一家人,便不要再说这两家人的话。”陈醉示意所有人起身,继续说道:“你们不要太惭愧自责,说句你们未必喜欢听的话,你们所犯的错误其实并不如你们自己所想的那么严重,就算我今天没能及时回来,你们也不会有机会引狼入室。” “如果你不回来,我们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巫日夔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那一千重甲步卒是你们的孩子,这没有错,但是,我需提醒各位的是,他们首先是护城军的步卒军人。”陈醉道:“如果你了解这支军队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就根本不会有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雷破阵 那一剑的风情如谪仙临风,快意潇洒,高不可攀! 伴着叶鲲鹏刺破死士中军的势头,一袭白衣从天而降,隔空御剑,一口残月龙鳞剑纵贯青石坳上空,往复如电,收割着那些灰衣厉鬼的生命。毫不留情的拿走他们仅有的。 “御剑飞天百里杀人!”一个灰衣老者在龙鳞剑当胸抹过后,眼望苍穹,不甘又绝望的质问道:“她是怎么突破人间限制,却没有被天道收走修为的?” 三十六名灰衣老鬼如乱蝶扑花扑击宁帝车驾的势头生生被这口剑阻挡。 剑芒大作,剑意冲天! 顷刻间,残月龙鳞剑已经渴饮十八名灰衣老鬼的心血。 与此同时,十八尊元神法相同时显形。 面对霍鸣婵这一波超越人间极限的御剑之道,剩下的十八人没有退缩,趁着霍鸣婵气机转换的瞬间,竟释放出各自元神法相,合体凝聚成一尊巨大的鬼面魔神。 刹那之间,天地色变! 元炁汇聚,引发天象异变。 霍鸣婵御剑迎敌,与那鬼面魔神正面抗衡,却并未现出元神法相,只凭着仙元九品的元力便挡住了鬼面魔神毁天灭地之势碎玉拳和排山掌。但见剑芒如山,与鬼面魔神发出拳掌元力正面碰撞,每一击都展示出超越人间极限的实力。 在高崖上的费伯远看着此情此景,忽然想起二弟仲达转述高祖陛下的话,因为这天正变得更宽容,所以高祖陛下可以在人世间多停留几年。心头顿时恍然:原来如此! 十八灰衣老鬼凝聚的鬼面魔神显然也属于超越人间极限的力量,二者正面相抗,这天道再怎么宽容,也终于忍无可忍。 终于,乌云汇聚转瞬铺满青石坳上方,数不清的电蛇往来追逐着残月龙鳞剑。 天人杀劫到底被引发了。 一道霹雳落下,生生将鬼面魔神发出的一记掌力披散,同时电蛇一转又斩向霍鸣婵。 残月龙鳞剑及时回撤,挡住了这一雷。这口剑跟随婵儿久了,已经与她气息相通,灵觉相容。虽谈不上本命法宝,却也算是神魂相连的一柄仙器。 霍鸣婵受此一击,娇躯在空中不禁一顿。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麒麟马车中传出:“姐姐快来这里!” 阿九出现在麒麟马车上方,黑龙索隔空舞动,将霍鸣婵的纤腰缠住,生生将她拉到了麒麟马车上方范围内。 雷蛇汇聚,威力只比刚才更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威能足以媲美人间大宗师的鬼面魔神和仙元九品的霍鸣婵都是被雷蛇重点关照的目标。 一道比之前更粗壮数倍的雷蛇盘空袭来,霍鸣婵意识到不妙,赶忙收敛气息,撤回残月龙鳞剑,准备逆抗天劫。 轰隆一声巨响! 雷蛇在头顶上方炸开,霍鸣婵咬破舌尖,准备以本命真元抵抗天劫。然而出乎意料的,那威力恐怖的电蛇却被麒麟马车上竖起的四根金属柱子给吸引过去。她清晰的感觉到那庞大沛然的霹雳能量被导入大地。 而她的主要对手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雷劫落下,无分敌我。 合十八位神宫监高手元神组成的鬼面魔神庞大的魔躯根本无处遁形,被一道天河倒泄般的霹雳命中后,伴着一声声凄厉惨叫,十八灰衣高手凝聚的法相大阵瞬间瓦解。 ...... 费寄穹率领五万南陈精兵来到炼锋城下。 没有等来负责开城的内应,却等来了镇守炼锋城的一千重甲步卒。 城门大开,吊桥前沿,一千重甲步卒昂然列阵,迎着五万敌军毫无惧意,方阵竟主动向前推进。 原来他们早就离开大营,秘密来到城门下,随时都在等着对方来袭。他们早就做好了御敌于城外的准备,这种情况下,巫日夔等人又能发挥多大影响力? 陈醉立在城头,身旁是仍有些忐忑难安的巫日夔。 “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陈醉道:“在炎都,比这多十倍的北赵御林军精锐都不能撼动我护城军一千重甲步卒分毫,就凭这几万臭番薯烂鸟蛋,也配踏足我炼锋城半步?” “人数差距太大了。”巫日夔强压下心头的骇然,道:“而且敌方阵中还有武道高手,我担心孩子们扛不住啊。” “知道他们身上的装备值多少银子吗?”陈醉淡定说道:“只一个人身上所耗费的足够装备对面两支百人队,我既然把他们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又怎么舍得让他们因为一些外部原因吃亏?满装满员满状态的情况下,咱们这一千个孩子可当外面雄兵二十万来用。” 一同观战的还有贝奥武夫和玉章京朱建华。 罗刹东路军统帅虽然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但多年战争中积累下的眼光还是准的。看到下方的千人步卒方阵后,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前也曾听过一点点关于护城军在炎都的消息,总觉得是参了水分的夸大其词。直到此时此地,亲眼见识了一千重甲步卒的风采,才终于勉强对那些消息多了几分信任。 “贝夫元帅,你可是觉得我在吹牛?”陈醉看一眼仍有些将信将疑的贝奥武夫含笑说道。 “看着的确是威武雄壮,兵锋无双。”贝奥武夫道:“就是不知道实战能力究竟如何,是不是扛得住对面的骑军冲锋。” 陈醉嘿嘿一笑,又看向当得起当代兵家四字的洞香春大统领,道:“朱兄觉得如何?” 朱建华道:“朱某现在只想知道他们需要多久杀退敌军。” 陈醉扬声道:“司五弟,客人想看好戏,把你们准备好的节目亮出来吧!” 重甲步卒当中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钢矛准备!”又大声下达口令:“目标敌阵,无差别投掷,射!” 轰然一诺,一千支钢矛同时投出,直奔对面密密匝匝的五万来自弋江的精兵。 还不等第一批钢矛命中目标,那个声音已经下达了第二个口令。 第一批钢矛刺入南陈军阵当中,唰的一下,倒了一大片。第二批钢矛紧跟着就到了,准确越过第一批倒下的南陈军,凶狠的刺入到军阵人群当中。 两军还没接阵,炼锋城这边已经杀伤敌人逾千。 此举极大的打击了费寄穹统领的南陈兵马的士气。 费寄穹满身银甲,手提大枪来到军阵最前方,看意思是打算凭个人勇力扳回一城挽救一下士气。 “锐字阵,人形雁列,一哨,二哨,三哨百夫长交替在前,破阵杀敌!”军阵中的司文晓再次下达口令。锐字代表进攻,人形表示冲阵队形,一哨人马为百,三个百夫长交替在前就是三人轮流充当人形阵型最前端那个尖。 千人步卒没有再投矛杀敌,而是迅速变换队形,摆出了一个好像剑尖形态的人字军阵。 方阵散开,对比敌人的四万多兵马,顿时更显单薄。 而就是这么单薄的一座军阵,竟主动向着对方数万人的军阵发起了冲锋。 贝奥武夫见此情景不由大吃一惊,道:“难道他们还想进攻?” 陈醉点点头,反问道:“极西大陆上有没有狼?” 贝奥武夫点头道:“自然有。” 陈醉又问道:“贝夫阁下可曾见识过狼群捕猎羊群的情形?” “狼是吃肉的,羊是吃草的。”贝奥武夫不以为然,一指对面军阵中的石蟒仙费寄穹道:“那个银甲老将的实力未必在你我之下,怎能拿来类比成羊?” 陈醉微微一笑,道:“军阵之内不在于你多能打,而在于你多能扛,他若胆敢与我们的军阵正面碰一碰,我保证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又道:“你若见过狼群捕猎羊群,就一定了解狼群最善于分割圈羊的战术。” 贝奥武夫还有些懵懂,一旁的巫日夔倒是先想明白了,道:“城主大人是想将那为首的老家伙圈住,吸引其他人来援救,然后再杀敌!” 陈醉点点头,看一眼摩拳擦掌的孟立熊,摆手示意道:“去吧,那老家伙叫费寄穹,绰号石蟒仙,也是堂堂超品移山级别的人物,你当心别被他缠上了。” 孟立熊一声欢呼,左手大槊右手大刀,阔步来到城头上,毫不迟疑的跳了下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夫妻夜话 “人才和蠢材最大的区别,前者常因成功而自省,后者总为失败找借口。” 陈师道坐在昔日南陈帝都石头城的内皇城金銮殿上,举着一份奏章对赵紫衣说道:“费伯远就是个典型的蠢材。” “也不能这么说吧。”赵紫衣道:“大先生固然犯了些错误,可二先生不是也去了吗?他也没能力挽狂澜呀?伯远公是蠢材,那他又算什么?还有某个把费仲达派去的人又算什么?” 世人都道陈师道龙御天下,皇权威严凛然不可侵犯。却极少有人知道,在这深宫大内从来只有夫妻没有什么皇帝皇后。 陈师道看着一身素缟的皇后,王宫露重,伊人憔悴,想到她几十年陪伴,心中着实有些难过。 终于苦笑道:“不可否认费伯远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但是你得搞清楚聪明和明智之间是有区别的,聪明人总喜欢做想当然自以为是的选择,而明智的人则会结合实际情况综合各方面因素来决策,费仲达之所以没有什么作为,就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无作为就是最好的选择。” “你少来糊弄我,打仗又不是治国,还搞什么无为而治?”赵紫衣道:“我这次可是拼了老本去对付那小子的,你不告诉我真正失败的原因,我跟你没完没了。” “我这里说的无作为就是见事不可为及时止损。”陈师道赔笑劝道:“炼锋城的护城军战力水平有多强不必我说,经此一役你也已经心里有数,当时双方最高阶战力对比,那白衣剑仙在雷劫中活了下来,神宫监那些老鬼却个个在劫难逃,炼锋城下,费寄穹五万人马被人家一千步卒正面凿穿,分割绞杀溃不成军,你说这是什么智慧能解决的问题吗?” “说来说去,你就是在说我们娘俩自不量力,我赵紫衣的儿子就是不如聂锦儿生的儿子?” “瞧,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不讲理了。”陈师道摊手无辜的样子:“这个事,从头至尾我都是支持你去做的,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又能预见到会是这个样子?护城军的战力之强,已经超出了中州大陆历史上任何一支军队,与之作战时,从前那些兵家总结出来的兵书战策都失去了价值,这是你们母子俩跟人家的差距吗?”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们的计划?”赵紫衣胸脯一起一伏,气呼呼说道:“你老实告诉我,这支护城军是不是已经是天下无敌了?我是不是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啦?” “这世上不存在绝对无敌的事物。”陈师道含笑说道:“无敌也只是一时而已,当年圣剑王朝的八百剑圣兵团何等强大,最后还不是落入虺文的算计,从内部被瓦解后亡于内乱。” “我这次也已经想办法从炼锋城的内部着手了。”赵紫衣道:“可恨那个巫族头领是个窝囊废,陈醉一回城,这家伙就改了主意,否则我们已拿下炼锋城。” “陈醉回城与否,其实对结果影响不大。”陈师道耐心分说道:“炼锋城之胜,不在于某个人,而在于一个几乎没有破绽的完备先进的制度上,这里边的学问很大,即便是我都还在摸索学习中。” “你真不是在拿话搪塞我?”赵紫衣欲哭无泪楚楚可怜的看着陈师道。 “你这次损兵折将,连老郡王留给你的老本儿都赔光了,我又怎忍心骗你。”陈师道叹了口气,道:“也罢,这个事情总归因我而起,所有损失不能让你自己承担,那就这样吧,这次北征东进,打下南岭百越后,全部赐予轩儿作为他的封地,朕许你们在封地内盐铁经营之权,再准你们招募十万兵马。” “我还想要葬剑山。”赵紫衣不依不饶道:“你反正也不怕轩儿造你的反,我这边不能没有高端战力。” “葬剑山是火教分支,宫剑鸣与叶斩势不两立,早就秘密投靠了五凤池天机楼。”陈师道沉吟着说道:“他的实力与叶斩无限接近,二人争逐火教气运多年,叶天刀突破大宗师,他必定不甘于后,一旦他成就了剑道大宗师,六十年前火教一门两大宗师的盛况将会重现,咱们想要招揽人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记得你一直都不喜欢火教。” “炎宗矩的徒子徒孙就是一群疯子。”陈师道没好气道:“因为这炎宗矩本身就是个一体双心的疯子。” “谁是炎宗矩?大炎帝吗?他不是人道始祖吗?怎么就成了一体双心的疯子?” “嘿嘿,这个事暂时还不能跟你说,因为有些事我自己都还糊涂着呢。” “又想拿这莫须有的理由搪塞我?” “没那个意思,这葬剑山的事情随便你折腾去,我不同意也不反对。” “你得给费老转儿下一道令喻,否则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这么大本事收服一代剑道大宗师?” “费仲达辅佐轩儿向来全力以赴,这个事又何必我多此一举?” “如果真的全力以赴,这次便该出动忘书老祖助轩儿一臂之力。”赵紫衣怨怼道:“哀家知道,在费仲达眼中,轩儿远不如聂锦儿的儿子,他只是受命于你,才不情不愿的做了这个太子座师,假如炼锋城那小子肯入南陈,这个费仲达都恨不得帮着你把轩儿他们兄弟打落尘埃。” “我若是真要做什么事,还用得着他帮着来做吗?”陈师道面色微沉,语气陡然严厉:“紫衣,你任性胡言也需有个限度,言在口中出口需慎,含在口里你是主子,一言出口,你便是这句话的奴才了,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的!” “我跟自己的丈夫说话,要负什么责?”赵紫衣道:“费仲达是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我说的全都是事实。” “你若足够了解费仲达便绝不会说出这蠢话来。”陈师道肃然说道:“凭你和轩儿这点微末道行,还不够资格在费仲达面前耍弄什么帝胄心术御下之道,你只管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吧,记住,只要有朕在,他必定会全心助你们。” 第三百一十八章 殚精竭虑 司祭酒这辈子就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前半生辅佐礼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君在位,悍臣满朝,一国之相最难。 后半生托孤辅政宰执天下与权臣争权,与佞臣争利,与奸臣争书道正统。 好不容易盼到了宁怀古来接班,那位江门儒圣却在这关键时刻为了寻找太子殿下一去不回了。 老先生迫不得已,只好背负众望再度出山。 所幸的是,这次出山他不需要再与谁争名逐利。 如今国已不国,区区一座炼锋城的政务不需要他来操心。 他要做的就是尽力为宁帝收拢天下人心,与北赵伪帝赵俸炆争地盘。 赵俸炆在京城炮制了一出禅让大戏,弄了个地妖族冒充赵致将帝位禅让给他。 如此荒唐的举动,连南陈人都看不下去,打着扫清妖气的旗号出兵北伐,连续攻占了北赵南方十州之地。 剩下的三十二州,只有极少数接受了这个事实,承认了赵俸炆的正统地位。还有相当一部分则在观望,这部分人当中有些具枭雄之姿的,已经开始暗中脱离朝廷体制,招兵买马,自成一方诸侯。 而在这些诸侯当中,又以天刀叶斩为首的火教集团势力最大。 在以司祭酒为首,忠于宁帝的群臣看来,赵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这些人收拢到麾下,再共同去讨伐伪帝赵俸炆。 炼锋城头,硝烟刚散。 战场上费寄穹留下的数以万计的尸体已经看不见,但那些血染过的暗色和淡淡的血腥味道却还未消散尽。 陈醉立在城垛口,负手看着远方。司祭酒率领众朝臣沿马道登上城楼,摆手示意其他人止步,单独走到陈醉身后。 “只是个开始,便死了这么多人。”司祭酒有些痛心疾首,叹道:“不知道打回炎都去,还要死多少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众生百姓为刍狗。”陈醉道:“死一万人是个数字,死十万人百万人也都只是个数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天下格局的演变早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所以不管是生和死,你和我都挡不住啊。” “卫公所言句句诛心,字字深刻入理。”司祭酒慨叹道:“好一句天地不仁,圣人不仁,陈师道真是好算计啊,如果没有这一战,老夫几乎都认为这天下必定要归于南陈了。” “文晓那边把战损数目都统计出来了?”陈醉淡淡问道:“老大人带了这么多人来见陈某,看来是有话要说?” “玄甲骑军这一战损失了一大半,三万人马只剩下一万三。”司祭酒叹道:“如果不是护城军展示了足够强大的力量,老夫甚至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不是还有叶氏父子吗?”陈醉笑道:“你们可是老交情了。” “此一时,彼一时,叶大将军是修天道的人物,首先看重的是五德气运,老夫不是此道中人,怀古又失踪了,谁能窥破他的心思呢?” “都说人不如旧衣不如新,可在我看来,衣服和人都是老的好,衣服旧了贴身,人旧了贴心。”陈醉笑道:“我建议您不妨修书一封,先探探大将军的口风。” “卫夫人入斩经堂,火教将成国教。”司祭酒一脸苦笑,道:“赵俸侾那小畜生裹挟太子出走,丢下这个大烂摊子给了卫公,如今大赵江山局势如何,天下人有目共睹,卫公又何必在老夫面前装糊涂。” “听您的口气,倒好像已经对叶大将军那边不抱希望了?”陈醉捉狭的看着老宰辅说道。 司祭酒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老夫在西行的路上便已修书一封,叶大将军传书说定州局势危殆,罗刹大军兵临城下,他只能专心于军务,暂时无暇他顾,还说朝堂纷争是宗室内部的事情,他身为臣子的不便置喙。” 这他吗不是一句屁话吗?陈醉心中好笑,这老头儿不愧是司文晓的亲爷爷,倒是个实在人。 “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陈醉道:“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谚语,当你和朋友的身后有猛虎追逐,你不用跑的比猛虎快,你只要跑得比你的朋友快,就能生存。”顿了顿,又道:“现在南陈就是那头猛虎,叶斩则是跑在了我们前边的朋友,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一个敌人落在了后边,就是赵俸炆那蠢货。” “所以北赵连续丢了南方十州之地。”司祭酒痛心疾首的:“不知卫公对此是怎么看的?” “如果我只想守着宁帝陛下在炼锋城偏安一隅,老宰辅和诸位是否会很失望?” “老夫已经无颜要求卫公做的更多。”司祭酒言不由衷道:“炼锋城不过方寸之地,兵源财帛都不足以与南陈抗衡,那些妄言东征者都是些读死书的呆子。” “谁说什么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关键是陛下的想法。”陈醉道:“这大赵江山本就是她的,现在的情况是,家里出了个家贼偷走了一部分,外面又来了个强盗抢走了另一部分,然后家里的刁奴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心思,可如果她想拿回本属于她的东西,我便为她尽力去争夺。” “卫公果然是这么想的?”司祭酒面露惊喜之色。 “我知道您是来试探我的。”陈醉道:“我还知道之前您已经试探过叶斩,虽然只是您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我还是为此倍感殊荣。”又道:“我不是赵俸侾,不需要对大赵天下负责,但我会对陛下负责,您今后跟陈某打交道,只需要牢记这一点便可省却许多试探误解。” “卫公对天下没有兴趣,却为何独对陛下这般义气深重?”司祭酒刨根问底道。 陈醉为宁帝所做的一切,从司祭酒的角度看来是很难理解的。在老宰辅眼中,陈醉是一个高瞻远瞩雄才伟略的旷世奇才。尤其是亲眼见证了护城军的恐怖战力后,他更认定陈醉是足以跟陈师道和赵俸侾比肩的枭雄豪杰。 所以他才更担心陈醉如此对待宁帝,其实是别有用心。 “请原谅,这是一个不能对您说的秘密。” 陈醉对着心有不甘的老宰辅摊手一笑,加重语气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没有秘密,我们就不是自己了。” 梦中人生看过一部美剧纸牌屋,当中有一句话很有意思:欲望使人高瞻远瞩,而盲目的爱则使人目光短浅如井底之蛙。为了自家的娘们儿,陈醉不介意当一个世人眼中的枭雄,更不在意做一回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 倾城红颜,绝世独立,她是这座江山的宁帝陛下,却从来就不是陈醉的王。 此时此刻,赵致在想什么? ...... 夜凉如水,黑水湖畔。 坐在城主府后园的笑忘亭中,居高临下可以看见人工开凿的运河将湖水引入护城河。 月影倒置河中,宛如玉带绕城逐着月光。 赵致身着龙袍在亭内,霍鸣婵一袭白衣在亭上。 一个君临天下,一个飘然若仙。 陈醉在亭外看着她们,酒不醉人人自醉。 “还会死很多人的。”赵致幽幽说道:“为了我一个不祥之人,真的值得吗?” “山戎部是天生的战士,对他们来说,能战斗才是生活,生和死从来不是他们需要担心的事情。”陈醉道:“如果只是为了你一个,我宁愿效仿赵俸侾单枪匹马远走西方,然而这么多人追随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已经是一个大团队,区区一座炼锋城已经装不下这么多雄心壮志。” “是啊。”赵致叹道:“我们都有各自需要承担的使命,老宰辅这些朝臣们待我以忠诚,万里追随不离不弃,先帝将祖宗基业传到我手中,也曾寄予厚望,这些对我们来说都太沉重了,从前不懂可以任性,现在已经长大啦......” “老宰辅对我不放心,不敢轻易押宝在我身上,因为他们手中的牌不多,已经输不起了。”陈醉道:“陈师道攻下大赵南方十州,对他们这些成长于南北大一统时代,享受过北赵无上荣光的遗老遗少来说这是一个没办法接受的打击,而对我们而言,重点是十州之地还囊括了龙首山,婵儿的爹爹就被困在那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打到那里。” “护城军需要扩充兵力了吗?”霍鸣婵问道:“你若已下定决心,为什么白天时不直接回应老宰辅?” “这是必然的。”陈醉道:“明天英雄广场落成,护城军牺牲的兄弟们的遗骸将移入英烈祠,之后便要招募新军。”接着又道:“到那时我们用事实来回应老宰辅的疑惑。” “让你受累了。”婵儿温柔的:“我们都知道你这个惫懒的家伙,一直所向往的是浪迹江湖逍遥快活的日子,只是为了致儿和我,才勉为其难走到这条路上的。” “为你们做任何事都谈不到累。”陈醉张开怀抱,笑道:“抱天揽月,生为男人,此生能有这般际遇,何其快哉!” 赵致不好意思当着婵儿的面投入他怀抱,婵儿却没什么顾忌,飘身一纵跃到陈醉面前,贴身入怀,转身对赵致说道:“致姐姐,你不想慰劳一下这家伙吗?” 第三百一十九章 厉兵秣马 “从大荒年代开始,死神一直在凝视着山戎部,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回敬以蔑视。” “天有道,却无情。” “所以指望老天垂顾的人是等不来幸福和自由的。” “如果我们想要得到更多,就要豁出命去跟山外人争,用我们手里的武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英雄广场上,陈醉指着身后的英烈祠大声说道:“今天这里将有十八名兄弟长眠于此,今后也许还会有更多,他们的肉体虽然死亡,但因为有了这座英烈祠,他们的灵魂却必将永远与我们同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信仰,上有天界诸仙,下有魔界魔王,而我们只信仰自己。”面对六千护城军和山戎九部的长老萨满们,陈醉慷慨陈词:“事实证明,我们拥有这世上最勇武的军队,配得上更多美好事物。” “曾经外界那些信仰天神和魔王的家伙,仗着武力欺压我们,把我们赶到野老山中与群兽为伍,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们祈求过他们,但求不来我们想要的生活,现在我们选择与他们战斗,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陈醉继续说道:“虽然我们有些人牺牲了,但他们的牺牲却是值得的!” “巫蓇葖,孟立江,查克虎......”陈醉每吼出一个名字,便有一名山戎部少年手捧神主牌位站出来,走进建好的英烈祠,将牌位摆上神坛。陈醉继续说道:“这十八位勇士的生平事迹都已镌刻在英烈祠的铁卷丹书上,永远为后人铭记......” 英雄广场上鸦雀无声。 忽然一声哀嚎响起,一人痛哭流涕跪爬到陈醉面前,痛不欲生的嚎啕大哭起来。 “站起来!”陈醉低沉有力的声音不容置疑说道:“立即!” 那人羞愧欲绝,悲痛哀伤,听到陈醉的话,心突的一下,猛然抬头看着陈醉,大声道:“巫日夔愧对我九戎英烈,愧对城主大人厚待,愧对山戎九部百万同胞信重,求城主大人赐我一死!” “赐你一死?”陈醉一步迈过去,探手提着他身上的虎皮领子,将这两米多高的中年大汉生生提在手中,道:“你给我听好了,想死容易,但山戎部的汉子只能光荣死在战场上的敌人手里,就像你的长子巫蓇葖那样,斩杀敌酋大将的首级后力战而亡,你是巫蓇葖的父亲,别这副窝里窝囊的怂样子,丢了山戎第一好汉的脸!” 山戎第一好汉的称号是宁帝遵照陈醉的意思金口玉言亲封的。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里,无疑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拳击中了巫日夔的当胸,他愤然挣扎起来。 陈醉如他所愿将他丢在地上。 巫日夔双手紧握,站在那里,全身都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在颤抖。 一个是战死在炎都,被陈醉授予至高无上荣耀和巨量财富的巫蓇葖。一个却是在炼锋城危难之时耍了一把耗子动刀窝里反的戏码。山戎部的勇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心眼,一向只把身为战士的荣耀看得无比重。儿子得到的荣誉越高,老子背负的耻辱便越沉重。 “知耻而后勇方为大勇!”陈醉沉声说道:“山戎部没有怕死的汉子,一死了之何其容易,难得是背负耻辱活下去,用余生为九戎之首的巫族正名,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既能生养出巫蓇葖那样的儿子来,便不该是个孬种。” “求城主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我巫日夔虽然年纪已老,但还能为炼锋城提刀!”山戎九部在陈醉没有建立炼锋城以前,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巫日夔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是在山戎部中已经是年长者。 “每个人的能力不同,责任也不同,你是山戎九部的头领,你的价值应该体现在引领部落上下,团结一心,守护住野老山这座根基,协助司大人管理好我们的工厂作坊这些事上。” 经此一役,陈醉的话在这些山戎汉子心中已然不容置疑,巫日夔收敛情绪,点头称诺。 陈醉又道:“接下来护城军还要扩编增兵,我还计划组建飞龙骑军,至少需要十名先天七品的汉子,龙马骑军增加到八千,重甲步卒增加到四千,一年内我要求新军形成媲美老兵的战斗力,兵员招募的事情我就交给你,在此之前还有新兵所需要的铠甲装备都要赶工打造,你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别的都好办,只有第一项不好解决。”巫日夔道:“我们没有十名先天七品,步卒两名千夫长,加上孟族两兄弟,骑军最强的两名百夫长,步卒方面能找出三名百夫长,全算在一起只有九个。” “孟立熊不能算在内。”陈醉皱眉问道:“山里还有接近百万人丁,就找不出两个先天七品?” “主要是这几年的出生和成活的孩子多了,人丁才旺盛了一些,十二岁以下的占了绝大多数,都还没成人呢,如果不限制性别或许还可以找出两个。”巫日夔道:“小女巫丹和孟族的孟立春都曾通过先天七品的力量测试。” ...... “我要至少十条巨龙!”陈醉对贝奥武夫说:“如果你承认欠了我的,就得帮我!” “伟大的公爵大人,这是不可能的。”贝奥武夫一口拒绝,道:“龙族居住在极北之地的安息岛上,那里是火山和冰川的世界,伟大的龙神统御十方海洋,是与大光明神同级别的存在,巨龙是龙神的宠儿,天生的贵族......” “为什么你可以?赵俸侾也可以?到我这里就不可能了?”陈醉无礼的打断他的话。 “龙是懂得感恩的伟大生命,布特是为了报恩才跟我签下灵魂契约的。”贝奥武夫道:“至于赵俸侾的黑龙,他叫尼德霍格,是龙族的耻辱,堕落的叛徒,为了活命背叛了与龙骑士之间的灵魂契约。” 梅丽尔也说:“每一头巨龙都是天生的魔法师和伟大的战士,拥有强大的体魄和神明一样高贵的灵魂,除了尼德霍格外,我还从没听说过有第二个堕落的龙族。” “意思就是我的龙骑军构想不可能实现?” “如果只是为了飞翔,其实还可以考虑其他亚龙种魔兽。”贝奥武夫建议道。 “能够像布特拉格诺一样避开强者攻击吗?”陈醉问道。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强者了。”贝奥武夫道:“如果是公爵大人这样强大的炼金术师,这恐怕没有可能。” “我说的是中州大陆上的大宗师,他们拥有的力量要比赵俸侾展示给你看的能力更强大许多,这样的人物凤毛麟角,分属于各方势力,炼锋城却没有。”陈醉道:“我要组建龙骑军就是为了拥有属于我们炼锋城的战略级别威慑。” “嗯,伟大的公爵大人,作为您忠诚的朋友,我认为您的军队已经足够强大。”贝奥武夫道:“道尔顿凭借三千白熊魔兵便足以在极西大陆上称霸一方,而您的护城军平均战力还在白熊魔兵之上,这样的力量即便是真正踏足神圣领域的伟大强者也不敢轻掠锋芒,难道还不足以形成威慑吗?”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亲身体验过大宗师的可怖。”陈醉道:“而我的对手当中,还很可能存在比大宗师更可怕的人物,而且你所谓的威慑力,是需要用军卒的生命去堆砌的,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作为亲手灭杀三千白熊魔兵的超越时代的强者,陈醉是真切体会过大宗师领域威力的,那种领域之内一切尽在掌握,神念所及可令对手毫无抗力,甚至能随时召唤天象雷池的恐怖能力,绝非普通军卒可以承受。哪怕这么干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普通军卒的生命力又怎么消耗得过大宗师? 如果堆死一个像镜空月那样的大宗师,需要数千重甲步卒付出生命为代价,陈醉宁肯选择战略上的退让。 贝奥武夫道:“我认为伟大的军队就应该承担伟大的使命,哪怕这个使命需要牺牲。”又道:“公爵大人是伟大的统帅,但显然不是伟大的战略家。” “你的意思是,伟大的战略家就必须能轻易舍得牺牲军卒的生命?” “是在必要的时候!”贝奥武夫言简意赅道。 这是理念之争,两个男人的言语之间已经有了点火药味儿。 梅丽尔出身于强大的兰特斯家族,耳濡目染之下,远比贝奥武夫更熟悉所谓上流社会的生存法则。她很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不妙,贝奥武夫现在是圣殿骑士团的叛徒,道尔顿绝不会放过他们两个。而她那个野心勃勃的祖父老兰特斯大公爵也绝不会允许她嫁给一个平民出身的军方叛徒。 身上有伤,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追兵,身前则是他们完全不熟悉的中州大陆。二人想要永远在一起,在当前的局势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陈醉身边,甚至是追随陈醉打下一片属于他们的天下。 贝奥武夫性情耿直,有一说一,以往在罗刹帝国军方就没少因为这张嘴得罪人。梅丽尔担心他会在言语间冲撞了陈醉,她不希望招惹陈醉不快,连忙道:“如果公爵大人坚持,我们愿意帮您去尝试一下。” “怎么尝试?”陈醉显然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搪塞过去的。 梅丽尔道:“龙族固然骄傲难以被征服,但也是从小生成的生命,具有一切生命的本性,如果还在龙蛋阶段就与某人亲近,孵化出来以后的龙兽就会本能的跟那个人亲近,甚至不需要签订灵魂契约就可以帮助那人成为龙骑士。” “我一年内就要龙骑军形成战斗力,你说的这个龙蛋从孵化到成熟到可以去战斗需要多久?” “至少十年!”贝奥武夫接过话头说道:“这是最保守的估算。” “你倒是个实在人。”陈醉笑了笑,道:“你应该很清楚,我等不了那么久。” 贝奥武夫点头道:“所以我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 “你别把话说的这么死,经验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以前没人能办到不代表我们就不能。”陈醉并不介意他的耿直,依然不死心的说道:“你再帮我好好想想,比如你那好伙伴布特拉格诺有什么喜好?龙族既然是媲美人族的智慧生命,那除了骄傲之外,必然还有其他性情和喜好吧?” “您的意思是利诱?”贝奥武夫皱眉问道。 陈醉一笑道:“别说的那么难听,交朋友嘛,互通有无而已。” “伟大的公爵大人,请原谅我不能苟同您的观点,我认为龙族是媲美神明的伟大存在,它们是神,签订灵魂契约是它们对渺小人类神圣的恩赐,绝不可能也不应该与肮脏的交易混为一谈......” 第三百二十章 驯龙传说 人性是复杂的,远比神性更复杂。 修行者越沉迷于力量,便越接近神性。而神性其实很单纯,甚至会像孩子一般受本能驱使做决定,没有怜悯和仁慈,只有喜欢和不喜欢,需要和不需要,而这也是神之所以成为神的原因。 贝奥武夫是坚定的神权至高无上信仰者,而陈醉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不是不接受神存在的事实,而是他早已经在内心中把一切不可思议的神异现象世俗化,习惯了以客观科学的角度看待一切神异。在陈醉眼中,至高无上的神明,也只是进化了的人。 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和破绽,有欲望就有交易的可能,在这一点上,人和神只有能力大小价值多少的区别。 贝奥武夫执着于力量,迷信神性,所以他不能接受陈醉的观点。 幸好梅丽尔与他不同。作为极西大陆有数强者圣兰特斯的女儿,她是真正亲历了解那些貌似神圣高不可攀的神圣领域强者不为人知的一面的。所以她知道那些掩盖在神性光辉下的肮脏欲望与凡夫俗子并无差别,甚至还要更炙热。 “龙族喜欢元素宝石,那是它们无法抗拒的诱惑。”梅丽尔说道:“它们还喜欢吞噬黄金和白银来增强身体的强度。”又道:“在极西大陆,除了有龙骑士外,其实还有驯龙师......” 贝奥武夫打断道:“只有身心最纯净的魔法天才,才有可能成为龙族认可的导师。” 陈醉嘿嘿一笑,不搭理他,目视梅丽尔,问道:“元素宝石是什么?” “就是公爵大人从我的法杖上取走的那种石头。”梅丽尔解释道:“那里面蕴藏了庞大的魔法元素,并且适合储存我们魔法师冥想所得的魔法力。” “就是这个?”陈醉随手取出那颗宝石递还给梅丽尔,道:“不介意的话展示一下,这东西是怎么用的?” 梅丽尔迟疑接在手里,那颗元素宝石亮了一瞬,一团冰晶神奇的出现在眼前,她迟疑问道:“您愿意把它还给我?” 陈醉看着有趣,见猎心喜,单刀直入道:“我希望两位能够加入炼锋城。” 梅丽尔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迅速与贝奥武夫对视了一眼。 贝奥武夫要更理性一些,道:“我们会带来麻烦。”与其日后陈醉后悔收留他们,倒不如先把话说清楚。 “什么麻烦?”陈醉语气轻松问道:“道尔顿的三千白熊魔兵吗?” “是的。”贝奥武夫点头道:“对他们来说,穿过大漠追到炼锋城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不知道那三千白熊魔兵已经全军覆没了?”陈醉语出惊人道。 看着一脸困惑和难以置信的贝奥武夫,恍然一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个纯粹的唯军事论的统帅,道尔顿那厮为了给他儿子报仇,私自派出白熊魔兵集团进入大漠追杀我们,结果招致白熊魔兵全军覆没,他为了让你背起这口黑锅才会突然对你下毒手的,你坐到了这个位置,居然连这么重要的兵员调动都不掌握?” “我......” 贝奥武夫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一下子有些发懵。他有些难以接受陈醉的话,但同时他又想不出陈醉有什么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如果陈醉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跟陈醉之间的差距就太大了。想到这里不禁又惊又惭。惊诧于白熊魔兵覆灭的消息,同时又惭愧于陈醉最后的那句话。一时间乱了方寸,话到嘴边竟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了。 原本他已经跟梅丽尔商量好要留在炼锋城,跟着陈醉在中州大陆上建功立业。在这次谈话开始以前,他心中还保留着几许骄傲,想着凭自己的领军才能和强大战力,是可以待价而沽在陈醉面前多争取些权力的。 “你不相信我说的?” “的确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贝奥武夫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又道:“但我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我知道像您这样强大的智者没有必要对我撒这么低级的谎。” “你认可就好。”陈醉淡然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实力足以为两位提供保护了,我的意思很明确,接下来就看二位的意思了,是留下来帮我组建飞龙骑军,跟着陈某在中州大陆上建立功勋,还是伤愈后离开?何去何从,二位不必勉强。” 领导力的关键是夸大自己的力量,而政治生活的核心内容则是遮掩自己的短处。 陈醉已经展示了足够惊人的力量,内心中是很希望他们留下来的,但语气却是轻描淡写可有可无。 “我们留下来。”梅丽尔抢在贝奥武夫前面做出决定,紧紧握着那颗宝石,单手按在胸口上,单膝跪地在陈醉面前,道:“我,梅丽尔·兰特斯·贝拉米,以贝拉米家族之荣誉向伟大的元素之神起誓,愿意同我的丈夫龙骑士贝奥武夫阁下一起,以吾魔法师之荣誉和生命,誓死效忠伟大的公爵陈醉阁下!” 贝奥武夫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单膝跪地,说了类似的誓言。 “两位请起。”陈醉嘴上这么说,却坦然受了二人的大礼,待二人起身,才郑重说道:“既然两位不嫌我这庙小,决心加入进来,那今后便是一家人了,陈某愿与二位同心同德同进同退。” 贝奥武夫主动换了称呼,道:“城主大人厚恩相待,救命在前,收留在后,我们理当效命相报。” 陈醉摆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恩义什么的心里有数就好,不必常挂在嘴边,你们既然加入进来了,那我就更不必客气,咱们还继续之前的话题,梅丽尔刚才说的元素宝石和驯龙师是怎么回事?” 梅丽尔道:“驯龙师就是指拥有龙族魔法学徒的法师,通俗的说法是,想要成为驯龙师未必一定多强大,但必然是魔法天赋极高,拥有最纯净元素的魔法师。” “实际上呢?” “实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梅丽尔看一眼贝奥武夫,道:“不过有些细微区别是只有极少数人才了解的。” 陈醉道:“愿闻其详。” 梅丽尔道:“如果有足够的元素宝石帮助龙族进化提升实力,其实也是可以吸引龙族主动签订灵魂契约的。” “这元素宝石从哪里能搞到?” “可以通过交易获得,也可以自己去自然界一些特殊地方采集。”梅丽尔道:“元素宝石有很多种,对应不同的元素物质会出产于不同的环境,在极西大陆有人专门做这种生意。” “用什么东西能交换或者购买?” “魔法材料,稀有金属,大量的金币,或者魔兽的元丹都可以。”梅丽尔道:“在极西大陆有魔法师联盟的公会组织,他们会不定时的发布任务,完成他们的任务也可以换取到。” “对我们来说有点遥远了。”陈醉道:“我还是比较喜欢简单的钱货两讫的交易。”又问道:“如果搞到了大量元素宝石,又去哪里找得到适合被驯化的龙族?” “不是驯化,是以魔法学徒的身份接受邀请成为战斗伙伴。”贝奥武夫一丝不苟的纠正道。 梅丽尔道:“只有去龙巢,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两处,一处在安息岛上,另一处在半兽人生活的黑森林核心地带。” “我的人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陈醉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梅丽尔道:“可以通过发布任务的方式,让极西大陆上的赏金猎人去邀请。”又道:“安息岛上的龙巢里有龙族的母神,从古至今都是赏金猎人的禁区,所以只能去黑森林,大人如果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我倒是有门路可以去运作这件事。” “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大量的金币或者稀有金属,各种适合打造魔法装备的材料。”梅丽尔道:“总之只要是公会需要的有价值的东西。” 陈醉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不太懂,一会儿你可以去找司文晓夫妇,请他们带你去一趟炼锋城的总库,看什么东西有用的,尽管带上。” “那可能需要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呢。”梅丽尔道:“就算炼锋城的总库有我们需要的,您就放心让我带走吗?” “没什么不放心的。”陈醉微微一笑,道:“一个肯为了所爱的男人拼命的女人不应该被质疑。”又道:“贝奥武夫留下来帮我训练龙骑士,你骑布特带着需要的东西回极西大陆,尽量速去速回,相信就算只是为了他,你也不至于一去不回。” 西人行事直接,陈醉也懒得跟他们兜圈子,一个人办事,一个人留下来,有些话不必说透。 贝奥武夫道:“这样安排很合理。” 梅丽尔道:“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但我一定会回来!” 陈醉道:“我不需要你一定成功,只要尽力就行,如果不能带回我想要的东西,那就尽量带回一些你认为我这边能用的到的东西,方便的话,你可以帮我打听一个人。” “是那位击败过贝夫的强大男人吗?” “他带走了我儿子。”陈醉道:“我妻子为了这件事很担心,我需要给她一个交代,所以比起带回十条巨龙来,我更希望你能带回一个跟那人有关的消息......” 第三百二十一章 忘情三卷 一个人的品性,不取决于这人如何享受胜利,而在于这人如何忍受失败。 陈子轩选择的方式是借酒浇愁。 他很清楚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比起那场赌上母族数十年老本的失败行动,更让他感到悲观和惭愧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费仲达。 老师曾经劝过他,要跟炼锋城的那个人搞好关系,至少不要成为仇敌。他也曾经在费仲达的指点下尝试照做了,但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母后的判断。 结果却是如此的惨烈又令人失望。 他失去了神宫监的老底子,还失信于费仲达。 他的哀愁和消沉除了源自失望外,还有愤怒。 他的东宫已经迁移到石头城的新内皇城中,依然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地位。暂时的失败并不足以彻底击垮他。让他如此意志消沉的是,父皇竟然说出了还要在人间停留很长时间的话。 高祖皇帝勤勉于天道,疏懒于朝政,他大权在握已经很长时间,却从未有一刻觉得这天下被自己握在手里。对于一个习惯了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人来说,这滋味无疑是十分难以忍受的。 天空飘着细雨,廊檐下跪坐着两个年轻男子,看着雨中独醉的太子殿下。 一个是被费解废了一只手的宜州江湖道领袖费玉章,另一个是来自东蜀慕容世家的慕容楚孝。 陈子轩醉眼朦胧,看着他们,苦笑自嘲问道:“你们说,天底下还有比孤更倒霉的太子吗?” 廊檐下二人默然不语。他们都懂陈子轩为什么这么说,所以什么都不敢说。 陈子轩不是个昏庸的太子,相反的,作为皇子,他的能力放在过往任何一个时代里,都是足以成就一代仁王帝主有为之君的根基。他天赋聪颖,自律刻苦,监国以来勤于政务,内政外交都颇有建树。 这位天之骄子最大的不幸是摊上了陈师道这样一个爹,又遇到了陈醉那样的兄长。 一个放权给他,而另一个则完全无视他。 南陈上下公认他为王者,被人这般云淡风轻无视掉的王者,还算他吗什么王者? “殿下不必忧患。”费玉章尝试劝说道:“慕容兄今次入朝为殿下带来了百越蝠魔一族,若论底蕴实力只在神宫监之上,慕容兄的祖父慕容龙城老先生陷落于炼锋城军阵中,他愿举全族之力襄助殿下霸业......” “什么霸业?谁的霸业?”陈子轩醉态尽显,放肆的笑着,问道:“老子都不是对手,儿子就能行?” 骂人不揭短,这话说的太难听,简直有失身份。 费玉章自是大为尴尬,看着慕容楚孝,赔了个尴尬的笑脸,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慕容楚孝则微微皱眉,推金倒玉伏地叩首,沉声道:“微臣慕容楚孝拜见太子殿下!”又道:“殿下是南陈储君,身负监国重任,既为君者,便当有帝王胸襟,容得下四海八方,难道还装不下一时之挫折?短暂失利不足惧,可怕的是太子殿下放不下这些许挫折,钻入死角反而局限了自己的眼光,白白辜负了陛下赐殿下南岭东越封地的一片苦心。” “慕容楚孝,你这算什么意思?”陈子轩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不满道:“你是来投效到本宫门下的,还是奉了谁的命令前来教训本宫的?” “臣虽受命于陛下,却是心甘情愿入东宫为殿下臣子的,臣来做什么不取决于臣,而取决于殿下想做什么,若殿下欲为天下雄主,则臣便是来与殿下一起共谋霸业的。” “本宫想什么还重要吗?”陈子轩义气消沉,道:“父皇龙御天下,春秋正盛......” “高祖陛下的去留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左右的。”慕容楚孝道:“但这南陈江山却是殿下在主宰沉浮,试问,古往今来何曾有为君者如陛下对待殿下这般信重?” “信重?”陈子轩嘿嘿笑了起来。 “当然是信重!”慕容楚孝不容置疑的加重口气:“必须只能是信重!”又道:“殿下对此决不可有丝毫怀疑。” “否则呢?”陈子轩哈哈笑着自问自答道:“是不是这东宫就该换主人了?名为监国,貌似大权在手君临天下,可这天下若是随时都能被人收走,那坐起来又有什么滋味?” “臣以为殿下之愁绪纷扰不在陛下那里。”慕容楚孝道:“而在炼锋城,殿下之所以担忧,是因为您知道了高祖陛下不只有您一个了不起的儿子,您在担心那个人会让陛下改变主意。” “难道不会吗?”陈子轩忽然啪的一下捏碎手中的酒壶,神色狰狞,转脸看向殿内,两名宫女正端着托盘诚惶诚恐跪在那里,他忽然扬手,两点白光脱手掠过两名无辜宫女的咽喉,他哈哈大笑,道:“瞧这些奴才,跪在那里貌似谦卑的样子,其实却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控制着本宫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若没有这样的打算,又何需如此?” “太子殿下,请息怒!”费玉章提醒道:“她们是皇后娘娘安排在东宫的。” “哈哈,你又提醒了本宫。”陈子轩神态癫狂,肆无忌惮道:“母后大人也不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若本宫不成器,她也好及时调整,废了本宫,换我那两个好弟弟来做这个监国太子。”他借酒盖脸,越说越不像话。 慕容楚孝心中略感失望,甚至有了拂袖而走的冲动,但他却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只好继续说道:“陛下信重的人是太子殿下,其他人都只是痴心妄想,陛下若不是对太子殿下寄予厚望,又怎肯将这天下交予您?陛下若不是信重殿下,又岂会赐予您粮米盐铁出产最丰的两州之地?” “可是他在发动北征计划之前,也曾派出费仲达去炎都接那个人回弋江!”陈子轩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咬牙道:“本宫也曾幻想过与那人相安无事,可我们那位英明神武永不犯错的皇帝陛下肯吗?” “既然如此,殿下就更应该振奋精神,继续跟那人斗下去!”慕容楚孝道:“臣自然之道那人有多强大,甚至已经超出了陛下之前的估算,可也恰恰是因为那人的强大超出了预计,才让陛下转变了心意。” “你说下去。”陈子轩走到廊檐下,跪坐在二人面前,与刚才那个癫狂状态下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慕容楚孝心中暗凛,道:“那人的强大程度已经超出了陛下手中资源所能控制的范畴,连郦凤竹派出的甲字第八都未能伤其分毫,足以当得起当世第三极的称谓,他在炎都几乎坏了陛下谋划十五年的大计,臣以为正因为他的强大,陛下才更不可能动那个念头,陛下给您提供这么多资源,就是希望您能代表南陈与那人斗下去,您还不明白吗?在陛下心里头,已经把那人看做了赵俸侾一样的敌手。” 陈子轩垂首不语,沉吟良久,忽然抬头看着慕容楚孝,问道:“你是东越人,但家族领地却与东蜀女儿国接壤,我听说你曾痴恋郦凤竹十年,代表百越蝠魔族与十三行合作多年,为什么选择本宫?” “家父慕容龙城早已在十五年前率领蝠魔一族奉陛下为主。”慕容楚孝道:“臣秉承父志归附南陈原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殿下所说不错,臣游历江湖时的确曾对郦凤竹有过痴心妄想,但现在,父亲大人身陷炼锋城,臣肩负蝠魔一族在这乱世当中延续种群建立功勋之重任......” “本宫懂了。”陈子轩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慕容楚孝,若本宫所料不错,是仲达先生派你来吧?” “正是。”慕容楚孝道:“仲达先生知道殿下在炼锋城损失不小,现在急需增强实力,您新获岭南和百越封地,当前第一要务莫过于收服葬剑山和根植百越多年的蝠魔一族,故此先生亲至百越十万大山说服了蝠魔一族耋老,派楚孝前来襄助殿下收服葬剑山。” 蝠魔一族是上古大战后迁徙到十万大山的魔族。拜魔王,传承吸血魔功,几乎人人天赋异禀。无论是为世人所知的极少数即战力,还是深藏于十万大山中的潜力都足以媲美当世任何强大宗门。 综合实力比起这次在炼锋城损失惨痛的神宫监来只在其上。 “这样的旨意父皇是不会亲自下达的。”陈子轩道:“而老师最擅长的就是替父皇做一些想做又不便做的勾当。” 慕容楚孝道:“先生已经收臣为入室弟子,传授忘情天书中的人字卷。” “哦,那本宫可要恭喜你了。”陈子轩道:“费氏执掌的忘情天书本是南陈皇族秘传之绝学,分为天地人三卷,参透其一便至少能证宗师境,当年放鹤恩师不过学得人卷当中的阳极真诀便成就了人仙宗师境界,恩师曾说过,终其一生若能将一部人卷修至大成便足以人间无敌,而之上的地卷和天卷更高不可测,非凡人能领悟。” 顿了一下,问道:“人字卷中武道部分有阴阳双诀,你修习的是哪一诀?” 慕容楚孝道:“先生认为臣的资质尚可,目下阳极真诀有八重火候,虽不足以为殿下扫平寰宇,但只要殿下决心振奋,臣愿为殿下收服葬剑山之马前卒!”又道:“北赵乱则天下亦乱,正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那炼锋城主绝不会坐失良机,太子殿下坐拥半壁江山,王权在手,岂有不争之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图谋 三月风,地里黄,西戎大草原上的青稞还没生出嫩芽。 炼锋城西南五十里,野老山脚下,抱天揽月楼修建在山中的总储运库。 总掌柜八臂貔貅陆广源正看着原本该运往纳兰西京的一车车粮食被运回总库,又眼睁睁瞅着十八大车的金银被装上车,不禁愁眉苦脸对着奉命执行运送任务的巫族老汉抱怨道:“图二爷,这些粮食去年冬天便已经期许给了纳兰西京,明明可以大赚一笔,现在毁诺却要双倍赔偿,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这是城主的命令,九爷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自行去问城主大人。”巫族老汉叫巫日图,是族长巫日夔的亲弟弟。 自从当日陈醉饶过巫日夔,百万人丁的山戎部便彻底归心于炼锋城主,再无第二个声音。巫日夔受命配合司文晓主持炼锋城内政事务,首要任务是从山戎部征兵六千来扩充护城军,次要任务则是调动山戎部的潜力参与到炼锋城发展建设的各个环节中,这当中便包括了成立一支全部由四十岁以上的山戎汉子组成的武装运输队。 巫日图就是这个运输队的头目。 陆广源一听就犯难了,道:“你说的倒轻巧,可我上哪去见他呀,现在炼锋城上下谁不知道城主大人是全城最忙的人,今日在铁匠作坊,明日又去了营造司,连司大人和二城主想见他一面都难。” “那就没办法了。”巫日图道:“这个事情是城主大人亲口下的命令,除了对时限有严格要求外,还命令务必绝对保密,除了执行人外,不得走漏半分消息,事关重大,我可不敢耽搁,否则家兄真的会杀人的。”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对不住纳兰西京那边的好朋友了。”陆广源袖手叹道:“真不晓得城主大人在想什么,这白花花的银子不赚也就罢了,还硬要搭上这么多金银。” ...... 此时此刻,炼锋城中,营造司。 一架巨大的马车正在紧锣密鼓的打造中,陈醉亲自设计的图纸,又亲临现场带人施工。 高温炉火前,巫日夔正满头大汗汇报着最近的工作进程:“新兵娃子们一共招募了八千,全部是十四岁以上不满十六岁的男丁,那十名飞龙骑军的人选也都已敲定,现在正跟着那位贝夫大人在训练。” “很好。”陈醉手中握着一柄玄铁重锤,一边专注锻打,一边说道:“告诉你女婿,就按照我制定的训练大纲执行,时间紧,任务重,三个月时间我要这八千新兵脱胎换骨,三个月后从中分选出四千骑军和四千步卒,编入到老卒营中,他们都处在长身体的关键阶段,营养供给方面尤其重要,必须严格遵照我给的食谱去吃,记住了吗?” 巫日夔点头道:“城主大人放心,老巫记不住还有司大人呢。” 陈醉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担子有点重,我给的时间又有限......人力有穷尽的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咱们现在全城上下每一个人都在跟时间赛跑,大家都辛苦一段时间吧。” “可不敢说辛苦。”巫日夔被高炉烤的头昏脑涨,见陈醉站在炉口更近更热的位置挥锤如飞,不禁唏嘘惭愧道:“城主大人劳心费神才是真辛苦,从前咱老巫窝在山中坐享其成,不知道这城中事务繁重,只觉得这城主是个清闲差事,不干活却总觉得您亏待了巫族,现在才知道这炼锋城主不是那么好当的。” “有几个小玩意儿需要很高的强度和精度,所以必须我亲自动手才能打造。”陈醉放下锤子,笑道:“我也不是经常这么辛苦的。”又道:“炼锋城是我创立的,有今天规模却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所以它属于我也属于全体山戎部,我传授你们的那些手艺就是大家的饭碗,我之所以下令所有密造作坊只招收山戎族人,便是希望它能一直属于山戎部。” “城主厚恩,为我山戎人逆天改命,我山戎部人生生世世都报答不尽。” “这报答什么的话以后不要说了。”陈醉道:“你女婿是我徒弟,师徒如父子,咱们可是亲家。” “是,就像您常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巫日夔脸上泛起憨厚笑容,道:“不过说起我那女婿来,我还更得感谢您,他现在已经超越了阿虎,成了当之无愧的山戎第一英雄。” 陈醉点点头,道:“有些天没看见他了,新婚燕尔不许同床还要主持军务,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闹情绪耽搁练拳?” “他万万不敢!”巫日夔道:“您尽管放心,那小子胆敢偷懒,咱家阿丹第一个就不放过他。”又补充道:“二五更的苦功没有一天敢耽搁的,阿丹经常陪他试手,说他现在的拳法跟神仙似的。” “没懈怠便好。”陈醉满意的点点头,道:“其实阿虎的天赋也不差,可惜没赶上好时候,这小子命好,成长最关键的阶段加入了护城军,现在他传了我的衣钵,以后在拳法上的成就会超过我,你们父女两个多受点累,给我盯紧了。” “老巫明白您的意思,回去就跟阿丹说,让他们同房也不要同床。” “还有个事情你要注意一下。”陈醉沉吟着吩咐道:“这次陛下落脚炼锋城,一起跟来了很多当官的,他们都是读书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大人放心,老巫已经严令所有山戎九部人,任何情况下不得冒犯那些追随陛下入城来的大人们。”巫日夔道:“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都给我忍着!” “你误会了。”陈醉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告诉大家,这炼锋城是咱们的家,规矩自然是咱们定的,任何时候没有在自家门口受气的道理,他们若不守咱们的规矩或者有什么不妥的言行,不用惯着他们。” “这个......嘿嘿。”巫日夔干笑道:“咱们当然早就想让他们尝尝滋味了,就只怕大人在皇帝陛下面前为难。” “只管大胆去做,只要别过分就行。”陈醉道:“有时候被为难一下也不是坏事。” “您这是要让那些大人在咱们城中过的不舒服吗?”巫日夔不解的问。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陈醉微微一笑,道:“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办,其他不必多问。” “大人,您是不是要在近期内用兵啊?”巫日夔忽然问道。 陈醉一愣,自己心中的打算目前为止只对孟立熊那小子一个人说起过,连致儿和婵儿都不晓得,这巫日夔是怎么知道的?立即问道:“为什么这么问?孟立熊跟你说什么了?” “他可什么都不敢说。”巫日夔连连摆手,解释道:“是老巫我自己寻思的,这些日子药厂作坊那边日夜赶工,说是要在六月底以前生产出五千人份儿的大力丸,兵器锻造那边也在不断打造新装备,现在连您都在亲手赶工打造这辆车,所以我就想您是不是急着要对哪里用兵?”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东征 明月伊人,半魔半仙。法天真君,笑傲人间。 霍鸣婵一身白衣,身负残月龙鳞剑,翩然若惊鸿,足不沾地来到城门口。 经过青石坳一战,她俨然已经是炼锋城最高战力,以仙人之姿,被众人顶礼膜拜。 高天上一团乌云悬在她头顶,有雷光时隐时现。 四千龙马骑军和一千重甲步卒,加上一万五千玄甲骑军整装待发,一辆八匹龙马拉车的巨大马车停在军阵前。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 这八匹马的大车只有白衣剑仙才配得上。 “我今后是不是都离不开这马车了?”霍鸣婵看着陈醉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战车,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对着车里头半躺半靠懒洋洋的陈醉咬着嘴唇道:“把车里头弄这么舒服,你这是拿来洞房的还是行军的?” 车内宽阔,倚坐卧立皆舒适,布置极尽奢华,一应器具不离楠梨檀木,金钩悬锦帐,玉案列文房,简直堪比龙撵行宫。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军阵前,你身为全军敬仰的剑仙酒神二城主,说这种没脸没皮的话也不怕被人笑话。”陈醉笑嘻嘻道:放心,咱们是去行军打仗的,我再怎么猴急,也不至于在行军途中胡来。” “一共只有六千老卒,你一下子就抽走五千,只剩下一千老卒和八千名只训练了三个月,年龄不到十五岁的新兵娃子,这城防还要不要了?你真的就这么着急东征?”霍鸣婵没搭理他的调笑,正色道:“既然老宰辅为首的老臣们都不同意现在就东征,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陈醉招手示意她先上车,然后对车窗口骑在追风背上的此次东征军主将孟立熊吩咐道:“人齐了,出发吧。” 民主可以,但必须集中。 能人多了是好事,不好的地方就是想法也跟着多起来,大家各抒己见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谁都能说出一番道理来。这种情况下做一把手的若没有乾纲独断的气魄,那就只剩下扯皮了。 陈醉这次用兵就遭到了司祭酒老宰辅为首的文武官员的反对。 有反对的就有赞成的,老宰辅为首的老成派反对此时用兵的理由很充分,以司文晓和叶鲲鹏为首的少壮派同样摆出了足够的理由赞成陈醉的决定。 爷孙两个在堂上争得面红耳赤,老宰辅气的举拐棍儿打人。司文晓不敢躲避,脑袋挨了一棍子,嘴巴依然不服气。 爷爷说护城军连逢恶战,炼锋城防御力量有限,此时更应该休养生息恢复战力,优先保证宁帝安全,战略上以联络天下诸侯集中更多力量为主。此时劳民伤财发动东征,既不智,又不忠,简直愚蠢透顶。 孙子则坚信陈醉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有他做出决定的道理,并且分说道:当今赵俸炆逆天称帝,以至天下时局不安,诸侯各生异心,其中附贼者少,观望者众,若此时发动东征阻力不会太大,且只需几场胜利便可让天下归心。若此时按兵不动,则时间拖的越久便越不利。 老宰辅不屑说这是纸上谈兵的孩子话。就凭这点兵力便想横扫天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人家正愁找不到机会跟你决战呢,你们倒主动送上门去了。而且考虑到落日城中还有西戎汗国狮驼率领的大军虎视眈眈,此举实在是愚不可及。 赵致被迫迁都炼锋城后,原本的朝廷班底已经被拆散的七零八落,从前忠于武威王的枢密院和兵部都没有跟来,所以要重新搭建班子。叶鲲鹏身为炼锋城军务主官,现已官拜新枢密使,稽查司魁首,执掌朝廷一切军务事宜。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死心塌地跟着赵致离开炎都的多是老宰辅的学生,以重节义文略,轻实务武略之辈为主。这种重要的军事岗位根本不是那种人能担任的。 新枢密使也是卫公最坚定的支持者,立即表示反对说,正因为落日城局势微妙,才更要立即发起东征。他提出意是东征第一战就是收服落日城。 理由有二。 第一落日城曾经是赵家天子守国门时期的西部陪都,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政治地位,都远比炼锋城更适合作为新都。 炼锋城中的气象太新了,城市的规划和管理都与北赵其他城市大相径庭,陈醉以商立城,无为而治,令得城中作坊林立,街上八方商贾云集,城中青衣卫为班底的差役数量有限且管理松散,野蛮不文的山戎九部在这里有着极大话语权,上上下下都缺规少矩,以至于追随宁帝迁都而来的众臣们都感到极不适应。 如果能迅速拿下落日城,以那里作为新都,显然可以减少很多摩擦和矛盾。 第二西路大将军岳恒还没死,目前作为谈判的筹码被羁押在落日城中,只要把他救出来,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叶南冥交出西路大军的兵权。岳恒在西路军三年,一向爱兵如子,深受爱戴,并且他曾为了三十万西路大军兄弟,不惜自我牺牲留守落日城吸引狮驼主力,经此一役,在西路军中的声望更远非叶南冥可比。 老宰辅还想就能否拿下落日城和救出岳恒一事争辩,但这时候陈醉丢了个眼神给赵致。 一切尘埃落定,老宰辅气的盯着卫公捋胡子骂人,比之前骂武威王的话还难听。跟过去不同的是,嘴上骂的凶,心里头其实还是亮堂的。因为陈醉与之前的武威王有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用人方面让老宰辅说不出个不字来。 新朝廷建立,忠心追随宁帝的这部分少数官员都各有封赏不说,与从前最显着区别就在于,这次执掌朝政的主要班底换成了以江门学派为核心的少壮派。其老宰辅的孙子司文晓一人便执掌户部和兵部两大要害部门。 从前把持朝局,喜欢拉关系扯皮,任人唯亲的勋贵派彻底在朝中消失了。 现在的老成派也好,少壮派也罢,无论怎么争执都只是出于公心,彼此政见虽不同,大目标却是一致的。 城头上,赵致亲率文武百官恋恋不舍看着大军开拔远去。 司祭酒虽然在大军出征前反对陈醉东征,但在这个时候却亲领满朝文武在城头上跪拜祭天,大声疾呼,祈愿大军能旗开得胜,攻下落日城。 城头朝臣们依依送别,只道陈醉此行只是冲着落日城去的。 马车里的霍鸣婵却是黛眉紧锁,整个炼锋城,只有她和赵致清楚,陈醉这次东征计划里落日城只是第一站,且是相对而言最微不足道的一站。对陈醉那个大胆包天的计划,赵致的态度是盲目信任,霍鸣婵却是心存顾虑。 西戎汗国数十万联军还在落日城,狮驼兵法老练且勇猛无敌,以护城军和玄甲骑军这点兵力,在城外打赢几场运动战或许不难,但是想要攻下落日城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在没有其他人了,你快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落日城救出岳大将军?”婵儿面色不善,道:“明明可以从容布置,再准备些时日便可更增三分把握的,为什么这么着急?”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金钱的力量 “自然是因为时不我待。”陈醉道:“陈师道已经拿下北赵南部十州,现在的南陈无论是幅员还是物产都已经全面超越北赵,如果等他消化了十州之地,下一步就该席卷整个中州大陆了。” “我不是赵致,你别用大话空话糊弄我。”霍鸣婵板着脸道:“陈师道即便是没有拿到这十州之地,依然有能力席卷中州,咱们着急也不该争这一时一刻。” “关键是他对抱天揽月实行了全面封锁政策,南陈每多占领一块土地,抱天揽月楼所能发挥的力量便减弱一分。”陈醉道:“没有了赵俸侾的牵制,江湖庙堂他都没有对手,现在他已经把玄天宗纳入南陈朝堂奉为国教,接下来便要跟五凤池争天下道统,咱们的动作慢了,若等玄天宗执掌了天下道统,只怕你爹爹将再无出头之日。” “我记得你说过,事急需缓,事缓则急,越是这种时刻越应该沉得住气,谨慎做决定。”霍鸣婵道:“我当然比任何人都急着救出爹爹,但咱们可能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才要立即东征。”陈醉道:“眼下是兵不血刃拿下落日城的唯一机会,如果等狮驼在落日城站稳脚跟,咱们再想兵出野老山就需付出更大代价。” “为什么一定是现在?” “因为我已经在三个月前便下令中断了跟西戎汗国之间的粮食贸易。”陈醉道:“现在是春夏交际之时,草原上的青稞还没成熟,落日城中的储备已经消耗殆尽,狮驼威望再高也不可能指着各部联军憋着肚子为纳兰西京卖命。” “你中断了跟西戎汗国之间的粮食交易,他们就得饿肚子?”霍鸣婵一下子没想明白其中道理,问道:“这天下这么大,他们就不会跟其他人交易吗?比如那个刚吞并了四海商会,还一直想取代咱们的十三行?” “这叫经济杠杆,具体说起来比较麻烦,我就简单解释一句,就是我通过储备粮食,贩售期货的方式将粮价拉的虚高,粮商们也会跟着囤积居奇,让他们一时半刻的买不到足够粮食。”陈醉笑的有点得意忘形,道:“至于郦凤竹那点小动作,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她投胎是个高手,做生意却还差得远呢。” “说起这个琅琊阁的女人你就来精神。”霍鸣婵扁嘴道:“用不着在我面前装着对她没兴趣,其实心里头若真不在乎她,又何必这么刻意贬低人家来撇清自己?” 女人啊女人,终究是女人。 霍鸣婵能容得下柔弱的赵致,那是因为她除了能接受男人三妻四妾这种事外,还有把握稳压赵致一头。对阿九也同样是如此,但这个话题人物换成了郦凤竹,她就一下子变得小肚鸡肠起来。 陈醉无奈一笑,道:“原来婵儿还有成为心理学家的潜质。” 霍鸣婵明眸眨了眨,明白了陈醉这句话的意思,道:“我当你这是夸我,果然被我猜中了你对那女人的心思。”说着,隔空屈指一拧,一道无形元炁准确捏住了某人大腿。 陈醉避无可避硬扛了一下这爱之一拧,陪笑着把话题拉回去:“落日城里现在已经断了粮,我们不需要攻城,只需要断了他们的粮道,那几十万大军就成了孤军,这西戎各部联军都是草原各部的人马组成的,平日里各部彼此间多有摩擦,纳兰西京组建联军时奉召凑到一起,也不可能同心同德,有好处了大家都想分一杯羹,现在要挨饿了,必定会分崩离析。” “意思是,你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只用那个什么杠杆儿就能打垮西戎五十万联军?” “这只是你看到的结果,但追溯过程却要追溯到几年前,在这之前,我用了数年时间才让西戎汗国习惯了依赖揽月楼渡过春荒。”陈醉道:“西戎汗国以游牧为主,粮食生产从来以看天吃饭为主,在过去,每年到了春荒时便需指望打草谷来填饱肚子,即便如此依然会饿死很多人。” “而自从炼锋城建立贯穿东西线商道之日起,我便在夜魔城和野老山中开辟了大量荒地,兴修水利屯垦梯田生产粮食,同时还从大赵境内粮食多的产地大量购入......” “那些粮食不是用来酿酒的吗?”婵儿感到奇怪,插了一句问道。 “酿酒哪里需要那么多。”陈醉道:“商业流通相当于一个国家的血液循环系统,我创立抱天揽月楼的初衷是大利天下,但同时也是为了控制这个循环系统,这一点跟郦凤竹控制天下世家门阀是一个道理。” “这两年西戎汗国已经不需要打草谷来补充粮食就能度过春荒,而且草原上几乎没有人饿死。”陈醉继续说道:“不管是师傲雪还是赵玉虎都以为是长生天赐予的福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条商道的威力,现在是时候让她们感受一下了。” 婵儿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她虽然冰雪聪明,领悟力极强,但一下子还是没办法消化陈醉这些超越时代数千年的理念。更不能理解数十万大军会败于刀剑之外的手段。如果她晓得在陈醉的梦中人生里,曾有个军力足以摧毁世界的大国生生被经济杠杆儿拖垮,便自然不会对此感到难以理解。 西戎汗国的商业贸易在过去数千年当中都不曾发达过,所谓的经济命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陈醉建立起抱天揽月楼,打通东西商道,给西戎汗国的经济带来了极大活力,在不知不觉中大大改善了他们的民生和生活习惯。与此同时也让这个彪悍的草原帝国对自己产生了极大依赖。 从纳兰西京到谷叶城,汗国草原上的九大城市里都有揽月楼的商行,医馆,储运仓和匠人坊,业务渗透到了整个国家的衣食住行各个领域中。这条陈醉亲手为西戎汗国建立起的大动脉早已被他通过一个人牢牢掌握在手里。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隐约能理解一点点,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怎么才能让赵玉虎也意识到这一点?” “自然是找个合适的人去让她明白。”陈醉笑道:“霍二姐不妨猜猜看,谁最合适?” “往生!”霍鸣婵终于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小光头,道:“他离开炼锋城这三年一直在主持纳兰西京的揽月楼总院,原来你那时候就开始算计西戎汗国了。” “说算计多难听,哥哥这是为他们谋福祉呢,你可还记得我当年是怎么跟往生说的?”陈醉道:“这几年西戎汗国通过抱天揽月楼,让西戎草原上的奶皮子牛肉干卖到全天下,黄金羊肉登上炎都达官贵人的餐桌,百姓民生得以大大改善,大家吃得饱,娃儿养得活,不比你打我杀的日子来的轻松快活?其实打来打去不也就是为了这点事?” “道理全让你说了。”婵儿用无限崇拜的目光看着陈醉,心里头已经认可了陈醉的说法,又道:“玄天宗道祖李玄机曾说过,谋人者胜在力战,谋地者以寡击众,谋天者才能不战屈敌之兵,你这谋算法却把天地人都给算计在内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瓦解狮驼几十万联军。” “还是要费一点点力气的。”陈醉道:“不然岂非白瞎了我这么久的布局?” “你还想耍什么花样?”霍鸣婵觉得自己彻底跟不上这坏男人的思路了。 “要耍的花样可多了。”陈醉道:“咱们还得把岳恒救出来,还要让叶南冥知难而退,主动交出西路军的兵权。” 又道:“拿下落日城,再由岳恒掌控了西路军大权,致儿这皇帝陛下才算像点样子,费解那里再用些心思,叶大将军和卫夫人那里才会拎得清,谁才是背负大赵气运,能够给火教一个光明前程的真正大赵陛下。” “然后你就可以无所顾忌的率军东征,顺着郦凤竹的心思去对付玄天宗了?”婵儿酸溜溜说道。 “天地良心,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呀。” “傻子才信你的鬼话。”婵儿没好气道:“不过你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郦凤竹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她和她那位圣母天后都是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的性子,而且一向以天道正统自居,像你这种与天争道敢喊出人定胜天的家伙,天生就是她的死敌,指不定那句话没顺了她的心意,就召唤下满天神佛下来与你为难。”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这才法天真君就顶个雷满世界走了,说明这天道秩序绝非说着玩儿的,所以她就算真把神仙弄下来,最强也不会比你强多少,我一凡夫俗子不在乎那些因果牵绊,只要他们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郦凤竹即便在天界神国也是天之骄女高不可攀的人物,没想到跑到人间界来,主动向你求亲却被你给拒绝了,她那个人表面洒脱,内在里其实小气的很,跟她的天后娘亲一样善妒,别人比她好看都容不下,更何况是被你这般处处压制。” “我可没兴趣压制她。”陈醉嘻嘻一笑道:“从头到脚,我都没主动招惹过她,甚至还曾刻意避其锋芒来着,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几次摩擦都是她主动的,我要压也只想压你。” “滚蛋。”婵儿忽然站起身来,道:“我去赶车,把外面那个做梦都想让你压一压的小骚狐狸换进来陪你......” 第三百二十五章 降魔杵白玉虎 纳兰西京,金銮殿上,左贤王狮猛正一脸怒意瞪着闭目养神的小国师。 “北赵局势微妙,赵俸炆和赵致之间必有一战,北赵江山诸侯林立,这个时候撤军,岂不是等于把养肥了的羔羊丢进草原不理?”狮猛以皇帝陛下丈夫的身份受爵亲王,执掌西京草原左部三百万人丁,可谓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 小国师往生佛宝相庄严,闭目不理,对这位一人之下的左贤王的话充耳不闻。你是一人之下,虽有皇夫名分却无一亲芳泽的机会,小佛爷我却是那一人之上的第一人。除了那人,别人不值得本座睁眼。 “国师,左贤王的话您可听清了。”金殿最高处,那个据说正修习师氏凤凰傲诀到关键阶段而不能与皇夫圆房的女皇陛下开口说道:“此役关乎西戎国运,你即为国师又执掌易贸司,理当为国分忧,只一句没粮便要大将军解散联军搬师还朝,未免失之草率,你倒说说,为什么会忽然缺粮了?” 往生立即睁开一双佛眸,法相庄严,冷淡扫了狮猛一眼,随即转身面向女皇陛下,眼色顿时温柔慈和起来,道:“女帝菩萨动问,小僧不敢不答,众所周知,承蒙佛菩萨保佑,这两年草原上风调雨顺,青稞面的收成不差,连续两年春荒朝廷都没有收到草原儿女冻饿而死的邸报,此乃我皇陛下之性德感动佛祖所致......” “国师请简明扼要些。”赵玉虎嘴上客气,心里头恨不得把这小贼秃的耳朵拧下来。她曾在纳兰西京的市井江湖中当了十年大姐大,岂会不知道缺粮的真正原因。之所以要让往生说出来,自然是因为她不想亲口否决左贤王的意见。 “国库的储备粮不足以支撑西京渡过春荒,目前西京粮市有价无市,揽月楼的期货单已经定到了来年秋季,价钱更是比去年底之前涨了八倍有余,都护府的催粮官天天守在市场收粮,往往几天都看不到几袋谷子,如果这时候还要从国库中提粮运往落日城,这纳兰西京便不必要了。” “以朕为首,西京满朝文武各府,京内各个寺院都在内,大家勒一勒,都减少些配给呢?” “小僧说的就是勒紧腰带能省则省后的局面。”往生看了看低头沉思不语的狮猛,又道:“人要吃,马要喂,军中每日消耗非比寻常,草原上这几年有些存余不假,劫掠搜刮一番后倒是勉强可以凑足大军一个月所需,但若是以数百万草原子民生存之希望为代价来保住区区一座落日城,小僧以为......” “不必说了。”赵玉虎道:“联军是汗国子民,草原上的子民也是朕的子民,此事断不可行,再想想其他办法。” “这个办法怕是不好想呀。”往生道:“三个月前抱天揽月楼就把三倍赔偿的银子送到西京了,陈楼主也曾提醒小僧,今年可能要闹春荒。”说到这里,看了站在一旁的都护府将军徐仙洲一眼。 “此事徐卿在三个月前的确曾向臣禀报过。”狮猛主动说道:“只是当时有人在市面上恶意采购导致粮价飞涨,他这才没能未雨绸缪,及时避免当下的局面。” “启禀陛下,高价采购粮食的正是小僧派出去的。”往生道:“当时高价买到的那些粮草早已收归国库,对比当时的价格,现在的粮价又增加两倍,若不是小僧当机立断,只怕现在国库的压力还要更大。” “国师说得好听,就怕事情办得没这么漂亮。”狮猛道:“你执掌易贸司,还全权负责揽月楼西京总院,每日里倾城财富过手,岂会不知那般恶意收购会抬升粮价的道理?怕只怕,国师你是想借这个机会哄抬粮价再囤积居奇大赚一笔!” 这番横加指责十分不妥,俨然已是对人不对事了。往生是一国之师,代表佛宗神权立于西戎朝堂,身份贵重仅次于赵玉虎,狮猛这厮不疯不傻,没凭没据的情况下这般针对往生,显然不只是为了粮食的事情。 往生不动声色道:“小僧一日一餐,过午不食,个人所需极少,孑然一身无亲无故,要那些钱粮做什么?” 狮猛恨恨道:“本王不曾派人跟踪国师,怎知道你打算用来讨好哪个?” 这已经不是横加指责了,而是赤裸裸的指桑骂槐。 言外之意就差没有直接说出往生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和女皇陛下之间的情人关系。 西戎汗国的风俗相对南陈北赵要开放些,男人对女人没有三贞九烈的硬性要求,赵玉虎身为女皇帝,更没人敢要求她必须从一而终。狮猛对赵玉虎痴心一片,早在成婚前就听过这娘们儿当初在避风巷里的艳名。成婚后,他也没敢指望这母老虎能老老实实喜爱他一个,只是盼着能以皇夫的身份一亲芳泽便于愿足矣。 他自知自己长相粗豪刚猛奇丑无比,天生了一脸冒白浆的大黑豆子,还有严重的体臭问题。尤其与人欢爱时还会汗如浆出,更加臭气熏天。凡与他亲近的女子,无不需忍受极大痛苦。甚至有当场被熏的窒息晕厥的。 让皇帝陛下经常忍受这种滋味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能接受赵玉虎找情人。唯一的心愿是赵玉虎能在与众多情人享受鱼水之欢后,偶尔也能雨露均沾给他这个正牌丈夫点机会。 结果赵玉虎果然找了情人。接受赵玉虎找情人对狮猛来说本是题中应有之义。而让狮猛难以忍受的是,这头母老虎虽然找了情人,但却只找了一个情人,而且这个情人还是地位崇高,代表佛宗神权的国师往生。 赵玉虎若是风流成性,宠幸许多男宠,他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她专宠往生一个,恰恰说明了她对往生是用了真心的。对狮猛来说,这就不只是情人了,而是真正的情敌。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号称师氏一族的文武全才,文才武略皆是上上之选,唯独脾气暴躁,一旦发作往往难以自控。 “住口!”赵玉虎忽然断喝一声,斥道:“越说越不像话,左贤王,你可知罪?” 狮猛恍然警醒,意识到自己失言后,猛地跪在金厥下,泪流满面,道:“臣知罪,臣愿为吾皇赴汤蹈火死不旋踵,只求吾皇赐臣一死!” “你......”赵玉虎有心借题发挥给他个教训,可看到这雄狮一样的汉子眼中的泪花,想到是远走西域的娘亲把自己许配给此人,顿时心头一阵恻隐难受,终于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往生,道:“国师,左贤王性情莽直,有口无心,虽有冒犯之处,但请念在他一腔赤诚为国效忠的份上,且宽恕他这一次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往生一脸假慈悲的死相,口不应心不咸不淡道:“狮贤王也是心系国事,才会口无遮拦。” 赵玉虎心中暗骂,可恶的小贼秃,装你也装的像一点,这是什么狗屁借口,心系国事跟他犯的错误有关系?嘴上却道:“既然国师宽宏,那此事便就此作罢,暂记狮猛一次,如若再犯,定要处置一个二罪归一。” 又道:“刚才国师提到了抱天揽月楼曾应诺的粮食本该在三个月前送达,结果却违约了,有没有说为什么?” 往生道:“去年入冬后北赵连下大雪,炎都那边粮食供应不及......” “这么说陈醉是用我的粮食供应给了宁帝?”赵玉虎打断往生的话,断喝道:“这吃里扒外的奸贼真真可恶!” 往生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味儿,轻轻咳了咳,道:“陛下息怒,当前最重要是立即做出决断,五十万联军已经断粮多日,狮驼大将军那边把能吃的都吃了,接下来就要杀战马充饥。” “还决断什么?”赵玉虎着恼道:“你给朕选择的余地了吗?”转而对狮猛说道:“朕意已决,左贤王去前线宣朕旨意,大将军狮驼拒敌于国门外,落日城斩将夺旗,开疆拓土,功在社稷,加爵一等,授大将军王,各部联军同心戮力皆有功勋,待班师之日朕必定论功行赏。”慵懒挥手,道:“朕乏了,今日到此为止,国师留下与朕说说菩提因果经中善金刚伏魔杵战白虎菩萨的事,余者诸公散朝吧。” 朝臣各自退下散去,狮猛讨了个大大的没趣,等在阶下待秉笔太监写下圣旨。眼见着往生也在,想到那善金刚伏魔杵大战白虎菩萨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儿,心中不禁将小国师婬僧,贼僧的一通大骂,若不是自知不是贼秃对手,这会儿扑上去生撕了国师的心都有。 去年初那会儿,火龙帝国的孔雀王朝派来传经法队,给纳兰西京送来大乘佛法经卷九十九部的同时,还奉命接走先女皇师傲雪陛下和佛女师容兰。彼时传法队中有位象雄高僧,自诩迦楼罗护法佛转生,口出狂言直呼其名向毘伽罗挑战。 毘伽罗自重身份,岂会轻易应战。 这迦楼罗便在纳兰西京摆下辨经台,声称象雄佛祖证道还在吠陀佛之前,所以象雄佛教才是古佛正宗。吠陀佛宗弟子理应尊象雄佛教为尊主圣教。 此人身具超品移山级别修为,又以传法辨经为名挑衅吠陀佛宗,朝中如大将军狮驼者虽有勇力能胜过他,却也不便出头。毘伽罗又不愿下通天塔,以至于偌大的纳兰西京,一时间竟无一人能登台与之较量。 直至那一日往生忽从外地归来,登台与之辨经论道,凭一手参合神功和自创的往世来生无碍心诀力压迦楼罗一筹,终于保住了吠陀佛宗和汗国朝廷的颜面。也因此受封为大雄护法国师。 “本王不日即将启程赶往东线传旨,说不定便要与那北赵卫公见面,听闻国师与陈醉曾是结拜兄弟......” “现在也依然是。”往生淡然问道:“不知王爷提及此事,有何指教?” “本王是想既然免不了要与此人打交道,自然是越知己知彼越好,所以便想邀请国师您一同前往,以便能在谈判桌上为汗国争取到更多利益。” “谈判?”往生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什么谈判?本座密谍送回来的消息是,炼锋城出兵两万是要攻下落日城,根本没打算谈。” 第三百二十六章 摩诃堂首座 约素小腰身。不奈伤春。疏梅影下晚妆新。袅袅娉娉何样似,一缕轻云。 歌巧动朱唇。字字娇嗔。桃花深处一通津。怅望瑶台清夜月,还送归轮。 这首浪淘沙小令出自李清照手笔,说的是少女思春夜不能寐的事,其中点睛之笔莫过于那句桃花深处一通津,直接说出了阿九此刻的身心状态。 “公子为何不肯要了阿九?”小妖女看着男人身上依然不肯松开的水火丝绦,目光和语气都透着幽怨。 “如此重要的事情岂能在行军途中草率行事?”陈醉笑道:“你现在丹元虽固,但道意尚浅,若沉湎于床笫之欢,对你日后的修行怕会有不便,前途茫茫,来日方长,咱们不急在这一时。” “公子待阿九真是太好了。”阿九道:“阿九在横山气宗多年,帮了他们不知多少次,那魏百孝的儿子始终不肯传授人族高深心诀给阿九,脱妖籍后跟随姐姐和公子,寸功未立便得授天机大道,这番恩典真是让阿九百死难报。” “我不要你百死,只要你好好活着。”陈醉温柔说道:“咱们都好好活着,你现在可是我身边一员大将,孟立熊传承我的拳法,你则传承了道法,我还指着你收拢稽查司潜伏下来的力量呢,离开炎都前,所有布置都是你一手经办,若没有你在身边,许多事情我只好亲力亲为,你这可爱的小妖精都不知道自己为本公分担了多少。” “分担多少都是阿九应该做的。”阿九道:“公子这一路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阿九愿永远做公子身边一个无名小卒,不管是温床暖被,还是喋血江湖都绝不后悔。” “陈某何德何能,竟能得你这般倾心相待,真三生有幸。”说罢,将阿九深深揽入怀中。 “干打雷不下雨,光说不练的嘴把式,就知道在这里叽叽哇哇,闲话一箩筐。”霍鸣婵声到人至,探身从前面窗口钻进车内,道:“别腻歪了,前面有麻烦挡道,不是普通军卒能解决的,咱们谁去合适?” 阿九道:“让我先去试试,不成了公子和姐姐再出手。” 陈醉闭目感知了一会儿,释放思感意识离开身体,车外情景顿如同历历在目,只见前面一里之外是一处山口,势如口袋,在入口的位置摆了一块巨石,红黑两个和尚坐在上面,其中一个红袍僧手持巨大木槌正敲击一木鱼。 另一个黑袍僧人却正是费莲生。 “我这道意五重还是不如你的感知敏锐。” 陈醉对阿九吩咐道:“传令孟立熊全军停止前进,进入警戒备战状态。” 霍鸣婵恼道:“这费莲生还真是阴魂不散,这次绝不给他机会逃走。” “在炎都的时候他曾主动来找我泄露了一些天地堂的秘密。”陈醉道:“他出身费氏,受命于费仲达,或许没有恶意,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阿九驾着八匹龙马拉动的大车来到山谷口。 木鱼声声,回声绕山谷,格外清脆空灵,闻之令人心态不自觉间变得祥和。 陈醉让婵儿留在车里,自己走下车,来到二僧面前。 费莲生还是那个半僧半魔的鬼样子,他吸纳了太多阴灵鬼物在身上,沾惹无数轮回因果炼成这副魔躯,看上去格外恐怖。但其实因为佛性犹存,二者相克,实际战力反而没有外在看起来那么恐怖。 现在的小醉哥早已非吴下阿蒙,两世灵魂承袭黑龙帝真传,加上超乎他人想象的刻苦意志,已经是道意五重的修为。虽是先天体魄,却凭着超越时代的外科手段被江湖公认为陈师道和赵俸侾之后的天下第三极。气场强大俨然有了几分君临天下的霸道,自然不必像两年前那么在意费莲生。 “莲生大师,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这是跟我陈醉耗上了。” “卫公莫要误会。”费莲生道:“贫僧与招远师叔不远万里前来见卫公,其实另有要事。” 师叔?陈醉心中一动,费莲生的师父是古佛宗教主成元化,那是一位曾经讲经论法让毘伽罗心悦诚服的世外高人。这红袍老僧是费莲神过的师叔,这来头可不小。 “这位大师?”陈醉看向红衣老僧。 “老僧岳招远,添为古佛宗摩诃堂首座。”红衣老僧自我介绍道。双掌合十,躬身又道:“专程前来拜见卫公。” 摩诃堂首座。 陈醉听到这五个字后顿时肃然起敬。 古佛宗是江湖四小圣境之一。 古佛喃喃开创轮回界,轮回转生为三世佛陀,一世证一菩提果,第一世为喃喃古佛,在中原帝国。第二世为象雄佛祖,在火龙帝国的象雄王国,第三世为吠陀佛祖,在西戎汗国。 如果追溯中原古佛宗的历史,甚至能追溯到大荒年代,而当下最鼎盛的玄天宗才不过存在了千八百年。 千万年间,这个宗门一直不温不火,却见证了无数曾盛极一时的大宗门的覆灭。 只有真正了解修行江湖的人才会晓得古佛宗摩诃堂首座这八个字的分量。 摩诃堂首座代表了一个群体。 那是一群潜藏在名利世界之外,于轮回界深处遁避天道法则的人。 江湖传说中,他们不修武道,用不追求力量的方式避免触碰天道限制,一心只修摩诃般若心经,清心寡欲刻苦修持,所以又被修行界江湖称作苦修者。 何名摩诃? 摩诃是大。 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 亦无方圆大小。 亦非青黄赤白。 亦无上下长短。 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 摩诃般若心经,全是说心的妙用。 上自佛,下至众生,无不由此而成佛道,了生死,度苦厄。 论其性体,是不生不灭的金刚;论其相貌,却是无形无状的实相;论其妙用,乃是不可测知的圆通神妙。 费莲生这种驻世罗汉相当于古佛宗的面子,摩诃堂首座岳招远和古佛宗教主成元化这种不染江湖是非因果的世外高人则代表乐古佛宗的里子。 这样的人物,轻易是不会出山的。 “大师来见陈某有事?”陈醉不卑不亢客气问道。 “老僧冒昧来见卫公是为犬子而来。” 古佛宗的和尚不弃俗家身份,他们认为天生万物,以人为灵,当薪火相传代代延续,所以入佛门不等于出家门。不仅有俗家名姓甚至有些僧人还有妻子儿女。 “大师的儿子是哪一位?”陈醉心中一动,问道:“您俗家是姓岳的?” “岳恒!” 岳招远寿眉微动一脸苦相,泛起一丝苦笑,更是苦上加苦,道:“是的,古佛在上,老僧的儿子就是西路大将军。” “大师是岳恒的老爹?”陈醉大吃了一惊。 岳招远点头,笑意苦涩:“老僧也不想这样,但这是事实。” “用什么证明?”这消息来的太突然,即便是陈醉一下子也难以尽信。 岳招远的样子看起来更苦涩,道:“卫公何必强人所难。”见陈醉不为所动,终于叹了口气,道:“老僧今年百一十八岁,七十年前便已是名垂江湖的摩诃堂首座,小儿岳恒三十六岁,对老僧而言,这并非什么光彩之事。” 陈醉想起了梦中人生中那位大才子写的那个关于少林方丈和江湖女魔头的故事。 这老和尚四十八岁坐到了摩诃堂首座这个位置,潜藏于世外苦修多年,想来其心境早已修到神机通圆妙不可言的境界,但他却在八十二岁时忽然喜当爹,可想而知,当年的他必定有过一番妙不可言的浪漫经历。 岳恒这厮说起家人时,从来只说有个母亲十分贤明,却从来没说起过他老子是什么人。 陈醉也只知道他十八岁入行伍,积功坐到车骑将军的位置。却从未探究过他一身所学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能够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上同时得到魏无极和武威王的青睐? 这老和尚一出头,一切就都明白了。 “大师是个妙人。” “老僧其实是个苦人。” “谁人不苦呢?”陈醉道:“苦海无涯,众生沉沦于三界之苦恼中,渺无边际,如沉没于大海而难以出离。” 岳招远深邃如海的黑眸瞬间一亮,宛如两团轮回业火,道:“久闻陈施主生具宿慧,却非仙非魔,修行界引以为奇谈,听闻您曾以杀生护生之说点化吠陀佛宗的往生小活佛,今日一见面便聆听妙论,到似乎与我佛门有极大渊源。” 陈醉与之对视,目光沉毅卓然,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大师谬赞,陈某愧不敢当,在我看来苦海虽无涯,回头却是岸,咱们并非同路人。” “苦海虽无涯,回头却是岸?”岳招远寿眉微蹙,道:“陈施主既然知道众生沉沦苦海,便是身具了佛性,正应该持修念力,开启轮回法界,拓展轮回灵界,以渡众生苦厄才是,独自回头岂是我佛所为?” “所以我说我跟大师不是一路人呢。”陈醉笑道:“不过没关系,虽然不是一路人,却也可以和而不同,就算只是为了岳大将军,我们也可以坐下来谈谈。” 岳招远道:“老僧本就是为犬子的事情而来。” “但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老僧听闻卫公欲对落日城用兵?” “这话您听谁说的?”陈醉知道出兵的事情不算什么重大机密,但在动身之前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老和尚若是出兵以后才知道的,那他未免来的也太快了些。除非他在出兵前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早早动身在此等候。 “诸天法界,各有妙门,老僧虽远在江湖之外,却也非充耳不闻之人。”岳招远道:“江湖有江湖的道理和规矩,请恕老僧不便透露这传递消息之人的姓名。” “古佛宗与吠陀佛宗关系不错嘛。”陈醉略作思索,已经从仅有的两个人选当中找出最有可能的那一个,笑道:“大师盼这个机会很久了吧?说吧,往生还跟大师说什么了?” 岳招远微微动容,叹道:“陈施主果然机敏过人。”又道:“老僧此来的确是得到了往生师叔的指点......” 第三百二十七章 狮驼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难免要有派系,有了派系便必定会有圈子。 在佛门的江湖圈子里,当今天下最能打的和尚莫过于吠陀佛宗的毘伽罗。古佛宗与吠陀佛宗同宗同源,这老和尚的年纪虽然足以当得起毘伽罗的长辈,但为尊其为天下佛道领袖,不愿高毘伽罗一辈,所以也跟着毘伽罗称呼往生为师叔。 陈醉想到了梦中人生记忆中的某个很讲究辈分的文艺界圈子。忽然恶趣的想到,往生这小子若是现在收个徒弟,那他的徒弟岂不是要跟这一百一十八岁的老和尚平辈? 岳招远说道:“两个月前,老僧亲赴西戎汗国,本想请毘伽罗师弟出面搭救犬子,不料想恰逢毘伽罗师弟与五凤池镜空月印证玄元大道,引动天道劫数受了一点内伤,不便离开通天塔,幸得师弟指点才找到了往生师叔。” “原来如此。”陈醉道:“这么说,大师是想来帮陈某一起搭救岳大将军的?” 岳招远道:“老僧知道卫公有神鬼莫测之机,此行搭救犬子已操必胜之算,本不需要任何人插手相助,但还是忍不住前来相见,一是父子连心,难以袖手旁观,二是老僧担心卫公知己不知彼,对那狮驼的来历和本领不够了解,故此专程前来略尽绵薄之力,若有言词冒犯卫公虎驾之处,还请海涵体谅。” “大师太客气了。”陈醉道:“陈某并非自傲刚愎之人,您有何指教请尽管畅所欲言。” 岳招远微微点头,忽然问道:“卫公可知道大战时期九幽魔王坐下曾有十二圣徒?” 陈醉道:“有些耳闻,不知道跟大师要说的事情有何关联?” 岳招远道:“十二圣徒当中的首座便是我古佛宗的喃喃古佛,但在十二圣徒当中战力排在第一却是次座的莫罗大帝,这位莫罗大帝修为通天,在大战之前便已能割山取海自创了一界,便是阿修罗界。” 陈醉猜测道:“大师是想告诉我,这个狮驼的来历与阿修罗界有关?” “卫公睿智,一语中的。”岳招远道:“狮驼正是阿修罗界的魔将转生,这阿修罗界乃是一个奇妙的真灵世界,此世界与补天界相似,却又有不同,莫罗大帝与我佛同门同源,彼此生克相依,阿修罗界中诞有四大圣族,分别是天龙,罗刹,迦楼罗和凤凰,师氏鼻祖便是凤凰化形成人转生。” 陈醉想到了象雄佛国的孔雀大明王转世的师容兰,忽然心有所感,十分感兴趣的:“大师请说下去。” “师氏祖传有凤凰傲诀,又分作凤诀和凰诀,其中凤为雄,凰为雌,狮驼在多年前曾与陈师道正面抗衡败而不死,世人都以为是陈师道手下留情,却不知当时他已经杀死过狮驼一次,只是那凤凰傲诀有集火重生的不死异能,这狮驼虽然拜的是吠陀佛,但其信仰灵根却在阿修罗界,死后真灵法相借轮回道回归阿修罗界得以不灭。” “大师是担心这位狮驼大将军会对我出手?”陈醉心知肚明,这仗狮驼打不下去,但是的确不能派出这家伙老羞成怒,仗着个人武力来一个斩首行动的可能。 “不是担心,而是断定。” “大师有何根据?” 岳招远道:“阿修罗界主是战神莫罗大帝,这位大能一向以行事桀骜乖张,尤以盛气凌人不甘人下着称,连天道圣主都想取而代之,主子如此,那些诞生于阿修罗界的奴才们更是这样。” “大师的意思,这狮驼也是这个德行?” “狮驼此人极其自负,一向自比陈师道和赵俸侾,在毘伽罗师弟面前都不愿执弟子礼,当年毘伽罗随使团入炎都,受泓又大天师之邀与魏无极交手,交手百招才夺下魏无极的飞剑,狮驼闻听此事后认为毘伽罗弱了西戎汗国武者的名头,便亲赴炎都挑战魏无极,用了八十招便击败了魏无极。” 陈醉笑道:“这家伙是在跟毘伽罗叫板呢。” 岳招远道:“他的凤凰傲诀至少九重火候,实战能力稍逊赵俸侾,但绝不在叶斩之下,虽然还没问鼎大宗师境界,却是公认的大宗师级别,如今天道秩序有变,他能动用的力量只会更强大,卫公一人身系北赵重整山河之大业,不得不防啊!” “听大师这么一说,还真是要小心提防些。”陈醉问道:“不知您可有什么好办法要指点陈某的?” 岳招远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老僧正是为此而来。”又道:“凤凰是诞生于阿修罗界的圣兽,这阿修罗界的生命以灵体为主,欲往来人间便需借助我佛宗轮回道,因其凶残桀骜动辄失控,佛祖不愿佛徒们时受其害,于是便传下一门法诀,名唤虚空菩萨心咒,是专门用来克制阿修罗界生命的。” 阿袮,逻阇鞞,钤浮娑阇鞞...... 岳招远将这晦涩难懂的经文传授给陈醉,末了又道:“此乃天外之音,诵读之时务必虔心正意,方能借得佛祖愿力降妖伏魔,卫公虽然不屑,但请宁信其有,稍费心力背诵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段经文读起来费劲,背起来更别扭,但好在只有寥寥数十字。陈醉用心记下,道:“多谢大师指点。” 岳招远道:“犬子德才有限,却承蒙卫公厚爱,竭力提携下才有今日,老僧即为人父,理当受此因果。” 这和尚倒是坦诚,相比梦中人生记忆中的那些道貌岸然油光满面的假和尚来,反而要可爱可敬的多。 岳招远又道:“此咒有清心明智,增助冥想之奇效,卫公纵然不与阿修罗界人物交手,也可以常挂在嘴边念诵,只需持之以恒,天长日久必有所得。”说罢,双手合十向陈醉告辞,与费莲生两个飘然而去。 陈醉拱手相送,直到目送二僧远去,又回到车上。外面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婵儿和阿九的耳目。省略了分说解释的过程,直接问道:“你们怎么看?” 阿九快人快语,抢着发表看法,道:“这老和尚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能摄魂夺魄,阿九看他眼光一眼便觉得心中厌胜好不舒服,我怀疑他未必安了好心。” “那是因为你的道意修为不到的缘故。”婵儿道:“他修炼的是摩诃般若心经,尤其擅长针对灵体,你说他能摄魂夺魄还真没说错,一般人的精神意志不够坚定的,瞬息之间便能被这门神术夺走灵体成为一句无意识的躯壳,纵然是修行者若不知底细又修行尚浅的,也没法与之抗衡,可以说这是十分可怕的能力。” 阿九惊讶的吐了吐舌头,道:“还有这样的神通啊。” 陈醉道:“堂堂摩诃堂首座岂是白给的,否则以他超品移山初境的体力修为,凭什么能让费莲生这身在巅峰多年的大高手甘心做他的跟班儿?” “费莲生可不只是跟班儿那么简单,我若没有看错,还应该是岳招远的护法。”霍鸣婵道:“他的阴灵魔躯已经没剩下多少邪气,实际战力只比当初第一次与咱们交手时更强!”又道:“这阴灵之力是怨念凝聚,为魄力源头,是世间至阴大道之一,不仅能伤身更能损魂,哥哥若再与他交手,千万不可大意。” 陈醉问道:“看来你也觉得这俩老贼秃没安好心?” 婵儿沉吟片刻道:“岳招远这样的身份,实没必要用这种自污其名的方式来给醉哥设置陷阱,而且他刚才所说的关于阿修罗界和佛门之间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以狮驼狂傲的性子,还真有极大可能会如他所说,即便不会暗算刺杀,也可以单枪匹马向哥哥发出挑战。” “如果他向公子挑战,那阿九就代替公子出战!”阿九道:“我们涂山族可不怕什么阿修罗界的妖魔鬼怪。” “这是不可能的。”霍鸣婵道:“如果狮驼公开向大哥挑战,就意味着这是两国强者之间的荣誉之战,不要说你暂时还不是他的对手,便是你现在道心通明强过狮驼十倍,也绝不可能代替大哥出战。” 陈醉嘿嘿一笑,道:“这个事情不用讨论了,我这次东征最大的假想敌可是陈师道,若是连陈师道随手捏死过的一个手下败将都不敢应战,那还不如现在就打道回府,老老实实窝在野老山中一辈子。” 霍鸣婵道:“哥哥说的有道理,这狮驼再厉害也不会比陈师道更可怕,如果真如岳招远所说,那么此战咱们是避无可避的。” 阿九道:“我还是觉得那老和尚的话不能听。” “岳恒的便宜老子这些话里有没有陷阱先不说。”陈醉道:“就只是狮驼与往生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一点,他容不容得下我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哥哥的东征计划中落日城只是第一站,若是能拿狮驼这样的人物来祭旗,势必会对咱们接下来的行程大大有利。”婵儿明眸闪烁,分析道:“现在的魏无极已经被赵俸炆封为魏王,朝堂上列在北赵文武第一人的位置,倒是与哥哥在这边的地位相对应,而这狮驼的威名更在魏无极之上,哥哥若是正面击败或者击杀了他......” “击杀他是往生的事情。”陈醉道:“不过如果他敢公然向我挑战,我必定要替小往生送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三寸之内盾御天下 “为了钱而放弃权力,这是个许多人都会犯的大错。” 落日城中,帅府内室,狮驼正在对因经济原因备受打击,甚至想要舍弃部分权势换取往生手中内库大权的儿子狮猛说道:“金钱是陈醉之流搭在草原上的金顶帐篷,一场大风过后便什么都没有了,权力却是纳兰西京城里古老的石砌建筑,能屹立数百年而不倒。” 都说富不过三代,而权力却有可能世袭罔替代代相传。 狮猛心有不甘的说道:“儿子知道父帅的道理是对的,可惜咱们父子大权在手却依然没办法改变现在的局面,说来说去,还是抱天揽月楼的泼天财富在作祟。” 狮驼目露凶光,道:“圣命不可违,撤军已成定势,但是北赵人想要这么轻松拿回落日城,却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父帅的意思?”狮猛道:“您要对炼锋城的护城军用兵?” “用一群吃了半个月稀粥,心疲力竭的草原联军,对付陈醉手下千骑破楼兰纵横三万里无敌的护城军?”狮驼道:“为父还没那么蠢,饿了这么久,各部联军早已军心涣散,这落日城肯定是守不住了,护城军暂时也不好对付,不过这个卫公陈醉本人却未必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父帅莫非是要与他单独较量一番?” “护城军已经兵临城下,陈醉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口气十分强硬,只说限期撤军释放岳恒,根本没有和咱们谈条件的意思。”狮驼缓缓额首,沉声道:“现在跟护城军正面交手殊为不智,但如果就这么把岳恒交给他,灰溜溜的撤出落日城,不仅为父的颜面过不去,我西戎汗国的国威也会大大受损。” “绝不可如此!”狮猛道:“那贼和尚恨父帅入骨,又深得陛下宠信,若您这么做了,只怕离解甲归田之日也不远了。” “若能解甲归田全身而退倒也还算不错的结果啦。”狮驼颇为感慨的说道:“怕只怕赵氏容不下咱们父子啊,赵玉虎和你姑姑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她太像先帝了,又有大圣师在背后支持,你姑姑远走火龙帝国以后,她已经全无顾忌。” “难道陛下还会违背对姑姑的承诺?” “她是一头笑面虎,当然不会公然这么做。”狮驼眉宇间沟壑凝结,忧心忡忡道:“怕就怕赵氏宗亲们勾结大圣师,抓住咱爷们儿一点错误便来个先斩后奏,别忘了,当初为了你姑姑登上大宝,为父我的手上可是沾满了赵氏的血。” “既然如此,父亲又何必再给赵氏卖命?”狮猛道:“若依着儿子的意思,咱爷们儿也不必回纳兰西京了,左右赵玉虎心中根本没有我这个丈夫,索性不如就反了她,杀掉那个贼和尚,然后带上族人去投奔姑姑。” “为父也正有此意。”狮驼眼中凶光迫人,道:“为父戎马一生,大半辈子都过着睡不解甲的日子,从来没有忠于过赵氏,现在赵玉虎待咱们不仁在先,咱爷们儿也不必跟她讲恩义,只不过就算要走也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狼狈而走,为父走便走的光明正大八面威风!” “原来父帅已经下定决心了。” “嗯。”狮驼点点头,道:“为父已经给那陈醉写了回信,约他三天后在军阵前见面,届时为父会以撕了岳恒为要挟,逼迫陈醉与我决一死战!” ...... 落日城外,两万大军扎下营盘。 马车就是陈醉的军帐行辕,而在行辕外,两万大军的统帅,孟立熊正在练拳。 练的是象形拳中的猴形。 两米多高的巨汉,身负重甲,灵动敏锐的活像一只真猴子。 陈醉坐在车辕上看着,忽然扬手,袖子里发出一声闷响,一支神火破甲锥哆的一声的命中阿熊当胸,穿透了外面的玄铁甲胄,却没能刺破他的皮肤分毫。 三寸之内,盾御天下。 陈醉欣喜宽慰的点头,赞道:“孺子可教也!”看着小徒弟,想到自己这些年经历的艰辛和多次奇遇,如今几乎已经触碰到个人修行的天花板,心中不禁感慨又羡慕:什么叫天赋?这他吗才叫天赋! 尽管只有道意两重的修为,但孟立熊现在打出来的拳却有着苍茫雄浑的意境。拳法行至巅峰时,通身气血勃发,竟生生扛住了陈醉都不敢挑战的神火箭。 “师父,我现在算不算先天九品?” “不知道,不过为师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已经不能算是先天八品了。”陈醉笑道:“至于是不是先天九品,等有机会时找几个超品巅峰的大高手围攻一顿就知道了。” “早知如此,出发前就该让莫爷爷出全力试一试了。”孟立熊遗憾的说道。 “你快别折腾他那把老骨头了。”陈醉道:“七十多岁的人,带着一身伤给你当了三个月的陪练,你还真想把他那把老骨头拆散了才甘心?” 孟立熊道:“二师娘的剑气太厉害,阿九姑娘又没什么力气,都不如莫爷爷的拳头不轻不重刚刚好,俺这几日没挨到,总觉得全身骨头痒的厉害。” “应该还差一些火候。”霍鸣婵道:“当年人王聂政以先天九品媲美人间大宗师,由于逆天乱道,曾受法天真君全力一击都安然无恙,而阿熊现在连我一般的剑气攻击抵挡起来都很吃力。” “听明白了没?”陈醉看着孟立熊,道:“你小子还差得远呢,师父教你的这门体术有个讲究,叫做见神不坏,先天体魄者超乎常人的力量来自血魄阴灵,强大的抗击打能力同样来自于此,所以咱们体内的血魄阴灵就是我们的神,你只有体悟到了这个神,才算真正入了属于咱们这种人的道。” “不太明白。”孟立熊道:“您说的这个阴神是什么样子?” “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只要好好练拳,慢慢就懂了。”陈醉道:“潜力来自天赋,能发挥出多少来却由我们的内心做主,你现在已经具备了先天九品的潜力,但是还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就是因为你还没有修炼到见神不坏的境界,血是气血,魄是身魄,阴灵是你的精神意志,三者合一便是我们炼的内神,见神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眼去悟去感受。” 孟立熊很用心的听着。 陈醉继续说道:“别人一拳打在你身上,就算你的气血身魄再怎么强大,也还是会造成些伤害,正如水滴石穿,其他修道者会用天地元气去修复这些伤害,我们这些先天体魄者却没这能力,但是我们可以用血魄阴灵的力量去修复,重要的是你必须能发现这些内伤,同时懂得怎么控制这个内神系统来修复身体。” 霍鸣婵若有所悟,道:“修道的核心是师法天地,以自身为一方小天地,竭尽所能采纳天地元力为己用,所以我们悟道的过程中,最初都是以心法诀窍来感悟天地元力开始的,而兄长所说的道却是以自身为主,最大化的开发自身的潜力,把我们自身当做了一方天地,发现攫取自身的潜力来强大自我。” “先天体魄者气血旺盛,力量勃发,达于发端皮表,是我们能避刀枪箭矢的关键。”陈醉道:“但这种能力不是无穷尽的,通过锻炼我们可以提升这种能力,但如果过度消耗,这种能力也会跟着下降,这也是当日重甲步卒在炎都最严酷的环境里都没有伤亡,却在青石坳出现大量伤亡的原因,阴神疲惫,气血虚弱,防御力自然下降了。” 孟立熊恍然道:“原来如此。” 陈醉续道:“我们先天体魄者的潜力雄厚,但也并非无限,通过练拳锻炼可以提升我们对自我潜能的开发程度,甚至借助一些天材地宝还能一定程度上提升我们的潜能上限,但见神不坏却能让我们清楚了解自身的局限,准确补充潜力消耗的同时还能精准的搬运气血去修复那些消耗造成的伤害,最大程度的确保我们神机通圆的状态。” 霍鸣婵道:“先天体魄最大的局限是力不能达身体三寸之外,但是以阿熊现在的力量,随手投掷出的钢矛,在一定距离内威力已不逊于我的飞剑,即便是我对上了也须避其锋芒。” “这也是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陈醉道:“换个思路或许威力还能更大,比如投掷出去的不是钢矛,而是大号的神火弹呢?” 霍鸣婵笑道:“只要能保证准度,那就是一门人形火神炮了。” 陈醉正色道:“若运用得当,也可以是屠神的力量!” 婵儿道:“要说屠神还不至于,比如你用这招与我对垒,我知道你的厉害,最多踩着飞剑远遁避其锋芒罢了,难道还硬挺在那里跟你硬扛吗?” 陈醉道:“你知道我的厉害,其他人也知道吗?而且绝大多数情况下,当我们选择用战斗解决问题的时候,往往都有不能一走了之的理由,如果遁走意味着失败,试问又有几人能做出这个明智的选择?” 霍鸣婵缓缓摇头,道:“强者自有其尊严,如果是为了某件事选择了决战,大约没几个强者会选择逃避。” “所以我们这些先天体魄的蠢家伙还是有点前途的。”陈醉道:“当年聂政能逆抗天劫后达成先天十品,最后竟撕裂虚空登入天界,正印证了那句大道无穷,殊途同归,他能做到的事情未必我们爷俩儿就不能办到。”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婵儿动情说道:“人定胜天,也只有兄长这样的人物才配得起这句话。” 孟立熊道:“我也相信三天后师父与狮驼的会面必定能旗开得胜!” 第三百二十九章 新一代兵家双壁 落日城中,狮驼也在练拳。 他练功的时候一双铁拳像两团火,藏着两个词,左手正义,右手高尚,两个词,写在拳头上其实只有一横一竖,立着的称王,横着的为寇。 狮驼这辈子的权力,财富,甚至是道理,都是靠一双铁拳打下来的。 在天机楼公布的天下强者当中,狮驼是最好战的一个。 他挑战过毘伽罗,败北后并不服气,又跑到平等城外去挑战黑龙帝,口吐狂言说干不过大宗师难道还打不赢你这老不死吗?结果毫不意外的被老龙帝一锤子砸趴下,回到纳兰西京躺了大半年,虽然败了却并不服气。 后来黑龙帝破劫入大宗师境,天下公认其能与云空寂比肩,狮驼才在心里头真正认输。 不过在狮驼心中,这两次败北只是输给了境界,而并非输给了对手。他相信自己会在某一天厚积薄发问鼎大宗师,到那时再较量若还输了,才是真正输了。 如果说输给大宗师不算输的话,狮驼这辈子就只输过两次。 第一次是十五年前,在纳兰西京的城头下输给了陈师道,输的毫无脾气。 他生具火凤元神,用三十八年苦功修成火凤法相,自负大宗师之下天下无敌。在与南陈高祖决战于城下的那一天,却忽然天降大雨,暴雨倾盆,水漫纳兰西京,淹没了他的龙象重骑,同时也浇灭了他的火凤法相,借不到天地元力,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陈师道法天相地用磅礴的真元给压死了。 三天后,他以元神法相的神通异能在熊熊烈火中重塑修罗魔躯又活了过来。 这一战他败的不明不白稀里糊涂,总觉得自己是输给了天意。 第二次他败给了赵俸侾。 九年前,狮驼亲赴炎都以两国军方将领交流的名义向大赵将军魏无极发起挑战。 结果只用了八十招便战而胜之。 离开炎都前,恰逢武威王因为齐王案一事还朝。 狮驼不忿天机楼的排名在赵俸侾之下,于是向武威王发起挑战。 这一次狮驼发挥出了全部实力,在烈日当午时分,火气最旺时与赵俸侾决战。 二人交手,不多不少,刚好也是八十招。 赵俸侾连元神法相都没有施展,只是以自身积郁的阴灵鬼气施展隔空御枪术,在第八十招灭了狮驼的火凤法相。 这一次狮驼败的心服口服。 整个交手过程中他都清楚的知道自己逊色一筹,之所以是在八十招上落败,只是因为赵俸侾要在第八十招时击败他。 从那以后,再谈起天下英雄来,独服赵俸侾。 除了这两次外,他这一双铁拳再没有让他失望过。 天下间败在他一双铁拳之下的高手,比胜过他的人多了不知多少倍。 一个先天体魄者,根本不入他的法眼。即便这个先天八品,曾在炎都街头独战九大高手,十丈之内人尽敌国,被郦凤竹赞为陈师道和赵俸侾之后的天下第三极,狮驼也依然不把陈醉看在眼中。 先天体魄者,无论到了什么境界,都避免不了一道先天桎梏。 只能近战,不能远攻。 而他的拳,不但能远攻,还能在一定范围内制造一个恐怖的高温力场。当他的火凤傲诀发挥到极致时,这个力场的温度甚至可以点燃枯木。他自己给这独门绝技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凤火焚天! 一个先天体魄者,拿什么来抵挡这可怕的高温? 麒麟宝铠? 当温度上升到临界点时,贴身的金属铠甲只会让火凤傲诀的威力倍增。 拳出如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这时候环绕他身前背后十丈范围内,空气蒸腾,气流旋转形成了一个高温力场,强大的气势直冲云霄! ...... “陈醉必败无疑!” 距离落日城四百里外的凉州城里,悬刀负剑,儒雅倜傥的叶南冥对身旁白衣羽扇的费解说道。 “狮驼的绝技凤火焚天方圆二十丈内草木无存,土干石裂,连父帅大人都要退避三舍之外。”叶南冥继续说道:“一个先天体魄者,没有真元罡气护身,拿什么抵挡这一招?” “据我所知,卫公出道以来,不只一次经历这种必死之局。”费解道:“南冥兄,咱们不妨打个赌如何?” “你就对这个人这么有信心?”叶南冥有些不满,道:“他就算窃据了齐王府,也始终不是齐王!” “他当然不是齐王,他是单枪匹马在炎都街头独战九大高手,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便几乎将经略京城八十载的天地堂打落神坛的卫公陈醉!”费解正色道:“南冥兄,我对他的信心显然不是盲目的。” “我生平极少服人,所结识的人当中不过四人,父帅和恩师之外,便只有齐王和你。”叶南冥道:“我服齐王兄是敬佩他的胸襟和仁德,而在今日之前我服你却只服你这一双青眼。” 费解道:“能得南冥兄这句话,费某足慰平生了。” 叶南冥摆手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夸你,而是想告诉你,我这次对你的眼光有多么失望。” 费解嘿嘿一笑,道:“纵然让南冥兄失望,费某也依然看好卫公。” 叶南冥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与你赌了!”又道:“你说吧,赌注是什么?” “若卫公败于狮驼之手,费某便亲赴炼锋城将宁帝陛下请到凉州城来。”费解道:“反之若狮驼输了......” “叶南冥愿交出西路军兵权,与费贤弟一起追随卫公,辅佐宁帝共创大业!”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费解道:“南冥兄向来重信守诺,想必不会食言令费某失望。” 叶南冥冷笑,语气不屑:“陈醉死定了,你还是想一想输了以后怎么劝说宁帝迁都凉州,将火教树为正教吧。” 费解不快道:“南冥兄对狮驼颇有信心,难道是因为你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叶南冥道:“如果有可能,我当然希望卫公能取胜,毕竟他是鲲鹏的结拜兄长,但希望终归是希望,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愚兄我恰恰是因为败给了狮驼,才更加了解他的实力。” 一本正经的又说道:“为将者,未料胜先料败,断然不能感情用事盲目乐观。” 费解嘿嘿干笑,道:“你就是嫉妒卫公,不愿意相信人家比你强!” “一个先天体魄者,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叶南冥眉头一紧傲然说道:“我叶南冥身为天刀长子,叶氏嫡传,火教圣母卫夫人的亲传弟子,当年未及弱冠便独霸江湖新秀榜首,我会嫉妒他?你我相交十余年,何曾见过我嫉妒过任何人?” “你就是嫉妒人家!”费解斩钉截铁道:“你以前不嫉妒任何人,是因为没有遇到比你更出色的同代人,但是卫公不一样,他是鲲鹏的结拜兄长,却比你这个亲大哥还受鲲鹏敬重,我费解与你相交十余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对你我是只敬不服,对卫公我却是心悦诚服。” “你的意思是,我因为你和鲲鹏便嫉妒那个先天体魄者?”叶南冥剑眉竖起,星眸含威,声音低沉问道。 “哟,真动怒了?你这算不算恼羞成怒?”费解向后退了一步,笑道:“是不是嫉妒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这不是谁的拳头大就说了算的,你嫉妒卫公还因为人家能兵不血刃就解决了五十万西戎联军,而你堂堂名帅之后,大赵军方新一代兵家双壁之一,领着三十万大军苦战数月也只能维持个守成之局。”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伎俩罢了。”叶南冥语气不屑:“纵能逞一时之快,在绝对实力面前,终究难免被风吹雨打去。” 费解道:“何必嘴硬,你心里头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叶南冥剑眉紧锁,道:“就算他有些鬼门道,但只是答应与狮驼在阵前一战这件事,便是愚不可及!” “愚蠢还是自信终须实战来检验。”费解道:“狮驼必然是很强大,但想来也不会比叶世叔更强,如果你现在问问叶世叔,换做他老人家与陈醉交手结果会如何,想必答案定会让你更失望。” “父帅即将突破大宗师境,真元积累已达临界,与人交手不能尽出全力,纵然实力胜过了狮驼,却未必能发挥出媲美狮驼的战力。”叶南冥道:“总之,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看好陈醉能胜!” “所以你就要亲自赶奔落日城下去见证卫公之败?” “我没你说的那么无聊。”叶南冥道:“陈醉可以败,但不可以死,当下西路军中,只有我叶南冥才有与狮驼一战之力,目下,炼锋城的护城军和玄甲骑军兵临城下,与我西路大军形成掎角之势,西戎联军受困于粮草,撤军已成定势,我不能看着大好局面毁于他的一时任性上。” 费解笑道:“我怕你去了以后会更不开心,你可知道你那向来受你呵斥,被你说成是孟浪无形的纨绔子的宝贝弟弟现在朝中担任什么职务?” “兵部尚书,枢密院使,沐猴而冠,荒唐可笑。”叶南冥冷面冷语道:“他这几年确有进步,执掌炼锋城兵事,调度统筹指挥作战都多有建树,可他就是做了我的顶头上司,在我面前也依然是个弟弟。” “哎,在投胎早晚这件事上,鲲鹏和我是永远都没机会超过你了。”费解道:“不过若是你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及时调整站位,再过几年,你也就剩这一件事在我们面前自傲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我跟你们一样投到卫公麾下。”叶南冥道:“既然如此,话不投机,咱们就按照赌约来决定吧!”说罢,一甩青衣长袖,转身的功夫已经消失在费解眼前,只丢下一句:落日城下见! 第三百三十章 灭火 “了解你的对手,才有机会选择取胜的办法。” 气定神闲的陈醉将精疲力尽刚刚被自己揍翻在地的孟立熊拉起,道:“这一场你输就输在高度紧张,力必用穷,过度消耗上面,尽管你体力强过为师很多,但因为体力分配不合理,拳法运用不当,终究还是不能发挥出全部潜力。” 霍鸣婵笑着说道:“你这完全是仗着道意五重的修为欺负人,阿熊被你困在道意感知范围内,气血运行到哪里都瞒不过你,随手一拳一脚都能攻其弱点,每次阿熊发力还击时都被你截断气血运转,他怎么可能不耗费十倍于你的体力?” 孟立熊道:“师娘说的对,就是这个感觉,我平时练拳几日夜都不至于这么累,跟师父交手无论是体力还是心力都消耗的特别快,不到两个时辰就把体力消耗尽了。” 霍鸣婵道:“你师父的先天体魄已经不如你了,但是他的神通机敏感应却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倍,他打你的时候专打你的发力点,让你有力气也发挥不出来,就算你想全力以赴却也是身不由己。” “这就是为师跟你说过的,打的狠不如打的准的道理。”陈醉道:“如果你的对手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身上的弱点,那么哪怕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都有可能成为可怕的敌人,这便是道的威力。” 又道:“所谓神道,关键不在力量,比如我的拳,即便是全力攻击,理论上也依然不能攻破你的防御,而实际上我的每一拳都打在了你身上气血运行的薄弱处,一拳两拳对你来说无妨,可当累加攻击足够多的时候,你的薄弱部位处的血管筋膜就会出现细微损伤,气血随之在这里运转不灵,随着酸痛麻痹感增加,你会本能的增加心脏负荷。” “难怪我会累的这么快。”孟立熊若有所悟,道:“师父,这就是神道境界吗?” “还不能算是。”陈醉摇头道:“或者说不能算适合你的神道修为,你应该追求的是神机圆满,内守如一,体魄如神的境界,只要足够了解自己便无需对外界有多敏锐的感知,魄力内外贯通,外物外力皆不得侵入,心念所至,哪里有伤便立即调运气血令其通畅,将伤患修复排除,如能臻此境界,则必能将你潜在能量发挥的淋漓尽致,便是别人再用什么手段攻击你,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可是潜力终究会有耗尽时。” 陈醉笑道:“只要是人,便会有极限。” “武道修行者借用天地元力也是有极限的。”陈醉接着道:“而且你的潜力也可以借外力获得,两个字:养和吃。” “如果在了解对手的过程中发现对方是你根本没有可能战胜的存在呢?”霍鸣婵忽然说道:“比如狮驼。” 陈醉看向她:“怎么这么说?” “虽然我对兄长有绝对信心,但其实到现在我都没想到你有一丝一毫战胜狮驼的可能。”婵儿正色道:“狮驼的火凤法相是天道五奇之一,天赋真火威能,一旦元神法相具备了法天相地的能力,必定会有大范围杀伤的绝技,兄长没有护身罡气,根本没办法抵挡。” “什么是天道五奇?”陈醉好奇的问:“法天相地又是意思?” “就是五种厉害的元神法相。”霍鸣婵道:“天道衡厉,苛待众生,几乎不允许任何逆天之物存在,却对某些生命格外宽容,这天道五奇是开天辟地时诞生的五种神物,每一种都有得天独厚的种族天赋,分别是苍龙,白彪,石猿,雷鹏,火凤,对应金木水火土五种天赋,上古年间,众生竞逐天道,相互厮杀不休,人族脱颖而出。” “为保证人族的繁衍生息,人族大圣们联起手来扑杀这些远古神物,这些神物没有办法,只好将自身真灵血脉藏于人族当中。”霍鸣婵续道:“代代相传,便有了天道五奇的元神法相传承。” “岳招远不是说这个狮驼是阿修罗界来的吗?” “阿修罗界不过是莫罗模仿人间界,割山取海开辟的一方天地,那里的生物也都是莫罗效法天道从人间采集的。”霍鸣婵道:“重要的不是他从哪里来,而是你有什么办法抵御他的火凤法相,一旦他施展法天相地的神通,没有护身罡气隔绝的情况下,你根本没办法近身,另外千万别指望你那些暗器,火凤是元灵真身,刀枪箭矢都伤不得。” 陈醉道:“你还没说这法天相地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狮驼能施展,江湖十大高手之列的费莲生和巴天斗却不能?” “元神法相是修行者的本源精神意志与天地元力结合形成的灵体,这个灵体要远比身魄更容易与天地元力建立沟通,通俗的解释就是藏在泥丸宫中的灵魂修成了神魂,而这个神魂的本事很大,并且还能继续提升。” 霍鸣婵解释道:“法天相地是元神法相修成后得到的一种神通,我们知道只有达到超品移山巅峰的实力才能修成元神法相,但并非所有超品移山巅峰强者都能修成法天相地神通,一是受到先天禀赋的限制,二是本身悟性不高又不够用功,修成法天相地神通,便意味着这个修士具备了成就法天真君的基础。” “仙元九品的法天真君?”陈醉颇感到意外。 霍鸣婵点头道:“不过大道在人间,但凡有这种天赋根基的修士,几乎没有几个愿意破空飞升去天界当孙子的,能留在人间成就大宗师根基的都会选择尽量留下来。” “懂了,意思就是这个狮驼如果修成了法天相地的神通,便至少比费莲生之流高了一个级数。” “何止一个级数。”婵儿正色道:“火凤法相本身就是佛陀同级的天赋,费莲生不过是罗汉根基,就算他也修成了法天相地的神通,也要比狮驼逊色很多。” 有些担忧的:“还有一天兄长就要与狮驼会面,他在回信中同意撤军,但不同意释放岳恒,提出要求要与兄长单对单在军阵前一较高下,我虽然相信兄长一定有战而胜之的法子,但是不从你这里亲眼确认一下,总是不能放心,如果兄长还没有想到比较有把握的办法,倒不如我以虚灵镜像易容成你的样子代你出战!” 陈醉道:“其实办法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地生成万物,相辅相成相生相克,任何一种元素力量都有克制的办法,火凤当然也不例外,还记得你送我的那只白玉瓶吗?” “一个不起眼的空间法器。”婵儿道:“原本是留给你盛药酒的,后来被你改成了什么燃烧室增压舱,然后我又送给你一个翡翠壶。” 陈醉翻手间亮出那翡翠瓶,道:“前阵子吃了成药师的造化灵丹,体力修为方面又有先进益,基本上已找到了化解体内玄水精英的法子......” “就是兄长传授阿熊的那个见神不坏?” 陈醉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次发兵前,针对天下群雄我也做了一些功课,这个翡翠瓶中装有一种奇物,叫做干冰。” “干冰?”婵儿明眸流转,问道:“那是什么天材地宝?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这东西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如果懂得制造原理,其实是一种很普通的元素物质。” 陈醉不能对她详细分说干冰的制造过程,因为那需要牵扯到太多基础科学知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些在梦中人生记忆中寻常的知识实在过于深奥。其实这东西就是最寻常见的二氧化碳凝聚而成,制作的方法很多,以炼锋城现在的工业化水平,制造个几百公斤是非常容易的。 陈醉为了这次东征准备了几个月,其中就考虑过如果面对一个擅长用火系能量供给的强敌时,该怎么应对。 于是就想到了干冰。 婵儿赠送的空间法器在补天界只是不入流的小玩意,但到了陈醉手中,却能发挥出巨大作用。它方便携带,还可以储存很多东西,让陈醉一些即便是在梦中人生的时代都很难实现的构想成为了现实。 比如利用这小小的翡翠瓶储存下几百公斤干冰,连通上麒麟宝铠的喷火系统后,他便成了一个威力惊人的人形灭火器。 他娴熟的将翡翠瓶安放到麒麟宝铠的心部位,取代了之前放在那里的白玉瓶,然后又命阿熊带人燃起一团烈火。 霍鸣婵一脸疑惑的看着,火光熊熊燃烧,好大一团火烤的周围方圆数丈内的空气都跟着蒸腾起来。只见陈醉不紧不慢走向火光的中心,然后对着火团扬起了手。 麒麟宝铠自动展开,一团白雾忽然从陈醉袖子里喷出,高压作用下,里边的二氧化碳喷薄而出,疾风列列,忽的一声,伴着一股清凉之意分散开来,刚才还熊熊燃烧的大火刹那间熄灭了。场间白雾缭绕,空气清冷沁人心脾。陈醉站在那里转头回眸对着婵儿一笑:“好玩儿吗?” 这一刻,刹那芳华,这个男人如天帝拈花一笑,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有充满了烟火气。 在霍鸣婵心中油然而生出一个念头:人,真的可以胜天! 第三百三十一章 春花向风只开一季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寥。 落日城下,两军阵前。 狮驼踌躇满志,催马提刀走向双方军阵中心的空地。 那里正停着一匹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脸上挂着与之身份名望和这个场合很不匹配的轻浮笑意。 笑容里似有嘲讽之意。 两万人马兵不血刃将要攻下五十万西戎联军镇守的落日城,对于身为统帅的狮驼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狮驼竭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动怒。 从第一眼看到陈醉起,他就知道这个先天体魄的年轻人是劲敌。 每逢大战需有静气。 他这一生,何止身经百战,不是没输过。他可以允许自己败在实力不济上,但绝不能败在自己的愚蠢上。 这一刻,他心如空明,生死,成败,是非,荣辱,都抛诸脑后,最终只剩下一个字:我! 只有我才是最真实的。 在心底里确认这一点,调整到最佳状态后,他不再有任何杂念,轻装上阵来到陈醉眼前。 陈醉也在打量狮驼,这个西戎汗国的猛将兄浑身散发着邪异凶焰的慑人气势,身材雄壮非常,宛如一般完美的体魄,古铜色的粗粝皮肤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披在身上的火红色战袍上绣了一头火凤神鸟,栩栩如生,竟似通灵神物。 比起当初在纳兰西京的高天上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赤身大汉来,眼前的这个狮驼显然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个人绝非外界传闻那般莽撞好战之辈! “卫公陈醉!” “大将军狮驼!” 二人相互招呼,马上寒暄。 陈醉唇角挂着轻浮笑意,目光平静深邃。狮驼表情古井无波,目光却如赤焰。 “黑龙帝的风炮锤是江湖十大神器之一。”狮驼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出乎了陈醉的意料,他继续说道:“我曾经品尝过被一锤子砸在头上的滋味,几乎被当场震散了元神,我躺了很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曾经我用着也挺顺手的。” “可惜还是被你给熔了。”狮驼道:“那东西是天外陨铁打造,不仅我的火凤赤焰没办法熔炼,甚至连人间的九阳真火都没办法熔炼,却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世上会玩火的人不只你一个。”陈醉道:“可惜我们不是可以分享彼此秘密的朋友。” “我听说过很多跟你有关的事情,所以我还知道风炮锤被熔炼后,一部分被你改造成了麒麟宝铠的一部分和一双铁拳。”狮驼道:“实际上,你出道以来所做的每件事我都有所耳闻,所以这一战,你在我眼中并不如世人所想的那么神秘。” “看来你对我下了不少功夫。”陈醉道:“遗憾的是,我对你却知之甚少,甚至几乎没怎么刻意去了解你。” 狮驼字字诛心:“陈醉,本将军是该说你无知呢还是该说你狂妄自大?” 陈醉混不在意反唇相讥:“狮驼,你会不会太害怕我了?” 狮驼傲然道:“本将军从来无所畏惧,只是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陈醉淡淡的:“所以你当初才会被陈师道像碾臭虫似的给碾死了?” 狮驼粗眉一紧,沉声道:“你不是陈师道,今天也不会再有那么一场及时雨来救你!” “嘿嘿。”陈醉笑了笑,道:“狮驼,我听说你曾经因为手下一名大将私下议论当年纳兰西京城下你被陈师道碾死那一战,一怒之下割掉了那人的舌头?” 狮驼双手握拳,忽然腾身从马背上站起,怒视着陈醉,道:“你想激怒我?”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陈醉道:“你割掉一个人的舌头,并不能证明他是一个骗子,你只是告诉全世界你害怕他想要说的话。”陈醉加重语气又道:“一个连自己曾经的失败都没有勇气面对的男人,外在看上去再怎么强大,也始终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很好!”狮驼点头道:“陈醉,如果你的目的是激怒我,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他的拳握的更紧,甚至皮肤表面的颜色都已变成暗金色,散发着幽暗的红光。 陈醉感觉到了场间温度细微的变化。 “狮驼,你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陈醉哈哈笑道:“我为什么要激怒你?为了让你失去理智然后趁虚而入?狮大将军,你自我感觉会不会太好了?” 刻意的激怒不会动摇强者的意志,反而是轻描淡写的无视更容易牵动狮驼内心中的隐伤。 “雄鹰捕猎寂静无声,地羊垂死挣扎时总是很多话。”狮驼狞笑道:“陈醉,我们还是用拳头说话吧!” ...... 念念不忘者,必有共鸣。 饮一壶酒,走一段路,听一场雨。 有酒就有魂,有路就有人,有雨就有痕。 郦凤竹手提酒壶坐在马车里,前方落日城遥遥在望,身后乌云滚滚细雨纷飞。 “成伯伯,你说那姓陈的小子会不会为了这场及时雨承我的情?” “不会。”赶车驾辕的成药师说道:“阁主这是在做无用功,那陈醉与赵俸侾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赵俸侾代天行道,总归对天道还有敬意,陈醉却在炼锋城外的石碑上写下人定胜天四个字,此人虽妙却绝非吾道中人。” “妙就够了,不是吾道中人就想办法把他拉进吾道当中来。”郦凤竹道:“人才难得,够资格跟陈师道在人间界争这天道气运的就更难得,魏无极志大才疏也就罢了,最可恼是怂,虽身负圣剑王朝气运,又有泓又大天师那样的人物扶持,依然不敢公然与陈师道反目,甚至还向云空寂发出了进入斩经堂的邀请,真气煞本阁!” 成药师道:“比起陈醉来,魏无极的确差了一些,天地堂在京八十年基业,两个月时间就几乎被陈醉连根拔起,若不是陈师道出手干预,这江山根本轮不到赵俸炆和魏无极之流。” “所以说嘛。”郦凤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最关键是这个陈醉比魏无极本事大,还更有种,青石坳一战灭了南陈宜州费氏五万死士,带着区区两万人马就敢东征,这样的人物怎能看着他毁在狮驼手上?” “阁主想的不错,只是操作起来难度太大。”成药师道:“以老朽对陈醉的了解,此人狡诈如狐,通达时务,绝不是个逞匹夫之勇之辈,既然敢接受狮驼的挑战,必定是很有把握才会同意,阁主想凭一场雨作为敲门砖加入到他东征队伍的算计多半会落空,更何况......”欲言又止。 “何况什么?”郦凤竹不屑道:“成伯伯想说冰轮阁那个出身霍氏的小贱人会从中作梗?” 成药师道:“她已经突破天道限制,达到法天真君境界,却偏偏没有被人间天道收走一身修为,也没有破空回天界,在人间界,她就算不如大宗师,相差者也很有限。” “你的意思是她敢把我如何?”郦凤竹凤眉微蹙,美眸含煞,冷然道:“霍氏的补天道君失踪多年,在天界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凭她一个旁系子弟就算破了八品仙元的大劫限制又能有多大作为?” “阁主满身法宝,自是不会将她看在眼中。”成药师道:“只是您此次西行万里是为了接近陈醉而来,老朽听闻那霍家女儿在陈醉心中的位份颇为重要。” “哼!”郦凤竹面色更冷,道:“这小贱人,仗着几分从狐媚子那里继承来的姿色,登了个仙株谱三甲被九阳道君随口赐下个冰轮仙子的称号便真把自己当剑仙了?” 又道:“本阁这次主动前来,是赏了他们天大的脸子,那陈醉不知者不罪,不识好歹便罢了,若她也敢扇阴风点鬼火从中作梗,必让她魂散道消,再丢进佛宗轮回道去受足九世苦厄。” 成药师叹了口气,道:“阁主若是认准了陈醉,便不该有这样的想法,须知道那霍家女可是颇为烈性的女子,连神国三太子那种入了蓬莱阁,拜在一元道君座下的天才人物,都曾被她拒绝过。” “我承认她很有勇气,不过只有勇气是不够的的,比如狗也很有勇气,想要成为天界贵族,她就必须学会妥协。”郦凤竹道:“霍鸣婵的实力越强越懂得生命的宝贵,就越应该学的更聪明。” “阁主看来已有十足把握?” 郦凤竹道:“这蠢女人虽然执拗,却有弱点,比起那个不知好歹的陈醉来,我倒觉得她更容易对付。” 成药师恍然道:“原来阁主早已准备好了真正的杀手锏。” “我跟她本就有共同的敌人。”郦凤竹道:“霍鸣婵是为了霍思过冒险来到人间界的,玄天宗倒行逆施,崇信魔王,囚禁天君,妄图挑战神国权威,广布信仰愚弄信徒,令得神国供奉年年递减,本阁既然来到人间界,岂容这邪魔外道继续猖狂下去?” “老朽依然觉得阁主选择陈醉是个错误。”成药师道:“霍鸣婵是三太子看中的女人,现在却跑到人间界跟了一个先天体魄注定没什么机会登上天界的凡人,三太子知道此事后必定不会放过他,你们兄妹间本就有龃龉,阁主这么做,以后回归天界时势必会留下极大隐忧。” “春花向风,只开一季,女子的真爱只有一次。”郦凤竹明眸含笑,道:“如果只是寂寥,我不会轻易爱上一个男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以有限逆抗无限 狮驼人如雄狮,与人交手也必如雄狮搏兔,必尽全力。 铁拳凌空砸下,席卷着浑厚的天地元力和恐怖高温。隔着三丈远,便能感受到灼热罡风扑面而来。 正面相迎,陈醉几乎不能呼吸,立即侧身一让,游鱼似的滑开,避其锋芒,深吸一口气,足下猛然爆发惊人力量,身如鬼魅迅速欺近到狮驼近前。 狮驼因为意外吃了一惊,他以为陈醉会用暗器对付自己,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生受一箭。他是魔,只要元神不灭,魔躯受损可以迅速重塑,如果能以受一箭的代价杀掉陈醉,当然是可以接受的。 让狮驼感到意外的还有陈醉的速度。 没有真元波动,事先毫无征兆。如浮光掠影,一下子就到了眼前。 “你也试试我的拳头!” 陈醉的拳漆黑,密布鳞甲。 别人都以为他擅长机巧之道,除了有限几个近人,没人知道他曾在这双铁拳上下了多少苦功。 这些鳞甲有着令人可怖的密度和分量。 每一片都是陈醉用高炉数千度高温熔炼后亲手打造。 这是一个细致而漫长的事。 除了要付出巨大心力外,还需超强的体力。 进入先天八品后,陈醉已经以养为主,极少练拳。不是因为懈怠,而是因为只要麒麟宝铠负在身上,他随时随地都在刻苦修行。 他的拳没有任何真元波动,只有恐怖的速度和更恐怖的重力! 狮驼面带不屑看着陈醉的拳迅速迫近,一道护体罡气迅速生成,拳锋所及,与罡气相撞,竟发出嗡的一声,接着便是短暂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铮的一声! 陈醉的拳如标枪穿透败革,冲破狮驼的护体罡气,狠狠捣在他丑陋的大脸上。 咔嚓,狮驼听到了自己鼻骨碎裂的声音。 下一刻,他瞳孔血红,闪烁着妖异兴奋之光,怒视着陈醉。 除了被陈师道压碎全身骨头那次外,已经十五年没人伤到他的魔躯了。 “果然好拳!”狮驼张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鼻梁塌陷,满脸是血的狮驼却爆发出桀桀怪笑,身如狂风冲天而起。 人在空中,隔空挥拳,原本古铜色的拳头亮起红光,每一拳击出都似有一道红色罡风喷薄而出! 陈醉昂头看着他,内心有些无奈又羡慕,这鳖孙虽然还没施展元神法相,但凭着一口真元腾身在空中,自己的速度再快,拳头再硬也是拿他没办法。只好足下发力避开狮驼的拳风。 红光所及,恐怖的温度迅速蔓延开来,场地里的一些枯草被点燃,身在空中的狮驼宛如,用他的炎阳真火不断追逐着陈醉的脚步。 直到此刻,陈醉依然没有动用任何暗器,只是尽量释放自己的道意神念,去感知身周方圆二十丈天地内的一切动静。 在这种状态下,他能够精准的释放出极少量干冰给身上铠甲降温,确保不至于被狮驼的炎阳真火烧伤。身体保持在一个恒定的温度下,始终随时可以发出最强一击。 这一战,如无必要,陈醉并不打算借助外力取胜。 经历过与无名妖僧的一场恶战后,陈醉“看”到了自己身体里的神,那个时候他感知到了身体里有许多亮闪闪的光点交织成了一张璨若星河的网络,气血沿着网络运行,那些包含了不同物质属性的光点就是演化身魄力量的源头。 这就是先天体魄者的元力。 一般修行者的元力在天地间生成,通过修行去感知,然后积累到自身丹田内。当修行者有了道意三重的修为时,便能够感知到自身元神,并进化出以元神感悟天地元力的能力。由此逐渐生成元神法相。 元神法相是由精神意志和天地元力构成的灵体,对比身体要更容易与天地元力建立沟通。由此帮助修行者施展出威力更大近乎神通的绝技。 先天体魄者,天生不能感知天地元力,无论道意修为到了什么层次都不可能修成元神法相。 这是一条得到修行界公认的亘古铁律。 陈醉有道意五重的境界,他的精神思感释放开来,可达数里之外。方圆之内,风摇草木,虫走鸟鸣都能够清晰感知。那些属性不同的天地元力其实也在他的感知之内。虽然不能为我所用,但是任何这些能量发生任何变化,也都会被他察觉。 而随着拳法修行到了道的境界,陈醉还发现自身体内其实也可以是一方小天地。感知不到丹田,但是他可以感知到那张由分散于全身骨骼筋膜脏器经络当中的光点构成的网络,通过心脏催动气血,他可以随时调整身体内任何一处光点的状态。 那些光点里包含着与天地间各种元素力量完全一样的物质,有的在心,有的在肝,有的在肾,有的在胃,有的在骨骼中,有的在筋膜内......属性不同,在身体里发挥的作用也不同。 陈醉体悟到,这些光点中的物质在身体内形成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当某一种物质多或者少的时候,这种平衡被破坏,身体的某部位就会不舒服。 通过与孟立熊试手,陈醉发现阿熊的身体里每一种物质都要比自己多至少一倍,这就是他的天赋源头。而实战交手的时候,陈醉击败阿熊最常用的手段便是破坏他体内的这种平衡,调动他体内的气血去补救平衡,而后趁机截断他的气血运行,让他始终处在疼痛和疲惫的状态中。轻轻松松就拖垮了阿熊。 陈醉也曾尝试去感知阿九体内的气血运行和物质平衡状态。并且用对付阿熊的方法,也同样能取得明显效果。只是同样的法子在婵儿身上就不怎么灵光了,婵儿体内的仙元力浑厚,道意修为还在小醉哥之上,他的神念道意不能侵入,很难准确感知到她身体内的变化,也就无从下手去破坏她身体里的平衡。 狮驼的道意修为是四重,尽管他漫天乱飞看着花里胡哨,其实一静一动却始终在陈醉感知范围内。在狮驼的身体里,陈醉感知到了一轮烈日,那是他的丹田正爆发出最强的力量,而他的体内物质水平正处在一个极度不平衡的状态下。 这样的狮驼在陈醉看来其实是有些外强中干的。 前提是,对方还没有施展元神法相神通的情况下。 狮驼没有动用元神,是因为他不觉得有这个必要。现在的情况下,他自认为占据了绝对上风,只凭自身丹田内积累的真火元力便足以摧毁这个自不量力的先天体魄者。 陈醉快速躲避着狮驼的拳风,动作很快,貌似消耗很大,其实却是闲庭信步,因为总能料敌先机,内在里十分从容。 一攻一防,表面看狮驼占据了绝对上风,实际上却是一场消耗战。 所不同的是,狮驼消耗的是体内真元,而陈醉消耗的却是先天体魄者的体力。 狮驼人在空中,真元消耗的速度并不慢,但是他还有一个先天优势没有发挥作用,就是元神法相。也就是说他现在根本还没发挥出真正战力,就已经貌似牢牢压制住了陈醉。 关注这场大战的人很多,当中就包括暂代西路军统帅之位的叶南冥。 此时此刻,他正负剑悬刀与费解并肩在战场外观战。 对于狮驼的恐怖,叶南冥是曾有过亲身体会的。那一战狮驼也没有动用元神法相,而他叶南冥却已经拿出了全部底牌,最后还是借助了特殊的法相神通才从狮驼手下逃脱。 狮驼天赋异禀,魔躯异于常人,所能积累的炎阳真火元力雄厚程度也非寻常修士可比。 叶南冥跟他交手时,最大的体会就是真元消耗太快,为了抵御狮驼的高温拳风,他不得不动用元神法相,随时随地将自己包裹在护体罡气中。而当那些拳风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方小天地时,在那种状态下,即便是释放元神法相,所能感知到的天地元力也会迅速减少。 而此时此刻,陈醉与狮驼却正在拼消耗,所不同的是,直到目前为止,先天体魄的大赵卫公依然敏捷矫健,并且似乎丝毫不受那恐怖高温的影响。 叶南冥十分肯定狮驼没有留手,战场上已经是遍地焦土,都是他炎阳魔功发挥到极致留下的痕迹。所以他更加感到不可思议,陈醉是怎么抵御那可怕高温的? “陈大哥还没动用暗器。”费解说道:“也就是说他还留有余地。” 叶南冥道:“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又道:“不过狮驼也一样没有出全力,你应该知道元神法相状态下的武者有多恐怖,更何况是狮驼的火凤法相。” 费解淡定道:“我只知道如果按照南冥兄的预估,此时此刻,陈大哥应该已经被狮驼打成焦炭了。” “即便现在没事,不代表他逼出狮驼的元神法相后还会安然无恙。”叶南冥道:“火凤法相是灵体,陈醉的那些厉害暗器无从发挥,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费解心中深以为然,但依然对陈醉深具信心,坚定道:“我相信陈大哥必有克制他的办法!” 叶南冥道:“这种打法消耗很大,任何在狮驼的拳风下只守不攻,都不可能坚持很久。” 费解道:“我也有同感,狮驼好像在空中有一段时间了。” 此时此刻,最累的人其实是狮驼。 他可以一口气腾空飞行数十里,但这口真气耗尽时便要下来换一口气。 而现在,他其实早已过了换气的临界点,之所以没狼狈跌落下来,全凭丹田真元在苦苦支撑。他不是不想落地换气,而是陈醉每次移动换位都对他的魔躯构成极大威胁。 外界传闻他来自阿修罗界,可以在火中集火重塑魔躯。所以几乎是不死之身。那次被陈师道碾死的经历也印证了这个传闻。人们隔岸观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重塑魔躯再修行到现在的程度,需要付出怎样的艰辛和代价。 他已经被陈师道毁了一次魔躯,当然不想再有第二次,尤其是在当前的局面下。 陈醉的那一拳让狮驼确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他的护体罡气和强悍肉身曾经挡住了魏无极的飞剑和赵俸侾的飞枪,但却挡不住陈醉的拳...... 第三百三十三章 拳倾天下 这世上最坚强的物质其实是信念! 不管是护体罡气,还是天赋魔躯,无论多强悍的防御,在最坚定的信念面前,都会变得脆弱。 陈醉的拳除了有可怕的速度和重量,还有为抱天揽月守护家园而生出的不可撼动的信念。 他的拳没有任何元素力量波动,单纯的力量当中却囊括了世间一切物质。 一口气耗尽的狮驼,强行用真元维持飞行状态,极大加剧了丹田真元的消耗。 终于,狮驼还是没能等来拖垮陈醉体力的美妙时刻。 当他释放出元神法相的一刻,魔躯也不得不从空中跌落,迎上了陈醉的拳。 火凤法相在空中翱翔,愤怒绝望的看着自身付出巨大代价打熬磨砺的宿体魔躯,失去真元罡气保护后,在陈醉威力无俦的拳头下瞬间打成无数块破碎血肉。 没有浩荡澎湃的真元,也没有特殊的元素力量波动,只有最纯粹的打击力量,然而,这一拳之威,却恐怖如斯!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男人不能一时无钱,真男人当拳倾天下! 比起金钱和权力,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拳力才是最可靠的立身之本。 狮驼的内心充满悲愤和懊恼。 通常修行界普遍认知里,精神意志汇聚天地元力构建的元神法相才是一个超品巅峰修行者的真身,而身魄只是一副躯壳。比如费莲生就曾丢了躯壳,靠着元神吸取阴灵重塑了一副灵鬼魔躯。 但是对于狮驼而言,这副魔躯却是意义重大。如果他本身是一头火凤,那魔躯就像一个极其适合自己的巢穴。在那副曾耗费巨大代价重塑的真火魔躯中,他的修行可以事半功倍。 盛怒之下的狮驼,将代表自身本命形象的元神法相展现在世人眼前。 漫天神火光焰当中,一头火凤昂然于战场的天地间。 护城军的军阵中,龙骑军总教官贝奥武夫见此情景不禁悚然变色,失声自语道:“竟然是不死鸟!” 在他身旁是在百忙当中抽出时间,千里迢迢追赶上来,专门来此观战的叶鲲鹏,皱眉问道:“极西之地也有火凤?” 贝奥武夫点头道:“我们更习惯称呼这种神物为不死鸟,在我们的神圣法典里记载,不死鸟是大光明神的子女之一,天生的元素神灵,天赋要比一般的龙族更强大。” 他接着说道:“成年不死鸟具备神圣级别的力量,是天生的圣魔法神,这种伟大的生命与我们相比是不同层次的生命形态,它们越是强大就越纯净,也越接近元素物质本相。”眼中流露出惊恐之意:“这狮驼太恐怖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邪乎。”另一边的司文晓说道:“元神法相是元力灵体,形态由血脉决定,强弱程度却取决于修行者的道意修为,狮驼还不具备问鼎大宗师的能力,说明他还没有道意五重的境界,这火凤身躯应该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叶鲲鹏道:“火凤是灵体,只要天地元力中有足够的火元真力,狮驼就能一直以元神法相战斗,陈大哥的暗器对他不起作用,这一战更难了!” 司文晓深以为然,抬头看了一眼,道:“除非天象有变,玄水生,真火灭,狮驼的火凤元神不得补充,便没办法施展他法天相地的神通。” 贝奥武夫道:“公爵大人面对这样的强敌,能斗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了不起!”言外之意是想说陈醉此时认输不丢人。 火凤翱翔于天际,一团团沛然的真火元力从空中飘洒,宛如点点繁星,带来的视觉震撼又何止让贝奥武夫惊骇恐惧。 所有不希望陈醉死在狮驼之手的观战者都很紧张。 叶南冥腰间宝刀跳动,背后灵剑飞出剑鞘,已经随时准备出手接应陈醉。他虽然不看好陈醉能胜,甚至隐隐希望陈醉吃一场败仗,但却决然不希望一人身系北赵复兴大业的陈醉死在狮驼之手。 贝奥武夫的黄金叉提在手里,原本他是对陈醉很有信心的,但在狮驼亮出不死鸟的元神法相后,他一下子就绝望了。对于贝奥武夫而言,当下没有谁的命比陈醉更重要了。他知道自己已回不去极西大陆,在炼锋城的几个月当中,他已经深切体会到目前懂得欣赏他的大人物只有陈醉,他还指望着追随陈醉在东方大陆上建功立业。 司文晓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宛如青玉,散发着神圣古雅的气息。 叶鲲鹏手按刀柄,惊讶道:“莫非这便是平潮公留下的平潮玉卷?”又道:“这不是你司氏的镇宅之宝?” 司文晓缓缓点头,决然道:“若陈大哥遇险,便是什么宝贝都顾不得了。” 每一个关心陈醉的人都想拼尽全力去保护陈醉,但最有能力也最应该出面的那个人却还按兵不动。 龙马战车安静的停在那里,车内的白衣剑仙毫无动静,继承了黑龙索,修为很可能达到超品移山巅峰的驾辕少女稳当当坐在那里同样没有任何表示。车旁立着一条大汉,左手持大槊,腰悬一口巨型牛耳象鼻斩马刀,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时候天空忽然暗淡下来,一团铅云由东南方位凭空出现,另一辆雕梁画栋,造型十分精美的马车也赶到战场。 铅云带着细雨,原本令人期待,但却十分诡异的停在新来马车的后面。 车里的人掀起帘子看过去,目光锁定在战场上沐浴在火光中的火凤元神和火光之下恍如置身炼狱中,却依旧岿然不动的男人身上。明眸一转,又看了看那造型独特的龙马战车,对比之下,她的车虽然价值未必逊色,但外形上却弱了几分气势,扁扁嘴,对着麻衣负剑的中年长者说道:“他待那小贱人还真是不差呢。” “英雄美人,本就是最常见的人间佳话。”苍山剑圣温和一笑,道:“阁主既然带着布雨图来到这里,却为何不出手?” “小贱人正看过来呢。”郦凤竹答非所问道:“成伯伯,你说我和她比,谁更美些?” 这问题其实很容易回答,霍鸣婵的美是显而易见的,五官精致无暇,正是仙子入画般明丽,气质纯中含媚动人心魄,更有姹女罗刹之妖娆。比较而言,郦凤竹的五官端庄有余,媚态不足,线条偏圆润,气质高华,令人生出难以亲近之感。 成药师道:“以老朽所见,自然是阁主生的更美,阁主之英华风采,濯然绝世,普天之下无人可及,只是老朽前世今生,人间天界几辈子算下来都不曾有过儿女私情,这眼光怕是跟多数人有些差别。” “民间百姓有句谚语,孩子都是自家的好。”郦凤竹道:“成伯伯是把我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怎么看都好看,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在说我不如那狐媚子的生的女儿好看。” “老朽不敢。”成药师笑道:“阁主是何等身份,老朽这个摆弄草药的糟老头子岂敢有这个想法。” “哼!”郦凤竹道:“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也敢得很。” 成药师忽然神情严肃:“阁主,你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战场上空忽然下起雨来 火雨! 漫天火雨毫无征兆的陡然出现,在任何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情况下将陈醉笼罩在其中。 恐怖的高温瞬间让大地燃烧! “小贱人都还没着急,本阁又何必着急?”郦凤竹道:“姓陈的坏蛋有多少斤两没人比她更清楚,若有必要,她一定会主动来求我。” 龙马战车依然没有动静,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发出的目光正透过薄纱窗帘看过来。 陈醉沐浴在火雨中,麒麟宝铠的头盔和面甲都已展开,数不尽的火雨砸在他身上,立即泛起丝丝白雾。 他岿然不动,围绕在周围的白雾却越来越浓。 火凤凌天,霸道的火雨形成了一个恐怖的高温力场,在这个力场结界范围内,外界的力量已经很难影响到其中。这便是狮驼的火凤法相拥有的法天相地神通:火凤焚天! 狮驼用他的精神意志封锁了一方天地,将他自己和陈醉裹挟在其中,召唤释放出磅礴的炎阳真火,在这个结界力场内,不要说是个人,便是金属也能熔化,顽石亦能开口。 叶南冥背后的长剑忽然跳出,叮的一声,弹匣而走,直奔战场当中的火凤法相。 一道金光从火凤口中喷出,长剑戛然而止,依然倔强的悬停在空中,但很快就被金光中蕴含的真火元力烧的通红,剧烈颤抖中,忽然爆裂成无数碎片,叶南冥与那口灵剑气息相连,顿时痛苦的闷哼一声,跌坐在马背上。 只要是元神法相的强度不如狮驼者,又不占据生克术理上风的,便绝无可能阻止他。 此时此地,只有一个人的元神法相或能压制狮驼一筹。 龙马战车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白雾弥漫,以陈醉为中心,还在持续扩散,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狮驼以法天相地之能,锁住空间,借神念所及之天地间的炎阳真火施展火凤焚天神通。就等于是把一大片天地内的真火集中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内,焚烧这个空间内的一切。 此时此刻,火凤焚天空间内,却已经是白雾弥漫,目不视物。 火凤法天相地召唤来的真火如雨洒落,焚天空间内的温度却不升反降。 就在狮驼隐约感觉到不妙时,忽然,白雾冲天,浮云倒卷向上,刹那间将空中的火凤法相包裹...... 第三百三十四章 惊世之战 狮驼这辈子都不曾体会到冷的滋味,哪怕十五年前在纳兰西京城下的寒雨中,他被陈师道压碎了满身骨头,也不曾打一个寒颤。但在这一刻,他深切的感觉到了寒意。 在这一瞬间,生平杀人无算的狮驼大将军忽然有了死的觉悟。 头上是天,他的神思徜徉,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蓝天之下,大漠之上。 身材高挑,明丽绝艳的少女身着彩翼在半空翱翔。 蓬头如雄狮,相貌奇丑的少年拖着一条长绳,打着赤足奔跑在炙热滚烫的沙子上。 绳子尽头连着少女,欢快的笑声放纵的从空中洒落在少年密布汗水的额头上。 少年抬头看着少女,丑脸上露出憨厚满足的笑容。 少女忽然板起脸:狮驼哥哥,你一直抓着我,让我怎么飞的更高更远? 少年立即收敛傻笑,并不回答少女的问题,心中却在想:如果我一直抓着绳子,你便无法真正自由,可如果我不抓紧绳子,又怕你会离我而去。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不放手。 他们的家乡叫做师氏部落,那里不属于中州大陆,也不属于极西大陆,那里有荒芜的大漠,有高崇的雪山,安静的河流从北向南流淌,部落居住的山谷里四季分明,是永远看不够的美景。 一悲一喜一枉然,一草一木一红颜。 人世间的每一份情愫和感动都不是凭空而来的。 数年后,当山谷里的野百合在春天里绽放时,少女终于还是离开了。离开了那块无拘无束的土地,来到了规矩森严的纳兰西京。在那个世间最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单纯如白雪的少女师傲雪,脸上再也找不回曾经的纯真笑容。 没过多久,西戎汗国收获了一员神威盖世的猛将。 多年前牵绳的手提起了屠刀,一路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少年变成了凶名昭着的狮驼大将军,少女成了坐在金銮殿上君临天下的女帝师傲雪。 狮驼好色是出了名的,不出名的是大将军府中明明满庭芬芳,他却宁愿多半时间住在军营里。他娶了大圣师所在部族的宇文氏女子为妻。那是纳兰西京最出名的母老虎。相貌奇丑,性情彪悍。唯独对狮驼痴心一片。狮驼不喜欢她,如果不是为了师傲雪,他绝不会娶她。 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就是一切我所能做到的事。 猛将狮驼,钢铁意志钢铁汉,性如烈火,杀人如麻,在纳兰西京的三十年,他干的最重要两件事,娶了毘伽罗的侄女宇文芳兵,杀了西京皇族赵氏一千三百口。 师傲雪离开纳兰西京,是为了完成对王龙象的承诺去嫁给火龙帝国的孔雀王的。狮驼当然不希望她去,但直到师傲雪离开的一刻,他都没有说出那个不字。 石中有泪,玉中有血。 最强硬的男人内心深处,也会有一片温柔之地。 那个追逐自由,连无上皇权都不看在眼中,放飞自我的女子永远在他心中。 如果放手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纵然代价是心死又如何? 师傲雪的离开,带走了狮驼对人生的全部热情。 他留在了纳兰西京只是不想去打扰师傲雪的新生。 人在纳兰西京,魂儿却早已被师傲雪带走。 与陈醉这一战,不过是武者的正名之战,他可以接受战败,但绝不想替赵氏背上五十万大军败于饥饿,一刀一枪不动便灰溜溜撤军的骂名。生和死,胜和败,对狮驼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 白雾冲天,刹那间将凤火焚天神通笼罩下的空间温度降到了冰点,同时还隔绝了他与外界的氧气和阳气的连接。 低温和窒息迅速吞噬火凤法相,而他除了感知冰冷外,竟什么都不作了。 元神法相状态下的狮驼,极强又至弱。 在芸芸众生眼中,法相就是神明,不死不灭。 但在高阶修行者眼中,法相距离真正的神明还隔着千重山万重水,能死也能灭。 天生万物,一生一克,这二氧化碳就是专门克制火焰的物质,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不仅能带来低温,同时还是窒息灭火法的神器。在梦中人生中,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但在这个世界,却是不可思议的神奇事。 瞬间爆发的干冰一下子将火凤法相包裹在其中,真火之躯的火凤法相迅速缩小,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里,从方圆十余丈的庞然大物缩小到了只有普通公鸡大小。 火凤法相因火而生,如果火灭了,狮驼就只剩下一道神识真灵。 狮驼的魔躯已经被陈醉一拳打爆,再失去了元神法相,就真的是形神俱灭了。 这时候陈醉忽然对着火凤法相挥出了一拳,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会以为陈醉是急于求成,要趁着狮驼虚弱不堪时一拳将他的元神打散。但实际上,这一拳挥出,带动的拳风却将笼罩在火凤法相周围的白雾破开了一个洞。 一点金阳照入,火凤重新摄入真阳火力和氧气,立刻止住了缩小的趋势。 “为什么?”本已绝望的狮驼忽然发现白雾出现一丝破绽,以他刚才跟陈醉交手的经验,断然不会相信一个道意五重的强者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立即明白了是对手有意为之,所以不禁奇怪的问道。 “你的生命不应该终结在我手上!”陈醉没有过多解释,他已经答应往生把狮驼的老命留给小和尚,这话却没必要告诉狮驼。只是用只有两个人能感知到的声音说道:“你走吧。” “你肯放过我?” “除非你自己活够了。”白雾寒气的笼罩下,陈醉昂然看着他,眼中是强大的自信,似乎在说,就算这次饶你一命,如果胆敢再跟我作对,下一次照样可以轻松灭了你。 “陈醉,你毁我魔躯,又伤我元神,等于拿走了我半条命。”狮驼道:“按理说此仇我非报不可,但是你又饶了我一命,狮驼一生恩仇必报,这次算我欠你半条命,翌日有缘再见,必有报答!”说罢,火凤法相昂头飞起冲破白雾,在金色阳光中迅速壮大,奔着极西方向翱翔而去。 “卫公铁拳,盖世无双!今日之败,狮某必当牢记,翌日有缘,必当加倍奉还!” 火凤伴着声音渐行渐远,白雾散去,战场上只剩下陈醉昂然而立的身姿。 郦凤竹痴痴看着,低声道:“他居然赢了?” 成药师凝重点头:“是有些不可思议,狮驼连修罗魔躯都被打爆了,就这么认输走了,必然是已经怕了他!” “刚才狮驼施展火凤焚天时结界内白雾弥漫,我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赢的,你可看清了?” “阁主的道意修为不在老朽之下,您看不清,我又哪里看得清楚。”成药师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必然与那白雾有关,陈醉此人有鬼神难测之机,竟能以有限之先天人力,对抗元神法相的法天相地无限之神通,大大出乎了老朽的意料,阁主的眼光果然不俗。” “本阁的眼光当然不会差了。”郦凤竹歪头道:“不过这次万里迢迢赶过来,却没能帮到他,接下来要找个什么借口加入到他们东征队伍呢?” 成药师道:“以阁主之身份,只需发下一句话,他难道还敢赶您?” “万一被拒绝了呢?”郦凤竹道:“霍鸣婵那小贱人必定不敢,这家伙可难说的很,你忘了在炎都,赵颖兄妹家里他是怎么对我的?” 成药师略作思索,道:“看来只好老朽去卖一回老脸。” 郦凤竹笑道:“这人脾气古怪的很,天机楼主的面子不如神医老爷爷的好用,此事非您不可。” 另一边,叶南冥远比郦凤竹和成药师更震惊。 不可一世,狂暴一生,威名显赫的西戎大将军狮驼竟然被一个先天体魄者打爆了魔躯,元神法相还狼狈逃走了? 叶南冥今年三十二岁,十七岁初登新秀榜,同年击败同时代最优秀的玄天宗弟子沈遥嘉,而后独霸榜首位置五年,二十二岁时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江湖武榜上,尽管排名比较靠后,却意味着他在十年前就已经超品移山。 同时代的英雄人物没人能与他比肩,甚至连望其项背者都极少。 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成熟干练,谦虚而无傲气。不是因为他不骄傲,而是因为没人值得他去展示自己的傲气。他是叶鲲鹏的兄长,更多时候扮演的却是父亲和老师的角色,他欣赏费解的眼光和智慧,但也只是认为费解是同时代人物中唯一配得上跟他结交的人。 在叶南冥心中,正面挑战狮驼始终应该是四十岁以后的事。他是这样,同时代的其他人则连想都不要想。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正面单挑击败狮驼? 在此之前,这么荒诞的事情,叶南冥连想都不会去想。 一个先天体魄者,一拳打跑了狮驼的火凤法相,这就不只是荒诞了,而是远古神话。 现在这个神话就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南冥兄。”一旁的费解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卫公,真神人也!”叶南冥沉默良久后,喟然长叹道:“叶南冥,凡夫俗子,自不量力,何其可笑也!” 西戎汗国方面,从五十万大军中精选出来的五万精骑同样目睹了草原上的战神被击败的过程。 一时间,万人齐惊心,竟鸦雀无声。 陈醉看着士气低落到了冰点的西戎联军,是时候收复落日城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以刀杀人,以利杀国 陈醉知道狮驼已经接到了来自西京的撤军命令,但他还是选择了在城外摆出五万精骑,以岳恒的生死为要挟,逼迫陈醉跟他单挑。如果自己败了,他会不会趁着护城军士气低落的机会,亲率这精挑细选出来的五万精锐向护城军发起进攻? 陈醉不确定答案,但他很确定,这五万精骑必定是最忠于大将军狮驼的西戎精锐。城中的联军被饿了一个多月,这些骑军却依然精神矍铄,显然是受到了特别的照顾。 他们吃了什么? 就算只是为了往生在西戎汗国能更好过些,也绝不能放任这些骑军活着回去。 既然两国还处在战争状态,再流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狮驼败逃,留守军阵中的狮猛意识到大势已去,命人带着浑身是伤,饿得皮包骨的岳恒催马来到军阵当中。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万万想不到勇猛无敌的父帅会败在陈醉之手。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按照之前约定的命人将岳恒丢在地上,对着陈醉微微拱手,转身便想撤回去。 陈醉对着龙马战车摆摆手,一条黑龙索从阿九袖子里钻出,迅速将虚弱的岳恒带回本阵中。 “等一等!” 陈醉收起面甲,出言叫住了狮猛。 “人已经还给你们了,卫公还有什么指教?”狮猛顿住身形,头也不回问道。 “战争还没结束,狮驼既然选择了军前决战,就应该有承担败北后果的觉悟。”陈醉举起了右手。 龙马战车旁,孟立熊一把扯掉了身上的铠甲,左手大槊右手大刀,打着赤膊催马来到护城军的军阵前。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狮猛意识到气氛不对,大惊失色道:“我方已经将岳恒归还,卫公莫非要言而无信?” 陈醉嘿嘿冷笑道:“我只命你们限期撤军,释放岳恒,并未承诺过不会对西戎联军用兵,选择战争的人是狮驼,他若不想打,落日城下便只是一场赌约之战,又何需拉出五万精骑来?” 狮猛眼看着护城军的骑军队伍散开成了一线,手中虽有五万精骑,心中却没有半分战意。不要说眼前的陈醉无人能敌,便只是龙马骑军所向无敌的名头也足以令他感到绝望了。 “堂堂大赵卫公难道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他不甘心的喝道。 “狮猛,你身为西戎汗国左贤王,也算一号人物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明说吗?”陈醉道:“你们摆出五万精骑是想等狮驼击败我以后,趁势凿穿我的护城军,然后光明正大的离开,可惜机会给他了,他自己不顶用啊。” 狮猛没什么好说的了,终于知道城中那不肯露面的无耻婬尚是跟谁学了一身无耻本领。 果然是物以类聚,有什么兄便有什么弟。 “既然卫公无惧千古骂名,选择这不义之战,我狮猛又何惜此头?” “你若肯下令你的人马放下武器,跪在我面前投降,我还能饶你一命。” “我们草原上有一句谚语:在战斗中选择退缩的,不是没力量的人,而是没有觉悟的人!”狮猛决然道:“西戎汗国只有血战到底的左贤王!” “护城军,进攻!”早已按捺不住的孟立熊发出号令,一马当先冲向狮猛。 师父打赢了当老子的,该轮到徒弟跟当儿子的较量了。 狮猛还没有超品修为,又缺乏准备,哪里是孟立熊的敌手,刚从得胜钩上摘下凤翅镏金镋,孟立熊的大刀便已经到了眼前。他仓促应战挥手招架,只听当的一声,凤翅镏金镋脱手飞出,狮猛双手虎口被震裂! 他在马上一栽歪,还没等他调整好重心,孟立熊的大槊又到了。被一槊攮进当胸,贯通刺穿,孟立熊单臂发力,硬生生将他从马上挑起,两三百斤的大汉被孟立熊单手持槊挑在当空。就这么挑着狮猛,单枪匹马杀进对方骑兵阵中。 龙马骑军士气大振,喊杀冲天,追随孟立熊对着群狼无首的五万精骑发起了屠杀式冲锋...... 一将功成万骨枯。 陈醉的内心毫无波澜,战争中最要不得的便是廉价的同情心,悲天悯人可以,但那应该发生在战争开始之前。战争进行中,身为主将者对敌人的死亡心存不忍,便等于是对自己手下军卒的残忍。 如果可以不战而屈敌之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面对狮驼父子这种嗜杀成性的好战份子,除了战争外,根本别无选择。 留下狮猛,让赵玉虎那娘们儿变成寡妇,本就是与往生约定好了的。 狮驼败走,狮猛又被孟立熊一槊挑了,剩下的五万精骑没了主心骨,面对猛虎似的龙马骑军哪有还手之力,战况从一开始便是一边倒,四千龙马重骑势如猛虎,杀进五万精骑阵中,无需讲究阵型,也不用什么战术战法,只是放开手脚去砍杀敌人的脑袋,顷刻间,血气冲天尸横遍野...... 成药师看着有点不舒服,皱眉道:“既然狮驼已经败逃,这些骑军又没有敌对行为,何苦这么残忍?” 郦凤竹也深以为然,点头道:“仁者爱人,王者行事不伤天和,这个陈醉比赵俸侾还嗜杀。” 成药师道:“霸者以力服人,然人有衰老日,力有穷尽时,终不能长久。” 郦凤竹道:“还不能就此下结论,他在经略民生方面的本事也不小。” 成药师道:“人无信不立,何况他是一人之下代表大赵江山的卫公,西戎联军既已决定撤军......” “成伯伯,你说错了,狮驼可没有说过要撤军。”郦凤竹道:“他若只想老老实实撤军,又何必集中这么多精锐在城下,还要跟陈醉单挑来决定岳恒的生死?” “阁主心意已决?” 郦凤竹目不转睛看着从军卒手中接过披风的男人,咬着嘴唇道:“好还是不好,总要先尝尝滋味才知道。”说着,一摆手,指向龙马战车,道:“咱们过去先会一会那小贱人。” ...... 另一边,叶南冥兴奋的一握拳,对身旁的费解说道:“经此一役,西戎汗国数年之内将再无力犯我边界!” 费解轻轻一笑,显然对这个局面早有预见,道:“南冥兄一腔丹心热血系于我炎龙江山,令小弟好生钦佩,不过你的思路未免太小家子气了,陈大哥要的可不只是他们不能进犯我们的边界。” 叶南冥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难道他还想学陈师道,用这几千龙马骑军横扫了草原?” “非也,此乃下策。”费解摇头。 “这还是下策?”叶南冥轻哼一声,道:“我倒想听听你陈大哥的上策是什么?” 费解道:“陈大哥曾说过,草原民族上马提刀就是军队,下马回家便是牧民,打不过你,人家就举家迁徙,就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即便把他们车轮高的汉子都杀光了,几十年后再繁衍出新一代来,照样还来骚扰。” 又道:“而我们的城池却是搬不走的,炎龙族人靠着勤劳开垦出来的肥沃土地和饱足生活是搬不走的。” 叶南冥深以为然,点头道:“此言不错,卫公果然是用了心的。”又道:“对付西戎汗国,历朝历代都是炎龙族的大难题,愚兄我当然知道横扫草原屠杀男丁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历代数千年间多少惊才绝艳的先贤都是这么做的,连陈师道这亘古未见的天才都是如此。” 费解道:“当年愚弟曾与靖州朱氏的建华贤弟远走西域,对南冥兄所说深有同感,也曾固执的以为这种情况是没办法改变的,但直到遇到陈大哥,前些时去了一趟炼锋城,又随商队走了一趟草原,才晓得并非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我辈才具不足,看不到治标又治本的法子而已。” “计将安出?”叶南冥问道。 费解道:“兴农商,把拿刀的武士变为做乳酪纺毛毯的匠人,修城防和固定居所,让游牧的猎人习惯安逸,把他们从马背上拉下来,传播文辞雅趣风流戏剧于贵族豪阀之间,使其懂得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当及时享乐的道理,麻痹其野心,修建庙宇弘扬佛法,以神权取代君权......” 叶南冥沉吟不语,脑子里转的飞快,思索费解所说的这些道理。 “愚弟所说不过大概方略,具体实施,陈大哥早有细则,并且已经执行很久。”费解继续说道:“这次之所以能如此轻松迫退西戎联军,正是因为陈大哥的方略起了作用。” 叶南冥沉吟良久,仍感到难以置信。北赵历来的治国方略都是重农轻商,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教育也都在强调商贾乃逐利小人,只利己而不利人,君子高士宁愿渔樵耕读清贫度日也不屑为之。 尽管难以接受,但事实胜于雄辩,陈醉所作所为是否有用不是费解三言两语说出来的。 “不曾想区区商贾之道竟有如此威力。”叶南冥慨然叹道:“难怪阿解贤弟宁愿舍了朝廷体制的身份,甚至不惜与恩师和家父反目,以堂堂马鸣候之尊委身于抱天揽月楼中。” 费解道:“陈大哥之胸襟抱负,不在朝堂九阶之上,此生能遇到他,实乃愚弟之莫大福分。” “陈兄之神机莫测,开亘古之先河,如此人物,叶某岂能错过!”叶南冥道:“还请阿解贤弟为愚兄引荐。”一天内,对陈醉的称呼已经换了两次。 第三百三十六章 魔渡佛 狮驼败逃,狮猛死了,落日城中最后的五万战力被屠杀殆尽。 落日城下,血流漂杵。 陈醉放人,杀人,每一步都按部就班,不以其他任何人之意志为转移。 左贤王狮猛死了,落日城中当家做主的自然换成了陪着一起来的国师往生活佛。下一步就是放往生带着一群饿得半死惊弓之鸟似的西戎联军离开落日城了。 还有一场好戏要演。 城头下,陈醉跨马提刀,杀气腾腾。身后是被围歼的五万精骑的尸体。 城头上,往生活佛领着一群饥肠辘辘的西戎各部贵人老爷们胆战心惊看着。 舍业部的头领蒙南加措凑到往生耳边说道:“国师大人,咱们投降吧。”见往生没有反应,又补充道:“真的是饿的连刀都提不起了,您看这些山戎部的护城军,落日城再高十丈也挡不住啊。” “投降就有活路了吗?”往生面色肃然,寒声道:“也不想想,你们在落日城里都做过什么?” 落日城本就不大,五十万大军三个月前就断粮了,早早被护城军截了粮道,坐困愁城三个月,城中只有能吃和不能吃之别,早没了该吃和不该吃的差异。 “岳恒率部断后前,已经疏散了城中绝大多数百姓,只有赵国西路军的一万敢死队和几万走不了的老弱病残留在了城里。”蒙南加措解释道:“那背佛逆天的混蛋命令是狮驼下的,吃的最多的也是他手下的五万天狼军,我们这些各部联军也就跟着喝点汤,维系个不死罢了。” “这话你可敢下去跟大赵卫公说去?”往生冷冷道:“杀五万人是魔,杀五十万人还是魔,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不要抱任何幻想了,炼锋城主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谈,快把人叫上城头,准备死战守城吧!” “真的守不住啊!”蒙南加措绝望的:“护城军中还有顶尖高手没有出动,这座城头再高也挡不住,而且兄弟们饿的连刀都提不起,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往生没搭理他,把目光投向其他人,这些平日里飞扬跋扈桀骜自大的草原好汉头人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全没了斗志。城下的杀戮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连狮驼都败给了陈醉,他们曾引以为傲的武力值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人个个如丧考妣,眼看着城下陈醉正在聚拢兵马,调集玄甲骑军准备攻城设备,心中更加绝望焦灼。终于纷纷按捺不住,齐刷刷跪在往生面前,口呼:求活佛慈悲,施展神通,救我西戎儿郎于水火! “看来只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往生宝相庄严,忽然浑身绽放出耀目佛光,凌空浮起,缓缓从城头飘向城下。 ...... 龙马战车里,郦凤竹掀起车帘不请自入。霍鸣婵面无表情看着。 “有酒吗?”郦凤竹大马金刀与霍鸣婵坐了个面对面,完全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势。 霍鸣婵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微微躬身,低声道:“拜见神国七公主殿下!” “总算还没忘了神国礼数。”郦凤竹微微点头,指了指面前的杯子,吩咐道:“倒酒!” 霍鸣婵黛眉微蹙,终于还是取出酒壶给她倒满,提醒道:“这是他用过的杯子。” 郦凤竹泛起一丝笑意,将杯子拿捏在手中,道:“谁用过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本阁介不介意。”顿了顿,明眸在霍鸣婵脸上扫过,又道:“或者你会不会很介意?” 霍鸣婵低头不与她对视,咬牙道:“您是琅嬛阁少主,小女只是冰轮阁一个小人物,怎敢介意!” 郦凤竹轻轻一笑,道:“都法天真君了,回去也会位列仙班,就不要自称小女了,本阁准你以我自称。” 霍鸣婵道:“多谢殿下。” 郦凤竹笑道:“叫我阁主,或者七姐也行,从玄衣神后那论起,咱们也算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我没有那个福气。”霍鸣婵冷冷道:“我娘是蟾州薛氏,从小把我养大,她老人家十年前便故去了。” 郦凤竹开门见山道:“随便你怎么说,我根本不在乎你娘是谁,我在乎的是你男人是谁。” 霍鸣婵强咽下一口气,道:“阁主何必明知故问。” 郦凤竹道:“恰恰因为知道,所以专门过来先问问你得想法。”微微一顿,又道:“我就是冲他来的。” “对阁主来说,我怎么想还重要吗?”霍鸣婵道:“重要的是我男人是不是在乎阁主。” “你倒是对他挺有信心的。” “以阁主的身份,无需稍假词色便能让天下男子低眉折腰。”霍鸣婵淡淡道:“但是他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在炎都的时候本阁已经见识过了。”郦凤竹道:“不过没关系,他若是个低眉顺眼的俗子,本阁还懒得理他呢。” 霍鸣婵道:“他这个人不敬天,却很念旧,脾气又倔强的很,怕是不会如阁主的意。” 郦凤竹微微冷笑,道:“先生笋者未必长得高,长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说根基比什么都重要。” 霍鸣婵不咸不淡道:“这天下间又有几人的根基能跟阁主相提并论。” “做人有情有义是好,但是身为男子汉,不能被往事拖住后腿。”郦凤竹毫不理会霍鸣婵话中带刺的嘲讽,道:“你若真爱他,就该知道谁才能给他最好的。” “相信我,你所谓的最好他根本不在乎。”霍鸣婵眸中放光,并不去看她,续道:“你要留下,我不会阻挠,还会对他说你曾对我有恩,我愿僭越一步与你姐妹相称,只要你对他有了足够了解,便会懂得我这句话的意思。” “你霍鸣婵也是堂堂罗天上君之后,元神通九窍道意五重的修行天才,你就这么崇拜那个凡人?”郦凤竹有些惊讶的看着霍鸣婵,原本她一度以为是霍鸣婵用了什么秘法迷惑了陈醉,现在看来,倒好像是冰轮仙子被陈醉迷的神魂颠倒似的。 “这人有毒,中了还没有解药。”霍鸣婵道:“你现在中毒还不深,及早回头还来得及。” 郦凤竹明眸一转,笑道:“我为什么要回头?凭什么不是他中了本阁的毒?” 霍鸣婵平静的看着她,微微摇头,叹道:“你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就随便你怎样吧。” 郦凤竹道:“那本阁主今后就吃点亏,认你做个妹妹吧。” “你刚才还说我是先出头的笋,怎么连声姐姐都不肯叫?”霍鸣婵道:“要知道这男人喜欢女人跟喜欢笋一样,都喜欢嫩的。” 郦凤竹眼珠转转,点点头,道:“也好,就让你再多占点便宜好了。”随即将目光看向城下,问道:“他这又是在做什么?既然要攻城,为什么还磨磨蹭蹭的?那小和尚根基不浅,又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容易,叫声姐姐就告诉你。”霍鸣婵不苟言笑道。 郦凤竹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很快又转了回来,叫就叫,道:“姐姐,他这是要做什么?” “造神!”霍鸣婵是知道东征全盘计划的,又道:“或者说助人成佛!”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佛光照落日 那日落日城前佛光大作,往生以两世佛果,施展两世往生佛法相神通,度化五万亡灵,力挽狂澜化戾气为祥和。 佛光普照,巨大的光明佛法相横亘在天地间,散出金光万道,俨然已经是真佛了。 城外两万人看佛,唯独郦凤竹满眼是魔。 那魔却似被佛感动的涕泪横流,横刀发誓:纵然天下无敌,但只要往生佛在西戎一日,凡西戎汗国城市中有拜往生佛者哪怕只有一人,护城军便不越雷池半步。 往生宝相庄严,盘膝坐在陈醉的魔刀下,身后巨大佛身法相口诵金刚伏魔法咒,竟引得漫天红云聚拢加身。 郦凤竹看的眼中放光,道:“以人道代替天道,集万众信念铸念成佛,这小和尚一下子从佛心四重晋级第五重,可谓是真佛了。” 霍鸣婵道:“小贼秃真是彻底被他带偏了,那么老实可爱的小和尚,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郦凤竹感慨不已,道:“最不可思议是,这个度化他成佛的却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霍鸣婵鄙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就你这花痴模样还想让别人中你的毒?你若不是神国七公主,琅嬛阁少阁主,生来便有八大天人下凡护佑,凭你也配跟陈师道为敌?即便是本姑娘,除了投胎没有你厉害外,哪里不比你强了? “走了个孔雀法王转生的师容兰,吠陀佛宗便只剩下往生佛,若毘伽罗有朝一日立地成佛,入须弥山轮回佛界,往生便是西戎汗国神权王座上的那个人。”霍鸣婵压下鄙夷之心,耐心分说道:“攻下落日城做新都只是第一步,确保落日城的安全,让东征计划后顾无忧才是这一步的主要目标。” 郦凤竹点点头,道:“你不必说,本阁现在也懂了。”又问道:“你晓不晓得他是怎么赢了狮驼的火凤元神的?” 霍鸣婵道:“这是他的核心机密之一,只有成为体己人才能知道,我可以留你却不能替他做主把你引为自家人。” 郦凤竹笑了笑,忽然一翻手,掌心里多了一颗亮晶晶的珠子,道:“你现在初入法天真君境,还没有本命道宝吧?” 霍鸣婵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枚珠子,没出息的咽了一下口水,补天界的法宝有三个级别,分别是先天灵宝,通天仙宝和混元道宝。前二者罗天上君可以炼制,不算太稀罕,而混元道宝却只有至尊道君才能炼制,所以十分稀罕。 这珠子叫太极珠,即便是在补天界,也是个极稀罕的玩意儿。 通常,补天界修士进阶到法天真君境,都会从师门那里得到一件法宝,以本命法相合炼,便是修士的本命法宝。这个法宝可以是灵宝也可以是仙宝,当然,最好是道宝。 所谓道宝,就是含有成就至尊道君之大道元力的法宝。 神国天帝又被称作太极道君,这太极珠正是他亲手炼制的混元道宝,此物内含混元太极大道之力,与法相合炼后会带给修士巨大好处。尤其难得是适用于任何元素属性的元神法相。 霍鸣婵是属于冰轮阁的修士,虽然是冰轮阁主冉闵所生,却无名无分,不出意外的话,她能从冰轮阁得到的本命法宝最多只是仙宝级别,而且是否合用还要看运气。 郦凤竹拿出这玩意的目的不言而喻。 “还是算了吧。”霍鸣婵终于忍下诱惑,道:“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介意,我也不能自作主张替他做决定。” “我也不勉强你。”郦凤竹在霍鸣婵贪婪的注视下收了太极珠,道:“你想要的时候就跟我说,咱们好商量。” 霍鸣婵道:“除非他认可你成为一家人,否则我绝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 “真有骨气。”郦凤竹道:“若是我那混账三哥晓得你是这么有骨气的女子,对你的兴趣必定会大大增加,他这辈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逼着有气节的贞洁烈女做簜女。” 霍鸣婵道:“你这算是威胁我吗?”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郦凤竹道:“有些无奈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 霍鸣婵道:“你这话若是从前对我说,我信。” “现在就不是真理了?”郦凤竹面带不屑。 霍鸣婵正色道:“现在也是真理,但真理也未必适用于所有人,比起你的道理来,我更信他!” ...... 四十五万西戎各部联军在往生佛的佛光护佑下退出落日城,兄弟两个城头一别,一切尽在不言中。 往生率众出城,陈醉率众入城。 费解牵头,司文晓和叶鲲鹏操持,为接下来赵致正式迁入新都做些准备工作。 紧随其后的是以司祭酒为首,颇感到意外惊喜的满朝文武也在数日后来到落日城。 这仗打的太快,完全超出了老宰辅等朝臣们的预计,大家都知道陈醉的护城军能打,却也没想到能打到这个程度,五十万西戎联军把守的边疆重城,一日之间便攻破了。 老宰辅想当面向卫公请教取胜的奥秘,却不料陈醉入城后便立即入宝光寺闭关,不管是郦凤竹还是叶南冥,一概不见。自然也不会为他老人家破例。 叶南冥等人只道卫公是与狮驼一场大战后心有所悟,趁此机会闭关总结得失,便也没有强求立即见面。 众志成城,即便陈醉不问政务,这政务却一天都不曾耽搁过。 落日城高大巍峨,马鸣河穿城而过,地处平原前凸区域,攻守皆不易。 这座号称以炎龙之血浇筑而成的西部关城。曾经是人口百万,诞生过炎龙始祖之一的炎神帝的西北第一重镇。 因此又被称为始祖之地。 城中有一座寺庙,坐落在马鸣河畔,叫做宝光寺。 六百多年前,北赵明帝以天子之尊在此守国门,一夜他站在城头上,忽然见城西某地夜放豪光,料知那里有宝物即将现世,便带人去抢夺,到了地方却发现早已被一个西戎和尚捷足先登。跑了一趟却什么宝贝都没看到,明帝自然不甘心,便命和尚交出宝贝,饶他不死。 那西戎僧人却说来到此地多年,从未见到什么宝贝。明帝震怒,下令将僧人烧死。那僧人在火中倒栽莲花,直至被烧死前,诵佛不止,却无一声哀嚎。直至最后化作一块洁白无瑕的舍利骨,每当夜里绽放豪光万丈,同时天地间梵音响彻,规劝两国君主止戈罢兵。 佛光普照,两国罢兵,宝光寺由此而来。 陈醉选择在这里闭关,除了贪图清净外,还有个特别的原因,就是为了提升往生在西戎汗国的声望。 城下屠杀五万人的狂魔,被佛光感染,释放了四十五万西戎儿郎,入城后更是立即进入西域无名僧成佛的宝光寺,这个消息传出去,势必会让小贼秃在西戎汗国的威望更增几分。 名义上闭关,只是不见外人而已,家里人不但要见,而且还要经常凑在一起议事。 在这样一场恶战中击败狮驼后,陈醉想要如从前那般扮猪吃虎低调行事已经不可能了。此战遍传天下后,方方面面想见他的人很多,有的是一些州府郡县的一方小诸侯,有的则是些慕名而来投军的江湖人物。 外面的世俗事全权交给了费解,原本青眼军师负责的听风司事务有玉章京朱建华操持。 陈醉虽然表面不问世事,其实消息依然十分灵通。 白天里有霍鸣婵阿九红袖添香,随手指点指点小徒弟的拳道修行。到了晚间,费解为首的众兄弟们便会凑过来讨论天下格局,分析东征路上各州军事武备和主政诸侯的立场等事务。 这一天夜里,叶鲲鹏和司文晓两个夜访宝光寺。陈醉心情颇佳,命孟立熊和阿九张罗一桌酒席,与家人兄弟们凑在一起,饮酒谈天,畅叙未来。 小哥俩现在都身居要职,却并不比从前快乐。 年纪这东西越多人就越难过,还没啥大用,但有的时候没有就是不灵。 这哥俩原本主持炼锋城军政内务,干的如鱼得水,十分畅快。他们是陈醉的结拜兄弟,在以山戎部的人为主导的管理层当中,他们的学识资历都有明显优势,一声令下,几乎无人不服。 陈醉把赵致带到炼锋城,连带着把北赵朝廷也带了过来,可是跟过来的朝臣却极少,所以就矬子里头拔大个儿,把这小哥俩摆到了枢密使和户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在炼锋城的时候,因为名义上只有一城之地,也没多少事务可忙的,不需要跟太多人打交道,所以还能凑合用。 但现在,攻下落日城以后,很多西部州府的首脑官员纷纷来投效,承认了宁帝赵致的合法地位。管控的区域迅速增多,各个职能部门也开始完善建制,一些地方上的名士官员投效过来,必然要进入到朝廷体制。 如此一来,这哥俩过于年轻的脸孔和没有经过文武科举的资历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事情,不是因为处理的不好,只是因为不能服众,推进起来便格外吃力。 “文晓还成,毕竟有宁老先生门生和老宰辅孙子的双重身份镇着,我反正是顶不住了,无论如何都要立即换个差事了。”叶鲲鹏抱怨道:“真不是兄弟我烂泥扶不上墙,实在是才具威望都不足以服众。” 陈醉表示理解,点点头,问道:“换叶南冥如何?” 叶鲲鹏顿时一愣,道:“岳恒的身体倒是恢复了七八分,现在执掌西路军应该没问题了,只是枢密使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大兄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 “怎么?”陈醉道:“你想说他跟火教的牵扯太深?” “现在阿爹和卫夫人的态度不明,这么安排的确有些不妥。” “所以我才一直没急着跟你那位大兄见面。”陈醉道:“费解提了好几次,我都拒绝了,就是不希望私下与他结交引起叶大将军和卫夫人的误解,但是把枢密使的位置交给他,还是可行的,毕竟他已经选择留在了陛下身边,以他的才具,交出西路军主帅之位后,若不重用,岂非令人齿冷?” 叶鲲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还是陈大哥想的周全,我大兄其实也是一条好汉,只是傲气了一点。” 陈醉转脸看向司文晓,问道:“文晓好像也有烦心事?难不成你也想换个差事?” “如果可以,真恨不得立即辞官。”司文晓道:“最近老祖他也不知怎么想的,招纳进来许多地方上有功名的士绅官吏,其实就是一群墙头草,眼看着兄长击败狮驼,赶走了西戎五十万联军,才决定选边站队,这帮沽名钓誉之徒办差事未必多行,搞歪风邪气倒是个个油滑得很,根本就是一群与我辈道不相同的衣冠禽兽!” “不负书生意气是好的,不过你这脾气就欠点火候了。”陈醉笑道:“须知道文官的衣服上绣的是禽,武官的衣服上绣的是兽,披上了这身官皮,有几个不是衣冠禽兽?这一点你还要跟老宰辅多学习。” “可惜恩师去找武威王至今不归,否则这朝堂上有他老人家一腔浩然正气镇压着,那些歪门邪道哪个敢造次?” 这宁老先生也真是倔脾气,为了寻回建康太子,硬是追着武威王去了极西大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陈醉道:“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老先生了,所以你更得多学多看多做事,守方正之心,行圆滑之道,不解之处多请教老宰辅,这个时候正是收拢天下人心的时候,老宰辅可比你小子知道轻重。” 司文晓道:“老祖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不是不想管,而是真的精力不够,管不过来。”又道:“太学里那些学子们又都没什么为官的经验,根本斗不过那些官场老油条,除非陈大哥亲自坐镇朝堂,不然这股歪风邪气怕是止不住了。” “你是在担心照此发展下去,会出现一批新世家门阀,导致朝政风气依旧?”陈醉忽然转脸看向霍鸣婵,道:“他二姐,你前阵子是不是跟我提起过郦凤竹那娘们儿要见我?” 霍鸣婵有点尴尬的点点头,立即明白陈醉为何有此一问,道:“这些新贵们绝大多数都是她召唤来的,他们手里掌握着地方上大量资源人脉,都是当下朝廷最缺少的,她其实也是好心......” 第三百三十八章 牛气冲天的牛皮糖 陈醉以两世人生阅历领悟到一个最质朴的人生真谛,比如:茫茫人海中,就数讨厌我的人最他吗讨厌。又比如:芸芸众生中,只有那些爱我的人才值得付出生命时光去爱。 郦凤竹是个曾经让人很讨厌的女人,但现在似乎正变得可爱起来。 可爱的意思是可以爱,也可以不爱,或者未必一定用男女之间的方式去爱。 陈醉先前不想见郦凤竹,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娘们儿身上有个缥缈于云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恶习。 她或许有足够的理由把自己当做神仙,但绝无理由不把任何人当人看。 夏日郎朗,夏溪潺潺,夏花灿灿,伊人在水一方,饱满如盛夏。 她着了一身绛紫色的半臂衫裙,衣领宽大,袒露出大部分胸,雪白耀目,裙带高高系在腰线以上胸部以下。这是时下东蜀女儿国最流行的款式,无论身材丰腴还是瘦削都能达到别样的飘逸效果,尤其是在以丰腴为流行的圈子中更受欢迎。 她是个很会打扮的女人,懂得怎么突出自己的优势来吸引男人的目光和兴趣。 模样不如婵儿,就用身材来凑。 陈醉竭力控制眼神不去看那道耀目的白光,心里却禁不住去想,若能将那两团雪白捧在掌心会是怎么一番滋味? “卫公陈醉,我们又见面了。”郦凤竹浅笑嫣然,举止落落大方,明眸闪烁看着陈醉说道:“靴城外与君道左一别,又虚度六月光阴,卫公风采更胜往昔,可还记得对君心心念念的东蜀女儿?” “不敢当阁主错爱。”陈醉抱拳道:“阁主天之骄女,雄心伟略不输男儿,陈某对你只有敬佩之心。” “敬鬼神而远之吗?”郦凤竹明眸流转,又道:“还是相敬如宾?” 陈醉道:“是敬若神明之敬。” 郦凤竹笑容一敛,道:“陈醉,你这拒绝人的本事可比你别的本事差远了。” “不是拒绝,而是据实说出心里的想法。”陈醉道:“没人能拒绝你,而我这个凡夫俗子早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你有没有资格,还不是以我的感受为准?”郦凤竹道:“在我们补天神国里,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可没有人间界这么复杂,我们没有门户之见,甚至连种族之见都没有,两个人相互欣赏就能走到一起,若彼此合得来便结为道侣。”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你没说清楚,怎么能让我不误会?”郦凤竹道:“我是个干脆的人,既然不是出身的问题,你倒说说还有什么问题?” “是我的问题。”陈醉道:“具体的说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 “你觉得我不够好?”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几乎是完美的。”陈醉道:“因为完美和欣赏,我才要尊敬你,因为在我的价值观里,你这样的女子配得上我的尊重,我已经有了两个妻子,我与她们情感甚笃,不可能与她们分开。” “我可没强求过你与她们分开。”郦凤竹道:“在我们补天神国,男人娶十个八个平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即便是在东蜀女儿国,也不乏几个女子拥有一个男人做妻子的事情。” “你说做什么?”陈醉怀疑自己听错了。 郦凤竹抿嘴一笑:“你没听错,在东蜀女儿国,你们男人是要被娶回家做妻子的,经常是几个姐妹娶一个男人回家,负责纺纱织锦,照顾孩子,蜀锦天下秀,全部出自男人之手。” 陈醉点点头,道:“懂了。” 郦凤竹咄咄逼人:“既然懂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还有问题。”陈醉道:“在我的家乡,规矩不是这样的,男人通常只能娶一个妻子,最多一个平妻,若子嗣不旺或者还可加一个通房侍妾,除此之外,便不能再多了。” “你这规矩不合适,可以改改。”郦凤竹霸道的说。 陈醉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确实可以改,但在我心里的原则和对郦小姐的敬爱之心是不能改变的,它们让我觉得这个规矩是神圣的,你在我心中是如此的特别,配得上任何男人的独宠,然而我却偏偏给不了你,这让我很惭愧。” “就是说,你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拒绝,而是因为我太好了才自惭形秽而拒绝?”郦凤竹往前凑了一步,明亮的眸子紧盯陈醉的眼神,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来,道:“你想多了,我不介意你就行了,再说,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有这么好,为什么不离开那两个女人跟我一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陈醉坦然对视,道:“在我的家乡有句俗语,叫做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和她们是有感情基础的,如果因为郦小姐的好便轻言抛弃,以后难保遇到了更好的,我不会再抛弃郦小姐。” “你不会遇到更好的了,不过这回我听懂了。”郦凤竹道:“说了这么多,你其实还是为了她们两个才不愿接受我。”顿了一下,又问道:“可如果她们两个都希望我能加进来呢?” “我相信你有这个吸引力。”陈醉道:“我还能确信,一旦你加进来,会立刻让她们对你言听计从,郦小姐,我承认包括我自己也难以抵挡你的诱惑,恰恰因此,我才更不敢接受小姐,因为我既不想对不起她们,又不想自己成为一个亵渎女神的那个蠢物。” “嘻嘻。”郦凤竹笑了起来,道:“我收回刚才说你不会拒绝人的那句话,你这拒绝人的水平简直高到了天上。” “陈某所说,句句发自肺腑。”陈醉正色道:“郦小姐若不信,陈某敢对天地日月发誓,若有一句敷衍之词,便让陈某遭天诛地灭!” “哎哟,不至于的。”郦凤竹嘴上说着,却没有阻止陈醉把誓言发完,道:“既然我在你心中有这么好,那我留下来跟你们做个朋友应该没有问题吧?” 陈醉暗呼头疼,这娘们儿看来是跟自己杠上了,以她的身份,想必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早养成了唯我独尊的霸道性子,既然认准了小醉哥,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搪塞过去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兵锋所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朝堂的地方便会有派系。 如今赵致治下的西赵朝廷正是百废待兴时,虽然治下暂时只有西都落日城,凉州和炼锋城,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该有的朝廷体制都已经建立起来。这其中又以陈醉为首的炼锋城一党势力最大,虽然没几个有功名的,却凭着一股子霸蛮精神硬是把军政大权牢牢抓在手里。 而另一方面则是以老宰辅为首的士林集团,最初时他们不计生死追随赵致来到炼锋城,寄人篱下只好仰人鼻息,不管朝局如何,只能是逆来顺受,听之任之。 直到攻下落日城的陈醉选择闭关休整,在此期间,西路四州来了很多有功名在身的士绅官吏前来投效。这帮墙头草,个个都是满腹经纶伶牙俐齿之辈,书读得多说话还好听,人人都很会讲道理。于是很快就在西赵朝堂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读书人多了,朝堂上的道理也跟着多了起来,什么礼教仁义,道德文章,也都跟着讲究起来。 有人觉着西都的内皇城规模太小有失赵家正牌天子的威严;有人提出来非常时期应该恢复门阀入仕之特权以利于朝廷收拢人心选拔人才;又有人提出来应改宝光寺为祭天神殿。 乱七八糟,不一而足。 从老宰辅的角度思考,他老人家把这些人纳入到朝廷体制,一是为了迅速增强西赵实力和对天下格局的影响力,二则是为了帮助赵致制衡炼锋城集团的特权。这些人的背后代表了整个是门阀阶层,甚至是郦凤竹和她身后的天界神国。 所以并不是说陈醉一瞪眼就能全宰了的。 炎都还有个伪帝赵俸炆在跟赵致争夺正统名分,因为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更加不惜血本无所不用其极的拉拢人心。凭着天地堂八十年积累的潜力支持,天下各地州府的盘踞一方的小诸侯们投效炎都的人只比投效西都的要多。 魏无极身负圣剑王朝两千年气运,在炎都权倾朝野,这无耻老贼居然娶了赵俸炆的女儿做了北赵姑爷,还被封为魏王,统领炎都内外北赵天下兵马。名义上,北路军的叶斩和东路军的候裕同都归他节制。 各地州府的小诸侯们纷纷各自为政,也都招兵买马,有的是待价而沽,等着看炎都和西都哪边实力强能给的好处大。有些实力雄厚的,甚至已经有了割疆裂土自立为王的野心。 这种情况下,郦凤竹带了一群门阀士子前来投效,对西都朝堂来说着实是一个提振信心增强实力的好事。所以连陈醉都不太方便得罪郦凤竹,更遑论叶鲲鹏和司文晓这些少壮派了。 时间稍长,摩擦增多,彼此双方都憋了一肚子火气。 叶鲲鹏干脆把枢密使的位置让给了叶家大兄,司文晓则在陈醉的要求下极力克制,尽量去尊重司祭酒的想法。 但是这种事情并非某一方宽容一下就能了结的,人家引起摩擦的目的是看中了司文晓手中的财政大权。不拿到手,誓不罢休。司文晓虽负文名又是当代文圣宁怀古的弟子,但毕竟资历太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担当户部和吏部两部尚书,实在是太勉强。于是就有人提出,司尚书一人身兼两部过于操劳,于情于理都应让出一部职司来。 陈醉晓得,这些破事的背后是郦凤竹在秀肌肉给自己施压。她用天机楼和十三行的力量控制着士绅豪阀阶层,若处理不好跟这娘们儿的关系,在这争夺江山社稷的关键时刻,必然要吃大亏。 这娘们儿勾搭老爷们儿不含糊,玩起政治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两面三刀左右逢源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在炎都,赵光为首的勋戚集团现在已经是伪帝赵俸炆最为倚重的朝臣,隐隐与魏王魏无极形成制衡之势。这背后要没有郦凤竹的支持,就凭赵光那一撮耍春秋笔杆子的货色,恐怕早就被魏无极连皮带骨吃干净了。 这大赵江山是赵致的,就等于是陈醉的,赵致还没想放弃祖宗基业,并且陈师道也还在竭力竞逐着,处在陈醉的立场上,于公于私都不能轻言放弃。除此之外,陈醉还有更多逐鹿天下增强实力的理由。 母亲被陈师道送进了无忧仙宫,现在陈师道在逐鹿天下,陈醉已经知道他是与天界神国争气运的大魔头,若不能及时阻挠,一旦这天下人间的气运落在他身上,自己便更加没可能接回母亲。 还有赵俸侾带走了儿子建康。武威王去了极西大陆,他是摆明了去极西大陆突破自身实力限制,甚至很有可能是去跟那个什么大光明神争夺那边的天道气运的。以他的能力,必定会在极西大陆上有一番作为。若有一天他带着大军杀回来,是战还是和都还难料,无论哪一种,在此之前陈醉都至少要拥有足以与之竞逐的力量。 为了能赶在与魏无极一党决战之前拿到更多,陈醉只能先哄着郦凤竹,把这娘们儿稳住了。但另一方面,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步步紧逼,让士绅门阀阶层骑在脖子上拉屎,寒了几个满腔报国热血的年轻兄弟们的心。 ...... 两方较量,拳头更重的一方未必更有理,但一定更有力。而有力的人通常都不怎么讲理。 夜,宝光寺,后园精舍。 “司旭飞和朱瀚文那些人今日又在太学院鼓噪闹事,喊什么恢复祖宗旧制,恩准士族门阀推荐子弟入朝为官,这一次甘州光复,司氏学宫居中运作功劳不小。”司文晓苦笑道:“所以他们算是有了一点说话的资本。” 陈醉看一眼费解和叶鲲鹏,道:“那是叶南冥和朱建华不愿争功罢了,若是凭那几条三寸不烂的舌头就能把偌大的甘州说过来,还要军队做什么?” 费解道:“陈大哥说过,军事是政治的延伸,军事是政治主张的基础,二者相辅相成才能成事,南冥兄和建华贤弟能说动甘州六府三郡来投效,也是仰仗了护城军的虎威。” 陈醉道:“别人都好说,最难办的是镇守甘州的河西刺史崔虎臣,听说此人出身兖州望族崔氏,本是武威王开府三十六子之一,一身武道修为不在王富贵之下,现在赵俸侾一走了之,他们这些王府党各怀心思,若不是叶南冥和朱建华从中斡旋,在当下局势下,他是断然不会轻易投效的。” 司文晓道:“这朱瀚文出身靖州朱氏,与建华兄是同宗兄弟,前年参加过春闱,考了个二等明经,因为没能入进士及第便辞了太学院的差事,选择了还乡再读,这次入西都得到了小弟那位曾叔祖司归汉的极力推荐,家祖也不便反对。” “这人我有印象。”陈醉道:“在帝江城里仗着嘴皮子利落蹦出来跟我讲什么礼法,据说是是司氏大儒司焚余亲传的弟子,当时被婵儿打落了满口牙齿,怎地这么个说话漏风的货色也想来西都做官?” 叶鲲鹏没好气道:“这家伙现在换了满口白玉牙,不但要做官,而且还要做大官!” “这也没什么不好安排的,司焚余是当代礼学宗师,这朱瀚文是他的学生,那就安排到礼部当个侍郎吧。”陈醉道:“最好能把司焚余请出来做这个礼部尚书,让他们都窝在礼部讲道理去。” 司文晓道:“陈大哥倒是想人尽其才,可惜这朱瀚文却自不量力,人家对礼部没有兴趣。” “牙口不怎么样,胃口还不小。”陈醉沉吟道:“户部执掌钱粮,当下西都钱粮供给都来自炼锋城,关乎炼锋城的核心机密,户部肯定是不可能给他们的,吏部执掌人事任免大权,若是给了他们,他们岂非要上天?” “人家就是看中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叶鲲鹏没好气道:“就他们那一撮怂人,当初小弟我在司氏学宫的时候都懒得用眼皮夹他,现在倒一个个成精了,趁着咱们为难,蹦出来要这要那的。” 陈醉思索片刻,忽然把目光转向坐在一旁侍奉的阿九,问道:“稽查司潜伏下来的那些巡检将军们都联络到了吗?” 阿九道:“以唐天豪为首,大档头级别的一共三十八个,都活的好好的呢,下边的总旗和小旗近千人,这些日子都通过抱天揽月楼的地下钱庄供应着粮饷,大家都对公子敬若神明,就等公子一声令下便能恢复各地稽查司巡检衙门。” “这个事情需抓紧办。”陈醉吩咐道:“告诉他们,要尽快招募回手下人。” 霍鸣婵道:“这笔开销怕是不小,现在抱天揽月楼许多地处炎都方面控制区的分舵都被迫关闭了,营收能力减弱了两成,一边要支应朝廷所需,一边还要应对军需,压力已经很大了。” 陈醉道:“这个不用着急,炼锋城出产的一些东西是不可替代的必需品,他们现在不买接下来只会花更大价钱来买。” “眼前就有一个解决的法子。”霍鸣婵的话说了一半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按你之前提的办吧,把眼镜和玻璃器皿的专营权交给十三行。”陈醉道:“你告诉郦凤竹,不要再派那些猫三狗四的人物去炼锋城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那些山戎部出身的大匠师她永远也挖不走,我把炎都周围和整个东蜀女儿国的专属经营权给她,这买卖足够她赚得了。” 霍鸣婵轻轻一笑,道:“她这个人自负的紧,总要碰了一鼻子灰才甘心,若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也不会跟我开口。”又道:“眼镜只是其一,她对咱们的香水和香皂的兴趣更大,东蜀女儿国有两亿娘子军,这些东西在那边可受欢迎了。” 陈醉点点头,道:“那就终止跟慕容氏的合作,这慕容龙城太不老实,表面上跟咱们做生意交朋友,背地里却是陈师道的人,不知道往南陈那边偷运过多少咱们出产的战略物资。” 霍鸣婵道:“那老头堂堂人仙小宗师,现在被你破了视觉和听觉,关在野老山的作坊里做什么抗打击力的测试员,真亏你想得出,蝠魔族那些人若是知道了,必定与你不死不休。” 陈醉道:“这次东征计划,稽查司这些兄弟们是关键一环,不仅要采集各地情报,还要代表我们的立场去跟各地诸侯打交道,人家提着脑袋跟咱们干,咱们就不能让人家还有后顾之忧,所以银子供给必须充足。” 司文晓有些跟不上陈醉的思路,问道:“陈大哥,咱们不是在讨论司氏学宫为首的门阀子弟要官的事情吗?怎么您忽然想到要立即恢复稽查司了?” 陈醉看着他,道:“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官和吏谁更重要?” “官是管事的,吏是办事的,自然是官重要些。”司文晓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即道:“如果吏们不听话,这个官也管不了多少事,官的权虽大,但具体的事情还得吏们去办。” 陈醉道:“文晓不愧是宁老先生的弟子,这道理并不复杂,当世能立即有这个觉悟的人却不多。”又道:“郦凤竹想要官,那就给她官,但是这个吏系统却要咱们来重建,要办好这个事,没有比稽查司下边的兄弟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司文晓眼睛一亮,道:“当下西赵朝堂百废待兴,各部职司都在确定中,大家的目光都盯在官位上,可若各部各地的吏都是由稽查司的密探充任,那些官儿们也就都成了聋子的耳朵。” 陈醉道:“咱们既然要鼎力革新,就不能再让他们牵着走回头路,当年宁怀古先生重吏不重官,治理四府之地都颇有建树,其实早就给咱们树立了榜样。” 司文晓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文晓明白了。” 霍鸣婵掩唇笑道:“你这么一弄,那个与你斗气心心念念给你找麻烦的人晓得以后,怕是会更加跟你没完没了。” 陈醉道:“为了不给她这个机会,我决定明天就出发。” 叶鲲鹏刚辞去枢密使的职务,早就下定决心跟随陈醉一起东征,闻听此言顿时眼睛一亮,忙问:“兄长,接下来咱们兵锋所指向哪里?” 陈醉瞥了一眼费解,决然道:“南陈,宜州费氏!” 第三百四十章 冲冲冲 爱只能感动那些对你友爱的人,对待那些一心想要伤害你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饱以老拳。 宜州费氏,已经至少两次试图伤害陈醉和炼锋城。 虽然分属两个国家,但宜州就在野老山东麓,与炼锋城的距离甚至比落日城还近。陈醉东征的第一步是打下落日城,给致儿和她的朝廷一个体面的新都。第二步就是要对宜州费氏用兵,否则卧榻之旁总有一头猛虎在那里虎视眈眈,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去完成东征大业? 宜州素有烟雨寒江三十三之称,在大一统时期曾经是大赵帝国南北五十四州当中面积最大人口最稠密的一个州。 因为毗邻野老山,当地以山地为主,原住民多渔猎为生,民风彪悍武风极盛。青州龙犬宜州郎的说法正由此而来。 十国时期的安国只有宜州和青州两州之地,却硬是在战火纷飞的十国末期成为最后被灭掉的诸侯国。 南陈立国,宜州兵马居功至伟。而宜州兵马则几乎完全控制在费氏手中。 费氏与兖州崔氏,宁州侯氏,越州慕容氏,横山河洛魏氏一样,都是中州大陆上最古老的家族。如果要追溯宜州费氏的崛起史,甚至能追溯到圣剑王朝以前的上古炎神国时期。虽有兴衰起落时,却从无断绝血脉荣光日。 尤其是到了百年前的南陈儒将费忘书一代,更是登峰造极,庙堂江湖两方面都为一时之翘楚。而后随着南陈亡国,费忘书的几个儿子那一代潜居宜州,耕读传家,算比较沉寂了。而到了当代,费伯远和费仲达等四兄弟这一代,随着南陈复国,费氏再度兴起,素有南陈帝师之誉的费仲达更是被认为是费忘书以下,百年来对忘情天书领悟最深者。 “我不是很同意对宜州用兵。” 费解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宜州多山,地势险峻,民风彪悍,费氏坐地经营多年,潜藏的实力深不可测,费勾陈和费寄穹不过是摆在前面的脸子,就实力而言比起费伯远和费叔遥都大大不如,更遑论还有实力堪比宗师的家父,我少年时曾在那里居住数年,当地人的乡土意识极强,好客却排外,外乡人去做客还好,常留则必生祸患。” “如果只是带三千骑军杀进去狠狠锤一顿呢?”陈醉道:“我很清楚费氏不可能弃了南陈投靠我们,这次进攻宜州就是要打完就走,第一目标砸碎费氏府库近十年的战争积累,第二目标是给害我炼锋城损失十七条好汉的费伯远一个教训。” 叶鲲鹏道:“这一战可能关乎费氏存亡,解哥若是为难,便留守在新都好了。” “胡说!”费解面色微沉,道:“宜州费氏虽是我父族,然费某既已决心追随陈大哥为我炎龙天下众生开万世太平基业,便自当存大公无私之心......”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陈醉摆手打断费解的话,转脸看向叶鲲鹏,道:“此次进攻宜州费氏,以费解为主帅,你为副,孟立熊派给你们当先锋,贝奥武夫和十名龙骑军也派给你们,战略方向你来敲定,具体战术执行让鲲鹏来,他对护城军的装备特点更熟悉,若出了错造成什么损失,我就找他算账。” 这话说完,费解登时呆若木鸡,少倾片刻,已经是热泪盈眶,起身离坐站到陈醉面前。 “你要是敢把这大鼻涕流下来,我立即换人。”陈醉指着费解的脸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君亲师,咱们兄弟一起打天下,分的是责任大小,从无高低贵贱之别,上回你跪我,是因为我是你一言之师,生受你一跪也就罢了,今天再跪就没道理了,咱们以兄弟相称,志同道合走在一起,你们敬我在心里就够了。” 这番话说罢,费解终于奋力瞪眼将磊说收回,虽然膝盖没曲,内心却已经对陈醉三拜九叩。他这个人身上还是保有传统谋士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的节烈忠义。陈醉把征伐宜州的主帅位置交给他,却命叶鲲鹏为副辅佐,又将勇悍无敌,三刀砍的费寄穹阵前吐血的孟立熊派给他,这份用心和信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沉重。 善用心机者,一旦用了真心,往往更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大哥不去吗?”司文晓吃了一惊,看着陈醉问道。 陈醉道:“我也想去,但眼下这新都里暗流涌动,我若是去了,某个人就会没人能制。” 霍鸣婵问道:“要不要我也跟着一起去?”她显然是担心宜州费氏那位传说中的大宗师老祖宗还活着。 “没有这个必要。”陈醉摇头拒绝,道:“宜州三十三城,兵马数量着实不少,但战斗素养和装备都要比御林五军差很多,正常情况下对护城军没什么威胁,有贝奥武夫和阿熊两个顶尖战力,配合十名装备精良专门对付顶尖人物的未来龙骑士,就算是费忘书真的还活着,也足以应对了。” 又道:“咱们是去砸窑的,又不是跟费氏决一死战去的,以阿解对宜州的情况熟悉,自然晓得在战略上避重就轻,争取以最小代价实现咱们的战略目标。” 费解道:“必定不负陈大哥所望。” 叶鲲鹏道:“其实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人马,给我那一千重甲步卒改装的重甲骑军就够了,什么大小宗师,高手低手的,横着推过去,最多两百人的代价,就能横扫宜州三十三城,除非陈师道那种人物亲自出手,否则谁也挡不住。” “不许胡说八道。”陈醉道:“仗不是这么打的,为将者不要总想着用命去堆胜利,那是排除掉一切低代价取胜因素后不得已为之的战法,为防意外,重甲骑军可以派给你五百,另外再加上两千五百龙马骑军,记住了,这一仗胜败不是关键,能否成功砸了费氏府库,把这宜州三十三城的老底子折腾光了才是最重要的。” 叶鲲鹏吓的一缩脖子,吐舌道:“知道大哥您爱兵如子,护城军的小子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可比您还心疼他们呢,我这话其实也是替大家说的,我们都知道您为了一句战时少流血不晓得付出了多少心力和财力,实际上大家都不怕死,甚至觉得如能为大哥战死,是一种莫大的荣光。” “都是屁话。”陈醉板着脸道:“你给我记住了,如果遇到险情,第一件事不是为了谁去死,而是为了家里盼着你们回家的人想法子活下去,如果投降能活命,我不介意你们在失去逃生能力的情况下投降,哪怕事后咱们花费些代价去赎人也无妨,你身为主将又是兄长,务必告诉他们,在护城军的信条里,战死是最壮烈的,活下来才是我心中最大的荣光。” 叶鲲鹏肃然点头,道:“小弟我懂了!” 陈醉转而看向费解,道:“谈谈吧,你可有什么战略构想?” 费解道:“费氏之中,唯一可虑的人物便是我阿爹,他老人家打仗,不仅擅长用兵之所长,更擅长借地利天时,以我现在的道行,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对咱们有利的是,阿爹此时此刻必定在陈高祖身边,所以我判断,咱们一开始进入宜州时,他必来不及赶回,这个时间就是咱们取得战略胜利的关键阶段。” “这话说的有点涨他人威风,灭咱们志气的嫌疑。”陈醉笑道:“不过我喜欢阿解这个实事求是的态度,费仲达有道意五重的修为,说他是神机妙算,通天彻地都不为过,比较而言,阿解还是太嫩,宜州又是他家门口,他背后还有陈师道那个阵法大宗师,真要是让他们利用地势摆下什么阵势把咱们的儿郎困在宜州,那就得不偿失了。” 叶鲲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既然是这样,那岂非是越快出兵越好?” “不错,兵贵神速!”陈醉点头道:“龙马的脚力和耐力足以支撑一场闪电战,骑军和重骑都没有问题,这几年炼锋城在野老山里的牧场发展的很好,陶老大又给咱们养出两万多匹好马,一人配三骑都绰绰有余。” “还是陈大哥那个优生优育,体外育种的法子厉害。”司文晓道:“陶霸跟我说,这匹龙马的血统要更纯,体力和耐力都很好,一人双骑应该就足够了。” 陈醉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抛开个人武力值和战术谋略的因素,我希望我们的军队能在起跑线上就大幅度领先任何对手,我们拥有最好的战马,最可靠的铠甲,最犀利的武器装备和最勇悍的战士,在战术细节方面我们有严格的战术操典和协从战术,这些都是其他军队暂时还不具备的,这就是我们所向无敌的保障。” 都知道炼锋城的护城军战力惊人,曾以区区三千马步人马,在数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下杀出炎都,辗转三万里把宁帝带回炼锋城。却极少人知道护城军强大战力的幕后是一套领先这个时代不知多少年的建军理念。 霍鸣婵道:“大家都有任务了,连阿九都派了活儿,你和我做什么?” 陈醉道:“咱们俩拉上那位大小姐往玄天宗龙首山那边溜达一趟如何?” 第三百四十一章 铿锵三人行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听我唱过十八模,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伸手摸姐小毛儿,赛过羊毛笔一支。” 龙马战车穿州过府,正行进在莽山峻岭之间,陈醉歌声嘹亮,把一首小骚曲儿唱的漫山回荡。 “呸!”身后的檀木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这混账王八蛋,唱的什么婬词浪调,怎地这么下流?” “不爱听呀?”陈醉笑道:“行,那就换一个雅趣的。” “一轮明月照西厢,二八佳人莺莺红娘,三请张生来赴宴,四顾无人跳粉墙,五鼓夫人知道信,六花棒拷打莺莺审问小红娘,七夕胆大佳节会,八宝亭前降夜香,九有恩爱实难割舍吧您乃,十里亭哭坏了莺莺就疼坏了小红娘。十十难舍莺莺美,九里草桥别红妆,八水炎都去赶考,七十得中状元郎,六明宴前英雄会,五凤楼前杏子香,四方金印在胸前挂,三杯御酒伴君王,两匹宝马来回跑吧您乃,一路上迎接状元郎。” “这个还有点意思,好像是个故事吧,叫什么名?”郦凤竹从后面的马车,一闪身的功夫便钻进龙马战车内。 “这叫大西厢。”陈醉道:“说的是我家乡流传很久的一段爱情故事,我那时候经常听一个叫郭大钢的唱,这家伙会的可多了,我总听,一来二去就学会了。” 郦凤竹颇感兴趣的:“你怎么不接着唱?” 陈醉道:“我怕你们俩不爱听。” “这个好听还雅趣。”婵儿也附和道:“你接着唱下去吧。” 男愁唱,女愁哭。 人在旅途中,免不了触景生情。 陈醉感慨于梦中人生经历带给自己的一切,同时又感念那些记忆里的时光注定不会再拥有,心中正含了一腔愁绪想要抒发,于是欣然点头,用手打着拍子,继续唱道:“一呀么更儿里,月了影儿东边升......” 二女用心听着,这小曲儿优美中透着一股子淡淡忧伤,竟似唱出了浪子天涯的愁绪。 “五更到五点儿,月影儿到了宫......” 陈醉忽然不唱了。 郦凤竹正听得如痴如醉,立即不满问道:“你怎么不唱了?” “不想唱了。”陈醉的眼神中流露出深切的愁绪和寂寞,道:“想起了小时候,我娘也经常唱小曲给我听。” 霍鸣婵幽幽道:“我娘也会唱,可惜再也听不到了,大哥唱的曲子真美,天上都听不到这么美的曲子。” 郦凤竹瞧着陈醉看婵儿时的目光颇有共鸣感动之意,不禁心中暗恨,小贱人不愧是天生的狐媚子,果然会勾引男人。 “本来气氛挺愉快的,让你们弄的我都有些哀愁了。”郦凤竹不喜欢看二人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的样子,故意煞风景,用她最习惯的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陈醉,既然你不想唱了,那咱们谈点正事儿吧。” “你想谈什么?”陈醉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关于你调护城军攻打宜州费氏和咱们此次龙首山之行的。”郦凤竹道:“这一路我都遵照与你的约定,没有问过一个字,现在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我可以问问了吧?” “宜州费氏死忠于陈师道。”陈醉道:“我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没什么好处分给你。” 郦凤竹道:“龙首山之行呢?”又道:“我为了陪你们俩走这一遭,可是撇下了西都那边许多重要大事。” “你那些大事说到底就是想法子给我添恶心。”陈醉不客气的说道。 “哼,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男人。”郦凤竹不悦道:“若是没有我帮忙,你能这么快帮着宁帝收复西路四州?青州,豫州,甘州和凉州,正是因为有了这四州之地在手,西赵江山才算像点样子,你难道不该承我的情?” 陈醉冷笑,道:“你若是不鼓捣那些人跳出来跟我要官帽子,我会更加承你的情。” 郦凤竹傲气凌人的口气:“既然已经重新定都,那文武百官自然是少不了的,本阁这可是帮你们招募人才。” 陈醉定定的看着她,忽然道:“郦凤竹,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当皇帝呢?既然要把这天下掌握在手中,还有什么比你自己当皇帝更简单的法子?何苦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姓陈的!”郦凤竹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阁面前这般粗俗放肆?”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来跟我合作的,那便趁早收起你神国七公主的臭架子,这里是人间界,我就是一凡夫俗子,没有义务迁就你的大小姐脾气。” 郦凤竹往身旁看了一眼,道:“你就这么看着这男人在本阁面前如此无礼?” 霍鸣婵起身走到陈醉身边,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他?” “很好!”郦凤竹怒极反笑,对着婵儿点点头,道:“你果然不愧是那狐媚子生的。” 霍鸣婵冲她龇牙一乐,道:“阁主大人怎么还真生气啦,你不要误会,我帮他其实就是帮你呀。” 这句话提醒了郦凤竹,她也不是真想闹翻,她一向理智,轻易不会让自己陷入尴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醉随便一开口就能把她气的七窍生烟,她平复一下情绪,指了指陈醉,道:“我不想跟这个男人说话了,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想跟我们说话,我们又为什么要跟你说?”陈醉笑嘻嘻道:“郦凤竹,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生厌?” 郦凤竹还真说到做到,在那里咬着嘴唇不说话,倒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霍鸣婵打圆场道:“七公主殿下其实挺好的,她只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与我们不同,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习惯而已。” 郦凤竹道:“你说的很对,本阁向来就是这种说话方式。” 陈醉道:“怎么说话是你的事情,但愿不愿意听就是我们的问题了,我这个人很公平,坚信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应该的相对的,你不尊重我,就不要指望我对你客气。” “我很尊......哼!”郦凤竹别过脸不看陈醉,转而对霍鸣婵说道:“你晓得我不是那样的人,对吧?” 霍鸣婵抿嘴微笑,点头道:“公主殿下的修养世间绝无仅有。” 郦凤竹道:“我们神国人说话就是这样,只有没见识的乡巴佬才会像那些受不得气的东蜀小男人一样计较个没完。” 霍鸣婵笑道:“公主殿下自然不会跟乡巴佬计较。” 郦凤竹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拉我来龙首山要做什么?” “找人,救人,杀人!”陈醉忽然说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逆子兵临城下,元竜台忘书论道 夜黑如墨,宜州,大雄城外,风烈烈,雨潇潇,三千铁甲护城军无声息的出现在城下。 三千护城军在五天前过青州,翻过险峻的牯牛岭,走少安城,过铁马江,直插宜州心脏,费氏所在的大雄城。 作为昔日十国时期的安国都城,这座人丁四百万的雄城素有西南小炎都的美誉,城池高大,城防坚固,据山而建,又因水而兴,山雄水柔,物阜民丰,堪称风水宝地。 费解面色凝重,转脸看向身旁的贝奥武夫和叶鲲鹏,道:“这里便是费氏的根基所在,陈大哥这次的战略目标就是费氏的府库,咱们这一路过来,马不停蹄,人未缓神,我知道兄弟们都累了。” 叶鲲鹏道:“哥哥放心,护城军的兄弟都是铁打的汉子,有咱们炼锋城独有的大力丸支撑,兄弟们都撑得住。” 费解点点头,转而对贝奥武夫吩咐道:“贝将军,这凿开城门的任务就交给龙骑军了,你们暂时还没有飞龙坐骑,只有爬城上去,只要能斩断吊索放下吊桥便算你头功一件。” 贝奥武夫的双头飞龙被梅丽尔骑走了,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罗刹将军,在炼锋城中定居了三个月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追随陈醉在东方大陆建立一番功勋。 身为罗刹远征军的曾经统帅,这个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元帅,到了炼锋城以后,一度十分自大的认为自己会得到特别的重用。然而在见识了护城军的战力,以及陈醉身边这些猛人的本事后,这家伙顿时没了最初的自信。 勇力不及孟立熊,智力远逊费解,用兵指挥作战差了叶鲲鹏八条街,至于他最自负的斗气天赋和隔空御叉的本领,跟霍鸣婵比起来更是有天地之差。 他是如此的渴望能建功立业,迎娶梅丽尔,将没落的家族带出低谷。所以在接受组建龙骑军任务后,他便格外卖力气。这是他在炼锋城中,唯一擅长而别人又都不擅长的。 十名龙骑士,个个勇力彪悍,有着媲美顶尖斗气高手的绝对体力,每个人标配了骑军和步卒都没有的特殊装备,滑翔飞翼,半自动结构的神机连弩,甚至还有装配了望远镜,专门用作超远程攻击的神火弩。 贝奥武夫这个龙骑将军一边教别人,一边自己也在揣摩学习。经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如今的龙骑军总算初具规模。 “军师阁下!”贝奥武夫严守礼数,单膝跪地,道:“龙骑军一定不负众望!” 费解满意点头,示意他起身下去做准备,又对叶鲲鹏吩咐道:“费氏基业共分三部分,分别是元竜台的长老院,九里的书圣府和太平庄的费氏大宅,府库在元竜台和九里之间,那里的防御力量也是最强的,入城后我们兵分两路,你的任务是带领五百重骑焚烧府库,如有阻挠者格杀勿论。” 叶鲲鹏领命,随口问道:“另一路做什么去?” 费解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之色,道:“除魔卫道!” ...... 元竜台,费氏长老院最深处。 一间静室,布置极简,一木榻,一竹桌,一把檀木椅。 桌上放着一卷书,墙壁上挂了一幅山海寻龙图。 黑须黑发的中年儒生盘坐在榻上,闭目垂睛,看来正在入定之中。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此人的肩膀上早积累厚厚的尘埃。显然,他在此静坐已经不知多少时日。 地上跪的却是个白须白发形容苍老的老者,正是当日领兵进攻炼锋城的费寄穹。 “父亲大人,那小畜生引兵入宜州,已经攻克少安城,所幸寒雨连江被铁马江暂时阻挡了兵锋,但是以护城军之锋芒,一条大江是挡不住的,小畜生熟谙宜州布置,不日即将兵临城下,费氏存亡就在顷刻,儿子恳请父亲开关出山!” 黑发黑须的中年男子纹丝不动。 费寄穹只好继续自说自话:“父亲潜修人字卷,自创第十重天人合一之道,如今已历数十年,这数十年当中我费氏一脉的气运资源皆凝聚于您一身,我和二弟勾陈这一代便不说了,伯远和仲达这一代本是兄弟姐妹九人,个个天赋异禀,而如今却只剩下四个......” 他哽住了一会儿,继续道:“为了您的天人大道,子孙后代们已经做出了巨大牺牲,眼下是费氏一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您此时不出山,还更待何时啊!” 当真是字字泣血,声声催泪。 黑发中年儒生依然不动也不语。 费寄穹抬头看着他,道:“儿子知道您就算是神游天外,参悟天人大道时也会留一线灵识在身上,所以您一定听得见,我不瞒您说,这次您不出山也不成了,我已经把您看中的费玉堂和十一女调入九里书圣府,一旦护城军杀到,他们兄妹必定首当其冲,届时必死无疑。” “这护城军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中年儒生听到这里,忽然睁开了双眸,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寒光,声音略显嘶哑,道:“府库八千山狼兵,加上费氏四子当中的三个和你们兄弟俩,还不够?” 费寄穹闻声大喜,赶忙向上叩头,道:“父亲大人,您总算回神了。” 中年儒生正是费氏百年中最负盛名的儒生费忘书,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儿子,缓缓说道:“不要做这妇人之态,免得让老夫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留下你。” 费寄穹闻言神情一凛,道:“儿子知错了。”说罢,挺起身体,直直的跪在那里,继续说道:“启禀父亲大人,那护城军的战力儿子是亲身经历见识过了的,以儿子所见,若拿我们费氏的山狼兵与之比较,一名护城军的步卒足可以一当百而有余,其中佼佼者,甚至单枪匹马便破掉了儿子五十年的根基。” “山戎部是上古大战遗下的蛮族,他们的祖先九戎大帝与补天道君联手同炎神帝和龙帝作战,传说此魔战死后将一身血肉散到了族裔后代身上,这些蛮人虽然不能修行武道,但因为种族天赋比较特殊,成年后个个是天生的战士,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怪物性情暴躁行为古怪,难以驾御,老夫当初都曾想过组建一支山戎军。” 费忘书道:“阿解那小畜生还真不简单,居然能把那些暴躁无矩的野兽组建成军,也难怪你会吃败仗。” “让山戎部成军的人是大赵卫公陈醉。”费寄穹道:“也就是高祖陛下与废后所生的那位殿下。”又道:“皇后娘娘对此子极为忌惮,陛下又对废后聂氏用情极深,所以......” “哦?”费忘书顿时一皱眉,道:“此子有何来历,会比承袭了鹤儿百年修为的太子殿下更出色?” 他口中的鹤儿说的就是巴山学宫的那位百岁小宗师陆放鹤。当年的陆放鹤已经是百多岁的人物,到了这老怪口中却成了鹤儿。这话若是被陈醉听到,必定要大吃一惊。 “此子不知是来历,只知道也是先天体魄,所以被山戎部的人引为同宗血亲,十分尊崇敬重。”费寄穹道:“那炼锋城创立于六七年前,最初是在夜魔城的支持下建立起的,但因为陈醉此子精通商贾之道,很快就聚拢了大量财富和人气,又有护城军这强大战力保护,如今的气象早已稳压夜魔城一筹。” “稳压夜魔城一筹?”费忘书冷笑道:“拿什么压?费寄穹,你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过于尊敬你的敌人了?一个没有大宗师坐镇的地方,在这座江湖中,凭什么与一城两宗师的夜魔城相提并论?” “父亲容禀。”费寄穹道:“此事千真万确,那炼锋城虽然没有大宗师,但是那陈醉的实力却被江湖人公认为不在高祖陛下和赵俸侾之下,不日前,此人曾在落日城下,单枪匹马击败了西戎猛将狮驼,如今他官拜西赵卫公,江湖庙堂上的声威之盛,已隐约超过了赵俸侾。” “击败了狮驼?”费忘书一皱眉,道:“一个先天体魄者?难道他超越了先天九品的限制?” 费寄穹摇摇头,道:“具体过程儿子没有看到,只知道他赢的很轻松,狮驼的修罗魔躯被他只用了一拳就打爆了。” “难道狮驼那小子还没修成火凤法相的法天相地神通?”费忘书诧异问道。 费寄穹道:“儿子听到的消息是,狮驼当时是在施展凤火焚天时败北的,逃走的时候也是以火凤元神的形态走的。” “逃走?”费忘书面色再变,道:“你刚才说这个陈醉赢的很轻松?” 费寄穹点点头,道:“怎么?父亲觉得有何不妥?” “当然很不妥,轻松击败对手,还敢放任狮驼这样的敌人逃走,你不妨想一想,上一个敢有这样的胸襟,并能匹配实力的人是谁?”费忘书道:“这个狮驼天赋了得,比我们费家的法相天赋还要高,就算为父面对此人,也未必能轻松取胜。” “父亲是说高祖陛下?”费寄穹道:“当年赵俸侾也胜过狮驼,不过胜的并不能算轻松。” “只有高祖陛下!”费忘书忽然长身而起,神情格外严肃,道:“当年高祖陛下压碎了狮驼的魔躯,却有意天留一线放走狮驼的元神,就是为了保持纳兰西京师氏和赵氏的平衡,陛下何等人物,自然可以从容布局,不必在乎狮驼之流日后报复,而这个陈醉以先天体魄,竟也敢如此作为,此子若非狂极无知,便必定是个通天彻地的大人物!” “父亲此话怎讲?” “天人转生至少要无上天君修为,其中又以罗天上君居多,天人到了人间界追求的是大宗师根基,以求证道君神境,然而,据老夫所知,如今的天界神国和诸天法境仙府都计算在内,也不过十一位道君。”费忘书道:“能在人间界媲美陛下的人物,罗天上君是不够看的,除非是生具演化神通大道基础的至尊道君转生才有此资格,可天上的诸位道君圣人是有数的,就算转生到人间界,又怎么可能做了陛下的儿子?”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逆天劫 龙首山是玄天宗总教的所在地,自玄天道祖李玄机飞升以来,便是江湖道圣地。因为一个人,最近三十年,这地方还多了个称呼,天人禁区。 郦凤竹感到紧张是可以理解的,这里是人间界,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即便是她也不敢贸然来到龙首山。 “你要救她爹爹,凭什么硬把本阁拉来陪着?”郦凤竹在得知陈醉的意图是寻找搭救霍思过的时候,不禁勃然大怒道:“你可知道那李玄机和玄女在天界是受到神国严拿的大魔头?玄天宗打着尊天敬道的旗号,暗地里做的却是崇拜魔王勾结妖邪的勾当,本阁转生到人间界后,便是他们的眼中钉......” “怎么?你怕了吗?”陈醉唇角挂着坏笑,道:“你若怕了玄天宗和云空寂,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 “本阁不是怕,而是要确定值不值得这么做。”郦凤竹道:“那霍思过是忠于冰轮阁的大将,他的生死与本阁有何关联?” “不是说好了要纡尊降贵交个朋友吗?”陈醉笑嘻嘻道:“既然是朋友,那便应该为朋友两肋插刀,你这算什么?” “陈醉,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郦凤竹实在理屈词穷,嘴上却还不肯吃亏,道:“从你出道起便跟我作对,当初抱天揽月楼的生意和十三行之间竞争,若不是因为你的根基是水旱三十三帮,恩师碍于跟聂横舟的情谊不愿反目,岂能轮到你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你这话说的好像当初天机楼没有派杀手对付我似的。”陈醉道:“若不是醉哥命大,这会儿尸骨都已剩不下了。” 郦凤竹反唇道:“那也算对付你?不过是赵玉虎出了十万两黄金的花红,本阁顺水推舟罢了,真想杀你,那时候把甲字第八派过去,你能挡得住?” 陈醉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当初那会儿,炼锋城大势未成,自己的先天体魄也未达八品,道意修为初临四重,那个时候船出野老山其实是有些勉强,以天机楼的实力,若非是看在黑龙帝和夜魔城的份儿上,真铁了心要杀自己还是能办到的。 二人日常互怼,霍鸣婵心向着陈醉,嘴上却不敢得罪郦凤竹,只好两不相帮。 马车停在山脚下,霍鸣婵下车准备吃食。郦凤竹还追着陈醉不依不饶的斗气。 霍鸣婵支起了烧烤炉,又从随身法器里取出一大块腌制好的黄羊肉和许多调味之物。 陈醉过去亲自掌厨,二人嘻嘻哈哈玩儿的好不热闹。 郦凤竹和成药师在路旁青石上盘膝打坐,采纳天地元气。 烧烤的香气很快飘散开来,陈醉和霍鸣婵招呼郦凤竹和成药师一起享用,成药师摇头,表示只吃素食。郦凤竹虽然很想吃,但却不想因此弱了气势,忍着肚子里的馋虫,装作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陈醉,你不觉得现在就来挑战云空寂早了点儿?”郦凤竹取出一颗青绿色的丹药塞入口中,又对霍鸣婵说道:“你不要误会,本阁不是说不能救你爹爹,只是觉得现在还不太合适。”说着将一颗药丸丢了过去。 “这莫非就是一元道君在蓬莱仙阁的青果宴上用来招待八方仙佬的药团子?”霍鸣婵接在手中,只闻到清香扑鼻,顿感身子一轻,清灵上升,浊重下沉,肺腑之间无比舒畅。立即意识到这东西的来历。 “算你有见识。”郦凤竹道:“送你了,吃了以后可抵三年苦修,最重要是至少能省却掉这三年吃饭的麻烦。” 一颗药丸子,吃下去以后就能三年不用吃饭? 陈醉一听就来了兴致,凑过来将信将疑问道:“什么药团子,能有这么神?” 霍鸣婵将药团子递到陈醉眼前,道:“你吃了吧,我现在最怕就是修为精进。”又道:“你不要怀疑公主殿下的话,这药团子大有来历,乃是一元道君开辟的灵根仙府蓬莱阁专门用来招待八方仙佬的神药,那宴会叫做青果宴,每隔三年办一次,这药团子正是作为主食出现在青果宴上的仙家灵药。” 陈醉迟疑的接在手里,道:“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吃了会不会太可惜了?” 郦凤竹撇嘴不屑道:“看你那没见识的蠢样子,这药饼子在她来说是个稀罕物,在本阁而言不过寻常食物而已。” “药团子是俗称,其实这药丸有个全名叫百果造化丹,乃是老朽和师兄用青灵树的叶子混合山川百果炼制的。”成药师解释道:“凡人吃了,的确可以完成养道筑基的第一步。” 陈醉听的两眼放光,问道:“成老,这宝贝若是先天体魄者吃了会怎样?” 成药师道:“百果造化丹是补充元炁之物,先天体魄者不能修习真元,怕是作用不大,卫公不妨品尝一下试试,此物食之无害。”又道:“先天体魄者气血旺盛,代谢极快,比炼气者消耗大很多,卫公吃下这药团子未必能当三年饥。” 陈醉道:“何需三年,只要能顶一年半载就足够了,我炼锋城出产的那个干果大力丸您老人家是见识过的,吃下一颗最多能保证三天不吃饭不会影响体力,您这药丸子可好,直接把军需粮草彻底给省了。” 郦凤竹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道:“陈醉,如果我能弄到一些药力稍差,但所差的不是很多的药团子,你愿不愿意跟我做生意?”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陈醉心中一动,道:“这买卖听着是不错。” 郦凤竹道:“我要你仙人醉的配方,还要野老山中每年出产的全部妖兽丹。” “这事儿能商量。”陈醉将手中的百果造化丹收入袖中,道:“不过我得先确定您这药团子对我们先天体魄真管用。” 郦凤竹道:“你不用打什么歪念头,我晓得你在野老山中开辟了一座药谷,还请了红鸾帝去主持大局,那个大力丸就出自她的手笔,你是不是想把这颗药团子带回去给她研究,搞出配方来再一脚把我踢开?” 陈醉老脸微红,嘿嘿干笑道:“女孩子,不要总是这么尖锐,陈某断无这种想法。” “你不用白费心机了。”郦凤竹道:“炼制百果造化丹的关键药引是青灵树的叶子,那是天地灵根,人间天上只此一棵,别无第二家分号,纵然红鸾帝有还天妙手,也不要想仿造出来。” 陈醉笑道:“你这是纯粹以小女子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你是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郦凤竹轻哼一声,道:“这东西也就第一次服用会对修行有些帮助,之后身体适应了药性,便只有充饥这一个作用了,因此也算不得多贵重的仙家灵药,蓬莱阁外售仙家法宝和灵丹是有严格规定的,像这种级别的,只要稍微调整一下配方,降低药性就可以了,我想这门生意若是拿到人间界来,必定会有大把人感兴趣吧。” 言外之意,你要是不想跟我做生意,我还可以考虑跟其他人做。 陈醉不动神色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心中纵然已经志在必得,表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将烤好的羊肉用签子穿起递到婵儿嘴边,道:“这灵丹仙药吃着虽好,但总不如人间烟火来的畅快淋漓。” 霍鸣婵含笑接过,吃了一口,连赞真香。 郦凤竹冰着脸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道:“既然你对这门生意没兴趣,那便不用谈了,咱们还说回到之前的话题,陈醉,你不觉得以你现在的实力,就来找云空寂要人,会不会早了些?” “我不是来要人的,我是来找人,然后把人救出来的。”陈醉道:“如果有人阻止,我们也不介意杀人。” “哼哼。” 郦凤竹轻轻冷笑,道:“打赢了一个狮驼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道:“这里可是龙首山,玄天宗逆抗天意的根基所在,即便是当年镜空月和聂横舟联手,曾横扫江湖,但在这座山脚下也只有铩羽而归的份儿。” “你若想走,没人拦着你。”陈醉面无表情道:“不过你走了,今后就再不要说我们是朋友。” 郦凤竹皱眉道:“陈醉,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呢?你现在冒险来救人,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一向理智,怎地偏偏这次这般执拗?”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无论谁说什么,我陈醉都要去做的。”陈醉看一眼霍鸣婵,道:“婵儿在人间界每多留一天,便要多几分面对天人劫的风险,她是我妻子,帮她了却心愿,保护她,本就是我的责任,我岂能坐视她被天道劫数带走?”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谁又能想到,一向以奸诈凶悍着称的卫公,却是个肯为了心爱的女人不计生死得失的情种? 陈醉的话不但没有让郦凤竹反感,相反的,倒让她生出几分钦佩和共鸣。 郦凤竹看了看霍鸣婵,后者对着她微微点头,道:“公主殿下,我的时间不多了。”又道:“若不是这马车有些特殊功能,隔绝一部分天地感应,天劫早就降临了。” “所以这辆战车是他专门为你打造来避劫的?”郦凤竹恍然道:“难怪你几乎不怎么离开这龙马战车。” 霍鸣婵点头道:“离开久了,天地就会生出感应,便会出现劫云,虽然可以暂时借龙马战车躲避,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我的修为每天都在提升,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藏都藏不住啦......” 第三百四十四章 死水狂澜 雨一直下,气氛不太融洽。 宜州城头,一道金光掠过,负责看守吊桥绞盘机的门军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到了嘴边的惊呼被三股叉刺入咽喉迫了回去。满身黑铁紧身铠甲,形如天神的贝奥武夫凌空落下,持叉在手,金光爆发开来,几名门军瞬间被炸开的斗气弹飞。 “放吊桥!”贝奥武夫下达命令,然后转身径直走向内城墙的马道。斗气环绕,金光缭绕,三股叉悬空在前,挡者披靡。雨夜中,仍有数不清的忠于职守的宜州兵觉察到不对,奋不顾身的冲上城头。 城外,孟立熊精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皮裤子,手持混铁大槊和象鼻斩马刀早已等的不耐烦,眼看着吊桥缓缓落下,不等落到底便腾身跳了上去,撒足如飞直奔城门奔去。 夜色里,城头上忽然射下一支粗重大箭,凶狠准确的命中了孟立熊的咽喉。 孟立熊浑然不觉,抡起象鼻斩马刀狠狠斩在城门上,木屑飞溅中,一点寒星再从幽暗中袭来,孟立熊不屑的看着。那城弩射出的巨箭至眼前才合上眼皮。 叮的一声,箭矢被眼皮挡下。 黑暗中的弓手还想继续,孟立熊却忽然将手中大槊丢上城头,穿过垛口,直接将后面的神箭手钉穿。 沉厚的城门终于还是挡不住孟立熊,轰然倒塌。 叶鲲鹏果断挥手命令护城军入城! 城门外,费解坐在马背上默然看着,想象着三千铁流进入大雄城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想到那个恐怖病态的宜州费氏轰然倒塌,他便不禁心如狂潮。 曾经以为还需要很多年才能回到这里,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陈醉为什么没有亲自出征宜州。原来陈大哥已经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 在此之前陈醉一直对某件事想不明白,那就是作为一个世家出身的杰出人物,费解对世家门阀的恨却是完全不留余地的。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跟自己的母亲火教卫夫人不处在同一立场上。 叶鲲鹏是为了不愿祸起萧墙,避免与叶南冥争锋才离开了叶家,走进炼锋城。司文晓则是对司氏耋老们的恶行和虚伪深感失望,又受到宁怀古影响才会走上这条路。唯有费解,他是费仲达的私生子,火教卫夫人的儿子,父族和母族都是最强大的世家门阀,并且他还是火教圣子,在两个强大门阀的暗中支持下,早早就建立功勋,成就了马鸣候的爵位。 这么一个人他有什么理由对门阀世家这么痛恨? 当日费解一剑废了费玉章的手腕时,陈醉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他当时的意图是跟费氏划清界线,却对费玉章做了最残忍的事,那一剑刺的如此决然狠毒,当时曾一度以为他是在用苦肉计,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了他是真的痛恨费氏。问题是他为什么这么痛恨自己的父族? 费解离京去西路前线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去的,原因是他不想留在炎都与母亲作对,更不愿为了火教与陈醉反目。但是对陈醉而言,他的选择其实是有些难以理解的。那个时候京中发生了一些事,陈醉对费解的一些作为已经有了看法,为了确定费解西行不是别有目的,陈醉在霍鸣婵离京前特别请她去了一趟宜州。 大雄城外,风急雨骤,这雨如天河倒卷般下个没完。 费解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场夏日骤雨,大雄城外发生泥石流,父亲出城巡视灾情,叔祖费苍青忽然来到自己住的房间外,将十二岁的少年郎从睡梦中唤起,带着他走上了元竜台。他看到了一个僵尸一样的中年儒生,费苍青说这就是费氏老祖。 于是他伏地叩头,然后那个僵尸一样的费忘书便忽然活了过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就在他绝望的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具尸体忽然从窗外飞入,打断了那场噩梦。 尸体是叔祖费苍青的。 父亲费仲达赶回来了,可惜晚了一步,有些伤害注定是要伴随终身的。 如果费仲达当时能出手杀掉费氏老祖,或许费解心头的伤害还能减轻些,但费仲达只是杀了费苍青,却选择原谅了费忘书。那一晚,父亲抱着半身鲜血淋漓的少年费解,与费忘书之间有过一场对话。 “仲达,你不可以杀我。”费忘书说:“我也不可以杀你,为了费氏,我们两个都得活下去。” 费仲达说:“你采集费氏三代灵根气运,为的是成就神道大宗师境,然而费氏并不在太古十神族之列,血脉中没有的东西,你却硬要逆天求道,这便是求魔了,你拜的是神国,求的却是魔王,我并不认为你能成。” 费忘书很激动,叫着说:“你没有资格指责老夫的选择,就算你参悟到了地之卷,道境在老夫之上,你也只是老夫的孙子,当初没有老夫的牺牲,就没有费氏的今天,更不会有你们这些后人,作为后代子孙,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指责我的选择!” 费仲达说:“你是一家之长,既然已做出了选择,仲达身为子孙总有异议也不便置喙,但你不该动我的儿子,你动了我的儿,我就动你最喜欢的儿子。” “他血脉里流着费氏的血,就有义务为了费氏做出牺牲,当此关乎费氏兴衰存亡之转折时,越是天赋出色的子弟,就越应该将自身天元灵气奉于老夫!”费忘书愤怒的说道:“你今晚阻止了老夫,日后还会有更多费氏子孙献祭!” “那是你和你的子孙后代的事了。”费仲达说罢,带着费解离开了那个地方。 那一晚费解在费氏经历了曾祖对曾孙施暴,亲眼见证了身为侄子的费仲达杀了身为亲叔叔的费苍青。 从那天起,费解的心中多了个疑问:这腐朽肮脏,血腥的令人作呕的门阀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 后来他遇到了跟他有相同疑问的玉章京朱建华。 两个立志要改变炎龙天下世家门阀当道局面的年轻人,因为志同道合结为莫逆之交。 费解过了多年才知道,那一晚他被父亲救走后,费忘书又找到了另一个费氏子弟,接着在第二天的晚上,他又找了一个同年龄段的费氏女子。 忘情天书人字卷的最高成就是传说中,只有道君天赋才有可能修成的神道大宗师。一旦达成此境,便有了成就道君境界的根基,这样的人即便是上达天界,也会是各方竭力争取的大人物,迟早能在天界开仙府建仙宫,成就万古不灭基业。 费氏的血脉传承中并不具备这种天赋,费仲达这般惊才绝艳,也是跳过了人字卷,直接领悟地之卷诸般妙法才成就了一身神通本领。当年费忘书在达到人间大宗师境界后,却还是败给了司归墟,被一箭射落了境界。当时又恰逢北赵统一南陈的重要历史拐点,费忘书瞧出大势已去,于是便选择了诈死瞒名,保存实力,苦修人字卷,以图达到更高境界。 隐忍瞒名百年,费忘书就以自己的子孙后代为血肉炉鼎,用最肮脏血腥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天赋血脉。 在费氏内部,登入元竜台意味着什么,早已经不是秘密。 费解依然承认费仲达是自己的父亲,但他却不愿承认自己是费氏族人。 今天兵临城下,他不是来大义灭亲的,而是来除魔卫道的! 护城军入城,叶鲲鹏带着五百重骑杀奔九里书圣府,费解和孟立熊与贝奥武夫为首的龙骑军兵合一处,带着两千五百龙马骑军直插元竜台。 是时候送老祖归西了。 ...... “焚烽火香吧。” 屋子里烛火忽明忽暗,费忘书面沉似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莫名其妙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追求神道根基,因为只有道君才配去奢望永恒,只有道君才有足够力量保护自己的血脉永远在人间传承,一个家族只有出了一位道君强者,才可以在人间界一直兴旺发达,而不必担心会被人打上门来。” 费寄穹大惑不解,问道:“父亲,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焚烽火香?”又道:“烽火香是天界奇物,分作子母十支,分别掌握在费氏家主和身在宜州之外的费氏最重要的九个强者手中,一旦焚燃母香,其他九支子香会立即散发异香,届时所有子弟务必飞驰回援......” “老夫岂会不知道此物有多稀罕重要?”费忘书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当初非灭顶之灾不得动用烽火香的规矩就是老夫定下的。”又道:“他们已经入城了。” 费寄穹大吃一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深知费忘书道意高深,有天听地视的神通,既然说敌人来了,必定错不了。 费忘书的目光投向窗外,道:“你被情报误导了,如果我们的敌人真如你所说那般凶悍强大,今晚之后费氏在大雄城的基业必遭重创,随我一起准备迎敌吧!” “难道父亲大人亲自出山也没把握守住费氏基业?”费寄穹明显被吓到了。 “他们之中有一个奇人,竟能用眼皮挡住城弩,先天体魄的威能或不在当年的魔宗聂政之下。”费忘书的目光仍有自信从容,沉声道:“我们的敌人准备很充分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奉天者诛 并不是每件事都要准备万全毫无悬念了才去做,有些事是时不我待,事到临头当有所必为。 卯时刚过,龙首山下,十五里坡集市。 此地邻近玄天宗山门,地产和田产都是玄天宗的庙产,被信徒百姓租下来。因此修造了许多非俗非观不伦不类的建筑。 集市上行人稀少,龙马战车穿集而过,停在一片建筑恢弘的酒楼下。 楼叫奉天,名是陈醉起的,自然也是抱天揽月楼的产业。 大军未动,谍报先行,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便于日后搭救婵儿的老爹,陈醉早派人将抱天揽月的秘密据点插进玄天宗的势力范围。入山之前,陈醉决定先到这里打探一下山上的情况。 此地天象活跃,为避免诱发天象异常,霍鸣婵留在车里没出来,成药师也留守在郦凤竹的马车上。 陈醉的意思是自己上去打探消息,郦凤竹不肯弱了气势,又不相信陈醉能将抱天揽月楼的势力渗透到此,便硬要跟着。陈醉也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门前挂了两幅对子,左边写,道高龙虎伏,右边书,德重鬼神钦。 郦凤竹面带不屑:“这马屁对子真亏你敢让人挂出来。” 陈醉笑道:“不这么写,这酒楼就不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 郦凤竹点点头,道:“也是,十三行的人努力多年,都没办法渗透到龙首山方圆三百里内的江湖。” 陈醉道:“你得有心理准备,只凭一道楹联可不足以在此立足。” 继续登楼,入口处又有一联写道:天地无私,为善自然获福。圣贤有教,修身可以齐家。 郦凤竹驻足看了一会儿,道:“这句话也出自你的手笔?” “这就叫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陈醉道:“这里的负责人绰号叫火貔貅,是陆九舅舅的大弟子,这对子是他向我求的,现在他可是玄天宗的大金主,有本事搞到抱天揽月楼的走私货的能人。” “火貔貅。”郦凤竹憋着坏笑,语带不屑:“有什么老板就有什么奴才,连绰号都起的这么傻兮兮的,貔貅还一肚子火,怎不活活憋死他。” 陈醉不动声色道:“放心,貔貅只是没长后面,前面该有的都有,不耽误败火。” “大胆!”郦凤竹半真半假嗔道。 “无礼!”陈醉笑嘻嘻针锋相对。 正说着,楼里走出个黑胖中年男子来,三四十岁的光景,脸上挂着一团和气的笑。这人正是火貔貅。见是陈醉,面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道:“这么早便有贵客到,几位尊客请到楼上雅座奉茶。” 登上二楼,陈醉一眼看到左边的墙上有人题了两行字:弃天子不屑,立定脚跟与天斗。视天神等闲,高坐帝位主重玄。字迹银钩铁画,道意飞扬,陈醉一见之下竟道心摇动,顿生向往之心,这两句话用词狂的没边儿,似乎不是出自凡人手笔。 心中不禁一动,问道:“老板,这两行字是谁留下的?” 火貔貅道:“乃是一个青衣文士写的。” 陈醉又问道:“老板可还记得这人长什么样子?” “容貌俊雅,似中年,又似乎年岁不大。”火貔貅道:“大概三个月前,与另一位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来到这里,见了门外的对子后,忽然来了兴致,便命人准备笔墨,将这两句话提在了墙上。” 陈醉心念电转,再看那两行字,忽然隐约觉得这对联中藏了两个人。 前面一句似乎指的是自己,而后面那一句则说的是另一人。 这里已经是南陈地界,三个月前,正是南陈高祖皇帝封禅龙首山玄天宗之时。青衣俊雅男子,似中年又似年岁不大,陪同的还是一个丑陋中年男子。能说出这么狂放的话来,又有这般笔意道蕴,这题字者多半就是那人。 如果是那人,他又为什么会走进这座奉天楼,写下这两行字?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除了这两行字外,那青衣人还说过什么?”陈醉转身正色问道。 火貔貅仔细回忆了一下,环顾左右,见没有外人,才道:“当天那二人喝了很多酒,说了许多话,有些话属下也记不得了,不过那青衣人临走前曾对属下说,奉天这个名字起的不好,天人和天道都是无情无义之辈,诚心奉天者必为天诛。” “没了吗?”陈醉心里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又问道:“还说了什么特别的没有,比如跟山里的玄天宗,或者咱们抱天揽月楼有关的?” “他说了很多话,属下实在是想不起了。” 郦凤竹见陈醉打听的仔细,出于好奇也看了看墙上的字迹,她的道心似乎对这字迹无感,只觉得这人用词狂妄已极,不禁轻哼一声,道:“这人好狂妄的口气!” 陈醉苦笑道:“别人敢说这样的话,的确是狂的没边了,这个人却未必。” 郦凤竹明眸闪烁,问道:“你已经知道这字迹是谁留下的了?” 火貔貅忽然一拍脑门儿,道:“我想起来了,除了青衣人外,那个丑陋男人临走前也说了一句话,楼主必定会感兴趣。” 陈醉看着他,道:“说下去。”若自己所料不差,那个丑陋中年人应该就是费仲达。 火貔貅续道:“那人说,拜天不登负剑山,求仙莫问龙首峰,他还让属下将这句话传给看得懂墙上字迹的人听,您之前一直问青衣人说了什么,属下一下子便没想起来他也说过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郦凤竹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哼一声,道:“还以为你们抱天揽月楼有多厉害呢,原来早就被人家识破了行藏。” 陈醉面沉似水,没心情跟她斗口。 她说的没错,陈师道和费仲达显然已经知道奉天楼的来历,他是故意留下这两行字的,前面一句说的正是陈醉,放着天子不做,却专门与天为敌。而后面一句则说的是陈师道自己,并不把天界诸神放在眼里,独据帝位主天下沉浮。 这两行字,郦凤竹看后无感,自己看到后却一下子被触动了道心,倒似乎就是故意留给自己看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师道与玄天宗之间关系匪浅,这座奉天楼既然已经被他觉察到,按理说他应该信手推倒这座楼才对。却为何只是留下这两行字,然后什么也没做就走了? 陈师道说奉天楼这个名字起的不好,说天人和天道都是无情无义之辈,这句话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奉天者必为天诛,这句话很诛心且颇有意趣。似乎是在说那些奉天敬神者,不管是被被天道雷劫收走的,还是破空升天进入补天界的,最后的结果都是奉献出一身修为。 这句话应该不是什么关键内容,或许只是针对奉天二字有感而发的牢骚。 关键应该就是费仲达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了。 拜天不登负剑山,求仙莫问龙首峰。 负剑山是三十年前的叫法,现在山叫龙首山,主峰依然是龙首峰。 “这有什么难懂的。”郦凤竹道:“负剑山这个地方与天人争道,当然不是拜天敬神之地,求仙莫问龙首峰,这句就更简单了,当年霍思过就是在龙首峰被陈师道的法阵镇压的,所以江湖高人都认为龙首峰下镇压着一位无上天君,那人是要告诉你,霍思过这个仙人并不在龙首峰下。” “不在龙首峰下,又在哪里?”陈醉一边思忖一边下意识回应道。 郦凤竹道:“本阁怎么会知道。” 陈醉道:“我没有问你,而是在问我自己。” 郦凤竹道:“你若是知道,又何必来这里打探消息?” 陈醉转脸看向火貔貅,问道:“你在这边数年,可听过龙首峰下镇压仙人的传说?” 火貔貅摇摇头,道:“玄天宗分为内山门和外山门,内山门包括玄天福地和九峰圣境,据说里边全是道行高深的修道者,外山门就是指山上的大玄天观和玄天宗三十六天罡分院。” “这些地方的人,你都能接触到哪些?” “属下这里平日接触到的都是外山人物,那大观主在这三百里方圆境内如同皇帝,属下是见不到的,最多能接触到一些执事之流,又或者其他分院的小观主。”火貔貅道:“不管大观主还是小观主,据说都是云老仙的徒孙,真正的高人都在内山门的范围内,那里的人从不出山,等闲人绝不允许靠近。” 正说到这里,陈醉忽然听到有马队迅速接近的声音。 心念感应稍微释放,立即觉察到果然有大队人马骑军正迅速向奉天楼迫近。 龙马战车太显眼,开进对方的地盘这么长时间,指望人家毫无察觉是不可能的。听到消息后,就算不知道是陈醉亲至,也必然会派重兵前来。 “来客人了。”陈醉对郦凤竹说道:“人很多,如果情况不妙,你只管和成老一起逃走。” 郦凤竹道:“这一点你放心,我还没蠢到要陪你一起死的地步。” 马蹄声越来越重,已经踏街来到楼下百步之外,数量超过两千骑,如果来的是护教军,堪称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而更可怕的是这里是玄天宗的山门脚下,一旦被缠住,对方的人只会越聚越多。 火貔貅道:“楼主不必忧心,咱们有准备好的撤离通道。” 陈醉转而又对火貔貅说道:“这地方已经暴露了,你把准备好的玄天宗山门图和主要人员信息给我留下,然后带上弟兄们从撤离通道离开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 胡说 墙壁上的字是陈师道三个月前留下的,那两句话其实说的就是两个人。只有陈醉能理解其中真意,并且会引发道心共鸣。而费仲达的话也似乎是说给陈醉听的。这表示陈师道在三个月前已经知道陈醉会来龙首山,而且还知道陈醉来此的目的。 关键是,陈师道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通过奉天楼的存在推断出自己在收集玄天宗的情报,再考虑到婵儿的天人身份,似乎也不难判断出自己会来龙首山救人。 现在陈醉最担心的是,外面的马队是不是跟陈师道有关,自己这一行人是不是已经掉进了他布置的陷阱? 陈醉在心里仔细盘算此事,此次龙首山之行一直在陈醉心底里筹划,甚至龙马战车离开落日城之前,只有婵儿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如此机密的动作,陈师道就算是真神仙,也不可能准确知道自己动身的时间,所以外面的人马应该不是他布置的陷阱。 想到这里,陈醉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如果只是骑军没什么可怕的,龙马战车是陈醉自己一手设计并亲自带了几十名山戎大工匠日夜赶工打造出来的,除了加装绝缘层和避雷系统帮助婵儿防御天劫外,还加入了战斗防御和进攻两套系统。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需要八匹龙马拉动。 “郦凤竹,你怕不怕?”陈醉站在奉天楼二楼窗口往下看。 街对面是整整两千护教军,只是金甲大将便有四个。这是一股堪称恐怖的力量,马队冲锋加上流矢投枪,在这种战场环境下,一个九品高手的生存能力甚至不如一个先天二品体魄者。 “我为什么要怕?”郦凤竹面色如常,轻哼道:“他们是冲着你们俩来的。” “你这可有点不地道。”陈醉笑着往楼下看,成药师正赶着马车离开,那些骑军并未阻挠,不禁讶然道:“他们还真是目标明确。” 郦凤竹道:“成伯伯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很大,只要不是十分必要,没人愿意跟他为敌。” 陈醉道:“这一点我深有同感。” 郦凤竹道:“现在需要面对麻烦的人只剩下你和霍鸣婵了,你要救人,却没办法离开那辆战车悄悄进山,难不成你还要驾着战车公然杀上龙首峰?” “人不在龙首峰,为什么还要杀上去?”陈醉道。 “你确定人不在龙首峰下?”郦凤竹道:“就凭这墙上两行字和一个丑男人的两句话?” “你现在应该知道那两行字是谁写的了。”陈醉道:“你觉得他会那么无聊到专门留几句话骗我?” 郦凤竹道:“既然是敌人,就不能排除他故意留言误导你的可能。” “你说的不无可能,但是这种可能微乎其微。”陈醉道:“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相信他不会坑我,而是因为我很确定他绝不屑用这种小儿科的方式与我为敌,做出这样的判断只基于我被那两行字牵动道心后生出的直觉,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那些骑军是他安排的,他们就应该是冲着本阁来的。”郦凤竹看着楼下的护教军,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道:“你说的对,陈师道如果想对付本阁,更不会只安排这点人马来。” “既然不是冲你来的,那你就不要露面了。” “当然,我就在楼上看着。”郦凤竹道:“看你那辆破车到底有什么鬼名堂。” “那你就看着好了。” 陈醉不慌不忙走下楼,坐到了驾辕上。 护教军中一名金甲大将催马突前径直来到陈醉面前。 “这位将军带了这么多人挡住去路是要做什么?”陈醉看着对方身上的符文金甲和手中的密撰符文的大砍刀,故作紧张的样子问道:“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你们是要在这大街上劫掠财物?” “尊驾不必装糊涂了。”金甲大将道:“我们是什么人,尊驾心里必然有数,马车常见,用西域龙马拉的车就比较罕见了,能动用八匹龙马拉一辆车的,这天下间恐怕都不多见,尊驾还是自报家门吧,免得我们动起手来,误伤了贵人。” “你们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一定会知道?”陈醉道:“我这辆马车是一位叫陶霸的朋友送的,他的马场里养了好多匹这种马,没有你说的那么稀罕。”又道:“我们夫妇是听说了这山上有一座玄天观十分灵验,我们成亲后一直没有娃儿,为了求子才不远万里跑到这来拜神,怎料想刚来就遇到了你们这些凶神恶煞。” “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金甲大将道:“尊驾既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请恕本将军得罪了!”说罢,催马举刀直奔陈醉扑了上来。 刀光闪烁,真元催动下,符文金字散出金光,十分炫目精彩。 陈醉艳羡的看着,在刀光将要临头的瞬间,忽然一低头,似乎是被吓的从驾辕上栽落下去。 刀光戛然而止。 金甲大将这一刀以试探为主,并没有一刀斩杀陈醉的意思。他是奉命来核实陈醉身份的,不是来杀人的。 “哎哟,不得了啦,护教军杀人啦。”陈醉从车下探出头来,指着金甲大将叫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上有天理昭彰,下有朝廷律法,尔等怎敢如此?” 金甲大将再次提起刀,冷然道:“你还是老实说出姓名和此行目的吧,否则下一刀本将绝不会再留手!” “将军且慢动手!”陈醉一脸将信将疑的看着金甲大将,道:“将军真的不是拦路劫掠的强人?” 金甲大将冷冷注视着陈醉,微微点头,道:“说吧,尊驾来自何方,是谁派你来的,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陈醉道:“说了真话你都不信,在下乃是靖州人士,敝人姓朱,不知将军可听过靖州朱氏的名头?” 金甲大将缓缓点头,道:“靖州朱氏是开赵二十八功臣之一的朱海之后,虽家道中落,却也算当代名门。”随即又道:“你果真是朱氏子弟?” 陈醉胡扯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们夫妇就是要登玄天观求子,为了这个事,我们都找遍了天下名医,这位将军刚才一定已经认出那位老者了,他老人家便是天下第一名医,却对我们的事情束手无策,便只好陪着我们赶到玄天观,求玄机道祖和玄女仙姑显灵。” “一派胡言!”军阵中一个尖亢的声音忽然喝道:“程桂安,还不快与我将这信口雌黄的小子拿下!” 第三百四十七章 斗气伏雷 铁马踏城,穿过雨幕连天的长街。 九里,书圣府,正门前激战正酣。 蹄踏如雷,五百重骑一路冲杀到这里,没有丝毫犹豫,迎着箭雨冲向书圣府。 漫天箭矢如飞蝗成灾,府内费氏的私兵以府前门楼和高墙为屏障,居高临下以箭矢抵挡护城军的进攻。 百年风流的书圣府像一个被强迫送进司教坊的官宦小姐,傲娇又无自知之明的对将要到来的暴行做着无畏的抵抗。 叶鲲鹏的一声令下:破城雷准备! 重骑军阵的前锋有人轰然应诺,负责凸前的重骑千夫长雷鲧从随身背囊中取出两只铁冬瓜,扣开安全盖,露出里边的白磷火信,此物见空气便自燃。雷鲧在心中暗数了三声,果断丢了出去。 轰然巨响中,门楼倒塌,连带着书圣府的大片院墙也跟着垮了。 五百重骑踏墙杀入,府兵还想组织抵抗,但面对龙马骑军的重骑兵恐怖的冲击力,书圣府中这点力量哪里够看,在重骑兵的冲击下一触即溃! 一声唿哨响起,有数名高手从书圣府的正房顶上凌空扑下。 剑气森寒,刀光耀目,站位有法,动静合道。 却原来是八名费氏豢养的武道高手,挥舞着武器扑过来挡住去路,企图凭着强大真元结阵抗争。 冲在最前面的雷鲧不知就里,迎着八人阵势的中心一头撞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连人带马被无形罡气阻挠,撞的人仰马翻。雷鲧一骨碌身从地上站起,举起大槊便刺,却又被八人合击的阵法发出无形罡气击退。 正厅前院的空间有限,本就不利于骑兵展开冲锋。 这八个人占据地利之势,仗着武道高强,一时间竟有点万夫莫开的意思。 叶鲲鹏提马在府门口,见此情景唇角撇起一丝冷笑,立即下令:投毒龙弹。 立即有八名重骑军士从随身背囊里取出黑筒,对准空中抛射出八团黑乎乎的事物,忽然在八名高手头顶上方爆裂开来,刹那间臭气熏天,令人作呕又辣眼睛的不明物质跟着雨水一起落在八大高手身上。 不大会儿,一名高手忽然发出凄厉惨嚎,双手捂眼翻身倒地,在那里痛苦的挣扎。紧接着,惨叫此起彼伏,其他七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护城军发起攻击前,早就想到了会遇到武道高手的阻挠,这种毒龙弹就是专门用作对付武道高手的利器。用碱石灰混合硫化氢掺入了一种巨辣的植物素,这东西又臭又辣还烧眼睛,走五官通七窍,任凭你什么样的大高手,遇到了只要吸入一点点便受不了。待硫化氢毒素发作,便会剧痛难当呼吸困难,至死方休。 陈醉设计这些武器的时候是以天界神国作为假想敌的,设计出来的武器追求的就是凶残霸道的效果。 这八大高手本是费氏秘密豢养的死士,每一个的修为丢进江湖去,都至少是称霸一方的人物。联起手来的合击阵法乃是费仲达所创,更是号称足以抵挡人仙小宗师。 若只是用人命去填,这五百重骑至少要付出一百骑的代价。这还是护城军的重骑,换做一般的龙马骑军,代价还要更增数倍。若是玄甲骑军这种级数的,恐怕要数千骑才能填满这个大坑。 而现在,只是八只黑筒就搞定了。 八大高手中毒倒地,叶鲲鹏冷酷的下令:踩过去! 重骑军都有面具和防护镜不惧毒气催马踏过,可怜八人空有一身本领,转瞬间被踩成了肉泥。护城军呼啸而过,穿过书圣府正厅,直奔后面的府库杀过去。 仙云山,元竜台。 费忘书居高临下看着火光冲天的书圣府。 雨下的这么大,火却烧的这么旺,说明什么? 天不亡费氏,人却要逆天而行。 护城军一定有特殊的引火之物,费解那小畜生是铁了心要毁掉费氏在大雄城的根基。 “父亲大人,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费寄穹的心在滴血,咬牙切齿道:“百年积累下的基业毁于一旦,您怎能坐视不理?” “什么是基业?”费忘书神色不屑,冷然道:“那点瓶瓶罐罐?还是你们不知准备用来对付谁的无名高手?” 费寄穹面色微变,低头不语。 “小子,老夫现在就告诉你什么是基业。”费忘书指着下方的冲天大火,续道:“我费氏从荒古时代走到今天,凭的从来都是实力,这种能被别人轻易拿走的永远都不算基业,只有流淌在血脉传承中的大道基础才是真正的万代基业。” 费忘书黑发倒竖,身后雷霆漫空,气势勃发宛如天神。 “父亲要做什么?” 天雨更狂,惊雷霹雳闪过,映照出满头白发的费寄穹惊恐的表情。 “费仲达那小畜生杀了老夫最喜欢的儿子,老夫便也杀了他的儿子!”费忘书神色狰狞,喝道:“天道无情,地道无疆,人道无常,父子爷孙是亲缘也可能是孽缘,这世上最善变最险恶莫过人道,若学不会忘情绝性,便不要指望问天得道!” 狂风起,费忘书的声音还在耳畔,费寄穹却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元竜台下,席卷而下的山洪顺着身旁的沟槽滚滚流过,有尸体在水中起起伏伏。 费解默然看着上方紧闭的山门。 孟立熊道:“我上去砸开它!” “没有这个必要。”费解道:“元竜台下面是费氏神庭,他不想毁了费氏先祖神庭,必定会主动下来。” 话音刚落,一道白虹自元竜台上方飞下,一名黑发长须,身材异常高大老者停身站在门楼上。 “果然是你这小孽种。”费忘书眼中雷光隐现,声若巨钟:“仲达生的好儿子,你这是来带人挖我费氏祖坟的吗?” 费解平静与之对视,道:“该挖的时候我绝不会客气,今晚我是来杀人的,老祖宗,你可准备好上路了?” 风乍起! 费忘书巨大的身材高高在上,满头黑发随风舞动,根根透风,泼天大雨竟不能侵入分毫。 “老夫的好曾孙,你果然没有让老祖我失望。”费忘书哈哈狂笑,道:“我老人家活了一百三,想我死的人车载斗量,有这个本事的却是凤毛麟角,你有这个胆色,便不枉当日费仲达救你一命。” 又道:“费氏人才凋敝一代不如一代,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误以为费氏得天独厚故岁月静好,却不知江湖险恶,人道艰辛,若非老夫坐镇元竜台,这费氏家族的基业早已随南陈亡国风吹雨打去,如今的费氏四房,只有仲达不在老夫庇佑之下,果然问题也出在了你们这一房。” “如果不是你妄测天机,逆人心杀子屠孙采费氏后代灵韵精气以全自己,费氏又岂会人才凋敝?”费解道:“老祖宗,你偷生已经太久,属于你的时代早该结束,费氏子弟的命运应该由他们自己主宰,是时候结束这荒唐的时代了。” 黑云压顶,雷蛇盘空。 “老夫的时代?荒唐的时代?哈哈哈,说的太好啦!”费忘书人如,高高立在门楼上,哈哈狂笑道:“凭你便想结束老夫的时代?”一道霹雳凌空落下,他猛然回手,一团黑气刹那在掌心凝聚,瞬间将那道霹雳裹住。 费忘书浮空而起,全身散发出漆黑如墨的气息,恐怖的威压向四野散开,压迫的下方众人心惊胆寒纷纷下意识后退。 “黑斗气!”费解身后,贝奥武夫骇然失声道:“斗气伏雷,此人已经成神......”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奸雄 龙马战车在前,两千护教军在后,一溜烟奔出十五里坡集市。 护教军中,一白冠无须道人忽然腾空跃出,隔着数十丈对着陈醉隔空挥出一掌。叫道:“鼠辈,看道爷的法宝!” 伴着一声清脆,一道白光射出! 却是一枚道门收妖打神常用的追魂铃。 这东西是人间界比较常见的法器,虽然寻常,却也分三六九等。江湖中寻常见的收魂乱神的属于低端货,这白冠道人丢出来的这枚出自玄天宗福境,不仅能收生魂,更能催人心智,乱人道心,在人间界来说算得上一件高端法宝了。 关于这些事,婵儿经常向陈醉介绍,所以这道人一出手,他便知道对方丢出法宝的来历。陈醉哈哈一笑,忽然回身,张嘴一咬,将白冠道人祭出的追魂铃接住。 白冠道人念动法诀,催动铃铛自动响彻。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大作,陈醉发出啊哟一声,叫道:不得了,我要晕了。果然伏在驾辕上不动了。 两千护教军紧追不舍,却哪里比得上八匹龙马的脚程,眼看着越追距离越大,白冠道人丢了法宝哪里肯让陈醉逃走,索性舍了胯下马儿,腾空飞起,运转一口真元浮空追击龙马战车。 龙马奔驰如飞,甚至比一般御气飞行者飞的更快,要不是陈醉有意控制,他连车尾都看不到。 陈醉把玩刚到手的铃铛,霍鸣婵从车里探出头来,先小心的抬头观天,见天象无甚异常,才对陈醉抱怨道:“悄悄的进山不好吗?你要打探消息就坐郦凤竹的马车便好,干嘛要大张旗鼓的跑到这里来,这下子打草惊蛇,可什么都做不了啦。” “怎么叫什么都做不了?”陈醉笑道:“咱这不是把那个牛皮糖甩掉了吗?”又道:“这白冠道人本事不小,似乎在山上位份不低,你说他要是知道了天机楼的楼主来了龙首山会如何?” “哎哟,那龙首山非炸开锅不可。”婵儿立即明白了陈醉的真实意图,不禁惊讶道:“原来你是故意在捣鬼。” 陈醉道:“消息是我暗中派火貔貅传递出去的,危难关头,郦凤竹既然主动跟咱们分道扬镳,那就是她不仁在先,便不要怪我不义在后。” “你有个屁的危难。”霍鸣婵探手去刮陈醉的鼻子,笑道:“七公主殿下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敢情你一开始把她带到龙首山来就没安好心。” 陈醉道:“这小娘子惯会摆弄人心,着实是个藏身幕后煽风点火争名夺利的高人,再不把她从新都弄出来,我就怕新都朝廷的班子还没搭起来就先烂透了,这也是搂草打兔子顺便的事。” “可是那些人不是已经放过了成先生的马车?” “那是因为火貔貅还没有按照我的意思把郦凤竹到来的消息泄露出去。”陈醉道:“天机楼主这么大一条鱼忽然自己自投罗网,这么好的事情玄天宗的人想都不敢想,所以才没有怀疑成药师的马车。”又道:“成药师游历天下,采集四海八极的灵根草药,江湖人谁见了都要先敬三分。” “这个白冠道人你打算怎么办?”霍鸣婵道:“这家伙修为不浅,超品移山接近巅峰,已经有了元神御剑的本领,我猜此人多半是云空寂的亲传弟子。” “带到没人的地方给他上一课。”陈醉笑道:“弄死他易如反掌,难的是我得让他觉得自己是侥幸逃脱的,并且还要让他坚信天机楼将要对玄天宗有大图谋。” “这样的话,玄天宗只会更紧张。”婵儿不解道:“那咱们搭救爹爹的计划岂不是更难了?” 陈醉微微摇头,道:“恰恰相反,如果不让玄天宗的人先动起来,咱们想找到你爹爹才是大海捞针一般,现在他们紧张起来了,必然会对重点区域加强防范。” “哦。”霍鸣婵点点头,道:“你就对龙马战车的攻坚能力这么有信心?” 陈醉道:“一锤子买卖,有没有信心都要做到底,你爹爹无论如何都得救!” 霍鸣婵拉着陈醉的袖子,柔声道:“救了他这一次,我便不欠他什么了,今后只专心做你的妻子。” 陈醉有意收拢缰绳将车速放慢,回头看见白冠道人独自跟了上来,笑道:“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无条件支持!” 一路疾驰,在山中七拐八绕,终于在一片山林旁停了下来。 白冠道人换了两口气也不甘放弃自己的法宝,眼看着龙马战车停在林子旁,心中暗自庆幸,对方的马儿虽然厉害,但终究也会有累的时候。赶忙腾身飞了过去。 “鼠辈,交出道爷的法宝,报上姓名来历,否则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白冠道人声音尖亢如金属摩擦,冲着龙马战车厉声喝道。 ...... 神,其实也是人修成的。 这是陈醉收孟立熊为徒前说的。身为奉拳为道的武者,先必须做到眼中无神,以自身的拳和力为神,才有可能得到与那些修为如神的武道强者抗衡的能力。 贝奥武夫失声骇然将费忘书称作了神,他显然已经被费忘书展示的能力吓到了。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孟立熊。 他亲眼见证了师父曾一拳打爆狮驼的魔躯,所以他知道师父没有骗自己,就算是先天体魄也能成为登峰造极的强者,当绝对力量足够强大时,是可以打爆一切的。 面对状如的费忘书,孟立熊的选择是,就算你真是神仙了,俺也要从你身上拔下几根毛来看看。 一支钢矛破空飞去,比闪电更快的速度射向空中的费忘书。 一个黑色气团在费忘书手中迅速生成,他信手一挥,黑色气团挡在钢矛前,钢矛立即高速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费忘书面色沉凝,心中暗惊,这野蛮人好大的力量! 孟立熊开始奔跑,一边跑一边向费忘书投掷钢矛。 他笔直的冲向元竜台脚下的山门,当快要接近到山门时,右手混铁大槊忽然丢了出去,哆的一声深深刺入山门,孟立熊腾空跃起,踩在了大槊上,这大槊在他的巨力压迫下先弯出个极大的弧度,然后陡然弹直! “老匹夫,你别猖狂,先吃俺一刀尝尝滋味!”孟立熊腾身在半空,双手举刀凶狠的向费忘书头顶砍落!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费忘书嘴上不屑,面色却十分严肃,他不想躲避弱了气势,双手连挥,左右旋动,牵动气机,用黑色罡气布置起结界盾御孟立熊这威力惊人的一刀。 轰然一声巨响,孟立熊大刀脱手,整个人倒栽葱从空中摔落。 费忘书冷哼一声,身化流光追击下去! 翻手亮出血红手印,势要将孟立熊催杀当场! 轰隆! 地面上被砸出个大坑,孟立熊来不及翻身站起,费忘书的血手印便已经追身而至。 孟立熊只来得及猛然翻身,躺在坑里张开双手挥拳去挡。 费忘书一掌拍下,罡风烈烈扑面,掌印还没碰到孟立熊,罡气先压迫的大坑底部的尘土扬起。 孟立熊忽然大吼:“屠神阵,动手!” ...... 弋江,神策公府。 不久前刚受封天策神公的费仲达看着手中异香扑鼻的烽火香,若有所思,良久才道:“那孩子到底还是回去了。” “他回去了又能如何呢?”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没有你的帮助,他不可能是那老怪的对手。” “你不必担忧。”费仲达道:“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求我帮他,只是想阻止我出手援助费氏。” 黑暗中的女人道:“我也知道,你其实早已出手了。” 费仲达叹了口气,道:“这场雨下的足够久了,既然那些年轻人有人定胜天的野心,便应有承受天怒的觉悟。”顿了一下,又道:“我虽然出手,却没有针对阿解做任何事。” 女人道:“无论如何,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盯着你,直到那边的事情结束。”又道:“那件事你我都已经错了一次,不能一错再错,如果不是阿解执意要亲自去了断那件事,我又岂会容那老畜生活到今日?” 费仲达道:“你终于得偿所愿入了斩经堂,看来是已经找到了圣剑王朝的封天六圣诀?” 女人哼了一声,道:“如果当初你肯帮我,这件事又何需拖延这许多年。” “看到你实力大增,我甚感欣慰。”费仲达道:“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莫要为一腔仇恨为难自己,英红,我知道你恨我无义,但是我不恨你无情,陛下曾说过,至情者才配至圣,事实证明了那些笃信无情证道的,最终都亡于天道。” “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黑暗中的女人愤然道:“费仲达,我就问你一句话,能不能给你的亲儿子一条活路走?”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这条活路不是我说给就能给的。”费仲达叹了口气,道:“陛下看着呢,炼锋城这些年都顺风顺水,但这次那个人和阿解都过界了,宜州费氏和玄天宗现在都是南陈江山的一部分,陛下这次就是要看看他们能怎么人定胜天,我又能如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绝世凶徒 白冠道人咋咋呼呼逼迫陈醉自报家门,还念念不忘命陈醉交出他的法宝。这家伙有点道行,但是跟婵儿比就差远了。刚凑到龙马战车近前吼出那句话,车帘一动,一股无形剑气从车内射出,刚好命中白冠道人头顶的白色羽冠。 剑气激扬,白色羽冠被击碎,凌厉的罡风激的道人长发向两边分开,剑气锋芒从他的头顶扫过,留下一条明显的沟壑。 白冠道人吓的大惊失色,猛然止住身形,向后一翻,落在地上又连连倒退了数步,扬声喝问道:“在下玄天宗严思齐,请问是葬剑山还是苍山哪位前辈造访?” “无名鼠辈,听都没听过。”陈醉道:“凭你不配打听我们的姓名,老老实实把脑袋留下,然后回去吧。” 严思齐大怒:“这里是龙首山玄天宗,我恩师便是护国大教主云空寂,尊驾莫非以为我们会怕了你?” 陈醉探身出来,看了他一眼,见这厮被婵儿的仙元剑气剃了个中分,不禁觉得好笑,哈哈笑道:“云空寂的亲传弟子,玄天宗的地盘,果然好吓人,加起来都没有你这特立独行的杀马特发型吓人。” “尊驾这话是什么意思?”严思齐并不知道白冠破碎后头发还在齐根处被剑气削断一道沟壑,让他的发型看起来十分可笑,神态肃然问道:“什么叫杀马特?” 陈醉道:“此乃天界神国之言,汝等玄天宗逆贼,自诩为天道祖师后人,妄承天意,妖言乱道,为祸人间,此等人神共愤之魔门,凡吾神国同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严思齐,你可准备好纳命来?” “尊驾究竟是什么人?”严思齐面色大变,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显然是在怀疑龙马战车里的人来自天界。 “话说到这个地步,你还不自悟,似你这般冥顽不灵之辈,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 陈醉话音刚落,马车里一道仙元九品的剑气再度射出,这次却是直取严思齐的当胸要害。 严思齐哪里躲得过,剑气临身,登时呼吸为之一窒,只听叮的一声,心念一动,翻身便倒。 “师兄何必与这小人物废话,公主殿下的大计要紧,只管一剑杀了他,莫要让他把消息传递回去才是正经。” 陈醉道:“杀鸡焉用牛刀,师妹这仙元九品的剑气打在膻中要害上,还不要了他的命?” 严思齐伏地不动,听到这里心中暗惊,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撞到了天界神国针对玄天宗的一个大阴谋。他身为外山门小观主之一,在玄天宗也算是核心圈里的人物,又常跟江湖打交道,对郦凤竹的神国公主身份也是有所耳闻。又想到之前见到的成药师,顿时认定必是天机楼在针对玄天宗有大动作。 “师兄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补一剑更放心。”霍鸣婵道:“此次行动非同小可,若是因为这小小细节走漏了消息,耽搁了罗大将军的计划,你我兄妹可吃罪不起。” 陈醉应道:“如此也好,那就借师妹宝剑一用。” 严思齐听到这里,哪还按捺得住,他随身藏了一面护心镜,乃是玄天宗福境出产的,精金打造秘刻符文,也算是一件防御类的宝贝,刚才霍鸣婵的剑气不偏不倚正命中此物,这厮便自作聪明顺势倒地,果然听到了惊天秘闻。眼看陈醉要来补一剑,他不敢再趴着不动,连忙猛然爆发全身真元,奋力腾空飞纵,以自身极限速度往宗门所在方向掠去。 “啊哟不好,他还有力气逃走!”陈醉从车里提剑钻出,对着空中瞎比划了两下,眼看着严思齐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的架势掠空而去,才转头对婵儿笑道:“这老小子打人的本事不济,逃命的功夫倒是不错。” 婵儿笑道:“你这戏有点过了,这个严思齐稍微有点脑子就该想到,堂堂两个天人强者怎么可能容他在眼皮子底下逃走?除非咱们是故意放他走的。” “的确存在你说的这种可能。”陈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可能性不大,道理很简单,人们通常更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相信的东西,比起你说的那种可能来,我觉得严思齐一定更愿意认为,他是凭自己的聪明伶俐和超级好的运气逃走的。” “你这想法难道就不算一厢情愿的接受自己更愿意接受的结果吗?”婵儿笑问。 陈醉摇头道:“哥这是基于对人性的理性认知得出的最理性客观的答案,你试想一下,他若是被咱们故意放回去的,回到山门后该怎么说?追敌人什么都没追到,被人痛打一顿,然后丢了个铃铛法宝,他不是饭桶是什么?” 陈醉摇动铃铛在耳边听响。霍鸣婵不屑的说这破玩意就是个入门级的小法器,根本配不上一个宝字。 “重点不是这东西算不算宝贝。”陈醉笑道:“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大家口中的饭桶,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把自己说成一个机智勇敢的小英雄,无意中侦察到了大魔头们对玄天宗的阴险图谋,然后这个小机灵鬼儿凭着自己聪明的头脑和过人的胆略从大魔头手中逃出来,把这个消息带回了玄天宗。” “这样一来,他就成了报信的英雄。”霍鸣婵接过话头,崇拜的目光看着陈醉,道:“你呀,真是把人心底里的那点小给琢磨透了,这样的道理我就琢磨不出来。” 陈醉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也藏了一肚子小人心思,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婵儿抿嘴偷笑:“咱们这回算是把郦凤竹给得罪狠了。” 陈醉道:“这才哪到哪,她坑了我那么多次,我也只利用她这一次,若不是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霍鸣婵轻轻叹了口气,道:“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我。” 陈醉张开怀抱,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唇边轻轻一吻,宽慰道:“别傻了,是为了我们。” “郦凤竹肯定已经暴露了。” “你担心她落到玄天宗的手里会有危险?”陈醉道:“云空寂真敢把她怎样?” 婵儿担忧道:“玄天宗的人在天界都是占山为王受到神国严拿的要犯,李玄机凭着道君修为自辟一座兜率仙府,神国几位大能都拿他莫可奈何,那玄女上君身负天道圣主留下的唯一造化道宝,实力不在道君之下,更是连神国皇子都敢杀,而这人间界的玄天宗似乎比天界的更强势。” 她没把话说透,但后面的意思已很明显。天界的李玄机和玄女处在弱势都不惧神国,更何况人间界里云空寂处在绝对强势地位上,又岂会把区区一个神国公主放在眼中。 “顾不得了,咱们得快些动身,趁着玄天宗的人与郦凤竹为难的乱劲儿,先把你爹爹被关押的地方找到,把最需要救的人先弄出来。”陈醉道:“郦凤竹有八大天人保护,五凤池那位必定是其中之一,云空寂再强势也会有所忌惮吧,应该不至于立即把她如何。” “你打算怎么做?” “咱们俩得分开一下了。”陈醉道:“一会儿我会易容改扮再去见火貔貅,通过他想办法混进去,你自己驾车在山下藏好,等我的讯号,待我找到你爹爹,咱们便立即出手救人。” ...... 屠神阵,顾名思义,本就是陈醉专门为大宗师级别人物设计的杀阵。 陈醉不懂什么九宫八卦,也不会利用山形水势来布置厉害阵法。他所谓的杀阵其实很简单。就是挖个坑,抱着对手一起往里跳,拼的就是谁的生命力强。 大坑里的孟立熊面对费忘书的大血手印,举起双手张开怀抱,任凭扑面的罡风真气震的他头昏脑涨鼻血狂飙,不管不顾的抓住了费忘书的双手。 孟立虎带着龙骑军其他九名成员围拢在大坑边缘,每人手中一柄神机连弩。 箭雨齐发! 完全是无差别不分敌我的攒射。 费忘书在手臂被抓的瞬间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高大雄壮的身躯竟瞬间膨胀,滚滚黑气刹那间铺满了大坑。箭雨射入,宛如泥牛入海。 坑外的孟立虎对此早有准备,毕竟对方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这种程度的攻击不能奏效也非什么稀奇事。 “用神火箭!” 龙骑军的人数在护城军序列中是最少的,但装备却是整个护城军中最强大的。 大坑里黑气弥漫,隔绝了众人的视线。没有丝毫犹豫,所有人集中火力对准黑气覆盖的大坑又是一轮无差别齐射。 黑气忽然剧烈翻滚,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坑下传来孟立熊压抑的闷吼和费忘书愤怒痛苦嚎叫。 “小兔崽子,你给老夫松手!” 黑气越发活跃,忽然凝聚出一个个拳头状,对着大坑周围的龙骑军轰击过去! 关心则乱,巫丹和孟立春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被两团黑色罡气击中,尽管架起双臂阻挡,仍被打的倒飞出三丈远。 坑中黑气滚滚,仿佛有什么魔怪将要从地下冲出来似的,不断向外冒。逐渐汇聚形成了一个虚形巨人。这虚形巨人一出来便以黑色罡气凝结成拳,追着坑外的孟立虎等人狂攻。显然是在阻止他们凑过来发射神火箭。 深坑里传出孟立熊的吼声:“他受伤了,快用毒龙弹!” “我来了!”费解罩上面甲防护镜,从得胜钩上取下蟠龙戟提在右手上,左手取过一只黑筒,从马背上腾空跃起,越过虚形巨人,天河倒卷,举起黑筒奋不顾身的对着大坑开启机括。而后丢了黑筒,双手抱定蟠龙戟一头扎了进去! “啊!” 伴着费忘书痛苦的惨叫,黑气疯狂滚动,突然轰的一下炸开来。 费解像片叶子似的从黑气中被抛出来。 紧接着一个漆黑如墨的高大身躯从坑中窜出,后门插着一杆八尺长的蟠龙戟,入体一尺有余。他乱发如针,人如狂魔,全身插了不计其数的箭矢,有几处血窟窿还在不停的往外喷血。尤其是一双眸子,不知被什么挖成了两个黑窟窿。 身中剧毒,全身都是伤,至少十几处贯通致命伤,这怪物却依然昂然屹立,滚滚黑气将他笼罩其中,他身上的伤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恢复中。 深坑中又立起另一个高大雄壮的身躯,面罩防护镜,右手的两根手指上还黏着两颗眼珠子和长串血肉。 费解身子没落地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先喷了一大口血,在昏迷之前奋起余力对着扑到近前接住自己贝奥武夫吩咐道:“撤军,立刻!” 第三百五十章 尸神 许多年前,费解的后门被人捅了一棍子,每当大解便感到羞愧难当。 许多年后,费解把一根长八尺,混铁凝钢打造的蟠龙戟捅入那人后门一尺。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捅后门还捅后门。 费解加入护城军以来,极少与人交手,他的修为一直是个迷,现在这个谜底揭开了,初入超品。以他的年纪和身份,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为了这一天,他刻毒自己许多年。 如果可以,他非常想要杀死费忘书。 从坑里被黑色罡气炸出来的瞬间,他五脏受损,肝肠寸断,疼的几乎昏迷,但还是放弃了貌似唾手可得的除魔机会,坚定的下了撤军的命令。 传递撤军信号的烟花升空,所有人停止一切进攻动作,立即风卷残云般踏上归途。 贝奥武夫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恶战中,他见证了一个神的恐怖力量,也见证了一群人几乎创造了屠神的奇迹。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不明白费解为什么要下令撤军。但是他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军令。 三千护城军在九里书圣府外聚集,除了主帅费解和先锋大将孟立熊受伤颇重外,其他人无任何伤亡,队伍军容整齐士气正盛,在费解已经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却没有丝毫停留便踏上了规程。 路上贝奥武夫一直关注着费解的情况,他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那个神一样的男人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十条命去了九成九,剩下的人再给他几下狠的,大概这屠神的壮举就成功了。费解到底为什么会下那道命令? 暗夜里,三千骑如夜鬼,凌厉如风,穿过来时的城门,以最快速度脱离大雄城。 轰隆一声巨响! 忽然间地动山摇,大地轰隆震颤。 本已昏迷的费解猛地睁开双眼,张嘴想要说话,却先吐出一大口血沫,对着身边凑过来的叶鲲鹏嘶声道:“来不及撤回了,快往九宫山上走,那里是唯一的活路。” 叶鲲鹏不明就里,大声问道:“解哥,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要撤军?这鬼地方到底怎么了?” “大地动!” 费解眼神绝望,急迫道:“人力有穷天无穷,费忘书逆人伦盗天运,惹怒了苍穹天道,费氏祖庭的气数到头了。” “刚才那一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元竜台垮了!”费解深吸一口气,稍微冷静些,沉声道:“费忘书以人字卷求神道根基,还没有修成天人道基,为求突破竟妄窥天字卷,行邪法取费氏祖庭地气,现在他已经尸变为魔神,忘却前尘,只有杀戮天性,必定引发地覆天翻之劫。” “尸变为魔神?” 叶鲲鹏没有参与元竜台之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闻言不禁吃了一惊,道:“费忘书不是费氏老祖吗?” 费解点点头,道:“不错,此事千真万确,具体细节以后慢慢跟你解释,现在元竜台垮塌引发仙云山的河山脉络发生大变,一切源头都在费忘书身上,我少年时曾随父亲看过南陈高祖手绘的山河龙图,知道上古有人修成尸神后身具覆地翻天之能,费忘书尸变的时候我便觉察到了元竜台异动,所以下令撤军。” “为什么要撤向九宫山?”叶鲲鹏一边发出指令调整行军方向取道向南,一边继续问道。 费解道:“九宫山是宜州龙气源头,自成一片小山河,为仙云山之祖,不会受到地动波及。”说罢催马向前。 一路无话,费解识途老马,引着三千骑军策马狂奔了一个时辰,九宫山已经在望。他从怀中取出一颗大力丸塞入口中,强提精神不让自己疼的昏迷,大声喝问道:“孟立熊何在?” “军师有何吩咐?”原本受到的冲击更大,受伤也本该更重的孟立熊,连吃了两颗大力丸后,这会儿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的状态,飞马来到费解身边。 “你不必跟我们一起入九宫山。”费解道:“我命你以最快速度离开宜州,向东走去龙首山,无论如何想办法找到城主和二夫人。” “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去?”叶鲲鹏不知就里,还以为是派阿熊搬兵去,随口问道。 费解神色凝重,道:“天发魔威,尸神已成,必要诛尽我等,事态严重,只有阿熊离开,大家还有一线生机!”转而又对孟立熊交代道:“你离开以后不要回炼锋城,那尸变魔神魂灭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你,所以必定优先追寻你的气息。” 叶鲲鹏恍然大悟,原来是要让阿熊去行调虎离山之计,忙阻挠道:“不可如此!” 费解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意,厉声道:“没时间优柔寡断了,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阿熊独自逃离,大家都还有一线生机,这地覆天翻的劫数是费忘书带来的,他窃取了元竜台费氏祖脉的龙气,整片仙云山都是他的道场,在仙云山范围内,他可以肆意破坏,只有离开了仙云山,他的神通才会威力大减。” 叶鲲鹏还想争辩分说,孟立熊却抢着道:“遵令!” 费解看着他,道:“一舍一得,两难取其轻,不要怪费大哥,只有你把费忘书引离元竜台仙云山龙脉范畴,我们这些人才有机会逃离他的追杀。” 孟立熊目光炯炯,点头道:“阿熊明白,我走以后虎哥和丹春二妹就拜托军师和叶帅了。” 费解道:“此去九死一生,那尸神的能力你已经亲身领教过了,虽然你天赋绝然于众,但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尸神刀枪不入,绝不逊于先天九品,他力生于地,气生于血,如果血气不足,便没办法抵挡真阳之气,所以虚弱的时候会受不得阳光暴晒,另外尸神是地脉龙气孕育成的神,长时间离开地气也会变得虚弱。” 孟立熊道:“军师哥哥放心,阿熊记得了,能打便打,不能打的时候便跑,他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叶鲲鹏把随身准备的十颗大力丸全部取出,硬塞进孟立熊的背囊里,叮嘱道:“不许托大,走之前把铠甲装备都穿戴好,实在冲不出去就回来!” 他以四城主的身份统领护城军三年,最初到炼锋城的时候孟立熊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山里娃,没见过什么世面,除了身体天赋惊人外,性情淳朴憨厚,不训练的时候很喜欢跟在叶鲲鹏屁股后面瞎打听山外的事情。在叶鲲鹏的心里,早把重甲步卒的这些少年郎当做了亲弟弟。 这份兄弟情却是费解比不了的。 军令就是军令,即便叶鲲鹏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接受。他能做的只有尽量为阿熊多做准备。 孟立熊终于还是领命走了。叶鲲鹏带着龙骑军和重甲骑军的各个头目洒泪送别。 费解目送阿熊消失在雨幕黑夜中,转脸又对叶鲲鹏说道:“尸神修成,虽然记不得前尘往事,但一念灵性犹存,所以会受到天道意志的支配,本能的以天为师,甘受天道意志驱使,他有一种神通异能,寻常人只要被他吸血后注入尸气便会生成异变,成为受他控制的傀儡丧尸,费氏子孙与他血脉相连,必定首当其冲,而且这种尸变还能在人群中相互传递,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快整个仙云山区域都会成为尸神的魔国,所以即便是他去追杀阿熊了,咱们也未必能轻松脱困。” 叶鲲鹏眉头紧锁,道:“这么说来,阿熊岂不是更危险?” 费解道:“如果是其他人必定有死无生,但阿熊不同,因为他同样也是刀枪不入,连费忘书也未必能伤到,南陈高祖皇帝的山河龙图里记载,这种尸神毒素只在血液里传播最快,身体越健壮者越更不易被波及。” 叶鲲鹏道:“说罢,咱们已经逃出仙云山地界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把这些人带回落日城?” 费解摇头道:“我们不回落日城!” “不回落日城?”叶鲲鹏吃了一惊。 “不是不回,而是不能回!”费解道:“炼尸神之术记录在南陈高祖亲笔所书的山河龙图中,如果费忘书修成尸神是天意,那他尸变成功晋级尸神的时机也未免太凑巧了。” “你怀疑这是陈师道设计好了的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叶鲲鹏问道:“能确定吗?” “未必一定是针对我们的。”费解摇摇头,道:“目前我只有怀疑,什么都不能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咱们不能冒这个风险,如果发生交战,我们当中有人发生异变,把尸变毒素带回去,后果就是整个炼锋城甚至是西路四州都将毁于一旦。” 叶鲲鹏道:“不错,这个风险太大了。”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走?” 费解道:“从九宫山往西南走便是天穹横岭,往西北走则是野老山南麓,如果我是陈师道,必定会在西北方向布置下陷阱。”又道:“往东南或者往东北都属于仙云山地界,惊动了尸神我们更走不了,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翻过天穹横岭。” “那样的话,怕不是要走几万里?”叶鲲鹏挠头问道。 费解点点头,道:“这条路我曾和建华兄弟走过,至少要两万里,翻过去便是火龙帝国了。” “啊!”叶鲲鹏惊讶道:“解哥莫非是想在带着弟兄们去火龙帝国走一遭?” 第三百五十一章 道友 马车飞奔,前途慌不择路,后面追兵如风。 郦凤竹心中早把陈醉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药师兄,天大地大你不去,何苦非要带着郦小姐与我玄天宗为难?”一个声音从高天上洒落,似远又似近。 成药师背后宝剑自弹出鞘,断然喝道:“阁主快走,我挡住他!” “胡说,人家不是冲你来的,你挡得住他又何必让我先走,在人家的地盘上,我又能走到哪里去。”郦凤竹恼恨不已道:“成伯伯,停车吧。” 成药师心有不甘,宝剑从背上飞出,剑气直冲天际,远空飞来一团云,将宝剑团团裹住。与此同时,足下大地震动起伏,前方几棵大树竟忽然移动位置挡在马车前面。 天空气象万千,大地起伏如地龙翻身,这云空寂不愧天下第一大宗师,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手段已经近乎毁天灭地。 “封天锁地!”成药师悚然变色,连忙扬声道:“云兄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 两千骑如风而至,无声息的停在那里。 高天上的声音回应道:“药师兄乃是空寂最钦佩的当代人物之一,当年炎都一别,弹指四十载春秋,昔日老友风华依旧,空寂心中不胜之喜,又恰逢神国贵胄郦小姐大驾光临,空寂添为地主,自当在山门宴客,福境内略备薄酒,还请两位赏空寂一张薄面。” “虚伪!”郦凤竹怒气难消,道:“既然是请客,那便该由客人做主去还是不去,哪里有这般霸道的不去不行的请法?” 成药师叹了口气,道:“阁主且息怒,如今人在矮檐下,还请阁主慎言才是。” “冤有头,债有主,让我不生气是不可能的。”郦凤竹道:“这个事迟早要跟那个王八蛋算账,眼下这个天下第一大宗师却是个大麻烦,让我慎言我怕是学不会了,眼不见为净,跟玄天宗打交道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可受不得这些鸟气。”说罢,光影一闪,郦凤竹已经消失不见。 “郦小姐好手段。”云空寂的声音继续洒落:“她是神国贵胄,仙露奇葩,不愿与我等俗人打交道,那边罢了,就请药师兄自己赶着马车上山来吧。”又道:“哦,对了,千万莫拉下什么东西,比如画了什么仙阁仙府的图画屏风什么的。” “云兄神目面前,药师岂敢耍弄那孩儿把戏。”成药师悄然将一副准备悄然丢下画轴随手挂回马车内壁上。 “既如此,云某便扫榻以待,只等药师兄到了,与你品茶论道,向你请教几手岐黄丹道。” ...... 晌午时分,一名身着青色道装,云履白袜,顶方冠,负法剑,一派道骨仙风的清秀俊雅男子走进了奉天楼。 本地风气尊玄抑释,对道装羽士格外敬重。 南陈高祖皇帝一声令下,加封玄天宗为护国神教,云空寂为大陈国师,司天文历数,节制玄神司暗房内卫,改飞云骑为国教军,允其扩充编制达三万,一并由国师统御。如此殊荣,开历朝历代之先河。 如今的玄天宗正值鼎盛巅峰,水涨船高,连带着山脚下这座小镇上依附于玄天宗的居民们也跟着与有荣焉。 这里是天下道门圣地,玄天宗传承千载,旁支分系遍及天下,祖庭道场却只有这一个。每日里不知有多少慕玄天道祖之名,不远万里从中州各地赶来朝圣祭拜玄门祖庭的玄天宗分支弟子。 玄天宗号称是江湖第一宗派,不仅有天下第一大宗师坐镇,更有天下第一等的财富气魄。分系旁支早遍及天下,往北有龙门宗,归真宗,全武宗,往南则有泥丸宗,罗浮宗,逸仙宗,往东往西也都各有成名一方的分支。 这些分支当中有穷有富。那些穷的,往往身上穿的,手里用的,腰带子上佩戴的,全凑到一起也不值几个老钱。富的也很容易辨认,锦衣华服自不必说,拂尘必定是翠玉把柄,法剑最好是炼锋号出产的,次之为夜魔城的货色,偶有绝品者会背上一柄玄天福境里出产的符文精金法剑,那必定是一方派主级别的大人物。 奉天楼在这镇子上经营数载,伙计们对青衣羽士这调调再熟悉不过。有人过来招呼年轻羽士入内落座,手法娴熟的擦抹桌案,眼角余光早把客人上下打量个遍,看人下菜碟儿,觉着来人衣着随便,就随口介绍了几味价钱不贵的家常菜。 男子淡然一笑,丝毫不以为意,随手取出一小块金锞子丢在桌上,吩咐道:“上等酒席一桌。” 伙计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位看着平平常常,却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土鳖,心中猜测多半是某个外门旁支门户中的二世祖,吃爷喝爹,崽卖爷田不心疼的主儿。手法娴熟的拿起金锞子,便不想再找他银两,索性顺便又推荐了几种本店最贵的酒水。 年轻羽士摆手示意他只管去准备,连价钱都没问一声。伙计心中笃定要发一笔小财,赶忙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隔壁桌坐了几个人,一个白衣中年羽士,身负青匣长剑,看形制正是炼锋城按照订单打造的标准货。斜插了一柄檀木拂尘,腰上挂了一串铜钱代表玄天宗三十三代弟子的身份。同席的是三个年轻人,一女二男,两个男的着蓝色道装,一丑一俊,丑的身无长物,略显寒酸,俊的则佩玉负剑,派头处处模仿中年羽士。 那女的模样不错,娥眉淡扫,浅妆薄施,着了一身月白缎儿的女子道装,含胸低头,顾盼之间颇为青涩。 白衣羽士正说道:“今次玄天宗受封于高祖陛下,得天下南北五十四州为弘法道场,此乃我玄天宗法驾天下力压各派之良机,然,法度有规,传道有矩,天下玄门分支众多,传法布道各家有各家的妙招,若重叠冲突反而不美,故此才要召开宗门大会重新划分法界,天下各地分支对此事无不重视,纷纷派出本派最强者带领派中优秀子弟前来与会。” 顿了顿,又道:“我们这些老家伙之间久打交道,相互间早已摸清楚彼此底细,所以这次想要在宗门大会上出彩,大家都把希望寄托于三十四代弟子身上,为师此次把你们三个带来,便是因为你们三个是我离火宗最出色的三十四代弟子。” 两名男性弟子当中,英俊者说道:“师父放心,弟子为了此行早已做了精心准备,炼锋号的法剑,十三行的夹桃木道符纸,咱们宜州出产的最上等朱砂,敢说应有尽有,弟子必定全力以赴,绝不负恩师所望。” “几位道友是从宜州来?”年轻羽士听到这里,忽然来了兴致,操着宜州口音问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道不可道 老乡见老乡,未必总是两眼泪汪汪,有时候也会是老乡老乡背后一枪。 话是这么说,不过人在异乡,听到乡音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年轻羽士格外热忱,整个一自来熟,主动打了招呼便厚脸皮拉椅子坐到了少女旁边,完全一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架势。 白衣羽士微微皱眉,面沉似水,显然对此十分不悦。只是碍于对方一身道装,又是在这玄天宗山脚下,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不便发作,否则早就拂袖赶人了。 老的不吭气,三个年轻的,少女害羞低头不语,英俊的弟子则是一脸不屑傲态,只有那生的丑的慢吞吞说道:“这位道兄请了,我们师徒四人的确是从宜州来。” “竹清,慎言!”白衣羽士警惕的看了年轻羽士一眼,道:“足下是宜州人?” “小道陈辉,从宜州九宫山白马观来。”年轻羽士一抱拳,稽首道:“离乡久了,偶然听到乡音,难免心中喜悦,故此冒昧招呼,鲁莽无礼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白衣羽士的目光停留在年轻羽士的腰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铜钱,三大一小。刚才他进门的时候还没看到,这会儿却忽然多处来的,白衣羽士吃不准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不由心中暗惊:难道是空字一辈? 玄天宗是个传承千载的大门派,弟子众多,正宗旁系遍及天下。彼此间不可能都相互熟识,江湖相遇用什么分辨身份?为了区分辈分,免得乱了宗门秩序,所有玄宗弟子行走江湖都会悬挂一串铜钱。大钱为十,小钱为一,三大一小就代表了三十一之数。白衣羽士自己是三十三代遥字辈,上面还有思字辈悬三大两小铜钱。 如今的玄天宗,够资格悬挂三大一小的必定空字三十一代传人。 云空寂年逾九旬,与他平辈还活着的已经不多,其中绝大多数都藏身在玄天福境中悟道修身,有名有姓还在江湖中活动的只有那么几位,少说都有八十岁了。 白衣羽士心中疑惑,却不敢随便质疑。修道者驻颜有术并不是稀奇事,修行到了,返老还童也非不可能。 “贫道郝遥奇,添为玄天宗西南离火宗派主。”白衣羽士不动声色问道:“请问这位陈道友,腰间铜钱从何而来?” 陈辉神色坦然,道:“入门的时候师父给系的,挂了许多年。” 郝遥奇道:“请问令尊师是我玄天宗哪一位高人?” 陈辉道:“他老人家叫云玄感。” 郝遥奇面色一变,吃惊道:“三十代传人赵氏宗亲云玄感老仙长是你师父?”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陈辉悄悄收起铜钱,道:“道友知道就行了,不要对别人说起。” 郝遥奇心中怀疑,道:“尊驾既然是宗门长辈,为何不愿人知道?” 陈辉道:“实不相瞒,恩师玄感大师已与小道分别多年,我这次就是来寻找恩师下落的,本不打算显露身份,只是忽然听到乡音倍感亲切,又有些不明之处想要请教,故此才冒昧叨扰。” “既是师门尊长,又是同乡,便谈不到叨扰。”郝遥奇道:“只是如果尊驾所说属实,那小道便需尊您一声太师叔了。” 陈辉摆手道:“道友千万不可,小道拜师玄感大师一事并未公开,我那位恩师喜欢游戏风尘,浪迹人间,他老人家收徒随性,小道修为有限,德不配位,岂敢以尊长自居,你只需把贫道当做一个门外人便好。” 郝遥奇眼珠转转,沉吟道:“也好,那就请恕贫道僭越了。” 陈辉道:“道友不必多礼,我既收起了铜钱,便是不想以师门身份示人,你我之间只论同乡之谊便好。”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几位是刚从宜州来吗?” 郝遥奇点头道:“不错。” 陈辉怅然道:“我久离故土,浪迹异乡寻访恩师,不但乡音久别,更不知今日之故乡归属南陈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郝遥奇听到这里,心中颇为意动。忽然觉得眼前就是个天赐良机。 他暗自思忖,这陈辉所说如果一切属实,那他的身份就是空字辈的玄天宗耋老,只要这个身份得到承认,在玄天福境的长老会里他便有了一席之地,今后在一些事情上自然有话语权,而离火宗在玄天宗只是个比较小的门派,多年来不得发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在山门里没人支持。 上头有人这四个字,年轻人还不能理解其中分量,作为一派之长的郝遥奇却是深有感触。 就拿玄天宗内部来说,天下间的旁系分支不计其数,那些孤山寡观不成气候不算,只计算那些数得上字号的便有十六个流派,每年福境出产的法宝灵器,在供应总山门之后,多余的都会优先出售给本门旁系,价钱要比丢进江湖去拍卖的要便宜很多,算是宗门对旁支各派的一个福利。 而这种好事几乎是轮不到离火宗头上的。 究其根源,便是因为离火宗在山门总坛这边没有大人物罩着。郝遥奇的师父叫杨思望,十多年前追随陈师道战死在草原上了。他那位空字辈的师爷更是早已作古多年。上头没人,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以至于他空有一身在遥字辈中算出类拔萃的本领,却英雄无用武之地,离火宗在他手中近十年,仍只是门户中一个二流分支。 如果能把这位拉到自己的阵营来,凭他空字辈的身份......想到这里,郝遥奇心中立即激动不已,这个事情值得一试啊! “陈道友,实不相瞒,我父女师徒四人的确是近日才从宜州来到龙首山的。”郝遥奇拿捏出沉痛担忧的神态,道:“宜州出大事了,只是不知道道友仙乡具体何处?” 陈辉道:“贫道在九宫山白马观修行,老家就在大雄城附近。” “哎呀,那可就太不幸了。”郝遥奇道:“出事的地方正是大雄城。” “出什么事了?”陈辉问道。 郝遥奇道:“大事,据贫道所知,炼锋城的护城军在半个月前突袭了那里,结果在突袭当晚引发了天地异动,连费氏祖脉所在的仙云山元竜台都塌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朝廷出动高人摆下法阵封禁了整个仙云山地区,通行道路上都有大军把守,贫道师徒离开之前都还没解禁。” 仙云山元竜台塌了?陈辉心中暗惊:“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只是想随便打探一下那边的战事进行到哪一步了,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按照日程计算,从落日城赶到龙首山,一路游山玩水跑了大约一个月,而兵发宜州,按照护城军骑军的行军速度,马不停蹄则最多需要三天,按理说现在那边的战事早就应该结束了。怎么半个月前还在封禁中? 转念又一想,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此时此刻担心也是白搭,万里迢迢,就算想帮忙同样力有不逮。不经意的一瞥,又看到了陈师道留在墙上的两行字,宜州和龙首山都是南陈地盘,宜州费氏和龙首山玄天宗也都是陈师道手下最重要的力量,自己这双管齐下的举动,显然等同于向他发起了正面挑战。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暗自揣测,如果陈师道能料到自己会来到这里搭救婵儿的老爹,那他会不会也计算到自己在东征之前对费氏动手?费解与费忘书之间的仇恨对费老转儿来说不是秘密,自然也就瞒不过陈师道,他会不会早有准备了? 严格的意义,这是第一次跟便宜老爹正面交锋,东征之路还没有正式开始难道就要受挫于宜州? 陈辉当然就是陈醉易容更名的。他来到这里本是为了与火貔貅暗中碰面,想办法混进玄天宗山门的。偶然遇到了来自宜州的离火宗师徒四人,出于关心宜州局势,才有意接近打探消息,却没想到并未打听到意料中的胜利消息,反而得到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对陈醉来说,这时代最别扭的事情莫过于通讯不够发达了。按理说万无一失的行军计划,又有费解这个精细人操持,本不该再有什么意外。就算是对方早有布局,但是以护城军的装备和战力,也绝不至于全军覆没。如果他们已经突围,那南陈军就没必要再封锁仙云山地区。 最令人困惑的是,这个郝遥奇刚才说的是仙云山地区被法阵封锁的。为什么要用法阵? 什么样的法阵能挡住费解和护城军? 费解家学渊深,在术法方面是有些特殊本领的,而护城军更是不怕幻象,一般的法阵根本没有作用。 “虽然家中已经没有直接近亲,但有些乡土亲缘还是割舍不下。”陈醉叹了口气,道:“道友果真不知仙云山地区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哪怕道听途说的耳闻也好。” 郝遥奇思忖了片刻,缓缓摇头,把目光看向女儿和两个徒弟,道:“你们可有什么耳闻?” 那英俊点的弟子说道:“弟子倒是听到过一点点,只是内容有些荒诞,实不足采信。” 陈醉道:“这位道友说来看看。” 那英俊弟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郝遥奇。后者对他微微点头,才说道:“弟子听一个军队里的亲友说,那仙云山里出了个神通广大的神仙,把仙云山地区的居民都变成了仙兵,然后领着一群仙兵在诛杀另外一群妖魔,为了不让妖魔走脱,所以布下了法阵结界,我那亲友说他曾见过一个妖魔从里边逃出来,长得人高马大,不像个人类,全身刀枪不入,随手丢下的大槊都有几百斤,根本不是人能拿起的。” 该不会是天人下凡吧? 陈醉心中惊疑不定,正自思忖着那个逃出来的用几百斤大槊的会不会是孟立熊时,忽然楼梯口一阵吵杂,一群金冠道人乱哄哄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个一脸横肉的黑面道人,来到二楼上,目光左右逡巡,终于看到了郝遥奇父女师徒四人,咧嘴一笑,阔步走来,微微拱手道:“遥奇师叔,这么快咱们就又见面了,怎么样,小侄先前的提议您考虑如何了?” 郝遥奇一见此人,面色顿时十分难看。那个英俊傲气的弟子也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吧了。 黑面道人嘿嘿狞笑,又道:“师叔还在犹豫什么呢?我全武宗的严思齐师祖已有承诺,只要您肯将凌兰师妹许给我严同方,今后全武宗和离火宗便是同气连枝异体同心的关系,有全武宗的好处,便少不了你离火宗的,如此美事,师叔又何乐而不为呢?” 郝遥奇一下子涨红了脸,显然不是因为高兴。他未必多在乎女儿嫁过去是否幸福,但绝对在乎离火宗会不会被财雄势大的全武宗给吞并掉。黑面道人叫严同方,是山门里一位叫严思齐的小观主的孙子。那严思齐乃是云空寂祖师爷的亲传弟子,身份着实非同小可,本来联姻是好事,但如果全武宗的目的是为了吞并离火宗,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呸!”一旁的丑少年忽然开口说道:“严同方,你别白日做梦了,我师妹根本看不上你,这个事情想都不要想!” “丑八怪,你找死!”严同方身后一个金冠青年道人厉声喝道。 声到人到,此人竟果断拔剑,对着面貌丑陋的离火宗弟子刺了过去。 “哎哟!”人影一晃,陈醉忽然挡在丑弟子身前,捂着当胸指着来人叫道:“孽障,你刺到我啦......” 第三百五十三章 非常道 酒楼上有人持剑行凶,老板火貔貅立即从后面赶过来,一眼便认出了陈醉。连忙大喝一声:住手!飞身过来,一把将行凶者手中的剑夺了去,随手丢回剑鞘内,动作十分潇洒。厉声问道:“诸位道爷,何故在小店内动刀动剑?” 他之前在陈醉授意下演了一场戏给郦凤竹看,最后还派人报信把郦凤竹给卖了。郦凤竹被玄天宗的人捉了,他也算立了一功。这些年火貔貅在这镇子上经营酒楼和杂货,着实结交了不少山上够分量的人物,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火貔貅三个字绝对是吃得开叫得响,等闲人物都要卖几分面子。 陈醉按着当胸,表情略显浮夸,指着行凶者,道:“他,他,他无故用剑刺伤了我。” 火貔貅神色严峻,转脸看向行凶者,问道:“诸位是全武宗的三十四代弟子吧?入山之前可曾听过奉天楼的名头?” 为首的严同方连忙站出来稽首问安,说道:“火老板的大名,这山门方圆三百里内,谁不曾听过。”又道:“此事乃是误会,我同德师弟出剑只是想吓一吓竹苑师弟,却不料这位道友忽然起身,自己撞上了师弟的宝剑。” “你是哪一位?”火貔貅问道。 “晚辈全武宗严同方,家祖便是山上朝天观的观主。”严同方道:“一年前,晚辈奉命运送一批东珠......” “住口,没用的话就不要说了。”火貔貅不悦道:“原来是严观主的徒子徒孙,也罢,今日就瞧在严观主的面子上不与尔等计较了。”转而又对陈醉说道:“这位尊客,我看你伤势不重,不如赏在下一个面子,此事暂且作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私下里商议。” “赏你个面子?”陈醉白了他一眼,道:“你好大面子吗?” 火貔貅一时语塞,他在陈醉面前自然是不敢拿大的,但此时此刻,大家不过是逢场作戏,楼主大人这语气好像有点出戏了。他不确定陈醉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了。 正这时,陈醉亮出了腰间的铜钱。 火貔貅何等伶俐,一眼看到顿时有所领悟,变色道:“道长莫非是三十一代空字辈人物?” 陈醉心中满意,这老小子配得上更重要的岗位,道:“宜州白马观陈辉,我恩师便是玄天宗浮字辈的云玄感。” “啊!”火貔貅面色大变,道:“道长竟是玄感老神仙的弟子?” 陈醉顺坡下驴问道:“怎么?你见过我恩师?” 火貔貅道:“数年前有幸得见一面,还承蒙老仙尊垂顾,闲聊了两句,老仙尊喜欢游历天下,曾亲口对我说,他老人家在宜州白马观传下一支衣钵,想不到原来就是道长。” 陈醉道:“可不就是我嘛,天可怜见,恩师总算没有忘了还有我这个弟子,多年不见,极为想念,我这次来龙首山,专门为了打听恩师的下落,却不想会在这里遇到这种事。” 郝遥奇在一旁听得真切,他也知道火貔貅与山门总坛的大人物们关系不错的,按理说没什么理由特意帮这个陈辉道长撒这个弥天大谎,看来空字辈这个事是真的了。 刚才那个全武宗弟子刺向徒弟却被陈醉拦下的时候他一直没表态。主要是因为不能确定陈醉的身份,又不太敢得罪在山门总坛上面有人的全武宗。现在不同了,陈醉的身份得到证实,这可是空字辈的人物,满龙首山也找不出两巴掌来。此时若不趁机抱大腿,只怕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赵同德!”郝遥奇忽然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过去,断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以区区三十四代弟子的身份对三十一代空字辈尊长不敬,当着本派主的面,如此恣意妄为,随随便便就想交代过去吗?” 天下江湖所有门派对待内部的辈分关系都十分重视。虽说实力才是话语权的基础,然而不敬师长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扛不住。 “郝师叔,你莫要血口喷人。”严同方连忙争辩道:“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我师弟刺出的一剑并不是对着这位...前辈去的,而且同德师弟也不知道这位前辈的身份,原本只是同辈师兄弟之间的一个玩笑而已,刺到这位前辈纯属意外。” 郝遥奇冷笑道:“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师叔祖的辈分,也不见你们有什么该有的举措,全武宗横行霸道惯了,怕是早已不把宗门内的辈分规矩放在眼中,否则,你们就算不知道陈师叔祖的身份,起码也该知道本派主在场,还轮不到你们造次!” 严同方道:“郝师叔看来是找到了新靠山,宜州离火宗的难处不需要我全武宗相助了?” 郝遥奇面色微变,眼中含怒,道:“同方师侄,我离火宗虽遇到了极大难处,但还没难到要接受被人家吞并为分舵的地步,我郝遥奇就算在坟头上插旗充山头,这小山头起码也是姓郝的,你父亲的胃口太大,那件事我看就算了吧。” 陈醉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暗忖,看来这郝遥奇的离火宗跟什么全武宗之间还有些龃龉勾当没有掰扯清楚。 玄天宗这个门派太大,内部山头林立,关系错综复杂。像婵儿老爹下落这种重要机密大事,必定只有核心层人物才知晓。指着火貔貅这么个山门外的施主混进去显然是不太可能有机会接触核心人物,而且指不定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还得把他搭进去。这个来自宜州的小门户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陈醉忽然从怀中摸出个追魂铃来,随手丢在桌上,道:“不要吵了,幸亏有这东西挡了一下,不然还真的要被这重孙子刺到了。”说罢,对着郝遥奇微微一笑,又道:“难得你有这份敬长之心,这东西就赐给你吧。” 当啷一声,清脆悦耳。 金色铃铛,符文密纂,精金为身,密银做槌。那声音对普通人有着摄魂夺魄的诱惑力。 这个从严思齐手里缴获而来,被婵儿称作根本不入流配不上一个宝字的小玩意儿让陈醉随手丢在桌上,却引来了在场所有人艳羡的目光。连火貔貅都十分眼馋,道:“这莫非便是玄天福境出产的符文六宝之一的追魂铃?” 符文六宝,顾名思义,就是玄天福境出产的镌刻了上古密语符文的六种宝器。分别是龙纹刀,矩业剑,太古法棍,符文金甲,符文金刀和追魂铃。其中符文金甲和金刀是专供护教军的。 郝遥奇大喜过望。 玄天福境出产的东西虽然优先供应宗门内部,但这符文六宝乃是宗门出产的价值最高的法宝,市价动辄数万两黄金,且只供应思字辈当中颇有些位份的大人物使用。似他这种级别的根本轮不上,就算轮到了他也掏不起这个价钱。 想不到只是叫了两声师叔祖,就换来价值这么大的一件法宝,不由颇为感慨:果然不愧是玄感老仙尊的亲传弟子,空字辈的前辈啊,出手阔绰绝非下面小鼻子小眼的思字辈那些人能比的。 陈醉转而又对严同方说道:“你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对,不知者不罪,这个事情就此作罢,另外跟你说一句,离火宗的事情本座既已过问,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严同方面色难看,图谋离火宗这个事太大,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他被陈醉豪绰的举动所震慑,认定了陈醉的辈分不假,当着陈醉这个空字辈老祖的面,又不太敢说个不字。一时间左右为难,杵在了那里。 陈醉又道:“你且回去吧,把我的话带给全武宗的师门长辈。” 严同方如蒙大赦,长出一口气,连忙躬身稽首,道:“谨遵太师叔祖法令。”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去。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陈醉与离火宗师徒四个重新落座。火貔貅命人把酒席摆上,便也知趣的告辞去了后边。 郝遥奇双手将追魂铃捧起,小心翼翼收入囊中,再次向陈醉拜谢后,又说道:“师叔祖虽有容人之心,弟子只怕那全武宗的严遥铎未必肯领情,全武宗是山门总坛之外的最大的九个分支之一,严遥铎一直有吞并弟子的离火宗之心,前些时弟子遭遇了一些难处,让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钻空子的机会,故此才有逼迫联姻之举。” 陈醉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宜州来,咱们有同乡之谊,又凑巧在这里遇到了,贫道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且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为难事,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 “师叔祖刚才是故意替劣徒挡下那一剑的吧。”郝遥奇理所当然的口气笃定说道:“您既然传承了玄感太师叔祖的衣钵,又岂会被严遥铎的弟子刺到。” 陈醉点点头,道:“不过是跟他们开了个小玩笑而已,这全武宗的弟子行事霸道,本座岂能容他们当着我的面欺辱宜州同乡,你不便出手,难道我还有什么不方便吗?” “弟子拜谢师叔祖维护之心。”郝遥奇先自己向陈醉施礼,又瞪了那丑徒弟一眼,面色微沉,道:“竹苑,还不过来叩谢老祖救命之恩?” 那丑徒弟竹苑言行有些木讷,远不如英俊弟子竹清透着机灵,慢吞吞起身又慢吞吞来到陈醉面前跪下,道:“弟子王竹苑叩拜太师叔祖,多谢您救命之恩。” 陈醉坦然受了他的礼,道:“王竹苑,你说说看,离火宗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竟要被人家逼上门来强娶你师妹的地步?” 王竹苑看一眼郝遥奇,道:“太师叔祖问起,弟子本当立即据实回答,但此事却是关乎我离火宗基业存亡之事,恩师在场,太师叔祖还是问我师父吧。” 陈醉看向郝遥奇,问道:“怎么?这个事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郝遥奇有些迟疑,想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道:“启禀师叔祖,我离火宗遭遇大难,其实是与一件奇物有关......” 第三百五十四章 熊心 陈醉对什么奇物并无多大兴趣,他只是想借离火宗这个名头以空字辈的身份混进玄天宗山门里。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既然听到了奇物二字,自然也想知道个究竟。 宜州多山,离火宗山门所在的地方叫两界山。乃是一座高接青霄,崔巍险峻的大山。只论山势,颇有龙兴祖庭,成就一方大基业的气象。两界山中除了高巍险峻的山峰外,还有许多天坑,有的如同地狱龙渊深不可测。 前些日子,忽然天降飞火流星,之后山中一处深渊中便传出异声,一开始无人在意,却不料怪声愈演愈烈,白日黑夜不停喧闹,终于惊动了离火宗诸人。 郝遥奇最初以为是什么异兽,组织精兵强将亲自带队下到深渊底部,最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兽。在深渊底部他们看到了一座神殿,那可怕的声音则来自神殿深处。郝遥奇带人尝试前往探索,结果走到半途时,就有多名弟子忽然发疯,拔剑攻击身边同门,导致离火宗损失惨重。 那神殿深邃幽暗,恍如隔世幽冥。可怕的声音从深处传出,乱人心智,等闲人物听得久了便会不知不觉着了道儿。郝遥奇自负修为高强,又按捺不住内心贪欲,于是命弟子们留守在外,自己单枪匹马前往神殿深处。 最终在那神殿深处他寻回了一尊金属傀儡,正是这金属傀儡几乎灭了离火宗一派。郝遥奇当时将金属傀儡带回离火宗,这东西当时不知为何没了声息,但在数日后的某个夜晚却忽然发作,鬼哭神嚎引动多名离火宗门人的心劫难火,导致多人发狂杀人,次日盘点人数,离火宗又折损了十三名弟子。 郝遥奇以为此物不详,便想毁掉丢弃,却不料这东西竟水火不侵,刀枪斧剁都不能伤其分毫,丢掉以后还能自行回来。白天里对日吸气,夜间又望月吐纳,采集日月精华,俨然就是个精怪。硬生生将好端端的离火宗弄的无人敢留。闹到最后,郝遥奇没别的办法,只好决定将宗派挪到其他地方去。 只是更换一处山门道场靡费巨大,对离火宗来说着实是一个大负担。所以他才会想要寻求同宗其他门派的帮助。这才找到了财大气粗的全武宗。 陈醉听到这里心中大感好奇,金属傀儡,那不就是机器人吗?还会吐故纳新吸收日月精华,发出声音乱人心智。这手段听上去又像个天界的法宝。 郝遥奇说道:“现在离火宗在两界山中的山门道场已经被那奇物占据,此物除了夜歌迷惑人外,还有些拳脚手段十分厉害,一开始没有施展,后来被暗算了几次后便不再信任人,只要感应到生命靠近便会发动攻击。” 陈醉道:“所以你们现在暂时没有了山门道场?” 郝遥奇面露难色,点头道:“正是如此。”又道:“师叔祖想必是知道的,咱们玄天宗一向鼓励门人弟子在天下各地创立分支派系,总坛山门在分支创立之初都是给了一笔银子和一些法器支持,但这并非是白给的,所有分支每年都需呈报一份功德到总坛山门,要详细汇报发展收纳了多少弟子,开垦了多少良田,筹募了多少银两,除此之外,还要定期缴纳一笔费用,一旦自己在地方上发展不利,不能按时交功德,分支考评就会得到劣评,一旦连续两年劣评,就会撤销分支。” 陈醉并不知道这回事,听到这里不禁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他吗不就是连锁加盟模式嘛。这玄天宗的买卖做得还真精,不愧是十三行和天机楼的死敌,把江湖当做买卖来做,这些分支所产生的效益之大,无论是忠诚度和影响力都不是郦凤竹那一套能比的。想到这里装模作样的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郝遥奇道:“师叔祖知道,转移山门道场,不仅需要银两,还需要法器布阵,秘籍符文,招纳新弟子等等诸般事宜,没有山门总坛的支持,对我们自己来说实在是千难万难,弟子此次带徒弟们来到龙首山,就是为了拜见高总观主,实指望他老人家能顾念与故去恩师的旧情,拨些资源给离火宗。” 玄天宗的总坛观主叫高大猊,作为玄天宗八大战力之一的三十六天罡观的头号人物,此人也是云空寂最倚重的大弟子。在思字辈当中位列第一,玄天宗内的排名还在魏无极和陈师道这样的人物前面。 陈醉想了想,问道:“他答应你们了?” “只是同意了弟子上山。”郝遥奇深感忧虑,道:“先师杨思望多年前追随高祖皇帝战死于草原,师叔八卦术士张鸿钧又陨落于炎都,如今山门总坛内再无人能替弟子说话,玄天宗分支众多,此番得到朝廷恩赏,正是山门大展宏图扩充之机,方方面面都需要资源,只怕弟子这点想法更难达成所愿。”说罢,叹了口气。 陈醉沉吟了片刻,道:“这个事我不能坐视不理,本来本座是不打算入山门的,你也知道,山门总坛里很多独当一面的思字辈的弟子都已经七老八十,我这个年纪和辈分去跟他们打交道,实在是多有不便,可既然咱们有同乡之缘,又偏偏让我遇到了你们的困境,那便是一场法缘,自当了却才得称心。” 郝遥奇闻言大喜,赶忙躬身施礼,道:“弟子拜谢师叔祖垂顾恩典,由您一句话,必当弟子一百句!” 陈醉摆手道:“那却也未必,若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山门总坛还好说,若老人家不在,就凭我一个年轻的空字辈,只怕未必有这一言九鼎的威信。” 郝遥奇这会儿已把陈醉当做了救命稻草,忙道:“怎么会呢,玄天宗一向看重辈分和实力,您是玄感老祖宗的亲传弟子,辈分已经在这里,有老仙尊亲传的手段,本领必定也不凡,只要您肯出手相助,必定可以助我离火宗脱离苦海。” 陈醉点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陪你们上山走一趟吧!” ...... 孟立熊狂奔不休,已经不知道奔出了多远,只是对着太阳的方向没日没夜的奔走。渴了便喝,有水喝水没水就喝任何能喝的东西。饿了就吃,随身带的大力丸都已经吃光,这一路上遇到了什么野兽,都随手捉了,生裂而食。 阿熊赤着脚,身上的甲胄残破不堪,大槊丢了,手里的象鼻斩马刀也已经卷刃的不像样子。 他已经连续多日不眠不休,此时此刻精神意志早已极度疲惫。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奔向前面的大山。 如果能躺下来歇一会儿就好了。 可惜不能,内心深处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东西还在后面,他看不到也听不到,但却能够感觉得到。 那个怪物不仅刀枪不入,而且拥有近乎无限的真元,虽然白天里那东西会慢下来,但是到了晚上却快的惊人。 孟立熊很清楚自己不是那老怪物的对手,身上残破的铠甲,卷刃的大刀,那些骨头经络里的暗伤,都印证了这一点。 差距不大,却宛如鸿沟。 一路往东,沿着横岭逐日而走,前方是一座大山,可以进去躲避一会儿,但身后西垂的日头却又在提醒他,不要抱侥幸心理,不能停,唯一的活路就是一直这么跑下去。 他踩着粗粝的石头,在没有路的山路上奔走,翻山越岭,不仅考验着他的体力,更磨砺着他的精神意志。 一阵腥风扑面,迎面突然窜出一头不知死活的巨大野兽来,却是一头巨熊。 孟立熊心中暗喜,就这么徒手迎上前去,巨熊的巴掌挂着风声拍下来,他却躲也不躲,贴身过去,一拳捣进巨熊的肚皮,将一颗热腾腾的心脏掏出来,连血带肉的塞进口中。又从嗷嗷惨叫的熊腹中逃出一大团黑色囊状物,正是这老熊的胆汁。 食物进肚,全身气血立即活泼起来。可惜他不敢过多停留,只能尽量选些珍贵部分以最快速度取出来,便又匆匆上路。阿熊很清楚,这老熊临死前的惨叫必定已经惊动那老怪。 夜幕降临后,老怪物的移动速度会大幅度提升,要不了多久便会追踪到这里。 孟立熊闭上眼睛,不去看周围的景观,脑海中会出现一幅画面,溪边的流水声,树林间的草木随风飘摇,这种状态下,方圆五十丈范围内,哪里发生了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的体力消耗极大,身心精疲力竭的同时也达到了从未企及过的临界状态。精神极度疲惫,但也极度亢奋。 在从前,无论他怎么刻苦锻炼,都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一度他以为自己得体力是无限的,精神永远不会疲惫。直到这一次遇到了那个老怪物,他才知道自己也是有极限的。 孟立熊跟着脑海中的画卷继续奔走,行出百十丈以后,忽然心中一动,转身又循着来路回到了杀死那头老熊的地方。心中稍微转念,立即果断的蹲下身,用斩马刀将老熊肚皮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然后好像穿衣服似的钻进了熊肚子。 他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真神者无所畏惧,这世上只有我们找不到破绽的敌人,绝不存在没有破绽的对手。面对势均力敌甚至是更胜自己一筹的对手时,一个神道强者最值得倚重的始终是求必胜的勇气和决心。恐惧可以让人谨慎,也能让人愚蠢失去正确的判断力。只有无惧,才能让你的精神意志得以发挥作用,有机会在绝境中找到对方的破绽。 此刻的孟立熊藏身在熊腹中,精神世界却是一片万籁俱静,以最强的精神意志尽量控制自己的心跳血流保持恒定安静。与此同时,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熟悉的脚步声在逐渐迫近。绝对错不了,老怪物来了。 一阵狂风似的掠过,又一阵狂风似的回来。 老熊是趴在地上的,但躺在熊身体里的孟立熊却是仰躺着的,手中擎着早已证明不足以对那老怪物构成伤害的斩马刀。 孟立熊感觉到老怪物正在俯下身,用鼻子凑到老熊近前来嗅气息。 就是现在! 刀光一现! 斩马刀从老熊的后颈刺出,准确的命中了老怪物的鼻梁。老怪物口中发出嘶嘶怪叫,横手一挡便抓住了刀锋,十分得意的哈哈怪笑起来,忽然他感到手中一轻,斩马刀竟被他意外的轻松夺了去。 与此同时,老熊的尸体人立而起,血肉皮囊兜头将他笼罩在其中。而孟立熊却从下盘攻入,抓住了老怪物的一条腿,把握这一瞬间的机会,甩鞭子似的将老怪物抡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凶神 面对强敌,如果你只会在确定对手最弱状态下才敢出手,你将永远也找不到对手最弱的时刻。 孟立熊临时决定出手还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气息被尸神锁定,一直逃下去毫无意义。一个先天体魄者,面对一个真元近乎无限的大宗师级别的怪物,当体力耗尽时,就是他的死期了。 尸神行动如风,但双膝以下气血相对凝固,所以平时移动都是走一半飘一半,脚步轻盈的仿佛不沾地。很容易就被孟立熊抓住,左一下右一下,摔沙袋似的甩来甩去。 孟立熊偷袭得手,心头没有丝毫得意,老怪物全身铜皮铁骨,又有磅礴真元护身,这点程度的伤害对他根本没有作用。只是脚腕被阿熊捉住,又被破了身体重心,一时半刻挣脱不得,所以才会暂时被孟立熊占了上风。 接连抡了十几下,忘却前尘往事的老怪物却忽然咧嘴桀桀怪笑起来。 一双只剩下两个黑窟窿的眼眶中竟冒出两团黑气。他全身被黑气笼罩,这黑气似有灵之物般,沿着孟立熊的手腕缠绕上来。孟立熊感觉到手臂如火灼般疼痛,而对手的脚腕却突然急速膨胀,令他难以抓得牢。 就像扼住了巨蟒的喉咙,随着巨蟒磅礴怪力爆发,已经隐约有握不住的趋势。 孟立熊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放弃。他用双手去抓,然后用更暴力的方式摔打老怪物。 黑气越发浓烈,将两个人都团团裹住。费忘书化为尸神后,虽然失去了前尘往事的记忆,但战斗的本能和实力却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化身尸神后,他的元神法相完全融入到身魄中,几乎可以无尽接引天地元力入体。 老怪物身躯被孟立熊抓住,融入体内的元神却还是自由的。两只眼睛留下的黑窟窿成了他元神离体的出口,黑色真元是他力量的源头,在战斗本能的驱使下,全然不管身体能否扛得住,无尽无休的将天地元力引入他的身躯。 尸神的魔躯多处被涨破,黑气与黑色泛着淡金色光芒的血液渗透出来,他发出痛苦的嗬嗬怪叫,却没办法阻止一切发生。费忘书一生追求力量,笃信实力至上,到了最后,终于还是做了力量的奴仆。 这些黑气真元正是他的元神法相所化,俨然已经成了主导他的主人。 黑气滚滚,沸腾冲云霄,带着老怪物的躯体向上,孟立熊已经没办法继续摔打对方,甚至还有被黑气带动离地的趋势。他奋力抗争,死死抱住老怪物的双腿,拼尽全力想把对方压制在地上。 那黑气缠绕到他的脖子上,死死勒住,令他不能呼吸。阿熊便也将老怪物的身体按住,用手臂去勒老怪物的脖子。没有黑气保护,老怪物的血肉之躯同样难以抵挡阿熊的怪力,剧烈抗争中被扭曲变形。但那些黑气却宛如有灵之物,将阿熊的双手双足都缠绕起来,令他无法发挥全部力量。终于成功的将阿熊拖离了地面。 力由大地起,对于先天体魄者来说,离开地面便等于陷入了绝地。 生死关头,阿熊已经双手双足都被黑气缠绕与尸神捆在一起,这时候他只剩下一张嘴还能动。于是毫不迟疑的张开了大嘴,对准尸神的后颈狠狠咬了下去。 香甜的不可思议的血涌入口中,尸神上升的势头猛然一顿,随即黑气缠绕的更狠了,阿熊感到窒息,供氧不足,体内气血迟滞,他只有本能的奋力去啃咬吸吮。 尸神剧烈挣扎,黑气还是有意识的试图将阿熊从尸神身上拉开。孟立熊双手双足死死缠住尸神。嘴巴更疯狂的啃咬尸神的后颈,皮破骨开,从后颈脊椎的部位硬生生咬出一个露出森森白骨的坑来,暴露出黑金色的血液和白色的骨髓。 黑气向伤口狂涌,附着在那里阻挡阿熊的啃咬,被孟立熊啃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辩的速度恢复。 吼!!! 尸神发出痛苦的咆哮,黑气猛烈爆发,轰然一声巨响,阿熊整个人被炸的飞起。 噗通一声,跌入到不远处一座深潭中。 尸神腾空而起,浑身黑气盘绕,仿佛身上盘了几条大龙。两个黑窟窿似的眼眶里还有黑气不断冒出,他全身浴血,到处是被无尽真元涨裂的口子,身上的伤口破裂又恢复,再破裂再恢复,如此往复不断循环。 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已不知去向,暴露在空气里的是一副流淌着无数道暗金色好似符文轨迹的魔躯。他在空中往复逡巡,去感知阿熊的气息,但孟立熊却似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似的,完全没了半点气息。 水潭深处,孟立熊手足并用,奋力向深处游去。这是一潭活水,他入水的刹那就感觉到了。立即本能的循着水流的走向逆流而动。只要能摆脱那老怪物的追杀,他完全不在乎这鬼地方的前面藏着怎样的风险。 此时此刻的孟立熊承受的痛苦只比尸神更大,那些吞噬到腹中的血肉里蕴含毒素正爆发开来,他感到五内俱焚,恐怖的高温似乎要将他的内脏尽数熔化掉。他只能调动起全部的精神意志与之抗衡,竭尽所能的不让自己疼晕过去。 潭水冰冷刺骨,孟立熊却仿佛置身火焰炼狱中,他奋力划动四肢,通过水流带走的有限温度来获得一丝丝凉意。在这个过程中,孟立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内脏,骨骼,筋膜,到处是黑色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中了尸毒,脑子里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这世上没有不可解的毒素,只要自身的体魄气血足够强大,意志足够坚定,就能够产生足够的免疫力,让你的身体变得无坚不摧,无物可破。 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然后开始大口喝水,在这个过程中,摄入的潭水被气血运转到浑身每处毒素集中的地方,那些黑色的火焰在随之消融,他的筋膜在拉伸,气血不断在膨胀。 那些被扑灭的毒火化作了暗金色的流体与喝进肚子里的水相互融合,汇流成气血流体,浇筑到全身的每一块骨头上,他感到全身每一处都充满了胀痛。随着那些毒火完全被扑灭,他的身躯开始收缩,五脏六腑都变得干瘪空虚。然后他开始感到饥饿,强烈的食欲带给他深深的渴望......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奸徒 如果说横岭是一条盘踞横亘在中州大陆上的巨龙,玄天宗所在的龙首山地区无疑便是巨龙之首。 传说中,上古时期有仙人负剑在此斩杀天龙,龙首堕于此地独角成峰,仙人担心龙首生机不绝,受日月精华化生出山精野怪遗祸人间,便以无上剑道雕琢山间顽石为自身负剑像镇守此地。故此才有负剑山龙首峰之说。 根据这个传说又衍生出其他神话故事。 据说由于仙人斩龙的年代太久远,这龙首山的本体早已深埋于地下,那插天入云的龙首峰也不过是天龙的一只角而已。这龙首山深处有龙血为池,天长日久受到日月精华的涵养,滋生出许多生命来。所以这山中的鸟兽鱼鳖,统统都有龙族血脉传承。山中多妖,林子里水底下都可能潜伏精怪,只要风云汇聚,机缘合适,便可能觉醒祖先血脉化身成龙。 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自然是天下宗门竞相争夺的祖庭神居之福地。 江湖故老相传,在玄天宗没有崛起以前,这里曾一度是古佛宗的法门道场。 千年以前,十国时期,有大梁国皇帝陛下崇信佛道,彼时在梁国境内下旨修造了寺庙五百座,龙首山那时候被封为佛门大威天龙法身道场,修造了大小庙宇四十八座。至今这山中还有许多寺庙遗址。 李玄机法天得道,成就道君根基,传衣钵于玄女,而玄女奉天尊道,又传法于赵陈二圣。南陈北赵二圣称雄,玄天宗由此被尊为天下正宗道统。道祖玄女得人王聂政相助,先后击败火教教主,古佛宗主,终于占据了这座都天镇妖法阵道场。 从玄女开宗立派至今,已历千年。如今的玄天宗正值鼎盛巅峰,在朝贵为国教,荣宠之盛古今无双。在江湖,放眼天下,分支林立,山门总坛更是威武煊赫,被誉为天下第一宗门。 玄天宗的年度宗门总会是当今江湖头等大事之一,除了各个分支要上报功德收支接受测评外,总坛山门还会主办一些拍卖展示活动,出售玄天福境出产的符文护甲器物;组织各个分支派系同代弟子之间进行比武较量,以此作为分支派系武道法典传承成果的测评依据。 这当中还有一个最吸引人的环节,就是只有九品以上修为的弟子才够资格参与的玄天福境盛宴。 每年的这个时候,不仅分散在天下各地的分系旁支的派主会齐聚于总坛山门,江湖上其他与玄天宗交好的大宗派也会派重量级人物来此观礼,顺便拜见一下天下第一大宗师云空寂。 通常情况下是见不到云空寂的,除非有空字辈的同门,又或者是江湖上如古佛宗明月庵这种级数的江湖大宗门的掌教亲临,云空寂才有可能赏脸见一面。 今年是玄天宗被南陈高祖皇帝封为国教的大年,自然是要大大庆祝一番。 在玄天宗的这些分系旁支当中,离火宗是很不起眼的一支。 宗门内部,历年测评,这个落户在宜州的小宗派都处在被撤销的边缘。 宜州有费氏一门,早已称霸江湖,有什么好处都被他们占了,离火宗也只有仰人鼻息的份儿。 郝遥奇早就想把山门挪走,但是苦于没有经费,山门总坛又不肯支援,故此一直未能成行。这次遇到了那个奇物作祟,刚好给了他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 陈醉跟着郝遥奇师徒四个一起入山,果然一路顺风登上龙首山混进了玄天宗山门总坛。 今天是宗门总会第三天,与会期间,每一个分支旁系都会有一块专属区域,除了汇报功德外,门中出色弟子可以在这个区域内展示绝艺,如果能得到山门总坛的大人物青睐,还有机会更上一层楼。同时这些分系旁支还可以在这里展示这一年来他们在地方上得到的宝物,诸如草药丹石之类。 金钟三唱,玉鼓三鸣。 山门总坛大门外的广场已经被来自天下各地的旁系分支占满。 还没到总坛测评的正日子,这几天都是各个分支之间交流展示,互通有无的时间。 郝遥奇带着女儿和两个徒弟找到了离火宗所在的角落,也开始按部就班的做着准备。 陈醉出于好奇,在一旁看着他们好像打把势卖艺的一般,从行囊里取出一些草药膏丹,古玩器物陈列在离火宗的展示区。郝遥奇在女儿郝凌兰的帮助下,换上一身十分郑重的紫霞道袍。王竹苑和陆竹清两个则各拿一口剑在那里对练起来。 今年的份例银子还没有凑齐,离火宗的功德收支能否通过测评就指望这些陈列在展示区的古玩器物草药膏丹了。 江湖是最浪漫的所在,也是最残酷现实之地。 果然应了那句话,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郝遥奇堂堂一派之长,到了玄天宗的山门总坛,也只能像个跑江湖卖大力丸的似的在那里卖力吆喝。 陈醉有些奇怪,既然困难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把自己给的那个追魂铃摆出来出售?玄天福境的符文六宝,早炎都能拍出万两黄金的价钱,在这里大约也能卖个几千两吧。 小醉哥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只听婵儿说这破铃铛配不上一个宝字,便觉得这东西不算什么。 却不知在郝遥奇眼中,哪怕山门不挪,测评不能通过,暂时被撤销了分支名分,也不能轻易出手这只有思字辈当中的头面人物才有机会得到的追魂铃。 机会难得,各门各派都竭力展示自家压箱底的玩意。 陈醉暂时无所事事,跟郝遥奇师徒招呼了一声便四处溜达闲逛。 这玄天宗的年度总会堪比民间庙会,着实热闹非凡。在广场上闲逛了一圈,陈醉已经明白为什么郦凤竹会把玄天宗视作最大的敌人了。 大大小小数十家分系旁支,分布在天下各地,除了收集信仰招纳门徒外,更集中了大量财富和天材地宝资源,最终汇聚流入到玄天宗总坛来。 在总坛山门的展示区域,陈醉看到了许多玄天福境出产的物品,有各种各样的玄门法器,全部是等闲江湖杂货店里买不到的硬通货。比如各种令牌,形状均为梯形天圆地方形,长三寸、宽二寸九分,上方圆形代表天是圆的,下方方形代表地是方的,体现出玄天宗是敬天地的,以自然为根本的。 陈醉随手拿起一面五雷令牌,只见上面写道:凡行五雷大法,申发表章,祈晴请雨,止风祷雪,驱役神鬼,扫除妖气,行符治病,差使符吏,若不申明号令,则将帅不行,吏兵不肃。五雷大法中,若不师受法令,何以驱使鬼神、祈晴祷雪。上则误太上之法,下则误生灵之望...... 符文流转,似有能量波动隐藏其中。 这东西据说是玄天福境中的念力法师以元神真灵书写,能释放五阴沉雷,对厉鬼凶灵有一击必杀的威力。 再一看价钱,黄金一百两,不禁心中暗惊,比老子的眼镜卖的还贵,果然是五金打造,符文金字,货真价实。 其他还有符咒,印章,宝镜,宝剑,笏板,如意,铃铛,甘露碗,镇坛木,拷鬼棒,雷击木,青玄宝印,令旗,法尺等等诸般做法物件,可谓是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陈醉抱着开眼界的心思闲逛溜达,他依照玄天宗入山的规矩,也在腰间悬挂了代表辈分的铜钱,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别人看在眼中却难免惊奇,都在揣测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小小年纪怎敢在玄天宗山门总坛招摇撞骗,那代表了空字辈的铜钱是随便挂的吗?须知道,山门总坛的总观主高大猊,年近八旬的超品巅峰大高手,也还只是三十二代弟子。 山上人太多,大家彼此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暂时还没人愿意多事。只不过,已经有许多人在暗地里留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了,等着看他什么时候穿帮。 陈醉是来打探消息的,在这个场合里是见不到玄天宗核心层人物的。想要走进核心层人物的圈子,就得想法子让离火宗这师徒几个引起别人的重视。转了一圈,心中没什么计较,施施然回到离火宗的展示区。 郝遥奇那个害羞的闺女正翘首以盼呢,见到陈醉归来,赶忙上来施礼,道:“太师叔祖,您可算回来啦,有人要拜见您,等了好长时间呢。” 陈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一群金冠道人已经恭候多时。其中有个熟悉面孔,正是全武宗的那个严同方。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占据首位,而是老老实实站在了一名羽冠黑袍的中年道人身后。 这人生了一张枣红脸,五缕长髯,卧蚕眉,丹凤眼,活脱脱跟梦中人生记忆中的关二爷似的。 郝遥奇站在此人身旁,见陈醉过来了,赶忙道:“弟子拜见师叔祖法驾金安。”又对身边人做引荐道:“严师兄,快来见过空字辈的陈师叔祖。”再对陈醉说道:“师叔祖,这位就是全武宗的严遥山师兄。” 严遥山没有急着跟陈醉见礼,而是先上下左右仔细将小醉哥打量了一番。忽然面色一沉,对郝遥奇说道:“师弟,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否?” 郝遥奇面色一寒,认定了他在针对自己,不悦反问道:“师叔祖在此,师兄何出此言?” 严遥山看着陈醉,冷笑道:“哪来的师叔祖?”加重语气道:“师弟你好糊涂呀!” 陈醉心中一翻个,哟,这又是什么情况?初次见面,这老小子的语气这么笃定,倒像是已经摸清楚了小醉哥底细似的。 郝遥奇更暗自心惊,严遥山显然是在指控陈醉是个西贝冒牌货。他虽然笃信陈醉的身份没有假,但看到严遥山这般言之凿凿的样子,也不免心中惴惴,只怕万里有一。道:“严师兄,你该知道你这句话的分量。” 严遥山昂然道:“本座当然清楚!”又道:“本座更清楚的是,目下山外正有一群大敌在对我玄天宗阴蓄不轨,图谋算计,这几天本座带全武宗弟子入驻朝天观,门内已有多名弟子被某个吃人的魔头挖了心脏,啃食了脑袋,总坛耋老已有明训,这几天山门总会难免龙蛇混杂,命我等留意陌生脸孔,避免奸徒混入......”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凶神对恶煞 大山深处,草木茂盛,绿树婆娑,光影变幻摇曳。 朝天观主严思齐和青云观主莫思归领着十几名遥字辈弟子正在仔细搜索。 忽然一个巨大阴影无声无息在草丛中立起,鬼魅一般出现在最后一名遥字辈弟子身后,一把捏住了这人的脖子。黑气滚滚,瞬间将此人笼罩又顷刻散尽,被捏住脖子的遥字辈弟子已经是一具无头尸体。 阴影如烟似雾,飘忽如风,又迅速盯上了第二个玄天宗弟子,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第七个时才被前面人察觉到,那人发出一声惊呼,其他人纷纷转身迎敌。 众人亮出各种各样的法器,阴影形如鬼魅飘忽不定,黑气笼罩下,往复如电,只要被黑气罩住的便会立即丧命。 玄天宗诸人何曾见过这么厉害的怪物,更不会想到这种级数的怪物敢接近到山门附近。竭力出手抵挡,法剑呼啸,符文令牌放光,但这怪物却坚如磐石不可撼动丝毫。 两位观主位份不低,手中都有厉害的符文法宝,眼见这怪物如此厉害,莫思归亮出了矩业法剑,严思齐前者丢了追魂铃,但报讯有功又得了一条太古法棍。 一剑一棍势如疾风骤雨将那怪物罩住,那怪物目不能视物,感知到法器风声先是一惊,待发现这二人技穷于此后才发出得意的桀桀怪笑,任凭玄天宗众人的法器往密布金色纹理,如铜浇铁铸一般的身躯上招呼。 莫思归的矩业法剑密布业力符文,转破诸邪祟,注入真元后泛起漫天豪光剑影,着实威力不凡。莫思归年过六旬,成名江湖多年,过往面对阴祟鬼物,凭此剑几乎无往不利。但这次,这口矩业剑却也不灵光了。 剑光暗含天杀业力,专破灵鬼煞气,招呼到那怪物身上时,却全无动静。莫思归一剑刺中怪物,矩业剑从腋下钻入,被怪物发力夹住,莫思归想要抽剑但这怪物巨力无边,他却哪里抽得回。 怪物横臂一扫,正中莫思归的脖子,好大头颅凌空飞起,怪物得意的发出怪笑,忽然爆发出团团黑气,一招一个眨眼间将玄天宗诸人灭杀的只剩下严思齐一个。 之所以剩下严思齐,一是因为在场人中以他修为最高,二则是因为他足够奸诈,见势不妙便往后撤,别人首当其冲,却为他赢得了逃命的一线生机。这会儿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奋力狂奔。 黑气滚滚,如同魔云,紧追不舍。 严思齐越跑越慌,最后竟慌不择路,逃到了一座悬崖边,往前往右都是万丈深渊,左边是高崖峭壁,身后黑气滚滚追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时刻,左边高崖峭壁上忽然落下一团黑影。呼啸而下,准确砸在怪物头上。 严思齐骇然观瞧,却是一块两间房大小的巨石落下来,正中怪物头顶。他又惊又喜,正想趁机逃走,却见那怪物被这么大的巨石砸中后也只是晃了一晃,巨石破碎成无数块,他却安然无恙,只剩下两个黑窟窿的眼眶里冒出滚滚黑气。神情凝重,如临大敌,仰头向上‘看着’。 那峭壁上没有半点动静,怪物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那上面正隐藏了一头绝世凶兽正阴窥着他。严思齐想要趁机离开,刚有异动,那怪物便立即释放出一团黑气将他笼罩。登时感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的仿佛背了一座山寸步难行。 峭壁安静如初,怪物如临大敌,黑气滚滚吞吐不定,只可怜严思齐堂堂朝天观主,名垂江湖多年的半步超品巅峰人物,好像待宰羔羊一般在那里。 死亡无疑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没有希望,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滋味。 严思齐无疑正经历着这种滋味。 就在这时候,那怪物身上的黑气忽然疯狂涌出,竟逐渐形成了一个魔神法相,而怪物在凝聚了元神法相后,竟似乎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依然昂藏而立,双手握拳,摆出一副临敌的架势。 峭壁上终于有了动静,在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顶端,出现一个渺小的身影,依稀是个人的样子。那人在山峰顶端一闪而现,随即面对百丈深渊毫不迟疑的一跃而下。渺小的身影在严思齐的视线中迅速变大,却是一个身形雄壮绝伦的大汉。 那大汉穿的是一套不太合身的玄天宗服饰,对着怪物飞扑而下,迎上他的却是那怪物用黑气凝聚而成的元神法相。大汉半空中见此情景,立即合并双手成拳,高高立在脑后,整个人绷紧如簧,双拳如大山压顶,恶狠狠砸在黑气元神法相身上。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黑气元神法相轰然倒塌! 严思齐眼中的无敌法相竟被这一下砸翻在地。那身穿玄天宗服饰的大汉却得理不饶人,压制着黑气元神,猛然挥拳连续砸击。那黑气元神法相也不甘示弱,魔躯舞动挥手还击,两个可怕的家伙就在严思齐面前打铁似的相互对捶。 大汉看上去有些浑浊闷楞,骑在黑气形态的元神法相身上,只当做对手是实体人物,与之对打全然不管对方是不是能被他的拳头砸中。 在严思齐看来,那黑气元神法相是虚形气态,他的拳头再厉害,又怎么可能伤到对手分毫。 他见这大汉身上穿的是玄天宗弟子的服饰,便认为此人是同道中人,纵然不是山门总坛或者玄天福境中的强者,也很可能是某个分系旁支的弟子。眼看这大汉神威天降,竟能凭一身蛮力压制这天魔般的怪物,却苦于不得要领而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只急的严思齐脱口大叫道:“这位同门好汉,莫要盯着他的元神打,快去攻击他的身魄本体要紧!” 大汉闻言对着严思齐咧嘴一笑,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的继续挥拳。 严思齐见他笑的憨厚至诚,眼中目光澄澈清透,看似人畜无害的样子,却不知为何,面对这笑容,他心中竟莫名一凛。好多到嘴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此时,那怪物的魔躯本体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哇的喷出一大口黑血来,他赤裸的魔躯上,那些金色纹理开始裂开一道道骇人的口子,接着那双黑窟窿眼眶中又有滚滚黑气冒出来。被大汉骑在身下的元神法相忽然由实转虚,一下子化作大团黑气,悠忽之间回到怪物的魔躯本体上。 黑气如云滚滚,裹挟着地上几具玄天宗弟子的尸体闪电般的飞走了。大汉不甘心就这么让他逃了,猛追上去,随手抱住一棵大树,拔草似的连根拔起当做武器,对着那黑云扫了几下。黑云腾空,大汉追之不及,气的一脚跺碎了脚边一块巨石! 严思齐惊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完犊子了。”大汉说道:“他吃了那几个高手,很快就会恢复体力,再下来只会变得更凶厉!”说着,迈步向严思齐走来,伸出舌头舔着嘴唇,问道:“有吃的吗?” 严思齐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的看着大汉,心中暗道,你他吗难道不比这怪物还凶厉十倍吗? “多谢恩公相救。”严思齐赶忙套近乎说道。 这大汉虽然没有伤人的举动,但他气势勃发飞扬,全身自带的杀气腾腾,目光澄澈清冽却给人一种能照见人心邪恶之感,严思齐只需多看一眼便觉得心中凛然畏惧,不敢生丝毫邪念。 他心头压胜,几乎不敢与大汉对视,唯恐那个言行不周到激怒此人。 “不用客气。”大汉神威凛然,但态度却十分随和,操着浓烈的西北口音说道:“我和这怪物在山中斗了数日,你还是第一个能从他嘴边逃生的,真是好运道。” 严思齐想到死难的同门,不禁心中悲戚,道:“可怜我玄天宗这些同门,却没有这么走运。”又道:“他们死的这么惨,我回到山门总需有个交代,不知尊驾可愿意随我回山门一行?” 大汉问道:“你山门里管饭吗?” 严思齐连忙道:“好汉说笑了,您对在下有救命大恩,些许食物自然不在话下,只要您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大汉道:“俺来龙首山玄天宗找师父的,走了老远的路,在这山中跟那怪物斗了好多场,再不吃东西可就要吃人啦。” 严思齐只道他说的是玩笑话,脑子里只想着他说的来龙首山玄天宗找师父的,心中不禁一动:莫非他师父是山门中哪一位?一念及此,不禁十分兴奋。 这大汉神威凛然,恍如天王转世,那黑气元神的怪物的实力深不可测,却被他一顿爆锤打跑。玄天宗增加这么一员猛将,必定实力大增。自己若是有幸成为这大汉的接引人,必是大功一件。 “令尊师是哪一位?” 严思齐心中兴奋,转瞬间已忘却了刚为他死掉的那些同门。一心一意想着怎么将大汉接引到山门中。 大汉犹豫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道:“不能说,师父就在龙首山玄天宗,见到了自然就知道。” 严思齐心中龌龊,不敢与大汉凛然神威对视,看不到大汉表情变化,只道他是身负师命不方便说话,心中猜测大汉的师父多半是玄天福境中某位师兄,甚至或者可能是哪位空字辈师叔伯的弟子,那倒是有不方便透露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就请尊驾先屈尊到我的朝天观暂住,自当有酒菜饭食款待。” 第三百五十八章 勿与蠢人论短长 人这一生难免与愚蠢为伍,要学会向愚蠢低头,与愚蠢硬碰硬拼个头破血流,岂不更愚蠢? 陈醉当然可以挥拳将全武宗这些草鸡瓦狗一般的蠢物一扫而光,但之后呢?难道要在玄天宗的山门总坛与人家开战?小醉哥的首要目的是来找人救人,好不容易混进来,岂会随便动手杀人。 “你们怀疑我是冒充的?” “玄感老祖与浮屠老祖有约,此生不会收门人。”严遥山道:“此事仅限于山门中有足够位份的人知道。” 陈醉想起许多年前在柳江之畔与云玄感的对话,那老牛鼻子还真说过碍于辈分不便收徒的话,但这个时候倒驴不能倒架,只能死鸭子嘴硬到底了,道:“恩师的确说起过与任浮屠师伯之间的约定,但他老人家也的确曾传衣钵于我。” 严遥山往前迫近一步,目露凶光盯着陈醉,道:“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只要你肯走,本座就当你是个江湖小无赖来此招摇撞骗,念在你年少无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过错。” “我为什么要走?”陈醉扬声问道:“这里可是玄天宗?” 严遥山面无表情道:“这里当然是玄天宗。。” 陈醉道:“我云玄感恩师在玄天宗可还有一席之地?” 严遥山道:“玄感老祖是浮字辈硕果仅存的祖师爷,山门之内何止有他老人家一席之地。” 陈醉道:“既然有恩师一席之地,那便好说了。” 严遥山道:“阁下倒是沉得住气。” 陈醉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见到了空寂师兄,一切自然明白。”他笃定了云空寂的身份太高,严遥山之流根本没有机会接触,所以才会故意这么说。实指望能够用大话将对方拍住,蒙混过关最好不过。 “嘿嘿。”严遥山不为所动,冷笑道:“你以为掌教祖师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陈醉心念电转,更加笃定对方是在诈自己。 这个严遥山根据一些传闻断定自己不是云玄感的传人,他有意吞并离火宗,自然不希望这个过程中出现什么变数。但自己这个空字辈老祖的出现,显然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这家伙才会急不可待的跳出来赶自己走。对他来说,自己是不是空字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空字辈的老祖站在了谁的一边。 严遥山继续说道:“你既然自诩是玄感老祖的亲传弟子,想必一身修为早已登峰造极,本座只是遥字辈,山门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现在想向你这位空字辈师祖请教几手高招,如何?” 陈醉武道没有入品,瞒不过真正的高手。 尤其是触摸到超品移山门槛的强者,都自然进化出元神感应能力,就算没有法相,也有些慧眼能力。这个严遥山年纪也就四十岁左右,天赋却着实不差,一身修为在同辈当中也只逊色于陈师道的徒弟秦遥圭为首的遥字辈中几个最佼佼者。 他一眼就看出来陈醉身上没有真元波动,所以才会这么笃定陈醉是个冒牌货。比较而言,离火宗的郝遥奇的眼力就比他差的远了。 严遥山当面挑战,陈醉这个空字辈老祖只要不是西贝货,就应该慨然接招给他些教训。对陈醉来说,翻手之间将他打翻不是问题,但问题是陈醉不能出手暴露自己先天体魄的真相。 玄天宗这个门派太大,人员难免良莠不齐,下边的人物不知道炼锋城主的模样手段不足为奇,但严遥山这个级别的人物必定对炼锋城主的大名有所耳闻,先天体魄一旦出手就瞒不住人了。能以先天体魄轻易战胜他的人,放眼天下也是凤毛麟角,只要把这个极其可疑的消息报上去,相信很快就会有大人物能联想到陈醉。 陈醉的虚灵镜像有把握瞒过道意三重的强者,但如果有道意四重的强者专门来辨认便必定要穿帮。 “恩师传我衣钵,却并未传授武道。”陈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 严遥山嘿嘿冷笑,道:“阁下这话哄哄那没见识之辈还可以。”说着,瞥了瞥一旁的郝遥奇,接着又道:“想要骗过本座,却是白日做梦,既然你不敢出手,又不愿就此下山,那本座也只好亲自出手将你擒住带回朝天观发落。” 这厮说话间就要动手,陈醉感应到对方真元涌动,牵动周围天地元力,此时此刻必须做出决断了。心念电转,衡量利弊,还是决定暂时忍这鳖孙一下。 陈醉道:“我虽然没有传承恩师武道,但是却传承了恩师从极西之地学到的一些特殊本领,只是这些手段太过霸道,不方便对同门出手,有道是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既然你笃定我是冒牌货,那我就跟你们回朝天观走上一遭,待你们向山门里空字辈各位师兄汇报后,一切自然明白。” 严遥山心中略感忐忑,同时又冷笑不已,到了这一步这鼠辈还在心存幻想,看样子倒是跟真的似的。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本事不济,就算你真是空字辈的又能如何?进了朝天观,无论你是真是假,还不听凭我们摆布?实际上只要你落到了我手里,老子恨不得你是真的才好。 他的如意算盘是暂时先把陈醉关起来,待完成了对离火宗的吞并后,再核实陈醉的身份,假的就杀掉或者赶走了事,若是真的,只要陈醉不具备空字辈的实力,对他就没什么威胁。说不定还可以通过药物控制的手段拿这个空字辈老祖做些文章,为全武宗争取到更多资源。 想到这里,严遥山不免心中暗自得意,父亲说的对,这个世界,实力始终才是第一位的。什么辈分规矩都是虚的。 陈醉一副束手就擒的架势,看了看明显无意出手干预的郝遥奇,这鳖孙的人品胆略实在是不怎么样,自己送了他一件符文六宝,那玩意就算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也至少能表明小醉哥不是什么小混混无赖。 严遥山的吃相难看,急不可待的要吞并离火宗,所以才会这么急火火的跳出来。只要郝遥奇稍微有点担当,这个时候就该站出来据理力争。阻止严遥山将陈醉带走。但是这鳖孙却在这关键时刻选择了沉默。或许在这个鼠目寸光之辈看来,那个铃铛的价值还在离火宗之上? “带走!”严遥山看都不看郝遥奇一眼,冷然发出指令,立即有两名全武宗弟子站到了陈醉身后。 “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你们去。”陈醉心中对郝遥奇略感失望,这鳖孙难怪人家要吞并他的宗派,根本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看来计划没有变化快,指着用他搭桥接触玄天宗核心秘密的计划要落空了。 一路无话,跟着严遥山一行人穿过一道道山门,翻过两座小山包后来到了相对深入的朝天观。 玄天宗三十六观,除了山门总坛的玄天观外,其他三十五观都各据山头,对应三十六天罡星隐隐形成一座大阵。 对比前面的玄嚣,这里要安静的多。 陈醉跟着严遥山等人走进朝天观,严遥山先入内面见他的观主父亲禀报事情经过,其他弟子看着陈醉在院子里等候。 正这时,忽然听到观中后院传来炸雷似的一声巨响! 第三百五十九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狐假虎威其实是一件危险的勾当。 老虎被蒙蔽一时最多当一回傻子。可老虎始终是老虎,肚子饿了的时候就会循着本能做想做的事情。一旦老虎反目,狐狸就要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极大代价。 朝天观主严思齐现在就是那只付出代价的狐狸。人如猛虎的大汉显然不是他能驾驭的。 虽说人如猛虎,但毕竟不是吃饱了就行的老虎。一旦吃饱了,大汉就会离开。 严思齐这厮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放任他离开。 他奉命带人调查魔头挖心吃人脑一事,结果去了几十号人,只有他一个活着回来了,这个事情不能不给师门一个交代。他还指望着大汉给自己作证,还想着做这大汉进入山门的接引人,甚至幻想着最好能把大汉留在朝天观为我所用。 可人家是来找师父的,严思齐连他师父是何方神圣都不晓得,又怎么可能帮他找到师父。严思齐这厮见大汉浑浊闷楞,言语之间似乎有点傻气,便起了歪心,想用些手段将大汉留下来。 严思齐注意到大汉食量惊人,且不挑食,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便一股脑儿的往嘴里塞。朝天观有个专门用来煮饭的大铜鼎,严思齐命人用这尊大铜鼎给大汉煮菜,荤的素的弄了一大锅,趁机加了些特殊调料进去。 大汉全然没有防范之心,果然啼哩吐噜的吃了个干干净净。严思齐见大汉无恙,只道是药物放少了不起作用,便又命人煮了一大锅,照样被大汉吃了个锅底朝天。 严思齐眼看大汉还是安然无恙,不禁大感到惊讶奇怪,平日里只需一小撮就足以麻翻七八条汉子的麻药,今天已经用了两大包,竟丝毫不能奈何大汉。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受潮导致药效过时了? 他又命人煮了一大锅,自然也没忘了下药。 大汉来者不拒,依样画葫芦又吃了个干干净净。这回严思齐更懵了,明明自己亲自下的药,怎么就不管用了呢?他怀疑药物受潮,年久失效,便用小指甲挑了一点点放进嘴里,登时麻的舌头僵硬脑袋昏沉,四肢酸麻无力,命弟子连泼带灌折腾了两大桶冷水才缓过来。 他吗的,药物没毛病,那就是大汉的毛病了。 严思齐一想到自己堂堂玄天宗朝天观主,十六岁便行道江湖,积五十年江湖经验,却硬是拿一个傻小子没办法,不禁又气且不甘。 一计不成,再生二计。 大汉当然是陈醉的宝贝徒弟阿熊,这小子前些天吃了费忘书的血肉脊髓,身中尸神剧毒,为对抗尸毒,在那深潭中喝了不知多少水,而后便感到饥火中烧,在这个过程中,他体悟到了神照内查,照五蕴皆空纤毫毕现的境界。体内由此生出异变,五脏六腑的机能都比从前旺盛十倍以上。 那之后,他从潭底游出来,在饥饿的驱使下,立即去寻找之前丢掉的老熊尸体。 正吃的欢时,老魔头费忘书又循着气息找来了。 自然又是一场恶战,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阿熊没有吃亏。昏天黑地的跟老魔头斗了一整天,最后居然把费忘书打的旧伤发作。作为被猎杀的目标,阿熊没有逃走,身为捕猎者的尸神费忘书反而不得不选择暂避锋芒。 局势逆转,孟立熊自然不想错过干掉老魔头的机会。只是他没有御气飞行的神通,跟不上费忘书。全凭过往野老山中的狩猎经验和新晋进化出来的敏锐感知去搜寻对手。 二人彼此气息相近,只要在合适的距离内,相互都能感知到对方。白天里交手孟立熊能占上风,到了夜晚瞎摸窟窿眼的老魔头反而优势更大。彼此都觉得能把对方捶死,所以谁都不愿就此放弃。 这几天俩人就在这大山里兜圈,费忘书修成了尸神,几乎丧失了人性,以吞噬人心和啃噬人脑补充体力。尤其是元炁充沛的武者,对他来说更是大补之物。为了恢复修为,他盯上了朝天观里的玄天宗弟子。 孟立熊的体术修养大成,可以自由控制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他能够以自身内神去感知控制食物入口到能量转换的细节,达到精准补充气血的目的,任何粗糙的食物到了他口中,都成了可以媲美参茸首乌的大补之物。而他最想吃的,其实还是将大宗师级别的元神法相融入魔躯的老魔头。 老魔头在前面吃人,孟立熊在后面循迹追逐,这才偶遇了严思齐等人。 孟立熊出手救下严思齐,跟着这一肚子心眼的老道人来到朝天观。他心智未损,只是因为身体迫切需要,食欲驱使下才会显得有点傻气。相反的,在体悟到神道体术后,他的头脑思感要比从前更清澈敏锐,严思齐那点小心思早就落入阿熊眼中,只是看在肚皮的份儿上没做理会罢了。 那麻药对别人起作用,到了阿熊这个能够精确控制自身脏器摄入的怪物身上,便只当做多消化了几杯酒而已。酒足饭饱,也逗够了这个严思齐,便想离开朝天观。 严思齐给孟立熊下药留人不成功,这老小子竟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不惜开启朝天观内的阵法机关留人。他把孟立熊引入朝天观主殿后,立即启动了阵法。 这阵法禁制乃是当年的玄宗道祖留下的,有个名堂叫做四象风雷阵,利用朝天观主殿顶端的四圣兽法相接引风雷布置杀阵,威力着实不凡。掌控阵法的关键是一枚兽魂令,只需将兽魂令中的残魂注入四圣兽法相,大阵便会启动,遵照掌控者的意志向目标发起攻击。 这风雷法阵的主要攻击手段就是风刃和雷击。 孟立熊对阵法之道一窍不通,只觉得眼前风呼雷啸,很快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风吹在身上倒没什么感觉,那雷击的滋味却十分讨厌,麻酥酥的每一下都能造成一丝丝伤害。阿熊被困在阵中,时间稍长便野性发作焦躁起来。 严思齐这老小子一路作死,终于成功的激怒了孟立熊。 陈醉跟着严遥山等人走进朝天观,刚迈入大门就听到一声巨响,却原来是后院主殿那边一尊铜鼎砸断了主殿一根房梁,又击穿房顶,最后从空中抛落在院中,一举摧毁法阵所致。 众人闻声纷纷吃惊,连忙循声往事发地奔去。 陈醉施施然跟在后面,以他的道意修为并不需要赶到现场就能清楚的感知到发生了什么事。待发现是孟立熊这混蛋在搞事,心中不禁暗喜不已。小兔崽子不仅还活着,甚至更进化出了内神之能,算是真正迈入先天九品的神道体力境界了。 站在院门外,听着后院的动静。众人乱哄哄的呼喝声,以及孟立熊那混人竟提着个千百斤的铜鼎当武器,胡乱打砸的声音,心中不禁自鸣得意,这才叫天意,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子不便出手,却让阿熊这小子来替师父出口恶气。 孟立熊虽然愤怒,却并不失理智,他刚吃了人家一顿饱饭,没什么必要的情况下也不想伤人,所以只是大肆破坏。 只苦了严思齐在那里欲哭无泪的看着,还要约束朝天观的弟子们莫要凑近了,这怪物刀枪不入,连法阵雷击都不在乎,弟子们那点手段凑上去纯粹是送菜的。 严遥山阔步奔入院中,见此情景不由大惊失色,赶忙走到严思齐身边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这人是谁?怎么容他在咱们观中如此放肆?” “祸事了,祸事了!”严思齐眼看着法阵被摧毁,急的一脸苦相,站在那里直抖手,叹道:“山儿啊,千万莫要凑上前啊,且先由他打砸吧,待这瘟星走了,为父再与你详细分说。” 严遥山也是个机灵人,眼见孟立熊这般凶悍,连父亲这般修为都不敢上前阻挡,他有自知之明,自然更加不敢凑上去。 “父亲,这怪人是从哪来的?您不是带人去寻那魔物机缘了吗?莫非就是此人?” “非也,非也。”严思齐一边关注着孟立熊的动向,一边摇头说道:“那魔物太厉害,绝非你我父子的机缘,这人却是那魔物的死敌,为父原本是想把他请来收为己用的,没想到此人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还不通人情世故,吃饱了就要离开,为父不肯放行,动用朝天观法阵留人,却不想这怪物连风刃雷击都不惧,硬是以力破阵,这下子咱们损失太大啦。” “啊!”严遥山骇然失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担忧道:“朝天观法阵是山门道基,重中之重,三十六观缺一不可,此事一旦被里边的人知道了,你我父子怕是吃罪不起。” “所以为父才说祸事来了。”严思齐忧色更浓,道:“这才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为父也是因为损失惨重,才错走一步请了这瘟神前来,当时的情况,为父没有时间过多考虑,一下子折损了几十名弟子,还有你莫师叔也死在了那魔物之手,总得想法子给山门总坛一个交代啊,你也晓得那高大猊早就瞧为父不顺眼了。” 严遥山一听就明白了,不仅是他明白了,院子外的陈醉也听懂了。 玄天宗闹鬼,高大猊派这厮去搜寻所谓魔物,本就没安了什么好心。这严思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觉着那魔物是个机缘,所以带队欣然前往。结果招致惨痛损失,却被阿熊这小子救了一命。他想利用阿熊挡灾,避免被高大猊借口处置,却没想到阿熊只吃饭不吃他这一套。 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小醉哥想到这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第三百六十章 与小人言利 小人固然可恨,但也有可取之处。君子虽然可敬,亦有可恨之时。 做人需亲君子远小人以养正德,做事则刚好相反,很多时候小人要比君子好用多了。 如果又有正德,又达实务而能任事,则已近圣人,这样的人只会忠于内心中的大道。 严思齐父子就是典型的小人。 在玄天宗这个极其复杂的天下第一宗门里,他们凭着有限的资源混到了当下的位置,基本已经是做到了极致。 还想更上一层楼,就必须一点特殊的机缘。可惜费忘书那老魔头身化尸神,早已超脱了人性,绝非是他们的机缘。而孟立熊貌似憨鲁愚蠢,其实内藏奸诈,心里头明白的很,也不是他们能利用的。 严思齐自不量力强留孟立熊,甚至不惜耍弄手段,结果激怒了阿熊。这小子在朝天观里撒起野来,眼看着就要将好端端一座朝天观拆了。 严思齐父子两个束手无策,眼看着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时,忽然院门口一人朗声喝道:“小孽障,为师在此做客,岂容你撒野,还不立即给我住手!” 原本处在狂暴失控状态下的孟立熊听到这声音,猛然一顿,随即丢掉了手中的铜鼎,噗通跪在了当场! 严氏父子又惊又喜,连忙循声甩脸观瞧。 陈醉以五重道意施展婵儿传授的虚灵镜像,等闲人物认不出他的本相,严思齐虽然曾面对面跟小醉哥打交道,以他初临三重的微末道意修为自然认不出陈醉来。 严遥山眼见陈醉言出法随,那神怪一般的男子只是听到声音就吓的跪在当场一动不动,全没了刚才屠神灭佛的冲天气焰。心头不禁大为骇异,哎呀,这下子糟糕了!这会儿他已经笃定:此人必定是空字辈老祖无疑。 孟立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陈醉手摇拂尘,足踏罡步,朗声一笑,漫步走进院子,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非为师恰巧受邀前来做客,今日这山门古道场千年基业就要毁在你这孽障手下。”又道:“为师早就跟你说过,玄天宗乃是你师祖玄感仙尊的师门道场,虽然咱们师徒没来过这里,可也算是你我的师门根源,偏偏你小子这般糊涂,犯起混来便撒野。” 严思齐看向儿子,明知故问道:“这位道友是?” “还没来得及向父亲禀明,这位道友自称是玄感老仙尊的衣钵传人,来自宜州白马观尊讳上陈下辉是也。”严遥山小心翼翼介绍道。无论陈醉是真是假,就凭跪在那里的孟立熊,便不是他们父子能招惹的起的。所以他现在是宁信其真。 严思齐连忙呵斥道:“糊涂的东西,什么叫自称?玄感老仙尊是何等人物,山门中的尊长难道会不晓得?如此一戳即破的谎言岂能拿来蒙混?这里是玄天宗,谁敢到这里来冒充玄感老祖的衣钵传人?你竟敢对师叔祖不敬,一会儿定要严惩不怠!”说罢,又看向陈醉,躬身一礼,道:“三十二代弟子严思齐,拜见陈师叔。” 陈醉坦然受他一礼,道:“这位严师侄不必多礼。” 严思齐道:“弟子御下不严,管教不利,竟致犬子糊涂如斯,胆敢对师叔不敬,还请师叔责罚。” 这老小子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虽然明知道彼此都是在演戏,却一唱一和一念一打都一丝不苟把戏做足。 严思齐从陈醉入门及时阻止孟立熊继续破坏的一刻起,便瞧出小醉哥有意息事宁人,他以己度人,揣测陈醉的境况多半不佳,虽有空字辈身份,却没什么门路进入到宗门内部,享受他该享受的荣光和待遇。这么稍微一转念,忽然觉得眼前或许是个向上攀爬的机会。 陈醉有意给他点脸子,沉着脸走到阿熊近前,道:“野性难驯的小孽障,还不快向你师兄赔礼?” 孟立熊不晓得师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气息和口气并不难辨认。虽然不明就里,却还是遵照师父的意思对着严思齐一抱拳,道:“这位师兄,请恕小弟鲁莽了。” 陈醉也象征性的对严思齐打了个稽首,道:“乡野之人,粗鄙无礼,虽幸得玄感师尊授予大道,却奈何吾辈愚钝,不能尽悟恩师教义,初登师门,多有得罪,我这个做师长的代他向严师侄赔礼了。” 严思齐心中高兴,赶忙躬身还礼,连声说不敢当,又道:“师叔和师弟初来乍到,正是不知者不怪,方才的事出于误会,一家人不可说两家话。” 陈醉看着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的朝天观主殿,惭愧道:“愚师叔教授弟子不严,竟让这小孽障造成如此巨大破坏,若山门总坛问题,师侄不必替我们遮掩,只需向空寂师兄据实相告便可。” 严思齐道:“师叔身负玄感老仙尊衣钵道统传承,正是吾玄天宗之大道不绝,而这位师弟天赋异禀,简直魔尊转世,师叔能带着他来回归门墙,相信掌教师伯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只会甚感欣慰,必不至于怪罪。” 这老小子推卸起责任来倒是毫不客气。 陈醉心中暗笑,这么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只要你是个戚戚小人便一定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官司打到山门内部核心层去,自然晓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我师徒两个初来乍到,不熟悉山门内部情况,既然观主师侄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多了。”陈醉微微点头,又道:“既如此,就请观主师侄代我向空寂师兄此事经过。” “不忙。”严思齐道:“掌教师伯他老人家常年在福境闭关,最近又新受皇封为护国大宗师,即便是宗门内的弟子要见他老人家一面亦十分不易,还请师叔容限几日,暂时住在朝天观,待弟子安排妥当了再说。” 陈醉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这玄天宗有数十万弟子,云空寂身为掌教,朝中江湖诸事繁忙,要打交道的大人物多于过江之鲫,岂能是他严思齐说见就能见到的。更况且云老怪年过九旬,稳坐天下第一宝座多年,新晋又刚被陈师道封为护国大宗师,声望之高,江湖中已不做第二人想。这个时候想要见他一面,简直堪比破空飞升。 “那就听凭师侄安排吧。”陈醉道:“我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寻找玄感恩师,二是为到宗门源头瞻仰一番,既然要等待一时,倒是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在山门内到处走走。” 严思齐连忙道:“师叔即有此意,弟子便斗胆恳请您给犬子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让他这几日内担任您的向导。” 陈醉含笑道:“如此最好。” 严思齐道:“师叔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又与师弟久别重逢,既要歇息又要叙谈一番,若不嫌粗陋,就请移步到山居庄院休息。” ...... 夜,朝天观后山庄院。 陈醉认真的听孟立熊将发生在宜州,以及他这一路上与老魔头费忘书斗智斗勇的经过详细述说一边。 听罢多时,不由心生感慨,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费解被迫带着三千护城军远走天穹高原,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唯一的选择,却也大大延误了原本既定的东征方针。 费解曾经与朱建华两个游走于中州大陆,抵达过火龙帝国。还曾不只一次表达过对这个大帝国的担忧。翻过天穹高原,攻入火龙帝国,对他来说可算是了却一个夙愿。陈醉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私心里小醉哥其实也想看看这位青眼军师带着三千护城军兄弟能在那个世界里折腾出怎样的局面。 最大的惊喜莫过于阿熊了。 别人不理解阿熊身上的变化,陈醉却是一目了然。 阿熊天赋异禀,但是作为先天体魄者,却注定了只能走修内神,强化挖掘内部潜能来提升自我的路子。 所谓内神,其实就是天下修士们修行的元神法相。人家修行到了一定境界,能修成可以外放的元神法相,以此来接引天地元力为己所用。而先天体魄者却只能修成内神,以神照内查的神通本领来强化内部脏器,提升自我的生命机能。包括新陈代谢,内部能量转换,体力,恢复力,等等能力。 修成了内神,就具备了从量变到质变的根基,掌握了神变之道的入门钥匙。 所以尽管费忘书多年前就已经是大宗师境界,化作尸神后更有了道基,与阿熊连番恶战,却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甚至还有一两次差点反被阿熊给啃了。 陈醉与阿熊最大的不同在于他并非是天生的先天体魄者,他的内神道意是能够外放的,并且作为一个生而知之者,他的精神道意天赋独一无二。用婵儿的话说,就是足以媲美天人转生的惊才绝艳之辈。 “师父,那个叫严思齐的老小子没安好心。”阿熊道:“他引我到这里,还曾偷偷往弟子的食物中下药,后来又启动了那个厉害阵势,又是风又是雷的,若不是弟子皮糙肉厚,就几乎着了他的道儿。” “傻小子,连你都看出他心术不正,师父又岂会不知道。”陈醉道:“不过他连老牛鼻子兵解的事情都不晓得,想必在玄天宗内部也只是个不入流的人物,为师听你师娘说,这玄天宗分为内外两部,外部以玄天观为首,主理玄天宗在江湖上的一切杂务,负责一些面子活儿,内部则以玄天福境为核心,那才是他们的里子。” 又道:“为师要找的人,这个严思齐多半指望不上,不过没关系,咱爷们儿既然混进来了,就可以慢慢寻找。” “师父,那老魔头必定不肯与我善罢甘休。”阿熊提醒道:“他的黑气元神十分厉害,如果不是他忘记了许多事,身上又一直有伤,弟子恐怕也绝非其敌,老魔头一心一意想吃了弟子,不得手不会罢休,若任凭他闹下去,弟子恐怕会坏了师父的大事......”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两人之争,天人之战 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用这句话来形容现实世界的残酷性。 但在阿熊和尸神费忘书之间,这却是一个真切的事实。 费忘书念念不忘追了孟立熊上万里,就是为了吃掉阿熊。尸神有吞噬强者来强大自我的本能,而老魔头费忘书先错修人字卷强取费氏一族百年灵气,后强练天字卷,盗取费氏祖地龙庭元竜台数千年地脉灵气。他其实早已入魔,只要能提升修道根基,就算没有修成尸躯,也一样不介意吃人。 孟立熊不吃人,但他绝不介意啃了费忘书。不仅是为了师父说的进化,还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使命感。他认为在那个大坑里的时候,自己本有机会跟费忘书同归于尽的,但最终却没有那么做,才导致了宜州军事战略上的不成功。 陈醉告诉阿熊,战略上棋差一招不是因为阿熊给了费忘书取地脉化尸神的机会,而是因为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在战术细节上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低估了陈师道和费仲达所致。 以为费氏基业唾手可破,却没想到陈师道会在费忘书身上做了这么大的文章。 陈醉总结自己在这次对宜州用兵行动中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以费解为主帅。费解是一个出色的谋略家,但他不是一个出色的战略家。他与费氏有私仇,故此在指挥作战的过程中会受到个人情绪影响,很难做出最有利的选择,陈醉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决定派他为主帅进攻宜州。 对于总览全局的对弈者而言,这就是个错误。 然而陈醉并不后悔。 因为这世上有些错误是不得不犯,所以才会有明知故犯这个词。 一个人要想活的洒脱些,不妨多做几件无伤大雅又无足轻重的错事。 不犯错的人是很可怕的,比如陈师道。 按照费解的说法,山海龙图是陈师道手绘的一部奇图,里边记述了中州大陆的山河龙脉,风土人情,山精海怪,天材地宝等等内容,其中就包括了炼制尸神的秘法。这密卷如果无人传授,费忘书是怎么学会的? 还有费仲达领悟忘情天书的地字卷也是陈师道传授的。 据说当时宜州连降暴雨,大雨滂沱让元竜台下的龙脉地气发生改变,很有可能是促成费忘书炼成尸神的最重要契机。那场连天雨十分蹊跷,不禁让陈醉联想起多年前陈师道在纳兰西京城下击败狮驼一役。 如果这些推测都成立,那这个尸神可以说就是陈师道故意制造出来的。经此一役,费氏在宜州的根基虽然被摧毁,但是在弋江和越州等地还有至少九名出色的费氏子弟活着,这个家族只是失去了对朝局的左右能力。作为这个计划的执行者,这是费仲达能够接受的结果吧? 他利用尸神逼迫护城军远走天穹高原,同时还破坏了陈醉的东征计划,间接帮了伪帝赵俸炆一个大忙。 陈醉此刻的感觉有点怪,就仿佛在与陈师道对弈的过程中,自己下的是一盘象棋,行至中盘短兵相接时才发现,对面的陈师道摆下的是一盘围棋。无论是战略层面还是战术细节上,人家都跟自己不在一个层面上。 随即又想到了奉天楼上陈师道留下的那两句话。 拜天不登负剑山,求仙莫问龙首峰。 他显然已经料到自己在龙首山下的布局是冲着神国大将无上天君霍思过来的,甚至故意留言指点,问题是他为什么这么做?是另有所图?还是不屑一顾? 想到这些不禁心里头有些犯嘀咕,莫非这世上真的存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位面之子? ...... 云州,楚城。 云上之州,翘楚之城。 昔日十国时期的楚国都城,柳江与马鸣河都流经这里,州城境内的楚河是唯一连通中州两大水脉的人工河。河水半清半浊,在楚城东南端的龙门湖交汇形成清浊分明的独特格局。 这里是南陈吞并北赵十州与北赵重划疆界后的最北端的城市。 本地出产一种稀世美味,叫做龙鼋鱼。长须红鳞,肉质肥嫩柔韧,以清蒸浇汁为宜。 南陈皇后赵紫衣喜庖厨,尤其擅长烹鱼,一条龙鼋鱼炮制的色意形香登峰造极,令得南陈高祖皇帝亦不禁食指大动。 陈师道疏于政务,太子监国,他乐得清闲,甘愿当一个甩手大掌柜。这位高祖皇帝平日里几乎不在都城弋江停留,尤其喜欢阅历山水,品鉴各方美食。皇后赵紫衣和婉贤淑,不辞辛劳,陪伴高祖左右,鸾凤和鸣形影不离。 “费老转儿这次要肉疼一阵子了。”赵紫衣为高祖皇帝斟酒,亲手夹起一块鱼鳃肉递到男人唇边。 “肉疼一阵子总好过肉疼一辈子。”陈师道示意妻子坐下,目光温柔看着她,道:“费仲达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至诚守道的真儒,但是他家族那些人就差点意思,包括费忘书在内,妄人太多,宜州家底太厚,有朝一日,太子会镇不住他们。” 赵紫衣轻轻一叹,道:“子轩这孩儿怕是又要误会陛下一番苦心了。” “无妨。”陈师道摆摆手,道:“越是如此,剩下来的费氏精英子弟才会越忠心于他,费氏化整为零,失去了争霸根基,费伯远和费叔遥才会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真正彻底的依附于太子。” 赵紫衣道:“你们父子俩啊,就是不能把对彼此的好都说出来,才会有那么多误会,轩儿若是知道你这做爹爹的这般为他着想,又何必生出那么多无谓的担忧。” “他有那些担忧就对了。”陈师道摆手示意赵紫衣不必急着分辨,端起酒杯请她倒酒,又道:“帝王雄心,岂能将自己的命运甘心交付别人的一念之间?就算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也不行!” 又道:“轩儿有此胸襟雄心,朕甚感欣慰,只是他长于深宫,少经风雨苦难之磨砺,见多了尔虞我诈之奸谋,有王者雍容气度却无霸者豪雄魄力,只跟陆夫子学了帝王心术,却对泼皮无赖的市井手段毫不了解,放在太平盛世里做个守成明君绰绰有余,但在当今天下争霸的格局中就欠了点火候。” “你就是想说赵紫衣的儿子不如聂锦儿给你生的那个!”赵紫衣嘴上说着气话,手上却没闲着的给高祖皇帝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嘴边。眼色温柔,又道:“可惜人家根本没拿你当亲爹。” “又胡说八道了。”陈师道无奈苦笑,道:“轩儿不懂我的心,你我二十多年相濡与沫,我心中如何想的,你还不明白吗,我爱锦儿在先,有愧于她在后,她所受之伤,根源皆在我,那日你送她入无忧仙宫,我心里对你只有疼惜感动,这几年我为了锦儿,经常任性于江湖,幸得有你这个贤妻在家帮着轩儿把持方向,为了你,朕永远不会苛待轩儿。” “可是轩儿的确是不如那人啊!”赵紫衣叹了口气,道:“我怀轩儿的时候梦见麒麟东来,后来轩儿出生时,有宝光冲天入怀,我知道那是你为轩儿选的元神仙格,他三岁之后我请了陆先生做他的老师,悉心培养二十载,最后还传了一身修为给轩儿,可就是这么得天独厚的命格,却偏偏还是比不上锦儿姐姐生的那个长于市井江湖里的野孩子。” “不服气?” “是不甘心!”赵紫衣道:“你能改变轩儿的人间命格,难保不会对那孩儿特别照顾。” 陈师道呵呵一笑,摇头道:“我若能将世间一切尽数掌握在手中,又何苦这般苦心孤诣谋划多年?”抬头看天,又道:“这世上的事啊,唯一永恒不变的道理就是变化无常,有些变数我们能掌控,有些则不能,我虽然自负人间无敌,却非世间无敌,人间之外,三界之内,有些事和人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掌控在手。” “赵俸侾被你引到极西大陆了,除了他之外,还有那几大宗师和火教那几个身负大气运者,或许再算上一个郦凤竹。”赵紫衣道:“现在还要算上那小子了吗?” “你还漏算了天师堂的后裔。”陈师道神态肃然,道:“另外,你把这小子排的太靠后了,在我看来,他是应该排在赵俸侾前面的变数,如果他不是锦儿所生,我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便是他!” 又道:“轩儿很出色,但他的成长还跳不出我手心,所以我愿意尽一切资源去培养锻炼他,而这个炼锋城主却是这人世间少有的跳出我掌控的人物之一,这样的人物若始终不能为我所用,就算是他是锦儿生的孩子,也只能成为我的敌人。” 赵紫衣道:“宜州的事情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他的兵锋虽利,却也不能与天地争锋。” 陈师道点点头,道:“天要下雨,地要翻身,面对天地之力,人力再强大也终有穷尽时,护城军还远没有强大到无敌的地步,北赵的气数未尽,魏无极和赵俸炆就是两只耗气的鹤神,所以要留下他们再消耗几年,若是让他们早早被那小子的东征军给灭了,这天下格局发展还要再生变数,现在纳兰西京那边已生变数,北赵这边更不容有失。” 赵紫衣定定看着陈师道,忽然摇摇头,道:“说实话,跟你生活了这么久,多数时候我以为我是了解你的,可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看到的只是沧海一粟,这些年你究竟在图谋什么?是白云之下大地之上的无上皇权?还是企及天穹之上的神通大道?又或者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你其实也只是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寻找什么?” “无论我想要什么,你肯定是其中一部分。”陈师道难得深情的说道:“采菊秋色里,持壶坐西楼,谁晓画眉趣,梓童复稚童。”说着,伸手将赵紫衣拉入怀中,又道:“若是能与你和锦儿一起,三个人这般享尽人间风流,这天下不争也罢。” 赵紫衣羞的桃色染腮,虽然老夫老妻多年,却还是吃不消陈师道这风流手段,低头道:“这造化真会弄人,我赵紫衣曾经何等心高气傲,廉耻节烈,却偏偏让我遇上你这缠人的魔头,几十岁的人了还这般老不羞。” 陈师道哈哈笑道:“闺房之乐,乐不思道,连我那位便宜师父九十岁的人都还放不下其中之乐,我们还早呢。” 赵紫衣道:“说起云空寂,我倒想起一些事,你这么厚待玄天宗,可谓荣宠至极,人家却好像并不怎么领你的情呢。” “不是不领情,而是师父他老人家还想跟我争个短长。”陈师道将妻子打横抱在怀中,道:“老头子守着那个无上天君近三十年,瞒天过海,盗天窃道,总算是小有成就,终于成功将修为压制到宗师之下,大约自觉得对得起那天下第一四个字了,便想再跟我较量一番,可惜我现在却没什么心情与他再论高。” 赵紫衣被他弄得性情勃发,通身散发特殊香气,如六月丁香。不胜其羞道:“赵俸侾也不知道在极西大陆做了什么,令得那罗刹军的主帅都被换掉了,那些西人不想着怎么跟西进的叶斩大军作战,却万里迢迢的派人来见你,那个白胡子老头使节虽然派头很大,但也并非不懂礼数的野蛮人,你到底见还是不见,总该给人一句痛快话吧。” “好你个坏了良心的小娘子,又背着为夫偷偷收受人家的礼物了。”陈师道笑着说道:“那老小子的身份不简单,但还不够资格由我来接待他,让他去弋江见轩儿吧,最多费老转儿出面接洽一下,他们是被赵俸侾逼来的,眼看老巢根基都要动摇了,还想在我面前摆臭架子?” “对方是大光明神教的教皇,在极西大陆的身份大约等同于云空寂大国师,是不是请云空寂接待一下更合适?” “此言甚是!”陈师道点点头,笑道:“就依爱妻的意思。” 赵紫衣道:“这个光明教皇的本事不小,既然不远三十万里路主动来寻求联手,必定是有诚意的,倒不妨许他些空头好处,如能引入朝廷,或者能与玄天宗形成制衡?” “真有那么大本事,也不至于被赵俸侾欺负的大老远跑来找咱们寻求结盟。”陈师道不在意的:“这个事我就不出头了,让太子和费老转儿跟他接洽,可以许他些名分地位,但要在云空寂之下,然后再派到玄天宗去,那里最近会有一场大热闹,甭管是魔是神,有什么神通本领都先亮一亮......” 第三百六十二章 聚风云 如不出所料,玄天宗很快就会乱起来。 平静的玄天宗像一个严谨的巨人,不露丝毫破绽。 这庞大宗门一旦乱起来就必然会非常乱。 孟立熊不知道陈醉出卖郦凤竹的事,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师父为什么这么笃定玄天宗会生内乱。 朝天观的山门外有一小片平地,严思齐这厮附庸风雅命人修了一座晚来亭。 傍晚时分,坐在亭子里,听山风送樵歌入耳,看闲云飘过遮挡半片夕阳,着实是一种雅趣。 砍柴的樵夫背着一小捆柴火驻足在山脚下,抬头往亭子里望过来,半天上的闲云刚好将整片夕阳挡住。 夜幕悄然扯下。 只听那樵夫唱道:“高洁英豪遁世无闷;咏郑公风傲睨物表;画然长啸振衣仞岗;斧斤入林拉渔话酌;乐道以书啸声谷答;远栖云峤寿倚松龄......豁然长笑,清声劈破。” 唱至此处,云端有女子声音与之相合:“相与盘桓於苍松翠竹之间,徜徉於层峦叠谷之内,友麋鹿,侣木石,遁世逍遥,餐风饮露,视夫名利,若浮云尘芥耳;所谓乐乎樵而忘乎樵者......” 其中音律潇洒脱尘,有振衣千仞之态,苍松古柏之韵,娴雅和静之声,不愧至诚养心之曲。 陈醉听来触耳赏心。 “你去山门守着,不要让朝天观里的人出来打扰。”陈醉悄然吩咐道。 孟立熊没动地方,沉声道:“这两个人很厉害,他们的阵势更厉害。” “你小子还真是成精了。”陈醉笑骂道:“你这憨货,师父若是不成,难道你就行了?” “有事弟子挡着,师父先走!”阿熊斩钉截铁说道:“炼锋城可以没有阿熊,不能没有师父。” “傻小子,咱们都得好好活着。”陈醉清楚的察觉到某种能量结界在向自己迫近,笑道:“放心去吧,他们是有事相求,没什么恶意的。” 孟立熊不敢抗命,纵然心有不愿仍领命去了山门。 樵夫提着柴刀走了上来。 “你那朋友挡了我的阳光。”陈醉眯眼看着他,道:“我喜欢阳光。” “她不是我朋友。”樵夫穿了一件粗布衣,戴着大斗笠,手里提着一柄极其普通的柴刀,寻常人只看外表,会觉得平凡无奇,道:“阳光有什么好喜欢的?” “因为它公平,永远普照所有人,不会因为我是个凡人就区别对待。”陈醉感应到阵势结界已经将自己笼罩,对方的气机也在隐约锁定自己,只做浑然不觉,语气平淡说道。 “你觉得自己算是个凡人?”樵夫目光如剑,盯着陈醉的眼睛说道。 “这一点毋庸置疑。”陈醉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说道。 “我不喜欢凡人,因为凡人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出了问题还喜欢推卸责任。”樵夫收回注视,有些愤世嫉俗道:“凡人总是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会盲目贪婪惹出祸端来,自己解决不了就会求神拜佛,神佛不能满足心愿时还会立即翻脸,这种蠢物只会怨天尤人,真是死不足惜。” “也并非所有凡人都喜欢给别人找麻烦。”陈醉笑嘻嘻看着他,道:“我的习惯是求神不如求己。” 樵夫目光如剑一般锋锐刺目,寒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就不想问问我是谁?为什么而来?” 二人之间的气氛陡然转寒,樵夫身上散发出强大剑意,宛如凛冽寒风冲刷着陈醉的意志。 陈醉从容面对他的剑意元神的威压,淡定摇头,道:“我又不想求你什么,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听你们为什么而来,你们用这种方式来见我,注定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想要的答案。” “你应该瞧得出我们不是凡人。”樵夫见精神威压不能奏效,索性收了神通,道:“你就不想交两个天人朋友?” “不想!”陈醉干脆果断回答道:“我不喜欢天人,因为我认识的天人多半都自命不凡,其实只是貌似不凡而已,骨子里头俗气的很,没什么了不起的。” 樵夫有些尴尬,剑眉微竖,不悦道:“陈城主,你看来对天人有些误解。” 陈醉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樵夫郑重点点头,手握紧了柴刀,道:“你没有听过天威难测凛然不可侵犯吗?” “我只知道近在咫尺,人能胜天。”陈醉笑道:“你们是来求人的,就该有求人的觉悟,似这种封天锁地的行径只会让你们自己尴尬。” “你果然不是凡人。”樵夫盯着陈醉,忽然咧嘴笑了笑,道:“你是个妙人,难怪小阁主会对你有兴趣。” “你的时间不多了。”陈醉看一眼天空,道:“这里虽然不算玄天宗九峰圣境的核心区域,但如果你们在这里跟云空寂开战,外山门的大阵一旦启动也够你们喝一壶的。” 樵夫也抬头看了一眼天,道:“她还能遮挡一时,这段时间足够了。” “那就别废话了。”陈醉道:“就用这点时间,让我领教一下你们天人的高招。” 樵夫没有动,手里的柴刀发出嗡的一声,然后碎成了无数片,那些碎片自动浮起组合成了一柄剑的样子。 “这种程度的飞剑不会比魏无极强上多少。”陈醉淡定道:“你还是拿出些真本事说话吧。” 哗啦一声,飞剑碎片落在地上。 樵夫收了剑诀,道:“就算你真的只是个凡人,也是个够资格跟本座成为朋友的凡人。”说罢,躬身一礼,道:“在下葬剑山宫剑鸣,请教炼锋城主几个问题。” 这人身上剑意傲然凌空,道意修为无限接近五重,果然不愧是跟叶斩齐名的人物。 陈醉点点头,道:“原来宫山主也是八大天人之一。”又道:“葬剑山是火教分支,山主怎么会?”欲言又止。 宫剑鸣道:“我火教圣人大炎帝本就是神国道君天尊之一,与神皇和道君一起享受神国神主位供奉,本座奉命转世人间,又何足为奇?” 陈醉会意的点点头,天人也是人,而这世上最难了解的就是人心和人性。火教内部矛盾重重,也有一座小江湖。宫剑鸣跟叶斩不在同一立场的确不足为奇。 “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吧,山主有什么要问陈某的请尽管问。” “小阁主最后失踪前,可曾与陈城主结伴同游龙首山?” “确有此事。”陈醉坦诚道:“在山下十五里镇上我们遇到了护教军,对方是冲我来的,郦小姐主动离开了。” 宫剑鸣摆手打断道:“陈城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陈醉当然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又想问什么,道:“我能回答的只有这么多。” 宫剑鸣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 他深知郦凤竹虽然年少任性,但并非鲁莽无知的娇娇女,又有成药师这样的老成持重之人随扈左右,按理说不应该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第一她不该走进龙首山方圆三百里范围内;第二她就算来了,也应该晓得这里是十万妖国的封印之地,神国势力影响不到的区域;第三成药师和小阁主都有快速逃离的自保手段,除非对方得到确切情报,由云空寂这个级数的人物提前封天锁地堵死了他们逃走的路线,否则断然不至于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怀疑是陈醉为了某种原因把郦凤竹引到这里的,并且顺便把小阁主出卖给了玄天宗。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找上门来询问真相。但陈醉的强硬和实力超出了他们的预估,让他们不得不对原计划做出修改。 “陈城主,请问你可知道小阁主现在何处?”宫剑鸣决定暂时放弃追究真相,当下最重要者莫过于先找到郦凤竹。 “我也在找。”陈醉往身后绵绵大山看过去,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宫剑鸣道:“陈城主出口成诗,文采斐然令人佩服,希望你没有欺骗我们。” “你们既然找到了这里,想必是有些特殊手段可以感知到郦小姐的气息吧?”陈醉道:“她在什么地方,还需要再找我确认吗?” “事关重大,我们也需谨慎从事!”宫剑鸣道:“而且山中有阵法,可以遮蔽阁主身上异宝气息,我们只能确定小阁主最后出现的区域,不过既然城主据实相告,我们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陈醉问道:“你们来了几个人?”又道:“这里是玄天宗,光是山门阵法就够喝一壶了,来的力量少了怕是不够。” 宫剑鸣嘿嘿冷笑,道:“陈城主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陈醉道:“我也在谋划救人,自然是希望力量越大越好。” 话音刚落,忽感到心弦一紧,猛然侧身抬头看过去,只见一道黑气冲天,从山谷中射出,直取那团云霞! 宫剑鸣稍慢一瞬看过去,顿时叫道:“不好!”手掐剑诀,地上的零散的柴刀碎片立即组合成剑,电射而走,直奔那团黑气飞去。他转脸看向陈醉,怒道:“邪魔外道!竟敢瞒天过海,暗下毒手!” 黑气滚滚,简直遮天蔽日,一下子就将云霞裹住。飞剑刺入,里边传出一声闷哼。随即又亮起一道刀光,好不耀目! 陈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好厉害的刀意,竟似不在天刀之下!” 话音刚落,就见黑气突然剧烈翻滚,接着一个光头缁衣的女人扯着几缕云霞从中倒翻着被抛出...... 第三百六十三章 尸神天龙地妖和天剑 天,裂开了! 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分成了两边。 一边黑云滚滚,一边云霞满天。 光头缁衣的女尼立在空中,手中握着一柄碧绿小刀,背后是漫天云霞汇聚逐渐凝成一尊巨大元神法相。 陈醉看的真切,她的元神法相竟是一尊人首龙身的天龙神物。 这女尼姑不愧是佛宗出身的天人转生人物,元神法相正是佛宗护法神之一。 天龙又叫做大威天龙,在佛宗六部护法神中排在之二,仅逊色于孔雀大明王法尊。陈醉向婵儿请教古佛宗历史的时候曾听婵儿讲,释迦古佛寂灭时,神化轮回道,身化舍利子九千九百九十九,神王敛舍利,用金作斗量,得八斛四斗,诸国王、天龙、神王,各得少许。天龙从此成为秉承佛宗意志的神物之一。 她的对手也不简单。 黑气重重叠叠,聚拢变幻,忽而是个巨人,忽而好像一座大山,最终却凝聚成一尊黑色九层浮屠。 在那巨大浮屠法相下立着的是一个全身散发出黑色气息的高大男子,长发逆空而立,双眸处只剩下两个窟窿,穿了一件破烂玄天宗法袍,衣不蔽体,暴露出来的部位有金色纹理。正与阿熊说的老怪物费忘书的形象符合。不同之处是这老怪物身上多穿了一件衣服。 陈醉敏锐的意识到,这个细节上的变化说明老怪物已经觉醒了一些人性,有了羞耻心,不再只是一个全凭本能去杀戮吞噬的魔怪。 女尼看到浮屠法相后也吃了一惊,厉声喝问道:“孽畜,谁传你的凝聚浮屠法相之法?” 大威天龙诞生于佛宗法界,天性残暴易怒,代表了佛宗成佛证道时剥离的人性七念中的嗔念。佛宗爱其如子女,为保护大威天龙,专设九级浮屠为结界镇压收纳。故此这九级浮屠法相正是大威天龙法相的克星。 费忘书身化尸神,他的元神法相原本只是个黑气凝聚的巨人,只有吞噬杀戮的本能。但现在,他不但学会了穿衣,还懂得了凝聚九级浮屠法相的秘法。这样的变化,不仅出乎了陈醉的意料,更让女尼大吃了一惊。 卖相极差的费忘书浮空而立在那里,不言不语,却缓缓抬起黑气萦绕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巨大浮屠法相也跟着浮起,亮出底部由黑气盘绕绘成的六芒星法阵图形。 黑光亮起,九级浮屠黑气冲天,底部瞬间形成个极大旋涡,对着大威天龙法相笼罩下来。 女尼手中碧绿小刀同时绽放豪光,碧绿的刀光刹那飚出,对准了没有法相护身的费忘书的本体。 陈醉无限艳羡的看着,这俩人都是大宗师级别的强者,女尼虽然没有大宗师的境界,却有五重道意,她的元神法相能够动用的天地元力绝对强过了小宗师级别的人物。 大威天龙法相绽放出强烈光芒,其中蕴含了恐怖的温度和巨大冲击力。光芒刺目,凡人直视会立即被刺瞎双眼。陈醉以道意五重境界观察,仍感到眼眸胀痛。而且那强光中含有大量的细微物质,有着极强的穿透力。被这光中粒子照射到部位的细胞立即出现干涸枯萎甚至死亡的情况。 她的法相神通竟是光辐射? 陈醉压下心头惊讶,暗中调动气血去驱逐那些粒子,平复被照射部位上的坏死伤患。表面依然不动声色站在那里。 宫剑鸣就在陈醉身旁,面对女尼的法相神通,他已经亮出天剑法相,无穷剑罡团团围绕在他周围将那些光束反弹。他下意识的看了陈醉一眼,原本是想看看这个战胜狮驼的法相神通的先天体魄者要怎么对抗女尼的神通,却没料到陈醉应对的竟如此轻松。至少从表面看,他根本不在乎女尼的法相神通。 “山主不用上去帮忙吗?”陈醉感觉到他的目光,转脸对着宫剑鸣一笑问道。 宫剑鸣摇头表示否定,道:“她是那种不喜欢任何人相助的人。”又道:“宫某也不是喜欢与人联手的人。” 黑气凝聚的九级浮屠镇压着大威天龙,却被大威天龙绽放出的强光抵住。而女尼手中的碧绿小刀射出的道意光芒直刺费忘书的心脏,费忘书双手一合,涌出无数黑气挡住了这一刺。 局面十分焦灼。 陈醉摇头叹气,道:“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肯定要惊动玄天宗九峰圣境中的大人物了。” 宫剑鸣不为所动道:“该面对的始终要去面对。” 陈醉惊讶问道:“这么说,你们就打算这么明刀明枪的跟玄天宗开战了?” 宫剑鸣负手而立,人已经浮空而起,足踏飞剑遥遥升空,曼声道:“陈城主出道以来,向以奇谋诡诈着称,却忘记了这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奇谋诡计都不过是旁枝末节!” 嗡的一声! 空间结界震动,忽然空中出现一双大手,左右一分仿佛撕开了什么,紧接着一个白衣道者凌空而降,哈哈笑道:“尊客临门,玄天宗有失远迎,还请各位老友恕罪恕罪!” “白老妖,谁是你的老友?”宫剑鸣寒声说道:“本座不是来找你的,云掌教何在?” 剑光一闪,叮的一声,飞剑与白衣道者祭出的一枚白钢镯子撞在一处。 白衣道者收回钢镯,呵呵笑道:“宫山主,你何必这么大火气,白云子脱妖籍化形成人已历一甲子春秋,你我本是同龄人,大家修为相当,结交非一日,贫道以礼相待,你又何苦这般出口伤人,自降身份?” “地妖就是地妖!”宫剑鸣冷喝道:“天人便是天人,凭你们这些不见天日的鼠辈妖孽,也配与我等天人平等?” “哎!”白云子叹了口气,道:“大天师他老人家说的对极了,你们这些所谓天人只有被巴掌打在脸上时,才会放下这令人生厌的臭架子,学会好好说话的道理。” 飞剑呼啸而至,钢镯再次祭出。与此同时,白云子一甩宽大的袖子,放出两团浓烈白雾扑向了宫剑鸣。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宫剑鸣冷然低喝:“万剑归宗!” 天剑法相发出铮然一声剑鸣,一瞬间万剑齐发,无数道剑意刺向白云子。 陈醉眯眼看着,感知着剑芒的锋锐和力道,心中有些鄙夷,这宫剑鸣好大的名头,他这天剑法相的神通却不怎么样,这法剑的威力有限,剑意对自己这个五重道意者更不会造成困扰。 浓烈的白雾仿佛有灵之物,随着白云子宽大的袖子滚滚而动,万剑袭来,白云子舞动袖子形成了一面法盾,白雾腾腾中,袖子旋转不停,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宫剑鸣的万剑归宗竟不能攻入。 天剑法相的剑意更浓,宫剑鸣丝毫没有气馁之意,反而扬起手来,隔空操纵天剑法相,万剑归宗不停,同时巨大的天剑也在他的操纵下对着白云子压了上去! “啊哟不妙!”白云子怪叫一声好厉害,突然收回了钢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他整个人突然收缩,向着钢镯中心的空处集中,眨眼的功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那钢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宫剑鸣冷然一笑,收回天剑法相,刚要探身去拾那钢镯,忽然间白雾大作,从那钢镯中心滚滚涌出,兜头将他笼罩在其中。白云子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甩着将宫剑鸣整个人兜住的大袖子,发出得意怪笑,叫道:“任你强如神,也要吃几口老妖我的仙屁,打不过你,还臭不死你吗?” 陈醉目睹整个过程,料想今日之战只会愈演愈烈,这个时候参与进去殊为不智,便想要悄悄退开来。正这时,那白云子忽然望了过来,道:“请问尊驾又是哪位?何故不告而别?” “在下是老那个谁收的徒弟小那个谁。”陈醉含糊其辞道:“那个谁谁谁,我不问你是谁,你也别问我是谁,你们打你们的,我热闹也不瞧了,这便告辞了!”说罢,转身冲向结界边缘,挥手一拳,轻松破开了天人施法布置的结界。 白云子正要追击,忽然袖子里剑芒大作,宽大的袖子被剑气破开,白雾滚滚而出,天剑法相冲天而出! 与此同时,宫剑鸣也一骨碌身从他的袖子里十分狼狈的滚出来,面红耳赤,唇角挂着恶心的绿水,因为窒息涨的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刚要开口说话,却哇的一大口吐了出来。 葬剑山主怒不可遏,天剑大展神威,释放出万道剑芒将白云子团团困住。 陈醉破开结界,冲出晚来亭,再回头一看,身后只有一座凉亭,什么天人地妖尸神女尼,全都看不到了。他以道意体察,忽然觉察到左手边山谷中天地元力滚滚而动,空间剧烈震荡,山谷地脉绽放目不可见之地气奇光,那些剑芒光芒仿佛正被压制在山谷里某个神秘空间内。 阿熊探头探脑的凑过来,问道:“师父,您去哪里了?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又忽然冒出来了?” 陈醉有些恍然,过一会儿回过神来,道:“师父稀里糊涂的被人家用空间法阵困住了,又稀里糊涂的打出来了。”说罢,拉着阿熊便走,边走边道:“快跟师父找严思齐去,这山里头有好戏上演,咱爷们儿的机会来啦。” 第三百六十四章 又来一个猛人 真正的贪婪绝不是见到好处就不顾一切的往上扑,而应该是在貌似唾手可得的好处面前,依然能保持理性睿智的判断。 二者区别极大,前者是饥不择食的蠢物,后者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老饕。 蠢物看到好处就往上扑,遭遇危险时又会立即慌不择路抱头鼠窜。而老饕则是看准了目标,预估到风险,一旦动了贪念就算遇到了风险,也还会竭尽自己的智力和体力去争取达成。 整个龙首山方圆三百里区域的上空,风云际会,彤云汇聚形成了一片独特的红色天幕,如此异常天象下,傻子都知道玄天宗有大事将要发生了。 严思齐父子当然不是傻子,非但不傻,相反还很聪明。 陈醉带着孟立熊回到朝天观,这爷俩正准备赶往九峰圣境。 严思齐之前曾向山门总坛禀报过天机楼要针对玄天宗有大行动的消息,到了高大猊那里被扣下了。但高大猊却把火貔貅汇报的关于郦凤竹的消息上报给了九峰圣境。 龙首山玄天宗分作内外三层区域,外山三十六观属于第一层,九峰圣境则为第二层,最核心的则是玄天福境。 严思齐身为三十六观的小观主之一,没有直接进入到九峰圣境的权力,但是可以通过向守山者申请,获准后便可以进入。山门遇袭,让他看到了一个扳倒高大猊取而代之的机会,所以才要急火火的赶奔九峰圣境。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玄天宗在思字辈上最出色的门徒无疑是陈师道,魏无极次之,这俩人也都是云空寂亲传的弟子。名义上三十六观主都是云空寂的弟子,实际上却都各有师承。 这些弟子之间相互明争暗斗拉帮结派,争破头就是为了一个进入到九峰圣境的机会。 进入了九峰圣境,就意味着成为玄天宗的核心战力,有机会接触到玄天宗最核心的机密,更多的福境密宝和更高端的宗门心法。就好像同代的八卦术士张鸿钧那样,去掉名号中那个为了避讳高祖皇帝师字的思,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还可以开辟洞府,从此自成一家,自由发展自己的江湖势力,不受外山总坛约束。 陈醉来见严思齐的时候,这家伙正打算去九峰圣境举报高大猊。 三十六观主当中,朝天观只排在玄天观后面,他也是高大猊之外,唯一修为接近超品移山巅峰的一个。 “严师侄,你这是做什么去?”陈醉见面劈头就问道。 严思齐道:“师叔莫非看不到吗?天象有变,强敌来袭,山门九品以上弟子都必须赶奔九峰圣境外围的法阵协助护卫,弟子要去九峰圣境拱卫,顺便汇报一个重大消息。” 陈醉道:“我有更重大的消息告诉你,天机楼八大天人进攻山门是为了营救阁主郦凤竹。” “恩师亲自出手将天机楼主和成药师请入山门的事弟子早已知晓。”严思齐道:“天机楼八大天人的消息只是传说,多年来连身份都不能确定,未必就是真的吧。” “已经确定了一个,就是葬剑山主宫剑鸣。”陈醉道:“八大天人的身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山门里的人还不知道郦凤竹身上有个大秘密,关乎着山门存亡大计,空寂师兄把她请入山门其实是中了敌人的奸计。” 严思齐面色一变,忙问:“师叔是怎么知道的?” 陈醉道:“我刚才也在对方阵法结界中,偶然听到宫剑鸣与其他天人对话得知的。”又道:“严师侄,你相信我,立大功的机会来了,只要你把这个消息带给空寂师兄,破解了敌人的奸谋......” “弟子人微言轻,当此危局下,只怕师尊根本无暇接见。”严思齐抢白道:“除非师叔亲自与弟子一起去九峰圣境,以您三十一代空字辈的身份,守山者必定不敢怠慢。” 陈醉正中下怀,点头称好,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行动。” 四人立即动身。 严思齐出于谨慎和好奇,问道:“师叔可听到那郦凤竹身上有什么异宝是能威胁到我玄天宗山门的?” 陈醉早有腹稿,一板一眼道:“玄天宗曾幽闭天人挑战天威,天机楼那些天人对此早怀恨在心,一直将玄天宗视作眼中钉,这次南陈北征占了北赵十州之地,又加封玄天宗为护国神教,等于是又在他们心头上捅了一刀,所以郦凤竹那小裱子就按捺不住想给咱们玄天宗一个教训,她准备了一件道宝级别的法宝叫翻山印......” 刚说到这里,忽然远空传来轰隆巨响,紧接着山河震荡,仿佛要天崩地裂一般。 外山三十六观的法阵同时开启,彤云压的更低了,却被法阵力量抵挡住。 西北方的半空中出现一只巨灵大手法相,翻手之间,大地上无数草木被吸引腾空飞起。大手握拳,砸在法阵结界上,伴着轰然巨响,彤云压的更低。山河巨震,摇晃的人几乎站不稳。 陈醉下意识的停下来,抬头看着,心神道意深深为之震撼。 “绝对是大宗师到了!”严思齐骇然说道。 彤云密布,遮天蔽日。等闲人物根本看不到那后面有什么。陈醉以心神目力透过浓密的彤云,看到了龙首山脚下,山门外立着一个略显佝偻,中等身材的身影。心中一动,还真让严思齐这老小子说对了。原来是这人到了。此人一来,云空寂不出头,只怕这山中无人能挡。 光影氤氲晃动,结界在巨大压力下终于出现一丝缝隙,就在这时候,一股黑气猛然从山谷中腾空而起,巨大的黑色九层浮屠法相迅速凝聚,硬是撞上了那只撕裂结界的拳头。 只是这么阻了一阻,刹那间三十六观组成的山河大阵绽放地气光辉,正迅速修补结界裂口。 “九层浮屠法相?”严思齐大惊失色,道:“莫非是浮屠祖师他老人家复生?” 天人交战,果然异彩纷呈。 陈醉看到的要比严思齐之流真切多了,心中更有无限艳羡,他吗的,看来老子的武器系统还得再升级啊。这帮鳖孙动不动就法天相地放大招,这大宗师级别的战斗实在是太恐怖了。 黑气浮屠在结界上方滚动,一个披头散发通体金纹的怪人浮空而起,大声喝道:“后辈乾坤啸,可敢与宜州费忘书一战?”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人砸门,狰狞迎客 全乱了,玄天宗所在的龙首山地区被法阵结界笼罩,方圆三百里的法阵天罩里,天机楼忽然尽起精英攻打玄天宗。 这一仗突然爆发,一上来就打的激情四射。 陈醉作为把郦凤竹带到这里,又把她出卖给玄天宗的始作俑者,此时此刻正在玄天宗的九峰圣境入口处,以旁观者的心态怀揣幸灾乐祸之心瞧热闹。 此战带给小醉哥的震撼着实巨大。 八大天人已经现身三个,如果成药师也是其中之一,那就是四个了。里应外合,这个阵容绝对够玄天宗喝一壶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玄天宗也没怂,云空寂还按兵不动,一个跟着孟立熊跑到龙首山的费忘书加上一个地妖白云子就挡住了宫剑鸣和拥有大威天龙法相的女尼。费老魔甚至还以九级浮屠法相挡住了夜魔城主乾坤啸对龙首山法阵结界的破坏。 乾坤啸来了,那个女尼有五重道意,毫无疑问也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这种压力下,玄天宗暗藏的底蕴再怎么深厚也很难扛住,时机到了云空寂出手是必然的。 现在的陈醉已经不是当初被云玄感耍弄于股掌间,对这个世界的强者能力完全没有概念,只一门心思想要七品飞天的少年郎。他有通常情况下必能成就大宗师境界的五重道意修为,在精神领域里,他已经是这个世界里的巨人。遗憾的是他的身体里没有掌控天地元力的通道。 他不能用那些天地元力让自己轻盈飞天,也不能施展那些元力去攻击或者防御。但所有那些各种属性的天地元力在陈醉眼中都不是什么秘密。 那些被称作天人的强者,甚至包括已经被神化,拥有上万年生命历程的圣者,尽管高高于云端之上,却也依然是人。比起寻常人来,他们的元神强大,等同于第二条生命,甚至要比身魄本命更强大无数倍。 他们法天相地,琢磨钻研天道演化,在这个过程中创造了许多凡人难以理解的玄妙事物,琼浆玉液,仙丹灵药都是基于对天道的认知创造出来的,还有那些法宝神功也都是如此。 可无论怎样,陈醉已经知道,不管这些神仙有多强大,也都还是生命进化过程中的一个环节。 能生便能死,古往今来,陨灭消亡的强者只比还活着的更多不知多少倍。 适者生存,无论是神还是魔,选择怎样的进化之道,只有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陈醉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在炎都时,他曾一度迷茫无助,面对外公聂横舟留下的玄水精英,他只有一腔倔强却毫无办法,那时候的他一度认为先天体魄者永远也不可能突破先天桎梏,面对这世界里的修士强者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与之抗衡。直到他在巨大压力和无尽磨难的压迫下,道意修为突破到第五重,心中的迷茫才豁然开朗。 十丈之内人尽敌国事件后,他找到了与这个世界中的强者竞逐的手段。而在面对那个风生妖僧时,他又找到了属于先天体魄者的大道。从那时起,陈醉心中彻底将不能修习真元这件事放下了。 狮驼挑战他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与拥有这个世界的强者们抗衡的方式。 修内神以不断强化自身体魄,争夺资源来提升本源天赋。继续修炼大梦心经和九炼心诀,提升外神道意的修为,哪怕是不能用之结合天地真元修成元神法身也无所谓。 内外兼修的基础上,还要通过梦中人生所得的见闻阅历,继续在这个世界里发明创造那些超越时代的武器。 道可道,非常道。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科学之道,也可以成为进化之道。 格物致知,钻研物理之学,其实也是在体悟天地演化之道,查万物之始源。 火可以克水,干冰可以克火。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任何一种元素物质都不是绝对无敌的存在。经过与狮驼的法天相地神通之间的一场较量,陈醉已经晓得,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式,先天体魄的凡人也可以屠神灭佛。 结界上方的大战正愈演愈烈,就在黑气浮屠暂时阻挠住乾坤啸的攻击时,九级浮屠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龙吟,在乾坤啸拳头的巨大压力下,九级浮屠法相底部法阵被破开,那条大威天龙法相从里边冲了出来,女尼站在龙首位置,手持绿色短刃,挥出无穷刀意向着费忘书的本体猛攻。 这尸神费忘书不知受了什么高人的点化,不但领悟了浮屠法相的奥义,甚至还恢复了灵性智慧。以法相抗拒乾坤啸,以本体恶战大宗师级别的女尼,以一敌二,竟暂时扛住了。 陈醉心中有些疑问暂时想不通,费忘书只是追着阿熊来到这里的,按理说不应该存在是某个人故意安排来到这里,然后点化他证道,帮助守护玄天宗的可能性。但陈师道的确是在三个月之前就预见到了自己会来玄天宗找麻烦。他设计了宜州的局,但那是有迹可循可见因果的。 而玄天宗这场乱子,完全是自己设计推动的,甚至在到达龙首山之前,连郦凤竹都不晓得。难道南陈高祖皇帝还能未卜先知预测到自己的计划,然后顺水推舟,借机对付天机楼,或者削弱玄天宗的底蕴实力? 应该不会。尽管陈醉已经对南陈高祖神鬼莫测之机有了切身体会,却仍不相信他能突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性灵天堑,直接了解到自己内心的打算,如果事实如此,那还跟他斗个屁。 更大的可能是玄天宗针对天机楼的进攻是早有预案的,所以山门法阵才会反应这么迅速。 而费忘书只是临时增加的一个变数,很可能是玄天宗的某个强者发现了尸神,又恰巧此人习练过唤醒尸神本源人性的秘术,于是便施法将他唤醒,还传了他将元神祭炼演化成九级浮屠的秘法。 陈醉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能确定。那个人是知道自己要来玄天宗的,他会不会已经把自己来到这里的消息告诉了玄天宗?陈醉甚至怀疑,点化尸神的那个人就是陈师道。这尸神就是他暗中引导费忘书修成的,所以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当严思齐将陈辉这个空字辈师叔的身份汇报给守山者的时候,陈醉心中是有点担心的。 玄天宗的守山者不是人,而是脱了妖籍的得道地妖,实力未必多强大,但有些特殊天赋手段却是人族不能比的。结合玄天宗的护山法阵,甚至能够发挥出不可思议的战斗力。 严思齐选择了就近的九峰圣境入口,引领着陈醉师徒来到山门法阵的入口。负责看守这里的是两个体态肥硕绝伦的大汉。兄弟二人,兄叫做狰,弟叫做狞。哥俩一般模样,相貌极其丑陋可怖,浑身还散发着难闻的臭气。 二人听严思齐说明来意后,并未向往日一般详尽盘查一番,却一起转动脖子,亮出脑后另一张和善笑脸来,叫做狰的兄长说道:“空寂老祖已知陈师叔祖到了。”狞跟着说道:“故此传下法牒,只要陈师叔祖在山门现身,便立即请入福境!” 第三百六十六章 和天下 地妖一族的狰狞兄弟两个生的面貌狰狞,一转头的功夫却换成了两张和善的笑脸,原来这俩妖人都有两张脸孔。一面凶恶狰狞,一面和善。 和善面孔的狰狞兄弟以云空寂的名义邀请陈醉直接进入到玄天福境去。 陈醉本来是想浑水摸鱼的,却万万没想到云空寂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小醉哥是先天体魄,一举一动不会牵动天地元力,又有五重道意施展虚灵镜像之法遮蔽,按理说不太可能被玄天宗的强者感知到。除非有人出卖了他。 进去?还是立即翻脸逃走? 陈醉心念电转,不能翻脸逃走,那样的话就前功尽弃了。他尽量保持冷静,暗自思忖:有人出卖了自己,所以云空寂才会知道自己来了玄天宗。但是云空寂并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动向。 假设此人是陈师道,他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能力,那他就应该晓得自己的动向。 很显然,事实并非如此。 云空寂只知道自己来了,其他并不了解。 陈师道没有那么神奇,这个人也不是陈师道,那就只能是某个含冤被捉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小婊砸了。 她已经猜到了是被谁出卖的,也大概了解了小醉哥的计划。当下八大天人来攻打玄天宗就是为了她,如果自己是云空寂,大概也会想到围绕她来做些文章。她出卖小醉哥,多半是为了把水搅浑。 到目前为止,云空寂还没有出手。玄天宗方面只弄了一个莫名恢复神智的费忘书出来迎敌,似乎有些不符合常理。陈醉隐隐觉得玄天宗的表现过于克制了。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他们还只是利用山门法阵采取被动防御的态势,似乎云空寂并不想跟天机楼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 到底是云空寂怯战了?还是他此时此刻正在尝试跟郦凤竹那小婊砸达成某种协议? 这个时候拔腿逃走,不但会前功尽弃,指不定还会让玄天宗的矛头对准自己了。 陈醉心中分析权衡了一番后,终于决定跟着狰狞二妖走进玄天福境。 山中小路平整干净,沿途两边花草茂盛,奇葩仙株数不胜数,宛如人间仙境。 严思齐父子踌躇满志,原以为能进入到九峰圣境就已经是极大造化,却没料到跟着陈师叔混,竟有机会一步登天进入到玄天宗最核心的福境区域。 玄天福境,不仅是看上去仿佛人间仙境。实际上这里也是名副其实的人间仙境。 陈醉以心神道意感知沿途所见,这玄天福境着实堪称非凡之地。 世人都道神仙好,究竟好在哪里却没几个人能说得出。 这福境的妙就妙在五德交泰,草木茂盛,灵韵生光,元灵充沛。凡人在此居住,可以长命百岁,享寿天年。修士在此长居修行,则可以求道得道,果然妙不可言。 山中有天池碧湖,正镇在福境腹地。波翻雪浪蜃离渊,在那木火方隅的高崖上,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林立。 岸边丹崖上,有锦鸡如彩凤傲立;临湖削壁前,一头通身鳞甲的异兽独卧。 拾级走上峰头,耳听锦鸡鸣,见那异兽一头扎入湖中。林中惊起九色鹿白仙狐飞奔,树上有灵禽玄鹤腾空。 入眼处奇花不谢,松柏长春。仙果挂在树梢,云霞搭在树冠上酝酿着仙露欲滴。左边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之擎天神柱,万劫无移之大地仙根。 正当顶上,是一片圆形空场,居中立有一块琼林玉台。高九丈九,长宽九十九丈,外圆内方,合周天三百六十五度,通达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合乎九宫八卦。 这么好的地方,如果没有那个气呼呼正怒视自己的小婊砸就更好了。 玉台上此刻正盘坐了二十几人,外围一圈是玄门道者,按照二十四气方位列座。 黄道第一的位置上坐定一个玄衣道者,身材高大雄壮,坐在那里都要比凡人高出大半截,目测这人身高要超过五米。坐在那里宛如天神一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开阖之间似有凛然神光泄出,令人顿生无所遁形之感。 陈醉心中暗惊,婵儿介绍过,修行者有修金身的说法。意思是那些修行高深者,到了一定境界时,是可以合神入道修成道体金身。这种层次的修士将超脱法天相地的限制,以自身为真元天池,成就无上道体,是为无上天君。 法天真君之上便是无上天君,再之上是罗天上君,更上是至圣道君。 这身形惊人的玄衣道者竟似乎已经步入天君之境了。 其他方位坐定的身着各色玄门道装的羽士高人也各有特异,陈醉以心神感应去观察这些人,每一个的气势都似乎不在当初的云玄感之下。这些人无疑都是当世顶尖强者了,但比起这疑似天君的道者来却无一例外的显得平庸了。 在玉台的中心区域摆了两把椅子和一尊玉莲台。两把椅子上坐了俩人,一个是成药师,另一个正是气呼呼的郦凤竹。除此之外,玉台下方还跪着几个人也是陈醉熟悉的,正是郝遥奇师徒四个。 陈醉一瞧这架势不禁暗自猜测,这是要跟郦凤竹打官司的节奏? “我陈师弟到了。”道者声音洪亮宛如钟鸣:“郦小姐,可以开始了吗?” 郦凤竹冷然看了陈醉一眼,点点头,道:“开始吧。” 玄衣道者一指空着的那玉莲台,道:“陈师弟请就坐。” 陈醉一抱拳,道:“请问这位师兄尊讳......” “云空寂!”玄衣道者打断陈醉的话,道:“陈师弟是玄感师叔唯一的亲传弟子,自然是我玄天宗北宗嫡传人,原该与诸位师兄弟平起平坐在主位上,然而此地乃宗门总坛圣境,师弟与郦小姐又有些口水官司要打,故此委屈师弟先坐客位。” “原来是空寂师兄。”陈醉心中早有猜测,只是没想到这云空寂的形貌如此惊人,当下从容与众人以礼相见,最后稳当当坐在玉莲台上。孟立熊无声的立在身后,宛如护法金刚。 云空寂一眼看过来,在孟立熊身上停留一瞬,含笑点头,道:“此子内通九窍,混元如一,颇为不俗,倒没想到当年的人王聂政在千年以后有了法外传人,如此人物,陈师弟当做一番介绍才是” 陈醉略显轻浮道:“我徒弟孟立熊。”对孟立熊吩咐道:“师伯夸你了,还不拜谢?” 孟立熊立即对云空寂跪拜施礼,口称拜见师伯。 “大善!”云空寂隔空合手,道:“孟师侄免礼。”又对陈醉问道:“师弟引领玄天北宗,此番回归山门,本当是我玄天宗大喜之事,宗门上下理当以九钟宝鼎大礼迎你入山,却不知何故要这般轻衣简从神神秘秘的行事?” 第三百六十七章 战江湖 云空寂这话有点意思啊。 陈醉心中暗自思忖,眼下的情况是秃子头上的苍蝇明摆着的。郦凤竹不想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在龙首山三百里方圆内跟玄天宗大动干戈。虽然整个江湖都是她的,或者说是她代表的天界神国的,但龙首山三百里方圆的天地却是属于玄天宗的。 郦凤竹不想打,可外面的乾坤啸已经动上手了。她人在玄天宗核心的福境内,无论外面胜负如何,她为了自身安危总需对云空寂有个交代。 云空寂表现的很克制,但其实底气十足,并不在乎跟天机楼大打出手。不过他似乎存了什么顾忌,也不太愿意这个时候跟天机楼大干一场。尽管如此,但是在道理上,身为地主的玄天宗掌教必定是不愿吃亏的。 他承认了自己云玄感传人的身份,言语之间颇为客气,至少在立场上是有意把小醉哥往玄天宗这边拉。 想到这里,陈醉心中已有方略。 “藏头露尾的鼠辈,一肚子龌龊心思。”郦凤竹冷冷白了陈醉一眼,转而对云空寂说道:“既然云掌教承认这人是你师弟,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场纷争就是你们玄天宗引起的,就算造成了什么损失,我天机楼也不需要给你什么交代。” “郦小姐稍安勿躁。”云空寂道:“我陈师弟身份非同寻常,他是高祖陛下之子,又是玄天宗皇门北宗嫡传人,本座相信他断然不是奸佞妄人,此中必有误解之处。” 郦凤竹冷笑不已,看着陈醉,道:“我倒要听一听炼锋城主有什么说法?”她故意点出陈醉在世俗里的身份,显然是有意在提醒云空寂,眼前这人除了是你师弟外,还是南陈一统中州霸业的最大一头拦路虎。 “玄天宗虽为南陈国教,但也是江湖宗门。” 云空寂淡然道:“先有江湖,再有南陈北赵,这个次序我玄天宗既为江湖之首,还不至于弄错了。”言外之意,自是在提醒郦凤竹不必枉费心机,在这个场合里,没有什么城主国师之间的国仇,只有玄天宗和天机楼之间的矛盾。 “掌教师兄说的没错。”陈醉瞬间明悟云空寂的意思,尽管还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却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说对自己更有利。于是立即附和道:“此中的确是有误解。” “误解?”郦凤竹怒视陈醉,道:“你这奸佞小人倒说说,怎么个误解法?”又咄咄逼人道:“你又想怎么颠倒黑白?若不是你为了搭救霍思过,故意引我来到龙首山,又散步谣言说天机楼正在针对玄天宗,云掌教又怎会亲自出手?” “谣言是基于没有事实作为依据说出来的假话。”陈醉道:“然而事实是,天机楼现在精英尽出正在攻打玄天宗山门,你说是我把你骗来龙首山的,我凭什么把你骗来?你凭什么相信我?” “因为......”郦凤竹一下子哑口无言,她纵然彪悍也不好意思当着玄天宗这大大小小一群老道的面说因为自己喜欢陈醉,又没想到这混蛋竟会利用这一点,所以才会以朋友的身份被他骗来。 “因为什么?”陈醉道:“郦小姐是琅嬛阁的小阁主,天人转生,江湖新秀榜上一枝独秀十年,十五岁便执掌天机楼,亲手创立十三行,垄断天下药行,活人无数的江湖女帝,堪称钟敏毓秀神仙中人,我陈醉何德何能,拿什么骗你?” 又道:“事实的真相是,我是跟着您来到龙首山的,又恰巧侦知了你们的计划,这才向山中报讯。” “你......”郦凤竹再次语塞,只气的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翻,银牙咬的咯吱吱响。 “你什么你?”陈醉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郦小姐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你们的计划的?” 郦凤竹气极反笑,点点头,道:“好,真有你的,行,你接着往下编。” 陈醉明白云空寂貌似想要停止这场纷争,不过却更想把挑起纷争的责任推给天机楼。郦凤竹说出自己的身份,云空寂完全可以顺势而为将矛盾源头指向自己。但不知处于何故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给了小醉哥一个登上宗门玉台分说的机会。甚至还为陈醉准备好了证人。 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云空寂本心是想打的,但是出于某种顾忌不能表现出来,所以他需要先把屎盆子扣到郦凤竹的头上。这老牛鼻子承认自己的身份,把小醉哥请上玄天宗玉台来,都只是为了做一场戏给某个人看。 顺着这个思路,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云空寂把自己请进山门来,就是为了把大打出手的黑锅丢给郦凤竹。 “事实胜于雄辩。”陈醉隐约有了方向,道:“我说的每句话都有证可考。”说着瞥了瞥玉台下跪着的严思齐父子和郝遥奇师徒等人,又道:“郦小姐,你说我在胡编乱造,这几位玄天宗弟子总不会也跟我串通好了编排你吧,我入山以后的一言一行他们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哼!”郦凤竹冷哼一声,摆手打断陈醉的话,道:“行了,我不想听下去了。”转脸看向云空寂,道:“这么说来,云掌教也是认定了此纷争一切由本阁引起了?” 云空寂缓缓额首,道:“看来事实如此。”说着挥手命人将严思齐父子和郝遥奇师徒等人带下去。 “曾经听某人说过很有意思的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郦凤竹冷笑连连,道:“云空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想借这奸贼一张利口污蔑本阁,再抓住这个机会利用九峰圣境的法阵削弱我天机楼的力量,你们的九天玄女和玄机老祖已经做好了重启战端的准备?” “只是稍作防御而已,本座绝不会伤害郦小姐半分。”云空寂道:“今日之事必定会上达天听,神皇和天后自有决断,天神国战关乎世间万物命运,不可轻启,两位做出决断前必然要慎重考量。” 郦凤竹真的快被这一老一小两个玄天宗空字辈的无耻之徒给气炸了,不客气的喝道:“云空寂,你好大的胃口,就不怕崩了你的牙吗?” 云空寂老神在在道:“郦小姐必定知道,当初玄机老祖与道君和神皇早有约定,一切纷争始于人间界,也当止于人间界,玄天宗与天机楼之争,对圣人们而言不过是一场赌局,游戏规矩早已定下,龙首山三百里封印之外,是郦小姐的江湖,三百里封印内则是我玄天宗的地界,也应该是你天机楼的禁地!” 陈醉这回算彻底听明白了,玄天宗和天机楼之间的矛盾,其实就是天界之上玄机老祖与神国道君和神皇之间纷争的缩影。上界圣人们不想发动毁天灭地的神战,所以就把战场摆在了人间界。 天界神国势力庞大,在天界占据着主导地位,所以郦凤竹在人间界也能坐拥天下江湖门阀势力。但玄天宗守卫十万妖国封印责任重大,在这个封印区域内,玄天宗还是敢于对天机楼做点什么的。 陈醉想通了这些事,顿时意识到自己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被云空寂这老贼给当枪使了。 小醉哥倒不怕因此得罪郦凤竹,他甚至早就做好了与天为敌的思想准备。所以才敢这么设计这小婊砸。但是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帮了云空寂一个大忙,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可不是醉哥的性格...... 第三百六十八章 怒红颜 你可以目中无人,但不能不把别人当人。 在天人眼中,凡人不能算是人。而在郦凤竹的眼中,普通的天人甚至都不能算作人。 在陈醉所理解认知的世界里,有爱人,敌人,好人,坏人,路人,所有人都起码该有一个标签,就是人。 郦凤竹从一开始就以天人姿态,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盛气凌人的对待每个人,包括陈醉在内。哪怕她是以主动的姿态想要跟陈醉联姻,也依然是那副予取予求理所当然,别人完全不能拒绝的架势。 她以帮助赵致复国的名义,鼓动西路四州的世家门阀投效西赵。实际上却展现出咄咄逼人的控制欲。仿佛在骄傲的对陈醉说,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你想不想给并不重要。 所以目前为止,陈醉跟郦凤竹的矛盾是三观不符造成的分歧,如果郦凤竹不做出改变,这矛盾便不可调和。她是天之骄女,神国七公主,但在陈醉眼中身份再高贵的女人也还是女人。 男人都喜欢好女人,但每个男人对好女人的标准都不同。 有的只要漂亮,有的喜欢温柔贤淑,有的喜欢聪慧善良,有的喜欢刁蛮古怪。 陈醉喜欢赵致是因为她的柔,喜欢霍鸣婵则是爱慕她的美丽聪慧和刁蛮古怪。无一例外的,二女都对心爱的男人有着简单至诚的崇拜。她们是因为懂得欣赏他才会愿意跟他在一起的。 郦凤竹不同。 她就像一个猎人,看中了某只狡猾的猎物,千方百计志在必得,无论用什么方式。 那不是欣赏,而是攫取。 而控制欲和征服欲往往是女人最容易引起男人反感的地方。 玄天福境的造化灵台上,陈醉配合云空寂又摆了郦凤竹一道。 这个自从托宝玉为仙胎降生到人间的神国公主,拥有生而知之的智慧,一路顺风顺水坐到了江湖女帝的位置上。 在庙堂,她唯一放在眼里的敌人是陈师道,但是在她降生之前,已经有了另一位大有来历的天人来到人世间与陈师道匹敌。而在江湖,她最忌惮的敌人则非云空寂莫属。 陈醉显然不只是捉弄了她,而是旗帜鲜明的站到了与她为敌的立场上。 郦凤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可以容忍陈醉开创的抱天揽月楼跟她的十三行竞争,因为她知道抱天揽月楼的根基是夜魔城,而黑龙帝刚好是她在人间界最强大的倚仗。无论是五凤池还是明月庵,甚至是号称与云空寂齐名的乾坤啸和镜空月,都没有黑龙帝的分量。 黑龙帝聂横舟桀骜难驯,连她那位神国道君亲舅舅都很忌惮。她来到人间界之前就听母亲特别叮嘱过,这个聂横舟跟其他人是不同的。天后没有说他哪里不同,但郦凤竹却立即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郦凤竹来到人间界以后一直很不喜欢跟那个刚猛桀骜的黑龙帝打交道。她尽量不去招惹聂横舟,实在有必要时才会请动恩师镜空月出面。 为了给聂横舟面子,她一直容忍着陈醉一步步试探她忍受的底限。 抱天揽月楼在民间江湖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在多个领域跟十三行竞争。 陈醉支持宁帝赵致,公然反对甚至动摇五凤池暗中支持的赵俸侾。 如果他不是聂横舟的外孙,郦凤竹早就在他羽翼未丰之前痛下杀手了。 实际上他们之间讨论过这件事,郦凤竹曾对陈醉说过,在船出野老山的时候,她其实是想过派出甲字八号去杀陈醉的。那个时候的陈醉很难抵挡住冉飞雄的红云刀。 但炼锋城的发展进程,以及陈醉个人能力的提升速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计。聂横舟在镜空月的要求下,晋升大宗师之前曾亲自出手尝试掐断这种势头,几乎要了陈醉的命,但最终郦凤竹还是听从了恩师的建议,决定自降身份与陈醉联姻。 在她眼中,婚姻只是一个合纵连横的筹码,陈醉所展示出的能力配得上这样的重视。 出乎她意料的是,陈醉竟然拒绝了。 青龙大街上,陈醉以一对九,破灭了郦凤竹恼羞成怒下促成的刺杀计划。那个时候的郦凤竹还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不俗,不愧是天后看重的聂横舟的亲外孙,但同时,她还并未将陈醉放在与自己平起平坐的高度上。 炎都大事件之后,炼锋城所展示出来的实力,完全超乎了世人的想象。 陈醉把野老山和山戎九部的潜力挖掘发挥到了极致,俨然已经是人间界第三极。甚至取代了赵俸侾的位置,成为了最有资格站在陈师道前面的那个男人。 直到这个时候,在郦凤竹的心中才真正重视,甚至是欣赏陈醉。 可是她傲娇的实在太久了,根本不懂得怎么发挥女人的优势去让一个男人对她动情。 她用了最错误的方式接近自己喜爱的男人,没想到这会激怒陈醉。 郦凤竹不是一个喜欢自我反省的人,她更习惯于把矛盾的错误源头推给别人。她只认定了陈醉对自己的欺骗和愚弄,尤其是当着云空寂这样的大敌面前,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她决定不再照顾聂横舟的面子,哪怕聂横舟此时此刻正在炎都镇守赵氏皇气,阻挠十方魔国势力破开封印。 造化灵台上,她高傲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只在全身沐浴神光,修成一丈六尺金身的云空寂身上稍作停顿,最后锁定了那个笑起来贼忒嬉嬉,明明只是先天体魄,骨子里却似比云空寂还可恨百倍的男人。 “捉弄我是要付出代价的!”郦凤竹冷然说道。 “试图控制不属于你能力范围内的事物,同样需要付出代价。”陈醉不动声色回答道。 “有一天你会跪在本阁脚前乞求原谅,但本阁绝不会饶恕你!”郦凤竹咬牙切齿道。 “当我跪在女人两腿之间时,通常只会做一件事。”陈醉挤眉弄眼,笑着说道:“放心,这种美事轮不到你。” 郦凤竹果断转身,对成药师吩咐道:“成伯伯,传我法令,夜魔城,五凤池,明月庵,古佛宗,葬剑山,苍山剑宗,从今日起全面跟玄天宗开战!” 第三百六十九章 师兄弟 权力是规则赋予的,所以不能解决规则之外的敌人。拳力却可以,只要你的拳足够强,甚至可以主导或参与制定规则。 玄机洞内,云空寂一丈六尺的金身已经恢复到寻常人的高度,看上去平凡了很多。 在造化灵台上他展示出来的力量俨然已经是无上天君级别的。而在这里,此时此刻,坐在陈醉对面的中年道者,看上去竟只是个貌似只有人间界超品移山巅峰实力的强者。 陈醉心中暗自惊讶,甚至有些怀疑这个请自己来到这里密议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云空寂?自己的五重道意已经运用极其娴熟,看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难道是返璞归真? “造化灵台是我玄天宗至宝。”云空寂瞧出陈醉的疑惑,道:“有自成一界的神力,既可以遮蔽天道,又能让登台者的法相真容无所遁形。” 陈醉不明所以然,问道:“如果那才是你的真容,为什么你现在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陈师弟,你连一声掌教师兄都不肯称呼了吗?”云空寂不答反问道。 陈醉嘿的一笑,道:“云掌教又何必明知故问。” 云空寂道:“师兄还是应该称一声的,你是玄感师叔的衣钵弟子,继承了师叔的一切,这是不争的事实。” 陈醉道:“既如此,师弟我便僭越了。” 云空寂呵呵一笑道:“师弟刚才何曾跟本座客气了?须知道,这宗门上下,大小分支全算在内总计数十万人,够资格称呼这一声空寂师兄的,也只有你这位北宗教主一个而已。” “北宗教主?”陈醉不解其意。 云空寂点点头,道:“正是,玄天宗分为南北二宗的时代,还要追溯到千年前,南宗镇守十万妖国封印,北宗法坛设在炎都翠屏山,原本负责看守圣剑王朝的封天六圣的埋骨之地,也就是所谓斩经堂的圣地。” “三百年前古佛宗大宗师崇黑虎入魔,开辟灵鬼魔道,还妄图解除炎都封印。”云空寂继续说道:“当年我玄天宗北宗的任惊鸿教主为天下苍生,不惜亲率北宗精英弟子布下大阵与其同归于尽,虽然成功阻止浩劫,但北宗却从此没落。” 陈醉道:“这跟云玄感传我的衣钵有什么关系?” 云空寂道:“先师任浮屠公原本出身北宗,因为天姿卓越才被师祖看中,纳入总坛宗门,当年玄感师叔以皇族身份拜入玄天宗,恩师代师授徒,便将北宗道统传给了玄感师叔。” “原来如此。” 陈醉恍然道:“看来浮屠师伯是所托非人了,我那位老恩师玩心极大,这北宗的家底多半是被他败光的。” “非也。”云空寂道:“北宗历代传承斩经堂主之位,一直到浮屠先师手中,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这才不得不让给了地妖一族的一位大圣。” “就是泓又大天师?” “此中细节,请恕愚兄暂时还不便相告。”云空寂道:“师弟只需知道,你是我玄天宗的人,且是玄天宗内一人之下的北宗教主就够了。” 陈醉笑道:“空寂师兄未免太瞧得起我了,你莫非不晓得我是先天体魄?” “师弟不必太谦,你一拳打爆了狮驼的阿修罗魔躯,这样的实力足以证明你有资格担此重任。”云空寂道:“如果师弟只是一个先天体魄者,又怎会被玄感师叔授予北宗衣钵?” 陈醉道:“我听说空寂师兄刚被南陈高祖加封为南陈国师......” “合作而已。”云空寂打断陈醉的话,道:“玄天宗内部的事务还轮不到他们来插手。” “空寂师兄莫非不打算协助南陈一统中州?”陈醉有些诧异问道。 云空寂道:“宗门分南北,天下为何不能这么分?”又道:“师弟可曾想过,这天下若是一体,那皇权只会越来越至高无上,若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久了,生活富足,缺乏苦难困厄,便会失去对神的信仰,天长日久,必致道德沦丧,天道颓微,此乃我辈修士之浩劫也。” “空寂师兄这番高论,师弟我却是闻所未闻。”陈醉心中揣着明白,嘴上却在装糊涂。 其实云空寂的道理并不复杂。对于追求万民敬仰,笃信神权应该至高无上的玄天宗掌教而言,一统中州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天下纷争不断,百姓历经苦厄才会求神问道,对玄天宗普及信仰,增加信众才会更有利。由此想来,他当初支持陈师道复国,或许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现在陈师道坐拥天下最富庶的南陈二十五州,雄视天下,龙御八极。古往今来,皇权之盛,莫过于当代南陈。玄天宗虽然受封国教,但就声势权威而言,这神权显然不足以跟南陈高祖的皇权抗衡。 云空寂这句话直接点明了自己的野心,他虽然接受了南陈的封赐,却并不希望南陈能一统天下。这也许是他个人的野心,但也可能是玄天宗的立教之本。 南北对抗的局面下,玄天宗才会一直是块香饽饽。 “师弟不必谦虚,你乃当世豪杰,岂会不知道愚兄所言何意。”云空寂道:“就愚兄所见,这天下间多得是对郦凤竹俯首帖耳之辈,似师弟这般铮铮铁骨的傲气男子却如凤毛麟角般罕见,更难得是你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愚兄既然邀请你入洞密谈,便是看重了师弟的才情气魄,你可莫要让愚兄我失望才是。” 让他失望会怎样? 陈醉想起了造化灵台上的那个一丈六尺金身的天君巨人。 这天下第一大宗师还真不是白叫的。与郦凤竹代表的天界神国争江湖霸主地位,受着南陈的封赏俸禄,暗地里还敢包藏祸心,跟陈师道暗中较劲。江湖庙堂都成了他攫取力量的狩猎场。 “空寂师兄就不担心我入玄天宗其实是另有所图?” “师弟此来的目的无外乎那个天人霍思过。”云空寂道:“只要你愿意回归宗门,以玄天宗北宗的名义重组西赵斩经堂,愚兄又岂会吝惜一个留在山门内只会带来无穷麻烦的神国大将?” “这么说,师兄肯放人?”陈醉平静问道。 “人不在山里,不过放人没有问题。”云空寂点点头,道:“什么时候放,还要看师弟这个北宗教主是怎么做了。” 陈醉道:“师兄还是不信任我呀。” 云空寂淡然一笑,道:“陈师弟名声在外,你我虽为同门师兄弟,往日却从无往来,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不如这样。”陈醉道:“现在天机楼打上门来,我这便带着徒弟出去杀他一个天人,算是我入山的投名状如何?” “不好。” “为什么不好?” “师弟早有打算与郦凤竹反目,这时候出去杀一个天人,且不说风险多大能否办到,就算是办到了,也不足以证明什么。”云空寂道:“而且山门外的敌人自有人对付,师弟你的价值不应该体现在这种凶险战局中。” “那师兄究竟要师弟怎样表现,你才肯放人?” “人已经不在龙首山中。”云空寂道:“三个月前被人带走的,不过只要师弟你表示出足够诚意,愚兄可以帮你们把人救出来。” 陈醉忽然想起了陈师道和费仲达在奉天楼里说的话,拜天不登负剑山,求仙莫问龙首峰。原来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提醒小醉哥不要跟玄天宗搅在一起。 陈师道已经提前下手带走了婵儿的亲爹。 这一下,之前的计划全都要重来了。 陈醉心中升起怒意,宜州吃了个哑巴亏,三千护城军被迫远走天穹高原,东征大计被延缓。玄天宗这里费尽心机,却又扑了个空,摆下这么大的阵势,勾起了天机楼跟玄天宗之间的战争,目前来看却似乎也是在帮那人的忙。 “既然空寂师兄笃定要将北宗道统交给师弟,从今往后,陈醉便是玄天宗北宗教主了,却不知我接下来要要怎么做,掌教师兄才肯帮师弟把人救回来?” “师弟刚才说起投名状,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云空寂道:“过几天山门会来一位远客,这个人是我那厉害徒弟派来恶心愚兄的,此人自负神通了得,入山以后必定会向我挑战,偏偏我还不太方便亲手对付他。” “懂了。”陈醉现在是人在矮檐下,点头道:“这个人交给我来对付。” “如此最好。”云空寂心满意足,笑道:“你是玄天宗北宗教主,身份与愚兄相当,足以代表玄天宗!” 陈醉道:“这人既然是陈师道派来与师兄为难的,想来身份地位必定不俗,却不知师兄对此人有何打算?” 云空寂道:“南陈江山不需要玄天宗之外的宗门教派,这个人若得陈师道的器重,日后难保不会成为强敌,师弟身为北宗教主,自当为宗门分忧,愚兄思忖着,你也不会害怕因此得罪了南陈高祖。” “师弟我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陈醉问道:“师兄这么做,就不怕陈师道跟您翻脸?” “南陈北赵八百载,人间江湖万万年。”云空寂道:“如果玄天宗的价值仅限于此,我们又凭什么在这人间江湖立足千年?”又道:“世人秘传天机楼有八大天人,皆来自天界神国,每一个都身具大宗师的根器,师弟以为如何?” 陈醉道:“我刚刚见识了葬剑山主和明月庵主锦羽裳,看来传言非虚。” 云空寂道:“算上奉命传讯的成药师和在山外砸门的乾坤啸,至少也是四大宗师了。” “不错。”陈醉道:“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空寂师兄你为什么放任成药师离开?” 云空寂答非所问道:“师弟你可知道九级浮屠的来历?” 第三百七十章 浮屠现 万载以前,龙首山有太苍宇宙飞来的万仞浮空峰一座。彼时,太古十神族与魔族叛徒联手封印十万妖国,妖族众圣誓死抗争。神族几位道君便联手采集万仞浮空峰炼制成九级浮屠,密撰符文法阵,将妖族最厉害的三位大妖王的妖魂收摄其中,为封印阵眼,彻底将妖国封印在地下。 彼时,身为神族之首的大能霍补天曾留下谶语:浮屠现世,妖国乃出。 云空寂说:“这九级浮屠合了三位大妖王的妖魂,三王合一,早已有了灵性,可算自成一界的法宝,也可称为一灵物,地妖一族尊其为妖族圣王,当年我恩师任浮屠在山中修行时,偶然在浮屠峰下悟道,机缘巧合修成浮屠法相,此事被地妖一族获悉,便将恩师尊为妖族大圣,更派出妖族自虺文和闽柔之后,最杰出的天才赶往炎都。” “师兄说的可是泓又大天师?”陈醉问了一句。 “不错!”云空寂点头道:“这位大天师着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人物,当年恩师已经被江湖共尊为天下第一,修为上达人间极致,随时随地面对天人劫数,正是这位泓又大天师传了他老人家一门落境秘术,才免了他破空渡劫之难。” “落境秘术?”陈醉看着貌似只有超品巅峰境界的云空寂,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错。”云空寂道:“浮屠恩师其实尚在人间,只不过他选择了执掌地妖一族,天地堂正出自他老人家之手。” 陈醉恍然道:“难怪玄天宗和地妖一族的关系这么密切。” 云空寂正色道:“此乃玄天宗核心机密之事,非掌教级别不能知晓,宗门内只有福境元老院首和本座知道此事。”又道:“师弟身为北宗掌教,自然有此权限。” 陈醉道:“这么说来,那个修成尸神的费忘书是得到了浮屠师伯的点化?” 云空寂道:“尸神已经由恩师点化为地妖神将,浮屠法相一出,地妖一族精英尽出,愚兄我力主与天机楼一战,就是要向世人证明,玄天宗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人手中的棋子,陈师道也不例外。” 陈醉道:“他封禅龙首山,立玄天宗为国教,对师兄以师尊之礼相待,也算荣宠有加了。” 云空寂道:“本座方外山人,处江湖之远,修的是天玄大道,何需他来荣宠?” 陈醉道:“掌教师兄傲骨铮铮,令小弟万分钦佩。” “不过是败军之将。”云空寂道:“当年玄感师叔将陈师道带上山,愚兄见此子神华内敛,道蕴含光,门下弟子虽众,却无一人可比,一时惊为天人,便不顾一切收入门墙,如今细细想来,那时候便已经着了他的道儿。” 陈醉道:“我听说他十五岁才开始修武道?” “修道却很可能是从出生就开始了。”云空寂道:“南陈高祖名义上拜在愚兄门下,实际上却跟其他思字辈弟子一样,只有一个名分,一身本领却并非愚兄亲传,此子入门不过三年,道意修养之强已经无人能及,连暗中观察他的恩师都受其感染,暗地里亲自将玄天宗一门的秘术倾囊传授。” 陈醉先吃惊随即恍然,道:“难怪天地堂会那么配合他的行动,那尸神是他一手造就的,却被浮屠师伯点化收为己用。” 云空寂道:“恩师名浮屠,又在浮屠峰下证浮屠法相大道,此生与地妖一族注定牵绊难解,所以他老人家考量利弊得失时首先会从地妖一族的角度考虑,当年他落境假死,离开玄天宗,将宗门道统传与愚兄时曾有承诺,会引领地妖一族与玄天宗共进退,但这是针对天人神族的。” “他秘密传道给南陈高祖,看来是把解封十万妖国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陈醉意会道:“难怪师兄不愿亲自出手,说到底,这地妖一族才是山门内最忠于南陈高祖的。” 云空寂翻手之间,手心里多了一面玉牌,递到陈醉眼前,道:“宗门的掌教玉蝶,今后玄天宗内,你是一人之下,如果陈师弟有自信与愚兄争这天下道首的位置,愚兄随时奉陪。” 玄天宗内的规矩,南宗和北宗是平起平坐的,但掌教却要区分大小来,唯一的标准就是实力高下。 陈醉接在手里,感觉质地温润,似有能量波动,以精神道意一扫才发现,这小玉牌居然是个储物的法器。 “里边有一些玄天福地的出产,符文六宝,丸散膏丹之类。”云空寂道:“师弟在世俗中浮财广厚,天下不做第二人想,这些东西却是世俗中有钱也买不到的,师弟可自由支配赏赐予门人弟子。” 这老云不愧是一派之尊,江湖帝王级别的人物。话说的有力,事儿办的漂亮。 陈醉点点头,道:“掌教师兄就不怕小弟拿了东西不办事?” 云空寂淡然一笑,道:“师弟至情至性,虽有奸诈机巧手段,却绝非奸佞之人。” 陈醉叹了口气,道:“愚弟来此的初衷是为救人,也存了挑起天机楼和玄天宗纷争的心思,本心打算是趁着山门大乱火中取栗,却没料到竟会弄假成真,承蒙掌教师兄瞧得起......” “有实力的人才会被人瞧得起。”云空寂道:“师弟虽然继承了玄感师叔的衣钵,但如果你不是炼锋城主,执掌西赵稽查司,又在落日城下单枪匹马战胜了狮驼,本座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既如此,那我这个北宗教主也只好勉为其难走马上任了。” “惟愿师弟能旗开得胜,引领西赵执赵氏江山神器,光耀我玄天北宗门楣。”云空寂倒了两杯茶,以茶代酒,郑重其事道:“南陈北赵,一分为二,南宗北宗,二位一体,一个江湖两个国,你我师兄弟任重道远。” 陈醉接在手里一饮而尽,道:“我既然应承掌教师兄,便定会尽力做好,事关重大,你只给这点东西怕是不够意思。” “师弟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本座能办到的一定尽力。”云空寂道:“只是福境出产有限,宗门内部弟子众多,能给你的愚兄都已经给了,却不知你还有什么需求。”他先把门关死了,免得陈醉狮子大开口。 “人。”陈醉道:“我毕竟从未在山门里长居,对玄天宗门户内部的事务不熟悉,北宗重建百废待兴,这方面总需几个得力人手帮衬才更容易打开局面,那个全武宗的严思齐父子俩我瞧着就不错,还有宜州离火宗的那个郝遥奇。” “可以!”云空寂道:“其实这方面愚兄已经替师弟你打算过了,你要的这几个人都算精明人,但实力和人望都还差些火候,所以愚兄还打算把宗门总坛玄天观的观主高大猊派到炎都去。” 陈醉明白,这个高大猊必定是云空寂的心腹弟子,除了帮衬北宗重建的任务外,还要负责盯着自己这个北宗教主。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若拒绝,指不定就会立即谈崩了。当下点头,满口应承。 “很好,此事就此说定。”云空寂满意一笑,话锋一转道:“山门外正有几位贵客临门,你我师兄弟身为主人,岂能一直这么冷落了客人。” 第三百七十一章 翻覆手 玄天观,金顶红墙,青石为路,白石为阶,山门正道两旁松柏苍翠笔直,山门广场第一层台上,三百六十名遥字辈的紫衣道者佩剑而立,隐隐形成一座都天三十六天罡法阵。 陈醉与云空寂并肩来到这里,站在只有号令江湖的玄天宗掌教才能登上的玄都玉顶上,以高处不胜寒之态,手按白玉凭栏往下看着。 玄天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门,这下边三百六十紫衣道者,每一个放到江湖中都是一方豪杰人物。 山门广场的第二层台上列阵站定了七十二白衣白冠道者,井雁行直,法度庄重;挂剑封诀,气氛森严。陈醉注意到严思齐也在其中,从站位上就不难看出,这朝天观主也不过是寻常一员。 在之上则是第三层平台,又有二十四空字辈的玄衣道者,虽未列阵,却是人人昂藏,个个麒麟龙凤姿态。 靠近玄都玉顶台阶口,孟立熊身着飞熊护法仙衣,散发披肩,手按一口龙纹金纂的特大号板门刀,威风凛凛站在那里如天神金刚一般。 师父做了北宗掌教,得了宝贝,做弟子的也跟着沾光。 这口刀来历不凡,乃是当年玄女道祖为感恩人王聂政相助击败火教圣人确立玄天宗江湖第一地位,专门登天穹高原绝地火山采集亿万年不熔之地心精金,耗费许多光阴亲手打造而成。可惜当时的聂政不解风情,拒绝了玄女道祖。这口刀则留在了玄天福境。因为太过沉重,千年以来竟无人能提起。 直到孟立熊跟着陈醉进入玄天福境,云空寂为拉拢陈醉接掌玄天北宗,特别提出将此刀赐予阿熊。只要孟立熊能拿得起来便可带走。 这口刀重一千两百八十斤,等闲人物稍稍搬动都极难,更不要说提在手中当做武器。 孟立熊自从出道以来都不曾有过趁手的武器,那大槊和斩马刀都是特号的,勉强能用,但看上去极不协调。这口板门刀,无论是分量还是造型都与他十分默契。有了这口刀,这阿熊可谓是如熊添翼。 天空氤氲变幻,山门法阵结界上方,黑气盘绕的九级浮屠在一只巨灵大手法相的压制下,隐隐已有崩溃之势。法阵内白云子为首的四名散发道者正追着足踏飞剑的葬剑山主围殴。缁衣女尼和她的大威天龙法相则将浑身散发黑气的费忘书本体困住,隐约已经占据了上风。 战场周围,数百名散发修士,各个奇形怪状,人形妖态,在那里列成一座巨大阵势关敌了阵。 云空寂负手而立,长发飘逸,十分潇洒豪迈,转脸看向陈醉,道:“师弟请看,这便是恩师在浮屠塔下证道后释出的五百转世妖仙,这地妖族与天人族是世仇更是死仇,双方交手都不会有保留。” 陈醉道:“费忘书好像有点扛不住了。” 云空寂点点头,道:“八大天人各有来历,在天界神国都是能代表一方势力的人物,因为不得已的理由才遵从神皇夫妇之命冒险转生来到人间界支持郦凤竹的大业。” “郦凤竹可要比这几个年轻多了。” “一副皮囊表象而已,天人修士之间,谈什么年轻年长。”云空寂笑道:“郦凤竹来到人间界的年头不长,但神国针对魔族和妖族的大计却已经筹划许多年。” “他们这个大计针对的是玄天宗和火教?” “确切的说是火教中的一部分,还有一些远遁中州之外的魔族余孽。” “这帮天人们都已经登上天界,目光远达太昊宇宙之内,又何苦费心劳神的与人间界较劲?” 云空寂道:“人间界非常广大,愚兄用了许多年都不曾寻到边界所在,各宗各派的祖师爷都留有遗训说大道在人间,当之无愧也,甚至连补天界的一切都始于人间界,所以无论如何,天界的大人物们都不愿舍却人间界的资源。” 陈醉道:“我也就是随便吐槽几句。” “什么叫吐槽?” “家乡话,就是抱怨牢骚差不多的意思。”陈醉道:“掌教师兄,费忘书快要顶不住了,你还不打算出手吗?” “如果恩师不愿暴露在世人面前,说不得愚兄我还真要动一动了。”云空寂道:“乾坤啸神功早成,还没动用雷神法相便已经能轻松压制费忘书的九级浮屠了,他留有余地,多半是忌惮郦凤竹的安危,如果不是为了锦羽裳,他恐怕也不会这么着急动手。” “那个女尼便是明月庵主锦羽裳?” “不错。”云空寂道:“她是佛门大威天龙护法佛转生,与乾坤啸有三世纠缠的姻缘,她的道意修为还不够,没办法窥测自身世代因果,但乾坤啸一定可以,所以他才会知悉锦羽裳遇险便不顾身份急于出手。” 高天上的浮屠法相掩映在霞光结界外,已然是摇摇欲坠将要崩溃的迹象。 陈醉全神贯注去感知,他其实原本是有些担心乾坤啸的。因为比较而言,这位大外公倒比亲外公更疼自己些。现在见乾坤啸稳占上风,甚至还有所保留,这才放下心来。 “我曾听人说起,这锦羽裳多年前曾先镜空月一步问鼎大宗师境界,后来因为生孩子时候遭遇镜空月,丢了儿子又受了伤,这才落境回到超品巅峰......” “师弟是想问为什么她落境后实力大减,我那浮屠恩师落境后却实力反增?”云空寂笑道:“道理很简单,她落境是被动的,从心境开始的,而愚兄和恩师却是主动的,从身魄开始的。” “大宗师的名头听上去威风八面,实际上却是坐困愁城,困在一副随时都能招来天道雷劫的躯壳内,号称人间无敌,但其实想在人间走动几步都要付出极大代价。”云空寂继续说道:“落境的根本是改变身魄对天地元力的容量根基,道理并不复杂,就好像有一滩水,放在小池子里就满了,放在大海里就还差得远,大宗师落境的过程就是把小池子变成大海,身魄储蓄的真元不满,自身没有异变自然不会引起天道感应。” 陈醉恍然有悟,下意识问道:“那是不是说有些停留在超品巅峰境界许多年,道意修为在五重以上的,其实都是在拓展自身的小池子?” “正是如此。”云空寂含笑点头,道:“比如费仲达,赵俸侾之辈皆有这样的本事,资质稍差些的,如狮驼魏无极之辈则是耽于道意修为不足,而天刀叶斩却是自身禀赋所限,修行到了便无法压制真元,不得不晋级大宗师。” “我外公呢?”陈醉道:“还有那个人,也是如此吗?” “黑龙帝不能算,愚兄与龙帝可谓是走上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他生而便是大海,别人神圆意满的修为放在他身上不过沧海一粟,所以他才能六十余载不入大宗师境。”云空寂道:“至于那个人嘛,愚兄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知他是什么境界。” “连你都瞧不出他的底细?” “他与人交手,从来都是夺天借地,以虚神念力巧部法阵便把对手轻松压制。”云空寂道:“本身实力如何却根本无从探寻,愚兄当年几次想出手试探,但都因为受限于神念道意而作罢。” 陈醉听明白了,说白了就是他想过揍陈师道一顿,但事到临头却没有勇气出手。过程就像一只貌似强大的耗子,遇到了厉害的小猫。空有强大的体力,却要受虚弱的精神意志带来的恐惧的支配。 云空寂又道:“我们所谓的四大宗师,成就大宗师境界后,这几十年都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就是因为每动一动都要付出极大代价,比如这次,如果不是为了锦羽裳,乾坤啸这老家伙绝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据我所知掌教师兄当年曾胜过夜魔城主。”陈醉道:“如今你落境超品,却不知还能否再胜他一次?” “胜他儿子没有十足把握,胜他大约没问题。”云空寂呵呵一笑,道:“师弟,你猜猜看,他儿子是哪个?” “他儿子?”陈醉一惊,大外公的儿子不是已经被镜空月害死了吗?随即便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由惊讶道:“武威王?” 云空寂缓缓点头,道:“陈师弟现在知道为什么龙帝为什么会反对你入炎都了吧?” 陈醉心念电转,在心中迅速消化这个消息。 云空寂道:“当年夜魔城老城主败在浮屠恩师手下,又陨于封天六圣埋骨之地,夜魔城急需一位新的大宗师保住江湖地位,乾坤啸和龙帝两个都具备这样的能力,也都有天赋压制修为留在超品移山巅峰境界上,乾坤啸选择了晋级,可以说他是替聂横舟顶了几十年天雷劫数,镜空月把赵俸侾身世告诉黑龙帝,提出要求限制你炼锋城发展,你说他会不会应承?” “原来如此。”陈醉恍然大悟,之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下都清楚了,随即又困惑问道:“掌教师兄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自然是龙帝亲口告诉我的。”云空寂道:“龙帝与愚兄神交已久,我二人惺惺相惜,他晋级大宗师后曾秘密到过龙首山,我们谈武论道数日,他不喜欢但也不反对神国针对人间界的计划,只是很不希望你因为这个天人大计做出牺牲。” “他原本是希望我能置身事外的。”陈醉想到过往种种,心中竟有些感动,叹道:“可惜我已经陷入太深,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好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云空寂赞叹道:“师弟的力量增强的太快,炼锋城的实力压倒了夜魔城,你个人的实力也超出了他的掌控,如今你已经成长为左右天下局势的一股力量,而他自己也有一份无奈,又怎顾得上你。” “我这位外公的性情作为倒是与当年那位魔宗初祖人王聂政有些相似。” “此事容后再谈,那边要生变故了。”云空寂忽然话锋一转,指着龙首山结界边缘方向说道。 一抹血色从一座小山峰上方升起,注入了原本摇摇欲坠的九级浮屠,转瞬间黑色的死光大作,生生将原本抓住九级浮屠摇晃的巨灵神掌迫开。 而就在此时,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道惊雷划破天地袭来。西南方向的天空,风云聚会,一尊巨大的天神虚形法相迅速凝结生成,无数乌云滚动团团汇聚灌入天神体内,以陈醉的道意修养,隐约能够看到那天神张开的双手之间,滚滚乌云中有无数道电蛇如有灵之物般游走。 云空寂神色凝重,道:“恩师出手了,但只是借给费忘书一缕元神,恐怕未必能挡得住乾大手......” 第三百七十二章 血屠龙 这个世界是由许多个不同层级的圈子构成的。 低层级的人仰视高层级圈子里的人物时,总觉得神圣又神秘,令人心生敬畏。 普通江湖高手看待大宗师,会油然而生敬畏之心,甚至以为那就是几个神仙。 但是在大宗师的圈子里,当视角换做平视的时候,他们其实就是几个俗人。 也会八卦彼此的糗事,甚至还会相互起外号。比如乾大手就是乾坤啸的外号。 云空寂显然是把陈醉也当做了够资格进入到这个圈子里的人物。所以他在说出乾坤啸的外号时,顺便又帮陈醉补脑了一下其他几位的绰号。 在大宗师们的圈子里,云空寂叫云老怪,乾坤啸叫乾大手,毘伽罗叫贼秃,镜空月叫疯婆子,只有黑龙帝还叫龙帝。大概是因为他脾气暴躁而且最能打。陈醉估计如果自己进入到这个圈子里,多半会得到一个外孙子的外号。说不定还会连累云老怪也跟着成了孙子辈儿。 陈醉道:“掌教师兄,我还是先不要站在这里了。” “师弟有何用意?” “夜魔城主是我大外公,有大恩于我。”陈醉道:“彼此见面,我必定要大礼见人,这么一来,岂非要委屈了师兄?” “在家出家,同族同宗,皆是缘法,愚兄倒无所谓。”云老怪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却又说道:“只是今日这场合,的确不能弱了宗门势头,那就委屈陈师弟你先回避一下。” 陈醉道:“理当如此。”说着,迈步走下玄都玉顶,径直走到小徒弟身旁,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乾坤啸的元神法相竟是一尊神祗,聚雷成相,恍如雷神。 “师父您在看什么呢?” “神仙打架。”陈醉道:“那呢,俩神仙,一个宝塔镇妖,另一个是老大个子的雷霆巨人,怎么你看不到吗?” 孟立熊眯着眼努力看着,在他眼中龙首山的结界就是灰蒙蒙某种透明物质,浮屠妖塔法相他是看不到的,只能看到大团黑气如云。而乾坤啸的雷神法相在他眼中更只是一团更大的乌云和无数雷霆闪电。 “师父,我眼睛可能出问题了。”小徒弟挠头,傻头傻脑的样子:“怎么啥都看不见?” 陈醉笑道:“傻小子,别浪费力气了,你这点道意修为也就凑合看看结界吧。” 孟立熊眯眼看着,似乎有点发现,道:“师父,那团黑气是费忘书吧,若是连他都能算作神仙,那弟子觉得这神仙其实也没啥了不起的。” 陈醉点点头,道:“还真让你蒙对了。”又道:“差点忘了,你跟费老怪斗了好多日子。” “我就看那团黑气眼熟。”阿熊道:“其实没啥用,就是有些寒热毒素,草木动物受不住,喷在阿熊身上最多打个喷嚏,只要让我吃饱饭,砍死这老妖怪不在话下。”说着,提起那柄板门刀,眼波顿时泛起无限温柔,像爱抚心爱女子一般轻抚过刀身,自语道:“有了我这兄弟,他就是神仙也一定能砍死!” “你管这刀叫做兄弟。” “师父,我这刀就是我兄弟,它是活的。”阿熊认真说道。 “就算真的是物老成精,那也是你的老前辈。”陈醉道:“这可是玄女道祖亲手打造的,少说一千岁了。” “师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阿熊道:“您快告诉我,那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跟咱们站在一层台上的这些人都在往那边看?好像还挺担心的。” 陈醉估计能看到结界边缘发生了什么的,道意修为至少四重。在这玄天观门前的三层台上,至少有二十四个。 雷神法相一现身,不仅是九级浮屠挡不住了,连龙首山的山门法阵结界都有些扛不住。 在那些散发妖仙中,一下子飞起六个来,携手结阵,在这六个妖仙背后的空中竟出现一头巨大妖兽的法相。 “无不达!”陈醉在炎都见过这东西的雕塑,一眼就认出这是炎都皇城的九兽朝天大阵里的上古妖王之一。这无不达的样子粗看像一头猛虎,但却肋生一双鹰翅,头生鹿角,尾如狻猊,唇生龙须,耳立如犬。 那六个妖仙各具气韵形态,陈醉以五重道意的慧眼观察发现,刚好是虎,鹰,鹿,狮,蟒,犬。 六大妖仙结阵形成的无不达妖王法相迅速腾空,只见它以人立姿态站在雷神法相面前,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乌云汇聚的雷神法相吹出一股妖风。然后用双手抱住巨大的九级浮屠,对着雷神法相的额头狠狠砸下! 雷神法相被妖风吹的迅速被削弱,又被九级浮屠砸中后吸走了大量真元,变得更小了。 忽然,空中亮起一道霹雳,那雷神法相张开大口吐出一道身影来。那人一下子纵到六大妖仙当中,拳打脚踢,顷刻间便把这六个脱妖籍化形成人却未散尽妖元的妖族强者灭杀殆尽。 那无不达妖王法相失去了妖元根基,就像断了源头的河流,一下子便没了之前的咆哮威风。被雷神法相张开怀抱纳入怀中,这一下,雷神法相更巨大了。 妖仙当中又有多人凌空飞起聚阵阻挠乾坤啸进攻山门结界。这些妖仙虽然脱了妖籍,以地妖身份转生成人,但妖丹未化,妖元不损,一个个依然有着冲天妖气。结下法阵,威力着实不凡。这一次因为人数众多,总算挡住了乾坤啸。 孟立熊看到天空乌云忽然更浓,隐约可见恐怖雷光在其中往复电驰,猜测道:“好像吃亏了?” 陈醉点点头,遥望阿熊看不到的那个与寻常农夫无异老者的身影,叹道:“来的人太猛,你师伯不出手,地妖族又似乎有所保留,前面怕是快顶不住了。” “俺想去试试。”孟立熊手按大刀跃跃欲试,见陈醉面色不善,吓的一缩脖子道:“估计您不能同意。” “知道还说这屁话。” “师父。”孟立熊有点不甘心,顾左右言它道:“师伯待咱们真挺好的。” “天底下除了家人外,没人会提供免费的午餐。”陈醉道:“他还不是家人。” “哦。”孟立熊点点头,试探问道:“师父,您不打算参与这一仗了?” “这一仗是你师伯想打的。”陈醉目光深邃,看着远空忽然停顿在雷神法相之下的乾坤啸,顿了一下,又道:“怎么打,他自有分寸,咱爷俩今天就看看,你急着想找人试刀,过几天离开山门前还会有机会。” “师父,我觉得那个郦小姐对您也挺好的,她其实就是好话不会好说。” 近朱者赤,阿熊也学会了兜圈子。 “还有好事不会好好办,多半时候办的比坏事还让人恶心。”陈醉摆手道:“师父的事情轮不到你多嘴。” 阿熊还不甘心,又道:“您这次算是彻底把她得罪了。”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陈醉有点恼了,小兔崽子今天话有点多了。 “既然都得罪了,为什么不得罪的更彻底些?”阿熊眼露凶光,跃跃欲试,道:“反正以后就是敌人了,何不趁今天的机会砍死她几个手下?”说着,拍了拍他的大刀。 陈醉有点诧异的瞥了那把刀一眼,阿熊这小子的表现有点怪,换做从前,自己已经说了今天只看不动手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还有这么强求战欲的。 “把你的刀给我看看。”陈醉有意试探说道。 阿熊没什么迟疑的将这口板门刀递了过来,陈醉心中满意,把刀接在手里,心神一动,将一道神念附上刀身,顿时感到心头一热。隐约感到一股莫名怒意袭上心头。竟油然而生出一股子找个强敌砍杀一番的渴望。 阿熊说的没错,这把刀的确不同寻常。他的道意修为不足,又没有外神念力,所以感知不到。 这刀身内仿佛藏了一团怒火,又似一团灵火,憋在里边亿万年而不得宣泄。 这口刀是玄女道祖采集火山内亿万年不熔的精金打造的,原本是想送给聂政的,结果宝刀炼成后却被聂政拒绝了。玄女道祖一怒之下将这口刀弃于福境宝库中不顾。不想精金之中有一口天然锐气,宝刀蒙尘千载,在福境宝库这宝气仙灵的环境内,这口锐气竟修成精灵,成了这口刀的刀灵。 既有器灵,那便是灵宝级别的宝物了。 这刀灵算是个精神能量体,本是由亿万年不灭的地火熔岩中炼就的一口锐气,借宝库灵韵得了一点道行,生于刀中,以刀为身魄,相对陈醉的道意修为而言,它这点灵性执念不值一提。陈醉想要抹杀了它,但一想到阿熊这般喜欢,与这口刀又是这般契合,心念一转又改了主意。 刀灵孱弱,远不足以掌控人心。阿熊的道意修为也不高,作为天生的先天体魄者,他基本没有可能领悟外神之法,但这刀灵却是个现成的外神。二者凑在一起,倒是相辅相成。至于成长到什么地步,却还要看阿熊的造化。 想到这里随手将刀丢还给阿熊,忽生恶趣,道:“你这兄弟还没名字,师父赐个名字给它,就叫做血屠龙吧,愿它今后追随你饱饮敌血,遇虎杀虎,遇龙屠龙。”随即又吩咐道:“去吧,就用这口血屠龙把那个用剑的人手臂给我砍下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刀见笑 郦凤竹号令江湖与玄天宗开战。八大天人目前只出动了三位,就几乎要破开龙首山的山门结界。乾坤啸大展神威,憎恶天人神族的地妖一族首当其冲连遭重创。陈醉悄悄观察云空寂反应,这位便宜掌教师兄神色如常,面如古碑。 地妖一族还有极大潜力没有发挥。 自从圣剑王朝毁灭,虺文和闽柔一个失踪,一个登上天界做了神后,转生地妖一族中就没有再出现什么杰出人物。直到任浮屠在浮屠峰上证道,生而知之八岁得道的泓又大天师横空出世,二者与蝠魔族余孽慕容世家联手创立了天地堂,这才让地妖族再度在江湖上活跃起来。 众所周知,昔日拥有封天六圣的圣剑王朝毁于地妖族两位大妖圣。而后才有了历经千年的十国之乱,再之后才是南陈北赵两大帝国争霸的千年光阴,尽管北赵一度灭了南陈国祚,但近年来随着陈师道的崛起,南陈隐有一统中州之势。 如此漫长的时光里,关于地妖族的未解之谜一直在江湖中传颂,最惹人困惑的莫过于这几个问题:虺文失踪去了哪里?闽柔修为逆天,连当时转生人间负责破除天人封禁的神皇都非其敌手,这个立志要为妖族复仇,解救十万妖国族裔的大妖圣,为什么要下嫁神皇?还有那位传说中本命元神是一头巨大灰鹤的泓又大天师,究竟是不是虺文的秘传弟子? 尽管有很多关于地妖族的不解之谜,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地妖族毁了圣剑王朝,继承得到了圣剑王朝积累的两千年气运,趁着人族世界十国纷争不断南北争霸的乱局,秘密发展了两千年,绝不是白忙活的。 那句浮屠现世,妖国乃出的谶语绝非无端之说。 一百多年前,任浮屠在浮屠峰上证道,八十年前任浮屠和泓又大天师在炎都秘创天地堂,八十年发展,在江湖和庙堂都积蓄了雄厚力量。终于厚积薄发取得了炎都的主导权。如果不是小醉哥和护城军横空出世用超越时代的力量带走了赵致,他们所能取得的成果本应该更辉煌。 当年任浮屠在浮屠峰上证道,今天费忘书天授神道令浮屠法相再现江湖。 当年的霍补天一语成谶,是不是该轮到妖国现世了? 地妖族代表玄天宗与天机楼开战,连云空寂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势,小醉哥自然更有高高挂起的理由。但是为了阿熊,陈醉终于还是决定插上一手。 阿熊得了一口蒙尘千载孕生刀灵的宝刀,人与刀之间相见恨晚,相互影响,在刀灵的蛊惑下战意冲天。正需要一场血战促成人刀合一。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陈醉认为对阿熊来说这是难得的成长机缘,不忍压制,终于决定派阿熊出战。 孟立熊得令,登时兴奋的从三层台上一跃而下,撒脚如飞直奔山门外奔去。 陈醉不太放心,随后也跟了下去。 玄天宗其他门人都已经看到云空寂传下的法牒,知道宗门内多了一位北宗教主,乃是一位传承了玄感仙尊衣钵的空字辈师叔祖。他们刚刚都曾目睹陈醉与宗门老祖云空寂并肩出现在玄都玉顶上,穿着服饰。佩戴规制都与掌教无异,自然也就都猜到了陈醉的身份,见陈醉动身前往山门,沿途弟子纷纷以宗门大礼参拜。 陈醉心里关切阿熊,顾不上其他人。这小子虽然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先天九品体魄,而且通达了内神不坏之道,有着普通修行者无法想象的恢复力,又有那口内含真火刀灵的宝刀相助,照理说对付一个还没有问鼎大宗师境界的葬剑山主,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加上多名地妖族高手从旁协助,可谓万无一失。但陈醉还是决定亲自到跟前为他掠阵。 葬剑山主宫剑鸣现在的感觉很不妙。 郦凤竹虽然号令江湖与玄天宗开战,但命令刚发出去,成药师到各处传令需要时间,各门各派集中精英高手也需要时间,赶到龙首山来更需要时间。而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三个人,面对实力雄厚的地妖族,最缺的就是时间。 作为打上门来的三大天人中最弱一环,宫剑鸣以一敌四对付四大妖仙已经十分吃力。尤其是当中有个狡诈滑溜的白云子,实力本就与他无限接近,配合其他三人,更是稳压了宫剑鸣一头。 这大妖前世乃是白鼬成精,今生虽然历经地火之劫脱去妖形化身成人,但依然未脱妖神,千年积下的丹元之力更远非人族可以比拟。他有个钢镯,乃是一件神妙法器,不但能挡住宫剑鸣的天剑攻击,中圈内还有个小小的空间法阵,随时供法器持有者使用。因为这玩意的存在,宫剑鸣对付他一个就已经是有劲儿没处使了。 四大妖仙对葬剑山主围追堵截。宫剑鸣只能仗着天剑法相的速度优势往复躲避。但是受制于妖族在山门结界内又布置下的法阵结界,他能够躲避的空间实在有限,想要彻底摆脱纠缠几乎是不可能的。 下山路很陡峭,陈醉师徒可以发挥先天体魄的力量优势,轻松跳跃而不必担心身体承受不住,所以很快就赶到了山门法阵结界的边缘区域。 孟立熊手提血屠龙,眼中闪烁着炙热嗜血的光,回眸看了陈醉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示意后,猛然转身,横刀一顾锁定了宫剑鸣,爆喝一声跳了上去。 刀光一闪,四大妖仙联手布下的结界瞬间被破。 宫剑鸣有所察觉,顿时大喜,立即调转方向逃走,一回身的功夫孟立熊就到了眼前,劈头盖脸便是一刀。 宫剑鸣目视这一刀斩下,刀光耀目,气势非凡。连忙足下一拧,天剑横飞避过了孟立熊这一刀。 孟立熊手中刀光猛然顿住,随即横向一推,赶在宫剑鸣提速逃离前拦在他身前。这一刀去势快极,以人之本能反应断然不能做到,孟立熊没有外神念力,能挥出这一刀去,全都是那刀灵之功。 刀光拦腰而至,宫剑鸣体术有限,躲闪不及,只好运起剑罡阻挡。 当的一声! 刀光与剑罡撞击,发出清脆回响。 宫剑鸣被巨大力道撞的向后连退了三步,护体罡气几乎被震散! 孟立熊以纯粹的力量抗衡宫剑鸣的天剑法相借来的剑罡元力居然占据了上风。 天剑竖起,法相迅速膨胀变大,眨眼间成了一柄十丈以上的巨大法剑。 宫剑鸣负手腾空,法剑随身而起,对着孟立熊指天画地劈落。 这一剑以纯粹剑罡劈落,威力非同小可,丝毫不比那些神兵利器逊色。 孟立熊举刀招架,叮的一声,伴着金铁交鸣之声,整个人弓步后撤,足下硬是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两道深深沟槽。 宫剑鸣的法剑得势不饶人,随着他双手一合,做出个下压的动作,十丈长的天剑法相射出无数道剑罡,叮叮当当,防不胜防刺中孟立熊。 阿熊横手臂护住双眸,其他部位听凭他刺中。 万剑归宗这一招的声势惊人,但实际威力却相对分散,对阿熊的体魄丝毫构不成威胁。只是无数道剑罡刺中后,身上的衣物破碎,情景比较惨烈而已。 “区区一个先天体魄竟敢挡本座的路?”葬剑山主语带不屑,双手一分,法剑一分为二,又一分做四,化作四柄天剑挡住身后四个妖仙追兵。他本人则从腰间拔出一柄冷电寒芒吞吐闪烁的神兵利剑,对着阿熊的心口便刺! 孟立熊横手臂挡着万剑归宗,视线受阻,就在这短短一瞬,宫剑鸣的利剑便刺过来了。 先天体魄者的防御惊人,并不表示没有上限。 宫剑鸣堂堂天人转世的剑道宗师人物,这剑虽然不是法相神通汇聚,却也是他性命交修多年的趁手兵刃,以他数十年的功力灌注,威力绝不逊色于那柄有着开天辟地之威的天剑法相。 一剑刺来,简单直接,却蕴含了唯快至上无物不破的剑道至理。 在这一剑刺出之前,他是有机会凭着飞天身法脱离阿熊的纠缠的,但因为刚才那一刀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所以他想凭这一剑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先天体魄者一个教训。 阿熊是个糙人,连师父也不是什么武道大家。爷俩都不是绣花的材料,对方剑诀招法精妙,对于他却是对牛弹琴。 宫剑鸣用剑刺阿熊,满以为这小子会用刀去弹挡拨封应对,所以连接下来攻击阿熊眼睛的后招都想好了。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阿熊这个一刀破开妖仙法阵结界,又一刀迫退他的天剑法相的刀法大高手面对这一招竟连躲都不躲。竟硬是用胸膛去受这一剑,同时反手一撩,血屠龙从下反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惊人速度从他探出的手臂腋下掠过。 这一刀毫无章法,唯有一个快字! 刀快人也快,宫剑鸣的剑刺中阿熊当胸,阿熊的到也扫中了葬剑山主的手臂。 噗的一声! 血光崩现! 葬剑山主手臂被这一刀一扫而断,刺出的一剑却只来得及刺破阿熊表皮半寸。仅仅半寸,却耗掉了他丹田内一半真元。剑名血饮狂剑,是他少年时成名江湖的神兵,一向削铁如泥,但在刺入孟立熊当胸的刹那,却好像刺在了柔韧又兼具坚硬特性的盾牌上,真元催动下才勉强刺入半分,很快就被疯狂集中的气血筋肉给锁死了。 血屠龙饱饮鲜血,光华更盛。 葬剑山主闷哼一声,腾空后退,丝毫不理会斩断他一臂的阿熊,却全神贯注于一分为四的天剑法相,全力将四大妖仙迫退。与此同时,用剩下的残臂摸出几颗药丸塞入口中,以截脉手法封经断血。 四剑合一,回到宫剑鸣脚下,托着他一直扶摇向上。四大妖仙眼见机会难得,在后面紧追不舍。 阿熊提着血屠龙无可奈何的抬头看着。 天剑法相光芒大作,宫剑鸣血灌瞳仁,长发逆天向上,在他头顶上方,天象异变,雷云汇聚。 阿熊没有外神感知力,手中血屠龙却发出震荡刀鸣,分明是警觉到了危险。 陈醉在不远处看着,见此情景,顿时意识到宫剑鸣要做什么。 天剑竟然在这里强行突破大宗师境!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双天劫 武道修行如同酿酒,越陈越香,火候到了晋级叫水到渠成,才是证道。若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强行晋级突破,则就是火候不到,即便是成功晋级了,也要承受些损失,所得境界也不会神机圆满。 生死关头,宫剑鸣果断决定突破大宗师境。他断了一臂,在四大妖仙的围追堵截下已经消耗不起,同时还要面对虎视眈眈的孟立熊,他不得不付出极大代价去强行突破大宗师境界。 大宗师不是大白菜,即便是在完满状态,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去突破,都难免存在失败的概率。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宫剑鸣道意修为还欠一丝火候,又身受断臂重伤,还有四大妖仙围追堵截的情况下。 雷云汇聚,宫剑鸣身后的天剑法相光芒大作。他的法相神通就是万剑归宗。此刻在他头顶上方,无数道剑罡汇聚成一座剑阵,绽放着光芒抵挡降落的雷霆。 “是五重雷劫。”陈醉瞧出端倪,他现在已经知道即便是大宗师之间也存在强弱差异。这个级别的雷劫下,即便成功晋级也只是最弱的大宗师。 雷劫就是雷劫,哪怕只是五重级别的,也是天道法则的意志体现,堪称人间界最强力量。 龙首山的山门结界看来是守不住了。 天道劫云之下,以宫剑鸣和他的天剑法相为核心,一个巨大旋涡正在形成。那四大妖仙早已见机不妙,抽身躲的老远。下方只有孟立熊还不明就里,傻兮兮抬头看着,陈醉飘身过去把小徒弟拉出劫云范围之外。 这时候,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陈醉注意到连乾坤啸都收了雷神法相,唯恐会招来更狂暴的天道劫云。而他的对手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些人每一个都有一定的逆天之力,劫云之下,天地元力无比活泼,随便一个动作都可能招来天道意志的诛杀。连费忘书的浮屠法相也都收起来了。 “师父。”孟立熊提着那柄从宫剑鸣断臂上取下的血饮狂剑交到陈醉手里,抬头看着,道:“这就是宗师劫?” 第一道湛蓝色,宛如天河瀑布洒落的雷劫已经降临,龙首山的山门结界一触即溃,雷霆汇聚砸在天剑法相释放的神通法阵上,发出悦耳动听的天籁之音。哗啦啦,宛如珠落玉盘。 那些散落开来的雷霆之力消失在空气中,下一瞬间又被某个围观者的元力吸引,一个凑的比较近的妖仙不幸被命中,登时一声惨叫,落了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阿熊吓的一缩脖子,道:“好厉害!” 陈醉肃然点头,道:“好好看着吧,指不定哪一天就轮到你了。” 阿熊茫然道:“这怎么可能呢,咱们又不能修元神法相,借不来天地元力。” “当年的魔宗聂政在突破先天九品的人间极限后,成就了先天道体,引来九重天道雷劫,威力是这个雷劫的百倍以上。”陈醉道:“师父传你的锻体之术跟聂政很可能是一个路子,你是天生地养的先天体魄,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保不齐哪一天就要面临同样的劫数了。” 第一道雷劫对宫剑鸣不会构成太大威胁,这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为了这一天筹备多年,随身早携带了应劫的丹药。若是连第一重雷劫都扛不住,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阿熊道:“师父,您呢?您大概啥时候应劫?” “我大概不会有那一天了。”陈醉道:“师父我这先天体魄是被某个人改造暗算形成的,此乃人道所致,而非天道自然所生,所以没有那个证道的根基,这辈子注定成不了神仙啦。” 阿熊道:“师父不做神仙,弟子便也不做。” 陈醉呵呵一笑,道:“傻小子,等你真有那邀天之幸修成了先天道体,做不做神仙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第二道雷劫正在酝酿中,铅云中泛着红光,旋涡缓慢转动,却有着巨大的牵扯力,地面上的砂石草木都被吸引的无风自动,气氛压抑的仿佛凝固。 孟立熊仰头看着,问道:“师父,他能成功吗?” “除非有什么变数,否则他必死无疑。” 陈醉道:“如果大宗师劫是这么容易渡过的,这江湖中好像费莲生魏无病那种级数的岂非人人都是大宗师了?”转脸看向山门的三层台方向,又道:“你看看那三层台上有多少个超品移山巅峰?甚至是二层台上的思字辈中也不乏这个级数的人物,再放眼藏龙卧虎的江湖,这天下却始终只有那几个大宗师。” 劫云之内,雷蛇出离的沉稳,一直在汇聚集中,而没有之前的散乱无序。这是天道意志在凝聚力量的征兆,意味着接下来的雷劫威力会比之前第一道强上十倍以上。 陈醉外放心神道意感知天地元力细微变化,同时也在留意宫剑鸣体内的状况。葬剑山主流了很多血,消耗了大量真元,应付第一道雷劫时就已经有些吃力,如果不是他的天剑法相是顶级器灵神相,第一道雷劫都未必能扛过去。 孟立熊懵懂的听着。 “就我观察所得,成就大宗师不仅需要高深的心诀和修为,更需要绝佳的先天禀赋。”陈醉道:“许多人穷尽一生都不能突破到超品,而绝大多数的超品高手又都不能迈上巅峰,能登上巅峰的又多半碍于道意修为不足,道意修为够了,还需顶尖的法相元神,大浪淘沙,一层又一层,最后剩下的都是先天体魄和道意禀赋都绝佳者,所以你二师母才会说,武道好修,道意难求。” “师父,那要按您这么说,弟子修不得外神道意,那岂不是就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 “内神也可以外感,就算不能借天地元力修成元神法相,也可以感知到外界元灵。”陈醉道:“你的这口刀里有一个刀灵,你可以尝试用内神与它相合,人刀合一,如果你能把这刀和刀灵炼成自己的身外之身,神外之神......” 轰隆一声巨响! 第二重雷劫降临了。 雷霆元力汇聚成了一道天柱,再不是之前瀑布般散落样子,其中蕴含的惊人威力,隔着老远都能嗅到那股子干燥狂暴令人油然胆寒的气息。 就在陈醉以为宫剑鸣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一声龙吟响彻天地间。 五彩斑斓的大威天龙法相昂然升空,那第二重雷劫轰然落在天龙头顶。大威天龙法相口吐红光,与雷光撞在一起。 与此同时,空中的天道劫云突然增加了一辈以上! “双天劫!” 陈醉感应到天地元力剧烈变化,心头顿时升起明悟,明月庵主这是要带着葬剑山主一起升级?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天人也有俗烦恼 明月庵主锦羽裳,五十年前就曾经渡过宗师劫,可谓是大宗师行列中的老司机了。宫剑鸣初次渡劫,且是仓促上阵,眼瞅着就要被第二道天道雷劫轰个形神俱灭,却不料锦羽裳这个渡劫老司机会选在这时候陪他一起启动宗师劫。 劫云滚滚,汹汹压下。 整座龙首山都被笼罩,葬剑山主和明月庵主两大天人携手渡劫,五色斑斓的大威天龙在空中盘旋咆哮。天剑法阵忽然威力倍增,释放出无数道剑罡光芒照亮了天空。 陈醉猛地醒悟他们要做什么。二人联手共抗天道劫数。锦羽裳负责抵挡天劫,以大威天龙的法相神通正面承受天劫威力,宫剑鸣的天剑法相却在借天道劫数的力量提升万剑归宗法相神通的威力。 天空中,天剑法相神通形成的万剑归宗大阵面积越来越大,无数道蕴含劫云雷霆威能的剑罡闪闪放光,就算没有五重道意的修士也都晓得他们要做什么了。 “还天丹!”锦羽裳忽然大声喝道。 声落人到,乾坤啸已经腾空而起,将一枚丹药送到她嘴边。 当年他将积累五十载的灵根仙草配制的还天丹给了陈醉续命,这几年陈醉用抱天揽月楼的渠道在天下各地收集天材地宝,早把材料凑齐交给红鸾帝。这还天丹早炼制了不止一枚。 锦羽裳吃下还天丹,整个人身上都绽放出锦色光辉,那大威天龙的形态一下子扩大了数倍,盘空舞动吸纳天劫威能。 天剑法相的神通剑阵范围还在扩大,每一道细小剑罡都有雷霆霹雳的光芒闪烁。 陈醉拉着阿熊快速撤离,小徒弟战意正浓,拎着大刀只等人家渡劫之后再去厮杀,不解的问:“师父,咱们跑什么?他那剑阵的小法剑刺在身上不疼不痒,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在结阵转化天劫威能,将双重天道劫数的威能用天剑法相施展法相神通释放,这万剑归宗的威力比之前大了百倍不止,一旦释放开来,必然威力无穷,指不定会波及整座龙首山。”陈醉道:“咱爷们不想遭池鱼之祸,就趁早躲远些。” 孟立熊一听,立即撒脚如飞,他的体力更好,一双大长腿跑的比师父还快。 这时候云空寂终于沉不住气了,从玄都玉顶上腾空而起,凌空飞度来到山门口。 “师弟,往这边来。”云空寂飞临山门,召唤陈醉师徒,同时挥手布下一道罡气护罩将师徒两个护住。 陈醉快步上前,道:“掌教师兄,地妖族恐怕挡不住了!” “师弟不必着急。”云空寂长眉微蹙,道:“地妖族也在结浮屠法阵,胜败一时还难以预料。” 空中的万剑归宗法阵已经扩大如一盘烈日,宫剑鸣盘膝在正中心,身后百丈天剑法相还在不断吸纳天劫威能。与之对应的是那几百地妖族的妖仙此刻已经聚拢在一处,尸神费忘书头顶九级浮屠法相站在当中位置。五百妖仙同时出手,五百道血红光芒注入到了九级浮屠法相中。 原本黑色的九级浮屠,转瞬成了一尊赤红色的妖塔。 哞,吽,嚄,唵...... 宛如地狱魔音般的低沉咆哮响彻天地间,龙首山中一座小山峰忽然红光漫天,天摇地动,竟似有某巨大物体欲从大地中升起之势。 “掌教师兄,任凭他们这么折腾下去,这山门怕是要不得了。” 大地剧烈震动,人暂时还没问题,但山门里的那些建筑估计扛不住这种级别的地震摇晃。 云空寂微微点头,然后抬起了手臂,双手分开,张开手掌虚空按下,口中低喝一声:伏! 大地猛地一震,接着迅速安静下来。仿佛是被某种重物强行压住。 陈醉明显感到足下一沉,似乎抬腿都比刚才更沉重了不少。心中暗惊,原来云空寂已经修成了改变空间重力的神通。 劫云笼罩龙首山,天剑法相的神通万剑归宗剑阵还在不断扩大中,一旦发动势必天崩地裂。面对这天道劫数威能转化来的剑阵,即便是大宗师级数人物也不敢轻举妄动。 乾坤啸一夫当关,站在渡劫的两大宗师前方,隐然有护法之意。 万剑归宗大阵含而不发,却已经锁定了地妖一族的数百妖仙。 “师弟且回归山门,待愚兄去与夜魔城主理论几句。” 云空寂说罢,大袖一挥,陈醉和孟立熊便觉身体一轻,竟扶摇而起,转眼间又飘回到了玄都玉顶。 云空寂负手浮空踏步来到乾坤啸面前。 “当年莽山论道,与乾兄一别数十载春秋,事后每当思及吾兄风采都不禁心驰神遥,今日见老友风采依旧,兄弟心头甚慰。”云空寂朗声说道:“以乾兄身份若投贴登山,兄弟自当大开山门迎客,何故摆出这般恶客临门的架势?” 乾坤啸道:“云兄何必明知故问,乾某今日为郦阁主而来,云兄若肯赏脸,便把阁主交出来,乾某必当足感盛情,翌日有机会定有一番报答。” 云空寂道:“郦小姐此刻就在山中做客,乾兄夫妇既是为她而来,何不随兄弟进山一叙?” “入了九峰圣境便进入到造化灵台的法力辐射范围,便是真天君到了修为也要被压制在灵台天道允许的范围之下,而云兄有造化玉牌傍身,反而实力更增几分,兄弟我可没有那宝物。” “乾兄你未免太谨慎了。”云空寂道:“以你九九归真,大成若缺的境界,什么灵台辐射能让你的修为减损半分?” “嘿嘿。”乾坤啸干笑两声,立在那里不动,道:“云兄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兄弟今日受命于天,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云兄你修成了虚神道相,就算不在九峰圣境内,兄弟自问也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想出手,唯有死战而已。” “哎,这又是何苦来哉!”云空寂叹了口气,道:“世人皆道神仙好,却不知天人也有俗烦恼,乾兄这般英雄人物,却也要受那神国的腌臜闲气。” 乾坤啸道:“人王失踪多年,魔宗在神国地位江河日下,天界各方常有战端,历代飞升的祖师人人自危,我乾坤啸本不过是天界战乱中一个孤儿,得宗门护佑才得幸存,又蒙祖师们不弃,将我纳入门墙,平等相待,倾囊相授,此恩此德纵粉身碎骨亦不能报答......” “乾氏乃上古神族十姓之一,兄弟一直以为乾兄出身贵胄,天资卓越,必定是天之骄子,却不想乾兄竟有这般凄苦身世。”云空寂道:“人王失踪,魔宗受制于神国,皆是天人大局,我辈凡俗身处其中随波逐流,无从揣测更无力干预,兄弟我只负责守护玄天宗在龙首山三百里方圆根基,魔来斗魔,妖来战妖,天人来了便与天人斗。” “云兄豪迈,我辈不及,只是你玄天宗玄机老祖得天道圣主衣钵,成就道君圣境,自然不会甘于神国诸圣之下。”乾坤啸道:“兄弟我背负师门重托,转生来到人间界配合神国经略人间之大计,第一要务就是保护阁主。” “看来是没有商量余地了。”云空寂叹道:“当今江湖,能似这般与云某畅叙论交者极少,当中尤以魔城二圣最令兄弟我心折,比起龙帝来,乾兄所背负的要沉重多了。” “云兄高看乾某了。”乾坤啸道:“我那二弟虽然秉性桀骜,性情奔放,喜浪漫自由,但他身上肩负的重担却比我沉重百倍。”微微一顿,又道:“闲言少叙,云兄还是给兄弟一个痛快话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交朋友 玄都玉顶。 阿熊还如坠云里雾里中,探头缩脑的往山门方向看,只见黑云滚滚天昏地暗,却哪里看得到发生了什么。 “师父,您该知道咱们是怎么飞过来的吧?”阿熊忐忑道:“咱爷们也不是灯草扎的,怎么就被一阵风给吹过来了?” 陈醉面色凝重,没有回答他的话。今日所见所闻,着实给了他极大震撼。 尤其是刚刚的一瞬,云空寂以念力操控天地元力,竟能改变大地重力,这一招不但能雷霆万钧压制地妖一族的法阵威势,还能拈针绣花将小醉哥师徒瞬间丢回玄都玉顶。 两个新晋大宗师渡劫,简直毁天灭地。 云空寂和乾坤啸两个老牌大宗师显然还要更强大得多。 小徒弟无知无畏,一把刀恨不得斩遍天下。陈醉却是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想的也更深远。 最深切的体会就是江湖的力量太强大了。 云空寂藐视皇权,夜魔城化外独立,五凤池在东蜀女儿国高高在上,古佛宗和吠陀佛宗存在的时间都要比当世任何一个王朝更长久。 陈醉扪心自问,在大宗师这种毁天灭地的战力面前,三千护城军能有多大作为?以现有装备来说,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不要说云空寂和乾坤啸之辈,就是宫剑鸣这一手万剑归宗,只要他神意圆满真元充沛,凌空百丈而立,便是再多千军万马也难撼动分毫。所以只有等他真元耗尽了,重骑兵才有机会凑上去砍杀。 护城军没出现以前,如果是南陈北赵相对寻常的军队,在万剑归宗面前得付出多大代价?宫剑鸣的天剑法相在一般状态下长达十丈,施展法天相地神通会不断消耗,号称万剑归宗,实际上能发出的剑罡不止万道。对普通军卒而言,每一道都足以致命,换算下来,堆死宫剑鸣这么一位剑道宗师的代价已达万骑。这还是在他不逃,不补充的前提下。 护城军的出现会让这个战损比有所改观。 但是对陈醉而言,哪怕只是用几百龙马重骑耗死一个宫剑鸣都是不能接受的代价。 而且这还只是简单力量对比出来的理论结果,实际上大宗师都不是傻子,真元消耗的差不多时,他们可以吃药补充,还可以暂时飞遁撤离,养足了精气神再来作战。如果没有能与之匹敌纠缠住对方的高端战力,在这种怪物面前,只依靠人多是没有意义的。高端战力,就像梦中人生记忆中的战略威慑武器一样,你可以不使用,但绝不能没有。 想到这里,陈醉又想起了远走极西大陆的梅丽尔,还是要尽快建立起护城军的空军体系啊。如果不能建起龙骑军,必要时还可以考虑建造飞机。 麒麟宝铠经过多次改造后,的确能大大提升陈醉本人的战力。但这种宝贝几乎是无法复制的,因为随便打造一片鳞片所需要消耗的材料,人力,甚至心力都是相当巨大的。而且以九炼心诀施展乱披风锤法,当世只有陈醉和聂横舟能做到。 陈醉又想到了郦凤竹,乾坤啸和锦羽裳都只是八大天人中的人物,在天界神国还不知道有多少比他们更强悍的存在。即便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长期降临人间界,但好似这般短时间出现,放几个大招或许还是能办到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群反穿裤衩子就是超人的怪物,却有一个共同仰视的假想敌。 那个人究竟有多强大? 果然应了那句话,了解的越多就越发现自己的无知。 必须全面提升护城军的战力! 陈醉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离开吉祥镇时的情景,不只是为了找回母亲,也不只是为婵儿报仇和帮助赵致复国,还为了吉祥镇上九百余口父老乡亲和那个凝聚他二十年喜怒哀乐的家。 “师父,您在想什么呢,快看看那边怎么样了,我在这里什么都看不清,就看见乌云了。” 云空寂和乾坤啸面对面私语叙旧,陈醉也只能略约看见个影子,他们说什么却一点都感知不到。 小徒弟的话把陈醉的思绪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中,陈醉收回目光,果断说道:“不看了,暂时咱爷们儿还不适合参与他们之间的游戏,跟师父过来,咱们先去见个朋友。” “见朋友?”小徒弟诧异的:“咱们在玄天宗能有什么朋友?” ...... 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决不是一件丢人的事。真正丢脸的是,有困难的时候,竟然无朋友可找。而真正的朋友和真正的敌人一样,常常是要在经历真正困难时才会出现。 九峰圣境的中心是玄天福境,而玄天福境的核心则是问天崖。 玄天宗历代宗师都不愿飞升天界,所以最终都会选择兵解于此。 问天崖上就是玄天宗长老院,下方是一座山谷,谷底有一座潜龙洞。 郦凤竹就被云空寂关进了潜龙洞。 陈醉以北宗教主的身份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福境核心之地。他身上带着只有掌教级数人物才能佩戴的灵台玉牌,负责镇守这里的长老院强者只看玉牌不看人,所以很顺利就进入到了潜龙洞。 名为洞,实际上称为府更合适。 这座潜龙洞十分宽敞明亮,甬道内四壁光华,空气清新,完全没有山洞的阴暗潮湿,更像是仙家潜修的福地。一路进入,两边是四季不灭的明珠,更有不知名的仙草奇葩根植于墙壁散发出清新淡雅的药香。 孟立熊困惑不解:“师父,咱们放着外面大热闹不瞧,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交朋友。”陈醉道:“忽然意识到之前做了一些错事,现在得想法子尽量挽回。” 阿熊喜欢装傻,通常会装傻的人都绝对不傻,这小子眨巴眨巴眼睛,道:“您是说郦小姐?” 陈醉点点头,道:“你都瞧见了,连云空寂都不愿往死了得罪她,咱爷们儿又何苦装这大尾巴狼。” “还怎么才算得罪啊,山门前打的热火朝天,我都把那个宫剑鸣胳膊给砍下来了。”阿熊困惑道。 “云空寂是雷声大雨点小,动手的一直是与天人不共戴天的地妖族。”陈醉道:“玄天宗困住了郦凤竹,但却是把她当祖师爷一般供在这里的,否则,你见过那个拘禁人的地方有这般气象?” “您是说云师伯帮着南陈皇帝与郦小姐为敌,只是做做样子?” “玄天宗不是陈师道手里的提线木偶。”陈醉道:“你这位云师伯更不是甘于人下之辈,他不敢公然跟陈师道为敌,但也不想做陈师道与天界神国纷争的先锋,他促成这一战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展示实力,而是为了削弱地妖族在玄天宗内的力量,他得了好处却厚待郦凤竹,得罪人的买卖却都让咱爷们儿做了,指不定哪一天,只要把我这个北宗教主交给郦凤竹,他就能来一个金蝉脱壳......”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受 “师父,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了,可我还是觉得咱们这是白浪费时间,郦凤竹跟玄天宗大动干戈,一多半都是冲您来的,弟子估计她现在恨不得吃您的肉,喝您的血呢,现在又要去跟人家交朋友能有啥好果子吃。” 小徒弟有些担心,之前师父把郦凤竹得罪的那么狠,现在想回头交朋友,只怕多半要自取其辱。尽管对师父各方面的能力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但阿熊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他在陈醉面前藏不住事儿,怎么想的半路上就怎么说了。 “傻小子,事在人为懂不懂?”陈醉道:“还没上战场呢就先怂了,抱着这想法还能干成什么事儿?” “师父,您把我说糊涂了。”阿熊道:“我记得在兵营那会儿您讲兵法时曾教过我们,当得机而动,需见机行事,若见机不妙则事不可为,便应当及时止损,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闭嘴!”陈醉一脸严肃道:“你都说那是讲兵法时了,战场上我们的对手都是爷们儿,而现在咱爷们儿是在跟女人打交道,还照搬兵法那一套合适吗?” 阿熊吓得一缩脖子,吐舌道:“您刚才还把这个事比作上战场。” “那就是个比喻。”陈醉道:“跟女人打交道的过程可以看作是一场战争,但绝不可以套用兵法去尝试解决所有矛盾,因为有些矛盾是非理性的,所以解决的时候也需要一些非理性的手段。” “听糊涂了。”小徒弟挠头道:“您这说法太复杂,巫丹要是生俺的气了,俺就把她拽到野地里摔一跤,摔着摔着她就不生气了。” 陈醉被他逗的哈哈笑了起来,为长不尊道:“你这个法子好,一路酒席招待一路宾朋,你这法子刚好搔到了你媳妇儿的痒处,先让她摔你几下出口气,你再用狗熊力气把她按住,她那点野脾气也就老实了。” “她不高兴了,我宁愿让她摔打几下,因为她是那种会因为这样而满足的女子。”阿熊道:“可惜郦凤竹不是我们家巫丹,那可是连二师母都降不住的娘们儿。” “郦凤竹当然不是巫丹,不过她们都是女人,只要是女人便都渴望被她钦佩的强者捧在手心独宠的感觉,所以道理上,你这法子还真有借鉴价值。” “师父也想把郦凤竹拉出去摔跤?” “我现在想跟你摔几下好不好?”陈醉把眼一瞪,骂道:“跟老子装什么傻?” 阿熊挠头道:“弟子就是想不出您能怎么把这个事解决嘛。” “作为一个优秀的男人,首先应该学会道歉。”陈醉整理身上的玄色羽衣,自我审视了一番,道:“就像你故意被巫丹摔几下一样。”前面已经到了关押郦凤竹的房间门口。 “然后呢?”小徒弟又问道。 “然后你不能只会道歉。”陈醉道:“还得懂得展示实力。” 距离房门十丈的位置,阿熊忽然止步:“您要是想按住她,弟子倒是可以帮忙,您要是没这打算,那别的事情弟子也帮不上啥忙了。”小兔崽子一副期待瞧热闹的贱样看着师父说道。 “你都能行的事情,为师还用得着谁帮忙?”陈醉迈步走到门口,抬手刚要敲门,就听里边传出咣当一声,某件器皿狠狠砸在门上,接着郦凤竹暴喝一声:“滚!” 陈醉一脸懵逼:“这么重要的一道门户难道不应该是隔绝一切声音的吗?” 小徒弟摊手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站在那里指了指那道门,一副瞧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架势。 “敢看老子的哈哈笑,完事儿再收拾你。”陈醉没什么犹豫,径直过去推门而入。 ...... 房门内竟别有洞天,乃是苍葱青翠竹影婆娑的一座小山谷。 郦凤竹就站在门口三丈外的一座竹楼的廊檐下,正目露凶光盯着陈醉。 陈醉顺手关门,仿佛一下子走进了另外的世界,用心神道意去感知聆听,山风习习,竹林摇曳,除此之外根本听不到门外任何声息。心中不禁奇怪,这娘们儿怎么知道自己来了的?回头一看不由十分惊奇,居然看到了小徒弟正探头缩脑的往门口这里凑。 “这里是竹仙图界,乃是一件空间道宝。”郦凤竹冷然道:“不用看了,没有本阁允许,就算是云空寂亲至也进不来。” 陈醉挤出一丝笑意,问道:“我怎么听不见他的动静?” 郦凤竹面冷如冰,淡淡道:“两层空间,看似无间无碍,其实相去甚远,所以只能看不能听。” 陈醉顿时军心大定,若是刚才在门口的话都被她听了去,便是舌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也不会起作用。她只是看到自己,那事情就还有可为。 “真神奇。”陈醉道:“天人手段,果然不可思议。” “再不可思议,不还是被你耍的团团转?”郦凤竹随便一招手,立即有两根青竹拔地而起,竟自动转折成了一把竹椅,在陈醉惊讶注视下慢悠悠坐下,道:“怎么样?好玩儿不?在这个空间里,一切事物都在本阁掌控中。” 陈醉暗自心惊,表面却不露声色,道:“我错了!” “你错了?”郦凤竹冷笑连连,盯着陈醉怒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所以专门来向你赔礼请罪。” 郦凤竹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寒光却越来越冷,盯着陈醉的脸,道:“陈醉,我不管你想耍弄什么手段,总之,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原谅你!” “郦小姐,你错了。”陈醉认真纠正道:“我主动自投罗网来见你,不是来求你原谅的。” “你刚才还说要赔礼道歉。”郦凤竹语气不善。 “我现在也是这么说。”陈醉道:“不过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想让你尽情尽兴的狠狠收拾我一顿出口恶气。” “你想的倒挺美。”郦凤竹的声音肃杀,隔空对着陈醉一张手,这小山谷里顿时遍布白霜,冷冷道:“只是收拾你一顿,我怎能出得了这口恶气?” 陈醉清楚的感觉到她在抬手的瞬间在身前布置了一道护体罡气,说明这娘们儿戒心很重。 空气由暖转寒,除此之外,陈醉还感到咽喉处多了一股钳制力道正迅速收紧。 “你其实不必特意防着我的暗器。”陈醉道:“我说过了,我来见你就是让你出气的,如果我想攻击你,凭你现在的修为布置的护体罡气根本挡不住。” “你何不试一试?”郦凤竹冷然道:“在我的道宝空间里,还轮不到你这肉身凡胎的俗物逞能!” 哆的一声,一股暗含玄阴真水元力的罡气狠狠捣在陈醉腹部,威力竟比数百斤的棍子还大。郦凤竹看来是恨极了小醉哥,连续弹指,又有数道阴寒彻骨的无形真气命中陈醉丹田部位。 陈醉不哼不哈,这点痛苦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体内气血运转开来,很容易就化解了那些细微伤损。 “因为你的道意修为,几乎忘记了你是个先天八品的蠢物。”郦凤竹冷笑道:“不过你也不用得意太早,这太阴指的真力可没那么简单,等一会儿有你受的。”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陈醉剑眉微蹙,星眸中隐隐压抑着痛苦,曼声道:“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还手。” 郦凤竹凤眸含怒,丝毫不为所动,道:“放心,本阁一定让你满意。”说罢,双手在当胸前交叉,结出数道指印,低声喝道:“太阴炼魂,收!” 陈醉身躯一阵,整个人自动浮空而起,双手双足都被无形之力束缚,向后扭曲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姿态。正自琢磨这姿势可以解锁哪个高难度动作时,郦凤竹忽然出现在眼前,手上法印含光,对着额头拍了过来。 原来这太阴炼魂是一种针对元神的酷刑。人体身魄所能感知到的痛苦是有限的,而神魂意识所能感知到的痛苦却是无限的。郦凤竹知道陈醉是先天体魄,所以干脆懒得跟他的身体较劲,直接针对小醉哥的神魂意识下了毒手。 可惜的是她身负重任转生来到人间界的时日尚短,目前也只恢复到四重道意修为,面对陈醉的五重道意,她自以为残忍的手段并没有她想象的威力。 这太阴炼魂是以寒毒侵入元神为手段给人带来巨大痛苦的,寒毒入脑,冰封泥丸,等闲人受此酷刑,便会血液凝固,头痛欲裂,生不如死。而陈醉却是早就体验过类似的滋味,并且当时承受的痛苦程度要比此刻强烈十倍以上。 郦凤竹的太阴真力与黑龙帝的玄水精英有异曲同工之处,但由她施展出来的威力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郦凤竹虽然也知道陈醉在炎都时遭过类似的罪,却无从知晓陈醉当初具体忍受了怎样的痛苦。这太阴炼魂术是天后自创的绝技,在郦凤竹想来自然是要比黑龙帝的那一套高端的多。而且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最残忍的手段。 她以念力控制这个道宝空间内的元力将陈醉的身体向后倒卷,形成一个古怪的球状悬浮在半空。陈醉额头上冒出冷汗,双眸无光,似笼罩了一层白霜,牙关紧咬哒哒有声。 郦凤竹对此感到满意,她就是要让这贼子在剧烈的痛苦中死掉。她冷酷无情的注视着陈醉,心中计算着时间,一个时辰后,她明显感觉到陈醉体内沉凝安静,似乎生机已绝,这才素手一招,将陈醉拉到眼前,嫩如葱白的手指拂过陈醉的脸庞,道:“姓陈的,莫要怪我心毒,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啊!” 就在她以为陈醉已经死在她的太阴炼魂术之下,虽然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却并不感到快乐的时候,陈醉眼中的白霜忽然开始融化,随即对着她俏皮的挤了挤眼睛。让她不禁大吃了一惊。 “魅力是一种天赋,实际上,魅力超过了天赋,因为它不需要解释对错。”原以为死硬了的陈醉忽然四肢解锁,对她龇牙一乐:“金声玉韵,蕙质兰心,这就是我心中的郦凤竹。”他抬手托住郦凤竹的光洁温润的下颚,把脸凑到她面前一寸距离上,四目相对,气息相通,温柔道:“我不需要你原谅,我只需要你...痛快高兴。” 第三百七十八章 攻 竹影婆娑,随风摇曳,谷中时而清风吹拂,时而细雨飘落,时而大雪纷飞。 四时变幻莫测,正代表了郦凤竹此时此刻多变的心情。 她刚才一度以为自己杀死了陈醉,无论多大一口恶气也该出了,但那时候她并未感到复仇的快慰。 现在陈醉忽然活了过来,她心中竟有一丝庆幸安慰。 “你要做什么?”郦凤竹下意识的后退。 陈醉步步紧逼,几乎整个人贴上了她,吹出好闻的气息对着她说道:“你不用躲我,想用手里的刀子刺我就尽管刺!” “好!”郦凤竹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甜香气息,她手中有把短刀,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手中的武器,纵然不是仙家灵器也绝不会是一件凡物。 刀泛着黑光,微微颤抖,却没有刺下去。 谷中天象变化频繁,显示出她内心瞬息万变的挣扎。 “真甜。”陈醉的嘴唇几乎与她贴在一起。 当啷一声! 郦凤竹手里的刀子软绵绵刺了下去,却没能刺入,她心底里给自己找了个刺不进去的借口,随手丢了刀子。刺出这一刀,她整个人的精神意志一松,忽然向后倒了下去。 陈醉横身向前,伸手将她抱住。郦凤竹奋力挣扎,但在这个距离内,陈醉的力量是她绝无可能抗衡的。 “你这王八蛋,就会欺负女人!”郦凤竹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哭吧,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陈醉道:“是我对你不起,无论你想怎样都由得你。” “我想你死!”郦凤竹愤恨不已叫道:“我真心待你,你却利用我来营救那小贱人的爹爹。” “她不是小贱人。”陈醉道:“她是我妻子,我希望你能跟她成为一家人。” “放屁!”郦凤竹怒喝道:“我才不会跟她成为家人呢,我也不会原谅你这王八蛋,我要杀了你,就算现在杀不了,以后迟早也要杀了你!” “我知道你怪我把你出卖给了云空寂。”陈醉道:“当时在造化灵台上,你觉得我有其他选择吗?” 接着又道:“你也看到了他的一丈六尺金身,在造化灵台上他的力量几乎是无限的,那时候他有无数个捏死我的理由,却只有一个放过我们师徒的由头。” “所以你就顺着他的意思把黑锅扣在我头上?”郦凤竹还倒在陈醉怀中,面对面,眼对眼,没有挣脱的意思。 “我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敢把你如何。”陈醉道:“激怒你甚至杀伤几个天人都无妨,如果杀了你,必定招来一座齐天大阵,到时候这龙首山的根基也就不用要了。” “他不敢动我,却敢囚禁我。”郦凤竹道:“云空寂不敢做的事,陈师道那魔王可绝不会在乎。”言外之意,自是在说陈醉把她卖给了云空寂,就与出卖给陈师道无差别。 “所以我现在不顾危险的赶过来救你脱困了。”陈醉道:“云空寂给了我一枚掌教印信,我才得以来到这里。” “你是来救我的?”郦凤竹眼带惊喜盯着陈醉说道。 陈醉想把她放下,但神国七公主却抬手揽住了陈醉的脖子。 “你不恨我了?” “恨!”郦凤竹忽然抬起头,在陈醉耳边咬了一下,道:“恨不得一口咬死你。” “别,别这样,我对你的免疫力有限。” “那就这样好了。”郦凤竹坐起身子,面对面,嘴对嘴。 “外面打成了一锅粥,我趁着乾坤啸缠住了云空寂的空隙跑过来的。”这娘们儿动了春心,陈醉用了好大劲儿才挣脱她的束缚,道:“时间紧迫,我们已经耽搁的够久了。” “那就更不差这一会儿了。”郦凤竹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道:“你这狡猾的王八蛋,现在知道谁更好了?” 陈醉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晓得你对我的好,只是自知仙凡有别。” “你快少来吧。”郦凤竹哈哈笑了起来,十分放肆的:“霍鸣婵可是补天道君的后裔,上古十族中霍氏为尊,纵然家道没落她也是货真价实的天人仙子,这一路上也没见你这么谦虚客气呀。”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对这个世界都还缺乏认知,待到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份时,都已经把生米煮成了熟饭。”陈醉苦笑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是神国七公主,琅嬛阁的少阁主,又怎敢再有非分之心?” “有没有非分之心,不该做的你也做了。”郦凤竹道:“你若敢耍无赖,可比之前出卖我更可恨。” “毕竟生米还是生米,刚才的举动最多算淘了一遍米。”陈醉干笑着讨价还价道:“我现在就带你离开玄天宗,咱们算扯平了,行吗?” “你说呢?”郦凤竹冷笑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听过琼林仙子与司平潮的故事吗?” “只听闻是无忧仙宫的一位女仙。” “无忧仙宫在天穹高原上,那里是属于九宫道君的天外天道场。”郦凤竹道:“琼林仙子是八极七十二天君之一,转生下凡与司平潮相爱,为的是渡红尘情劫,后来渡劫成功心法大成,那司平潮为了助她成功,硬是留在人间三百五十年,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天界十八罗天上君当中的人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没明白。”郦凤竹道:“我不需要渡什么红尘劫,你也不是惊才绝艳的司平潮,我说起这个事,就是想告诉你,司平潮儿孙满堂不是跟琼林仙子生的,这二人走到一起的障碍从来跟仙凡之别无关,在仙人眼中除了实力差别外,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司平潮琢磨了三百五十年才琢磨透这个道理,你可不要跟他一样犯傻,浪费了三百五十年光阴。” “这回真明白了。”陈醉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郦凤竹笑道:“好诗,难怪人家都说你是天降文曲星,连宁怀古都愿意为你拼老命。” “怎么忽然说起他了?” “你好像对怀古先生的消息很感兴趣。” “你知道宁怀古的下落?” “他跟着天武骑军和张泥牛那些人去了极西大陆。”郦凤竹没有卖关子,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指着他回来替你辅佐赵致执掌朝纲,司祭酒太老,司文晓和叶鲲鹏还嫩了点,只有宁怀古撑得起你们那个鼎力革新的大计划。” 陈醉叹服:“不愧是天机楼阁主。”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还多。”郦凤竹得意一笑,道:“宁怀古为了建康太子跟着赵俸侾去了极西大陆,不把太子带回来,他应该不会回来,不用替他担心,一个人仙小宗师,铁了心想要多活几年,一两百岁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离开中州大陆跟你们有关?”陈醉从她细微的表情里把握到她的情绪变化。 “人才难得,若是死在陈师道之手未免可惜。” “炎都之变,他走的很突然,当时我无暇细思,看来还真有幕后故事。”陈醉目光深邃看着她。 “赵致不是做一个好皇帝的材料,更没办法跟陈子轩相提并论,你这个人太惫懒,树敌太多还不容易控制,我们得做长远打算,建康太子是你的种,或许更有培养价值。”郦凤竹素手抬起,用指尖轻轻点在陈醉鼻尖上。 “难怪我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都找不到他。”陈醉揉了揉鼻子,后退一步,叹道:“我以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的确是够好的,你在炎都给了这天下一个大大的惊喜。”郦凤竹向前迫近,笑眯眯看着他,道:“如果没有陈师道出手干预,连泓又大天师苦心经营八十年的天地堂都几乎毁在你手里。” “然而你们还是更愿意把宝压在赵俸侾身上。”陈醉不躲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廊檐下。 “天王是道君根器,你只是先天体魄。”郦凤竹蹲下身子在陈醉面前,四目相对,诚挚的:“我个人其实更愿意相信你能再创奇迹,但你我都清楚,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据我所知,赵俸侾很不喜欢被你们控制在手里。”陈醉道:“镜空月和锦羽裳对他有生养大恩,也没能影响他甩开你们,远走极西大陆。” “控制他很难,但比起控制你来还容易些,他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是他的弱点,你没有。”郦凤竹道:“赵致和霍鸣婵是你的逆鳞,但不是弱点,掀起逆鳞你会怒会疼甚至会与人同归于尽,但不会就此受制于人。” “你想说我这个人没有底限?” “没有底限的是你对付敌人时的手段。”郦凤竹双手按在陈醉肩膀上,面对面,吹气如兰道:“你这个人还是有原则底限的,都说女人喜欢坏男人,其实喜欢的是会做坏事的好男人,不能因为你很会做坏事就说你是个没有底限的坏人。” “你这貌似在夸我是个好人?” “嗯,差不多,一个狠绝的好人。”郦凤竹的目光像两支会扒皮的钩子,正尝试着撕掉陈醉的外衣,道:“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始终跳不出天理人道。” “我从前面离开有一会儿了,再耽搁下去,咱们都走不掉了。”陈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挣扎着将她推远些。 “嘻嘻。”郦凤竹笑了笑,道:“我可没请你来救我,想走你只管自己走好了。” 陈醉道:“我甘冒奇险来救你,就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岂能把你丢在这里。” 郦凤竹道:“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觉得我像个傻瓜吗?” “你不傻,我他吗傻。”陈醉颓然向后一躺。 郦凤竹哈哈大笑,道:“你这个人能好到什么地步我看不出来,但是你能坏到什么程度我已经晓得了。”说着,忽然扑了上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师娘? 男人,原来不过如此! 郦凤竹迈出那道门,然后转身收起一幅画,门后那竹林摇曳的山谷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潇洒一笑,对着还在那手忙脚乱提裤子的男人问道:“你不着急走了?” “师父,师父!”小徒弟急火火从长廊尽头奔来,见此情景不禁愣住:“师......” “不许问,也不许说话。”陈醉尴尬起身,瞪了徒弟一眼:“多说一个字废话,立即逐出师门。” 阿熊吓的张口结舌,先用手比划了一个暧昧动作,随即一下子捂住嘴巴,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倒把郦凤竹弄的大为尴尬。 “哎,那个谁谁谁,你别傻兮兮站在那里胡琢磨,本阁和你师父什么都没做。”郦凤竹说的算是实话,但听起来却分明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孟立熊抱拳躬身,道:“三师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弟子不敢胡猜。” “你叫我什么?”郦凤竹柳眉倒竖,想发怒,看着陈醉小徒弟憨头憨脑的样子,却不由忍俊不住笑了,道:“在落日西都时每次遇见你都板着脸,还以为你这小子是哑巴呢。” “你这法宝太厉害了。”陈醉走过来,道:“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出来了,事不宜迟,现在可以动身离开了?” 郦凤竹道:“好啊。”说着举步跟上。 陈醉顿住脚步,道:“你就这么跟着我们出去?” 郦凤竹道:“不然还能怎样?” 陈醉道:“你那法宝不是能装人吗?” “除非你也跟着我一起进来,不然这幅画我是不可能交给你保管的。”郦凤竹道:“画轴里的世界就那么大,一旦画轴被毁了,里边的人就会永远被困住,你这人不听我话,我信不过你。” “你的意思是,我们爷俩得带着你正大光明的打出去?”陈醉表情夸张,道:“您这还是没出气啊。” 郦凤竹道:“你要是没别的办法,我可以留在这里不出去。” 陈醉顿时语塞,这娘们儿的厉害陈醉算是彻底见识了。 找了多日的宁怀古,一点消息都没有。却原来是被她在背后捣鬼弄走的。她没有把话说透,但陈醉心中已经了然她们真正的打算。宁怀古是去找建康的,也相当于她们给赵俸侾的孙子找的老师。 郦凤竹不喜欢陈醉那个鼎力革新的想法,作为世家集团的精神领袖,她有足够的理由和资源来阻止陈醉。 把赵致和陈醉的儿子由赵俸侾带走,就等于带走了未来的皇帝陛下。退一万步讲,未来无论陈醉在这边打下多大个天下,最终都还要着落到她们的掌控中。 赵俸侾撤出了大赵庙堂,郦凤竹却带着世家门阀钻了进来。陈醉有打天下的力量,却没有管理天下的班底。她釜底抽薪弄走了宁怀古,更加剧了西赵朝廷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局面。 陈醉安排阿九从炎都带走了一批文武官员,但这批官员而且几乎没有世家出身的。因为缺乏背景,他们普遍担任的是没什么实权的职司,缺乏独当一面的经验。在这方面比起从小被重点培养,在多人竞争中脱颖而出,且背后有家族资源支持的世家弟子来,他们有着先天的劣势。 这一点陈醉和司祭酒都看到了,司祭酒的态度是暂时忍一忍,等待宁怀古回来。陈醉则是干脆的将郦凤竹这个罪魁祸首带到了龙首山。没有她在西都主持大局,那些世家子弟就可以留在西赵朝堂内。 陈醉自信凭着手里的资源,只要天机楼不从中作梗,绝对可以把这些世家子弟包括他们背后的家族收拾的服服帖帖。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快。 先是进攻宜州出现变故,接着发现龙首山之行也在陈师道的计算之中。云空寂虽然出乎意料的友好,但同时也给陈醉挖了一个大坑。最后陈醉恍然醒悟,云空寂是在利用自己。便宜师兄不是陈师道手里的提线木偶,他不会为了南陈高祖与郦凤竹所代表的的神国死磕。借陈醉之口挑起这场争端,只是为了削弱地妖一族在龙首山的力量。顺便消耗天机楼的实力。 意识到这一点是从山前大战的过程中想到的,通过那场大战,他想到了江湖力量对天下格局的巨大影响,随即想到自己目下所展现的力量并不足以参与到大宗师级别的游戏当中去。透过现象看本质,陈醉立即想到云空寂并不是真需要自己重建玄天北宗,他只是需要一个承担此战后果的替罪羊。 地妖一族与八大天人拼的两败俱伤,既可以减少陈师道安插在玄天宗内部的力量,还能削弱天机楼在江湖的影响力。唯一的问题就是此战之后,云空寂没办法应对陈师道的诘难,同时还要面对来自天界神国的怒火。于是陈醉就成了北宗教主。 陈醉不想当这个替罪羊,所以决定来找郦凤竹做些弥补尝试挽回。 郦凤竹吃准了陈醉的意图,为报前仇,于是便故意刁难。 她对陈醉的确动了心,但是她要做的却不是接受男人的征服,而是反过来征服男人。 陈醉是不可能被她征服的。 这天界神国的娇娇女有不把人当人的恶习,陈醉对她逢场作戏还凑合,真正接受她,除非她能从根儿上改了这一身臭毛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当前局面下,却也不敢把她得罪狠了。 “好吧,好吧。”陈醉无奈道:“你说吧,怎样才愿意跟我离开?” “陈醉,这可是你自己主动求我提条件的。”郦凤竹果然打蛇随棍上,道:“我的要求不高,就是你今后不能再耍弄手段把我和我的人从西赵朝堂上赶走,西赵天下的版图扩张归你负责,朝堂内政权柄分布由我,你若不肯,便请自去。” “意思是,别着脑袋跟陈师道对着干的是我,老子刀头舔血打天下,坐天下的却是你们天界神国?” “没听说过那句话吗?”郦凤竹十分无耻的:“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咱们这么亲密的关系,这么难的事情,本阁替你担下了,还不用你领我的情,不好吗?” 阿熊听着有点意思,道:“师娘说的对,俺阿熊就最不喜欢坐堂当官儿,这遭罪的事情就是不如骑马打仗来的过瘾。” “孟立熊,跪下!”陈醉忽然把脸一沉。 阿熊吓得噗通跪在那里。 陈醉骂道:“要是捶你一顿管用,老子现在就想赏你一顿面目全非拳。” “乖!”郦凤竹哈哈大笑,道:“阿熊不用怕,天塌下来师娘......嘿嘿,我都被你们绕糊涂了,反正没事儿,天塌下来我替你扛着。”说着从袖子里滚出颗青色药团来塞到阿熊嘴边,道:“说的好,赏你一颗糖吃。” 孟立熊舔了一下,看一眼陈醉没敢吃。 “吃了吧,这东西可是神仙们三年才能吃一回的宝贝。”陈醉对着阿熊点点头。这百果造化丹用的是青灵树的叶子做药引炼制的仙药,吃下去一颗可以三年不食,对于阿熊来说绝对称得上一个难得机缘。 “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郦凤竹一扬手将画卷丢给陈醉,道:“你当心些,别落到云空寂手里。” 陈醉接过画轴立即展开,画中竹屋泛起光辉,郦凤竹探手过去推门,整个人便钻了进去。 阿熊目瞪口呆的看着,道:“师父,这又是什么道理?” 陈醉没办法跟他解释时间空间和多维空间的道理,想了想,道:“这就是神仙手段,这回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想成仙了?” “是挺神的。”阿熊见陈醉面色似有不悦,想到师父的修行路被堵死了,连忙话锋一转道:“其实也没啥了不起的,还不一样被人关在这里要靠咱们来搭救。” 陈醉道:“救她不是目的,自救才是真的。”也不理阿熊半糊涂不懂的,径直往外走,边走边道:“咱们进来有一会儿了,外面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了,云老怪和大外公就算都不想打,也至少要比划几下意思意思。” “咱们把三师娘......” “闭嘴,她不是你三师娘。” “您都跟她都钻野地了,就算现在不是迟早也会是。”阿熊道:“咱们山戎部的规矩就是,钻了野地就得成亲。” 陈醉没好气道:“他吗的,给你颗药饼子,就把师父给卖了。” 阿熊道:“这药饼子吃着真舒坦,感觉全身都是力气。” “你就没觉得身上轻灵,有飘飘欲仙的感觉?”陈醉寻思着,阿熊的说法跟神仙话本里的故事不太一样啊。 阿熊摇头道:“就是觉得入口即化,然后全身都通畅了。” “行,只要有点用,师父这点委屈就算没白受。” 孟立熊问道:“师父,咱们接下来怎么走?” “走是一定要走的。”陈醉沉吟道:“但不能就这么走了,云老怪既然想让我做这个北宗教主,替他背黑锅,总得让他付出些代价才是咱爷们儿的性格。” “师父打算怎么让他付出代价?”阿熊手按血屠龙,杀气腾腾道。 “现在咱爷们救出了郦凤竹,至少黑锅是不用背了。”陈醉沉吟思索,又道:“其他事都不急,咱们先联系你师娘,把郦凤竹交给她带走,完事儿再回去跟云空寂周旋。”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醉已经了然,云空寂根本没打算兑现承诺帮自己救出婵儿的老爹。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只凭他一句话就信以为实灰溜溜下山,总需弄清楚霍思过的下落后再离开。必要的时候,真当一当这个北宗教主也不错...... 第三百八十章 临深渊 陈醉领着小徒弟秘密联络了霍鸣婵,安顿好郦凤竹之后,爷俩鬼鬼祟祟回到山门前,顿时被眼前所见的情景吓了一跳。 只见玄天观山门外伏着一具不知是什么怪兽的尸体,肉山似的伏在那里。此物生了三条腿,半身生鳞,大头好像恐龙,脑袋中心位置不知被谁挖了个巨大的血窟窿,应该是有人从那里取走了妖丹。在那巨大妖兽尸体的周围,还有许多地妖族战死的遗骸,目测不下数百。 这个莫非就是那时候要从地底钻出来的怪物? 陈醉心中狐疑不定,留心观察山门前的形势。只见玄天宗的遥字辈弟子结成的法阵显然已经出动过了,许多人受了伤,正盘坐在那里接受治疗。比较而言,损失明显要比首当其冲的地妖族轻微的多。 这时候乾坤啸为首的三大天人已经不知所踪,云空寂正盘膝坐在玄都玉顶上。 陈醉漫步走上玄都玉顶,阿熊则自觉得留守在登台的梯子口。 “师弟,你们回来了。”云空寂忽然睁眼看着陈醉,眼含笑意,语带深意道:“来得很及时。” “不愧是天人转世啊。”陈醉装糊涂,一脸感慨:“八大天人只来了三位就造成这么大破坏。” “战术运用得当,又恰逢浮屠恩师坐死关参虚神道境。”云空寂一指那巨大妖兽,道:“而且来了不止三个,师弟离开以后,成药师也到了,及时用他的灵丹救下宫剑鸣,还助他渡五重雷劫成功,他们有三个大宗师,而且有成药师在,这三人的真元几乎消耗不尽,愚兄虽有些手段,却也莫可奈何。” “那山门前趴着的是什么?”陈醉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这个叫傲狠,乃是地龙种之一,天赋土元,十分厉害,所以被恩师收为守山灵兽,却不想今日陨灭于此。”云空寂道:“地妖族与天人不共戴天,今日一战损失惨痛,若非师弟机智过人,见机的早,这一仗不会这么早结束。” 陈醉装傻充愣:“师兄何出此言?” “若不是师弟及时接走了郦小姐,给了乾大手一个撤离的台阶,这一战是不会结束的。”云空寂笑眯眯看着陈醉的眼睛,道:“师弟身具大智慧,愚兄也非蠢物,咱们不妨说几句透亮话。”说着长袖一挥,布下结界。 陈醉感到空间似乎微微一晃,随即就见云空寂的身材发生巨大变化,转瞬间已经是一丈六尺金身的样子。 “云师兄,你这是何意?”陈醉握紧了拳,麒麟宝铠随时准备打开。 云空寂道:“师弟还要继续跟愚兄装糊涂吗?” 陈醉是死鸭子嘴硬,道:“师弟不懂师兄您在说什么。” 云空寂道:“问天崖,潜龙洞可不是谁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除非持有掌教玉牌,否则便是罗天上君临凡也未必能直进直出,那掌教玉牌是愚兄给你的,若不是师弟你及时出手,郦小姐又怎么可能逃出龙首山去?” “师兄怎么知道郦凤竹走了?”陈醉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出手。 云空寂道:“乾坤啸是为了郦凤竹而来,若非确定郦凤竹已经脱困,他们战死也不会撤走。” “云师兄布下结界,是打算跟我决一死战?” “呵呵。”云空寂笑道:“师弟倒是很自信。” “嘿嘿。”陈醉冷笑道:“若没有三把神沙,又怎敢上你的玄天宗?” “你见识了宫剑鸣的实力。”云空寂道:“你觉得比之狮驼如何?” “不在其下。”陈醉道:“就算强也有限。” “狮驼的天赋要强过葬剑山主。”云空寂道:“但是若论对道的领悟却还逊色一筹,二人可算旗鼓相当。” 陈醉道:“师兄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云空寂道:“师弟何等聪明,该知道愚兄是在告诉你不要做傻事,愚兄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不管是狮驼还是宫剑鸣,都当不住乾坤啸一只手的威能,而乾坤啸全力以赴下,最多能挡愚兄一只手。” 陈醉戒意不减,道:“我自然是不想做傻事,只要你不逼我,咱们还是同门师兄弟,万事都好商量。”又道:“你既然不希望我做蠢事,就不该亮出这个法相合一的金身来。” 云空寂呵呵笑道:“你神意凛然,袖子里的厉害暗器蓄势待发,身上麒麟宝铠的机括随时启动,除此之外,还有不知多少厉害手段随时发动,愚兄虽有自信,却也不得不做些防备。” 陈醉道:“能得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师弟我也足以自豪了。” 云空寂忽然主动收了金身,道:“话说到这儿,就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咱们不妨说几句透亮话。” 陈醉也一抱拳,道:“师兄请说,我洗耳恭听。” 云空寂道:“师弟既然已经与郦小姐结了善缘,愚兄再追究下去也没意义,只是北宗重建一事还需你继续费心。” 陈醉道:“你信得过我?” “信不过。”云空寂道:“我需要的是你的能力,而有能力的人通常都有野心,你我之间原本就是一场交易,我不需要交易对手的忠诚,只需要他有足够的实力完成交易。” “你重建北宗是为了保持中州天下南陈北赵的格局。”陈醉道:“在这一点上,你我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之前应承师弟,会帮你救回霍思过,其实愚兄没有把握办到。”云空寂道:“现在你私放郦凤竹,你我之间扯平了。” 陈醉嘿嘿一笑,道:“师兄原就没打算常留郦凤竹吧。” “我是怎么打算的不重要。”云空寂道:“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才是关键。” “行,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认了。”陈醉点头道:“按你说的,咱们扯平了。” 云空寂道:“三天后,有个客人会从弋江过来拜山,这人身份非同小可,陈师道给了他一个保国大法师的称号,还准许他和他的徒子徒孙在南陈领土内传教,这人对咱们玄天宗意见很大,愚兄不想赏他这个面子,别人应战又显得对朝廷不敬。” “小弟只怕不是人家对手,反而弱了玄天宗的声势。”陈醉道:“不过如果师兄信得过我,自当义不容辞。” “信得过,信得过。”云空寂呵呵笑道:“那人来自极西大陆,那边的修士战斗方式与我们不同,与师弟你就更不同了,一物降一物,师弟那些小手段刚好是此人的克星。” “你说此人来自极西大陆?” 第三百八十二章 道不远人,天弃皇城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为强。 陈醉知道,这个投名状是躲不过去的。 人在江湖飘,遇到危难是免不了的。 有些时候可以依靠智谋,有些时候可以倚仗恩仇因果,有些时候却只能依靠自身的实力。 三天后,会有一个重要客人拜访玄天宗。这个人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奥利奥。一听就是那些西人名字。这家伙身上还有一个牛逼闪闪的标签,居然是西方大光明神教的教皇。 听到这个名字,陈醉就想到了夹心饼干,进而又延伸出方便面压缩饼干等乱七八糟的念头来。很快又把这些念头抛诸脑后。事实已经证明,在这个世界上,钱不是万能的,对于某个层次的人而言,没有钱也不是万万不能的。比如云空寂,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不管他有钱没钱,天下间有几人能阻止? 陈醉知道自己本人正在接近那个可以在世俗江湖中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圈子。而这次的对手则是个货真价实的圈内人。 极西大陆有许多个帝国,相互掣肘,千百年来皇权一直干不过神权。奥利奥身为大光明神教的教皇,原本在极西大陆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最近几个月他在那边混的很不开心。 陈醉感兴趣的是这家伙为什么混的不开心,可惜云空寂的渠道能力有限,所以只知道他在极西不得志,便跑到这边来寻求盟友,陈师道没给面子,把这家伙打发到弋江,南陈太子遵照高祖的意思封了他一个保国大法师的称号,准许他的徒子徒孙在南陈传教,除此之外,关于奥利奥在极西大陆发生了什么老师兄也不甚了然。 其实这事儿不难推测,武威王前脚离开中州大陆,这老货后脚就在那边混不下去了,陈醉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事儿跟赵俸侾有关。瞧这态势,赵俸侾离开了陈师道这个对手,竟如狂龙入海,短短不到一年光阴就在极西大陆掀起狂澜。 陈醉记得贝奥武夫说过,大光明教皇是极西大陆上有数强者之一,地位等同于玄天宗教主,权力之大甚至犹有过之。听说这人是个能够召唤元素作战的神圣领域法师。 云空寂曾经尝试寻找世界尽头,云游到过极西大陆,与西人强者也有过交集,晓得他们的战斗方式。低级别的法师召唤天地元素作战前会需要很长时间来酝酿准备。级别越高,这个时间越短。到了奥利奥这个层次,所有八级以下技能都是瞬发的。所谓八级技能梅丽尔曾给陈醉演示过,足以烧的孟立熊抱头鼠窜。 据梅丽尔说,元素法师的战力高低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精神原力的积累。常规情况下,活得越久精神力就越强大。而这奥利奥已经活了两百七十岁。也就是说,在他浩瀚如海的精神原力消耗殆尽之前,这老家伙就是个活的无限炮塔。 云空寂把这件事说的很轻松,陈醉当然不会傻兮兮的真以为这个奥利奥可以手到擒来。 只有三天的准备时间,陈醉选择在玄天福境的藏卷洞闭关。本着入宝山不可空手而归的原则,期间除了负责服侍起居的小徒弟,不见任何外人,修身养性的同时,顺便研究玄天宗的符文阵道。 玄天福境内有一座炼器坊,专门打造符文法器和带有符文阵法的兵器。他们的拿手好戏是将能够接引天地元力的神秘符文和阵法镌刻在武器铠甲上,来增强这些装备的攻防力量。对于陈醉来说,尽管身体不能修炼真元是个极大遗憾,但如果能够修习符文阵法,将身上这些装备的威能大大提升也未尝不是一个弥补。 故此,这三天里,陈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这般废寝忘食只做了一件事。 就是把藏卷洞中所有关于符文阵道的古籍书册目览了一遍。 修炼真元需要身体至少有合神悟道的禀赋。 而修习符文阵道最重要的条件却只有两条,高深的道意修为和精准的锻造镌刻能力。 前者可以更好的感知元力变化和器物之间通过符文建立联络的过程。 后者则能够让修习者更准确的在器物上刻画出符文并附着法阵。 陈醉刚好两种天赋都具备。 按照玄天福境的卷藏记载,符文之道源自圣剑王朝的天师堂。彼时,有一位精通阵法之道的盲天师,熟谙天象演化之规律以为参照,每有灵感便用笔录于纸上。灌注念力就能牵动天象变化,符文阵道由此产生。 封天六圣内讧,圣剑王朝瓦解冰消,天师堂消失于历史长河中,这符文阵道却传承下来。 若知书符穷,惹得鬼神惊。不知书符穷,惹得鬼神笑。 一般来讲,符指的是遵循天象物质生克演化的规律。用朱笔或墨笔所画的一种点线合用、字图相兼、且以屈曲笔画为主的神秘形象。以外放念力感知天地元力导入符文轨迹,便会立即牵动天地间的元力。 符文阵道作为一种辅助性强于实战价值的术法学科,在玄天宗并不是受青睐的神通本领。除了实战价值不如武道玄术外,最重要一个原因就是修习符文阵道需要极高的道意天赋。外放神念至少要三重道意,这是一个很高很高的门槛。 陈醉以五重道意的根基修习此道,上手入门易如反掌。修习的时日虽短,却已经能在纸上画出诸如甘露符,金光符,火球符之类的低级符文。至于说将代表各种物象的符文组合成阵,则还任重道远。 陈醉独自修行,时间又短,难免有许多疑问。有心找人请教,只是他身为北宗掌教,身份与云空寂几乎相当,这山门内够资格指点他的人自然也只有云老怪一个。其他人根本不愿与他有过多交集。 云空寂很忙,陈醉想见一面都不得。 天人大闹玄天宗,留下许多收尾善后诸般事宜。地妖一族损失惨重,连任浮屠的守山兽傲狠都被乾坤啸转嫁雷劫给劈死了。云空寂身为掌教,自然责无旁贷要安抚为玄天宗镇守山门的地妖一族。 这老怪虽然心里头乐开了花,表面功夫却做的十足。天下各分派送来的丹药灵草没口子的送了一大堆。还假模假式的去看了每一个受伤的妖仙。甚至恬不知耻的跑到浮屠峰下痛哭流涕了一番。不过最后还是露出了本来面目,借口地妖族损失惨重,收回了原本许诺给地妖族的三万护教军十五个千人队金甲将军位置。 云老怪志得意满,这一仗虽然是在龙首山打的,但他却是唯一的赢家。 天机楼的八大天人现身四个,宫剑鸣被迫应劫,依靠他人外力才渡劫成功,虽然成就了剑道大宗师,却只是个五劫宗师,而且还没能达到神机圆满不漏无外的状态,几十年苦修积累,数年来的准备都付诸流水。对天机楼和葬剑山来说都是一个不可估量的巨大损失。 还有乾坤啸。 尽管云空寂骨子里是打算打酱油走过场的,但出于相互印证较量的心思,俩人还是有过一番交手。结果自然毫不意外的,乾坤啸吃了亏。 云空寂对陈醉说过,乾坤啸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当他一臂威能,这话果然不是吹的。 玄天观山门前,众目睽睽之下,云空寂留手的余地不大,而且他也的确有心重创天机楼,所以一出手就压制了乾坤啸,迫的夜魔城主在两大宗师劫面前亮出元神法相,却又被云空寂利用劫云威能祸水东引重创他的同时,还破坏了锦羽裳和宫剑鸣的渡劫大计。 幸亏成药师及时赶到,发挥他的特长,及时补充灵丹妙药给三大宗师恢复修为,三人联手才迫退云空寂,重创地妖族退走龙首山。 陈醉也是后来才从严思齐口中得知自己离开后山门前发生了什么。 云老怪指望不上,陈醉只好依靠自己,只是时间太短,所能做的也只有死记硬背,待有余暇时再慢慢消化。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日,玄天宗山门外忽然来了一支大队人马,仪驾恢弘,极尽奢华,护法教重人人盔明甲亮,胯下坐骑皆是极西大陆的亚龙异种,如果贝奥武夫在此必定能认出这便是极西大陆上最着名的光明重铠骑士团。 在这队伍的中心,拉着一辆黄金马车,拉车的却是一头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独角白马,那独角血红晶亮,长达三尺,衬托的这白马神骏异常。马如此,人还会差了吗? ...... 炎都,大赵神庙。 斩经堂六小天师之一的诸葛随云正如往常一般准备祭品,焚烧敬天祷告檄文。 忽然心生感应,快步走到庙宇大殿外,只见空中巨大灰影遮住天穹,诸葛随云认出来人,顿时面色一变,连忙跪伏于地施礼道:“拜见泓又大天师。” 泓又大天师,来历神秘,非僧亦非玄,但却是个学贯僧玄两道的奇人。一身修为通天彻地,虽然没有大宗师的名头,却有大宗师的位份。在陈师道没有成名前,他才一直是天下文榜第一人。 即便是陈师道率三千飞云骑横扫西戎汗国,在纳兰西京城下打杀狮驼,随便写了一张便签就镇住了通天寺上下,迫的毘伽罗硬是不敢出城一战。而后便被尊为文榜第一人,甚至是天下第一人。 在没有正面交锋战胜泓又大天师之前,这个文榜第一人始终是带着疑问的。 “今日璇玑宫位可有变化?”泓又大天师的声音从空中洒落问道。 诸葛随云道:“启禀大天师,依照九宫八风之说,前日璇玑宫位便应当向北了,不知为何,竟已错过了三日。” “可见到有天象鬼物干扰璇玑北归?”泓又大天师问道。 “不曾见到,不过属下修为尚浅,或者有也未必能觉察到。” “璇玑四游而生四时,璇玑不动,四时便不更迭。”泓又大天师道:“今年的天运法理太不合常理,诸葛随云,你身为天人临凡,就没有想过神游登天问一问?” “今年的气候天运透着古怪,柳江以南四时更迭和畅,风调雨顺四季分明,偏偏我大赵这边初春暴雪成灾,入夏洪流漂杵,本该到了秋季时,却硬是璇玑不归北,天运四时一直不遂人愿,属下这里勤于职守,从无懈怠,敬天焚香,礼敬供奉都已做到,断然不该如此才是,除非......” “什么叫断然不该如此?”泓又大天师喝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天怒其失德,人心所向,失德者天必弃之。”诸葛随云道:“属下说断然不该如此,是因为属下连日观察山河脉络,发现炎都根基稳固,大赵皇气未损......” “这么说来,事犹可为。”泓又大天师道:“帝星宿德早有定数,此时不宜更迭,只是当下与南陈和西贼之间竞逐天运大道战况正烈,马上就要对西贼用兵,天运不达国无宁日,说不得只好借一借赵氏皇气了。” “那人还在,这赵氏皇气恐怕不太好借到。”诸葛随云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想办法把他弄走!”泓又大天师道:“江山都能易主,区区一座皇城龙气大阵有什么不能破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 有客西来 玄天观前,南陈新封的保国大法师,来自极西大陆的大光明神教,教主奥利奥冕下率众前来拜山。 这老家伙是被赵俸侾从极西大陆给赶出来的,赵俸侾征伐极西大陆,发现那里是个君权神授的土地。而他最恨的恰恰就是据说是一手缔造这块土地上一切文明的那个神。于是在中州大陆一直被陈师道隐隐压制的武威王,在来到这个可以放飞自我的环境当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摧毁了大光明神教所在教皇国,建立了他的西天神国。 数日前,陈醉在得知对手的身份后,便立即以秘法联络婵儿,请她联络梅丽尔,核查极西大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出关后就得到了上述消息。 大约一年前武威王离开中州来到极西大陆,教皇神国是他征服的第一个帝国,也是极西大陆上最小的国家。赵俸侾灭了教皇国,引起了极西大陆所有国家的同仇敌忾,目前各国正组织了数百万联军对抗西天神国。 值得一提的是赵俸侾在那边居然还找了一个盟友,就是来自火龙大陆的象雄佛国的孔雀王朝。 这火龙大陆就在天穹高原的南面,从前陈醉一直误以为那里叫火龙帝国,这次终于得到准确消息,那里是火龙大陆,曾经有很多国家,其中象雄佛国是最大的国家,目前统治佛国的孔雀王朝则是数千年以来唯一完全征服火龙大陆的王朝。 别看赵俸侾国小人少,却是战争发起的一方,数百万极西大陆的帝国联军,面对他的几万兵马却只能采取在乌斯曼山上修造高城被动防御的战术。并且还是他和象雄佛国之间联盟的主导者。 梅丽尔传回的消息称,赵俸侾在极西大陆被称为红龙魔王,他是个伟大的龙语者,征服了西方巨龙族。拥有媲美神祗的强大实力。极西大陆上几位踏足神圣领域的大高手联手释放的元素结界都无法阻挡他征服的脚步。帝国联盟内部已经出现了背叛神明向魔王投降的声音。 除非有神迹降临阻挡这场浩劫,否则战局继续这么发展下去,用不了三年,极西大陆就将被他扫平征服。 梅丽尔很庆幸自己和贝奥武夫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她已经用陈醉交给她的宝石和玻璃制品招募到十二头巨龙。算是超额完成了原始任务。不过因为手中还有很多资源未发挥作用,所以她想再留在那边一段时间,看能否再招募八头巨龙,凑个二十之数。 现在的极西大陆正处在人心惶惶的混乱期,来自东方的征服者让所有人意识到,在这个世界的东方还有一群强大的人类和繁华的文明等待他们去探索了解。面对这场战争浩劫,相当多的人因为别无选择而选择了逃避。 在梅丽尔的家乡尼兰特帝国,只要手里有足够的资源,招募各族佣兵都十分容易。她正在组建一支庞大的东进商团,除了陈醉点名必须要的巨龙外,她还购买了许多魔法原石之类的武器装备和一些极西大陆的土特产新鲜玩意。 ...... 玄天观山门区域外,一座无名山峰上,龙马战车正停在那里,车里的霍鸣婵和郦凤竹正各自举着个炼锋城出产的高倍望远镜向玄天观了望。 “这东西真好用。”郦凤竹赞叹不已,道:“不愧叫千里眼,这个陈醉呀,就算上不了天,也当不了神仙,可一样能用奇思妙想制造出神仙手段来。” 霍鸣婵道:“他这个人呀,总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郦凤竹又问道:“你刚才用什么方法给他传递的消息?” “你知道冰轮阁有一门秘术,可以通过双修道侣之间的神念感应来聆听彼此心声。”霍鸣婵道:“我传给了他,然后他就用这门秘术延伸出了摩斯密码传递消息法,虽然不能相互说话交流,却也能在感知距离内传递具体的消息。” 郦凤竹有些羡慕的看了看婵儿手边一本书,好奇问道:“就是用这书把那些复杂的消息传递给他的?” 霍鸣婵点头道:“这个其实很简单,就是用不同的心声频率来代表数字,然后在这本书里把那些数字代表的字找出来组合在一起就能传递具体的消息了,他那边也有一本相同的书,用同样的方法找出来便能译出传递的内容。” “听着简单,其实很难。”郦凤竹撇嘴,酸溜溜道:“首先你得是道意五重,彼此还要是心神意合的双修道侣。” “殿下快看,那手持绿玉法杖的长发老者便是大光明神教的奥利奥教皇。”霍鸣婵岔开话题,道:“陈醉应诺了云空寂,会代表玄天宗与此人交手。” “这人很强。”郦凤竹举着望远镜看罢多时,道:“身如清风,长发如雪,足不点地,不修真元却能浮空而动,按照西人的实力级别划分,已经是神圣领域巅峰的人物了,这老头儿的实力可能不在云空寂之下。” 霍鸣婵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梅丽尔传递回来的消息说,这奥利奥教皇是个懂得以精神念力控制元素的法师,在极西大陆,这种人的身体越接近纯粹的元素状态,就表示他在神圣领域走的越远。” 郦凤竹黛眉微蹙,道:“他全身充满了天地元力,整个人都在散发神光,似乎已修成了道胎法身。” “应该不是。”霍鸣婵的感知更敏锐,观察的也更准确些,道:“西人神魂构造与我们不同,修行法门也不一样,梅丽尔曾跟我解释过,他们那边的强者没有元神法相神通和天地元力的概念,在他们的概念里,天地真元灵气就是各种元素物质,这些法师通过冥想在身体里积累元素物质,到了一定量时便能让身体产生异变,他们管这个变化叫元素精灵化。” 又道:“这元素精灵化的境界程度越深,身体状态便越纯粹,相对而言,更接近我们的元神法相神通状态,臻此境界的他们称之为神圣领域强者,比起道胎法身来应该还差点。” 郦凤竹道:“看着有点惊人,这里毕竟是人间界,若修成了道胎法身,就相当于无上天君实力,天道法则怎容得下他这般随便走动,要知道那云空寂已经修成道胎法身,他的一丈六尺金身只敢在龙首山这一亩三分地上展示。” “云空寂已经修成道胎法身?”霍鸣婵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可能呢,殿下确定不会看错?” 郦凤竹没好气反问道:“本阁虽然道意修为暂时不如你,但自问眼界还不差,你觉得我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我们都知道在人间界成就的境界越高,到了天界时便越有机会修行到更高境界。”霍鸣婵依然难以置信,续道:“到了补天界,自身的道体根基才是决定一个强者修行上限的关键,而先天道体只有在人间界才有机会修成,所以天界强者们才会不惜甘冒奇险前赴后继的降临人间界。” “道胎法身是将元神法相的神通与自身体魄融合修成的金身。”郦凤竹道:“这么粗浅的事情本阁怎么会搞错。” 霍鸣婵道:“照此说来,云空寂岂非已经具备了日后成就道君境界的大道根基?” 郦凤竹冷笑,道:“首先他得能活到那一天。”又道:“玄天宗耍了一招瞒天过海的奸计,这云空寂大有来历,他在人间界经历多世轮回才积累下大道根基,这个过程里必然有留在人间界的佛门高人暗中相助。” 霍鸣婵道:“李玄机和玄女道祖都在补天界,这云空寂又能是玄天宗的哪一位?” 郦凤竹道:“未必一定是玄天宗的人,你莫非忘记了神国典籍中所记的当年封天之劫?” “殿下莫非说的是封天六圣?”霍鸣婵皱眉道:“若真是圣剑余孽死灰复燃,与玄天宗勾结谋事,那就麻烦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郦凤竹道:“当年的圣剑王朝封天两千载,封天六圣个个神通广大,虚拟天道阻挠天人转生,封锁天人两界,最后结果又如何?” 霍鸣婵道:“我在冰轮阁的典籍中看到过这一段往事,当年封天六圣结阵封天,阻隔天人两界,几乎断了补天界的大道源头,迫的诸圣选出一位大能舍了一身道君修为,借佛宗的妖畜道轮回到妖族才重返人间界,着实堪称一场浩劫。” “那位大能便是神皇大人。”郦凤竹道:“同样的事情不会再重演。”又竹道:“而且比起破界转生逆篡天道的魔王陈师道来,封天余孽也算不得什么了。” “殿下身负神国气运,统领人间界各派强者,想必神皇和天后大人早已为您准备好了应劫之策。”霍鸣婵道:“照这么看来,陈醉与玄天宗搅在一起,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个混不吝,典型的无知无畏,竟敢当着本阁的面跟云空寂称兄论弟,还加入玄天宗担任什么北宗教主?”郦凤竹说起陈醉来气便不打一处来,接着道:“说起这冥顽不灵的王八蛋来,本阁便一肚子闲气,若不是看他还继承了黑龙帝几分才情天赋,岂能容他活到现在?” 霍鸣婵道:“殿下请万勿怪罪,他之所以跟玄天宗媾和,也都是为了家父。” “拿云空寂给的好处也是为了霍大将军吗?”郦凤竹道:“你就不要为他求情了,这个奸诈之徒的心中根本没有敬天畏地之意,只要有足够的好处,他根本不会在乎神国与玄天宗之间的纷争,该怎么对待他,本阁心里有数。” 玄天观山门大开,因为有南陈皇庭派来的天使官登山传旨,所以迎接的礼遇极其隆重。那奥利奥在南陈天使官的陪伴下已经进入山门,云空寂和陈醉两个并肩立在山门下迎客。身后是数十名身着玄色道装白发萧萧的空字辈玄天宗强者。 霍鸣婵面带忧色看着:“现在云空寂分明是要利用他,这奥利奥纵然没有修成道胎法身的修为,也必然不好对付......”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三阵 身心光明者如圣,在秋风呼啸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以高傲的姿态走进玄天观。 奥利奥此刻就坐在陈醉对面,神态傲然庄严,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被人赶出领地的丧家之犬该有的狼狈颓然。他的两只眼眸深邃蔚蓝如无云的天空,长长的白发飘散在两肩,每一根都似在绽放光明。 云空寂道:“大法师奉召前来向玄天宗求一处道场,既有监国太子殿下的旨意,本座自当奉召行事,只是心中尚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顿了顿,又道:“本座曾游历天下,素闻大法师在极西洲地位崇高,犹在人间帝王之上,不知何故,竟不远数十万里来到我东土仰人鼻息讨生活?” “光明可以长久照亮黑暗,而黑暗却不能一直取代光明。”他对着云空寂侃侃而谈道:“我尊敬的朋友们,请收起你们对光明流浪者的蔑视与偏见,因为那是短暂而愚蠢的,你们应该看到的是,光明的仆人来到这里会为你们带来光明。” 他常年冥想修行,心思通明敏锐,语言天赋绝佳,一路东来为了便利沟通早就学会了东方语言。 陈醉心中鄙视,这老小子都混到这步田地了,还倒驴不倒架,居然跑到玄天观摆出一副城里到乡下扶贫的嘴脸。想到云空寂怼天怼地的脾气必定不会惯着他,不禁有些期待。 云空寂回敬道:“没有人蔑视你,本座对你也没有偏见,阁下来到这里并不是受邀而来。”言外之意,没人请你来这里放屁,如果你觉得受到了鄙视和侮辱,那也是自取其辱。云空寂自重身份,当然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粗鄙。 “光明缔造了一切,自然属于一切人类。”奥利奥道:“本座万里东游,必将为这里带来光明。”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赵俸侾去了,你就来了。”陈醉笑着说道:“莫非是他专门邀请你来传教的?” 奥利奥眼中神光一闪,有如实质的目光宛如烈日照过来,却被陈醉平静深邃的双眸无声化解。他本想让陈醉当场出丑,却不料陈醉看上去年纪不大,精神力修行却似乎不比他逊色。 “这位是?” “此乃我玄天宗北宗教主陈醉师弟。”云空寂介绍道:“位份与本座相当。” “魔王来自东方,化解魔劫的办法也应该从东方寻找,光明的仆人听说魔王曾与一位东方王者常年作战,故此专程前来谋求合作。”奥利奥道:“光明的仆人认为,只有光明的神辉照耀在这片大地上,这里才不会再度沦为诞生魔王的摇篮。” “纠正一下,阁下所说的赵俸侾乃是我大赵武威王,并不是什么魔王。”陈醉道:“他是我的敌人,但也是一位伟大的炎龙族英雄,阁下来到东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寻找栖身传教之地也好,找盟友谋求合作也罢,首先应该学会的是尊重你的对手,与赵俸侾相比,你就是个失败者,既然是失败者,便该有身为失败者的觉悟。” “我是光明的使者,不会一直失败下去!”奥利奥愤然说道。 “就目前而言,阁下就是赵俸侾的手下败将。”陈醉尖刻的说道。 奥利奥须眉齐动,怒道:“教主先生,请你注意你的言词,我必须提醒阁下,你在羞辱的是一位伟大的元素法师,他已经在这个人世间存活了超过两百七十年,他听到过魔龙濒死的哀嚎,见过无情的精灵王者在神辉之下的泪水,也曾足踏女海妖克拉比岛屿还庞大的妖躯与万妖作战,神辉之下,没人可以这么对我讲话!” “教皇冕下,我也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言词。” 陈醉的声音更高八度:“你活了两百七十岁,只代表你的年纪比较大,并不能说明什么,比如有一种小虫子寿命特别短朝生暮死,一天就是它生命的极限,人的寿命长一点,寻常人百八十岁便差不多是生命的极限,有一种灵龟五百年对它不过是个春天,这个灵龟生命的极限数万年,上古还有一棵大树八千年为一秋它的生命极限上亿年。” 陈醉继续说道:“灵龟和神木虽寿,却不过是天养之年多了些而已,而人之高贵在于德行,贡献和能力,你虽然活了两百七十岁,但在武威王面前,终究仍不过是个失败者。” 啪!奥利奥拍案而起,喝道:“这便是你们东土第一教派的待客之道吗?”又复坐下。 陈醉嘿嘿冷笑,转脸看向云空寂,道:“掌教师兄,这位奥利奥教皇好像对咱们不太满意啊?” 云空寂老神在在道:“师弟刚才的话的确有些过了,这位奥利奥先生虽然没用,还有些不自量力,但毕竟远来是客,你一向心直口快,愚兄知你自然能理解,客人不知,怎能不见怪?” “云掌教!”奉了陈子轩前来传旨的南陈礼部侍郎俢哲沉声道:“奥先生是太子监国亲封的保国大法师,奉召前来向云掌教求一处山门道场,他远行三十万里率五千亚龙骑士团来到南陈,既是客人,今后也是我南陈子民,与玄天宗诸位无异,云掌教和玄天宗诸位纵有不喜,也应当瞧在朝廷颜面上......” “修大人不必说下去了。”云空寂摆手打断他的话,看向奥利奥,道:“既有朝廷旨意,玄天宗上下便理应尊令行事,却不知道教皇冕下看中了我玄天宗哪处山门道场?” 奥利奥沉默了一会儿,道:“云掌教觉得这龙首山如何?” “哦?”云空寂眼皮一翻,稍显平庸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凛然神光,与对面的奥利奥对视一眼,大光明教皇的眼眸顿时一暗,云空寂嘿嘿干笑两声,道:“教皇冕下怎么不把山门道场放到弋江皇城中?那里是三朝古都,镇守天穹高原龙气之所在,岂非要比这龙首山更合适?” “云掌教!” 俢哲忍无可忍,弱弱道:“汝狂悖!”指着云空寂想丢几句狠话,却又摄于对方威名,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修大人,你好大的官威。”云空寂大手一挥,大殿内气氛为之一肃,他环视众人,语气缓和道:“太子殿下怕是对我玄天宗有了什么误会,否则岂会纵容如此荒唐的要求?” 俢哲环顾左右,大光明教这边够资格入殿列席的强者一共十六名,对比来说坐镇主场的玄天宗一方明显占据优势。 他奉令传旨,陪同奥利奥来到龙首山,确有削一削玄天宗气焰的意思。只是面对这强者如林的阵仗,他一个文官在强弱局势不明的情况下,着实不太敢跟云空寂当场反目。 “云掌教,太子监国的旨意是准许奥利奥教主在玄天宗任一道场选择其一作为传教根基所在,旨意中并未规范具体哪座山门,此乃奥教主个人的想法,本官以为,奥教主既然投身南陈,便是南陈子民,大光明教与玄天宗一样都是南陈境内的江湖教派,理当享受同等权利,龙首山道场虽是玄天宗经营多年基业,却也是南陈江山的一部分。” “本座听明白了,修大人的意思是,我玄天宗既身为南陈子民,龙首山便不是法外之地,所以理应给这个奥利奥一个平等竞逐的机会?”云空寂道:“本座以南陈护国大宗师的身份请问你,这是南陈高祖陛下的意思吗?” 俢哲微微额首,道:“那炼锋城主曾在西赵讨伐炎都的檄文中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官以为此话说的极对,龙首山在我南陈江山境内,自然不该成为法外之地,陛下赋予太子殿下监国重责,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殿下处置,太子殿下的旨意当然可以代表陛下的意志。” 云空寂点点头,道:“老夫懂了。”转脸看向陈醉,道:“陈师弟,你可听懂了?” 陈醉道:“师兄是南陈护国大宗师,这又多了一位保国大法师,南陈高祖皇帝一手托两家,到底谁才是国教正统,看来只有凭手上本事见真章了。” 云空寂道:“师弟传承玄感师叔衣钵,身为玄天北宗教主,道场基业在西赵野老山,今日山门总舵之事不过恰逢其会,按理说本不该由你出头,奈何师兄我数日前刚与夜魔城主和明月庵主等人交手,身上还有些不便......” “且慢!”俢哲听到这里摆手打断云空寂的话,盯着陈醉问道:“这位陈姓教主,你的山门道场在西赵野老山?” “不错!”陈醉点头,道:“家师云玄感,本座就是西赵卫国公陈醉!”顿了顿,又道:“也是玄天宗北宗教主。”转脸看向云空寂,问道:“师兄,我回答的可还得体?” 云空寂微微额首,道:“师弟在北,愚兄在南,你我虽不同国却同宗。” “云空寂!”俢哲按捺不住大声喝问道:“你这究竟是何意?” “本座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云空寂安坐不动,眼皮微微抬起瞥了俢哲一眼,神光一闪,强如实质的精神能量照进这位礼部侍郎眸中,俢哲顿时手按当胸,哇的喷出一口血来。云空寂又道:“先有江湖再有玄天宗,我玄天宗屹立当世的时候,这龙首山上还没有写下南陈北赵的名字。” 俢哲心中绞痛,咬牙切齿口不能言,指着云空寂老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反了!” “修大人言重了。”云空寂道:“不过是借今日之事向朝廷表明我玄天宗的立世原则罢了,玄天宗处江湖之远,从来对庙堂征伐没有兴趣,龙首山在南陈境内,玄天宗上下自当奉南陈朝廷为正统,而北宗在赵境,自当奉西赵朝廷为宗国,除此之外,我玄天宗龙首山和北宗野老山道场之内的事,就不必劳烦朝中诸位操心了。” 奥利奥走到俢哲身边,探出一根手指对着他额头一点,一道白光射出,俢哲顿时好过了很多。 “什么叫不劳费心?”俢哲平复呼吸,不敢再去看云空寂,低头问道:“您可还承认玄天宗是我南陈高祖陛下亲封的国教?”人怂话却不怂,这句话中隐含着如若不承认,便等于拒绝了高祖陛下之意。那便只有刀兵相见了。 “意思是,这是我玄天宗与光明教宗之间的江湖教派之争。”云空寂道:“玄天宗分作南北两宗,山门内只讲江湖道的规矩,陈师弟身为北宗教主,在这山门内与本座位份相当,理当以宗门弟子身份为宗门出头,离开山门才是炼锋城主西赵卫公,朝廷要捉要杀,本座绝不干涉。” “这么说来,护国大宗师还承认玄天宗是南陈国教?” “自然是要认的。”云空寂点头道:“龙首山曾拒绝过北赵礼宗的大兵压境,云某虽不怕刀兵相见,不过老夫与南陈高祖毕竟师徒一场,若朝廷能容我龙首山这方寸山河为法外之地,本座当然不愿师徒反目。” 这便是画地为界的意思了。 这么大的事情俢哲不敢正面答复,只好暂时搁置,话锋一转道:“朝廷也不希望因此事与护国大宗师之间生出嫌隙,只是大法师既然看中了龙首山道场,光明教与玄天宗同为南陈境内忠于朝廷的教派,手心手背都是肉,朝廷又有旨意在先......” “那就不妨按照江湖规矩办!”云空寂断然说道:“虽然龙首山内是法外之地,但龙首山外却是南陈江山,朝廷既有旨意,话说到这本座亦不为己甚,理当给这位奥兄一个机会。” “好!”俢哲代替奥利奥说道:“云掌教一言九鼎,龙首山内就按江湖道的规矩办,强者为尊,玄天宗与大光明教一较高下,胜者拥有龙首山道场。”他把目光投向陈醉,又道:“还有这位陈教主,龙首山内他是玄天北宗教主,龙首山外他便是南陈大敌西赵卫公,我们要如何对他还希望云掌教不要干预!” 云空寂道:“出了这道山门,陈师弟便是统领北宗的教主,与老夫平起平坐,他既然选择在西赵建立道场,在西赵那边如何行事相信师弟自有其法,若因此牵扯世俗纷争,老夫当然不便干预。” 俢哲转头看向奥利奥,道:“奥教主以为如何?” “本座无异议。”奥利奥微微点头,又道:“不过这具体如何较量,还要商量一番。” 云空寂看一眼陈醉,得到肯定自信的回应后,转脸看向奥利奥,道:“教皇冕下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那就三阵定输赢吧!” 陈醉问道:“教主说说怎么个三阵?” 奥利奥显然早有腹稿,毫不迟疑道:“第一阵比勇力,第二阵比智力,第三阵比精神念力......” 第三百八十四章 倒拽五牛 人在江湖混,打人一拳,需防人一脚。 地妖一族吃了个大亏,挑事儿的云空寂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去,南陈高祖皇帝的还击就到了。 龙首山是玄天宗的根基所在,山中九峰圣境的核心福地里有一块造化灵台,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何时而至,这块灵台宝石有两个特别的神通,一个是自成一方小法界。人在其上,便不受中州大陆这一方大世界的天道法则约束。第二个神通是此物有聚灵之能,九峰圣境以其为核心,引动八方灵气汇聚于此,玄天宗之所以在人间界鼎盛千载,此宝居功至伟。 南陈礼部侍郎带着奥利奥一行数千光明教众来到龙首山,公然提出来要在龙首山开辟光明教道场。陈师道这是摆明了要挖玄天宗的根基。云空寂自然是不肯接受。但是他很清楚,如果南陈皇帝陛下愿意付出足够代价,以玄天宗的力量是挡不住的。于是,只好各退一步,接受了大光明教的赌约挑战。 所以,如果不是迫于陈师道的压力,就根本不会有这荒唐的三阵较量。 而这一切的源头,却还要追溯到云空寂被迫受封护国大宗师那一天。陈师道的目的是要让玄天宗俯首帖耳,入朝做南陈国师,但云空寂显然更看重江湖身份。 当日,陈师道和费仲达不顾云空寂个人意志,强行带走了困在龙首山中的天人神将霍思过。作为报复,云空寂借了陈醉的东风,与天机楼开战,祸水东引坑了玄天宗内部更忠诚于南陈的地妖一族。 陈醉为营救婵儿老爹,恰逢其会来到龙首山被云空寂拉拢利用,神差鬼使的做了玄天宗的北宗教主。在云老怪的安排下,代表玄天宗与光明教皇奥利奥三阵争锋。 事到如今,势成骑虎。 陈醉知道云老怪是在利用自己西赵卫公的身份在做文章,这三阵若赢了,小醉哥是空架子的北宗教主。反之输了,这云老怪就会当场翻脸,点破自己不是云玄感衣钵传人的事实。甚至还会亲手将陈醉师徒捉了交给南陈朝廷。 虽然如此,陈醉对此可算心甘情愿,因为在他看来,云老怪的胸襟气魄手段配得上他这么做。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陈醉师徒俩,一个拿了人家的掌教玉牌,从人家的藏卷洞中学了许多不传秘学,另一个得了一口稀世宝刀。云空寂还容忍了小醉哥私放郦凤竹的行径,现在是时候出把子力气了。 玄天观的山门前,陈醉以北宗教主的身份,带着亲传弟子孟立熊,严思齐父子和郝遥奇师徒等几个刚归纳过来的北宗弟子,接受奥利奥和他的亚龙骑士团大将们的挑战。 第一阵,较量勇力。 陈醉的目光投向奥利奥手下那些大将,一眼就盯上了其中一个。一见此人,立即明白了奥利奥为什么会在第一阵的较量中选择比试勇力。 这人生的极其特殊,红皮绿发,面貌狰狞丑陋,尤其一对大獠牙从地包天的下唇中龇出格外醒目。身材不能说高大,而应该是巨大,孟立熊两米出头的身材跟他一比差了一半还拐弯儿。这怪人不仅是个子高大,身上肌肉还尤其发达,毛发浓密,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头野兽。 贝奥武夫说过,极西大陆有一种亚人类,又叫做兽人,白熊魔兵就是其中一种。还有一些看上去更接近人类的被称作半兽人。当中最强大的族群被他们称作为比蒙。个个都是三四米高且力大无穷的巨型怪人。眼前这个除了块头大了一些外,其他特征与贝奥武夫口中描述的比蒙半兽人完全一致。 怪人手里提着一把葫芦形的武器,看上去像一根巨大的狼牙棒,两米多长,造型粗糙朴拙,隐隐泛着乌光。以陈醉的锻造水准和眼力,一眼便看出那东西是与风炮锤一样的金属材质,而且还是一整块未经雕琢的。联想到体积不过半个西瓜大小的风炮锤的惊人重量,便不难估量出此物的重量是何等惊神泣鬼。 “请问教皇冕下,这勇力要如何较量?”云空寂也在留意那怪人,问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都还没有从此人身上挪开。 奥利奥果然不负众望,一指那怪人,介绍道:“这位是本座麾下半兽族大将雷克萨爵士,他将代表我方出战,较量勇力的方法分为三个步骤,接下来他会做两件事,如果贵方有人同样能做到,就可与他进行一场角力竞赛。” 毫不例外的,这个活儿落到了孟立熊的头上。 陈醉招手把小徒弟叫到身边,慢悠悠道:“三师娘叫的那么亲,靠着卖师父换来一颗百果造化丹还吃的挺香,现在是时候展示一下效果了,看见大块头手里的家伙没?跟师父当年砸你哥哥用的那柄小锤子是相同材质的,有多大分量自己估算去,记住师父的话,咱们不是非赢不可,没有把握就认输。” 陈醉在山中闭关三日,阿熊辟谷三天,以内神消化吸收郦凤竹赏的那颗药丸子。以他的代谢能力,普通人吃了能管三年的百果造化丹,到了他肚子里,三天就被消化的七七八八了。此刻正值巅峰状态,信心,意志,元气都是最充沛时。 “野老山中比他长得大的野兽见多了,这么丑的还是头一回见。”阿熊看着对面的巨大怪人,眼中只有蔑视。充满自信的:“您放心,我知道您看中他手里的家伙了,一定给您抢回来一柄新的锻造锤。”说着,阔步走到场中。 四目相对,雷克萨和孟立熊都用桀骜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 彼此言语不通,没什么可说的。 雷克萨转身招手,有骑士团成员驱来五头奇兽,看着像牛,但是体态巨大,通身五色,四蹄如柱,全身的五色牛毛长成了旋涡状,好像龙鳞一般,拖着又粗又长的大尾巴。 众人纷纷好奇的看着,这奇兽一看就是极西之地出产的亚龙兽。 龙性奇婬,极西之地特产的飞翼巨龙尤甚,身为万兽之灵,与世间所有物种都不存在生育隔阂。所以,在极西大陆上有许多亚龙种奇兽。这五色牛多半是牛与龙结合所出的奇兽。 比较勇力,却弄来五头这玩意,这雷克萨要做什么? 只见雷克萨往地上一躺,驱赶奇兽来的骑士团成员围上来,将他的脖子和手足与这五头奇兽绑在一起。五头牛在骑士团成员的驱策下,分别向五个方向前行,绳子一下子拉紧了。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神勇盖世,以力破道 陈醉想起了梦中人生记忆中的一个词:五马分尸。 雷克萨为了与阿熊较量勇力,把马换成了牛,而且是亚龙种五色牛。 随着驱牛人一声暴喝,长鞭啪的一响,五牛发力同时向五个方向用力,绳索被绷的笔直。 这绳索坚韧非常,拉紧后发出咯吱吱令人牙根儿泛酸的声音,雷克萨的四肢和脖子被死死勒住,巨大的力量拉扯下,他的骨骼竟发出一串雷鸣般的奇怪响动。然后他的四肢开始收缩,同时脖子也在发力。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五头牛竟同时被他拉扯的身不由主的向后倒退! 这时候骑士团方面有人拿出沙漏开始计时。 云空寂寿眉微轩,道:“真是叹为观止的力量啊,这怪人先天魂魄不全,力量天赋皆是天授,此乃种族差异,非人力所能抗衡也。”言外之意是在说奥利奥派上来的是一头野兽,而非是人类之间的勇力较量。 奥利奥岂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呵呵笑道:“云掌教此言差矣,雷克萨乃是半兽人和霜巨人的混血后代,在极西大陆,这两种生物皆属于人族,不能说因为云掌教孤陋寡闻不知道世上有这种人,便说他不是人类。” 五牛分尸还在继续,但此时此刻,绳索已经被雷克萨收紧,五头牛不能与其怪力抗衡,被动的让他拉的越凑越近。 沙漏还没漏完的时候,五头牛已经被他重新拉回到一起。他也自行解开了绳索。 接下来该轮到阿熊了。 孟立熊走到场中,有人走过来打算如法炮制把他捆上,却被阿熊摆手拒绝了。 “这五头牛已经累了,而且若只是重复刚才的表演也显不出高低来。”孟立熊把目光投向奥利奥,道:“教主大人,我看你们骑士团里这种亚龙兽挺多了,不妨多弄几头上来,都绑上绳索,俺孟立熊给大家表演个绝的。” “孟立熊,你想怎么做?”云空寂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不等奥利奥拒绝,先扬声说道:“尽管将来,只要不是降低了难度,奥教主一定不会拒绝。” 孟立熊道:“我师父传艺的时候曾给我讲过一个典故,说上古年间有山戎力士,能够单臂擒五虎,倒拽九牛回,俺今天想在这里试一试,所以想请教主大人安排九头牛上来。” 奥利奥听得心惊肉跳,五牛分尸考验的是勇气和力量,同时也是在考验雷克萨的身体强度。五头牛拉紧绳索的时候,相互间力道抵消,同时被雷克萨拉的倒退,看上去固然震撼,但其实力量分散在了五个方向,对抗起来难度要比孟立熊提出的方式小很多。 他想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这五色牛作为亚龙种的奇兽之一,一向以怪力巨大着称,在骑士团中主要被用作牵引辎重。奥利奥决定远遁东方的时候,从教皇国带走了许多宝贝和物资,一路走来,全靠这种善于负重的奇兽拉动牵引。 来到东土以后,他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道场居所,所以走到哪里那些物资宝贝便拉到哪里。刚才在登山的路上,辎重车队已经被人家看见,这会儿说没有足够的牛肯定说不过去。 稍微犹豫了这么一会儿,云空寂便等不得了,道:“好,既然孟师侄有这个冲天豪气,奥教主必定也有这个胸襟雅量成人之美,来人呀,快赶上九头牛上来。” 木已成舟,奥利奥也无可奈何,只好挥手命人按照云空寂说的办。 不大会儿,九头牛赶上来了,竟然每一头都是身形庞大眼露凶光的儿牛子。也就是发情期的雄壮公牛。往它们身上捆绑牵引绳的时候,这九头五色牛便表现的极其焦躁。 九条绳索最后集中到了孟立熊身上。 阿熊说,我不占你们便宜,刚才雷克萨把绳子困在身上哪里,我便也困在哪里。说着在手足各捆了两条绳索,又在脖子上捆了一条。然后一转身,示意驱牛人可以驱赶五色牛了。 长鞭一响,九牛齐动。 孟立熊逆向转身,阔步向前。 人与牛,瞬间将绳索拉的笔直。 稍微僵持了一瞬,九头牛首先后退,驱牛人再度挥鞭,九牛几乎同时发出哞的长鸣,奋蹄向前。 孟立熊脖子上的绳索被倒拉收紧,却丝毫不影响他发出震天大笑,跟着牛群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就在奥利奥一方以为他要扛不住时,猛然发力向前奔去。 九头五色牛奋力挣扎,四蹄踏在青石地上摩擦的火星四溅,却也只能是被动的向后倒退。它们瞪着猩红的眸子,口吐白沫,全力以赴,尝试稳住倒退的颓势。却不料就在这时候,孟立熊又来了一股子混劲儿,突然回身抓住九条绳索,猛地勇力一甩......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奥利奥眼看着九牛被孟立熊倒拽腾空,四蹄乱蹬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岂会瞧不出孟立熊所展示的力量比之雷克萨要强横得多。 “好吧,较量勇力的第一关,贵方已经通过了。”奥利奥无耻的略过了阿熊技高一筹的事实,命人将场内收拾干净,又道:“按照之前约定的,如果贵方能通过第二个考验,就可以与雷克萨进行角力竞赛了。” 雷克萨提着那柄特殊的武器回到场中,他也目睹了孟立熊刚才的表演,心里头十分不服气。因为他自己知道,五头牛并不是他的上限,当年他之所以被奥利奥教主发现,就是因为身受五牛分尸而不死,所以这个表演就成了他的独家好戏。但如果把五牛换成九牛,他觉得自己也未必不能拉动。 骑士团中有仆从之流跑上来,在地上又是划线又是画圈的。 奥利奥解释道:“在我们极西大陆,国家与国家之间若是发生矛盾,又不想进行战争时,本皇便会下令分歧国用角力竞赛的方式分出胜负,接下来雷克萨要展示的是我们角力竞赛的经典项目,力量投掷,很简单,就是站在线这边的圈子里,将相同的重物尽可能的投向远方,以距离决定高下。” 陈醉心中觉得有趣,想起了梦中人生记忆中某项举世闻名的体育盛会。极西大陆上大小国家太多,边界划分矛盾重重,连年战争不断,导致朝代更迭频繁。为了避免战争改变国运,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惜这么好的办法却不适用于中州大陆。 不出所料的,投掷的目标正是雷克萨手中的武器。 这玩意别说丢出去了,寻常人便是拿起来都万万不能。 雷克萨走进圈子里,先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然后双手抓住相对细一些的手柄部位,整个人以足下为中心,开始快速旋转起来。 陈醉走到阿熊身边当起了临时教练,道:“看见没,他这是利用那东西的重量,通过旋转甩出离心力,当离心力达到自身可控极限时丢出去,就会得到最好的极限成绩,这可是个技术活儿,不只是力量大就行的。” 孟立熊神色郑重,点头道:“师父放心,我瞧出门道了,这技术咱们一下子学不会,但弟子可以发挥自身的优势,换个方式把那东西投出去。” 陈醉有些不解,更好奇是这小子打算用什么方式把那玩意丢的比人家远? 这时候,雷克萨在那圈子里越转越快,已经到了自身控制的临界点,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丢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狼牙棒砸在地上,腾起碎石烟尘,声势十分骇人。 有人过去丈量,最终测算出距离为十九丈。 奥利奥说道:“规则是我方提出的,雷克萨是经验丰富的投掷高手,所以贵方不必跟他投掷的一样远,只需达到基础的成功线,就算你们通过考验,取得与雷克萨角力竞赛的资格。”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立熊已经阔步走到那狼牙棒落地处,单手提起嵌入青石地面的巨大陨铁。就这么单手提着走回到那个圈子里。 “就这么丢出去未免无趣,不如赌个东道如何?”孟立熊忽然节外生枝冲着奥利奥叫道:“就以这根棒子做赌注,我若是丢的比你们的雷将军远便赢了,这东西归我,若是我输了,后面的角力竞赛也不必比了,这第一阵我认输。” “小兔崽子好大胆子。”陈醉心中暗骂:这么大的事情他就敢自作主张。 云空寂听了也大为挠头,他道意修为高深,眼力卓绝,自然能瞧出这投掷竞赛是很讲究技巧的。规矩是人家定的,雷克萨的力量惊人,技术纯熟,优势十分明显,孟立熊纵然力量上有一点优势,但恐怕也很难密布技巧方面的差距。况且他刚表演了倒拽九牛回,这么短时间内,缺乏准备的情况下,只怕所谓体力优势也只是想当然。 奥利奥可不管这些,他已经瞧出来孟立熊的实力极有可能在雷克萨之上,这场勇力角斗进行下去,雷克萨胜面不大。但他并不晓得雷克萨手里那根棒子的价值。也不在乎雷克萨这个兽人大将手里一根武器。或者说,他不知道那根棒子在陈醉眼中的价值。 别人看来那东西就是一块不能熔炼无法打磨的铁疙瘩,但在陈醉眼中,这东西却是世间最难寻的完善麒麟宝铠功能,增强防御力同时提升自己战力的绝佳材料。比世间什么仙丹灵根,灵宝道宝都要珍贵。 奥利奥觉得这个赌注值得一试,就算输了也只是输掉一根价值不大的铁棒子。若是赢了,则等于占了个大大的便宜。于是不等陈醉和云空寂提出异议,立即果断答应道:“很好,就按你说的,如果你赢了,雷克萨的武器就归你了。” “就是这么说!”孟立熊立即打蛇随棍上将赌约敲定,然后双手抓住那根狼牙棒,举着棒子在脑后,整个人像一柄拉紧的弓,利用腰腹和大臂的力量将狼牙棒甩了出去。 看着飞出老远的抛物线,任谁都瞧出来谁是这赌约的赢家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阿熊这一下是将体术运用到了极致,在那一瞬间发挥出自身每一块筋肉骨骼的力量。这种本事却是他在与费忘书追逐恶斗过程中自行体悟到的。 这一投展现了人力之究极,堪称一力降十会,以力破道。 奥利奥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颓然道:“后面的角力竞赛取消。”转头看向陈醉,道:“令高足神勇盖世,竟以人力演化神的威能,雷克萨绝不是敌手,第一阵本座认输了,接下来第二阵,斗智!” 陈醉看着阿熊过去将那东西提回来,心中暗道,这一趟玄天宗之行值了!压下心头狂喜,不动声色问道:“教皇冕下打算怎么斗?” 第三百八十六章 嘴皮子功夫 对比万物,除了力量和智慧外,人类其实一无所有。权力,财富,都是身外物。甚至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人类最后真正拥有的只有智慧。所能仰仗的也只有智慧。所以智慧才是人类高于万物的最本源能力。 奥利奥说的这个智慧不只是聪明的头脑,还有坚定的意志和强大的精神念力。 他在斗智这个环节上耍了个花招。 所谓斗智,其实就是一场关于哲学的辩论和探讨。这是作为一名资深神棍最擅长的事情。最重要是,这种辩论不会有真正的赢家。即便是词穷告负,也可以自称为不辨之辩,不胜之胜。作为拥有最终解释权的游戏发起者,他可以随时耍赖。 事实上,所有宗教都有这个喜好。 佛宗常辨经,玄门喜论道,大光明神教称之为寻找智慧之光。 陈醉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儿,平素非常不喜欢坐而论道,但并不表示他不擅长这个。恰恰相反,拥有梦中人生在信息爆棚时代记忆的小醉哥嘴皮子上的功夫绝不在任何人之下,于是欣然接受挑战。 奥利奥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光明缔造了世界万物,理当拥有一切,既然光明选择了龙首山,你们为何要拒绝光明? 陈醉答:如果只有黑暗,人们会以另外一种方式生存下去,所以不是光明缔造了世界,而是光明阻止了人们选择黑暗的权力,有的人喜欢光明,有的人不喜欢所以拒绝,龙首山就是这样的地方。 “龙首山也在神的光辉之下。”奥利奥傲然道:“圣人的神辉无处不在!” “你所谓的圣人之下也有阴影。”陈醉淡然道:“凡事总有例外。” 奥利奥愤而不怒,昂然又道:“古今圣人皆光辉万丈,你又作何解?” 陈醉道:所谓圣人常有不可告人之事,罪人也许有洁白无瑕的未来,只要掌握了话语权,纵使一个人的罪孽殷红似血,人们也能使之洁白如雪,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未必是因为无罪,而罪人之所以是罪人,也不仅是因为他们有罪,我坚信就算是最卑微的小人物,生活在阴沟里,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权利,所以我的眼中只有人,没有圣人。 “这个世界的堕落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黑白不分的人太多了。”奥利奥愤慨说道。 “是人们内心的恶魔,让这个世界堕落成了地狱。”陈醉道:“对身心内外沾满了大粪的人而言,看到听到闻到的始终都是臭的,你眼中所见往往映照的是你的内心。” “我心光明,愿舍身为焰,照亮人间黑暗。”奥利奥忽然全身绽放光芒,神圣宏大的声音喝道:“陈教主言词固然锐利,但想用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说服本座,却是痴心妄想,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凭你一张嘴休想混淆。” 神威当道,令人目眩,若是寻常人面对这神圣光景,怕不要跪在当场涕泪横流了。 陈醉道意五重,丝毫不受其影响,淡定道:“这世上多得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人前光明正大,人后肮脏龌龊,身心放光只代表你是光明的仆人,而光明并不等同于正义,当你高坐在神圣皇庭的王座上俯瞰人间,一言决定万千人生死时,你的光明代表的只是权力。” “我拥有光明,继而拥有权力!”奥利奥须眉皆炸,凛然神威令人心生敬仰,喝道:“我决定万千人生死,也为万千人照亮人生,万千人因我而死,更多人却因我生活的更好,作为光明的仆人,与黑暗作战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所谓的黑暗只是一切与你持不同意见的人。”陈醉心如坚冰,丝毫不为所动,道:“黑暗固然寒冷,可太阳晒多了也会死人,这世界既然存在黑色,便有其存在的意义,我接受光明,但我接受不了你。” “陈教主!”奥利奥身上光芒更盛,大声道:“汝等已经堕入黑暗却不自知,一切至暗时代皆从黑白不分初始,当堕落者登上高台遮挡住光明,把阴影投射向大地时,世界会进入至暗时代,身为光明的仆人,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你就从极西大陆跑到这边来拯救我们了?”陈醉对他视而不见,冷笑道:“有理不在声高,你嗓门再大也无法掩盖心虚理亏的事实,骨子里你就是个政客,肮脏的投机者,而你所谓的光明只是构成世界的元素之一,代表了你的立场,并不能代表你的品格,我要提醒你,不要沉湎于曾经的无上权威带给你的错觉。” 顿了顿,又道:“现实些,你不是天然拥有正义立场的神使,在极西大陆上你已经屈从于魔王的魔威,抛弃了你的信徒们一次,现在既然来到了东土,首先该学会的是这里的游戏规则,我建议你从认清楚自己开始。” “我坚信光明即正义!”奥利奥挥舞着拳头,一头银色长发无风自动,整个人沐浴在一片神圣光辉中,用充满感染力的声音说道:“光明的仆人不需要其他身份。” “你很强,但是还不够。”陈醉冷然注视着他,道:“至少还不配跑到龙首山来耀武扬威,你可以继续把自己当做正义的使者,理所当然的否定一切你眼中的异端邪恶,但在我眼中,你只是一个被赵俸侾赶出家园的强者,如果你不是错误的选择了龙首山,凭你的力量,这天下至少该有你一席之地。” “你的灵魂已经堕落给魔鬼,看来我们之间用嘴巴是找不到正义和真理了。”奥利奥终于意识到不可能说服陈醉,道:“对待笃信力量多过对正义虔诚信仰的异端,只有战斗才能让他们觉悟。” “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陈醉冷笑不已,语带讥嘲之意,道:“归根结底还是要用拳头说话,而你所谓的斗智,不过是为了借机宣讲光明教义展示光明神通罢了,只可惜你来错了地方。” “哪怕是东方大陆上最强大的君主指引我等来此也错了?”奥利奥用质疑的口吻反问:“你们...确定要抗拒?” 陈醉看了一眼云空寂,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转回头对着奥利奥说道:“你不是陈师道,龙首山也不是教皇神国,我和云师兄更跟你不同,我们不是谁的仆人,我们是自己的主人,我们拥有并珍惜自己的领地,这是底线,一旦有人尝试触碰,唯有死战到底而已!” 第三百八十七章 手底下见真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不得不违心妥协,但妥协必须不能是无底线的,而男人的担当正在于对底线的忠诚。 一个男人,如果像奥利奥这样,连忠于自己的国家,臣民和亲族都能抛开,这样的人纵然英雄一时又有何用? 陈醉用一句唯有死战到底而已结束了斗智的讨论,没能说服奥利奥,却表明了玄天宗的立场。 比起眼前的奥利奥来,云老怪是个更狡猾的大枭雄,可以说一直在利用陈醉,二者名为师兄弟,其实并不算友好,但在底线这件事上,陈醉却愿意在心中把他引为知己。 奥利奥是打着陈师道的旗号上山的,又有南陈朝廷礼部侍郎陪着,既然敢公然讨要龙首山道场,自然是得到了南陈朝廷的允诺。这种情况下,云空寂还能表现出坚定拒绝的立场,果然无愧天下第一大宗师之名。 奥利奥听出陈醉话语中讥嘲之意,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理屈词穷,除了耍无赖外没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真理只在光明之下闪光,对待黑白不分冥顽不明者,唯有拳头说话。” 陈醉笑道:“这是准备进入到第三阵了?” 奥利奥老脸微微泛红,点头道:“既然争论真理你我谁都不能说服对方,那只好进行最后的较量。” “想怎么较量,教主不妨划下道来。”陈醉道。 奥利奥道:“第三阵较量精神念力。”又道:“东方修士以武入道,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会从武士进化出法师的能力,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元神法相,与我们元素法师的精灵体大约相同,陈教主既然身为天下第一宗门的两大教主之一,想必一定已经具备这样的神通能力。” 陈醉心中好笑:你老小子还真是个小机伶鬼儿,来东土短短几个月,不但克服了语言障碍,还入乡随俗知道了关于东土修行界许多秘闻。 “教皇冕下不妨直接些。”陈醉不动声色道。 奥利奥道:“本座先前说过,第三阵较量的是精神念力,那就不能动用武力,你们东土修士的元神法相应用起来可以调动磅礴的元素之力,已经威力无穷,但同时你们的身体依然保有强悍的战斗力,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公平。” 这回陈醉听明白了,道:“教皇此言差矣,陈某以为战斗就是战斗,哪来什么公平不公平,我们东土修士的神通本领都是自幼刻苦修持,性命交修历经劫难换来的,大家各凭本事战斗,唯有各自竭尽全力才是最公平的。” “陈教主,如果是生死决斗,无论用怎样的方法取胜都是公平的。”奥利奥道:“但现在,我们只是在赌输赢,我坚决认为应该以更能体现公平原则的方式来决定最后的胜者,你我的精神力修为大体相当,我认为我的要求很公平。” “嘿嘿。”陈醉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只能通过操纵元素物质来较量,不能有身体接触?” 奥利奥点头道:“还包括不能使用武器去攻击对方,作为一名具备圣剑士实力的武者,你随手丢出的武器都可能是致命的。” “这不可能。”陈醉道:“我最多答应你不与你近身交战,你一个活了两百七十岁的元素法师,体内积累了庞大的元素能量,又擅长远攻,我若是不能使用暗器,岂非要站在这里让你随便打?那还赌斗个屁,倒不如大家各凭本事放手一搏。” 云空寂附和道:“师弟所言甚是。”又对奥利奥说道:“教皇冕下若是不能接受,这三阵赌约便自行作废,你们既然是奉了南陈监国太子殿下的旨意前来争夺龙首山道场,那就你我两家各凭实力大战一场。” 奥利奥断然摇头,道:“决计不可。” 陈醉道:“那这个三阵赌约你怎么说?” 奥利奥叹了口气,道:“也只好按照你们说的办,既然是较量精神念力便不能近身,不过可以使用武器。”说罢,他忽然腾空飘起,向后凌空飞退,扬声道:“陈教主,我们可以开始了!” 一道白光从奥利奥的指尖亮起,瞬间射向陈醉眉心。 教皇骑士团中有人喊出声来:光焰指! 陈醉感知敏锐反应神速,侧身一让,稍微慢了一点点,那道光从衣襟刺过,留下一个烧灼洞穿的孔。回首再找奥利奥,竟竟已经飞退到了二十丈之外。远远见他,张开双臂浮在半空,手上似乎托着两团光焰,双眸白光大作,依稀能看到好似光焰在升腾。银色长发绽放光芒无风自动,更增几分神祗风采。 炼锋城主心中大骂,卑鄙无耻的老王八蛋,不宣而战不说,还一退就是二十丈,这他吗得什么武器能够得到他? 容不得小醉哥多想,对方的第二波攻击已接踵而至,光焰飞腾中,两团光球分左右,舞空晃动直奔陈醉而来。 陈醉一扬手,一团白雾喷出,将两团光球裹住,转瞬间将光焰扑灭。与此同时,陈醉足下发动,人如疾风冲破白雾,对着奥利奥冲了过去。 白光大作,一下子升起十六团光焰,奥利奥口中振振有词:“伟大的光之神啊,请允许您虔诚的仆人借用您伟大的力量吧,光焰焚狱!” 十六团光焰悬在空中,忽然爆发开来,仿佛一下子多了十六个太阳,无数细碎光焰好像下雨似的洒落下来。 陈醉一挥袖子,身上麒麟宝铠展开,整个人瞬间藏在一团白雾当中。 而就在这时候,空中的奥利奥再出大招,将双手合握成拳对准了陈醉,用极西语言吟唱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见他的银色长发瞬间暗淡成了明黄色,双手却亮起一团耀目光芒,一道强光猛地射出,瞬间穿透了陈醉身前周围的白雾! 轰然一声! 陈醉的外衣被炸的稀烂,整个人平行倒退出三丈,足下硬生生拖出两条沟壑。 这一瞬间俩人都流露出吃惊之意。 陈醉惊讶于奥利奥这一击的威能,如非自己感知敏锐,千丈之内无需目视都能对虫鸣草动了然于胸,及时触发了一块五雷符抵消了那道强光绝大部分威能,恐怕这一击足以令自己受些伤了。 虽然陈醉受身魄局限,不能运用天地元力也没办法凝聚出元神法相来施展法天相地神通,但是他新近领悟的符文阵道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个缺憾。他有道意五重的修为,在精神道意方面已经不逊当世有数的几位大宗师,将念力附着于符文,引动天地元力注入对他来说并不难。 刚才那一刹那,奥利奥释放了一招十级禁咒魔法叫做光焰审判,威力着实不凡。幸亏陈醉及时触发了一枚五雷符,抵挡在身前才抵消了大部分威力。 奥利奥比陈醉更吃惊,他还没看到陈醉的元神法相,这就表示在他看来,陈醉还没有发挥全力。而他自己为了速战速决,则一上手就动用了十级禁锢系法咒光焰焚狱和十级攻击类禁咒光焰审判。对方竟然完好无伤的接下来了。这样的事实不免让他联想到:一旦这个玄天宗的北宗教主动用元神法相又会有怎样的威能? 第三百八十八章 破镜破神光 生命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我们以为的神似乎无所不能,但其实他们也有很多无奈。相对于那些拥有万古岁月的强大生命来,凡人的生命的确不值一提,但相对于亘古星河,无尽浩瀚的空间来,所谓的神也一样不值一提。 奥利奥接连施展十级禁咒,无论是光焰焚狱还是光焰审判,这样的神通本领在凡夫俗子们眼中,俨然已经等同于神迹。 陈醉知道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拥有两百七十年寿命的过隙白驹,进化程度稍高的人而已。陈醉无惧奥利奥的神通,因为小醉哥也已经掌握了运用神通的诀窍。尽管只是通过符文阵道之术领略了一点点粗浅的皮毛小道,但对于熟谙物理学思维的陈醉而言,已经足够用来临敌了。 奥利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双手合拳,光焰审判持续发动攻击。 陈醉手中忽然多了一面法镜,然后咬破食指在上面画了一道符文法阵。这法镜以秘银打造,用水磨之法打磨的极其光亮,乃是之前在玄天福境里随手顺出来的。 因为之前就知道可能要面对一个光明系的元素法师,所以就随便做了一点点准备。 仓促之间,画不出什么高明的符文法阵,所以只画了一道甘露符阵。 天一生水,天本一而立,一为数源,符文书画引动天道感应,演化生成万物之母。甘露符是陈醉掌握的第一个符文法阵,能聚水之元力。从物理学的角度看水由氧原子和氢原子构成,这道符文法阵刚好符合了这二者交融凝聚的运行规律。 水光粼粼,法镜在陈醉手中旋转,竟生出一层层水盾来。 水与镜都是反光之物。 陈醉又释放出干冰,瞬间将水凝结,生成一道道冰幕。 光焰穿过层层冰幕,威力已经锐减,温度也没有那么恐怖了。遭遇法镜后,果然反照了回去。 腾的一下! 奥利奥身上宽大的神袍被反照回来的光焰引燃,熊熊光焰神火亮了一瞬,随即就被他以强大的精神力迅速收回。但只是这一瞬,却把他烧的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陈醉就用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符文法阵,加上一件福境出产的普通玄门子弟用来降妖捉鬼的秘银法镜,便破了奥利奥的十级禁咒。这一刻陈醉忽然心生明悟,法术较量以天道生克关系定强弱,威能在其次。 符文阵道,只要运用得当,是可以跟那些貌似能毁天灭地的大宗师级别的元神法相抗衡的。 奥利奥大惊失色,他不惜消耗自身积累的光明元素施展禁咒级别的法术,就是为了能速战速决,以此战扬名震撼东土江湖群雄。在南陈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却没想到,对手还没有动用元神法相,也没有使用什么远程武器,就已经轻松克制了他的禁咒法术。 看不透的对手要比名声远播的敌人更可怕,想到这这,他不禁有些乱了方寸。 “陈教主,说好的拼斗精神念力,为何你还不亮出元神法相?” 奥利奥心中乱了方寸,下意识的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陈醉敏锐的把握到了他的心境变化,阔步向前迫近,笑道:“本座早已神道合一,念动天元信手拈来,又何需动用什么元神法相?如果教皇冕下能够给予本座足够压力,必要时刻,我自然会向你展示我的元神法相。” 白雾弥漫,陈醉立在其中宛如真仙。一道道水盾冰幕在他面前连绵不绝的生成。 奥利奥见此情景,不禁有些犹豫。 在极西大陆,元素法师最大的价值是体现在国战中的,一个踏足神圣领域的元素法师,经过长时间准备,在低级别法师的配合下,发动十二级禁咒可以瞬间摧毁敌军数万人的方阵,也可以让一座城市在一夜间被夷为平地。 而似这般面对面交手本非元素法师的强项。尤其是面对级数相当的神圣领域武者时,如果没有碾压性的优势就根本毫无机会取胜。 奥利奥在极西大陆的时候,曾亲眼见识手下最强的一名拥有神圣领域级别实力的苦修士去挑战赵俸侾。结果那些低级别的瞬发法术毫无作为,当苦修士准备念咒放大招时,却被赵俸侾随手丢出的一杆长枪给刺了个对穿。 想到这,奥利奥是越看越惊,越想越怕。 以他的元素法术修为,是可以发动更高级别威能更大的禁咒的。但那需要召唤大量天地间的光能元素,所以必须很长的准备时间。面对陈醉这样的敌人,他又何来那么多准备时间?而瞬发十级禁咒已经是他本身精神潜力的极限。 他几乎已拿出了自己的最强攻击手段,而对手看上去却好整以暇犹有余裕。 奥利奥知道自己还有一些元素法术的特殊装备,足够施展很多次像这样的十级禁咒。但那又如何呢?对方此刻就站在光焰焚狱的范围内,那些雨点般的斑驳光焰落在白雾中便毫无作为了,而他最集中威能的手段光焰审判也被人家轻松化解,这时候再消耗那些珍贵的元素装备,值得吗? 而且最可怕的是,就算他把所有元素装备集中,瞬间发动一个十一级的禁咒,也依然不能确定是否可以战胜眼前的对手。因为对方还没有亮出元神法相。 那蕴含恐怖低温的白雾绝不是法相神通,那面秘银法镜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而那连绵不绝制造水盾冰幕的符文法阵则是奥利奥看不出端倪的元素法术。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请等一等!” 陈醉顿住脚步,看着他:“怎么?又有新花样了?” “不。”奥利奥摇头道:“结束了,这不是生死存亡的对抗,大家都是皇帝陛下的臣民,又都有输不起的理由,所以就到这里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至少有三处亮起白光,满头金发很快又恢复成之前散发神圣光辉的银白色。 显然,他是在展示自己还有余力。 陈醉暗自心惊,面上不动声色问道:“这算什么?平手吗?” “是的。”奥利奥道:“三阵定输赢,第一阵你们胜了,第二阵和第三阵都没有分出胜败,所以,最终的胜利者还是玄天宗,龙首山道场依然属于你们。” “既如此......”陈醉停顿了一下,转脸看向云空寂。 “如此最好!”云空寂主动接过话头,转而又对奥利奥说道:“玄天宗在越州还有一座古道场,那里万山叠峦,南临大海,气候宜人,日照充沛,十分适合贵教发展......” 山门前,陈醉与云空寂并肩而立,目送大光明教上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龙首山。 “师兄。” “师弟。” 陈醉道:“你说陈师道会不会对玄天宗用兵?” 云空寂道:“你更应该担心的是陈子轩接到俢哲密报后会怎么对付你。” 陈醉嘿嘿一笑:“南陈麒麟太子虽然也算当世厉害人物之一,但比起他老爹来还差了点成色。” 云空寂不咸不淡的:“龙首山也不是摊手即倒的地方。” 陈醉道:“我有些好奇,师兄你究竟有什么来历,凭什么可以力压我大外公乾坤啸这样的天人转生的强者?同时还敢对陈师道阳奉阴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云空寂道:“我从没有问过你相同的问题。” 陈醉点点头,道:“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云空寂道:“其实你不必知道太多,只需记住,只要你身为北宗教主一日,继续支持宁帝统一北赵大业,玄天宗和我云空寂便不是你的敌人就够了。” “都走了,我也该告辞了。”陈醉道:“只是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霍思过与我在造化灵台上论道三十载,令我获益良多,如果可以,我早就把他放走了。”云空寂善解人意的说道:“他的元神金身被陈师道以神化天地的无上心法封印,凭你现在的道行绝无可能把他救出来。” “你说神化天地是什么意思?”陈醉打断他的话,问道:“不应该是虚神吗?” 云空寂苦笑道:“你以后自然会明白。” “我现在就明白了。”陈醉眉头紧锁,道:“怪不得强如师兄跟浮屠师伯这样的人都只能在其之下。” 云空寂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又道:“你接触了符文阵道,我就以此举例,比如你要画一道符文是用手在纸上或者其他任何法器媒介上完成的,而陈师道却是用神念在天地间完成的,我们知道不同的符文可以影响到不同的天地能量,很多年前他就能以阵道改天换地,利用龙首山的山形地脉布阵将霍思过和我一起封印。” “把你也给封印了?”陈醉吃了一惊。 云空寂点点头,道:“是的。”又道:“愚兄我在造化灵台上坐困三十载,突破到金身法境后才破了他的封印。” “原来如此。”陈醉恍然道:“难怪你那些年始终不肯奉召入炎都。” 云空寂哈哈一笑,道:“你该走了,严思齐等北宗弟子已经先行上路,路途不平,愚兄担心他们会拖累你们师徒。” “我准备去一趟宜州。”陈醉道:“临行前还有一事打算拜托师兄。” “费忘书已经被浮屠恩师收入九级妖塔中,师弟尽管放心,愚兄可以保证你离开宜州之前,他哪里也去不了!”云空寂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山门外,忽然话锋一转说道:“看来奥利奥输的不大服气,师弟离开龙首山范围后就需当心此人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恶客挡道 什么是魔?大概是神不喜欢的人,或者是做了神不喜欢的事的人。 据说很多人被称为魔,是因为他们杀了很多人,并被认为做了许多天理不容的邪恶勾当。陈醉以前对此是深信不疑的,但现在,他已经知道其实神也杀人,而且有时候杀的更多,并美其名曰为替天行道。 所以杀人并不能是被称为魔的原因。 比如炎都大阵下镇压的魔国人,陈醉很清楚,他们只是一群坚持天道圣主信仰,反对上古十大神族的人。又比如龙首山的镇妖大阵下的十万妖国,他们被称为妖,也只是因为与十大神族不是同类,甚至他们还帮过所谓的神们。 再比如陈醉自己,在自负神之子的南陈太子眼中,他就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但在炼锋城八十万人丁和百万山戎部族人心中,他甚至比神的地位还崇高。 是魔还是神? 谁又能说得清? 龙马战车一路西去,道路在脚下不断收缩又不断延伸,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 阿熊在前面赶车,车厢里极宽敞,只有陈醉,霍鸣婵和郦凤竹三个人。 陈醉趴靠在车厢尾部的栏杆上,看着不断被抛在后面的道路,脑子里胡思乱想着。霍鸣婵在左紧挨着他,不说话只是安静的陪伴。车厢内明明还有许多空间,但郦凤竹偏偏坐在了陈醉右边。 “你的东征军跑去了天穹高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郦凤竹终于显按捺不住问道。 “就这么一路向西不是挺好的?”陈醉忽然咧嘴一笑,有点猥琐。却是无意中被一路向西四个字勾起了梦中人生中的某段记忆。一路向西炮火连天。 “你笑什么?”郦凤竹狐疑问道。 “没笑什么。”陈醉淡定回答。 “他刚才笑的很欠打。”郦凤竹对霍鸣婵说道:“你也看见了吧?” “你跟他斗嘴不要扯上我。”霍鸣婵抿嘴偷笑,道:“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陈醉道:“宜州有座两界山,风景不错,你们要不要陪我去瞧瞧?” 霍鸣婵道:“好呀。” 郦凤竹则皱眉道:“你又想耍什么鬼名堂?”她吃了一次亏,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陈醉笑道:“你若对我不放心,不如自己回落日城去。” “休想!”郦凤竹没好气道:“就因为不放心,所以才要亲自盯着你。” 霍鸣婵道:“两界山,我好像在冰轮阁的典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载。” “那里是远古时期的古战场。”郦凤竹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好奇。”陈醉道:“离火宗的郝遥奇对我说,有一个金属傀儡盘踞在离火宗的山门道场,我想去看看。” “金属傀儡?”郦凤竹皱眉思索了片刻,看向婵儿,问道:“冰轮阁的奇物志里有没有相关记载?” 霍鸣婵摇头道:“没印象。”又猜测道:“有道是人兽有魂,五行有灵,故万物皆有神,兽老成妖,物老则成精,既然是金属傀儡,或许是一只地脉金怪觉醒了灵智生成的精怪?” 郦凤竹道:“如果是先天金精,那也算一个宝物了。” 霍鸣婵摇头道:“我也就是乱猜的,听上去不太像那么回事,那个郝遥奇说这金属傀儡能发出古怪的声音乱人心智,还懂得采纳日月精华,这可不像是寻常的精怪所为。” 陈醉道:“那就不用猜了,到底是什么,到了地方一看便知。” 郦凤竹笑道:“说不定看了以后更糊涂。”话锋一转,又问道:“陈醉,你就打算这么不务正业的乱跑,丢下落日西都一大摊子事儿吗?” “怎么是不务正业的乱跑呢?”陈醉道:“你刚才也说了,我的东征军被尸神赶到天穹高原上了,咱们现在赶往宜州,接下来也会上天穹高原,直到追回我的大军再回头继续东征大计。” “我觉得这样很不妥。”郦凤竹正色道:“陈醉,你该知道现在是扩大西赵版图的最佳时机,如今大赵江山局势为妙,炎都和落日城都自称是赵氏正统,最终谁主神器尚在两可之间,天下诸侯多在观望,此时占据上风,必定能占得先机,而据我所知炎都方面一直在积极备战。” “积极备战的只有泓又大天师,赵俸炆和魏无极可不是这么想的。”陈醉道:“炎都气数未尽,这个时候打过去,就算赢下几场战争,在战略上也势必会造成极大损耗,我眼中的敌人从来不是魏无极和赵俸炆之流。” “你也说过,树欲静而风不止。”郦凤竹道:“你不打,人家却想打,你可知道泓又大天师去过大赵神庙了?” “他去神庙做什么?”陈醉奇怪问道:“发生在炎都的事情,你在龙首山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问题问的真蠢,也不想想那神庙是做什么的?”郦凤竹道:“诸葛随云每日都会将人间界动态上报神国,我自然有发自接到相关消息,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就不想知道泓又大天师跑到神庙要做什么?” “原来帮着诸葛随云在人间界谋到这个差事的人就是你们”陈醉道:“那位大天师究竟想做什么?” “借天运。”郦凤竹语气严肃道:“他要释放赵氏龙脉皇气来为赵俸炆本该短命的王朝强行增加气数。” “你说的具体些。”陈醉道。 郦凤竹道:“意思就是炎都方面今年的天运极差,粮食减产严重,律政不通,人气不合,并不适合发动战争,也挡不住你们的进攻,所以泓又大天师要释放黑龙帝镇守的皇城地气来逆天改命,为赵俸炆的帝运续命。” “懂了。”陈醉点头道:“他这是要跟我打仗。” 郦凤竹道:“你还是没明白,赵氏的龙脉皇气乃是当年玄天宗的玄机老祖飞升补天界之前布下的山河法阵汇聚形成,这座山河法阵是镇压圣剑王朝的气运命数的关键。” “然后呢?”陈醉道:“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但事情发生在万里之外的炎都,我又能做什么?” “既然知道了,你就应该全力以赴帮助我阻止他们。”郦凤竹道:“你得回到落日城,再组织一支东征军,在泓又大天师的计划得手前,尽快拿下炎都!”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陈醉道:“现在仓促组军进行东征计划,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而目前我手里有两万稽查司暗线潜伏在那边,完全可以从容布置,待一切准备妥当了再寻机动手。” “因为泓又大天师就是圣剑余孽!”郦凤竹语出惊人道:“而圣剑王朝正是当年魔族余孽反扑后建立的。”又道:“如果让他破坏了山河法阵,圣剑余孽就会死灰复燃!” “你这么一说我就有些明白了。”陈醉道:“封天六圣的埋骨地在翠屏山,那里一直是泓又大天师的法界山门,原来他做这么多事,都是为了能重现圣剑王朝。” “也有可能是为了复活封天六圣!”郦凤竹道:“你应该能想象得到一旦他成功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封天六圣曾经联手封天两千载,对于补天界来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至暗岁月。 “这天下的水会变得更浑。” 陈醉道:“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魏无极是身负圣剑王朝气运的人,你手下有八大天人,为什么不把他直接宰了?” 郦凤竹道:“杀一个魏无极意义不大,这人除了继承了魏氏血脉外,其实挺蠢的,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利,只有杀死泓又大天师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可惜泓又大天师本人实力强大,虚神覆盖下,根本找不到接近围殴他的机会,而且他几乎从不离开圣冢,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我手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怪不得你会站到我这边。”陈醉笑道:“原来是因为你们已经不可能跟炎都方面站在一起。” “是的,除了你,我别无选择。” “从前赵俸侾在的时候还能与他形成制衡。”郦凤竹并不否认陈醉的说法,继续说道:“他们两个都是虚神道境,彼此相互忌惮,同时又都把陈师道看作大敌,现在赵俸侾忽然离开了......” “不是还有镜空月和我外公坐镇炎都吗?”陈醉道:“难道还守不住?” “只是暂时守得住。”郦凤竹道:“但是龙帝并不在我的掌控内。”又道:“泓又大天师是斩经堂主,已经命令诸葛随云去对付龙帝。” “连泓又大天师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凭一个诸葛随云就想办到?”陈醉十分怀疑。 郦凤竹道:“诸葛随云当然没有这个实力,但是斩经堂控制的山河法阵却有这个权力拒绝龙帝进入,龙帝如今就在山河法阵内,只要想法子把他从法阵中引出来,再凭天师堂控制法阵的信物关闭大阵,他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可奈何。” “这个诸葛随云不是你的人吗?”陈醉笑道:“为什么会听命于泓又大天师?” “正因为他是我的人,这个计划才没有立刻实施。”郦凤竹道:“但是他毕竟权力有限,所以拖延不了多久。” 正说到这里,忽然婵儿黛眉一蹙,道:“前面来客人了。” 陈醉也觉察到了,道:“恶客。” 十里之外,一团光焰升起,浩如烈日,凌空一转,直奔龙马战车砸过来。 陈醉坐在车里,以神念觉察,对外面的情况了然于胸,淡定的对阿熊吩咐道:“启动干冰护罩。” 第三百九十章 懦喏诺 铁蹄如雷,隆隆而至。 战况比陈醉预想的要困难的多。 在那军阵的重重护卫中,教皇冕下骑在雪白神异的独角兽上,手持代表大光明神教无上权威的神圣光辉法杖,口中诵祷有词,一道道光束从他手中的法杖中喷出升空,追逐着飞奔的龙马战车。 一道道金光裹挟着水灵光韵从白霜笼罩的车厢上弹出,抵挡着降临的光焰。 “这老王八蛋之前在山上未尽全力。”陈醉一边手忙脚乱的在车厢上画甘露符,金光符,一边大声对孟立熊吩咐道:“你就负责看顾好马儿,其他不要管。” 郦凤竹嘲讽道:“你先前不是吹嘘说人家怕了你吗?” 陈醉道:“老家伙滑溜得很,知道陈师道拿他当枪用,也晓得云空寂不好惹,所以也没有跟玄天宗死磕。” 霍鸣婵冷然道:“我出去杀了他!” 陈醉赶忙一把拉住,道:“还用不着你冒着被雷劈的危险出去。”又补充道:“必要的时候再出去。” 霍鸣婵道:“咱们的马儿脚力不如对方,只靠这辆车的防御和你这些低级灵符的威能恐怕挡不住。” “能挡一时是一时。”陈醉道:“这奥利奥动了杀机,他们人太多,那些骑士团成员个个实力不凡,你若是出去被缠住了,后果更不堪设想。” 郦凤竹道:“在山上人家跟你单打独斗,又不熟悉你的小手段,担心吃亏,所以才没跟你计较,现在人家在亚龙骑士团的保护下,可以尽情发挥元素法师远攻的威力,这回尝到厉害了吧?”说归说,她还是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拿出个袋子,从里边取出几片树叶来,道:“给马儿吃下,包你速度倍增。” 陈醉接在手里看了一眼,这叶子湛清碧绿,叶脉之间隐隐透着清灵神光,散发出磅礴的生机元力。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按照郦凤竹说的把叶子交给阿熊喂给马儿吃。 孟立熊把叶子给马儿吃了,不大会儿,便听车外马啸如龙吟,下一刻,车速猛地提升数倍。眼看着就要跟迎面冲来的骑士团撞在一起的时候,孟立熊按照陈醉吩咐的启动机括,车厢正面的隔板自动落下,亮出几十个黑洞洞的炮口。 飞火流焰喷薄而出,爆出大团大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奇怪味道的高温气体,与空气接触后立即爆炸,冲击波和气浪的威力迅速扩散,迎面而来的骑士团猝不及防,被冲击的人仰马翻。 龙马战车趁乱冲了过去。 陈醉哈哈大笑,对着军阵中的奥利奥高声叫道:“多谢教皇冕下相送之情,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陈醉,你休想逃走!”奥利奥盛怒之下,勒住独角兽,连续发出指令。胯下独角兽身上亮起耀目白光,很快竟从肋下生出一对儿神翼来。腾空飞起奔着龙马战车追来。 与此同时,在亚龙骑士团中,蓝色光辉闪耀下,一整队的狮鹫跟着升空,紧紧追随奥利奥也追了上来。 霍鸣婵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白光一闪已经到了车外。 足踏残月龙鳞剑,迎着飞扑而来的奥利奥,手掐剑诀,断喝一声:“杀!” 残月龙鳞剑化作一抹流光直取奥利奥脖项。 奥利奥也不是吃素的,手中法杖前端强烈的白光亮起,一道光幕护盾瞬间形成。 当的一声,龙鳞剑刺在护盾上,猛烈的撞击让奥利奥全身一震。就在他吃惊的刹那,残月龙鳞剑却忽然一转,奔着他的坐骑独角兽的脖子抹过来。 独角绽放光芒,勉力挡住了这一剑。 剑光再转,唰的冲进了狮鹫队伍中,剑芒陡然狂增数倍,血光飞溅,短短瞬息间,三颗巨大的狮鹫头颅飞起,伴着背上骑士的惨叫跌落下去。奥利奥连续瞬发元素攻击,但霍鸣婵自知自己出手时间有限,所以采取了短瞬爆发全部潜力的战术,此刻她的身法太快,奥利奥能把握到的只有几道残影。 剑芒纵横,势不可挡,眨眼的功夫又有数名狮鹫骑士从空中跌落。这些骑士都是亚龙骑士团中的核心战力,不仅忠诚度极高,斗气修为也都是一流好手,当中有两个甚至已经接近神圣领域的门槛。 霍鸣婵堂堂仙元九品法天真君境界,不能秒杀浑身是宝的奥利奥,杀这些杂兵却是手到擒来。 奥利奥眼看着手下人被屠戮,意识到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会陷入孤军作战的境地。陈醉的马车速度陡增,完全超出了已知的常识。他的亚龙骑士团只有具备飞行能力的才有机会追击。但狮鹫队数目有限,狮鹫骑士更宝贵。眼看着大部队被越甩越远,手下又没人能缠住白衣女剑客,这老家伙的软骨头病又犯了。 独角兽停止了追击,奥利奥全力以赴帮助狮鹫骑士们抵挡霍鸣婵的剑。 霍鸣婵全凭一股潜能将速度和仙元剑气提升到了极致,才能保证不被实力不俗的敌人缠住,目的就是为阻挡一时,给龙马战车争取一点离开的时间。这会儿见龙马战车去的远了,对方又有奥利奥这核心战力顶在前面,稍有不慎就会陷入苦战。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召回残月龙鳞剑,足踏飞剑,追着龙马战车的方向电射而走。 马车里。 陈醉掀起帘子向后看,见婵儿踏剑飞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待霍鸣婵把刚才的经过讲说一遍,眼看着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婵儿已经香汗淋漓湿透衣衫,不禁长出一口气道:“好险,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决不可再这般冒险,我其实就是不想跟他死磕纠缠,否则,凭他这些臭鱼烂虾还不配挡住咱的龙马战车。” 郦凤竹道:“你就能确定他们不会再追上来了?” 陈醉道:“奥利奥这老头子本领不小,家底也厚,可惜高高在上的日子过久了,胆略被消磨的太多,缺了一股子亡命徒的精气神,遇到点风险就想撤,放心吧,没有他的骑士团跟着,这老不死的绝不敢单枪匹马追上来。” 郦凤竹道:“就算他暂时不敢追了,这一路也不会太平。”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陈醉道:“我不回落日城,也不会去炎都,你想回落日城主持大局就请自便。” 郦凤竹道:“你就不怕天地堂先发制人?” “若果真如此,倒是刚好可以看看你召来的那些世家门阀的人才是否靠得住。”陈醉笑道:“我这边底子太薄,消化西路四州都有点力有不逮,东征大计暂时就先缓一缓吧。” “你真铁了心不按我画的道走?”郦凤竹咬牙问道。 陈醉老神在在点头,从手边捞起阿熊赢回来的那条陨铁棒,悠悠道:“我要忙的事情可多了,没时间伺候你。” “别以为没有了你,本阁就无力东征。”郦凤竹道:“你别忘了,没有你的护城军,西赵朝堂手中还有近三十万西路边军,西路四州各府更有十几万府军,我这就回去任命司旭飞为帅,照样发起东征!” 第三百九十一章 疯狂之路 她走了,离开陈醉的铁厢大车,坐上成药师驾辕,独臂的宫剑鸣随扈,精致漂亮的小马车奋蹄往西北而去。 “终究还是为了神国的大业离开啦。”婵儿看着檀木马车远去感慨道:“她能忍你这么久,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她从来就没有跟我们一起过。”陈醉的语气古井不波。 “不,有那么一段时刻,她是跟你在一起的。”霍鸣婵道:“就算现在离开了,也不表示她不会再回来。”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我也是从天界来的女儿家。”霍鸣婵道:“我们跟人间界的女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天界女子不会以男人为天,但却会崇拜强者,我们不会拘泥于繁文缛节,你身边有几个女人她根本不在乎,就像我不在乎赵致的存在一样,我们见识过历经万古岁月的大能,所以我们知道什么样的伴侣才是最长情的。” “我想我不能给你们那种长情。”陈醉道:“如果我很好的保养爱惜自己,大概是可以活很多年,但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具备飞升天界的能力,因为我不能修成元神法相。” “大道在人间。”霍鸣婵道:“我的祖先补天公开辟了补天界,但是他自己最向往的却是人间界,真正的强者都渴望能常留人间界,你虽然不能修成法相元神,但是你的神念道意境界并不低,相信我,修真元不等于修真的全部。” “也许吧。”陈醉道:“我现在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不管是摸石头过河还是注定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都已经不能回头了,我可以不在乎自己是否在修真,但我一直很在意自己是否在变强,因为我真的需要实力来守护我想守护的。” “你已经做到了前无古人做到的事。”霍鸣婵道:“你是如此的执着于大道,这大道有知又岂会辜负你?大梦心经是我祖先所创的,之前从无人领悟其中奥妙,只有你从中领悟到了梦中修道的真谛,你还缔造了这人间界最强大的军队,制造了让凡人拥有神力的奇妙武器,所以你说人定胜天,我信你!” “那就一直陪着我走下去。”陈醉看着她纯媚的容颜,温柔道:“这天若不容,我们就一起跟它斗一斗。” “嗯。”霍鸣婵低头微涩,轻轻点头,道:“待救出爹爹,我就不欠霍氏了,之后我便一直陪着你,无论生死成败。” 佳人世无双,美人恩深重。 陈醉情不自禁的将她揽入怀中,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忽然想起梦中人生记忆中某位才子的佳句:这个天地我来过,奋战过,深爱过,我不在乎结局。 战车继续上路,目的地依然是宜州。 三天后,他们在一处两山夹一沟的险地经过时遭遇了第二轮截杀。 这一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两百青衣汉子,个个八品上。 为首者更是两位超品移山巅峰的大高手。 又是设陷阱,又是发暗器的,连军方的城弩都用上了。 先是泥沼陷阱,吃了青灵树叶子的八匹龙马俨然已有踏雪无痕绝尘风驰的能力,拖着战车在泥沼上滑行而过。 接着又是城弩和滚木礌石,城弩射在车厢上连一道痕迹都留不下。滚木礌石从山坡上滚滚而下,砸在车上依然丝毫不起作用。而孟立熊则按照陈醉吩咐的提刀护住了锁子甲护体的龙马。 最后终于无计可施,两大高手带着手下从两边山坡上冲下来厮杀。 这一次陈醉和霍鸣婵连车都没下,孟立熊手提血屠龙冲上去一顿乱砍。 这混小子修成内神初登先天九品,吃了郦凤竹赐予的一颗百果造化丹,又得了云空寂的一口宝刀,气势之盛,正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恨人间敌人太少的时候。任凭敌人用什么手段往身上招呼,他理也不理,潜运内神,哪里受损便立即修复哪里,敌人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甚至跟不上他恢复的速度。 而孟立熊手中的血屠龙重达千斤,随便挥砍一刀都有万钧威能,势不可挡。 陈醉与婵儿坐在车里,掀起帘子往外看。 “人王!”霍鸣婵眼中流露出骇然之色,道:“假以时日,你这宝贝徒弟便是第二个聂政!” “我若没记错,你跟我说过,当年聂政是达到先天十品后破雷劫入补天界的。”陈醉想了想,问道:“如果能达到先天十品,对应的是天上什么级别的人物?” 霍鸣婵稍作思索,道:“境界上大约与无上天君相抵,但实际战力要强很多,当年最强的天界大将也不是聂政的对手,他登上补天界不过数年,就成为了雄霸一方的人王,虽然没有道君的境界修为,却可与其他道君齐名。” 陈醉笑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回到补天界,又在天界遇到麻烦,我就让阿熊破空飞升去替我保护你。” “你还好意思说,徒弟都有媲美道君的潜质,你这做师父的号称人定胜天,就这么大出息?” “哎,说到底还是被云玄感这老王八蛋给坑了。”陈醉不无遗憾的:“我这先天体魄是后天生成的,用空寂老师兄的话讲,就不是先天混元道体,所以就没有机会修成混沌法相。” 霍鸣婵道:“如果你现在跟阿熊交手,可有把握胜他?” “易如反掌。”陈醉笑道:“他是我教出来的,我自然知道他身上的弱点,他之所以恢复能力神速,主要是依靠内神感知体内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我若跟他交手,就先用甘露符混些特殊药物蒙住他的泥丸宫暂时封住内神,然后再与他交手,这小子皮糙肉厚,等闲人破不了防,但对我来说却是满身破绽,最不济也能用这棒子敲碎他的骨头。” “我有点怀疑。”婵儿道:“看他挥刀的速度,我觉得就算有破绽,也不是谁都能抓住的,这刀太锋利了,而且沉重的超乎想象,挥动之间竟似还能牵动天地元力。” “那是刀灵作祟而已。”陈醉道:“那两个高手不知底细,还把阿熊当做了修火系元力的高手,傻兮兮以元神借力与之正面抗衡,却不知他们再强也不可能强过费忘书去,对阿熊来说,这样的对手刚刚好可以用来祭刀,提升他和血屠龙刀灵之间人刀合一的默契。” “难怪你自己不出手还不让我帮忙。”霍鸣婵道:“那这一路他可有的打了。” “玉不琢不成器!”陈醉道:“打铁的都知道百炼成钢的道理。” “你自己呢?”霍鸣婵明眸含情注视着男人,道:“抱天揽月,现在只是抱天就要与整个天下为敌了。” “我一直都在提升实力。”陈醉道:“大梦心经一日都没有耽搁,只是现在已不需要入梦练拳了,世事如幻,浮生若梦,之前与一个风生兽地妖族的大能交手过程中领悟到内神和外神的区分之法,还发现人身体魄对应阴阳五行自成一方大道,所以现在你醉哥已经可以随时随地以内神修习大梦心经提升道境。” “什么内神外神的,都让你把我给说糊涂了。”婵儿歪头思索,一脸困惑道:“人不就一个元神吗?”又道:“我以为你说的内神就是先天体魄者不能外放的元神呢。” 陈醉道:“或许我跟其他人不同吧,我说的内神是与我是同心同体同思维但没有自主思维的人格,或者现在可以说是神格,就存在于我体内,带给我很多如梦如幻的记忆和不同的人生体验,我们合二为一,又可以一分为二,我用自己的神念道意主导外界感知,所以称为外神,而内神其实也是我,只是主导身内一切修行事。” “我好像明白了。”婵儿黛眉微蹙,道:“听上去好像是这个内神其实就是梦中的你,负责控制你身体内的一切修行事,随时随地助你提升道境。”随即又道:“醉哥,我真有点后悔传你那门大梦心经了,那本是我祖先补天公所创的一门不成熟的心法,只恨那时候利用你的心思居多,根本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担心我一体双心,成了疯子?”陈醉笑问道。 霍鸣婵点点头,道:“修真是个极危险的事,走火入魔是常有的。”忧心忡忡看着陈醉,又道:“从今天起,这大梦心经咱不练了。” 陈醉自然不认同,但也知道婵儿是出于一片爱护自己之心,只好宽慰道:“放心,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知道轻重。” 婵儿还想争辩几句,正这时候山坡上的伏击战结束了。 孟立熊提着一颗人头回到马车前,道:“师父师娘,敌人忽然撤退,另外那个高手逃走了。” 不是忽然撤退,而是看不到丝毫取胜的希望,所以绝望的离开了。 陈醉问道:“你把这死人头拎过来干什么?” 孟立熊道:“刚才动手的时候看着有点眼熟,所以想请师父也辨认一下。” 陈醉这才瞥了一眼那人头,却是个枯瘦老者,尖嘴猴腮,留着三绺花白胡子,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仔细想了想,没有印象见过此人。 阿熊又道:“师父可还记得关在野老山中的慕容龙城?” “那个实验用的高手高高手?”陈醉恍然道:“想起来了,你还别说,这死人头跟慕容龙城还真有几分相像。” 阿熊道:“我记得莫爷爷说过,他们这一族是上古魔族分支,叫做蝠魔族,人人都是武学天才。” 陈醉道:“这就对上了,我就说嘛,哪来这么多八品强者,原来是蝠魔族的慕容氏在跟咱们为难。” 霍鸣婵微微变色,道:“如果是魔族,那就麻烦了,他们的性子一向是见了血便不死不休,而且除了会光明正大截杀外,还会使用各种阴谋手段......”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于风起处借春风 烟雨寒江三十三,宜州三十三城,清河郡人丁最盛。 大街宽敞,街上人来人往。阳光明媚,似乎走在街上的每个人都有开心的理由。 霍鸣婵贴靠在窗口,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然后轻敲车厢示意阿熊慢一点。 “喜欢?”陈醉轻声问道。 “有点怀念。”霍鸣婵道:“还记得在纳兰西京的时候吗?你和我手拉手走过大街那晚。” “当时人们都在看我。”陈醉道:“因为那时候你的虚灵镜像是个黑小子。” “我那时候也在看你,我的眼中只有你,没有什么人们,所以我才不在乎谁怎么看。”霍鸣婵道:“哥,我好想离开这辆车,像当初一样与你手拉手,闲庭信步走在大街上。” “再忍一忍吧。”陈醉道:“我也不想把你困在这辆车里,可你知道咱们别无选择,你的天人感应越来越强烈,上一次出手对付亚龙骑士团,你已经牵动雷霆真火,这可是渡劫,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你说过的,活着不是最重要的,因为那只是活,只有快乐的活着拥有美好并值得珍藏的记忆才是有价值的,因为那叫活过。”霍鸣婵幽幽叹道:“我现在活过的日子越来越少啦。” “我说过那样的屁话吗?”陈醉想装糊涂,见婵儿目光盈盈真诚的看着自己,只好挠头道:“就算说过,那也是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屁话,生死面前,哪里容得下那么多浪漫快乐,听话,再将就将就吧。” “孟立熊,你去把道左那个女的脑袋砍下来给我!”霍鸣婵忽然给了阿熊一个莫名其妙的指令。 小徒弟以为那女人有什么异常,立即提刀跃下马车。 陈醉赶忙骂道:“滚回来!”转脸对霍鸣婵说道:“你这又发的什么疯?” 孟立熊动如风雷,短短一瞬已经提刀来到那女子面前,听见师父吩咐,猛地顿住脚步,瞪着豆包大的眼睛盯着那女子。女子正拿着一个包子准备吃还没吃,怯生生的递到阿熊眼前。孟立熊接过来一转身回到马车上。又想起什么,忽的一下又跳了回去,从袖子里摸出块金饼子放到女子手中,再回到了马车中。 女子站在那里,托着金饼子,心中充满惊喜。全然不知道刚刚那一瞬,自己险些人头落地。 “没什么,就是看见她站在阳光下笑的让我嫉妒。”霍鸣婵道:“还因为你不喜欢我这么做。” 陈醉低头不语。 霍鸣婵也低着头,不时用余光瞟向男人,过了一会儿终于轻声道:“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所以才会那么说,我就是心里头堵得难受,很想任性一回。” “从玄天宗出来,空手而还,我知道你心情不佳。”陈醉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跟郦凤竹从来都不同,等一会儿寻间酒楼坐一会儿,阿熊守在车里,车停在楼下,一旦有什么事情你必须立即回到车里。” “行!”婵儿高兴地点头,道:“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酒楼叫春风居,修建在城西十里亭旁,前有望亭山,后有白龙江,四季皆春风,故此得名。 霍鸣婵喝酒千杯万盏不醉,但今天,她似乎醉的特别快。 春风楼的酒是揽月楼的天鸿佳酿,陈醉一口就喝出来了,居然没有兑水。味道醇厚,但还远不足以把婵儿喝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以前总喜欢讲游侠故事给我听,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婵儿笑眼朦胧看着陈醉,道:“我觉得还应该加一句,睡最美的女人。”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美的男人。”婵儿补充了一句。 气氛忽然由浪漫转向伤感,婵儿有心事。 陈醉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留在人间界,如果实在留不住,我就想法子去到补天界,哪怕我不能修成元神法相也没关系,我知道那个所谓的破碎虚空是怎么回事,我也知道只有修成元神法相,能够给天界带去大量天地元力精华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到那个强者的避难所,他们不是破碎虚空,只是交了一笔买路钱,走了一条特殊捷径而已。”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你一定也知道郦凤竹来到人间界唯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证这条捷径一直畅通,惟其如此,才能确保补天界的大能们虽然不便降临人间界,却依然能源源不断的从人间界的万象大道中汲取天地元力。” 婵儿道:“我爹爹也是为了这件事陷落人间界的,当初神国大人物们派给冰轮阁一个任务,当时我十岁,爹爹为了助我迈过仙元八品的门槛,也为了不让那个女人为难,主动接受了这个任务,却不料会遇到陈师道,一走便是八年。” “不是三十年吗?” “补天界和人间界的时间法则不同。”婵儿道:“人间三年等于补天界一载,我们在人间界相识六年啦。” “时间过得真快。”陈醉道:“你爹爹被困十年了。” “补天界的十年。”婵儿道:“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时间点,爹爹是在补天界出生的,从小修的便是仙元力,证道根基都在天界,他不能停留在人间界太久,否则就会散尽仙元还道于人间界。” “这么说来,他能留在人间界的时间不多了?” 婵儿用力点点头,道:“还要包括我。” “我知道你很着急救出爹爹。”陈醉道:“我也一直在想办法。” “其实我们应该留住郦凤竹的。”婵儿道:“她拥有的资源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她。” “她的控制欲太强,而你的个性却比她的控制欲还强。” “不是个性,而是原则问题。”陈醉郑重道:“我没办法接受的是在她眼中人间界的万千黎庶根本不能算是人,神国人高高在上,操纵人间天候山河脉络,以此掌控人间黎庶的生老病死,甚至天道气运,在她而言是顺理成章,在我来说却是极大的不公平,我知道她有很多资源,所以我才不想跟她为敌,但同时我也不想欠她什么,成为她手中一枚棋子。” “连云空寂这样的虚神六境,金身一丈六的强者都没办法帮到爹爹。”婵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陈醉说道:“比起那个人来,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实力不足还可以提升。”陈醉叹了口气,道:“真正的难点是时间太紧张。” “是不是我让你为难了?”婵儿道:“一些事在心里憋的久了,说出来舒服多啦。” “的确很难。”陈醉眼神坚毅,沉思了片刻,道:“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也许能跟郦凤竹虚与委蛇一番,借助她的力量来营救你爹爹,但现在咱们已经没得选了,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说的好像你已经想到了办法似的。”婵儿笑着说道:“放心吧,不要有压力,我知道这个事情有多难,成功的希望渺茫,失败才是正常的结果。” “的确是有些想法。”陈醉的目光投向远山,忽然话锋一转道:“过了望亭山就是两界山了。” “两界山怎么了?你难道指着离火宗山门里的那个精怪提升实力?”婵儿有些不解其意。 “咱们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寄希望于此。”陈醉道:“我要说的是这里是南陈腹地,咱们行踪已经暴露,为什么我那位异母兄弟忽然不来找麻烦了?” “不来找麻烦还不好?”婵儿道:“真不知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好。”陈醉道:“他已经先后付出了极大代价,不可能就此放弃,咱们这一路招摇过市却与各城郡的守军相安无事则只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在前面更有把握的地方布置了更厉害的陷阱。”霍鸣婵道:“所以才会命令各地守军不得对咱们轻举妄动。” 陈醉点点头,道:“我这弟弟有点意思,皮厚心黑还百折不挠,说不定是个做买卖的好手。” “什么意思?”霍鸣婵好奇怪的看着陈醉,道:“你该不会是想跟他做什么交易吧?” “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不过不是我去做。”陈醉一指婵儿鼻尖,道:“你去!” “我去?”婵儿不解道:“我拿什么跟他做交易?” “用我。”陈醉反手一指自己鼻尖,道:“你爹爹被陈师道困在弋江皇城,你把我卖给他,把你爹爹救出来。” “又胡说八道。”婵儿不悦道:“那样的话,我宁愿拉宝剑杀进弋江皇城,死在陈师道的法阵里算了。”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陈醉道:“用我去把你爹爹换出来,解了燃眉之急,而后我再慢慢想办法脱困。” “不行。”婵儿一口拒绝道:“我爹爹都被困了三十年,你能想到什么办法脱困?而且这个办法太冒险了,陈子轩只要没有蠢到家,就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交易。” “他当然不蠢,但他的确十分渴望把我干挺了。”陈醉道:“这是他的心魔弱点,对咱们来说却是个机会,我有个想法,入山以后你要这么做......”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权力与拳力 王权之上有王拳,这便是拳力。 王者以仁德服人,霸者一力降十会。 南陈太子自诩为王者,在他心中,炼锋城主陈醉就是那个一力降十会的霸主。 陈子轩在感慨于既生子轩何生陈醉的同时也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事实,便是以他手中的力量,几乎没有可能突破那辆战车和那个先天九品的怪物的防御,更遑论车里还有一个引动雷霆天罚的法天真君白衣剑仙。 那个人的马车就在南陈大地上公然招摇过市,而自己手底下空有百万雄兵和不计其数之猛将豪杰,竟偏偏拿他无可奈何。陈子轩想到这里不禁心生懊恼颓然。 殿内烛火摇曳,风从门外吹入,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慕容楚孝从外面走进来。 “臣慕容楚孝参见太子殿下。”慕容楚孝一丝不苟的行了君臣大礼。 陈子轩摆手示意免礼平身,道:“楚孝不必多礼,事情如何了?” “蛇皮沟的埋伏失败了,慕容刚战死,慕容北野带人撤入两界山中。”慕容楚孝说道:“山中布置已经完成,蝠魔族的戮仙阵足以对付白衣剑仙,但是地妖族承诺的能够拖住孟立熊的强者还没到,奥利奥和他的十八圣骑士联手对付一个没有元神法相神通的陈醉,没有道理还会失手。” “他已经失手两次了。”陈子轩剑眉微蹙,道:“这个西人教皇实力的确强大堪比大宗师,但是胆略和忠诚度简直不入流,指着他对付陈醉,本宫不放心啊。” “他之前不知陈醉底细,所以出手有所保留。”慕容楚孝道:“现在臣已经把陈醉底细向他和盘托出,他这次准备充分,还有手下十八圣骑士协助,据臣所知,其中还有两名圣骑士已经踏足神圣领域,紫斗气能斩百丈山。” “先前袭杀的时候为什么没带上这两人?”陈子轩问道。 “奥利奥是一只老狐狸,他不想为了陛下与玄天宗正面为敌。”慕容楚孝道:“但是为太子殿下,他愿意全力以赴。” “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在极西之地本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如今来到咱们中州大陆却不得不依附朝廷仰人鼻息,来争取一片栖身之地,而偏偏陛下却是一位不倚重任何人的君主。” “父皇瞧不上他,派他去玄天宗就是试探云空寂的。”陈子轩道:“这个奥利奥很聪明啊,他来到东土还没多久,便已经知道谁才是值得他押宝的主子了。” “毕竟是大宗师级别的战力。”慕容楚孝道:“蝠魔族的宗庙供奉中还没有一人实力能与他比肩。” “看来他跟你走的挺近?” “他接受云空寂的建议把道场选在了越州临海光明山,那里有一处玄天宗的古道场。”慕容楚孝连忙解释道:“殿下知道,慕容氏的根基就在越州十万大山中。” 陈子轩点点头,拍了拍慕容楚孝的肩膀,道:“楚孝不必多想,对你,本宫还是信任的。”又道:“你说的很对,这个奥利奥虽然怂了一点,但手里的实力却绝不可小觑。” 慕容楚孝介绍道:“他是个天才元素法师,十岁便成为大光明神教的降临圣子,三十岁接替老教皇,在极西大陆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坐了两百四十年,积累下的庞大资源是不可想象的......” “他想要什么?”陈子轩不耐的摆手打断慕容楚孝的话,道:“除了割据一隅神权和君权分立外,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关于奥利奥在极西大陆的生平事,所有消息都是从奥利奥随众的口中打探出来的,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消息都是奥利奥有意命人泄露出来的。对南陈太子而言,这个赵俸侾的手下败将有多少不重要,他想要多少才是关键。 慕容楚孝道:“殿下圣明,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绝无可能!”陈子轩断然回绝道:“他就是赵俸侾一个手下败将,万里迢迢跑到南陈来,还敢妄想得到与朝廷皇权平起平坐的地位,若本宫答应了他,岂非要让中州大陆上其他三国耻笑我南陈无人?” “殿下不必应诺他什么。”慕容楚孝道:“臣觉得您甚至都不必出面跟他打交道,他想在中州大陆上择地重建教皇国,所需要的土地其实极小,许给他一块封地并不为难,至于那个什么神权与君权分立,您只需写一道旨意命臣带去,只说此事您暂时无权决定,待翌日荣登大宝时自然水到渠成。” “楚孝的意思?”陈子轩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慕容楚孝道:“先让他为殿下效力,真到了那时候,他若还活着,臣便给他来一个不认账!” “就这么办吧。”陈子轩点点头,道:“十八圣骑士联手,两个踏足神圣领域的强者,加上一个大宗师级别的奥利奥,这个阵容不要说杀人,就是活捉陈醉也足够了吧?” 慕容楚孝道:“殿下是想要活的?” “天罗地网都布置下了,能捉到活的当然最好。”陈子轩道:“不过如果实在不好捉,死的也可以。” 慕容楚孝道:“臣以为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变数,否则还是以杀死为第一目标为宜,陈醉此人神鬼莫测,留着他恐怕夜长梦多,难免生出变故,当日他在落日城外,只凭肉身凡胎便把狮驼克的死死的,一拳就打爆了狮驼的修罗魔躯,这样的战力已经可以列入大宗师级别了。” 他说到这里顿住,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确,炼锋城主的实力一直在增强,能早一天杀了才最好。 “处在你的角度看他,这么说是没错的。”陈子轩道:“但处在父皇的角度呢?” 陈醉是聂锦儿生的南陈皇长子,这件事虽不曾天下皆知,但在慕容楚孝能够企及的圈子里却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南陈太子的意思很明确,处在陈师道的角度看,无论谁杀死陈醉,都等于是杀死了他最心爱女子为他生的孩子。 慕容楚孝一时语塞,迟疑了片刻,才道:“若臣愿意替殿下担下这恶名呢?” 陈子轩冷冷一笑:“楚孝,你担的下吗?”又道:“老师早有明训,这个事情父皇一日没有明旨,我们便不能轻举妄动,你要记住,如果这次陈醉不幸死了,也一定要把责任推到奥利奥身上。” 慕容楚孝表面毕恭毕敬听着,其实内心中对陈子轩的优柔是有些不满和失望的,待听到这里时才眼睛一亮,立即领会精神,道:“臣懂了!” “懂了就去办吧。”陈子轩道:“他们的马车到哪了?” “灵禽监视从未停止,他们不知为何这两天走的很慢,刚过望亭山。”慕容楚孝道:“臣这就去催促地妖族,那个足以拖住孟立熊的强者已经在路上了,命他务必赶在陈醉进入两界山之前赶到离火宗!” 第三百九十四章 符文大师 离火宗的山门道场在两界山,坐在春风居楼上远眺,似乎近在咫尺,然而望山跑死马,实际上路却又走了数日。 其中固然有陈醉有意为之的因素,沿途山势陡峭,路径狭窄难行,经常要绕道而行也是一个原因。 这一日终于跋涉来到两界山脚下,但见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天穹脉,顶摩霄汉中。白鹤栖柏,玄猿挂萝。日映晴林,风生阴壑。耳听鸟鸣虎啸虫啾啾,翠竹松柏送清风入耳,果然如天籁。 “郝遥奇本事不大,倒是选了一处好道场。” 陈醉欣赏之余见霍鸣婵神色黯淡,将手中刚雕琢好的一尊木雕递到婵儿手中,宽慰道:“不要多想,只是一次暂别,又不是第一次了,为了日后更长久的厮守,一切都是值得的。” “风险太大了。”霍鸣婵捏着与自己一般无二姿容妍丽,栩栩如生的木雕,摇头道:“就算是为了救爹爹,也不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 “也不只是为了救你爹。”陈醉道:“我也想去跟陈子轩见一面,你放心,我有自保的手段。” “什么手段?”霍鸣婵道:“这天底下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底细吗?”又道:“先天体魄刀枪不入只是号称而已,更不可能水火不侵,你就算内神证道恢复能力比阿熊更强,承受能力终有极限,以蝠魔族的潜力和奥利奥的实力,要突破这个极限绝非难事。” “那是以前。”陈醉道:“从玄天宗出来后,我就不是从前的我了。” “有什么不同?”霍鸣婵道:“就因为学会了那些鬼画符的本事吗?”又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符文阵道是冰轮阁主的看家本领,就你画的那些符文在冰轮阁连皮毛都算不上,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术,本无高低,运用之道存乎一心。”陈醉道:“符文只有难易之差,并无高下之别,这些所谓的浅薄符文是符文阵道的基础,也是祖师们的智慧结晶,威力有限也只是运用不得法而已。” “不明白。”霍鸣婵道:“符文法阵越是高深,用笔越多,对施术者的念力修为要求越高,威力也相应增大,似甘露符这种一念书成的浅薄符文,再多也只是洗脸水和洗澡水的差别,而一道水龙滔天符却能引动天河下凡。” “不明白没关系。”陈醉道:“我可以示范给你看,以你的冰雪聪明立即就明白了。”说着,一指婵儿手中的木雕,道:“变个戏法给你瞧,我能让这木雕生出头发还开出花来你信不信?” “不信。”婵儿道:“枯木逢春逆转自然不是不可能,但那已经是圣人手段,你可不成。” “你把它放到阳光下试试看。”陈醉掀起车帘,一束阳光照进来。 霍鸣婵将信将疑的把那段木雕放在阳光下,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抬头疑惑看着陈醉。 “再等等。”陈醉笃定的说道。 霍鸣婵忽然面色微变,已经感应到车内的水灵元气波动在迅速往手中的木雕汇聚。 “我在这木雕上刻了三道灵符,分别是金光符,甘露符和厚土符,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克土而活,这是与那个元素法师交手时产生的灵感。”陈醉看着婵儿手中正生出纤细嫩枝抽出嫩芽绿叶的木雕,道:“大道至简,只要基础的道理通了,便没所谓什么高深莫测的术法。” “你是个天才,不过哥哥这是偷换概念。”霍鸣婵道:“我承认你这手段很厉害,但是这不代表你就掌握了什么高深的符文法阵,高深的符文法阵威力巨大,不是用来让木雕长出嫩枝的,关键时刻你不可能指着这个保命。” “让木雕长出嫩枝来可以带给你欢乐,对我来说,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陈醉笑道:“远比战斗能力的提升更重要。” “你若因此战死,我便生不如死。”霍鸣婵道:“所以这个事还是算了。” “好吧,算我怕了你。”陈醉示意她把手中木雕还给自己,道:“看仔细了。” 木雕在陈醉手中迅速变化,先是嫩枝绿叶疯狂生长,但很快就凋零枯萎,接着砰地一声化作一团火焰。陈醉随手丢到车外,白色火光亮起,散乱的火点落地不灭,竟散出恐怖高温,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烧的地面山石化灰崩裂。 修行者公认的道理,火系真元最终修的是三种火,第一种比较低级能燃烧草木树植,便是凡火,第二种能融金炼铁为真火,第三种屠神灭佛为业火,连最坚硬的石头都能炼化。 “这莫不是阳极业火?”霍鸣婵大吃一惊,道:“这怎么可能呢?” 陈醉道:“这就是小试牛刀,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就是从万物自然中总结出来的道理,植物也会呼吸,尤其是在光合作用下会产生一种气体,我用灵符法阵加速并夸大了这种反应,水生木,木生火,这种气体有极其强烈的助燃效果,别看只是一小块木头,却蕴含了三座灵符法阵相互作用的威能,如果把这种威能禁锢在一个狭窄空间里,一旦释放开来,威力还会成倍增加。” “你又给我说起道来了。”霍鸣婵十分惊讶,沉吟问道:“这个相互作用就是你平时说的化学作用?” “算是,但也可算是一种物理现象。”陈醉道:“格物而知道,这算是我跳过了天地道,直接效法自然学到的本事。” “这个三阵合一的符文法器的确威力巨大。”霍鸣婵道:“你还有别的手段吗?” 陈醉想了想,道:“还有更简单直接的。”说着,对着路旁一棵巨木突然扬手,一道寒光瞬间闪了一下,快的让道意五重接近圆满状态的霍鸣婵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待看到那棵巨木被洞穿了一个窟窿时才恍然,果然是真的! “这不是神火箭?”霍鸣婵惊讶问道。 陈醉摇头道:“就是神火箭,只是做了一些修改。”又道:“箭筒上加了顺风符和火灵符,神火箭身上加的是追风符和破金符,威力比从前增加十倍不止。”又道:“符文阵道的威力与施术者的道意修为息息相关,道意修为越高,画出的符文越附和元素运行自然轨迹,这符文的威能越能淋漓尽致,就算是低级符文,运用得当也能发挥出高级的威力来。” “你这一路有意放慢行程,天天在那里刻啊画啊的,原来都是在研究这些?” 陈醉点点头,道:“这符文阵道对我来说意义极大,虽然我不能修行元神法相,但却可以通过符文来引动天地元力为我所用,这样动起手来,即便是遭遇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一拳打爆狮驼阿修罗魔躯的人怎么会毫无还手之力。”霍鸣婵深情凝视陈醉,眼中充满爱意和崇拜。 陈醉笑道:“现在放心把我卖给陈子轩了?” “永远也不会放心。”霍鸣婵道:“不过我愿意相信你,就听你的。” “这样才乖。”陈醉满意一笑,看着前方忽然闪出的一条通往离火宗山门的蜿蜒山路,道:“走,先去见识一下把郝遥奇他们逼出两界山的金属傀儡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三九十五章 金属神殿 深山,空无一人的古神殿,忽然响起夜半歌声。那歌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不知不觉唤醒听到歌声的人心底里最恐怖的记忆,以至于惊悚发狂。这就是离火宗不久前经历的事情。 黄铜色的神殿在一座山谷里。通往这里的只有一条蜿蜒古道,没有一级级代表过往神圣辉煌的阶梯,大门就这么随意的敞开着,容得马车长驱直入。神殿仿佛镶嵌进了山谷,又似乎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被山势运动掩埋在了这里。 孟立熊把车停好,陈醉先下车感受了一下,确定这里几乎是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然后招呼霍鸣婵下车。 “没事,这里的阻隔效果很好。”陈醉探手把霍鸣婵迎下,道:“可以下来放松一会儿了。” “古古怪怪。”霍鸣婵白了陈醉一眼,道:“一直都搞不懂你所说的阻隔效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龙马战车里就没事,下了车就能被天道意志察觉到。” 陈醉笑道:“如果可以,我也很想给你细致科普一下这其中的道理,但是这个分说起来很复杂,简单点说就是这个世界的能量运转自有其规律,天地万物的发展是在能量守恒的基础上运行的,一旦这世上出现了超出某个临界点的能量体,对这个运行规律产生了影响,就会立即引动天道神罚。” “躲在战车里就不影响了吗?” “是的。”陈醉道:“战车的厢板一共三层,外层是金属,中间是一层陶瓷,最内是楠木,起到阻隔作用的是陶瓷,此物由土而来,与谁融合,而经火炼,最终非火非水非土又非金,与外界的五行元素都不能共鸣,所以才有阻隔作用。” “有点意思。”霍鸣婵若有所思,环顾四周景致,道:“这神殿镶嵌在大山内部,环境倒是与车内有点相似,修行界公认的说法是,虚神者观天地万象见微知着,哥却能以五重道意找到这天地法则中的破绽,真的很了不起。” “天地如法阵,一山一水皆是符文。”陈醉道:“掌握了这个规律,就能根据山形水势找到天地法阵的弱点,我虽然还没有这样的道意修为去影响天道意志运转,但是从中找出一些小破绽保你平安还是能办到的。” “我记得你修习符文阵道是在打造龙马战车之后?” “正是修习了符文阵道以后才懂得其中的道理。”陈醉道:“以前都只是有个略约的猜测,那时候我认为天道神罚以雷霆之威执行天道意志,电磁粒子通行于五行元素中几乎无处不在,如果能够将其隔绝,便能阻隔天道意志的侦查,而陶瓷在一般状态下是可以绝缘的。” “什么叫一般状态?” “瞧,这就是我不想详细给你解释的原因。”陈醉摊手笑道:“因为解释起来涉及太广,怕是要开坛讲道数日才说得清楚。” “就是你传授阿九的那些道理?” “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已经非常了不起了。”霍鸣婵道:“哥,你真的非常非常厉害了,我觉得至少不比陈师道差。” “得!”陈醉摆手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环顾四周,这黄铜神殿十分空阔,奇怪的是这么空阔的空间内,竟无一根支撑的柱子,完完全全就是个通透宽敞的空间。在神殿的正中心位置摆了一张极其巨大的椅子,围绕椅子,地上散乱摆了许多蒲团,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任何物品。 大约当初郝遥奇就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给环坐在四周的弟子们讲道说法。 光从何来? 陈醉想到了第一个问题,这地方没有明显光源,却一点都不昏暗。 铜黄色的神殿,光滑的四壁相互对照映衬,虽无灯火却诡异的通明。 一切映照光都需要一个光源,但陈醉环顾一圈却没找到这个光源。或许这神殿的材质特殊,白日里吸足了光线,到了夜间便能自放光明? 陈醉心怀疑问,命阿熊留下来看护战车,领着婵儿继续往里探索。 光线很均匀,几乎分辨不出强弱来。 神殿空间巨大,大约是个蝌蚪状建筑,最外面的大殿呈斗圆状,越往内空间越狭窄。 一路往里走,偶尔遇到一些岔路,好奇看过去却发现只是一些单独的小房间,里边陈设上看应该是属于离火宗弟子休息的所在。 “补天界有这样形态的神殿吗?”陈醉随口问道。 霍鸣婵摇头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过补天界很大,就算有,我也不知道。” 陈醉道:“这地方很有意思。” “绝天断地,自成一境。”霍鸣婵道:“可惜冷冰冰死沉沉,完全不是福地洞天的气息,那个郝遥奇真是愚不可及,竟把道场选在这样的鬼地方。” “都是没钱的勾当。”陈醉笑道:“玄天宗家大业大,弟子太多了,好像离火宗这样的不入流的宗派多不胜数,能有这么一处安身立命的所在就不错了。” 霍鸣婵皱眉道:“咱们回车里吧,这地方让我觉得气闷,很不舒服。” 陈醉嗅着空气中混合了金属和某种油类气息的味道,心中隐约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拒绝道:“你若不舒服就先回车上,我自己再看看。” “不。”霍鸣婵道:“我跟你在一起。” 陈醉强压下心头兴奋,道:“那就先继续,你若实在不好受,咱们就撤出去。” 霍鸣婵瞧出陈醉眼中难以掩饰的兴奋神采,摇头道:“难得你兴致这么高,理当陪你一探究竟,我其实就是不喜欢这地方远离天道自然的气息而已。” 往内深入了不知多远,陈醉忽然被一股气息吸引,顺着感知走过去,发现一条狭窄的岔路,宽高只容一人穿行。陈醉没什么犹豫直接走了进去,婵儿连忙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果然! 在这条岔路的尽头是一处相对宽敞的空间,虽不如外面的神殿,却也颇具规模。 这里边的色调以白色为主,整体形状像个方圆过百丈的巨大圆盘。内壁是白色的,当中的操作台也是白色的,环绕操作台的那些合金椅子也是白色的,只有中控区的屏幕是黑色的。 “这是什么地方?”婵儿惊讶的:“怎么这么奇怪?” “应该是一处很有趣的所在。”陈醉走过去抚摸过那些记忆人生中电影里看到过场景,很明显,这所谓的神殿其实就是一艘巨大的,不知何年何月坠毁在这个世界上的太空飞船。这巨大的工业文明产物,就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其科技水准绝对远远超越了梦中人生世界。 四周围死寂一片。 这里应该是这艘太空船的核心所在,外面的神殿大概属于生活区。 陈醉走到中控区,发现这里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 “哥,你在干什么?”霍鸣婵好奇的问道:“这桌子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奇怪?” 这圆盘多半是动力舱的所在,从这个操控重心内的情况看,这东西多半是以聚变反应为能源的。大约是年代太久远了,这材质特殊的中控台已经有了崩化的迹象。可想而知,其内部的机械部分肯定也不能用了。 陈醉随即想到如果这里还有当初的燃料,那此时此刻燃料仓多半也已经跟这中控台一样糟腐了。 “走吧。”陈醉果断转身循着来路离开,他不确定道意五重是否能感知到辐射泄露,想到婵儿之前说过在这里会感觉很不舒服,便立即决定不能继续冒险留在这里探索。 二人回到之前的狭窄同道,刚行出数丈远,忽然左手边唰的一声,一道门户忽然开启,接着是一个古怪而悠扬的歌声从里边传出,那歌声不知是用什么语言唱的,但那乐器的伴奏声音却一下子唤醒了陈醉梦中人生的某段记忆。 他完全可以断定,那就是钢琴的声音。 “好奇怪的声音。”婵儿黛眉微蹙,道:“不过挺动听的。” “他吗的!”陈醉猛地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下,道:“过去看看!” 沿着同样的甬道走了大约十几丈,陈醉快步走进另一处宽敞的所在,终于看到了郝遥奇等人说的金属傀儡...... 第三百九十六章 活在当下 世界的深渊下藏着旧日文明,然而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活在当下的人们,谁会在乎往昔的辉煌。 陈醉看到金属傀儡的刹那终于确认梦中人生绝不只是一场到不了的梦,那些关于生和死的故事都非虚幻。 无论如何,现在的人生才是真切拥有的生活。 再强大的文明也会有凋敝的时刻,生命之河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或文明停顿。醒不来的梦,回不到的过去,该放下的时候便放下。那些戏梦人生,生死看淡的念头必须扭转了。 一直以来,陈醉都是个敢于冒险的家伙。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没有确定这段光怪陆离的人生之旅的真伪。梦中人生的存在让他始终有一种错觉。生活就是一场梦,死了也就醒了,如此而已。 废墟验证了梦中人生曾经存在过。而眼前的生活也绝不是一场梦。在梦中世界里的生命已经终结,死亡是真实的,能够拥有这宝贵的第二次生命,极大的幸运,理应珍惜。 金属傀儡是超越梦中人生文明的存在,但它并非陈醉所想的那种无所不能机器人。 它看上去的确像个人,但方头方脑的造型还是与人有着明显差异,安静的摆在角落里,播放着歌曲。那些听不懂的异邦歌声里蕴含着奇特的精神能量。陈醉听到了歌声便沉浸到这首歌吟唱的故事中。 在这浩瀚宇宙的某个世界里,文明演化进程与梦中人生十分相似。 但最终,那个世界的文明却彻底消亡于贪欲和疯狂。 金属傀儡是一个特殊材料制造的智能机器,它被制造出来,奉命带着那个世界的生命种子寻找适合生命繁衍的新世界。最终找到并坠毁在这个世界里。缔造山河湖海,开辟适合生命繁衍的环境。直到能量耗尽,永埋于两界山下。 它孤独的在这个世界里忙碌了很多年,除了完成使命外,没做过任何与之无关的事情。 但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它留下一点点精神念力,编排成歌声留待有缘者。 天火流星落入深渊,机缘巧合带给它一点点能量,让它短暂复活。 它定时发出歌声,其实是在寻找能够听懂这音乐的生命来继承它的故事。 歌声中蕴含着庞大的精神能量,这些精神能量里隐藏着那些信息。任何来到这里的人都能听到歌声,却并非任何人都能感知其中内涵。就像一个密码,只有了解的人,并且具备足够强大的精神意志,才有可能接受到那些精神力量。 霍鸣婵也有道意五重修为,但是她的神魂没办法与琴声共鸣。 钢琴的声音唤醒了陈醉梦中人生的记忆,陈醉一下子就沉浸其中了。 短短的一瞬,却仿佛经历了无数个世纪。 陈醉意识到自己一下子无法消化这么巨量的信息,而此时此地也绝非做这件事的良机,因为在最后一瞬他得到了一个必须立即离开的消息。睁开眼的时候,霍鸣婵还在那里好奇的摆弄着已经没有声息的金属傀儡。 “走吧。”陈醉说道:“这里的事情结束了。” 霍鸣婵奇怪的问道:“这东西怎么忽然就没了动静?” 陈醉让她把这金属傀儡放下,因为最后时刻收到的讯息是,这金属傀儡有一个自毁程序,一旦精神能量耗尽,便会被激活。道:“听话,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得立即离开这里。” 霍鸣婵迷迷糊糊跟着陈醉,二人顺着来路快速奔回到入口那个宽敞的所在。 “到底怎么回事?”婵儿好奇的问:“那金属傀儡究竟是什么法宝?为什么会发出那么令人伤心的声音?” 陈醉没法告诉她,因为那声音里蕴藏了亿万年的寂寞和无尽的孤独岁月。只好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明白。”又道:“上车吧,得快些离开这里。” 马车在陈醉的催促下急匆匆离开离火宗的山门。 在山路旁边,高高的悬崖上,黑气腾绕之中,一个魔神般的男子明明双眸罩着黑纱,却仿佛能看到似的关注着赶车的大汉。伟岸的身躯追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下落,似慢实快。 马车里的陈醉忽然感到头疼,他知道这是因为接受了金属傀儡最后的那一点点精神力量。 “对方来了!”霍鸣婵提醒道。 “让阿熊不要停车,你尽量抵挡一阵。”陈醉道:“我可能需要静坐一会儿。” “到底出了什么事?”霍鸣婵不放心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陈醉道:“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听我的,别停下来,先出了两界山再按照咱们之前的计划执行。”说罢便五心朝上进入了禅定状态。 ...... 这个世界的天道秩序是设计好的,一切都为了符合生命演化的需要。 一山一河,一风一雨,一云一雷的存在也都是为了让万物共生。 但是生命是极其复杂的,生物的本能让万物不会按照设计好的程序那么生存下去。从最初的淳朴单纯,到后面逐渐衍生出的文明,经历过亿万年进化岁月后,这个世界的生命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到了进化的巅峰。 随着越来越多的强大生命涌现,它缔造的这个世界的秩序被打破,失去平衡。它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来消灭这些生命。而这个过程却加剧了它的精神能量消耗。 许多年前,金属傀儡的能量将要耗尽,为了让天道秩序继续执行下去,它找到了一个天性善良宽宏正直的人类强者,传授他修行进化的神通法门,这个人类便是天道圣主。 这个世界从此进入到人类统治的时代。 而人类与机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机器没有私心,只会严格遵循程序。人类有各种私心杂念,偶尔还会有情绪波动。 人类掌控天道秩序,最初没有问题,但时间久了,随着这个天道圣主越来越神通广大,他开始有了更高的追求,便想把更多的时间用作修行。于是就遴选出一些弟子来,分别传授他们本领,代替自己掌控某一种元素能量。 后面发生的事情陈醉已经知道,最终这些弟子却造了天道圣主的反。 于是就有了补天界和天界神国,还有十万妖国和十方魔国。 这个世界终于彻底乱了套。 从前那个朴拙知命,乐天无忧,靠天吃饭的世界终于被现在这个派系林立,学科争鸣,当道,战乱纷争不断的新世界取代。 马车飞奔而走,已经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疯狂颠簸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两界山的边缘。如果不是陈醉亲手打造的战车足够坚挺,八匹有福气吃到青灵树叶子的龙马拥有了真龙之力,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做到。 山复山,水连水。 两界山之外依然是大山。 山门大开,像一个大口袋。 陈醉还沉浸在那些编绘成讯息的精神能量中。 而这个时候,南陈太子的杀阵已经启动。 前面的地平线上出现十八骑拦住了去路。 一团黑气凌空而下,一口飞剑从车中探出,射出一道剑气与黑气撞在一起。 飞追了一路的费忘书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址: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戮仙阵 如果你想跟人做交易,首先得有足够打动对方的筹码。 陈醉给霍鸣婵的筹码就是自己,而达成交易的一个重要前提,他们必须先破了南陈太子的杀局。因为弱者没有资格谈条件,强者的首选永远是强力掠夺,而交易只是次选。 杀局启动,杀心已起。 第一个跳出来的竟是费忘书。 云空寂明明答应了不会让他离开玄天宗回到宜州给陈醉捣乱,现在看来老师兄失言了。 剑气挡住了黑气,但费忘书高大的魔躯已经凌空扑下,直取赶车的孟立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个老对手一路从宜州打到龙首山,又回到宜州再次见面,没有什么试探的过程,孟立熊提刀迎上,费忘书突然通身黑气滚滚,竟似乎在以身魄融合元神来作战。虽然还没有融合成功,但显然对比之前有了些提升。 龙首山一行,两人居然各有收获。 孟立熊跃起一刀斩下,伴着一道赤红色火光,血屠龙斩在费忘书的肩头上,费老怪竟躲也不躲,硬扛了这一刀。黑气弥漫中,他的身躯被这一刀几乎一分为二,却又迅速愈合在了一起。他咧嘴一笑,挥手一拳打在孟立熊当胸,阿熊也纹丝不动,挥刀又斩向费忘书的头颅,黑气猛地暴涨,丝丝缕缕缠住血屠龙,费忘书趁机合身后退了一步。 一座漆黑如墨的九层玲珑浮屠突然出现,对着孟立熊罩了下来,孟立熊这次没有硬抗,而是选择了横刀招架。 两个怪物就这样你来我往的斗在了一处。 百丈外,十八骑横在前路向前缓缓推进,骑士们手中各执兵刃,长矛,链子锤,狼牙棒,战斧......一个骑士高举双手大剑,紫色斗气冲天而起,隔着五十丈便向马车狠狠劈下。 霍鸣婵御剑抵挡,用仙元剑气与对方正面硬撼了一击,居然没能占到多少便宜。 紫光暗淡了一瞬,很快再度亮起。 霍鸣婵正打算亲自迎敌,那骑士却忽然停了下来。就在婵儿猜测对方意图时,突然马车周围的山上出现不计其数的青衣人,凌空从山上跃下,人人后背展开一双蝠翼,手中抱定一支竹筒,直奔龙马战车飞扑而来。 陈醉还盘坐在车里不动。 霍鸣婵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选择留守在车内。 那些青衣人飞身而下,将战车团团围住,手中青红黄白黑五色竹筒对准了战车。 高空中有人大喝一声:戮仙阵! 五色竹筒同时发动,射出五种颜色的物质,分别是黑色的液体,黄色的粉末,白色的钢针,红色的赤焰,青色的却是一股股毒烟。转瞬间将马车笼罩。五色物质交织在一起,顿时发生令人震惊的爆燃反应。 刹那间,火光爆发,钢针乱飞,刺鼻的毒烟将龙马战车团团笼罩。 忽然,一道剑光从车中飞出,但见五色剑光环绕,仙元剑气纵横。原来是霍鸣婵意识到危机,果断祭出残月龙鳞剑,瞬间将法天真君的仙元力催鼓到极致,隔空御剑去阻止那些青衣人。 残月龙鳞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环绕舞动,缭绕的剑气形成个结界护罩挡着对手的竹筒攻击。 这戮仙阵是上古年间大战时某位魔族大能研究出来的阵法,借五行杀力组合成阵,专门对付修行有道的仙人。威力着实不凡。一旦被这阵法笼罩其中,只要是没有修成金刚不坏金身者,都难逃那些无孔不入的毒烟和钢针的攻击。 霍鸣婵此刻藏身在龙马战车内,情况要好很多。她以神念御剑,凭着高深的道意修为对敌人的攻击了然于胸,残月龙鳞剑环绕龙马战车高速舞动,暂时还能护住战车和八匹龙马。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已经是她的极限状态,仙元力损耗极快,故此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太持久的。 另外一边,孟立熊舞动血屠龙大战费忘书。 刀光如火,刀气飞扬,宛如一图红雾。而他的对手则全身笼罩在黑气中,费忘书竟将元神法相一分为二,一半与自身体魄融合让身躯元素化而刀枪难伤,另一半则化作九级玲珑浮屠悬在空中随时偷袭孟立熊。 只见红雾追着黑气,玲珑浮屠又追着红雾时不时下砸。 二者斗的不可开交难分难解,孟立熊纵然有心驰援战车,却根本无力分身。 时间稍长,霍鸣婵开始感到丹田内的仙元真力损耗甚巨,她有心豁出面对天罚雷劫施展法天相地神通,但在车内却无法施展。又舍不下陈醉,只好一边往嘴里塞着灵丹奇草一边咬牙硬扛着。 残月龙鳞剑依然电射飞舞,但剑气强度却已经开始减弱。山崖上的高人瞧出端倪,大声喝道:“五行曲中造化妙,真仙至此亦凡人,青雾惑神针伤身,烈焰黑水销人魂,杀!” 随着此人念诵歌诀,那些青衣人个个口念法诀,相互之间叠起站立,将手中竹筒倒转,对准龙马战车断然发射,刹那间,阵势强度陡然增大一倍不止。 霍鸣婵知道情况不妙,不得不强行提气,真元损耗陡然增加,一瞬间丹田枯竭,真元难以为继,气血浮动汹涌,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她看着陈醉,焦急的想着,这死人再不醒来,便只好做一对倒霉鸳鸯了。 “傻瓜,打不过就放他们过来,何苦豁出小命来为难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入定中的陈醉忽然醒来,睁眼看着唇角溢血还在苦撑的婵儿,翻手拍在车厢内壁上,亮出一道门户来。道:“教了你多少遍都记不住。”一边启动机关,一边用爱怜的口气埋怨说道。 机关启动,战车发出奇怪的声音,外面金属部分的厢板忽然开启许多小门,亮出里边一颗颗丹珠大小的金属球。 紧接着咚咚之声不绝于耳,那些金属球被机关弹射向四周的敌人。 霍鸣婵顿时感到压力骤减,心意神念一松,收回残月龙鳞剑,一下子瘫倒在陈醉怀中。 一颗药丸及时塞入口中,陈醉温柔的:“你且休息,看我慢慢料理这些王八蛋。” 金属球弹出,落在地上遭遇震动后便立即爆炸开来。 道理与摔炮差不多,但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 火雷阵! 传说中瞬杀八百龙象重骑的杀器! 每一颗金属球内都塞满了硝石火药和各种形状的金属片。 冲天爆炸的火光中,躲在十丈之外布置戮仙阵的数百名蝠魔族成员被炸的晕头转向。而更可怕的是那些到处横飞,无差别攻击的金属碎片。很多人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不计其数的金属碎片贯穿身体死掉了。 剩下一部分伤势较轻的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嗅到了一股子浓烈的臭鸡蛋味道。他们纷纷感到眼睛刺痛。就在这些人还在思忖究竟发生了什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攻击的时候,突然,轰然巨响! 一大团火光围绕龙马战车爆炸开来。 汹涌的气浪一下子将这些蝠魔族战士掀的四散飞起,身上的青衣被冲击波瞬间摧毁,脆弱的身躯在这恐怖的爆炸威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在空中就被撕扯成了无数碎块,断肢残骸如同下雨。 而与此同时,处在爆炸正中心的龙马战车的车厢却忽然自动伸出一个巨大金属墙,将马儿和战车与外界隔绝。 爆炸是向四周扩散的,龙马战车在其中承受的威能要相对小一些,三十米的安全距离加上这个防护墙,足以保证车马的安全。只是巨大的声音和震荡波,仍然让霍鸣婵大大吃了一惊。 “发生了什么事?”婵儿被震耳欲聋的声音吓了一跳,吃惊的看着陈醉问道。 除了神火雷外,刚才那一瞬间战车还发射了一些含硫化氢的可燃冰晶,神火雷爆炸的火光引爆了这些冰晶。 陈醉道:“三十丈之内的敌人都被杀光了。”看着婵儿唇角未干的血迹,又郑重道:“不用害怕,有我在你身边一天,谁想杀你谁就死!” “我不怕他们,有点怕你。”霍鸣婵看着陈醉眼中的凛然神光,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刚才那一瞬,便是大宗师身处其中,不死也得身受重伤吧?” “只是个开始。”陈醉对着婵儿挤了挤眼,笑道:“咱们得让陈子轩的人明白,如果我不离开龙马战车,便是真请动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山崖上,全权负责指挥的慕容楚孝见此情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震撼只比霍鸣婵更胜百倍。 龙马战车机关封闭,伴着金属机关启动悦耳的声音,哗啦一下恢复了原状,安静的停在那里。 慕容楚孝转身对身边白衣银发的教皇冕下说道:“白衣剑仙已是强弩之末,有我蝠魔族三百死士在此,断无可能让她接近先生半步,十八骑封住出口,对方已陷入绝地,先生的禁咒是否已准备好了?” 奥利奥缓缓点头,手中法杖亮起光芒,目光投向苍远的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战车内的陈醉正在奋笔疾画......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天规地矩,律令十方 天规地矩,律令十方,吾今下笔,万物伏法。 陈醉信笔刻画,霍鸣婵在一旁看的奇怪,她虽然没有修习过这有些鸡肋的符文阵道,但毕竟见多识广,只一眼就看出陈醉所刻画者不过是些山形水势草木树石,全无符文法阵的章法和玄奥。 “你这是在画什么呢?” “符文法阵!” “我知道什么是符文法阵,你这毫无规矩可言,就像孩子在乱画。” “符无正形,因气而灵。”陈醉道:“真正的阵道大师都是用天地为背景作画的,神念所至,阴阳为笔,五行为墨,法阵天成,能画出什么有矩之图?” “这种人当世也只有那一个。”霍鸣婵直言不讳道:“你才初入此道,用那人来比较合适吗?” “法天相地,天地就摆在那里,看到了便学到了,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陈醉边说边画,又道:“你别捣乱,高崖上有人在憋大招,我得给他们一个惊喜。” 这番道理朴素又深刻,婵儿毕竟不凡,听出其中滋味来,感知陈醉的符文法阵画出来以后,车内气氛竟为之一变,顿时意识到小醉哥在符文阵道方面的造诣竟忽然突飞猛进,不由吃惊问道:“你在那神殿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感觉好像你的道意修为又有进步似的?” “这是事情以后再说,眼下先......来了!” 话音落地,刚好画完最后一笔。 只听车外上空风声呼啸,霍鸣婵掀起车帘看出去,但见天空忽然暗淡,金阳晦暗,天地失色,却有一团团耀目的飞火光团却正呼啸砸向战车。 “别看了,是奥利奥那老鬼在作法。”陈醉咬破食指,点在战车壁画中心处,道:“他借法器之力暂时提升修为境界,以伪神修为短暂窃得神意,将方圆百里的光元素集中,这一招非同小可,刚好可以试一试我的山河阵。” “山河阵?” “天衍而生地,交泰演化山河湖海。”陈醉道:“我这符文法阵以车厢为背景借的是两界山中天地万象之精华,拿日月之光,缩千山之镇元,弄乾坤之变化,此刻山河阵发挥作用了,只要我念力没有耗尽,咱们这战车虽小,却是一方跳出外界天地法则之外的小天地。” 飞火光团呼啸而至,却都纷纷落在龙马战车的四周围。把整座环形山坳烘烤的宛如神火炼狱。但陈醉的龙马战车却窃据山河之力,自成一方小天地,虽摆在那里却安然无恙。 婵儿有些担心的往外看着,道:“阿熊不知道如何了?” “没事,傻小子杀的兴起,被费忘书引走了。”陈醉道:“费老怪虽然修为通玄,但毕竟是一半尸神的怪物,阿熊混元道体正合先天,又刚吃了百果造化丹,总需磨砺捶打才有进益,两个蠢物半斤八两,阿熊砍不到费老怪,但他金刚不败百毒不侵,那费老怪也拿他莫可奈何。” “他们引走了阿熊,把咱们困在这里,看来是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霍鸣婵神色郑重说道:“那个计划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你只管按照计划去做。”陈醉道:“完事以后带着阿熊回野老山,去卫无忌擒龙飞升的照壁那里等我,三个月为期限,届时我若没能赶到,你们想怎么做都行。” 霍鸣婵道:“我还是觉得陈子轩不会上当,就算他答应了交换,也不可能把爹爹放出来。” “嗯。”陈醉道:“他虽然贵为监国太子,执掌南陈江山社稷,但真正的掌舵者还是陈师道,此事关乎被困天人,这么大的事情本就不是他能做主的,如果他答应了,多半是居心叵测。” “那你还?”婵儿担忧的看着陈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醉道:“弋江皇城有陈师道亲自布置的法阵,当年赵俸侾杀入弋江却也没能攻破陈氏皇城,你我何德何能杀进去救人?” “所以你才要故意给他一个捉住你的机会。” “只有这样才能混进陈氏皇城,有机会接触到皇城法阵的中枢。”陈醉道:“这叫苦肉计,冒些风险是一定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我们等得起,你爹爹却等不起。” “风险太大,而且成功的希望渺茫。”霍鸣婵道:“你也说了,南陈太子恨你入骨,一心一意除之后快,你落到了他手中哪里还有机会救人。” “先不要说他能否杀得了我。”陈醉道:“只要他还在意陈师道的想法,就不会吃相太难看。” “你说的不无道理。”霍鸣婵道:“陈师道对你应该还没动杀心,如果他铁了心要诛杀某人,这天底下能活命的人只怕不多。” “就算是大宗师也只有逃出中州大陆这一条活路。”陈醉道:“其实我是有些好奇,南陈皇城是什么样子,南陈太子又是怎样的人物?” ...... 奥利奥的飞火光团有个可怕的名称:天火焚城。一百多年前,在极西大陆有一座很大的城市不愿接受光明信仰,于是被认为是堕落之地。那座城市很大,人口过百万,并拥有一支装备精良战力强大的军队。当时极西大陆局势微妙,并不适合发动一场持久的战争,为了平息这异端,奥利奥此前唯一一次动用了这个十二级禁咒。 一夜之间,上百万人的城市被天降飞火烧成了焦土废墟。 奥利奥深知中州大陆的天道法则严厉,如此威力巨大的攻击一旦全力发动,必定要受到天罚。所以他在释放这个禁咒的时候耍了个小花招,将攻击范围缩小在山口方圆百丈范围内,同时也减低了光焰的温度。 但禁咒毕竟是禁咒,虽然如此,威力仍然十分惊人。 天火降临,光焰飞腾中,整座山口已经化作火海。 奥利奥法相庄严,左手持法杖,右手向前指着山口的方向虚张,无数道光焰在天空汇聚形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砸落。 慕容楚孝见此情景,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如此威力巨大的招数,如此强大的存在,却被赵俸侾迫的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走三十万里跑到中州大陆来避难。而那么强大的赵俸侾却也依然不是陈师道的敌手。 这就难怪族中尊长们把他看作圣王转世了。 蝠魔族是大战时期留在人间界的魔族余孽。当年大战,魔王麾下有十二圣徒,其中蝠魔族的初祖血魔是当年所有参与大战的强者中速度最快的,因为及时逃离才没有被掩埋在十方魔国。 这血魔原本姓魔,后来为逃避天界神族的追杀才改姓了莫,而后又娶了越州慕容氏的女子,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族群,便自诩为蝠魔一族。隐匿遁世于山野间,暗中积蓄实力,以解除十方魔国为己任。 血魔后裔供奉魔王,尊其为天道圣王。万载以来都在等待中寻找他们所谓的圣王转生。一直到玄天宗那个关于圣人将席卷天下的谶语传出,陈师道恢复南陈国祚,种种迹象都表明,蝠魔族等待的圣王已经出现,他们才公然出山,由慕容楚孝为代表,加入到了南陈朝廷中。 江山代有才人出,慕容楚孝一向傲气,同时代的人物中,他真正看在眼中的只有一个郦凤竹。虽然与费玉章之流同列江湖四大公子之列,但内心中却从未将其他三人看在眼中。不管是司旭飞的血河神箭还是叶鲲鹏的刀剑双绝,在他看来都是不入流的小儿科。 一直到炼锋城主的出现,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郦凤竹眼中最出色的年轻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男人的名字出现在新秀榜上,但很快又被郦凤竹主动拿下来,理由不是他不够强,而是因为他太强大,完全不是新秀级别的。 郦凤竹入炎都去会陈醉,慕容楚孝没有跟着去,而是取道弋江加入到南陈朝廷,然后遇到了麒麟太子陈子轩,忽然发现这世上又多了一位令他钦佩的同代人物。而恰恰这个人还跟他有一个共同的死敌。从那一日起,他便下定决心要追随陈子轩,开创一番煊赫青史的霸业。 什么圣王转世,天界神国的,对于出身蝠魔族,早就被堵死了修行升天之路的慕容楚孝而言都不重要。 他已经把自己的命运跟南陈太子的世俗霸业捆死在一起。 为了太子也为了自己,他有无数个理由杀死战车里的那个男人。 这个奥利奥是如此强大,着实令他感到震撼和意外,也让他一下子充满了希冀。 “奥利奥先生。” 火光夺目,令人不可逼视。慕容楚孝穷尽目力也无法看到山门里的情况,他又迫切的想知道陈醉的死活,只好去向身旁还在做法的奥利奥询问道:“这么大的火,里边的人如何了?” 奥利奥通身沐浴在银色的光辉中,他借助身上的法器威力虚拟光之神,动用超越本身极限的禁咒法术,此时此刻的状态正值巅峰,感知敏锐远非慕容楚孝可比。 “很古怪。”奥利奥沉声道:“慕容将军请看,在本座的天火焚城覆盖下,连一座百里城市都能被摧毁殆尽,按理说这么小的一个地方是不可能存在攻击不到的死角的,但是不知为何,本座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这山下有一处地方是天火不能覆盖到的,我怀疑是那个陈醉动用了什么宝贝在捣鬼。” 烈焰焚山,草木成灰,连青石都被烧的龟裂成渣。 “都烧成这样了,难道还不足以杀死那个人?”慕容楚孝有些不可置信。 “无论您是否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奥利奥身上的光辉渐渐黯淡,收回手道:“如果可以奏效,刚才释放的天火已经足够,可如果他有宝物保护,便是再继续下去也无意义。” 慕容楚孝闻听此言不禁大为失望,愤怒的看着在山下逐渐消散的火光烟尘中若隐若现的战车,咬牙切齿问道:“先生还在等什么呢?”语气十分不满。 “慕容将军有何指教?”奥利奥眸中神光刺目扫过去。 慕容楚孝心中凛然,蝠魔族天生喜欢黑暗,他本能的排斥奥利奥的目光,怫然不悦道:“先生既然决心为太子效力,便应该全力以赴,此时此刻,你的十八圣骑战力未损,先生也还有留有余地,这个时候你还打算保留实力吗?” “不是保存实力,而是不愿做无用功。”奥利奥沉声道:“慕容将军请看,我这天火焚城都是最纯净的光之焰火,温度之高便是钢铁金石也都熔化了,可那战车身处禁咒攻击的中心却安然无恙,可见这东西必定是一件稀世宝物,之前戮仙阵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本座以为如果不把陈醉从这车里弄出来,便付出再多代价都是无意义的!” 慕容楚孝是聪明人,其实他也是这么看的,只是还想着自家的戮仙阵被破了,损失惨重,最好奥利奥的光明神教方面也蒙受些损失他心里头才平衡些。所以才会迫奥利奥强行出战。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白光从火中飞出,追风逐电直奔二人射来。 “飞剑!”慕容楚孝冷喝一声,竟探手硬生生去抓。 那飞剑凌空顿住,忽然在空中画起古怪轨迹来。 奥利奥修为高深,先瞧出端倪,道:“且慢,对方不像是要攻击我们的......”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天生魔,三世佛 飞剑传书凌空写下两句话:两界山崩草木无存,龙马战车弋江城外。 这一日,两界山中突传巨响,伴着山崩地裂的爆炸,一团蘑菇云升起,强烈的光和恐怖高温将山中草木走兽席卷一空,爆炸过后,一座山峰被烧灼成了琉璃色。烈日之下,光耀大地。 在得到飞剑传书提醒后及时撤离到安全距离外的奥利奥,目睹此情此景后激动的浑身战栗,跪伏于地嚎啕大哭:伟大的光明神,一切万物的造物主,您果然无处不在,永远不会抛弃虔诚的信徒。 别人误以为天神震怒以至神威降临而避之不及的时候,他却张开怀抱迎着高温扑向那团光。 而此时此刻,龙马战车已经远离两界山,正不紧不慢走在前往弋江的路上。 婵儿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两界山会发生山崩爆炸?” 陈醉道:“事前并不知道,山崩爆炸不在计划之内,只是恰逢其会帮了咱们一把而已。” “这么大动静,只怕天界神国都要惊动了。”婵儿有些担忧的:“你本来就够引人瞩目了。” “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婵儿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你最近好像很多心事?”陈醉反问道:“怎么?在替我担心?” “我担心有什么用。”霍鸣婵神情落寞道:“爹爹若是脱困,只怕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便不多啦,我总劝你善待郦凤竹,你偏偏不肯听我的,她是神国公主,舅舅是一元道君,姑姑是郦山圣母,母亲是神国天后,父亲是神国郦皇......” “那又怎样?”陈醉道:“我亲老子还是陈师道呢,咱们一起携手走到今天,经历了无数生死劫数,修为力量与日俱增,所能依靠的还不是只有自己?” “能陪你走这一路是我的幸事。”婵儿轻轻叹道:“若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这人间界里你会更孤独,赵致帮不到你什么,如果你跟郦凤竹走的近些,至少天界神国不会站到你的对面去。” “你为什么会离开?”陈醉道:“你知道的,只要你不想走,我就有办法一直留你在人间界。” “一直留在龙马战车中?”婵儿凄婉一笑,道:“为了你,我可以忍受,但在天界神国,我还有不得不回去的牵挂。”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陈醉皱眉道:“你爹爹还没救出来呢。” 霍鸣婵道:“我觉得现在告诉你才公平。”又道:“我不想悄悄离开后被你怨恨。” “就不担心我现在终止行动,不去救你爹爹出来?”陈醉道:“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 “担心。”霍鸣婵素手抚摸陈醉的胡渣,柔声道:“有些矛盾,除了担心外,甚至还有一点点希望你这么做。” “为了你这一点点希望。”陈醉捉住了婵儿的小手,道:“我一定把你爹爹带出皇城法阵。” 霍鸣婵摇头道:“如果说一定做到什么,我更希望你活着从那里出来。” “世事如棋局,感恩婵儿,愿为一子,和我一起,对弈人生。”陈醉将她深深揽入怀中,道:“陈醉有你,此生足矣。” “俺也一样!”婵儿动情说道。 陈醉忽然被这句话戳中笑点,想起梦中人生记忆中一段电视剧中三兄弟结拜的片段,一时忍俊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陈醉郑重道:“如果你必须离开,我就有了必须去天界神国走一趟的理由,如此而已。”又道:“当初我能从先天一品的倒霉蛋儿走到今天的高度,如今再从现在的高度登上天界神国又有何难?” “你的确是爬的够高了。”霍鸣婵看着极尽奢华的战车内饰,道:“你的能力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可惟其如此,我才不禁更为你担心,当年圣剑王朝封天六圣也都是惊才绝艳之士,甚至曾经封天两千年,最后却落得神陨道消的下场,上古神族十圣,神国独占七席,麾下更有三十六大罗天上君,每一个的实力都足以翻天覆地,你真的不该拒绝郦凤竹的。” “你我一路走来,心心相印,事事相谐,早已心有灵犀,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 “正因为懂你才更希望你莫要把郦凤竹得罪狠了。”婵儿道:“一路走来,我很少逆你的意,这一次,我想你听我一次,今后不管是郦凤竹还是师容兰,只要对你有帮助的都不要拒绝,至少不要为了我去拒绝,因为那并不能表示你有多在意我,对我来说,除了你好好活下去这件事外,其他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也罢。”陈醉点点头,道:“我尽量做到。” 霍鸣婵又道:“师容兰是象雄佛女,孔雀大明法王转世,身具三世佛果,喃喃为初代古佛,象雄佛祖为二代过去佛,吠陀佛宗则为现在佛,而师容兰很可能会成为佛宗重点培养的未来光明佛,佛宗有三圣佛陀,在补天界自成一派,与神国交好,隐隐力压玄机门户一头,你与其跟玄天宗走的近,还不如与佛宗多亲近才更有利。” 陈醉额首道:“行,我听你的,就算不能深交,也至少不得罪那些贼秃。”又道:“前些时,古佛宗摩诃堂首座岳招远的确主动来拉关系了,我已经跟西赵朝堂打过招呼,赵致接下来会给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跟玄天宗打擂台还成,但要说取代玄天宗还言之过早。” “你通过往生秘密掌控西戎汗国朝局,那里是吠陀佛宗的人间道场。”霍鸣婵道:“因为你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佛宗道统的传承次序,往生取代佛女成为未来光明佛这个事......” “这个没什么可商量的。”陈醉道:“往生是我的结拜兄弟,纳兰西京是我炼锋城的大后方,师氏被陈师道吓破了胆,我要征伐天下,就必须把纳兰西京掌控在手中,师容兰无论西行在阿修罗界得到多大造化,这个事都不能更改。” “你说到陈师道,我又新添了一份担心。”婵儿见不能相劝,便话锋一转又道:“两界山这场大爆炸,惊世骇俗,必将让天下震动,不但会吓到陈子轩,甚至可能还会惊动陈师道吧?” “的确是个大问题。”陈醉道:“说实话,我不怕天界神国,但唯独忌惮他。” “这么一说,你这弋江之行就更危险了。”霍鸣婵道:“不如现在改道向天穹高原,我陪着你去寻无忧仙宫?”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陈醉道:“你现在应该可以相信,我是有足够能力自保的。” 大道的尽头,一座古城的轮廓正渐渐清晰,昔日十国时期的巴国都城,千年古都弋江,集万里巴山龙脉气运之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南陈帝都,终于出现在眼前...... 第四百章 城头兄弟 弋江古城存在的历史能够追溯到十国之前。 这一点城头上镌刻的昔日天师堂六圣之一的剑神冷无常的一首小令足以证明。 城头拔剑,睥睨四顾心枉然,恨一江东流,带走世间英物。 剑气冲霄,醉眼细看天地间,叹涛生云灭,席卷浮世俗流。 这首小令是用剑镌刻在十丈高的城墙上的,龙飞凤舞,剑意飞扬。尽管年代久远,依然不减其势。 陈醉立在城下看着,字符巨大,古意盎然,尤其流字最后一笔,运笔率性,把钩写的直了,竟拖拽有一丈长,剑意隐于沟壑,竟将这面城墙写成了一张巨大的符文剑阵。 这剑阵只有一招,却化繁就简,蕴含了剑道至理。可惜陈醉没有真元傍身无法修习剑道,虽然瞧出其中门道却没办法学以致用。 霍鸣婵从身后的马车里探出身子,神色难掩担忧,问道:“你就打算这么走进去吗?”顿了一下,又迟疑道:“或者还有别的办法,我们再考虑一下。” 陈醉回头一笑,道:“别内疚,也别觉得你骗了我,你是我的女人,曾陪着我出生入死走过了最难的路,所以我愿意让你骗这一次,六年前刚遇到你的时候,你只有仙元七品的修为,随时都可能因为仙人劫坐化,如果不是肩负重任别无选择,我想霍氏不会把你这么个小丫头派出来,整整六年,这当中我只需稍微仔细想一下就该晓得你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便极可能有不得不回去的原因。” “那你还......” “最开始我们是相互帮助,我虽然被你利用,同时也从你这里学到了很多。”陈醉打断她的话,道:“后来我们走到一起做了夫妻,你成了我的女人,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我不在意你还是谁,肩负着怎样的责任,我只想保护你报答你。” “我不喜欢做这样的霍鸣婵。”婵儿轻声道:“可我不得不这么做,爹爹蒙难,霍氏受牵连,除了我养母薛氏外没人愿意参与这件事,养母已经替他受过,救出爹爹是养母的遗愿之一,我必须为她完成,而且爹爹一向待我很好......”她说到这里顿住,低头叹了口气。 “都说了不用内疚,我来到这里也不全是为了你。”陈醉宽慰道:“无论事成之后你是去是留,我都觉得有必要来这里一次。”说到这儿对着婵儿挤了挤眼,笑道:“没什么可担心的,两界山那件事一出来,最该担心的应该是陈子轩才对。” “连我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定会更困惑。”婵儿道:“你总是能做到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你说的对,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是夫妻,你要揽月入怀,就该冒些风险吃点苦头。” “你先走吧。”陈醉道:“城里有动静了,应该是他们在往这边赶来。” “你居然比我先感知到?”婵儿明显吃了一惊,随即泛起一丝微笑,点头道:“好,我就按照约定在卫无忌擒龙飞升的照壁那里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陈醉目送龙马战车载着婵儿离开,耳听城内车驾出行,大批人马正往这边赶来,收起心中怅惘感慨,转身迎着车驾来向走去。 城头下,监国太子的车驾在大批禁军的看护下来到陈醉面前。 头戴金冠身着华服的陈子轩从六乘金撵上步出,立在车头居高临下看着陈醉,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回避。 “炼锋城主陈醉?” “南陈太子陈子轩?” 兄弟见面,竟是分外眼红,陈子轩明显不愿弱了气势,言谈举止稍显刻意,而陈醉则是从容面对。 “哪怕此时此刻,本宫依然不相信那位白衣剑仙真的把你送到了弋江城下。” “眼见为实,你信不信没有意义。” “虽然你是姓陈的,但步入弋江城对你来说不是回家。”陈子轩道:“本宫有理由怀疑你的真伪。” “你是不是早打定主意要耍赖?”陈醉笑问道。 “是!”陈子轩竟干脆的承认了,道:“这么重要的事,南陈帝国只有一人可决。” 陈醉咧嘴一笑,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可你还是来了。”陈子轩道:“离开了那辆车,不知你是不是还能人尽敌国?” “我是来瞧瞧的。”陈醉道:“顺便断绝那个傻女人的幻想,可如果你想来一场战争,我也不介意。” 陈子轩道:“神宫监还有两位老供奉健在。”说罢,回身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白发老监,又道:“另外一位也在,不过不方便为你引荐。” “对付一个先天八品的人物,这样的阵势已经足够彰显重视了。”陈醉笑道:“更何况你还带来了三队曾横扫草原的飞云铁骑,三位队长人人超品移山巅峰,放到江湖中就是称霸一方的雄主,陈子轩,我是不是应该受宠若惊足以自傲?” “住口!” “大胆!” “狂悖!”三人异口同声,最后一人道:“胆敢对当朝太子直呼其名,你可知罪?” “这就要翻脸动手了?”陈醉负手而立,仪态自信从容,笑看陈子轩,道:“弟弟,你有把握吗?会不会着急了些?” “本宫已经查证,两界山中的神仙手段不可能是你所为。”陈子轩道:“陈醉,你不必故弄玄虚,如果不是先摸清了你的底细,本宫又岂会贸然出现在你面前?” “用不着那么麻烦。”陈醉主摊开双手,道:“我跟你们进去也就是了。” “还是麻烦一点好。”陈子轩道:“除非你肯束手就擒,否则我不介意麻烦一下。” “果然是个谨慎人。”陈醉呵呵笑道:“可惜有点过犹不及了,以至于让我不禁怀疑,我这个炼锋城主是货真价实的,你这个南陈太子却是西贝货。” “我还没验证你的真伪,你倒反质疑起本宫的身份了。”陈子轩嘿嘿冷笑,道:“你倒说说看,凭什么认定本宫不是太子?” “你们摆布了一个很大的阵势,但重点保护的目标却不是你。”陈醉的目光投向对方阵中区域,三名骑军队长当中的一个,道:“你们并不知道两界山内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愿相信那是我所为,所以才会故意诈我来试探,可这么危险的勾当怎能让当今太子亲身犯险呢?于是你们就弄了个李代桃僵的小把戏。” “哼!”陈子轩冷哼道:“都只是无根无据的猜测而已。” 陈醉笑道:“那就说点有根据的,我虽然没见过南陈太子和慕容楚孝,但抱天揽月楼的情报网却早把两位的容貌绘画图形摆在我的案头,这个根据可靠吗?” 第四百零一章 那一拳的风情 生有源死有地,是人不可改变的宿命。 陈氏的龙庭祖地在弋江,对这座西南巴国首屈一指的城市,陈醉神往已久。 大约五千年前,圣剑王朝的祖先正是从这里走出,一路东进席卷天下,建立了三千年不朽的圣剑王朝。 隔天绝地,封天六圣! 没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故老相传,由封天六圣创立的天师堂横空出世,先横扫了那个时代的江湖,然后建立了圣剑王朝,高举义旗起兵伐唐。建立了一统天下的圣剑王朝。 圣剑王朝存在的三千年光阴里,前面一千年的都城正是弋江。直到封天之战时才将都城北迁到了炎都。 如果说炎都是圣剑王朝一手缔造的镇天雄城,那弋江便是诞生了圣剑王朝的玄天母城。 多年前,封天六圣从这座城市走出,打下了一座大大的江山。多年后,这里又诞生了千载风流的南陈江山。 这里是那个男人的故土,追根溯源,当然也是陈醉的。 身着明黄华服冒充陈子轩的正是慕容楚孝,而真正的南陈太子则藏身在三队飞云骑中。 十八年前,陈师道率领三千飞云骑横扫西戎草原,既树立了自己天下第一兵家的声望,又为多年后南陈复国打下了基础。当年的那支飞云骑,全部以五品以上武者组成,每一个都是陈师道亲自调教出来的百战勇士。 十八年后,那支飞云铁骑的成员们早已人过中年,除了赫赫战功外,还积累了一身强大的武道本领。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做了南陈军的将领甚至是督抚大员,另一部分不想当官却醉心武道的则选择大隐于弋江皇城中,组成了三队飞云卫,没人知道这股力量有多可怕,因为见识过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镇守皇城,等闲危难不会出动。 陈醉眼前的南陈太子正是慕容楚孝假扮,而真正的陈子轩也的确就在当场,便是那三名飞云卫队长之一。 “你到这里来究竟想要什么?”藏身在飞云骑中的陈子轩问道。 “我只想来弋江城看看。”陈醉看着城头上的题字,漫不经心回答道:“放心,不是来找麻烦的,更不打算跟你争什么,只要你们信守承诺,把那人放出来,让我束手就缚也非难事。” “放人是不可能的。”陈子轩道:“兹事体大,务必父皇乾纲独断。” 陈醉笑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既然来了,难道就打算这么离开?”陈子轩道。 陈醉道:“如果这是个邀请,我可以接受,可如果你们还打算把我绑进去,那便唯有一战而已。” “陈醉,这里可是弋江皇城,而你只有一个人。”慕容楚孝道:“就算站在这里的是云空寂,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慕容楚孝,你是聪明人,不必在这里强装肤浅鲁莽。”陈醉笑道:“我很清楚你的底细,我不关心你投靠南陈的目的,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耍弄这些小把戏,你这样子只会让郦凤竹更瞧你不起。” “陈醉!”慕容楚孝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道:“太子圣明,你这挑拨伎俩并不高明。” 陈醉看了一眼陈子轩,这便宜老弟神色古井不波,看不出喜怒来,这小子的确有些心机。但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小醉哥自己算上梦中人生,内在里早已是个阅尽沧桑的中年大叔。岂会瞧不出此刻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内心里那根毒刺便藏的越深。 这个道理并不深奥,似陈子轩这种精通帝王心术的皇家贵胄,能得到现在的权势位置,必定是聪明绝顶,权力欲和控制欲极强之辈。这样的人听到这样的话,没有表态其实就是一种表态了。 “楚孝不必介怀。” 陈子轩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说道:“你我君臣之交的根基稳固,这几句话不足以动摇,想本宫这位醉皇兄是何等人物,你我岂会不知,郦凤竹既然找他来接替赵俸侾的位置与父皇对垒,想来皇兄的段位是比你我高一些的。” 他没有对慕容楚孝说君臣情义深厚我信任你之类甘甜不垫饥的屁话,却直接点明了二者结盟的基础在于利益结合,以及针对陈醉的同仇敌忾立场。这番话倒比任何辩白都更能安慕容楚孝之心。 陈醉笑问道:“你称我为皇兄?” 陈子轩点点头,道:“父皇早有明旨,炼锋城主是南陈皇族陈家儿郎,流落江湖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本宫既以坐镇东宫,又何苦还自欺欺人否定此事?” “好胸襟!”陈醉笑道:“难怪慕容楚孝这样的人物甘心在你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慕容楚孝唇角微微抽动,陈子轩则神色不变,道:“醉皇兄,你还没说是否要离开呢?” 陈醉道:“我说得很清楚了,我想进城瞧瞧,但不想束手就缚,如果你肯邀请,那则另当别论。” “本宫的确正有此意。”陈子轩道:“不过皇兄是炼锋城主,你的护城军一年前刚屠了我东宫数万死士,若是就这么请皇兄入城只怕寒了拥戴子轩的将士们的心,不如皇兄露上几手高招,才好让我对将士们有个交代。” “此事不难,但有不妥。”陈醉道:“愚兄虽是单枪匹马来的,但毕竟是炼锋城主,代替宁帝陛下执掌西赵朝堂的一方霸主,作为当今江湖公认的唯一够资格与南陈高祖放对的人物,又是你金口玉牙承认的皇兄,若是毫无理由的在这里耍起拳脚来,岂非如同卖艺耍把式?此举大大不妥,传扬出去,哥哥我丢的可就不仅是我大赵的脸了。” “皇长子既然不愿唱独角戏,那就不妨由老奴陪您过过手如何?”慕容楚孝身后的白发老监忽然说道。 陈醉微微一笑,问道:“老先生又是哪一位?” “老奴宫白柏。”白发老监道:“舍弟青麟曾与皇长子有过一面之识。” “原来是神宫监的高人。”陈醉道:“之前在青石谷我妻子和十八位神宫监高手过招,引动了九天雷劫,我还以为神宫监从此要绝迹江湖了呢。” “南陈不亡,神宫监不绝。”宫白柏身子一晃,刷的一下到了陈醉眼前,道:“老奴是个断了红尘俗念的活死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上一次只因为肩负重任才没能与老兄弟们一起走,今次遇到力挫光明教皇的玄天宗北宗教主,自当要请教几手高招,才对得起我神宫监十八位老兄弟流的血。” 陈醉看一眼陈子轩,道:“这算是江湖人了断江湖事?” 陈子轩点头道:“宫白柏是神宫监两位大监主之一,神宫监当然是江湖门派。” “只是恰巧总舵在南陈禁宫中而已。”陈醉笑道:“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想打便打吧!” 陈子轩道:“且慢,本宫还有两句话要说。” 陈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子轩继续说道:“第一,此乃江湖寻仇,无关西赵和南陈两国之间外事交往,请二位生死自决;第二,如果皇兄胜了,子轩自当命人扫榻以待恭请皇兄入城,若是皇兄败了却无恙,那便请束手自缚随我的车驾入城。” 陈醉含笑点头,道:“不愧是执掌南陈江山的未来皇帝,想问题就是周到,行,就按你说的办!” “动手!”慕容楚孝一声冷喝。 话音未落,宫白柏忽然扬起青白相间的大手对着陈醉头颅按下来。 劲风扑面! 陈醉感觉脸部皮肤都被强烈的罡风吹动,不由暗吃了一惊。这宫白柏在出手之前不过是超品巅峰的修为,不会比狮驼之辈强一分半毫。可出手之后的刹那,陈醉看到宫白柏血灌瞳仁,眦目欲裂,全身真元鼓荡膨胀,动作之快迅疾如电。 他的气质和威能却陡然变化,一下子攀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还没亮出元神法相,只这青白如玉的大手便已经威能不逊当日的葬剑山主了。 大宗师? 陈醉脑子里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意识到他只是在用某种秘术催鼓自身潜能,短暂得到了媲美大宗师的真元力量。但元神法相却还远没达到大宗师的水准。所以他才会舍弃与先天体魄者战斗时大占便宜的元神法相,反而以身魄积累的真元,实打实硬碰硬的跟自己作战。 这些念头在心中不过是闪念之间,宫白柏的巴掌已经到了眼前,陈醉冷静后撤,横身一让。宫白柏一张击空,陈醉身后忽然扬起漫天烟尘,这一掌之威竟引动了空间震荡的天象变化。 好一招排山碎玉! 陈醉见宫白柏与自己近身搏斗,人就在眼前,索性便也没有采用什么厉害的暗器手段。挥起拳头来,翻手就是一拳打向对手面门。 嗡的一声! 这一拳打在了宫白柏自动生成的护体罡气上,把他整个人打的飘身后退。 宫白柏发出一声锐啸,很快以更快的速度冲了回来,挥手成拳向着陈醉的拳锋撞了上去。 神宫六绝之一的碎玉拳。 陈醉心念一动,麒麟宝铠的铁拳护臂立即附着到手臂上,毫不相让的与对方的拳硬撼了一记! 这一拳大大出乎了对手的意料,宫白柏知道陈醉的道意修养高深,他以为陈醉明知道自己这一拳威能惊人,堪比大宗师全力一击,料定炼锋城主必定不敢硬接。所以出手的时候便想好了后招,却不料陈醉竟不躲不避的硬结下了他这一拳。 先天体魄者力量虽强大,但毕竟受限于本体局限。真元之力的优势在于能够从内部摧枯拉朽的瓦解对手,看着是硬碰硬,其实还隔着一点点真元罡气。直白一些的说法就是他能用真元打击陈醉体内经络,而陈醉的拳力却打不到他分毫。 这一拳宫白柏原没指望能一击建功,但既然陈醉狂妄如斯,他自然也不会客气。立即决定倾注所有真元于这一拳,他含恨出手,怀揣屠龙之志,雄心万丈,力争用磅礴如山的真元直接摧垮眼前这个大敌。 然而,让宫白柏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志在必得的赌上满身修为要压死陈醉时,随着排山倒海般的真元力量汹涌撞过来,陈醉忽然对着他咧嘴一笑:“谢谢!”然后松开拳头,亮出了掌心。 一道符文光芒在他手心中亮了起来...... 第四百零二章 一人之战,一城之殇 掌心有雷,符文为法,瞬如惊鸿,电闪雷鸣! 宫白柏被这道雷霆炸的倒飞十丈,整条手臂被炸的血肉模糊。然而身上的伤虽重,却远不如心中的震撼带给他的痛苦绝望更甚。雷光源自他的真元,那道符文却是陈醉用念力控制自身气血画在掌心的。 能在短短交手的瞬间,画成这道符文,还能精准的将他的真元纳入导引入符文阵道中,触发符文法雷,这样的神通能力,宫白柏活了百十岁闻所未闻。 领悟了这样的神通,纵然不能修行真元又有何妨?而让宫白柏更感骇然的却是日前发生在两界山中的那件事。 伤损一条手臂对于借助药物激发潜能,暂时达到大宗师体修水准的宫白柏而言,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害。但是一想到眼前人可能是炮制两界山神威的阵道大宗师,便顿感到绝望。 他还有再战之力,却已经失去了再战的雄心。不是因为怕死,他在出手的时候已抱有为太子大业与陈醉同归于尽的决心。让他骇然恐惧的是来自对南陈高祖皇帝的敬意。 符文阵道是修行界的鸡肋,却偏偏对天分才情要求极高。当年陈师道入玄天宗选了这门绝学,并且凭着这门鸡肋之学将整个江湖踩在脚下。宫白柏想到了陈醉的出身,见此情景便自然的想起了陈师道。 “太子殿下,老奴败了!”宫白柏没有继续纠缠,干脆的当场认输。他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超越自身极限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但现在,他却说放弃便放弃了,只交手一合便断然终止了筹划一年的决战。 所以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两界山中的事情极有可能就是陈醉所为。 慕容楚孝说神宫监还有两位老供奉,其实只有一位,因为他是个一体双人格的阴阳人。也是皇后留在陈子轩身边的最强战力。虽然还没有大宗师境界,却习有秘法能合神炼体,短时间内将自身体魄修行达到大宗师的程度。 宫白柏根基未损,明显还有一战之力,继续斗下去未必就一定会输。但他肩负保护太子重任,既然已经试探出陈醉有比肩大宗师级别的战力,而且精通符文阵道之术,便不能再冒险斗下去了。 陈子轩与宫白柏深深对视一眼,随即微微额首,深吸了一口气,先环顾左右,然后再重新打量陈醉,斟酌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道:“皇兄请入城。” “这就结束了?”陈醉笑问。 陈子轩点头:“如果皇兄对弋江城还有兴趣,便请入城。” 陈醉朗声一笑,负手在前,从陈子轩的车驾中穿过,阔步入城。 太子行辕数千随驾轰然而动,隔着数十步距离跟在后面。 力量竟是如此迷人。陈醉看着掌心暗红色的五雷符文,很满意这个结果。 符文阵道的理论基础来自金属傀儡在创世过程中对宇宙物质演变法则的总结,陈醉接收了金属傀儡残余的最后一点精神力量,除了获悉这个世界诞生的历程,最重要的收获其实就是对符文阵道的理解更深刻了。 这种理解让他对符文运用更趋娴熟,虽然远达不到陈师道那种念动山河,法阵成界的境界,但是却可以把一些相对初级的符文运用于战斗中,可谓是找到了小手段之中隐藏的大意趣。 陈醉很清楚自己目下的实力还远远比不得真正的大宗师。如果没有身上的铠甲和暗器,实际战力甚至都不如眼前这个宫白柏。只是此时此刻,因为两界山中的大爆炸,宫白柏在印证了陈醉在符文阵道方面的造诣已登峰造极后便认定了他是媲美陈师道的人物。 身为炼锋城主,睡天子令诸侯的西赵卫公,郦凤竹力捧的要与陈师道以这中州天下为舞台打擂台的人物,他毫无疑问是南陈一统中州大业的最大一头拦路虎。就这么单枪匹马阔步迈入了弋江城,必然要冒极大风险。 陈醉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更要表现的狂放无忌。他越是随性狂放,对方就越忌惮。 “天与文章,看万斛、龙文笔力。闻道是、一时曾赐,千金颜色。欲说又休新意思,强啼偷笑真消息。算人人、合与共乘鸾,銮坡客。倾国艳,难再得。还可恨,还堪忆。看书寻旧锦,衫裁新碧。莺蝶一春花里活,可堪风雨飘红白。问谁家、却有燕归梁......”随口窃了一首词龙辛稼轩的满江红,穿街过道,放歌入城。 “呔!”行至云阳街口时,路旁忽有一人闪出拦路,喝道:“炼锋城主且住!” 陈醉循声看过去,却是个身着云鹤袍的三品文官。 “尊驾是哪一位?”陈醉足下不停,闲庭信步,笑问道:“凭你也敢拦我?” “大陈鸿胪寺,庄文渊。”中年文官神态倨傲,问道:“请问炼锋城主今次是以什么身份入我大陈皇城?” “什么身份有分别?”陈醉停下脚步,好奇怪的看着对方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庄文渊傲然道:“大陈帝国没有怕死之臣,弋江皇城也绝非任凭炼锋城主自由纵横的无矩之地!” “你该知道我不只是炼锋城主,刚才在城外,你们的监国太子还尊我一声皇兄。” “太子仁慈,胸襟宽阔,念亲而不记旧恶。”庄文渊道:“吾等大陈之臣却自当是非分明!” 陈醉道:“你们把我传成了魔中之魔,说我生食人肉,逢人便杀,看你的意思是想阻挡我入城?” “炼锋城主若肯回头便万事皆休。”庄文渊道:“否则,不过洒庄文渊一腔血而已。” “你莫非是打算求死邀名?”陈醉笑了笑,道:“我若杀了你,势必会激起南陈文武集团和满城百姓同仇敌忾之心,便等于绝了进入南陈朝堂的路,还要成全你节烈英名,这买卖貌似不太划算。” 庄文渊大义凛然横在前路上,道:“此乃大陈皇城,城主既非陈人,又是敌国魁首,若任你出入,我大陈国威何在?我大陈满朝文武的气节何存?” “庄文渊,你这机灵抖的不错。”陈醉道:“可惜搞错了对象。”说罢,一扬手。 一道寒光射出,直接穿透了庄大人的额头。 可怜这位满腔士大夫热血的南陈外交重臣,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了陈醉之手。他或许真有求死邀名的心思,或许只是想演一场戏,赌陈醉是个成熟政治家,不会做出这么不划算的选择。无论哪一种,后面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陈醉转脸看向身后怒目而视的慕容楚孝等人,道:“一个朋友对我说过,天人的眼中人类没有善恶,只有顺逆,这就像你蹲在羊圈上俯瞰那些绵羊,看到的只有听话和不听话,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私心以为大约陈师道也会认同,你觉得呢?” 慕容楚孝眼神一暗,这句话很像郦凤竹的口吻。想到那个欲求不得的天之骄女,他不禁有些妒恨神伤,道:“可惜阁下不是天人,先天体魄者也只配仰视天空!” “我可比天人厉害多了。”陈醉笑道:“不信的话你们尽管再试一试。” “醉皇兄!”陈子轩的声音从车撵中传出:“你这般肆意妄为,莫非是在逼本宫做那难为之事?” “你何不试一试?说不定我正求之不得。” 陈醉道:“可惜你这个弟弟啊,才具胸襟谋略皆是一等,唯独这胆识差了点意思,缺一股子江湖人的狠辣无赖,你先用慕容楚孝冒充自己与我见面,虽说是出于谨慎,却足以说明你的性情保守,你若是敢动手,在城门口那边就不该容我走到这里,既然我已经走到这里,你又何苦急着翻脸?再忍一忍,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机会出现。” “皇兄何必虚张声势?如果你真求之不得杀本宫的机会,刚才在城外时的机会要比此刻好多了。”陈子轩道:“本宫看来,你入城以来看似狂妄无忌,穷凶极恶,其实一举一动却透着刻意......” “既如此,你何不试试?”陈醉道:“再往前可就是内皇城范围了,若是就让我这么走进去,你这南陈太子不但对不住这个死了的庄文渊,还会顺便失了文官集团对你的忠心。” “庄大人死得其所,太子殿下必定会对得住他这一番赤胆忠心。”慕容楚孝接过话头说道。 陈醉哈哈笑道:“死了便死了,身后得失对他来说有何意义?”说罢,加快脚步向内宫皇城走去,扬声又道:“南陈诸位想战便战,文臣武将,挡我者死!” 慕容楚孝勃然大怒,提马便要追上去,陈子轩轻咳一声,道:“楚孝不必动怒,他这番做作是为了跟我南陈皇室划清界线,绝了某些人的念想,算是帮了本宫一个小忙。” “可是他当着殿下的面如此猖狂,于殿下声望大大有损。” “他的目的是营救那个人,那就给他一个机会。”陈子轩道:“如果他能从九江大阵中将那人带出去,便足以说明他在阵法之道上已是天下第二人,我们自然不是敌手,若他不能带走那人,入了阵便休想出来。” “殿下圣明。”慕容楚孝道:“如此一来,无论他此行成败如何,陛下面前都不可能再有转圜余地,南陈群臣也不会再有人对他抱有幻想。”他没有明说是哪个臣子,但君臣二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说的就是费仲达。 “苍天不死,正道不止!” 街旁又有一人大吼一声,横在陈醉前面,喝道:“煌煌弋江龙城岂容魔头猖獗?老夫太常寺卿法孝行在此!”弯弓搭箭,对着陈醉便是一箭! 陈醉抬手一抓,三尺狼牙箭拿在手中,反手一丢,去势竟比来势更快,法孝行当胸中箭,整个人被箭上力道带的倒飞而起,狼牙箭尾翼藏钩,竟生生将他带到三丈之外,最后钉死在路旁的牌楼上。 陈子轩遥遥看着,眼角微微抽动,对左右跃跃欲试的飞云铁骑众人沉声说道:“忍不得一时之怒便不配谋万世之业,诸位叔伯请勿轻举妄动,且看他猖狂到及时。” 第四百零三章 人道初心 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甘心情愿为他赴死,只有权力是不够的,必然还有些别的手段。 云阳街口距离弋江内宫皇城三百丈,陈醉连杀了南陈文武朝臣三十人。 十丈杀一人。 陈醉的步履依然坚定,手依然稳当,但心中到底生出些迟疑来。这些素昧平生的男人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谁的丈夫。一想到这些,心硬如铁,势成骑虎没有退路的陈醉也不免恻然。 陈子轩的脸色仍平静如常,眼神坚定甚至隐隐压抑着狂热和激动。他心中清楚,陈醉每杀一人,对他的威胁就减低几分。陈师道有四个成年儿子,尽管两个亲弟弟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但在他眼中,陈醉才是唯一的威胁。 因为陈师道的态度暧昧,陈子轩不敢光明正大的决定陈醉的生死。陈醉在两界山中,他可以耍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手段。现在陈醉真的来了弋江皇城,他能动用的手段反而少了很多。所以他才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向那个无所不能的父皇证明,谁才是南陈江山唯一合法并合适的继承人。 陈醉不想杀这么多人,但陈子轩却逼着他杀。如果他选择不杀,便是示弱,是对南陈大位心怀鬼胎,是背叛大赵。总之,只要他不杀,陈子轩便会立即翻脸,并将无数说辞汇成脏水泼在他身上。 这是一场兄弟间的心理博弈,陈子轩就是要断绝陈醉与南陈之间的一切可能。而陈醉想要入皇城救婵儿的老爹,便只能一路杀过去。杀的南陈人对他恨之入骨,杀的陈师道就算再对他寄予厚望,也绝不会再动那个念头。 陈醉很清楚这是一个交易,自己只有一路杀过去,陈子轩才会默许自己走进皇城见到婵儿的老爹。 今日之后他便是南陈最大的敌人。 陈子轩的计划毒辣且井然有序,他在城门口派宫白柏与小醉哥交手,如果宫白柏可以得手,那便由他以江湖寻仇的名义干掉陈醉。就算陈师道责怪,至少名义上也交代的过去。这是他为陈醉准备的硬刀子。如果陈醉实力强悍果然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那就换一把软刀子。 这把软刀子便是这些南陈朝臣的死和皇城法阵中困着的天人霍思过组成,前者为锋,后者为柄。 这个太子弟弟身上仁王气着实浓了些,但绝非妇人之仁,从这件事上不难看出,其阴谋算计用心之毒却是亘古罕见。 高高的宫墙就在前方,墙头上覆盖着蓝色的琉璃瓦。 弋江地处天穹高原边缘,建筑风格深受天穹高原上的 在那举世闻名的太极门前,正站定了六个人。 两个老人,两个中年人,以及——两个孩子。 陈醉的目光扫过老人,又看过中年人,最后停顿在两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身上,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家人,老人和中年人,两男两女看来是两对夫妻。 老者穿的是一品朝服,中年男人身着四品朝服,二人神色坚决毫无畏惧,两个女人虽然悲伤却也慨然,两个小孩子依偎在女人身前,正好奇的看过来,显然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让一个人不怕死很难,但以陈子轩的权势能力还不足为奇,有时候慷慨赴义或许是因为害怕家人被连累。而这老头能带着一家人来送死,那必然是因为信念。 对于信念坚定的人,陈醉由衷敬重。虽如此,陈醉也可以痛下杀手。因为再敬重也是敌人,对待与自己为敌的人,怜悯和敬重都是一样的廉价玩意。 但,孩子不同。 陈醉可以伪装成别人眼中当代最可怕的枭雄,可他瞒不过自己的内心。 天道不仁,万物刍狗。地道无情,春生冬杀。人道无良,丧尽天良。 然,天道公平,万物皆等同,地道有义,夏有花秋有果。人道也有人之初,初心本善,见天道不仁地道无良才丢了良心。浮世滔滔,俗世浊流,人在其中混,善恶难由心。 绝大多数的好人不是因为天生的善良,而是因为没有机会去做恶。 陈醉是死过一次的人,深知什么才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他生而知之,在这个浮世滔滔的世界里,一直很小心的将那最宝贵的自己藏在内心深处。那是他的初心,也是生而为人的底线。如果没有了底线,他会觉得自己就不算是人了。 杀天真无邪的孩子,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驻足在云阳街尽头,弋江内宫皇城的太极门前。 在足下这块地方,发生过许多关于人族先贤的传奇往事。 宫门左边有一道剑痕,据说是许多年前封天六圣当中的剑圣冷无常在这里迎战天穹高原上的九宫圣人时留下的。那个时候天道法则威力孱弱,天上的道君圣人还能经常光顾人间界。 大约二十八年前,陈师道就是从这里接走了赵紫衣,做了巴国郡马。如果说在南陈有个人够资格成为别人的信仰,这个人只能是陈师道。 陈醉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豁然回身看向身后。太子的车驾跟在百丈后,陈子轩坐在车里。陈醉却仿佛‘看’到了他忽然凌乱的内心。 莫非这一家人不是陈子轩安排的?如果不是他,那又能是谁? 陈醉想到这里,猛然转身,阔步走向内宫皇城,经过那一家六口人的时候,他错步一让,兵不血刃进了太极门。 ...... “他进去了?” 弋江城,南城九宫青云塔,这里是弋江最高的建筑,也是南陈高祖陛下少年时在巴山学宫求学读书时的住处,塔顶有一间书房,陈师道正立在窗口负手观天。 “臣输了。”费仲达叹了口气,道:“可惜他始终是炼锋城主,不是我南陈的皇长子。” 陈师道回身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继续观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这天下越来越有意思了。” 费仲达道:“对太子殿下来说,却是越来越难了。” “难只是因为庸人自扰。”陈师道笑道:“子轩自作多情的把陈醉看做生平大敌,人家眼中,他却只是个弟弟。” 费仲达道:“帝王心术,原该如此,太子殿下已经足够出色。” “还不够狠,长于宫中,学了许多阴谋毒辣的算计,只少了一点点混不吝的无赖狠辣。”陈师道指了指身旁的书案,吩咐道:“那张图你拿过去交给陈子轩,照图布置,若他能破阵便由他把人带走。” “陛下不打算见一见陈醉?” “龙生九子,未必个个孝顺贴心,但无论如何都是亲骨肉。”陈师道摆手道:“见了就没有回旋余地,且随他们兄弟折腾去吧。” “他最近跟郦凤竹走的很近......”费仲达的话没说完。 “他还跟我那位老恩师称兄道弟呢。”陈师道笑着说道:“仲达不必多心,这小子还没有选边站队,天界神国和玄天宗二圣都拉不动他,若非如此,朕岂能容他在弋江这般胡作非为?” “他这么不遗余力的帮助霍氏,难道还不算站队?” “他帮的是霍鸣婵。” “陛下认为这二者有区别?” “区别很大。”陈师道:“他做这件事,是因为霍鸣婵是他的女人,而不是因为他是霍鸣婵的男人。” “这就是区别?”费仲达愁眉苦脸道:“臣愚钝,看不出其中差异。” “你不是看不到区别,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臣以为现在做出判断为时尚早。” “虽然暂时来历不明,但是可以肯定他与炎宗矩和霍补天之流并非一路人。”陈师道神态轻松心情不错,又道:“这小子今天的所作所为算给了朕一个惊喜,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误会他了。” “可他终究还是站在了我南陈的对立面上。” “他放过了蒙老将军一门。”陈师道笑道:“当狠则绝,遇绝反仁,这一路杀过来,终究没有站在天下的对立面。” “知子莫若父,臣的眼光还是不如陛下。” “不要乱拍马屁。”陈师道摆手道:“去吧,将这图交给太子,顺便将天穹高原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九宫法界,天外之天,非同小可。”费仲达面露忧色,道:“臣还是想自己亲自走一趟。” “你去不合适。”陈师道不容拒绝的:“我们跟天穹部落的人早有互不侵犯的约定,你若去了,万一动静闹大,惊动了九宫真人只会让事情更难收拾。” “那个奥利奥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费仲达道:“实力足够,还不会涉及到立场问题。” “他不合适,这个人我另有任用。”陈师道一口否决,又道:“任浮屠那边还不知道要闭关到什么时候,这奥利奥手底下实力不俗,他本人最近又有一番际遇,东边的事情,云空寂不肯出力,他去正合适。” “陛下这次不打算御驾亲征了?” “纵然法则宽容,朕也不能太得寸进尺。”陈师道:“西有九宫台和修罗山,北有罗刹海,南边的火龙大陆象雄佛国虎视眈眈,这中州的天道气运不是那么容易争到的,还是要慢慢来才是。” “奥利奥比起云空寂来还差的远,由他与五凤池镜空月抗衡,臣觉得不妥。”费仲达道:“东蜀国的军事力量有限,最高战力皆来自五凤池,此次东征成败的关键就在能否压制五凤池,如果任浮屠不能出手,臣愿意亲自走一趟。” “也好,那就以你为主,奥利奥为辅。”陈师道立即拍板儿:“这样朕就放心了。” “可是臣若去了东边,那解儿那边又该如何?”费仲达一脸苦相,道:“您也知道卫英红那娘们儿的臭脾气。” “不是让你把消息透露给陈醉了吗?”陈师道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你儿子遇险,朕安排自己的亲儿子去帮忙,还不够有诚意吗?” 第四百零四章 赵紫衣 生命总是短暂的,但如果选择自己不喜欢的方式活过一生,那他又显得冗长了。 不杀孩子,让陈醉守住了内心的底线,也让自己的生命之旅依然保有乐趣。 白色的宫墙,墙垛上覆盖着蓝色的琉璃瓦,看上去清新如昨日刚落成。然而却几乎没人晓得这座宫殿究竟是什么时候建成的,仿佛人类有历史记录起它就矗立在这里。 内皇城按照九宫方位修造,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层层叠叠,户户玄机。馆阁规整,法度森严之外,还有几分羚羊挂角的天然之态。 陈醉沿着明亮方正的内城第一圈马道前行,大约百丈后来到一处宽阔所在,中间是一座极大建筑,有水槽和料槽,显然是一处马厩。文官武将在此下马改为步行。由此转弯向内行,又步入到第二圈步道。 在步道上没走出多远,陈醉迎面遇到了赵紫衣。 她就孤身一人站在那里,有点出乎陈醉的意料。 初次见面,赵紫衣那一身明黄色服饰十分显眼。 “只有你一个?”陈醉的目光束成一条线。 “哀家刻意避开了所有人。”赵紫衣淡定道。 陈醉看着她的绝美又冷酷的容颜,想到了许多年前吉祥镇的大火,握紧了拳头:“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哀家更没想到你能走到这里。” “走进来不难,难的是还能走出去。”陈醉往前一步:“前面陈子轩弄的挺热闹,但其实没多大意思,那一家六口是个大考验,错走一步大概我就进不来了,但好歹算是蒙混过关了,直到遇到你,说实话我有点怕了。” “哀家就一个女人有什么可怕的。”赵紫衣道:“反倒是你,这一路杀过来,三十南陈名臣的血都不能洗净你的理性,才让哀家更惊心。” “你欠着我九百多条人命,我才取了三十个,不亏心。”陈醉道:“你一个女人站在这里,我想杀却不大敢杀才有点难心。” “你九百多只蝼蚁的命比得了我这三十南陈两榜进士及第的名臣?”赵紫衣眉目含怒。 陈醉不动声色:“在你来说是蝼蚁,在我而言是恩人,是熟人,是生命中不该抹去的烙印。” “你小子够狠的。”赵紫衣忽然岔开话题:“杀那三十人不难,饶了那一家六口才是真狠,前面是对别人狠,后面却是对自己狠,俗世浊流浮世滔滔,同流合污更容易,你当时的决断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这一点哀家那轩儿就比不上了。” “你的意思是我这种狠人不配谈恩义?” “至少没有你自己想的那么仗义仁慈。” “活到我这个地步,功过是非在敌我眼中早有定论,已不需要用某件事来特意证明自己的人品。”陈醉平静道:“我只做我本心所想的事,其他事没兴趣。” “若真没兴趣你又何必万里迢迢走这一趟。” “你跟陈师道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还这么没自信。”陈醉道:“就这么担心被我们母子取而代之?” “如果你足够了解陈师道就不会说这样的话。”赵紫衣淡淡道:“哀家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陈子轩好像跟你想法不同。”陈醉道:“这小子防贼似的防我。” “他还年轻,当了六年太子,眼睛里只盯着那把椅子。”赵紫衣道:“看不到这个天下,你是做兄长的,坐镇西垂,独当一面,雄视天下,格局跟他必然不同。”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不是那个味道?”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赵紫衣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陈来。” “我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有转圜的余地?” “没有了,你今天杀了这么多南陈名士,对外肯定是不行。”赵紫衣道:“但是关起门来,这座宫城里只是一家人的事儿,没什么不能谈的。” “你说的有理,可惜还是不成。”陈醉道:“如果只是冲着我娘俩的委屈,就为你这份心胸韬略我还兴许真能翻篇儿,可是没办法,我绕不过吉祥镇那九百多口子去。” “哀家能绕过青石谷中五万死士,你凭什么绕不过那九百草民?” “这个话题还是到此为止吧,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也是我不愿与郦凤竹走到一起的原因。” 赵紫衣道:“你眼界虽广,也确有神鬼莫测之机,可终究还嫩着,这中州天下的格局很复杂,以他之能,想要引领陈氏独掌乾坤都难免要面对千难万险,若不是看你还有些道行,或者能帮到他,哀家绝不会与你说这些话。” “他用一封信就赶走了赵俸侾,人在南陈便把大赵一分为二,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住南陈的脚步?”陈醉道:“我本来还打算迅速扫平炎都和天地堂,却没想到我的东征军出师未捷就先被你们摆布到了天穹高原,到了玄天宗才晓得自己步步落入他的算计,这天下大势早已被他摆弄在股掌间,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赵俸侾走了迟早还会回来。”赵紫衣道:“再回来的时候只会更强大,而且这天下也不只有一个赵俸侾,云空寂在龙首山坐拥方寸之地内便敢不听朝廷号令,黑龙帝和夜帝坐镇夜魔城不服王化,郦凤竹和镜空月的五凤池割据东蜀,泓又大天师坐镇斩经堂手握炎都,叶斩和卫英红执掌北军待价而沽,现在还要算上你,西戎汗国的实际掌控者是你兄弟,而你身为西赵卫公在赵致面前说一不二,护城军更是天下第一的精锐之师......” “你说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陈醉道:“虽然暂时还未能一统天下,但也不过是迟一天早一天的差别。” “我说的都还只是中州大陆内的强敌。”赵紫衣道:“中州之外还有天下,中州是这世界之源,大道之始,但是在很多年前早已有强者离开这里去到其他地方别开天地,你是知道极西大陆和火龙大陆的存在的。” “你要说的应该是我不知道的。” “未必不知道,不过哀家倒是不介意多几句嘴。”赵紫衣道:“西戎汗国再往西有阿修罗法界,在南陈和火龙大陆之间还隔着一座天穹高原,那里也是自成一方天地的法界,哀家的师父九宫山人在那里证道多年,他的修为可不是凡俗能比的,极北之地还有一座罗刹海,烟波浩渺深不可测,有遗族在那里养龙成军,常与天界神国作战。” “我听霍鸣婵说起过,那边有个什么黄金帝国,种族奇异非妖亦非人,生具神通本领,神国大军多次攻打都未能攻克。”陈醉道:“阿修罗界我也有所耳闻,狮驼就是那里出来的,至于天穹高原上的九宫真人......” “是九宫山人。”赵紫衣纠正道。 “意思对了就行,有什么区别吗?” “师父她老人家不喜欢真人的称谓,她喜欢山,故以山人自称。”赵紫衣道:“敢称她真人的,都至少有资格跟她平起平坐,这一点你需要牢记,若有朝一日遇到了,莫要因为一句话白白送了性命。” “山人便山人。”陈醉道:“这位九宫山人的名头我也听郦凤竹说起过,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对中州大陆感兴趣?” “中州大陆的天道法则厉害,便是圣人修为也不敢轻易犯险降临。”赵紫衣道:“但他们的徒子徒孙建立的王国却可以不受法则约束,一旦让他们侵入进来,传法布教,扭转民心天运,便是一场亡族灭种之祸。” “你觉得这些事与我有关?” “我觉得这些是你该知道的。”赵紫衣道:“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个高度上,便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 “我走的再高,有些坎儿还是迈不过去也绕不过去。”陈醉道:“你可以说我没有格局,但这就是我。” “懂了。”赵紫衣道:“行,哀家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些话,怎么选在你。” “你要走?” “怎么?你想留哀家?” “我大概还不是他的对手。”陈醉叹了口气,道:“强留你的风险是目前的我不能承受的。” 赵紫衣笑了笑,道:“你在符文阵道方面的造诣很高,道意修为也在哀家之上,凭你的手段胜我或许不难。” “想把你留下来做人质却是千难万难。”陈醉道:“我虽然是只井底的蛤蟆,可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法宝的东西,你身上就有,我今天就不开眼界了,大约你也不想给我这个机会,那就不送好走吧。” 赵紫衣定定看了陈醉一眼,点点头,道:“比起哀家生的那三个来,你真的是最像他的一个,可惜被云玄感改造成了先天体魄。”说罢,转身就走。 陈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底里把她刚才说的话重新捋一遍,忽然意识到她并不是来求和的。她只是来帮助陈师道排除一切与自己有关的寄望的。在太极门外没有杀那一家六口,算是通过了陈师道的一个考验,等于赢了一分。在这里与南陈皇后一番对话,则把刚刚赢得的一分又送了回去。 不愧是南陈皇后,眼界和手段都比陈子轩高明多了。 陈醉收拾心情,继续前行。沿着步道行进大约两百丈,转过一座雄伟宫殿后,眼前再出现一处宽广的所在。居中处摆了一把巨大的白玉座位,费仲达正老神在在的盘坐上面。 “费先生,你是来挡路的还是来劝我与你们同路的?” “非也。”费仲达道:“老夫是来为皇长子指路的......” 第四百零五章 巨妖 费仲达果然是来指路的,不待陈醉动疑,开口便道:“阵排天地初,势列九江源,于何处起,于何处止。”又道:“这座九江法阵,依九水源头先天之势而布,内藏先天玄机,生死往复机关;外按九宫星位,出入门户,连环进退,井井有条,法相千重,变幻无常,合天人万物,驭生杀之道。” 说罢,一指前方宽广高大建筑,又道:“那里便是九江法阵的入口,你自己掂量山高水长,能入则入,不能入则出,若是逞强受困其中,可怪不得别人。” 陈醉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座恢弘建筑拔地矗立,入眼处是一面影壁墙,冷不丁一看,九江如龙入画壁,张牙舞爪呼之欲出。仔细再看,却哪里还看得到什么九龙入画张牙舞爪,分明是一幅九江天下图。 费仲达见陈醉神色有异,心中暗自惊讶,问道:“你可看见九江化龙?” 陈醉愣怔了一瞬,言不由衷摇头道:“什么九江化龙?我就看到一幅江图壁画。” 费仲达呵呵一笑,并不与他做口舌之争,道:“能看到最好,看不到也无妨。” “看到了如何?”陈醉问道:“看不到有何不妥吗?” 费仲达起身道:“真水如龙,非凡人可见,你若见到了便当恭喜你。” “见到了就是神仙了?” “虽不中亦不远也。”费仲达拱手道:“费某言尽于此,皇长子可自行入阵,临别之际再多嘴提醒一句,无论你来此有何目的,都需快一些。” “事急则慢。”陈醉道:“我这个人一向很有耐心,等得起。” “你等得起,天穹高原上的三千龙马骑军和解儿未必等得起!”费仲达没好气的说道。 陈醉看着他迅速远走的背影,琢磨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这句话本身没什么复杂的,换做从前陈醉也不会多想。但经过这次东征和玄天宗事件跟陈师道打了几次交道后,他必须要想一想费仲达这句话究竟是他个人有意透露,还是遵照某人的吩咐刻意为之?如果是后者,那就必须考虑天穹高原上费解等人遇到的危险是否出自某人的安排? 陈师道太可怕了,越是对这个人了解的多,就越觉得根本看不透他。陈醉不想被他利用,却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他的棋子。费解带队远走天穹高原这个事儿本身就有些可疑,现在费仲达又丢出这么个消息,不得不让陈醉心生疑窦。 怀疑归怀疑,让他就这么弃之不顾却也做不到。不过目下只能先顾眼前,把婵儿老爹的事情办完了再去天穹高原。当下将杂念抛开,按照费仲达的指引阔步走进那宫殿。 殿内空无一物,四壁光洁,这墙壁竟好似天然形成的玉璧,而并非磨砖对缝修造而成的。 陈醉环绕四周一圈,全神感知,仔细观察了空间内的每一寸,却惊奇的发现这巨大的建筑竟似一个整体,就仿佛是一块数百万吨的巨石被挖成了中空,又刻意打磨成了这个样子。 费仲达既然指引九江法阵的入口在这里,那便不会错了。这地方一定还藏着自己还没有观察到的机关。 闭目冥思:阵为九江,皇城以九宫列形,或者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想到这里,心头灵光一闪,立即起身走到殿外,来到那面影壁墙前以玄天宗的量山度水之法仔细审视。 量山之法,在於观其行度,随其曲折,微茫亲切,地元人元,不宜有杂。度水之道,当需到头八尺,真气内充,气止水交,堂聚其中,揣摩穴法,以窥化工。 量山度水之术源于人身先天本相。 天地演化大道,万物竞相效法,人居其中而为万物之灵,身体结构与天地大道最近。 人以天为天,天以人为天,人被天制之时,人是天之属,人同一于天,无所谓人,此时之天为先天;人能识天之时,且能逆天而行,人就是天,乃天之天,故为后天。 量山度水之道以人法推演天道,正是符文阵道生成的重要基础理论之一。 陈醉冥思入定,不消片刻便感思感敏锐,灵觉飞扬,自感精神状态最巅峰时忽然睁眼观察,果然再度看到那影壁墙上图形一变。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幅外有八门内有九龙的万字符。 九龙游动,八门开阖。 陈醉灵机一动,心神念力攀附而上,随着那九条龙游动,将其轨迹规律熟稔后,迅速又回到殿内。心意一动,以心神念力在大殿内画出了这道万字符。 足下忽然一震并不强烈,接着地面上亮起光芒,整栋建筑竟开始缓缓下沉! 陈醉心头讶异:电梯? 下沉很快就停止,眼前亮出一条通道来,有沁心的凉风从里边吹出。 陈醉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迈步走了进去,身后再度传来震动声,那建筑又悄然升了上去。 幽闭的通道内,忽然亮起一团灯光,接着向内顺延依次亮起一盏盏明灯。不是点灯,而是一盏盏特制的烛火灯。 陈醉回身看向身后,回去的路已经被升起的宫殿堵死,感知着脚下微微起伏的律动,忽然心有所悟,原来这东西是靠水的浮力推动的。触发万字符机关会让下边的水慢慢排出一部分,而后机关封闭,九江之水居高临下重新注入,又会把宫殿推上去,当压力平衡入水口便会自动被封死。 沿着灯光前行数十丈,忽感脚下一空,机关触发,隆隆之声入耳。 陈醉循声看过去,只见旁边的石壁裂开,一颗巨大石球从里边滚出,顺着通道直奔自己碾压过来。 这石球方圆直径在三丈左右,刚好填满了这条通道。沿着通道的坡度滚滚而下,声势不大却似有无可阻挡的气势。 既然是法阵,杀人的机关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陈醉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石球滚下也不慌张,反而快步迎上前去,一边在伸手以先天体魄的强大蛮力抵住,一边迅速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道钻地符。 光影一闪,石球上的符文亮了一瞬,随即石球内部发出轻微啵的一声,陈醉向后一退,巨大的石球瞬间裂成无数块。 陈醉让过碎石继续前行,一路行进到通道尽头处,又来到一片四通八达的所在。眼前有八条通道分别通往不同方向,正自思量着往哪边走时,忽听嘶嘶声在头顶上方。抬头一看,却是一条头生赤红独角,通体漆黑如墨的巨蟒。 这妖物巨大的身形盘绕在一根垂下的巨大钟乳宝塔上,目测长度接近百丈。此时此刻,这巨蟒正瞪着一双猩红色的眸子盯着陈醉。这么巨大的蛇类必然已经成精通灵。它能克制生物吞噬贪食的本能没有主动攻击陈醉,足以说明这东西是有些道行,并且能够感知到陈醉的可怕。 “妖怪?”陈醉仰头看着它吞吐不定的巨大蛇信笑着说道。 蛇信吞吐,伴着呼噜噜的声音,这巨蟒口中生出极大吸力,等闲人早就被它吸入口中了。 这是一个试探。 陈醉哈哈一笑,道:“这可是你先打我主意的。”说着,扬起手来。 一道寒光冷电射出,直奔巨蟒张开的大口。这巨蟒端的了得,虽是畜类,反应却不逊人族修士,迅速闭口,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一甩头,竟用额头红角将陈醉射出的神火箭弹开。 “请不要动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陈醉脑中响起:“某家绝无恶意。” 这妖物果然不俗,它精神念力强大若斯,竟能够直接与陈醉的精神意识传声对话。 “为什么?”陈醉问道:“你是哪来的妖物?” “我叫虺文,来自十万妖国。” 那声音说道:“某家在此被困两千余载,今日忽然得以脱困,却不想便在这里遭遇了强敌。” “你是虺文?”陈醉吃了一惊,问道:“让圣剑王朝分崩离析的那个地妖大圣虺文?” “不错,某家正是当年助神国郦道元破了封天之劫的虺文。”那声音说道:“年纪不大,见识倒不差,看来破阵助某家脱困的恩公就是阁下了。” 这虺文的名头陈醉早有耳闻,当年圣剑王朝分崩离析正是他和师妹闽柔联手所致。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这么厉害的大人物。陈醉颇为意外,道:“你当年那么大本事,封天六圣折在你手,圣剑王朝在你手下落幕,谁这么厉害竟能把你困在这里两千余载?” “此地乃九宫法界,当然是九宫那贱人。”虺文的声音充满怨毒与恐惧,道:“这贱人道基深厚,号称地仙法祖,虽不在天道圣主亲传之列,实力却不在十族至尊道君之下。” “你连封天六圣都能摆布,还会怕她?”陈醉有些好奇问道:“据我所知,她未必比得上封天六圣任意一个吧?” 虺文道:“恩公有所不知,灭圣剑王朝靠的是智慧,被九宫和神国诸圣暗算也是因为棋差一招。” “原来如此。”陈醉心念电转,这巨妖并不是自己放出来的,它被困两千年都不曾脱困,为何今日自己一到这里便脱困了?分明是有人故意把它放出来吃人的,它既然错把小醉哥认作了恩公,那便不妨将错就错先默认下来。话锋一转问道:“你被困在这里两千多年,想必对这座九江法阵很熟悉了?” 虺文道:“九江法阵汇聚九江源头的山形水势之力,内含天道演化之龙图大道,便是九宫也未必精研透彻,某家虽然被困时日久远,但始终在一隅之地内,的确不知道这法阵内的情况。”又道:“今日幸得遭遇恩公,才得以脱困,只恨被困的年岁太久,当年又折损了元丹,以至修为倒退,否则,必定可以助恩公一臂之力。” 陈醉道:“我来这里是为营救一人,那人是新近被困在此地的,现在这里有八道门户,刨去我的来路不算,你且帮我分析一下,走哪条路最有可能遇到那人?” “可恨某家丹元受损,只残余一点点真元,实在对恩公所求无能为力。”虺文道:“某见恩公,虚形合神,耳目如电,以您的修为,只需释出真元法相去观察一番便知根底,这区区一座九曲连江的法阵能有多大范围?” “我当然也想,可惜我是先天体魄,没有真元可用,自然也无法将精神念力合入天地法天相地。” “先天体魄?”虺文道:“恩公莫非是拿我耍笑?” 陈醉道:“此事千真万确。” 虺文忽然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阴森森问道:“你果真是先天体魄?” 第四百零六章 人道之拳 别怪江湖水太深,也别讥嘲别人卑劣恩将仇报。淹没了头顶只怨你道行太浅,被人家恩将仇报了也只怪自己实力不够强大。有多大个子趟多深的江湖,有多少实力才能行多大善,这就是江湖的生存法则。 红角黑蟒的百丈妖躯盘绕而下,血盆大口就在陈醉头顶。 唏律律吸气声不绝于耳,巨大的吸力将地面的钟乳石吸的摇晃跳跃,阴风怪啸不绝于耳。 陈醉情绪毫无波动,他只做了两件事,握拳,挥拳! 一拳挥出,忽然顿在蠢蠢欲动已经到了头顶的巨大蟒头眼前。 拳锋无声,红角黑蟒却仿佛看到了亘古未见的可怕事物,瞬间向后缩成了巨大蛇阵,动作奇快无比。 “你的拳......”虺文的声音嘶哑中含着惊惧之意,巨大的蛇阵仿佛一座小山,却在那小小拳头面前瑟瑟发抖。不愧是苟且偷生两千多年的巨妖,对危险的感知格外敏锐。 陈醉收回手,道:“怎么?改主意了?” 虺文嘶哑道:“拳无仙意,却有至道,此乃人道之拳,可杀有形万物。” 这货见识不凡,陈醉自从与风妖怪僧决斗中领悟到这无物不容无物不破的一拳后,便一直悄然潜修琢磨,可惜受制于见识不够广博,始终没总结出个所以然来。 “人道之拳?有点意思,还有天道和地道吗?”陈醉随口问道。 虺文被那一拳吓到了,这老家伙能苟活至今,最是惜命不过,陈醉问起,他不敢不答,道:“恩公这是考较某家的见闻呢,昔日圣剑王朝鼻祖在两界山中偶得三卷圣典合称忘情天书,据传修得天卷可法天以证神道,习地卷有成也可相地证道君仙果,而人卷究极则是以人为本象,证万象合一成就人间神道宗师。” “你知道有人达到过这种境界?” “昔日三卷天书现世时,天下震动,各族修士蜂拥而至争夺,种种传闻漫天飞,至于传闻从何而始却无定论。”虺文道:“某家也只从九阶浮屠那里听来的,只说人道究极可成就人神至道,以人身为道虚拟天地万象,以力伏万象之力合成神力,虽不能法相通玄,却有灭杀一切有形万物的威力。” “可惜不能奈何元神真灵这种有形无质之物。”陈醉道:“而且也没你说的那么邪乎,我练出这一拳后只正式与一人交手,那人是阿修罗界的强者,被我捶爆了修罗魔躯逃了,我这拳时灵时不灵的,比如有些死物依然捶不动,不过捶死你这个饿了两千多年,十条命去了九条半的老妖大约还不成问题。” “恩公果然不是凡人。”虺文弱弱说道:“某家所见,您的人道之拳只是还欠了一点道意感悟的火候,所谓甚至所致,无物不破,大约就是这个道理,打不破的东西就是您的神意所不能感知通达之物。” “你懂得还真多。”陈醉笑道:“你再说说,我这一拳能捶死天界的神仙吗?” “人间有大道。”虺文道:“恩公之拳便是人间大道之一,您年纪轻轻却是惊才绝艳,某家相信......” “停,打住,跟你说这么多不是想听你夸我几句的。”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话锋一转道:“你虽然修为倒退的厉害,但毕竟曾经强大过,灵觉感知不该也跟着倒退,在这地方住了这么久,自然对这里比我更熟悉。” “恩公的意思是?”老妖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你得体现出你活下去的价值来。”陈醉低头用手在拳头上画着什么,看也不看它,道:“都是老江湖,谁也别装糊涂,你刚才想吞了我,可我却没杀你,不过这不等于我原谅你了,你该知道我的度量没那么大。” “明白了。”虺文道:“恩公是想让小妖带路,帮您寻人。” “千万别这么谦虚。”陈醉道:“我知道你是什么级别的妖,你现在也晓得我是什么级别的人了,咱俩都别装,我的意思很简单,你帮我找人,然后咱们一起离开这九江法阵。” “恩公懂得破阵之道?”虺文欣喜道:“只要恩公能把虺文带出九江阵,此恩此情某家必定百倍报答!” 它这话听听就算了,陈醉并不当真。这老妖当年耍弄心机手段,与涂山族一位大妖圣联手,硬是将占人间界三千年风流,封天两千余载的圣剑王朝瓦解的烟消云散,其手段和用心可想而知。它现在困在这里,修为倒退到不能化形的地步,为了活下去,什么屁话都敢说,可一旦它脱离法阵的压制恢复修为,只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小醉哥。 “关键是先找到我要找的人。”陈醉道:“你若能帮上忙,我就带着你一起进退,若是你无能为力,那咱们就要算一算刚才的账了。” “我能!”虺文道:“恩公莫要焦躁,请容我仔细想一想。” 陈醉抱着肩膀看着它巨大的妖躯,阴恻恻道:“你就一直这副样子在这里行动,只怕走不了多远就会触动机关,若是寻常机关陷阱也就罢了,万一遇到些真火法刀法剑之类的,你现在这身子骨大概扛不住。” 虺文庞大妖躯打了个寒战,试探问道:“恩公的意思是想某将这一身皮囊血肉收进妖丹内?” 陈醉嘿嘿冷笑道:“你若担心我趁机收了你的妖丹不肯这么做也成。”说着又握紧了拳头。又道:“一拳捶爆了你,免得一不小心反被你给害了。” “恩公不会这么做的。”虺文将卑微表演到底,抱着一丝侥幸挣扎道:“若将妖躯血肉收进妖丹,你我沟通势必大为不便,而且也妨碍我感知外面的环境,唯恐会把路给您带偏了。” “没事,路带错了我也认。”陈醉催促道:“你是现在就被我捶死,还是赌一把我的人品,自己选,快点儿,我这人一向没什么耐心。” “恩公,我看不如这样。”虺文道:“我把妖丹吐给您拿着,命在您手里攥着,自然不敢再跟您耍花招。”又道:“我这个样子虽然蠢笨,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您可以站到我头上来,在这山水阵势内行动速度必定倍增,妖丹在您手里,我只有甘为坐骑的份儿。” “啧啧,把你说的这么可怜。”陈醉笑道:“你这么高端的坐骑我还真不敢奢望,不过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若再拒绝未免不大江湖了,也好,那就暂时先这样吧。”说着伸出手来等着它吐出妖丹交给自己。 妖丹是妖兽经年累月修炼出的元灵结晶,是最终进化出妖魂的关键。掌握了妖丹就等于拿住了一只妖的命元根基。这虺文若是真愿意吐出妖丹来也算有诚意了。 虺文是蛇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果然从口中吐出一颗血红色丹丸在陈醉手中。此物浑圆红润,隐泛红光,不过鸡蛋大小,托在手中却十分沉重,似有无尽生机元力蕴含在其中。 “嘿嘿。”陈醉翻手将它的妖丹收起,飘身跃起跳上蟒首,手握红角,吩咐道:“走吧,看哪条路合适随便选一条。” 第四百零七章 上古秘闻 蛇阵展开伏地潜行,陈醉注意到虺文巨大的妖躯尾部缺了一大段血肉,露出森森白骨看上去十分可怖,便好奇问它怎么弄的。虺文解释说,法阵内天地元力浓郁,但一丝一毫都由法阵中枢掌控,它空有修为却不能借来天地元力恢复伤势,以至于妖魂真灵受损日渐虚弱。最后不得不现出原形恢复妖身。 妖身是有形有质的躯体,就算一动不动也会有消耗,几个月甚至几年不吃不喝对它来说没有问题,但两千多年光阴则大大超出了它忍受的极限。为了活命,它不得不吃自己的血肉。这两千多年它就是靠着口衔尾而食的方式活下来的。 “老妖,你是个狠人。”陈醉看着森森白骨粼粼寒光由衷赞叹道:“自己吃自己,想一想那筋肉被自己的牙齿撕扯时的痛苦,这种滋味忍受几天都已堪称难得的硬汉,你硬是忍了两千载,有这样的生存意志迟早胜过你的敌人。” 巨蟒游动钻入当中一洞窟。 “其实更难以忍受的是撕咬的声音。”虺文道:“我那敌人可更不简单。” “不是九宫贱人吗?” “她只是其一。”虺文道:“据我所知,至少还有一个比她更厉害的。” “你和闽柔两个联手乱了圣剑王朝的根基,补天界把闽柔请上天做了玄衣神后执掌冰轮阁。”陈醉问道:“为什么你却被关在这里做了两千多年的阶下囚?” “不瞒恩公,我和师妹都是中了别人的奸计。”虺文道:“此事说来话长,有些事某家自己都还没搞清楚。” “没事,不是一定要你说。”陈醉道:“就随便聊几句。” “九江阵依山形水势而列。”虺文主动换了话题,道:“山水如人自生九窍,一江合一窍,这阵势一半神力一半天成,咱们走的是九窍中门......” “有可能遇到我要找的人?”陈醉打断它的话说道。 “机会很大。”虺文不敢把话说满,小心道:“前些日的确有过一些声息,只恨这甬道深邃,我被关押的地方距离中枢太远,只能略约觉察到他们走的哪条路。” 陈醉道:“错了也没关系,我现在就是盲人骑马,全指着你这双眼。” 虺文道:“恩公这个比方打的不合适,老妖我的眼睛其实也不怎么样,蛇族都是天生的睁眼瞎子。” “你分辨其他生命的时候看到的是不是热成像?”陈醉有点好奇的问。 “不是看,是感知到的。”虺文道:“恩公见闻广博,言之有物,我们蛇族没有化形之前,都是用感受热量来捕猎的。” 孔洞幽暗清冷,越向内便越阴森寒冷,虺文的妖躯是冷血体质,喜热不喜寒,强自向内爬行了一段后速度越来越慢。陈醉察觉有异,稍一转念便想到其中原因,以神念在它背上迅速画了一道灵火符文,洞内元气受到符文牵引,所过之处,红焰跟随符文,看上去宛如一条火蛇。 “恩公果然精通符文阵道,难怪敢夸口破阵。”虺文道:“这灵火符的深浅程度刚刚好,若落笔再增一分道意,恐怕咱老虺的后背就要蜕层皮去。” “我也就是个初学水准,能熟练掌握的符文不多,否则还能给你画个更高端的。” “恩公又说笑了。”虺文道:“符文法阵乃是凡人拟画天地,以人道代替天道的法门大道,等闲人物梦寐难求,从前圣剑王朝有神符师一门,因为对天赋要求太高,门中人丁一向不旺,其门内高手画符的时候,往往需要朱砂笔,赤胆砂,弘文符纸等等诸般法器缺一不可,纵是其中强者也许戳指成笔,隔空发挥真元之力画出道道灵符,哪里似恩公这般神念所及,念动符成的神通。” “原来上古时期还有专事此道的神符门?”陈醉惊讶又好奇的问道:“这个门户在那时候很厉害吗?” “曾经一度很厉害。”虺文道:“那时候江湖上称个别能用指力真元隔空画符杀人的符师为神符师,封天六圣个个神通广大却没人精通符文法阵之道,他们打造炎都历时千载,主要倚仗神符门的力量。” “我是先天体魄,以念力画符也是无奈之举,想必威力比起神符门的先贤前辈来要差得远。” “这是一门很了不起的神通啊。”虺文道:“只因为门槛太高,很少有天赋合适的门徒能修行此道,当年神符门最鼎盛时也有十几个门人,他们联手打造的浮空飞舟上面画满了各种符文法阵,攻击类的,防御类,还有能让飞舟悬浮腾空的,内部水榭亭台琼花仙草应有尽有,百万大军连同数年军需都能一并带齐,那时候圣剑王朝经常与阿修罗帝国和象雄佛国作战,皇帝每当御驾亲征,必定乘坐浮空飞舟。” 陈醉听得心驰神往,同时有些困惑,这么大的浮空飞舟是怎么造出来的,符文法阵可以改变物体质量轻重,但不可能把小的变成大的,如空中城市一般巨大的飞行堡垒,即便是在梦中人生的时代也不可能实现,想到这里不禁好奇问道:“这么大的浮空飞舟一定需要很多材料来打造吧?” “只需一根巨木便可。”虺文道:“在极北罗刹海中生有一种巨木叫做海底之山,粗万丈,长十万丈......” “稍等一下。”陈醉摆手打断它的话,道:“我算一下这巨木有多巨大。”万丈就是三万米,大约三十公里的直径只代表粗细?长十万丈就是一百公里,这么巨大的物质摆在那里可不就是一座山了? “恩公不必疑惑。”虺文道:“此事千真万确,那罗刹海广不知多少万里,烟波浩渺,深不可测,这海底之山不知多少年生成,当年封天六圣中的剑神冷无常和风神叶无形联手从罗刹海挖出巨木,又请了神符门的人间宗师陈青云画上一幅万里鲲鹏符,三大高手同心协力才把此物运回中州,那时节我还只是个刚化形的小妖,曾在山野中亲眼看到巨木凌空而过。” “不愧是封天的人物,果然好大手笔。”陈醉道:“既然有这么大的整棵巨木,打造出那么大的浮空飞舟也就不足为奇了。” 虺文道:“那海底之山虽为木质,却比精金更坚硬,经得住岁月洗刷,当年我师妹曾陪伴圣剑王朝末代皇帝乘之周游天下,最后因为十国叛军攻占了都城,圣剑王朝灭国,宝镜帝自绝,神符门三位神符师也一同自尽,那浮空飞舟从此无人能启动,只好留在了天穹圣域内,恩公若有兴趣,可登天穹高原亲自一观。” 它见陈醉感兴趣,随口又说了许多圣剑王朝当年的辉煌往事。 陈醉道:“若有机缘一定去看一看。”暗自寻思,果然是活久见,这虺文不愧是亲历过圣剑王朝绝世风流的大妖,从它口中听到的圣剑王朝,与外界点滴风闻中的那个,昏君无道,天怒人怨,风雨飘摇的末代王朝完全不是一回事。 当年的圣剑王朝在覆灭前,仍处在鼎盛时期。那个传说中昏聩无能残忍嗜杀的宝镜帝其实是个文治武功都颇有作为的皇帝。正是他带着百万雄兵乘坐那艘浮空飞舟征伐天下,曾环游中州四方,平灭了不计其数来自四海八极的巨妖大怪,才有了今日阴阳和顺,五行归道的中州大陆。 洞中越发阴冷,陈醉先天体魄几近大成早已寒暑不侵,还不觉得怎么难受。虺文随着妖躯上的灵火符渐渐黯淡,行动又越发迟缓。陈醉刚想再给它补一道符文,忽然前方光影一暗,洞中掀起一股阴风,无数道玄水凝冰成箭射向一人一蛇。 麒麟宝铠立即启动护住全身要害,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无数道寒冰箭射在身上,陈醉安然无恙。而身下的虺文妖躯就没这么轻松了。那些寒冰箭不仅有着恐怖的穿透力,更蕴含了强大的寒劲,短短一瞬间就将虺文庞大妖躯冻成一条冰蟒。 陈醉悄然将麒麟宝铠的能量核心换成了燃冰火瓶,目视前方黑暗中,阴风扑面,他立在蟒头上岿然不动。既然是法阵,必定有机关埋伏,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神念感知穿过暗如空虚的黑幕,在那黑暗的尽头,陈醉觉察到一尊白玉石像,依稀是个女子的样貌,雕工绝佳栩栩如生,是个难得的美丽佳人。身着道装,手持法剑,威仪十分潇洒。却是寒风冷箭的源头。 虺文的状态已经极度虚弱,冰甲覆盖下,它的精神萎靡困顿,妖躯状态下这是蛇族的本能,以它现在的修为是没办法抗衡的。陈醉想在冰甲上给它补一道符文,但这冰甲却是葵水精英凝聚而成的十分纯粹的元力体,完全受九江阵中枢支配,陈醉的神念道意无法附着其上,自然也就不能画出符文来。 噗的一声! 火光亮起,陈醉双手掌心喷出耀目火光,双手一合一拉,便生出两条长长的火蛇刺入黑暗,直奔那白玉石像而去。 白玉石像亮起光辉,手中那柄法剑忽然脱手而出,剑气纵横压迫的两条火蛇转向,飞剑却毫不停顿直奔陈醉刺来。陈醉收了一条火蛇,攥紧拳头迎着飞剑挥手一拳。 飞剑登时破碎成无数碎片,那些碎片化作水滴,散落在陈醉面前。就在陈醉以为飞剑已经被自己化解时,这些水滴却又突然迅速重聚,很快又冷凝成了一柄新的飞剑。剑气一转,奔着陈醉的脖子抹过来。 陈醉横手一挡,捏住飞剑的刹那手心喷火,登时将这柄剑烧的化作一团白气一团白气。翻手将另一只手的火蛇对准被冰封的虺文妖躯,大喝道:“什么人?只装神弄鬼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能奈我何?何不站出来痛痛快快战一场!” “恩公不用喊了,那石像鬼只是个阵灵,听不懂的。”火蛇烘烤下恢复神智的虺文,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恩公神通了得,必定已看到了那白玉石像,只需打碎此物,这阴风冷箭阵自然便破了。” 陈醉得到提醒,立即对准白玉石像射出一记铭刻了雷火符文的神火箭。 前方轰然一声爆炸,白玉石像被炸的粉碎,黑雾转瞬即散,虺文身上的冰甲也迅速消融。 “恩公好生厉害的手段!”虺文赞叹不已,道:“这箭矢本身的威力已十分惊人,加上这道雷火符阵,顿时威力更增十倍,那石像鬼的寒冰结界竟丝毫不能阻挡,这样的神通,换做老妖当年鼎盛时也难以办到呀!” “少乱拍马屁!”陈醉道:“阴风冷箭阵已经破了,好好感知一下,这地方关押的人在哪里?” 虺文的妖躯吐出蛇信收集四周围讯号,缓缓向前爬行,前方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所在。 “在这边!”虺文忽然加快速度向着黑暗处爬行,大约行进了两百丈,前方出现了一片水潭,在水潭中心竖着一根柱子,上面缠绕了许多条锁链,中间的位置果然重重叠叠的捆着一人。 那人黑发垂头挡住了面目,身上衣不蔽体,暴露出筋骨虬结的黑瘦躯体,有两道纤细锁链从此人的琵琶骨穿过,又以九龙缚魔之法多次穿透盘绕锁死了他的脊髓骨。 陈醉没有见过霍思过,只隐隐觉得这人身上散发的气息绝非人间人物可比,料想大约就是霍思过了,一念及此不禁哈哈一笑:“还真让你给蒙对了。”说着,就要过去救人。 “且慢!”虺文忽然猛地一声暴喝,叫道:“恩公千万不可搭救此人!” 陈醉一怔:“为什么?你认识此人?” 第四百零八章 上古喷子菅磐峡 那人受困于地煞仙柱上,四肢被四条锁链困死,琵琶骨又被两条纤细银链洞穿,那两条链子穿了琵琶骨还不放心,更以九龙绕柱缚魔之法盘绕住此人的脊椎龙骨,令他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陈醉初以为此人便是婵儿老爹霍思过,正打算出手搭救,却被巨妖虺文阻挠。原来这老妖识得此人晓得他不是霍思过,而是另外一位惊天动地的豪强人物,担心陈醉误放此人惹下祸端来。 他担心陈醉不信,又详细分说道:“启禀恩公,此人名唤菅磐峡,乃是上古年间的一大凶人,法术了得,尤其擅长隔空诅咒之法,生平最爱造谣生事,在圣剑王朝末期,正是他四处游方搬弄是非,引发多场大战,为祸天下,最后被圣剑王朝的末代帝王宝镜帝擒获,原以为早就死了,却不想被困在此地尚存一息。” “苟延残喘罢了。”陈醉停下动作,笑道:“原本我还以为他干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呢。” 虺文道:“恩公当知事历百年面目全非的道理,某家当年所为至今两千余载,如非亲历者,又有几人能知道昔日真相,世人诬我搬弄是非挑动十路烽烟造反,却不知我也曾追随宝镜帝,辅佐他征伐四方,为我中州各部开疆拓土。” 又道:“当年圣剑王朝内忧外患,原因十分复杂,宝镜帝好大喜功扩建炎都劳民伤财是其一,为我师妹闽柔一句话,挖酒泉迫马鸣河改道以至生灵涂炭是其二,忠臣良将凡具本弹劾皇后阻挠此事者皆夷九族为其三,而这个菅磐峡受命于天界神国,四处搬弄是非挑动中州四周六部灵界出兵征伐圣剑王朝才是首祸。” “那当年你到底干了什么?”陈醉问道:“要背这么大一口黑锅?” “那些弹劾师妹的忠臣良将都被夷了九族,而我便是那执行者。”虺文道:“只此一举就逼迫的天下何止十路烽烟,所以这千古骂名我背的不算冤枉。” 陈醉道:“你们其实也是被天界神国的那些大人物利用了。” “我和师妹都是为了救我十万妖国的子民脱离苦海。”虺文道:“就算被利用了也是自己的选择。” 陈醉道:“可惜郦道元和神皇背信弃义,你们俩的努力都白费了。” “古精奇这恶贼,名为太一之君,实为天道逆贼,虺文但有三寸气在,此生此世与他势不两立。”虺文恨恨不平说道。 古精奇就是神国皇帝,也就是郦凤竹的老爹。当年正是这位大能圣人甘冒奇险转生人间,历经灾难劫数于人间证道,终于在人间界开宗立派传法布道,其座下十八位弟子,人人罗天上仙境界,正是推翻圣剑王朝的关键力量。古精奇也是凭着解除封天之祸登上神国皇帝宝座的。 “你师妹现在混得不错,只是十万妖国依然被镇压在龙首山下。”陈醉负手凑到那菅磐峡身前好奇的打量,道:“当年联手断了圣剑王朝气运的几个关键人物,倒有两位被关在这鬼地方。”又问道:“这菅磐峡也是古精奇的弟子吗?” “他是九宫贱人的门徒之一。”虺文道:“昔日九宫贱人在天穹大陆上自创穹教,表面上与古精奇创立的奇门正道为仇,专门招妖魅邪徒入麾下,人间界的妖魔鬼物皆受其吸引列入门墙,圣剑末期许多妖魔邪祟出山助力十国造反,更有四海之外八极域内的大妖魔王襄助六部灵界攻击中州大陆,都与这凶徒有关。” 陈醉听到这里忽然想到,这他吗不就是梦中人生记忆中封神榜的申公豹干的勾当吗? 既然不是霍思过那便算了,这人作恶多端活该有此劫数。正打算转身离开时,那柱子上的菅磐峡忽然眼皮一翻,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随即喉咙一响,咕噜一声,张嘴对着陈醉喷了大大的一口口水。 陈醉反应奇快,足下一点跳跃开来,这口水却着落在虺文的脑袋上。 嗤嗤声中白雾腾起,虺文的妖躯蟒首上登时被灼出一大片血淋淋伤口。 陈醉惊讶道:“这菅磐峡果然好厉害的喷子!” 虺文也大吃一惊,恨恨道:“此贼口舌虽毒,却善于伪装,尤其擅长站在道德制高点绑架人心,裹挟民意,许多高人明知道事不可为,却还是被他说动,最后落得个应劫身死,道销魂散。” “呸!无耻老蛇,这些屁话谁都有资格说,唯独你没有。”菅磐峡忽然开口说话,张嘴便对着虺文破口大骂:“当初我在山中修行的好好的,若非你这背信弃义的老奸贼引兵杀了我阖家满门九百余口,我犯得着做下那些绝户事?” “杀你菅氏九百余口乃是宝镜帝下旨,其中因由世人皆知,咱老虺不过是奉命行事。”虺文道:“而且事先我并不知道你是盘州菅氏族裔,你我相识的时候你还是道号磐心的散修,从未说起过你的姓氏,事后你登上浮空飞舟寻仇,却被木神寄无穷擒下,若非我请动师妹偷偷将你释放,岂会有你今日在此苟延残...那个喘。” “我呸!”菅磐峡又是一大口口水伺候,恶声恶气道:“老奸贼,休想巧言令色粉饰己过,当年柔妹对我一见倾心才会甘冒奇险出手搭救,与你这奸贼没有半点干系......” 陈醉听到此处已经略约了然二者之间的过往仇隙。 这两个奸诈凶徒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是圣剑王朝灭亡的刽子手,但也是那个时代遗留下的被害者。一对儿装了满腔仇恨的可怜虫,明知道真正的仇人高高在上,却只敢彼此仇视相互抱怨对喷。 “两位不必争下去了。”陈醉打断二人争执,道:“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囚禁在这里两千余载也是罪有应得,天道无情却最公平......” “公平个屁!”菅磐峡恶声恶气打断陈醉的话,骂道:“这贼老天有眼无珠,任凭那奸诈魔鬼将世人玩弄于股掌间,从未有半分怜悯,何来的公平?我虽然作恶多端,却也不过是这天地间大人物手中的一颗棋子,那些真正做了大恶事的却高高在上,窃据天道权柄,衡量世间公道,这天道公平早就是个大笑话啦,哈哈哈。”狂笑不止。 “这老贼疯掉了。”虺文道:“恩公我们快走,不要理会他。” 陈醉不为所动,静静看着菅磐峡,待他安静下来,才说道:“你可想过以你所作所为,早该受五雷正法道散魂销,只因你还有一口冤屈无处伸张才让你存活至今,直至遇到了我。” 菅磐峡猛地一震,忽然抬头死盯着陈醉,良久才道:“也有你这一说,这许多年来我存一口气不散,便是因为心心念念想要报仇雪恨,那天界神国的圣贤们玩弄人心,以天地为局,万物众生为棋,生杀殒灭全在一念之间,我菅氏一族的灭门惨祸说到底都是他们的手笔,说起来,我真正的仇人就是那些代天行道的所谓天道圣人。” 陈醉点点头,道:“你还不算糊涂。” 菅磐峡目光如火,怒视着陈醉,嘶声道:“不糊涂又如何?当年我想明白以后便回山找九宫复仇,可最后还不是落到了这步田地?” “老贼,原来你早就知道真正的仇人不是我啦。”虺文大叫道。 “知道了管什么用?”菅磐峡道:“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结果,你和我都心知肚明,却只能在这里相互撕咬。” “我和你不同,这位恩公已经答应我,只要帮他找到要找的人,便带我离开这鬼地方。”虺文道:“待我脱离了这法阵,立即便能恢复当年六七成修为,老贼,你就留在这里接着苟延残喘吧,留着命看我怎么报仇。” “凭他这奶臭犹存的娃娃能破九江阵?”菅磐峡冷眼扫了陈醉一眼,道:“没有丝毫元力波动,居然还是先天体魄,虺文,你他吗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我能救你。”陈醉忽然开口说道:“不过你身上这两条细锁链我解不开,硬抽出来你就算不死也废了。” 菅磐峡点点头,道:“不错,好眼力。” 陈醉示意虺文游到近前去,探手扯住菅磐峡身上的粗锁链,啪啪啪啪,连续拉断四条,简单干脆如断老木残枝。又道:“追本溯源找到两条细锁链的源头,就能把你带出去,但若不能把它们从你身体里抽出来,你最多也就......” “能保留一成实力,已甚感欣慰。”菅磐峡目露惊色看着陈醉,又道:“普天下能解开这两道缚魔锁的大约只有我师父九宫山人。” 陈醉道:“你就先背着这两条链子吧,一人计穷,三个臭皮匠赛过...这个最聪明的人,咱们仨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们俩先把彼此恩怨放下,帮着我找人,然后咱们一起离开这鬼地方,之后你们去哪里,或者相互寻仇都不关我的事。”左右环顾,又问道:“二位以为如何?” 虺文立即抢着说道:“全凭恩公吩咐,只是这老奸贼凶残狡猾,恩公还需当心些。” 菅磐峡轻哼一声以示不屑,转脸看陈醉,正色道:“若你真能将我从这地煞仙柱上解脱下来,老夫愿助你一臂之力!” 陈醉道了一声好,挥手一拳砸在那柱子上...... 第四百零九章 破阵子 九江阵中,光怪陆离,铜墙放光,铁壁生辉,一根石柱子都是地煞仙根生出来的宝贝。陈醉一拳砸上去,这柱子并未化作齑粉,不过却落下许多渣渣,柱子本身也消瘦了几分。三五拳下来,去芜存菁,只剩下一丈方圆的粗细,两条穿了菅磐峡琵琶骨的细链松脱,自然救了菅磐峡脱困。 陈醉有心取了这根柱子走,奈何身上的空间法宝都不入流,自己也不懂那移山搬运的神通法门只好作罢。不免心存遗憾,这东西非金非铁正是自己精神意念不能通达之物,必是个难得宝物。丢在这里有些可惜。 那菅磐峡眼见陈醉挥拳破柱,虽没有将这根地煞仙柱彻底摧毁,却也是拳到柱消,威力之大,丝毫不比仙人元力的手段逊色,不由暗自心惊。至此才了然,为何虺文这老妖在这后生小辈面前那般乖觉。 菅磐峡衣不蔽体,身上挂着两条细锁链,但状态却比虺文要好些。他有餐风饮露聚露成丹的神仙手段,被困多年却不曾受饥火难耐之苦,脱离石柱后,只用了片刻工夫令僵硬已久的手足恢复行动力,便对陈醉说道:“可以走了。” 当下继续上路。 菅磐峡身为九宫山人弟子,对这九江阵是有些了解的。陈醉也是听闻虺文说起这层关系才决定救他的。 这俩老鬼的双簧演的不错,但还瞒不过一向心细如发的陈醉的双眼。 虺文的妖躯是蛇族,对阴寒之气本该更敏感才对,之所以一下子就选择了这条路,就是因为它知道这尽头关押的是什么人。它虽然装作极力反对陈醉出手救人的样子,但却故意说出了菅磐峡是九宫山人弟子这件事。 一想到当年的圣剑王朝何等风流鼎盛,却硬是毁在这俩老鬼的阴谋诡计上,陈醉又岂敢托大,小觑了他们。 “这法阵的形成一半人力,一半天生地成。”菅磐峡引路,又回到之前那处四通八达的所在,道:“法阵是汇聚九江之力形成的,而九江源头在天穹,昔日九宫山人夺天机借地势布下此阵,为的就是关押一些上古凶徒,这法阵的元力源源不断,自弋江溯源向上,九水千山,乃至上面的皇城都是法阵的一部分,所以想要破阵是不可能的。” 陈醉道:“我原本也没这个奢望,只要是能把想救的人带走就够了。” 菅磐峡道:“就算这样也是很难。”又道:“这法阵堪称天牢地狱,被困在这里的上古凶徒不止我们两个,比我们更古老强大的大有人在,稍有不慎,便会闯下无边祸端。” 陈醉道:“到你们两个为止,其他人,无论是什么来历,只要不是我想救的便绝不会再多管闲事。” 菅磐峡道:“如此最好。”又道:“请问恩公要救的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天人。”陈醉道:“从天界神国来到人间界的,来的时候是无上天君境界。” “还道是什么了得的人物。”菅磐峡语气傲然,道:“却不过是个神躯初成的小辈。” “菅老贼,你此言差矣。”虺文道:“你这说法放在你我刚被关在此地时无错,但放在今日只怕要大谬了,须知道自从六圣封天,重置山河更迭大道,许人间万物化生,这人间道的大道秩序便一直在变化中,你可还记得那六圣当中的火神宋无忌在陨灭前说过的话?” “昔日天师堂的封天六圣皆是应大道而生的圣人,死后神消道散一身修为还于天道。”菅磐峡道:“不过六圣虽兵解归道,封天意志却不绝,藏纳于天道之中,依然不许人间见真君天人。” “故此天界神国才要在人间界遴选出那低眉顺眼之辈来秉承所谓天意,执掌人间权柄。”虺文道:“试想一下,现如今中州大陆的天道法则连法天真君都容不下,那人一个无上天君却能跑到人间界来兴风作浪,如此人物岂会简单?” 菅磐峡道:“这倒有点意思了。” 陈醉道:“事情未必如你们所想的那么复杂,这人跑到人间界来搞事,一出手就遇到了厉害人物,直接给捉了,困在别处三十年,新近才转到这里的。” 俩老鬼背负两千余载的恩怨情仇,存着各自的心思。陈醉的想法则要简单的多,救人然后给婵儿一个交代。她在人间界的时间不会太长了,无论如何夫妻一场,她帮了自己很多,不能让她白跟自己一回。 至于说陈师道为什么放自己进来,又为什么阴差阳错的让自己遇到这俩老鬼,陈醉现在不感兴趣知道。 连四千载风流,封天两千年的圣剑王朝都能被风吹雨打进故纸堆中。天界神国的力量有多可怕,经过这次九江阵之行,陈醉已经有了最直观的认知。 找陈师道报仇? 稍微动动脑子,都不会再有这种念想了。想一想坐拥半壁江山,麾下八大天人护法,背后更有天界神国诸圣绝对支持的郦凤竹都办不到的事情,小醉哥何德何能办得到? 陈师道的格局太大,他的敌人远在天界神国,天穹之上中州之外。陈醉已经知道无论自己有多特别,与南陈高祖之间几次交锋中存在多少机缘变数,所以能活到今天的最大原由,始终是因为母亲。 在看到那一家六口的时候,陈醉便已经晓得自己所以能走到这里,都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意志。 一个人可以装糊涂,但不能真糊涂。 一直以混不吝的态势跟陈师道为敌是不明智的。 为赵致打天下可以,但他不能接受成为郦凤竹与陈师道抗衡的工具。 从东征军出落日城开始,陈师道轻描淡写的便把三千护城军赶上了天穹高原,把自己引到了这座九江阵中。 这个过程中,有一个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出征宜州一半原因是为了那人,主动请缨带队的也是那人,最后决定把护城军带上天穹高原的还是那人,很显然,那人就是陈师道放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 陈师道对一统中州的大业有着深远的规划,而陈醉作为搅局者,东征计划显然已经妨碍了他的大计。所以他才要启动那颗棋子,把护城军这块绊脚石搬走。 抱天揽月楼布局玄天宗山门,让陈师道猜到了自己要搭救霍思过的意图,所以他又提前布局,把霍思过弄到了九江阵里,鬼使神差的把小醉哥引到弋江皇城来。经过重重考验,进入到九江阵中。 陈醉知道自己正沦为陈师道的棋子,虺文并不是自己释放的,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放他出来的。菅磐峡是虺文有意引自己前来搭救的,此举是否也在陈师道的计算中,陈醉不得而知。唯一能确定的是此事进行到这一步,陈师道一定已默许自己带霍思过离开。 他需要自己去到天穹高原上,那里有无忧仙宫和母亲,还有三千护城军,陈醉只能按照他画好的道儿走,别无选择。 小醉哥已经打算好,帮助婵儿把霍思过救出去以后,就动身赶奔天穹高原,寻那无忧仙宫找回母亲,竭尽所能把三千护城军兄弟平安带回家。至于在这个过程中陈师道想要自己做什么,会不会落入他的计算,都已经顾不得了。 虺文嘿嘿干笑,道:“恩公若是晓得这无上天君来一趟人间界有多难,需要担多大风险,便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陈醉道:“两位帮忙救人,我带两位出阵,其他事情不是我感兴趣的。” 菅磐峡道:“九狱绝地,以巽为末,当年九宫山人在此关押了多名凶徒,据我所知,只有巽位绝境是空的。” 果然。 陈醉心中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陈师道的确是连菅磐峡这个人都算计在内了。有了这匹识途老马,搭救霍思过便没什么难度了。 ...... 青云塔上。 “他把人带出去了?”陈师道伏案观图,头也不抬说道:“不是想救回锦儿吗?接下来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您改了阵图,法阵有三道生门,以他在符文阵道上的成就,岂会找不到。”书案下袖手站立的费仲达正低头看脚尖,嘀咕道:“九宫山人所创的穹教向来有教无类,人、鬼、妖、魔都来者不拒纳入门墙,天穹部落人丁虽稀,但个个半妖半魔,那地方是神佛难顾的法外禁区,一群年轻人去到那里...哎!” “怪我对你儿子太狠了?” “臣不敢。”费仲达道:“玉不琢不成器,臣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 “言不由衷,口不应心。”陈师道抬头瞥了他一眼,道:“中州乱象已生,天道法则松怠,象雄佛国的秃头们言而无信,王龙象打着三教合一的旗号推波助澜,先有孔雀明王转生的佛女入了阿修罗法界,后有安分多年的天穹部也跟着蠢蠢欲动,九宫和修罗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原本朕是想亲自走一趟的,但眼下东蜀之战迫在眉睫,炎都泓又大天师又给朕出了个大难题,一下子还真腾不出手来。” “皇长子的护城军确实厉害。”费仲达难掩忧色,道:“但在天穹高原上与天穹部的苍穹魔兵作战,恐怕还不是对手,更何况对手阵中还有龙泽梅朵这样的不世出的兵法天才,阿解就是中了她的计,才会被困玉虚山的。” “一时胜败不足以评断高下。”陈师道长身而起,负手行至窗前,道:“关于护城军的战力如何,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点,有陈醉在的护城军和没有陈醉在的护城军完全是两个级别的,陈醉亲自指挥下的护城军至今还没有一个伤亡,所有伤亡都是发生在陈醉不在当场的情况下。” 费仲达叹了口气,道:“陛下倒是对皇长子深具信心。” “朕想看看他的上限到底有多高,值得郦凤竹赌上终身把他推到朕的对立面来。” “陛下乾纲圣断,臣本不该置喙。”费仲达道:“只是天穹高原不比中州大陆,九宫圣人若是......” “所以才让他把那两只老鬼带出九江阵去。” “陛下真的认为,以皇长子现在的能力可以驾驭虺文和菅磐峡?”费仲达质疑道。 陈师道摇头道:“很难,几乎没有可能。”又道:“此事朕自有安排,两只老鬼都是奸狡之徒,且皆与九宫势不两立,又在短时间内没办法恢复全盛修为,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朕料他们他们暂时还不会与陈醉反目......” 第四百一十章 神龙归海 云光收,惨雾浓,阴风起,鬼啸生。 九江阵中,万象迷人眼。 菅磐峡与陈醉并肩立在虺文的百丈妖躯上,沿着洞中路径前行,边走边道:“这法阵依天形地势而立,可谓天生地就万物混成,法相中枢为首,八卦分列八方,合而为九宫,每一宫便有一尊白玉九宫山人法身,合计九宫法身操持阵势,破一法身便能在某一宫内来去自如,中枢不灭,法身不绝。” 陈醉道:“刚才救你的时候的确打破了一尊白玉法身。” 菅磐峡道:“那法身是九宫山人造像,蕴含山人法性真力,破而不绝,只要大阵中枢不损,山人意志犹存,少倾片刻既能恢复。” 陈醉道:“按你的说法,这破阵的关键却是中枢。” “非也。”菅磐峡道:“中枢法身内含九宫真灵一缕操持法阵核心,一旦伤了势必要惊动她,岂非祸事临头?” 虺文道:“若是布不捣毁中枢法身,咱们又如何脱困?” 菅磐峡道:“阵道既天道,纵然生杀绝情却给万物留下一线生机,故此,这法阵内必有生门,只需找到生门的白玉分身,便有机会逃出生天。” 陈醉道:“先救人,然后自有我来破阵找生门。” 菅磐峡老马识途,引着陈醉走进巽门,行不出十余里,忽感到前方燥热难当,热气汹涌如潮扑面而至。 “法阵防御启动了!”菅磐峡提醒道:“巽门内布置未改,这白玉分身是一只火灵。” 话音刚落,便见前方火光亮起,灵动跳跃恍如有灵之物,跟着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响起。数不胜数的赤色火蚁追逐着那一点火光从四面涌出。这些赤色火蚁行军有列,出入有序,并非一般兽虫之流可比。但见蚁群行动井然有序,行列有法,垒敌崔嵬。四面金戈,八方聚兵。连动万计,逐火而走。 赤色蚂蚁个头大抵与拇指相当,比之寻常蚂蚁大了百倍不止,比之虺文的百丈妖躯则可谓微不足道。只是架不住数量之巨当以千百万计,因火而动,仿佛一瞬间就到处都是了。 听着令人牙齿泛酸的虫蚁攀爬发出的踽踽之声,菅磐峡面色一变,叫道:“快退!这是阿修罗界的异兽,叫做神兵火蚁,口含火毒,咬人如火灼,疼痛之苦仙佛难当。” 虺文晓得厉害,吓得身体一缩,便要调头退走。 陈醉哪里肯答应,足下发力一点,喝道:“别动,几只蚂蚁就吓成这个样子,亏你还是堂堂妖族大圣。” 虺文不敢动弹,眼看火光晃动,蚁群密密匝匝爬过来,最前面几只大的举着锋利的螯钳杀气腾腾奔自己而来,吓得瑟瑟发动,颤声道:“非是老虺我怕死,实乃此物是我蛇族天敌,尤其擅长钻入鳞甲缝隙,口中酸水触之即腐,一旦被缠住了咬上几口便痛不可当。” 菅磐峡也道:“小友万万不可逞强,这神兵火蚁乃是世间九毒之一,能破神仙魂,善毁妖魔魄,被此物缠住便是罗天上君也吃痛不住,昔日圣剑王朝大军远征罗刹法界,那神剑将军司徒宇便是因为逞强,转瞬间就被此物啃食的皮骨无存。” 陈醉攥紧了虺文妖躯的红角,道:“别怕,我有办法护着你不被咬到!” 虺文进退不得,停在那里惊悚问道:“计将安出?” 陈醉道:“万物皆有逐光而动的天性,这些神兵火蚁也不例外,所以才会受那火焰控制。”说着随身取出一面玄天宗的玲珑法镜,以精神念力在上面刻画了一道灵光符,对着那团火光一照,前方顿时光影一暗。 火光被灵光符吸引,陈醉手中的法镜光芒大作,顿时引的四周围的神兵火蚁躁动起来,道:“两位都是上古大修士,可懂得隔空御剑术的神通?” “妙极妙极!”菅磐峡见镜光耀目,引动火蚁追逐,已明了其用意,赞道:“小友好精妙的符文阵道神通。”掐了个剑诀,从陈醉手中接过法镜祭了出去。 法镜光芒闪烁,盘旋飞出,在菅磐峡隔空御剑术的操控下,引着神兵火蚁们远离虺文的妖躯。 虺文大喜,连呼妙也妙也,又道:“神兵火蚁逐火而动,却原来是受了光的吸引,咱们这镜子比那火光亮了十倍不止,这些小孽畜果然被引走了,恩公真是见地高妙手段更高明啊。” 陈醉道:“不过是天养地生的物性罢了,格物致知者细心观察都能知道。” 法镜绽放光芒,那一点灵火的光芒灵性都被灵火符吸走,火光暗淡,哪里还能争辉。菅磐峡以隔空御剑之术操纵法镜引走神兵火蚁,很快穿过神兵火蚁阵,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所在。 四壁火红,有多不胜数如蜂巢般的细小洞穴,曲径相连,管孔相接,秘折往复,恍如一界。毫无疑问,正是这些神兵火蚁的巢穴。在这片空间的当中,凭空吊着一座樊笼,内里有一人盘膝而坐,一动不动。 陈醉迈步过去仰头打量此人,只见这人身量俊岸,坐如虎踞,长发垂于两肩,颏下一副美髯更比长发还茂盛三分,鼻直口正,剑眉斜飞,虽然狼狈仓惶,却仍不失为一个绝世俊美的人物。想到婵儿的容颜,看来多半就是霍思过了。 “请问尊驾可是天界神国大将霍思过?” “你是谁?”笼中人一睁眼,目光如冷电扫了陈醉一眼。 陈醉道:“晚辈陈醉,敢问前辈,令嫒可是霍鸣婵?” “婵儿?”笼中人剑眉微蹙,点点头道:“不错,我便是霍思过,你是什么人,因何提及小女?” 陈醉躬身下拜,道:“婵儿来人间界寻父,与晚辈偶遇,结为夫妇,小婿冒险至此,正为搭救岳父而来。” 霍思过闻言先吃了一惊,道:“婵儿不过仙元七品的修持,如何来得了人间界?”随即蹙眉思索片刻又道:“是了,必是薛氏求了玄机门路,借玄机老祖的门路入了人间界,这丫头好莽撞啊!” 陈醉道:“婵儿为救岳丈大人,甘冒奇险进入人间界,最初的确是在神侯李氏宗祠现身的,只是当时神仙劫发作不能动弹,晚辈恰逢其会无意中将她唤醒,由此结下缘分,实乃三生有幸,今日到此,正是为报答前辈对婵儿的生养大恩。” 霍思过沉吟不语,默然打量陈醉良久,才问道:“你是先天体魄,肉身凡胎?” 陈醉点头,道:“前辈神目如电,看的半点不差。” 霍思过又问道:“你与婵儿已经结为道侣夫妇?” 陈醉道:“心心相印,结发同心,至今已有数载。” 霍思过又问道:“可有了子嗣?” 陈醉摇头道:“婵儿心心念念搭救前辈一事,这几年一直耽于修持,暂时还无心养育后代。” “总算她还知道轻重。”霍思过明显送了一口气,道:“陈醉,你可听她说起过天界神国三太子?” 陈醉道:“早已如雷贯耳。” 霍思过点点头,道:“如此最好。” 陈醉道:“闲话少叙,晚辈是来救您的,有什么话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不晚。” 霍思过道:“此乃乌金樊笼,风不侵,火不熔,水不蚀......” “前辈请往后一些。”陈醉握拳对准了那樊笼锁头,暗自换上了储存干冰的翠玉瓶,一道白气如线喷在那乌金锁上,只把此物冻的冰纹裂隙,冷脆欲摧。这才挥手一拳砸上去。 只听当的一声!接着银瓶炸裂,那乌金锁碎成无数片哗啦啦落在地上。 菅磐峡和虺文皆看在眼中,惊在心头。均在想,这凡夫俗子好厉害的手段,此乌金乃是补天界先天三宝之一,是人间界没有的特别金属。素有水火难侵,刀石难伤美誉,一向是用作炼制仙家法宝的绝品材料。这锁头和樊笼,即便是他们鼎盛时期也未必有把握打破,却被陈醉这般轻松化解,真是奇哉妙哉。 “你这先天体魄有些特别。”霍思过惊讶之余赞道。 陈醉打开笼门,道:“险地不可久留,婵儿还在弋江城外野老山中等候,前辈请速速跟晚辈离开。” 霍思过从笼子里步出,看了看虺文的妖躯又瞧了瞧琵琶骨穿锁链的菅磐峡,迟疑问道:“这两位是?” 菅磐峡道:“都是承你女婿的恩义,信手搭救出来的朋友,这老蛇叫虺文,在下叫菅磐峡。” 霍思过闻言一凛,忙问:“可是昔日圣剑王朝末期的神圣妖丞虺文?” 菅磐峡点头道:“除了这老蛇,还有谁肯叫这瘟星的名头。” 霍思过道:“那如此说来,前辈必是当年与十八罗天上君齐名的口吐莲花?” “不错,正是我们。”虺文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还是先速速离开方位上策。” 正说着话,忽然地动山摇一阵巨震! 三人一蛇被震的神魂摇荡,正自吃惊时,眼前的石壁忽然往两旁裂开,不多时,前方出现一条水光粼粼的开阔大道来。 一道阵外元气随风而入。 菅磐峡先是吃惊,随即大喜,道:“大喜了,大喜了,不曾想这巽门原是一道生门!” 虺文的妖躯一震,吸入那道阵外元气后,立即发生惊人的变化,竟迅速缩小化形,最终成了个八九岁的童子模样。生的黑头黑脑圆滚滚,额头一点红骨微凸,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双鬓挽青云,彩眉分新月。唯独可惜是一双腿,一条长一条短,那短腿生的极其畸形,细小如元宝,枯槁似白骨,只有一层瘪茄子似的筋骨皮覆盖。 陈醉心下了然,这多半是陈师道达成目的,有意放水,纵自己带人离开九江阵。此时此刻,箭在弦上。走到这一步,已无暇顾及陈师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断然道:“三位就请随我一起离开吧!”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家务 前方出现通天大道一条,陈醉救出霍思过,顺便带了两只圣剑余孽的老鬼沿路而走,不知行了多远终于逃出九江法阵。出路却在一座大山峭壁上。虽有数百丈之高,却难不住这几位。 足下踩在实地上,霍思过先长出一口气,道:“总算出来了。”他这数十载被陈师道囚禁,前面三十年与云空寂一起受困于龙首山福境中,谈天论道印证所得,道意领悟不退反进,但一身修为却几乎损耗殆尽,后面几个月被陈师道弄到九江阵中,所剩不多的仙元真力都被大阵吸了去,数日内不能恢复,这会儿倒不必担心天道法则不容。 陈醉道:“婵儿在野老山卫无忌擒龙登仙处等着,咱们还是快些过去与她汇合,免得她等急了。”又道:“料理了您的事,我还需立即赶往天穹高原。” 霍思过回看来路,余悸犹存,道:“如此最好,那人说不定此刻已经觉察,自然是快走为妙。” 陈醉辨明方向,转脸对虺文和菅磐峡说道:“两位,就此别过吧,按照之前说的,出了九江阵咱们就各奔东西。”又道:“两位不必解释你们之间的关系,二位是敌是友在里边我没在乎,出来就更不在乎了。” 虺文粉面泛红,菅磐峡老脸黑了三分,终于还是虺文说道:“陈老弟......那个就不叫你恩公了,总这么叫未免太生份。” 陈醉嘿嘿一笑,道:“千万别这么客气,两位是什么身份,叫老弟都是僭越抬爱了。” 虺文道:“左右就是个称呼,恩公虽然不叫了,但恩义犹存,我们两个名声不好,却向来恩怨分明,有仇不饶,有恩必报,生平欠了谁的都是宁愿拿命来填。” 陈醉有些意外,看了看菅磐峡,道:“两位有何打算?” 虺文抢道:“老弟搭救之恩,如同再造,听闻你还要上天穹寻人,吾二人刚好可以与你同行。” 菅磐峡慢了半拍儿,随即也附和道:“陈小友若不介意,吾二人自当奉陪。” 四人计议已定,立即动身向西。 一路上山峦起伏,途经之地尽是险山峻岭,老林深潭。所幸这四人都非凡俗,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常人难渡之地,于他们而言不过足下之路。若不是陈醉不能凌空飞走,速度还能更快些。 山中行路,虽餐风宿水,戴月披星。然四人结伴,纵谈些道意法理,倒也不寂寞。 霍思过对陈醉这个毛脚女婿似有不满之心,只是感念其搭救之德不好意思明说。路上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恢复修为上,很少与人交谈,偶尔闲聊几句,话里话外都透出仙凡有别之意。显然是不看好陈醉与婵儿能白首到老。不过在陈醉面前他能称个大辈儿,但在菅磐峡和虺文跟前,他也只能以晚辈自居。见二人对陈醉敬重,他也不好太削了陈醉的面子。 老蛇妖化形成人,目下只能以稚童模样示人。他的妖躯尾部几乎被自己啃食干净,化形成人后也留了后遗症,一条腿成了先天畸形,瘦小枯干的形同虚设。所以只好用一条腿走路。虽如此,却能在山中行走如飞,不过为了看起来协调,也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是弄了一根拐杖拄着。 四个人为求方便,相互约定了称呼。陈醉称霍思过为大人,虺文假称为陈醉书童,称陈醉为公子,而菅磐峡因为形容枯槁丑陋,身上又被穿了两条锁链,只好穿了厚厚的衣裳遮挡,看起来更加不伦不类,只好扮了个随从。 这一天翻过一架无名大山,忽然见前方闪出巨木连天,好大一座森林。但见祥云缥缈,元灵丰沛,向阳处琪花瑶草馨香。背阴地,腊雪玄冰不化。松郁郁,水灵光。跳涧奇兽轻灵走,飞狐雪兔寻常见。 虺文见状大喜,叫道:“好一片老林子,必是到了野老山地界。”转脸看向这几日神焰照首,仙气笼罩不散的霍思过,又道:“霍兄弟,这回你不必心焦了,恭喜你马上就能父女团员回归补天界,堂堂神将又是补天至尊嫡传后代,必定前途无量。” “借前辈吉言。”霍思过明显情绪不高:“只是天界神国今非昔比,人间界又不留人,只好争个无奈求存罢了。” 菅磐峡道:“霍兄弟是补天尊者的后人,昔日天道圣祖散魂于人间界,从此法则大道不容逆天修士存在,补天公取人间山河湖海别开天地,创补天法界容纳人族大修,天公老爷居功至伟,天界神国谁人不敬霍氏三分?” “菅兄有所不知。”霍思过面露忧色,道:“先祖补天公踪迹缥缈许多岁月,霍氏如今早已今非昔比,此中为难处实不足与外人道,总之一言难尽。” 他不想说,别人也不好多问。 霍思过这几日修为神速恢复,现在已经神魂合魄恢复了一丈八尺的金身法相。比云空寂还高二尺。虺文和菅磐峡虽然都有为陈醉抱不平之心,却也都是嘴皮子功夫,也不愿过分开罪于他。 话不投机,继续上路。 到了野老山便等于到了家,两日后,四人终于来到卫无忌擒龙飞升照壁处。果然见到孟立熊驾辕的龙马战车停顿等候在此。 父女相见,骨肉重聚,免不了抱头痛哭畅叙别情,自不必细说。 霍思过毕竟不凡,在天界神国隶属冰轮阁,添为镇阁神将,操持兵事俗务,位份只在阁主和几位上君供奉之下。神国有三十六罗天上君,又有七十二无上天君,他在天君当中名列前茅,自然不是那没有城府之辈。 当下收拾好心情,领着婵儿来见陈醉。 三人端坐车中叙谈,车外菅磐峡与虺文则饶有兴致的围着龙马战车参观,越看越惊奇。 “小女蒲柳之姿承蒙陈先生错爱,缔结姻缘,又得先生臂助,修为大增,实乃莫大福泽。”霍思过正襟危坐,神色庄肃,沉声说道:“霍某受困于九江阵中,又蒙先生高义出手搭救才得脱困,按理说,本该对先生感恩戴德......” 陈醉与婵儿相对而坐,四目相对,多少情热贴心的话儿都在这眉目之间传递。听到这里心中不悦,摆手打断道:“岳丈大人请等一下,我拦你一句话。” 接着道:“第一,婵儿不是什么蒲柳之姿,她是我心中的天姿国色,盖世无双;第二,我们已经结为夫妇,除非她自己不想跟我一起了,否则不管谁有任何理由任何想法,都不要想让我跟她分开;第三,我知道仙凡有别,我去不了补天界,她不能常留人间界,没关系,这都是暂时的,只要婵儿愿意给我时间,我就一定能找到长相厮守的法子。” “陈醉,你恐怕还没听懂本座的意思。”霍思过剑眉一蹙,不悦说道。 “是您对我还不够了解。” “不需要了解。”霍思过道:“我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解霍氏一族三千人丁如何存续便够了。” “把一族三千人的存亡,系于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上?”陈醉冷笑道:“这便是堂堂神国冰轮阁镇阁神将的格局?” “你!”霍思过愤然站起,身上神焰沸腾,似乎弹指间便能出手让眼前的凡夫俗子灰飞烟灭,但最终,他还是在女儿急迫恳求的注视下缓缓坐下,道:“豪言壮语好说,生死临头时却没人在乎你说过什么。” “我不知道天界神国里,你们霍氏遭遇了什么困境,不过我知道就算是在补天界,神国也并非唯一掌握话语权的势力。”陈醉道:“既然有人能公然与神国对抗,就说明你不是别无选择。” “改弦易辙?”霍思过冷哼一声,寒声问道:“陈醉,你可尝试过拒绝你根本无法抗衡的力量?” “不知道。”陈醉凛然不惧道:“我拒绝过很多人,包括把你困在人间界三十年的南陈和你口中不能拒绝的神国。” 霍鸣婵在一旁听的左右为难,眼看俩人针尖对麦芒就要反目,嘴巴上占不到便宜的霍思过身上神光法焰蠢蠢欲动,动手就在顷刻,赶忙横身护在陈醉身前,立在二者中间,道:“父亲大人且息怒,夫君也请先听我一言。” 她难得这般温柔低语的称陈醉为夫君,小醉嘿嘿一笑,在车厢上轻轻一拍,道:“你说我听,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霍鸣婵含笑点头,道:“待我先对父亲交代一二。”转脸对霍思过说道:“父亲大人,这里是卫无忌擒龙飞升之地,留有时空印记可通达补天界,以父亲之能应该不难办到。” 霍思过面沉似水,缓缓额首,语重心长道:“婵儿,你当知为父之难处。” 霍鸣婵含笑点头,道:“父亲放宽心,女儿省的轻重。”又道:“天道有序,法则无情,这人间界不留咱们父女,该当分别时便需分别,女儿只想与夫君话别一番,对过往恩爱情感有个交代,还请爹爹成全。” 霍思过低头沉默不语,良久才道:“别绪三千终不免离断之痛,与其当断不断不如干脆些免受其乱。” 啪! 陈醉忽然反手排在车厢上,嗡的一声,车厢内气氛为之一变。 霍思过意识到情况有变,正要发威时,却不知何故车厢内温度急剧下降。车厢从内部封闭与外界隔绝,古怪的低温环境里,他的金身法相神焰涛涛竟在急剧萎缩。 “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她想说便能说!”陈醉嘿嘿冷笑:“就是天王老子在这里也是如此!” “夫君请住手!”霍鸣婵急忙叫道:“爹爹也莫要发怒。”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看着手中神焰吞吐不定的霍思过,道:“爹爹请听女儿一言,女儿早知今日结果,依然请夫君冒险搭救,自是因为心中早有决断,临别之际只有这小小要求,爹爹若是不允,女儿便只有一死而已!” 霍思过面罩寒霜,久久不语。 车厢内温度越来越低,时间仿佛已凝固。 陈醉的手指轻轻划在车厢壁上,一团白炽火焰跳跃亮起又迅速消失在陈醉指尖。 霍思过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为父便先走一步,三日后,补天圣地见。”说罢,转身走到车厢外...... 第四百一十二章 补天 事实证明话语权是与实力高下密切相关的,没有实力,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霍思过绝不想婵儿多留这几日,因为他要的结果是在他脱困的一刻起,陈醉和霍鸣婵便再无半点瓜葛。干干脆脆彻彻底底的断绝往来,这样才不会落人口实。而所以会退让,并不是因为婵儿的恳求,而是因为那一瞬间,在这个车厢里,他觉得自己并无把握击败陈醉。 他天赋火德,神焰涛涛,已经修成了金身法相,恢复了无上天君的实力。这样的实力本该是人间无敌的存在。但在这个车厢内,他却发现自身的神焰受到极大限制,而外界的元力却一丝一毫都感知不到。 这种状况下,面对陈醉几乎无物不破的铁拳,在这个机关重重的狭小空间内,强如霍思过也不得不担心自己刚聚合成功的金身法相会不会再被打散。 金身法相是元神法相与身魄合二为一后的进化体,法相神通之外,更兼有身魄的物理力量。金身越高大,力量亦越发强大。在法相神通状态下金身可以凝聚磅礴的天地元力,远比未臻此境者所能发挥的威力大得多。但同时也有被打散的风险。 一旦金身被破,修士的修为境界便会大幅度倒退。打破金身不同于囚禁消耗,破掉的金身损耗的是自身的命元根基,而消耗元力导致的修为倒退其实只是损耗了金身吸纳入体的天地元力。 在这狭窄的车厢内,陈醉用二氧化碳隔绝了外界的火系元力,让霍思过的金身法相无法施展法相神通,同时也是以极快速度消耗着霍思过金身内储存的神焰元力。而陈醉虽然是先天体魄,却并非一点元力都不能运用的俗物。他在车厢壁上画了一道灵火符,释放出一点燃冰气体,虽然一闪即灭,却让霍思过意识到在这个小空间内,他才是唯一的主导者。 霍思过果断下车实乃明智之举,与其背着与救命恩人反目成仇的骂名打一场胜算不大的仗,倒不如当机立断,至少还能保全父女间一点信任。 ...... “傻小子,你是陈醉的弟子?”形如冢中枯骨般的菅磐峡参观了龙马战车后,又盯上了抱刀养神的孟立熊。 孟立熊翻眼瞥了老鬼一眼,道:“怎么?老家伙,你有什么怀疑的?” “就是有点奇怪。”菅磐峡道:“都是先天体魄,徒弟九品,师父八品,有意思。”又嘀咕道:“都说有状元徒弟未必一定有状元师父,可我老人家活了两三千岁,却连一对儿这样的师徒都没见过。” 孟立熊以为他在吹牛,笑道:“我活了十九年,也是第一次见活了两三千岁的老头子,可惜你这把年纪都不晓得活在了哪里,本事这般不济,还要我师父救你出来。” “哈哈。”菅磐峡丝毫不以为忤,笑道:“天有阴晴,人有祸福,谁都有走背字儿的时候,小娃娃,我当年的手段可不比你师父差呢,就算是现在,有这两条缚魔锁牵连着,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是我老人家的敌手。” 孟立熊不感兴趣的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菅磐峡道:“真是蠢笨的娃娃,我老人家见你有些根骨,故此想点化于你,何故这般愚钝?” 孟立熊一副冥顽不明的样子,道:“老鬼,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不过熊爷有师父了,对你这被人穿琵琶骨的神通本领没兴趣。” “好没规矩的混小子!”菅磐峡沉声道:“小娃娃,你可知道这天下间没有几个人物能与老夫相提并论?” 孟立熊一指黑发粉面的虺文,道:“这小老鬼比你如何?” 菅磐峡嘿嘿一笑:“此乃我多年老友,修为与我不相伯仲。” 孟立熊又问道:“刚走的那个呢?” “霍兄弟是天国神将,又正当盛年,自然非凡间人物可比。”菅磐峡老脸微红道:“若是老夫盛年时......” “停!好汉不提当年勇,咱说的是现在。”孟立熊摆手打断他的话,又问道:“那车里头我师父师娘呢?” 菅磐峡尴尬一笑:“令师的道法别辟蹊径,就人间界而言算得上一号人物了,你师娘法天真君,又是个剑修,老夫现在的状态比起这二位来怕是要逊色一筹。” 孟立熊忽然哈哈大笑,道:“这荒山野岭中,一共就这几个人,你却一个都比不得,还说什么天下间没几个人能与你相提并论,你这老头子真是坏得很,师父说你们两个很会骗人,我瞧着可也不怎么样。” 虺文凑过来,道:“小娃娃......” “小老鬼,我看你才更像个娃娃。”孟立熊抢白道,一指菅磐峡,又道:“他长得跟老劈柴似的叫我一声娃娃也就罢了,你这小粉团儿似的小瘸子凭甚也这么叫?” 虺文一时语塞,气的粉面通红,指着孟立熊转而对菅磐峡说道:“此乃朽木,兄虽有雕龙之法,此子却无腾龙之志。” 菅磐峡道:“虺兄此言差矣,吾观此子言行,赤诚忠勇,并非市井俗物,只是碍于已经拜陈醉为师在先,又不晓得你我的手段,才不愿入我门下,待日后,你我与陈醉说项此事,再显露些手段来,他自会回心转意。” 孟立熊道:“两位生的不怎么样,想的可挺美。” 虺文挽起袖子,道:“小兔崽子,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怕是不晓得爷爷们的厉害。” 孟立熊毫无所惧,拉刀摆架子,道:“小老鬼,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这几日正闲得你家小爷膀子酸疼。” ...... “你就不担心那老蛇伤了你的宝贝徒弟?” “输了,皮糙肉厚又打不死,侥幸赢了,刚好也让俩老鬼晓得我炼锋城不是无人之地。”陈醉看着婵儿,道:“我只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婵儿道:“怕我被爹爹当做筹码嫁给神国三太子?” “我不担心这个。”陈醉定定看着她,道:“我担心的是你不肯顺从,一个人在天界神国,人单势孤......” “若真如此,那我岂非白在人间界跟了你这些年?”婵儿笑道:“不能对抗就去投奔能对抗的,我有渠道。” 陈醉眼睛一亮:“我记得你当初来人间界就是走的玄机老祖留下的通道。” “今天我就把霍氏在天界神国的事情全都告诉你。”婵儿道:“你不是要抱天揽月吗?这天还没抱个满怀,现在月就要从你怀中溜掉啦,你想揽回来就可能与满天神佛为敌,要不要这么做你可想仔细了。” “没什么可想的。”陈醉淡然一笑:“该想的这些年早就想清楚了。”又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此而已。” “好,那今天就告诉你,为什么满天神佛都不想我们在一起。”婵儿道:“一切还需从我祖先补天氏失踪说起。” 陈醉点头道:“没事,咱们有三天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霍鸣婵娓娓道来。 昔日圣剑王朝崛起前,中州大地上有两大势力,其一是大炎氏在北,其二为神龙氏在南,霍氏先祖补天氏采人间天地山河开辟补天界,创立天界神国,俯瞰人间,为人道正统。 大炎氏叫做炎宗矩,其人并非甘于久居人下之辈,他也曾是天道圣主十大弟子之一。早有雄心要吞并人间天下,再逐鹿天界神国。而神龙氏出身妖族,本是天道圣主的守山大神,此人天赋五德,有吞风拿露,追云逐电的天赋神通,更兼具吞吐飞剑,翻天覆地之大能。 二者相争,令得人间界生灵涂炭。 补天氏为保护人族繁衍存续,专程降临人间平息此争。经过连番大战,终于跟大炎氏联手在加贝兰山中杀了神龙氏。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那一方玄黄宝印正是由此而来。 此役过后,补天氏和大炎氏都身受重伤,以至于损了大道根基。 彼时,因为那场大战,竟导致天地崩坏,秩序凌乱,天雨纷纷数年不休。 二圣失踪数百年,天界神国诸圣苦寻不见,神国朝纲混乱,各方势力为了天道正统的位置纷争不休。神仙打架,常临人间界,又直接加重了人间界的灾害。 便在此时,人间界忽然出现六位圣人,崛起于弋江,统领人族封天锁地,征伐天下,创立了圣剑王朝。 这六圣分别为火神宋无忌,剑神冷无常,水神秦无悔,土神彭无心,木神寄无穷和风神叶无形。不但每一个都有道君圣人之能,而且还不受人间界的天道法则约束。一时间这圣剑王朝竟反攻倒算压制的天界神国再不能横行人间。然而这六圣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故此有人传说六圣乃是霍补天与炎宗矩领悟一气化三之法生成的六个元神分身。 圣剑王朝覆灭,六圣神魂散于人间天地中。 主导圣剑王朝覆灭的古精奇在一元道圣郦道元的推动下登上神皇宝座。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关于补天氏将在神国霍氏族裔中转生重临三界的神秘传闻忽然出现在人间天界。对于天界神国的主导者而言,这个消息足以让他们对霍氏痛下杀手。 为避免圣剑王朝这样的封天之劫重现,他们对补天氏族裔发起了血腥的灭族之战。 那时候,霍氏是补天界人丁最盛的一族,总数超过百万。短短数年光景,百万霍氏族裔几乎被屠戮殆尽。幸存下来的少数霍氏弟子纷纷改名换姓以求存。更有甚者,不惜冒险跑到人间界,改了姓氏与凡人通婚繁育后代。 古精奇和郦道元眼看这霍氏子孙数目太多,且遍布人间和天界,补天氏血脉注定杀之不绝。于是就又想了一个办法,由神皇颁下法旨,凡补天氏族裔后代子弟,男不入上君境,女不得与神皇之外的族裔通婚,否则必诛杀违令者亲缘九族。 陈醉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霍鸣婵必须要嫁入神皇族中,道:“就算这么做了,貌似也不可能彻底断绝那个传闻发生的可能吧?” 霍鸣婵道:“至少可以防患于未然,毕竟人间界几乎没可能成长出媲美道君至尊的圣人,人天界神国的上君是有数的,道君圣人也只有那些位,包括佛宗和玄门在内,无论是妖还是魔,前世今生都有跟脚来历可查。” 陈醉恍然点头,道:“这么做虽然不能彻底断绝补天氏一族,却也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让这位补天氏难以重现世间。” 霍鸣婵道:“爹爹当年所以要冒险入人间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时候他的金身法相已达两丈九,再增一尺便是罗天上君境界,届时必定会被神国抹杀,他跑到人间界来也是得到了一位高人的指点。” 陈醉道:“可是与玄天宗有关的?” “就知道瞒不过你。”霍鸣婵点点头,道:“爹爹所以跑到玄天宗去取龙首山的灵气根基,正是受了九天玄女的指引,玄天福境中有一块造化宝玉,可以吸取天人仙元。” “结果却不幸的遇到了云空寂和陈师道?”陈醉道:“他刚出去的时候金身法相一丈八尺,看来是成功续命了。” 霍鸣婵道:“我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又修成了法天真君境界,按照神皇旨意,必须嫁给神国三太子......”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不甘为棋子 绣帘飘动,锦帐高张。香焚兰麝,暗消宋玉之魂;衾抱鸳鸯,深锁襄王之梦。酥胸微露处,笑看西子玉床横。正是未曾身到巫山峡,雨意云情已恣浓。罗衫乍褪,酥胸赛雪半露;云鬓半偏,斜溜娇波俏眼。唇含豆蔻,时飘韩椽之香;带绾丁香,宜解陈王之醉。柳眉颦,柳腰摆,禁不起雨骤云驰;花心动,花蕊开,按不住蜂狂蝶浪。 仙宫寂寥,神佛孤寂,不愿见人间痴男怨女长厮守,二人纵有说不尽的缠绵悱恻,终难免曲终人散。 分别在即,二人依依话别。 “无论遇到什么,好好活着始终是最重要的。” “若只是一个人,活的越久越没意思。” “不会总是一个人的,我会尽快想办法。” “信你,不过请别让我等太久。”婵儿最后说道:“你知道我有多离不开你。” 言罢,霍鸣婵循卫无忌擒龙飞升路径返回补天界。陈醉依依难舍,目送婵儿鸿飞缥缈,心怀无限怅惘取道向西步入号称穹顶无涯,地道无疆的天穹高原。 孟立熊与瘸腿娃儿状态的虺文一场大战,虽然被揍的鼻青脸肿,却谈不上吃亏。因为不是生死决战,彼此都留有余地。不过以虺文的辈分名望,与他一个先天体魄的后生晚辈交手,不能完胜其实便已经是败了。 这一路上陈醉独坐车中不与人言,余者三人皆知他心情不佳,也都不去骚扰,任凭他自己慢慢排解。 四人上路,相互间总需个身份称呼掩人耳目。 虺文提议说,天穹法界民风彪悍朴实,向来排斥外来人,却对外来商贾格外宽待,不如就以贸易换物的身份入天穹。陈老弟是东家,菅兄熟谙天穹风物,做个领队的管家绰绰有余,熊娃子赶车随扈,我老人家这副尊荣只好做个书童小厮。 其余人并无异议,四人计议商定,继续上路。 天穹高原,地不知其广,势不知其高,神居之地,法外天堂。 龙马战车沿着山势雄浑向上的中古山脉行进,八匹龙马在孟立熊的驾驭下撒开脚力,翻山越岭拖着战车飞驰云走,只数日间便横跨万里群山,这一日,钻过一片茂密老林,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来到了天穹高原的地界。 放眼望,只见水草连雪峰,冰河上青云,仙草珍木连片,异怪奇兽成群。 孟立熊驱车前行约莫数十里,前方迎面奔来一群怪物,长毛覆身,头生巨角,四蹄如柱,口鼻生烟,双眸血红。似牛非牛,体态堪比野老山中的长毛巨象,看上去十分凶悍可怖。 群怪奔行,势若奔雷,扑面而来的气势好不狂野。 孟立熊不想它们惊扰了车中的陈醉,调转方向打算避过去,却不料那兽群似乎就是奔着战车来的,也跟着调整方向,依然直奔战车而来。孟立熊从来不是个怕事儿的,见状勃然大怒,提着大刀飞身跳下马车,迎着兽群阔步冲上去,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一头巨兽挥手便是一刀。 刀光如火,血雨如潮。 血屠龙何等锋芒,孟立熊力能逆天,这一刀的威势岂是这血肉兽类能抵挡的,但见血光冲天而起,巨兽被这一刀从额头处劈入,庞大的身躯一分为二,孟立熊持刀从巨兽当中钻过去。身后血雨纷飞,他却半点不沾身,横刀立在那里。 群兽见状大为惊恐,纷纷转向逃避,这时群兽当中忽然响起一声唿哨,这些巨大怪物竟齐刷刷紧急停止,数十头巨怪宛如一头,轰隆隆的蹄声戛然而止,硬生生克服巨大惯力停在了孟立熊身侧。 “好汉子!”一个男子声音从兽群中传出,兽群一分两边,一头背负锦帐高座的金毛巨兽从中步出,一个身着红袍披头散发的青年男子坐在那座位上,神态倨傲居高临下打量着孟立熊,问道:“看足下衣着非我天穹人士,请问是何方人物?因何无故杀了我的牛儿?” 此人口音古怪,孟立熊的精神修为有限,还远达不到闻心音知其意的境界,当下将宝刀还匣,没搭理他,转身回到龙马战车上。轻轻敲了敲车厢,道:“老管家,人家问话,该你这识途老马出来回话了。” 车厢门一闪,套了一身黑色长袍,做管家打扮的菅磐峡探身出来,看一眼群兽,道:“你这莽娃子,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出手,这牛儿叫做兕牛,乃是天穹独有的奇兽,能长到这么巨大,也算难能可贵了。” 孟立熊不耐道:“老管家休要废话,不杀他的牛难道任这些畜生撞上来惊扰到师父吗?” 菅磐峡心里头还惦记着将衣钵传与阿熊,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忤,嘿嘿笑道:“你师父那般神通本领,又岂是这几头牲口便能惊扰到的。”转而看向那牛群中的男子,用天穹方言扬声问道:“尊驾何人?为何放纵兕牛群伤人?” 那坐在金毛兕牛背上的男子脱颖而出,来到龙马战车前,上下打量菅磐峡。天穹高原的人崇拜力量,敬服强者,这人见孟立熊豪勇无双,便有心结交,才动站出来搭话。却不料孟立熊不给他面子,反换了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出来说话。见这黑袍老头儿骨瘦如柴,神疲委顿,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心中便有几分瞧不起。 傲然道:“吾乃白兰河谷上善城少王云丹增布是也,此地乃我族私家牧场,禁绝外人穿梭行走,故此本王这些牛儿一向奔行无忌,并非放纵兕牛伤人,汝等是何方人士?既然识得兕牛,当知其珍贵,本王这兕牛阵以此牛为首,尤其重要,却被你们的勇士无端杀害,本王且问你,该当如何处置?” 原来是白兰少王,想不到时过境迁,老夫多年不履天穹,白兰部依然在天穹诸部当中保有一席之地。 菅磐峡心中计较,嘴上说道:“少王休要恼怒,吾等乃是中州来的行商,车内坐着我家东主,刚才斩你兕牛的汉子乃是东主随扈弟子,虽然举止鲁莽,但毕竟事出有因,冲撞之处还请少王宽宥,至于财帛损失,少王有何要求尽可明言,我家东主向来豪爽,想来必不会令少王失望。” 陈醉原本在车内打坐,这会儿早就醒转,掀起帘子向外看着,随口问道:“虺老,你知道这白兰部是怎么回事吗?” 虺文道:“白兰部是天穹八大部族之一,圣剑末期那会儿就存在了,天穹高原是神权至上之地,权利核心是坐落在天穹圣域的金顶神庭,在神庭之下又有八部王城,这白兰部是其中实力比较弱的一部。” 八部王城加上金顶神庭,刚好合了九宫之局。陈醉忽然想起费仲达曾说过,天穹高原是九宫山人的法界领地。九宫山人为地仙法祖,大地之母,以道君圣境镇守天穹,她的存在对中州大陆都是个极大威胁。 陈醉眉头紧蹙,道:“我听说天穹圣域又叫做九宫台,是能媲美补天界的一方灵界,这九宫山人被称作是地仙法祖,大地之母,道行高深媲美天界道君,凭你们哥俩怎么就有信心来找人家报仇?” 虺文道:“陈老弟不必担忧,那九宫圣人固然可怕,却离不开九宫台百里之地,脱离了九宫台,即便是在天穹法界内,她也只能以元神分身出现,能发挥的实力不会超过人间大宗师的级数。” 又道:“而且九宫山人的身份太高,等闲不会出动,真正可虑者其实是天穹八部,其中玉虚部最强,龙渊部次之,之后依次是青古部,红山部,罗娑部,善婆部,火龙部和白兰部,这八部之内皆有媲美人族超品巅峰的强者,每部之中更有苍穹神教的一万魔兵坐镇,这些魔兵来自不同种族,穹教向来有教无类,妖鬼来者不拒,魔兵们天赋各异,都修习过穹教圣典,单论兵源战力绝非中州人族可比。” 陈醉一边听着,一边留心外面,心不在焉应道:“知道了。”话锋一转问道:“你和菅磐峡是怎么打算的?是在这里跟我们分道扬镳?还是咱们继续凑合在一起,各自达成目标后再各奔东西?” 虺文道:“菅兄有些事想不明白,一心要见九宫山人问个清楚,至于老虺我嘛,元丹在你手中握着,自然是陈老弟去哪里,老虺我便跟到哪里。” 陈醉微微一笑,看了看他额头上一点红,淡然道:“如果你想跟着那便跟着吧。”说着,随身摸出那枚元丹,在虺文惊诧的注视下丢了过去,道:“可假如你是为了这东西,那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虺文收回元丹,托在手中却并不急着吞下,迟疑问道:“陈老弟这是何意?” 陈醉懒洋洋向后倚靠,道:“水贼过河,别使狗刨,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跟我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陈老弟,你有话尽管直说,老虺愚钝,听不懂你这哑谜。” “嘿嘿。”陈醉冷笑两声,道:“你不是愚钝,而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咱们就把话说透亮了,有人修改九江阵,故意把你放出来跟在我身边,而你又故意安排我救出菅磐峡,为的就是此次天穹高原之行,我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让你们甘心情愿做这棋子的,那是你的问题,我不喜欢这个安排......” ps:电脑修好了,夜里还有一章。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夜袭 很多人在小时候做过类似的勾当,比如观察蚂蚁,偶尔还会捉一条虫子丢在蚂蚁巢穴的入口处,又或者会在雨天里故意挖出条水渠把水引入。安排蚂蚁的生活,主宰蚂蚁的命运,表面是孩童的游戏,内在里体现的却是高等生命的本能。 没有人喜欢做蚂蚁,但有些时候却不得不面对各种身不由己的无奈。因为人不是生而强大的,追求强大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才要学会隐忍,懂得韬晦之道,一味逞强的都是嫌命长的。 “实不相瞒,我也不喜欢被人安排着过生活。”虺文道:“但如果你被困在一个地方两千载,你就会明白,这份骄傲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就会一钱不值,甚至还会让你活的更痛苦。” “千古艰难,一死而已,除此无大事。”陈醉轻描淡写道:“我不是没做过别人的棋子,也不是不能做,如果有足够的好处,我不介意配合一下。” “炼锋城三千人马和费解被龙泽梅朵的两万苍穹魔兵困在玉虚山。”虺文道:“还有令堂所在的无忧仙宫,天高云深,苍穹无边,你未必能找到地方吧?” “他们好像聊的还不错。”陈醉忽然道:“菅磐峡曾是九宫门下,一定比你更了解天穹高原吧?” “改主意了?”虺文反问道。 陈醉想起了费仲达说过的话,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又道:“这个白兰部的什么人,该不是安排好的前来接应你们的吧?” “当然不是。”虺文道:“不过白兰部与菅兄有些渊源,白兰河谷的上游有一座冰峰,叫做八面宝瓶峰,曾经是菅兄的水陆道场,他对这里自然要更熟悉些。” 正说着话,那边菅磐峡与白兰部的少王似乎沟通愉快,菅磐峡回到车上,含笑说道:“此人叫云丹增布,乃是天穹八部当中的白兰部少王,今天在这里演练兕牛阵,却不料遇到了我们,老夫刚才跟他说,赵老弟是中州大商贾,此行是为了打通天穹商道而来,这云丹增布对此很感兴趣,邀请我们前往上善王城做客呢。” 陈醉道:“如果不是很有必要就算了,军情紧急,玉虚山那边能早一刻赶到都是好的。” 菅磐峡道:“急不在一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白兰部与玉虚部是世仇,与其盲目赶过去,倒不如先在这里探听一下虚实在做计较。” 虺文也道:“若是现在不去,便要先得罪这个云丹增布,咱们赶往玉虚山的途中白兰部是必经之路,若是在这里弄僵了,接下来恐怕会多有不便。” 俩老鬼一唱一和劝说,又都是言之有物,陈醉也不好太固执,只好点头道:“那就去看看。” ...... 天色暗淡,老林子周围亮起熊熊火把,藏在林子当中的营盘,四周围摆了数百座九首合一的京观塔。 鬼气森森,阴风呼啸,令人不寒而栗。 炼锋城的龙骑军首领,来自极西大陆的神圣骑士贝夫正躺在一块巨石上眼望繁星。想起多年前他还是生活在罗刹海旁的一个渔夫的儿子。也曾经这般仰望星空,那时候的他心中满怀憧憬和希冀。而此刻,他心中只有绝望和对旧日的怀念。 暗夜中,忽然爆发出一团火光,伴着一声凄厉惨嚎,一头通体乌黑的巨魔石兵惨叫着从营地西侧翻滚而逃。 这只是有一个不眠之夜的开始。 三千龙马骑军的战力没有让人失望,那些层出不穷的古怪武器,以及那些行军大力丸和肉干,的确带给这支队伍强大的战斗力和惊人的生存能力。然而就是这样貌似无坚不摧的战力,却被敌对的力量围困在这绝境中已有两个月。 毫无疑问,对方的指挥官是一位军事天才,面对龙马骑军这么强大的战力,对方没有采取硬碰硬的战术打法,而是采取了诱敌深入,迂回包抄切断退路,借山形地势之利营造了这么一处绝地困死了不可一世的龙马骑军。 从两个月前开始,对方一直在实行侵扰战术,那些巨魔石兵都是附灵的魔怪,魔灵不灭这魔兵便用之不竭,每天晚上都会彻夜不断的进行这种侵扰试探,不断消耗龙马骑军的武器装备和骑军兄弟们的精力体力。 现在这支疲劳之师已经到了临界崩溃的边缘。 幽谧高远的夜空中,繁星闪烁仿佛情人的眸子。贝奥武夫想起了梅丽尔,继而想到如果现在自己的飞龙布特拉格诺在这里就好了,飞龙腾空,喷射龙息火焰,这个所谓的绝境立即不攻自破。 “老贝,想什么呢?”孟立虎提着亘古巨斧慢悠悠走来,将一面令牌丢到贝奥武夫手中,道:“该你值夜了。” “刚才巨魔偷过营了。”贝夫接过令牌,坐起身道:“今晚还继续练功?” 孟立虎点点头,道:“城主大哥说过,拳不离手,男人不能活的太轻松了。” 贝夫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我都知道,咱们支撑不了太久了。” “尽力而为就是了。”孟立虎道:“请求援兵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城主就算不能及时赶来,也一定会为我们报仇。” 贝夫感慨道:“都过去两个月了,想不到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动摇对他的信念。” 孟立虎道:“不是我一个这样,是所有炼锋城的护城军兄弟们都是如此!” “希望他不会来的太晚。”贝夫长身而起,道:“不过就算他及时赶到,这次也未必能再创奇迹了,对方的指挥官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几乎不会犯错。”又道:“费解军师已经足够优秀,有几个战术在没有被对方破解之前我都觉得是能稳操胜券的,可惜最终却都功败垂成。” “那个戴面具的确实很厉害。”孟立虎道:“他手底下的魔兵也足够强大,但我相信城主大哥若能及时赶到,必定会想到破敌的办法。” “最多还能坚持三五天。”贝夫道:“我估算过了,兄弟们手中的食物最多能支持七天,但精神意志已经扛不住这种连番侵扰的折磨,对方的侵扰力度控制的极其精确,这种收缩防御轮班值守的办法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熬不住了?”孟立虎问道。 贝夫点点头,坦诚的:“对方的阵势隔绝了元素之力,对你们先天体魄者没有多少影响,但我是个斗气修士,连续两个月没办法冥想,还几乎不能睡眠,显然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极限,接下来五天内,如果确定没有机会突围,必须战死在这里,我希望能用英勇体面的方式了结一生。” “城主大哥一定会来的!”孟立虎语气坚决,用这种自我欺骗的方式给自己打气,道:“他说过,护城军从上到下由生到死,绝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兄弟,无论战争结果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愿如此。”贝夫挤出一丝笑意,提起三股叉,道:“祝福明天我们都还活着,我去值夜了。” ...... “玉虚部的魔兵统帅叫龙泽梅朵,同时也是九宫台金顶神庭军的总军师。”刚刚赴宴归来的菅磐峡回到龙马战车上,对还在半闭关状态的陈醉介绍道:“男女不知,只知道这位天穹部落的军事天才年纪不大,曾经是玉虚王城的继承人,后来主动将继承权让给了当时刚出生的小王子,从此以后专心军事,深得神庭赏识,此人每逢大战,必定戴一副鬼相面具......” “除此以外呢?”陈醉道:“比起这个对手喜欢戴面具这事儿来,我更想知道龙马骑军被困在玉虚山什么地方了,距离这里多远,战场地形,对方有多少兵力,可有什么特别的武器?” “两万苍穹魔兵,都是神庭方面的精锐。”菅磐峡道:“玉虚山距离此地九百里,龙马骑军被困在一片森林里,三面绝壁易守难攻,两万魔兵当中有数百天穹巫师,用巫术封死了唯一出入口。” “九百里,龙马战车一夜可达!”陈醉听到这里忽然睁开双眸,轻巧车厢,吩咐道:“立即动身!” 虺文一听就急了,叫道:“着急也不在这一时吧,白兰部想同抱天揽月楼通商,此事若能促成,必定对天穹部产生巨大影......” “现在还不是时候!”陈醉粗暴的打断虺文的长篇大论,道:“我知道两位肩负重任而来,陈师道想要经略天穹各部,大约已经设计好每一步方略,而两位就是执行人。” 虺文补充道:“与南陈高祖做交易的是老虺,菅兄是被我拉上船的。” “无所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陈醉续道:“若我所料不错,在他的设计中,无论是文经还是武略,我必然是重要一环。”顿了一下,又道:“可那是他的想法,在我的想法里,不管他是怎么打算的,想要用我,二位首先得帮我把兄弟们救出来,否则一切免谈!” 虺文大为犯难,看了看菅磐峡,转脸对陈醉问道:“非要如此吗?” 陈醉点点头,道:“两位若担心白兰部方面不满,其中一位大可以留下来,陈某现在就要动身赶奔玉虚山,只需一位引路的向导官,只要能搭救成功,之后必定与两位通力合作。” 菅磐峡道:“那龙泽梅朵的军事才能十分了得,你这么匆匆赶过去,只怕非但不能救人,相反的还会把自己陷进去。”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陈醉道:“兵贵神速,若今晚留在白兰部,指不定明天这个时候已经走漏消息,与其如此,还不如给对方来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做向导官,甚至是出手帮你都没问题。”虺文道:“只是单凭咱们三人一车,就算偷袭得手,又能有多大作为?” 第四百一十五章 飞星夜渡 夤夜飞驰,千里奔袭。 为了三千护城军弟兄,陈醉让自己以最快速度从与婵儿离别带来的惆怅中走出来,一头扎进荒凉狂野的天穹高原。 星空下的天穹大地,苍凉悠远,充满了神秘气息。 八匹龙马本就是亚龙异种,又都吃过神国青灵树的叶子,脚力堪比巨龙,撒开脚程,何止一日千里。 月正当空,已近午夜。 已经能够看到玉虚山巨大的轮廓,仿佛一头亘古不动的巨兽伏在大地上。 “停吧!”陈醉敲了敲车厢吩咐阿熊把车停下来,走下车,随手从路边折断一根草棍放在嘴里咀嚼。 暗夜里有风声嘶嚎,如鬼夜哭,又仿佛玉虚山这头巨兽在沉睡中低吟。这就是天穹高原的风格,哪怕是沉睡中,也依然狂野彪悍不解风情。 “翻过前面那道山岭便是盘蛇谷。”虺文在车厢口探出半截身体,道:“老虺我少年时游历天下来过这里,记得那山谷地势险要,好像个大瓮,里边范围极广,当中有一座林子遮挡眼目感知,不明就里者走到这里万万不会想到此地是一处绝境,锁死了山谷入口便绝了里边人的退路。” 陈醉点点头,道:“瞧瞧再说。” “不是急着救人吗?”虺文道:“怎么犹豫了?” “看见地方就没那么着急了。”陈醉道:“事到临头,先谋划谋划再做计较。” “什么意思?”虺文道:“不是要杀进去把你的人接应出来吗?” 陈醉摇头道:“正如你说的,咱们只有三人一车,就算偷袭得手杀进重围去,又凭什么认为一定能够再杀出重围?我了解我的兵,我的指挥官也不是草包,他们被困了这么长时间,足以说明对手的实力不俗。” “你这么想就对了。”虺文道:“不如先退回白兰部再从长计议,或许可以不动刀兵就能把人救出来。” “想走你现在就可以走了。”陈醉道:“我们爷俩留下就够了,人我是一定要救的,而且就在今晚。” 虺文一龇牙,着急道:“你打算怎么救?靠嘴皮子说吗?两万苍穹魔兵加上数百巫师,你杀进去的机会都不大,更遑论还要把三千人马救出来?” “杀进去没用,地形不利,贸然进去就出不来了。”陈醉嗅着风中的气息,揉了揉鼻子说道。 “还是的嘛!”虺文道:“杀进去都难,救人就更不可能了,天穹部落南临火龙大陆,西接罗刹魔界,苍穹魔兵常年作战,老菅打听到的消息说,这龙泽梅朵用兵如神,经常上演以少胜多的好戏,象雄国和白帽国的统帅见到此人的帅旗便先怯了三分,可谓是威震天穹,现在的局面却是护城军以少打多,又失去了先机,更无机会翻盘。” “若我的护城军战力不如苍穹魔兵,这龙泽梅朵为什么要围而不打?”陈醉道:“因为他知道,正面硬碰硬未必能占到便宜,所以才借助地利布下阵法,困住了费解他们。”又道:“抛开地利的因素,这依然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 “可惜你已经失去了地利,想要救人比登天还难。” “不错,所以我改主意了。”陈醉目光决然,道:“不救人,咱们杀人。” “杀人?”虺文道:“你该不会是想反过来想灭了对方?” 陈醉一笑,反问:“不行吗?” 虺文嘿嘿干笑,点头道:“行,时代变了,老虺我可能是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啦。” “你不信我能办到?” “我肯定希望你能成。”虺文道:“可惜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陈醉道:“事在人为,对方现在全神贯注提防的是里边的人突出来,肯定不会想到外边有人能跟里边人里应外合。” “想法不错,可惜你没有那个实力。”虺文道:“你这点力量凿穿对方的阵型,突袭之下或者还有可能,想要配合里边人打一场歼灭战,岂非是笑话。” 陈醉点点头,把嘴里吸饱了唾液的草棍吐出来,胸有成竹道:“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正是源于人们不认为能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这种事肯定不常见,所以我能理解你的看法,也不强求你出力相助,你就在一旁悄悄看着,等完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陈师道非要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来。” “既然你已经瞧出这里头的事情,那咱们不妨说几句亮堂话,没错,老虺就是奉命与你同行的。” 陈醉道:“你堂堂数千载道行的妖族大圣,传说中的人物,就这么甘心情愿受他的驱策?” 虺文道:“那南陈皇帝虽然是个后辈,但神通本领却是高深莫测,咱老虺就算是全盛时也未必是敌手,所以他差遣的事情,老虺不敢打折扣,结交天穹八部,搭建通商渠道,破坏天穹八部与阿修罗界的白帽国和火龙大陆的象雄佛国三国结盟,才是我们此行的首要任务。” 陈醉道:“越说你还越来劲了,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山高皇帝远,你用不着这么在乎他的命令吧,事儿是死的,咱人是活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不怕实话告诉你,如果你在这儿全按照他划下的道儿走,那你就不能跟我走一路了。” “陈师道早就料到你会这样。”虺文道:“想把我们老哥俩甩开可没那么容易,老虺我提醒你一下,没有老虺和菅兄相助,你找不到无忧仙宫。” “所以才要跟你商量着办。”陈醉笑道:“你们之所以听命于陈师道,一是忌惮他深不可测的神通能力;二是你们需要他的帮助来恢复实力;三也许是你们需要追随他才有机会报了昔日大仇。” “不错!”虺文点头道:“我和菅兄两个被困两千余载,修为倒退早已今非昔比,又恰逢天道秩序恒顺多年,容不得人间有逆天人物长存,若是不选择一方势力追随,便是连生存立足都是极大难题。” “他能给你们的,我都能给。”陈醉道:“不同的是,我对你们俩没有那么多要求,只要你们帮我找到无忧仙宫,我就给你们提供恢复昔日实力的资源,助两位寻那九宫山人报仇雪恨。” “嘿嘿,谈何容易。”虺文道:“老虺自问眼里不差,以我所见你陈老弟的实力在这人间界中虽然堪称不俗,但是比起陈师道来还差的远,你是先天体魄,不能凝聚真元修成元神法相便等于堵死了修行大道的途径,这是任凭你如何惊才绝艳都无法克服的天堑鸿沟。” 陈醉道:“你见过我在符文阵道方面的本事。” “我也见识过陈师道用一张阵图修改了九宫山人的一缕元神控制的九江法阵。”虺文道:“比较起来,你那符文阵道上的成就也不过是皮毛小术。” “皮毛小术也是天道法则的运用,更是乾坤大道的根基,只要使用得当,聚沙成塔未必就不能逆天。” “如果你见识过圣人翻山填海,斗转星移的神通,就不会说这么幼稚的话了。”虺文道:“那陈师道早已具备圣贤道基,如果他愿意登上天界,立即便是道君至尊成就,这样的人物本不该留在人间界,但他偏偏就做到了,跟他比起来,你老弟这点道行还嫩的很。” 陈醉淡然道:“今晚以后你就不这么想了。”说罢,掀起帘子示意虺文下车,又对孟立熊吩咐道:“马车交给我,你杀进去,告诉里边咱们的兄弟,把肚子填饱,精气神提起来,以我的爆炸声为号,听到声音见到火光就给我全力杀出来,我要的是尽可能的歼灭敌人......” 第四百一十六章 乌金玄铁锤 战争有时候很复杂,因为彼此旗鼓相当,所以需要指挥者具备极高的战术素养,甚至是敢于付出巨大牺牲才有机会取胜。但有时候又很简单,只需凭着装备上的巨大优势,以碾压姿态摧毁对手就足够了。 陈醉很清楚自己绝不是什么出色的军事天才,所以才要千方百计的提升护城军的战力,竭尽所能的将他们武装到牙齿。 当日在草原上千骑破楼兰,那场千骑困死楼兰城的经典游击战是叶鲲鹏身先士卒具体指挥的,他最多就是结合梦中人生的记忆提点了一句。在这场惊世战役当中,战术战法固然起了巨大作用,但执行这个战术的基础却是龙马骑军强悍的基础装备和先进的成军理念。 八匹龙马披上护甲,龙马战车的车厢机关启动,展开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 陈醉在上面密布符文,画了许多防御功能的初级法阵。又在虺文惊讶又好奇的注视下,从车厢内部翻板里取出一颗颗神火弹,以心念神意画上各种辅助类的初级灵符。 “你这是准备一个人去对抗山上的两万苍穹魔兵?”虺文不以为然问道:“就凭这些画了皮毛符文的法器?” 陈醉点点头,道:“你觉得不可能?” “你了解苍穹魔兵吗?”虺文不客气的问道。 陈醉摇摇头,道:“不想了解的太多,也用不着。” 虺文道:“苍穹魔兵是穹教护法兵在民间江湖的称谓,九宫山人经营天穹法界数千载,她素来有教无类,门下妖魔鬼怪来者不拒,穹教护法兵就是她的那些弟子的后代徒子徒孙组成,故此结构十分复杂,其中成员有的善战,有的善巫术,有的还是有灵无质的鬼物善于附着在草木树石上与人交战......” “管他什么结构都逃不出五行生克的法理大道,对付这种杂鱼,只要用对了符文,便不过是土鸡瓦狗。”陈醉摆手拦住虺文的话头,道:“我的重骑军不怕近战,也有火攻毒攻的手段,唯一无法抵御的便是巫师的远攻术法,所以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突进去杀光他们封锁出路的巫师团队。” 玉虚山中忽然响起杀声,被夜风送过来,听得格外清晰。 “你那徒弟就这么冲进去,他或许有希望冲过去,但势必会打草惊蛇,苍穹魔兵已经被惊动警觉,你哪里还有机会接近?”虺文顿足不已,十分替陈醉着急的样子。 陈醉微微一笑,道:“有句话叫投石问路你听过没有?” 虺文闻言一怔:“什么意思?你是命他去探路的?” “这叫一箭三雕。”陈醉解释道:“阿熊冲过去把我赶到的消息和指令带进去是其一,他破阵冲锋让敌人警觉,严防里边人突围,只有让对方先动起来我们才能找到他们的巫师团所在的位置,才可以有的放矢,此乃其二,第三,我就是想瞧瞧这龙泽梅朵治下的苍穹魔兵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最终确定是不是能全歼他们。” “陈老弟,你就对你这辆车有这么大信心?” “你若不打算帮手,就请在一旁拭目以待。” “除非你遇到危险,否则老虺不会出手相助。”虺文言罢又钻回到战车里。 陈醉点点头,道:“如果我办到了,就请考虑一下之前的提议,别可着陈师道一棵树吊死。”说罢,策马而去。 ...... 玉虚山中,盘蛇谷外,震天杀声不绝于耳。 孟立熊金刚不坏,水火不侵,他骤然突袭,一心只想杀进去,一口血屠龙挽起漫天红光,挡者披靡,管他什么阴魂鬼兵还是天赋异禀的魔卒妖将,只要挡在身前的便是一刀斩过去。 夜色之下,孟立熊势如疯虎横冲直撞,魔兵们悍不畏死对他展开群体围攻,外围有巫师结法阵召唤巨石砸落,可惜绝大多数都着落在了他们自己人身上。对方的指挥者很快发现了问题,似这般添油似的派人上去阻拦,除了让伤亡数字增加外短时间内没有意义。眼见孟立熊一心突围要冲进去,便索性下令让开道路将孟立熊放进去。 一个人再强也左右不了战局,对方的指挥官很聪明,眼见孟立熊勇不可当,立即想到,黑夜之中擒杀这个级数的强者难度太大,若是因为一个人打乱了阵型,而给了山里大部队脱困的机会,更加得不偿失。 所以这位指挥者果断下令把孟立熊放进去,然后安排巫师团全体出动,严防里边的龙马骑军趁乱突围。 陈醉策马飞驰,驾龙马战车在孟立熊冲入山中半个时辰后杀进玉虚山。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反应迅速,在经过孟立熊引发的短暂慌乱后,很快就恢复秩序,迅速构建起新的防线。两百人的巫师团站在盘蛇谷外的巨大营门阵口上严阵以待。 地上散落了许多石头和巨木,显然是那些巫师团刚才召唤作法留下的。 陈醉策马飞奔来到对方营门外,见营门楼正上方立着一人,瘦小的身躯笼罩在一身漆黑如墨隐隐泛着光辉的神秘袍子内,面上戴了一副青铜鬼脸面具,只露出一双闪着清冷光辉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盯着龙马战车。 夜黑风高,战阵交锋,彼此没什么可说的。 陈醉果断发动了龙马战车上的机关,厢板门自动滑开,亮出无数黑洞洞的炮口。 不计其数的神火弹在陈醉的神念操纵下被符文引燃发射,绚烂如烟花的光团瞬间点亮了黑夜。 天空忽然变得更亮,接着有无数道火球飞石从玉虚山中飞出砸向陈醉和龙马战车。 显然,对方的巫师团也发动了袭击。 伴着飞火巨石的砸落,在魔兵营盘大门口上方两列亮起两排土黄色光辉。 九宫山人号称地仙法祖大地之母,五行天赋属土,座下弟子也多擅长运用土系法术。这召唤巨石流星正是土系法术中的重力召唤术。集合两百巫师的念力,运用起来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尽管龙马战车的防御力惊人,但陈醉也还是不太敢冒险让它直接承受这天外陨石的冲击。飞身跳到车上,挥手成拳将每一块可能威胁到马车的巨石都被他一拳砸碎。 神火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眨眼间巨大的营盘门楼就被炸的粉碎,那些土黄色包裹下的天穹巫师们纷纷腾空而起。一部分被爆炸的冲击波击落,一部分则侥幸逃脱了这一波攻击。 陈醉站在车厢上,以念力控制上面的符文法阵,战车火力全开,麒麟宝铠展开,身上十六支神火箭同时开火,专门盯着那些浮空飞起的苍穹巫师下手。 战车轰然前进,强大的火力完全不是这个时代所能承受的。爆炸声连绵不绝,眨眼间负责镇守山口的巫师团就被龙马战车的强大火力摧毁。与此同时,山谷中响起了杀声。 盘蛇谷中,受困多日一个个早憋了一肚子邪火的龙马骑军在得知陈醉亲至的消息后,果然士气大振,听到孟立熊带来的全歼对方的命令后,更是人人摩拳擦掌,憋着劲儿要出这一口窝囊气。 头顶上方突然响起恶风,陈醉立有所感,忙循声抬头观望,只见凭空落下一根巨木,当中一个卍字熠熠生辉,直奔自己砸下来。在这巨木的顶端立着个瘦小身影,正是那个戴面具的指挥者,传说中的天穹战神龙泽梅朵。 陈醉对着车厢一招手,里边一柄密密麻麻刻满符文法阵的乌金玄铁锤自动飞出! 这锤子正是当日孟立熊在玄天宗山门赢来的那条狼牙棒改造而成。以雷霆火力锻造磨砺成型,表面镌刻的符文法阵以土系和风系为主,陈醉以隔空御剑之法将精神念力附着其上,借符文法阵引动天地元力操纵。否则,这玩意本身的材料重逾万钧,即便是先天八品的陈醉也无法如臂指使的运用。更遑论隔空操纵。 锤在手,陈醉心头泰定。斜眼看上方巨木临头忽然顿住,磅礴压力含而不吐,那个卍字耀眼夺目,光辉笼罩下,似乎蕴含了无穷法力。 宏大清澈的法咒从空中洒落:唵、迦、?、摩、诃、三、么、琰、娑、嚩、贺。 陈醉仰脸看着,只见龙泽梅朵身后空中浮现巨大元神法相,怒目横眉,非佛又非阿修罗,那法相有三面,每面有三目,同时还有六只手臂),左边的手,拿着无忧树、罥索及弓弦;右边的手,拿着金刚杵、箭与金刚斧。 四周围的空间陡然凝固,龙马战车仿佛撞上一堵无形之墙。 龙泽梅朵困而不攻,看意思是打算活擒陈醉。此人无愧天穹战神之称,一瞬间就把握到战局的关键。三千骑军龙精虎猛,装备精良,破坏力巨大,一旦冲出山谷便难以控制。巫师团被陈醉偷袭损失惨重,已经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法阵封锁山谷。眼下只有活捉了这个改变战局的突袭者,以之为要挟,或许还能扭转战局。 卍字光辉下,巨木上镌刻的无数梵文密咒浮现,这东西竟似乎是龙泽梅朵的武装法器。 那些浮起的梵文密咒闪烁着土黄色的光辉,从巨木上脱离开来,围绕陈醉团团运转,形成了一座困阵。 陈醉好奇的看着,很明显,巨木浮起的这些梵文也是一种符文阵道的手段,那些土黄色的光中蕴含着磅礴的真灵念力,隐约间,陈醉感到手中的乌金玄铁锤分量增加了一倍不止,身上也变得沉重起来。 原来如此! 陈醉心中升起明悟,神念一动,手中乌金玄铁锤突然绽放火光,猛然扬起,对着头顶上方的卍字巨木砸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三面六臂法相 物质的磁性会因为温度升高而减弱,在梦中人生的记忆里,这是个普及率很高的常识。重力的产生与磁场力量息息相关,土系元力改变重力的根源也在于此。乌金玄铁锤上的火系法阵燃烧,削弱了龙泽梅朵发出的土系真元引发的磁场力量,所以陈醉才得以轻松的挥起了这柄锤。 木生火,燃烧的乌金锤砸在卍字巨木上,轰然一声巨响,火光更盛三分。 巨木倒翻抛向天空,顶端的龙泽梅朵也被高高送上夜空。 陈醉的这一锤威力却不止于此,巨木被砸飞,乌金锤却没有停顿的意思,离手向上继续追着龙泽梅朵砸过去。 龙泽梅朵能感知到这锤子上蕴含的毁灭力量,不敢硬接,一边飞退一边招手运力,那巨木被砸的在空中翻飞,卍字再度亮起,上面的梵文浮动,光彩熠熠,如有灵之物一般迅速回转,驰援到龙泽梅朵身前。 陈醉飞身跃起,抓住了锤柄,念动锤动,锤子冲天而起,带着陈醉也跟着腾空到了龙泽梅朵上方,劈头盖脸又是一锤! 轰隆! 龙泽梅朵身后的元神法相忽然接过巨木,原来这巨木正是法相手中无忧树的灵根所化。法相收回巨木,却挥出金刚杵与陈醉的锤子硬撞了一记。 “嗯哼!”面具后面发出一声痛苦闷哼,接着是噗的一声轻响,似乎呕血了。 九丈九的元神法相手中的金刚杵有三丈三,凝聚天地精金之气生成,虽是有形无质之物,却有万钧之重。撞在陈醉的乌金锤上竟不能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被颠起老高。 法相晃动,剧烈震荡之下,几乎就要崩溃。 龙泽梅朵身躯晃了晃,却并无退意,身后法相同时挥出金刚斧,又拉弓搭箭,丢出了罥索。 这元神法相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有三面六臂,每一条手臂上都有一件天地精气元力凝聚而成的法器。 陈醉挥锤崩飞金刚斧,想要追击时对方射出的金刚法箭已经到了身前,只好顿住身形横锤一挡。当的一声!被这一箭之力射的凭空后退十余丈,那条罥索也跟着追了上来,一下子将陈醉团团捆住。 “好手段!”陈醉忍不住赞了一句,这龙泽梅朵只有超品巅峰的修为,但表现出来的战力却毫无疑问是宗师级别的。除了独特的元神法相威能外,出色的战斗智慧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陈醉手脚被缚,从空中跌落在地上,却就地一滚,迅速躲开了追杀过来的金刚杵。念力一动,身上猛地发力,嘣的一声,竟生生将那法相凝聚的罥索挣断。刚起身,对方三面六臂的元神法相就扑上来了,六件兵器劈头盖脸招呼下来,快如疾风,重逾万钧,生生将陈醉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山谷里马鸣如龙,杀声震天。 三千护城军一半是重甲步卒改编的重骑兵,在叶鲲鹏的引领下冲在最前面,没有了巫师团召唤投下的巨石流星阵,这群出闸猛虎再无顾忌,无视对方在山谷两旁伏兵射出的箭矢,笔直的冲出山谷,直奔正面列队的苍穹魔兵方阵。 首当其冲的是六百巨灵石魔兵,顽石为魄,真灵为魂,每一个手中举着数百斤的石杵,狰狞咆哮蓄势以待。 叶鲲鹏举起大刀,身后一尊赤光神祗浮现,同样手提长刀。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竟已从九品巅峰突破到了超品境界,还初步凝聚出了元神法相。虽只是个好看不好用的虚形神影,却已经可以帮助他吸收天地元力灌入真身中。 “杀!”叶鲲鹏一声厉喝,手中大刀挥出一道磅礴刀气,准确命中最前方的一尊巨灵石魔兵。 铮然一声,刀气在魔兵身上留下一道深深沟壑,这魔兵晃了一晃却没有栽倒,但叶鲲鹏紧跟着就挥出了第二刀,并且刀马合一撞了上去。 刀气掠过脖项,刀尖撞在当胸,轰然一声,魔兵被撞的四分五裂! 叶鲲鹏身后,一千五百骑如法炮制,一群先天体魄的猛汉举着数百斤的马槊与巨灵石魔兵手中的石杵硬碰硬撞击在一起,铁流对石流,多数冲击少数,一向稳重如山的巨灵石魔兵方阵一下子被冲垮了。 苍穹魔兵军阵并未就此被冲散,三千名身穿烟霞飞翼的鬼面魔族接替了巨灵石魔兵的位置,浮空跳跃,迎难而上试图阻挡护城军的冲击。只见这些人身鸟足的魔族余孽,低空飞翔,奇快如电,一双双鸟足抓着一柄柄长枪对着护城军的骑士们冲上来,专盯着护城军兄弟们的眼睛刺。 穹教有教无类,九宫山人的弟子当中,妖、魔、鬼、怪、五味杂陈,这些苍穹魔兵也因此成了大杂烩。 鬼面魔族是上古大战后逃出来的战败魔族人。天赋半人半鸟,身轻如燕又善于采集烟霞龙丝为翼,飞行逐风往复万里宛如飞鸟,所以是天生的斥候侦查传递消息人选。 速度奇快,但攻击力羸弱,只比寻常人族稍强一丝。 这些玩意属癞蛤蟆的,不咬人但是膈应人。刺不到人立即飞退,忽左就右穿梭如电,三千鬼面魔族纠缠上来,一下子还真不好摆脱。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苍穹魔兵们已经战术防御转入战术撤退状态。 陈醉凭着强悍的防御和手中无坚不摧的乌金锤与龙泽梅朵的元神法相正面相抗。这三面六臂的元神法相不知是何方神祗化身,看不出公母来,似佛宗又似阿修罗。六柄法器都是天地元素物质凝聚而成,砸散了转瞬就又重聚起,连环攻击压迫下,硬生生迫的陈醉腾不出手来去接应护城军。 暗夜中响起一阵呼哨,苍穹魔兵交替掩护开始后撤。 陈醉被龙泽梅朵的法相缠住,始终无法脱身去组织护城军发起歼灭战,眼看着两万苍穹魔兵走了一多半,不禁有些恼火。对方的战术素养极高,兵种协作能力被挖掘的淋漓尽致,如果不是装备上的差距太大,又被自己偷袭了破坏力极强并且是远程攻击的巫师团,这场大战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即便是现在护城军占据了上风,也不能说是完胜了对方。毕竟人家先困了护城军这么久。这场败仗的损失也不算特别巨大。除了巫师团被陈醉偷袭几乎团灭外,再就是顶住护城军重骑第一波冲锋的巨灵石魔兵被冲垮了。相对于实力雄厚的玉虚部和穹教总坛,这点损失还算不得什么。 戴面具的龙泽梅朵走在后撤的苍穹魔兵军阵的最后面,三面六臂的元神法相还在疯狂攻击陈醉。待陈醉打散这精神凝聚真元形成的能量体时,两万苍穹魔兵已经向玉虚山深处退了个干干净净。 夜深林密,对方无论是战斗素养还是军事谋略都十分强悍,陈醉也不敢组织人马继续追击,只好悻悻然下令收兵。 围是解了,但有许多问题还没有解决。 陈醉决定暂时先往白兰部方向收拢,先把内部的问题都搞清楚了再做下一步计较。 天近黎明,护城军连日煎熬,夜里又刚打了一场恶战,将士们纵然是铁打的这会儿也疲惫了。陈醉命阿熊停车,护城军就地生火做饭,休整两个时辰再动身。 虺文全过程未发一言,只默默看着这支陈醉一手打造的队伍,不知道老家伙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队伍停了下来,费解和叶鲲鹏,新组建的目前还名不副实的龙骑军十将纷纷围拢到龙马战车周围与陈醉见面。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 吹牛服不了众,威信是凭本事树立起来的。 费解带着三千护城军兄弟被困在盘蛇谷中数月,固守待援总算没有被对方消灭,或可算是一个不错的战绩。但明眼人都晓得,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陈醉先进的后勤补给方式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护城军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补充,就算是天下第一强军也很快会被瓦解。 陈醉登上天穹高原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没有耽搁一时半刻,连夜出击,一战定乾坤,将两万苍穹魔兵和战无不胜的龙泽梅朵赶跑,经此一战,更加确立了护城军弟兄心目中无敌的形象。 彼此见面,众人齐齐倒身下拜,陈醉挨个搀扶起来,彼此虚寒问候自不必细说。 陈醉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最终在费解脸上停住。四目相对,费解神色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不必解释。”陈醉对欲言又止的费解摆手说道:“你不是奸佞小人,我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咱们凑在一起既是义气相投,又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就算今后立场方面有什么龃龉,也都只是内部矛盾。” “陈大哥高义,费解惭愧难当!”费解何等聪明,立即意识到陈醉已经晓得了他带三千护城军登上天穹高原幕后的真相。叹了口气,又道:“中州大陆广袤富饶,我炎龙族人在其中兴盛繁衍,貌似安逸自在,却不知在中州之外......” “阿解不必多言。”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你的一片苦心多年前就曾对我明说,中州之内,无论西赵还是南陈都是内部矛盾,中州之外,便应当摒弃嫌隙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我既然上了天穹高原,自不能坐视三部联盟威胁到中州大局。” 费解道:“陈大哥可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情况都还没搞清楚,暂时还没什么想法。”陈醉道:“说说吧,咱们是怎么跟玉虚部的人冲突起来的?” 费解道:“天穹八部,意见不一,其中玉虚部力主天穹、火龙和修罗三界联合东征。” “所以你就想先按下玉虚部的这股邪火?”陈醉点点头,道:“想法没毛病。” “可惜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费解面露愧色,道:“没想到龙泽梅朵这么狡猾,苍穹魔兵的战力也超出了我的预估,尤其是玉虚部的这两万魔兵,更非其他部落的魔兵能比。” “这天穹战神是够狡猾的。”陈醉道:“本来昨晚我是打算给玉虚部来个下马威,打一场歼灭战,为兄弟们出口恶气的,却被龙泽梅朵的元神法相死死缠住,眼睁睁错过了最佳战机。”说到这里,忽然转脸看了看虺文,道:“老书童,你这一晚上都没说话,昨晚若你没有一心只想袖手旁观瞧热闹,只需关键时刻现原形横在贼兵撤退的路线上......” “龙泽梅朵不能死!”虺文忽然开口说道:“陈醉老弟,你可知道那三面六臂元神法相的来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龙泽梅朵的三面六臂法相大有来历。 天穹高原上的部落称之为光明天母,又被称为阳炎之女神,也被称为战神,天赋大神通自在之法。 传闻此神祗由光明和黑暗结合而生,半佛半修罗,常行日前,日不见彼,彼能见日,无人能见,无人能知,无人能害,无人欺诳,无人能缚......天穹各部尊其为战神,坚信此神祗能带来武运,战无不胜,在天穹高原上甚至比九宫圣人还受尊崇。 所谓战神未必就一定是最能打的,领兵为帅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也可以称作战神。而凡善用兵者,多有几个特征:爱兵如子,攻居前,退断后,则兵将无不用命听令。这龙泽梅朵显然就是这么个狠角色。 言而总之,虺文的意思就是这个龙泽梅朵是天穹高原上的重要人物,威望甚至能媲美九宫山人。言外之音却似有规劝陈醉在龙泽梅朵身上打开经略天穹高原的突破口之意。他被困九江阵中两千余载,怎么可能晓得这天穹高原上的局势,所以话是从他口中出,意思却是陈师道的意思。 陈醉昨夜所见,玉虚部的苍穹魔兵着实不凡,不但具有令行即止的强大执行力,更兼具了多兵种协从配合互补短长之优势。能把那些妖魔鬼怪训练到那种程度,龙泽梅朵战神之名的确不是虚传的。 尽管是被动情况下被陈师道计算,不得不登上天穹高原的,不过陈醉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既来之则安之,一想到无忧仙宫就在天穹高原上某座雪山中,此行有很大机会寻回母亲聂锦儿,陈醉心中对陈师道的反感便减了几分。 婵儿救回了霍思过回了天界神国,很大程度上也是南陈高祖皇帝送的人情。这么一细算起来与陈师道之间的仇隙,值得耿耿于怀之处其实已经不多。 落日城那边赵致得到了郦凤竹的支持,老宰辅有心无力,其余朝臣又不成气候,世家门阀在西赵朝堂上的比重越来越大,当前的局势下,没有宁怀古主持大局,指着那些草根儿出身的年轻人,所谓鼎力革新的大计根本推行不动。 赵致本心是怎么想的,陈醉大约能吃准,她心中最放不下的有二,第一是儿子建康,第二则是赵氏祖宗传给她的大赵江山。郦凤竹作为神国在人间的代言人,代表了天道正统,五凤池一脉在赵俸侾面前有极大话语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能得到她的支持,对于赵致来说意义十分重大。 陈醉为了赵致,不愿也不忍此时与郦凤竹反目决裂。与其回西赵跟郦凤竹在朝堂上尔虞我诈斗智斗勇,倒不如趁此机会留在天穹高原上寻找母亲。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重要原因让陈醉决心留下来。 第一便是陈师道在整件事中表现出来的强大力量。 这力量指的是修为境界,也包括他深不可测的智慧和掌控力。 南陈高祖的目标是整个中州大陆,他的敌人除了天界神国,还有中州大陆周边的这些法界异族。中州境内有天界神国,有泓又大天师执掌的天师堂残余力量,还有陈醉依托夜魔城和纳兰西京建立起的炼锋城势力,而就是在这么复杂的局面下,他硬是从无到有,引领南陈取得了虎视天下的绝对主动权。 扪心自问,陈醉就算多了领先时代数千载的见闻储备也未必能做的比陈师道更好。 第二个原因则是费解。 费仲达和费解父子都是一时人杰的人物,尤其是对费解,陈醉一直都很欣赏。无论是能力,抱负,胸襟,阿解都堪称当代青年一代当中的翘楚人物。而陈醉骨子里其实一直是个惫懒之人,费解的加入,帮他分担了许多俗务,同时也给陈醉的这个年轻团队带来了方向感。 抛开陈师道的因素,陈醉对费解一直以来的目标是持欣赏态度的。 尽管费解小动作很多,但陈醉始终对他报以宽容。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费解凭胸中一腔赤诚热血,从未将个人荣辱得失看得太重,全心为炎龙一族存亡命运奔走的劲头。 人这一生,亲情友情爱情,事事关情。 作为朋友,陈醉在与个人的人生抱负不冲突的前提下,很愿意成全费解的抱负。 ...... 白兰河谷,澄澈安静的白兰河缓缓流向远方,九百里后它将与天穹另外一条大河玉龙河汇合,奔腾而下成为柳江最重要的源头。河谷两边是险峻的雄山峻岭,就在河谷上方的一处凸出巨岩上矗立着一座雄伟寺庙,此地便是天穹高原上最古老的佛宗古刹——月轮寺。 菅磐峡黑袍笼罩,负手立在寺门外,对面台阶上立着数十名皮松肉懈褶皱成堆的红袍老僧,个个如临大敌。在他们身后是一座矗立数千载的古刹,历经岁月却不染沧桑,红漆如新,金顶依然绽放着神圣光辉,代表了信徒们的虔诚和狂热。 “施主登门讨要的凤尾七截剑乃是我寺祖师灯草僧传下的密宝,祖师他老人家虽不曾传下灵诀法典操纵之法,然祖师遗宝非同小可,岂能轻易交予外人。”为首的红袍僧人说道:“施主还是请回吧!” “这位大师你此言差矣。”菅磐峡道:“那凤尾七截剑乃是老夫当年在阿修罗界采凤凰七彩尾翼炼制的法器名剑,当年老夫因为有要事离开天穹,携带此剑多有不便,这才托付给老友灯草僧暂时代为保管,却不想这一去便是这么多年,近日才得脱困,专程前来取此剑,一是为物归原主,二是指望此剑能助老夫摆脱苦厄,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一派胡言!”红袍老僧勃然大怒,喝道:“我家灯草祖师乃得道菩萨修为,驻世六百余载,他老人家登天已有两千载,凭你这小辈也敢口出狂言,冒认祖师友人前来冒领祖师宝物,真可笑又可恨!” “哎!”菅磐峡叹了口气,道:“小和尚,你恐怕还不知道月轮寺即将面对什么,老夫今日登门名义上是为取宝,实际上却是想为昔日老友留下一脉香火传承,言尽于此,时间宝贵,你若再这般推三阻四,恐怕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了!” 河面上,一叶扁舟在水中盘旋停留。 陈醉仰头看了看,对撑船的孟立熊吩咐道:“慢点,不要一直这么转,感受水流的潜力运行规律,尽量把船定下来。” “画一道符的事,陈老弟何必这么为难熊娃子。”虺文仰着稚嫩小脸,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东西就在寺中,不过年头久了,这帮小和尚不晓得当年的约定,嘿嘿,整整保管了两千三百载,大约是把老菅的宝贝当做祖师留下的圣物代代相传了。”顿了顿,又道:“当年灯草僧与老菅两个毕竟有一场香火缘,如果能不大开杀戒,还是不动手得好。” “我应承的事情一定会做,至于具体怎么做却要由得我。”陈醉道:“否则二位尽管自便,菅磐峡不肯动手也没关系,我自然会安排别人帮他出手,今天这些贼和尚非死不可!” 虺文劝说道:“这庙中的僧人研读的是象雄佛国的经卷不错,但和尚们都是天穹部落的人,在本地德高望重,贸然杀了只怕反而会引起天穹各部族的警惕和憎恨。”又道:“菅兄当年的道场就在这白兰峰上,与庙中僧众交往密切,他必定有办法劝说这些僧人交出宝贝,陈老弟你又何必枉做这恶人。” “嘿嘿。”陈醉冷笑不已,道:“老书童,你和菅磐峡两个真是枉背了几千年的凶残狡猾的骂名。” “陈老弟的意思我明白。”虺文道:“只是这月轮寺在白兰部影响力极大,若是能为我所用,还是尽量争取的好,菅兄与小和尚的祖师爷交情莫逆,我们认为此事大有可为,能不动干戈最好还是不要动。” “把这破庙拆了,和尚们全都宰了,断了白兰部与象雄佛国眉来眼去的渠道,这才是当下最有利的选择。”陈醉决然道:“我知道陈师道请二位出山的意图,不过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既然是我在这边主持大局,那就不要再理会陈师道交代了什么方略,按我说的执行吧!” “哎!”虺文叹了口气,道:“这古庙立在这里有几千年,当年象雄佛祖登天穹与九宫圣人论道,小胜一局,被九宫尊为一言之师,赢得在天穹法界内传法布道的机会,这才让象雄佛法在天穹法界内传播开来,这座庙便是那时候修造的。” “年头越久,木头烧起来就越旺。”陈醉皱眉道:“磨磨蹭蹭的,等着和尚们请他进去喝酥油茶吗?”说罢对着河中一招手,乌金玄铁锤从水中钻出,符文亮起,陈醉扬手将乌金锤丢向高空,一把抓住锤柄,跟着乌金锤上升的趋势,笔直的冲向承担月轮寺的凸起巨岩。 虺文想要阻拦,但陈醉的动作太突然,哪里还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醉挥舞着重逾万钧乌金玄铁锤腾空而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巨岩的前端被砸断,山摇地动中,矗立数千载的月轮古寺摇摇欲坠...... 第四百一十九章 破难王城 锤响为号,烈焰焚寺。 信仰也许可以带来自信和好运,但绝不会让敌人变得怜悯,更无法扑灭屠杀的火焰。 一千重甲步卒像一团火掠过干枯的草原,杀入月轮寺。 护城军一出手就动用了重火力武器,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冲天中,数千年古刹弹指间刹灰飞烟灭。 陈师道对天穹高原的主旨是怀柔政策,因此才对陈醉抱天揽月楼强大的商业能力报以厚望。这里发生的事情显然并非陈师道想要的结果,但陈醉绝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 十国时期,安国最善战,多次上演以一当九吊打九国联军的壮举,却无法一统天下,正是因为地处中州边缘,长期抵御外族入侵。虽锻炼出一支强军却也被拖住了脚步。 这其中以天穹部落的威胁最大。某年,恰逢安国遭遇蝗灾,偏偏此时郑国和卫国的联军又来雪上加霜。安国内忧外患难以兼顾,而与此同时又得到天穹八部当中两大部落火龙部和善婆部正蠢蠢欲动。不得已下,只能派出重臣为使,准备大量财帛安抚两部。却不料这两部竟得寸进尺,提出了公主和亲的要求。 彼时和亲结盟在十国时期屡见不鲜,但都是炎龙内部发生的。与中州之外的势力通婚和亲却还没有过先例。而之前的圣剑王朝四千载,与外族发生摩擦,从来都是虽远必诛。 所以那时候的安国皇帝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火龙部领主大怒,立即秘密派出东征安国的军队。不料却被出使天穹的使臣团返程途中觉察到。当晚使节团途径月轮寺,遭遇了一群蒙面的红袍山匪。 这些山匪个个武艺高强心狠手辣,数百人的使节团几乎被屠杀殆尽,只有下一个武官身受重伤落水后侥幸不死。 消息传回到中州,安国上下无不愤慨。 所谓的红袍山匪其实就是月轮寺的和尚。 尽管腹背受敌,安国皇帝仍决心冒着亡国的风险,把边军主力调往与天穹接壤的边界。 这时候在安国北部战线占据上风的郑国和卫国两国联军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没有趁人之危继续乘胜追击,而是果断停下了脚步,收兵百里,结束了战争。 费解在天穹高原上早有布局,所以熟知过往恩怨。更晓得这月轮寺乃是以象雄族为基础人口构成的火龙部,摆在这里监视白兰部与中州往来的据点。 千万年来,象雄族图谋中州灭亡炎龙之心不死,这样的仇恨除了鲜血来洗刷,别无选择。 数百僧众在寺内道场结阵顽抗,火光映照着每一张面孔,面对铁流一般冷漠无声的重甲步卒,这些僧人个个神色坚毅,目光狂热,悍不畏死。费解说的没错,他们不是僧人而是军人。 陈醉手提乌金锤阔步走上前,道:“凤尾七截剑放在何处,谁说出来可免一死!” 一名老僧强项向前,哼道:“魔头!我月轮寺中只有死人会回答你的问......” “废话真多!”陈醉手起锤落,敲西瓜似的砸碎了这老僧的脑壳,转身对负责领军的孟立虎吩咐道:“凡是象雄族的全杀了,天穹部族的带走,算是我给白兰部云丹增布王子的见面礼。” 转而又看向菅磐峡,道:“给老前辈一个面子,今天就不赶尽杀绝了,你也算对得住当年的灯草僧了。”又道:“只是那凤尾七截剑不知被这些和尚藏于何地,若是损毁在这场大火中,实乃罪过罪过。” 菅磐峡一直袖手旁观,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护城军的战力,内心中着实被震撼了一下。作为亲眼见识亲身经历过圣剑王朝的圣剑兵团的威力的人,眼前的护城军强大的火力和配合协从能力,俨然已经不逊当年的圣剑兵团。他压下心头震惊,缓缓点头,道:“陈老弟何罪之有,我那凤尾七截剑当年为穹教三宝之一,岂是这区区一场火能损毁的。” 陈醉喜道:“菅老兄有办法找到你的法宝?” 菅磐峡含笑额首,口中念念有词。 火光中忽然腾起一头庞大异兽,全身散发七彩豪光令人不可逼视。 菅磐峡面露喜色,朗声一笑:“孽畜,还不现原形归来!” 彩光冲天,那七彩异兽飞上天际,宝光一敛,化作一柄七彩夺目的宝剑,那宝剑熠熠生辉,奔着菅磐峡电射而来,越近越短小,最后落在菅磐峡手上的却只有掏耳勺大小,被他放在嘴边含入口中,笑道:“总算物归原主!” 陈醉看着那七彩宝剑由大变小,最后竟缩小到可以含进口中吞入腹中,不禁暗暗称奇,原来这才是古之剑仙的手段。比较而言,婵儿随时随地负在背后的残月龙鳞剑未免太蠢笨了。 虺文凑过来说道:“恭喜菅兄,神器回归,修为尽复指日可待!” ...... 龙马战车内只有陈醉和费解对坐饮茶。 “屠僧焚寺,就算不必等到千古以后,这骂名用不了多久也会遍传天下。”费解主动为陈醉倒茶,道:“高祖陛下一定不希望陈大哥背负了这骂名。” 陈醉笑道:“你担心天穹各部因为此事对我生出嫌隙之心,会影响到后续的计划?” 费解道:“此举虽然是从大局着眼,不得不为之,但总是个犯众怒的举动,咱们现有人马又不可能征服天穹各部,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只好用政治手段,这个黑锅必须有人来背。” “那也轮不到你。”陈醉用戏谑的眼色看着他,想起了那句强奸都轮不到你。 费解道:“火焚月轮寺,本就是费某自作主张的结果,高祖陛下不知情,陈大哥身为炎龙代表同样被蒙在鼓里,只有如此才能给天穹部落人一个交代。” “你也未免太小觑了自己的分量。”陈醉不动声色看着他,沉声道:“堂堂炼锋城和抱天揽月楼的二号人物,就为了这么点事儿便把自己交出去?如果做这件事的代价是把你交给天穹各部,我绝不会这么做,明白吗?” “费解愧对陈大哥信重厚爱!”费解感动的跪伏于地,道:“只是此事若不如此,恐怕难以圆满过去,那些天穹部族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以象雄族为主的火龙部,必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我们的大计推进。” “什么大计?” 费解面露愧色,叹道:“陈大哥又何必明知故问。” 陈醉笑道:“南陈要一统中州,目前大势已成,最大的威胁来自外部,当年陈师道在西戎草原创下赫赫威名,其实就是在提前布局,那之后师傲雪坐了天下,西戎汗国的人谈及陈师道三个字可谓谈虎变色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我半路插了一杠子,这会儿西戎汗国早就对他纳贡称臣了。” 费解点头道:“陈大哥所言与家父的说法半点不差。”又道:“兄长可还记得古佛宗摩诃堂首座岳招远?” “大将军岳恒的老爹?”陈醉点点头,反问道:“怎么?他还跟陈师道有牵扯?” 费解额首道:“不错,他当日求见陈大哥,正是奉了高祖陛下的命令。” 陈醉道:“陈师道想用他来控制往生,进而控制西戎汗国?” “可惜往生活佛得陈大哥点化,精神修为虽不如岳招远,却足以自保。”费解道:“岳招远只好转而来见陈大哥,同样未能得手,他后来传你摩诃无量心诀,其实也是想转变陈大哥的心智。” “那法诀太无聊,我一转眼就忘脑后了。”陈醉笑道:“我就说那老和尚有点莫名其妙,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费解道:“西戎汗国是经略中州的关键,高祖陛下岂能轻忽。” 陈醉道:“他为什么不在毘伽罗身上做文章?” “自是因为那毘伽罗也是郦凤竹八大护法天人之一!”费解道:“我曾听父亲说起,那佛界三分天下,分别为喃喃古佛,象雄佛祖,吠陀佛宗,这其中吠陀佛宗与天界神国关系最近,象雄佛祖自成一派,喃喃古佛是魔王九幽首徒,一直不得天界神国信任,正因为这样,人间界的古佛宗才会渐渐式微。” “原来如此。”陈醉道:“毘伽罗也是郦凤竹的人,难怪这老贼秃一直隐忍不发,没有跳出来给往生捣蛋。” 费解道:“因为西戎汗国的变数,高祖陛下将一统中州的突破口放在了东方。” “东蜀女儿国。”陈醉道:“五凤池可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费解道:“东蜀国的确堪称强敌,与此同时,还要提防坐镇炎都的泓又大天师,高祖陛下的确是分身难顾啊,所以才出此下策,命费解将陈大哥的护城军引入天穹高原。” “火龙大陆是象雄佛祖的法界,阿修罗界是莫罗大帝的法界,加上九宫山人的天穹高原,这三大部洲联合出兵中州,对陈师道的计划的确是个极大威胁。”陈醉点头说道。 费解道:“最可恼的是,这三大部洲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时机采取行动,其实幕后是受到了天界神国的驱使。” 陈醉笑道:“象雄佛祖既然能在这世界上开辟一方属于自己的人间法界,如此人物又何必受制于天界神国?” 费解道:“这一点我倒是曾听高祖陛下说起过,圣人开辟的部洲法界都属于小千世界,在那里他们的意志代表天道,故此得到众生信念崇拜,但同时,他们本身是不敢轻易降临在其中作战的。” “原来这世界还有大千世界和小千世界的区别。”陈醉道:“那中州大陆这么受人垂涎,又诞生过这许多的圣人,看来多半是一座大千世界了。” “不错。”费解点头道:“所以就算是圣人想要降临中州,也必须受到天道法则的约束,自降修为到法则允许的程度内,具体说来,云空寂和黑龙帝的实力便是中州大陆上强者们的顶层战力了。” “懂了。”陈醉道:“圣人等闲不敢出头,但小千世界里的徒子徒孙们却可以遵循他们的意志出头。” “如果中州大陆被这些异族占据,则炎龙一族将失去祖宗传下的演化生息的大千世界。” “若三大部洲组建联军东征中州是象雄佛祖和莫罗大帝九宫山人这三位圣人的意志,那咱们凭什么能够阻止?” “人虽弱小,却为万物之灵,有敬天本能,也不乏逆天唯我的意志。”费解道:“陈大哥也说过人定胜天!” 陈醉点点头,道:“得,这个牛皮算是被你们给揪住了,看来我若办不成此事,便不免被陈师道取笑了。” “陈大哥连中州大陆大千世界的天道都能逆,又岂会在乎这区区小千世界。”费解不动声色送上马屁。 陈醉嘿嘿干笑,道:“若不是我这边许多事务离不开你,真应该把你小子丢给天穹各部去。” “陈大哥刚才不准费解背下这恶名,看来您心中已有成算?”费解问道:“但不知您打算如何平息各部的怒火?” 陈醉道:“天穹高原,穹教神权至高无上,以下才是天穹八部,与其浪费时间跟八部头领扯皮,倒不如直接去找穹教掌教,我听说穹教圣殿所在的仁波茨雪山号称天穹神山,仙宫琼阁林立,不逊天界神国,可谓是人间仙境,那山脚下有一座大城叫破难王城......” 第四百二十章 史上第一酷刑 “真是个傻小子,放着三千护城军的统领大将军不做,跟着陈醉当个马夫,白兰部用来招待最尊贵客人时才摆上桌的兕牛宴也没吃到,却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西北风,一天到晚还跟个傻子似的乐呵。”空有一腔阴谋诡计不得施展的虺文憋了一肚子不爽,看什么都不顺眼。 孟立熊白了他一眼,咧嘴一笑,没搭他这茬儿。 虺文讨了个没趣也不气馁,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陈醉那小子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把大军丢在白兰部不管,买卖贸易的勾当都交给那个叫费解的去做,既然这个费解这么能,还要他上来做什么?” 孟立熊正盯着八匹龙马当中一匹叫黄连的,这马儿最近头上拱出两个包来。 “跟你说话呢。”虺文终于恼了,不悦道:“真把自己当傻子了,连好好说话都不会了吗?” “没有师父,费军师什么都做不了。”孟立熊总算回应了一句,随即又道:“护城军和抱天揽月楼都是师父的,他让谁有权谁才有权,在护城军中,没有比跟着师父更美的差事。” “我承认你师父是个人物。”虺文道:“这话放到两千三百年前的圣剑王朝都算数,不过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完美,我老人家瞧他有点坏毛病,要是都能改了,指不定不比那个南陈皇帝差了。”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师父。”孟立熊抻了个懒腰说道。 “我肯定不如你了解他。”虺文道:“所以才要问你,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马车行驶在荒原上,左边是连绵不绝的雪山,右边是一条滚滚向下的河流,前面后面都没有路,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凉和泥泞莫测的沼泽。用鸟不拉屎来形容此地都不确切,因为这地方鸟都极少能飞上来,能飞上来的鸟儿也不会有力气穿越只有石头相伴的漫长荒原。 “从这片荒原穿过去。”孟立熊给出了一个毫无营养的答案便又不说话了。 “书童,马夫,账房先生,加上一个整日里闷头研究鬼画符的公子哥儿,这样的阵容就算去到了破难王城又能有多大作为?”虺文有些担心的:“他是不是还不知道破难王城也是玉虚部的王城,就咱们四个,贸然闯过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目的地。”孟立熊道:“我就是个赶车的马夫,师父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是伺候人的书童,就干好你分内的事情便是了,真有什么不妥当的,不是还有账房先生吗?” “菅兄负责问你师父,我负责你。”虺文贼兮兮道:“你现在应该已经晓得我老人家的来历了,便该知道迟早我们恢复了修为,便轮不到陈醉一个小辈做主了。” “嗯,那就等你能做主的时候再说。”孟立熊不咸不淡道:“现在你连我都打不趴下,就不要幻想让师父听命于你了。” “你们师徒俩美不了几天了,菅兄取回了本命法剑,很快就能挣脱束缚恢复修为,那可是一柄顶级的通天仙宝,论价值足以媲美防御类的混元道宝。”虺文道:“实话讲,你师父的确是个修行天才,这么点儿年纪就触摸到了虚神六境的门槛儿,我老人家修行了两千余载也不过如此,可惜他是个无法凝聚元神法相的先天体魄,还只是个人药八品。” “什么是人药八品?” “先天体魄入九品算入道,可以修炼体魔道,九品之下便都是肉身凡胎的范畴。”虺文道:“之所以叫做药,乃是我妖族的说法,就是说先天体魄者气血旺盛,是很好的补药。” “你觉着我师父能给你当补药?”孟立熊一拍坐下箱子,血屠龙应声弹出,手按宝刀问道。 “还是算了吧,你这点道意修养,就算刀法再凌厉十倍也砍不到我老人家。”虺文不屑道:“除非你能如当初的魔主一样在混元身魄中修炼出魔魂,达到先天十品,隔空一刀便有斩山断水的威能,我老人家自然防不胜防。” “会有那一天的。”孟立熊也知道动手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这老赖皮蛇太滑溜,满身本领全用出来也砍不到一片鳞,又把血屠龙收回屁股下的箱子里,尴尬一笑道:“现在也用不着我替师父出头。” “你师父在符文阵道方面的确有些手段。”虺文道:“可惜他不能以元神法相借天地元力来施展阵道神通,这就限制了他没办法运用高阶的符文法阵,只此一点便被陈师道比下去了。” “我记得那天晚上,师父决定赶赴盘蛇谷的时候你也是这个语气说了许多废话。”孟立熊道:“师父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干不了几件实事儿,却专门喜欢煽风点火挖苦别人,你们俩大概就是。” “别看他现在蹦跶的欢,那是因为还没到上限。”虺文道:“等有一天他真遇到了无上天君级别的强者,你就知道先天体魄和那些低阶符文的局限了,更不要说天界神国还有三十六罗天上君和神国七圣。” “我等着看你那老朋友怎么恢复修为。” ...... 车厢内,陈醉持着乌金锤正琢磨怎么往上面添两道新符文。对面的菅磐峡盘膝而坐,精赤着上半身,一道七色彩气围着他团团转圈,时不时发出叮的一声和细碎的金属摩擦声。 过了一会儿,菅磐峡忽然睁开双眼,那团七色彩气悬停在他眼前不动,长长叹了口气,道:“这锁链邪门的很,老夫的凤尾七截剑全力施展竟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点点剑痕。” “这没什么奇怪的,须知道金属分为很多种,不同的金属有不同的物性。”陈醉道:“你的这柄法剑显然不比这细锁链坚硬,自然斩不断它。” “老夫这柄法剑乃是顶级的通天仙宝,采集阿修罗界的吞金凤凰的尾翼打造而成,此乃至纯精金,可大可小收缩变化随心如意,这锁链却不知有何来历,竟连我的本命法剑都不能斩断。” “也不是没办法。”陈醉道:“物性相克,只要找到合适的金属或者正确的法子,就可以破了这锁链。” “比如呢?” “比如这世上有一种叫做镓的金属,因为熔点很低,人的体温就能让镓成为液态,这种液态的镓可以与其他金属相互融合,改变其他金属的物性。”陈醉道:“又比如可以考虑给那细锁链加热,用高温改变其物性,再用你的法剑去斩,说不定就能斩断了。” “一派胡言!”菅磐峡道:“老夫纵横四海八极,亲历过两个大千世界,也到过十几个小千世界,却对这东西闻所未闻,你又是从何得知世上有此奇物的?” 陈醉道:“我怎么知道的不必与你说,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金属镓并不算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你若是肯向我虚心求教,我倒是不介意帮帮你。” “此话怎讲?” “你不就是要把那细锁链弄断吗?”陈醉道:“其实并不难,至少有快慢两种法子,慢法子是我提炼点金属镓,好处是你不用遭罪,还有一种快的,就是用高温来改变这锁链的物性,然后你再用法剑斩断它。” “你所谓的快法子老夫已经试过了。”菅磐峡道:“这锁链极耐高温,我用本命元阳凝聚的三昧真火都无可奈何。” “不能说这个法子不好用,只能说你的真火温度还不够。”陈醉道:“你看我这柄锤子,未必比那锁链更难熔炼,这东西原本是个大狼牙棒,又丑又笨,现在被我打造成这个样子,你猜靠的是什么?” “符文法阵?”菅磐峡是大行家,一路走来也曾看过陈醉在上面画符,故此猜测道。 “说的没错。”陈醉点头道:“不过不是普通的符文运用之法,你知道我能运用的符文法阵都是皮毛小道,能聚集的天地元力极其有限,想要发挥出超乎寻常的威力,便需运用些特殊的手法。”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不错,想要达到能够熔炼这么硬的金属物质的程度,明火是没用的,除非将阴极和阳极两种不同的雷霆元力凑在一起,所产生的雷火才有能达到目的,我称之为阴阳二极雷。”陈醉道:“不过这锁链是缠在你身上的,若是这么做了,雷霆威能传导下,你难免要受一些罪,那滋味只怕不好忍受!” “老夫在九江阵里被困两千余载,穿筋磨骨,搜魂炼魄,一日不得安康,还有什么痛苦是我不能忍受的?” “你别把话说的太满。”陈醉道:“阴雷符文和阳雷符文,单一种还好忍受,二者合一的威力却十分可怕。”陈醉道:“普通人稍微接触都可能被烧成焦炭,足以熔炼你身上锁链的雷霆符文所能散发的威能更绝非人所能承受。” “老夫岂是凡夫俗子可比。”菅磐峡傲然道。 陈醉点点头,道:“这倒也是,那就试试吧,你若是抵受不住便喊出来。” 菅磐峡咬牙道:“你尽管放手施为,老夫若是哼一声便不算汉子!” “行!”陈醉放下乌金锤,提起菅磐峡身上的细锁链,这玩意两端各有一个粗阔的圆头,锁链穿了老怪的琵琶骨和脊柱,若硬是以这大头穿体而过抽出,只怕当场就会要了他的老命。但只要截断一头,抽出去则容易很多。略作思索,便在两端各画了阴极和阳极两道雷霆火符。 “你刚才说你去过两个大千世界,许多个小千世界,我就想问问你,这二者有什么区别?”陈醉怕他承受不住,有意帮他分散注意力,故意跟他闲聊几句。 “小千世界五行不全,阴阳不协,气候普遍恶劣,要嘛极热,要嘛极寒,要嘛极其荒凉干旱。”菅磐峡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深吸了一口气,续道:“受到先天条件的制约,小千世界里只能允许一些特定的物种繁衍,所以极其不利于人族生存发展,对开辟小千世界的圣人而言自然远不如大千世界带来的好处多。” “怪不得都看中州是块肥肉。” 锁链穿身绕脊,如火龙缠身,菅磐峡以真元隔绝热力,竟全身散发出金色光芒。陈醉看着菅磐峡额头上豆粒儿大的汗珠浮现,知道他正承受巨大的痛苦,而那锁链却没什么明显变化,不禁暗自称奇,这锁链的材质还是真实够特殊的,指不定比自己的乌金锤还特别。 “对圣人来说更重要的是找到生成大千世界的大道。”菅磐峡面部筋肉都在颤抖,仍强自忍着,忽然全身金光猛烈爆发,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说道:“陈醉,请停一停吧,老夫不行了!”说罢,眼睛一翻栽倒当场...... 第四百二十一章 讲条件 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事物其实就在那里,只是因为我们站的太远。 普通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若以此为标准,菅磐峡肯定已经超脱了凡俗范畴。所以他一直表现的很骄傲。 陈醉晓得骨子里这老家伙其实是以神仙自居的。在那个圣剑封天的时代,藏于山河湖海间潜悟天道人间修真者多不计数,而他曾经企及的高度配得上这份骄傲。但他终究还不是神。而且即便他所谓的神也不是万能的,事实证明,神力是有边界的,会死也会痛。 陈醉根据梦中人生记忆里关于电焊和电刑的知识,设计了阴阳两极雷这个由两道低级雷系火符组成的符文法阵,将电流相交的能量转换为雷火热能。这种能量其实是可控的,因为两种雷霆元力的源头是符文法阵,而两道阴阳两极雷火符是陈醉画的,他当然可以随时让两道符文失去威力。 那条纤细的锁链温度高的惊人,但依然是乌金色,从表面看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菅磐峡可以再坚持一会儿,陈醉相信这东西还是能够被熔炼的。可惜这个以神仙自诩的修真高手的耐受力终究是有限的。 马车停在潺潺流淌的玉龙河畔,孟立熊左手血屠龙,右手乌金锤,在那里打熬磨砺自我。瘸腿娃儿脸的虺文在一旁指手画脚。 玉龙河中,菅磐峡整个人浸在冰冷的雪融水里,表情貌似挺享受。 陈醉坐在河岸边一块大石头上,戏谑的目光看着他。 “你可否不要这么看着老夫?”菅磐峡闭着眼,长长吐了一口浊气,道:“老夫承认你这阴阳两极雷的威力不俗。” “听口气还有下文?”陈醉笑道。 “你想让老夫听命于你,只凭这一手还不够分量。”菅磐峡单刀直入道:“比起陈师道来,你还差得远。”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陈醉点点头,目光瞥向阿熊那边,又道:“没关系,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时间久了你们就会晓得我和陈师道的差别不在于强弱高下,而在于谁更看重两位。” “强就是强,弱便是弱!”菅磐峡没好气道:“你纵然如何看重,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跟着你混没有前途。” “难怪你会被人家坑的这么惨,这思维方式就有问题。”陈醉道:“经历过圣剑末期,又在九江阵中被困了两千三百载,你就这么点觉悟?懂不懂什么叫做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知不知道你为什么白白替圣人们背了这么久的黑锅?” 不等他争辩,继续说道:“原因很简单,你跟在别人后面,不管是修行还是争名逐利,便都只能排在最后面,有什么倒霉糟心事儿,却一定会先轮到你头上,天界神国的圣人和九宫山人是如此,未必陈师道将来不会如此。” 菅磐峡道:“老夫只怕现在顺了你的意思,就没有什么将来了。” “我有办法解除你身上的束缚。”陈醉道:“不必经历那种痛苦。” 菅磐峡道:“如果是带有附加条件的,就不必麻烦了。” “陈师道若是知道你们老哥俩这么忠心耿耿,想必也会被你们感动到。”陈醉话里带刺,又道:“跟着他混,你们永远只是两颗棋子,目前的作用是帮他对付穹教,一旦没用了的时候,随时可能成为一文不值的弃子,正如两千三百年前。” “嘿嘿。”菅磐峡冷笑连连,反问陈醉:“你难道不是棋子?” “我当然也是。”陈醉并不否认自己是被陈师道设计才来到天穹高原上的,笑道:“不过我是一只有自己想法的棋子,就算在棋盘内,我也不会听凭他摆布,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跳出这棋盘。” “你跳不出去的。”菅磐峡白了陈醉一眼,道:“这个棋盘很大,够资格成为棋子的人很少,而够资格坐在棋盘旁边落子布局的人就更少了,陈师道正是其一,以老夫所闻所见,他对你颇为容忍,且似乎寄予厚望。” “那就拭目以待吧。”陈醉不指望能说服他了,这老鬼和虺文那老妖都是见识过大场面的,空口白牙打鸡血那一套对他们没有用。陈师道在他们心中是能与圣人比肩的存在,而自己无论怎么折腾都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认可。 陈师道的计划是以怀柔之法,借抱天揽月楼的商业资源软化天穹各部,先跟天穹八部打成一片建立信任和依存关系,而后再徐徐图谋破坏三大部洲结盟的大计。至于搭救聂锦儿,则作为要挟陈醉的条件被他排到了最后面。 此次天穹高原之行,虽然出自陈师道的授意,但陈醉并不打算完全按照陈师道的计划执行。他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有三个人是绕不过去的,便是费解与这老鬼和老妖。费解已经没问题了,但这老鬼和老妖却十分顽固。 尤其是菅磐峡,他是唯一晓得仁波茨神山和穹教底细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帮助陈醉找到无忧仙宫的。陈醉的计划是先找到无忧仙宫救出母亲,没有后顾之忧了,再放开手脚破坏三部联盟进犯中州的计划。 “如果你愿意先助老夫解脱这束缚......”菅磐峡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在确保不会影响那南陈皇帝大计的前提下,我和老虺也可以稍微变通一下。” “此话当真?”陈醉眼睛一亮,看了看那边的虺文,道:“你能做得了他的主?” “老夫说到做到!”菅磐峡道:“只要你遵守信诺,老虺也绝无异议。” 陈醉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先找无忧仙宫救人,然后再执行破坏三大部洲联盟的计划,只要两位按照我划下的道儿走,三天内必定为你解脱束缚!” 菅磐峡显然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陈醉道:“先去那个破难王城寻些材料。”顿了顿,又道:“而后在确定了无忧仙宫的位置时,我会亲手助你摆脱这锁链的束缚,至于救人的时候二位肯不肯相助便随两位的意思了。” 菅磐峡嘿嘿一笑,道:“原来你早已经打算好了。” “如果两位愿意脱离陈师道的控制,我炼锋城依然扫榻以待尊为上宾。”陈醉正色道:“刚才那些话句句真心。” “不用去破难王城,从这里出发,逆流而上六百里,会有一座隶属于玉虚部的一座驻军小镇。”菅磐峡道:“镇中有菅氏一族的后裔,你需要什么材料,只要不是特别难寻的,都可以在那里找到。” “那还等什么,动身赶路吧!” 四人回到车上,孟立熊扬鞭飞马,龙马战车绝尘而去。 傍晚时分,前方果然看到了一座小镇的轮廓,同时出现的还有冲天火光。 小镇上烈焰飞腾,四人都感到意外惊奇,正自猜测出了什么变故时,忽然迎面从浓烟烈火中飞马奔出一骑来,马背上立着一个纤细身影,背后拉着长长的红色披风,依稀是个女子,只是已经血染征袍,分辨不清模样,只见她手中托着一条长枪,飞骑而至,不问青红皂白,对着孟立熊便是一枪......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帅? 飞骑扑面而至,飞红巾晃眼,长缨枪夺目。这一枪刺来,速度快极,孟立熊的身手竟只来得及合上眼皮。 车厢里的两个人也在关注外面的动静。 陈醉赞道:“好枪!”然后看一眼对面。 菅磐峡则道:“眼皮更好。” 孟立熊合上眼皮挡住了这一枪,信手一抄抓住了枪尖。飞骑而来的女子一枪得手以为这挡路的大汉必死无疑,却不料这一枪竟不能刺入对方眼皮,不由得大吃了一惊,眼看枪尖被对方抓住,下意识的抽手夺回,却宛如蚍蜉撼树纹丝不动。 她意识到力量差距太大,连忙弃枪,拨转马头打算逃走。孟立熊抓着枪杆一抖手,枪柄立即弯成个弓形,一撒手便射了出去,正中女子肋下,登时闷哼一声从马上摔落。 女子被阿熊击落马下,只道必死无疑,翻身挣扎,用天穹部语大叫道:“恶贼,我与你同归于......”一柄大刀无声息压下,又沉又厚的刀背压在她当胸,登时气闷的说不出话来。 “不要伤她性命,问问她镇子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出手伤人?”车厢里传出陈醉的声音。 孟立熊收了宝刀,转脸看向一路上都坐在车厢上面非要高别人一头的老书童虺文。 “她说什么你能听懂?” 虺文歪头撇嘴,不屑搭理孟立熊。 菅磐峡更担心镇子里的子孙后代,赶忙下车亲自来到女子近前,问道:“你是什么人?冬拉镇里出了什么事?” 女子侥幸不死,见孟立熊收了大刀,胸前压力顿减,意识到对方太强大,根本不是自己这点力量能抗衡的,咬牙道:“你们这些天杀的魔鬼畜生,何必明知故问,忠于大帅的菅氏一族已给你们屠戮一空,还在这里装模作样问什么?” “菅氏一族被屠戮一空?”菅磐峡面色大变,身躯一晃,下一瞬间已经消失在女子眼前。 寒风飒飒,女子奋力挣扎站起。左右四顾,哪里还看得到刚才问话的枯瘦老者的身影,一下子愣在那里,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看了,人在镇子里。”陈醉掀起帘子探头出来看着女子,含笑问道:“你是哪一部的,叫什么名字?” “你们是中州来的?”女子诧异的打量陈醉,比起狗熊成精似的孟立熊和排骨仙菅磐峡来,小醉哥的卖相强了太多,女子见陈醉笑容和善,目光入眸,顿感心中惊惧弱了几分,下意识答道:“我叫龙齐格,是龙渊部红巾军统领。” “失敬,失敬,原来还是一位女将军。”陈醉走下车,拾起地上的长枪递还给她,道:“你刚才说忠于大帅的菅氏一族被人屠戮一空是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都来不及了。”龙齐格猛然回过神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神态焦急道:“我该走了!”说着,提枪上马,打马就想走。却被孟立熊横刀拦住,道:“我师父还没问完呢。” 镇子里响起隆隆蹄声,有大批追兵杀出来,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龙齐格面色大变,叫道:“快让开!” 孟立熊理也不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龙齐格策马撞过来,孟立熊呵呵一笑,侧身让过来,接着探手在马肚子上一托,竟连人带马都举过头顶。龙齐格惊的花容失色,腾身飞起,却感到后背一紧,却是那红色披风给孟立熊另只手抓住,生生被阿熊拉了回来。再要挣扎,那口大刀已经压上肩头,登时如负大山动弹不得。 “不要为难她。”陈醉摆手示意阿熊把人放开,又道:“你别害怕,我既然拦住了你,便不会让他们当着我们的面动你分毫。”又对阿熊吩咐道:“去把那些追兵拦下来,不要杀人。” 龙齐格眼见孟立熊单臂擒宝马,手中大刀神焰泛光不似人间凡物,如此人物却在这白面皮的俊哥儿眼前如臂指使言听计从,心中顿时了然,眼前这位必定更强大,人家不点头,自己哪也去不了,听陈醉这么一说,便索性放弃了逃走的念想,稳了稳神,道:“既然尊客这么说,那龙齐格便把性命交给你们了。” “他们是什么人?”陈醉连续问道:“你刚才提到的大帅又是谁?” “地狱索魂的魔鬼!”龙齐格咬牙说道。 那边孟立熊已经迎上追兵前锋,对方是一个高大男子,披着一头长发,满脸络腮胡子,深眼窝黑皮肤,身着皮甲,骑了一头白蹄红眼的大青牛,手里提着一条大槊,好似一条手臂,前端则是个握紧的拳头。见有人挡道,二话没有,举起大槊对着孟立熊便砸! 孟立熊侧身一让,顺手用刀挂住对方大槊。本想顺水推舟上去拦腰砍杀了他,想起陈醉说不许杀人,顿时犹豫了一下。这时对方双手奋力一挑,居然生生迫的阿熊收手退了一步。 龙齐格担忧道:“这人是神圣仙宫的护法金刚,他们一共兄弟四个,他叫术啻勒,手中这条大槊是指笔拳掌四大槊当中的拳,重八百八十斤......” “砍杀了吧!”陈醉忽然打断她的话,对着阿熊吩咐道:“里边菅老怪已经大开杀戒,咱们不想站队也不成啦。” “好!”孟立熊发出震天大吼,气势陡然攀升,手中血屠龙红光顿生,转守为攻,一道光焰电射而出,首当其冲的是术啻勒胯下战马,刀光掠过,斗大的马头冲天飞起。等不及马倒地,孟立熊的刀就追着刀光斩在大槊上。 仓啷一声,大槊被一刀两断,血屠龙去势不绝,又劈开了术啻勒的黑铁头盔,把这厮的黑脸一分为二。 龙齐格大吃一惊:这蛮子好强!一向以勇武着称的仙宫护法术啻勒竟挡不住他一刀! 孟立熊一刀得手,杀的兴起,奔着术啻勒同来的十余骑冲上去,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干干净净。 陈醉瞧着心中满意,要嘛不杀,杀就杀他个干干净净不留手尾。转而对龙齐格问道:“说说吧,他们为什么灭了菅氏一族?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为了报复大帅!”龙齐格不敢不答,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很了解,只听说是教宗大人传召大帅觐见,当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帅与教宗大人拼了个两败俱伤,反出神圣仙宫,教宗颁下法旨缉拿大帅,菅氏是玉虚部大族,又是大帅的母族,这些人搜索到此便忽然下起了毒手。” 又道:“我是菅氏少主菅仁哥哥未过门的妻子,只因为听说了大帅的事才来到这里打探消息,却不料撞见了这些魔鬼屠镇。” “你说的这个大帅又是哪位?”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二弟子? 还没到破难王城,陈醉已经收获了两个重要讯息。第一龙齐格口中的大帅就是龙泽梅朵。第二菅磐峡的子孙后代一千多口子被穹教屠戮一空。 这个穹教的大教宗还真是神助攻,赶跑龙泽梅朵等于在天穹高原上搞了一场大内讧。屠了菅氏一族,直接动摇了菅磐峡之前的执念。 龙齐格说,教宗一心想要跟象雄佛国和白帽国结盟,但这两个国家因为近几年多次战争都吃了大帅的亏,故此对龙泽梅朵早已恨之入骨,两国军方的统帅都不能接受龙泽梅朵的存在。这大概就是教宗对龙泽梅朵下手的主要原因。 穹教的护教军把菅磐峡的后人屠戮一空,则是因为菅氏是天穹高原上最大的武器商,并且多年来都坚定不移的支持着龙泽梅朵。既然已经反目,就不可能再留着这个家族给龙泽梅朵翻盘的机会。 镇子中心停放着数十辆大牛车,满载着菅氏一族多年积累下的财富和全族老少一千一百余口人丁的尸体。 菅磐峡怒了,这怒火不只是因为失去了亲族,更因为内心中的绝望。他知道教宗虽然在天穹至高无上,但在九宫山人面前不过是一条百依百顺的狗子。杀他满门的是教宗,背后隐藏的却是九宫山人的意志。 囚禁两千三百载积累下的怒火都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脱困后他选择投入到陈师道的麾下,按部就班执行陈师道的计划,并未直接去找九宫山人拼命出气。 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绝望。 而这一刻,他真的是彻底绝望了。 没有绝望,他还懂得权衡,恪守秩序底线。可一旦绝望,活着便只剩下仇恨了。 圣人无情,以众生为刍狗,既然为刍狗,便不要想左右自己的命运,生和死不过别人一念之间。 菅磐峡死盯着陈醉,说道:“老夫此生没有可能入圣,你呢?” 陈醉没有正面回答,却道:“如果你想杀了教宗,我可以帮你办到。” “不入圣,真正的仇永远也没机会报!”菅磐峡切齿道。 陈醉道:“都说圣人无德,其实指的是圣人与凡俗之间无所谓道德规矩,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在圣人之间却还是要讲规矩的,这一点你比我更了解,圣人之间无论怎么闹都会保留一个界限,如果你想找某个道君级别的人物报仇,就不要指望另一个道君圣者能帮到你,陈师道野心太大不会为你那么做,而我可以!” “你敢逆天屠神?”菅磐峡寒声问道。 陈醉抬头看天,道:“我不会为了现在的你做任何事,但我为了值得的人敢与任何人为敌,包括天界神国和九宫山人。” 菅磐峡质疑道:“就以你区区先天凡魄?” “不错。”陈醉不动声色道:“我相信只要找对了方法,屠神灭圣也并非不可能,这世上唯一绝对的就是世事无绝对,就比如按照你和老虺的理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死你的,而事实如何,你自己很清楚。” “如果昨天你想那么做,老夫此刻已经化为灰烬了。”菅磐峡诚实的:“但老夫现在的实力只有全盛时一成,而我那个大仇人却比最强的菅磐峡强过十倍!” “我最初领悟符文阵道的时候只会画几道甘露符,金光符之类的浅显符阵。”陈醉道:“而现在,我已经掌握了五行符阵所有的基础符文,还触类旁通自创了阴阳两极雷,菅老怪,我不是再跟你吹嘘自己的实力,我的意思是,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发展的,凡人和神人之间的关系也一样在不断变化中。” “你是想告诉老夫,有朝一日凡人也能逆天屠神?” 陈醉点头,反问道:“你看过护城军作战,也了解人间大宗师的实力,你说说,如果双方都有必须死战到底的理由,堆死一个大宗师需要多少重甲步卒?” “那些重甲护身刀枪不入的怪物也算是凡人?” “当然算是,神仙也是凡人修成的,他们不过是生命力旺盛些罢了,只要锻炼的方法普及,就算没有平湖移山的天赋道基,凡人也至少能锻炼出个好体魄。”陈醉道:“配合威力足够的武器装备,未必就不能跟天人抗衡。” “诚然,神火箭和那个黑筒都是能给天君强者带来威胁的武器,但是用来对付道君圣人就未免儿戏了。”菅磐峡道:“夫圣人者,证道之君子,炼神入身,身化神,神化道,道化天地也,生杀人间全在一念之间......” “一切物质都有生克关联,这世上没有绝对无敌的存在,正如当年的天道圣主掌握了十全大道,最终还是被那些孽徒联手杀了。”陈醉道:“就见闻知觉而言,圣人胜过凡人万倍,而就智慧来说,圣人和凡人之间的区别不大。”继续说道:“一个身体孱弱的猎人用智慧可以设置陷阱捕获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凶兽,为什么不能利用智慧来与天人抗衡?” “只有疯子傻子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菅磐峡道:“以凡人微薄之力对抗圣人天道神力?” “这世上充满了条条框框,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活着,恪守等级不越雷池一步,当有些人想跳出这些规矩时就会被看作疯子傻子,如果你也这么看,还不如现在就死了。”陈醉说到这里目光狂热,令人难以逼视,又道:“菅老怪,你在害怕什么?你这辈子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你又还有什么不敢去做的?” 菅磐峡神情凝滞,听到这里时忽然如遭雷击,枯瘦的身躯晃了一下,摇头自语道:“没了,全都没了。”猛然抬头盯着陈醉,道:“陈醉,你说的不错,按部就班老夫永远没有报仇的机会。” “不改变思维,你依然没什么机会。”陈醉道:“你阅历丰富,精神修养高强,但走的路子却与圣人们无异,而人家已经领先你太多,如果你不能换个思维寻一条捷径,便是再怎么努力也始终远远落后。” “换一条路?”菅磐峡眉头紧锁,疑惑的:“我该怎么做?” “格物致知,以有法为无法,以凡人有限之力行天地万物无限之大道。”陈醉道:“用科学的力量弥补你神力的差距。”又道:“五行生克,万物藏道,生杀毁灭存乎一心,只要找到其中的规律道理,一块顽石也可能成为焚天毁地的武器。” “这......”菅磐峡听的目瞪口呆,困惑道:“顽石能成为焚天毁地的武器?那岂不是道宝神器的威能?这绝无此理!” 陈醉自然没办法跟他分说解释科学发展到了某一个阶段,人类能够利用物质的聚变和裂变反应,制造出毁天灭地破坏天道秩序的大杀器。稍作思索,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在上面画了数道符文。 分别是甘露符,灵木符,真火符和五雷正法符阵,念力催动下,符文吸纳天地元力,这颗石头以肉眼可辩的速度湿润生成苔藓,真火催动,苔藓干枯。火光突然亮起,石头内部水分蒸发压力顿增。 “天有五行精气,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陈醉道:“所谓格物致知,便是熟知其生克转换的规律加以利用,顽石如土,遇水生木,草木生火,水火相克生成蒸汽,便是五雷正法符阵的根基。” 轰隆一声! 陈醉脱手将那颗石头丢出去,在前方不远处爆炸开来,雷光迸溅,碎石乱飞,声势十分骇人。 菅磐峡始料不及,大吃一惊,口中发出啊的一声。 “这只是最初级的格物之道演化生成的武器。”陈醉用事实说话,看一眼明显受到极大震撼触动的菅磐峡,继续说道:“符文阵道并非所有人都能修习,但是法阵生成是有道理的,只要掌握了这个道理,就不难掌握复制这东西的办法。” 菅磐峡低头沉默良久,忽然快步走过去,蹲在那里寻找残余的碎石,喃喃重复陈醉的话:“格物致知,以有法为无法,以凡人有限之力行天地万物无限之大道......”他忽然站起身,转过脸来看着陈醉,下一瞬间,已经到了陈醉眼前,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叩拜,口呼:“弟子菅磐峡,以至诚决心乞求拜入师尊门下!” 哎哟,这是什么情况? 陈醉吃了一惊,他的本意是想把菅老怪拉到自己的阵营中作为至高战力,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却不料随便露了一小手,竟引得这老怪纳头便拜。他吗的,这叫啥事儿,老子想跟你交朋友,你却想给我当徒弟? 菅磐峡见陈醉沉吟不语,只道是小醉哥心存疑虑不愿意,连忙往上磕头,诚心诚意道:“师尊不必多虑,弟子名声虽差其实并非反复小人,当年弟子是奉师命挑唆各方强者与圣剑王朝为敌,种种作为皆有根源,真正祸乱天下的绝非弟子,而弟子在九江阵中被困两千三百载,便是多少罪孽也都赎尽了。” “老菅,你先起来。”陈醉摆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不愿意收你,而是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你这神通本领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纵然修为未复,也是足以媲美大宗师的有数强者,我本来是想把你请到野老......” “弟子心意已决!”菅磐峡打断陈醉的话,斩钉截铁的:“师尊不收下我,弟子便长跪在此不起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九大人 菅磐峡一跪到底,身负四千年道行的老怪硬是要拜入陈醉门下,毫无疑问是个极大惊喜。陈醉受宠若惊之余,又不免有些怀疑对方的诚意,同时也缺少给这四千年老怪当师父的自信,所以一下子没敢答应他。 这老怪本是心机深沉之辈,此刻是受到绝望情绪左右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陈醉说服他的过程中以科学为理论基础给他画了一张大饼。然而科学研究不是耍嘴皮子,想要实现那种以顽石焚天毁地的水准,就当下这个时代所拥有的资源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 炼锋城的确已经有了领先其他区域一个时代的基础教育机制,野老山中作坊工厂林立,在抱天揽月楼充沛的资金支持下,很多优秀的大工匠都以搞研发创新为己任。但那也只是形成个格物致知的范围而已。 陈醉没有太多时间去为这个时代普及基础物理学,他自身的水平有限,更没办法根据梦中人生那一点点皮毛知识就复刻出多少科学大师皓首穷经一辈子的研究成果。所以,他很清楚自己那些话只是画一张大饼,看看就算了,充饥不成。 菅老怪要的是能为家人报仇的希望,他的仇人是道君圣人九宫。而所谓的顽石爆炸,其实就是个借五行生克的道理故弄玄虚的把戏,这点东西对于菅老怪这种大修士,要不了多久就能弄明白。另外陈醉甚至都不确定,就算某年某月真造出一枚那玩意来,是否就真能炸死可以神化道,道化天地的九宫山人。 “你还是起来吧。”陈醉道:“我可以不计较任何条件的帮你解除身上的束缚,但是收你为徒就算了,你现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这个决定,我不能在无法对你做出任何承诺的情况下收你为徒,这太荒唐了。” 菅磐峡身如磐石,一动不动,大有陈醉不点头就一直跪死在这里的意思。 “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先,博闻强记未必一定要年长。”菅磐峡沉声道:“老夫虚度光阴四千载,只论道意修为并不比师尊高明,见识手段在您面前也不敢妄自尊大,拜您为师,弟子甘心情愿。” 陈醉大为挠头,想了想,又道:“那不如这样吧,咱们来个口头协议,你暂时算我的记名弟子,不是正式的,咱们以三年为期,三年内你留在我身边观察学习,三年后再做决定,如果到那时你我彼此都认为合适,我就收下你。” “弟子多谢师尊慈悲。”菅磐峡再伏地叩首。 陈醉没有办法,只好受了他一拜,连忙把他扶起来,道:“此事你知我知,其他人面前你不要自称弟子。” 菅磐峡一丝不苟道:“谨遵师命。” 陈醉无奈苦笑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菅磐峡道:“弟子知道师尊急于寻找无忧仙宫救人,弟子知道仙宫就在天穹神山的千雪峰。” “也没那么急。”陈醉道:“还是先助你脱困,然后找那个教宗算算账,大的咱们打不过,就先拿小的出出气。” “师尊要怎么助弟子解脱束缚?”菅磐峡有些感动,同时又十分好奇问道:“是打算提炼那个金属镓吗?” 陈醉点头道:“我需要黄铁矿,或者矾土锗石,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稀罕物,你的子孙后代既然是炼造兵器的,想来也会经常接触,我要找的这种金属镓就在这些物质里,需要一些技术给它们分离出来,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学格物致知的东西吗?那就从这件事开始吧。” “谨遵师命!” 这老鬼给个鸡毛就当令箭。 ...... 炎都西城外,禁军团练营北五里的石头山上,一个黑衣少女负手立在一块巨岩上正向下望。 官道上,二十万征西大军前锋浩浩荡荡走过。 但见旌旗飞彩成云,戈戟生辉如电。滚滚盔明,层层甲亮。最前端是禁军出名的八千扞刀陷阵营,军容整肃,弯弓硬弩雕翎箭,飞云掣电,杀气腾腾。居中的队伍当中有马车数辆,四周围是八万红甲骑军拱卫,人人威风,个个煞气。 一名燕颔虎须身材雄伟的英武男子走上巨岩,低声说道:“大人,稽查司已查明,伪赵朝廷征召来九府十七郡人马为西征军主力,已经在内皇城外禁军总营集结完毕,首批粮草辎重两日前就到了抚州,东路边军的统帅候裕同昨日奉召入京,主帅人选已定,看来他们是想一战定江山了。” “消息传回落日城了?”黑衣少女问道。 男子面色沉重,额首道:“昨天傍晚三十八组传讯飞禽就已升空,即便对方以鹞鹰灵禽拦截也不可能全部拦下。” “唐将军怎么看此战?”黑衣少女转脸一笑,道:“你久经战阵,又熟知敌情,不如先分析一下战局。” “末将不敢。”被称作唐将军的英武男子道:“九大人是卫公高足,道法通玄,长于谋略,唐某怎敢在大人面前献丑。” “嘻嘻。”九大人笑了笑,道:“唐天豪,你这阴阳怪气的,可是还记挂着我整治你们几个的仇呢?” “末将不敢。”唐天豪道:“九大人不要误会,末将和几位大档头深知大人严苛对待,其实是为了我等战力提升,身家性命着想,感激犹不及,岂敢为此心存不满,刚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黑衣少女正是陈醉临危任命的稽查司魁首阿九,她本就是千年大妖化形成人,自从得到陈醉以梦中人生记忆中的道法传承,她便绝妖气,化元丹为丹田真元,一身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实力已经今非昔比。 自从奉陈醉之命接手稽查司,阿九便独自上路来到炎都,联络上以唐天豪为首,奉命潜伏在炎都的稽查司众人。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固然有不容易引人关注的优势,但也有难以服众的劣势。 所以一接手稽查司,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立威。 这个被阿九盯上的倒霉蛋儿便是新任大赵将军,上任以来一直针对稽查司旧将大肆搜捕的程白象。 陈醉离京前做出布置,安排稽查司总旗以上官员诈死瞒名潜伏下来,总旗之下编名造册,辞官遣散藏入民间,把一个偌大的稽查司衙门弄成了一副空架子。但其实这股力量是被抱天揽月楼接手养着了。 赵俸炆称帝后,加封魏无极为魏王,稽查司魁首大将军是不能再做了,于是就在魏无极的主持下重建稽查司,并把自己唯一幸存下来的弟子放到了那个位置上。 这鳖孙上任以后便招募江湖各派高手,针对稽查司的老人儿展开残酷血腥的诛杀行动。着实造成了极大破坏。 决定刺杀程白象之前,唐天豪为首的三十八个大档头都表示反对。他们认为程白象寸步不离炎都,而在炎都行动的风险太大,成功的机会渺茫,所以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阿九当时未置可否,却在某一日,忽然单枪匹马在炎都大街上突袭了程白象的车驾。先以威力惊人的九尾涂山法相迷惑众生,而后用黑龙索当街取走了程白象的人头。 稽查司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正所谓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此战过后,唐天豪等人对阿九的战力心悦诚服。从那以后阿九便树立了威信,算正式接手了稽查司大权。 “恕你无罪。”阿九吩咐道:“但说无妨。” 唐天豪推却不过,略作思索后沉声道:“末将以为,若无特别变故,此战我大赵必败!” 阿九歪头看着他,未置可否,又问道:“何以见得?” “贼军势大,人多势众;统兵者候裕同是当代名将,卫公不在朝中,西赵军方无人能与之比肩;高端战力对比,我军无人能与泓又大天师抗衡。”唐天豪直言不讳道:“为今之计,首先应尽量去破坏贼军的粮草辎重,其次传书朝廷,在靖州武威关设置第一道防线,派一位老成持重的将军主持,收缩防御为主,延缓贼军西进。” “没了?”阿九不大满意,白了他一眼,道:“你在赵俸侾军中混了那么多年,天天大骂朝廷不会用人,然后给你个机会发表看法,你就想到这些?” “当前最重要是无论如何想办法联络上卫公。”唐天豪并不介意,续道:“局势险恶,只有卫公亲率护城军,才有机会一战!”又道:“现在朝中勋贵集团把持朝纲,大将军岳恒被打发到西北主持军政,老宰辅有心无力掌控不了朝局,以司旭飞为首的青年将领占据了军方主导权,眼下除非卫公回归,否则朝中无人能阻挡这些眼高手低之辈去以卵击石。” 阿九道:“陈大哥为了我姐姐的事远走玄天宗,之后就不知所踪了,暂时抱天揽月楼听风司那边也没有消息,指望他等于远水解不了近渴,最后一次联络,他留下的消息说,郦凤竹已经回到落日城主持大局,皇帝陛下得到了天机楼的支持,便等于是顺应天命,这还不够?” “纵然天命所归,也难说对方没有逆天改命的神通。”唐天豪道:“前些时炎都突发大地动,全城巨震,民居多有垮塌,黑云遮天数日,听风司的谍子见到黑龙向东盘空而走。”顿了顿,又道:“当下南陈正对东蜀女儿国用兵,末将所虑者此举是泓又大天师与南陈高祖达成某种协议所致。” “已经查实了,的确是黑龙帝驰援五凤池。”阿九道:“每个人都有绕不过去的坎儿,镜空月的麻烦就是黑龙帝的死穴,这老头一走,却给了泓又大天师机会窃走了赵氏的龙脉皇气,竟籍此一下子收服了九府十七郡,连东路军统帅候裕同都甘心情愿效命,咱们的人还打探到魏无极正在闭关修炼圣剑王朝留下的圣心皇极功,火教卫青红传讯说这是昔日人间界第一玄功,奥妙非凡,若修习有成,甚至可以越级挑战天人强者。” “候裕同手握东路边军,大权在握,完全具备了割据一方的资格,而且他本就是停在超品巅峰多年的强者,等闲好处绝难入他法眼。”唐天豪道:“除非泓又大天师能在修行方面给予他无法抵挡的诱惑。” “大约就是这样。”阿九道:“听风司方面掌握的消息,最近这段时间先后宣布归附朝廷的九府十七郡,也都有新的强者出现,除了天地堂八十年底蕴外,多半是赵氏龙脉皇气和昔日天师堂传承的圣剑玄功在发挥作用,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虑者是泓又大天师和陈师道两个早有勾结,毕竟陈师道与天地堂之间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唐天豪道:“可笑司旭飞等无知小儿,还在那里自诩天命,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一战定乾坤。” 阿九看着下方正在通过的大军,军容整肃,杀气腾腾,黛眉微蹙,道:“现在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就看郦凤竹这天之骄女有没有本事挡住泓又大天师,稽查司接下来的任务是全力破坏对方的粮草辎重,另外诸位行事不必勉强,在我回来以前,只需做好分内事即可,至于此战最终成败功过暂时也只能看郦凤竹的本事了。” “九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 “陈大哥是在南陈境内失去联络的,多半咱们在那边的联络点是不能用了,本座打算亲自往南陈走一趟......” 第四百二十五章 解锁 纷纷雪花飘向大地,一条干涸的血痕被悄然掩盖。 陈醉在杀戮过后的废墟中搭建的临时熔炉已熄灭,炉子旁的石瓮里有一团银色液态金属,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就是这貌似平凡的物质,竟将菅磐峡身上原本坚不可摧的缚龙锁腐蚀成了豆腐渣,被陈醉轻轻一拉就断了。 锁链从脊柱中抽出的时候,带下来一条条血肉和筋膜,菅磐峡的脸上看不到愤怒甚至痛苦,掩盖在平静外表下的是不灭的仇恨之火。他死死盯着石瓮里的液态金属,原来陈醉所谓的笨法子也只需要三天而已。这便是科学的力量? “师尊。”菅磐峡似乎没看到不远处默默关注的虺文,对着陈醉说道:“此物可否赐予弟子?”又将那条被腐蚀断一截的缚龙锁递到陈醉面前,道:“这锁链异常坚硬,普天之下大约只有师尊能熔炼改造。” 陈醉没说话,接过锁链又把石瓮递到他眼前,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拍,转身走向虺文,道:“陪你的老朋友多聊聊。” 篝火熊熊,映照着龙齐格刻满愤怒焦灼的脸孔。坐在她对面的是神情专注于烤肉的孟立熊。 “孟兄弟,你放我走吧。”龙齐格忽然开口,神情犹豫,咬着嘴唇思忖良久,似乎下了极大决心,才又咬牙道:“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只要你肯放了我,你想我怎样都可以。” “怎样都可以是什么意思?”孟立熊看着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想跟我摔跤?” “摔跤?”龙齐格迷糊了,皱眉道:“跟你摔跤你就肯放我走?” “不行!”孟立熊干脆的拒绝,道:“我看你的脸红扑扑,眼睛水汪汪就想起了巫丹,她每次想找我摔跤都是你刚才那个样子,这跟放不放你可没关系,放你得师父发话才可以。” 他所谓的摔跤就是俩人寻一处无人野地打一场野战,龙齐格哪里晓得这调调儿,只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专门喜欢跟人摔跤呢。听他拒绝放了自己,顿时十分失望。不过也不气馁,一计不成再生二计。 “巫丹是谁?你的爱人吗?”龙齐格问道。 孟立熊点点头,道:“还没有正式成亲,不过师父已经同意了,这次回去就让我们正式拜堂。” “又是你师父。”龙齐格不悦道:“亏你这铁打的汉子,满身通天的本事,却处处受制于那个小白脸。”又道:“你斩杀术啻勒那一刀简直毁天灭地,便是神山里的仙人都能斩杀了,像你这样的大英雄,我从前见都没见过,你若是肯放了我,咱们一起回到龙渊部,我阿爸是龙渊部大头人,我求他封你做大将军他一定会同意。” 孟立熊道:“不必了,我已经是大将军啦,不过我更喜欢跟在师父身边。” 龙齐格柳眉倒竖,咬牙道:“师父,师父,你就知道师父,白白练了一身通天本领,堂堂男儿汉不想建功立业,不求红颜佳人相伴,傻兮兮跟在别人身后算什么英雄好汉?” 孟立熊笑道:“我的本领都是师父教的,师父待我如亲儿子,我自然应该追随他身边侍奉。” “你就没想过你师父传你一身本事为了什么?”龙齐格继续蛊惑道:“孟兄弟,你是野老山的九戎部吧?我阿爹去过你们那的神仙镇,跟你们的大祭司做过生意,知道你们生活的很困苦,你就没想过凭一身本事为族人争取更好的日子?”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你阿爹一定很久没有去我们那里了。”孟立熊道:“现在的野老山已经跟从前不同了,你说的好日子师父早就给我们了,就不需要你和你阿爹帮忙啦。” 龙齐格恨其不争,又怒其对自己无动于衷,盯着篝火呆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解开腰间的带子,褪去皮甲,扯开里边的皮袍和内衬,露出大片雪白泛红的肌肤,翩翩起舞对着孟立熊走过去。只见她袅娜娉婷,眉如翠羽,肌似羊脂,桃花飞双颊,秋波湛妖娆,步摇婀娜,好似雪狮子向火,直欲化作轻烟而去。 “孟兄弟,你看我生的美吗?” 孟立熊直勾勾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忽然爆发出哈哈大笑,不解风情道:“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就你这小身子骨想跟我摔跤,当心拆了你的骨头。” 龙齐格恼羞成怒,愤然合上衣襟,骂道:“蠢汉子,怪不得人家都说你们野老山九戎部个个都是蠢蛋,啥也不是。” 孟立熊看着她,目光诚挚,道:“你别生气,我是真心为你好才这么说的,师父都说我天赋异禀,不是什么样的女孩子都能一起摔跤的。” 龙齐格最不爱听他提起师父,越听越恼,道:“你这么听师父的,怎么不跟师父摔跤去?” “那不成的。”孟立熊一脸诚恳道:“师父怎么能跟我摔跤呢。” 龙齐格勃然大怒,随手抓起一块大石对着孟立熊丢了过去,砰地一声砸在阿熊额头上,石头粉碎,孟立熊却安然无恙,随手拍去额头的灰尘,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老老实实留下来等着吧,师父那边忙完了还有话要问你。” “傻子!”龙齐格愤愤然坐回原位,怒瞪孟立熊,恼恨自语道:“大帅身受重伤,飞禽传书通知我来菅氏接应,现在菅氏满门被灭,大帅却不见身影生死未卜,她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一定请阿爹带兵杀了你们几个。” “除了菅氏祖地,龙泽梅朵还有可能去哪里存身?”陈醉的身影从雪花飘飞的暗夜里出现,道:“你这么着急找到她,可曾想过就算给你找到了,你能保护她还是能医治她身上的伤?” “大帅神通广大,不需要我保护。”龙齐格白了陈醉一眼,没好气道:“她纵然身上有伤也不是宵小鼠辈能比的。” “你不要误会。”陈醉道:“我问你这些没有恶意,只是有些事想请你们那位大帅帮忙,现在见她落难,便想助一臂之力,我这里有灵药更有半仙之体的医家,只有找到她才好出手相助。” “你们这些炎龙族人会有这么好心?”龙齐格冷笑连连,道:“我们天穹部被你们欺辱了几千年,只见过背信弃义反目无情的炎龙族畜生,却从未见过有炎龙族人肯真心助人的,也只有这九戎部的傻子才会相信你们。” “没得商量?”陈醉笑眯眯看着她。 龙齐格哼了一声,索性转过头去不看陈醉。 “好吧,你走吧。”陈醉忽然话锋一转,道:“有强求人帮忙的,没有强求帮人的,既然你不想接受,那便请自便吧,你刚才勾引我小徒弟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 “你肯放我走?”龙齐格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陈醉。 “不然怎么样?杀了你吗?”陈醉转身走向马车,对阿熊吩咐道:“收拾一下,给她留些吃食,咱们这就上路了。” 孟立熊应诺起身,果然收拾了一包干粮交给龙齐格,道:“你的马匹武器都在那里没动,这里有些干粮你拿去路上吃,师父让你走了,便没人敢拦着你,去吧,找你的元帅吧。” 龙齐格呆立当场,看着无边无际的飘雪暗夜,身上没来由的一阵寒颤,托着干粮看着孟立熊,道:“你就打算让我一个人这么离开?” “是你自己急着寻找你的大帅。”孟立熊道:“你不想走也可以跟着我们,师父不是要赶你走。” “这四下里到处是护教军的搜捕队,你让我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若是我现在去找大帅,岂不是反而害了她?”龙齐格一脸无助的看着孟立熊,拿捏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陈醉嘿嘿一乐,道:“你打算让阿熊陪着你离开?” 龙齐格冷然道:“他是九戎部的好汉,与你不同!” “原来如此。”陈醉眼珠转转,已有定计,对着阿熊招招手,吩咐道:“人家不是信不过我们,而是只信不过我,帮人帮到底,既如此,你就陪着她走一趟,找人也好,回家也罢,确定安全了再来破难王城与我们汇合。” 第四百二十六章 牌面 雪夜,眼望山白头,路迢迢,更增几分悲凉。 马车走的很慢,赶车的送姑娘单飞了,剩下三位似乎让谁坐在风雪中赶车都不合适,所以干脆无人驾驶了。 “别看我。”虺文忽然按捺不住,道:“当初老虺妖躯初化形时,确实向你请教过丹元转换之法,也的确承了你天大人情,可后面老虺该还的都还上了,你愿意拜这胎毛未退的小子为师那是你的事,咱们俩有兄弟情,没同门的缘。” 俩人为这事已经争吵多次,菅磐峡铁了心要拜陈醉为师,甚至还打算把老虺也拉上贼船。虺文对此无法理解,一直持反对意见。他不是接受不了拜年轻人为师,只是觉得陈醉还不够分量,换做陈师道还差不多。 “老夫说什么了吗?”菅磐峡看一眼正专心致志尝试将缚龙锁与乌金锤焊在一起的陈醉,轻咳一声,道:“师尊当日教训师兄时曾言,三人行必有吾师焉,老夫窃以为真乃至理名言,既求大道便当需摒弃世俗规矩束缚,正所谓万法归宗,道不远人,吾辈修道者,岂有遇明师而不求的道理?” “这话真亏你能说得出口。”虺文道:“你老兄修的是地道鬼仙,炼的阴魄魔躯,四千年的老鬼现在转了性想修道就能修了?天道十方,你能修哪一方?” “修哪一方都不可能触及前人高度。”菅磐峡郑重其事道:“老夫向师尊求的是人间格物之道!” 虺文转脸看向正一丝不苟的将缚龙锁与乌金锤连在一起的陈醉,锤上画了一道阴阳二极雷的阳极符,缚龙锁接头处画的阴极,二者凑在一起立即发出蓝色电弧强光。 缚龙锁的熔点极高,甚至还在乌金锤之上,这是个很不容易办到的事情。 世间修士修道提升战力,一是自身道法实力,二是外物法器威能。在虺文看来,陈醉此刻正在做的就是炼制法器。只是这种事在修真界而言,都是不传机密,需闭关潜藏,规矩森严中炼制。所谓法不传六耳,似陈醉这般不在意的却是仅见。 这柄乌金锤,从锤头到锤柄都已密刻符文,其威力之大,虺文已经亲眼见识过。用毁天灭地来形容略有吹牛嫌疑,震天动地则反而略显谦虚低调。现在又加上这条缚龙锁,此锤的威力必定大幅增加。 他看着锤柄与锁端之间的电弧,越看越觉得其中大有学问。 “不要死盯着一直看,当心打了眼睛会很难受。”陈醉提醒道。 电弧两边的接触点,锤柄这边已经通红有熔化趋势,另一端的缚龙锁也因为高温变了颜色。 菅磐峡看的真切,诚心赞叹道:“师尊的格物之道真乃神仙大道之学。” 虺文好奇问道:“陈醉,你这蓝色雷火比之九昧真火如何?” “不知道。”陈醉据实答道:“九昧真火是火德至圣境界才能发动的真火,听霍思过说此火无物不熔,可以杀真灵,灭邪煞,破大修真士的金身,我这个阴阳雷火是不是有这样的威力我可不晓得。” 虺文又道:“菅老怪跟我说,你能以格物之法,让凡人有限之力行天地万物无限之大道,发挥出神人的力量,窃以为此说法有言过其实之嫌......” “这东西叫神机连弩。”陈醉已经将缚龙锁焊接到乌金锤上,随手放在一旁,掀起足下的车厢盖子,从里边取出一件武器,介绍道:“操作难度不大,我护城军任何一个军卒都能熟练使用,这东西超过二十把一起攒射,就足以令得一个超品巅峰强者难以抵挡,如果附着上风系法阵,甚至可以威胁到更强大的人物。” 不理会虺文如何好奇诧异,又从下边提出一支神火炮来,又道:“这玩意比神机连弩还简单,神机连弩的扳动机括还需要一把子力气,而这个东西的勾机只需要勾勾手指就可以了,发动起来的威力却比神机连弩大了不知多少倍,如果融入到阵法中,运用于战场环境里,就算是施展法相神通的大宗师也未必挡得住。” 虺文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想起之前在盘蛇谷外见识过龙马战车的威力,心头竟本能的有些不安,道:“你说就说,不要把这东西对着咱老虺。” 陈醉笑道:“对了,那天晚上你见识过神火弹的威力了。”又道:“你试想一下,如果在战场上,有五十名护城军战士忽然拿出这样的武器把你包围,同时向你发射,结果会如何?” “便是罗天上君只怕也会被炸的粉身碎骨。”虺文道:“不过这法器装备虽然厉害,但如果使用的人不够强大也是没用,大修士感知范围广大,法相神通施展开来更非普通人能够靠近,反过来当他们想靠近普通人时,却几乎没可能被察觉到,只此一点,便能让你这法器无用武之地。” “所以这东西我轻易不会示人。”陈醉收起神火炮,又道:“而且你所谓的感知力并非是不可弥补的差距,我自有办法让手下普通士卒变得耳聪目明,可百里闻声,千里见物。”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虺文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除非眼见为实,否则你休想老虺相信你说的。” 陈醉忽然对菅磐峡招招手,道:“你起来一下,在你座位下边有一个圆筒拿出来。” 那是一支千里镜。 菅磐峡取出来先好奇的看了看,在陈醉的指导下拿这东西对外面看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随即在陈醉的示意下转手递给虺文。老蛇妖天赋所限,眼神向来不怎么样。接过来按照菅磐峡的指点对着外面的白头雪山一看,也不禁大吃了一惊。 “这只是个初阶半成品。”陈醉道:“受当初的工艺所限,只能打造成这个程度,而现在野老山炼锋城中有一些大工匠一直在做这方面的探索,已经能够制造出视距更远,更清晰的。” 虺文拿着这支千里镜爱不释手,完全出于好奇又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器吗?” “自然是有的。”陈醉向他招手示意把东西还回来,又道:“不过不方便展示给你看,毕竟你还不是我炼锋城的人。”在虺文恋恋不舍的注视下收起千里镜,又道:“不仅有千里镜,炼锋城周围还布置了百里耳,每时每刻都有有听力绝佳者专门负责收集各方声音,你若是感兴趣,以后去了炼锋城自然能见到。” “你一个先天体魄的凡夫俗子,这般处心积虑的打造这些法器就不怕触犯天规吗?”虺文问道。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们不触犯天规,他们又何曾饶过了你们?” 菅磐峡恨声道:“师尊所言极是,所谓天规其实就是容不得别人接近他们,更不许人世间半分不敬,只要你不放弃修行,不甘心接受蝼蚁命运,便迟早要触犯这所谓的天规,他们关你杀你绝不会有半分怜惜。” 虺文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老兄修的是地道鬼仙,元阳真身早已只剩下一具枯骨,再无血脉传承可能,九宫灭你全族,等于绝了你菅氏香火,你心头有恨,早已不将天规秩序放在心上,只是咱老虺......” “你还对那些道君圣人抱有希望?”菅磐峡打断他的话,道:“这两千三百载的囹圄之苦还不够让你想明白?当年我们做错什么了?你师妹闽柔又哪里做的比我们强了?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放不下她,可她现在高高在上,而你呢?就凭你循规蹈矩下去,难道就有希望从古精奇手中把她抢回来?” 虺文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然抬头看向陈醉,问道:“公子爷,可否将刚才那支千里镜赏给老虺?” 陈醉听到他忽然换了对自己的称呼,立即意识到菅磐峡的话起了作用,随手取出来递给他。 虺文接在手中,道:“夜里赶车,有这个东西方便多了,听到动静拿起来看一看。”说罢,一阵烟似的钻了出去。 陈醉有些不解其意,看着菅磐峡。 “师尊不必疑惑,老虺就是这个脾气。”菅磐峡道:“他已经认可了,不过嘴硬不肯承认而已,妖族大圣自有宗族代代相传的本命神通,他们的规矩是,就算向人族学道也不会拜人族为师,而是会以守山仆从的身份追随。” “守山大神?” 第四百二十七章 飞天 清晨时分,马车孤独的行驶在荒原上,在看不到的尽头处,天与地连在了一起。 空中一声呼啸,陈醉跟着乌金锤落在马车前端,虺文对着身旁的菅磐峡说道:“他自称凡人,你见过这样的凡人吗?” 菅磐峡则反问:“我会拜一个凡人为师?还是你会认一个凡人为主?” 陈醉耍的兴起,乌金玄铁锤再次高高抛出,有了缚龙锁,他可以在丢出乌金锤后完全切断与它之间的念力联系,抓着链子跟着自由抛物状态下的乌金锤飞上高天,再自由落体到某处。不同于弄一对儿滑翔翼翱翔飞行,这是真正的凭自己的实力腾空,对于向往了七品飞天许多年的小醉哥而言,这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虺文扬声问道:“公子爷,咱们就这么凭七匹老马带路走下去吗?” 陈醉已经腾空远去,听到虺文的询问,念力一动,乌金锤上的重力符文立即发动,嗖的一下将陈醉带回到地面。 腾空很帅,降落有点仓促狼狈,陈醉倒不在乎这样程度的摔打,轻松站起,拍打掉身上的白雪,笑道:“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又道:“这七匹老马吃过青灵树叶,早有了灵性,它们跟阿熊骑走的那匹马同根同源,相互为伴的时日久了,冷不丁走了一匹,其他的自然会循着气息寻找,只要咱们不特意驱赶,跟着它们必定能找到咱们要找的人。” 虺文道:“原来如此。”又道:“果然还是公子智慧如海,竟想到这样的法子瞒过那小丫头。” 陈醉环顾左右,四下里一片皑皑白雪,远方的山峰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子,这么追踪下去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菅磐峡道:“启禀师尊,咱们现在所走的方向并非是往龙渊部去的,翻过前方马鞍形的雪峰就是白马河谷,那里属于青古部的地盘,穿过四百里河谷就到了玉虚部的领地,如果往破难王城去,这算是一条远道。” “幸亏有你这个天穹高原的活地图在。”陈醉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咱们心里就有底了,龙齐格带着阿熊没有回龙渊部,那就必定是去寻龙泽梅朵汇合了,龙泽梅朵跟穹教干翻了,肯定是要想法子回到玉虚部,看来这条路咱们走对了。” 虺文溜须道:“公子爷的办法必然是好的。” 陈醉笑道:“老书童不愧修炼了两千多年的马屁功夫,果然舒坦。”又道:“既然办法对了,就更不能懈怠,咱们不熟悉情况都能找到这里,穹教人马的领头人只要不蠢到家便也应该能想到这一点。” 菅磐峡道:“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陈醉道:“不如打个赌。” 虺文颇感兴趣,问道:“公子爷打算怎么赌?”原来这虺文生平最好赌,向来是闻赌心喜,逢赌必参与。当年圣剑王朝风流鼎盛,百业兴旺,赌博行业作为最古老的行业,自然也是兴旺发达。虺文赌性极大,可谓嗜赌如命,甚至一度是圣剑江湖中赌坛第一号人物。两千三百载不弹此调儿,冷不丁一听打赌二字,顿时兴奋的什么都忘了。 陈醉刚领悟了这个飞锤腾空之法,正是兴热趣浓,变着法的想找机会练习,便道:“你们二位驾车,我就用这个飞锤的法子走,咱们以前面的白马河谷为目的地,看看谁先到地方。” 话音刚落,虺文已扬鞭催马飞驰而走。 陈醉念力外放催动锤上符文法阵,令乌金锤与大地生出斥力再奋力祭出,登时一道乌金光芒直冲霄汉。陈醉收了念力,抓紧缚龙锁,登时跟着乌金锤的惯性腾空而起。似这般感觉美妙绝伦,不由得兴奋的大吼出声。 人在空中看下方龙马战车飞驰在皑皑荒原上格外清楚,龙马神骏,速度极快,荒原无路依然不能阻碍战车驰如飞鸟。陈醉借力飞行毕竟不比真正的御气腾空飞行,速度完全由前面的乌金锤的惯性掌控。这锤子丢出去,一开始快,越往后越慢,陈醉身在空中半点不由己,只能跟着乌金锤的抛物线前进,几个起落下来竟被龙马战车给落在了后面。 虺文这厮把赌约输赢看的天大,哪里还顾得上公子爷只是个初学乍练的飞行小菜鸟。扬鞭策马,踏雪绝尘,几百里路只恨不得瞬息抵达。 荒原上铺着厚厚的积雪,马车行过必然留下车轮印,一时半刻的倒不必担心被落的太远追踪不及。 陈醉见追之不及,索性也不着急了。 一边如法炮制接着祭出乌金锤熟练飞行技巧,一边心中琢磨怎么才能提升前进速度。 眼看着龙马战车消失在视野里,陈醉怎么可能对这样的飞行效果感到满意。 这乌金锤重逾万钧,之所以能被自己轻易丢出那么远,全凭的是上面几个符文法阵起作用,一道土系重力符可以控制它与大地之间的磁场作用,一道风系顺风符则有助于让它被抛出后飞的更远。 每次用力祭出撒手后便收回念力,任凭其依靠自身重力带来的惯性飞出,此时抓紧缚龙锁便能跟着飞走了。这是很被动的方式,距离速度都不完全由自己掌控,中途还不能转向,更不能加速。想要解决提速和转弯的问题,唯一的方法就是提高符文阵道的运用水准,以及自身能够外放的神通念力。 陈醉一念及此,不自禁顿住脚步,立在雪地里仔细思索起来。 念之所及,意之所致,接连尝试了多个记忆中的符文法阵后,终于无奈的发现当下的组合已经是自己所能达成的最佳状态,再想提升,除非能掌握到更高明的符文阵道。 符文阵道博大精深,大约可以分作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以朱砂为墨,狼毫运笔,将符文写在丹砂法木炼制的黄表纸上,以符师自身的精血催动激活发挥作用。这个层次的符师精神念力有限,只能催动一些粗浅的低阶符文。 第二个层次则是以自身的元丹精血为墨,元神法相借天地元力为笔,符文可以写在法相元力所能达到的任意物质上,到了这个层次就可以写一些笔画驳杂范围广大的高阶符文了。以法相元力催动,威力堪比神通。 第三个层次才是以精神念力为墨,神念所及信笔挥洒,把想画出来的符文画在任何物质上,如能施展法相神通借磅礴天地元力激活符文,则无论什么级别的符文都可发挥出神阶的威能,故此这个层次的符师便是神符师。 虺文曾说起当年圣剑王朝有一神符门,其中有个叫陈青云的神符师,能将风系符文法阵万里鲲鹏符画在一种叫做海底之山的巨木上,将百里巨木浮空百万里从罗刹海运回到中州大陆。 比较而言,陈醉以精神念力为墨,画在乌金锤上的符文法阵只是让小小一柄锤子抛空里许之地,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陈醉的道意修为在得到金属傀儡灌注的精神能量后,已经达到六重水准,神念外放是可以勾画出任何天地元力运转轨迹的,对他来说高阶符文不是不能画出来,只是没有元神法相便自然也没有法相神通,纵然画出那个级别的厉害符文法阵来也没办法借来磅礴天地元力激活运用。 所以他只能小打小闹的以第三层的念力修为去画一些低阶符文法阵,这是他当下能够引动元力激活法阵的极限了。除非精神修为大幅度提升,或者得到什么符文阵道方面的经典秘籍,否则很难突破当下的桎梏。 术业有专攻,玄天宗山门内藏书虽多,但毕竟不是以符文阵道为主的门派,相关内容的藏书有限。注定比不得圣剑王朝的那个神符门来的专业。 想到这儿,陈醉忽然对流落在天穹圣域的那艘浮空飞舟生出极大兴趣来。据虺文描述,那上面密布符文法阵,不只有浮空飞行的万里鲲鹏符,还有许多神阶防御符文和同阶的攻击符文阵道。凭自己目下对符文阵道的理解程度,若能登舟一观,必定会有所收获,说不定就能找到适合控制着乌金锤飞行的办法。 陈醉心念所想,浑然忘我,早把与虺文赌约赶路的事情抛诸脑后,立在雪地荒原上沉吟思索了好久,待感到劲风扑面寒絮生凉时,才恍然注意到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色。 好大的一场鹅毛雪! 遮天蔽日,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 陈醉回过神来,猛地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举目四望寻找龙马战车留下的车辙,但见白雪皑皑,天地一色近在眼前,能见度极低,积雪铺地淹没到当胸的高度,风扫过,将一切痕迹掩埋,却哪里还看得到车轮驶过的痕迹。 这天穹高原气候极端,风起雪至,从来没什么规律,从何时起,由何时终,都半点不由人心。换做寻常人,这种鬼天气下,在这莽莽荒原上必然寸步难行。 陈醉倒没有这样的忧虑。依稀记得最后停下来时所对的就是龙马战车远去的方向。于是再次祭出乌金锤,腾空而走,往前行进了不知多少里,原以为没多远的马鞍峰却始终没看到。 待意识到可能走错方向时,忽听下方有人语声,循声望过去,却见十几蔟火把的光辉聚集在一处,举着火把的十几条大汉正围拢在一座毡房院落外。心念一动,悄然落到院子外。 毡房门前,一个老年妇女紧紧搂着个瘦小的红衣小姑娘瑟瑟发抖。一条大狗龇牙咧嘴守在小姑娘身前。 为首的大汉面露狰狞,道:“老阿妈,说出来吧,您活得够久了,小索姆可还没见过神山上的瑶池咧,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付出生命?快说吧,你的邻居和那个人去了哪里?” “没有木头支不起帐房,没有邻居过不好日子。”老年妇女咬牙切齿,啐道:“出卖朋友的人空有黄金的嘴巴,却有利斧的心肠,这样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锤来 原本听见人语声只想打听一下路径,却没想到会遇上穹教的护法军在这边搜寻龙泽梅朵的踪迹。既然遇到了又刚好有能力干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旅途中人,错过了宿投,天寒地冻,请问主人家可否让迷路人进来喝杯酥油茶?” 院内众人循声回头,见是一个身着中州服饰的青年书生,衣衫单薄,赤手空拳站在那里,连匹代步的马儿都没有。众人看罢都不禁大为奇怪,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陈醉道意六重,不仅外神念力强大,内神智慧和悟性也都大大提升,早已领悟了闻音识心的能力,不但能听懂别人心声,学起任何语言来也都如椋鸟识图一般信手拈来。他说的是天穹方言,这些人全都听懂了。 “滚远些!”一名大汉挥舞着手中弯刀,粗声粗气骂道:“不认识人,还不认识老爷们身上的神教军铠甲吗?识趣就快点滚,否则将你跟他们一样剥皮断头。” 院子的角落里躺着两具无头尸体,看穿着应该也是这户人家的。这群王八蛋根本不拿人命当回事。 “你是此间主人吗?”陈醉纹丝不动立在那里,非但没有听话识趣的离开,反而质问起这人是否有资格说这话来。 那大汉被问的一愣,大约是没想到在这天穹高原上竟还有人敢质疑自己这身虎皮所代表的力量。随即勃然大怒,提刀直奔陈醉走来。 “巴甲,不许鲁莽!”大汉当中的为首者出言阻止,随即对陈醉说道:“尊客请勿见怪,手下人酥油蒙眼不识高人,言语冲撞之处还请海涵,在下郎木龙,为神教军护法队第九队百夫长,今夜奉总护法飞天虎中中龙马之命在此搜索神教重犯,尊客若与这户人家无甚关联,便请移步向西十里还有其他人家可以借宿。” 这郎木龙不愧是护法队第九队的百夫长,见识要比那个愚蠢手下高明多了。在这样的雪夜里,一个人连匹代步的马儿都没有,就敢穿越数百里荒原从东边走到这儿,衣着又是如此单薄,岂是寻常人物能办到的。 这家伙先礼后兵,话说的软中带硬,知道神教军的牌子未必管用,又故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其实是有意提醒陈醉,这附近绝不止他们几个。神教护法队搜捕重犯,,他身为第九队的百夫长,这句话便足以代表至少他的百人队就在附近。而且他还点出是奉了总护法飞天虎中中龙马的命令出动的,看来也是在告诉陈醉这个中中龙马也距此不远。 “讨一杯酥油茶而已。”陈醉没有离开的意思,笑着往里走一步,又道:“你若不是本家主人,便请让一让。”说着继续往里走,从郎木龙身边走了过去。 忽的一声!叫巴甲的大汉早按捺不住,在郎木龙眼神示意下悍然挥刀斩向陈醉。 刚好陈醉向前一步,这一刀砍了个空。 “这位老阿妈,您是这毡房的主人吗?” 老太太紧紧搂着躲在红袍中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看着陈醉,点头道:“是。”竟似比刚才面对那群如狼似虎的护教军还紧张。 巴甲一刀斩空还想再挥刀,却被郎木龙一把拉住。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郎木龙只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巴甲手把子不弱,那一刀从背后斩下,去势突然又有风雪掩盖刀声,郎木龙扪心自问,自己多半也躲不过去。而这个炎龙书生却在那一瞬间迈出一步刚好避过。这世上绝无这么巧合的事情。 陈醉回头冲他龇牙一笑:“多谢赏脸。” 寒夜飞雪,这一笑闲适安然,看在对方眼中却是高深莫测。 郎木龙面色阴沉:“尊客已准备好与神教为敌了?” 陈醉没理他,转脸看向老太太,道:“老阿妈,赏一杯茶可否?” “毡包里有,要生火烧。”老太太面无表情说道。 陈醉掀帘子准备进毡房,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郎木龙,这厮面色铁青,已经在暴怒边缘,所以犹豫不决显然是在衡量动手的后果。天穹部民风彪悍,向来是轻生死重勇气,他身为穹教护法队的小队长,若就这般看着陈醉走进去,却连交手的勇气都没有,恐怕日后难以服众。 陈醉瞧出他的犹豫,微微一笑道:“栅栏门外放着一柄锤,你们几个出去试一试,拿得起就进来厮杀动手。” 郎木龙立即转身带人走到栅栏门外,果然看到一柄锤放在雪地里。巴甲第一个上去尝试,不出意外的,如蚍蜉撼树,乌金锤纹丝不动。另一个自负勇力的过来尝试,结果也是一样。 “我们走!”郎木龙总算找到不战而退搬兵再来的理由。 陈醉已走进毡房,背后风雪送来郎木龙的声音:“尊驾可敢在此稍后片刻?” “烧热一杯酥油茶的时间还是可以的。”陈醉道:“我也在找人,未必能耽搁太久。” 外面大汉纷纷上马,郎木龙又派了两个人留在栅栏外监视,带着余者众人飞马而去。 炉子的牛粪尚有余热,陈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扇风引火加两块新的,顿时冒出红彤彤的火光。又看向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的老太太和红衣小姑娘,笑问:“煮茶的陶瓮在何处?” “客人真的打算等他们回来?”老太太将小姑娘挡在身后,手中紧握着一柄短刀,警惕的看着陈醉。 那条狗也跟了进来,无声息的站在小姑娘身边。 “这么大的风雪,走到外面比面对他们还危险。”陈醉环顾左右,忽然看到一件熟悉的物件,笑道:“原来这东西都已经卖到这里了。”却是一只炼锋城出产的玻璃壶。旁边摆着酥油乳酪和夜魔城抱天揽月分号独家炒制的茶砖。 “东西都在这里,客人请随便取用。”穹部老太太咬牙道:“我们该走了。” “外面到处是他们的人,你们能走到哪里?”陈醉融雪煮水,亲手炮制酥油茶。忽然看一眼那红衣小姑娘,道:“荒原上的雪能淹没人,二位就这么出去,只怕你能走,她却是寸步难行。” “客人是不许我们离开?” “出去只会更危险。”陈醉笑道。 “老身莫琼,这是我的小孙女玉琼。”她收回短刀,却往前凑了两步,硬挤出一丝笑意,道:“我祖孙二人就是普通牧民,不值得尊客这般对待,多谢你刚才劝走了那些魔鬼,现在请你放过我们。” “我劝你还是不要尝试了。”陈醉瞥了一眼站在门口搂着大狗脖子没动地方的红衣小姑娘,道:“我对两位没有恶意。” “盐巴水不解渴,漂亮话不顶用。”莫琼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如临大敌。那条大狗则发出低沉的闷吼。连那十来岁的小姑娘都一脸怒意的盯着陈醉。 “好吧,既然你们坚持,那就请自去吧。”陈醉的目光掠过那条大狗,想起了那句着名的宜州儿郎青州龙犬,这条狗白尾长鬃雄壮异常,果然好一条青州龙犬。又道:“顺便问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马集。”莫琼神色微松,缓缓向后退去。门帘掀起,寒风灌入,两人一犬退出了毡房。不大会儿,外面传来呼喝交手的声音,郎木龙留下的那两个人被莫琼的短刀杀死一个,另一个则被那条白尾龙犬咬死了。 陈醉端着滚烫的酥油茶透过门帘的缝隙往外看着,这会儿杀的痛快,过一会儿被人家大部队包围时就没这么痛快了。 片刻之后,外面又传来人喊马嘶的热闹声音,料想是那个郎木龙带人回来了。起身迎出来一看,果然是郎木龙带了数十人回来,依然是他带队,没有其他高手。看样子这附近周围就只有这么多人了。 他们只是穹教最基层的护法兵,实际战力大约二三品的样子,郎木龙稍微高一些也不超过四品。对陈醉来说杀光这些人易如反掌。之所以刚才没有动手,也是为了给他一个集中人马的机会,免得附近的漏网之鱼觉察不妙后消息走漏的太快。 郎木龙看见两具尸体,顿时勃然大怒,以为陈醉言而无信杀了监视的人逃走了。正打算下令上马追击,待看到陈醉从毡房走出来才不禁一怔,道:“你没走?” “这就走了。”陈醉笑道:“若不是为了等你们几个凑齐了,其实早就可以离开了。” “什么意思?”郎木龙警觉的看着陈醉。 “锤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剑气长城 玄天乌金锤在滴血,仅剩下的活口郎木龙则在流泪。 穹部的汉子讲究流血不流泪,那也是因为未到伤心处。郎木龙的兄弟都死了,他也将命不久矣。可是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都还没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雷霆万钧,千斤力士也难以撼动的乌金锤,却被这人用一条锁链提在手中耍的好像一片轻鸿。 而那柄锤的威力竟恐怖若斯,只一锤砸在众弟兄当中,忽然爆发出的雷光在地上炸出个巨大深坑,冲击波瞬间和碎石瞬间将最里边一圈的兄弟撕成碎片。 陈醉挥动锁链,乌金锤呼啸生风挡者披靡,顷刻间将这些人料理,只留下言一个郎木龙。 “留着你的命有用。”陈醉倒提着缚龙锁拖动染血的乌金锤,慢悠悠走到郎木龙身前,道:“配不配活下去,还得看你自己,你想活吗?” “我不想死。”郎木龙干脆的回答道。 “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龙泽梅朵?” “不是。”郎木龙道:“龙帅何等身份,自有大人物亲自追踪,我等奉命诛杀龙帅残部一党,目标是所有曾经在龙帅麾下,很可能依然忠于龙帅的旧部。” “那个莫琼和她的孙女也是?” “她的儿子是,不过已经被诛杀。”郎木龙道:“这地方叫白马集,三年前曾有一支跟随龙帅南征的人马在此休整,一部分伤残军士留在了此地,总护法认为这些人迟早是个祸患,故此派我等专门来此铲除祸患。” “龙泽梅朵为什么要反出穹教?” “总护法说她早有异志,仗着功勋和天穹各部联军的拥戴,早不将教宗大人放在眼里,这次教宗欲与象雄佛国和白帽国组建东征联军,龙帅一直从中作梗,引起两国不满,教宗把她传召到神山圣域训斥,却反被她偷袭暗算。” 他的说法跟龙齐格所说相差不大。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这白马集有多少人丁是忠于龙泽梅朵的?除了你带队这批人外,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因为要封锁白马河谷,阻断龙帅逃往玉虚部的道路,需要的人手比较多,总护法飞天虎中中龙马亲自带队,护法队十五支分队全部来了。”郎木龙不必陈醉提问,举一反三道:“大军驻扎在河谷往来玉虚部必经要道上,距离这里五十里路,这次出来肃清白马集残党一共出动了六支分队,领队的大护法容中甲是教宗大人亲传弟子,他法力通玄,你一定不是对手。” “为什么向莫琼追问她邻居的下落?” “那老太婆的邻居叫江朗,曾经是南征军的一个千夫长,三年前带着数百伤残军士留在白马集,放牧渔猎,自力更生,在本地颇有声望,总护法怀疑他与龙帅还有勾结,故此专门叮嘱大护法容中甲务必将此人拿获。” 看来是没捉到人。陈醉略作思索,又问道:“天穹高原上支持龙泽梅朵的人很多吗?” “非常多!”郎木龙道:“龙帅原是玉虚部王储,很小的时候便拜异人为师,修习了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她智勇无双,十二岁便被各部公举为天穹联军统帅,率领穹部联军降妖除魔,南征象雄,北拒白帽国,在天穹各部深得拥戴,声望直追地母圣尊。” “那是有点厉害了。”陈醉暗自寻思,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管这龙泽梅朵今后是敌是友,对这么一个人物多了解一些,对自己在天穹高原上的计划总没有坏处。 郎木龙瞧出陈醉对龙帅的兴趣很大,对他来说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这个时候他已抱定主意,能拖延一时算一时,只要能拖延到容中甲大护法前来驰援,这条命便算保住了。 “龙帅是天穹各部的大英雄,军事才干无人出其右之外,治理国家也是一位奇才,至今还执掌着五部大相娘印绶。”郎木龙道:“现在神庭教宗大人颁下通缉令诛杀龙帅,各部反响并不积极,神庭方面没有办法,只好以神庭为中心,尽力诛杀神山方圆千里区域内一切有可能支持她反叛的......” “你们觉得她最有可能逃到哪里去?” “总护法大人说,教宗判断龙帅暂时不会急于逃回玉虚部。”郎木龙道:“教宗大人已经在沿途密布高手,龙帅是何等聪明人物,必定会判断到这一点,所以教宗大人才会派出我们,尽力减除神庭周围千里方圆内有可能支持她成事的力量。” “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郎木龙吓的一缩脖子。 “你可以走了。”陈醉摆手示意他离开,道:“捏死你于事无补,留着你也妨碍不到我什么,你尽可以把与我遭遇的过程说给别人听。”说罢,辨明了莫琼祖孙离去的方向,一纵身消失在雪夜中。 ...... 越州以东叫做东越州,与南陈接壤的第一座关城便是太仓城。 海风扑面劲吹,城头上一面面旌旗猎猎飘摆。 南陈帝国的先锋部队潮水一般冲击上来,打头阵的是八百东越蝠魔族组成的夺旗营。头缠红巾,手提妖刀,打着赤脚,身上不着片甲,一个个赤目蓝发,形如厉鬼,动作迅如灵猿,攀城附墙如履平地。 顷刻间,最前面的几名高手已经登上三丈高城,其中一人尤其了得,弯刀挥舞,散出一圈凌厉刀气,便有数名东蜀国守城女兵人头落地。 数里之外的海面上停着一艘巨舟,杏黄旗下绫罗伞盖,一把龙椅上坐着南陈高祖皇帝,左手边是军方第一人蒙雨时,右手边则是文臣之首费仲达。在他身侧立着的正是密谍头子谢飞鸿。 “哎呀,城头夺下来啦!”立在高祖皇帝身侧的谢飞鸿合掌欣喜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蒙大将军的熬兵之策奏效了,连日熬夜袭扰,贼军疲惫不堪,今日出动蝠魔族奇兵,果然一举建功,破了这座临海而建的太仓城,东蜀境内千里平川无险可守,大军可一路长驱直入,相信兵锋抵达天凰都城指日可待。” “嘿嘿。”陈师道笑了笑,未置可否,却看向费仲达,问道:“费老转儿,你觉着呢?” “没这么简单!”费仲达道:“臣已经安排奥利奥的护教军做好出战准备,随时替换下先锋部队。” 谢飞鸿道:“太师这么说,莫非城中还有后手?”又道:“这太仓城内一共只有六万东蜀女兵,连日应对我二十万南陈先锋军接连不断的冲城攻击,早已疲惫不堪,对方并无增兵意图,甚至据我所知,东蜀境内各郡守军都在往天凰都城集结,镜空月显然没有在这里与我们决一死战的意思......” “东蜀国不只有一座五凤池,更不只有一个镜空月。”蒙雨时道:“太师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 “明月庵,锦羽裳!” 费仲达的话音刚落,太仓城头上忽然传来一声龙吟,一条龙鳞如七彩锦绣的大威天龙突然出现在城头。太仓城头上彩云涌动,气象万千。八百剑尼在彩云中若隐若现,但见剑气直冲斗牛,本已经攻上城头的蝠魔族夺旗营被这一轮反攻逼迫的纷纷倒退,下饺子似的从城头栽落。 为首的剑尼一声娇叱,八百剑尼齐齐挥剑,一条剑气长城瞬间铸就。那剑尼立身在城垛上,手中宝剑一领,一股剑气顺着她的手势泄下,正中待要重新组织登城的夺旗营。 城下本就损伤惨重的夺旗营刚组织起的阵型,立即又被剑气摧垮。 先锋大军中,忽然亮起一道强光。一个巨大光团升空,宛如烈日,冉冉升空来到城头上,轰然一声,洒落无数光斑火雨,砸在剑气长城上。那条法相凝聚的大威天龙发出一声咆哮,龙口大张,竟将那些光团火雨尽数吞没! “郦凤竹这小丫头,还真有点不输男儿的气魄。”陈师道转脸看向费仲达,道:“锦羽裳出手,乾坤啸必不会坐视,夜帝出山,黑龙帝还会远吗?” “在这大海上,没人能与老黑龙抗衡。”费仲达立即意识到潜在的最大风险。 蒙雨时道:“郦凤竹把这么强大的力量放在东边,谁去抵挡侯裕彤领军的西征军?” 谢飞鸿道:“落日城方面已经做出回应,卫公陈醉不在,朝中郦凤竹一家独大,任命司旭飞挂帅,叶南冥为监军,领马步军六十万在靖州迎战炎都的西征军。” “司旭飞眼高手低,胸襟狭隘嫉贤妒能,不足以成事。”蒙雨时道:“当年在宁怀古门下,我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就因为嫉恨司文晓深得怀古先生器重,一怒之下反出江门学宫。” “郦凤竹亲自坐镇,名义上由谁领军已经不重要了。”费仲达道:“目前来看,局势并不对我们更有利,泓又大天师虽有封天雄心,但毕竟比不得当年的六圣,郦凤竹有八大天人护法,锦羽裳、乾坤啸、镜空月和聂横舟,四个在东,宫剑鸣,冉飞雄,毘伽罗和成药师在西,就实力对比,我们和盟友加在一起也不占优势。” “只要外部势力不来搅局,问题就不大。”陈师道目视城头大威天龙护佑下的剑气长城,又仰脸观天,从容道:“这明月庵的剑气长城与锦羽裳的大威天龙法相神通相辅相成,乃是一座天成绝阵,人力是破不了的,需借天时地利之力破阵,只需假以时日做些准备,要破此阵并非难事,唯一可虑者就是天穹那边局势失控。” “今早收到灵禽传书,神庭方面的内线已经发动,那教宗水月世纶数日前给龙泽梅朵下了药,被龙泽梅朵识破,双方已经反目。”谢飞鸿汇报道。 “看来陈醉那小子干得不错。”陈师道瞥了谢飞鸿一眼,冷不丁说道。 谢飞鸿神情一滞,随即尴尬一笑,道:“吾皇陛下明见万里,大皇子的确是让龙泽梅朵吃了一场败仗。” “所以她才会更加认定不应勾结象雄白帽图谋中州与我炎龙为敌。”费仲达道:“龙泽梅朵一直主张天穹各部与中州建立通商渠道,效法中州,引入炎龙文化兴国强兵,这位天穹战神在八部当中威望颇高,若大皇子能加以利用,天穹之行必定可以事半功倍。” “那小子一定不会按照我们划好的道儿走的。”陈师道十分笃定的:“大方向或者没问题,但最终结果却未必对我南陈更有利,朕现在只希望这混账东西遇到那人后能够体会到朕这许多年的苦心......” 第四百三十章 瞧热闹 天穹小千世界,五德不全,天道法则紊乱,元气不稳,气候环境极其恶劣。在这块广袤的,并不适合生命繁衍的土地上,天穹八部艰难的延续着种族。 雪夜,天将明,黑夜即将离去,白雪依然飘落。 白茫茫的雪原上,莫琼老阿妈提着短刀正艰难踯躅跋涉,小姑娘玉琼伏在那条龙犬背上,紧紧跟在身后。 一队骑着长腿魔驼的骑军远远跟了上来,为首者正打算下令全力追击时,忽然眼前漫空飞雪激荡,一个人从天而降,气势凌厉非常。这人吓的啊哟一声,险些从驼背上栽落。 从天而降者一头扎在雪地上,竟因为下降势头太猛,没能控制好身体平衡,直接用脸完成了着陆。这人狼狈爬起,迅速拍落脸上和身上的白雪,却是个身着中州服饰的青年书生,除了陈醉还能是谁。 太他妈丢人了,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想到这里,迅速提锤在手,眼露凶光,扫过面前八骑。没什么可说的,打定主意要杀人灭口的陈醉抖开缚龙锁,甩出乌金锤,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写意随性的扫了一圈儿,八骑无一合之将,无论抵挡与否,都被乌金锤当场砸的粉身碎骨。 书生动刀,寸草不留。 这一路走来,已经是陈醉亲手料理的第四批追兵。间隔一纵之地,又是逆风而行,前面祖孙二人一犬依然毫无所觉,或许还在暗自庆幸这一路风平浪静走的好顺利。她们的目的地是雪狮城,那里是龙渊部和玉虚部共同建立的贸易区。两边都派了武士驻扎,就算是神山圣域的护法兵也不敢在那里随便撒野。 初升的朝阳从马鞍形的雪峰后面忽然转出,金光万道照射在雪原上,泛起无数道刺目的光芒。阳光指引前行的路线,走在山脚下,已经能够听到白马河滚滚而过的声音,莫琼老阿妈精神为之一振,雪原响起嘹亮豪迈的歌声。 这是最纯净的天籁,小姑娘从歌声里感受到欢快的气氛,红红的脸蛋儿上绽放出笑容。 陈醉尝试用念力控制乌金锤上的重力符文法阵,使之能够悬浮于大地,自行跟着自己。这只是初步的设想,陈醉的野心是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威力更大的重力法阵符文,画在任意物品上,就能如梦中人生听过的神话故事那样坐在飞毯上飞行。 “老阿姆,你唱的真美啊。”小姑娘骑在龙犬背上,扬起脸问道:“三面六臂光明天母真的会像歌中唱到的拯救天穹,赐予我们自由和富足吗?” “会的!”莫琼望着阳光照射下前方山谷中的依稀可见的城市轮廓,十分笃定的说道:“光明天母是我们穹部无上护法神,精通上古无上神通妙诀,可隐身,故无人可见,她自在无疆,行走在日天之前,无人能束缚,无人能匹敌......” “就像您歌里唱的那样。”小姑娘大声说道。 莫琼哈哈笑起来,道:“她身如阎净檀金色,光明如日,顶戴塔,着天衣彩裙,以腕钏、耳珰、宝带、璎珞等等华严,当她现出真身的时候,黑夜和寒冷会被驱散,天穹高原的花儿会竞相开放。” ...... 雪狮城外雪纷飞,行人拂袖舞梨花。孤行黄犬穿白,满树红花裹素。公子围炉酌酒,佳人扫雪烹茶。夜来朔风穿毡布,不知是雪是梅花。此雪有富,有贵,有贫,有贱。富贵者红炉添寿炭,暖阁饮羊羔,吟诗雅颂天助兴好不快活。贫贱者厨中无米,灶下无柴。非是老天传敕旨,分明降下杀人刀。 陈醉在一个护法兵身上抢了个皮包袱,将玄天乌金锤装起来,随身斜背着。跟着前脚进城的祖孙二人走进雪狮城。 一间茶摊前,祖孙两个停下脚步,小姑娘琼玉看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酥油茶肉糜饼有点迈不开腿。莫琼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昨夜走得匆忙,家里还有几张皮子和几块金矛穹币没有带出来。 “三碗酥油茶,十块肉糜饼子,有酒最好来一壶。” 和煦春风一般的声音在小姑娘身后响起,她一回头就看见陈醉那张清爽好看的笑脸。龙齐格姐姐和江朗大叔说的没错,中州人物就是跟荒原上的糙汉子不同。说话好听长得也可爱。 “一个人要这么多,你吃得完?” “所以想请你们帮帮忙。”陈醉笑道:“浪费食物是罪过,算我求你们好不好。” “好!”玉琼红扑扑的脸蛋儿笑开了花,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对茶摊老板叫道:“易牧大叔,酥油茶的奶皮子要厚厚的,肉糜饼子酥酥的才香。”说着,拉着莫琼落座。“买马要看口齿,交朋友要摸摸心底。”莫琼无动于衷,警惕的盯着陈醉,加重语气提醒道:“有些人一嘴蜜,一肚脓。” 易牧不是名字,而是荒原上对男性商贾的统一称呼。 “我是一嘴脓,一肚蜜。”陈醉拍了拍肚皮,笑道:“老的不怕饿,总不能连累小的也挨饿吧。” “这位哥哥不是坏人呀,他要是想害咱们昨晚就害啦。”玉琼眼巴巴看着桌上的食物,舔着嘴唇说道。 “水源浊,河水也难清。”莫琼不屑道:“中州已经堕落,这些花言巧语的炎龙族就是奸诈欺骗的源头,梅朵大人也说过,炎龙族人的蜜糖好吃,却要用黄金去换,他们才不会白白给我们好处。” “来吃吧,赶了一夜路,狗子都跟你们挨饿了。”陈醉将一块肉糜饼子丢给白尾龙犬。那狗子尾巴竖起老高,面对肉糜饼子的诱惑居然看也不看,紧挨着小姑娘琼玉,一副廉者不食嗟来之食的架势。 陈醉呵呵一乐,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子,对小姑娘琼玉说道:“别听你祖母的,什么部族的人都有好人和坏人,那些追杀你们的家伙都是穹部人。” “吃了不要金子?”小姑娘怯生生问道。 “你们有金子吗?”陈醉反问道。 “没有。”小姑娘拾起那块肉糜饼子放到狗子唇边,道:“也不要白龙?” “原来它叫白龙。”陈醉拉把椅子让她坐下,郑重其事的一躬到底道:“多谢侠女帮忙。” “咯咯。”玉琼笑的十分开心。忽然想起莫琼,不禁担忧的看过去。 莫琼在一旁冷眼看着,想要阻拦却终于不忍,道:“你小孩子吃几口无妨,就当是他求你帮忙,我老婆子可不敢乱吃他的东西,诚心的礼物不在大小,伤心的言语不在多少,有些事发生了就不能当做没发生。” “你对炎龙族人成见很深啊。”陈醉端起一碗酥油茶递过去,道:“喏,算我求你的,别硬挺啦,只要你还想带着这个小拖油瓶逃下去,就得先补充体力。” 莫琼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接在手里,愣怔盯着碗里散发香气的酥油茶,终于放在口边一饮而尽,把空碗递还给陈醉的时候还不忘记说道:“这是你求着我......”忽然面色一变,住口不语,大概是看到了什么,想走又不敢轻举妄动。 陈醉不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知道,在她视线的前方走来一伙青袍大汉,那些人个个穿着簇新的统一服饰,前胸绣日月,后背画神山,正是穹教护法队的标志。居中一个穿黄袍的,亮堂堂一颗大秃脑袋,身上背了个大红葫芦,眼露凶光,正往这边盯过来,分明也已经留意到莫琼祖孙。 在这伙人身后,一辆马车正慢悠悠驶来,七匹龙马居前,拖动黑色巨大车厢。正是虺老妖和菅老鬼奉命赶来。 这雪狮城范围不大,只要他们刻意留心下整座城对二人而言藏不住什么秘密。陈醉一入城就被他们发现了,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只要可以相互感知,道意六重者就能够以神念心音交流。 这莫琼对炎龙族人成见颇大,但是她身上很可能藏着找到龙泽梅朵的线索,陈醉不想展露实力惊动她,又不能眼看着祖孙俩被穹教护法带走,刚好虺老妖和菅老鬼也在城中,便令二人前来帮忙。 那黄袍光头大汉正注视莫琼祖孙,忽然身后一阵吵杂,回头一看,却见一辆马车悄然接近,走在最前面的一匹黄马竟用嘴巴将手下一名青袍大汉叼起,不由得又惊又怒。 “哎哟,这下子可有热闹瞧了。”陈醉端着酥油茶,斜靠在茶摊旁,呵呵笑道:“新鲜事儿年年有,没遇到过比这新鲜的,马儿不吃草改吃人了。” “一定是光明天母保佑,让这些坏人遇到了这怪事。”莫琼回过神来,顾不得瞧热闹,赶忙趁机拉着玉琼离开。 陈醉随手将吃剩下的三块肉糜饼子塞进小姑娘手中,贴在耳边却故意大声说道:“留着路上自己饿了吃,不要给你祖母,她嫌我的东西是臭的。” “谢谢大哥哥。” “不要叫大哥哥,不合适也生份,我叫陈醉,你可以喊我叔或者陈醉都可以。”陈醉笑道:“我们炎龙族人有句话叫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意思是尊老爱幼,不仅要爱护自家的老人孩子,也要关心爱护别人的,这可是我们的圣贤之言,所以并非所有炎龙人都是唯利是图之辈。” “谢谢你,陈醉。”玉琼小姑娘恋恋不舍,还想多说几句,莫琼老阿姆却急不可待的拉着她离开了。 陈醉没有急着跟过去,又添了一碗酥油茶,斜靠在茶棚下瞧热闹。 一群青袍大汉将龙马战车团团围住,人群当中忽然传出砰地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一团黑漆漆不知何物遇风生烟,团团旋转,直奔坐在驾车位置上的虺文头颅落下! 第四百三十一章 踏雪寻梅 一团黑漆漆事物凌空旋转,好似回旋飞刀,却能遇风生烟,直取虺老妖的脖项。 黄袍光头大汉弓腰挺臀,将后背上红葫芦抱在怀中,对准了马车上的虺文,狞笑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调戏爷们儿,就让你尝尝这断龙三绝刀的厉害!” 那东西果然是一柄飞刀,从红葫芦中发射出来,黄袍光头大汉将葫芦嘴对准哪个,那口飞刀便攻击哪个。 说时迟,那时快。 飞刀旋转遇风生烟,这烟散发出奇异香气,似有迷人之效,飞刀转瞬临头,虺文却好似一无所觉,任凭刀光在脖子上转了一圈才怪叫一声:啊哟不好,这烟火里有毒!刀光掠过,虺文的娃娃头随刀光飞起,在半空中还不忘叫道:“他吗的,菅老怪瞧你鬼王门的徒子徒孙炼制的好法宝!” 马车里忽然冒出一团白雾,当中伸出一只鬼爪。先抓住了虺文的脑袋放回原位,又一翻手将光头大汉手里的红葫芦夺走。眼看就要抓向大汉脑袋,陈醉心念一动,传声道:“留个活口把你回归的消息带回去,让你的门人尊光明天母为主。” 鬼爪变抓为打,正反抽了大汉几个耳光,厉声道:“回去告诉聂赤宝轮,立即率领鬼王门弟子脱离穹教神庭,今后尊三面六臂光明天母为主!”一阵阴风从车厢吹出,黄袍大汉身边十几名青袍汉子以肉眼可辩的速度被风蚀为枯骨。 黄袍光头大汉吓的张口结舌,干张嘴却仿佛喉咙被掐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脑袋放回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虺文哈哈怪笑道:“小秃瓢儿,还不快滚,等着品尝你家老祖宗炼魂搜魄的手段吗?” 黄袍光头大汉恍然还魂,赶忙伏地磕头,转身便跑。 菅磐峡当年曾在天穹高原上创立一个门户,以修阴魂炼阴魄为主。这红葫芦发出的断龙三绝刀正是鬼王门的独门法宝。光头大汉这个不过是个初阶复制品。 当年菅磐峡行走天下随身负的那只才是通天仙宝级别的法宝。以阴阳二气炼葫,阴风为刀,煞气为烟,毒人心魄乱人神智,便是罗天上君如无匹敌的法保护身,也万难抵挡。名声威能都不在凤尾七截剑之下。 虺文瞧出黄袍大汉走的时候心有不忿,传声道:“公子爷,放这小子回去了,多半引来更大麻烦。” 陈醉回应:“你们两个就陪着他们玩几天,咱们在破难王城汇合。” 虺文大为兴奋问道:“可以吃人吗?”他修为倒退,还没有彻底化形成人,妖类修行化形成人的捷径就是吃人,只是这一路被陈醉压制,才忍下本能。这会儿见菅磐峡以阴风鬼气炼魂噬魄好不痛快,貌似陈醉也没什么表示,顿时心也活泛了。 陈醉道:“只要不是崇拜光明天母的,随便你怎么吃去。”又对菅磐峡传声道:“传你的元素周期表务必牢记背熟,格物之道除了观察和了解外,更需注重实践,物性无常,转化生变的道理千变万化,要记着随时做好实验笔记。” “谨遵师命!”菅磐峡想下车拜见陈醉,却被陈醉传声阻止:“你不要轻易见人,能不出手也不要出手,总之尽量不要让神庭的人知道你的修为已恢复了八成,这几天你和老虺两个就去做一件事:造神!” 这个神当然就是龙泽梅朵的大光明天母三面六臂法相。 虺文心领神会:“公子爷是打算跟龙泽梅朵合作?”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陈醉道:“不管合作不合作,帮她一把对咱们没有坏处。” 菅磐峡问道:“师尊打算什么时候去千雪山无忧仙宫?” “这个事到了破难王城后再做决定。”陈醉道:“你们追上阿熊,让他回白兰部,引兵赶奔破难王城,命费解查清楚火龙和阿修罗两大部洲王国的代表下落,等我的命令再行动!” ...... 雪狮城范围不大,除了这条南北通畅的集市大街外,还有两条东西大街,城中大约有千把户人家定居,除此之外,便是玉虚和龙渊两部在此的驻军。 二人一犬穿街过市,陈醉不慌不满在后面坠着。 雪初晴,路依然难行,老莫琼走在前面开路,狗子托着小姑娘紧紧跟随。这白尾龙犬名白龙,虽有点名不副实,但只看其一路负重驮着小主人的义举,也算对得起这威风凛凛的名字了。 莫琼身上很定有些道行,只是暂时还瞧不出修行方向。她的体力很好,在齐腰深的大雪中跋涉一夜,这会儿还没有累趴下,显然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妇女能拥有的。不过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一些的水准。 陈醉在城中跟随的这一段路上,又悄然帮她解决了一队护法兵。 祖孙二人奔城东方向走去,那里是玉虚部的驻军所在地。只要走进了兵营便安全了。 这座雪狮城建在河谷当中一片山势相对平缓的区域,南北有门,东西以山为墙,号称为城,其实还比不上中州随处一座小镇子的规模。城东到城西不过纵横七八里的距离,很快她们就来到了东城玉虚部驻军所在之地。 陈醉暗中跟随护送只为了找到接洽龙泽梅朵的线索,目送祖孙两个走进玉虚部驻军,又见有人接应将她们带入营中,便以为大功告成,接下来只需悄悄潜入,自然不愁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想到这里,便打算先回到城中找一间客栈休息。转身的瞬间,忽听营寨内传来莫琼的一声厉喝,伴着猛犬狂吠声传入耳中。 情知有异,忙回身一看,只见军营中杀出一群人各执兵刃已将祖孙二人包围。 “天杀的恶贼,可耻的叛徒。”倔强的莫琼肚子上不知被谁射中了一箭,仍在破口大骂:“杀死我吧,我死以后,命主敌鬼将会附在你们身上,让你们的动作变得迟缓,消磨掉你们的生命,吞噬你们的灵魂......” 这老太婆口才绝佳,陈醉早已领教。却原来口吐芬芳也是一位大家。看来骂街这件事果然是中老年妇女的专属技能,丝毫不受民族文化的限制。 “老巫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来历,你是叛贼江朗的姑母,龙泽梅朵的奶娘。”人群后方一名黑甲将军手挽强弓策马而出,箭簇对准了莫琼,道:“神庭得到准确消息,叛贼龙泽梅朵就在白马河谷,现在把你知道的落脚点全部说出来,否则下一箭必将穿透你的咽喉。” “你休想!”莫琼愤然叫道。 “嘿嘿。”黑甲将军冷笑一声,忽然调转弓箭对准了玉琼,道:“这是叛贼江朗的女儿吧?全家都死了,就她还活着,岂不是很无趣?不如让我送她去全家团圆如何?” “中中龙马!”莫琼奋不顾身跳过去挡在玉琼身前,道:“你好歹也是天穹高原上成名的人物,为难一个小姑娘岂不弱了你大英雄的名头?” 黑甲将军得意大笑:“老巫婆,既然你这么在乎她,那本座就更要射她这一箭了。” 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柄乌金锤从天而降!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中中龙马 刀落下的时候,乞丐和国王的人头无分贵贱,只有软硬之别。 陈醉的乌金锤砸下来时,只有生死之别。扛得住的生,扛不住的死! 这一锤下来直接发动了乌金锤上六道符文法阵,阴阳二极雷得到了水火符文相互作用的助力,爆炸威能更增数倍。雷霆之威在人群当中炸开,威力之大甚至出乎了陈醉的意料。 一锤砸落,中中龙马周围数十名军士纷纷倒地不起,只剩下一个中中龙马死死拉住胯下的黑王宝马。 锤落人亦至,陈醉跟着乌金锤稍慢一瞬飞落,凌空扑击,一拳砸向中中龙马当胸。 中中龙马修为不俗,危险临头真元立生感应,及时用手中宝弓一挡。 弓碎弦断! 中中龙马却借机腾空后跃,脱离马背的同时也暂时避开了陈醉的拳锋。半空中一点乌光刺下,却是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乌金铁枪,陈醉取而代之坐上马背,中中龙马的乌金铁枪刺下,来势太快,人在马背无处腾挪,唯有硬碰硬,索性覆甲于拳,瞬息画一道山字符在拳锋处,迎着乌金铁枪挥拳撞了上去。 拳锋亮起土黄色光辉,磅礴如山的重力在陈醉先天八品体魄力量的推动下,势如山崩与对方的乌金铁枪撞在一处。 当的一声! 中中龙马凌空倒翻落在地上,铁枪拖在地上画出一道深深沟壑,这东西不知是什么异宝,竟没有被击破。 陈醉也不好受,只感到手臂一阵酸麻,骨骼经络筋膜都在反震的力道下受了暗伤,对方的真元力量十分诡秘,竟似乎从未遇到过,所以号称无物不破的铁拳也没办法击破。更令陈醉没想到的是,拳锋处的麒麟覆甲上竟出现了丝丝裂痕! “好厉害的拳头!”中中龙马唇角溢血,咬牙道:“一锤砸死我十几名贴身护法,又一拳击退本座的焜罡宝枪,看来龙泽梅朵这逆贼果然留了后手,居然勾结了你这样的中州强者前来助拳。” 原来这条枪叫做焜罡宝枪,陈醉看着那条枪上淡淡的乌光,忽然想起了在九江阵中困住菅磐峡的那条柱子,可不就跟这条枪是一个颜色。 “废话就不要说了。”陈醉收回玄天乌金锤,漫步向前,道:“你这营寨里还有多少人,叫出来一起上吧!” “嘿嘿。”中中龙马狞笑连连,道:“好猖狂的小辈,好厉害的拳,可惜比起本座来还差点!”话音落,他整个人忽然变得古怪,直眉瞪眼双眸血红,先是用双拳猛捶自己,接着有用双手撕扯身上铠甲,随即开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膨胀,那一身盔甲完全包裹不住,被撑开褶皱连接处片片掉落,内衬的衣物也随着他的身躯暴涨而碎裂。 最终呈现在人们眼中的却是个全身披毛生甲,双眸血红,面如猿猴的巨大怪物。 魔焰滔天,竟与霍思过身上的神焰相类,黑气环绕牵扯,产生极大吸力,竟将他四周围的护法军卒吸引过去,只稍微接触那黑色魔气便个个惨叫连天,顷刻间形销骨立,硬生生被夺走了全部生机。 “阿修罗法身!”莫琼惊声失态,叫道:“狂化妖法,噬魂夺魄,你是阿修罗界白帽皇族派来的卧底?” 陈醉也吃了一惊,原以为手到擒来的勾当,却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么强悍的敌人。阿修罗法身相当于中州人族的金身法相,臻此境界者按照战力级别划分,俨然已经是媲美云空寂的存在。所谓狂化妖法则是阿修罗界皇族血脉传承的一种特殊能力,一旦使用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超越自身实力限制,跨越到更高级数去。 只此一点不难得出一个惊人结论:这中中龙马的基础修为就算没达到大宗师级别,却也在龙泽梅朵之上。运行狂化妖法之后的实际战力更是百分百达到了大宗师的水准。 中中龙马的阿修罗法身还在膨胀,团团围绕的黑气越来越盛,身上的吸力也越来越大,甚至距离他比较远的护法军卒都被他吸引过去。如果不是陈醉挡着,莫琼祖孙和白尾龙犬势必也难逃他不断扩大的修罗法界。 随着他的法身不断增大,那条焜罡宝枪竟也跟着暴涨了许多。这天穹小千世界果然不同于中州大千世界,前者有菅磐峡的凤尾七截剑可以如意变化大小,眼前又有中中龙马这条焜罡宝枪也可以变化如意。 魔焰熊熊,铺天盖地压迫之下,黑气笼罩之处,一切物质都在向中中龙马集中。 陈醉要分心护着莫琼祖孙,虽有心先发制人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先走!”陈醉不再如之前那般信心十足,沉声对莫琼说道:“我挡住他,你们逃出去寻一辆七匹马拉的黑厢大车,说是我的意思,自然有人能护你们周全。” 莫琼听到陈醉的话却站在原地没动,倔强道:“天穹部的事,天穹部人自己解决,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 “那你就自己解决吧!” 陈醉抡起乌金锤,呼呼刮风,忽然一扬手,乌金锤一飞冲天,人随锤走,抓住缚龙锁咻的一下跟了上去。 中中龙马有点傻眼,仰头直愣愣看着,但见一人一锤直上云霄,这就逃走了? 莫琼虽然一直抗拒陈醉的帮助,这会儿面对可怕的中中龙马和貌似临阵脱逃的陈醉,仍忍不住骂了一句:“虚伪的狐狸不会变成耿直的猎犬,没套嚼子的马嘴巴硬,腿软,上不了战场。” 石头子丢的再高也终有落下来的时候,乌金锤自然也不例外。就在中中龙马一腔怒火无处宣泄,强大的阿修罗法身恨地无环,打算将莫琼祖孙撕碎的时候,空中呼啸声入耳,乌金锤又回来了! 重逾万钧的乌金锤从看不到的高天处倒悬冲下来,力道何止千万钧。距离中中龙马还有三丈距离的时候,砰地一声,锤头忽然亮起蓝色光芒,空气中的氧气一下子被抽空,中中龙马头上压力陡增! “来得好!” 中中龙马在巨压之下凛然不惧,双手猛地托起焜罡宝枪,迎着乌金锤下落的势头撞了上去! 乌金锤砸在枪杆上,阴阳二极雷轰然炸响,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乌金锤被炸的冲天飞起,焜罡宝枪也从中中龙马的手中脱手而飞。陈醉早将缚龙锁缠在手腕上,乌金锤飞起,小醉哥也身不由己的跟着被弹飞。 中中龙马也不好过,乌金锤下砸的力道对他来说还能抵御,但阴阳二极雷爆炸开来的威能,却让他浑身发麻,筋肉酸胀不已。瞬间的恐怖高温更是点燃他半身汗毛。炸的他向后仰倒,七窍生烟,痛呼怪叫。 这家伙一骨碌身又站了起来,奔走过去拾起焜罡宝枪,扬起身子怒视天空,眼看着被弹起的乌金锤在陈醉的操纵下转头向下,又奔着他头顶砸下。中中龙马猛地将手中焜罡宝枪一抖,挽出个枪花来对准了陈醉...... 第四百三十三章 坚不可摧与无坚不摧 焜罡宝枪上黑气缭绕,迎锤刺出,竟似有强大吸力将身在空中的陈醉吸过去。眼看着就要与乌金锤撞在一处时,忽然枪花一抖,竟巧妙避过,同时枪身上的黑气如丝带一般被罡风激的飞扬向上,把陈醉团团缠绕。 黑气绕体,陈醉立即感到某种力量正试图取走身上的生命力。 所谓生命力便是万物众生存续的活力,有则活,无则死。任凭多强大的生命,一人一物,一草一木,概莫如是。 一些强大修士将天道元力融入其中,以此为修行锻炼方式,强化提升自身的生命元力。待修成元神法相时便有了道相真元的区别。比如黑龙帝便是天赋水德,他的生机元力便是玄阴真水,法相黑龙也是真水精英汇聚生成的。 先天体魄者的生命力比较单纯,初阶的叫魄力,进阶到陈醉这个层次便是内神之力。内神强则身魄强,气血健旺本能感应敏锐,身体恢复能力强大。 中中龙马释放出的黑气将陈醉团团围绕后,便试图攫取陈醉身上的内神元力。 陈醉常年修行大梦心经,一心双魂,梦中人生的魂格早转化为内神,时时刻刻修神养拳锻炼魄力。所以无论是强度还是意志都不逊陈醉本命元神的道意六重,又岂会轻易被这黑气吸了去。 那黑气一下不能攫取陈醉生命元力,中中龙马并不气馁,反而加大了力度,但见黑气滚滚而出,转瞬便要将陈醉完全笼罩。陈醉的乌金锤被他避过,缚龙锁却还在手中,手腕一抖,乌金锤活了似的从地上弹起,直奔中中龙马的后脑砸去。 中中龙马手中焜罡宝枪长眼睛似的一招老龙脑海,倒卷枪头向后一刺,刚好迎上陈醉的乌金锤。 黑气有如实质,竟形成结界将陈醉困住。但陈醉人在其中,手却是自由的,操纵乌金锤宛如流星,一次次砸向中中龙马,同样不给他机会用焜罡宝枪刺向自己。 如此这般僵持对攻了百十个回合,受困于黑气结界的陈醉忽然心念一动,想到虺文曾说过自己修的是人道之拳,只要是能感知到其道力真相的有形物质便能击破。这黑气显然就是中中龙马的本命元神所修的法相道力,自己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才拿他没办法,若是能与之相合,亲身感受,或许便能领悟到其中奥义。 想到这里,内神故意一松,那黑气果然不出所料的立即侵入进来,刹那间仿佛有无数细微物质钻进筋脉中,侵蚀腐朽陈醉的元魄生机。这些物质无比细微,并且是干涸中空的,它们是中中龙马充满贪婪和破坏意志的延伸,一进入体内便立即海绵似的吸收起陈醉身上的体液生机。 原来如此。 陈醉瞬间了然,终于明白中中龙马道相元力的奥秘。 人间有山河湖海,也有冰冷干旱的荒原和大漠。 金属傀儡自爆前曾将庞大的精神能量导入陈醉的识海,那一刻他略约知道了人间界的形成的过程,这世界本来冰冷荒芜,为了让它适合众生繁衍,当时能量还充沛的金属傀儡开天辟地,让这个世界有了江河湖海山川森林,从而各种元素物质交汇形成天道秩序。终于将这个世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最初世界一片黑暗冰冷,先有了光和热,冰盖形成了海洋,蒸汽升腾才有了天,最初只有两极冰原大地,两极相互作用便如阴阳两个电极交汇于地心生成高温高压,大地在内部高压的作用下隆起出海面,于是又有了陆地。 开天辟地后,构成万物的五行元素得以活跃于天地间,形成了演化出人间界的大道根基。天道法则遵循自然的规律,孕育生成山川、森林、河流,形成适合生命繁衍的广袤大地。 有阴必有阳,有生既有死。 在生命繁荣的大千世界的另一面,还存在着极端天候环境下的小千世界。 荒漠的存在代表了这世界的毁灭意志。 阿修罗与古佛同为魔王九幽座下圣徒之一,却非魔亦非神,他道意通天,随性妄为,如风般自由散漫,更有狂风一样可怕的破灭之力。如果说虚伪消极的古佛是魔王坐下的大叛徒,真实任性的阿修罗便是魔王也掌控不了的孽徒。 这个疑是来自阿修罗法界皇族的家伙修的正是风蚀破灭之力,在这充满毁灭意志的力量面前,一切有机物都可能被侵蚀破坏。他把这种元力融入阿修罗法身,借助媲美金身的法身施展法相神通,外放这破灭之力来作为攻击手段。 一念及此,内神闭合,将这股破灭之力阻隔在体外,与此同时也将侵入体内的那部分锁死在体内。无需刻意为之,内神便立即发动体内生机魄力将这股物质团团围绕,以围剿的方式吸收转化,同化到体内的气血元力当中。 先天体魄者无法储存任何一种真元,自然也就不能将真元融入元神生成元神法相,但陈醉一心双魂,内神便等于他的道相法身,这个法身包罗人间万象,凡外神所能感知到的元素物质构成的实体便可挥拳破之。 中中龙马对自身的破灭之力深具信心,一招得手,原以为陈醉会就此被吸成干尸化为灰烬。尽管乌金锤还围绕着他不断展开攻击,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陈醉的垂死挣扎而已。 乌金锤的力道逐渐减弱,一切似乎正如他所料,随着破灭之力的侵入,陈醉的抗争反应越来越弱。中中龙马得意之余并不打算留手,焜罡宝枪一摆,对准了陈醉当胸,准备予以最后一击。 他双手托枪,蓄力的过程里黑气更盛,团团笼罩,甚至蒙蔽了陈醉的双眼。 陈醉看上去已被黑气困住动弹不得,局外人看来,面对中中龙马这志在必得的一枪,他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那个又臭又硬说话有些令人生厌的莫琼愤恨不已骂道:“自寻死路,谁要你多管闲事!”小姑娘玉琼伏在大狗白龙背上不敢去看。距离太远,那种战斗强度让她们根本不敢去想阻止。 嗡的一声,中中龙马终于出枪,这比大碗口还粗一圈,长达数丈的巨大武器竟被他抖的面条似的,现出无数朵枪花。对准黑气包围当中的陈醉恶狠狠刺过去! “你他吗大概也就这点能耐了。” 黑气当中传出陈醉不屑的语声,乌金锤浮空而起却没有出击的意思,一只拳头悄无声息的从黑气当中伸出,速度不快,更看不出多大力道,却精准的等在中中龙马出枪的线路上。 枪刺在拳锋上,发出一声脆响,不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而是金属崩裂才会发出的那种。之前貌似坚不可摧的焜罡宝枪竟被陈醉一拳砸断,这一拳去势不绝,竟硬生生沿着枪杆推进一尺,只剩下光秃秃的枪头。 陈醉一拳得手,双手从黑气中探出,往两边一分便破开黑气结界,一步跨出,手中玄天乌金锤再次抡起,发出呜呜的风声。看着倒退飞出老远的中中龙马,对方受了伤,但没有伤到根本。刚才那一拳的力量透过焜罡宝枪打过去,本意是想连枪带人一起击破,但这个阿修罗皇族的实力太强,及时抽回焜罡宝枪上的破灭之力,封住了力量的传导。 “可惜!”陈醉看着拳头叹了口气。 “的确是可惜。”中中龙马道:“中州人,你很了不起,四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受伤这么重的。” 中中龙马被那一拳发出的极富穿透力的力道震的大口吐血,而更严重的伤害则来自受损的宝枪。这条焜罡宝枪是他的本命法宝,以自身真元血魄涵养多年,与他的修罗法身早已是二位一体,可大可小如意变化。伤了枪便等于伤了他的法身。 “没关系,既然修成了修罗法身,便等于是半仙之体,以凡人之能杀仙人,我原本就没指望能一蹴而就。” “中州人,你以为你赢了?”中中龙马发出桀桀怪笑,忽然收了焜罡宝枪,接着猛然吸气。然后就见他的身体好像个迅速膨胀的气球。他的脸因为膨胀而扭曲狰狞,咬牙切齿说道:“中州来的小孽障,这是你逼我这么做的,这座城今天死掉的每个人都是因为你。” 陈醉看着惊奇,不知这家伙要行什么邪术妖法,情知不妙,哪里肯容他把力量蓄足,飞身过去,手举玄天乌金锤当头就砸!耳听忽的一声,眼见对方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自己呵出一口腥臭绝伦的黑气,顿感到狂风催面,身上阴瑟瑟一阵恶寒,身不由己的被这股狂风吹的后退。 中中龙马见妖风迫退陈醉,丝毫不敢怠慢,又拔胸吸气,身躯膨胀的更快!前趋一步,飘飘欲飞,对着陈醉得意狞笑道:“小孽障,叫你临死前知道本座的厉害,我这神风叫做血煞阴风,绝天地生机,断元魄,裂山摧石破,乱云星辰暗,不要说是你这肉身凡胎的小辈,便是天界神国的大将军也吃受不住。” 老怪言罢,张开大口喷出妖风,顿时地皮起三尺,天昏地暗。 陈醉知道这邪风厉害,身后一老一小必定抵受不住,忙一边横身替二人遮风,一边在乌金锤上迅速画下新的符文法阵破,借乌金锤的重量与之抗衡。就在这时候,忽然南方传来一声唿哨,那大狗白龙听见哨声猛一转头将小姑娘玉琼的衣领含在口里,奔着哨音的方向狂奔而走。 莫琼听见声音转脸看过去,只见正南方向的山上浮起一尊三面六臂足踏白龙獒犬的神祗,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大声叫道:“光明天母显灵啦!”高举双手,连滚带爬的也跟着白龙向那边奔去。 神圣的白光洒落,妖风的威力顿减,竟生生让一老一小奔出的营寨。 中中龙马想去追击,却被陈醉挡住去路,虽勃然大怒却顾不得杀之后快,好不容易看到了龙泽梅朵的元神法相,岂能坐视机会溜走,赶忙腾空飞起,释出法身黑气腾起妖风,直奔正南方向追击过去。 陈醉岂会容他如意,扬起乌金锤也跟着那黑气妖风追了上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欲擒故纵 好人两个字没写在脸上,也没有刻在舌头上。是不是一嘴蜜一肚脓总需实事儿来检验。 陈醉与中中龙马连番恶战,总算用实际行动赢得了莫琼的信任。只是此时此刻的局面已经十分凶险,这个阿修罗界白帽皇族出身的中中龙马实力强大,完全超乎了意料。实际战力甚至突破了陈醉过往所认知的天人限制。 龙泽梅朵的光明天母元神法相只出现了一瞬,中中龙马就像嗅到了腐肉气息的秃鹫,撇下陈醉和那祖孙两个直奔南边的山峰飞去。陈醉有心追上去,但他的飞行方式太不靠谱,速度比起对方的阿修罗法身御风飞行的方式差的太远。只一个落地的时间就被人家甩的老远。 黑光远遁,追逐着光明天母法相飞走,着急的不只陈醉,莫琼更急的直跳脚:“姓陈的中州人,你若还想图谋天穹各部的好处,就快些追上去,魔头气焰猖獗,光明天母有伤在身,恐怕不是敌手。” 陈醉心中暗骂,若不是你不听老子的,早早逃走了,龙泽梅朵又何必暴露行藏。凭着丢锤子这半吊子的飞行方式追人家,真他娘的瞧得起我这肉身凡胎的先天体魄。 “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莫琼大声疾呼:“失去领头牛的兕牛群等同失控的狼群,失去了光明天母的天穹八部比狼群更可怕,梅朵大人若有短长,无论你们想在荒原上做什么都必将寸步难行。” “你们这位天母大人神通广大又聪明得紧,短时间内还不至于遇险。”陈醉望着南山方向,一道七彩长虹贯空而去,依稀正是菅磐峡那口凤尾七截剑的剑气。菅老怪亲自出手,除非九宫出山,否则无人能敌。 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惊动了虺文和菅磐峡,老妖和老鬼都是精明之辈,这点事情不需要谁提醒,也知道哪里是最需要他们的。这个中中龙马虽然强悍超乎意料,但比起实力恢复八成的菅磐峡来还不够看。 “我先送你们到安全之地。”陈醉道:“刚才龙泽梅朵主动暴露,就是为了保护二位,若我此刻追过去,却让你和小丫头遇险,岂不是白费了她一番心思?”怕她不接受,又指着南边的七色长虹道:“你看那边,已经有人过去接应了,那道七色长虹便是接应者的随身法器发出的,此人是我的弟子,实力胜过中中龙马十倍......” “胡扯!”莫琼听到这里按捺不住急了,叫道:“水再高也漫不过船去,人世间谁见过徒弟比师父强了十倍以上的?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中州人从来喜欢谎言欺人。” “这回就让你见识到了。”陈醉无奈笑道:“我这老徒弟是带艺投师,没拜我为师之前他曾是在天穹高原上开宗立派的大修士,只年深日远,当世未必有几个人还记得他。” 莫琼对中州人成见极大,哪里肯信陈醉的话,她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见陈醉不肯驰援龙泽梅朵,她便站在原地不动,摆明了如果陈醉不去助战,她便不能相信陈醉。无论沉醉怎么说她都无动于衷。 “阿姆,我们跟大哥哥一起走吧。”白尾龙犬叼着的小姑娘玉琼忽然开口说道:“龙泽大人自有分寸,我们还是先去龙渊部那边找龙齐格将军汇合要紧。” 莫琼这老太太倔强的很,陈醉本以为小玉琼人微言轻,说了她也不会听。却不料玉琼说罢,这老太婆只是皱了皱眉,然后狠狠跺了一下脚,不舍的看着南边:“哎,那就快走吧。” 玉琼道:“如果这位大哥哥没有说谎,相信龙泽大人也会很快赶过来的。” 莫琼冷冷看了陈醉一眼,道:“指望中州人不说谎,还不如指望老鼠不偷桌上的糌粑。” 三人一犬转道向西,老太太莫琼在前,那白尾龙犬叼着小姑娘玉琼居中,陈醉殿后,取道直奔城西龙渊部的营寨。 莫琼认定陈醉居心叵测,其实不无道理。事实上,陈醉也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陈师道处心积虑把陈醉弄上天穹高原的目的是灭火,破坏三大部洲王国联军东征中州的计划。而陈醉来到这里以后却发现如果这么做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并且还白白给野老山炼锋城树立三个强敌。老子有老子的想法,儿子有儿子的打算。 陈醉第一步先救出自己的三千护城军兄弟,手里头有了兵把子才配有自己的算计。而后通过费解知道了天穹各部的情况后,便有了一个大概方略。首先是收服虺老妖和菅老怪,免得这俩老家伙跟陈师道通风报信坏了大事。 菅老鬼身上的缚龙锁是一个突破口,但还不足以让他对陈醉俯首帖耳。恰逢谢飞鸿发动在天穹神庭的内线,教宗水月世纶受人蛊惑给龙泽梅朵下药,引起天穹内乱,菅磐峡的子孙后代被屠戮一光。一下子刺激的菅老鬼决心向九宫山人寻仇,竟不顾辈分悬殊,硬是拜在陈醉门下学习格物科学之道。 搞定了菅老鬼,再捋顺性情相对圆滑,与菅老鬼有很深的恩义牵绊的虺老妖就容易多了。 攘外先安内,搞定了内部两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后,接着就该针对外部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陈师道要的是一个内乱不休的天穹高原,却想让陈醉当这个搅屎棍子,事后为祸天穹的黑锅自然也会扣在炼锋城主身上。而陈醉虽然上了天穹高原也答应了费解要破坏三大部洲联军东征的计划,但他却不打算按照陈师道划好的道儿走。 派出孟立熊去帮助龙齐格接应龙泽梅朵,意思非常明确,就是冲着这位天穹战神在八部当中的威望去的。陈醉要做的不是帮着龙泽梅朵给水月世纶添堵,而是要帮着龙泽梅朵一统天穹八部,以皇权取代天穹神庭至高无上的神权。一旦这个计划成功,炼锋城的实力必定成倍增加。无论是抱天还是揽月,也能更增几分胜算。 总人口不过三百多万的天穹八部,常年于高原荒地上繁衍生息,人丁虽不兴旺,身体禀赋却在特殊环境锻造下格外出色,他们心思淳厚又耐得住寂寞,适合修行者普遍天赋不俗,不适合修行的人丁当中先天体魄者占据多数。 龙泽梅朵领兵能力极强,常年戍边征战,向来战无不胜。如果不是护城军的兵员素质和装备优势太大,那天晚上她也未必能吃败仗。虽然败了,却给陈醉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如果能收服此人,则天穹八部尽入彀中。 野老山,天穹高原加上西戎汗国,就算中州大陆上争不过陈师道,陈醉手中掌控的力量也足以跟南陈高祖分庭抗礼了。 计划是丰满的,现实却往往骨感。 与虺文赌输赢,偶遇莫琼祖孙,陈醉以为碰到了一个接近龙泽梅朵的机会。却没料想这个莫琼对中州人成见极深,处处提防自己,都到了这一步仍然丝毫不放松防范之心。 一路无话,三人一犬穿街过市,十几里路禁不住走,很快就到了龙渊部的营寨。 莫琼来自玉虚部,与龙渊部的人并不熟稔,来到营寨门口正打算着人往里通报,忽听一声战马嘶鸣,从营寨中奔出一匹枣红龙马,肋生龙鳞,头生独角,神骏异常,围着陈醉撒欢儿,鬃尾乱紥,又啃又咬耳鬓厮磨十分热络亲密。 正是孟立熊骑走的那匹叫红莲的龙马。 过不大会儿,龙齐格和孟立熊听到动静从营寨中走出。阿熊见到陈醉赶忙奔过来磕头,陈醉摆手示意他免礼,这小子规规矩矩站到了一旁。引的之前还小鸟依人围着他乱转的龙齐格一脸不屑,堂堂九戎部第一好汉,天下无敌的勇士却偏偏臣服于一个中州白面皮。 龙齐格很快认出了莫琼,看到玉琼和白尾龙犬时却愣怔了一瞬。 “拜见龙齐格将军。”玉琼比划着小手,脆生生说道:“我是莫琼阿姆的孙女呀,那年您带红巾军路过白马集,阿姆还带着我给您献过花带,您还抱过我呢。” 龙齐格先是茫然,随即恍然拍头,道:“哎哟,瞧我这记心,真是太没用了,都把我们这么可爱的小玉琼忘了个干干净净。”说着,拉过来揽入怀中便不愿撒手了。玉琼回首招呼白龙跟上,一行人步入到营寨中。 营寨议事厅中,双方分宾主落座,陈醉师徒自然坐在了客位。龙齐格为首的龙渊部诸人则对坐相陪。 陈醉有些奇怪,中中龙马既然带人占据了对面的玉虚部营寨,为什么没有动龙渊部?以他的实力,既然亲自出来追杀龙泽梅朵,做起事来还需要什么顾虑吗?看堂上龙渊部这些人的样子,显然神庭方面并未对他们有任何动作。 莫琼把在玉虚部营寨经历的事情说给龙齐格听,末了又悄悄窥了陈醉一眼,特意将龙齐格拉到别处秘密交代了一番。 龙齐格回到堂上时,神情已与之前不同,冷然注视陈醉师徒一会儿,质问道:“请问陈先生,你既然是来帮助我们的,为什么见龙帅遇险却置之不理?” 陈醉安坐不动,道:“第一,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帮了你们,并没有绝对的义务帮你们做任何事;第二,我没有无动于衷,事实上我的徒弟已经出手搭救了;第三,在菅氏族地我命阿熊救了你,在白马集又救了这老阿姆和小丫头,所以我不欠你们的,相反的,你们都至少欠我一条命;第四,从现在起,哪个再用这种质疑的口气跟老子说话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陈醉,你好大的口气!”不等龙齐格说话,一旁的莫琼先按捺不住喝道:“这里是天穹龙渊部的营寨,不是你们这些中州奸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砍她一只手下来!”陈醉淡定吩咐道。 听上去轻描淡写的好像一句玩笑话,直到刀光亮起,红焰滔天,血屠龙出鞘,孟立熊杀气凛凛看向莫琼老阿姆。整个大厅的气氛才陡然紧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龙齐格赶忙横身挡在阿熊身前,大声道:“你就是玉虚山中被困数月的那支军队的统帅!”她赤手空拳站在阿熊面前,凛然无惧,反而向前一步,居然迫的孟立熊这小子向后退了一步,阿熊低声道:“龙齐格,你快让开,我不想伤到你。” “伤到我?为什么?”龙齐格柔声质问道:“就为了这个你称为师父的中州男人一句话?原来我心中那个无敌的大英雄就是一个宁愿向女人举刀,也不敢违抗师父一个不合理命令的狗熊?” “我叫阿熊!”孟立熊决然说道:“你说我听师父的话就是狗熊,那我就是狗熊好了。”说着,刀光一闪,一团红色烈焰刀气锁定了莫琼,吞吐之间呼之欲出。 “阿姆吃糖。” 就在刀气外放将要伤人的刹那,玉琼小姑娘忽然凑过来举着一块糌糖递到莫琼口边。 “算了吧。”陈醉霍然起身,对阿熊吩咐道:“既然人家不欢迎咱爷们儿,咱们又何必强求?” 阿熊如释重负,将宝刀还鞘。 陈醉笑道:“傻小子,师父的话也未必都是对的,是非对错,你该有自己的一套标准。” “弟子刚才也认为师父是对的。”阿熊道:“我们诚心来跟天穹八部做生意,帮助他们改善生活,他们却不但不领情,还对师父百般无理,若是在野老山中,这么跟师父讲话,便是大萨满也早已被大卸八块了!” “这里毕竟不是野老山。”陈醉道:“就算是在野老山,你也应该保持自己独立判断是非的权力,我们是怀着诚意来交朋友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咱们自然有咱们的图谋,本来是两方得利的事情,人家不愿意接受就算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五龙 欲擒之故纵之。 人世间多得是蝇营狗苟聪明算计之辈。你越是把他看得重,诚心想跟他交朋友,他偏偏越觉得你存心不良。哪怕你是出自真诚的为彼此共同利益谋算,这种人也不会觉得你是为了他好。反过来,你表现的对他没兴趣了,主动离他远远的,他反而会觉得你这人可信了。 陈醉和小徒弟两个一唱一和,剖析一番利弊后便起身打算离开。 龙齐格见状连忙摆手命人拦住去路。 四名龙渊部军卒挡住了去路。 陈醉嘿嘿一笑:“怎么?不帮你们了,各走各的都不行?” 孟立熊的手无声的按在刀柄上,只等师父一句话就血洗了这营寨。 龙齐格还没说话,莫琼抢着说道:“光明天母大人没有平安归来前,你们哪也不能去!” “杀!” 陈醉的话一出口,孟立熊的刀便跟着声音落地出鞘,赤红色的刀光如焰,拦路的四名军卒悉数被斩为两半。同讲理的人讲理,这叫王道。与不讲理的人不讲理,便是霸道。有时候霸道比王道管用多了。 龙齐格见孟立熊拔刀便知不妙,失声喊出不要的时候,四名龙渊部军卒已经被孟立熊一刀分为八份。 “孟立熊!”龙齐格悲愤交加,完全没想到孟立熊反目无情起来会这么干脆决绝。 天穹部生存环境恶劣,女性普遍崇拜强者,她对孟立熊十分心仪,跟孟立熊走了一道就差没得空摔一跤了。自以为这九戎大汉已经是自家人。却不料阿熊只为陈醉一句话,连一个解释分说的机会都不给,当着她的面就杀了她的族人。 “我们不是你们的俘虏,师父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尊重。”孟立熊道:“但我们也有尊严!” “莫琼阿姆只是希望你们留下来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龙齐格解释道:“你们师徒本领通天,图谋的是大事,又何苦跟一个可怜的女人计较?” 陈醉迈步往外走,扬声道:“老子之前帮了你们,现在不想帮了,你们就要翻脸限制我们的自由,真他娘的以为神庭的刀能杀人,我炼锋城的刀就钝的砍不死人了?” “陈醉,你果真不是南陈皇帝派到高原上图谋我天穹八部土地的?”莫琼忽然高声问道。 “现在讨论是不是还重要吗?”陈醉顿住脚步,冷笑道:“如果有人动了我炼锋城的人,就算只是一兵一卒,我陈醉也绝不会跟他多说半句,血染上的耻辱只有用血来洗刷,若还想让我瞧得起你们,就请用刀剑来说话!” “当然很重要。”莫琼道:“如果你是南陈皇帝派来强迫天穹部向南陈称臣的,我天穹部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会跟你血战到底,如果不是,那这四个人便是因我而死,自然由我来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看来又是陈师道挖的坑,难怪这老太婆一个劲儿跟自己过不去。估计是南陈方面先跟龙泽梅朵接触过,结果却谈崩了。依着南陈高祖皇帝过往行事风格,这个过程中指不定给龙泽梅朵下了什么药,才会失去人家对中州人的信任。 陈醉想到这里就没那么膈应这个莫琼了,问道:“你打算怎么交代?” “只要你帮忙救了天母大人。”莫琼顿了顿,咬牙道:“这四个人便算是我杀的,自有我去偿命!” 陈醉转过身来,笑看龙齐格,问道:“你觉得我像是一个命运不能自己做主的人?” 龙齐格不敢与他对视,却把目光转向孟立熊,四目相对了一会儿,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终于缓缓摇头,道:“不像。”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可你也不像天穹人的朋友。” “交朋友需要相互尊重,但至少交的长久,装孙子不需要,可惜一旦达成目的就不装了。”陈醉道:“你们若是只想当爷爷,那对不住了,我只会交朋友,不会装孙子。” “大哥哥,你不要走好吗?”玉琼忽然对着莫琼乞求道:“阿姆,求求你,不要让大哥哥走了。” “请恕我之前的无礼!”原本又臭又硬的莫琼听到小姑娘的乞求后,态度立即来了个大转弯儿,竟跪在陈醉身后,道:“天穹部欢迎你们,请回来吧。” 陈醉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回到殿内落座,道:“能好好说话便谈谈,再要用那种方式谈,就别怪我翻脸比翻书快。” 龙齐格屈辱的点头,眼泪在眼眶里含着,咬着嘴唇颤声道:“刚才是我们不对。”说着命人将尸首抬出去。 莫琼依然没什么好脸子,从地上站起身便低着头,不过态度比之前老实多了。 陈醉瞥了一眼地上未干的血迹,心中冷笑,不杀他们几口子,这两个娘们儿还真以为自己奇货可居是个宝贝了。 再落座,宾主态度和心情都大大不同。 龙齐格陪着小心说道:“大帅不在,大事我们做不了主,陈城主对天穹有任何诉求,都需先将大帅营救回来再议。” “原本我的打算就是先帮你们救人,然后再谈彼此合作的事。”陈醉翘着二郎腿,道:“大家本不必闹到这一步的,是你们不信任我,一再咄咄逼人才至于此,死的这几个人......” “是我们咎由自取,与陈城主和高足无关。”莫琼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醉道:“虽说错误主因在你们,但总归人是我下令杀的,现在双方既然坐回到桌上谈,一些必要的补偿还是不能少的,我看这样吧,野老山出产的烈酒四百斤,上等皮子四百张,炼锋城打造的神火铳四百支,西戎大漠独有的风神驼四百匹,粮食四万斤,差不多就这点意思,如果你们能接受,这件事到此为止!” “就这么说定了!”龙齐格生怕陈醉反悔,抢着说道:“陈城主堂堂当世大英雄,相信不会对死人说谎。” 孟立熊眉头一紧,道:“我师父金口玉言,必定会做到做到。” 莫琼道:“只要陈城主的东西运到青龙湖,莫琼便把脑袋割下来双手奉上赔罪!” 二人的反应令陈醉颇为意外,虽然早知道天穹高原上手工业和农业都极其落后,物资极度匮乏,却没想到匮乏到这个地步。自己承诺的这些物资,除了那四百匹骆驼要跟往生开口外,其他都是野老山炼锋城的日常产出。这点东西抵不上炼锋城一日产出的十分之一,所以才会这么随便的许出去。却没想到她们会这般看重。 “不要。”玉琼忽然说道:“我不要阿姆割头赔罪,人家大哥哥也不是要用那些好东西买你的头,大哥哥是来跟天穹部做朋友的,我玉琼觉得这样很好啊。” 陈醉笑眯眯看着她,道:“你说的算数吗?” 玉琼认真的点头道:“大哥哥说话算数,我就说话算数。” 陈醉转而看向龙齐格,道:“救人的事派我徒弟去了,若是他都救不下来,大约就没人能救得了龙泽梅朵了。”顿了顿,又道:“答应给你们的东西,现在飞禽传书命人准备,托陈师道的福,我炼锋城麾下的抱天揽月楼在天穹八部王城都有据点,消息传递回去用不了几天,东西从西戎汗国的边城伽耶城运过来最多一个月。” 龙齐格道:“陈城主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弟子?” “我那老徒弟你看过的。”陈醉一指阿熊,道:“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比我这大徒弟厉害十倍。” 莫琼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显然是对陈醉这个说法难以置信。 龙齐格道:“此事非同小可,陈城主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满,神庭屹立天穹数千载,底蕴深厚,又有象雄和白帽的高手助阵,你那老徒弟虽然厉害,但毕竟人单势孤......” 陈醉正听她说着,忽然心有所感,忙释放外神感知,营寨外一道狂风从天而降,冲天妖气铺天盖地而来,正是虺文的气息。人还没进来,先以神念传声的神通对陈醉说道:“公子爷,菅老鬼遇到敌手啦,和战车一起被在西南六十里山中。” 饶是陈醉久经大敌心理素质稳定至极,听闻这个消息也不禁吃了一惊,菅磐峡挣脱缚龙锁以后一身修为恢复到鼎盛时期的八成,取回凤尾七截剑,实际战力绝对在无上天君级别之上。在这个天道法则压制力有限的天穹高原上,除了九宫山人,实在难以想象还有谁能困住他。该不会九宫山人亲自出动了?那又何必困住他? “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能困住他?”陈醉连续问道:“除了九宫山人,天穹高原上还有谁的修为能与他抗衡?” 虺文道:“对方极可能是神符门后裔,只是符文阵道了得,未必就是修为胜过了菅老鬼。” “他被困住了,你怎么出来的?” “那人布置的是五龙杀神阵,阵法内拘禁了五道龙魂,威力无俦,道君之下除非有道宝护身,否则难逃一死,只是鳞虫不杀,咱老虺是现原形才逃出来的。”虺文藏身妖云中停在外面没进来,又说道:“皮毛草木之身陷入阵中便不要想逃出去,咱老虺有心把菅老鬼和那六只手的小娃子一起带出来,可惜力有不逮,反而险些被那火龙魂给灭了。” 龙齐格和莫琼没有陈醉的道意修为,自然无法感知到外面的动静。忽然见陈醉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没有在听龙齐格说话,不禁心中暗自不满。莫琼正打算发作,陈醉却忽然眸中神光一闪,对阿熊吩咐道:“西南六十里山中,红莲我骑走了,你带她们的人马随后跟过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费羡书 以身识之渺小效法天地之极广大,以心识之无量衡量万物之最细微,便是修道。 修道者又分作两类,一类是形而上,在修士当中得到普遍认可。 另一种是形而下,则比较少见,入门容易不过对天赋要求极高,且成就也相对前者有限。 符文阵道正是一门形而下的道学。 借天候地势,风林火山的磁场能量来布置阵法,于修士而言其实是取巧的技巧。而符文阵道当中还有困魂炼器作为阵法根基之术。更是脱离了修士钻研宇宙本质的初衷。 所谓五龙杀神阵,龙并非实体真身,而是借法器存身的龙魂。之所以是五龙,为的是对应五行元素。龙这种生物在上古时期为万兽灵长,先天禀赋远胜人族,同样也因为先天体质的差异,会对某一种元素物质格外敏感。因此被人族修士分为几种,红龙属火,白龙属金,黄龙属土,黑龙属水,青龙属木。五龙合道,列阵五行,生杀变化无穷。 陈醉在玄天宗的秘典上看到过关于五龙杀神阵的记载,但并无详尽的符文阵法运用细节。只知道这阵法厉害,并非学会了便能运用,修为不足者纵有潜藏龙魂的符文法器也驾驭不来。 这种能收敛龙魂布下杀阵的符文法器更是只有神符师才能炼制。这个神符门的后代强者能困住菅磐峡,至少在道意修为方面颇为不俗了。就算不是神符师级别的人物,也必然与神符宗师人物有些关联。 龙马红莲飞驰来到雪狮城西南六十里的山间。 陈醉立在马上向山中观察,但见左手方向一座掩藏在玄冰寒雾中的山涧上空,五色云气翻腾,一道七色彩虹与之抗衡。法阵如天,代天行道,天道威压之下,那道七色彩虹完全被压制了。 看罢多时,陈醉暗自奇怪,那七色彩虹必然是菅磐峡的凤尾七截剑无疑,看剑光气势他似乎并未出全力,只是在抵御拖延,否则未必没有破阵脱困的机会。 虽说五龙列阵将山涧压缩成阵势笼罩下的一方小天地,身具其中者修为受到天道压制,理论上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而布阵者却可以借五龙威能尽情发挥出自身修为。但菅老鬼毕竟修为太高,号称白骨成圣,鬼道宗师,鼎盛时期在罗天上君这级别人物当中都曾名列前茅。以他八成实力,就算受制于符文法阵中的天道压制,也断然不该这般被动。 稍一转念,略约猜到其中缘由,菅老鬼多半是受了龙泽梅朵的拖累才没有这么做。只是不知道龙泽梅朵伤势如何,还有那个白帽皇族出身的中中龙马此刻是否也在山中。 陈醉向来不喜欢打迷糊仗,尤其是对方实力不明的情况下,所以第一念头就是摸清敌情。当下祭出玄天乌金锤,腾空飞上山涧最右边的一座雪峰,居高临下观察状况。 只见山涧上方半山腰处,分别有赤白金玄青五道神光,源头处却是五柄法剑分别插在半山腰处五个方位。五条龙魂飞腾咆哮,从天地间借来大量五行元力注入阵中,与下方升起的凤尾七截剑抗衡。 陈醉很快就发现那个中中龙马果然也在这里,这家伙此刻正在一座矮峰上盘膝打坐,通身笼罩在滚滚黑气中,修罗法身对比之前缩小了很多,看样子受伤不轻。 看罢多时,感知所及之处并没有找到那个布阵者。 那五柄法剑就插在半山腰。陈醉暗自寻思,如果可以抛开布阵者和中中龙马出手干扰的因素,悄然潜过去以五行相克之法取出法剑应该不难。中中龙马的实力也就那么回事,正面抗衡比自己强也有限,如果发挥身上所有零碎的威力,未必不能胜过这厮。关键是那个还没现身的布阵人。 此人且不说真元修行到了什么境界,只是能控制五龙杀神阵这一点,便足以印证其道意修为不俗。 正自寻思着怎么才能把那人引出来摸清深浅时,忽听下方有人轻叹一声道:“足下既然已经赶到,却为何又裹足不前?” 陈醉大吃了一惊,这人竟然就藏身在自己脚下的山峰,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只这一点便先输了一阵。心里吃惊表面却镇静如常,循声看过去,见一名青衫白发男子正步履从容走上来。 从满头白发上看这人应该年纪不小了,但又不是很老的样子。面白无须,脸上周围也很少,只是一双眼满含笑意,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 陈醉上下打量瞧不出此人深浅,只看穿着却是中州人士的风范。 这人又说道:“你是来搭救下面那老鬼的?” “阁下的自信令人钦佩。”陈醉道:“如果你肯先放了那马车里的人离开,再这么从容压制他,我就更钦佩你了。” “鬼王门的创始人,堂堂鬼圣,便是先师复生也不敢小觑,在下这微末修为岂敢造次。”这人道:“全凭师门传承的符文法器才困住这位老前辈,倒让这位同道见笑了。” “原来你知道他的名头。”陈醉亮出了玄天乌金锤。 乌金锤一出,这人的目光就被吸引过去,看罢多时,忽然赞叹道:“好手段,这便是炸伤中中龙马的雷系符文法阵?” “你是识货的。”陈醉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比起你的五龙杀神阵来根本不值一提。” “非也,非也!”这人抱拳拱手,道:“足下这雷系法阵,阴阳相合,五行辅佐,以低阶符文发挥出高阶雷系之威能,可谓是开了先人所未及之先河,令老朽好生钦佩。” 陈醉道:“阁下是神符门后裔?” “神符门,费羡书。”这人一挥手,一道金光脱手而出,笼罩在中中龙马头上,笑看着陈醉,忽然一躬到底,道:“拜见南陈皇长子!” “你是陈师道的人?”陈醉惊诧的看着他,这人不仅是南陈派来的卧底,还是费氏出身,名字与费忘书只有一字之差,由此可见多半是同辈兄弟。下意识问道:“费忘书?” “正是舍弟。”费羡书道:“皇长子不必多心,老朽与舍弟并非同路人。” “不吃惊是不可能的,不多心就更做不到了。”陈醉道:“费忘书是南陈灭国前的旧臣,你称他为舍弟,自然也是南陈旧人,细算下来你岂非已经一百几十岁了?” 费羡书点点头,目光转向山涧内的七彩光芒,道:“百年岁月对凡俗人间来说的确不短,但对修真者而言或者不过沧海一粟,这下边的白骨圣人受困两千三百载不是还好好活着呢。” 陈醉道:“重要的不是你活了多少年,而是费氏有你这么一位强者,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费羡书道:“此事不足为奇,老朽奉师门遗命入天穹久矣,彼时南陈还未亡国,天下人只知费氏有费忘书这个修行天才,却没几个人知道我这个毫无修行潜力的蠢物才是费氏长子。” “所以你拜入到神符门中这件事江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 “不错。”费羡书道:“封天大战之后,神符门几位死忠于圣剑王朝的祖师先后阵亡,神符门名存实亡,又历经天界神国两千载打压,早已人才凋敝,老朽少年时与忘书在山野间争斗,偶然落水,不经意间发现师门秘境,从此遵循祖师遗命潜心修行,再没有回归费氏,百多年前遵师门遗命入天穹寻找神符门圣物浮空天舟......” 他说的轻巧,但只要了解大家族内部亲扎纷争揍性的都不难想象这所谓的偶然落水是怎么回事。 “可是用名为海底之山的巨木打造的,圣剑王朝皇帝用来巡视天下的那艘?”陈醉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 “不错!”费羡书道:“浮空飞舟上汇聚了我神符门三位祖师爷在符文阵道上的毕生成就,乃是我神符门复兴的关键重宝,老朽在天穹苦寻多年而未得,为此深感绝望,数年前费解和朱建华忽然来到天穹造访,请我回归费氏与仲达相见,当日费仲达请我相助南陈挑唆龙泽梅朵与水月世纶的关系时,曾有承诺会派遣一位知悉此事内情的人前来接洽,如今老朽答应的事情已经办到,费仲达答应老朽的却还如镜中花。” 陈醉这才彻底醒悟事情的源头始末,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内情,怪不得自己一登上天穹高原,神庭教宗便忽然对龙泽梅朵下手,而莫琼那些人又这般提防自己,却原来又是陈师道造的孽。指不定他怎么计算人家龙泽梅朵却被人家识破,所以龙泽一党的手下才会对中州人这么大戒心。 “鬼圣菅磐峡是两千三百年前的大修士,在天穹法界的地位堪称一人之下,浮空天舟遗落在天穹,他必定知道内情。”费羡书道:“老朽奉教宗之命来此截杀龙泽梅朵,却没想到会遇到他老人家,费仲达倒也算言而有信,只是这菅磐峡神通广大,老朽祭出师门最强杀阵也只能把他困住,想从他口中打探消息却是千难万难。” “菅老鬼的脾气又臭又硬,你利用龙泽梅朵把他困住,他只会更轻看你几分,更加不可能告诉你浮空飞舟的下落。”陈醉道:“所以你就在这里等我来?” “这是费仲达那孙子应承老朽的。”费羡书道:“月前他飞禽传书给我,除了传令挑拨神庭与龙泽梅朵的关系外,还曾提及皇长子身份,并明言你会给老朽带来答案......” 第四百三十七章 神符 罗刹海广不知多少万里,烟波浩渺,深不可测。海中生一根神木,名海底之山,历百万年方成材。昔日有圣剑王朝封天六圣,其中剑神冷无常和风神叶无形受神符门宗师陈青云之邀,从罗刹海挖走神木。人间宗师陈青云用一幅万里鲲鹏符与二圣联手此物运回中州,彼时巨木凌空而过,遮天盖日百里无光,令天下皆惊。 这神木后来被神符门陈青云,费继云和谢流云三大宗师合作打造成百里浮空飞舟。供宝镜帝带领圣剑王朝百万雄兵征伐天下。因此这浮空飞舟又被称作无定皇城。 陈醉有些好奇这浮空天舟上究竟藏了什么奥秘,值得费羡书用了一百多年光阴这般不计代价的寻找。费羡书于是便把他所知的关于浮空天舟的过往娓娓道来。 当年三大宗师为求让这浮空飞舟尽善尽美,不惜倾尽心血,以本命元神为笔,以自身命元精血为墨,将神符门历代传承的高端符文法阵绘制其中。最后那位叫谢流云的神符门祖师爷更是将自身命魂融入浮空飞舟做了这巨大符文法器的器魂。 这艘浮空飞舟不仅是圣剑王朝辉煌鼎盛的见证,更是一件威力巨大,代表了圣剑王朝时期人族法器文明巅峰的符文法器。同时也是神符门镇山法宝。 两千三百年前的圣剑王朝人文鼎盛,物阜民丰,不但在中州大千世界建立了一个大一统的人族国度,更是将影响力辐射到了中州周围。在那个百家争鸣各显其能的时代里,神符门虽不是圣人创立的三大圣教之一,但在江湖和庙堂的超然地位却丝毫不逊九宫圣人的穹教,六圣的天师堂和古精奇的奇门。 当遮天百里的浮空飞舟掠过中州大陆的天空,当宝镜帝率领的远征大军满载阿修罗法界的奇异巨大生物出现在天下黎庶的视野中,当符文法阵的一代神宗师陈青云驾驭浮空天舟以碾压之势击退莫罗大帝亲率的极西光明军的消息传回中州时,便是神符门辉煌的顶点。 世事如道,任谁都跳不出兴衰起落的规律,随着封天圣剑王朝的终结,曾经盛极一时的神符门也终与时代风流一起被风吹雨打去。 那一年烽烟乱道,六大部洲混战,封天之门大开,一元道君郦道元率神国诸圣于天穹法界降临人间。 神符门硕果仅存的神符宗师陈青云驾驭浮空天舟封天门三日,期间曾单枪匹马独苦战诸天三十六上君,也曾引领圣剑王朝百万大军与神国天兵苦战,只为了给苦战中原的天师堂和人间至道争取一线天机。可惜最后等来的却是穹教圣人背叛,与奇门道君和神国诸圣联手破了天师堂万法诸天大阵,封天六圣败亡的消息。 陈青云万念俱灰,兵解还道于天地,临终前还留下了大道在人间,人道不容天的偈语,又说:除非凡夫登天,俗子成圣,否则人间不许见真君。从此中州大千世界的天道法则便不允许法天真君之上的修真者常留。 天界神国想要操纵人间界格局,掠夺人间资源也只能用神降之术派人来到人间作为神国的代理人行使权力。而只凭神降术来到人间界的神国天人修为到顶也就是人间大宗师,最多如云空寂和黑龙帝这等略微比法天真君强上一线。想搬山挪海彻底取走人间界的大道根基却绝无一丝可能。 神符门当年有三大神符宗师,陈青云为创派祖师,神通本领最强,道意修为也最高,可惜最后兵解战死在封天之战。谢流云则将自身命魂融入浮空飞舟成为器魂。还有一位费继云却奉了陈青云之命活了下来,为神符门留下一缕香火传承。这费继云便是宜州费氏祖先,为了躲避天界神国的探查,在宜州山中一座天然湖泊下挖掘了一座地下行宫。 当年费羡书跌落寒江,偶遇神符门秘境,遇到的正是坐化兵解的费继云,这才秉承了神符门衣钵学会一身符文阵道的神通本领。后来费羡书承师门遗命寻找浮空飞舟。可惜由于年代久远,时过境迁,沧海早已化作桑田,两千多年光阴埋没了太多真相。他登上天穹高原百年始终没能找到浮空飞舟。 陈醉对神符门昔日辉煌早有耳闻,当年陈青云的一道万里鲲鹏符让神符门名噪天下,宝镜帝在陈青云辅佐下乘浮空天舟征伐四方,中州以外的大小千世界皆挡者披靡。只是当时虺文说的并不详尽,陈醉听了只以为是宝镜帝和圣剑军实力强大。却没想到这浮空天舟竟有如此巨大威力。 虺文道听途说,十国攻入炎都,圣剑王朝覆灭,宝镜帝自绝,神符门三大宗师也追随宝镜帝尽忠,从此浮空天舟便流落到天穹高原。然而从费羡书的记叙来看当年真相并非如此。陈青云在符文法阵方面的成就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这样的人物心胸中装着天地,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人间帝王尽忠自尽? 想到这里,不禁对虺文再添疑虑。这老妖的名声极差,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当日他用欲擒故纵的法子骗自己搭救菅磐峡时的手段还历历在目。他曾说杀了菅氏一族九百多口,其实是暗中帮菅磐峡将那些后代送上天穹高原。那些谎言虽无伤大雅,但至少说明这老家伙很不忠实。 现在听了费羡书说起当年神符门往事,貌似这老妖怪又对自己撒谎了。 “你困住菅磐峡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找回浮空天舟的线索?”陈醉问道。 “师门神器,蒙尘已久,是时候让世人重新认识神符门了。”费羡书有些激动的看着陈醉,道:“只要皇长子赐教浮空天舟下落,老朽便立即收起五龙诛仙剑。” “浮空天舟失踪必定跟九宫山人有关。”陈醉道:“你放了菅磐峡,就不怕消息传回神庭,她不与你干休?” 费羡书道:“九宫圣人常年闭关,以她的修为一次坐关都可能数百年,我未必运道这么差偏偏赶上她出关。” “你若有幸拿回浮空天舟,下一步又打算往哪里去?” “自然是回中州,寻一位真命天子辅佐。”费羡书断然道。 “不用问,这位真命天子必定是南陈高祖陛下了。”陈醉施施然道。 费羡书眉头微蹙,道:“怎么,皇长子殿下对此有异议?” 陈醉道:“你久不履中州,所以不知道当下中州格局,我虽然顶着南陈皇长子的名头,但其实与陈师道并非相同阵营,此次入天穹不过是暂时结盟一致对外,回到中州以后,彼此依然是敌人,这浮空天舟威力如此巨大,你若是带着这宝贝投靠了陈师道,其他人还拿什么与他争锋?” “这个......”费羡书是聪明人,岂会不明白陈醉的意思,顿时有些为难,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问道:“皇长子可知道南陈江山来历?” “不是十国末年有陈姓人得到玄机老祖秘传天书,而后开疆裂土创立的吗?”此乃众所周知的事,陈醉听他这么问,便料想事实未必如此,或者除此之外还有别情,所以反问道:“难道还有别的内幕?” “的确有。”费羡书道:“当年的南陈太祖陈光军,正是我神符门祖师陈青云之宗亲后裔,我神符门奉天道圣祖为至圣先师,历代教主秉承天道意志,因道而生奉道为师,身死还道于天,无需借轮回之道也能在当归时归于人间......” 这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陈师道,陈师道,可不就是以天道为师,好一个南陈高祖,果然不愧是奉道为祖师的神符门主嫡传后裔。再联想到陈师道自从出道以来的种种作为,许多过去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全明白了。 费羡书既然秉承神符门遗志,必定要奉陈师道为教主,得到浮空天舟后多半会被他纳入麾下驱策。 “意思是,除了南陈高祖陈师道外,你不可能效力于其他势力?”陈醉打断他的话说道:“是不是说,如果找回浮空天舟你便会离开天穹高原,投奔陈师道,助他一统天下?” “此乃费氏列祖列宗遗训,费氏子弟命数使然。”费羡书额首道:“当年老朽误入神符门地宫,拜入师门前曾发下天道重誓,此身此心秉承祖师遗志,绝无更改可能!” 陈醉沉吟不语,消化这些消息的同时在心里衡量这件事的得失利弊,越想越觉得那个人太可怕。 陈师道谋算竟深邃若斯,竟早早把每一步都算到了,甚至连自己不会按照他划下的道儿走这一节都有预估。原来他要的不仅是破坏三大部洲联手东征这个结果,更重要的是他还想拿回浮空飞舟。有了这艘浮空飞舟,南陈便有了重现圣剑王朝辉煌,横扫天下的实力。 从拜入玄天宗开始,步步走来,这天下大势终于被他搅动,前有泓又大天师重建天师堂,现在又冒出个费羡书复兴神符门,当年封天的圣剑王朝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想到这里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陈师道传承的是神符门师法天道的神符师衣钵,那郦凤竹心心念念的魔王转世又是哪个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苦心 做你自己,因为别人都有人在做了——奥斯卡王尔德。 陈醉遇到了一个人,然后终于知道了陈师道的来历。同时也明白了陈师道的一番心思。 虺文为什么没有跟着菅磐峡一起拜师?这满嘴谎话的老妖又是怎么跑回到龙渊部营寨的?它是驾云走的,按理说应该比自己快才对,可老妖现在又跑到哪了?看着眼前的费羡书,陈醉心中升起许多问题。这些问题的最终答案都指向一个可能:眼前这个人是陈师道早安排好了的,专门等在这里告诉自己神符门的过往和陈氏的来历。 陈醉默然不语,他想起了那座阵法密布机关重重的弋江皇城,想到了城头上的剑痕,想到了莫名脱困的虺文,想到了在玄天宗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偶然接触符文阵道的,想起弋江皇城门外那条街上的杀戮。 从入玄天宗接触符文阵道开始,这条路便已经铺好了。便宜老爹给自己铺了一条溜光大道,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他不必去做南陈皇帝,甚至不必在意天界神国来的郦凤竹,因为陈师道已给他留了一个更好的位置。 “皇长子不善修行,但在符文阵道方面天赋极高。”费羡书道:“当年老朽也是如此。”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要做陈醉的接引人,带陈醉入神符门。 “所以呢?”陈醉未置可否,随口笑问道。 “您现在有两个选择。”费羡书道:“与老朽一同找回浮空天舟,你我联手启动天舟摧毁神庭,破掉九宫的法界道基逼她登天,而后再一起接圣天皇后还朝,回归中州扫平北赵东蜀。” “我这老爹果然是一片苦心。”陈醉嘿嘿笑道:“我想听听第二个。” “皇长子何必抗拒。”费羡书试着劝了一句,见陈醉不为所动,只好继续说道:“第二选择是,皇长子与老朽一起找回浮空天舟,捣毁神庭破掉九宫的法界道基,而后便各奔西东,老朽迎回圣后回南陈复命,天穹之局皇长子瞧着办。” “陈师道命你把我娘带走?”陈醉面色一变。 “老朽奉命行事而已,其他一概不知。”费羡书道:“陛下命人飞禽传书通报老朽这么对你说,圣天皇后当年身染沉珂,不得不送上无忧仙宫修回春诀,当时天下变局初显,陛下当时要应对神国强敌赵俸侾,又碍于赵皇后师门情面,不便与九宫反目,所以才留圣天皇后在无忧仙宫。” 陈醉听到这里想到了霍鸣婵,自己当时又何尝不是无力应对才会坐视她离开的。人生越老,无奈越多。尤其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往往很难用简单的对错关系来衡量。陈师道至少从没有忘记过母亲。想到这里对那人的憎恨之心不禁又弱了几分。 陈师道隐忍多年,筹谋复国霸业。说来轻松,实际上却是千难万险。那个时候,他不仅明面里要面对头号劲敌赵俸侾,还要暗中提防着把他看作魔王转世的郦凤竹。其中的艰难凶险实不足外人道。 作为当今天下有数人物,代表了无数人利益的炼锋城主,现在的陈醉已经能够体会到当日陈师道身上的压力。想一想为了南陈复国舍死忘生的陆放鹤;铁衣寒霜生死不离的蒙雨时;赌上满门老少性命,殚精竭虑出谋划策的费老转儿;还有那些忠诚于南陈复国大业的神宫监老太监们。陈师道当时的选择似乎并不难理解。 时至今日,局势发展和他所作所为都印证了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当然,这是陈醉站在炼锋城主一代枭雄的角度看待此事得出的结论。可作为儿子,陈醉还是有资格为那被辜负和伤害的二十年要个说法的。 “不!”陈醉道:“我知道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从菅磐峡那里打探到浮空天舟的下落,甚至不通过菅磐峡,他也能做到,可那又怎样呢?我不喜欢他给的选择,所以不打算接受他的条件,浮空天舟我也想得到,我娘我也想靠自己的力量接回去,如果她还忘不掉那个男人,宁愿选择他,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作为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现在都没办法救出菅磐峡,又如何去找浮空天舟?”费羡书道:“皇长子殿下,个性可以让你显得特别,但不会把你变得特别强大,救不了的人,做不到的事,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改变。” “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陈醉说罢,忽然高高扬手祭出了玄天乌金锤,整个人跟着锤子咻的一下飞上天空,笔直的落入到五龙杀神阵当中。 ...... “小孽障!”陈师道难得愤怒,将一面能透过别人神魂照魂万里身如亲历的仙镜法器狠狠摔在地上。 费仲达默然无声将镜子拾起,道:“箭已离弦,皇长子的性子向来如此,陛下早料到结果如此,又何必动怒。” “他大概以为自己翅膀硬了。”陈师道一脸不屑,冷然道:“自不量力的小孽障,还想把朕的锦儿带走?”原来是被这件事触动了逆鳞。 这种家务事外人很难插手,费仲达不敢多说,只好默默站在一旁摩挲着那面锁了费羡书一缕神魂的宝镜。 “你这位大伯祖倒是个信人。”陈师道招手示意费老转儿将镜子还回来,接在手里随手放到龙书案上,又道:“神符门的天道重誓与莫罗大帝的灵魂契约相类,但又不完全一样,以费羡书的道意修为,一百多年时间切断这个联系并不难。” 费仲达叹道:“可惜他老人家也没能劝说的皇长子回心转意。” “小孽障自以为是,没把天穹法界放在眼里,还铁了心跟亲爹老子作对,天理情理都难容。”陈师道余怒难消,道:“飞禽传书让你儿子回来吧,免得被小孽障胡作非为连累了。” 费仲达道:“最好还是老臣亲自走一趟,皇长子天纵奇才,若折损在天穹......” “此事不必再提了。”陈师道摆手道:“东线战事焦灼,锦羽裳的大威天龙法相与明月庵的剑气长城大阵相辅相成,是一座天绝大阵,要立即破此阵除非朕亲自冒险出手。” “万万不可!”费仲达道:“陛下压制修为何其不易,为了南陈江山您一直逆天续时,岂可为这些许难处破戒。” “所以你才不能离开。”陈师道掐指计算,道:“此阵乃天成绝阵,需借天时地利破解,五日后天时可用,破阵时还需一个道意修为至少五重巅峰的土德大宗师配合地利,此事非你不可。” 费仲达道:“老臣遵旨。”顿了顿,又道:“只是浮空天舟事关重大,只凭费氏一位伯祖恐怕......” “朕自有安排。”陈师道忽然笑了笑,道:“被小孽障把朕气糊涂了,险些忘了最重要的大事,迎回锦儿一事不容有失,小孽障这个态度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只好朕亲自走一趟,刚好泓又那边遇到大事,顺便助他一臂之力。” “大天师对南陈戒备之心极大,只恐陛下一番好意人家未必领情。”费仲达道:“虽是盟友,却并无真心。” “天师堂尊圣剑魏氏为主,泓又向来反对陈氏称帝。”陈师道:“他心心念念的是复活他那六位老友,再携手重建圣剑王朝,所以早把我们看做了乱臣贼子,若有机会对咱们下手,只怕比神国那些老魔头还狠毒。” “既然如此,陛下又何苦自讨无趣。”费仲达道:“大天师若兵败必定退守炎都,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朕就是想看看那小子在野老山里到底藏了多少咱们不知道的秘密。”陈师道笑道:“郦凤竹布下了齐天阵,降下一万龙象天兵,个个仙元七品,又有琅嬛仙阁的护法金刚王领军,这样的阵容恐怖不仅仅是为了击退泓又。” “郦凤竹是想毕其功于一战!”费仲达道:“若果真如此,局势必将逆转啊。” “所以才要稍微干预一下。”陈师道道:“不能让天师堂就这么垮掉,西赵方面就算兵败也不至于崩盘,只要有郦凤竹在,又有天界神国那些老魔头暗中支持,随便弄一场狂风骤雨就能拖延些时日。” “陛下是希望能拖延到皇长子回归?” “届时朕必定已经亲自乘浮空天舟迎回锦儿。” “天穹是小千法界,修士修为几乎不受天道压制,又有火龙和修罗两大部洲的强敌环伺,陛下就这么有把握皇长子能无恙回归?”费仲达担忧的:“万一惊动了九宫圣人,除非能及时启动浮空天舟的器魂,否则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此乃道君至圣者的大衍定数使然。”陈师道并不正面回答,道:“九宫在人间界的时日无多,她若死赖着不走,朕便亲自去送她一程。”顿了顿终于又道:“朕知道你舍不得陈醉,朕难道就舍得吗?但这小孽障傲骨太硬,铺好的路偏偏不肯走,硬是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既然他选择做自己,那生死荣辱也只好自己去承担!至于他能否及时赶回西赵战场,又与我们何干?” “老臣明白了。”费仲达轻轻一叹,道:“老臣这便命人放出传书灵禽。”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陈醉决定飞身一纵,拒绝了陈师道给铺好的道路。他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南陈高祖最后一次给自己机会了。做出这个决定很不容易,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陈师道另外的身份是以道为师的神符门教主。当年独战诸天三十六上君的陈青云,今日神鬼奇谋翻覆天下的陈师道,都以本身的实力印证了神符门教主这个位置的诱惑力。 南陈帝位是陈子轩的,在弋江皇城门外的大街上,陈醉自己早把那条路堵死。而陈师道给他准备的是比皇位更重要不知多少倍的神符门教主之位。 在这个修真者动辄平湖移山的世界里,貌似高高在上的皇位和权力根本不能跟地位和拳力抗衡。就像赵致没办法与赵俸侾争锋。如果陈醉做了神符门的教主,贵为南陈皇帝的陈子轩同样只能做个傀儡皇帝。 陈醉到底还是拒绝了这个诱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可以爬得更高。但没有经历该有的攀爬过程,你永远不会拥有那份骄傲。骨子里,陈醉是一个骄傲的人。多年前柳江之畔对云玄感口吐狂言,称自己独一无二的少年仍然初心未改。 山涧里水气森森,龙马战车停在水中。 菅磐峡浮空悬坐,以神通念力操纵凤尾七截剑与五龙杀阵抗衡。看上去游刃有余的样子。他的法力太高,远非上面的费羡书能比拟。若不是这五龙杀神阵威力太大,他又心存顾忌,或许早就破阵而出了。 陈醉飞身落下来,菅磐峡连忙过来见礼。这老鬼礼数周全,遵循上古之礼,以师道敬重陈醉,绝无一丝偏差。 “弟子蠢钝,让师尊担忧,竟舍身犯险,真罪该万死。”说罢就要大礼参拜。 “无恙就好,不必多礼。”陈醉摆手阻挡,问道:“龙泽梅朵人呢?” “车里。”菅磐峡道:“五龙杀神阵倒是对这几匹龙马格外宽待,但是对他特别敏感。” 车厢有陶层,能够隔绝五行元力感知。 陈醉点点头,抬头看一眼天上呼啸盘旋的五道龙魂和被龙魂搅和的不见天日的混沌天空,道:“还能支持得住?” 菅磐峡微微一笑,道:“师尊放心,这阵法威力无穷,但布阵者修为有限,阵法威能发挥不足五成,若不是这马车太沉重,没办法带出阵去,弟子想要脱困并非难事。” 陈醉道:“我就是来想办法将马车带出去的。”摆手示意菅磐峡继续与对手纠缠争取时间,一头钻进车内。 不管是救人还是杀人,都是为了达成此行的目的。在正式站队前,总需先整明白龙泽梅朵的态度。义务劳动还要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亏本买卖,陈醉是不做的。 上一次见龙泽梅朵这厮戴了一副巨大面具,那之后便一直认为这位天穹战神是一头胭脂虎。直到此刻见到了本尊面貌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面貌极其清秀的男子,一头乌黑长发,五官精致的像个娘们儿,若不是见他精赤着上半身躺在那里,肋下紫黑受伤颇重,陈醉几乎就误会他是个女人了。 “你是龙泽梅朵?”陈醉单刀直入问道。 “你是炼锋城主陈醉?”龙泽梅朵微微点头,似乎被牵动了伤势,眉头紧了紧,忍痛反问道。 “梅朵,怎么听都像是个女子的名字。”陈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边随口扯淡一边打量此人。这厮的身材又瘦又小的确与那晚见到的差不多,堂堂天穹战神却长得像个小娘子,难怪他要戴那副大面具才敢上战场。 “天穹语中梅朵是光明的意思。”龙泽梅朵神情不屑,淡漠的看着陈醉,道:“我想一手缔造那支军队的人不该愚蠢到以名取人的地步吧?”见陈醉笑而不语,便又说道:“你没什么好得意的,你那支军队之所以厉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造价太高昂,如果是平等条件下,你绝不是本帅的对手。” “说得貌似有点道理。”陈醉点头道:“我不否认你对战局变化具有敏锐的洞察力,也承认你的指挥艺术是了不起的天赋,但是你想过没有,我的军队为什么可以拥有那么多优势?你只看到了两支军队在装备上的差距,却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从战术的角度看,你是个杰出的军事天才,但从战略的角度看,你其实还嫩得很。” “你们中州人从出生起就在气候宜人的大千世界里,在温饱很容易得到满足的情况下,你们才会生出许多闲心来创造出许多武器装备。”龙泽梅朵并不服气,冷然道:“你们的文字,各行各业的工匠,农业和商业,都远远超过天穹,这样的差距存在了几千年,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贡献。” “我这支军队曾经在北赵都城从数十万大军的包围下杀出重围。” 陈醉道:“跟你说起这个是为了让你明白,即便是放在中州,他们也一样拥有巨大优势,不客气的说,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战斗力,八成以上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就是战略眼光和能力带来的,那晚你只看到了装备主导了战局变化,而我理解的战争不仅是两军对垒,更是后勤保障和技术文明的对抗。” “对于天穷人而言,战争只是为了保住带来温饱的土地。”龙泽梅朵冷冷道:“我能理解你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对我们天穹八部而言,打造一支像护城军这样的军队实在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事情。”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反对三大部洲组建联军东征?” “我只是原则上不赞成。”龙泽梅朵神色冷漠,道:“他们组建联军只是被神国利用,离开了天穹法界,鬼怪军团就不能使用,只凭着八部联军粗陋的武器装备和有限的人丁,我们根本不是南陈皇帝的对手,就算加上象雄佛国和白帽国的三十万大军,也不足以成事。” “你好像挺了解南陈朝局的。”陈醉搭了一句。 “你们炎龙人有句俗语,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龙泽梅朵心驰神往道:“陈师道一代兵家圣人,连英雄辈出,文武风流数千年的中州大陆,都被他玩弄于股掌间,三千飞云骑打的比天穹强大十倍的西戎汗国溃不成军......” “他做过什么,就不用你来为我科普了。”陈醉打断他的话,道:“废话到此为止,我跟你开门见山吧,帮你们有两个目的,第一我希望能在天穹高原上有一个强大的盟友,尽管你们现在还很弱小;第二我希望这个盟友能够助我阻止三大部洲组建联军东征;如果你自认能满足这两个条件,咱们就谈下去。” “否则呢?”龙泽梅朵的肋下伤势极重,仍咬牙保持着强硬的姿态。 “那便只好由着你们自生自灭。” “看来你和南陈皇帝是一路人。”龙泽梅朵冷冷道:“你们都是想天穹乱起来,再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你对陈师道的判断非常准确。”陈醉笑道:“不过你却错看了我。” “你的意思是你和陈师道是不同的?”龙泽梅朵冷笑连连:“你们这些中州人从来瞧不起我们天穹八部,不但把我们称作蛮夷土着,还经常用以次充好的卑鄙手段欺骗我们最宝贵的财物,就算你跟他目的不同,也无外乎是另有所图而已。” “你这偏见未免有些极端了。”陈醉道:“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天穹八部的贵人老爷们做的坏事还少吗?我认为些许中州奸商的作为不足以代表所有中州人。” “我知道你救了莫琼和小玉琼。”龙泽梅朵道:“如果你希望我为此向你表达谢意,没有问题,但如果你想凭这点恩情便让我带着天穹八部为你所用,与神庭为敌,那还远远不够!” 陈醉注意到他说的是不够,而并非没有这个可能,门没有关死,那就是可以谈了。 “救人不过是恰逢其会顺手为之。”陈醉道:“我的诚意远不止于此,如果你听说过抱天揽月楼的名头,就该知道我所能带给天穹八部的好处是完全超乎你们想象的。” “抱天揽月楼是纳兰西京最大的商号,一向是被吠陀佛宗的小活佛控制在手。”龙泽梅朵道:“那小活佛叫往生,曾在落日城挽救了数十万陷入绝境的草原联军,他身为西戎汗国的大国师,俨然已是吠陀四世佛果最强力的竞争者,据说还是西戎女皇的入幕之宾,在纳兰西京一手遮天,你们与活佛还有关联?” 天穹高原与西戎汗国南部山区紧密相连,彼此双方都是以游牧为主的民族,人文交往比较多。比较而言西戎汗国地域广大,是一个横跨中州,修罗和天穹三部洲的大帝国。受到中州文化熏陶,人文鼎盛远非地处穷荒高寒的天穹八部能够媲美。 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天穹八部都是把西戎汗国视作宗主国的。龙泽梅朵关注西戎汗国朝局并不足为奇。 “的确有些渊源。”提起往生,顿时勾起了陈醉许多往事记忆,从当初借往生在草原上的声望发行债券筹款,用那第一桶金开创抱天揽月楼,到如今一晃儿七年过去了,往生都已经是威名远播的佛宗巨擘,不禁感慨万千。按下心头感慨,又道:“你既然这么了解他,可知道这西戎汗国的抱天揽月楼的来历?” 龙泽梅朵还真不知道抱天揽月楼的来历。 小贼秃目下在西戎草原上的威望之高不做第二人想,关于他的那些过往,但凡是涉及到陈醉的,在赵玉虎的刻意掩盖下都成了秘密。西戎女帝能接受往生以神权至上的姿态挑战她的皇权,却不能接受陈醉正在改变西戎汗国人的生活的事实。就算不能阻挡历史车轮的进程,也宁愿将这些改变的功劳都记在往生的头上。 抱天揽月楼在纳兰西京有一间总作坊,除了野老山中独有的眼镜作坊和武器工厂外,其他所有揽月楼的紧俏货那里都能出产。名义上还叫抱天揽月楼,但实际上俨然已经成了西戎皇室权贵们的内务府库。势力遍及西戎汗国南北东西。影响力更是早已渗透到西戎百姓生活的一点一滴。 小到针头线脑日杂用度,大到土木家具,骡马集市交易,几乎都在抱天揽月楼的控制之下。西戎汗国因此获益良多,百姓生活对比从前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龙泽梅朵年纪不大,崛起不过是近几年的事,多半时间都在马背上东征西讨中渡过。关注到西戎汗国这几年的变化,以及抱天揽月楼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没几天。让他了解到赵玉虎刻意掩盖的消息,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陈醉道:“我换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我能够把西戎汗国的成功模式复刻到天穹高原,你意下如何?” 第四百四十章 字字诛心 不同的生存环境下有不同的道德体系。 陈醉与龙泽梅朵谈合作的时候,没有用什么仁义之道来论证三部洲联军东征乃是非正义之举。作为一个实践主义者,陈醉相信跟一个随时随地忍受饥饿,出生率和成活率都不足三成的民族空谈道德,本身就是最大的不道德。 龙泽梅朵曾经想过效法西戎汗国,引入中州人的制度来改变天穹部人的生活。为此他还专门派人去南陈求教,甚至恳请过南陈皇帝陛下派使臣亲临指导。 结果派来的中州人,都是些喜欢夸夸其谈画大饼,讲什么天人之道仁义之德,空耍嘴皮子之辈。他们不关心天穹部人的生活,只在乎普及他们的道德观念。恨不得天穹部的人都立即放下刀枪,用道德文章去阻止如狼似虎的敌人入侵天穹。把更好的生存下去的希望寄托于遥不可及的南陈高祖陛下的统一霸业。 陈醉与南陈派来的那些人不同,一开口就只谈利益不谈道德。明明帮助了龙泽梅朵救了他的人,却没有以此为资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提任何要求。他直接抛出了一颗对龙泽梅朵来说最有诱惑力的香饵。 将西戎汗国的成功模式复刻到天穹高原来,本就是龙泽梅朵一直以来的梦想。他看着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的陈醉,有几分怀疑,更多是谈下去的期待。 “你凭什么这么说?”龙泽梅朵将问题抛回给陈醉。 “就凭抱天揽月楼是我一手创立,而你口中那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小往生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兄弟。”陈醉道:“山戎部曾经的生活只比你们天穹八部更糟糕,而现在,你也看到那支军队了,事实胜于雄辩,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咱们用事实来说话,如果我只是简单的想利用你们破坏三部洲联军,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凭你那三千骑军便想在天穹高原横行?”龙泽梅朵有些不服气,道:“不过我倒是认可你改变了山戎部的事实,他们看到你以后的狂热和忠诚是装不来的,如果你能证明西戎汗国的往生国师与你的关系是真的,我便信服你!” “我的护城军已经出动,目标是象雄佛国和白帽王国的特使。”陈醉道:“之前在盘蛇谷你看到的并非这支军队的全部实力,因为费解面对你的时候心存顾忌,不想拼命造成你我双方无谓的损失,他是剑胆琴心的读书人,做事情要相对谨慎些,并不适合做军事主官,现在那支军队的指挥者已经换了个更善于打仗的家伙......” “你要做什么?”龙泽梅朵面色一变,道:“你莫不是想凭那一点点兵力奇袭神庭?” 陈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道:“杀了象雄和白帽的特使,三部洲联军这件事短时间内就不要想了,如果我只是为了这短期目的,根本用不着跟你合作,龙泽梅朵,我敬你是个英雄才把底细交给你,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不开窍,我也只好当自己眼光不够,错看了你。” 陈醉的道理并不复杂,那三千护城军的战力,以及菅磐峡这千年老鬼展示出来的力量也是个有力的佐证。 “既然你有把握凭自己的实力破坏三大部洲联军东征,又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合作?”龙泽梅朵显然已经被说动,只是还想知道更多细节。 “很简单,我需要天穹八部成为我炼锋城真诚坚定的盟友。”陈醉道:“若天下是一盘大棋局,我就是个迟到的棋手,对我而言图谋中州现在下手已经太晚,所以只好在一些边角区域想办法。” 光棍一点就透。 龙泽梅朵的战略眼光一般,是因为他地处荒原,眼界受到限制。就智商和胸襟而言,却未必就逊色于陈醉。 “天穹八部是小千世界,雪域荒原,人丁不盛,比起西戎汗国来差的太多了,恐怕帮不到你什么。”他谨慎的说道。 陈醉微微一笑:“人用其长,天下无不可用之人,天穹八部有你一个,对我来说就很有吸引力了,更遑论当初的山戎部还远不如天穹八部。” “小千世界受到天道局限,很难生成强大族群。”龙泽梅朵道:“恕我直言,你现在图谋的区域,就潜力而言对比中州大千世界来差距太大,如果你是要与南陈高祖陛下争这棋局胜负,我是不太敢看好你的。” “如果胜负只是简单的实力排比,那我当初根本就没有资格参与到这场棋局当中来。”陈醉道:“日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以来炼锋城看一看,在城门口外我写了一句话,叫人定胜天,意思很容易理解,凡入我炼锋城者,都是不接受所谓天命所归的狂徒,山戎部不接受天命才有了今日气象,你们呢?” “人真的可以胜天?”龙泽梅朵仰头看着五龙作法下的混沌天空,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想法。 陈醉道:“你们顺应天命数千载,结果如何?”龙泽梅朵低头沉默。陈醉又道:“穷则思变,不变就始终是死局,你们的长生天高高在上,无论你如何敬畏它,也不会降下酥油茶雨。”顿了顿,接着道:“西戎之西北与大漠接壤,常年受风沙困扰,干旱少雨,天候恶劣不在天穹之下,但那里出产的驼绒织锦却是天下最好的,乳酪和黄羊同样冠绝天下,此外因为独特的气候环境那里还盛产几种瓜果,经抱天揽月楼的食品作坊加工后,如今已经卖到了东蜀天凰城。” “抱天揽月楼真是你创立的?”龙泽梅朵忽然问道。 陈醉嘿嘿一笑,道:“来日方长,只要你有与我同道,与天争命的决心,时间便会证明一切。” 龙泽梅朵点点头,道:“雄鹰飞得再高,影子也始终在地上,牛皮就算吹破了天,总会有落地的一天。”他双手合十,虔诚敬天,又道:“就算我接受了你的条件,也不等于我认可了你的观念,长生天滋养万物,是世界之母,不是敌人。” “你这么说也没错。”陈醉道:“天赐万物予人,就算水果能酿成酒,驼绒能织成锦绣毛毯,手工技艺改变了我们的生活,那也依然是源自天道的馈赠,所以人定胜天的重点不是打败了老天的意志,而是改变老天安排给我们的命运,让噩运变为好运,让绝境变成福地,好日子不是天命所归,是要用智慧去观察,用双手去创造。” “你说的不错!”龙泽梅朵终于动容,道:“陈城主,我被你说服了!” “这么说你同意引领天穹八部跟我炼锋城结盟了?” “还不能。”龙泽梅朵道:“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还要跟其他人商议后才能给你最终答复。” “其他人?”陈醉忽然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是那个真正的龙泽梅朵吗?或者说是另外一个龙泽梅朵?” 第四百四十一章 魔王血脉 并蒂双生子,盖世无双人。倾城绝颜色,龙凤分两枝。 “陈醉,你胡说什么呢?”龙泽梅朵面色微变,不悦道:“我就是我,哪里来的另一个真正的龙泽梅朵?” “光明天母,半阴半阳,非男非女,天赋愤怒和天女两尊法相。”陈醉直视对方眼睛,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继续说道:“你们本就是一对双生连体的兄妹!” “越说越离谱了。”龙泽梅朵冷冷道:“陈醉,看来你是不打算谈下去了。”说着,起身就想离开车厢。 “龙泽梅朵,我不是你的死敌,你没有必要这么惧怕提防我。”陈醉道:“外面就是五龙杀神阵,如果没有我的老徒弟保护,杀死现在的你不过一瞬间的事儿。” “既然你说我们是双生连体兄妹,那她又在何处?” “原本在你的身体里,现在却在龙渊部的大营内。”陈醉看着他肋下的伤,道:“生生剥离出一个人来,那滋味一定很疼吧?龙泽梅朵,难怪你的实力对比当日与我交手时弱了很多。” “我受了伤。”龙泽梅朵下意识的回避陈醉的凝视,将褪下的袍子拉回到身上,却被这个小举动疼的嘶嘶倒吸凉气。 “何苦如此。”陈醉道:“无论你如何否认,那个身具真正光明天母神格的小姑娘就在那里,你们指挥战斗的时候喜欢戴一副大面具,不是因为现在这张脸生的太好看,而是因为每当战斗时,天穹战神的本相就会占据主导地位,而那时候你们两个的面目却太过于惊世骇俗。” “你是怎么知道的?”龙泽梅朵意识到无法否认,失声问道。 陈醉道:“原本我并未多想,是她有几次无意中露出破绽令我生疑,随即留心观察很容易发现一些疑点,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想到你们俩是这种关系,只是觉得她的身份很可疑,见到你本尊以后我立即想到了关于光明天母天穹战神的一些传闻,结合你身上的伤势和状态,还有你在南山现出的元神法相,才做出这样的判断。” “我当时释出天母元神法相,哪里不对了?” “破绽在那条龙犬妖魂上。”陈醉道:“那小姑娘身边恰巧也有一条神异非凡的白尾龙犬,它本就是你们先天轮回带来的护法兽,与你们心魂一体,你们两个相互剥离,它也跟着一分为二,但神魂具象却是没法改变的。” “这的确是个极大破绽。”龙泽梅朵点点头,深吸了口气,道:“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点,我们不是兄妹,而是姐弟。”顿了顿,又道:“也不是我忍受痛苦把她从身体里剥离,而是我们被水月世纶下毒暗算,姐姐为了让我活下来,舍弃了肉身成圣的根基,明知修为不足却提早凝聚金身,所以才会变成那副样子。” 陈醉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龙泽梅朵道:“原本我只是一个从出生一刻起便该注定被她吞噬的寄生胎,而姐姐才是天穹战神。” 陈醉听到这里又想到了那个大面具,想着一个人生了两颗脑袋指挥作战的样子。 “说说你们的光明天母元神法相的来历吧。” 龙泽梅朵道:“在我们传承的记忆里,光明天母本是上古魔王的女儿,在上古大战以前离开了魔王,许多年前的某一天她来到天穹荒原,爱上了这里留了下来,最后成了天穹部的护法天神。” “魔王之女?”陈醉暗自吃惊,如果天穹部传说的这个魔王就是魔王九幽,那这姐弟俩的血脉可就厉害了。 昔日十方魔国鼎盛一时,彼时魔国人奉魔王九幽为始祖,传承他的功法和血脉,所谓十方便是四面八方和上下两界。九幽将自己建立的大魔国称作是十方魔国,意思是说天上地下周围八方皆属魔国,十方魔国内唯我独尊。 在十方魔国称霸的漫长岁月里,人族的修真文明发展到最鼎盛。而最终炎龙之国和十万妖国联手将十方魔国覆灭封印。所谓十二圣徒虽然逃了几个,但那些魔徒只能远走他方另觅生存繁衍之地,其他地方不是高寒便是酷热,绵绵大漠,浩瀚苦海,根本比不上中州龙兴的大千圣地。 十方魔国虽然覆灭,魔徒后代并未断绝。古佛成圣后又衍生出二世象雄佛和三世吠陀佛,还趁着莫罗西行的机会在火龙大陆建立起象雄佛国。非佛非魔的阿修罗开辟了阿修罗法界。传说中十二魔徒中最强大的战神莫罗在开辟了火龙小千法界后又跑到了极西大陆,建立了一个大千世界。 成药师曾说过,十方魔国的封印就在炎都。千万年来,无数魔徒梦想着能解开封印。但无论是取代十方魔国的古炎龙国,还是后来封天六圣主导下的圣剑王朝,亦或者是当今天界神国阴影覆盖下的人间界,都没有让这些魔徒后代们得逞。 尽管年代久远,希望渺茫,但魔徒们重现十方魔国辉煌的野心之火却始终不灭。他们的力量不可谓不强大,只是相互间谁也不服谁,无法形成一股统一的力量。如果让他们知道魔王九幽还有嫡传血脉留在人世间,这些十方魔徒会怎么做?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问起来了啊。”龙泽梅朵道:“不是说要合作结盟?难道不应该相互坦诚对待吗?” 陈醉微笑道:“话虽如此,你未免也太坦诚些,你姐姐就没告诉过你,有些事不能跟任何人提及?” “严格算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单独与人交谈。”龙泽梅朵道:“以前都是姐姐在主导行动,我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躯壳,尽管我拥有跟姐姐一样的智慧和见闻,但是适应独当一面的生活还需要些时日。”又问:“我说出这件事会影响到你跟我们结盟的计划吗?” “不会。”陈醉正色道:“不过你们姐弟的身份如果泄露出去,会给你们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 “我不会再跟其他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龙泽梅朵道:“不过结盟的事情还要跟姐姐商量。” “这个事到此为止。”陈醉起身道:“咱们在这鬼地方什么也做不了,是时候离开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白骨 陈醉娴熟的解下七匹龙马,然后招呼龙泽梅朵在车里坐稳了,果断启动了机关。 龙马战车的顶部哗啦一声,机关开启,一个巨大的皮囊从中隆起,迅速腾空而起,只片刻之间牵扯出一更巨大的热气球,呼的一下,暗藏的燃冰灯猛地喷出火光,热气升腾将热气球撑的更加巨大。 陈醉含笑对着一脸惊奇的龙泽梅朵说道:“你来到这个世界上,至少该拥有过三件事物,自由,爱人和阳光。” 龙泽梅朵透过车窗痴痴看着因为缓缓上升被抛下的峭壁景观,不可置信之余又转而凝望陈醉,忽然问道:“陈醉,人真的可以胜天吗?” 菅磐峡一直留意着龙马战车里的动静,此刻见陈醉又展示一门新的格物神通,钦佩叹服之余也不禁兴奋的击节赞叹:“师尊果然胜天神人也!” 一道七彩豪光陡然绽放,空中的五龙杀神阵形成的混沌阴霾剧烈震荡后猛地下压,但是随着菅磐峡张口锐啸喷出一口七色真气,凤尾七截剑发出一声凌厉凤鸣,一头巨大的彩翼飞凤剑灵法相冲天而起,五龙之威竟不能压制,硬生生在五龙杀神阵的混沌阴霾中撕开一道口子! 峭壁四周五柄龙魂法剑绽放光芒,五龙齐啸,五行龙威一起发威,五龙杀神阵的混沌阴霾又在尝试合拢。 菅磐峡如果只需自己突围,此刻已经一飞冲天离开杀神阵的范围,但下方是正在浮起的龙马战车巨大的热气球,他必须撕开一道足够大的口子才能帮助陈醉和龙泽梅朵脱困。 凤尾七截剑的彩翼飞凤剑灵法相在空中一转,又回过头来从杀神阵外探出两只爪子撕破大阵。 混沌阴霾剧烈震颤,五柄龙魂法剑在费羡书神念心诀催动下持续发威,那口子竟没办法再继续扩大。 金色的阳光照进来,陈醉哈哈大笑,叫道:“老徒弟,看为师助你一臂之力!” 再次启动机关,车厢外部连续打开多道门,数十颗画了阴阳二极雷符文的神火弹弹射而出,陈醉外放神念激活符文,那些神火弹打在山涧峭壁上,爆发出一团团惊人的蓝色雷光。 一刹那间地动山摇,宛如末日降临! 数十枚阴阳二极雷加持的神火弹爆炸开来,威力大的远远超出了陈醉的预估。可惜无法测试到底有多大当量,但只从爆炸的效果看,这数十枚神火弹爆炸所释放的威力势能恐怕不下数千吨。 山崩地裂,隆隆巨响中,四面山壁大片大片的垮塌,恐怖的高温和气浪中,山木树石被瞬间摧毁,哪里还有人能容身之地。而这四面周围的山涧峭壁乃是龙魂法剑布阵的根基所在,法阵根基一毁,这法阵自然没法摆下去了。 费羡书正操纵法阵,眼见战车射出神火弹,隐隐感应到危险,虽及时腾云遁起,避开了主要爆炸威能,却仍不免被爆炸巨浪的冲击波冲撞抛出数百丈外,这一下炸的他肝胆俱裂战意凋零,赶忙不顾一切的遁空而走,五道龙魂法剑追逐他退走的方向破空而去。 而那个白帽王族的卧底中中龙马就没有费羡书这么幸运了,陈醉神念刻意光照下,数枚神火弹围绕他爆炸开来,这位修成修罗法身的大修士觉察到危险临头时,也只来得及将元神化作黑气腾起,狗熊似的肉身却在雷火爆炸中瞬间被撕碎汽化。 那团黑气正要往西方遁走,却被凭空落下一只白骨巨手拦住。菅磐峡浩瀚的声音响彻天地:“小辈哪里走!”黑气缭绕,高达万丈的白骨法相横亘于天地之间,魔焰滔天,将这一方小天地封锁,巨大的窟窿头探身过来,两个幽暗无边,深渊似的黑窟窿盯着那团黑气。 元神失去了法身根基的支撑,也只是一小股化作破灭之力的孱弱残魂,岂能与菅磐峡四千年道行的白骨法身抗衡。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中中龙马的神魂隐在黑气中,声音颤抖哀求道:“我家老祖爷是魔云尊者,请前辈看在他老人家金面上,饶我一命!” “原来你是魔云的后代。”菅磐峡的白骨法身忽然桀桀怪笑两声,用低沉温和,充满诡异诱惑气息的语调问道:“我来问你,领军追杀龙泽梅朵,杀光菅氏一族的命令可是魔云下的?” “那是魔云老祖与无极法尊的意思。”中中龙马面对魔焰滔天的菅磐峡白骨法相,精神领域完全被压制,兴不起半点反抗意志,老老实实回答道:“两位老祖与教宗水月世纶,是促成此次三部洲联军的幕后主谋,晚辈只是受人差遣而已。” “那就是说你没什么用了?”白骨法相阴恻恻说着,忽然从黑洞洞的瞳孔中喷出两团黑火,可怜中中龙马连个挣扎余地都没有就被黑火吞噬的干干净净。 陈醉操纵热气球腾空向东南飞了一段距离便控制温度缓降在地上。 龙泽梅朵虽有绝佳修行天赋,也早就体验过腾空飞走的感觉,但是对这种无需发挥任何真元力量就能腾空飞行的体验仍感到无比新鲜。他怀着激动又吃惊的心情走出龙马战车,回想起刚才的爆炸,再回头看着正启动机关自动收回热气球的陈醉,忽然想起刚才陈醉说的那句人定胜天。 “刚才的武器,如果换成一个没有道行的普通人,是不是也能发挥那么大的威力?”龙泽梅朵下意识的问道。 陈醉把一切收拾停当,拍了拍战车,没有实话实说,道:“你自己都看到了,何必问我。” 龙泽梅朵道:“中中龙马是白帽国皇族的卧底,实力远在我之上,这样的人真会被凡人杀死?” “那身臭皮囊的确是被我的武器灭了,但是他的神魂有形无质,依托天地间的破灭真力还是活了下来。”陈醉道:“可见我这武器还有很大提高空间,如果这雷光火焰能直接连他的神魂一起灭了就好了。” “破灭真力是物质寂灭后其身魄灵觉自然产生的真灵神力。” 马蹄声入耳,菅磐峡骑着头生龙角的黄连赶过来,接过话头说道:“师尊的雷极真火几乎无物不熔,但这破灭之力是死者的灵魄神力,属于精神元力的一种,不在五行物质之列,很难被彻底杀死,所以修破灭鬼道又叫做修不死之法,虽不能大成证道,却一向是非常难缠。” “原来如此。”陈醉恍然道:“雷火中心的爆炸都杀不死他,我还以为他是万能人儿了。” 菅磐峡施展神通将八匹龙马赶过来,又道:“师尊的雷极真火威力无穷,五行之中的一切物质都万难抵挡,这种级数的道法便是弟子倾尽全力也施展不出来,弟子这次算是大开眼界了。” 陈醉心中对二极雷真火为何有这么大威力一事也还不甚了然,所以也没什么可跟他详细说的,随口道:“也没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不过是利用了一些元素生克变化的道理而已。” 菅磐峡眼见为实,对陈醉的格物大道更加笃信,正色道:“弟子愚钝,从前只知修真灵法力,终难免受天赋限制,幸得师尊点化,才知道万物之间的生克之道中藏着开天辟地大道,可化腐朽为神奇,用之得当,便是顽石也能成为杀神灭魔的武器。” 陈醉道:“传你的那些知识点要时常背诵,牢牢记住,仔细格物观察其相互间的作用变化。”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菅磐峡此时此刻的样子,已经很难让人把这个枯瘦谦卑的老头儿跟刚才那个吞天灭地的白骨大妖魔联系在一起。 陈醉的梦中人生记忆里又不是什么科学家,最多就是有些见闻知道个大概发展方向。不管是裂变还是聚变都不是小醉哥目下的水准能复刻出来的。而且就算有足够的时光个资源,陈醉也不打算亲自去折腾这个事。因为他知道搞这方面的研究是存在很大风险的。不过换做真身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菅老鬼去研究就没问题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有些物质能够释放出特殊的能量,这种能量我称之为放射性能量,普通人是觉察不到的,而你的精神感应敏锐,比较容易就能感受到,一旦你发现了这样的石头或者其他什么物质,就记着收集起来,放在铅里保存。” “弟子谨记在心。”菅磐峡谦恭严肃说道。 陈醉吩咐他把马车套上,又道:“虺文这老妖先前做了点不地道的事情,但在我看来无伤大雅,他对你还是有义气的,对我也不算有恶意,这次虽然把你引入费羡书的五龙阵中,归根结底是奉了陈师道的命令,主要意图是想收服我去接班神符门,这个事已经被我拒绝了,但这虺文还应该找回来。” 菅磐峡道:“虺老妖一贯奸佞狡诈,生平最擅长见风使舵,这条老赖皮蛇在九江阵中被陈师道移天换地的神通给吓破了苦胆,又素来知道神符门道法非同小可,所以才会这般配合陈师道计算师尊,既然他不义在先,弟子也不打算跟他客气,一定把他擒回来交给师尊发落。” 陈醉摆手道:“那倒不必,他既然能因为力量屈服于陈师道,便有可能因为力量屈服于我,这个老妖怪潜力巨大,又是陈师道天穹之局的重要棋子,咱们能争取的还是要尽量争取才是。” “是!”菅磐峡躬身施礼,道:“弟子谨遵师尊法旨。” 陈醉转脸看向龙泽梅朵,道:“追兵的头子已经授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自从菅老鬼赶过来,师徒对话的整个过程中龙泽梅朵便不发一言,始终用警惕戒惧的目光盯着菅老鬼。 “你们真是师徒?”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菅磐峡白了他一眼,肃然道:“师道尊严,岂能儿戏。”说着,坐上车微闭双眸,口中念念有词,依稀似在背诵某种极其晦涩难懂的法诀。 龙泽梅朵感到惊奇之余,恨不得把耳朵塞进菅磐峡脑子里听他背诵的内容,一字一句的牢牢记住。 陈醉斜眼看天,对龙泽梅朵征询道:“我要去破难王城寻一艘船和一个人,你若是没什么特别需要做的事情,不妨先跟着我们走走?” “我要联络忠于光明天母信仰的天穹八部人族,在此之前,必须先确认姐姐的安全。”龙泽梅朵的语气里已没有之前的傲气,声调中透着谦卑之意,道:“陈城主是从龙渊部营寨赶来的,可知道我姐姐目下的处境如何?” “你姐姐......”陈醉刚说到这里,忽然心有所感,还没等他吩咐,菅磐峡已经觉察到山外变故冲天飞走。 这条老赖皮蛇真他吗可恼又可恶! 第四百四十三章 争议 龙泽梅朵的姐姐被捉走了。原本跟着陈醉出来救人的虺文,半途回头杀了个回马枪,也不知这老妖怎么瞧出破绽的,谁都没动,单单捉了玉琼小姑娘和那条白尾龙犬。 螣蛇乘雾,白骨如山。 漫空飞云卷,阴煞狂风啸。 陈醉和龙泽梅朵驾车奔出大山时,菅磐峡的白骨法相已经同虺文的螣蛇真身缠斗在一起。 两个老怪物边打边理论,都在试图劝服对方。 “老鬼,你相信我,那陈师道得了神符门道统传承秉持天道,修为境界已达妙不可言之圣境,你跟着这小子混没有前途。”虺文庞大妖躯在云中扭动,口吐蓝光抵挡白骨魔躯。 “莫要说他传承的只是陈青云的道统,即便他是陈青云复生,也不可能助我逆道翻天。”菅磐峡道:“老虺,你我都清楚,阴煞鬼道并非证道之途,修到了我这个境界便到顶了......”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伸出白骨嶙峋的大手猛然扯开雾霭,断喝道:“往事已矣,如今既然道不相同,废话就不必说了,把人交给我,随你离去。” “这小姑娘是纯灵道体,必是某个大人物的法外化身转生体,吃了她,说不定我就能破开古精奇留在我体内的封印。”虺文道:“就算不能,吞了她对我来说也是一桩天道福泽。” “你都说她是大人物的转生体,吃了她就等于吃了个活菩萨,老虺,以你现在的状态当得起吗?”白骨法相的巨灵大手下压,虺文口中的蓝光奋力抵御,却明显落在了下风。 “不吃她也行。”虺文庞大的螣蛇妖躯快速扭动,鳞甲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续道:“你得把神符门至宝浮空天舟的下落告诉我,找到了天舟,便把这小姑娘还给你们。” “那要师尊同意才可以。” 虺文叹道:“老鬼,你执念太深,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好似你我这般长生不朽者,餐风饮露,不食五谷,岁享天年,纵横江湖,何其逍遥自在,何苦被那世俗恩怨牵绊?” 言外之意,还是在劝说菅磐峡放下恩怨执念,与它一起投靠到陈师道麾下,求个长生自在。 “木无根不立,水无源不流。”菅磐峡道:“老夫是有祖宗的,而况且天人虽寿,仍有尽时,所谓长生不死在天道大劫面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大衍之术归于穷无,即便是万古长存的道君圣人们也都在拼命寻求避劫之道,对我来说,唯有血脉相承人丁兴旺才是存续之道,现在,老夫的道已经断了!” “你就认定了陈醉的那个什么格物之道能让你超凡入圣?”虺文道:“他那些小把戏看着新奇,其实都需借助符文阵道才能发挥威能,而要说符文阵道,天底下没人能跟陈师道相提并论。” “老虺,你还是省掉没用的口舌吧。”菅磐峡道:“师尊的格物之道是令凡人成圣的胜天之道,老夫初窥门径,便已看到大道高远,岂是你这无知老蛇能妄加评断的,从今起你我兄弟,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又道:“今天你想在老夫面前将师尊要保的人带走,那是绝无可能。” “顽固的老鬼,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呢,要知道你那位师尊本事再大也折腾不出中州大陆去。”虺文道:“而咱们的道行也就在天穹法界内能施展,迟早你我都要回到中州大陆,天道压制下谁都不是陈师道的敌手,到时候秋后算账,陈醉做错了也无妨,毕竟人家是父子,陈师道用你我却只这么一回,所以机会对你我来说只有这一次。” “立场怎么站是师尊决定的,老夫只管动手抓人。”菅磐峡的白骨法相冒出团团烟气,下手再不容情。雪白好似一根根玉柱似的手指表面泛起黑色死光,寒气森森,步步紧逼,压迫的虺文口中喷出的蓝光节节败退。 “好!”伴着一声绝望愤怒的暴喝,天空中的氤氲雾霾一淡,虺文已经收了法身化形成孩童。 菅磐峡也收了白骨真身,来到虺文面前,问道:“人呢?” 虺文道:“之前就藏在那边的洞里,现在已经被人捉着去了破难王城。” 陈醉和龙泽梅朵驱车赶到,菅磐峡赶忙上前汇报道:“师尊,那女孩子被费羡书带走去破难王城了,弟子让这老蛇缠住,追之不及,让他给走了。” 菅老鬼对陈醉近乎病态的忠诚,与其说是源自陈醉带给他的希望,倒不如说源于对自身的绝望。他如此坚定不移的相信陈醉的格物之道,更多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陈醉每展示一次不可思议之举,他的这份狂热信任便会成倍增加一次。 陈醉破坏五龙杀神阵的举动对他来说其实不算多了不起,但他看重的是陈醉本身的修为和神火弹爆发的威力超越了他对法阵威力认知。他认定了这是格物之道运用得法带来的神奇。神火弹是凡人都能操纵的武器,却发挥出了大修士才能掌控的法器的威能。那爆炸的威力纵然达不到通天仙宝的级数,却也超过了先天灵宝的水准。 修真界的仙器法宝一向有三个级别,第三级别的先天灵宝,第二级别的叫通天仙宝和顶级的混元道宝。在当下的人间界而言,每个级别的法宝都十分难能可贵。实际上,在江湖上具有攻击和防御实用价值的法器都难得一见。 霍鸣婵那般得陈醉宠爱,手中也不过一柄残月龙鳞剑,还是她自己凭一口自身本命仙元培养成的先天灵宝级别的法剑。天刀叶斩威名远播于江湖,手中那口雷动作为天刀门的镇派之宝,也不过是初级的通天仙宝。菅磐峡的凤尾七截剑在三界内大大有名,是着名的攻击类法器之一,但也只是通天仙宝级别的。 陈醉的神火弹,每一颗都能爆出通天仙宝法器攻击的威力,这样的神通本领远远超出了菅老鬼对法宝仙器的理解。自然而然的被他归纳为是格物之道带来的神奇。 “不是你的错。”陈醉微微额首,转脸看向虺文,嘿嘿一笑,道:“你就那么看好陈师道能得中州天下?” 虺文又恢复了稚子孩童的模样,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不屑的看着陈醉,道:“不是能得中州天下,而是能恢复昔日圣剑王朝横扫域内八荒的盛况。”又道:“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放在两千三百年前,那神符门不要说道统传承,便是收一个山门弟子进去,都能让天下群雄争破头,你听我一句奉劝,还是及早回头才对你最有利。” “如果可以回头,又何必等到今天?”陈醉想起了许多往事,陈师道对不起的不是自己,而是聂锦儿和吉祥镇上那些死难者,淡然道:“有些错误可以挽回,有些则不能。” “还是太年轻了啊。”虺文叹了口气,似是怜悯又似可惜,看着陈醉道:“陈公子,你可听过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不仅听过,我还亲身经历过了。”陈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陈师道眼中最主要的大敌始终是天界神国,我纵然有些才干,但始终是个先天凡胎。” “不错!”虺文呛声道:“凡人始终是凡人,任凭你如何惊才绝艳,修不成神力在身,便始终是个下界的蝼蚁,道君圣者面前,你那些小把戏根本不值一提,上界一个神降术弄一场风雷大灾就能毁了人间多少城郭,再或者来一座齐天阵,弄下几万龙象天兵来,把你的炼锋城杀个干干净净,也不过是神国大能们一念之间的事。” “被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个代表天界神国在人间界的意志的天机楼主貌似跟我是一个阵营的。”陈醉道:“如果我的炼锋城真如你说的这般不堪一击,郦凤竹又何必主动找我联手?” “若非有陈师道这个天道大敌挡在前面,你以为神国那些老魔头会容下你这个胜天凡夫?”虺文道:“你虽有些特殊手段,但毕竟只是个跳不出人间臼巢的凡夫俗子,目下只是恰逢其会夹在两大势力当中生存罢了,比起天界神国来,南陈高祖皇帝和天师堂的泓又大天师一方真正可靠的依托。” 这老赖皮蛇还真对得住陈师道把它放出来,口才着实了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道:“昔日霍补天和炎宗矩两位大能与妖皇龙帝大战,惨胜后却遭一元道君为首的神国诸圣暗算,这才各自施展一气化三的大道神通转生为封天六圣,各领人间界金木水火土风六条大道,这便是天师堂六圣的由来......” 陈醉无礼打断他的话,道:“老生常谈,你想劝说我归降陈师道,最好说点我不知道的。” 虺文道:“天下局势是明摆着的,三界之内能与天界神国抗衡的力量只有两股,其一是魔国余孽,其二是圣剑王朝残余势力,魔国余孽的势力散落于寰宇之内,暂时不过一盘散沙,而你小小的炼锋城,就算联合了西戎汗国和天穹八部,也都只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凡夫俗子之流,想要独立于这神国和圣剑两大势力之外,岂非是痴人说梦?” “说来说去,还是在说仙凡有别,凡人就该甘心情愿做天人修士们手底下的蝼蚁?” “不然呢?”虺文道:“你也算是得道之人,更应该清楚仙凡之别永不可逆!” “我想试试......” 第四百四十四章 苟且和大道 陈醉眯起双眼盯着虺文,一字字道:“人间人,天上人,大家同样是人,凭什么那些所谓天人就可以随手操纵凡人生死,肆意掠夺人间界的灵气道基?无外乎一个理由,就是天人皆修士,强大远胜凡人,如果凡夫俗子们拥有了与天人抗衡的力量,他们还可这么肆意妄为吗?” “如果你亲眼见识过天门大开,百万仙兵降临人间的情景,就不会再有这种愚蠢的念头。”虺文看向菅磐峡,道:“老鬼,你也是古精奇破封天法阵,天门大开引百万天仙灭圣剑的亲历者,你真的相信凡人能胜天?” 菅磐峡表情略显挣扎,低头沉吟了片刻,猛地抬头瞪了虺文一眼,又看向陈醉,终于咬牙道:“老夫信师尊的!” “罢了,罢了!”虺文摆手道:“放着阳关道你不走,偏要走那独木桥,别人纵然有心拉你一把却又如之奈何。” 菅磐峡面无表情:“......” 陈醉道:“虺老妖,你要说的事情说完了,是不是该我说了?” 虺文双手一束,十分光棍儿的:“咱老虺不是菅老鬼的对手,杀剐存留悉随尊便。” 陈醉道:“我没打算杀你,但是有件事需要你配合。” 虺文十分上路,道:“那个费羡书卧底神庭多年背负着带回浮空天舟的任务而来,你们想夺回那小丫头,除了赶往神庭相助我们取浮空天舟外,别无他法。” “魔头!”那个双胞胎消失综合征患者龙泽梅朵喝道:“我,龙泽梅朵,以光阴天,光明天,不夜天,离梵天,诸天白王护法神之名义向你宣布,如果你们伤害了姐姐一根汗毛,天穹荒原上的命主敌鬼,诸天夜叉,黑罗刹,白罗刹,都必将与你为敌,即便你躲在世界的尽头......”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龙泽梅朵的警告。 虺文隔空挥手,撇嘴,轻蔑的:“没有实力者不配守护任何人,更不该轻谈复仇。” 龙泽梅朵被打的哑口无言,内心怒不可遏,却又深感无力。虺文的话像一根锥子刺入他的内心。没有实力的人非但没有守护任何人的资格,甚至连说话都不够格。他站在那里,想到此刻生死不知的姐姐,又想到姐姐为了自己宁愿放弃这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而自己面对这个掳走姐姐的大妖却完全无能为力,此时此刻真羞愤欲死。 “虺老妖,龙帅是我陈醉重要的盟友,你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陈醉说话了,一步来到虺文面前,道:“抓人在先,无礼在后,这个事你错了!”加重语气:“得认!” 四目相对,虺文注意到陈醉握紧的拳头,朴实无华,无坚不摧。 老妖虽然猖獗,内心中也不大瞧得起陈醉这个修不了真元的先天凡胎,但在这个距离面对陈醉无物不破的拳头,老妖却不免心存忌惮。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修为高他一筹的菅老鬼。 “好吧,好吧!”虺文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便看在你的金面上。”转脸看向龙泽梅朵,抱了抱拳。 龙泽梅朵压下心头悲愤,转脸面向陈醉,单膝跪地说道:“陈城主,请你帮我接回姐姐。”话不多,分量却很重。这个动作代表了他的决心和诚意。 双胞胎消失综合征是一种独特的现象,简而言之,就是一胎双生的双生子当中的一个被另一个给消化掉了。这本该是一件残忍而悲伤的事。而姐姐作为天母神格的传承者,显然更容易成为那个赢家。但最终龙凤胎中被消化掉的却是姐姐。 从出生起龙泽梅朵体内占据主导意志的便是天母转生的姐姐。他超卓的修行天赋和所得到的一切荣光也都是姐姐赢得的。在姐姐的守护下,龙泽梅朵的修为精进一日千里,他东征西讨战无不胜,成为了天穹八部的天命王者,代表了天穹部不屈意志的无敌战神。 最后姐姐不惜损耗本命传承的天母神格,凝聚出脆弱的身外法身,把一切都留给了他。现在是时候他来保护姐姐了,可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微不足道。他一向骄傲,之前与陈醉谈结盟的时候始终不卑不亢,但在这一刻为了姐姐,他愿意低下高贵头,屈膝跪地来表示天穹部对某人的臣服之意。 “你起来说话。”陈醉摆手示意他站起身来,沉声道:“炼锋城不需要卑躬屈膝的部从,我陈醉只需要志同道合的兄弟,人生而平等,除了天地父母至爱亲人,你不应该对任何人屈膝,哪怕面对的是九宫那样的圣人,自然,也包括我陈醉在内,龙泽梅朵,我希望你牢记这句话,更希望这是你代表天穹部最后一次向人屈膝。” 龙泽梅朵热泪盈眶,他却没有去擦,任凭泪水流过脸颊,他愤然站起,长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手按当胸郑重说道:“陈大哥,您的龙泽兄弟把您这句话记下了。” “真他吗酸倒牙了。”虺文嘿嘿干笑,看向菅磐峡,道:“老鬼,可还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过的那句话,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本色!就凭这句话,你我才活到了今天,现在的年轻人没见过天塌地陷,仙军百万的盛况,什么话都敢说啊。”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菅磐峡淡然一笑:“如果说过,那就是我说错了。”话锋一转又道:“虺老妖,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你我苦心求道多年,却始终与大道巅峰差了一步?不等虺文回答,自问自答道:或许你我之所以不能问鼎大道巅峰,恰恰就是缺了这份一往无前的殉道精神!” “屁话!”虺文不屑道:“修行者,天,地、法、侣、财,缺一不足以证道,后面四者都可求,唯独天赋根骨几乎不可强求逆转,你和我都没有那道君血脉根基。” “人不能活的太苟且。”菅磐峡没理会虺文的话,继续自说自话道:“修道者的路穷天绝地,无论你之前多少次用迂回屈从的法子越过艰险,却始终无法绕过问道巅峰的最后一段路,因为这最后一段路考验的正是我们的心意!” 第四百四十五章 调教 雪融化成水,沿着亿万年形成的古老的既定路线流淌,涓涓细流终于汇流成滚滚大河。菅磐峡坐在河边,手里托着一块黑黢黢平平无奇的石头死盯着看。满身妖气的虺文在一旁无聊又不耐,时不时原地转圈儿跺脚,早就到了暴走的边缘,若非自知不是菅老鬼的对手,早就打起来了。 “死老鬼,那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石中有道。”菅磐峡干巴巴回应道:“千条万绪,非土非金,妙不可言。” “再妙也不会比那陈师道给我看的天书阵道更妙!”虺文道:“你放我走,咱们一起取了浮空天舟,我把在九江阵里看到的演示给你看,你就会明白,你那小师尊虽然不俗,但比起他的亲老子来差的远了。” “求道者各有心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菅磐峡道:“师尊说没有一条道是适合所有人的,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都应该寻找适合自己的道,我信他!” 虺文按捺不住,尖声怪调的:“三千年的交情,你不信我,却信那小鬼?” “老妖,你若烦了就上那车里候着。”菅磐峡忽然指间发力将那块石头捏爆,道:“师尊命我留你在身边,如果你再想入非非,别怪愚兄我反目无情,捏碎你全身的骨头。” “有些话你捏碎我全身骨头我也得说。”虺文道:“他要去破难王城,就带着那个徒有其名的小废物,以他那先天体魄和符文法阵方面的微末道行,面对神庭教宗手下数万神鬼魔兵,除了送死外,他还能做什么?” “师尊自有分寸。”菅磐峡道:“破难王城有结界法阵,你我的道行一旦入城就会惊动九宫。” “他能有什么分寸?”虺文恼怒道:“神庭的核心战力连你我都没有把握撼动,就凭他那三千重骑军和那些不入流的武器吗?”顿了顿,又道:“对了,还有那个小废物从天穹八部召集的土鸡瓦狗。” 菅磐峡道:“师尊有神鬼莫测之机,三千龙马重骑的战力非同小可,王城法阵对他们这些先天凡人没有压制作用,我绝对相信师尊以格物之道炼制的那些法器。” “死老鬼,怎么就听不进去话呢。”虺文焦虑道:“陈师道给我下了死命令,浮空飞舟能拿便拿,必要时也也可毁掉,但儿子必须囫囵个儿的带下天穹,那小子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我兄弟恐怕永远都不要想下天穹了。”随即又自语道:“这小子太也托大,不带你我也就罢了,连这辆保命的车也不带进去,这要是有个好歹,老蛇身上这层皮怕是不保了。” “赶车入城太显眼。”菅磐峡道:“师尊的每一步动作都自有考量,他已经命熊师兄引领龙马重骑赶来,天穹一事早就脱离了陈师道设定的轨迹,纵然有什么问题,也轮不到你来负责。” “浮空天舟非比寻常,上面的符文法阵可谓是集神符门符文杀阵之大成,等闲人物贸然接近必死无疑,就算是九宫圣人都不敢轻掠锋芒,那陈师道传了我一门心诀专门与天舟器灵沟通,一旦天舟器灵被费羡书唤醒,便需用此心诀与之沟通,否则器灵会立即启动杀阵杀死任何对浮空天舟有企图之辈。” 虺文焦急的分说道:“你那小师尊在符文阵道上算是有点天赋,可比起神符门的顶尖法阵来,他那点道行还差得远。” “这陈师道好深的心机。”菅磐峡微微变色,道:“连费羡书都没有得到他完全的信任。” “重点是你的小师尊也是冲着浮空天舟去的。”虺文道:“而你这糊涂的老鬼却已经把天舟下落告诉给了他,如果他贸然启动天舟,最后死于杀阵,你便是亲手把他送上断头台的逆徒!” “等。”菅磐峡依然不为所动,断然道:“师尊既有决断,吾当坚信不疑!” ...... 现在的龙泽梅朵已经不是那个天穹战神,这一点只有陈醉心里有数。他看上去跟从前一样没有不同,但内在里那个带给他无上光环的姐姐已经离开。他亲历过姐姐让龙泽梅朵成为天穹战神的全过程,但那只是亲历,跟亲手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想过有一天自己需要独当一面。现在他必须以最快速度适应角色的转变。真的要那么做吗?龙泽梅朵看着前面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在河滩上的中州男子,心里头尚存疑虑。 这位炼锋城主只比他大了七岁而已。 空中传来鹰啼,一头黑羽大鹰从河谷上方掠过,那是龙齐格率领的龙渊部骑军中负责巡风放哨的灵禽。 “我已经按照你吩咐的,召集天穹八部忠于我的人马想破难王城集结。”龙泽梅朵道:“各部的神鬼兵团都来自神庭,我和姐姐被水月世纶打伤后,那些巫师和魔怪都返回到神庭,我想那是怎样可怕的一股力量就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饿了。”陈醉没有理会龙泽梅朵的问题,目光投向河谷尽头处的炊烟,问道:“那是什么村子?” “那里叫莲花峪。”龙泽梅朵道:“属于善婆部,从前还算比较繁华,现在跟名存实亡的善婆部一样没落了。” “过去歇歇脚。”陈醉捶了捶酸麻的大腿,道:“连着走了两天,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了。” 龙泽梅朵着急营救姐姐,不想停下来,道:“你可是先天体魄,才走了这么远就会累?” “走快了也没用。”陈醉道:“再说,我身上背的东西太多太重。” 龙泽梅朵看着连个包袱皮都没带的陈醉,阴沉着脸说道:“陈城主,你该很清楚,如果不能救出姐姐,你我之间的一切约定都将是空谈,现在每多耽搁一刻,我姐姐便要多面临一刻风险......”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陈醉摆手打断他的话,语气轻松道:“掳走你姐姐的那个人目的不是为了伤人,此人修为不浅,又有异宝护身,战力不在那老赖皮蛇之下,你急火火追上去也不会有什么作为。”说着,从婵儿留给自己的空间法器里取出一瓶酒,痛饮了一大口。 龙泽梅朵纵然心急如焚,却也清楚此行的主心骨是陈醉。人家不着急,他也无可奈何。 依稀能看到村镇的轮廓了,果然如龙泽梅朵所说的,有很多石头垒砌的房子。在天穹荒原,人们通常以更适合游牧生活的毡房为主,这种房子的存在代表了适合定居的风水宝地。 出河谷,前行里许之地,前方出现大片大片的缓坡绿地,两面的高山挡住了四季大风,河流从山谷里冲出来在这里形成一座美丽湖泊。茂盛的植被草木留下了土壤。诸多因素作用下,终于形成了一块生机勃勃的土地。 龙泽梅朵口中的莲花峪就在前面不远,能看到低矮的城垛和荒废的石屋。 在天穹荒原,这样的地方已可算人口稠密地区。 “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就没落了?”陈醉好奇的问道。 “神庭!”龙泽梅朵咬牙切齿恨意溢于言表:“数年前老教宗忽然退位,圣人传下法牒令水月世纶接替教宗之位,神庭对待象雄和白帽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水月世纶为了讨好这两个国家,在天穹八部内部针对主战派展开清洗,当年的神庭大宗将正是善婆部王,他也是最反对与象雄结交的,于是善婆部首当其冲......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善婆部王也够死心眼的,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勾当,就先答应他,缓过一口气来,安顿好后事再跟神庭翻脸也不迟嘛。”陈醉叹道:“何苦搞到这个地步。” “高贵的雪狮子战斗的时候不会去撕咬对手的臀尾。”龙泽梅朵面露鄙薄之色,傲然道:“天穹部圣洁的勇士都拥有雪狮子一样高洁的灵魂,我们站在敌人的面前,反对我们所反对的!” “嘿嘿。”陈醉笑了笑,懒得跟他争辩。这小子的智商很高,但情商却几乎为零。这些屁话说的是他们天穹部人的品质,却拐弯抹角的把小醉哥的小人之心贬低了一番。 二人来到村子里唯一升起炊烟的房子前,一扇破碎的柴门在风中咿咿呀呀摇曳,院子很大,看不到石屋内的情况。陈醉示意龙泽梅朵去叫门。 忽然咻的一声,弓弦一响,一支箭从屋子里射出。 陈醉懒得躲闪,随手一挡,这支箭正中掌心,箭簇是石头打磨的,自然是没办法射入。 龙泽梅朵眉头一紧,手按刀柄,推门走了进去。 “把你们身上的食物留下,不要再往前走了,否则射死你!”屋子里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 龙泽梅朵停下脚步,转脸看向陈醉,道:“是个孩子。” 陈醉感知到了两个人的气息,一个呼吸短而急促,另一个则缓慢无力,点点头,道:“屋子里应该还有两个人。” 龙泽梅朵想问陈醉有何打算的时候,却看到陈醉已经变戏法似的弄出一地食物,肉干,大饼,干菜和两颗行军大力丸。这些东西在荒原都是价值不菲的硬通货,不禁惊讶的问道:“你做什么?” “看不见还听不见吗?”陈醉笑道:“人家在抢劫,不给他食物就还要射箭,你喜欢当箭靶子?” 龙泽梅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恍然摇头道:“不喜欢。”看向陈醉的目光又增几分困惑。 二人退出院子,那屋子里的人凑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看着。 “他们应该是善婆部勇士的妻子和后代。”龙泽梅朵道:“陈大哥胸襟宽如雪山,我之前误会您了。” 陈醉看了看一脸困惑的龙泽梅朵,道:“雪狮子的勇猛高傲固然可敬,但真正的勇士还要敢于示弱,因为当你倒下去的时候,身后就只剩下需要我们守护的妇孺了,这些年你姐姐之所以还能守护天穹八部,正是因为她懂得示弱,也正是因为她一直挡在前面,水月世纶才没有对其他部族下手。” “我懂了。”龙泽梅朵心悦诚服,道:“陈大哥放心,今后我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大战在即,我没那么多时间教会你更多。”陈醉道:“我进城以后,你要留在城外指挥八部联军,那三千龙马重骑也归你统属,我徒弟孟立熊会帮助你,另外重骑主将叫叶鲲鹏,战术方面你最好多听他的,战略层面上,你要把握一个原则,就是这一仗不能胜也不能败,尽量保持均势局面。” “陈大哥不准备与我一起进城?”龙泽梅朵吃惊的看着陈醉。 “城外声势越大越好,城内则越隐秘越有利。”陈醉道:“你太显眼,费羡书对我还心存幻想,我一个人进去反而更安全也更方便行动......” 第四百四十六章 开局 须晴日,分外晴朗。 炼锋城主,一袭青衣,单枪匹马步入荒原明珠金光夺目的破难王城。 天穹荒原总人口不过五百万,其中三百万固定生活在这座高据于摩利支天峰上的金红色大城中。如果算上定期和长期在此讨生活的流动人口,这个数字还要更多一些。 城内道路纵横交错,颇有中州风范。漫步其中,竟让陈醉想起了初入炎都时的感觉。只是这里的风土人物比起炎都来要朴素多了,人口构成也更多样化一些。几乎随处可见阿修罗界的白帽族和火龙法界的象雄族商人。 白帽族的商人更喜欢做贩售奴隶的生意,男女皆有,凭着这个几乎垄断了城中妓寨娼聊的勾当,那些面罩黑纱留着金色长发的蓝眸女子是最受城中的神庭老爷们欢迎的。此外,他们还善于经营奴戏团。就是弄一些千奇百怪的奴隶或者从别的地方带到荒原上奇珍异兽进行一些戏法表演。有点类似梦中人生记忆中的马戏团。 象雄族人来到这里的,一半经商,另一半传教。他们的商人喜欢贩卖粮食,水果、各种调料、彩布和刀剑。那些传教布道的苦修士则更喜欢在街上摆出各种奇特造型,把人们吸引到近前然后跟人讨论人生意义。 中州人也有在这里经商的,丝绸,工艺木器,家具漆器和揽月楼出产的玻璃器皿都是这里的紧俏货。 在一家中州人开办的杂货店门前,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女正睁着一双黝黑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漫步走来的陈醉。 四目相对,两个人一起笑了。 “你居然长高了。”陈醉用手揽着扑进怀中的小阿九的脖子,比划着她将将到自己当胸的个头,笑着说道:“出了什么大事,还要你这个稽查司大魁首,揽月楼听风司的总柜亲自跑一趟?” “你看到人家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阿九拉着陈醉往里走,嘟嘴道:“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修不成神仙手段,就只好尽量在心境修行上向神仙靠拢。”陈醉嗅着她身上好闻的独特气息,道:“你这只小骚狐狸的味道,我一入城就嗅到了,所以才能闻着味道找到这里。” “什么叫骚狐狸?”阿九不满意的:“你不喜欢我的味道?” “喜欢的要命。”陈醉摇头表示不是那个意思,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我们的小妹子嘛。”说着逗趣的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中州彻底打起来了。”阿九似乎有点扫兴,话锋一转道:“陈师道对东蜀用兵,黑龙帝驰援五凤池离开了炎都,那位泓又大天师窃取赵氏龙气,篡改天运,招募了一批高手加入,还亲率百万大军西征落日城。” “没事。”陈醉道:“篡改天运不过是一时的手段,大势天时他永远争不过郦凤竹。”又道:“你姐姐已经回归天界神国,这一走短时间内怕是很难见面了。” 阿九叹了口气,道:“总归是人间留不住,若不是姐姐秘传我抱胯坐丹道法,我也不可能彻底脱去妖形,希望有一天能好好报答姐姐的恩情吧。” “会有那一天的。”陈醉道:“你的修为进境很快,在天穹没有中州天道压制还可以发挥出更大潜力,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追逐你姐姐脚步登上天界神国。” “我才不要呢。”阿九目视着陈醉俊朗的面容,幽幽道:“天界神国虽妙,可若是命不随心,便在哪里都不快活。” 陈醉别过脸不跟她对视,道:“说的是,自从你姐姐离开,我便也有这种感觉。” 阿九鼓起腮帮,气呼呼道:“你心里头就只有姐姐,看不见眼前的可人儿。”又道:“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跟你汇报一下揽月楼最近掌握的重要消息吧。” 陈醉笑道:“愿闻其详。” 费解离开了,不出所料。天穹之局有了陈醉,他几乎没有发挥作用的余地。南陈帝国要一统天下,正是用人之际,与其夹在当中为难,倒不如离开天穹去东线战场上建功立业。 西路靖州防线不稳。阿九来的时候战争还没打起来,她到了天穹以后,赵俸炆这个傀儡皇帝派出的百万大军终于兵临靖州城下。揽月楼的情报系统用灵禽传书向她汇报说,西路战事发展不利,伪赵统帅魏无极口吐弹丸飞剑,在阵前连杀西赵数名大将,其中有一员新招募的大将还是个有道行的修士,身怀法宝平天宝印都不是魏无极的对手。 西赵领军统帅司旭飞连吃败仗,先丢了靖州城,又丢了宝通,数十万大军丢盔卸甲,只剩下十六万退守铁壁关,高挂免战牌。北赵军强攻数次,仗着铁壁关城高壕深,又有司平潮当年留下的血河阵保护,恰逢天雨连日,把护城的壕沟灌的沟满壕平,守军在水中泼下火油,北赵军的战船不能渡过,这才勉强顶住北赵攻势。 “天雨连日是一把双刃剑,阻敌的同时也会给本方造成极大困扰。”陈醉听到这里沉吟道:“郦凤竹没有这么笨,她应该只是为了某个大行动在拖延时间。” 阿九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道:“大哥真是料事如神,我前日收到的最新消息,铁壁关前天机楼摆下齐天大阵,降下一万龙象天兵来,由一位金身神将率领,把北赵大军杀的一败涂地,兵退百里,眼看着就要溃不成军,后来那个泓又大天师不知从哪里召唤来一个叫无不达的家伙,半妖半怪,半仙半魔,一口就咬掉了金身神将的脑袋。” “无不达?”陈醉道:“这东西是九兽朝天阵的阵眼之一,昔日十国圣人陈抟着书山海异志提及此物,说这东西是个与天地共生的奇物,百年一梦,醒来时见人就变化成人,见兽则变化成兽,有吞食天赋能吃下万物去,若睡醒了什么都不见便化作地龙钻入地下吃土石为生,一直吃到再进入休眠为止,原以为是先民传说,却不料真有此物。” “正是此物。”阿九点头续道:“这无不达以人形出现,一口就咬掉了金身神将的脑袋,两口便把那三丈金身的神将给吃了,又一口气吃掉了八千龙象天兵,后来西赵阵中有人丢出青红两颗宝珠给它吞吃了,这东西才忽然倒地睡去。” “这是吃饱了。”陈醉听得入迷,啧啧称奇之余推测道:“多半是郦凤竹祭出的什么厉害法宝。” 阿九道:“这一个无不达在军前吞杀了八千龙象天兵,给西赵大军造成了极大震撼,北赵大军虽然败走,但那泓又大天师却一个人断后,硬是挡住了宫剑鸣和成药师两人联手,他的灰鹤法相掀起狂风吹的天昏地暗,吓得司旭飞不敢乘胜追击,只能重整旗鼓收拢之前散失的军卒,再与北赵军形成对峙局面。” “帅为军魂,将为兵胆,主帅不智不勇则军无魂,将无胆气则卒裹足不前。”陈醉道:“这个司旭飞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接下来郦凤竹怕是要亲自披挂上阵了。” “大哥就不担心那边局势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阿九担忧道:“那个泓又大天师太厉害了,更可怕的是他背后好像有无穷潜力。” “九兽朝天阵是圣剑王朝重建炎都时摆下的,无不达是阵眼之一,泓又大天师秉承的是圣剑王朝天师堂的衣钵,调动无不达不足为奇,只是我有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早把无不达召唤出来对付郦凤竹的龙象天兵,非要兵溃百里损失惨重没有余力反攻了才这么做?” “的确挺奇怪的,也许是因为他法力不足,不能随时召唤这种强大的奇物?”阿九猜测道。 陈醉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根据他独自断后都能吓退司旭飞的情况看,他那是还有余力,所以这种可能性不大。” “那就是有高人暗中相助了。”阿九道:“这个天师堂神秘的很,咱们的人千方百计接近,都没办法接触到核心层。” “未必一定是天师堂的人。”陈醉道:“重点是既然有高人相助,为什么这个高人不早点帮一把手?” “或许是来不及赶到?” 陈醉道:“比泓又大天师能力还强的高人,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照咱们所知的情况看,此人如果肯早出手,恐怕郦凤竹的大军早就崩溃了。” “这倒也是。”阿九歪头思索的样子十分可爱,咬着嘴唇看着陈醉,道:“或许这个高人出手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北赵溃败,但又不想他们取胜?” “从战果看,事实就是如此。”陈醉沉思了片刻,沉声道:“泓又大天师逆力抗天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还是这个高人。”顿了顿又道:“他帮了北赵,却没有对西赵大军赶尽杀绝,或许是忌惮郦凤竹背后的天界神国不想逼人太甚,又或许只是希望看到两赵之间保持对峙残杀的局面,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阿九道:“大哥看来并不急于赶回去?” “现在西赵朝堂上唱主角的不是咱们。”陈醉道:“且让她折腾去,天界神国的底蕴深厚,一时半刻的还不至于溃败。” “也不知陛下和老宰辅他们是怎么想的。”阿九道:“眼看着朝堂上那些勋贵门阀出身的大臣摘了咱们种下的桃子,你又不在,司少辅无力回天,都快被那些人气疯了。” “别看她们现在蹦的欢,当心将来拉清单。”陈醉笑嘻嘻道:“陛下心系太子安危,别的事在她那都是次要的,郦凤竹拿住她这一点便吃定她了,这个事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老宰辅是在等一个人回归,司文晓毕竟年轻,现在受点气算什么?” “阿九懂了。”阿九点点头,又道:“大哥是想先把炼锋城外围的矛盾解决了,然后再去收拾中州残局。” “入局太晚了,只能在边角处人家不在意的地方下些功夫。”陈醉道:“当日如果我能趁着伪赵朝廷立足未稳之际,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平大赵,还可以跟南陈掰掰手腕,可惜棋差一招,还是被陈师道给算计了,上天穹是被陈师道逼的,他用我肃清后院,我顺势借他的局给未来拉一个帮手,如此而已。” “这个局可不好借。”阿九道:“破难城中势力格局复杂,白帽国的,象雄国的,还有西戎汗国人和中州人,神庭和天穹八部的人,甚至连极西大陆那边都有人跑到这边来寻找机会,各国势力遍及五行八作各个阶层。” “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的,大家都往这里凑什么热闹?” “有个说法,这天穹荒原之所以能成为八荒六合的水系之源,是因为开天辟地时有一件聚水奇物埋在了神山中,谁得到了便能得到别开天地的大道神通。”阿九道:“我在城中这些日子常去神庭白庙听人讲经,这个传闻就是听那些传经人说的,在城中流传很广......” 第四百四十七章 渗透 如果修建在摩利支天峰上的破难王城光芒万丈,是白色荒原头上的王冠,那坐落在五色神域中的神庭便是皇冠上的明珠。代表了这个小千世界至高无上的权威。 陈醉随着阿九沿着城中九宫汇聚一点格局的石板路来到五色神域,原来所谓神庭竟是一座五层五色的巨大金字塔建筑。宏伟巨大简直是城中之城,最基层为白色,名为白庙,规模面积绝不在弋江皇城之下。 阿九介绍说,第一层的白庙是对平民开放的,这神庭当中有一处九丈高的中空通道可以通往第二层,但没有楼梯,必须全凭真本领上下出入。第二层为蓝色,代表蓝天,不能登天者不配进入。 陈醉有些好奇,总听说这破难王城建造在摩利支天峰上,可是这一路走来根本没看出来哪里有什么山峰。阿九说她刚来的时候也请教过传经人,得到的解释是摩利支天是光明天母的别称,又表示无穷大。 当年光明天母来到天穹,见荒原人生存在风穷雪狂的绝地,于心不忍,便不惜损耗自身法力改天换地,改变了天穹荒原的地貌格局,在天穹中心之地,形成一块隆起的平原,在此建城接引荒原人在此繁衍生息。这便是破难王城的由来。 破难王城的四周围有八座圣峰拱卫,挡住了八面来风。八面雪峰的净水从这里汇聚而下,给这块土地带来无穷生机。让这里成为了荒原上唯一的人间乐土。 神庭的第三层为黑色,代表了水的神秘幽深。那里已经是神庭禁区,教宗之外,只有少数强大的人物能够进出。再之上是赤色,代表了伟大的太阳,据说是只有神明才能进入的神圣之地。最后一层为金色,传经人说那里从来没人能够进入。 这地方应该装不下浮空天舟那么大的庞然大物。陈醉站在白庙下方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有些怀疑菅磐峡这老家伙是不是记错了。浮空天舟纵横百里方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座破难王城的大小。神庭的基座白庙最多也只占据了王城中心,可能百分之一都不到。除非这神庙内部别有乾坤。78中文首发 . . “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神庭。”阿九提醒道:“白庙里除了传经人翻译墙壁上的上古文字外,还有一群神庭护卫负责维持秩序,抓捕违反神庭规矩的人,比如随地便溺者,或者对神庭有不敬举动的,还有破坏传经人宣讲者......等等,反正规矩挺多的,一旦触犯了,轻则鞭刑,重责就被抓入神庭地下做苦工。” “神庭还有地下?” “不但有地下,而且还不止一层。”阿九道:“咱们揽月楼在这里的掌柜雇了个小伙计叫巴松,这孩子的叔叔是神庭护卫,婶婶的娘家就在神庭地下,还是个管事的头目。” “你们听风司办事效率还挺快。”陈醉表示满意,道:“都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却很少有人说起世间究竟有多少没缝的蛋,这神庭也算比较严密的组织了,倒没想到会这么快找到渗透的缺口。” 人吃五谷杂粮,更有七情六欲牵绊,连陈师道那样的人物都难免受到情绪左右,更遑论芸芸众生凡俗之辈。 阿九道:“通过这个人,我们又结识了一个叫朗日格的,此人是水月世纶的徒弟之一,负责神庭地下第一层防御法阵,定居在城南,嗜酒如命,贪婪好色,我们从白帽商人那里买了个绝色舞姬给他,又送了他一座大宅,供应他美酒金币,这家伙帮了我们几次,算是有把柄落在咱们手里了。”顿了一下,又道:“听风司的兄弟们为这事付出挺多的。” 陈醉能够想象其中细节必定不这么容易。揽月楼听风司是费解一手带出来的,很多人出身火教,甚至是南陈内卫司的密谍。这些人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唯一可虑是忠诚度的问题。不过陈醉当初正是用人之际,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除了这个原因为,还因为小醉哥对自己创建的揽月楼的制度深具信心。 抛开情怀因素外,所谓忠诚从来不是绝对的。正如梦中人生记忆中的一些故事讲述的,一个卧底久了的警探可能会因为地位提升,人际交往带来的情义牵绊,女人家庭,等等因素而对从前忠诚的信仰产生动摇。就比如某棒子国一部叫新世界的经典电影表现的那样。 揽月楼的制度最大的优势在于以人为本,攻心为上。尊重人才,可以让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得到最大化的实现,同时还会在个人生活方面提供令他们后顾无忧的保证。在这个君要臣死的时代里,这着实是一招杀人诛心的杀手锏。 “我相信你已经很好的处理了。” “一个兄弟传递消息时被人发现后当场自尽了,还一个安排进去做苦工了。”阿九道:“他们的眷属都已经安排妥当。” “很好。”陈醉话锋一转问道:“这个朗日格可曾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这人平时嘴巴挺严,不过喝了酒便不是他了,每次喝多了必定牢骚满腹,尤其对不能登上二层蓝庙修炼神庭高级法诀耿耿于怀。”阿九道:“他在神听里算是有背景的老资格,通过他倒是打听到很多内部消息。” “知道费羡书在什么地方吗?”陈醉问道。 阿九道:“按照天穹八部方面传递过来的消息描述的,我们仔细打探过了,神庭内没有叫费羡书的人,不过我们探听到三层黑庙里有个大人物很可疑。” “这人在神庭藏的挺深的,之前连龙泽梅朵都没见过此人。”陈醉道:“你说的这个大人物是做什么的?” “据朗日格说,此人在神庭很多年了,甚至资历比水月世纶还深。”阿九道:“神庭的地下工程已经进行许多年,涉及到许多阵法布置方面的事都是这个叫符浔州的中州人负责的。” “嗯,的确值得怀疑。”陈醉满意点头,道:“你们做的比我预想的更好。” 阿九笑得挺得意,献宝似的又说道:“我们听风司做的还不止这些呢。” “还有什么好消息?” 阿九道:“我们还探听到神庭的地下二层就是神鬼兵团的驻地,另外,现在咱们揽月楼的分支跟象雄商人建立了合作关系,而他们则是神庭总厨的供应商,咱们揽月楼的味素,糖粉,酱油和豆腐乳在这边特别受欢迎。” “所以呢?”陈醉故意拿她逗趣道:“必要时给那些石头怪和骷髅鬼们下毒?” “你认真些。”阿九不悦瞪过来,正色道:“这可是揽月楼听风司的兄弟们拿命铺好的路。” 陈醉收敛笑意,郑重点头,道:“你说下去。” 阿九道:“神庭三层住的是教宗和长老级别的高层人物,普通人根本没有可能接触到符浔州这种级别的人物,不过他们就算是神仙也免不了五谷杂粮吃喝拉撒的俗气事,记录修炼心得也需要笔墨纸砚,实际上人世间的享乐他们一点都没浪费,美酒鲜果肉脯这些供奉一日都不能少,张罗这个杂务的人叫格桑,也是水月世纶最喜欢的徒弟。” “这人也被你们收买了?”陈醉有点惊讶。 阿九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这个人跟陆掌柜混的算比较熟了,陆掌柜在城西开了一间驿站,专门招待从各方聚集到破难王城的赏金猎人们,三层黑庙里的大人物偶尔有个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不方便自己去弄的时候,这个格桑就会去找陆掌柜发布任务,再由陆掌柜出面交给那些赏金猎人。” 陈醉陷入沉思,犹豫当下是先找到费羡书搭救玉琼还是先确定浮空天舟的位置? 菅磐峡很肯定浮空天舟就在神庭,但他不能确定具体在哪一层。按照阿九提供的情况看,一二三层肯定没戏。第四层是九宫山人隐居的地方,看着面积不大,却未必不能是一个包罗万象的特别空间。菅磐峡说当年封天大战结束后,陈青云兵解,浮空天舟在天穹失踪,最后就落到了九宫手里。 符浔州,符文的符,还他娘寻舟?多半就是费羡书化名之人。 “你有什么想法?” “大哥不是有通盘打算了吗?”阿九道:“我们听风司的兄弟就负责提供情报,然后全力配合便是。” 陈醉道:“城外的计划到了城内就未必行得通,这就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的道理,天穹八部那点人马调动起来太慢,咱们的三千护城军师出无名,在他们完成集结前,我打算先把玉琼救出来,最好能确定浮空天舟的位置,大军攻城双方交战的时候再去浑水摸鱼。” “大哥是想混进神庭?”阿九何其聪敏,立即把握到陈醉的想法。 陈醉点点头,道:“之前没敢这么想,这不你们把路铺好了吗?我不妨试试。” “这可有点难办了。”阿九低头沉吟,又斜眼打量陈醉,上一眼,下一眼,看了十八眼,最后摇头道:“不成,这个办法太荒唐,你可是天下有数的大英雄,怎能这么委屈你呢?” “小丫头,跟老子玩儿欲擒故纵的一套?”陈醉岂会瞧不出她的小伎俩,道:“说罢,你是怎么替我打算的,我先听听看,到底有什么委屈的?” “那个格桑明天晚上要弄一个晚宴,找了白帽国的奴戏团,也跟陆掌柜说起要几个象雄国的姑娘陪酒,说是三层黑庙的大人物要招待白帽和象雄两国的大人物。” “你的意思是让我扮做小厮混进去?” 阿九摇头:“人家奴戏团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所有节目和人员都是定好的,我们没机会经手的。” 陈醉道:“你们能经手的是哪部分?” “舞姬。”阿九道:“陆掌柜今早跟我请示过这个事,已经在安排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陈醉不禁有些上头:“小丫头,良心大大坏了。”又道:“舞姬就舞姬,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 正说着话,忽有揽月楼的小伙计飞奔而来,到近前看一眼陈醉,得到阿九首肯后才低声说道:“驿站那边来了三个西人,为首的是个女人叫梅丽尔,自称是自家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客从远方来 城外,雪山,一座山洞内。 “这他吗是什么玩意?”陈醉看着眼前这猪头大嘴的怪物问道。 “极西大陆最伟大的巨龙!”梅丽尔又补充道:“之一。” “翅膀呢?”陈醉仔细打量这头所谓的龙,长脖子,大脑袋,草包肚子,两条大长腿,前面支棱出两只可笑的小爪子,怎么看都更像梦中人生记忆里的某种恐龙。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在这里。”梅丽尔发出一串古怪的龙语声,手中法杖一闪,在这所谓巨龙的肋下轻轻捅了捅,这家伙哼唧了一声,从肋下展开一对儿可笑的肉翅。一米多长,对比这东西少说一两吨的庞大体型来,看上去十分不协调。 “这蠢家伙会飞?”陈醉压抑着一锤子砸死这丑怪家伙的冲动问道。 梅丽尔点头道:“当然,否则这么远的路,我是怎么过来的?”又补充道:“串哥是一头高贵的七彩巨龙,在巨龙家族中十分稀有,是媲美黑龙和金龙的王者存在!” “你管他叫什么?”陈醉挠头问道:“为什么叫串哥?” “龙语就是这么叫的,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随便吧,叫什么不重要,关键看他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串哥本来是极西大陆最伟大的神圣领域剑圣雷明顿公爵的伙伴,赵俸侾的大军打到雷明顿公国,雷明顿大公战败后背叛了武者高贵的誓言向赵俸侾投降,串哥本来已经有了变化成人的神通,却因为不肯投降被赵俸侾给打伤了。”梅丽尔解释道:“老板,您别看他长得古怪,却是一位学识渊博的绅士。” “你上次报讯说一共找到了十二条巨龙?” “是的。”梅丽尔道:“串哥虽然实力倒退很多,依然是他们当中最强大的。” “他会什么?”陈醉问道:“会喷火吗?像布特拉格诺先生那样?” 梅丽尔摇头道:“不会。” 陈醉又问道:“那就是能喷霜气成冰?” “也不行。”梅丽尔有些尴尬。 “这不会,那不行,那他总得有行的地方吧?” 陈醉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巨龙串哥忽然身躯一扭,咻的一下跳上一块巨岩,张开大嘴猛地一吸,竟将一块巨大石头吸入口中,嚼糖豆似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硬是给吃掉了。 梅丽尔道:“串哥先生最大的本事就是吃,什么都能吃,最喜欢吃兵器,而且最重要的是,咱们找到的其他十一条巨龙都是串哥先生的妻子。” “这就有点意思了。”陈醉欣然点头,再看巨岩上有十一个老婆的七彩怪龙,丑怪之外似乎又多了几分睥睨昂然的王者之风,道:“那就让他留下来吧。” “不。”梅丽尔道:“串哥先生只是跟过来看看,如果我们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随时还会离开。”她说着,径直走到巨岩下,躬身一礼,用龙语叽里咕噜说了一番话。 陈醉在一旁看二者交谈,好奇的问:“他想要什么?财宝还是别的什么?” “报仇!”梅丽尔转身正色说道:“串哥先生的伙伴战友都被赵俸侾屠戮,他渴望能在东方找到挑战魔王的伙伴。” “这赵俸侾还真是好事多为啊。”陈醉暗自寻思:极西大陆是大千灵界,必定有执掌天道秩序的道君大能坐镇,他们信仰光明,当年的莫罗战神正号称元阳之魂光明武神,奥利奥他们不是赵俸侾的对手也就罢了,这莫罗不应该呀?难不成赵俸侾脱离了中州法界的天道压制后,修为堪比道君了? 梅丽尔道:“赵俸侾的魔王大军已经横扫了极西大陆绝大部分土地,只剩下琴沫儿之海和风暴荒原还没有沦陷,我的家族就在琴沫儿之海,那里有光明圣域和法神学院,又有天堑六芒星大阵,暂时还能挡得住,风暴荒原那边有大精灵天使和龙族守护,终年狂风暴雪,无论多强大的人族,到了那里都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这么说来,他暂时还没有回师东方的打算?”陈醉随口说着,心中暗自合计,这赵俸侾行事可不太像是受天界神国掌控的样子。当初陈师道一封信就把他支走了,今天看来这个事情的幕后很不简单啊。以赵俸侾在极西大陆所表现出的力量,就算是在天界神国,也不是郦凤竹能摆弄的,更遑论五凤池镜空月。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这里头隐藏的秘密太深了,竟令陈醉这般道意修为的人产生了细思极恐的茫然无助感。 “他还会杀回到东方吗?”梅丽尔显然根本没这么设想过,道:“极西大陆美丽富饶,足够庞大了,他已经拥有一切,为什么还要杀回来?” 陈醉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想,是啊,极西大陆也是大千灵界,几乎可以满足一个大修士证道所需的一切资源,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回来?还要面对陈师道这么可怕的敌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陈醉隐隐有一种感觉,赵俸侾一定会杀回来。他去极西大陆只是去取某些东西,完事以后他还会带着大军杀回来。 这不是基于理性客观的分析得出的结论,完全是天人感应所生出的第六感知。自然没办法跟别人说起。 “他会回来的。”陈醉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说法:“强者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话锋一转,又问道:“你这一路过来,应该已经见到咱们的护城军了?” 梅丽尔点头道:“龙骑军统领贝夫命我先来破难王城配合您的行动。” 陈醉笑道:“久别胜新婚,你们应该一起亲热几天才是,这个贝奥武夫太不懂女儿心思了。” 梅丽尔俏脸泛红,点头道:“贝夫他是真正的男子汉,总是把军中责任放在第一位。” 陈醉满意的点头道:“这下子龙骑军算是名副其实了,咱们炼锋城终于有了高端空中力量。” 梅丽尔道:“是的,大家都非常兴奋。”她忽然有些迟疑,吞吞吐吐道:“那个老板,串哥有些事情想跟您确认一下。” “他想确认我是不是够资格跟赵俸侾为敌?”陈醉猜测道。 梅丽尔道:“串哥先生毫不怀疑老板的勇气,但他想要的更多。” “他想要什么?”陈醉不客气说道:“指望我劳师远征极西大陆替他报仇是不可能的。” “......”七彩巨龙发出连串龙语。 陈醉心生灵感,以心音传神之法聆听,竟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脸看向巨龙,道:“你的胃口还不小,不过我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大胃王,助你恢复实力不成问题,与你们风暴荒原联手讨伐赵俸侾就算了,我不是怕了他,而是暂时腾不出手来去与他为敌,时机成熟的时候,不用你邀请,我自己都要去跟他算一笔账。” 梅丽尔惊讶的看着陈醉,道:“老板,你能听懂串哥先生的话。”她身为龙语者,有些龙语深奥晦涩,她也不甚了了。 陈醉道:“话不过是传达心意的符号,耳听音符,心闻真意,串哥先生的精神修为很高,他是风暴荒原继任女王的叔叔,赵俸侾勾结龙族的叛徒黑龙王暗算了他的兄弟,他这次跟你来中州是为了恢复实力,寻找对付魔王的答案的。” 七彩巨龙再次发声:“......” 陈醉点点头,道:“放心,接下来少不得要大干一场,一定让你吃个饱。” 梅丽尔意识到要有大行动,忙问道:“老板有什么打算?” 陈醉道:“我要混进神庭找个人,你们两个来的正好。” ...... 中州之北,万里瀚海。 一支庞大古怪的队伍正迎着万里黄沙由北向南跋涉前行。 队伍前方,一头闪电狮鹫掠空而来,坐在上面的老者威猛如雄狮,头上顶着金色狮头皇冠,手里提着一条通体闪烁寒光的短柄狼牙棒。他压低狮鹫头颅,这高阶魔兽顺从的俯冲向下,最终停在一架四头金甲牛头兽人拉的黄金大车前。 “伟大的先知圣者,您最忠诚的奴仆道尔顿请求赐见!” 金色马车雄伟瑰丽,沉重的门帘纹丝不动,车内安静无声。 道尔顿亲王不甘心,跳下狮鹫,跪爬到车前,又再度乞求赐见。 车内终于有了动静:“国王陛下免礼。”那人声音深沉暗哑,继续说道:“魔劫降临,极西子民深受其苦,本座在天狗山与那人见过面了,即便是我也对这场劫难无能为力,接下来黄金之国灭亡只是时间问题,本座全力以赴也只能争取到一点点时间把我兽族精锐带出来。” “伟大的先知,您是在告诉我兽族人失去了生存的土地吗?”道尔顿颤声问道。 “失去的不只是土地,还有土地上带不走的妇孺子民。”车内苍老的声音说道:“正如你看到的,只剩下这么多了。” 道尔顿闻听噩耗,不禁痛哭流涕,仰头哀嚎。 “为什么?”道尔顿痛苦愤怒的咆哮,直至无力,颓然问道:“为什么以您的力量都没办法阻止这场劫难?三大帝国同盟数百万大军做了什么?那些踏足神圣天国的神圣领域强者们为什么没有出现守护我们的世界?” “天国之门关闭了。”车内人叹息道:“黑暗统治世界的时代来临,我们无力阻止。” “您是伟大的先知啊!”道尔顿痛苦的说道:“赐予万兽神力,媲美光明天尊的神祗,如果连您都失去了方向,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又将去往何方?” “西戎汗国!” 第四百四十九章 曲径通幽冥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陈醉化妆改扮后与梅丽尔扮做两个胡姬,与阿九一同跟着陆掌柜来到五色神域,一路上进白庙,乘吊篮登二层蓝庙,畅通无阻。沿途所遇到的神庭内部人士,几乎个个与陆掌柜相熟,级别高的热情招呼,低级别的护卫人员甚至主动向他施礼拜见,简直把这一团和气的家伙当做了神庭三层里的大人物。 陈醉悄悄表扬听风司的统战工作干得漂亮。阿九得意的说,若不是时间紧任务急,陆掌柜他们能把水月世纶都收买了。陆掌柜并不知道陈醉身份,也想不到楼主大人会亲身犯险到这里,只道是炼锋城派出来的一位大人。随口笑道:小人主要是担心误了大事,其实小人与那水月世纶的大弟子格桑已经是结拜兄弟,通过他还拜了水月世纶为神庭接引人。 “他们想吸收你入神庭?”陈醉诧异问道。 陆掌柜道:“水月世纶对中州风物十分神往,尤其喜欢茶饮之道,经常传小人去奉茶。”一边说,一边识途老马的引着陈醉三人踏上通往神庭三层的甬道。见四下无外人,又道:“神庭三层是专供神教高层居住修行之地,教宗之下有长老院和护法堂,那符浔州就隶属长老院,今天办宴的主人却是护法堂的堂主敖日金。” 陈醉道:“原来这晚宴不是格桑要办的。” “格桑就是给三层黑庙的大人物们跑腿的。”陆掌柜道:“这护法堂主敖日金和长老院的正副两位院主并称为神庭三巨头,水月世纶没坐上教宗之位前只是护法堂的副堂主,比起这三位来还多有不如。” “这敖日金的修为很高?” “小人不是修行之人,不懂这里头的深浅高低。”陆掌柜道:“只知道这敖日金身为护法堂的堂主,人比较傲慢,因为资历的原因,不怎么把教宗看在眼中,此人性情粗野,性好渔色,据格桑透露,这人还有一半的白帽族血统。” “他还有一半的白帽血统?”陈醉想起了那个被自己炸死的白帽王族中中龙马,好像也是护法堂的人,还是个什么总护法。又问道:“总护法在护法堂里算是个什么级别?” 陆掌柜道:“护法堂一共有九路护法,每一路都有一位总护法,够资格登上三层神庙的有四位。”又道:“这总堂主敖日金故意跟深居简出崇尚简谱的水月世纶作对,平日里便喜欢操办宴饮,尤其与白帽族的贵人们过从甚密。” 前方通道出现一队牛头妖族的护卫,陆掌柜示意陈醉等人不要说话,径直迎上去举手招呼。那带队的是个身高两丈,体大三围的巨牛妖将,肩扛千斤巨斧,早就认出陆掌柜,丑怪的脸上居然挤出一丝笑意。 “我还道是什么人闯入黑庙禁地,原来是陆先生到了。”巨牛妖将嘴上客气,动作却毫不含糊,一摆手挡住去路,一对儿豆包似的大眼珠子在陈醉等人身上逡巡扫视。又道:“职责所在,陆先生勿要怪罪。”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陆掌柜知道它是要命手下来搜身检查,他这次带进来的三位胡姬都不是一般人,哪里能让它们这些臭烘烘的妖将妖兵随便检查,更何况当中还有一个女装大佬。赶忙凑上去握手,随便塞了一颗玻璃珠子过去,道:“人是敖总堂主命我带来的,都是香喷喷的清倌人,兄弟们一上手,恐怕被敖总堂主嗅出味道不免要责怪,指不定株连到将军。” 玻璃制品在天穹荒原属于高端奢侈品,粗坯大罐都能交易黄金。似这种制作精良的玻璃制品则尤其是贵人老爷和象雄商人们的最爱。似这样一颗珠子拿到坊间易物交易,必能换回大量珍馐美味。 那巨牛妖将月俸不过几个铜板,岂会错过这么大一笔横财。它久与陆掌柜打交道,平日里也没少受好处,原本就对他没什么怀疑,所以放心将珠子藏在手中。牛头妖族以臭为美,听陆掌柜说它们气味大,不但不怒,反而得意大笑,对着陆掌柜躬身一礼,道:“又生受您的了。” 陆掌柜哈哈一笑,胡扯两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屁话,借口不能让大人们久等,与那牛头将军挥手告别。 一行人走的远了,回头看不见那一队牛头妖了,阿九才大赞陆掌柜办事得力。陆掌柜连呼惭愧,都是揽月楼的宝物好,他不敢贪天之功,又道:“再往前还有一队巡风护卫,都是骷髅鬼族,这些人可不比这牛头妖那么好对付。” 陈醉问道:“这些骷髅鬼族有什么喜好?” 陆掌柜道:“这帮骷髅鬼没有口舌之欲,更无色心之好,对财帛之物的兴趣也淡,着实不好打交道。”又道:“尤其是最近一段,这帮骷髅鬼的脾气大得很。” “为什么会这样?”阿九问道。 “回禀总柜。”陆掌柜毕恭毕敬道:“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前些天他们的门主,听说是一位常居四层神庭的大神叫做聂赤宝轮的忽然反出了神庭,这些骷髅鬼们不但失去了靠山,还因此受到了其他族护法兵的排挤。” 陈醉道:“无妨,这鬼物不好打交道,可以交给我来对付。” 陆掌柜喜道:“原来大人还有这手段。” 陈醉心中暗笑,老子的徒弟可是这帮鬼物的老祖宗。 说话间,忽然前方阴风飒飒,惨雾弥漫,裹着一队白骨骷髅的邪祟鬼物迎面走来。个个手提武器,短刀,长枪,弓箭,不一而足。为首者是一个手提鬼头大刀的红头骷髅,与其他不同,这家伙的左边脑袋和心胸处还有些皮肉血丝,一只独眼在有血肉的那边眼眶窟窿里,仿佛一点鬼火盯着陆掌柜。 天穹圣人九宫道君,向来讲究有教无类。曾说过,道不远众生,三界之内,无不可教者。所以这天穹法界内,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只是都必须托庇在神庭门户下,难成大器而已。 鬼气森森,一群骷髅鬼族鬼将挡住去路,寻常人见到这阵仗怕是要吓得腿软。连阿九这化形大妖都不免心惊胆战,梅丽尔这个接近神圣领域见识过极西大陆亡灵法术的大元素师也不免暗自惊惧。陈醉向来心细如发,这会儿明知道应该战战兢兢才对,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偷瞄了几眼。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不料,只这一眼便惹来了麻烦。 那鬼将原本与陆掌柜也算熟识,若没什么特别异常的,盘问几句或者也就过关了。陈醉这一眼看过去,这东西立即生出感应,那只独眼唰的一下扫过来,盯上了陈醉。立即觉察到这个胡姬的举止异于寻常。 嘶声问道:“这三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陆掌柜连忙分说道:“敖总堂主宴饮会客,专门命小人找来表演歌舞助兴的。” 鬼将独目放光盯着陈醉,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舞姬?” “都是从斯曼城招募来的清倌人。”陆掌柜的话没说完,那鬼将摆手打断,一指陈醉,道:“你自己说。” 陈醉自知一开口就得露馅,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低头不语。 陆掌柜不悦道:“将军这是何意?你不相信陆某,难道还不相信格桑大总管?” 那鬼将丝毫不理会他的话,身子一飘便来到陈醉近前,左边有血肉的鼻孔对着陈醉嗅了嗅,道:“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探出白骨鸟爪猛地一把擒住了陈醉的手腕。 陆掌柜吓得面无人色,只怕要坏了大事。有心阻挠,却无能为力。只好在一旁暗自乞求老天爷保佑。 陈醉低头不动,却忽然用神念传声对这家伙说道:“拿风擒月,鬼道无疆。” “追魂摄灵,白骨封王。”那鬼将先吃一惊,随即传声回应问道:“原来是鬼王门的同道,你是哪一分支的?” “你是聂赤宝轮的徒子徒孙?”陈醉反问道。 那鬼将是通灵鬼物,最怕神通意念强大的修士,听陈醉口气甚大,不敢怠慢,道:“阴正天德,末法地藏,小鬼正是聂赤王坐下的徒孙,敢问您是?” 这鬼王门是菅磐峡亲手创立,聂赤宝轮正是菅磐峡亲传弟子。陈醉动身之前,菅磐峡曾专门交代过,如遇到鬼王门弟子可以神念通灵传声之法用暗语交流。 “玄庭焚香,鬼门无上。”陈醉道:“我是你祖师爷。” 那鬼将闻言先是大怒,随即感受到无上神念威压过来,顿时吓的瑟瑟发抖,只是他是一副骨头架子,只有一半身体还挂着不到二斤的血肉,纵然发抖也只能是内在魂灵。 “鬼法非所见,所闻,所感,乃三阴尸地,九劫之灵,孕育乃出的不灭真煞......”陈醉按照菅磐峡交代的暗语表明身份,继续说道:“这是鬼王门祖师爷亲创的鬼道始源说第三段,用在门户暗语中便代表磐石道人,你不该不知道。” “弟子知道!”那鬼将的神魂被陈醉以鬼王玄阴之法压制,已经兴不起半点反抗意志,连声说道:“弟子错了,请祖师原谅弟子有眼无珠......那个有珠也看不清,这个,那个......”这家伙已经被吓的语无伦次了。 “不必惊慌,我来这里寻一个人。”陈醉不动声色道:“你来的正好,一会儿里边乱起来的时候,你带上鬼王门其他弟子守在这里,务必给我把下面驰援的兵团挡住。” 那鬼将身为鬼王门弟子,对祖师爷的话自然没有不遵从之理。实际上自从前些时聂赤宝轮忽然反出神庭去,他们这些鬼王门弟子便已经做好了离开神庭的准备。陈醉这么一说,他只道是这一天终于来了,连忙传声从命。 陆掌柜一旁提心吊胆看着,只以为这一次未必能蒙混过关,却不料那鬼将在陈醉身前站了一会儿,没有继续盘问,也没有抓人的意思,最后什么都没做便挥手放行了。 继续前行了大约数百步,前方豁然开朗,闪出一片金碧辉煌的灿烂光辉。有叮咚泉流之声入耳,循声过去,再往前便来到一处宽阔所在,正是三层黑庙神庭内部的光景。 第四百五十章 仙芝宴 所谓别有洞天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从外面看上去空间有限的神庭三层黑庙,走进内部才知道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神仙府邸,包万象,藏大观。 庙中有一座大山,山上有瀑,飞流荡岩,蔚为壮观。那水流蜿蜒而去,不知流向何方。那山壁立千仞,有不计其数的石刻洞府,古木参天,鹤妖猿怪在其间穿梭。更奇的是在那山顶上,竟还有一轮太阳悬挂当空,散出的光热虽比不得大千世界外的真阳烈日,却也足以让这一方小天地里生机勃勃。 陈醉不确定是走进黑庙以后大家都变小了,还是这里的空间真的有这么大。总之这第三层的黑庙内部就是一座山,一轮太阳和一座瀑布溪流构成的一方小天地。 在一面透明结界前陆掌柜停下脚步,一指头顶上方山上探出的一块突出巨岩,道:“那里便是护法堂的区域,敖日金的洞府就在那片,这三层禁地不是凡人能随便出入的,按照规矩小人不能与里面人碰面,只能送到这里了。” 阿九问道:“以往你们给这里送舞姬也是如此?” 陆掌柜点头道:“每次都是事先通知格桑,里边人会在这里把送来的舞姬接走,三位大人请稍候片刻。” 阿九皱眉道:“这是什么规矩?” 陈醉忽然问道:“以前送进来的舞姬有出去的吗?” 陆掌柜摇头道:“小人不能确定,不过从未见过进到这里的舞姬再次出现在外界的,那些象雄族的女子都是狂热的信徒,她们听说是去侍奉三层神庙的神仙,都自愿争着来。” 话没说透,但意思已经明白无误。 “你就没想过这些女人最后如何了?”陈醉问道。 陆掌柜道:“良心丧于困地,虎狼之地顾不得那么多,那些女子非我族类,又是出于自愿......”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陈醉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吩咐道:“今日之后大战一触即发,这边的生意暂时结束,等仗打完胜负见分晓后再决定是否继续,你回去以后立即遣散伙计,带上揽月楼的人从北门出城与护城军汇合。”目送陆掌柜下去了,转而对阿九吩咐道:“这边的事情结束后把这人调到南瀛洲去开辟市场。” 南瀛洲是海外蛮荒之地,虽属于中州一脉相承之地,但山势连绵,沼泽毒瘴遍布,土着人们尚未开化,妖族凶兽遍布山野,又有魔族余孽在那边传承,因此十分危险。 陈醉少年时曾听云玄感说起过南瀛洲风物,知道那边也有些尚未形成文明体系的土着国度,修建了一些土寨子似的城市。十国时期的南诏国曾往那边派兵讨伐,结果土着兵虽然不堪一击,但那些山妖魔怪和沼泽毒瘴却将南诏大军全军覆没。甚至连累南诏国都被妖魔灭了国,临海而建,曾经鼎盛一时的南诏城竟成了妖魔鬼怪的老巢。 “怎么?他做错什么了?”阿九问道。 陈醉道:“也不算做错什么,只是这个人行事为人的底限比较低,适合做这种勾当,另外交代一下,这人若听话前往南瀛洲,在他动身前请陆广源舅舅收他做个干儿子,传些真本事给他。” 阿九不解道:“你先前还夸他人才难得。” “这人可不只是个人才。”陈醉道:“这等枭雄心性久居人下可惜了,所以我要给他搭个台子,至于能不能唱好这出戏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又道:“这是一手闲棋,争不到天元,只好在这些边角处下些功夫。” 阿九道:“听不明白,也懒得明白,火烧眉毛先顾眼前,现在咱们怎么办?” “先看看再说。”陈醉道:“这里是神庭核心之地,够资格出现的妖魔鬼怪都有强大实力,咱们是来救人的,不到必要时能不冲突尽量不要冲突。”顿了顿,又道:“如果冲突起来,也不必客气,给你们那些武器尽管拿出来招呼,这藏污纳垢的鬼地方存在的够久了。” 结界将两个空间隔绝,明明里边的山水光明历历在目,却就是没办法进入。陈醉探手试了几次都未能如愿,不由得大感到新奇。神庭的来历连菅磐峡都说不清楚,自从他有记忆起这五色神域便存在了。九宫山人来历神秘,号称是与天地同生的圣人,但菅磐峡却能很肯定说出,九宫山人只是最早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之一,也进不去神域第五层。 陈醉隔着结界观察里边的情景,很难想象当初五色神域的开辟者为什么弄这么个地方?看上去不错,但其实在方家眼中却有些不伦不类。所谓孤阳不长,这被外界叫做黑庙的三层神域并不算是理想的隐修之地。如果以金属傀儡展示的开天辟地的过程来比较,这地方更像一个不太成熟的试验品。 梅丽尔道:“最好不要冲突,老板给的那些武器都是禁咒级别的,用掉一个都是巨大的浪费。” 阿九也附和道:“梅姐姐说得对,能悄悄把人偷出来最好了,这种杀神灭佛的雷火弹留着生死攸关时用出来才有价值。” 陈醉嘿嘿一笑:“就喜欢看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正色道:“给我记住了,任何时候人才是第一位的,不要为了没有价值的东西冒险,那雷火弹就是神火弹上画了两道法阵改的,只要有时间,我随时能造很多出来,只是龙马战车上携带有限才没有带那么多,咱们是来救人不假,但绝没有把自己也搭进来的道理。” 等了一会儿,里边终于有了动静,一个高大卷发白帽族男子骑一只大妖鹤飞来,到了结界近前凌空跃下,此人身上佩戴的一块黄玉亮起光芒,持玉在结界上划开一道门。 “美丽的女士们,请跟我进来吧。” 九宫门下有教无类,当年的穹教今日的神庭皆是如此。这人眼中闪烁着赤红色妖异光芒,高大的身躯隐隐泛着阴沉黑气,大妖魔的气息根本隐藏不住,只是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变的,说起话来倒是人模人样的。 梅丽尔主动走在最前面,陈醉和阿九则低头做羞涩状,一声不吭紧紧跟着进去。 这妖魔主动自我介绍道:“三位美丽的女士不要害怕,吾乃神庭护法堂三路总护法巴辛,奉师尊伟大的敖日金总堂主之命前来迎三位入内,请随我登上灵禽。” 梅丽尔按照陆掌柜教的回应道:“能为神域内的伟大神明们服务,是我们姐妹的荣幸。”78中文首发 . . 三人跟着巴辛登上妖鹤后背,这妖物振翅而起,驮着四个人飞向那座大山。 “串哥跟着白帽人的奴戏团也混进来了。”梅丽尔悄然向陈醉传声说道:“我感应到了他的气息。” 七彩巨龙串哥缩身化形为一头妖兽,作为礼物被陆掌柜送给了白帽人的奴戏团。 陈醉回应:“让他稳住,见机行事。” 不一会儿到了洞府门前,那巴辛回头叮嘱道:“三位女士,今天之宴有个名目叫做:仙芝宴,只因师尊近日得了一个人身修成的道胎灵果,此物看上去就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其实在我们仙家称之为仙芝,吃她一口便能增道百年,实乃修行方家之至宝,故此邀请神域三层诸位长老护法同享,未免三位见了分食情形骇异,命我先提醒一下......”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乱作一团 殿堂内明珠增色,仙茸生香,四周围坐了有十三位修士,丑怪的威风煞气,俊俏的飘逸出尘,妖异的邪气凛然,各有不凡之处。陈醉三人跟着巴辛走进殿内探看内部情况,忽见之前见过的费羡书托名符浔州也在其列,不禁暗自称奇,这厮掳走小姑娘不是为了逼我就范,帮他寻浮空天舟吗?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把那小姑娘卖给了这些妖魔鬼怪? 陈醉施展虚灵镜像之术,幻化出别人眼中姑娘模样,只要道意修为不比他强的便不能识破。菅磐峡说过,有那等神通修为的必定会被九宫山人收纳在神域四层供她驱策,为她夺天地造化开山辟海。能被九宫留在外面的,虽不算碌碌之辈,却也没有够资格入菅磐峡法眼的。 不出所料,那仙芝宴的主菜正是从龙泽梅朵身体里分出来的天母元神法身,也就是那个玉琼小姑娘。此时此刻,她正被五花大绑在一根乌金石柱上。只等着这帮妖魔鬼怪酒兴尽了,食欲来了,便要将她开膛破肚当场吃掉。 原本以为还需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人,却不料今天宴会的主菜就是她,这才叫得来全不费工夫。想到这里,心念一动,暗自从婵儿留下的空间法宝中取了一枚雷火弹暗藏于袖中,随时准备给这些吃人的邪魔来一个石破天惊。 “教宗大人教务繁忙,不肯赏脸赴宴,今日这场仙芝宴只好咱们一十三位受用了。”长得像一头没毛的大狗熊似的敖日金一指绑在石柱上的玉琼,狂笑说道:“这仙露一样的玉人儿便是今日宴会的主菜。” 长老院鸠占巢院主皱眉问道:“敖总堂主,你果真请示过教宗了吗?” 敖日金神情一滞,嘿嘿干笑,只做没听清,故意岔开话题道:“诸位同修都是大行家,这宝贝的好处就不必本座说了,此次你我所以能有此仙福,其实是托了符长老的福,今后修为精进,可莫要忘了符老弟的情分。” 还真是费羡书做的好事。陈醉心中疑惑,费羡书听命于陈师道,按理说行事不会太没谱,伤害玉琼要付出巨大代价是显而易见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眼前只看到了玉琼却没见那条白尾龙犬,这又是什么情况? “哦?”长老院的院主鸠占巢闻言眸中寒光一闪,看向符浔州,道:“符长老,果有此事?” 长老院与护法堂向来不和,在神庭内部争权夺利对抗多年,符浔州身为长老院的成员,有了好东西没有交给正副两位院主,却跑到了护法堂主敖日金门前献宝,此举可谓是不妥至极。难怪鸠占巢一听就挂不住面子了。 “不错,确有此事。”符浔州不卑不亢道:“鸠院主请先不要动怒,容老夫分说一句,事前老夫曾就推荐护法堂副堂主一事请院主帮忙向圣人引荐,两位院主一直推脱,符某只好向敖总堂主求教。” “符浔州,你这是想要改换门庭,离开长老院了?”副院主白鹏面色一沉。 敖日金哈哈一笑,道:“两位院主大人,莫要动怒,左右都是神庭自家兄弟的事,在你们长老院与入我护法堂又有什么差别,何必为这些许小事伤了和气。”一指玉琼,又道:“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待本座先品尝了仙芝心脑,余下的在座诸位都能分一块仙芝尝尝,从此修为各有裨益,两位又何乐而不为?” 这话表面客气,其实十分不中听,大包大揽先以主人身份把仙芝最好的两处分给了自己,其他人都只能吃他剩下的。别人听听也就罢了,长老院的两位院主与他身份相当,资格相差无几,听在耳朵里自是觉得格外刺耳。 “敖总堂主!”鸠占巢怫然不悦道:“你这话恐怕不妥吧?仙芝是我长老院的人带回来的,凭什么你来做主如何分配?” 白鹏也跟着愤然道:“既是这般,又何必招呼我长老院诸位来此?” 敖日金嘿嘿冷笑:“两位,话不能这么说吧,本座请两位和长老院诸位同修前来本是一番好意,二位不愿领情也就罢了,却何苦阻挡其他同修的进步契机?” 鸠占巢看也不看他,却把目光盯在符浔州身上,问道:“符长老,宝贝是你带回来的,你怎么说?” 符浔州不咸不淡道:“老夫人微言轻,没什么好说的。”顿了顿,又道:“可惜教宗不在,此间以三位为尊,其他人哪有说话的资格,符某个人全凭总堂主做主。” 陈醉看到这里心中隐约有所感,下意识的偷瞄了被五花大绑的玉琼一眼,忽然发现她也正悄悄瞥过来。四目相对,小姑娘俏皮的挤了一下眼睛。她认出老子了!陈醉心里一惊,这说明玉琼的道意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同时她毫不惊惧的反应也说明了她出现在这里这件事并不单纯。 如果她是有预谋的故意出现在这里,那必定离不开费羡书的配合。关键是费羡书为什么要配合她这么做?想到这里陈醉不禁有些怀疑眼前这场局,到底是谁的意思?难不成是陈师道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从菅磐峡那里打听不到天舟消息,便换了方法?这龙泽梅朵身体里分离出来的这个天母真身与陈师道有了什么默契? 就眼前发生的一切看,这个可能性很大。 “呵呵。”敖日金得意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还是按本座的意思分。”摆手拦住白鹏的话,又道:“先不谈争议,今日宴请诸位参加这个仙芝宴,本座还准备了几个助兴的节目,这便开始了。”说着拍了两下手。 啪!鸠占巢拍案而起,怒道:“敖日金,你还没当上教宗呢,话不说清楚,谁都......失声:何方妖孽?” “嘿哈!”一声呼啸打断了鸠占巢的话,头顶上方光影一暗,一头通体黑白相间的奇兽俯冲而下,口中竟发出类似人语的呼号。动作之快匪夷所思。张口一团血腥气吹的鸠占巢乱发纷飞。紧随其后,一名身着金色皮甲,装扮十分炫目的俊俏白帽少年单手持安全绳也跟着一跃而下。扬手一指鸠占巢,那奇兽立即顿住。 “鸠院主勿慌!”敖日金介绍道:“此乃上古妖兽天铁熊,百毒不侵,五行难伤,厉害的很,尤其对狼族。” “老夫当然知道此乃何物。”鸠占巢老脸泛红,怒道:“敖日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请各位看看节目,然后品尝一下仙芝的滋味。”敖日金道:“如果两位没什么异议,再顺便重新划分一下这神庭黑庙里的座次。” 鸠占巢怒极反笑,豺狼一般的目光死盯着敖日金,冷笑不已:“敖日金,你觉得你配吗?” 敖日金道:“配不配你说的不算!” “老夫说的不算,你敖日金说的更不算。” “那却未必,如果是圣人授予本座这个权力你又当如何?” “少要大言欺人,圣人何等人物,哪有闲暇理会你这狗熊那点不满。” “你又是什么人物,却敢擅自揣测圣人之意?” 二者针锋相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这俩老家伙身上都有妖气,平常时仗着修为深厚还能藏起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旦发作动怒便收不住了,妖气滚滚而出,场间气氛陡然凝重。 一个是熊妖,一个是狼妖,在这天穹法界内,它们的修为道行都不能以人族势力划分衡量。 陈醉很容易就看破两头老怪本相。那九宫山人虽然号称有教无类,但似乎妖族在她这里要比其他种族吃香的多。穹教神庭内部三权分立。教宗为首,长老院的院主和护法堂的总堂主地位虽然稍逊,但却不受其节制,与之形成制衡。 照今天这个场面看,显然是有人在利用敖日金这头老熊怪在神庭内不制造矛盾。 那黑白花的天铁熊异常狂躁,时不时发出不耐的低吼,只是被那俊俏白帽少年节制住而不得出手。跃跃欲试的样子,只等敖日金一声令下便扑上去撕咬。 陈醉记得天铁熊也是九兽朝天阵当中九圣兽之一,想到这里忽然心生灵感,想起了之前阿九跟自己汇报西线战况时提及过叫无不达的怪物,也是九圣兽之一。想到这里不禁下意识的又去看那小姑娘。忽然脑海中有人以神念传声说道:“大哥哥,你瞧出来啦。” 果然如此。 陈醉恍然回应:“你这是要做什么?知不知道你弟弟很担心你?”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南陈皇帝也想拿回属于他的东西,大家要进入到五色神域第四层空间,我们相互帮忙合作一下。”玉琼传声问道:“大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吗?” 陈醉回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擅做主张,落入到费羡书之手,已经耽误了我和天穹八部的大计。” “我有道意六重巅峰修为,又与阿泽心意相通,分神照念之下,当然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玉琼道:“他表现的不错,你教的也很好,但如果我拿不回属于我的东西,天穹八部始终都只是别人的附庸。” “你们究竟想怎么做?可需要我配合吗?”陈醉道:“原本我是来搭救你的,看现在的情形倒是我狗拿耗子了。” “大哥哥你不要这么说呀,你肯冒险来搭救我,我其实心里欢喜的很呀。”玉琼道:“不过你不能怪我背信弃义,我是认识陈师道在先,与你结交在后的,当年我曾以阿泽的身份亲下南陈,见到了陈师道,不料一见面就被他瞧出来我和阿泽是一体双心人,还蒙他传授了一门修行心法,这才得以修成元神法身与阿泽分开。” “原来你也是陈师道的棋子。”陈醉叹了口气。 “不是棋子,而是合作的对象。”玉琼道:“他帮我拿回被九宫藏起来的东西,我帮他取回神符门的宝贝,原本他是没打算启动这个计划的,是你们让他之前的打算落空,才不得不找到了我。” “废话到此为止。”陈醉有些恼怒的:“还是说说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玉琼道:“先让他们自相残杀乱起来,我要吸了几个妖怪的修为才好快速恢复部分修为,然后再去开启神域四层的结界,那里的空间极大,我的法相真身和陈师道要找的浮空天舟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这三个都是老奸巨猾之辈,除非他们当中还有被陈师道控制的卧底,否则你们的计划未必能成功实现。”陈醉眼看着鸠占巢和敖日金两个针锋相对,却都没有急着出手,虽然怒火冲天却还没丧失理智。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十分凝重,这个时候只要有个人先出手,可能就会当场闹起来。 “大哥哥这么聪明,为何不猜猜谁会是那个点火者呢?” 便在这时,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怪啸,长老院的副院主猛然出手,一招黑虎掏心偷袭敖日金!与此同时,那头天铁熊则同时扑向鸠占巢!符浔州手中弹出一柄金龙宝剑,一下子刺入距离他最近的长老院成员的咽喉。杀人还不忘啐对方一口浓痰:“老夫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长老院与护法堂作对多年,双方积怨极深,可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变生肘腋,转瞬间双方就动起手来。敖日金和鸠占巢都以最快速度反应过来,同时向对方出手。而就在这时候,发出那声怪啸的奇怪生物也飞扑下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玉琼抓向空中。一边疾如闪电向空中飞去,一边还大声招呼陈醉:“陈城主,得手了,快打开通道撤退吧!” 玉琼大吃一惊,传声质问陈醉:“啊哟,这又是什么情况?” 陈醉听那声音就知道是那西方巨龙串哥做的好事,此时此刻却不能怪他做错了。因为此行本来就是为了搭救玉琼的。串哥这般奋不顾身出手,可谓是十分够意思了。只是他这么一捣乱却让场面更混乱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萌物 神庭三层的群妖磨刀霍霍想吃龙泽梅朵的天母法身,却不知天母法身也想吃掉群妖们的妖魂,早安排下了挑拨离间让它们自相残杀的毒计。眼看就要得授时,串哥忽然横插了一杠子,飞下来就把玉琼给救了。 穹教神庭是个能容纳任何族类的地方,却唯独不能容纳一种人,便是弱者。或许在九宫圣人眼中,这些弟子跟天穹荒原上的那些贱民没什么区别,所以她一向是鼓励他们在同门切磋时痛下杀手。 久居此地,见多了内部人反目仇杀的事情,这些妖魔鬼怪的心早已变得冷漠而无忌。 两个阵营的人几十年交往下来,背后隐藏的刀光剑影阴谋算计不计其数,彼此双方甚至比对方更熟悉相互的弱点。 杀戮一旦开始,彼此就不会留手,可谓是雷霆万钧一击必杀! 白鹏一出手就是一招黑虎挖心,精准的挖在敖日金当胸的一片白色胎记上,敖日金的本体妖躯便是熊类,那地方正是他妖躯最薄弱也最致命之处。他的手在接触敖日金当胸的刹那忽然化作虎爪,一下子挖入敌人胸膛,硬生生将一团血淋淋的血肉挖了出来。 敖日金也没闲着,他立起双手来,一招双峰贯耳拍在鸠占巢的两边太阳穴上。鸠占巢的本体是狼妖,这耳门正是他的薄弱罩门。一下子被击破,登时脑浆迸裂,惨嚎的同时探出狼爪恶狠狠挖在敖日金的一双眼睛上,又挖出一对儿眸子来。 “嗷!!!” 连声咆哮之下,身受重伤的敖日金彻底兽化,旺盛的生命力彻底激发,亮出了十丈妖躯。当胸虽被挖了一个老大的血窟窿,这家伙依然凶焰滔天。 鸠占巢的伤势相对敖日金要轻一点,但因为伤在头部,一下子被拍的晕头转向,眼看着敖日金亮出本体,便也想现出原形来与之战斗。只是脑瓜子被拍的嗡嗡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敖日金完成变身,庞大妖躯裹挟着恶风压下,铺天盖地之势锁定了他,只觉得昏天黑地神魂受制,哪里还能想起躲避还击的念想。 “院主大人快往这边退!” 鸠占巢听得真切是白鹏的声音,猛然回过神来,追着声音便纵了过去。只听噗的一声,等待他的却是白鹏的一双虎爪,生生将他尸首两分。 这一击发生的太突然,大大出乎了所有不知底细者的意料。白鹏这个长老院的二号人物在偷袭了敖日金后,却忽然又转而突袭了鸠占巢,三层神庙内的两大巨头转瞬间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 战斗还没结束,鸠占巢的妖躯生命力毕竟强大,妖躯断头还有元丹和妖魂。敖日金身受致命重伤,但他妖躯的生命力太强大,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死掉。 白鹏大喝一声:“天母大人,您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吼!” 陈醉此刻已经知道他就是玉琼说的那个点火者,谁又能想到堂堂神庭黑庙长老院的二当家会是个反骨仔。与费羡书两个勾结外人,一出手就毁了两大巨头。按照他们的计划,接下来就该拥有光明天母神魂意志的玉琼出手吞噬二妖的妖魂和元丹了。玉琼的身体是天母元神凝聚而成的法身,就目前阶段还很柔弱。 陈醉很想知道她要怎么才能吃掉这两个大妖的元丹和妖魂。 出手的是那头天铁熊。 第一个倒霉的却是敖日金,他原本以为天铁熊与自己是同类,受自己元神控制的,却不料这玩意竟是个叛徒。那个俊俏白帽少年一扬手,放出了黑白色的天铁熊,这看上去圆滚滚萌萌哒的胖家伙,却有着与之身形极为不符的灵敏迅捷。闪电一般扑到敖日金背后,竟将红罴马熊本体的敖日金妖躯压制的动弹不得,挖开后背取出妖丹来。 陈醉耳中听到玉琼急切的声音:你若再不命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妖龙放开我,天穹和炼锋城的合作便到此为止! 化名符浔州的费羡书亮出了五龙法剑,连杀数名长老,更增几分杀意,冲天龙气腾起将七彩妖龙串哥团团围困。剑气含而不吐,但五色神龙的纯血气息却让串哥紧张不已。 “城主大人快快出手,迟一步,只怕您忠诚的战斗伙伴就要死了。” 陈醉也舍不得刚组建的龙骑军团就这么失去核心人物。赶忙撤去伪装,亮出玄天乌金锤丢向那五口龙剑。 只是这么缓和的瞬间,串哥就得到了喘息之机。这家伙一边夸张的大吼大叫,一边振翅急飞躲避五条龙魂剑气,发出巨大嗡鸣之声,竟震慑的费羡书一下子没办法集中精神操纵飞剑。最后突然一个俯冲,来到天铁熊的头顶上方,张口一吸,便将那颗藏着敖日金妖魂的妖丹吸入口中。紧接着发出一声痛快的呼啸,一飞冲天,随手将玉琼丢向陈醉。 串哥吃了元丹,心满意足,毫不停留飞空而走。这家伙急着找地方消化这磅礴元力,居然就这么丢下了陈醉等人独自逃了。说好的同进同退的战斗伙伴也都顾不上了。 陈醉接住玉琼,费羡书的五龙神剑已经甩开不能心随意动的乌金锤跟了过来,显然是为了搭救玉琼。这套法剑威力巨大,但见剑光缭绕龙气纵横,带来强大的压迫力。小醉哥暗扣一颗阴阳二极雷在手,打定主意,必要时只好炸了这五柄十分宝贝的法剑。其实是有一点点可惜的,只恨自己不能修习元力,否则也能隔空御剑,夺下这五柄法剑也非难事。 正自心中遗憾时,却不知何故,五龙法剑到了近前竟猛然顿住不动。 那天铁熊挖了敖日金的妖躯本体,正蹲踞在红罴马熊的庞大妖躯上得意的怪叫。白帽少年一挥手,这家伙便又得了命令,闪电一般扑向被白鹏扯掉狼头后,正打算逃窜的巨狼妖躯。 同样的过程,干脆利落的扑上狼背,挖开妖躯准确的将元丹妖魂掏了出来。 这次没有搅局者了,陈醉老实的将玉琼放开。只见那天铁熊咻的一下的蹦过来,将狼妖身上挖来的元丹交给玉琼。 那元丹殷红如血,颤巍巍的,有人头大小,内含丰富的生命血气精华,正是鸠占巢这老狼妖积累不知多少岁月的生命元力。落在玉琼手中,却被她用小手一捋成了一个条状。 “清场!”玉琼一口吞下巨大元丹,冷然喝道:“按原计划进入到第四层!” 神庙三层里长老级别以上的人物,只有教宗水月世纶未在场,其他人都来了,刚才那一轮杀戮过后,只剩下两个身负重伤的还在苟延残喘。白鹏和费羡书都安然无恙,一人一个,将两个长老结果掉。 五龙法剑再次盯上了陈醉,这一次却是腾空缠绕,龙气吞吐不定,大有围而不打之势。 阿九和梅丽尔齐刷刷站在陈醉身后,一个手中黑龙索腾空挥舞变幻莫测,另一个从空间储物戒中取出紫晶宝石法杖,强大的魔法元素立即形成护罩将三人笼罩。 双方剑拔弩张,五龙法剑结阵将元素法罩锁在当场,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大战。 “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陈醉哈哈笑道:“这五龙杀神阵拿来对付我,岂非是大材小用了?” 费羡书道:“既然大皇子已经做出了选择,你我双方便是敌对关系,明知道殿下是来找浮空天舟的,老夫自然不会容你如意。” 陈醉转脸看向玉琼。此刻这位真正的天穹战神的身材明显增长了不少,身上原本宽大的袍子已经成了露胳膊和小腿儿的短衣短裤的玉琼,尤其是当胸两团将一副塞的满满的,十分夸张,终于忍不住笑问道:“你怎么说?” “这是炼锋城和南陈之间的纠葛,天穹人不参与。”玉琼道:“你们谁能助我恢复修为,赶走九宫老妖,我就帮助谁达成心愿。”又对白鹏吩咐道:“小白,我们先看着。”她看上去依然天真烂漫的样子,摊开小手笑盈盈对着炼锋城主又说道:“陈醉,现在你应该什么都明白啦,可不许怪我脚踩两只船。” 原来这白鹏是她的人。也幸亏是她的人,如果这白老虎也是陈师道的棋子,那真是太让人绝望了。陈醉心中暗自思忖,她与陈师道之间是什么时候达成默契的。从龙泽梅朵在盘蛇谷吃败仗开始,她被水月世纶找到借口暗算,不得不分出元神法身来,每一步都似乎有人在引导她走到今天这个局当中。 费羡书把她劫走,其实只是来接应她。如果菅磐峡那里得不到确切的讯息,她便是寻找浮空天舟的备选方案。 陈醉盯着龙泽梅朵,而陈师道却早就把主意打到了明显更具备主导地位的姐姐身上。二者比较,显然又落到了下风。陈醉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一时的输赢还不足以动摇他拿下天穹荒原的意志。 这时候显然不能得罪玉琼。 “能理解。”陈醉点点头道:“你们总是要生存的。”转而对费羡书说道:“我本来是想救人的,其次才是寻找浮空天舟,可既然让我恰逢其会赶上了,便没有就这么空手而还的道理,不如咱们先暂时联手,毕竟九宫老妖非同寻常,咱们联手更增胜算,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费羡书沉吟不语,那天铁熊却忽然口吐人言说道:“也好,就带你一起玩玩儿。” 陈醉觉得荒唐,以为是一句玩笑,却不料费羡书居然立即答应了。这一下不禁令陈醉颇为惊讶,这蠢萌之物不但厮杀能力强大,还居然能当费羡书的家,这就有点意思了。他随即将目光投向那白帽少年,这人看上去除了俊俏外,平平无奇,身上没有丝毫元力波动,同时也觉察不到他身上有元神道意的律动。 “如此最好不过。”玉琼满意点头,说道:“你们都是天穹部的朋友,咱们现在最重要的莫过于同仇敌忾对付九宫那老妖魔。” 陈醉心中有许多不解,禁不住问道:“水月世纶为什么不在这里?你打算怎么进入到五色神域四层?” 第四百五十三章 神域四层 在得到敖日金的妖丹真元后,玉琼的身体迅速成长,之前合身的袍子现在紧绷在身上,还露出白嫩嫩的胳膊腿儿,看上去有点可笑,甚至性感。陈醉想笑又觉得不大尊重人家天穹部的护法神,只好忍着尽量不去看她。所谓尽量不看其实是尽量不让她觉得他在看。实际上这曼妙风情早已尽收眼底,一点都没浪费。 “你贼兮兮的看什么呢?”玉琼有些不满的说。 “没,没看什么。”陈醉转脸看天,又看地,最后看着小阿九,道:“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值得看的东西吗?” 阿九瞥一眼玉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羡慕,小妖精实事求是,认真的点头道:“有!” 陈醉嘿嘿干笑,道:“我瞧着也就那么回事。”不等玉琼恼怒,话锋一转对玉琼说道:“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伙计,就该同舟共济,最要紧是团结一心对付九宫山人,你们如果有什么计划,就该让我们也知道。” “水月世纶亲率九万神鬼兵团出城了。”玉琼计算了一下时间,忽然冷笑连连说道:“你现在追出去大概还来得及,再晚就不好说了。” 陈醉何等聪明,面色顿时一变:“你们利用我的人把他吸引出去的?” 玉琼看一眼费羡书,道:“消息不是我的人泄露出去的,但我赞同了这个计划。” “你他吗敢阴我?”陈醉一步跳到费羡书面前。这个距离内,捏死他不是难事。 费羡书怡然不惧,老神在在道:“无忧仙宫本是一件空间法器,会不定时的出现在神域周围的大雪山中,老夫研究了二十年才琢磨出规律,除非掌握进入窍门,否则即便强如菅磐峡也没办法强行破入!” 无忧仙宫是十国时期出现的,那时候菅磐峡早就被困在九江阵中了。他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什么意思?”陈醉握手成拳,随时可以击杀费羡书。 费羡书镇定的:“意思就是只有老夫才能带你找到无忧仙宫,错过了这次机会,无忧仙宫还会离开,下一次出现在神域周围可能要很久,言尽于此,如果你还想杀了老夫,尽可以出拳了。” 陈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拳头。毫无疑问,自己又输了陈师道一招。即便是收了菅磐峡,压制了虺文,却依然在输给了陈师道的备用计划。 “陈醉,我原以为你会留在城外跟你的人在一起。”玉琼道:“水月世纶是人族宗师,精通旁门左道妖法,身上还有九宫炼制的道宝级的厉害法宝,那八万军团论单兵素质的确不如你的护城军,但差的并不远,这么大的数量优势面前,你的护城军未必能顶得住。” 费羡书又道:“大皇子,今天这个局里本没有你,是你自己不请自到闯进来的,如今是进还是退,你要想清楚。” 陈醉心中迅速揣度当下局势,护城军这时候或许已经到了,领军的是叶鲲鹏,兵法世家出身,常年领军打仗,论战术水平还在自己之上,又有贝夫率领的龙骑军和孟立熊辅佐,高端战力也不吃亏,自己纵然赶过去了也未必能增加多少胜算。不过这个消息还是要立即传递出去的。这种事未必一定要自己亲自去。 又想,眼下这个局显然是陈师道布置好冲着九宫和浮空天舟去的,费羡书又是唯一知道无忧仙宫线索的人,自己既然撞上了,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指不定陈师道的计划得手后,他们就直接用浮空天舟带走了母亲。 “阿九,梅丽尔,你们两个立即骑串哥出城去通知咱们的人做好准备。”陈醉道:“出去以后你们两个兵分两路,梅丽尔负责告诉叶鲲鹏,如果贼众势大就不要硬拼,尽量发挥咱们的机动性能和装备优势,牵着对方打,阿九去白石河谷找菅磐峡,让他火速驰援战场。” 阿九皱眉道:“这种事梅丽尔和串哥去就行了,我不放心你自己留下来。” “你留下来也没办法陪他继续深入。”玉琼不客气的说道。 “为什么?”阿九有些不服气。 “因为那里你进不去!” 五色神域的第三层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小世界,主要以这座山为主。从外面看,根本无法想象神域三层内会是这样子。 以陈醉的道意修养,这个小空间几乎心念一转之间便了然于胸了。不过他是对空间维度有概念的,所以并不觉得太难以接受。所谓大而无外,小而无内,空间本就是宇宙中最玄妙的法则之一。在这个不完整的小世界里,或许隐藏着世界最初形成的奥秘。 玉琼解释说,四层的内部空间三层大很多,并且结构也更加稳定,不过对进入者却有着严苛的条件。她指着空中那轮不大耀目的红日说:“那就是进入神域四层的入口。那里温度惊人,内部空间很不稳定,只有人间至强者才能通过,实力不足的最好不要尝试。” 陈醉道:“就这么说定了,我感应到串哥就在山的另一边,你们立即过去跟他汇合离开神域出城接应咱们的人。” ......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有个妈妈。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号称与天地同寿的九宫圣人从何而来? 山顶上,陈醉目送串哥负着阿九和梅丽尔离开了神域三层,转脸看向头顶那轮红日,随口问出心中疑问。 玉琼说宇宙无限而我们所知却有限,纵然天地亦有寿命,九宫老妖所谓的天父地母创世而生,不过是欺人之言。她说这老妖怪不过是天地生成之初的一只浮游虫。蒙昧愚钝,空有其寿,后来遇到圣人点化才得道化形。 陈醉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金属傀儡的精神能量留下的讯息曾提及,创世之初,有一些生命是它从域外直接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九宫山人或有可能就是其一。而那个时候,这世界的第一个人类胚胎还在培养皿中孕育着。 玉琼是光明天母的元神生成,与九宫山人算是死对头,很可能是最了解九宫的人。 “就凭咱们这几个人,有把握对付九宫山人?”陈醉事到临头有点怀疑。 “这里是五色神域,曾经是我的地盘。”玉琼白了陈醉一眼,道:“只要让我进入到神域四层,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就能跟她有一战之力。” “咱们要怎么才能上去?”陈醉看着那轮红日,虽然比不得外面的真阳烈日,但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一团火球。就这么冲着这东西飞上去,还是很考验勇气的。 “简单。”那头黑白萌物又口吐人言了:“我把你们一个个丢上去。” 白鹏是第一个,他的真魂就是那白尾龙犬,也是阿九的护法分身,而他的本体其实是奇兽白泽。传说光明天母初到荒原时,遇到虎形犬态龙尾的奇兽白泽被一口吞下,天母破白泽妖躯而出,噬其妖丹兽魂,只吃了一半儿,又感念自己破妖躯而出时形同新生,便饶了它。从此这白泽便成了天母法相的一部分。 陈醉看着天铁熊圆乎乎的巴掌,还在疑惑这家伙怎么把人丢上去时,天铁熊已经捉住白鹏的后颈,丢沙包似的将他高高抛向空中的红日。 其他人也如法炮制,这天铁熊不愧是上古神兽,实力强大匪夷所思,将其他人纷纷丢入通往神域四层的秘密通道后,又提着那个白帽少年也跟了进去。 陈醉被天铁熊丢向红日,在克服了并不算极难忍受的高温后,很快就被卷入一条五光十色的通道内,身不由己的向着一个方向滑落。四周风啸如雷,吹得人睁不开眼目不视物,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去探究白帽少年的来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头栽落下去,面前一阵海风气息扑脸,耳边风雷声消失,眼前豁然闪出一片烟波浩渺的海洋。 这就是神域第四层? 第三层有山有水,但空间十分有限,而这第四层放眼看过去却是辽阔无边。脚下是一座大山,向四周看过去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这座山其实就是海中一座范围极大的岛屿。抬头可以看到太阳,比起第三层那轮红日来,第四层的这轮金阳要更亮更热,也更接近外界的真阳。 陈醉释放精神感应,发现这个小世界已经十分接近外界的天道秩序。内心中不由得十分震撼。 “不用猜了,这里是上古魔王九幽效法天道圣主,开天辟地建立的特殊空间。”玉琼忽然出现在身边,说道:“整座五色神域其实是阿爹送给我的一件空间神器。” 她看上去比之前又增高了许多,自然暴露在外的肌肤也多了,整个人看起来除了更性感外,还多了几分神秘庄严的气息。光明天母不愧是魔王九幽的女儿,号称行走在光明和黑暗之间的神人,风采见识皆不凡。 “你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陈醉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很难将眼前身高过丈的神人与那个小姑娘联系到一起。 “进入到神域四层,我的修为恢复的更快了。”玉琼指了指自己的头,道:“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往事。” 陈醉略吃一惊:“这里是魔王九幽炼制的一件空间神器?” “不错。”玉琼微微点头,道:“阿爹毕生追求的是取代天道圣主,上古大魔国时期,阿爹为了破解开天辟地的奥秘,移山挪海炼制打造了一件空间神器,叫做五彩补天塔,大战爆发之前,他把五彩补天塔交给了我。” “他为什么要取代天道圣主?”陈醉有些好奇问道。 “因为劫数难逃!”玉琼道:“那个时候人族的修行能力已经达到最鼎盛,强大修士们相互之间纷争不断,普通众生难免遭到波及,许多生命因此灭绝,天道秩序也受到了影响,为了阻止局势恶化下去,天道圣主决定发动灭世劫数。” “所以他们才联手灭了天道圣主?” “但并未能阻止灭世劫难的降临。”玉琼道:“彼时天河倒泄,人间山河移位,湖海爆发,亿兆生民应劫而死,阿爹亲眼见证了一切,他带着弟子们平海堆山改天换地,总算为人族繁衍保留了一方大世界,这五彩补天塔便是那时候炼制的神器,曾经专门用来收拢九天之水,大战爆发前,阿爹预感到大魔国的末日到了,便命我带着五彩补天塔离开了中州。” “所以你才是五色神域真正的主人。”陈醉道:“既然如此,怎么又落到九宫老妖的手中了?” “九宫贱人曾是阿爹的情人。”玉琼道:“它是妖族,本体是一种生命力极顽强的水熊虫,水德天赋惊人,尤其善于隐身,当年我的修为比她差很多,阿爹命我离开的时候不放心,专门派她保护我,却没想到大战失败后,她竟勾结了阿爹的首徒喃喃古佛暗算了我。”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直接彻底灭了你?” “自然是因为如果她将我形神俱灭,她便也会永远失去得到五彩补天塔的机会。”玉琼道:“阿爹虽然信任她,却还是留了一手,他老人家把我的一缕真神炼制成了这神器的器灵,如果我彻底死了,这神器也会彻底关闭。” 又道:“这老妖之所以暗算我,就是为了这件神器,她不敢杀死我,又怕我在这里恢复实力,所以才请喃喃古佛相助,将我的元神投到天穹部落中转生轮回。” 陈醉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其他人又去了哪里?” “因为我需要你帮助我拿回我的六丈法身。”玉琼道:“这九宫老妖不是一个人,这些年她招募了许多妖魔鬼怪进来,有一些家伙的实力未必逊色于菅磐峡,我自己没有十足把握应对,白鹏引着南陈人去鸿沟弱水寻找浮空天舟,咱们两个在他们得手之前,要拖住九宫座下的几个妖魔鬼怪,免得它们坏事。” “他们去寻找浮空天舟了?”陈醉一皱眉,心中暗自着急,忙问:“那白帽少年也是南陈人?” “是的。”玉琼点头道:“你也看到了,那天铁熊的实力强大,却对白帽少年俯首帖耳,神域四层危险重重,如果没有这个级别的战力,我又怎么会冒险跟南陈人合作。”又道:“陈醉,我劝你还是不要七想八想了,陈师道把每一步都计算到了,他捏住了你的死穴,吃定你会为了你娘不敢跟他争。” 陈醉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研究符文阵道的,浮空天舟代表了上古符文阵道的巅峰水准,据说上面镌刻了一些神级法阵,就这么入宝山空手归,终究是个大遗憾。” “只要你愿意全力助我,待他们拿回浮空天舟后,我可以帮你争取到一个登上天舟观摩的机会。”玉琼的目光投向极远处的大海深处,道:“前提是我们都能活到那个时候。” 陈醉忽然心有所感,本能的顺着玉琼目光看向大海,在那明亮透彻的海水中,一个巨大的漆黑阴影正悄然往这边接近。 “那是什么东西?” “九宫座下的碧海六妖之一。”玉琼神情严肃,道:“咱们所处的位置是鲁苏岛,归属于来自异域的上古妖兽克鲁苏,这妖怪体量巨大,善于用毒,被它的毒汁喷到,便是罗天上君也会在一个时辰内化作脓血......” 第四百五十四章 海鲜生猛 海中巨大阴影悄然接近,轮廓越发清晰,身如十里巨舟,前端探出八条数百丈长的柔韧触须。陈醉站在高崖上看的真切,一眼便认出此妖:好大一条鱿鱼! “什么叫鱿鱼?”玉琼不解其意问道。 “没什么,就是大海中一种鱼类。”陈醉不确定这个世界的大海里有没有鱿鱼,也不好详细跟她分说鱿鱼的习性和滋味,烤着吃最好,炒着吃也不错,但是太考验厨子掌握火候的能力.....他吗的不能想了,越想越馋,咽下口水,岔开话题问道:“你从哪里听说这妖怪善于用毒,喷出毒汁能把罗天上君化为脓血的?” “碧海六妖自古有之,都是开天辟地时便有的妖兽。”玉琼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此乃先贤古训,岂会有错?” “先贤古训就一定是对的?”这话勾起了陈醉质疑权威专家的本能反应。 “当然!”玉琼毫不怀疑,斩钉截铁道:“凡海中物种,皆有毒素,尤以碧海六妖为甚,克鲁苏善于喷毒,克莱伯天生一对巨钳无物不断,席德库力能驮岛刀枪不入......” 这听上去怎么像螃蟹和海龟呢? 只听玉琼接着介绍另外三妖,分别是嗜血狂魔沙克,能隐形能放剧毒的美杜莎和吞天平海的万里鲲。 不用猜疑了,肯定就是那玩意,鱿鱼,螃蟹,海龟,鲨鱼,水母,那个万里鲲多半是鲸鱼。瞧着下方海里方圆十里,支棱着数百丈触须的鱿鱼,也就不难想象万里鲲是什么样子了。 妖怪这东西不像人族,妖修以血食肉身为主,接纳运用天地元力是本能天赋,高低全看体量大小。对妖族来说吃和消化的过程就是修行,所以多半是越大越厉害。活得久长得大,凭的是日积月累。 这大鱿鱼长这么巨大,必定是经历了万古岁月。 说时迟那时快,大鱿鱼的游动速度飞快,直奔这边而来,显然是发现了二人。庞大的身躯逐渐浮出海面,对比普通人类的体型,就是一座大山和一棵树的差别,顿时让人生出无力抗衡的感觉。 这要是全都烤熟了得费多少柴火? “你有什么对付这东西的办法吗?”陈醉盯着海中缓缓探出抬起的巨大触须,咽下口水,道:“不是说这里是你的世界吗?有什么神通快拿出来吧,念动山河会不会?弄一座山把这玩意拍死呀。” “你倒是说的容易。”玉琼秀眉紧蹙,道:“九宫也在这里,我的六丈法身被她占着呢,元神在我,法身在她,大家谁都别想掌控这里的山河法则。” 眼瞅着那触须就要到眼前了,腥鲜的气味扑面而来,丰沛的生命元力催动下,陡然加速立起,然后鞭子似的对着二人狠狠抽下来。陈醉赶忙甩出乌金锤腾空避开,玉琼更是脚不沾地飞身避过。触须抽在山崖上,轰然一声巨响,山崖被瞬间夷为平地。 巨妖克鲁苏一击不中,勃然大怒,牟!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大海一下子沸腾了,暴涨升腾,之前容身的小岛瞬息被淹没的只剩下十几米高一块礁石。 这巨妖在海中的威能竟恐怖若斯! 陈醉大吃一惊,看着下方的巨妖,比较起来,虺文那老妖在他心中一下子变得可爱多了。 两条巨大的触须从海中升起,直勾勾奔着二人抓来,陈醉把乌金锤抡的赛过风车,啪啪连挡了两击,以乌金锤的力道竟丝毫没能对这巨大触须构成伤害,只是稍微阻挡了一下而已。反震的力道却让陈醉惊心不已。 这东西的体量太巨大,正所谓身大力不亏,它本身又是个软体生命,用锤子对付它很难形成有效杀伤。这会儿若是阿熊在身边就好了,这小子提着大刀一脑袋扎进这东西肚子里,连砍带切,三天五天的指不定就能切出来够护城军全体吃一顿烧烤的鱿鱼肉来。 “你得替我挡住它!”玉琼很没义气的说道:“面对九宫前,我不能消耗太多元神法力。”说着,一晃身来到陈醉身后,居然趴在了小醉哥的后背上,又道:“我带着你浮空,你负责战斗!” “这么多人进来,你为什么单单选我一个先天体魄?”陈醉道:“那个天铁熊不比我厉害多了?” “原本是寄望于天铁熊的,那本是我跟南陈人协议的一部分。”玉琼道:“但是你来了,我就改主意了,南陈皇帝太精于算计,我不信任他们。” “光是信任没用,这种事还得凭实力才能解决问题。”陈醉再次丢出乌金锤,腾空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去,下方的大海里,那巨妖克鲁苏紧追不舍,海中游的竟比空中飞的还快。接着道:“我一不会追云乘风,二不能吞吐飞剑斩妖除魔,就一把锤子还能凑合用用,但是下边这东西是个软体动物,又生的这么巨大,茫茫大海上是它的主场,我能有多大作为。” “一直向前飞。”玉琼道:“到了渡厄岛就有你用武之地了。” 陈醉极目远眺什么都没看到,估计距离还远着,问道:“渡厄岛又是什么地方?” “神域四层最大的一座岛屿,比天穹法界还大。” “水大漫不过船去,馅儿再大也得在包子皮里头。”陈醉道:“我要没记错这神域四层就是王城一隅而已。” 玉琼分说道:“你不必惊奇,有道是须弥藏于芥子,彼之大千世界放诸宇内不过一粒微尘,空间之道在于感知,进入到神域四层后,你我对空间的感知见闻都与外界不同。” “我有点明白了。”陈醉道:“意思是我们经过那个通道后就变小了。” “你果然悟性不凡。”玉琼微微点头,道:“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也有差异。”又回到之前话题,道:“渡厄岛是神域四层的中心,也是碧海六妖的老巢所在。” “九宫也在那里?” “我的法身也在!”玉琼低眉黯然,语气沉重,随即眼露决绝之色,道:“是时候了,不能再拖下去啦!” “我怎么感觉你这语气好像把握不大?”陈醉道:“你说碧海六妖的老巢在渡厄岛,然后九宫也在,就咱们两个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玉琼道:“你和我主要是拖住碧海六妖,等小白带着南陈人找回浮空天舟,咱们就有一战之力了。” “这买卖做的不划算。”陈醉道:“我帮着你吸引火力,然后你的人带着陈师道的人取浮空天舟,最后再一起帮你拿回法身,你恢复修为了,陈师道拿到神符门的浮空天舟,我白忙活了。” “你可是自愿跟来的,原本这道局里没有你。”玉琼道:“费羡书不是答应你了,这里头的事情结束后就带你寻无忧仙宫。”合着这位就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完全就是拉个免费劳力,根本没打算给陈醉啥好处。 “若是真能把我娘接回去,什么代价都值了。”陈醉心里头鄙视,把丑话说在前面:“怕就怕陈师道不会这么好说话,费羡书说什么没用啊。” “你有的选择吗?”玉琼伏在陈醉背上,贴在耳边问道。 话糙理不糙,的确没啥选择。既来之则安之,只能这么宽慰自己。向来不吃亏的小醉哥为了亲娘决定奉献一次。 陈醉叹了口气,心有不甘道:“你可记着答应我什么了。” 玉琼道:“放心,天穹部今后一定紧跟炼锋城的脚步,还有你上天舟一观的事都错不了。” “该我护城军做的我也绝不会含糊。”陈醉道:“穹教这些妖魔鬼怪组成的军团压榨天穹人够久了,另外还有不管是象雄佛国还是白帽国,对天穹部都不怀好意,这回一并都收拾了。” 玉琼道:“你倒是很有信心,穹教的神鬼兵团可不好对付,水月世纶也非等闲之辈,你就对手底下那些人这么有信心?。” “咱们这就说定了。”陈醉没回应她的质疑。 三千龙马重骑的潜力有多大只有亲手打造这支队伍的自己最清楚,叶鲲鹏堪称军事奇才,也是最有把握将这支队伍潜力发挥出来的指挥官,有阿熊这样的猛将辅佐,更有贝夫为首,刚形成战斗力的龙骑军,对了,还有菅磐峡那老鬼暗中照拂,再加上龙泽梅朵组织的八部联军,简直是大炮打兔子大材小用。 如果这都不能干翻穹教,那叶鲲鹏和龙泽梅朵都应该自杀谢天下了。 后面背着个大号美妞儿,之前还是个小罗莉,吃了一头熊就发育了,成了现在的样子。刚刚看着还没啥感觉,现在背在身后着实感到对方弹性十足。对比女皇陛下和蟾宫仙子,貌似优势还挺大的。随即想到这位可是魔王之女,秉承魔王九幽衣钵,天地不容的狠人,心中顿时旖念全消。 前方终于出现了地平线,这种飞的感觉很好玩儿,但时间长了也就这么回事。陈醉这算是一次过足了飞天的瘾,茫茫大海上被一条大鱿鱼追着飞了这么久,现在反而最想脚踏实地。 “到地方了,带着你和你的锤子飞这么久,所消耗的真元大大出乎了我预估,我得调息修养一番。”玉琼道:“怎么跟碧海六妖周旋就看你的本事了,若是你挡不住,别怪我不讲义气丢下你不管。” 二人快速降落,方式难以让小醉哥满意,玉琼在空中直接松手把他丢在了海滩上。 陈醉先被摔了个狠的,仗着皮糙肉厚筋骨强健总算无恙,狼狈站起,顾不上抱怨她没义气用小醉哥吸引火力给她自己争取更多调息时间,因为那海里的大鱿鱼已经追上来了。 巨大的触须居然可以当做手足在陆地上行走,八条腿,四条走路还闲出四条来,大鞭子似的追杀陈醉。 真他娘的当老子是吃素的了。陈醉回头瞥了一眼,这把肛门长得像嘴巴,把嘴巴生的却更像肛门的怪物,没有选择躲避,而是扬起手来,勇敢的对着巨大触须挥拳出击。渺小的手臂与巨大的触手,极不对称的对抗。 一团白气从陈醉手臂处喷出,那条探向陈醉的触手顿时被一层白霜包裹,陈醉的拳砸在触手上,哗啦一下子,仿佛砸碎了一座冰川,巨大的触手瞬间灰飞烟灭。 可惜了人间美味,做成铁板鱿鱼够三千护城军兄弟们吃一顿饱饭了。 来不及得意,第二根触手就到了。 狠狠抽在陈醉挥出的拳头上,磅礴巨力无情碾压过来,小醉哥像一粒微尘被扫飞出数十丈...... 还有一章 第四百五十五章 生猛海鲜 玉琼在空中看着陈醉挥手冰封触须一拳砸碎,又被另一条触须拍苍蝇似的追杀,却毫无出手相助之意。魔王之女打定主意要瞧瞧小醉哥到底藏了多少底牌。她更想确定的是这陈醉是不是真有资格跟陈师道抗衡。 大鱿鱼少了一根触须,依然是一只生猛的海鲜,挥着其他三条触须对着细若微沉的陈醉展开追杀。 相当于三根血肉生成的棍子以防不胜防的速度砸向某人。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怪怪的。 陈醉有点出神,一不留神挨了几下,却发现这东西力量虽大,但筋肉结构柔韧,远不如自身硬朗,并且触须上有许多陨石坑似的空洞,只要稍微注意一下,被它砸到了也没什么大碍。 不是说擅长喷毒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喷? 陈醉有点纳闷,稍一转念有了个猜测,鱿鱼喷墨都是在自认为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出现的应激反应。这东西现在占据上风,将老子当苍蝇拍呢,自然没有必要动用保命的手段。 正胡思乱想怎么破敌呢,这巨妖又出幺蛾子了,忽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吼。婉转悠长,听上去似乎是某种妖族语言,以神念心音之法竟不能听出它吼的什么意思。抬头看了看没良心的玉琼,有点后悔当日为啥不趁她还小那会儿狠狠欺负一番。这可恶的小魔女!不对,是老魔女?也不对,她算新生的。总之是可恶的魔女。 “它在召唤同伴!”玉琼十分善解人意,大声提醒道。目前为止,她很满意陈醉的表现,尤其是刚才那一拳击碎了克鲁苏的一条触须,虽然不知道那白气是什么法宝,却也瞧出来那是某种冰系法术。这个贼兮兮的炼锋城主果然有些手段。 陈醉很想知道巨妖克鲁苏召唤的是哪个同伴,可惜玉琼提供的消息却是点到即止。又一根触须迎头砸下来,陈醉往旁边一闪,手里扣了一颗阴阳二极雷,心念一转,终究还是没丢出去。这东西带了很多,倒是不怕在这大鱿鱼身上浪费几颗,只是他不想这么早在玉琼面前暴露过多的底牌。 再次亮出乌金锤,很快画了一道符文法阵在上面,然后腾空高高跃起,抡圆了对着追杀自己的一条触须砸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网爆开,将这条触须团团裹住。发出滋啦啦的铁板鱿鱼须的声音。他吗的,连味道都出来了。 乌金锤上画了一道灵火符,看声势挺吓人,其实没多大威力,只烧了这触须一层表皮。陈醉正感到遗憾没能烤熟这鱿鱼爪时,忽见一团黑光冲天而起,立即意识到是那活儿来了。 墨汁将火扑灭,暴怒的克鲁苏大妖仿佛肉山一般的身躯忽然消失了。 原来这东西怕火啊! 陈醉军心大定,克鲁苏消失的瞬间,在那片区域的巨石之间多了个花脸大汉,一头触须似的头发,嘴巴好像臀门,一对儿豆包眼直勾勾盯着陈醉。 直娘贼,还他吗会化形成人。 陈醉一甩乌金锤,飞身扑上去便砸。 花脸大汉仰头看着,待陈醉凌空砸下才摆拳招架,动作快的诡异,居然懂得用卸力之法避过陈醉锤锋,头上一根触须则灵敏的探出缠住了陈醉的脚踝,一下子将小醉哥拉了下来。 乌金锤砸空,但锁链还在陈醉手中,心念一动,乌金锤反绕住对方,又以神念调动天地元力附上一道五雷符。 噼里啪啦! 花脸大汉被电的两眼直勾勾,缠住陈醉脚踝的触须一下子绷的笔直,出乎陈醉意料的咕咚一下摔倒在地。 这回陈醉明白了,这货不但怕火更怕电。小醉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梦中人生记忆里,鱼儿们对电就格外敏感,那些电鱼的船只需很小的电流就能让老大的鱼暂时麻痹失去意识。自己这五雷符的电能可要比电鱼船的威力大多了,难怪这巨妖一下子就电麻了。 玉琼悬停在空中看着陈醉将克鲁苏电翻在地,心头惊讶的同时又不仅暗自警惧。她是大行家,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端倪原由。这个陈醉的手段太丰富了,一个先天体魄者,却能同时兼具冰法,火法和雷法,真不知道这家伙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亮出来。果然不愧是手创炼锋城的奇才。 不对,他这是要做什么? 陈醉脚踩住花脸大汉的脖子,拿出一柄小刀子正从克鲁苏的头上往下切触须。切一段便立即收入储物瓶中。 花脸大汉惨叫连天,嘴里喷出许多墨汁来,它还没有从麻痹状态缓过来,只能用这种手段自保。那些墨汁算是无差别攻击,喷的到处都是,有一些喷溅在陈醉脚上,玉琼想提醒陈醉当心中毒,却见小醉哥混不在意,硬是趁对方麻痹之机将克鲁苏一头肉乎乎的‘秀发’切干净了才心满意足的收起小刀子。 这家伙气血如此旺盛,这些鱿鱼爪都是大补的宝贝,断然不能浪费了。 正打算最后割下它的怪头给它一个痛快,忽然足下一股巨力冲天而起,却是克鲁苏又奋力现出原形了。只是没了那八条鱿鱼爪儿,虽有强大再生能力,但这短短时间内也只来得及在断口处生出新嫩的小触须。自知不敌,赶忙连滚带爬的向大海逃走。 陈醉那里肯放任它逃走,念力一动,在这怪身上连画数道灵火符。 火光冲天,烤的巨大妖躯滋滋冒油。 克鲁苏全身急剧膨胀,最后喷出一大团墨汁雨来将身上烈焰浇灭。往海里撤退的路径被陈醉拦住,这家伙丢了触须没有再战勇气,体内妖丹发作,身躯一鼓一收,竟靠着喷出墨汁的力量横向逃奔,最后撞在了一座巨大山岩上。不知怎地,竟忽然急剧收缩,紧接着滋溜一下不见了。 今晚没有了,明晚继续。 陈醉不舍紧追,甩出乌金锤去跳上那巨大山岩,四面八方观察,却哪里还找得到半点痕迹。这么巨大的妖怪竟然就这么不见了?小醉哥心头狐疑,抬头征询的目光看向玉琼。 大魔女道:“原来它也在这里!” 陈醉诧异问道:“谁?”话音未落,忽然心生警兆,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事物突兀的出现在身后,“哎哟,好大的钳子!”足下一阵阵剧烈震动,脚下山丘一般的巨岩竟动了起来。 螯钳一击不中,身如山岩的巨妖并不恋战,八条腿抱着克鲁苏收缩成一团的妖躯,一跃跳回到大海中。 玉琼从空中掠下,叫道:“哎呀,大事不妙了!” 陈醉吃了一惊:“不就是跑了一只大螃蟹吗?有什么不妙的?”话音落地,伴着大螃蟹一头钻入大海,忽然感到神域四层的天空忽然暗淡下来,这是要下雨了吗? 第四百五十六章 海鲜生猛2 天暗淡下来,神域四层的太阳忽然消失不见了。 玉琼骇然变色,陈醉却还在惋惜那么大的螃蟹跳进海中,还带走了小醉哥烤一半儿的大鱿鱼。 暴雨毫无征兆的降下,天河倒卷之势。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吼,似牛又似虎,沉闷无比,却有着闷雷般的威势,入耳惊心动魄,令人抑制不住的心旌旗摇。 “这又是何方海...妖孽?”陈醉感到脚下剧烈震动,惊讶问道。 “它来了!”玉琼自顾自说道:“沉睡多年,却在这个时候醒转,这下子麻烦啦!” 足下震动越发明显,竟似乎大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这座渡厄岛。陈醉望着无边无际号称比天穹荒原还大的渡厄岛,心中不屑,吗的,不管来的是何方妖孽,可以肯定这东西智商不高。 陈醉其实更可惜那只逃走的大螃蟹,多么大的螃蟹呀,对比梦中人生记忆中赶海人口中所谓的大货,简直就是螃蟹祖宗尖儿。这要是蒸熟了,掀开盖子,光是里边的蟹膏就够几千大汉吃半个月的。 “陈醉,你还想什么呢?”玉琼大声疾呼:“翻天的老怪醒了,任它这么撞下去,很快吞天那头也会醒转。” 陈醉听的云山雾罩,抬头看着她,不解其意:“什么意思?翻天老怪是谁?吞天又是谁?” 玉琼道:“翻天的是老鼋龙,吞天的是万里混沌鲲,二者都是开天辟地便存在的老妖,老鼋龙席德库力能驮岛,这个岛说的便是渡厄岛,这座岛关乎神域四层法界的大道平衡,一旦翻覆过来神域四层的天就会翻过来,混沌老鲲便会醒转,吞掉它能吞食掉的一切生命。” “我去,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陈醉也被她耸人听闻的说法吓了一跳,问道:“九宫山人也在这里,你说的这个什么万里混沌鲲也会把她吞了吗?” “她是水熊虫修成的妖怪,天道圣主和我阿爹都曾传道与她,万里混沌鲲的道行不如她,自然吞不下去。”玉琼分说道:“这老鲲妖天赋了得,五内天生阴阳二气,混成玄黄风和幽冥火,能吹天地枯,善烧鬼神灭,任凭多厉害的人物,进了它的肚子,生死便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女人的嘴,坑人的鬼。”陈醉不满道:“这碧海六妖这么厉害,刚才却被你说的好像六只菜鸡,你这是存心坑老子。” “只是让你与它们周旋,谁知道你一出手就差点弄死了克鲁苏,碧海六妖都是与天地同生的大妖,同伴天地遨游了不知多少年,你几乎把克鲁苏赶尽杀绝,它们又岂会坐视。” “意思是我错了?”陈醉恼火道。 玉琼毫无愧意,理直气壮道:“事实如此,我早就说过只是跟碧海六妖周旋,拖到小白带着南陈人前来支援。” 轰隆! 大地摇晃,陈醉心中暗骂,拖延个屁,只会纸上谈兵坑爹的臭娘们儿......不对,是丫头,好像也不对。 “除非有人下到海底深处阻止那老鼋妖。”玉琼见陈醉不上道,只好把想法说的更具体。 陈醉安如磐石,仰头看着:“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呢?” “我需要养精蓄锐,否则无法对抗九宫老妖。”玉琼翻了个白眼,道:“渡厄岛是神域四层安天定地的柱子,你若是不想被老鼋妖翻过天去,最好快些行动。” “要拿回金身的是你,要取浮空天舟的是陈师道,我什么好处都没有,犯得着这么替你们卖命?” “你要找到无忧仙宫,还要控制天穹荒原为你抵挡火龙大陆和阿修罗界的野心,这还不够?” “找到无忧仙宫陈师道也未必能允我接回老娘。”陈醉道:“至于天穹荒原,与我合作也不是没条件的,我会给你的子民们带来武器,粮食和各种改善天穹八部生活条件的物资。” “你不帮我,任那万里混沌鲲醒了将这一方天地的众生吞下,除了九宫的人,大家都会面临绝境。”玉琼冷哼道:“你怕是还不晓得那阴阳二气的厉害,玄黄风和幽冥火合称阴阳磨盘,落入其中道君之下绝无生机。” “吗的,算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陈醉丢出乌金锤,一跃跳入大海。 龙泽梅朵是一体双心两个人格,这点阴谋算计都生在玉琼身上了。陈醉别无选择,只好按照她指画的道儿走。 一头扎进海中,入水便感到前方巨大阴影袭来,定睛一看,却是一只青壳铁铠的巨大蝤蛑。 这老妖在岸上不敢与陈醉硬碰硬,到了水里就不同了,天赋水德能力,分水避水翩若游龙,前端两只巨大螯钳上下翻飞奔着陈醉杀来,后面两条桨足灵动划水,鼓动水浪冲击破坏陈醉在水中的重心。 陈醉被扑面而来的水波涌的身不由己,蝤蛑大钳子拦腰钳过来,一下子哪里来得及躲闪,被钳了个正着。 危急关头,陈醉心头一片清明,准确找到了唯一的应对办法。这钳子太过巨大,当中有许多齿状缝隙,合拢后还有很大空间,小醉哥虽然躲闪不及,却还来得及寻一处相对宽绰的部位接招。 虽然没有承受具体的挤压,但这一线生机留下的空隙却很有限,刚好钳制住了醉哥的腰部,另一只大钳子立即跟了过来,一只钳子有空子可钻,两只协作就无隙可乘了。 陈醉争取到一线生机就足够了,挥手一拳砸在螯钳上,登时碎甲与血肉横飞,一下子挣脱束缚。又一拳砸过去,却被扑面而来的水流冲击的一晃,砸了个空。 看着肥猪大小的块状蟹肉沉下去,陈醉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么大的蟹肉棒谁见过?老子今天就见到了,可惜就这么浪费掉了,该死的,为什么要逼我? 见陈醉拳头威力太大,这老妖也不敢再掠起锋芒,赶忙施展分水遁术快速逃离。蝤蛑在水中速度奇快,陈醉另有重任在身,便舍了它继续下沉。 这大海也不知深几何,借助释放乌金锤的重力,陈醉可以控制下沉速度无限潜水。先天体魄巅峰的体质加上道意六重的修为,足以承受转化巨大水压。陈醉甚至把这个下潜过程看作了一次极好的体验学习的机会。 沿着渡厄岛的山根下潜,水下的世界越来越暗,前方隐约看到一片运动中的巨大阴影,大概就是那老鼋妖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炸鱼 咚! 地动山摇,大海翻腾涌动,巨大的水流力量冲击的陈醉不得不完全释放了乌金锤的重力去与之抗衡。 果然是那阴影在作怪,傻牛似的用脑袋在撞击渡厄岛根部。 陈醉定睛观瞧,只见那东西明明生了一颗龙头,却长了一副海王八的妖躯。 “你是谁?”一个憨憨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居然还懂得神念传音之法。 那东西忽然顿住不动,接着缓缓上浮,庞大的龙首,长须灵动,眼神澄澈单纯,好奇的看过来。 “我是陈醉,你叫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撞这座岛子?” “我是席德库,我的后背好轻,所以想钻下去驮起这岛子呀。”老鼋妖停下所有动作,注意力全被陈醉吸引过去。 “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用岛子压着自己?”陈醉没从对方眼神中察觉到恶意,但老鼋龙的身躯太庞大,一眼看不到边,这么巨大的妖躯发作起来,自己未必能挡得住,以乌金锤控制着重心,全神戒备问道。 水下压力巨大,水系真元丰沛,身通水法者自然如鱼得水,陈醉这般一窍不通的,却是寸步难行。下潜还有乌金锤可以倚仗,挥拳却全凭自身的力量。巨大水压之下,抬起一根小手指都需要极大力量。 “脑瓜疼,脑瓜疼,脑瓜疼。”席德库晃动巨大头颅,牵动大海跟着潮涌荡漾,道:“活的太久了,脑袋里长了奇怪的东西,背上有东西压着才能安稳,不然停不下来睡不着,脑瓜就会一直疼。”又对着渡厄岛根部狠狠撞了两下。 “你之前怎么睡着的?” “我把天翻过来,老大活过来将我翻个肚皮向上压在海底不动,死了一样。”席德库道:“老大派了老沙看着我,不让别人打扰到,不知怎的就醒了,也不知之前睡了多久,哎呀,脑瓜还是好疼。” “脑瓜疼你撞山岂非越撞越疼。”陈醉传声道:“不如我给你看看,搞清楚到底为什么疼。” “你道行挺高的,居然能听到我说话,大概不比老大和二美差。”席德库巨大的头颅缓缓靠近陈醉,竟挤出一个醇厚笑容:“那就请你帮帮忙吧。” 陈醉划水凑过去,停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外,果然看到席德库脑瓜正中有一处特别的隆起,像一座小山包。释放精神感知力去观察,忽听席德库慢吞吞问:“可看清楚是什么了?” 那里边好像有一汪水,但并非一般的水,而是某种膏状接近结晶状态的液体。精神能量的传导到了这深海里也会受到水压和物质密度的影响,陈醉全神贯注也很难做出判断,只好又往前凑了凑。 咕嘟! 那隆起处忽然裂开个口子,一下子冒出一大团事物来,像某种软体生物,迅速在海中扩散。 他吗的,果然有陷阱! 这老鼋妖看着憨厚天真,太有欺骗性了。 身上忽感酸麻,中毒了,相对别人这个毒素不可谓不强烈,但对陈醉这个对自身生命机能完全掌握的先天体魄大成者而言却不构成多大困扰,消化机能立即对症下药找到转化之道。 根基天赋所限,陈醉的先天体魄止步在了八品层次,力量和恢复机能都不能跟九品的阿熊比拟。但是在大战无名妖僧的时候他却领悟到了先天体魄之大成境界。 以道意五重的精神原力将自身的身心体魄调整到了一个自身所能达成的究极境界。 所谓身如熔炉心如火,只要心火不灭,这身躯内就没有不能融解消化的物质。再厉害的生物毒素也只是蛋白质的一种,对比而言,要比工业毒素和辐射毒素更容易对付多了。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些好处。 陈醉不退反进,发动乌金锤上镌刻的土系法阵,加大引力作用增加重力,陡然加速向着更深的海下潜。 “老沙!”一个尖亢的声音伴着海底深处恐怖的波纹向四方传送。 一张血盆大口,突然出现在陈醉下潜的路线上,嗷呜一口便将小醉哥吞了进去。 惊鸿一瞥,这头大妖似乎比之前的大鱿鱼和蝤蛑加一起的体型还巨大。陈醉料想这东西多半就是那个叫沙克的大妖。碧海六妖,现在看到五只了。 轰! 乌金锤上镌刻六座固定法阵,火系法阵开始发挥威力,瞬间亮起大团火光。 仿佛一团火炬照亮了大妖的口腔,这地方空间极其广大,吞入的海水正快速被一股吸力带着向一个方向流淌,陈醉加重自身的重力,没有随波逐流。借着火光能够看到吞口处一排刀山似的牙齿。 味道实在太难闻了,这家伙也不懂得刷牙,食物残渣还挂在那些牙齿上,散发出腥臭作呕的气息,四周围闷热的空气令人心生烦躁。 陈醉甩动乌金锤,对准大妖的牙齿就是一锤,登时砸了个大窟窿。 大妖吃痛发出牛吼似的闷叫。但并未因此张开嘴巴。 不张嘴就打到它张嘴,神火箭不成,就换神火弹,小醉哥在大妖口中搞起了炼锋城武器展览。 大妖依然不肯张嘴,伴着不断的闷吼,口腔上方亮起一团光,好像个球体,一团光韵喷薄而出,直奔陈醉而来。 光斑温度惊人,陈醉感知敏锐,横身一纵避过,那团光韵接触到口腔底部的组织便立即熄灭了。 对于老妖来说,陈醉的身体就像一颗细菌,但它妖法有限,不能以元神化形前来厮杀,只能尝试依靠内部的力量杀死陈醉。上颚顶端的光球正是它的妖丹。此物光芒大作,无数光斑喷薄而出却将陈醉手中的乌金锤团团围住。 姥姥的,这玩意还有免疫系统。 乌金锤火光更盛,那妖丹喷出的光斑也跟着多了许多。陈醉甩动乌金锤,那些光斑便追着乌金锤。光斑温度极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威能,并不能撼动乌金锤分毫。 原来这东西是趋光逐热而动的。乌金锤上的灵活法阵发动,最让大妖感到难受,所以它所有攻击都冲着乌金锤去了。 陈醉单手操纵乌金锤,放开锁链远离自身,应对的十分从容。只是这大妖皮糙肉厚,口腔内壁附着了一层古怪粘膜,挥拳尝试了几次都未能奈何。只好手中扣了一颗阴阳二极雷在手,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只好炸碎这大妖的妖丹,从头顶上方开出一条生路。 忽然一阵空间波动,大妖嘴巴嵌开一道缝隙。 陈醉刚想趁机突围,却见前方飘来两团白气,很快化形成一胖一瘦两个人。 胖的是雄性,五官端正,皮肤葱绿,满面笑容憨态可掬,几乎看不出妖气形骸。瘦的是个雌性,好模好样,只是浑身紫色,妖气冲天,长得十分挂像。 “尊驾好手段!”女的先开口说话:“你是哪里的修士,姓甚名谁?为何侵入我北冥灵界?” “什么是北冥灵界?”陈醉道:“我只知道这里是神域四层,你们搞清楚,我就是来帮忙的,外面那位才是正主。” “那是魔王公主殿下。”紫皮女说道:“能扛住我的针刺毒素,还能在沙大哥口中为所欲为,尊驾必定不是无名之辈。” 雄性胖子道:“这里是魔王开辟的北冥灵界,你所说的神域其实是神器五彩补天塔,内藏山海星空大道,此乃北冥之海,我等六圣乃是负责海中天道平衡的镇海者,尊驾若有所图不妨明言,只需言明来历名讳,咱们结一场法缘。” 硬的不成改软的了?陈醉心中犯嘀咕,这胖子貌似忠厚,其实却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跟它们结法缘注定是一个危险的游戏,还是先看看再说。 陈醉道:“我就是跟着你说的这位公主殿下进来的。” 雄性胖子道:“公主殿下是为了她的金身而来,不过金身早被祖师得到,我等尊奉祖师之命守护在此,自然不会让她成功。”手按头顶,皱眉又道:“尊驾是界外修士,法力通玄,我等好生钦佩,但在这北冥深海内,你却势单力孤,绝非我等联手之敌。” 陈醉并不正面回应,反而问道:“你既然认可她是你们的小公主,又为什么会与她为敌?” “祖师是水虫之祖,水族众生皆是它老人家生化出来的,我等后辈血亲岂有违抗之理。”胖子说道:“公主殿下是魔王血亲后代,我等是不敢伤之分毫的,但也不会让她破坏祖师的大计。” “你们都有一身了不起的神通,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去到外界更广阔的天地生活?”陈醉道:“外界天高地广,你们何苦留在这里受制于人。” 胖子说道:“这五彩补天塔乃是魔王陛下采集天精地华炼制,塔基为众生大地曰白野,二层为居所曰魔域,三层为山川草木之地曰山河,四层为北冥海又曰水灵法界,五层妙不可言,一层一重天,什么外界也比不得。” “原来如此。”陈醉恍然道:“难怪九宫宁愿困守天穹荒原也不愿受邀登天界,原来这里便有现成的大道根基。” 胖子道:“我辈不过山川湖海中的散修野物,尊驾是人族修士,见识远胜我等,当知道修士逆天求道,各有其规则道理,别家的事情别家自己解决,外人插手便是徒沾因果,指不定一念之差便落个道销魂散的下场。” 陈醉嘿嘿一笑,道:“你不用说的那么惨烈,我其实是被她诓骗进来的,本心也不是很愿意与你们为敌。” “既然不想为敌,便请尊驾速速离开此地。”紫皮女道:“公主殿下想要拿回五彩补天塔只管凭本事抢夺,外人还是莫要参与这纷争才是。”冷哼一声,又道:“如果还不听良言相劝,那就只好把尊驾的性命留在这里!” 一看到这紫皮女就想起一道名菜:五彩拉皮。 陈醉笑眯眯看着她,道:“走是不能走了,先前不知道此地之妙,只是碍于利害关系不得不帮她,现在知道了就更不能走了,既然你们要把我留在这里给这个老沙塞牙缝儿,那就不要怪我对你们干些断子绝孙的勾当了。” 轰! 第四百五十八章 鼋妖邪祟 炸鱼,大小通杀断子绝孙的手段。 梦中人生记忆中极为不齿的行径,其实这操蛋的勾当真实施起来还蛮过瘾的。 伴着轰隆一声巨响,陈醉屈指弹出的阴阳二极雷在老妖的上颚爆炸开来,威力大的超乎想象。阴阳雷霆之力和火系符文道阵结合的威力,似乎释放了卵石蕴含的部分聚变能量,一颗雷就将老妖的上颚连同那颗妖丹一起炸的血肉横飞。 电蛇狂舞,雷光裹挟着恐怖高温从爆炸中心散出,挡者披靡。强光和气浪将胖瘦二妖吹的身不由己飞起,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就将二妖相对脆弱的化形法身撕的四分五裂。 陈醉掩面一挡,麒麟宝铠启动覆盖全身,仗着乌金锤的分量和宝铠的防御,站在原地不动硬扛了爆炸的冲击。身上笼罩一层白气,在这恐怖高温环境内依然丝毫不受影响。 胖瘦二妖道行了得,化形法身被冲击波炸的四分五裂,很快又恢复如常,看到老妖上颚被炸了个巨大血窟窿,那颗妖丹也被雷霆威能炸的瓦解冰消,想到多年来相依为命相濡与沫的交情,悲伤之余不由得勃然大怒。 二妖联手,身如狂风直奔陈醉杀过来,义无反顾毅然决然! 威力如此巨大的武器很可能是道宝级别的杀器,这种宝贝必然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它们相信陈醉不可能有第二颗阴阳二极雷。然后它们就看到陈醉手中又出现一颗。 “快退!”绿头胖子对紫皮妖吼道。 “想走?老子的五彩拉皮还没着落呢!”陈醉知道这两尊法身都是二妖的元神分身,毁了它们就算不能杀死二妖,也至少能让它们元神大损。对于修神难如登天的妖族,这是极其致命的伤害。 轰隆! 雷光爆裂开来,恐怖的高温和可怕的冲击波向四外扩散,一下子将二妖的法身裹挟在内。 二妖生死如何还不好判断,这老沙肯定是完犊子了。上颚肉厚还有骨头保护,只是连同妖丹在内被炸烂了几十吨血肉躯体。而下颚这一下却被炸出个极大的窟窿,海水一下子冒了进来。 雷光在海水中威力不减,海水被蒸发成巨大绿色气团,没有上升却诡异的在海中疯狂跳动。 “你这傻子要干什么?”紫皮妖尖锐的声音从气团中传出。 “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受伤。”绿头胖子席德库痛苦的声音传入陈醉耳中:“那个人族,你饶了它,暗算你的主意是我想到的,你杀了我报仇出气便是,请不要伤害它。” 这家伙居然用元神法相的天赋神通护住了紫皮女妖,独自承受了阴阳二极雷爆炸中心的威能,但是二极雷的能量被它的龟甲法相锁住无处宣泄,而它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只消片刻之间就会被雷火烧死,身后的紫皮女妖也难逃一死。 雷法的威力巨大,但如果通达物性原理,却是最容易化解的。 乌金锤突兀出现,正中那团绿色气团,将其中的雷光能量导走,蓝色雷火顿灭。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陈醉收回乌金锤不动声色,道:“念在你也算个痴心种子,饶你们不死也不是不行。” 二妖眼见陈醉先硬抗雷霆神威,再不动声色收回那杀人无形的雷火,顿时生出高山仰止不可匹敌之念。 人族修士在对道的领悟上天赋绝佳,它们经历过万古岁月,大魔国时期更是作为海中妖将追随过魔王九幽。对于人族修士的神通本领并非没有见闻。所以素来知道人族修士领悟大道,最难修成的莫过于雷霆大道。 陈醉之前虽然是借助法宝施展的雷法,但威力却是堪比道君一击。已经令二妖感到骇然,现在又漏了一手收回雷霆的手段,着实让二妖更加震惊绝望。 “上仙,你真饶我们不死?”绿头胖子虽然出口乞求,但内心中并未抱多大希望,修行界素来无情,了断因果从来不会手软,越是本领大的修士越是绝情绝性。 它眼看陈醉道意修为深不可测,威力巨大的攻击法宝信手拈来,料定这人族大修士必定是意狠心毒斩草不留根之辈。听陈醉这么一说不禁大喜过望。 “不要求他!”紫皮女妖恨声说道:“他杀了老沙,还伤了你的元神,令你再无力镇压那邪物,老五老六也都被他重伤,我们六个兄弟姐妹一起生活了不知多少万载,今日你们两个遇害身殒,我纵然活下来又有何意义?” “只要你活下来,才有希望释放兄长出来。”绿头胖子道:“这位上仙实力太强,赤手空拳就能破老五的铠甲,老六八条腿都被人家砍了去,我身患隐疾生不如死,你若是再战死,咱们北冥水族就彻底无望了。” “不!”紫皮女妖道:“他也就仗着法器厉害,我就不信那样的法器他还有第三......”它吃惊的看着陈醉手中第三颗神秘法宝,顿时惊的张口结舌。 紫皮女妖连续遭遇两次二极雷爆炸之威,虽然被绿头胖子吸收了大部分威能,但还是被雷霆伤到了,这会儿面对陈醉第三颗阴阳二极雷,纵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散去满腔斗志。 “不打算继续逞强了?” 陈醉心中冷笑不已,这几个海妖也就绿头胖子算有勇有谋,其他几个,紫皮女妖的毒素还算厉害手段,大鱿鱼和大螃蟹就是两只馋人的海鲜,那老沙倒是有些道行......反正已经被炸死了,还管它有多少实力。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啊!” 绿头胖子身上浮现龟甲龙纹,散发出微弱的光辉,仍警觉的横身挡在紫皮女妖身前,只是头上生出两根龙角,显然已经虚弱的不能维系法身人形的状态,道:“上仙神通广大,何必与我等海族小妖计较,只要您肯高抬贵手饶过我等......”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陈醉打断他的话,道:“我说过了不是不能饶,只是你们得付出点代价。” “上仙有何要求请只管说来,只要是小妖能办到的。”绿头胖子道。 陈醉也不客气,道:“首先你不能再撞渡厄岛了,其次你们得付出点代价,那鱿鱼被我收了八条腿,螃蟹伤了一只螯钳,我听说这东西断了还能生长?” 绿头胖子道:“我五弟是天囦身魄,再生能力极强,断肢再生本就是它最强的本领。” 陈醉虽然吃定这几个货了,但也不好直接说为了贪图口腹之欲吃人家的肢体,转了个弯儿说道:“如此最好,本座正在炼制一种仙丹,正需要这再生能力极强的肉身,不要它的命,只要一根完整螯钳就够了。” 这对碧海六妖而言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绿头胖子见陈醉目光热切,忽然升起明悟,这目光怎么跟老沙闻到血腥味后发狂时的样子这么像?压下心中暗自骇然,忙道:“上仙既有吩咐,我等一定照办,只是......”顿了顿,又道:“我四妹身受重伤,神疲体虚,怕是不适合再,这个,就是那个五彩拉什么的。” “你倒是聪明的紧。”陈醉低头顺着那个大窟窿向下看了一眼,老鼋妖庞大的妖躯就在下方,死寂不动,笑道:“它就算了吧,你得付出些代价。” “上仙请说!”绿头胖子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小妖一身血肉听候发落。” 陈醉此刻早已不是初见这几个大妖时的心境,面对唯唯诺诺的绿头老鼋妖更加胸有成竹,道:“别把我说的这么可怕,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只是觉得你这家伙蛮有意思,想收你做个镇山的灵兽,你若是肯屈从,今日便饶了你们几个。” “这个怕是有些不便。”绿头老鼋妖见陈醉微微皱眉,赶忙分说道:“上仙有所不知,小妖我身患隐疾,全凭元神法力镇住才不至于兵解道消,如今元神被上仙神物所伤,恐怕今后时日无多矣。” “意思是如果没有这个隐疾,你就不反对?”陈醉问道。 绿头老鼋妖点头道:“如能追随上仙左右,实乃小妖的荣幸。” 陈醉道:“愿意跟着就好,隐疾的事情咱们另外说,只是你这身量太大,能不能小一些?” 老鼋妖道:“这倒不难。”说着,一转身从沙老妖口中窟窿钻出,那大的看不到边际的巨大妖躯顿时活泛起来。竟以肉眼可辩的速度迅速缩小,不大会儿就只剩下两间房子的规模。 妖族都有收拢气血转化妖躯的天赋,老鼋妖这么大的妖怪自然精通此道。 它划水钻进老沙口腔,来到陈醉面前,还是那副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道:“上仙可还满意?” 陈醉点点头,道:“还是有些大,不过这个事咱们一会儿再说,我先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隐疾。” “二哥的头里生了个噬魂的邪祟,不断长大,害的我二哥头疼不休。”紫皮女妖说道:“如果上仙能渡它苦厄,我们便助你达成心愿也在所不惜。” 邪祟? 陈醉有些奇怪,探手过去按在老鼋妖的头顶上,心神意念透过手掌导入,只觉得磅礴沛然的生机活力宛如大海一般,正是最精纯的水德元力。看来它是在用元丹收敛水之精元压制这所谓的邪祟。 闭上眼仔细感知,这老鼋妖的脑海泥丸宫中果然有一颗异物,却是一颗圆呼呼的蛋装物体...... 第四百五十九章 鏖战天穹 陈醉临机应变,生出收了老鼋妖的想法。炼锋城骑军陆战强大,龙骑军算是空军,就缺水里的力量了。他吗的,南陈水军不是厉害吗?老子这宠物往柳江里一丢,直接大江都堵死了,看你南陈水军还怎么纵贯八万里水系无敌? 老鼋是两栖生物,道行高深能大能小,碧海六妖中,只有它最合适。那只大蝤蛑也能凑合用,但是那家伙的味道太鲜美,陈醉怕自己哪天没忍住把它吃了。 只是现在有个大问题,这老鼋妖脑袋里生了颗奇怪的东西,疼的这家伙生无可恋。这种状态下,它是不可能成为炼锋城未来对付南陈水军的大杀器的。 “你得接受一次手术!”陈醉道。 “什么是手术?”老鼋妖大头凑过来,表情丰富一脸茫然。 “就是在你的头顶挖个洞,把里边让你脑瓜疼的东西取出来。”陈醉道:“有些风险,但我很有把握。” “我二哥的头是龙甲玳瑁,坚不可摧,神兵利刃也难伤。”紫皮女妖明显不信任陈醉,尽管身在矮檐下,却还是提出异议:“万物以六阳魁首为尊,头颅劈开取物,焉有活命之理,上仙有神仙手段,若想取我等性命只管出手便是。” 她声音尖锐,嘴皮子利落不差人类,一番话说罢,身子一晃消失在那里。陈醉知道它是元神之躯回归了本体。又可以做五彩拉皮儿了。 “怎么挖洞是我的问题,肯不肯信任我,接受我的方案还要你自己做决定。”陈醉道:“天地无极,万物效法天地未必不能法天相地而证无疆大道,修行者若是认定了生死全由天定,又何苦在这天地间苦苦挣扎?” 这句话振聋发聩,绿头胖子灵光一现,顿有所悟。 “上仙!”席德库忽然说道:“多谢上仙点化,小妖懂了,我接受您的方案。” 陈醉点点头,道:“不要再撞山了,把身形化小些,随我一起走吧。” “上仙请等一等。”席德库迟疑说道:“小妖还有一事相求,还望上仙垂帘俯允。” 这小子方头圆脸外憨内奸,还没正式加入就先提条件。 碧海六妖当中这家伙是个智囊,其他几个全听它的。 陈醉略作沉吟,道:“你说说看。” ...... 破难王城外,红山谷中,一场大战正杀得天昏地暗。 穹教二十万神鬼军团将三千护城军龙马重骑团团围住,当空上方,十条西方巨龙呼啸盘绕,喷下大片龙息在神鬼军团当中。数十名原石巨人携手,举着巨大盾牌奋力抵挡。 龙息中有火焰也有冰焰,喷溅在巨石盾牌上激荡扩散向四面八方,有很多没有被石盾护住的妖族军士不幸中招,登时惨叫连天。甚至有些阴灵鬼物被龙息火焰喷到后立即便化作青烟消逝。 神鬼军团表面上占据上风,将三千护城军龙马重骑团团围困,但其实根本奈何不得对方。那些龙马重骑和马上骑士个个身披符文重甲,不仅单体防御力惊人,结阵后更形成了一个稳如山岳的整体。 巨石流星阵已经尝试过了,原石巨人族的石块雨对这些武装到牙齿的山戎部怪胎毫无作用。火攻也尝试过,但他们头上的龙骑军显然在这方面要更擅长。尤其是那个精通西方元素魔法的蓝发女子,挥手之间接连挡下了巫师团的火雨攻击。 水月世纶面色沉重,想不到人族当中竟有这样的军队。这里是天穹荒原,在圣人的意志下,穹教神鬼军团可以不受天道限制自由发挥。而对方却只能完全依靠自身的实力。不难想象,如果是在天道法则森严的中州大陆面对眼前这支军队,神鬼军团恐怕早就被打的烟消云散了。78中文首发 . . “教主,对方的战术意图明显,他们是在固守待援。”一名象雄族大将催巨象来到水月世纶身边,道:“天穹八部中支持龙泽梅朵的叛众组成的叛军在白马河谷集结,那些短袍子的奴隶军好对付,只是各部忠于天母信仰的萨满却有些麻烦。” 水月世纶坐在奇高无比的魔风驼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战场态势,眉头紧锁未置可否。 那大将继续说道:“教主大人不要犹豫了,派三地护法联军上去吧,让末将带上我象雄国的神兵卫出手,先干掉天上那几条长歪了的虫子,然后再消灭这支军队就容易多了。” “还不是时候,三地护法联军一旦出手,天穹八部当中那些原本支持我们的人得知消息,就会立即转投向天母一方。”水月世纶沉声道:“此事关乎圣人收集信仰之力,错走一步,咱们之前的计划便都付诸流水了。” 象雄和白帽巴不得天穹八部不再对九宫信仰,这象雄国派来结盟的大将本就没安好心,见水月世纶不上当,只好话锋一转道:“教主说的是,不过战况这么焦灼下去,恐怕对咱们会越发不利。”顿了顿,又道:“若不能迅速消灭这支中州军队,恐怕也会动摇八部贵人们对神庭的信心。” “不错。”水月世纶略作沉吟,道:“那就有劳几位将军出手相助了。”又叮嘱道:“务必一击必杀!” “教主放心,如有必要,二国师他老人家会亲自出手!” 水月世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一团红色妖异烽烟升腾而起,伴着一阵诡异的音乐,那大将为首十六名红甲象雄将军骑着巨象从队伍里越众而出。走路带烽烟,那为首大将还觉得不够臭屁,竟站到雪白巨大的象牙上跳起战舞来。 水月世纶面色十分难看,有些尴尬,这时候却又不好过多指责。这些象雄国的人最喜欢整这没用的东西。 音乐越发激昂。 那大将跳到兴奋处,一声令下,所有红甲将军纷纷跃起,跳到了象鼻子的前端。 龙马重骑的军阵当中,竖着一座单杆高台,叶鲲鹏悬刀佩剑站在顶端看着。见此情形不禁有些奇怪,转脸对身边的孟立熊吩咐道:“准备钢矛,当心这些巨象冲阵!” 孟立熊满不在乎,拍胸道:“将军哥哥不必担心,放它们过来便是,包在小弟身上。” “对方主将未动,你着什么急?”叶鲲鹏面色一寒,道:“军阵之中,务求令行即止,你也是领兵的人,这点道理还用我多说?” 孟立熊吓的一缩脖子,不敢再说废话,领命纵身跃下高台,跑到军阵中传达准备投矛的命令。 这时候对面指挥阵营中的音乐声到了高潮部分,开挂的操作来了。 哞!! 伴着为首巨象一声长鸣,十六头巨象一起甩鼻子,竟生生将这十六名红甲战将抛上高天。而后十六战象蹄声如雷,果然奔着军阵冲了上去。连同外围的神鬼兵团一起,无差别撞击模式。 撞的那些骷髅兵,石像鬼们东倒西歪嚎叫连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投钢矛!”龙马重骑中有千夫长一声令下。 孟立熊第一个高高跃起,手抓一支钢矛对准那为首的巨象额头丢了过去。 钢矛没首而入,那头巨象发出一声惨烈嘶鸣,轰然倒塌在地,又顺便压垮了两只骷髅枪兵。 一瞬间钢矛如雨,将十六头巨象笼罩,又准又狠,眨眼间将巨象们刺成了巨大刺猬。一个照面,这强悍的冲阵神器就被破解了。远在军阵后方的水月世纶懊恼的一拍大腿。 抬头向上看,空中十六团红花展开,那些象雄红甲将军居然个个身负缓降奇物,调整目标准备对龙骑军发起攻击。 半空中,贝夫指挥的龙骑军在数千丈范围的战场上空往复驰援,哪里压力大便往哪里去。凭着空中和火力的双重优势正打的开心,忽听头顶上方一声怒吼,只见一个深褐色皮肤的卷发大汉从天而降,双手抱刀奔着自己兜头斩落! 黄金叉一闪击出,当啷一声,与对手的弯刀撞在一处,火花四溅,双方都被对方的力量惊到了。 来人正是那为首的象雄大将,这厮早就看出贝夫是空中龙骑军的统领,那些巨龙往复飞驰并非无端,一切行动皆是此人在审视战局后作出的布置。 所谓擒敌先擒王,这小子不但脑洞惊奇行为勇悍,同时也并非无脑之辈。借巨象之力飞身一纵的时候就锁定了贝夫。实指望能一击得手,杀伤龙骑军的指挥者。 贝夫的斗气修为不俗,黄金斗气也是极西大陆上神圣领域级别的能力。正面硬碰一下,双方都没占到便宜。但对手用的是一口长柄砍刀,而他拿的却是神兵黄金叉,在兵刃上其实是占了些便宜的。 卷发大将翻身站到了巨龙布特的背上,转动手腕,手中砍刀上下翻飞,随时都可能扑击出手。 贝夫不敢托大,双手捧黄金叉严阵以待。 二人都是高手,彼此气机牵扯,一时间谁都不敢贸然出手。 一声锐啸响起! 梅丽尔手中的法杖绽放蓝光,落在串哥背上的两名象雄红甲将怡然不惧,左右夹击,相互协作,一个吸引火力,另一个以最快速度向梅丽尔身后接近。 蓝光好像移动炮塔,连续命中前方的红甲将。 梅丽尔却似乎对绕到身后那人毫不知觉。那象雄红甲将面露狰狞之色,举着吹毛利刃的长刀已经接近到梅丽尔身后。 啪! 空中一声脆响,关键时刻,一条黑索忽然落下,准确缠住了象雄红甲将的脖子。 阿九在空中高速掠过,将这名红甲将高高抛起,甩向了那边与孟立虎对峙甚至略占上风的另一名红甲将。回眸看向对方中军主阵,那团妖异的红色烽烟内笼罩着一个瘦削身影。 真正的恶战现在才开始...... 第四百六十章 幽冥仙府 风平浪静,从大海深处回到渡厄岛上的陈醉什么都没看到,静悄悄,寸草不生。连玉琼都跑没影了。这娘们儿不愧是魔王之女,居然把老子卖给碧海六妖独自走了? “上仙。” “叫我城主,或者主人都可以。”陈醉打断缩身后藏在自己口袋里的席德库的话,道:“别再叫上仙了,总觉得被你叫的老子像只猴子。”想起了梦中人生记忆中某部暑期大戏中的山神和土地。 “那小妖就斗胆尊您为主人吧。”席德库道:“主人,您是不是在奇怪那位公主殿下怎么不见了?” “知道就快说。”陈醉有点焦虑。 “公主殿下必定是去灵光宝殿取她遗落的宝贝了。”席德库道:“五彩补天塔是公主殿下的灵界法宝,她当年道行高深时实力不逊魔王坐下十二圣徒,自己也炼制了一件空间道宝,便是灵光宝殿,就收纳在补天塔内。” “哦?”陈醉眼睛一亮,顿时明了玉琼的心机,这恶娘们儿利用自己吸引碧海六妖,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寻这个灵光宝殿取回趁手的武器,又怕自己起了贪念,所以才没有说实话。她能转世轮回数千年,与九宫作对,自然有她高明之处。 “这灵光宝殿就在渡厄岛上?” “主人英明。”席德库道:“从这里往岛内走,九百里便是幽冥仙府,里边有一座晶莹剔透的神殿便是灵光宝殿。” “有点远,速度不是我的特长,你有什么办法赶上她吗?” “老奴显化原形,虽不能缩地成寸,却也能一步三里,三百步就能到幽冥仙府。” “那还费什么话,带路吧。” 老鼋妖应了一声喏,现出原形来。 果然身如山岳,四腿如撑天的柱子。让陈醉站到头顶上,撒开四条腿,呼呼生风,步频不算快,但也绝非印象中龟类慢吞吞的节奏。 很快就到了所谓的幽冥仙府。 这五彩补天塔是魔王九幽在大魔国时期,调动无数大能和亿万生民采集山海精华炼制的空间神器。内藏山河湖海阴阳根基,另有太初原始法阵一座,执掌演化大道。 所谓幽冥仙府正是操纵法阵的关键所在。此前一直都是魔王公主的府邸。 时过境迁,昔日的补天塔中枢所在,如今早已破败不堪,雕栏玉砌都掩映在数人高的杂草中。 老鼋妖缩身化形成一个绿头胖子,介绍道:“公主殿下聪明伶俐,曾是以为炼器高手,她性子野,尤其喜欢走群山,跨江河湖海,寻到天材地宝便带回这里炼制法器,着实炼制了不少厉害法器。” 又感慨道:“当年殿下炼制法宝,祖师经常侍奉左右,每当宝物生成,必定瑞气千条雷动九天,这幽冥仙府经常是宝光生辉,我等妖类最喜欢在这附近沾沾宝气。” 陈醉迈步走上玉阶,透过大门洞往里看,忽然发现这所谓的幽冥仙府造型有点眼熟。 居然是金字塔形状的! 算不上气势恢宏,但形制严谨,并非上古年间建筑风格,倒有些与梦中人生记忆里所谓的现代金属风类似。 席德库道:“穷海以南有鹅毛不浮之无涯死水,天穷无风,地穷无道,入内都不能腾空飞行,大魔国圣主九幽率天舟船队远征穹天法界的尽头,穿过无涯死水后来到一处神秘所在,发现了一些古怪事物,这幽冥仙府便来自那里。” “这东西不是九幽打造的?” “乃是一座比老奴本体还大的金属建筑,咱们看到的不过是露出地面的一角。”席德库道:“那时候老奴还不到一万岁,与兄长同行追随魔王,无涯死水区域内无风,还不能飞行,只有我兄长天赋神力能在其中游走,魔王命兄长拖拽天舟船队穿过无涯死水,后来我们忽然进入到一个神秘之地,以魔王之能也只炼化了这一座仙府。” 听上去有点多维空间的意思,似乎他们进入到了一个更高维度的空间里。 陈醉穿过门洞,走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来到这所谓的幽冥仙府前。 “知不知道怎么进去?”陈醉问道。 哗啦一声,一道暗门升上去。 席德库将开启门户的机关锁住,道:“主人仔细些,这里头古怪的很,当年的魔王大人都没能完全弄清楚此物。” 听着似曾相识的机械运转声,陈醉已经几乎可以断定这所谓的幽冥仙府其实就是某个强大文明留在这里的一艘飞船。 “你倒是门清。”陈醉笑道:“那个灵光宝殿就在这里面?” 席德库十分笃定的:“这里的机关不久前被开启过,除了公主殿下,老奴想不出其他人。” 一人一妖主仆两个走进门户,前面是逼仄的长廊,两边墙壁暗金色的光泽虽不耀目,却给人予神秘神圣的质感。 “此乃神居之地,仙府秘境,到处是诡异机关,主人请千万小心,万物随意触碰任何......” 啪的一声! 眼前豁然明亮起来。 陈醉收回按在手动电源上的手,心中更加笃定,果然不出所料。这就是一艘科技文明打造出来的飞船,而且是太阳能的,这么多年内部能源供给都没有中断。 绿头胖子的脸一下子更绿了,惊声叫道:“大事不妙!” “不必惊慌。”陈醉淡定道:“大道无常,不过是一种道的运用方法而已。” “主人果然学究天人。”席德库由衷钦佩,道:“幽冥仙府内藏了很多秘密,便是魔王陛下也未能全部掌握,想不到主人初登此地便能窥测其中大道。”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陈醉摆手示意继续前行,又道:“就是路径亮堂了一点点,说吧,那个灵光宝殿怎么走?” “沿着这条廊道过去就是一处宽敞所在,有深渊之井,入内向下二十丈,便是公主殿下曾经的寝宫,那灵光宝殿打造好后就放在那里。”席德库介绍道:“那东西是一件空间道宝,里边存放了许多公主殿下亲手炼制的武器。” “既然如此,九宫为什么不进入到这里把东西拿走?” “公主炼制的法宝是道宝级别,不得要领即便是九宫祖师也没办法打开。”席德库道:“神域四层内有一些忠于祖师的杂家散修,不得允许根本连幽冥仙府的门户都不敢踏足一步。” “能进入到这里的杂家散修必定不一般吧?”陈醉问道。 “那是一定的。”席德库道:“有些在外面甚至是开宗立派的宗师,那些人族修士们都住在北溟海另一端的神木天舟上,住着舒服,观摩神舟上的天道法阵也方便。” “神木天舟?”陈醉立即敏锐的意识到,那东西必定就是神符门的浮空天舟! 正说着话,忽听前方传来一声尖亢嘹亮的鸣叫,好像某种大鸟的叫声,正循声看过去时,扑面一团耀目火光忽然袭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厚黑 火鸟朱雀。 玉琼的宠物,长得比较漂亮:鸿前、鳞后、蛇颈、鱼尾、鹳嗓鸳思,龙纹、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 沉熄多年,被玉琼集炭燃火唤醒浴火重生。 这种鸟很厉害,梦中人生记忆中的东方西方都有关于它的传说。在这个世界上原来也有这神物存在。 玉琼不愧是魔族公主,长得好看,连宠物都这么生猛。 席德库看到神焰滔天中的五彩神鸟,显然被触动了某段不愉快的童年记忆,都快被吓尿了。 幸亏玉琼及时出现,阻止了朱雀攻击一人一妖主仆两个。 “阿笑住手!”玉琼跟着火光及时出现,看见沉醉安然无恙还领来了绿头胖子,也不禁感到惊讶,这炼锋城主不愧是与陈师道为敌的人物,入海与碧海六妖交手都没事。想到龙泽梅朵答应的那些条件,不禁更加担忧。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火光收敛,那只身长三丈,沐浴在金光神焰中的火鸟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只俊秀金色小鸟蹲在玉琼肩头上。 陈醉羡慕的看着,对比而言,自己刚招募来的水军大将绿头大王八实在有点不入流。 “这么快又见面了。”陈醉笑道:“刚从海里出来时找不到你,还以为你遇到了麻烦,害我一直担心你会遇到不测。” 玉琼心中冷笑,你巴不得我出事,到时候龙泽梅朵更不是你的对手,天穹荒原的命运便将由你来主宰。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我原也担心你来着,只是不能消耗太多,只好来这里取几件趁手神兵再去助你,倒不想你本领这么强大,连碧海六妖都不是你的对手。”玉琼说着看向席德库,道:“鼋龙,你可还好啊?” 绿头大王八吓的一缩脖子,赶忙倒身下拜,道:“拜见公主殿下。” 玉琼摆手示意它平身,道:“你兄长被压在北冥深渊,你们碧海妖族可是越来越出息了。” 席德库瞥了陈醉一眼,道:“主人神通广大,胸襟磊落以德服人,饶恕我等冒犯罪过,老鼋我心悦诚服。”绿头老王八一顿彩虹屁把陈醉捧得天上地下少见。 陈醉老神在在,微微点头满意老妖的说法,摆手示意席德库不必多说,看向玉琼,问道:“你拿到想拿到的东西了?” 玉琼道:“你一定已经知道灵光宝殿的事了?” 陈醉道:“其实你用不着这么特意提防我的,咱们毕竟是盟友。” “如果在盘蛇谷中那一战你输给了我,或许我会欣然接受并给予你足够的信任。”玉琼目光冷厉,盯着陈醉的眼睛,道:“天界神国势力滔天,而我大魔国已经输不起了。” “你误会了,我可不是站天界神国那一边的。”陈醉笑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玉琼道:“你们这些人族从来不可靠,如果阿爹当年不是中了叛徒的奸计......” 怨气冲天,很难沟通。 不管是仙女还是魔女都是女人,不跟愤怒状态下的女人沟通,是起码的常识。 陈醉道:“事实胜于雄辩,时间会证明一切滴。” 玉琼仍全神戒备盯着陈醉,冷冷道:“你现在做何打算?找到这里来是想跟我算账吗?” 总算还知道自己理亏。尽管态度蛮横,但口气并不像态度那般强硬。 陈醉摇头道:“计划不变,你现在也拿到武器了,碧海六妖也不再构成困扰,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去见一见九宫圣人了?” “呸!是九宫老妖!”玉琼愤恨难消,不屑道:“知道碧落渊毁诺城是什么地方吗?就凭你和这绿头乌龟去了又能做什么?指着这只绿头龟,你们连苦海黄泉都过不去。” 这娘们儿拿回了武器装备,唤醒了宠物朱雀,一下子底气上来了,说话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 陈醉冷笑:“碧海六妖这么逊,还不是吓得你不敢深入渡厄岛?老子再差,不还是帮了你大忙。” “此一时彼一时!”玉琼道:“碧落渊毁诺城在通往神域五层的星河琼碧赋中,那星河琼碧赋暗通神域五层的无限混沌,乃天下水系源头,苦海黄泉是进入到碧落渊的必经之路,鹅毛不浮,神鬼难渡,毁诺城建在万丈星河川上,你这样的人想要上去,除非有浮空天舟,否则,哼哼!” 她话没说完,但不屑的语气和轻蔑的眼神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陈醉听得心驰神往,转脸看向绿头大王八,道:“那地方你知道吗?” “毁诺城只有老大曾进去过。”席德库道:“当年老大曾是镇守苦海黄泉的大神,后来因为犯了错被祖师惩罚,镇压在了北冥深渊下,渡厄岛下方有无底深渊,便是北冥深渊。”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撞山。”陈醉瞥了玉琼一眼,这个谎话精说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可靠,道:“早知如此,就让你接着撞好了。” 席德库道:“大兄不出来也好,它一出来便要吞了天下生灵,对它对神域四层的众生都不是好事。” “那你还拼老命的去撞渡厄岛的根基?” “脑瓜疼,脑瓜疼。”席德库道:“我们六个,老大最强却被囚禁,老沙嗜血见了血什么都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四妹毒辣偏激爱冲动,老五是傻的爱冲动,只会横着爬,老六倒是聪明,可惜没什么实力,我反正要死了,临死前就想把老大放出来,其实我也未见得能撞翻渡厄岛。” 玉琼晒道:“碧海六妖也就混沌鲲算个人物,可惜是个死心眼,愚忠于九宫老妖,还丢不下这五个蠢物,注定成不了什么大器。” “公主殿下,请不要这么说我大兄。”席德库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老虎,忽然出乎意料的带种。 玉琼面色一冷:“怎么?你不服气?还是我没资格品评那叛徒?” 席德库吓得下意识缩脖子,随即又挺腰子道:“大兄是顶天立地的好汉,魔王陛下都赞一声好汉子!” 玉琼嘿嘿冷笑:“席德库,你真是胆大包天了,敢这么忤逆本座!”话音未落,肩头上的朱雀忽然抖翅鸣叫,一团蓝焰从口中喷出,直取席德库的大脑袋。 蓝色火焰温度惊人,席德库深知其厉害,吓得魂不附体,奋力躲避,但那火焰却如同有灵之物,追逐着这厮上下翻飞,眼看着就躲不过去了。 噗! 白雾一闪而没。 一只铁拳挥手之间将那团蓝焰扑灭。 陈醉收回手,在玉琼惊诧的注视下,淡定道:“区区小事,何必这么计较,就算它言语冒犯也不至于赶尽杀绝,打狗还要看主人,公主殿下,卖陈某个面子吧。” “卖你个面子?”玉琼冷然注视陈醉,道:“当年神域之变正是从没上没下没大没小没规矩开始的,你为这蠢物求情,是想让本座重蹈当年覆辙?” “没那么邪乎吧。”陈醉笑嘻嘻道:“屁大个事情而已,你言语无忌辱人在先,它敬重兄长奉若神明,归纳起来,其实还是你有错在先。” “时代真是变了,什么时候妖奴还有尊严了?”魔女殿下冷笑不已,道:“陈醉,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凡人,但凡人始终是凡人,先天体魄已经堵死了你的修真路,你虽有些实力,但眼光潜力都局限于凡俗,对待妖族这些凭本能好恶行事的蠢物,似你这么客气,迟早必被反噬。”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席德库已经是炼锋城的水军大将,接下来它会随我回到中州。”陈醉寸步不让:“你现在要动它,就是动我炼锋城的人,咱们是合作关系,我用不着惯着你这公主病。” “公主病?”玉琼歪头想了想,忽然点点头,嫣然一笑,道:“这说法有点意思,不过你说的对,就给你个面子好了,不过我不会改变看法,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么对待妖族。” 陈醉道:“现在可以继续了?” “还不行。”玉琼道:“你们两个蠢物不能飞渡苦海黄泉,唯有等待神木天舟才行。”话锋一转,道:“陈醉,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外界的护城军?” “这个话题咱们已经谈过了。”陈醉淡定道。 “那次没有谈透彻。”玉琼道:“水月世纶是妖族,本体也是水熊虫,这也是它微末道行能够接替前任神庭教宗的原因,不过当上教宗以后它却得到了九宫亲传的法力,实力大增,随时可以调用九曲之海的水来作战,只它一个便可顶百万大军,更何况还有象雄国的二国师赫鲁亲率孔雀十六神兵卫助阵。” “赫鲁和孔雀十六神兵卫又是哪路毛神?”陈醉来了兴趣,问道:“还有吗?” “当然。”玉琼道:“既是三方联盟,白帽国自然也派了强者过来,可惜我那时候出事了,还没来得及掌握这个情报。” 又道:“赫鲁是象雄佛国的二国师,地位仅次于半神半魔之称的王龙象,有人间大宗师的境界,在天穹荒原这个不受天道法则约束之地他能发挥的实力足以媲美无上天君,这魔头出身西方太阳教,精通火系法术又兼修真阳火诀,实力强大,虽说不能真个焚天化地,却也非人间的凡夫俗子能抗衡的。” 陈醉心中盘算,有菅磐峡那实力罗天上君巅峰的老徒弟在,只要对方不出动圣人级别的人物,料想护城军也吃不了啥亏。想到这里心中十分笃定,道:“若只是这些,倒也还无妨。” “你倒是对自己的护城军深具信心。”玉琼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歪头感知了一下,才又说道:“情况有点变化,神木天舟那边进展不顺。” 陈醉道意修为不比她差多少,却什么都没感觉到,心中怀疑是因为这里曾是属于她的法界所致,问道:“什么变化?” “你们在此稍待。”玉琼道:“我和阿笑去看看。”说罢,光影一闪,从陈醉身边掠过,眨眼就到了廊道入口。 陈醉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玉琼扛着朱雀阿笑闪出通道,一道道机关门立即闭合。 你妹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光焰魔圈和天灯神火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吃一百个豆还不嫌腥的老司机醉哥又遇到一个厉害娘们儿。 玉琼,或者说是上古大魔国公主转世的龙泽梅朵甲姐乙弟当中的姐姐,连续两次背信弃义,终于将陈醉和他新收的妖族跟班儿绿头大王八关在了一起。 这地方叫幽冥仙府,其实就是一艘高科技打造的飞船。 幸运的是这个时代里,没有人认识这东西。 绿头大王八席德库被吓尿了,它只知道这东西是大魔王九幽从不可知的神秘之地带回来的空间法宝。里边藏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秘密。在它的记忆和想象中,这幽冥仙府就是太古神人的居所,凡俗之辈永远不可能全部了解其中的秘密。 大魔王九幽不算,因为在席德库心中,九幽已经与全知全能的神同级。 “这幽冥仙府的秘密只有魔王和公主殿下掌握,连祖师爷都不敢轻易进入。”老妖奴颤巍巍的声音提醒道。 陈醉歪头看了它一眼,笑道:“你好像挺害怕的?” “神居秘境,雷霆神力遍布,稍有不慎便形神俱灭,还是敬而远为上,焉有不怕之理。” 估计是内部一些安防预警装置,陈醉心中估摸着。 这所谓幽冥仙府是大魔国时期魔王九幽弄回来的,彼时席德库修为尚浅,或许是亲眼见过有人触发了安防设备,被激光或者电网烧到,所以才会这般恐惧。 “没你说的那么邪乎。”陈醉笑道:“也就是有些禁制而已,小心些就是了。” “哎呀,老奴都忘记了,上仙...那个主人精通雷神火法,又熟知这里的机关阵道布置,必定能找到脱身之法。” 陈醉没理他,循着廊道路径回到入口处,上下左右仔细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开启门户的机关。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么高科技含量的地方必定不会只有一个开启门户的机关。 转身又往回走,穿过廊道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所在,中间是一圈操控台。 席德库一脸惊悚,抬头看着上方角落里一点红光,道:“这便是光焰魔圈,擅入者必死!” 陈醉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那玩意像某种武器,有红外感应装置,很有可能是激光武器。不知道经过这么多年后还是不是好用。示意绿头大王八不要乱动,迈步走了过去。 “主人......”席德库欲言又止。 陈醉回头看它,笑了笑,还知道担心老子,这东西倒不是无情之辈。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席德库道:“当心天灯神火,当年我们海妖族一位法力高强的前辈就是殒在此物之下的。” “天灯神火?”陈醉一指上方角落类似摄像头的东西,道:“谁给起的名字?” “自然是魔王陛下。”席德库道:“当年陛下也受过此物攻击,幸亏他老人家身躯强悍,法力高强,被洞穿后立即脱身,虽然身躯被切开,但是很快就痊愈了,而我海中妖族的那位前辈就没那么幸运了。” 魔王九幽境界可能超过圣人道君,必定早已修成元神法身,甚至是身外金身。这样的攻击对他来说向来不在话下。 “不妨事。”陈醉说着,迈步向前有意识的避开那红外线照射的范围,来到席德库所谓的光焰魔圈内,只见这好似水晶的操控台完全是晶体构成,看不到任何提示如何操作的按钮之类的机关。 亮晶晶,清透无比,一根根好似钻石,无序的插在一块圆状结晶体上。陈醉端详良久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东西太先进高级了。已经超出了小醉哥的认知。也就难怪魔王九幽也只能装大尾巴狼给激光枪起名叫天灯神火。 四下里观察了一番,发现四面墙角的上方都有那种白色晶体材料制造的激光安防武器。其中有一个旁边四周围还遭到严重破坏,但那东西本身却没多大事。估计是当初魔王九幽被重伤后一怒之下干的好事。 这也说明了这幽冥仙府的材质非同一般。 除了中间这一圈水晶操控台外,四周围还有一圈高大的椅子。 如果是用来坐着休息的,那这些人的身材必定远胜普通人族。 难道是巨人族? 陈醉心中揣测,小心观察一番后,仔细避过了红外线探测触发机关。 “横上就下,横左就右......”席德库在一旁看的眼睛放光,忽然伏地跪下磕头,道:“原来主人早已知道这里行进的秘诀,难道您是这里的神人转世?” “不要胡乱联想,这里头的窍门并不复杂,待我找到脱困的办法,再详细与你分说。”陈醉自然不会告诉它自己为什么能避过这里的安防禁制。说着,继续左右观察,忽然在一张高大椅子的旁边看到了一个红色金属按钮。 整个空间内,也就这一个点是陈醉能确定的东西了。 吩咐绿头大王八躲到门口去,开启麒麟宝铠护甲,然后果断的按了下去! 哆的一声! 紧接着哆哆哆! 激光纵横,射线往复,瞬息间,围绕水晶操控台,白雾缭绕。 陈醉也吓了一跳,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呢,又听头顶上方传来机关开启声,一个银色金属球探出,无数电弧从中发散开来,顷刻间将环绕水晶操控台三丈内范围化作雷池电海。 磅礴的雷霆威能令人心悸,老妖席德库最怕这个,吓得一屁股坐在那里。竟屎尿屁失禁,失声叫道:“祸事了,祸事了,太古雷神被唤醒啦,天道大劫要降临啦!” 陈醉也没见过这阵仗,不过比起被吓的屁滚尿流的席德库来,小醉哥至少还能想象这一切的源头绝非什么太古雷神被唤醒了。电力隔空传输,电离传播射线,人造闪电并不是什么仙术。 这雷霆威能虽大,却十分集中,而且是被严格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 席德库还趴在那里五体投地瑟瑟发抖,陈醉发现在周围这圈椅子旁是安全的,便站在原地仔细观察那雷阵中心究竟发生了什么。 水晶操控台亮起来了,上面插着的那些长条状的钻石也泛起盈盈光芒。 陈醉有了一丝恍然,原来这东西是需要能源供给的,这个红色按钮就是个启动触发装置。 嗡!嗡!嗡! 又是一阵急促警报声,最中心位置的一张椅子旁,忽然亮起一盏灯,不断闪烁,大厅里回荡起警报声。 古怪的语音从四面八方塞入耳朵,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重要的事。 ...... 红色妖雾团团扩散,化作滚滚红尘将天际笼罩。 阿九和梅丽尔一起站在串哥背上,回首观瞧,不由大吃了一惊,这老怪好庞大的气势。 对面军阵中的象雄族鼓乐队又开始演奏了,这次却是一曲妖异古怪的战歌。 突然间,一个瘦削的红袍僧从中电射而出! 漫天金色神焰在他身周围形成个巨大的圈子,这红袍僧一挥手,便有一团金色火焰直扑向与红甲将交手的贝夫。 “当心!”梅丽尔骇然失声:“神圣领域的火系元素法师!” 轰的一声巨响! 一团黑炎横空出现,挡在金色神焰前,二者碰撞在一起,爆发出惊人的爆炸。 串哥发出一声婬荡唿哨,十二个龙夫人齐齐升空。 那团黑炎正出自这家伙口中。 梅丽尔手中魔杖绽放紫色光芒,空气中,一条冰晶蓝龙正逐渐形成。 冰霜巨龙的咆哮,已经是她能够动用的最强元素技能了。 “米粒也敢放光!” 红袍僧大手一挥,身周围的金色神焰旋动中忽然钻出一条金龙,须灵尾粗,咆哮惊动天地,飞扑过去缠住梅丽尔释放的元素冰霜巨龙,二者在空中纠缠大打出手。 无数神焰和冰晶碎片从空中洒落在下方攻防焦灼的军阵中。 护城军有铠甲护身,战术素养高超,在叶鲲鹏的指挥下果断收缩阵型,几乎没遭受什么损失。倒霉的是穹教的神鬼兵团,这些神焰冰晶都是神圣领域强者召唤来的高阶魔法元素能量,最克这些邪祟妖物。 一时间鬼哭神嚎四起,战场简直成了阿鼻地狱。 红袍僧释放出金焰神龙,身周围的金色神焰圈子小的许多,但依然环绕围拢,气势不减。他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串哥,扬手一指,口中念念有词。 谁都不知道他念叨的什么,但也都清楚准没什么好事。 阿九第一个反应过来,纵身飞上高天,凌空倒翻直奔红袍僧头顶扑击。她催动体内真元,释放出一口凝聚于丹元的精金锐气,凝聚成一口本命法剑,自信若是刺中那红袍僧,必定能将此獠从头到脚刺个通透。 金色神焰的圈子翻涌不休,从中升起一只大手来,天地间百丈范围内的火系真元迅速聚拢,这只金色大手的中心顿时红气升腾。恐怖的高温还没有真正接触,就让阿九感到呼吸困难,心神烦躁。意识到不妙,赶忙强提一口真元止住身形。 人不动了,法剑却还没停下! 阿九身具剑修天赋,这口法剑乃是她得陈醉指点悟道,以自身真元为引,凝聚天地精金元素修成的丹丸飞剑。在她精神元力操控下,三十丈范围内如臂指使。 人受不了火云高温,法剑却无碍。在阿九的操控下继续下压,刺向红袍僧。 金色巨掌召来更多火系元素,形成的火云升腾形成一口上升的元素神剑,竟针尖对麦芒的挡住了阿九的法剑! “啊哟,不好,这人太厉害,我挡不住他!”阿九全力施为,仍不能让法剑寸进。 “看我的!”地面上响起炸雷似的一声怒吼,一个人飞身跃上指挥台。叶鲲鹏手足配合,已弯弓搭箭拉开了一张巨大床弩,孟立熊跳上去便直接踩在弓弦上。 这野蛮人双手抱血屠龙宝刀,借力登天,直扑红袍僧。 又是一团金焰从那圈子中分出,圈子更弱了几分。而分出的金焰却化作金色巨蛟将来势汹汹的阿熊盘绕缠住。 不能飞行的阿熊被金色火蛟缠住竟停顿在空中动弹不得。双足踏空蹬动挣扎,却被火蛟困死在当空,滋滋之声不绝于耳,竟似乎要被烤熟了。口鼻生烟,巨大的痛苦让阿熊发出沉闷的低吼。 红袍僧狞笑连连,双手向后一背,十分潇洒猖獗的姿态奔着串哥和梅丽尔飞去...... 第四百六十三章 交易 急促的警报声震耳欲聋,银球周围雷霆密布形成一张恐怖的电网。陈醉出于好奇,丢了一根神火箭过去。 滋溜一声,瞬间化作青烟。 玄铁打造的神火箭能穿透三十八层皮甲,赵军标准的铁甲也能钉透三层。在这电网中瞬间化作虚无。 陈醉暗自惊心,那些电能还在往水晶操控台集中。足下开始剧烈晃动。 “主人,快跑吧!”绿头大王八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警报声吓傻了,只道是神明发威,雷霆震怒,惊慌叫道:“祸事了,太古雷神震怒,大家都得死。” 陈醉没动地方,警报声虽然不绝于耳,但是陈醉相信自己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最安全的。雷霆电网和激光都是在往晶体操控台里输入能量,按钮就在操作者的座位旁,这东西被重启的可能要比自毁的可能性大得多。 嗡嗡之声不断,但听上去却是在逐渐减弱。 伴着晶体操控台中的条状钻石亮起蓝盈盈的光芒,足下震颤越发剧烈,整个幽冥仙府开始上升。 绿头大王八终于控制不住恐怖情绪,乱了道心不得已显出了原形,一下子把那条走廊塞的满满的。 陈醉忽然飘身跳到角落里,举起乌金锤,对着那个白色晶体构成的激光枪狠狠砸下。 当啷一声巨响,这东西安然无恙。陈醉并不出所料,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强度的确超乎想象。不过也没什么还奇怪的,连九幽魔王都没办法摧毁的武器,自己也只有碰碰运气的份儿。 “席德库,你把脑袋探进来!”陈醉手抓着激光枪大声吩咐道。 绿头大王八早蜷缩在龟壳内,闻言不明所以,探出头来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话音未落,一道激光在他头顶掠过,登时切开了一道口子。把绿头大王八吓的魂飞天外,只道是陈醉反目无情拿它开刀,刚要破口大骂,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并未受到想象中那么大伤害。 “别说话!”陈醉操作激光又横着给它来一刀。 这激光刀发挥威能的范围是设定好的,以陈醉的道意修为,把握好这个距离和分寸并非难事。 陈醉纵身来到席德库身前,纵身跳到这家伙脑袋上,探手伸入它的绿脑壳中。 省了一道麻醉程序,席德库清楚的感知到陈醉的每一个动作,剧烈的疼痛和恐惧让它几乎晕厥过去。 这家伙白长了这么巨大的头颅,里边脑仁其实很小,陈醉准确的找到了那个让它痛不欲生的肉瘤,探手抓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拉了出来。 老鼋妖啊哟一声惨叫,登时晕厥过去。 血红色,晶莹剔透的一颗肉球,蕴含着磅礴温润的生机元力。拿在手中的一瞬陈醉就明白了,这东西就是一颗肉灵芝,血菩提,老鼋妖孕育了亿万年积累下的命元真灵。 刚一脱离老鼋妖的脑瓜,立即化作一条血龙盘绕在陈醉手臂上。 原来还是个生出灵识的妖孽,难怪老鼋妖被折磨了这么多年。这东西藏在它的泥丸元神紫府内,凭它妖族有限的道意修为,怎么可能化解得了。 陈醉感受到这东西正释放出无数细微的血丝能量渗透到自己皮肤内,立即意识到它是把醉哥当做了新宿主。 那些精纯的生命能量一进入体内,便本能的顺着血液往泥丸宫集中。这血龙真灵的智慧不高,只是全凭本能在侵入陈醉体内。这种方式对已经领悟了先天体魄大道的陈醉而言,跟送菜没区别。 立即调动体内五脏六腑,身体开足马力,做好吃大餐的准备。 盘坐在老鼋妖头顶上,心无旁骛,全神贯注消化血龙真灵。这是一个极其愉悦的过程,以道意六重的精神修为,抹去血龙真灵如初生婴儿般孱弱的性灵,可谓是易如反掌。剩下的就是五脏六腑团结协作,如一部精密运转的机器将这些最精纯的生机能量尽数消化。 陈醉甚至有剩余的精神去感知周围的变化。 剧烈震颤一直没停下来,上升的趋势缓慢,而且越来越慢。那个刺耳的警报声则越发虚弱。 这东西毫无疑问是被自己给启动了,但是因为能量有限,所以上升的势头在减缓。 终于,一切安静下来。 手臂上那条血龙已经虚弱的不成型,薄薄的一层纸似的,附着在手臂上像个纹身。 陈醉停止了吸收。 心念一动,飞身跃起。 足下发力,竟感到身上似有用不完的力气,挥手一拳砸在上方拱形天花板上。 出乎意料的,竟响起了隆隆之声,头顶上方缓缓裂开了一道口子。 陈醉心情大好,老子的拳头威力明显提升了。居然比魔王九幽造成的破坏还大。很快又被现实拉回到原点,那道口子不是被他砸出来的,而是机关开启后的结果。 最后的能量耗尽后,漆黑死寂一片的幽冥仙府,最上方裂开的口子洒下一缕光辉。 一切忽然归于寂静。 陈醉抬头看着那道最多一条手臂宽的口子,有点欲哭无泪。 这鬼东西偏偏在这个时候耗尽了能量,这道口子刚够耗子钻出去的,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线曙光,却偏偏是这么个结果。 绿头大王八醒了。席德库不愧是万年老妖,且是生命力强大着称的鼋龙。无麻醉开颅手术,这么快就苏醒了。陈醉以为这厮死定了,没想到万年龟真不是吹的。还他吗活着呢。 “主人,咱们还活着吗?” “活着,不过是活在棺材里。”陈醉暗吃一惊,看了它一眼,道:“你好像能缩身化形把身体缩小?”一指上方,道:“那道缝隙能出去不?” 席德库看一眼没说话,它在感受自己脑袋瓜里发生的变化,很快意识到那个痛苦之源消失了,不由得又惊又喜,道:“主人说的那个开颅手术成功了?” 陈醉看着它迅速恢复只剩下一道十字刀疤的头顶,暗地里钦佩不已,真是一条硬...龟。点头道:“没错,已经成功了。” “啊哟,这可太好啦!”席德库兴奋的一翻身,随即化形成绿头胖子,激动的跪伏在陈醉脚下,道:“主人,请上受老奴诚心一拜!” “怎么个意思?你之前拜我都是不诚心的?” “老奴不敢。”席德库道:“不过先前是被逼的,这次却是诚心诚意拜谢主人赐我重生的大恩。” 陈醉摆手示意它起来说话,又道:“刚才问你话呢,那道缝隙能钻出去吗?” 席德库自信满满:“只要能走风的缝隙就挡不住老奴。”随即反问:“怎么?主人您?” 陈醉有些尴尬,嘿嘿笑道:“尺有所长,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席德库道:“主人稍待片刻,老奴这便上去,在缝隙处现出原形,豁出老奴一身龟甲把缝隙诚大!” “可以试试,但不必勉强。”陈醉点头,又叮嘱它当心些,不成就下来再做计较。内心里已经在打算,是不是考虑在那墙壁上刻下几道阴阳雷极符文,再用阴阳二极雷引爆试试。一颗不够就两颗,还不够就十颗或者更多...... 让席德库兄弟恐怖屈服的所谓道宝级攻击武器,醉哥准备了很多。 绿头大王八说干就干,咻的一下跳上去,缩身成寸,悬停在那道缝隙处。忽然恢复了原形。 吱嘎嘎~ 令人牙根泛酸的声音传出,沉重的机械机关被推动,这家伙果然没浪费它庞大的妖躯,身大力不亏,竟生生将巨大的机关门顶开了。 这幽冥仙府不知来自何方,材质坚硬的诡异,不属于陈醉所知的任何物质。感知无法渗透,也就无从挥拳击破。但机关是靠机械推动的,就算是液压或者更高级的动能源,在绝对力量面前也会有所松动。 席德库的妖躯真身力能背山,龟壳坚硬神兵利刃难伤。它拼了全力,果然堪堪将这道机械门撑开。 金字塔形的幽冥仙府上方被撑开一个巨大门户,陈醉丢出乌金锤从里边飞跃而出,一眼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座小山峰上负手而立的大魔国公主。 她看上去又高大了至少三尺。 “我本来打算去神木天舟那边接应,没想到那边事情了结的太快,刚好你这边又有了出乎意料的动静,所以就回来了。”她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陈醉,道:“这幽冥仙府是被阿爹以移山定海之术弄到这里来的,但阿爹只能整体挪动它,却没办法让它自己动起来,想不到你却有这本事。” 不就是按了个按钮吗?能有那么复杂? 陈醉心中也有些犯嘀咕,难不成这个世界里的古人看不到那按钮?又或者那是什么指纹识别之类的特殊装置? 玉琼继续说道:“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让幽冥仙府动起来的,但我想你不会告诉我这个秘密。” “那可未必。”陈醉笑着说道。 这幽冥仙府虽然是个宝贝,不过已经耗尽了能量。当世只有自己或许能找到办法给它再充入能源。但这东西在神域内,除了九宫和眼前这位,其他人不可能把它弄到外界去,拿不到的宝贝再好也没用。若是能用来跟她交易倒也不错...... 第四百六十四章 进化·危机 据说所有死亡方式当中,最痛苦的莫过于被烧死。 火蛟盘身的孟立熊正经历最痛苦的炼狱。七八中文更新最快^电脑端: 师父说过,先天体魄者最强大之处不是强悍的筋肉骨骼,而是强大的恢复能力。 再强硬的物质都可能会遇到克星,更何况是血肉凝聚的筋骨皮。 陈醉在先天八品的层次上领悟到了这个道理,练成了合道之内无坚不摧的一拳,以及强大的修复能力。 对待小徒弟,陈醉从来是倾囊相授。 孟立熊天赋惊人,达到了先天九品却仍然没有达到自身所能企及的先天体魄的最高境界。在连续与费忘书交战后,他已经触摸到了更高层级的门槛,但始终差那么一丝丝晋级的契机。 先天九品明明比八品拥有更强健的筋骨皮,更雄浑的力量,但师徒试手的时候始终有很大差距。抛开道意修为的巨大差距,孟立熊与陈醉最大的差距其实还是自身的恢复能力。即便是得到了尸神基因强大的恢复力,也依然比不上。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孟立熊心中的陈醉,如主如父如神。同时也是先天体魄修行路上最强大的对手。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直是陈醉对他的要求。 先天十品,是夜魔城鼻祖魔宗聂政达到的境界,到了这个境界,炼体之道才算登峰造极。 当年聂政的大机缘是一场雷劫,那之后他甚至领悟到了雷霆之力。登入天界神国后也成为一方霸主级人物,保着夜魔城在人间江湖屹立不倒。 师父说过,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走的路,师父可以修习大梦心经,所以能在梦中修炼道意。而他的先天体魄是后天被改造成的,注定了无法登峰造极,所以才要依赖道意修为来达到先天道体的境界。 孟立熊不需要,对他来说,成长的过程就是修行,长大成人便至少是先天八品。在得到陈醉亲自指导后,孟立熊很容易就达到了先天九品境界。凭着卓越的天赋,他在拳法之道上的修行甚至已经实现了青出于蓝。 阿熊没有陈醉那样的道意修为,也就无从领悟那种以自身体魄为大道根器,合万物以强身强拳的境界。他只有最简单最纯粹的本能天赋。与师父不同的是他生来便是先天体魄,而且是拥有最出色天赋的。 吃过尸神血肉的孟立熊拥有极其强大的恢复力,但这种恢复力却从来不受他控制,更不会帮助他提升境界。它只是存在于阿熊体内,受到阿熊的先天禀赋的吸引而潜伏。 孟立熊想起了师父曾说过的话,阿熊要走的路应该是要把自身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领悟到一种术法大道,再籍此晋级到先天十品境界。 他一直喜欢火,血屠龙中有一道火灵,愚蠢,好斗,却强横的蛮不讲理,那正是阿熊追求的性灵真趣。 金色神焰凝聚的火蛟不仅本身是九昧真火级别的烈火,更有着凝聚火元之力的神通本领。 火蛟盘绕当中的孟立熊,全身无时无刻不在忍受巨大痛苦,旧的细胞组织被焚烧成焦炭,但很快新的细胞组织又会生出来,而且会比之前的更强韧也更有耐受力。但这还不够,那金色神焰的威能太强大,他的修复速度跟不上这火力的破坏。 七孔冒烟的孟立熊已经接近了承受极限,一旦金色神焰侵入到五脏六腑,将他的内脏烧成焦炭,便是道君强者亲至也没办法挽回了。 生死就在顷刻! 孟立熊心头却是一片清明冷静。 师父说过,拳法之道,首重心境。 紧急关头,畏惧死亡的人通常会先死掉。 如果学不会高超的道意神通,至少要先学会古井不波的拳道心境。 而在这方面,心思至纯的孟立熊甚至比师父陈醉更出色。 生死关头,孟立熊没有半点恐惧。他想到了血屠龙中的火灵,然后便自然而然的将那火灵召唤出来。他听不懂师父说的那些合道入神的道理,只是全凭本能的要求这火灵进入到自己身体里,教会这副身躯来与金色神焰对抗。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 火灵进入到体内后立即形成主导意识,迅速将孟立熊体内三魂七魄中的火德真力唤醒。它就像一个外来的和尚,引导并融入孟立熊的三魂七魄,把他改造成一个火德天赋者。 再之后就是吸纳了。 金色神焰生成的火蛟周围盘绕着团团红云,先是这些红云被阿熊的身体吸纳。在精纯的火系元力的滋润下迅速壮大起来的五脏六腑,在本能欲望的驱使下,开始蚕食九昧真火级别的金色神焰。 这是红袍僧当年踏足神圣领域后从极西大陆的神居天国盗采而得的太阳真火。乃是当世温度最高的火焰之一。 此时此刻,从外表看过去,孟立熊已经整个人沐浴在滔天神焰当中。 红袍僧正在追逐着七彩神龙串哥。 在压制了阿九的本命法剑,困死了孟立熊后,他身周围所剩下的金色神焰已经不多。但剩下的却是最精纯的本命真火。自然要用来对付他认为的最强大敌人。 串哥,这拥有十二个龙婆娇妻的家伙十分惜命。 明明是个强人,却偏偏一副孬糟样子。 这厮搭救贝夫的时候一团黑火喷过去就挡住了红袍僧的金色神焰,足以说明其实力不在黑袍僧之下。 “无胆鼠辈!”红袍僧狂追而不得,怒不可遏叫道:“既然能修成太阴暗火,你至少也该是神圣领域顶端强者,却不敢与老僧一战吗?” 他说的是象雄语,串哥听不懂,却从口气和灵觉感应中得出结论,这家伙在骂自己。 “去你吗的!”串哥怪叫骂道:“你这大傻子,自己傻就以为别人全都跟你一样傻吗?老子有十二个老婆陪着,才懒得跟你拼命呢,别看你现在蹦跶的欢,一会儿有你受的。”用的却是极西大陆的语言。  红袍僧在极西大陆游历多年,完全听懂了,顿时勃然大怒。盛怒之下正想要施展神通与串哥搏命,却忽然心头一颤,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他本能的甩脸看向火蛟缠身的大汉那边。 孟立熊身上的神焰火蛟竟然消失了,本来被烧的七窍生烟的阿熊,此时此刻,却手持喷火的血屠龙,凌空而立,双眸血红似有金焰喷出。 ...... “我可以传你操纵幽冥仙府的秘法。”陈醉贼兮兮的目光上下打量比之前更丰盈高大的玉琼,笑道:“但是我老家有句俗话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咱们可是合作伙伴,这幽冥仙府本就是我的宝物。”玉琼傲然道:“这样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要求?” 陈醉坏笑道:“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迫女人。” “嘿嘿。”玉琼冷笑两声,倒是不介意陈醉口花花一语双关。料想在这无赖汉子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索性大方说道:“也罢,就听听你想要什么,若是太离谱,那便也没什么好商量的。” 陈醉道:“浮空天舟和无忧仙宫,你至少得帮我拿回去一个。” “这算什么条件?”玉琼道:“你不是志在必得要接回你娘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陈醉道:“她是怎么想的我还不得而知,她对陈师道用情太深,未必愿意跟我回炼锋城。” “我们这里叫那艘船做神木天舟。”玉琼道:“当年九宫老妖与诸天三十六上君联手,在天穹大战神符门宗主,却还是斗不过陈青云,幸亏陈青云因为圣剑王朝覆灭,自忖无力回天,又哀伤于同门凋亡爱人故去,终于自行兵解,这才给了九宫老妖把神木天舟弄进神域四层的机会。” “你见识过那一战?”陈醉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而且似乎跟别处听来的版本略有不同,不禁好奇问道。 玉琼点点头道:“那么精彩绝伦的一场大战,我这个天穹战神怎么会错过?”又道:“陈青云加上浮空天舟,力破三十六天罡都天法阵,后来佛宗和阿修罗加上九宫,啧啧,那一仗真是让神符门一下子成了三界之魁呀。” “你提醒我这神木天舟的威力巨大,意思是不愿意拿来跟我交换秘密?” “神木天舟再好,不通符文阵道也是无用,这方面我是没什么天赋。”玉琼白了陈醉一眼,又道:“条件不是不能谈,但不能全由着你说的算,如果只是接回你娘,交换秘密也就罢了,可若是助你拿到神木天舟,那便是彻底跟南陈决裂,你那一点点小秘密可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想要你手底下一个人。”玉琼道:“别紧张,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如果我帮你拿到神木天舟,你就把揽月楼在破难王城中那个掌柜的给我,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醉断然拒绝,道:“炼锋城的人每一个都是自由的,我绝不会拿任何一个做交易。” “哈哈哈!”玉琼纵声大笑起来,指着陈醉说道:“炼锋城主,你可是说真的呢?还是在跟我开玩笑?”忽然顿住,盯着面无表情的陈醉,瞪大眼睛问道:“你认真的?” 陈醉点点头,道:“想要什么物件都没问题,但是要人不成,入我炼锋城便是我的人,一兵一卒都是平等的,人的自由不应该成为交易的条件。” “真是开了眼界了。”玉琼深吸了一口气,看怪物似的看着陈醉,道:“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又道:“我更无法想象一个像你这样幼稚的人居然能破坏掉阿修罗对西戎汗国的大计,与泓又大天师和南陈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然后还跑到天穹来摆布我们为你抵挡象雄国?” “风云际会,赶鸭子上架而已。”陈醉笑道:“我骨子里其实一直都是个幼稚的人,但幼稚不等于无知无谋。” “成大事者不该如你这般多情。”玉琼道:“陈醉,你这个人不但幼稚,而且还多情,比起陈师道来,真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什么意思?” 第四百六十五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思就是如果可以选择,我更愿意选择跟你老爹做朋友。”玉琼叹了口气,道:“在我看来,南陈高祖比你可靠多了,只可惜不行,有人不允许我跟他合作。”她也许无意也许故意说漏了一句话。 “谁?”陈醉有些惊奇:“还有人能命令你?” 玉琼白了陈醉一眼,笑道:“只有一个!” 看来是故意那么说的。 陈醉不说话了,良久才缓缓说道:“魔王转世的传说是真的?” “阿爹瞒天过海,天界那些蠢蛋永远都别想找到他老人家。”玉琼笑眯眯看着陈醉,道:“别着急,那一天很快会来到的,到时候,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你一定会优先知道的。” “你要的人我不会给。”陈醉道:“刚才说的条件作罢,我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取便是了。” “真有志气。”玉琼再度发笑,衣不蔽体,花枝乱颤,场面十分诱人。忽然顿住,冷冷注视绿头大王八,道:“你敢再多看一眼,本公主就挖了你的心肝下酒!” 席德库吓得一缩脖子,几乎要把他的大绿脑袋塞进腔子里。 “你们跟天界神国之间的恩怨我没有兴趣。”陈醉道:“我只帮你们姐弟拿回天穹,再将对西戎汗国做的那一套复刻到天穹八部,武装你们足以应对象雄佛国的野心,这就是你我合作的内容,不包括你对我的人这般动辄谈生论死。” “不愿用人做交易也就罢了。”玉琼道:“就为了一只刚跟到你身边的鼋妖,值得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陈醉懒得正面回应,却叹了口气,道:“你不如初见那会儿可爱了。” “那会儿人家还没觉醒前尘记忆嘛。” “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天不从人愿。”陈醉道:“作为合作者奉劝你一句,太霸道的女人,命运都不会太好。” 玉琼眼神闪烁了一下,别过脸不与陈醉对视,口中又倔又冷:“劝人何其容易,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行了,我若不霸道,早就被一**奴贼婢连皮带骨吃个干净。” 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你刚才说神木天舟上情况有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丝毫感应不到?”陈醉主动切换话题。 “神域是属于我的空间法宝,你当然感应不到。”玉琼道:“九宫和我一个天听,一个地闻,除我们之外,便是阿爹那样的五通神人亲至也不要想能做到。” “什么叫做五通神人?” “天眼通,照见宇内八荒;天耳通,闻三界风信虫语;天心通,查众生心曲念通众生;宿命通,通晓命理,闻达天机演化;神足通,神念所至瞬息可达。” “原来如此。”陈醉心中暗自神往,魔王九幽当年的境界很可能比天界神国的几位道君还要强大,却原来是这样的存在。话锋一转又道:“你还没说神木天舟上究竟发生什么变化了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出了一点小意外。”玉琼转过脸来,眼中射出凛然神光,道:“有个人居然瞒过了我的灵识,实力超出了我的意料。” “哪一个?” “不必着急,你很快就知道了。”玉琼神秘一笑,随即又道:“走吧,虽然不太情愿,但我必须承认你确实够资格与我一起去苦海黄泉碧落渊见九宫了。” ...... 红袍僧追杀串哥正在兴头上,忽然觉察到情况不对,转脸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孟立熊全身浴火,非但没有被烧成焦炭,反而焕发出盎然生机。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红袍僧出的是眼,一眼就看出孟立熊吸纳了他的金焰神火后,正经历着某种蜕变。 先天火灵? 修行界有句名言,宁得先天一气真灵,不修后天五德大道。 意思很简单,修行者首重天赋是不破的金科玉律,先天真灵的意思是最纯粹的先天道体,这种人生来便与某种元素物质完全契合。这样的修行底子要比陈醉那般后天修成证道的更有前途。 孟立熊道意修为十分有限,但在这一刻,却神与身合,身与道合,道与灵合,证了先天火灵道果。这正是成就道君法境的根器基础。 留他不得! 红袍僧叫赫鲁,为象雄佛国第二宗师,地位仅次于大国师王龙象。见此情景,立即意识到孟立熊正处在一个关键的进化阶段,一旦成功,迟早成为象雄佛国吞并中州的一大障碍。 他果断舍弃了串哥,猛然转身,手中忽然多了一柄降魔杵,直取孟立熊。先天火灵还没完成最后一步进化之前,脑海泥丸宫便是最大的弱点,刺破这里就算不死也得被刺成傻子。 孟立熊双手举刀,悬停在空中,双眸当中喷出两团金焰,血屠龙宝刀上也附着了一团血色彤云。他身上的铠甲之前因为火蛟的高温而熔化,贴在身上形成古怪的涂层。降魔杵迎着面门刺过来,阿熊一点反应都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空中飞扑而下,奋不顾身的挡在阿熊和降魔杵之间,牛耳象鼻刀对着红袍僧猛然剁下。 红袍僧冷哼一声,抽回降魔杵,反手向上一撩,当的一声,将牛耳象鼻刀荡开。 神焰涛涛,顺着降魔杵传过去,宝刀一下子便红了,出手拦截之人不通真元,难以抵御,哇的一下喷了口血。 她却没有腾空飞行的本事,被这一下荡开宝刀便稳不住身形了,翻身向下栽落。这人不顾自身安危,竟只是为了能替孟立熊挡下这一杵。除了阿熊的发妻,龙骑军成员巫丹还能有谁。 空中一团黑影掠过,串哥及时俯冲下来,抢在巫丹摔落前将她捉住。 红袍僧一招退敌,降魔杵再次抬起,继续攻击明显沉浸在某种状态暂时不能回神的阿熊。 “秃头!再吃俺一斧子!”空中又有一名龙骑士跳下。 这人用的是一柄亘古巨斧,红袍僧是识货的,知道这武器是追随上古大神霍补天的无双猛将火戎的趁手兵器。虽然宝器蒙尘,落在这俗人手中难以发挥当年神威,但只是兵器本身的重量和锋锐也绝非血肉之躯能抵挡的。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用亘古巨斧的当然是龙骑军副统领孟立虎。 前面巫丹奋不顾身扑下来的时候抢在了他前面,见红袍僧还要逞凶,做大哥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居高临下,先天八品的大汉加上上古神兵,红袍僧不敢再托大硬接,赶忙抽身退让,暂时避其锋芒。 孟立熊一斧子劈空,他也没有悬空的能力,剩下的就是自由落体往下摔了。但是他毕竟久经大敌,经验不是巫丹能比的,劈下那一斧子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一斧子走空,顺势便将亘古巨斧丢了出去,直取红袍僧的脑袋。 红袍僧没料到他身在空中向下跌落,还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力气丢出巨斧,吃了一惊的同时立即用神焰卷住亘古巨斧。心念一动,神焰裹挟着巨斧直奔向下跌落的孟立虎。 咻咻咻! 连续三根神火箭从阿虎的袖子里射出,前面两支被红袍僧用降魔杵当当两下拦击,第三支却没能拦下,准确的钉进了红袍僧的右眼。 啊! 红袍僧受此重击,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右眼的血窟窿中喷出一团金焰,竟生生将那支玄铁打造的神火箭熔炼。 向来以神人自诩的赫鲁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肉身凡胎的先天体魄者重创,不禁勃然大怒,盛怒之下掀起滔天神焰,亘古巨斧恶狠狠的切向孟立虎的脖颈。 孟立虎射出三支神火箭后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人在空中,再无腾挪余地,面对赫鲁这样的大宗师的怒火,他所能选择的只有闭上眼等死了。 串哥刚接应走巫丹,来不及回头驰援,其他人更不够红袍僧打的。 眼看着被金色神焰烧红的亘古巨斧将要切在孟立虎的脖子上,忽然一只流铁成甲,密布金红色血痕的大手及时抓住了亘古巨斧。 “你的对手是我!”及时苏醒的孟立熊出手救下兄长,手提亘古巨斧,转身看向红袍僧。咧嘴狞笑道:“说吧,你想怎么死?” 第四百六十六章 天舟 没有人想死。 真正经历过生死的陈醉相信,这世上没有真正活够了的人,就算是自杀者,也只是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一面是痛苦,一面是幸福,对站在中间的人而言,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可以重新选择,那些自杀的人都会选择活下去。 有的时候,冒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玉琼正在进行的是一个危险的计划,神域内最危险的地方叫苦海黄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两个词代表的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九宫山人隐藏的地方还要更深,那里叫碧落渊。 上穷下碧,过黄泉,入深渊。 在碧落渊深处住着一个恐怖的大妖,九宫山人是水妖鼻祖,虽然没有登上天界神国,却连至尊道君们要礼敬三分。天下大势形成今日格局,这位妖中道君起了很大作用。 它的实力当然很强大。 陈醉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位看上去自信满满的大魔国公主殿下,并没有丝毫把握战胜九宫。 但她别无选择,这就是宿命。 碧落渊,修为不足的人想要抵达那里,不但要承担极大风险,还要借助些外力。 陈醉终于看到了浮空天舟——传说中的集神符门符文阵道之大成的神器。 它从远方浮空而来,一开始只是一个点,逐渐靠近,很快能看到一个长方体轮廓,随着这轮廓越来越近越来越巨大,便逐渐超出了陈醉的眼界。 不亲眼见识到它的伟大,道听途说的结果就是根本无从想象世间竟有这样的存在。 梦中人生的记忆中,存在过关于一种叫航空母舰的巨大船舶。对比而言,单论体量便连浮空天舟的一角都算不上。百里巨舟是真正意义上的移动城市,更遑论这伟大奇迹还是飞行在空中的。 联荫成片的树木附着在它的表面上,仿佛片片青苔,其实它们只是根植在它表面上的集尘中。 当它浮空飞来的时候,无数道蕴神光释放开来,那丰沛的道蕴灵气将它完全笼罩,仿佛集了世间的万千宠爱于一身。 玉琼的眸子里射出兴奋的光芒,道:“这就是当年陈青云气贯九霄独战八方所倚仗的神符门圣物!” 说得好像她才是这艘船的主人似的。 陈醉仰头看着这超出自己眼界范畴的庞然巨物,很快就留意到船身表面上那些生长旺盛好似青苔的树木并非胡乱生成的,而是按照一座木系法阵布局生长出来的。 这东西是怎么开动的? 陈醉绞尽脑汁也无从想象那个答案,那上面的符文法阵太过精妙,隐含了宇宙间最微妙的道理。他只是隐隐感到这木系符文法阵并非独立的存在。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看似简单的一座符文法阵,却蕴含了五行生克的大道至理。 抬头目睹浮空天舟从头顶上方缓缓掠过,看着那些深刻的蕴含至理的符文轨迹,陈醉不自禁的心生灵觉,深深陷入到一种梦幻般的境地中。 浮空天舟的本体是一棵极北之海中生成的巨木,势如雄山,伟岸绝伦。由神符门的三大宗师与天师堂六圣中的两位联手打造而成。集中了神符门在符文阵道上的最高成就。作为圣剑王朝的御驾龙撵,也承载了一个时代的辉煌。 这个时代的人笃信神明的力量,看到如此巨大的事物时,只会想到是神力创造,所以一切便是合理的。而陈醉却会去想,从力学的角度看,这东西存在的合理性明显不足。但是它偏偏就存在了,这么庞大的体量却没有变形折断。 如果是因为材质坚固超乎想象,那上面的符文痕迹又是怎么刻画上去的? 只有一个解释,便是神力所为。 对比而言,幽冥仙府所代表的科学文明成了世界黑白两面的另一面。 一面是科学,一面是神学。 一面严谨细腻具象,一面玄而又玄大道无形。 陈醉感到自己正站在两面的当中,独一无二存在于这个世界中。他认可科学,懂得用科学客观的视角去看待一切事物,幽冥仙府的一切不可思议文明现象都能用科学解读。但眼前的浮空天舟却在颠覆这种信仰。 符文阵道的轨迹由天地万物演化生灭的规律而来,之于大地便是山川湖海,之于个人则是五脏六腑四肢发端。 一切顺其自然,一切又似乎有迹可循。 究竟是神力创造了物质,进而生成天地万物?还是物质本来就存在,科学组合后产生了世界? 浮空天舟外面那些巨大的沟壑一般的痕迹,牵动着陈醉的灵识感应,明明灵感勃发却又不知其所以然。身上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却又不知从何开始。 他的灵觉神识本能的感知着那些沟壑中的每一个细节,那些细密的,巧夺天工,却又毫无斧凿痕迹的轨迹沟壑,似乎正在对他揭示一个新世界构成的奥秘。 万物皆有灵,物质的演化自有其规律可循,生灭都源自万物之灵的本能意志。相辅相成又相互伤害。掌握了这些灵觉意志的生灭规律,便是掌握了神力的奥秘。 忽然,陈醉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阴阳二极雷会有那么巨大的威力。 阴阳相斥,雷霆之威,本就是自然大道中超脱五行范畴的毁灭力量,它们被自己聚在一起,三种力量被同时激活,就会诱发物质最本初的破坏力。在符文阵道所代表的玄学领域这叫神力。而用科学的眼光看,它或可称为最初级的聚变现象。 符文阵道,就是把这种物质之间的生克规律加以利用控制,使之为我所用。只要运用得法,无论是金玉灵宝,还是山石草木皆可为我所用。 正自神思飞扬,忽然一道神光从浮空天舟上落下,宛如彩虹。 玉琼扛着她的宠物朱雀阿笑一步迈上去,转身招呼陈醉跟上来。醉哥领着自己刚收的绿头大王八也走了上去。 彩虹神光收回,带着他们一起回转浮空天舟,速度不快不慢。 神光不是电梯,却比电梯还好用。说不清楚是什么物质,五彩斑斓十分美妙,好像包罗万象,又似乎什么都不是。不过在陈醉心中,神学又胜了科学一阵。 进而想到,虽然护城军自成军以来,凭着领先时代的理念和先进装备几乎战无不胜,但其实只是因为人间界那些笃信神力的对手实力不够强大,经师不到学艺不精所致。如果神力运用到这个地步,凭护城军现有实力根本无法抗衡。 遥想当年的圣剑王朝末代皇帝坐在这艘巨舟上,指挥百万大军东征西讨。神符门陈青云驾驭此舟,独扛诸天三十六上君和古佛与阿修罗两大准道君圣人。 想到这些不禁心潮起伏,炼锋城的根基在野老山和山戎部,那是一群注定与修行无缘的肉身凡胎,神学的路虽玄妙高绝他们却走不了,只能走科学发展的道路。就目前来看,炼锋城的实力距离这世界真正的核心力量还相距甚远,所以还是要继续提升实力啊! “很惊人是吗?”玉琼忽然说道:“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比你还震惊。” 陈醉试探问道:“这浮空天舟这么厉害,你为什么没有尝试过掌握它?” “很难。”玉琼道:“不仅要在符文阵道方面有极高造诣,更要在性灵方面与它高度契合,而我即便是实力最鼎盛时也办不到,须知道,神木天舟可是有器灵的!” “器灵?”陈醉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而过,失声道:“我知道你之前说的变数是指谁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大表弟 有道是物老生妖,器老生灵。 太平广记所录,江淮有一个妇人,为人性情贪婪,有很多欲望。执迷不悟,以至成痴。一天早上醒来看到一个英俊后生立在墙角,便立即扑过去揽入怀中,享尽鱼水之欢。接连数日,后生都准时出现,妇人沉湎其中却不知自己日渐消瘦。 某天来了一位道士,见妇人面色难看气枯血败,知道是中了妖灵暗算。入府仔细观察,发现墙角的笤苕竟生出新嫩的枝丫宛如手足,结出果子好像人脸,当中凸出一截隐有血色,便知是此物作祟,于是将笤苕丢入火中,这才为妇人消了灾。 只是少了小后生,妇人不免闷闷不乐,没过多久便无疾而终。没有被妖物害死,反倒死在了自己糟糕的心情下。 器灵这东西分作两种,一种是上述所说的自然而生的,类似的还有孟立熊的宝刀。另外一种则是后天附着上去的,以人魂或妖灵附着在某物上,是一种很高端的炼器手段,可以大大提升器物的威能和操控敏感度。 浮空天舟属于后者。 它的器灵是神符门三圣当中的一位。 昔日神符门陈青云,费继云和谢流云三大宗师与封天六圣合作打造成百里浮空飞舟。供宝镜帝带领圣剑王朝百万雄兵征伐天下。因此浮空飞舟又被称作无定皇城。 三大宗师为求让这浮空飞舟尽善尽美,不惜倾尽心血,以本命元神为笔,以自身命元精血为墨,将神符门历代传承的高端符文法阵绘制其中。最后那位叫谢流云的神符门祖师爷更是将自身命魂融入浮空飞舟做了这巨大符文法器的器魂。 陈青云留下后人建立了南陈国祚,费继云也有后人,形成了今日的宜州费氏。 谢流云多半也不会闲着,只是不知道他的后人身在何方。陈醉听玉琼说起浮空天舟的情况有变,结合器灵之说,忽然来了灵感,立即想到那个神秘兮兮的白帽青年必定是谢流云的后世子孙。 陈师道用心极深,原来南陈方面此行的首脑并非费羡书,而是那个白帽青年人。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个谢氏后人多半得了南陈皇帝陛下的真传。 玉琼这娘们儿心机颇深,而且十分贪心,从她的口气当中不难听出,早把神域内的一切都看作私产。她虽然答应帮着陈师道拿到浮空天舟,但一定会留下后手。这个后手就是通过小白见机行事对付费羡书,争夺浮空天舟的控制权。 她所谓的变数就是那个白帽青年,因为是谢流云的后代,所以在灵魂契合度方面完全无碍。器灵激活,浮空天舟成了有灵之物,再次展现其昔日风采,而这个白帽青年则凭着高度契合的性灵,成为了这艘天舟的掌控者。 对于陈醉而言,如果这个推测是准确的,基本上就可以放弃对浮空天舟的幻想了。 大美妞玉琼明眸闪烁盯着陈醉的表情变化,道:“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瞧出端倪了?” “你不是没想过把浮空天舟据为己有,而是没办法抛开陈师道的人。”陈醉道:“因为这艘天舟是有器灵的,而且这个器灵非常强大,只有谢流云的后人才有机会掌控它。” “不是据为己有,而是浮空天舟本来就是我的。”玉琼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神域内的一切都属于我!” 说话间已经跟着彩虹桥飞上天舟。 陈醉以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这艘凝聚了人类神学精华的巨大战舰,这一瞬,仿佛时间静止。 只见整艘浮空天舟被打造成一条混沌苍龙的形态,龙首为楼,鼻椟便是前甲板,宽大异常,有九兽雕像环绕拜伏。每一头都是三十丈的庞然巨怪。 龙楼两列有两排华表巨柱,上面有环扣栉比的锁链,表面附着着符文法阵和斑驳的痕迹,更有甚者,有的锁链上还锁着巨大的妖躯枯骨。 白色的骨头宛如玉质,隐约间仍有磅礴元力神韵从中透出。可想而知,当年这巨大妖躯是何等强大。 “两千三百年前,宝镜帝率大军征伐四方八极,平山灭岛,不知捉了多少野心勃勃危害一方的大妖魔怪。” 玉琼继续说道:“六圣封天,神国那些老怪们因此得不到人间信仰之力和大道资源自不会甘心,虽不能下界厮杀,却免不了背后搞些动作,许多妖怪魔物其实都是他们放出来祸乱天下的。” 陈醉慨叹道:“虽然都是些炮灰角色,但只看这些遗骸就不难想象当年鼎盛时的威风煞气,天地相争,最终倒霉的却是人族百姓。” 玉琼轻哼一声,道:“百姓都是墙头草,根本不值得可怜,当年我大魔国之鼎盛发达只在圣剑王朝之上,若不是那些愚蠢黎民受到天界老怪们的蛊惑,倒戈相向,以至于道义逆转,我大魔国也不至于有那一败。” 历史上每一个失败者都有其必然之处,又都习惯于归咎于偶然因素。 玉琼显然没有意识到大魔国失败的根本原因。以陈醉有限所知的关于大魔国的历史来看,魔王九幽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脱离了普通人族,过于注重保护精英弟子们的利益,忽略了民众的基本诉求。 为求大道与天界神国争夺资源,他穷兵黩武征伐四方,杀的种群天赋强大的妖族几乎无立锥之地。彼时十二圣徒的权势滔天,为笼络精英弟子的心,九幽大搞魔族优先政策。彻彻底底的自绝于人民,成了少数利益集团的代表。 在大魔国统治的后期,代表既得利益集团的十二圣徒内部矛盾重重,宗教纷争不断,按下葫芦浮起瓢。进而导致阶层矛盾连续集中爆发。与此同时外部天界神国诸圣与妖族结盟,组成强大联盟对大魔国的霸权发起挑战。 内忧外患双管齐下,强横数千载的大魔国终于土崩瓦解。 而玉琼却认为只是百姓立场摇晃,改变信仰才导致天道倾斜神国崛起最终大魔国瓦解冰消,显然是短视又充满偏见的。 看在她是个大美妞的份儿上,陈醉懒得跟她理论。得到浮空天舟的机会已很渺茫,当下最要紧的是接回老妈聂锦儿。这个时候呛她的肺管子殊为不智。 彩虹桥停在龙楼前,将二人送上台阶。只见门前悬着一块匾额,明晃晃三个大字:神符门。下边一行小字:符文者主生死之修短,阵道者掌人间之时症,天道者秉阴阳之顺逆。 白帽青年与费羡书并肩而立在楼前,却没看到玉琼的忠仆白鹏。那头黑白花憨态可掬的天铁熊扛着一根郁郁葱葱的竹子立在白帽青年身后。 “人呢?”玉琼丝毫没有惭愧之意,反而一见面便盛气凌人的质问道。 “魔国公主殿下果然快人快语。”白帽青年并不以为意,含笑说道:“既如此,谢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人安然无恙,只需咱们把几句话说明白了,自然把人交还给殿下。” “魔国覆灭多年,这公主二字受之有愧。”玉琼冷冷道:“反而是神符门后起之秀,开创南陈帝国,与天界神国分庭抗礼,谢公子机敏过人,竟舍弃武修根基瞒过了世人的眼睛。” “为非常大计,行非常之举,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谢家青年躬身一礼,道:“如果殿下心怀芥蒂,谢遥臣在此谨代表皇舅舅向殿下赔罪了,大敌当前,你我双方还需精诚团结才有一线胜机。” 原来此人叫做谢遥臣,他说代表皇舅舅赔罪,莫非陈师道是他舅舅?陈醉压下心头疑问,继续耐心听着。 “虚情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玉琼环顾左右,道:“你直接把我二人拉到九兽朝天阵当中,安得什么心?这可是神符门三位大宗师留下的手笔,便是道君人物入阵也讨不到好去。” “公主不要误会。”谢遥臣道:“谢某绝无此意,这九兽朝天阵中的确困住了九大妖魂,不过当年就已经被皇舅舅取走了,我身后这位天铁熊便是追随舅舅多年的守山大妖,此阵虽然厉害,现在却只是空壳。” 玉琼道:“陈师道是你舅舅?” “也是谢某授业传道的恩师。”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玉琼瞥了一眼陈醉。 谢遥臣含笑点头,对着陈醉深施一礼,拱手道:“拜见皇表兄。” “别!”陈醉一摆手,道:“咱们之间没这么熟,话没说清楚之前,咱还是关系分明些。” 谢遥臣道:“皇表兄说什么就什么,咱们先谈正事。”转而又看向玉琼,道:“公主殿下是此行首脑主力,我南陈一方得您相助才找到浮空天舟,按照约定自当相助公主殿下诛杀九宫老妖,驱散天穹荒原数千载妖云。” “就这么简单?”玉琼语气充满质疑:“没有别的条件?”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谢遥臣道:“公主殿下快人快语,我谢遥臣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您觊觎天舟命白鹏暗算费羡书一事我是要计较一下的。” “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好心。”玉琼道:“说罢,要怎么你们才肯把小白放了?” 谢遥臣道:“条件也很简单,如果此次我们联手战胜九宫,公主殿下拿回神域,重掌天穹神权,我方希望你能阻挡火龙大陆和阿修罗界的东征脚步。” “这两个叛徒本来就是本宫死敌。”玉琼点点头,杀气腾腾道:“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此事并不容易办到。”谢遥臣道:“实际上如果不是皇舅舅早有布局,天穹八部早就守不住天穹法界了。” “说就容易做就难。”玉琼道:“天穹法界是我亲率八部联军守住的,陈师道又做了什么?” 谢遥臣道:“公主殿下的治军本领谢某还是钦佩的,不过赫鲁大法师三征天穹,每次都是受到象雄大国师王龙象的掣肘才无功而返,还有白帽阿修罗三大王族先后组织大军东征,却都是在关键时刻莫名损失统帅,您真的没觉得过奇怪吗?” “这里面还真有猫腻?” “公主可知道我谢氏一族十九代人在白帽国为相。” “懂了。”玉琼黛眉紧蹙,面色有些难看,咬着嘴唇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南陈皇帝陛下的谋略令人钦佩,神庭内部一直有人主战,看来也与你们有关,如此说来,我却早已欠了你们天大的人情。” “好说,好说!”谢遥臣道:“公主殿下看来是接受我方的条件了?”说着转脸看向陈醉,又道:“接着该轮到皇表兄了。” 陈醉道:“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 谢遥臣点点头,道:“九宫老妖乃当世圣人道君,欲借天舟诛妖,便须当发挥出天舟最强力量,昔日神符门三大宗师,陈,费,谢联手打造天舟法阵,最厉害者莫过混沌伏妖阵,若要激活这阵势,只凭我谢氏先祖阵灵是不够的的,还需要三家的后代血脉联手才能办到!” 第四百六十八章 争道 幸福来的太突然。 陈醉有点不敢接受。根据以往同陈师道打交道的经验,老东西每次给出的肉包子里都藏着八步断肠散。以至于面对白捡的便宜也不大敢欣然接受。 原本只是恰逢其会,怎么就忽然非自己不可了? 陈醉几乎可以断定这里头必定有猫腻。只是不晓得陈师道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前这位大表弟要比慕容楚孝和陈子轩给人的观感好多了。同样的陈师道模仿者,同样的浊世佳公子派头,大表弟比便宜弟弟稳当。 少负静气必成器,最是难得老天真。 通常情况下,往往是少年得志狂如疾风,老年参道稳如老狗。 最难得是这两种现象反过来,少年老成有静气者,兼具年轻人对功成名就的渴望和中老年人的沉稳心性,这种人很难不成器。若天赐寿岁活到老,堪破人世间浮华表象,心胸中去芜存菁,便只剩下明心见性的一派天真。 这样的气质,同代人当中只在费解身上见过。而事实也证明了,费解的确是陈师道手中极厉害的一颗棋子。 “三姓血脉联手?”陈醉神情不变,心里头比老狗还稳。打定主意不能见便宜就急火火往上扑。 谢遥臣微微一笑:“怎么?皇表兄对此有疑问?” 陈醉迟疑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未免有些巧了。” 谢遥臣道:“皇表哥有顾虑也是应当的,此事却有些蹊跷,不过说穿了并不复杂,这混沌伏妖阵小弟我也是第一次接触,所以也是刚刚知道还需三姓血脉联手才能运用。” “原来如此。”陈醉对他的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点点头,道:“意思是这个事情非我参与不可?” 谢遥臣额首道:“不错。”含笑又道:“皇长兄身为炼锋城主,独霸一方的霸主,想必会有自己的打算,愚弟以为此行凶险莫测,动身前彼此还是把话说清楚些好。” 陈醉道:“既然是非我不可,倒也简单了,我就一个条件,如果有幸成功,我只求能接回我娘!” “此事免谈!”谢遥臣断然拒绝,又道:“皇长兄才情雄飞,率意傲物,忤父逆臣,生死成败皆由己,陛下虽不甘愿却是认同的,但长皇后殿下不同,陛下与皇后殿下伉俪情深,前世今生的夙缘,万无割舍的可能。” “不能谈你还跟我费什么话?”陈醉更不客气的说道。 谢遥臣道:“陛下有言,长皇后殿下的去向皆由她自己做主,但如果皇表兄愿意出手相助,这浮空天舟的归属却是可以商量的。” “什么意思?”陈醉怦然心动。 谢遥臣一笑:“表兄身具大智慧,岂会不知道愚弟这番话的意思。” 陈醉点头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还是想听你亲口确认。” “陛下的意思很明白,长皇后殿下的去向由她自己决定,而浮空天舟的归属则还有商量的余地。” “你们主动权在手,还有什么需要跟我商量的?”陈醉狐疑的看着对方。 谢遥臣道:“第一,诛杀九宫还需表兄相助,第二,护城军纵横人间无敌,城外的军团不是现在的八部联军能匹敌的,第三,炼锋城巧夺天工造化逆转大道乾坤,天穹荒原要成为中州屏障,离不开你的支持。” “这么说来,我还真有点作用。”陈醉嘿嘿一笑:“还有吗?” 谢遥臣道:“西戎汗国的北方最近不太平,塞北荒漠的法界屏障已失去阻隔作用,圣剑末代的乱象将重现中州,而我南陈正对东蜀用兵,郦凤竹又来凑热闹,幕后都是天界神国在拨动天下大局,说到底,就是人间与天界的战争。” 北方荒漠的事情陈醉还不知情,但是他相信往生的能力,对马上立国两千多年的西戎汗国的底蕴实力深具信心。 “郦凤竹毕竟是在帮赵致打天下。”陈醉语气平淡道:“有些事我不方便插手。” 谢遥臣道:“表兄有容人雅量,可惜郦楼主的野心却未必容得下你。” 陈醉道:“容不下没关系,不让她吃得下就好。” “表兄豪迈,愚弟钦佩。”谢遥臣话锋一转又道:“北方来客不简单,至少有一位大宗师级别的人物坐镇,而且西戎汗国内部不净,毘伽罗不但是天机楼八护法之一,吠陀佛宗拜的更是象雄佛。” 这句话算是戳到了陈醉的心窝,毘伽罗是中州四大宗师之一,实力不在乾坤啸之下。就战力而言远非往生能抗衡的。如果他能好好的帮助往生,自然足以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可如果反之,则西戎汗国立即陷入巨大危机中。 “你们希望我挡住中州的西北大门?” “天界神国实力雄厚,中州法界又是天道始源圣地,为圣人们必争之法界。”谢遥臣道:“诸圣无情,视人间万物如刍狗,如今人间大战已经开启,我南陈帝国为人间公平正道,决心不惜一战。” 争霸就争霸,偏偏要说的这么漂亮。陈醉心中不屑,表面不露声色,道:“意思我明白了,但貌似有点为难,我若是接受了你们的条件,就要以区区一座炼锋城的实力去抵挡整个极西大陆和阿修罗界的力量。” “事情很明显,有人不希望南陈太容易取胜。”谢遥臣语出诚挚说道:“此战关乎中州人族兴亡命运,正所谓神道无仁,魔道绝情,天道已死,人道当兴,表兄乃盖世人物,恰逢此风云际会年代,难道还想独善其身于世外?” 陈醉陷入了沉思。 神道显然说的是天界神国。魔道......陈醉瞥了玉琼一眼,除了这个反目无情的小娘们儿多半还包括她那个不知在哪里使坏的魔王老爹。天道又指谁?封天六圣的后裔?泓又大天师和火教天刀叶斩那些人都有些关联。人道大约就是南陈神符门。 这个局貌似关联的人物很多,其实捋顺了并不复杂。 陈醉根据自己所掌握的情况,将这个世界诞生演变至今的时间线在心中捋了一遍。 最初是两界山里那个金属傀儡带着人类基因和一些生命标本来到这里,根据自然演化的规律,利用科学力量改天换地创造了这个世界。随着它这个所谓的造物主能量逐渐耗尽,不得不选择了一个天资卓越的人类来接替自己掌控这个世界。 天道圣主由此而来。 最初众生平等,但随着人族和万物繁衍,就有了差别和是非。于是有了最初的江湖。洪荒年代,人要混生,纷争不断。天道圣主力有不逮,便从人族当中招了十位实力强悍的大巫协助自己掌控构成天地规则的大道。 十大门徒越来越强大,野心也越来越大,最后终于联手干掉了天道圣主。而这时候魔王九幽吞噬了其中的一个,成为了其中最强者,缔造了魔族和大魔国,打跑了其他八位大巫。引领众生渡过了天道圣主陨灭时留下的洪灾。 大魔国由此统领中州数千载,纵横域内无敌。不过最终还是被神国联手妖族给灭掉了。十二门徒,被封印的封印,反水的反水。有的流落他方到了极西大陆,有的在神国诸圣默许下开辟了自己的法界。 霍补天在其中居功至伟,不但开辟了天界神国,还与炎帝携手击败妖帝龙神扫平人间妖族,炎龙一族由此而来。 可惜好景不长,天界神国以郦道元为首的六圣见不得二圣得意,暗算了霍补天和炎帝,构建了一个新的人间王朝。却不知为何,事情没有做彻底,霍补天和炎帝没有死干净,神化天地而生人间六圣。 封天六圣与神符门联手封天四千载,意在决断人间法界资源困死天界神国。可惜最后却功败垂成。圣剑王朝也被神国终结了。而后才有了人道颓弱的千载十国之乱。之后是南陈北赵各争擅场的九百年。 泓又大天师和火教卫夫人,天刀叶斩都是传承的圣剑王朝衣钵。北方来的异族则是上古魔族余孽被赵俸侾从那边给赶回来了。陈师道是神符门后人。西赵和东蜀的背后则是天界神国。 这天下大局当中只有两个关键人物立场难明,一个是赵俸侾,不晓得当初陈师道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让他这个天王转生的神国统帅人物忽然放弃了中州。 还有一个就是小醉哥自己了。 作为陈师道的儿子却没有站在南陈一边,虽是赵致的男人,但却并不打算与支持赵致争天下的郦凤竹为伍。他曾亲手破坏了陈师道在西戎汗国的布局,也曾打乱泓又大天师八十年炎都布局。 抱天揽月楼主,炼锋城主,南陈皇子,火教盟友,圣剑余孽的眼中钉......陈醉身上的标签实在太多了些。 世人都将陈醉看作了争霸天下的大枭雄。但其实,他只想做霍鸣婵和赵致的男人,建康太子的亲爹,聂锦儿的亲儿子,炼锋城主,守着野老山炼锋城那一亩三分地,看护山戎部数百万人丁兴旺繁衍。 “我这人向来没什么野心,南陈也并非我的故国,你所谓的人道当兴更不关我屁事,我就是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老娘在高堂的俗人。” “表兄始终是陛下的长子。”谢遥臣淡淡说道:“南陈若败亡,天界神国绝容不下你活下去。”顿了顿,又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陛下明确允诺,只要你肯镇守西北线,浮空天舟可以交给你......” 第四百七十章 智勇难双全 大智者近愚,大愚者近智。 意思就是有大智慧的人上去会有些木讷,而真正的蠢蛋往往表现的精明外露。 陈醉沉默不语,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滞。似乎是被谢遥臣说的话给惊讶到,也可能是被吓到了。谢遥臣已经把话说得这么透彻了,这位炼锋城主却还在迟疑沉默。 玉琼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失望。 这么浅显易见的厉害关系,有什么值得这般思量的? 在这个大乱将生的时代里,还有什么比增强实力更重要的? 智慧是上苍赐予的唯一公平,但也是最不公平的玩意。拉大了基因带来的个体差异,但同时又弥补了出身门第的差距。智慧和聪明不是一回事,智者透过现象看本质,聪明人更习惯见利不见害。 玉琼跟陈师道打交道的经验太少,所以她才会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好考量的。她天纵绝才,历经百代轮回,却没有积累下多少真正的智慧。惟其如此,才会屡战屡败。这就是战术天才和战略家的区别。 “不妥!”陈醉缓缓说道:“浮空天舟我看看就可以。”又道:“但如果母亲愿意随我走,你们不能阻挡!” 好处显而易见,浮空天舟也曾是陈醉梦寐以求的宝贝。但如果是陈师道送的,他反而要仔细斟酌一番。 浮空天舟是个巨大的诱惑,这座当年被称为无定皇城的巨舰曾经承载了圣剑王朝四千载风流辉煌。在这上面凝聚了神符门在符文阵道方面的最高成就精华。它无疑是一件瑰宝,甚至可以说是陈醉有生之年见识过的最了不起的宝贝。 但同时,它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陈醉在浮空天舟从头顶掠过的时候就知道,凭自己现在的道行是没办法真正掌控这艘巨舰的。正如当初没办法彻底征服费解的心。虽然名义上陈师道把这艘巨舰送给自己,但其实真正掌控它的却是器灵谢流云。 这上面有很多高端符文法阵,值得一个天才穷尽一生皓首穷经的钻研。 陈醉恰巧就是个符文阵道的天才。 陈师道也是。 他们不仅是父子,更是对手和知音。 陈师道知道浮空天舟上面这些精妙法阵对陈醉的吸引力。一旦陈醉沉浸在其中,就会难以自拔。当他的钻研陷入困境需要名师指导时,谢流云便是他最合适的导师。 陈醉笃定自己的判断,如果自己接受了浮空天舟,炼锋城势力就算没有归属南陈,也等于彻底归降了。还有一个更重要因素是,如果接受了陈师道的条件,就意味着彻底放弃接回母亲的希望。 “长皇后这件事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谢遥臣断然拒绝了陈醉提出的条件。 陈醉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浮空天舟给我看看便可,炼锋城可以为中州守住西北线,也可以扶持天穹八部与象雄佛国抗衡,但我会保留必要时支援西赵的权力,无论她的敌人是炎都还是弋江,还有,母亲自由这件事我不会拿来谈条件,如果她愿意去南陈做皇后,我不会阻挡。” 这回轮到谢遥臣沉默了。 啪嗒一声。 那头憨态可掬的天铁熊掰断了一节青竹。 谢遥臣立即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头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点头道:“可以,就依皇表兄之意。” 陈醉禁不住看向那头萌物,谢遥臣做不了主的事情,这玩意能做主?难不成它是陈师道伪装的?又或者这家伙与陈师道有什么精神往来,能随时传递消息转达陈师道的决定? 三方面的意见终于统一。 “两位请随我进来。”谢遥臣转身引路,领着陈醉和玉琼走进了龙楼内部。 ...... 孟立熊感到燥热难当,全身充盈着狂暴的火气无处宣泄。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兄长被红袍僧压制,将要被亘古巨斧劈成两半。意动身动,瞬间到了近前及时抓住巨斧。 愤怒值直线上升。 在阿熊的心中,有几个人是不可触碰的逆鳞,父母早就不在了,兄长孟立虎便是父亲,妹妹孟立春是宝贝,恩师陈醉是信仰,妻子巫丹是野地摔跤的终身伴侣。 红袍僧连续触碰了两片心头逆鳞,本就燥热的阿熊直接被点炸了。 他把亘古巨斧丢向孟立虎,也不管大兄自由落体往下摔,转身化作一道火光直扑红袍僧赫鲁。 金色神焰霍然散开形成一个火环。 孟立熊在空中被这道火环推的身不由己的退出三丈远。 红袍僧抬手一直,一道金焰镰刀脱手而出,直奔孟立熊的脖子。 孟立熊立起血屠龙一挡,金焰镰刀炸开,许多金色神焰迸溅到他脸上,皮肤被烧灼的燃起但金焰很快就被吸收了。 摆刀再上! 金色火环再亮起,又一次将阿熊推出老远。 孟立熊满腔悲愤,不通真元的时候你欺负老子,现在老子通了火德天道,怎么你还能欺负老子? “孟将军,这个人是神圣领域的元素法师,元素修为远在你之上,他这招叫抗拒火环,只针对平行而立的对手,如果从上面进攻,他就不能阻挡了。”梅丽尔大声提醒道。 孟立熊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讲究。这极西大陆的战斗手段果然如师父说的,与中州这边大相径庭。他立即驱动体内元力冲天而起,以上势下再度扑击赫鲁。 金焰冲天亮起,红袍僧全身沐浴在火光中。 孟立熊的身形被金焰神火硬生生托着,任凭他如何挥刀斩击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红袍僧看似威风八面,其实也不好过,一只眼不断流出鲜血,挡住孟立熊的金色神焰是他的本命真火,平素积累在丹田海脉轮中,战斗时运用出来,消耗尽了可以通过冥想采纳天地间的火元力补充,但是需要时间。 他之前损失了一条火蛟,那几乎是他丹田脉轮中一半的金焰神火。暂时哪里来得及补充。另一边他还要分神控制火焰去抵挡阿九的法剑。那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为了全力应对孟立熊,他只能收了金焰神掌。 法剑没有了阻挡者,立即追着红袍僧杀过来。但也受阻于金色神焰形成的元素火罩,硬生生刺不进去,反而被神焰的高温反噬的阿九异常难受,吐了一口血出来。 “你去对付其他人!”孟立熊首当其冲沐浴在火光中,每一寸肌肤都在经历毁灭和再生,斗志却丝毫不减。 法剑一转,灵动异常。 阿九转身之间,本命法剑已经刺向与贝夫相互对峙的那个红甲大将。 红袍僧此刻承受巨大压力,已经自顾不暇,眼睁睁看着阿九的法剑从红甲大将的眉心刺入,一点血光溢出,红甲大将因为与贝夫气机牵扯全神贯注下,毫无防备就被阿九收割了人头。 “水月世纶,你还在等什么?”红袍僧赫鲁看向本方军阵,发出愤怒的质问。他的神卫眼看就要全军尽墨,这是他与王龙象争霸象雄帝国朝堂最重要的本钱之一。 水月世纶没有看热闹,他早就动起来了。 神鬼军团阵中,一轮明月正冉冉升起,沛然森寒的白色月华正悄然扩散,每一个被笼罩的神鬼军团成员都立即精神一震,月华范围不断扩大,地面上已经升腾起森森寒气...... 第四百七十章 军火 兵事武备,国之重器,轻易不用,不打则已,打则必定如猛虎吞羊,无所不用其极。 战争是残酷的,容不得半点恻隐之心。对待敌人仁慈,就等于对待袍泽残忍。护城军从成立之日起,陈醉就将这个信念牢固树立在每个人心中。为求少战损,护城军一直不断在升级武器装备。 非常时代,非常战争,护城军是由注定不能修道的先天体魄汉子组成。尽管目前为止战无不胜,但其实面对的都是这个时代最基础的常规战力。而陈醉心中最大的假想敌却是天界神国的龙象天兵那个级别的敌人。 未来的护城军要面对的是动辄念动山河,颠倒乾坤的道君圣人。在那样的敌人面前,先天体魄不能登峰造极的,根本毫无存在感。想要以凡人之力逆抗仙魔,就必须借助科学之道。 陈醉具体要做的就是把武器的威力提升到神仙放大招的水平,以团队为基础,列阵聚神,逆抗天威。 “黑筒组趋前,火筒组准备。”叶鲲鹏目光冷厉,立在指挥塔上注视着不断扩散的月华白霜,果断发出指令。 护城军在炎都突围的时候动用过一种武器叫黑筒,是一种能够喷发硫化氢和石油的武器。除此之外,护城军的重骑当中还配备了另外一种武器,就是火筒。 与黑筒喷的毒气和石油不同,火筒喷的是混了硫磺的散弹硝石,撞击便会爆炸开来。这样的武器在这个时代里,无疑是恐怖的杀器。不但爆炸的高温能杀伤各类敌人,爆炸时迸溅的碎石更是形同弹片,更具物理杀伤力。 这东西在陈醉筹备东征那几个月里就打造列装了,此前护城军还没有动用过。 护城军受困盘蛇谷的时候叶鲲鹏就想用了,只是被费解压着才没动用。费解是为谋略天穹而不愿对龙泽梅朵的人痛下杀手才有所保留。这回费解离开了,叶鲲鹏再无掣肘,面对强敌果断祭出这个大杀器。 神鬼军团由妖魔鬼怪组成,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些骷髅精灵和石像鬼之辈,黑筒的毒气对这些东西没多大作用。所以需配合火筒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战术效果。 叶鲲鹏深得陈醉指点,对护城军的各种秘密武器的运用之法早烂熟于心。在这点上,他显然要比费解更适合担任这支军队的指挥官。 月华白霜不断扩展,水月世纶背后的明月越升越高,神鬼军团的气势也随之而起。 护城军三千铁流组成的防线,面对那些骷髅兵,妖兽和石像鬼组成的大军,人人坚如磐石,岿然不动。 发射!叶鲲鹏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断然下达号令。 刹那间,护城军的黑筒部队和火筒部队同时发动。 先是一百黑筒兵扛着家伙冲上去,一轮齐射后立即原地卧倒,紧随其后的是两百火筒兵,毫不停顿的跟着打出第二轮集火攻击。 大约二十丈之外,当先一排骷髅长枪兵首当其冲被黑油和臭鸡蛋气体泼了个狗血淋头。还没等它们做出反应,第二轮火筒的炮火就到了。 轰然一声巨响! 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席卷着数以千计的神鬼军团前锋人马,有的被炸的粉身碎骨,有的是被冲击波送上天空,有的则是阴灵真身在火光高温中被气化。 叶鲲鹏举着手正准备下令发射第二轮攻击,腾起空中的火光猛然来了个二次爆炸,气浪冲击直接从空中越过军阵,竟生生将他的指挥塔摧倒了。 这是个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意外。 爆炸的威力大得惊人,完全超出了包括叶鲲鹏在内的所有人的预料。隔着这么远,竟还是波及到了本方。而处在爆炸中心的对面军团所承受的打击有多沉重就不难想象了。 叶四城主反应迅捷,凭着超品初境的修为,腾身纵起,风摆荷叶般被爆炸的罡风冲击的东倒西歪,高温扑面,一时间竟不能呼吸。 不用射第二轮了。 叶鲲鹏人在当空,心跳如鼓,耳鸣嗡嗡不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正打算继续发起进攻,却见对面军阵首当其冲被爆炸冲击的七零八落,阵中刚升起的明月瞬间熄灭,也不知是爆炸威力所致,还是水月世纶竟收了法相神通。 水月世纶也是个有决断的光棍,果断下令撤退!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叶鲲鹏招手之间从军阵中摄了一柄大槊,对准撤退军阵当中那一点白衣投了过去,同时暴喝一声:“追!” 空中的赫鲁原指望水月世纶能施展神通相助,却没想到这神庭教宗大人这般不济,只一个照面就被护城军的无名法器吓破了胆子,竟连招呼都不打便仓皇撤退了。 他孤掌难鸣,眼看着阿九的法剑在龙骑军其他人协助下,顷刻间将他的神卫们杀个精光,纵然悲愤交加,却也只能呜呼哀哉,抚胸悲吼:“炼锋城,此仇不报,赫鲁誓不为人!” 这家伙是神圣领域顶尖实力,在场诸人只有孟立熊能与之正面相抗,却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存心想逃走,谁都挡不住。眼看着这厮丢下一句狠话调头向西南飞走,一团金光迅如流星,众人心有余悸哪里追的及。 贝夫和梅丽尔相互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意。不是因为神威盖世的大元素法师赫鲁,而是因为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中州大陆上的国战竟恐怖若斯! 三千护城军,零战损的代价击溃了二十万神鬼军团。任谁传说出去都是顶辉煌的战绩了。叶鲲鹏却对这样的战果丝毫不感到满意。没能等到龙泽梅朵的八部联军赶到来个里应外合,实在是战术层面上一大失误。 归咎起来,并非指挥失策,实在是黑筒和火筒结合作战的威力太惊人。配合作战的概念是陈醉提出来的,但当初都只是单独拿来测试过杀伤力,万万没料到那些臭气熏天的气体能够被点燃爆炸,且威力如此巨大。 叶鲲鹏一声令下,护城军从后面追杀神鬼军团。空中串哥为首的十四条巨龙也跟着掩杀过去。 这时候就显示出龙骑军的空中优势了,除了超强的机动性外,空中火力同样具备巨大破坏威力。喷火的,吐冰的,各显其能,杀的曾在天穹荒原上不可一世数千载的神鬼军团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 浮空天舟开足马力,向着苦海黄泉碧落渊飞去。 “陈醉。”玉琼负手立在龙楼顶端,目光深邃悠远,前方是颜色越来越深的茫茫大海。 “有何指教。”陈醉不咸不淡应对了一句。 “听说你有个妻子是天界神国的第一美人。”玉琼道:“她一定生的很美很美,比我......” “嗯。”陈醉不用她问出来便给了肯定的答复,道:“我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不够美,而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中婵儿就是最好看的,无论跟谁比,哪怕是天上地下人间魔界最美的人。” “那必定是很美很美了。”玉琼道:“如果你战死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吧?” “这不是我现在要想的事情。”陈醉干巴巴回答道。 “这一战的结果很难预料。”玉琼忽然有些信心不足。 她历经百代轮回,输给九宫的次数多的记不清,已经习惯了失败。 “未战之前,不要想胜败如何。”陈醉道:“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才能发挥出全部潜力,纵然战死才无憾。” “你品尝过失败的滋味吗?” “战略上输过不止一次,战术上还没失败过。”陈醉想到了退出炎都和此次天穹之行都是被陈师道计算。尽管一路上战无不胜,却始终有一种命不由己被人捉弄的感觉。 “胜便是胜,败便是败,什么叫战略上失败,战术上胜利?” “这个问题问得好,可惜我不方便直接回答你,答案还需要你自己去领悟。” “我好像懂了一点。”玉琼道:“一场战争的成败算是战术层面问题,而一界一国的气运之争才是战略级别的纷争,我之前太看重战术得失了。” “天穹八部在这里繁衍了几千年,还是这么贫穷虚弱,的确是你的失策。”陈醉道:“作为统御全局者,九宫其实算不上多高明的对手,如果天穹八部的人口超过千万,人人吃饱穿暖,手中有武器,神庭穹教根本不会有今天。” “你说的轻巧。”玉琼有点不服气,道:“我也不是没带过兵,打过仗,神鬼军团的战力岂是凡人能抗衡的?在神庭的威胁和高压统治下,天穹八部没有灭族就已经很难得了。” “事在人为。”陈醉不留情面道:“神鬼军团也有弱点,并非不可战胜,只是你作为指挥者缺乏战略思维,没有远见,甚至从未想过能够引领八部族人战胜它们,如果不是人数相差特别悬殊,我相信我的护城军必能战胜神庭。” “真羡慕你有时间和条件打造一支那样的军队。”言下之意,还是在强调天穹荒原恶劣的条件。 陈醉道:“其实这并不难办到。” “就算是在天穹荒原这样的地方,面对九宫这样的敌人?” “九宫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你内心的怯懦。”陈醉道:“你曾有过大把时光改变天穹部的命运。” “我死过很多次了,其实并不怎么害怕失败。”玉琼道:“只是九宫老妖曾是阿爹的守山兽,那时候阿爹总是在外面忙碌,我从小都是她照看着长大的,我所掌握的许多神通道法都是她代阿爹传授的。” “它知道你每一个弱点。” “是啊。”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晓得它有什么弱点吗?” “它?”玉琼沉吟了片刻,道:“我不确定,好像有些怕火,但肯定不是普通的火。”仔细想了想,又摇头道:“不对,应该是普通的真火也没什么用,它的本体是水熊虫,连阿爹都说它才是真正的寿与天地齐。” “意思是,就算是你拿回了六丈金身,也依然拿它没什么办法?” “如果我能夺回五彩补天塔,就至少可以把它从天穹荒原上驱逐,这还不够吗?” “神域五层的无尽星空是什么情况?”陈醉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第四百七十一章 毒剂 如果我们杀不死我们的仇人,那至少也要想办法听到它痛苦的哀嚎。 九宫山人的本体是水熊虫。 陈醉知道这是一种很难被杀死的生物,能耐受零下两百八十度的低温,也能在超高温度环境内生存很长时间。可谓是天赋异禀。本身的生命力已经这么顽强了,更遑论九宫早已是道君修为。 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到最后变得漆黑如墨。席德库说,这是因为海面下有一座黑山。 这座山吸力巨大,能吸引一切物质,这里只是苦海黄泉的边缘,暂时只对金属类物质有作用,但到了中心区域时,便是连海族生物都会被吸引无法逃离。而在碧落深渊区域,连光线都会被吸过去。 玉琼说,进入到神域五层的门户就在碧落深渊,在那里浮着一座伏龙殿,九宫老妖就在那里闭关精修。 沿途凶险,不但有无骨类水族妖兽横行,更有几头千年妖王级别的大妖镇守,神域内一切生命都包括在内,只有混沌鲲曾经凭实力闯入过。她自己也是借助法宝的力量才能进入。 浮空天舟航行三日,已经进入到苦海黄泉区域,却丝毫不受海中黑山影响。打造天舟的巨木叫做海底之山,虽为木属却有金铁的密度。之所以不受吸引,却是因为天舟底部有一座巨大的斥力法阵,会产生巨大的磁悬浮力量。 那是一座高阶土系法阵,陈醉仔细揣摩过,还籍此参悟到一些之前不能融会贯通的一些土系法阵道理。不必进入到中枢深处,也不必请教哪位以阵灵身份掌控天舟丹心的神符门宗师谢流云,只是浮在表面的这些阵法就够陈醉研究的了。 这三天,陈醉没干别的,全都用来观摩浮空天舟上的符文法阵了。 天昏地暗,神域四层的太阳已经看不到了。 巨大的浮空天舟无声前行,站在甲板最前端的玄胆龙鼻上向下看,漆黑的海面安静无声,偶尔却能看到似有巨大生物潜游而过。能够明显感觉到海面之下巨大的吸引力对身上麒麟宝铠的牵扯。 如果不是从浮空天舟底部领悟到新的土系法阵,陈醉都不能确定在这么大的引力作用下,自己会不会被这巨大力量压死。麒麟宝铠是不可能脱掉的,那就只好在上面加持符文法阵来对抗海面下的引力。 陈醉的领悟有限,以自身精神念力镌刻在麒麟宝铠上的法阵威能有限,没办法完全消除海面下的斥力,随着旅途的深入,身上的负担每日俱增。 “呜呼!” 海面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啸,一团巨大身影快速在下方掠过,却是绿头大王八现出原形在水中游过。这家伙没有这么嘚瑟,发出呼啸的是那头憨萌可爱的天铁熊。 鼋龙在海面上划水游走,天铁熊则在鼋龙背上发出兴奋的吼叫。 忽然! 海面下一个很难分辨的暗影迅速靠近,速度奇快,几乎是瞬间就接近到席德库的身下。 陈醉感知敏锐,觉察到便要提醒席德库当心,却在此时,绿头大王八背上的天铁熊已经先察觉到了,一个跨步跳到龟背边缘,对着水中高速接近的暗影双手一合。 嗡的一声! 海面一圈圈波纹向四周扩散,海水竟似被无形压力逼迫的迅速下降。 暴露出来一头暗灰色却有些透明的异兽,没有骨骼,像水母却又不尽相同,有八条软体肢干,浮游在那里发出令人牙根儿泛酸的刺耳鸣叫。 “这东西叫做幽霾,乃是水熊虫的一种。”大表弟出现在身后,介绍道:“越接近碧落渊,这种东西就会越多。” “很厉害吗?” “就这头肯定算不上厉害。”谢遥臣道:“有天铁熊在此,除非是帝皇级的妖兽出现,才配得上厉害二字。” 陈醉往下看着,那天铁熊果然对得住谢遥臣的褒奖,一巴掌拍的海平面下降,随即又探出熊掌将那幽霾捞起,大嘴一张,吸溜一下,竟将这巨大的软体生物吸入腹中。 精神威压! 陈醉瞧出门道,这幽霾能接近鼋龙图谋不轨,道行不可谓不高了,但在天铁熊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不是因为它没有本命神通,而是因为精神层面被牢牢压制,根本兴不起抗争的念头。 “这些水熊虫要论道行层次比席德库差远了,但是它们不受海底黑山吸引力影响,在速度上占了很大优势。” 说话的是玉琼。 什么叫主场优势?这就是了。 陈醉心中慨叹,问道:“苦海黄泉里有多少这种东西?” “很多。”玉琼道:“没办法计算具体数量,不过妖王级别的却是有数的。”顿了一下,又道:“一共三头,都曾经死在我手上,但又都不例外的复活了。” “凭你的手段,连一头千年妖王级别的不能彻底杀死?”陈醉有些惊讶。 “所以才更加不敢想能杀死九宫老妖。”玉琼转脸看向谢遥臣,道:“希望这次会不一样。” 席德库负着天铁熊回到天舟上,化形成人后来到陈醉面前,一脸晦气,只刚才一瞬的接触,这家伙似乎中了毒。 “什么毒这么厉害?”陈醉忽然灵机一动,连忙问道。 谢遥臣道:“离魂,一种专门针对生命性灵真魂的毒素。” “这毒素真霸道,不用吃进肚子里就能把席德库毒的晕头转向。”陈醉赞叹不已,道:“这还是一头道行尚浅的,若是换做一头厉害的......” “也一样会被天铁熊吃掉。”谢遥臣道:“幽霾善于释放一种毒气,一般人嗅到了当场便死,一般的强者遇到了也很难幸免,但是天铁熊万毒不侵......” 他后面说了什么陈醉已经没有在听了。小醉哥满脑子想的是如果能抓到一批这个幽霾,装进黑筒或者随便什么武器里,实战当中运用开来,必定威力无穷。甚至可以说是战略级的武器。 “这幽霾是不是越老越毒?”陈醉问道。 玉琼点点头,道:“当然,如果是妖王级别的幽霾释放毒素,就算是我在鼎盛时期也要难受几天。” 这就够了!陈醉心中踌躇不已,这个事情值得去做。忽然抬头看着她,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第四百七十二章 入幽冥 黑暗,无尽的,漫长的,绝望的黑暗。 这里已经是苦海的核心区域。 四下里寂静无声,龙楼前端的光系法阵能照见的距离在不断缩短,不是因为法阵的威能减弱,而是光线到了这里被扭曲,影响范围在急剧缩小。 漆黑中,一个悠长的尖锐的声音忽然出现。 陈醉听的真切,那声音曲婉悠长,似能牵动灵魂深处悲意。 绿头大王八眼中含泪,长长的叹了口气。 陈醉瞧出端倪,问道:“这是什么妖怪?” 席德库叹了口气,道:“这便是我那可怜的嫂子和孩儿,都被困在苦海黄泉深处,兄长营救多次未果,九宫以母子性命为要挟逼迫兄长就范,兄长不肯背叛魔王,又不愿妻儿受牵连,便自愿被压在渡厄岛下。” “原来如此。”陈醉道:“之前听你称九宫为祖师,还以为你们碧海六妖都是九宫的狗腿子呢,没想到你这兄长倒是个硬汉。” 席德库道:“兄长是天生地养的混沌大妖之一,除了魔王陛下外,其他人族诸圣都不放在眼中,又岂会对九宫臣服。” 陈醉点头道:“有机会一定认识认识。”转脸看见玉琼扛着神鸟朱雀正从左侧骑着一匹无骨海兽过来,那海兽有些奇怪,看着像海马,但又不同,下面也有八条腿。 天舟号称无定皇城,规模不逊一座城市。 这无骨海兽是玉琼专门捉来代步的。 “陈醉。”玉琼扬起手中一个用金线绣了山河的袋子,扬声道:“东西我给你捉来了,你可要言而有信。” 陈醉看着她手里的袋子,暗自存疑,这么个小玩意,就算是空间法器,也应该装不了多少东西,那个幽霾海妖体型庞大,这小东西怕是装不了几只。 “只要你货真,我保证价实。”陈醉回应道。 玉琼笑道:“我不怕你耍赖,交易条件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做不到的话就别怪我天穹部也给你来个言而无信。”说着,一扬手将那锦绣山河袋丢了过来。 陈醉随手接过,感觉分量出乎意料的沉重。 玉琼拍拍手,道:“一共一百头幽霾,至少三头千年级别的,其他全部是百年级别。” “你说是就是?”陈醉看着下方漆黑茫茫的大海,很难想象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她是怎么捉来的。 玉琼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呢吧,我家阿笑可是这东西的天敌克星,幽霾喜黑暗最恨光明,阿笑在海面喷火放光,方圆千里内的幽霾都会循着光过来,我有阿爹留下的碧海兜,正是捕捉无骨海妖的不二法宝。” 陈醉道:“你之前还说那千年妖王级别的幽霾十分厉害。” “一千年叫千年妖王,八千年也叫千年妖王,实力高下却有天壤之别。” “我要的是能把你毒到的那种。” “嘿嘿。”玉琼冷笑不已:“你究竟想干什么?” 陈醉道:“你不要误会,这东西既然是你抓到的,我自然不会指着用它来对付你。” 玉琼面色稍霁,轻哼一声,道:“算你够聪明,我不管你要它们做什么,我只要我想要的。” 陈醉道:“放心,我答应的条件一定会办到,就算你违约在先没捉到那个八千年的老妖,我也会把琉璃厂搬到荒原上。” “还有破难王城的陆掌柜也必须留下来。”玉琼补充道:“最重要是你答应我的,那种能在天穹荒原上种出来的,足以填饱所有人肚子的粮食。” 有了琉璃厂,还怕不能搞暖棚种植吗? 现在炼锋城的粮食供应完全实现了自给自足,甚至还有大量余粮出售。 在陈醉的启发激励下,炼锋城各行各业的大匠们对科学研究投入了巨大热情。东征动身前,野老山已经出现了初级的工业文明。否则也没办法帮助陈醉成功提炼干冰。 农业方面,同样也取得了远超这个时代的可喜成就。技术人员在在野老山南部发现一种作物,叫做木薯。是一种高糖高淀粉的作物,物质结构与米类差不多。可以酿酒,也可以用作主食。野生环境里长的就很旺盛,人工培养的环境下,产能更是远胜过一般的粮食作物。 陈醉胸有成竹,点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玉琼咬着嘴唇,似下了很大决心,道:“陈醉,我也不想占你便宜,只要你言而有信,此行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定竭尽全力保你活着离开神域。” “你这袋子有什么名堂?”陈醉提着锦绣山河袋,好奇的打量,问道:“真能装得下那么多幽霾?” 玉琼傲然道:“此乃我少年巅峰时亲手炼制的法宝,虽然比不得阿爹,但割山取河打造一个三维结界的空间却还不难。” 陈醉想起了神域三层,似乎有些明白判断她这空间法则高下的规律。神域五层,每一层代表一个维度级别。级别越高空间越大。第三层就是容纳一座山,一条河的空间。而神域四层则是接近一座大千世界的规模。 这小小的袋子上绣了锦绣山河,是不是就意味着这里的空间有神域三层那么大? 想到这里,陈醉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这袋子里的空间真有神域三层那么大?” “除了壁垒脆弱些,法则限制力差一些外,其他大概差不多。”玉琼道:“五彩补天塔毕竟是阿爹的手笔。” 足够了。 陈醉想到的是,有了这东西,自己完全可以成为一座移动的军火库,而且是近乎无限那种。比起婵儿给自己留下的两只玉瓶法器来,这东西简直是仙宝级别的法宝了。 “陈醉,我知道你擅长炼制杀器法宝,甚至威力直追道宝级别。”玉琼道:“但要说对空间法则的理解你还差得远,三界之内,若论炼制空间法器,无人能比得上我爹爹,而在阿爹之下便是我了。” “如果我不需要这么大空间,只需要三间房子那么大的小法器,你是不是能很容易就炼制很多?” 陈醉想到了龙骑军,普通护城军战士没有什么精神修养很难开启空间法宝。但是龙骑军却是高端战力,就算骑军不行,那些天赋元素法师天赋的龙也能办到。若是每名龙骑军都能携带大量给养和阴阳二极雷,那护城军的战力...... 不能想了,越想越美。 “这倒不是难事,如果材料足够,我修为能够尽复的情况下,闭关一次炼制几个大约不成问题。”玉琼道:“要是你不介意做工粗糙,我的灵光宝殿内倒是还有些当年丢弃的次品。” “什么叫次品?” “就是样子不好看,内部空间不稳定,或者不够大,反正比你手里的差许多,不过空间肯定不止你说的那么大。” 陈醉沉默了片刻,舔脸道:“大姐,你那些次品现在就送我好吗?” 玉琼哈哈大笑,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那几件破玩意值得你这么厚脸皮跟我开口?” “穷,累,不想奋斗了。” 玉琼道:“你想要几个?” “至少十五个,当然越多越好。” “行!”玉琼干脆的点头,道:“我留着也没用,送你也无......” 轰隆一声! 前方忽然炸起一道白光。 视线内出现两根漆黑的柱子。 谢遥臣和费羡书联袂飘然而至,前者手中托了一颗绿玉碧翠的珠子。 “公主殿下,是不是已经穿过苦海了?” “黄泉路,无极仙山,那里便是生死门了。”玉琼一指前方两根柱子当中,道:“两根柱子就是无极仙山,分别代表阴阳,刚才那道白光便是幽冥阴雷,专杀阴神魂魄,道意修为不上第五重的,最好把天舟护罩法阵开启。” 谢遥臣面色淡定,微微点头,道:“多谢公主殿下提醒,是不是过了这里便要向下进入碧落渊?” “这就是碧落渊的门户,有人闯入,九宫一定会被惊动,最先出动的必定是那几头护法大妖王。”玉琼悠悠道:“很快就要有好戏看了。” 谢遥臣道:“终不过兵来将挡。”说着,将那颗绿玉珠子递到陈醉面前,道:“皇表兄请看,这便是太极龙魂珠,浮空天舟的混沌伏妖阵中封印了一条混沌苍龙魂,当年由陈,费,谢三位神符门大宗师联手封印,要想激活此阵,便需三大宗师的血脉来激活。”说着,咬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上面...... 第四百七十三章 苍龙 对比中州大陆的法度森严,天穹荒原十个充满魔幻色彩荒诞之地。 英雄传说,神明史诗,神话赞歌...... 在见识了无定皇城腾空飞行的风采后,再魔幻的事情也不会让陈醉感到意外。 陈醉学着谢遥臣割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那颗青翠珠子上,然后是费羡书如法炮制。所有人目不转睛看着,太极龙魂珠绽放出青绿色的光辉,一颗龙头鬼头鬼脑的探出来,又迅速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玩意? 陈醉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么久,妖魔鬼怪见得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中州大陆的神龙真容。明显要比费羡书的五龙阵凝聚出的龙魂法相真切得多,也更活灵活现。 “这便是昔日统领整个妖族的混沌三王之首?”玉琼忽然惊诧的说道。 谢遥臣点头道:“不错,这便是昔日威震洪荒的妖族之王,霍补天和炎帝联手才击败的龙神帝。” 陈醉和玉琼都暗自惊讶,玉琼道:“我也就是胡乱猜的,还真是龙神帝?” “怎么出来又回去了?”陈醉十分好奇的盯着那颗珠子,道:“老子这血也滴了,它怎么还不出来接客?” 谢遥臣没回应陈醉的疑问,却忽然跪伏于地,口中念念有词:符篆通玄,止塞愆非,制断恶根,发生道业,从凡入圣,自始及终,先从戒篆,然始登真...... 一个苍老悠远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畔:“好孽畜,既然醒转了,便该履诺,堂堂一代妖族霸主,藏头露尾岂不令人耻笑,这里可还有你的直系后代呢。” 龙神帝的后代? 陈醉四下左右看了看,别人都无碍,唯独绿头大王八,已经吓的瘫软在那里瑟瑟发抖不能自已。 这家伙本名叫鼋龙,本体是龟形龙首,头生双角,原来还是龙神嫡传的血脉。 传说龙神帝其性最婬,是个超级生育大王。因为是混沌妖仙,与万物都没有繁殖障碍。 化形成人便与人合,繁育出龙魂人魄的人族。 还常与百**尾,与狻猊交而生麒麟,与虎交而生虎蛟,与上古蜥龙交而生西方龙族。 “龙神爷爷的后代多的数不过来。”绿珠中传出一个粗野豪迈的声音:“谢老三,你想拿这绿头王八要挟你家龙神爷爷听你摆布,却是休想。” “好个言而无信的孽畜。”谢流云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七星北斗分东西,四象无极镇南北,龙龟戊己杀心起,无色灵土屠五方......疾!震雷轰霹雳,巽风吹山崩......” 四下里,海腾浪翻,风起云涌。隐约间,天地之内一股奇怪能量波动流转,陈醉竟有心旷神怡之感。身边的鼋龙妖却已经现出原形,伏在那里口吐白沫。 “住口,住口!”绿珠中传出老龙粗豪的声音:“不要念啦,不要念啦,伏龙氏的耷拉孙儿,你龙神爷爷服了。” “老孽畜,你如今魂灯扶摇欲坠,还敢逞口舌之利。”谢流云喝道:“天道临劫,人道当兴,属于你们的时代一去不返,如今的世道容不得你这老妖怪猖獗。” “谢老三,你莫要猖狂,正所谓道不远众生,天道轮转,生死成败都是一时,老龙神历经九劫,见惯了天翻地覆生死湮灭,今日是你的天下,未必明日你还能得意。”老苍龙从绿珠中探出龙爪,将地上的鼋龙妖提起,道:“吓成这个样子,白荒废了老子的血脉。” 混沌大妖就是混沌大妖,能屈能伸,反复无常,就算认怂了也能说出一堆不怂的道理。 陈醉还是第一次听到混沌三妖王的名头,立即联想到了混沌鲲妖,转脸看向玉琼,她这一世的年纪不大,但脑子里却存了百代记忆,甚至对圣剑王朝建立之前的事情都记忆犹新。 “你想的没错,混沌鲲也是混沌三妖王之一。”玉琼道:“混沌三妖王,苍龙为天妖,混沌万里鲲为海妖,还有一头混沌仙猿为地妖之祖,世间妖族五虫,凡在鳞、毛、羽类的都是这仨混沌妖的徒子徒孙。” 陈醉自然晓得所谓五虫就是蠃、鳞、毛、羽、昆五类形态的生命体。世间万物,极少有能脱离这个范畴的。 “小丫头年岁不大,根基不浅,见识也算不凡。”老苍龙探出龙头,一双眸子跟鬼火似的照了照玉琼,转头又看向陈醉,道:“你小子有点意思,一个九窍闭合的先天体魄居然也能混到这里来?” “凑合混,总算没有被人塞进珠子里。”陈醉不咸不淡应道。 “哈哈哈!”老苍龙大笑起来,须发灵动十分传神,忽的一下子到了陈醉眼前,眸中射出两道金光直入陈醉眼底,道:“有意思,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你便是陈青云留在当世的后裔?” 混沌苍龙的龙魂是被神符门三大宗师联手弄进这颗珠子的,可想而知这老东西跟神符门三圣的关系。老苍龙虽然只剩下一道神龙残魂,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神当中蕴含的精神能量配合龙魂威压,绝非一般人能承受。 陈醉在它眼中神光照射下立即心跳如鼓,气血如狂潮,通身的经络筋膜似有电极扫过一般,汗毛竖起,力由心生,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出拳的冲动,淡定点点头,摊手道:“就算是吧。” “眼中有七杀神,身中有五行雷。”老苍龙收回关注,道:“你小子倒是不俗,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只是这条路不好走。” “摸着石头过河。”陈醉心头一震,似有灵光掠过心头,之前的躁动立即消退,道:“已经不能回头。” 老苍龙点点头道:“强者的路都不好走,瞧在陈青云那小鬼的面子上送你一句话,情深者不达。”转而又对四野苍茫说道:“谢老三,说罢,要让我老人家做什么?” “前面便是九幽氏从黄道祖地悟道后开辟的苦海黄泉碧落渊。”谢流云的声音再度出现:“既然把你召唤出来,该怎么做就不必我教你了吧?” “原来是九幽小魔头的老巢。”老苍龙道:“好说,好说,我老人家与他也算有些交情,虽说妖族跟魔族有些嫌隙,但当初帮着郦道元跟他干仗的是猿老二,我老人家可没跟他直接冲突过。” 谢流云道:“九幽身殒多年,残魂镇压魔界,还不知道是否转生成功,这里早被九宫霸占,那九宫是蠃虫鼻祖,绝不是好相与的。” “什么蠃虫鼻祖?”老苍龙意态狂野:“不过是一条仰人鼻息苟活下来的可怜虫罢了。” 谢流云语带讥嘲道:“你这话若是全盛时说出来,自然无人不信服,现在却不过是卑作风语而已。” “谢老三,你激我?” “事实胜于雄辩,你现在的神念元力不及全盛时一成,远不是九宫的敌手,除非借助法阵重塑元神,我这船上有一座混沌伏妖阵尚缺一个阵魂,你可敢一试?” 第四百七十四章 鸿蒙 百里浮空天舟笼罩在一层青气内。气名鸿蒙,为原始造化之气,据说很牛逼。 陈醉不晓得此气到底牛在哪里,就问玉琼。积累了百代阅历的魔国公主殿下居然也不晓得。 最后还是谢流云解惑:鸿蒙之气是造化灵气,为演化宇宙万物的基础物质。最重要一点:只生于混沌。 这就牛逼了。 据谢老三说,混沌大道是万道之祖,只有极少数天赋卓越的生命有幸能够领悟。从古至今,修行有成者却是少之又少。三位混沌妖王全凭天赋领悟此道,而人族当中唯有大能霍补天略有小成。 混沌具象,混元太初,一气鸿蒙,化为天地众生。 婵儿的老祖宗大能霍补天当年就修行到这个程度,然后一身化三圣。顺便还把这一手传给了他的老哥们儿炎神,于是就有了封天六圣。硬是把天界神国的野心堵死了四千载。 老苍龙这一口鸿蒙气有多厉害可想而知。 牛皮不是吹的。 百里浮空天舟穿过生死门的时候,那些专门针对道意不足五重者的神雷完全没有反应。 漆黑如墨的深渊,第一道难关是粘稠的空间,这是极强大的磁场力量造成的扭曲空间,光线到了这里毫无作用。 一干人等站在龙楼顶上欣赏老龙帝的表演。 碧落渊中,那些幽暗深处发出的引力波让这里变成了最可怕的虚空。在虚空的源头,藏着一座不停演变运转的星空宇宙,那便是神域五层。 谢遥臣说如果没有混沌伏妖阵中老苍龙凝聚出来的这口鸿蒙仙气,不要说巨大的天舟,便是一根针都送不下来。 玉琼介绍说,这也是她无数次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她是五彩补天塔的主人,只有她自己能进入到碧落渊深处。而伏龙神殿周围却有几个厉害爪牙帮着九宫。每一个都是数千年道行甚至万载大妖。 老苍龙十分不屑:都不过是杂毛昆类,它们的老祖宗叫青蚨,当年被本帝君一口吞下,夺了一身道行去,这家伙身死心不灭,妖躯化茧,最后生出不计其数的昆类小虫,杀之不尽讨厌的很。 活得久就是好,至少它吹的牛皮别人都戳不破。 鸿蒙初开,洪荒岁月,人族还很弱小,那是听凭大妖们横行无忌的年代。 陈醉艳羡不已,看着绿珠中被召唤出来的庞大虚形法相,心里想着,这老家伙连真身都混丢了,却还能凝聚起这口鸿蒙仙气,可想而知这老妖怪全盛时期实力未必在大魔王九幽之下。 “小子,你不用拿小眼睛瞄我老人家。”龙神帝饶有兴致的看着陈醉,道:“是不是羡慕我这口鸿蒙仙气?” 陈醉老实的点头:“我的精神感应只能合进去半分,以往遇到别人施展神通,我虽然不能模仿,但却几乎都能看透全部,但是你这鸿蒙仙气看着薄薄一层,却仿佛无边无际。” “我这叫一气鸿蒙生,万象归元灭。”龙神帝道:“在道君当中勉强算个人物吧,还有更厉害的,有人曾经领悟了混元太初大道,可惜那不是人能施展的神通,那人强行施展却落了个身死道消。” “天道圣主?”陈醉问道。 “也就是伏龙氏。”龙神帝道:“你小子悟性了得。”又道:“神符门三个小鬼秉承的就是他那一脉,当中又以你陈氏的祖宗最了得,陈青云那小子心思缜密更胜伏龙氏,道意修为深不可测,当年他主持圣剑王朝重建炎都,手绘都天镇魔法阵,我老人家有幸亲眼见识过那张图,真个是天姿绝世啊。” “那么厉害,最后不还是败在了天界神国之手。” “极于情而耽于人性,以至于神性不得圆满,明明已经有了改天换地的神通手段,却是个婆婆妈妈的家伙。”龙神帝大摇其头,道:“不是吾道中人,不可思议,不可理解,不可理喻。”连说了几个不,眼中流露出的却是钦佩之色。 陈醉想起了陈师道。 作为陈青云的子孙后代,陈师道深不可测的道意修为和心机手段可谓是傲视当代。他在符文阵道上面的成就未必逊色于昔日的三大宗师。但同时,这位便宜老子也是个多情种子......情深不达,陈醉明白了老龙神帝那句话的意思。 “做人挺好。”陈醉道:“做人有千滋百味,做神仙就只有一件事,仰天俯地求长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论活多久都和一天没区别。” “竖子山外观景猜山内的妄言罢了。”龙神帝傲然道:“遨游八极域内,神驰九穹星海之间,念动乾坤,手握众生命运,这样的日子岂会无聊?真如你所言,郦道元和猿老二那些老不死的又何必枉做小人?” 天舟继续向深渊推进,前方忽然出现一点光明。 谢遥臣提醒道:“伏龙神殿快要到了。” “这算个狗屁的伏龙神殿。”龙神帝啐道:“小魔头九幽从伏龙氏那里学到的一点皮毛仿制的西贝货。” 越来越近,那一点光芒在这四下里漆黑如墨的空间内是如此卓尔不群的突兀。 距离越近,陈醉的精神念力越能明显感觉到一种舒泰澄澈的清心之感。 “龙神帝!”天舟的阵灵谢流云忽然发声问道:“你去过真正的伏龙祖庙?” “当然。”龙神帝傲然道:“没见识的谢小鬼,当年你们伏龙一族的祖先可是我老人家的好朋友,你羡慕不已的这个伏龙祖庭,我老人家经常去闲溜达,那外面的神光内敛,形成一道道天道流苏,啧啧,那滋味。” 天舟继续接近,陈醉以精神念力渗入那神光中,陶陶然,然飘飘,飘荡荡。一刹那间,感觉心空了,又很快被填满了。只是一瞬,却仿佛过了很久。气血中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物质,仔细体悟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虽是西贝货,却也算不俗了。”龙神帝叨咕道:“这九幽不愧是修炼狂魔,还真让他得了伏龙氏三分道行,居然采集到这么多五彩神石造了这狗窝。” 其他人不知道它嘀咕这句话中的隐意,陈醉听了却深以为然。醉哥的拳威力巨大,但也有其限制。只要是精神念力不能合入的物质就不能摧毁。这种物质不在少数,比如温度超高的真火,或者温度极低的重水等等。 归纳起来,还是精神念力不够强大,见识到的高阶物质还太少,承受力也有限。 那座焕发神光的伏龙神殿周围存在一个结界,陈醉的精神念力在那结界中探查到了许多前所未见的高阶元素物质。按照梦中人生世界的思维方式,那或许可称作是辐射。不过是有益的。 “不是说有大妖王吗?”陈醉知道刚才的顿悟被龙神帝瞧出来了,不想引起其他人关注,主动找了个话题,对着玉琼问道:“都到这里了,怎么还没出现?” “已经来了。”玉琼神色凝重,道:“三头都在,如果不是突破不了鸿蒙仙气,早就上来厮杀了。” 龙神帝道:“不用着急,马上进入到这狗窝的结界,鸿蒙仙气便会散去,到时候有你开眼界的机会。” 嗡的一声! 浮空天舟闯入到金光结界范围内,青色的鸿蒙仙气以肉眼可辩的速度在消退,三个巨大阴影迅速压了上来...... 第四百七十五章 灌顶合魂 恶战一触即发! 随着龙神帝的鸿蒙仙气迅速消退干净,三头大妖王同时扑击上来。一头八千年道行的幽霾,两头不知本体何物,看样子很像某种甲虫的丑怪大妖,三妖登上天舟,直扑向龙楼。 龙神帝只剩下一道残魂维系元神法相,别看老家伙牛皮吹得震天响,其实没多大战斗力。全凭着混沌伏妖阵才聚起的鸿蒙仙气唬人。浮空天舟上的阵法禁制全都由谢流云控制,那些厉害攻击手段并不在它掌控内。 轰然一声巨响! 船舷部位排列的柱子同时亮起红光,数百根火柱形成个护罩出现在龙楼上方。 三大妖王狠狠撞了上来,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浮空天舟摇撼震荡,但整体性丝毫不受影响。 三大妖王,一头喷水,两头吐雾,黑的水,绿的雾,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尤其那幽霾生的稀奇古怪,扁平的妖躯生了八条腿,通身浑圆看不出头尾,像一个凳子。此物遍体生毒刺,喷出的黑水遇到天舟火罩立即化作黑雾,遮天蔽地,大有取代龙神帝的鸿蒙仙气将天舟包裹之势。 “玉琼,你的碧海兜呢?”陈醉大声问道。 “九宫也是无骨妖,而且是最厉害的。”玉琼无动于衷,转脸看向费羡书和谢遥臣,道:“这浮空天舟可是人族至宝,不会就只有这两下子吧?” 费羡书和谢遥臣对视一眼,前者后退一步,后者将绿玉珠托在手心,迟疑了一下,没有交给费羡书,却出乎意料的递给了陈醉,然后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只见谢遥臣身着九宫八卦仙衣,拔出腰间七星法剑跳上龙楼诛妖台,手持法剑指天,口中念念有词。 那声音依稀竟是谢流云的! 明明出自谢遥臣之口,怎么就换成了谢流云的声音? 夺舍?还是落魂? 陈醉心中胡乱猜测。很明显谢遥臣的元神紫府被阵灵谢流云给占据了。他是谢氏后代,二者之间一脉相承,相互融合元神修为毫无障碍。 “是灌顶合魂。”龙神帝以神念传音只对陈醉一个人说道。 “什么意思?”陈醉也以精神念力与之沟通。 “意思就是今后再没有谢流云了。”龙神帝道:“这白帽小子登船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灌顶合魂是天道圣主的独门绝技,不同于其他门派的传功大法只传输真元给门徒,这门神通却是将自身的精神念力合到受功者身上。” “那他现在是谢流云还是谢遥臣?” “必定是谢遥臣。”龙神帝道:“灌顶合魂的代价就是舍却自身的意志,只将最纯粹的精神元力传承下去。” 一个时辰前,谢流云的声音还响彻天舟,虽然只是元神真灵却是天舟当之无愧的主宰。 想到这里陈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神符门的人太可怕了。 修行界是一个自私的地方,逆天争道,唯实力至上,这样的圈子里本就容不下太多情义和无私精神。所以通常情况下修士的成就越高越自私。神符门却传承了这么一种功法,这件事本身就足以震撼陈醉的内心。 堂堂一代神符门宗师,道意六重的精神元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传承给了后人。 谢流云的选择更让陈醉体会到了他们口中人道当兴四个字的分量。 “这真的有这个必要?”陈醉有些怀疑。 “元神真灵可以成为阵灵来掌控天舟,但更适合防御,想要发挥出神符门攻击法阵的威能,还需要踏罡步斗雷排云列的方式。”龙神帝又道:“你且看着,要有好戏瞧了。” 陈醉没吭声,心中正在寻思,谢流云灌顶合魂,将一身道意修为传给了谢遥臣,这浮空天舟等于变更了主人。此举非同小可,应该是早在南陈神符门计划之中。而谢遥臣之前说过,事成之后可以将浮空天舟交给自己。虽然自己没答应他们的条件,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此刻在做的事。也就是说在陈师道原来的计划里,这个谢流云是要派到炼锋城来的? 谢遥臣举剑作法,浮空天舟忽然光芒大作,无数道符文法阵绽放出各色光辉,噼里啪啦,电蛇往来穿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气息。 一道惊雷飞天而起,直奔那八千年道行的幽霾。 “妙极,妙极。”龙神帝一眼看破玄机,赞道:“居然是五雷斩,刀中还有刀,雷电刀中还藏了一柄神念元力凝聚而成的追魂夺命刀。” 雷霆飞击,灿若流星。 那幽霾大妖王身形巨大,躲避不及,圆桌似的身躯登时被洞穿。 伴着一声凄厉尖锐的咆哮,幽霾大妖痛苦的扭动妖躯,只见这大妖的身躯迅速扩大,铺天盖地,大的看不到边际。黑色毒雾更加浓郁了。这妖怪拼命了。 谢遥臣朗声提醒:“各位当心,若神火天罩不能挡住毒雾,还请立即遁入龙楼内部。” “这毒雾很厉害吗?”陈醉问龙神帝。 浮空天舟的火焰罩岿然不动。三头大妖王各展神通,拼命发动攻击。轰隆巨响不绝于耳。 “那要看对谁而言。”龙神帝道:“我老人家肯定不在乎,不过我这蠢儿子就要受点罪。”龙目瞥了瞥费羡书,又道:“这老小子若是吸入一口则必死无疑。” “我呢?你觉得我扛得住?” “所谓毒素也不过是这妖孽的体液而已,不适应的人触之即亡,对真正的强者而言最多就是些许试炼。” “您老人家倒瞧得起在下。” “你小子有点意思。”龙神帝道:“不能说你已经是真正的强者了,因为以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遇到真正厉害的瞬间就得形神俱灭,但你走的路跟所有人不同,空有六重道意却不能凝聚元力施展元神法相,不过你却在体魄修行方面达到了超凡入圣的层次,神念所及无物不破,若是让你的精神念力感悟到混沌大道,你这拳头可就厉害了。” 这番话就有点指点迷津的意味了。 陈醉托着太极龙魂珠,若有所思,沉吟问道:“我有道意六重,还不足以感悟到混沌大道吗?” 龙神帝诲人不倦道:“领悟混沌之道只需道意三重便能入门,道意六重已经是圣人根基,如果运用得法又有机缘契合,一步跃上罗天上君境界都不足为奇,而你之所以不行,还是吃亏在先天体魄上了。” “您说具体些。”陈醉十分感兴趣道。 “具体就是你缺乏真切的体悟。”龙神帝道:“我说的这种体悟是真实的感受高阶元素力量,你受制于先天体魄而不能操纵元素力量,唯一体悟的渠道就是通过身体接触,但是这种接触对你而言却是最危险不过的。” “您的意思是我要增加跟真正强者较量的次数?” “太初为无,鸿蒙为一,混沌却是万象始源包罗万有,修混沌之道就是体悟万象之力,而你不能操纵元素力量灌入自身,就只能用身体去触碰感受别人发出的元素力量。” “那未免太凶险了吧。” “强者之路哪有什么容易。”龙神帝道:“万古以来,多少风云人物悲化浮云散于天地间,既然走上这条路,就该把那个怕字彻底丢掉。” “我其实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这已经不重要了。”龙神帝道:“白帽小子把太极龙魂珠交给了你,便足以说明神符门对你的重视。” “谢流云把一身道意修为都传给了他,不说明神符门更重视的是他吗?”陈醉诧异问道。 “谢老三那点道意修为固然不错,但你觉得他够资格跟我老人比较吗?”龙神帝傲然说道:“你以为那白帽小子为什么要把这颗珠子交给你?” 啊! 陈醉尽管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深处却因为这句话着实大吃了一惊。目光再次投到手心的太极龙魂珠上,忽然感到手上格外沉重。试探问道:“这颗珠子有什么特别意思吗?” 第四百七十六章 神鬼奇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剩一道残魂的龙神帝,最牛逼之处是它积累的不知多少年的智慧和见闻。 陈醉缺的就是这个。 太极龙魂珠是天道圣主留下的宝贝。 龙神帝当年与霍补天和炎帝大战于四野八荒,最后陨落在中州,残躯化作山脉,龙魂散于天地间,自我意志则留在一缕微不足道的残魂中守着万古以来的辛秘苟延残喘。 霍补天和炎帝统领人间界也没快乐几天,就被郦道元为首的神国道君们干掉了。 老霍一死,龙神帝的残魂失去了庇佑,群狼环伺之下,眼看就要嗝屁。 彼时神符门秉承天道圣主意志,在弋江修造皇城,封天六圣横空出世,建立圣剑王朝。 陈青云联手两位师弟,用太极龙魂珠将龙神帝保护起来。当年陈青云在将其封印前曾对龙神帝说过,执太极龙魂珠将其唤醒者便是他的隔世传入,请龙神帝代他教导。 这便是太极龙魂珠和龙神帝之间的过往。 很明显这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但陈醉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陈青云的隔世传人。种种迹象表明了,道意修为深不可测的陈师道才是。问题是陈师道为什么命谢遥臣把这颗珠子给自己? 这个时候没时间细想这些事了,因为那边的战况正愈演愈烈。 浮空天舟上方浮现一尊巨大的元神法身,身着五彩战甲,手持一口青色法剑,以一敌三挡住了三大妖王。 青色法剑横亘在天地间,四周围尽是五彩神焰光辉,每挥动一次都掀起滔天琉璃彩雨,无穷的元力化作神辉从天舟法阵中升起,融入到法剑光辉中。 只一剑就将遮天蔽日的幽霾大妖劈为两半。五彩神焰剑气的关照下,幽霾妖王发出凄厉绝残的咆哮。另外两大妖王见势不妙,赶忙扑上来驰援。 这两大妖王都是昆虫之属,天赋铠甲神兵利刃难伤,追随九宫多年,学道有成。配合天赋本命神通,战力着实不凡。二妖一头扎入法剑神辉中,为幽霾妖王挡住了绝大多数攻击。 幽霾妖王打红了眼,释放出滚滚黑雾,形成一个巨大结界将两个帮手笼罩,三妖结阵向天舟法阵凝聚的神将进攻。 左边的妖王吐出无数丝绦,右边的妖王则喷出狂风裹着土黄色的沙尘,三妖逞凶,将浮空天舟完全笼罩。 陈醉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等阵势,哪里还顾得上衡量陈师道给自己太极龙魂珠的用意。收起珠子,来到玉琼身旁,道:“你与九宫结了百代仇怨,斗了这么多年,一定跟这仨货没少打交道吧?” “一头好收拾,但要消耗些法宝和真元,三妖联手我也不是对手。”玉琼道:“不过我是神域主人,九宫在未能完全占据我的金身,破解进入神域五层的秘密前,还舍不得我形神俱灭。” “我是问你这俩妖王的来历。” “吐丝的叫乞巧,喷黄沙的唤作避尘。”玉琼道:“都是昆类妖孽。” 龙神帝传声补充道:“这都是昆妖一族的第一代妖物,昆妖之祖被我老人家一口吞了,屙出来的粪便里却生出许多虫子来,那些妖虫便是第一代昆妖,这俩货色也在其列。” “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浮空天舟的真正威力还没发挥,谢遥臣这小子在故意隐藏或者说是有所保留,可以断定,凭这三头货色挡不住神符门至宝。”龙神帝巨目无双,直接道破了胜负结局。 陈醉拭目以待看着,身旁玉琼悄然走来,她也在密切关注战况,凭她的根基,必然比陈醉看到的更多。 谢遥臣站在法坛上隔空操纵神将法身,只见他足下猛烈跺脚,踏罡步斗,手中七星宝剑指天画地,口中念念有词。浮空天舟上多座法阵亮起光辉,无数神辉升腾融入到那五彩战甲的天神法相中。 五色铠甲上浮现出许多符文法阵,散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光辉,那点点神辉散向四方,看似无害的样子。但是三妖接触后却发出了更凄厉的惨嚎。 黄沙龙卷和万捋丝绦都挡不住天神法相的神辉。三大妖王被这光辉照射的痛苦难当...... 谢遥臣操纵浮空天舟上的符文法阵,凝聚出天神法相牢牢压制三大妖王,取胜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玉琼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或许是因为浮空天舟的威力超出了她的预估。目前为止那头十分厉害的天铁熊还没出手,龙神帝也未必就只有这点手段。很明显,南陈一方还有所保留。 “陈醉,别忘记你承诺过我的事。” “不用你提醒,我还不至于这么健忘。”听到玉琼传声,陈醉下意识的想开口回应,话到嘴边立即反应过来她是不想跟自己的对话被别人听到才传声的,于是立即传声回应了一句。 玉琼目视下方,明眸微眨,道:“马上就到地方了。”她似乎在担心什么。 陈醉敏锐的觉察到她的情绪变化,分析她是因为多次输给九宫有点怕了对方,道:“害怕再次输给它?” “嗯,有一点。”玉琼道:“这次跟以往不同。” “输了你就再转生,反正你有这个本事。”陈醉笑道:“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我若是死了可就是真死了。” “你不会死的。”玉琼转脸看过来,四目相对,她很认真的:“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的。” “真有什么凶险的情况,你还是先顾着自己吧。”陈醉道:“我既然来了,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你得活下去!”玉琼看着陈醉的眼睛,郑重道:“我与九宫为敌许多次,这次是最接近取胜的机会,但也是最危险的一次。”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余光瞥了瞥费羡书和诛妖台上的谢遥臣。 陈醉何等聪明,岂会不知道她是不放心南陈的人。 “陈醉。”玉琼又道:“如果这次我又输了,而九宫最后却败了,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怎么可能呢。”陈醉否决了她的猜测,不过在她专注的注视下还是点点头,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把这个带出去交给我弟弟。”玉琼手中忽然多了个琉璃罐,又道:“还有阿笑,也请你带走照看。” “你不至于这么悲观吧。”陈醉惊诧道。 玉琼轻轻摇头,道:“距离足够近了,我能感觉到一些事,所以要提前做些布置。”又莞尔一笑道:“你好像在担心我,难道你不应该希望我死在这里吗?龙泽梅朵可不是你的对手。”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样我才更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帮助天穹八部崛起。”陈醉郑重其事的将琉璃罐接在手中,道:“不过你放心,如果我不死,一定帮你办到。” 玉琼含笑点头,道:“我骗过你,算计过你,谢谢你没跟我计较,我大概永远也不可能拿不回自己的金身了,所以更不能让九宫老妖得逞。” “真有这么凶险,为什么不能回头呢?” “上了贼船,哪是说下便能下的。”玉琼道:“你是南陈帝的儿子,我却是魔王的女儿,我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吗?” 天舟前方,那座被龙神帝鄙视的山寨版伏龙神殿越来越近。 ...... “老鬼,你现在放了我,待日后兄弟证道得了正果,必定不会忘记你的义气恩情。”虺文愁眉苦脸看着神情凝重目视东方的菅磐峡说道。 “老朋友,明知道不可能,你又何必白费心机。” “你就这么看好那小子?” “恩师学究天人,有别开天地之能。”菅磐峡沉声道:“我自己选的路已到尽头,恩师指引我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最多就是个怪才。”虺文道:“炼锋城崛起于天下不过数年,陈醉虽有潜质,但只凭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够资格竞逐天下,若不是因为他是主公的儿子,岂会容他活到今天!” “老蛇,你话太多,眼界太狭窄,根本不明白恩师凭什么屹立于当世。”菅磐峡道:“你我都太看重个人实力和机巧阴谋,缺少判断天下大势的战略眼光,恩师活到今天,固然有出身的因素,但主要因素还是凭他独有的道和智慧。” “我没想到短短这么一点时间,居然让你对他有这样的认知。”虺文道:“老鬼,我相信你的眼光,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必须选择,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就是主公远比那小子强大!” “口舌之争无意义,终究还是要看结果。” “结果早已注定。”虺文道:“天穹荒原,主公志在必得,无论是九宫还是龙泽梅朵,亦或者光明天母,敢挡路的都得死!作为多年老友,我希望你立即跟我去破难王城,这个时候赶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救下几个你的徒子徒孙。” “赖皮蛇,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虺文忽然身躯一扭,现出庞大妖躯,一双红眸射出两道光,目视着东方天际,道:“你比我的知觉灵敏,应该已经感应到了吧?” “神庭大军正在跟护城军作战。”菅磐峡道:“你想让我明白什么?” “水月世纶必败无疑。”虺文道:“护城军的战力确实惊人,但神庭的人马也不是吃素的,你不觉得他们溃败的太容易吗?还有,老朋友我提醒你一句,天穹八部的人可没护城军这么强悍。” “你的意思是水月世纶是故意诈败?” “他是真打不过护城军。”虺文巨大的妖躯直立在荒原上,仿佛一根通天的柱子,目光注视着远方的荒野,道:“但象雄佛国的精兵和白帽国的一万黑风骑军吃掉八部联军却易如反掌。” “所以护城军不会等到八部联军,却会等来象雄佛国的精锐和一万黑风骑军?”菅磐峡神色一肃。 “还要加上护卫神庭的二十万神鬼军团。”虺文道:“消灭护城军之后才轮到象雄佛国和黑风骑军,连番恶战之后,你那些白骨骷髅子孙们还能剩下几个?”あ七^八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七八中文首发 7*8zw. m.7*8zw. 第四百七十七章 图穷匕见 荒原上,天穹八部十万联军向东前行,卷起滚滚征尘。 龙泽梅朵有些心绪不宁,不是因为缺少了象雄部的两万军队,也并非因为对那个仓促结盟的盟友不信任。事实上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具体原因,只是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从神庭逃出来,到现在集结十万大军与炼锋城合作讨伐神庭,一切都按部就班水到渠成,连斗争经验丰富的姐姐都没有瞧出这里头有什么不妥的。 水月世纶的暗算,与神庭之间从暗流涌动到公然反目,姐姐预先布置的棋子都正常发挥了作用。各部联军组建的过程中,除了象雄部出了些差错外,其他各部都积极响应,所以才会这么顺利成军。 强大的护城军在盘蛇谷一役中已经证明了他们是可靠的盟友,足以克制强大的神鬼军团。 南陈方面承诺的条件都一一兑现。现在的局面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难道是姐姐那边有什么不测? 九宫的强大早已深深刻在天穹荒原人的灵魂深处,它占据姐姐的金身多年,随着契合度的增加,实力与日俱增。姐姐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选择与南陈人合作之前就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姐姐说过,她不会彻底死亡,作为光明天母,她已经存在了太久,每一次消亡都是一个新的开始。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眺望前方。 高大的兕牛带给他极好的视线,前方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悄然出现,随即在他的视线内迅速往这边移动。 对方的速度其快如飞,长期在边境与敌人作战的龙泽梅朵很快就认出这支骑军正是白帽国最精锐的黑风骑军,每一骑的腰间都悬着一口造型夸张,银光闪烁的特大号弯刀。 黑风铁骑,上万,大达达尔弯刀。 他脑子里出现这几个词,猛地意识到大事不妙。 白帽国的黑风铁骑是特拉法特尔山脉以西最强大的骑军。 传说中在那缓缓流淌的沃兰河两岸,广袤富饶的大地上,曾经存在过多个国家。 许久以前,白帽国还只是沃兰河畔一座小公国,一个谢姓少年翻过天穹荒原,跨过特拉法特尔山脉,穿越瀚海沙漠来到白帽国,走进国王的宫殿对白帽国的王公大臣们说,我来到这里将会改变这个国家的气运。 他组建了一支骑军,便是黑风铁骑。 三十年后,白帽国靠着这支骑军统一了阿修罗界。 黑风不过万,过万卷天下。 这里的天下指的是万里瀚海以西,与火龙大陆间隔一座特拉法特尔山脉的阿修罗法界。 龙泽梅朵多年来率领神鬼军团在西南防线与火龙大陆的象雄和白帽两大帝国作战,曾有幸见识过一次黑风骑军的力量。那是在特拉法特尔山脉东麓一片古战场上,交战双方是象雄国最精锐的红甲重骑和白帽帝国的黑风骑军。 红甲重骑,全部由血红猛犸组成的重骑兵队伍,象雄佛国最强悍的重装骑军,被认为是伟大的孔雀皇最忠诚强大的信徒,火龙大陆上永远不败的神话。至少神鬼军团不出动神庭内部高阶战力的情况下,绝挡不住他们的攻击。 黑风骑军却做到了,不但挡住了红甲重骑的攻击,甚至还正面击溃了不可一世的红甲重骑。 一万对五千。 一万红甲战五千黑风。 黑风铁骑的坐骑是纯血黑王马,那是一种生长到成熟期会肋生双翅的巨马。比起血红猛犸来,力量上有巨大差距,但在敏捷方面则强大了无数倍。 黑风骑的指挥官充分利用了这个优势,由几十匹肋生双翅的马王为首,组成数十支编队,采取列阵分割的办法,使用黑风火雨强行破开红甲重骑的阵型...... 那一仗,黑风铁骑用一场黑风火雨直接浇息了象雄佛国西征的野心之火。 龙泽梅朵来不及为突然出现的一万黑风骑军感到惊悚震撼,因为在八部联军的两边侧翼,也已经发现了敌人。 左边是红甲,巨人和巨象,数量过万。右边是黄袍,长发赤足的苦修士,最多只有八百。 红甲重骑号称火龙大陆上的不败传奇,只输给了黑风铁骑。而那些黄袍赤足的苦修士却是火龙大陆上的真神之军,天罚之锤。他们是火拙派的苦修士,也就是西方火教的圣徒。 王龙象在象雄佛国号称八百压六万。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指王龙象力压赫鲁担任帝国首席国师,第二层意思则是指火教八百火拙圣徒足以力压六万红甲重骑。 三路人马,每一路都不是匆匆组建的八部联军能够抗衡的。 龙泽梅朵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以逸待劳等候在此。问题是他们是如何得知八部联军要经过这里的? 这条行军路线是姐姐亲自定的,但却是与南陈方面商量后作出的决定。 如果南陈方面靠不住,那姐姐那边肯定也不会安全。 三方面的人马越来越近,正面的黑风铁骑当中,一点白光突兀出现,缁衣光头。 白衣赛雪,眉目如画,虽是光头,却丝毫不减其清丽绝世的风采,腰间悬一口长剑锷,短剑锋,造型古怪的法剑。 她高高在上,腾空迈步而来,法相庄严又杀气冲天,非佛又非罗刹。 “你是谁?”龙泽梅朵被她姿容神采震慑,下意识问道。 “我是师容兰。”白衣罗刹面无表情,声音冷厉,法驾悬立在空中,俯瞰下方的十万大军,眼中闪过一抹悲悯,轻吐纶音:“龙泽梅朵,我奉西方人道教主龙象大尊之命,特来度化于你,请你切莫执迷自误!” ...... “撤军入城!” 随着叶鲲鹏从牙缝中挤出的四个字出口,三千护城军和十三龙骑军组成的铁流追兵于狂飙突进的高速运动中戛然而止。 千骑如一,令行即止。 这一瞬间,就仿佛这支队伍从来没动过一般。 一脸不满的孟立熊,一团火似的来到叶鲲鹏面前,拱手道了句:叶帅!随即又问道:“正杀的兴起,为什么不追了?” “杀贼是小,陈大哥的安危是大!”叶鲲鹏神色肃然,目视着神鬼军团的残兵败将滚滚而去,道:“八部联军误了时辰,神鬼军团明明还有一战之力,水月世纶败的太容易,此事蹊跷,我担心其中有诈,咱们先占据破难王城,攻陷神庭,确保陈大哥的安全。” “哦。”阿熊点点头,叶鲲鹏说到师父的安危重要,他战意再如何汹汹也只得放弃。 护城军调转方向杀入破难王城。 ...... 神域四层,碧落渊深处,伏龙神殿绽放着五彩神光,起伏在黑色浓郁如大海的黑暗云海之上。 三大妖王联手也无法阻挡浮空天舟的法阵巨人,庞大丝毫不逊伏龙神殿的浮空天舟,前端土系法阵凝聚出一柄巨大攻城锤,狠狠撞击在神殿大门上。 以幽霾为首的三大妖王,幽霾被法阵巨人的法剑劈成数片,妖气弥散,它的生机正迅速流逝。而另外两头昆类妖王也被浮空天舟左右两边的金系和水系法阵杀的甲破血流,竟分别被法阵巨人破开妖躯泥丸宫取走了红绿两枚妖丹。 实在是太恐怖了。 陈醉和玉琼都真切的感受到了浮空天舟巨大的潜在威能。 “谢流云的道意修为已达六重巅峰,他留下的神念元力足以帮助谢遥臣一步登天迈入道意六重。”龙神帝在太极龙魂珠中忽然传声给陈醉说道:“这浮空天舟上的绝大多数法阵他都能操纵裕如,除了混沌伏妖阵。” “为什么?”陈醉不解,传声问道。 “自然是因为他不能参悟到混沌大道。”龙神帝傲然回答道。 “所以他才要把你的龙魂释放出来。” “我老人家是天赋混沌妖王,自然是懂的,不过现如今没了妖躯,只剩下一点残魂,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能启动混沌伏妖阵,谁能抵挡九宫?” “你!” 陈醉吃了一惊:“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我老人家没有身魄,这一缕残魂最多能借法阵凝聚那一道鸿蒙仙气。”龙神帝道:“混沌伏妖阵的根基是万象天道,由金木水火土五行法阵和阴阳两仪阵混成,逆推演化天道生成混沌之力,想要将这股力道发挥出来,就必须一个混沌身魄的阵眼来导出,他们原本给我老人家准备了一副夺舍的妖躯,但是好像被你给搅和了。” 虺文。 陈醉恍然醒悟,立即联想到曾经能够身化蛟龙的老赖皮蛇。 “那是个意外。”陈醉问道:“费羡书和谢遥臣是怎么跟你说的?” 龙神帝道:“他们说你和你的人都没有按照主上设计的路线走,可能会带来大麻烦,本来他们要对付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改主意了,或许与你的大成的先天体魄有关。”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陈醉有些恼火。 “大敌当前,你没有选择。”龙神帝道:“之前不说是怕你转头。”又道:“你不要怪我,须知道我老人家只剩一道残魂,当年立下天道重誓,若是违背诺言,那个人必定让我形神俱灭散道还天。” 陈醉道:“咱们在这神域深处,那个人也能发挥影响?” “神道七重的能力不是你能想象的。”龙神帝道:“他人就在天穹法界内,神域内有他一个替身,一切都在他控制中,刚才那个小丫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悲观。” “你能听到我和她之间的传声对话?” “你滴血在太极龙魂珠上的时候,就已经与我老人家签了神魂契约。” “费羡书和谢遥臣不是也滴血了?” “那就是个障眼法,糊弄你的小把戏。”龙神帝道:“不那么说,你怎么肯被他们利用。” “我若是担任了这个阵眼,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龙神帝干脆回答道:“也许你会死,这个可能性最大,也许你会被废了一身修为,我不确定那个人是怎么想的,我老人家只知道这艘天舟所能凝聚起的混沌元力绝非你这小身板能承受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 那个男人的道 一个人的谋略计算可以多深远。 多年前,陈师道亲率三千飞云铁骑横扫了西戎草原,在纳兰西京城下与师傲雪定了一个城下之盟。彼时,王龙象野心勃勃率领二十万象雄佛国大军企图染指中州。但是在收到陈师道赠予的一张图后,便忽然草草收兵。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王龙象是中州之外的大宗师,这一点毫无疑问。而当时的陈师道还只是崭露头角,并未显示出雄霸天下的实力。 一张图吓退了王龙象和他的二十万象雄大军。 多年后,当年的布局正逐渐发挥作用。 师傲雪带着师容兰回到了西方火教。王龙象又把师容兰派往修罗法界。 佛女师容兰,吠陀佛宗重点培养的四世佛继承人,肩负弘扬佛法的重任穿过瀚海大漠来到白帽国。在白帽帝国的丞相世家谢氏的安排下,成为了黑风骑军的大统领。 桀骜的龙泽梅朵是魔王公主,无论是驯服还是消灭,她首先需要一个惨烈的教训。南陈不需要一个强大起来的天穹八部。因为陈师道针对象雄佛国和白帽帝国的野心,早有了更靠谱的布置。 陈师道眼中,西南三法界内,真正的敌人只有凭着五彩补天塔存在于人间界的道君圣者九宫。 拿回陷入神域四层的神符门至宝浮空天舟,让虺文与龙神帝合二为一,再利用魔国公主与九宫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就算不能消灭九宫,也至少有八成把握将它驱逐出人间界。 届时,天穹荒原的主要战力会被消灭,再难对中州形成威胁。而象雄和白帽两大帝国内部,对中州怀有敌意野心的那部分也会在这场大局中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灭杀。 白帽国有谢氏和黑风骑军,象雄有王龙象和师傲雪,师容兰的存在促成了两大帝国联合。而王龙象是火教后人,也是圣剑六圣的后代,由他来掌控中州西南三法界的局面,才是陈师道最想得到的结果。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强敌,便是从远古时期走来的胜利者,天界神国。 这个攘外安内的计划,唯一的变数源自陈醉和炼锋城。 如果没有陈醉,如果陈醉不是陈师道的儿子,又或者陈醉不是聂锦儿生的,天穹荒原的局面本不必弄的这么复杂。 虺文没能将老友菅磐峡拉到南陈一方。直接导致虺文本人没能进入到神域,而菅磐峡这个重要棋子也未能在神庭发挥作用。归其根源,正因为护城军的战力和陈醉的智谋都超出了陈师道的计算和掌控。 陈师道已不可谓不深谋远虑,但他毕竟不能将一切变数都计算在内。 天道有序,却永远存在一个遁去的一为变数。纵然是当年那位恒世不知多少万载的天道圣主也未能完全掌控。 陈醉就是这个计划当中的一。 西戎汗国被往生掌控,炼锋城的崛起让赵致在炎都之变当中活了下来,西赵的存在给了天界神国在人间界发挥影响力的平台。甚至实力强横的黑龙帝也为了陈醉出手干预了局势的演变。 陈醉用抱天揽月楼的力量在炼锋城走出了一条逆天之路。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修行法门都是遵循天道演化规律,敬天畏道,以天为师诞生的。 但在炼锋城,神符门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天道规律却被人为利用打造出许多工具,这些工具产生的巨大力量甚至让出身天界神国的郦凤竹主动来拉拢陈醉。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做陈师道的儿子,神符门的新宗主。还是继续做陈师道的敌人,炼锋城的城主? ...... 荒原上血流漂杵,龙泽梅朵终于还是做出了那个属于荒原人的蛮横倔强选择。 强弱分明的局面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光明天母法相伫立在战场当中,十万八部联军已经所剩无几,四周围还能站着的尽是敌人。 “燃烧生命吗?”师容兰看着沐浴在法相神光中的龙泽梅朵,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可惜你并没有得到魔国公主的神念传承,这神通法相不过是个空架子。”厄难神剑出鞘,遥指龙泽梅朵本尊眉心,剑光吞吐不定。 生死就在顷刻。龙泽梅朵神色坚毅,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死的人太多,都是天穹八部的青壮精英。此时此刻,龙泽梅朵心情沉痛自责,已经没脸独活下去。 “你们尽管杀吧,天穹八部没有怕死之辈。”龙泽梅朵迎着森寒的剑气,决然道:“光明不灭,天母不亡,行走于日轮间的圣人在魔王光辉照耀下,必将......” 话没说完,后面关于报仇雪恨的狠话来不及丢出来,天空突兀的暗淡下来,铅云之中一只白骨巨掌探出,挡住了师容兰的剑气,将龙泽梅朵抓到了空中。 白骨巨掌上留下一道浅显的剑痕。 空中洒下一把苍古雄浑的语声:“好锋利的剑芒,小姑娘的佛心慧剑得了吠陀佛宗的真传。” 师容兰负剑凌空飞向高天,怒喝道:“何方妖孽,敢来搅我的局?”手捻剑诀,向天一指,一道耀目剑光从指尖射出,竟有刺破凌霄的气概!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铅云中白骨魔躯忽隐忽现,突然,一个巨大枯瘦的人头探出,黑洞洞的大嘴喷出浓烈黑烟,剑光被黑烟笼罩,依然熠熠生辉,但已经失去了冲霄气概。 师容兰吃了一惊,赶忙停住身形,黛眉紧蹙,面露凝重之色仰头看着:“好厉害的黑风煞气!” “小丫头倒识货。” “你这样的道行必定不是无名之辈。”师容兰身上神光拔起,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道:“因何不宣而战?” “这小娃子是本座恩师的重要合作伙伴,本座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尊驾还有恩师?”师容兰黛眉蹙的更紧。 天穹法界的天道法则不严,在这里很容易就能突破法则限制的实力,她此时此地发挥的已经是法天真君级别的战力,但在对方深不可测的力量面前,却很难生出必胜的信念。即是说这白骨大妖至少是无上天君级别的实力,甚至更高。 师容兰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出道时日尚浅,见闻有限,而且她心高气傲,此次出征前并未对天穹诸强做细致功课,所以并不晓得菅磐峡这白骨巨妖的大名。 她被菅磐峡这句话吓了一跳,徒弟已经如此厉害,师父又该是什么级别的强者? 自从跟随母亲离开西戎汗国,母女二人来到象雄佛国,母亲师傲雪下嫁给了孔雀皇,而师容兰则成为火教圣女。在西方火教总坛她得到历代圣女秘传的宝牒,服下炎帝圣血,又蒙王龙象亲传炎神圣火傲诀,修为何止一日千里。 在王龙象的调教下,她逐渐得知自己是天赋双生法相的旷世奇才,除了家族遗传的火凤法相外,还从西戎赵氏继承了炎神帝的光明圣火法相。 她从几岁起便被当世四大宗师之一的毘伽罗收为入室弟子,背负天下第一天才的盛名踏上修行之路。最好的资源加上最好的天赋,现在又遇到了最好的际遇,她觉得自己没理由不是最好的。 但事实上,她却没有成为自己和世人公认的最好,而只是之一。 在离开中州之前,她其实是赌了一口气的。 在她心中有几个主要对手,霍鸣婵是天女临凡,血脉传承的天赋资质不在她之下,修为根基比她深厚,胜过她也就罢了。还有郦凤竹,那是神国公主,天之骄女,强大不需要理由。南陈太子是陈师道的儿子,又得了陆放鹤毕生修为传承,在年轻一代当中名列前茅也并非不能接受。 最让她憋一口气的其实只是那个人。 三次败北负伤的经历让小佛女没齿难忘,偏偏那个人还是个先天体魄。而最最可气的是,那家伙最后还被天机楼排到了新秀榜之外。意思就是当今天下,包括郦凤竹在内的年轻新秀们,没有一个够资格跟他比肩。 师容兰就是不服这口气! 她知道陈醉虽然诡计多端小手段层出不穷,但其实那家伙身上有明显弱点。先天体魄者不能远攻,不能腾飞,只要保持合适的距离,就只有干挨揍的份儿。 小佛女以前碍于自身修为不足,没办法利用到这个弱点。现在她自觉得已经足够强大,自信如果再遇到陈醉,必定能充分利用那人身上的弱点,将那王八蛋揍的鼻青脸肿。 这次率领白帽国的黑风铁骑来到天穹荒原,她是主动请缨求战的。摆明了奔着陈醉和护城军。个人要找陈醉决战一雪前耻,黑风铁骑则要与护城军的龙马骑军一较高下。 让她没想到的是,登上天穹后打的第一仗就遇到了这么可怕的白骨巨妖。当听到菅磐峡说龙泽梅朵是其恩师重要合作伙伴的时候,她不禁更加担忧。 这么厉害的人物在帮助天穹八部,并且这个人的背后还有恩师,这样的力量显然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范畴。 “黑风骑军!”师容兰虽然暗自惊惧,但表面上依然是冷冰冰,不可一世的样子:“列修罗法阵,迎敌!” 一万黑风铁骑迅速动了起来。 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一万黑风骑却是万众一心,汇聚起强大的杀心意志。 这阵法来自神符门谢氏,专门用来凝聚杀心,汇聚金戈意志形成杀神法相。师容兰作为阵眼,吸纳这杀神法相融入自身法相中,足以发挥出超越本身阶层的战力! 铅云受到杀神阵的影响,顿时翻涌不休,庞大的白骨妖躯暴露出来。 “有点意思。”菅磐峡道:“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神通本事,天下间能与你媲美的年轻人只怕不多,可惜你与本座恩师生在了一个时代,否则后世传说中,你必定是一代翘楚。” “你恩师难道是个年轻人?”小佛女忽然心生不妙预感,下意识问道:“可否说说他是哪位?”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尘埃落定 菅磐峡居然逃了。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打不过就跑,本就是修行界重要的生存法则之一。 奇怪的是他本以为自己不应该败的,一开始他还游刃有余,因为师容兰和他之间,境界上巨大的差距仿佛无可逾越的鸿沟。即便是有黑风骑军的众信念力结成的杀神阵加持,也依然无法抹平这道鸿沟。 但就在他以为可以轻松取胜予取予夺时,那些象雄国的红甲重骑和苦修士也加入到杀神阵中。转瞬间,对方的法阵威能竟成倍数的提升了数次,师容兰隔空挥剑,一道剑气便生生从菅磐峡的白骨妖躯上劈下一条手臂。 虽然只是没有血肉神经的骨头,但每一寸都是白骨老妖苦修多年所得的真身,强韧程度绝不逊于人族罗天上君的金身。 菅老怪大吃一惊,立即意识到自己遇到高人了。 厄难法剑威力巨大,但在师容兰手中却是微不足道。只靠群体意志凝聚的法阵加持的虚形法相也不足以发挥其威能。因为那是师容兰无法完全驾驭的力量。除非这法阵内还有一位强大修士,要比师容兰更能发挥出这法阵的威力。 那人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借师容兰之手斩出那一剑。 菅磐峡果断带着重伤的龙泽梅朵逃离了。 他是来救八部联军的,却没想到八部联军溃败的如此之快,只来得及救出龙泽梅朵。 师容兰御剑飞天,追着妖云还想厮杀。 苦修士当中一个清越的声音将她唤住:“由他去吧。” “龙泽梅朵不死,后患无穷。”师容兰有些不甘心,道:“掌教师伯,您与我联手还怕留不住他吗?” “留不住。”那人道:“这里是天穹荒原,如果是在中州或者火龙都没问题,但在这里,没有法阵相助,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是六千年的白骨大妖,要知道这老妖堕入妖道之前也是九大神族的后人。” “那个人的法阵真有这么大威力?”师容兰有些不忿:“为什么我没有觉得自己提升了多少?” “刚才不是我们变的有多强大,而是法阵把菅老怪给大大削弱了。”那人道:“符文阵道的最高境界不是最大化的利用天地元力,而是利用阵法改天换地,让阵法影响的范围变的对我们更有利。” 师容兰负剑飞落,八百苦修士向后退却,露出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腾空而起与师容兰相对。 这人个子不高,昂然而立在那里,却有着山停岳峙的气度威严。相貌古雅俊逸,一双深蓝色的眸子灿若星辰。 “掌教师伯,兰儿知道那个人很强大,但我不认为我们应该任其摆布。”师容兰很不客气的说道:“南陈人不会为了炎神帝的后人而战,我还是认为神符门可用而不可信。” “你说的有理。”黑袍男子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须知道那人的一张阵图,师伯我钻研了十八年都不过略通皮毛,说到底咱们还是实力不济,如果没有这样的人物顶在前面与神国抗衡,圣剑遗存的底子会很快耗尽的。” “其实我们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了。”师容兰道:“只是因为各自为战不团结,才会不得不仰人鼻息,如果泓又师叔祖和天刀叶斩都愿奉召与掌教师伯一起共谋大业,咱们又何需与南陈合作?” “是啊。”黑袍人叹了口气,道:“泓又师叔认定了魏氏才是宝镜帝后人,不肯承认西戎赵氏炎神后人的正统身份,当年他正是因为此事才离开的,现在他手握炎都大业方兴,又找到了六圣埋骨圣地,隐然与陈师道平起平坐,指望他回头暂时还是不要抱幻想啦。” 停顿了一下,又道:“咱们目下的实力还不适合站到前面,最好的选择就是跟在南陈后面继续积蓄力量,当年你师祖收你娘入门,后来又秘密安排她嫁入西戎赵氏,都是为了发展我们的力量。” “您说过,我承继了三圣衣钵,为什么现在我都还不如那个人先天体魄的儿子?” “师氏身负凤凰血脉,西戎赵氏却是炎神帝后裔,家族中隐藏着焚天圣火天赋,二者结合的后代便有极大希望承袭火神宋无忌的衣钵,你的神魂道基来自吠陀佛宗的孔雀明王,那是本座亲手抹掉神识印记的最精纯的精神元力,所以你在剑道方面的天赋绝不在昔日剑神冷无常之下,而你自幼勤修的光明圣心诀却是吠陀三世佛亲创的至高法诀。” 黑袍人不厌其烦,耐心说道:“那炼锋城主确实厉害,本座久不履中州,对此子知之甚少,但本座坚信,这世上绝没有人的天赋比你更好,你的根基牢固,便是郦凤竹都大大不如,如今你的修行之路已经步入快速提升阶段,又有师门传承的功法和至宝相助,相信用不了多久,年轻一代当中便不会再有对手。” “我以为自己已经超过他了。”师容兰有些黯然,道:“刚才那个大妖却自称是那贼人的弟子,难道他真是圣人转生?” “圣人?”黑袍男子笑了笑,道:“古往今来,当得起这两个字的一共那些位,每一个都是万古长青的存在,六圣陨落后,三界之内再无圣战,又何来圣人陨落?” 话音刚落,忽见西北方破难王城方向天空中有大星腾空升起,光芒耀目照的天穹荒原夜如白昼。 黑袍男子大吃一惊:“还真有圣人出事了?”随即长叹了一口气,似释怀,又似担忧,道:“那个人亲自出手了,九宫对天穹荒原的统治彻底结束了。” ...... 破难王城。 三千铁骑立在五色神庭外的广场上。 十四条巨龙组成的龙骑军和妖气滔天的大妖菅磐峡也都在列。 陈醉右手抱个看上去只有一两岁的小姑娘,左手托一琉璃罐,肩扛一只青红相间神气非凡的小鸟,站在龙马战车上,目光从面前每个人脸上扫过。 “兄弟们,我们输了。”陈醉打破沉寂,缓缓说道:“尽管我本人绝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但这就是事实,你们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打赢了每一仗,可惜作为指挥者的我却在决策和战略上输给了对手。” 叶鲲鹏道:“不,大哥,您还没有输,破难王城在我们手里,天穹八部也都站在我们一方。” “没有意义。”陈醉摇摇头,神色颓然道:“他拿到了浮空天舟,杀死了九宫,毁了玉琼的六丈金身,还把魔国公主弄成了这个样子,最重要是他还接走了我娘,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坏的结果。” 叶鲲鹏道:“老夫人落到南陈人手中,兄弟们可以拼命去抢回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陈醉泛起一丝苦笑,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挽回的。” “师父,您在这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熊顶着一头新变异生成的红发飘出,宛如传说中的赤发灵官。 发生了什么? 陈醉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没有玉琼奋不顾身的牺牲,自己应该已经死在那个地方了,想到这里又下意识的将怀中小姑娘抱的更紧。 事情并不复杂,在那个重要时刻,那人忽然出现以神魂意志隔空控制天铁熊,逼迫陈醉做出选择。陈醉做出了选择,于是从那一刻起那人便不再手下留情。 在那座五色神石打造的伏龙神殿内,那人巧部奇谋,先让玉琼与九宫火并,陈醉迫于形势亮出了阴阳二极雷,九宫庞大的真身妖躯被彻底摧毁,陈师道接管天舟法阵,坐收渔翁之利,玉琼的六丈金身也被他害成了这个样子。而九宫,堂堂一代妖中圣者,竟只逃了一缕真灵圣魂飞升天界神国。 陈师道的胜利,就意味着陈醉的失败。而带给陈醉最深挫败感的还是母亲聂锦儿。 无忧仙宫穿梭于神域五层和真实世界之间,那人开启了进入第五层的门户,用浮空天舟将母亲带回到这个世界中。 聂锦儿终究没有选择狗杂种,也许是因为她更爱那个男人,也许是为了保护陈醉,谁知道呢? 陈醉的内心中更希望是前者,因为只有那样她才是真正快乐的。然而内心深处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却告诉自己,这次死里逃生,只是因为那个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做出的决断。 母亲果然恢复了昔日容颜,真的很美很美。 她看那个男人时的眼神是那般温柔,笑容是那般明朗,那是陈醉这个亲儿子从来没见过的。 陈师道拿走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聂锦儿,浮空天舟,一座很长时间内都不可能构成威胁天穹荒原...... 这是陈醉第一次与他面对面交手。 高手过招,一招错满盘皆输。 便宜老子果然比便宜弟弟厉害多了。 陈醉不愿再回想神域内发生的事情,一屁股坐在车厢上,颓然叹道:“这里的一切已经与我们无关,是时候回去了。”转而对少了一条手臂的菅磐峡吩咐道:“你留下来保护龙泽梅朵和天穹八部,我答应了他姐姐,就算局面已经糜烂,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叶鲲鹏道:“现在想走也不容易,穹教神鬼兵团和象雄佛国还有白帽帝国的联军就在城外,他们先打了一仗,忠于九宫的那部分人马已经被杀干净,剩下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看来不仅是不再对南陈构成威胁。”陈醉咧嘴一笑:“甚至还要成为掣肘我们的一股力量。” 孟立熊怒道:“凭这些驴球马蛋也敢挡我们的道,请师父您下令,弟子愿带人出城杀光他们!”阿熊初晋级先天十品,战意熊熊,可谓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一腔怒火恨不得焚天毁地。 “你小子不用着急,有你发挥的时候。”陈醉看一眼菅磐峡新添的空荡荡袖筒,道:“杀出去也许不难,难的是一个不落的将兄弟们全都带回炼锋城,而且我们不能丢下个烂摊子给龙泽梅朵。” 浮空天舟被陈师道带走了,实际上,神域内所有能被带走的都让他们拿走了。 神庭被捣毁,玉琼的神识陨灭,六丈金身蜕化成了个一两岁模样的小姑娘。龙神帝说,只有找到她老子魔王九幽,或许才有办法帮她恢复神识记忆。 陈醉深切的感到了自己的局限和无奈。 龙马重骑虽然战无不胜,却无力改变这个结果。 “陈醉!”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彻天地间:“师容兰在此,你可敢出城再与我一战?” 第四百八十章 天师堂主 人不应该被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可惜师容兰却始终没领悟到。在陈醉身上,她是吃一百个豆子还不嫌腥。 刚在陈师道身上吃了个巨大哑巴亏的醉哥正憋了一肚子邪火。偏偏这时候小佛女前来挑战。 斗不过陈师道,还斗不过你吗? 吩咐其他人在城中待命,龙骑军暗中跟随不必露面,随时准备接应,只带了孟立熊和阿九循声赶过去。 陈醉拎锤子来到城门,站在城垛上,只见师容兰凌空而立,缁衣赛雪,光头如月,眉目如画,身材婀娜,悬停在空中衣衫飘摆,聘聘婷婷,神圣不可侵犯。 比之当初,这小神婆的实力明显更强大了。 “许久没听到你的名字,听声音觉得熟悉,但还是不大相信是你。”陈醉单足踩在城垛上,探身看着她,笑道:“主要是不相信你这锤下败妞儿还会有勇气向你醉哥挑战。” “锤下败妞儿?”师容兰被这个称呼气到了,剑眉轻扬,背上厄难神剑自动弹出,冷然注视着陈醉,道:“几年不见,你的嘴巴比以前还贱了。” “嘴皮子功夫算不得什么,大爷的锤法更精进才是真厉害。”陈醉笑的更贱,不怀好意道:“干小姨子,看在你干姐姐的份儿上,干姐夫这次就原谅你之前的挑衅行为,听话,带上你的人马离开天穹荒原。” “该离开的人是你。”师容兰道:“陈醉,如果你足够聪明,就该知道这天下大局之中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愿闻其翔。”陈醉故意津了下鼻子。 师容兰自然不解其意,继续说道:“天穹八部联军全军覆没,你只有三千人马,城外却有数万象雄和白帽联军,你在天穹已经是穷途末路!” “龙泽梅朵还活着,破难王城还在我手里,天穹八部还有几百万人丁。” “龙泽梅朵不过是大魔国公主的双生傀儡,正主儿都已经死了,一个傀儡又能有什么用?”师容兰冷笑连连,继续说道:“天穹八部的精英一战皆没,剩下的老弱妇孺短时间内能有多大作为?” “此刻我手边的力量,如果是与南陈交锋,的确是力有不逮。”陈醉道:“不过若是对付你们,却是绰绰有余。” “陈醉,你废话真多。”师容兰背后宝剑弹匣而出,凌空一转,剑光森寒遥遥锁定了陈醉的气机。 “我输给了陈师道,输掉的是浮空天舟和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位女子,却没有输掉天穹。”陈醉敛去笑意,正色道:“动手前瞧在婵儿的面子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一旦出手,我不会再对你们手下留情!” “婵儿姐姐堂堂补天氏后人,凭你也配在我面前与她攀扯,霍氏与我炎神氏族代代相好,血脉相融,她便如我亲姐姐一般,今天我便代姐姐除了你这无耻小人,免得日后玷污了霍氏血统。” 她是炎神氏族? 剑光暴涨,一道剑气直奔当胸刺来。 陈醉岿然不动,身旁亮起一道红光,血屠龙的火焰刀气与师容兰的剑气撞在一处,爆发出轰然火光。 师容兰被两股真元爆炸的力道反震,身子向后飘退了三丈。孟立熊手持宝刀却稳如泰山。 陈醉淡然一笑:“连我的徒弟都压不住,还想跟我交手吗?” 孟立熊提刀腾起,身上金红色的神焰滔天升腾,一头红发根根竖起,宛如天火一般。 师容兰黛眉紧锁,暗自惊心,她身具火凰法相,又得火教的圣火诀真传,对于火系元力自是十分了解。孟立熊刚才那一击的威能已达九昧真火的层次,比她法天真君境界所能发挥的力量还要强了一个档。 小佛女的自信心再度受挫,尤其是听到陈醉那句连我的徒弟都斗不赢时,更是气的火冒三丈,同时又深感无力。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跟这个先天体魄无赖之间的差距真有那么大吗? “先天十品?”城外一个男人惊讶的说道。 陈醉循声看过去,目光在一群黑袍苦修士当中准确的找到了发声者。 “原来还有高人,难怪我那老徒弟的白骨法身会丢掉一条手臂。”陈醉扬声叫道:“尊驾看来才是真正主事的大人物,既然来了何不站出来一见?” 那人低头将面目隐藏在黑帽下,感知到陈醉的目光,终于闻声抬头,却是个瘦削俊逸的中年男子,仰头与陈醉目光对视,神光崭然的眸子里射出两道精光。 居然是神念元力透体而出,直接与陈醉较量起精神力量来。 陈醉不甘示弱,四目相对,对方目光如火,一下子照进泥丸识海,脑子里顿时仿佛听到轰然巨响,被震的有点发懵。如饮醇酒,面色通红,原地摇晃了一下。 对方也不好受,全神贯注的神念元力一击,并未收到理想中的效果,陈醉虽然没有运用元力还击的本领,但却有海纳百川的神通,直接用自身的泥丸识海收容了他的神念元力。他身躯晃了一晃,面色煞白。 “炼锋城主,中州天下第三极,果然名不虚传。”那人赞了一句,随即自我介绍道:“本座王龙象。” 这厮便是西方火教的教主? 陈醉心中暗凛,此人果然厉害。不愧是火教当中力压天刀叶斩的存在。刚才那一下神念冲击几乎就将自己的泥丸识海冲的堤溃岸崩。如果不是自己连遭奇遇,精神念力达到六重道意境界,只这一下便会被他弄成了白痴。 “原来是王教主亲临,陈某可真是失敬了。”陈醉在城头拱手,道:“你老人家的名头我早已如雷贯耳,素闻王教主神通了得,不在陈赵之下,早有意当面请教,不想今日在此遇到却对面相逢不相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又道:“其实也怪不得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以你的身份会甘愿做陈师道的马前卒。” “世事无常,命有起落,既然合作,难免要区分个主次,谈不到谁是谁的马前卒。” “总归是人家吃肉你喝汤。”陈醉话糙理不糙,极尽讽刺。 王龙象仪态从容潇洒,并不介意陈醉的暗讽,道:“昔日神符门与天师堂携手同心,共创圣剑盛世,千万年素来不分彼此,陈师道是神符门当代门主,王某添为当代天师堂主,我们之间相互合作各取所需,利益如何分配就不劳陈城主置喙了吧。” “问题是这个汤你还未必能喝到嘴里。”陈醉道:“而且你以天师堂主自诩,却不知道这个说法可经过叶斩和泓又大天师同意了?” “此乃天师堂内部事务,就更不劳陈城主惦念了。”王龙象洒然一笑道:“听闻南陈帝自五色神域中取走了浮空天舟,又带走了令堂,本座私以为,陈城主当下最该做的事就是火速赶回中州才是。” 陈醉被他说中了伤心事,一时竟兴不起反唇斗口的欲望。 王龙象继续说道:“方今天下格局已初显,中州大地,南陈与东蜀争锋,东蜀弹丸之地,少民寡地,败亡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炎都与西赵争霸,虽然暂时局面焦灼,然而,有我叶斩师弟坐镇北方虎视眈眈,郦凤竹空有天时,也难阻我天师堂地利人和之优势,圣剑王朝君临天下指日可待......” “王教主。”陈醉忽然高声打断他的话,道:“你圣剑王朝能不能再度君临天下我看不准也说不好,不过你老人家这自我感觉良好的劲头,我却是深切体会到了。”微微一顿,又道:“你分析了这么多,问过我了吗?” “你?”王龙象嘿嘿一乐,道:“凭你炼锋城弹丸之地,也想入这争霸中州的大局?” “炼锋城的确不大,野老山大森林也算不得什么龙兴之地,不过西戎汗国总算还不差吧。” “你真以为你凭一个往生佛和一座抱天揽月楼便可以一直占据西戎汗国?”王龙象道:“陈醉,你虽然天才绝艳,却终究见闻有限,如果你知道西戎赵氏的源头,便不会再说这般幼稚的话。” “炎神后裔?”陈醉一指师容兰,道:“刚才那小丫头好像已经说过了。” 王龙象微微点头,道:“不错!”又道:“既然你知道赵氏来历,便该知晓西戎汗国早已是本座囊中之物!” “至少现在西戎汗国还在我手中,你打算用嘴巴收入囊中吗?” “很快就不属于你了。”王龙象十分笃定的:“往生佛此时此刻已在北地拒敌,顾不上纳兰西京,而京中赵氏的力量当年几乎被狮驼屠戮一空,用不了多久圣剑王朝将会在纳兰西京重临人间,而你和你的护城军精锐则会死在这里。” “这就是陈师道给你的承诺?” “不错!”王龙象道:“纳兰西京,炼锋城和天穹荒原,都将属于我天师堂。” 这是个很大的局,多年前陈师道用一张图吓跑了王龙象,那其实是一座阵图。王龙象知道了陈师道是神符门当代宗主,而陈师道也知道王龙象才是天师堂正宗的承袭者。他们在那个时候便定了一个约定。 由于他们的敌人天界神国太强大,影响力渗透到了中州每个角落,所以他们行事必须非常缜密慎重。 火教的前身正是天师堂。这也是火教卫夫人愿意接受泓又大天师的条件加入炎都阵营的根本原因。但是在炎都的火教其实只是分支。许多年前,为了重建昔日圣剑王朝,王龙象的祖先选择了将火教一分为二。 火教正宗离开了中州,向西发展建立了一半在阿修罗法界,一半在中州西垂大漠的西戎汗国。此事极其隐秘,为了隐藏这个大秘密,他们甚至不惜从火龙法界引入了佛宗。请三世佛吠陀入西戎汗国,开宗立派,将佛宗树为国教。 而西方火教则带着天师堂正宗才能传承的大量玉碟灵器跑到了火龙法界,取代象雄佛宗,成为火龙帝国的国教。 西戎汗国许多年来曾多次尝试东征中州,但最终都在天界神国势力的暗中影响下功败垂成。 这一次王龙象卷土重来,自是志在必得。 “前提是你得能从我手中把这一切夺走。”陈醉道。 “此乃题中应有之义。” 陈醉道:“陈师道是不是还应承过会把我和魔国公主都留在神域内?” “他到底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了。”王龙象道:“不过本座并不意外,你很聪明,只是作为一个搅局者毕竟还年轻些,与天界神国比起来,你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我们并不需要在你身上浪费太多心思。” “你这口气似乎吃定我了。” “八百苦修士为魂,两万红甲猛犸重骑为魄,再加上一万黑风骑军为刃,封天杀神阵为道,这样的力量面前就算是圣人临凡也难说必胜。”王龙象道:“对了,还有水月世纶和部分神庭护教军。” “我的龙马骑军至今还没输过。”陈醉忽然悠悠说道。 “年轻人,你尽管下令突围试试。” “我的意思是龙马骑军组建至今都还没遇到过值得全力以赴的敌人。” “这么说接下来你打算全力以赴了?” “未必,还要看王教主的人马是不是真有你吹嘘的那么厉害。” “你倒是比本座还有信心。” “我有的不只是信心。”陈醉将乌金锤丢向空中,跟着腾空飞起,直奔王龙象头顶砸下:“还有实力!” 第四百八十一章 各逞心机 “你的对手是我!” 剑光暴涨,师容兰足踏飞剑直奔当空扑击王龙象的陈醉杀来。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暴涨的剑芒发出的剑气有如实质,在短短瞬间连续刺中玄天乌金锤。师容兰人随剑至,竟飘然瞬移到陈醉面前,站在了玄天乌金锤上面。傲意凛然不可一世的看着陈醉。 小丫头片子,看把你嘚瑟的。 陈醉人在空中,无发力处,这本就是先天体魄强者最大的桎梏。乌金锤上的力道被师容兰破掉,理论上不能运用真元的陈醉便没有了什么挣扎的余地。 剑芒吞吐不定,厄难神剑隔空来到陈醉眼前。 就在师容兰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忽听下方王龙象一声怒喝:兰儿当心,小辈敢尔!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足下陡然爆出一团蓝色电光。 乌金锤上的阴阳二极雷法阵毫无征兆的爆炸开来。 强烈的麻痹感袭遍全身,师容兰只来得及运气护体罡气护住自身,雪白的缁衣被爆炸的气浪炸成无数碎布片,暴露出内衬的一身金色软甲。 这金色软甲不知是什么宝贝,通体密布赤色符文,爆炸瞬间亮起神光,竟挡得住这雷霆爆炸的威能,护着师容兰的娇躯丝毫未损。 雷霆炸开的威力生出强烈冲击波,令她气机受阻,连厄难神剑都被炸的飞上高天。师容兰在空中身形一顿,刚要再运气腾空,忽感到腰部一紧,接着便是巨大的重力牵扯,却是被某人趁机扑上来搂住了纤腰。 说时迟那时快,从陈醉引发阴阳雷霆爆炸,到他趁师容兰神魂震荡的空隙抱住小佛女,不过一瞬间。 “混账东西,你放开我!”小佛女娇声怒咤,真元流转全力上升来稳住下坠之势。却没料想某人全身暗器机关,本就分量很重,加上玄天乌金锤的下落力道,哪里是她能稳得住的。 陈醉熊抱住小佛女的腰肢,脸贴在当胸腹部上,身形倒转,倒栽葱之势向下飞坠。这看上去有些无赖的动作,其实却是十分歹毒的攻击手段。照这个势头落下,最先触地的必定是师容兰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罡风平地卷起! 王龙象黑袍鼓动,狂风怒吼,以其为核心的龙卷风狂飙而起,直奔二人席卷而上。 罡风扑面,令人难以呼吸。 玄天乌金锤竟被这强烈罡风吹的逆袭向上,没有了这锤子坠着,小醉哥的先天体魄便只能听凭师容兰的摆布。在小佛女全力施为下,竟被她带着逆空而上。一下子飞起数十丈。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王龙象发出的龙卷罡风托着乌金锤向上,师容兰压力顿减,带着陈醉猛地反转,羞恼之下急于摆脱陈醉,不顾一切的运转真元向上狂升。 眼看着越来越高,小醉哥不禁叫道:“你这是打算带着老子飞升天界吗?” “你这癞皮狗,我一剑刺死你!”师容兰被这一声叫的回了魂,猛地醒起自己还有一口厄难神剑。 剑光一转,从下方倒刺而来,直奔陈醉的下方后门。 好歹毒的小丫头片子。 陈醉感应到剑芒吞吐,无物不破的锋锐,意识到生死就在顷刻,而此刻他一双手无法他顾,这个姿态下双脚也无用武之地,唯一能发挥威力的就只剩下一张嘴了。 既然你当小姨子的先不仁,那就不要怪老子做姐夫的跟你不客气,品尝你的小乳猪了。 “啊!”师容兰感觉到某关键部位被狠狠咬住,剧痛之下发出一声痛呼,一口真气登时松了,再无法稳住心神御剑杀人,厄难神剑向下跌落。 师容兰则奋起双拳对着陈醉的后背全力砸下。 陈醉堂堂先天体魄大成的境界,她那小粉拳头捶在背上不疼不痒,反而更加用力咬定青山不放松。 两个人在空中恶斗,全无半点章法。 一团黑风卷起,王龙象随着那股龙卷风腾空而上。 “兰儿,快以火凰法相施展焚天圣火诀!” 话音还没落地,一声凤鸣便响彻天地,师容兰释出火凰元神法相,张开一双巨大翅膀将二人团团抱住。 恐怖的高温袭来,陈醉没有任何犹豫,立即释出干冰气体与之抗衡。 白色森寒烟气滚滚而出,一下子将二人包围。 外围是火凰法相凝聚的天地火元,内里是陈醉释放的干冰气体,二者相互作用抗衡,一时间难分难解。 陈醉依然死死搂着师容兰的纤腰,嘴巴也不客气的继续攻击她的小乳猪。不让这毒辣小妞缓过神来。 “你这无赖,我要跟你同归于尽!”师容兰怒不可遏,已然失去了理智。 “兰儿不可!”王龙象腾空到二人相等高度,隔空出掌,一道强烈罡风竟生生将火凰法相的结界破开个洞,罡风凝聚成手掌,眼看就要擒住陈醉的脖项。 “老贼看刀!” “别伤我大哥!” 赤色的刀光,黑色的鞭影,前后夹击而至! 正是孟立熊和阿九同时出手驰援。 孟立熊的挥出的烈焰刀气直取王龙象的后心,阿九祭出的黑龙鞭则奔着天师堂主的脖项缠绕。 黑风神抓依然抓向陈醉,王龙象猛然回头对着赤色刀气喷了一口真气,一团蓝色事物从他口中喷出,竟是一口寒玄真气,轻松将阿熊这一刀轻松化解。而与此同时,王龙象又抬起手来捉住了阿九祭出的黑龙鞭。 刀光消散,黑龙鞭被反手丢出,撞在阿九当胸,发出啪的一声,竟生生将阿九抽的倒栽而下。 王龙象不愧为当代顶尖的人间大宗师,在这不受天道压制的天穹荒原上,他的实力已达不可思议的境界。以一敌二,仍稳占上风。 孟立熊刀气受阻,人却没有停顿,趁机飞到眼前,举刀便砍。 王龙象虽然牵挂师容兰,但毕竟还要顾着自家性命,他以血肉之躯是没办法抵挡血屠龙的。黑风神抓几乎已经触碰到陈醉的脖项,这一抓下去固然能救下师容兰,却难保血屠龙不把他一刀砍的身首两分。 不得已之下,强如王龙象也只好挥手先招架阿熊的刀。 罡风卷起,一下子将孟立熊卷的东倒西歪。 王龙象明显具备控制风的能力,人在空中他的这个能力的威力太大了。 就只这短短的瞬间,对陈醉来说却已经足够与师容兰分出胜负了。 干冰寒气让火凰法相变得虚弱,也极大影响了师容兰的状态。 陈醉抓住这短暂时机忽然松口,与此同时又松手,脱离的瞬间将被小佛女的身躯翻转,他却站到了师容兰身上,踩着她向下坠落。 轰然一声巨响。 残余的火凰法相落在地上,磅礴的火系元力烘托的二人反震向上。陈醉在最上面自然是最安全,师容兰夹在当中承受了全部的压力,全身气血倒行逆施,真元倒灌入五内俱焚,神魂意志为之一松,顿时眼睛一翻晕厥过去。 陈醉翻手间抓过玄天乌金锤,对着师容兰的小脑瓜,只需轻轻一压便能让这可爱的小光头化作一团血肉烂泥。 “住手!”空中的王龙象发出惊天怒吼,与此同时隔空对着阿九一招手,一道龙卷袭过去,竟生生将阿九吸到手中。 陈醉本就有些不忍痛下杀手,见此情景便就坡下驴果断停手。 “不愧是天师堂主,你的实力怕是能媲美空寂师兄了。”陈醉踩在小佛女的肚子上,仰头看着王龙象,道:“我这小丫鬟虽然身份不起眼,但本事着实不俗,想不到连你一招都接不住。” 这句话其实是有意把阿九说的微不足道些,目的自然是为了方便自己谈条件。现在彼此手里都有人质,尽管在陈醉心中师容兰并不比阿九更重要。 “她是千年妖化生之人。”王龙象道:“若是千年妖族真身自然不容易抓住,但现在不过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若是连她都擒不下来,老夫又凭什么去与天下群雄争锋?” 陈醉点点头,不咸不淡道:“说的不错,王掌教果然见识高明。” “陈城主擒住了兰儿,看来是打算跟老夫谈条件?” “你我彼此彼此,只不过你擒住的是个小丫鬟,我擒住的却是你们着重培养的炎神后裔。” 王龙象嘿嘿干笑:“素闻陈城主年少风流,对身边女子个个宠爱有加......”手上黑气缭绕,一丝丝一缕缕的渗透到阿九白皙的肌肤内,又道:“我这无定风算不得什么厉害手段,只不过针对妖族神魂施加些许痛苦而已。” 话音未落,在他手中的阿九忽然醒来,一下子身子便弓成个虾子,全身剧烈颤抖,痛苦难当的样子。 陈醉勃然大怒,啐!酝酿了一口唾沫吐在师容兰脸上,喝道:“老匹夫住手!” 王龙象面无表情看着,淡定道:“陈城主,士可杀不可辱,你该知道这般羞辱我圣剑皇族后裔会带来什么后果!” “既然早已水火不同炉,我又何必再给你们留客气。”陈醉看着痛苦难当却仍强自忍耐,全身剧烈震颤的阿九,心头火起,断然道:“废话少说,你他吗想换人,就好好对待我的人。” 王龙象道:“只能一个换一个。”忽然抬头看一眼正悄然靠近的阿熊,嘿了一声,挥手劈出一掌,隔空将阿熊打退,道:“先天十品若是在中州大陆,有天道压制,老夫还能惧他三分,可惜这里是天穹,老夫可以尽情发挥实力,风克火,他道意修为不过皮毛,根本无法靠近老夫身前三丈。” 陈醉有点失望,这老家伙不愧是跟陈师道平起平坐的人物,心智和神通本领都十分了得。摆手示意阿熊不必再尝试,免得这老东西狗急跳墙伤了小阿九。 “行,就按你说的,一个换一个!”陈醉道:“我只附加一个不是条件的条件。” “你且说说看。” “让你的人后退百丈,我亲率龙马骑军出城与你们一战。” “嘶!”王龙象完全没有想到陈醉会提出这样的条件,龙马骑军的战力了得不假,但在他看来红甲猛犸骑军和黑风铁骑的战力绝不比龙马骑军逊色,甚至还更强,而且数量上还占据明显优势。 陈醉现在却提出来放弃坚固城防,要出来拉开架势跟他打野战,着实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看着陈醉泰然自若的神情,他不禁暗自寻思,这年轻的炼锋城主对自己的骑军就这么有信心? “你想逃走?”王龙象沉吟片刻后得出结论。 “怎么?你不敢给我这个机会?”陈醉模棱两可的反问道。 第四百八十二章 决战绝战 陈醉并没打算放弃天穹荒原,就算明知道这是陈师道故意留下的烂摊子,让自己跟王龙象鹬蚌相争。 只为了对玉琼的承诺。 匹夫尚且一诺千金,更何况堂堂炼锋城主。 王龙象决定接受陈醉的条件,事实上他也没什么其他选择。师容兰的重要性是双方都显而易见的,而阿九有多重要他却要赌一赌陈醉的人品。这事儿他不敢赌。 围城的队伍后撤百丈似乎并不能影响到大局。甚至王龙象是这么认为的:四面围城,陈醉本可以选择最薄弱的一点突围离开。现在却要在城外拉开架势,对联军而言是有利的。 “国师大人,不能答应他的条件。” 忽然一人从军阵中飞出,来到王龙象身边贴耳说道。 正是神庭教宗水月世纶。这厮本是九宫族裔,却又背叛了九宫,投靠了南陈一方。没人在乎它为什么这么做,在天穹荒原上,它或许还算个人物。放到中州大陆,它的实力也就是个刚入流的妖族。 王龙象也是冲着陈师道的面子留下它的。他的目标是逐鹿天下,所以不管是象雄佛国的红甲重骑,还是白帽国的黑风铁骑,都不可能常驻在天穹荒原上。 最终这里还要交给水月世纶和不成气候的神鬼军团残部。 倒不是说王龙象对天穹荒原没有觊觎之心,只是因为与陈师道之间早有盟约才会有这样的决断。当初陈师道应诺会为他解决白帽国的威胁,后来果然用佛女西行掌控黑风骑军为条件兑现了承诺。 王龙象碍于与神符门的约定,可以忍着恶心帮它攻占破难王城,但不代表他不反感这腌臜妖孽。 “闭嘴!”王龙象丝毫不给它面子,斥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水月世纶顿时语塞,有点敢怒不敢言。78更新最快 .七8zw.cδm 妖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它之所以会选择背叛九宫,其实只是为了活下去。九宫本体是水熊虫,水月世纶也是。妖族修行吞噬为主,九宫证道,将后代子孙的气运集于一身,但凡是修有所成的,终难免被其吞噬。 为了活着它能背叛九宫,自然也能为了活着忍下一口气。它很清楚自己身上已经深深打上了南陈的烙印,王龙象绝不会把它看作自己人。  水月世纶是亲身体验过龙马骑军的厉害的,听到陈醉的条件便立即意识到炼锋城主的目的不是突围,而是为了一战定乾坤,解决龙泽梅朵的后顾之忧。 这家伙神通本领有限,却颇具战略眼光,一下子便识破了陈醉的真实意图。 天穹荒原本就是陈师道应承了留给它的地盘,这厮野心不大,能占据这里已经心满意足。所以对于夺回破难王城这件事,它是最热心的。之前它率军与龙马骑军交过手,体验过这支军队的恐怖力量。 目前的战术态势是,火龙,修罗和天穹三界联军围住了破难王城,如果龙马骑军突围,它相信任何单一方向的兵马都无法阻挡。但同时,其他三方面人马却能趁机杀入破难王城。 只要占领了王城,它就能启动神庭防御法阵。到那时,天穹荒原就依然掌握在它手中。 而陈醉提出的条件显然不符合它的战术构想。所以它才不顾人微言轻的忌讳,急火火跳出来阻止王龙象答应。 “国师大人既然心意已决,水月不敢多言,只提醒您一句,当心龙马骑军的一种特殊武器。” 王龙象微微额首,道:“你且退下,我自有分寸。” 水月世纶不敢再多言,只好默默退下。 陈醉扬声道:“王掌教,考虑的如何?” “就按陈城主的意思,本座即刻下令人马后撤百丈,你我两方面在城东一较高下。” ...... “我不同意在城外与三界联军决战!”身负重伤,一直在菅磐峡深厚真元守护下才恢复意识的龙泽梅朵断然说道:“力量相差太悬殊了,根本没有机会取胜。”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陈醉将怀中魔国公主金身蜕化成的小姑娘递到龙泽梅朵面前,道:“看着她,这就是你姐姐残存的真身,她的神魂已彻底陨落,不会再有转生的机会,我曾亲口答应她,会交给你一个强大的天穹荒原,这件事我说到必定做到!” 龙泽梅朵看着眸子漆黑如墨却眼神空洞的小姑娘,一下子崩溃的掩面痛哭起来。他不敢相信,那个强大的姐姐,天穹八部的守护神,行走于光明天的姐姐真的陨落了。 对强大的修士们而言,神魂的死和身魄的灭亡不是一回事。身魄被灭杀还可以转世重生,神魂陨落却表示这个人的生存意志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眼前的小姑娘只是姐姐留在神域内的金身蜕化体,没有了神魂意识,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那个保护他,带给他无数荣光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的龙泽梅朵一下子哪里能够接受,从陈醉手中接过小姑娘,不禁痛哭失声。 “她是为了把我送出神域才会陨落的。”陈醉说道:“她当时意识到被陈师道算计了,而当时九宫几乎完全融入她的金身,她是堂堂大魔国公主殿下不甘受辱于妖族,决心引动本命魂火与九宫同归于尽,结果就是九宫神魂受创逃出金身,却被陈师道趁虚而入,灭了它的本命妖躯,你姐姐留下了残幼金身,而九宫的残魂为躲避陈师道追杀逃上了天界神国。” 龙泽梅朵悲痛欲绝,默默听着陈醉讲述神域内发生的一切。 “陈师道不希望天穹荒原上存在一股强大势力。”陈醉继续说道:“因为天穹八部都是大魔国后裔,你姐姐一直在等待魔王归来,引领天穹八部走向强大重建大魔国才是她最后的心愿。” “这些都是姐姐告诉你的?”龙泽梅朵擦掉泪水,睁着猩红的眸子看着陈醉问道。 “天穹向来只有八部头人却无天穹之王,因为在她心中只有一个人才配得上那顶王冠,破难王城这个称呼的由来,正是源自对魔王归来的信仰,这是她最后的执念!”陈醉道:“为了这个执念,你说我该不该弃城突围?” “你打算怎么做?”龙泽梅朵显然被说的回心转意,不再计较这个决定的正确性,转而问起陈醉的具体战术。他知道陈醉一个屡创奇迹的战术高手,所以下意识的认为陈醉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有了比较把握的方略。 “没什么打算。”陈醉给出了一个令他失望的答案,道:“彻底打垮他们,保住你姐姐留下的根基。” “谈何容易。”龙泽梅朵摇头,语气沉重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些红甲猛犸重骑有多恐怖,那些刀枪不入的怪物身上穿着镌刻风系法阵的铠甲,巨大的身躯却与马儿一样灵活,面对这样的敌人你能做什么?” 他显然已经被那场全军覆没的屠杀战役吓到了,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自语道:“十万八部联军,借助地利之势与之抗衡,一次集群冲阵就被打垮了,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敌人。” “白帽国的黑风铁骑是神符门训练出来的精锐力量,据说单兵战力不逊于当初横扫草原的飞云骑。”陈醉道:“昔日三千飞云已经号称无敌,这一万黑风骑军大概更厉害些吧。”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抱天揽月楼在这边有完备的情报系统。” “那你一定也知道象雄佛国最恐怖的力量是圣火教的那些苦修士吧?” “王龙象亲自率领八百苦修士就在东城。”陈醉道:“这些苦修士都是精神意志强大之辈,他们结阵生成的威能连菅磐峡都顶不住。”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龙泽梅朵盯着陈醉的眼睛,道:“你还认为凭这三千龙马骑军就能击溃他们?” “有些难度,但并非全无希望。”陈醉道:“需要做一些准备,另外还得提醒你一句,除了这三千重骑外,我还有十四位强大的龙骑士组成的龙骑军。” “只有疯子才会认为这点力量就能击溃城外的敌人。”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陈醉道:“男人有两种债是不能欠的,赌债和女人的债,天穹是我欠你姐姐的。” “如果你拼光了这点力量,我们不是更没有希望?” “突围跟他们打游击战,凭着龙马骑军的机动优势的确不容易被消灭,王龙象要去争霸天下,多半不愿被咱们拖住脚步。”陈醉叹了口气,道:“你的想法没有错,可惜我的时间比王龙象还紧张。” 西戎汗国的局势不容乐观,比起天穹来,那里才是炼锋城最重要的大后方。一旦西戎汗国不在往生的掌控下,炼锋城便要面对东西两面夹击的境地。 “如此说来,就算你真有打赢这一仗的把握,你也会很快离开?” “所以这一仗我们有两个战术目标,第一赶走王龙象的人马,第二彻底消灭神庭护教军。”陈醉道:“王龙象的雄心里没装着天穹,只要我们展示出他认定啃不动的力量,便会让他知难而退。” 接着又道:“神庭护教军的老巢在破难王城,水月世纶早就做了陈师道的走狗,这股力量虽然不算强大,但压制天穹八部却足够了,所以必须彻底消灭掉!” “怎么消灭?”龙泽梅朵很愿意相信陈醉,但内心中的理智却更难相信陈醉真能办到。 陈醉心中已有打算,此战必须兵分两路进行,三千护城军负责击溃象雄和白帽的人马,龙骑军有空中机动优势,是消灭神庭护教军的不二人选。为避免出战时城中空虚丢了神域的控制权,留下熟悉神域的菅磐峡负责城中防务...... 第四百八十三章 龙争虎斗 破难王城下,王龙象遵照君子协定撤军百丈,两军阵前,双方主脑走马换将,陈醉接回了小阿九,把痰气迷心的师容兰交给了王龙象。 王龙象抱过小佛女,暗自松了一大口气。看着陈醉颇多感慨,又有些惋惜:炼锋城主,还不到三十岁吧。今日一战过后,这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就要终结了。他知道龙马骑军有杀手锏,但他对自己手里的力量更有信心。 “王掌教,贵方准备好了吗?” 陈醉将小阿九交给跟来的阿熊,转脸看向对方军阵,两万红甲猛犸重骑,宛如一片火海在燃烧,顶在最前端。左翼是八百苦修士,右翼是一万黑风铁骑,王龙象显然是信不过神庭的人马,神鬼军团被安排在后面殿后。 难怪龙泽梅朵会留下那么大心理阴影,红甲猛犸重骑在外观上看起来太震撼了。 每一头都至少有两丈高度,身披火红皮甲,镌刻符文阵法,象背上的骑士个个身材硕大勇猛精悍,手持三丈三造型古怪的特制长矛。能用这样的武器,显然实力不俗。 “有点惊人啊。”陈醉撤回本阵,对身旁的叶鲲鹏说道。 “钢矛齐射最多能杀死骑士,很难撼动他们的坐骑。”叶鲲鹏深以为然,分析道:“听说这庞然大物还十分灵敏。” “如果是相同数量的对抗,我还是对咱们的兄弟有信心的。”陈醉说道。 “对方数倍于我们,还有实力更强大的帮手。”叶鲲鹏坦诚道:“如果不是兄长亲自指挥,换做我是绝不会认为我们有机会取胜。” “五年前在阿史那部草原,我曾经与另外一支龙象重骑交手。” “雷火阵?”叶鲲鹏眼睛一亮,随即又摇头道:“不对,当初对付阿史那图兰的龙象重骑,兄长是早有布置,今天这个情况却是一场遭遇战。” “今非昔比。”陈醉卖了个关子,眯起眼打量对方的军阵,问道:“以你的眼光看,对方损失多少龙象骑才会撤退?” “小弟更担心的是我们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动摇对方的战意。” “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陈醉语出惊人道:“这两万红甲是我一个人的,咱们的骑军负责左翼的黑风骑军,三千对一万,对方懂得阵法,但咱们有新式武器,足以抹平战术细节上的差距,甚至还有余。” “黑筒和火筒都已准备停当。”叶鲲鹏提醒道:“上次对阵神鬼军团用了一次,威力有点出乎意料啊。”随即忽地醒悟:“大哥打算一个人对付两万红甲猛犸?” 陈醉点点头,道:“怪我漏算了一些事,没想到黑油和硫化氢凑到一起在空气中形成爆炸比例后威力会成倍叠加,这次不会了,咱们把一部分毒气换成了我从神域带回来的幽霾血雾,出击时大家戴好面具,必定不至于再伤到自己人......” 叶鲲鹏打断道:“我不同意大哥的战术。” “怕我挡不住那两万红甲?”陈醉笑道:“土鸡瓦狗而已,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兄长莫非忘了咱们还有龙骑军呢。” “空中打击力量要负责消灭神鬼军团。” “那八百苦修士如何安排?” “我请了个秘密帮手,暂时不宜暴露,关键时刻自然会出来。”转而又对阿熊吩咐道:“一会儿冲上去的时候,你要负责缠住王龙象,不必求胜,只要死死缠住他,虽然在天穹荒原上你的先天十品发挥不出优势,但他想奈何你却也不容易。” 孟立熊点点头,道:“我把他脑瓜拧下来给师父当球踢。” “嘿嘿。”陈醉笑了笑,道:“你能有这么大出息,师父已经很满意了,今天先让他猖獗一时,等咱们回到中州的时候,才是你发挥威力的舞台。” 先天体魄是来自身魄进化生成的神力,不是自然万物生成的元素力量,所以不会受到天道压制。先天十品的孟立熊在中州,足以发挥出媲美大宗师的实力。若论防御力,便是大宗师们也不如他。 叶鲲鹏仍不放心,道:“兄长不说清楚那个神秘帮手,小弟总是不放心您独自出战,就算不能阻挡,也至少可与兄长寸步不离并肩作战。” 陈醉无奈笑了笑,拿这小子没办法。道:“看见我肩头上这只鸟了吗?它叫朱雀。”说着挽起袖子,道:“还有这条血龙,里边藏了一道龙魂,叫做龙神帝。”又指了指自己当胸挂着的琉璃盒,道:“这玩意叫做灵光宝殿,是一件神妙非凡的空间神器,里边还藏了两个水族妖类,暂时不便放出来......” 灵光宝殿是玉琼拜托陈醉带给龙泽梅朵的,她在自我毁灭前将此物与朱雀阿笑一起交给陈醉。这是她以魔国公主身份时炼制的最好的一件空间法宝,虽然比不得五色神域包罗万有,却也是一件难得能承装活体生物的神器。 朱雀阿笑是在玉琼授意下认主追随陈醉的。 它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魔国公主殿下的元婴真身。它本是魔王九幽作为女儿出生的礼物,采集凤凰妖祖血脉,亲手缔造生成的洪荒巨妖。终其一生只有一个任务,便是守护魔王公主殿下。 当日玉琼自知必死,在陨灭之前特意命它进入休眠状态,并将唤醒之法传给了陈醉。 此刻朱雀阿笑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红鸟,但只要陈醉以神念元力按照玉琼传授的秘法将其元神唤醒,这小东西会立即化形为惊天动地的元素大妖。其实力绝不在菅磐峡之下。 还有神魂附着在陈醉手臂血龙真灵的龙神帝。太极龙魂珠是神符门至宝,保住了龙神帝的一缕神魂不灭,同时也禁锢了它的自由。陈醉拒绝神符门主之位时,要将太极龙魂珠还给陈师道。老龙帝便是在那时候钻进血龙真灵的。 这血龙之躯虽然微不足道,却是潜藏于绿头大王八体内的真龙血脉,涵养在大妖席德库脑中骊珠内万载,虽然不如虺文的蛟龙妖躯那么强悍,但却比虺文妖躯更适合老龙神夺舍重修。 血龙真灵与陈醉血脉相连,老龙神夺了血龙的舍,便等于跟陈醉签了神魂契约。所以只要陈醉召唤,这老家伙便是个随叫随到的金牌打手。哪怕它的实力还不如全盛时期的万一,但只是神魂威压便足以令得域内的亚龙兽们伏地臣服。 红甲猛犸也是龙象的一种,自然也是亚龙兽同属。陈醉狂言,单枪匹马对付这两万红甲,最大的底气正来自于此。 “总之你要相信,我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陈醉道:“咱们的舞台是天上地下,天穹还不够资格做我的埋骨地。” 叶鲲鹏没有意见了。 风吼马啸,破难王城前一派肃杀。 三千护城军铁骑岿然不动,安静如山。城头上,串哥为首的十四头西方巨龙躁动不安,随时准备出击。贝夫和梅丽尔夫妇为首十四龙骑士,人人随身带了陈醉授予的空间法器,每一件法器内都存放了上百枚阴阳二极雷。 这种被玉琼误会为道宝级攻击法器的玩意,其实就是一种蕴含放射物质的矿石,在寸草不生的天穹荒原上几乎随处可得。陈醉制造这武器的过程很简单,只需消耗一些神念元力,潜神默化改变石头的脉络,画上雷霆符文法阵。 矿石的品质越高,阴阳二极雷的威力越大。 菅磐峡这一路都在采集这种矿石,他的道意修为高深不在陈醉之下,所选中的都是些高品质的。 陈醉将这些矿石都画上阴阳雷霆符文,只此一项便添了上千件灭地法宝。凭这股力量,陈醉何止有把握击溃对面的三界联军,若是不计代价,便是消灭掉这股力量也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陈醉并不打算这么干。 王龙象还不算是必须除之而后快的敌手,八百苦修士也不是吃素的,眼前的战略态势下不值得跟他拼家底。除非这王龙象是个大傻子,看不出陈师道的诡计,非要跟自己拼老命。 陈醉扛朱雀,提乌金锤,左边小阿九,右边孟立熊,飘身来到军阵前。 “王掌教,我方已经做好准备。”陈醉曼声道:“贵方如无异议,咱们这就开始了。” 王龙象身着八卦仙衣,手持龙吞尾衔的乾坤圈,骑跨一匹白色巨虎来到陈醉面前,道:“兵危战凶,仁者绝不轻用,陈城主是聪明人,该知道当下局势对你方十分不利。” “王掌教莫不是想劝降陈某?” “岂敢,岂敢,陈城主虎威震慑天下,只是当下落入别人算计,才让王某暂时得了先手。”王龙象道:“眼下形势比人强,护城军虽勇悍,却也是逆天乏术,王某其实也不忍见你我双方血战......” 王龙象当然不是傻子。 “王掌教,你还是不要说下去了。”陈醉道:“天穹荒原我绝不会放弃,如果你想跟我谈条件,就只能在此基础上。” “看来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我这个人一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陈城主一定要做这二虎相争,别人得利的蠢事?”王龙象仍不甘心。 “我是勇猛精进志在必得,王掌教若是觉得不合算,随时可以回头,陈某绝不留难。” “既如此......”王龙象叹了口气,扬起了手臂。 两万红甲猛犸重骑哗啦一下动起来,结阵前趋,天地间元力波动,无风尘自动,竟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金红色护罩,在猛犸重骑的推动下,向着破难王城前的护城军阵营冲了过来......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陈醉阔步前行,三步腾空,虽千万人吾往矣,将一阙太白仙人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断章取义:“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第四百八十四章 拳霸天下 两万红甲猛犸重骑结阵冲锋,竟生成一座罡气护罩,裹挟着沛然力量向破难王城发起冲击。 王龙象显然是有备而来,这护罩正是针对龙马骑军的特殊武器来的。 龙马骑军岿然不同,动的是陈醉。 这是一个属于修行者的时代。 只有极少数在修行之路上走在最前列的人才配拥有支配世间万物的权力。他们追风逐电,移山填海,高高在上俯瞰人间,将众生命运置于股掌间。 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一个不能修行真元的先天体魄者,无论怎么惊才绝艳都似乎不配进入到那个行列。 逆天之路谈何容易,然而处在陈醉的位置上,他却别无选择。 作为男人,无论是为了被赵俸侾带走的建康太子,还是为了回归天界神国的霍鸣婵,他都有必须强大的理由。而作为炼锋城主,数百万山戎部人存续繁衍的守护神,他更需要走进那个只有极少数人的行列里。 陈醉飘身腾空来到战场当中,横亘在两万红甲猛犸重骑前方。 玄天乌金锤在手中快速旋动,他居然没有依赖乌金锤的重力便做到了腾空飞行。 “浮空天舟真是个好东西啊。”陈醉忽然回头对王龙象说道:“表面上你与陈师道的合作是平起平坐,但其实你从他那里得到的都是他不放在眼里的,这天穹荒原上最好东西都被他自己带走了。” “登云阵?”王龙象不愧一代宗师,天师堂主,一眼便认出陈醉施展的是神符门的绝技。 “入宝山岂能空手还,总算在神符门至宝身上学到了一点皮毛小术。”陈醉道:“王掌教,咱们赌个东道如何?”不等王龙象回应,接着道:“我一个人挡住你这两万红甲,如果侥幸取胜,你便立即退出天穹荒原,反之我走,如何?” “不如何。”王龙象毫不迟疑一口回绝,道:“素闻陈城主有鬼神难测之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当此危局下,还能这般从容镇静的与本座周旋,若本座心性稍差,说不定还真如了你的意。” “怎么?王掌教对你手下的两万红甲没信心?” “嘿嘿。”王龙象瞥一眼横刀在侧,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孟立熊,笑道:“本座要的是最后的胜利,又何必与你计较这一阵得失,你胜也罢,败也罢,终究要面对的是我全部人马!你行,不代表你的护城军也行!” 两万红甲猛犸结阵冲锋,推着金色护罩卷起漫天烟尘,将整支队伍笼罩在其中。长矛和红甲在其中若隐若现,一头头龇着巨大长牙的猛犸龙象在背上骑士的指挥下,发疯似的迎面而来。 越来越近了。 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陈醉猛地丢出玄天乌金锤! 轰隆一声巨响,乌金锤砸在巨大护罩上,阴阳二极雷法阵爆炸开来,竟丝毫不能撼动这罡气元力生成的护罩。 “如果你知道这支军队是为什么样的对手准备的,便绝不会说出刚才的狂言。” 王龙象看着被护罩罡气反震弹飞到高空的陈醉,淡然道:“每一头猛犸龙象都至少拥有媲美人族八品武修的实力,每一名骑士也都至少是八品武修,两万骑结阵冲锋,足以撼动相同数量的神国天兵。” “你他吗废话真多!”一道赤红刀气斜刺里斩来,直取王龙象项上人头。 “小辈敢尔!”王龙象声到人动,挥手之间驱散阿熊的刀气,手中龙吞尾的乾坤圈一摆,封住阿熊追身而至的血屠龙,黑须乍起,眼中神光崭然盯着阿熊的眸子,断喝道:“留下来陪本座瞧热闹吧!” 乾坤圈忽然活了,仿佛一条银龙,缠上了孟立熊的刀头。 王龙象拖着孟立熊腾空而起,纵声大笑,道:“陈城主,这一丈八尺的罡气护罩专门给你的新武器准备的,如何?” 陈醉试验性的砸了一锤子,已经知道了厉害。这护罩是两万猛犸龙象和相同数量的八品武修强者结阵形成的,其中蕴含的磅礴真元有如实质,自己这一锤虽有万钧之力,砸在上面却如隔靴搔痒。 果断收起乌金锤,念动法诀,催动足下登云法阵,以最快速度回到军阵前。 沉腰,坠肘,马步,最后出拳。 “天道有万象,我只有一拳。”陈醉对着滚滚而来的金色护罩,义无反顾挥出一拳:“一拳神仙跪!” 这一拳无声无息砸在金色护罩上。 看上去威能远逊之前那一锤,似乎没有掀起任何风云。而就在王龙象都以为陈醉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时候,一道红光忽然从陈醉袖中一闪即墨。 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陈醉的拳如滚刀切油,直入护罩中。炼锋城主的身形瞬息间冲到最前端的红甲猛犸重骑前方。拳头击在猛犸龙象庞大的头颅上,嗡的一声,这庞然巨兽瞬间化作无数血雨碎肉! 这怎么可能? 王龙象大吃一惊!他猛然发力,一到狂风从掌中喷出,硬生生将阿熊逼退两丈之外。转身刚要扑向陈醉,身后刀风热浪再度袭来,孟立熊安然无恙,面带狞笑:“老匹夫,你的对手是我!” 罡风再起,孟立熊仍难以接近,但王龙象也很难摆脱阿熊的纠缠,只好转脸看向陈醉扬声喝道:“请手下留情!” 他显然已经觉察到情况不对,刚才那道红光并非是任何一种元素力量,而是一道沛然雄浑的神魂意志,那种苍古浑厚,唯我独尊的气焰是如此的令人心悸。王龙象立即意识到这股精神意志会瞬间压垮他的两万红甲猛犸龙象。 护罩的形成以红甲猛犸为主,那道精神意志压垮了两万红甲,这护罩的威能势必大幅度削弱,而陈醉那一拳的确威力不俗,此消彼长,这才一拳破关。 表面上是一拳打破护罩还顺手砸死了一头红甲猛犸,实质上却是那道神魂意志在瞬间压垮了两万红甲。 两万红甲猛犸重骑于高速冲锋的动作中猛然停下,停顿在那里,宛如一群远古魔兽化作了石雕。 陈醉如果这时候悍然出手收割性命,必定会给这支力量造成巨大损失。 王龙象自然是不肯坐视这个结果出现,所以才要奋力驰援,奈何甩不开孟立熊,只好不顾颜面的出言请求陈醉。 陈醉本无杀意,闻言顿了一顿,笑道:“王掌教,我这一拳可还入你法眼?” “多谢陈城主拳下留情!”王龙象老脸微红,暗自惊心,想不到陈醉还藏着这一拳,那道红光中明显隐藏着一个强大存在的精神意志,让他不得其解的是,能够瞬间压垮两万红甲猛犸的神识力量怎么会委身于炼锋城主? 天师堂主意识到今天这一战难度倍增,随即想到此战若是与陈醉拼了个两败俱伤,岂不是正中了陈师道的圈套?他向来自负机谋,一念及此顿时心生退意。 就在此时,一道剑气从苦修士阵型中呼啸而出。 御剑者踏步凌空,负手而立,眼中含着千层煞气,怒视着陈醉,正是刚恢复神智的师容兰。 小佛女毫不迟疑的亮出了孔雀明王法相,上一次是火凰,结果中了男人的暗算吃了个大亏。这回吸取教训,亮出更适合御剑术发挥的孔雀明王法相。 这道沛然凌厉的剑气直奔陈醉下腹部三寸而来,还没临身便能感到森然剑气带来的切肤之痛。 小毒妇,这是要让你婵儿姐姐守活寡吗? 陈醉自知绝对战力并不比对方强大,不敢丝毫大意,连忙腾身而起避其锋芒。 师容兰的剑气走空,本尊却踏着飞剑杀到了陈祖眼前。 “无耻混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小佛女杀气腾腾,剑光森森,剑气纵横,对着陈醉不管不顾的连续放大招。 但见剑气弥漫,杀意滔天。只这么一瞬间,陈醉身上连续中招,外面的衣服被剑气割的碎布乱飞。 “小丫头片子,瞧在婵儿的面上才不愿与你计较,你还来劲了。”陈醉狼狈避过,心头火起,对着师容兰突然一扬手,一道寒光射出。 师容兰晓得他暗器厉害,早有心理准备,见陈醉扬手便知道他要做什么,果断向后倒翻,刚好避过一支神火箭。但同时也失去了追击陈醉的先手优势。 她再想摆剑追杀,却见某人已经亮出乌金锤。只见那锤头上密刻符文,似有蓝芒在表面噼啪闪烁,意识到这东西威力不俗,立即果断后撤,身后八百苦修士阔步向前,无数道神念元力从他们头上升起,百川归流汇入师容兰的元神法相中。 与此同时,一万黑风铁骑也跟着动起来。 破难王城下,叶鲲鹏引领三千龙马骑军看着。按照陈醉预先的布置,对面一万黑风铁骑一动,便是轮到龙马骑军出动的时候了。立即下令:“所有人戴面具,黑筒组前趋十步,火筒组补充递进!” 城头上,十四龙骑军关敌了阵。 黑风骑和苦修士都已出动,暴露出后面的神鬼军团。 贝夫与梅丽尔相视一眼,彼此微微点头。这是龙骑军形成战力后,第一次在陈醉面前出战。之前与赫鲁大法师交手暴露出很多问题,远没有达到陈醉的期待水准。 这一次夫妇两个不想再重蹈覆辙。 梅丽尔手中法杖亮起蓝光,贝夫黄金叉一挥,发出了出击的命令。 七彩巨龙串哥咆哮一声,振翅高飞,十二个龙夫人跟着飞起。 炼锋城的新晋龙骑士们每人手中托了两颗阴阳二极雷,虎视眈眈看着下方越来越接近的神鬼军团...... 第四百八十五章 龙凤护体 一旦战略级的武器被某一方作为常规战术武器来使用,就意味着战争的天平彻底失衡。 陈醉记不起这是梦中人生里哪位军事家说的话,但是毫无疑问,这句话的正确性不容置疑。 坚船利炮,长枪火铳终结了冷兵器的时代,弹丸小国凭着这个优势,骑到了昔日老大帝国的脖子上拉屎。而当大洋彼岸另一个巨大国度将分别叫做小男孩儿和小胖子的炸子儿砸到东方岛国头上时,则意味着新的战略武器时代来临。 在这个时代里,强大的修士和众志成城的战阵便是战略级别的武器。以此为标准,八百苦修士,一万精通军阵杀法的黑风铁骑,两万红甲猛犸重骑,天师堂主王龙象,身负三圣道基的师容兰,都堪称是战略级别的。 如此阵容,加上主场作战的神鬼军团,面对三千护城军,以众击寡的局面下,实在没有失败的理由。 王龙象是这个时代里最了解战争的人物之一,惟其如此,才会对自己手中的力量深具信心。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陈醉手中也有战略级的武器,而且是领先于时代,甚至是超乎天师堂主想象的。 两万红甲在龙神帝的精神威压下瞬间臣服,一头头屈膝萎靡在那里。 陈醉负手腾空,睥睨雄视。 在醉哥对面,师容兰御剑飞天,身后是巨大的孔雀明王八臂虚形法相。八百苦修士齐声诵唱密文,将自身的精神力量源源不断输入到明王八臂法相中。 另一边一万黑风铁骑也出动,黑王马虽然不是亚龙种,但却是纯血马中的王者,就抗压能力而言还要比红甲猛犸更强大。黑锋骑士们个个身具入品的武道修为,深谙阵法之道,结阵突击时便自动形成一座飞彪大阵。 叶鲲鹏神情凝重,抬头拉下面甲护罩,隔着密闭镜,冷然注视着前方飞驰而来宛如黑云滚动的黑风铁骑。缓缓抬起了手臂:火筒组准备,二十丈第一轮攒射! 明王八臂法相头戴五方五佛毗卢金冠,身着密纂经文袈裟,遮天蔽日,伴着漫天梵音扑向陈醉。 “手下败将,还敢言勇。”陈醉仰头看着宝相庄严不带一丝情绪,赤足立在五方五佛毗卢金冠顶端的师容兰,嘿嘿一笑道:“就你有神通法相吗?” 砰地一声! 陈醉肩头青鸟忽然消失不见,紧接着天际上空传来一声清皋凤鸣。 一团红云,铺天展开,转瞬化作一头纯火系真元生成的朱雀神鸟。迎着师容兰的明王八臂法相冲撞上去,毫不示弱的发出愤怒鸣叫。 金色的明王八臂法相,赤红色的朱雀真身,二者在空中相撞,瞬间爆发出无数火雨飞星。 朱雀阿笑振翅摆头,精神抖擞,影响不大。对面的明王八臂法相晃了两晃,双掌合十,竟有无数金光法剑生成,围绕师容兰形成了一面剑盾。 陈醉足踏登云法阵,浮空而起,哈哈笑道:“小贼尼,醉哥我这个身外法身威力如何?” 师容兰黛眉紧蹙,怎么也没想到这龌龊混蛋还有这一手。朱雀真身是纯火系真元构成的精灵,即便是在大荒年代也是极其罕见的强大存在。她阅历有限,并不认得朱雀的元素真身。还只道真是陈醉的身外法身呢。 “身外元神?”师容兰并不气馁,咬牙道:“胜负未分,你别得意太早!” 话音刚落,八百苦修士同时提高了梵音禅唱的音量。随着无数道金色符文密语状态的神念元力灌入,师容兰身后的明王八臂法相开始出现高频抖动,一头火凰分身从她的法相中分离出来。 二对一。 师容兰半面金色,半面殷红,一半是法相庄严,另一半是凰妖怒睛,看上去神圣又诡异。 王龙象见状不禁面色大变,喝道:“兰儿住手,万万不可!”下一瞬间,他突然全身爆发出狂风龙卷,狂飙天降来到师容兰身边。厉声喝道:“道一生二大法乃是天师堂至高法门,你现在修为尚浅,万万不可轻用。”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所谓一气化三之法正是封天六圣的由来。道一生二大法则是这门神通的初阶层次。作为天师堂至高法门传承,除了非炎霍血裔不得传授外,境界未达罗天上君层次,决不可妄自动用。 师容兰是真输不起了,接连在陈醉手下遭受屈辱,让这个从小便被捧上天的小佛女的心态彻底失衡了。眼看勤修多年的本命神通法相不能压制对手,她竟借着八百苦修士结阵带来的神通念力,强行动用起超过自身承受极限的力量。 王龙象心中,这一战并非生死之战,并不值得拼上性命来争取胜利。师容兰作为炎神血裔,三圣道基传承的天师堂圣女,其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过这一战的胜负。所以他看到师容兰发狂似的动用禁术,便立即失态着急了。 “居然还能施展第二法相神通。”陈醉嘿嘿笑道:“看来今天不给你亮亮压箱底的东西,是不能让你心服口服了。”说罢装模作样的抬起手臂,起手抱云,左右一分,一道令王龙象心悸的红光忽然出现,围绕着陈醉团团转动,越转越大。 嗷!!! 伴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咆哮,一条赤红色的神威天龙虚形横贯在陈醉身后,与朱雀真灵并立。 “小丫头,老子这第二元神法相又如何?” 师容兰浮空而立,身上雪白缁衣无风自动,发出烈烈之声。此刻她正在承受着力量不受控制的反噬之苦。根本无暇与陈醉对话。甚至对这天龙真灵无动于衷。 赤红色的天龙,四爪腾空之外,腹下又生出一幼爪。只见它灵须摆动,龙眸开阖如日月,一呼一吸都似能牵动天地真元与之共鸣。尤其在那只幼小的龙爪前端,竟似有青色的鸿蒙之气缭绕。 “五爪天龙?”王龙象大惊失色,瞪着陈醉喝问道:“你莫非是龙神帝复生?”随即恍然醒悟,难怪他只出了一拳,便让两万红甲猛犸龙象会毫无脾气的趴下。 另一边,轰然连续爆发轰然巨响。 龙马骑军已经对上了黑风铁骑。 火筒组发射的神火雷连续爆发,以往无坚不摧的新武器这次却遇到了对手。 对面的黑风铁骑也不是吃素的,结阵生成的一头黑虎玄兽,肋生双翅,吼声如雷,口吐黑色死光,将一颗颗神火雷拦截。每吐一团死光,便有一匹黑风骑萎靡倒地。 显然,这黑风骑结成的飞彪法阵正在用一种消耗黑骑命元的方式还击。 代价固然很大,效果却也十分显着。 黑风骑没有被超越时代的火筒武器阻挡,继续快速向龙马重骑接近。 火筒未能建功,有点出乎叶鲲鹏的意料,不过叶四城主毕竟不凡,很快调整心态,继续下令:黑筒组对天发射! 黑风骑的法阵确实厉害,甚至挡住了神火雷的爆炸之威,却不知能否挡住无差别且无孔不入的黑筒毒烟? 龙马骑军阵中的黑筒组成员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对着天安齐齐发射。伴着通通之声不绝于耳,青黑色的烟幕迅速降临。刚好将扑上来的黑风铁骑和龙马骑军一起笼罩。 王龙象看的惊心动魄,他的眼力和阅历都非师容兰可比,一眼便瞧出陈醉身后的龙形真灵是货真价实的龙神帝君。但同时他也看出来眼前的龙神帝修为羸弱,绝非往昔那个力压道君的妖族大圣。 八百苦修士团团围拢,横亘在陈醉与师容兰和两万红甲之间。师容兰虽然看上去依然痛苦,但已经恢复了几分神智,两大法相在她背后越发稳定,竟依稀与陈醉身后的龙凤真灵形成势均力敌的态势。 王龙象刚暗自松一口气,却见那边一万黑风铁骑与三千龙马骑军撞在一处,转瞬间就被青黑色的烟幕笼罩。尽管情况看上去有些难以预料,但是他对这支黑风铁骑有着绝对信心。 因为王龙象深知黑风铁骑的成军条件极其苛刻,每一名骑士和黑骑都经过千挑万选,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有着出色的天赋。 一万名五品以上的武者,配合黑骑的力量和速度,白帽国特殊的冶铁工艺打造的大月轮斩马刀,这支力量的恐怖程度已经超出了普通骑军的范畴。经过神符门秘法训练后,这些骑士彼此之间会产生一种心意相通的默契能力,一旦结阵迎敌,更会形成一个整体。 青黑色烟幕中传出人喊马嘶之声,噗通倒地的声音不绝于耳,隔着烟幕却无法看清楚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龙象原本对黑风铁骑深具信心,但在这一刻却不免有些担忧了。但眼下的局势,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守护在师容兰身边。就算明知道黑风骑军那边有可能不利,也不敢离开半步。 而就在双方紧张对峙,王龙象惊疑不定的时候,三界联军的后方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一下子将他的战意彻底打散! 贝夫和梅丽尔向座下飞龙下达指令,十四龙骑腾空而起,杀奔对方军阵后方的神鬼军团。 真正战略级的武器登场亮相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雷动八方 最让人绝望的战争是什么样子的? 据说在太古时期,宜州那地方爆发过一场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大战。 那个时候的人族还没有刀耕火种,更无道法自然的神通本领。过着茹毛饮血采储摘存的苦日子。与天赋绝伦的妖族相比,还没掌握道法的人族只能依靠手中的木柄石斧。 强大的妖族是那个时代的王者,它们有的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有的尖牙利爪速度奇快,有的还具备道灵天赋,或能用毒,或能弄水喷火。与那个时代的人族交战,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 王龙象博古通今,见识不凡,以他所见,太古时代那场大战大约就是最令人绝望的一场战争。 直到龙骑军登场,对着水月世纶和神鬼军团痛下杀手。 飞龙在数百米的高天上袭来,每名龙骑军成员丢下两颗阴阳二极雷,爆炸范围将所有神鬼军团残部囊括在内。 所谓电光石火,正好形容此时此刻。 伴着可怕的雷光爆炸,数不清石像鬼和骷髅兵的碎片被气团裹挟冲向天空,又下雨般落下。单方面一边倒的屠杀突然爆发开来,数万妖魔鬼怪组成的神鬼兵团,几乎是一瞬间便灰飞烟灭,恐怖绝望的景象,简直不能称之为一场战争。 一切就发生在王龙象眼前。 飞龙在高天盘旋咆哮,地面上的神鬼军团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陈醉的战略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彻底消灭这股力量。 王龙象看着那一团团爆炸开来的雷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气浪冲击,即便是他这般登峰造极的人物,在这百丈距离之外仍感受到了剧烈的撕扯和压迫。不得不运用体外罡气来抵御这种冲击力量。 强烈的光芒和奔涌的热浪迅速扩散开来,那些伏在地上的红甲猛犸和骑士们首当其冲,来不及躲避,被冲击波和燥热的罡风吹的东倒西歪惨叫连天。 另一边被青黑色烟幕笼罩的战场上,平地卷起的爆炸烟尘在冲击波的裹挟下如潮水般席卷而至,毒气瞬间被吹散。暴露出满地黑骑和被中毒麻翻的骑士们。冲击波将他们吹的东倒西歪。 而三千护城军因为提前戴上了面具,身上又有玄铁重铠护身,人和马的状况都还好些。 这是什么级别的武器?竟恐怖若斯? “难道是道宝级别的攻击法器?”王龙象大惊失色,狂风烈烈中,他的黑发被吹乱,全身笼罩在罡气中,骇然看着陈醉,失声说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陈醉也没想到二十八颗高品质的阴阳二极雷同时引爆会产生这么大的威力。尽管早有预判,也做了些准备,但还是被自己制造的东西吓的暗吃一惊。 看着爆炸中心区域瞬间被一扫而光的神鬼军团,陈醉也不禁扪心自问,是啊,我究竟想要什么呢? 时光仿佛静止。 陈醉依然是左龙神,右朱雀,不可一世负手而立的姿态。 发生在神鬼军团身上的事情,让场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恐怖又凝重。 王龙象的问题带着浓烈的惊惧和绝望色彩,他身上的战意已经被彻底炸散。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直奔当空盘旋的飞龙之首串哥。 七彩巨龙发出得意咆哮,口中喷出一团黑火,竟生生将孔雀明王八臂法相发出的剑气吹散。 “兰儿住手!”王龙象连忙发声喝止。 师容兰面色如霜,冷然道:“师伯莫非还幻想此战能善了?”她不愧是三圣道基的修行天才,在苦修士们的精神元力支持下,竟破格越级完成道一生二的奇迹,实现了掌控两大法相作战。 可惜,她缔造的修行奇迹是发生在此时此刻。对比龙骑军所展示出来的毁灭力量,她这点成就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王龙象也有点发懵,龙骑军一出手就用上这么厉害的法宝,让他不得不怀疑陈醉是不是要把天师堂这点家底全部留在天穹荒原。但同时,他又隐隐有一种感应,陈醉针对的只是忠于神符门的神鬼军团。 师容兰的问题让他出现了一丝犹豫,究竟是该激发八百苦修士全部潜力与陈醉决一死战,还是赌一赌陈醉的战略眼光,不会在这里跟自己拼命? 一万黑风铁骑还能站着的寥寥无几,虽然都还活着,但显然状态不妙。面对满状态的三千护城军,如果陈醉要痛下杀手,结局不难想象。 而这边,两万红甲猛犸骑军的情况也不太妙。龙神威压之下,亚龙种生物根本兴不起战意。猛犸骑士们倒是还有一战之力,可是看着空中盘旋的飞龙骑军,并不难想象最后的结果。 真正具备一战之力,值得依赖的只有八百苦修士。 这些绝对忠诚于海外火教的儿郎们,每一个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修行天才,他们从出生起就背负受难带,忍受饥饿和各种磨难,刻苦修持,砥砺磨受。通过这种方式修成强大而精纯的精神元力。 他们修行的目的明确,所以没有修习过任何武道技法。八百苦修士,每一个都相当于一座精神元力池。当他们结阵汇聚在一起,全力以赴辅助某人的时候,这个人便可以在瞬间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 师容兰能够瞬间越级道一生二,正是源自苦修士们精纯的精神元力供养。 作为与苦修士们磨合多年的天师堂主,王龙象无疑是最能发挥他们潜力的人选。 如果以残忍秘法强行榨取苦修士们的精神元力,他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进入到那个境界的,天穹法界,没有大道限制,道君强者在这里也可以放手一搏。 到目前为止,王龙象还没施展法相神通,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拼命。 “王掌教,此战到此为止,你我就此罢手如何?”明显占据了上风的陈醉忽然主动开口说道。 王龙象身上青色神光凛然,身后一尊巨大猿类虚形法相生成又迅速消失,双眸开阖之间射出两道精光,看着陈醉淡定平静的脸孔,良久,终于神情一松,身上神光尽敛,道:“就依陈城主之意。” 彼此双方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陈醉的感知敏锐,刚刚那一瞬间,王龙象释出青猿法相时,竟让他生出了在神域内九宫现原形时的恐怖感觉。 以龙骑军的机动能力和二极雷的威力,摧毁黑风骑和红甲猛犸骑军不难,甚至干掉八百苦修士也不是没有机会。但是想要留住王龙象,却根本没有半分机会。 天师堂不愧是封天四千载的传承根基,这位天师堂主也不愧是号称能比肩陈师道的人物啊。 王龙象转脸看向小佛女,沉声道:“痴儿,还不罢手吗?” 师容兰仍心有不甘,但此时此刻她却不敢在王龙象做出决定后继续逞强,只得收起元神法相,对着陈醉冷哼一声。隔空做了个握拳的手势,似乎在说,早晚让你落到我手心里。 这梁子结的,真他吗莫名其妙。小醉哥心中一万个无奈。 ...... 破难王城上,陈醉为首,与众人立在城头,目送王龙象引领黑红两大骑军和苦修士们卷尘远去。 阿九有些不甘愿的:“放虎归山留后患,大哥当时就应该下令消灭他们。” 叶鲲鹏神情凝重,也道:“若单纯比较战力,黑风骑军恐怕还在咱们的龙马骑军之上。” “武器装备也是战力的一部分。”陈醉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作为这支军队的指挥者,你的目光不能局限于传统,咱们打造这支军队就是来颠覆传统的。” 叶鲲鹏深以为然,点头道:“兄长说的是,小弟受教了。” 孟立熊还没有完全从之前被王龙象轻松摆脱带来的挫败感中走出,道:“那老头真是强大的可怕。” “废话。”陈醉白了小徒弟一眼,道:“没有三把神沙,怎敢倒反天国?这老家伙可是志在封天的天师堂主,你小子才多大年纪,能跟人家正面交手,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 梅丽尔道:“大人所言极是,这象雄大国师乃是神圣领域巅峰的强者,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是半步真神,在极西大陆都大大有名,若非您的秘密武器威力巨大,咱们未必能争取到现在的结果。” “也不必妄自菲薄。”陈醉道:“不管他有多强大,终究还是被我们赶走了。”目光瞥向刚刚得到龙神帝点化,居然化形成一个麻脸壮汉的串哥,又道:“论起神圣领域强者,咱们这边可也不少了。” 阿九看着陈醉肩头上顾盼威严的青色小鸟,感慨道:“想不到大哥进了一趟神域,倒为炼锋城增加了不少新战力。” 龙凤真灵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陈醉隐藏的底牌惊了一下。包括提前从陈醉口中探听到底细的叶鲲鹏在内,都没想到陈醉身边的力量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 师容兰亮出双神通法相的时候,已然是媲美罗天上君的存在。这种情况下,陈醉与之对峙,却丝毫不落下风,两大真灵护身,丝毫不比她那两大顶级神通法相逊色。 “人家走了,咱们也该动一动了。”陈醉对众人发自肺腑的称颂并不以为意,话锋一转道:“西戎汗国的局势刻不容缓,天穹荒原这边就交给磐石道人和龙泽梅朵,护城军与我即刻动身赶奔纳兰西京......” 第四百八十七章 潜动伏流 “您为什么不用神降术与那奸贼决一死战?”师容兰回眸看着渐行渐远的荒原,乱石密布的河谷尽头是绵绵不尽的雪山,那里是天下水道源头,意义重大。转回脸看向王龙象,不满的:“您知道我不是意气用事。” “你认为本座应该不计代价将他灭杀?”王龙象睿智的目光含义深远的看着她。 师容兰点点头,道:“就算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言外之意,杀死陈醉要比落入陈师道的计算更重要。 “你说的不能算错。”王龙象道:“但这个代价却是我们不能承受的,而且就算本座当时全力以赴,也未必就能将炼锋城主诛杀。”眼中精光一闪,又道:“陈师道和九宫在神域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本座就有把握做到?” 师容兰黛眉紧蹙,道:“这人稀奇古怪的手段层出不穷,任其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难对付。” “未必一定会成为敌人吧?”王龙象忽然撇起一丝笑意,看着师容兰明媚的娇颜,道:“他几次胜你都没有把事情做绝,今日这一战,护城军明显占据上风,他也没有赶尽杀绝。” “这奸贼鬼道的很,分明看出伯伯您神通广大才故作大方。” “也有你这一说。”王龙象并不否认她这种带着偏见的观点,又道:“不过本座以为,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并不希望与我们决一死战,或者说,在他看来我们并不是值得拼命的对手。” “凭他敢小觑我天师堂?”师容兰嗔怒道。 王龙象仰观苍穹,缓缓点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并不完全是这样,我们虽然与神符门号称同气连枝,但毕竟不是一体,就目前的局势,这天下间最强大的敌人无疑是天界神国。” “您这么看重他?”师容兰道:“他连个师门传承都没有的先天体魄,凭什么能参与到这天下大局当中?” “凭那些道宝级别的攻击法器就够了。”王龙象敛去笑容,郑重道:“菅磐峡这种成名数千载的白骨大妖都能舍了自己创造的门户,甘心情愿拜入他门下为徒,这样的人还需要师门传承吗?” “我就是不服这口气!”师容兰狠狠吸了一口气,道:“这混账东西真实本领稀松的很,每次交手都是用下作手段取胜,就凭这一点,休想让我对他服气。” 王龙象微微摇头,道:“痴儿,你是当局者迷啊,人家堂堂道意六重的神念修为,就算只是先天体魄,眼光和感知却都胜你一筹,道法无疆,万法归宗,各门各派的修行法门不同,并不存在谁高谁低的差别,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承认,他都已是得道之人了。” “您就甘心眼睁睁看着他赶回西戎汗国坏了咱们筹谋多年的大业?” 师容兰这句话说到了王龙象心里,天师堂主当然不甘心。 “过了前面山坳就转道向北,走狮驼山。”王龙象沉声吩咐道,转而看向师容兰,语重心长又道:“兰儿,下面的路你不要跟着了,有更重要的事情非你不可!” “除了让我去履行那个婚约外,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的问心诀越来越厉害了。”王龙象泛起一丝苦笑,道:“连掌教师伯的心思都能猜到。” 师容兰神色坚决,道:“您不想跟他为敌,我可以接受,但是让兰儿嫁给他,却不如杀了我干脆。” “他也不是那么差吧?” “比那个还差百倍!”师容兰道:“他,他已经娶了霍鸣婵。” “唯大英雄真风流,有本事的男人才有资格多娶几个女人。”王龙象道:“兰儿你这般资质的女子,古今难寻,当代青年才俊谁能配得上?你应该知道,炎神圣血在你身上重现对天师堂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遇到合适的人,兰儿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肯定不合适!” “因为他是先天体魄?”王龙象道:“不是说他的先天体魄是被云玄感暗算所致吗?” “就算他不是天生的,那也不合适!”师容兰斩钉截铁说道:“这个人卑鄙下流,好色无厌,兰儿实在是......” “哪怕是为了圣剑光复的大业?”王龙象沉声打断她的话。 “我......”师容兰一时语塞。 “不一定非要你嫁给他。”王龙象道:“但是如果我们想重建圣剑王朝,现阶段就不应该与炼锋城成为敌人,控制龙象和白帽只是第一步,拿到西戎汗国才是最重要的一步,陈醉这个人虽身负神鬼莫测之机,却没有多大野心,炼锋城没有称霸的雄图霸业,却有许多令天下风云色变的神器......” “您是想我到他身边卧底,探听那个有道宝级别攻击力法器的秘密?” 师容兰再次领会精神,说出了王龙象不好意思说透的想法。 “圣剑封天,任重道远。”王龙象没有否认,却意态十分挚诚,语气恳切道:“我们这些霍炎二尊的血裔后代,苟且偷安忍辱负重多年,代代承受神国屠戮摧残......” “师伯不必说了!”师容兰打断王龙象的话,道:“兰儿听您的就是。” “如此,就委屈兰儿你了。” “这个事咱们愿意,人家却未必肯答应。” “你们早有婚约,陈醉对天师堂没有多大敌意,而且你毕竟还是汗国女帝的亲妹妹。”王龙象循循善诱:“你现在身负两大法相神通,就算到了中州大陆,天道法则之下,也能发挥出宗师级别的战力。” “兰儿懂了。”师容兰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立即把握到其中关键,道:“兰儿这就赶奔纳兰西京,请姐姐下旨封我个统帅去北路助往生御敌,再请姐姐赐婚入炼锋城,他陈醉只要还想与西戎汗国结盟,就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带上一万黑风骑军。”王龙象道:“只要不与陈醉的护城军交手,这支军队足以横扫草原。” “师伯赶往狮驼山,可是因为娘亲那边要有大动作了?” 王龙象眼中寒光一闪,额首道:“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请女皇陛下取代那个蠢物了。” ...... “阿嚏!” 陈醉在车厢里裹着貂裘睡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孟立熊的大黑脑袋从赶车的位置探进来关切的看了一眼。 阿九怀抱着魔国小公主殿下,对着阿熊悄悄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到陈醉休息。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陈醉忽然睁眼,摆手示意阿熊继续赶车,又对阿九吩咐道:“到了宜州你就下车,单独赶往落日城,玄天北宗并入到听风司,你来做这个宗主,云空寂弄了个弟子做了南宗的掌教,我不能跟他的徒弟平起平坐。” “我不想做你的徒弟。”阿九噘着嘴说道。 “你这一身道法都是我传授的,你不做谁来做?”陈醉正色道:“可还记得当日在炎都我对你说的话?” “阿九怎敢忘记。”阿九低声道:“那时候我们身临险境,你对阿九说,人可以死掉,道法传承却是永恒不灭的,您让我活下去,证明您曾经在这世界上活过,还留下了一些痕迹。” “目前为止,我收了三个徒弟,你是最适合传衣钵法宗的一个。” “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阿九幽幽一叹,道:“看来这个大师姐我是一定要做了。” “这才乖。”陈醉笑道:“为师赐你一件法宝。”说着从胸前佩戴的灵光宝殿里取出一只锦绣山河袋递给阿九,道:“这是个空间法宝,里边有我亲手炼制的阴阳二极雷十枚,另有一把特殊武器,关键时刻可以释放万年幽霾毒素,便是罗天上君中招也难保不会晕一晕。” “什么特殊武器这么厉害?”阿九好奇的接在手里,道:“若是黑筒那种丑兮兮的我可不要。” 陈醉摇头道:“放心,那种给糙爷们儿打造的东西,为师怎舍得给我的小阿九用,这里边的宝贝精巧的很,大小与神机连弩差不多,毒素是存储在一个极小的高压气罐内,只需按动开关就能喷出毒液。” 其实就是梦中人生记忆中的玩具水枪,只不过陈醉是用玄铁精英打造,亲手在储气缸上篆刻下水火法阵,又将一块幽霾妖王的内脏塞进去,水火交泰而生高压,喷出来的毒水会立即气化成无孔不入的毒素。 “这样还差不多。”阿九按照陈醉传授的心法打开锦绣山河袋。 “用法很简单,你有的是时间自己慢慢琢磨。” 阿九将山河袋收起,道:“今后是不是就不能喊你大哥了?” “私下里称呼什么都不重要。”陈醉道:“但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要郑重些。” 阿九扁嘴道:“门派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呢。” “神机门。”陈醉道:“就叫这个名字吧,跟玄天宗区分开就好。” “你这算不算欺师灭祖?”阿九调皮的:“你那位天下第一的老师兄若是知道你把北宗改了名头,必定要找你算账。” “玄天宗来历神秘,与天师堂和妖族都有瓜葛,表面与天界神国为敌,却能相安无事多年,这里头的水太深,咱们能不掺和还是尽量少掺和。”陈醉有些意兴阑珊,叹道:“天下大势纷扰变幻,敌友难辨,咱们能信赖的只有自己。” “师父,这次天穹之行咱们也算颇有收获了,您却似乎一点都不高兴。” “的确没什么好高兴的。”陈醉道:“婵儿回归神国,母亲选择了那个人,我得到的这些东西都并非是我想要的。” “我倒是觉得您已经做的足够好了。”阿九道:“您从浮空天舟上学到了很多符文法阵,还得到了这么多法宝,又添了个乖觉的女儿......” “她是魔王九幽的女儿。”陈醉纠正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天苍剑宗 狮驼山下,血流成溪,汇入滚滚向西奔流不知多少载的孔雀河。 西风呼啸,旌旗猎猎,一百八十万象雄国大军在河岸列队,盔明甲亮,一眼望不到尽头。 军阵中包罗万有,囊括了火龙和修罗两个次大陆数千年积累的关于战争的一切元素。 投石车,机关弩,长枪重甲骑军,长弓手,护盾军,重斧队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还有数以万计的黄袍僧兵。 两万红甲猛犸重骑拱卫在中军,在军阵的正中央,一头漆黑如墨,头顶金纹,双角如剑斜插天际,四蹄踏火的神牛拉一辆金碧辉煌王辇,新登基的女帝师傲雪端坐其上,身着雪白的天凤锦袍,仪态万方,不可逼视。 神牛王辇代表了象雄佛国的无上王权,只专属于王上陛下。 一个月前,师傲雪还是象雄帝国最伟大君主孔雀王的王后。而现在,她已经取代了那个男人登上王座。 她这辈子早已习惯了君临天下的感觉,坐在那里就仿佛那是天生的专属位置。 居高临下,俯瞰千军万马。 一眼扫过去,猛犸群象伏地做臣服状,引动万马千军齐齐跪拜,高呼女王万岁。 引千军者为将也。 这一百八十万大军当中何止一千八百战将,重现封天圣剑荣光的大业总算看到了一线曙光...... 看着眼前的一切,师傲雪不禁思绪飞扬,历代祖师谋划数千年都没办成的大事,终于在自己和师兄这一代得以实现,归其根源,却离不开当年那人的一张图。 王龙象展开一纸诏书。 天凤元年,叛贼赫鲁与狄娥渡王储勾结,刺杀先王于狮驼山中。天降神凤,护佑象雄,辅贤王平火龙百部,诞天女法定万里修罗,正是天命所归。又说:幸得火龙神护佑,赐我象雄帝国天凤女王,继王位,稳朝纲,肃叛贼,秉承孔雀王遗志,兵发中州,剑指天下云云。 这象雄帝国尊崇神道,信奉武力,以天命归纳阶级,数千年来都不注重文辞风流,这诏书写的略显直白,比起当初陈师道起兵恢复南陈国祚时的檄文差远了。但好在王龙象这位火教大国师的内力深厚,精神念力强大,以光明渡心之法诵念出来,宛如天神法旨,令人油然而生敬畏,兴不起丝毫质疑违逆的念头。 一名火教出身的大将来到王辇前单膝跪地,道:“启禀女王陛下,飞鹰探查到赫鲁率九万叛军已向西远遁。” 这人是王龙象座下八大弟子之一,出身象雄一等贵族,在朝中武将当中地位颇高。 女王微微额首,示意大将起身,轻启丹唇道:“赫鲁刺王杀驾,血染孔雀王旗,令王下诸君与我蒙羞,其罪不可恕,本王以为,鲜血之辱必当以鲜血来洗刷,如果白帽国收留叛贼,吾当举兵伐之!” ...... 遥遥无际的西结古大草原上,龙马战车飞驰如电。十四龙骑军在高天上护佑跟随。 三千护城军龙马重骑早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陈醉飞星驰援西戎汗国,早将档位开到最高。 战车上密布陈醉亲手镌刻了金色飞鹏符文。 此阵法属于风系高阶法阵。传说远古时有万里鲲鹏巨妖,为风神鼻祖,与天道圣主决战败亡,神魂散于天地间的风系元力中。天道圣主采集万里鲲鹏神魂念力,以人族之道效法创立御风飞天之术。为传后世,又将其法以符文笔画施展,召唤鹏魂以御风,便是这飞鹏法阵的由来。 浮空天舟所以能浮空而动,正是因为在底部有陈青云以七重道意修为镌刻下的万里鲲鹏符,这才让那庞然巨舟可以御风而动乘风遨游。 陈醉的造诣尚浅,镌刻下的符文无法收集太多神鹏残魂,这御风之力很有限,所以只是极大的减轻了龙马战车的重量,却不能让这战车变成浮空飞车。 八匹龙马吃了神国仙草,又得龙神帝开恩点化,倒是越发的神骏非凡,奔走之时,绝尘飞驰,不受地形影响,甚至速度丝毫不比天上的飞龙慢。 孟立熊驾辕驱车坐在前面,车厢里忽然传出:“阿熊慢些,有客人到了。” 陈醉的话音未落,只听:轰隆! 伴着前方一声巨响,平地起风雷。 惊雷砸下,天空铅云滚滚,压迫的大地仿佛窒息,却忽然云开一线,神光洒落,远方的地平线突然出现一支骑军,神兵天降漫卷征尘,恍如狂飙天降,拦住了去路。 这支骑军人数不多,只有三十六之数。座下的坐骑似马又似牛,却非马非牛,陈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幸得龙神帝密语告之:此兽唤作四象麒麟。 为首一人身穿锦兰蚕丝甲,足踏飞剑,登空破云,霞光罩头,白面长须,好不潇洒。 孟立熊发出指令,龙马战车悄然顿住,从动极到静极的转换不过瞬息间,展示出强大的自控力。 “炼锋城主何在?”为首之人朗声问道。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陈醉没什么可躲藏的,掀起前面的帘子看了一眼,道:“陈某在此,敢问尊驾是哪路仙人?何故拦我道路?” “天苍剑宗,成锦衣。”来人倒是干脆,自报家门道:“陈城主可记得苍山剑宗的成药师?” 陈醉怎会不记得郦凤竹身边的八大天人护法之一,当代医圣的成药师。点头道:“成前辈于我有恩,陈某岂敢忘怀。” “陈城主记得便好。”成锦衣道:“在下是成师叔族侄,添为天苍剑宗总护法,今日奉天命前来,专为与陈城主做个商量。” 陈醉道:“好说,成兄有话请讲,只要是陈某能应承的,必定尽力。”这话说的弹性极大,什么是能应承的?根本没有个标准,最终决定权全在他一念之间。 成锦衣笑了笑,道:“请问陈城主飞车逐星行色匆匆意欲何往?” 陈醉坦然道:“加贝兰山。” 成锦衣正色道:“成某以为不妥。” 陈醉道:“请指教。” 成锦衣道:“方今天下,南陈逆天而动,倒行逆施进犯东蜀,贼军汹汹,五凤池势如累卵,西赵与炎都圣剑余孽对峙,战况微妙难料,中州局势危殆,陈城主既为西赵首臣,又与天机楼互为盟友,此时此刻,理当以西赵大业和盟约信礼为重,须知道如今靖州城下,圣剑余孽百万大军围城,郦小姐孤掌难鸣,正翘首以盼陈城主的护城军驰援。” “成先生是从上界而来,却不想对人间局势一清二楚。”陈醉没有急着正面回应他的话,续道:“既然清楚,就更应该晓得郦小姐与陈某之间是存在分歧的,我若去了只会越帮越忙。” “看来是成某没有把话说清楚。”成锦衣道:“成某奉命而来,主要是为了劝说陈城主转向的。” 陈醉微微一笑:“转向是次要,不去驰援加贝兰山的西戎联军才是主要目的吧?” 成锦衣神态肃然,并不否认:“陈城主若是去了加贝兰山,于神国而言更加不妥。” 陈醉不动声色:“你这说法有点意思,让我转向并非不可以,不过成先生得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成锦衣道:“按说神国决策本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但成某看在师叔与城主的交情上提醒城主一句,那黄金兽族是被赵俸侾赶入中州的,神国统帅三王子觉得这是一支可用的力量。” “我听说赵俸侾是天王转生?”陈醉道:“你们与他的对头勾结,岂非是与自己人为敌?” “什么天王转生,不过逆党潜流而已,终究只能瞒得一时。”成锦衣不想多说赵俸侾的事,面色不悦道:“陈城主愿意便愿意,不愿意便不愿意,似这般顾左右言它,未免有失豪杰风范。” “成先生莫要着急,理不辨不明,凡事总归有个因果,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做个糊涂鬼。”陈醉道:“我驰援西戎汗国自有我的道理,你们不许我驰援,总该给我说清楚原因。” “看来我们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成锦衣面现怒色,冷然道:“叶先生说的很对,七公主对你的判断有误,陈城主并不是真心奉天命与神国同列的。” “叶先生?”陈醉脑子转的飞快,立即想起了一个许久不曾提及的名字,道:“叶还空没死,他又回到赵俸侾身边了?驱逐黄金兽族侵犯西戎汗国是他的主意?” 成锦衣目光冷漠,似乎已将陈醉看做了死人,微微点头道:“良禽择木,叶还空智慧如海,自然知道谁才是能够帮他实现心愿的明主。” 陈醉叹了口气,道:“这老不死的还真是阴魂不散。” “陈城主不要再做口舌游戏啦,须知道无论是盘踞炎都的天师逆党,还是南陈神符奸贼,都是神国必诛之后快的圣剑余孽,容不得你在其中左摇右摆。”成锦衣足下飞剑光华闪烁,剑气吞吐不定,警告道:“陈城主幸得七公主喜爱,此乃别人梦寐难求的莫大机缘,你切莫自误!” 这算是图穷匕见,逼着陈醉明确表态了。 陈醉沉吟良久,忽然抬头,眼中神光凛然:“成先生可知道西戎联军统帅是西戎国师往生?” 成锦衣面色一寒:“这算是陈城主给我的回答吗?” “你说是便是吧。”陈醉额首道:“成先生身后这三十六骑看来大有来历,连齐天法阵都用上了,想必神国某些大人物也是很希望我不识抬举吧?” 第四百八十九章 四象麒麟 都说天意不可违,什么是天意?天道意志!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是不可违抗的意志。面对天人,一个凡人除了敬畏和顺从,别无选择。 陈醉对此嗤之以鼻,不信,不服。所以炼锋城主府外的一尊石碑上刻了四个大字,人定胜天! 如果人的意志可以代表天道意志,那所谓天意神权也不过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宁有种乎的权柄。 天界神国的人很高傲,他们高高在上,早已经习惯了人间众生的崇拜和顺从。 炼锋城的人很野蛮,他们从凶兽横行的野老山大森林里走出,天弃之,神厌之,他们只能靠自己的蛮力去打天下。 成锦衣居高临下看着陈醉,眼神中有不屑,更有着刻意遮掩却难以隐藏的一丝嫉恨。就是这个先天体魄的凡夫俗子,不知道用了什么腌臜手段打动了七公主殿下的芳心。想到这一点,他足下飞剑便杀意更增饥渴难耐。 陈醉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上藏不住的杀机。他道意六重修为,精神感应敏锐,已是天下有数人物。成锦衣莫名其妙的恨意在他眼中如暗室烈阳般显眼。不禁奇怪:素昧平生,这鳖孙儿倒好像与醉哥有多大仇似的? “四象麒麟军是神国三皇子的亲军。”成锦衣忍着心头恨意,强按捺住一剑刺穿陈醉头颅的冲动,遵照主子的意思说道:“三皇子殿下贵为神国统帅,权柄之重,天上地下也只有寥寥数人能与之抗衡。” “你究竟要说什么,不妨干脆些。”陈醉不客气的说道:“我还要赶路。” “也好,那我就直接说了。”成锦衣道:“三皇子看中了一个女人,并且与这个女人早定下婚约,但这个女人私下凡间还有了一个心上人,三皇子为此很不高兴,他不想惹女人伤心,又舍不得放弃,所以希望那个女人的心上人主动退出。” “杀了那个人不是更简单?”陈醉一面冷笑问道。一面暗自思忖,婵儿回到天界神国也有些日子了,第一次听到跟她有关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总算可以确知她暂时平安。 “陈城主还真是快人快语。”成锦衣盯着陈醉的双眸问道:“宁死不退?” 陈醉嘿嘿一笑:“岂非正合你心意?” 成锦衣道:“可惜不合三皇子心意。”顿一顿,又道:“成某奉命提醒城主一句,四象麒麟军是神国古妖三族的王族中军,从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人间力量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你若愿听命于三皇子,今日可饶你不死。” “废话真多。”陈醉放下帘子,淡淡吩咐道:“孟立熊,给我砍了他!” 吼! 孟立熊怪叫一声,提刀飞起,猛地扑向成锦衣。 刀光赤红如火,凶焰滔天的阿熊双眸放光,宛如两团金色神焰。 成锦衣足下神剑绽放霞光,磅礴剑气迎着血屠龙的神焰刀光撞了上去。 嗡!!! 伴着刺耳的余韵,剑气与神焰交错,孟立熊持刀的手依然稳定,而成锦衣的飞剑却光芒一暗,剑气收敛,在空中摇晃了几下。他如饮醇酒,勃然变色,失声道:“先天十品?”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交手一招,孟立熊就用压倒性的力量将他的天人傲气砸个稀烂。 先天九品对应天界神国的法天真君境界,但因为没有远攻手段,先天体魄的实际战力是比不得法天真君的。但是修为到了先天十品就不同了。这个层次的先天体魄者体内桎梏限制被突破,将开启丹田本命真元与天地元力呼应,进而获得修真元力的资格。加上本身强悍的肉身力量和防御,实力绝非法天真君境界的修士可比。 下一瞬间,这位法天真君境界的天人剑仙唰的一下退到三十六四象麒麟军身后。大声吩咐道:“列阵杀敌!” 三十六骑四象麒麟同时前踏一步! 轰然一声巨响,平地起风雷。 烟尘席卷起潇潇杀气,竟裹挟起一团气旋龙卷狂风。 孟立熊被狂风吹的乱发斜飞,衣衫猎猎作响。 他早已不需要玄铁铠甲护身,平日里只穿一件黑色布衣。昂藏而立,一般横亘在龙马战车前。 马车安静的伫立在那里,车身上的法阵熠熠生辉,车内人并不打算施以援手,陈醉的声音传出:“一炷香的时间。” 三十六骑列阵,迅速将孟立熊包围。 四象麒麟兽蹄踏火云,喷着粉红如火的鼻息,目光气焰完全将阿熊锁定。 为首的骑士撤掉面甲,露出一张青年人的脸孔,看着孟立熊,由衷赞道:“好汉子!” 成锦衣眉头紧蹙,道:“徐统领,现在可不是你与敌人惺惺相惜的时刻。” “成总护法稍安勿躁。”骑士统领道:“我等奉殿下之命前来取陈醉性命,这个人可不在命令之内。”转而又对阿熊说道:“老弟,你修为高强,潜力雄厚,正是龙精虎猛勇猛精进时,何苦趟这浑水,让开,我们的目标是车里人。” 三十六骑结阵压迫,四象麒麟是荒古妖族鼎盛时代里群居的神兽,力量媲美龙族,结阵形成的气势具有十分惊人的压迫力。 孟立熊凛然不惧,缓缓摇头,双手举刀过顶,道:“来吧。” 田字门,申由甲,突刺暴击! 徐统领一声令下,三骑前趋,三条红枪三才之势将孟立熊锁定。 “来的好!”孟立熊大吼一声,丝毫不理会其中两条刺向自己前心后背的红枪,举刀喷火,直奔迎面刺向自己哽嗓咽喉的那一骑扑过去。 那人只是普通骑军,面对孟立熊这先天十品宛如魔神的强者,却是凛然不惧,枪出无回,狠狠刺中孟立熊的咽喉。 孟立熊肉体防御太强大,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没有作用,刀光掠出,映照那人冰冷的面甲。眼看他就要被斩杀当场,就在这时候,他坐下的坐骑却突然人立而起,口中发出咴律律嘶鸣,一团风雷从口中喷出,竟与孟立熊的刀气撞击相互抵消。 阿熊一招走空,身后两条红枪悄然而至,孟立熊好似脑后生眼,猛然一拧身,让过两条枪,而后一转身又用肋下将两条枪夹住。爆发出一声大喝。竟生生将两名不肯撒手弃枪的骑士从坐骑上扯了下来。 “奔雷煞!”为首骑士一声低喝,发出指令:“围剿,杀!” 三十六骑同时雷动,一时间,麒麟角生辉,红枪显杀机,将孟立熊团团围在当中,一下子陷入无法还手的被动境地。 “以无道行有道,以无法为有法,以无刀胜有刀,以无招胜有招。”马车内传出陈醉的声音:“伏地如龟,斩马先斩足.......” 第四百九十章 先天元力 抗击打能力无疑是决定战斗胜负的重要指标。在彼此双方攻击力和攻击方式差距不是很大的情况下,抗击打能力的高下甚至是决定胜败结果的最重要因素。 三十六四象麒麟骑军的实力相对人间界本就已经十分强大,结阵围杀更增几分威能。围住了孟立熊,麒麟吐奔雷,背上骑士红枪更将无孔不入的仙元力刺在阿熊身上。 孟立熊天赋火德,修为达到先天十品,肉身神变通达无碍,取代元神与天地元力沟通。便也有了修行者的神通元力。他力大无穷,刀出如火,全身上下刀枪不入,无一处罩门弱点。神变以后,他几乎是最纯净元素体质,只要天地间还有火系元力,他的力量和抗击打能力就不会削弱。 孟立熊一交手便陷入被动。雷光枪影宛如天罚,面对这样的攻击,他忽然伏地不动,生生用自己的后背结下了所有攻击。他的后背瞬间就血肉模糊,但同时却燃起金红色的神焰,残破的身躯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迅速恢复。 猛然一挥刀,金色火光混着磅礴刀气从四象麒麟的腿部扫过。 嗡的一声! 刀气掠过,周围四象麒麟的腿被一扫而断,但只是短短一瞬,雷光泄露,这些异兽便自动自愈了。 “好孽畜,落到这步田地还敢逞强,今日教你知道天意神罚的厉害。” 麒麟军统领眼看孟立熊冥顽不灵,还在逞强还击,不由勃然大怒,立即从怀中取出黑白两面令牌来。黑牌上写了个亟字,白牌上书一个奇字。皆是上古篆字,那统领举在手中,两个字隐隐泛着金光。 统领口中念念有词,猛然将令牌祭出! 两块令牌浮空而起,悬在当空交错辉映。忽然一道霹雳惊雷从天而降,准确命中了阿熊额头,登时皮开肉绽,黑白两片令牌合在一处,有雷霆蓝火源源不断顺着那霹雳状伤处灌入。 三十六四象麒麟也没闲着,骑士们高举红枪对着两面令牌,那些麒麟则鬃毛乍起,双眸泛蓝光,将一丝丝一缕缕的雷霆能量沿着骑士手中红枪导入两面令牌。 孟立熊发出困兽一般的嚎叫,金红色的神焰在内闪烁,他恍如一头重伤在身完全失控的凶兽,一头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四象麒麟兽! 蓝色雷霆光柱更盛,孟立熊在当空的身躯猛然一顿,悬停当空,雷霆贯脑。 “就让本座来帮你结束这痛苦滋味吧。”成锦衣心头快意,见孟立熊顿在空中不动,认准是个机会,他心中早把陈醉师徒恨透,岂肯错过这个机会。话音未落地,飞剑已刺入孟立熊当胸。 飞剑刺入阿熊的瞬间,成锦衣很想知道陈醉是什么反应,所以转脸看了一眼。 马车依然不动,车帘子都没有掀起。 而就在他转回来再看孟立熊的时候,却惊骇的发现孟立熊已经到了他身前半尺外,手中竟提着一匹无头的四象麒麟。 发生了什么? 成锦衣大惊失色,看着全身沐浴雷火,到处射出金色光芒,恍如盖世魔神的孟立熊,完全忘记了该如何应对。 “成总护法快出神!”骑军统领厉声断喝道。 声到人至,就在孟立熊一把掐住成锦衣脖子的刹那,麒麟军统领手中的红枪也已刺中孟立熊的肋下。 磅礴的仙元力滚滚而出,麒麟军统领现出了麒麟法相,黑白两块令牌的能量立即转向灌入到他的元神法相中。 孟立熊岿然不动,大手牢牢掐住了成锦衣的脖子。任凭大统领的麒麟法相如何发威都置若罔闻。 成锦衣呼吸越发困难,更恐怖的是孟立熊赤红色的手几乎已经元素化,高温火毒将他的九品仙躯烧的滋滋冒油,一句话都喊不出来了。此时才想起麒麟军统领的提醒,赶忙果断放弃肉身,元神法相脱窍而走。 孟立熊手中失去灵魂元神的九品仙躯腾的冒起火光,眨眼间化作一团黑色焦炭枯骨。 麒麟军统领见状大怒,喝道:“孽畜竟敢逆抗天威,伤害神国天使......” 话没说完,全身冒火的孟立熊已经飞身扑向一名麒麟骑士,血屠龙绽放漫天金焰,刀光掠过,竟将这名骑士连同坐骑四象麒麟一起劈为两片。 这一次,那四象麒麟却没能再用雷光自愈。 “先天元力!” 麒麟军大统领倒吸了一口凉气,四象麒麟是天生的风雷兽,只要成年便会自动领悟身躯元素化的神通。一般的攻击对它们没有作用,除非是先天元力才能让它们不能元素化而受重创。 所谓先天元力就是最纯粹的生命真力,为人道神力,理论上任何人都有可能领悟。却又极少有人能真正拥有。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哪怕是先天体魄者在这方面有着特殊的天赋,古往今来,也只有人王聂政一个人曾经领悟。 麒麟军统领吃惊之余,并未失去判断力,他果断催动法诀召回两面黑白令牌。 这黑白令牌有个名头,叫做两仪惊雷令,黑和白分别代表阴阳两仪。发出的雷霆神火倒与陈醉诱发裂变反应的阴阳二极雷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相对更可控。炼制这法宝的高人也是一位精通雷法的大修士。可惜他不懂物理,不能像陈醉那样将这法阵的威力最大化。 不过这种能量已经达到足以引发裂变内爆反应的电雷管爆发的级别,即便这法宝没有用作诱发裂变爆炸,拿来摧毁一个凡人却是绰绰有余了。 可惜阿熊并非凡人。 先天十品境界已经突破人间禁制级,这些日子陈醉为了能让小徒弟常留人间,可谓是煞费苦心,当中就包括经常用阴阳二极雷来压制他体内不断蜕变的金色神焰。 麒麟军统领做梦都想不到人间界有人能用阴阳雷调教弟子,自然更不会想到他催动两仪惊雷令往孟立熊体内灌注雷霆神火,其实是等于在激发阿熊的生命潜能。 两仪惊雷令围绕麒麟军统领团团转动,风急雷哮中,其他四象麒麟身上的雷霆能量迅速被吸取,与此同时催动他的麒麟元神迅速壮大。 庞大的,通身覆盖蓝色鳞甲的麒麟巨兽以最强防御姿态横亘在天地间,将其他四象麒麟骑军护住的同时,与全身喷神焰,赤发逆天,精壮绝伦的孟立熊形成对峙局面。 血屠龙再度举起,屠刀神焰毫不留情劈在几乎实质化的麒麟法相身上。 噼啪的雷霆巨响不绝于耳,麒麟法相以最强防守姿态挡住了这一刀。但第二,第三,第数十刀很快跟着席卷而至。 麒麟法相在这种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击下,完全失去了还手的机会,随着他庞大的身躯在慢慢缩小,身后那些被护佑的四象麒麟和骑士们正纷纷变得精神萎靡,显然他们还是在结阵防御,每承受一击都要消耗大量真元。 “你敢杀神国王军,就不怕神罚降临炼锋城,让你们天诛地灭吗?”成锦衣逃出来的神魂这会儿终于恢复了状态,附着在本命飞剑上对着马车里的陈醉大声叫道。 “怕就不必动手了。”陈醉抱着小魔女从马车里走出,道:“不过确实没必要把你们赶尽杀绝,那么做既蠢又显得我怕了你们。”转而对阿熊吩咐道:“住手。” 杀光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只会将那位神国三皇子彻底激怒,把天界神国的战火引到炼锋城身上,而且还不能起到杀人灭口的作用,陈醉这么精明的人岂会做这愚蠢决定。 孟立熊令行即止,收了血屠龙,身上金光神焰依然丝毫不减,随时准备继续动手。 “你待如何?”天苍剑宗的总护法明显有些色厉内荏。 成锦衣的神魂藏在本命飞剑内,以陈醉的道意修为和符文法阵方面的成就,想要把他抹杀掉实乃易如反掌之事。 “算了吧。”陈醉轻拍着怀中婴儿,道:“难得我这闺女睡个好觉,杀了你们动静太大,我怕把她吵醒,你们回去吧,顺便替我传句话给那位三皇子,我陈醉不想与你们为敌,也不怕与你们为敌,这里是人间界,我是人间人,你们所谓的天意在我这里不灵。” “陈醉,这话出自你口入我耳,成某佩服你的胆色。”成锦衣道:“可惜今天的事情不是你我之间的问题,不过成某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网开一面让我们离去,成某回到神国必定会在三皇子面前为你美......” “住口!”麒麟军统领忽然爆出一声怒吼,喝道:“成护法,莫要再做这孬种样,神国天威不容挑战,炼锋城主忤逆苍穹,对抗神国,大逆不道之至,岂是你我几句话能化解的。” 成锦衣被他这一吼吓的心惊肉跳,这个不知变通的蠢蛋,当此生死在人家一念之间的关键时刻,你充什么英雄好汉?忍下这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凡尘武夫。何必争这一时之气。 “陈城主,不要动怒,姚统领没有别的意思。”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最多表示他服软的态度。 陈醉嘿嘿一笑,道:“成兄不必解释,我既然放你们回去,就没指望你们能为我求什么情,而且我倒觉得这位姚统领是个直肠汉子,很对我的胃口,可惜就是不达实务,认不清形势,日后怕是还要吃些苦头。” 成锦衣道:“城主宽宏大量,所说句句珠玑,我等记下了。”他恨不得立即飞走。但孟立熊虎视眈眈在那里,三十五骑四象麒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走吧。”陈醉摆手唤回阿熊,又道:“神国对人间用兵,这个主要对手肯定轮不到我炼锋城,三皇子派你们来见我是为私事,现在彼此的意思都说明白了,通过你们他也大概了解我陈醉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晓得谁才是真正的大敌,而我又岂会因为姚统领的几句话动杀心?” 第四百九十一章 古猿家族 “陈城主,我觉得你这么做很不合适。”青鸟状态的阿笑口吐人言,看着正给魔国小公主殿下擦屎的陈醉,语气十分不满说道:“公主殿下是魔王大人的女儿......”话明显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公主殿下是魔王的女儿,岂能给你当女儿,就算是干的也不成。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么照顾公主殿下也不合适。 “合不合适都得凑合,交给别人照顾,安全上我不放心,如果外界知道了她的身份,天界神国和那些魔族叛徒余孽都会不计代价的前来追杀。”陈醉振振有词:“只能我自己来照顾,那就得有个说法,父女比兄妹看着和谐合适。” “我若不是被九宫的七离之水损了道胎不能化形,这些事我自己就能做。”阿笑有些恼恨,恰逢陈醉擦干净小屁屁,顺手打了一巴掌,不由大怒道:“若是放在大魔国时代,只你这一个举动便能治一个亵渎魔主大不敬的死罪!” 陈醉把公主殿下包好,小东西有魄无魂,傻兮兮的,但胜在强壮,能吃能睡拉得少,很容易照顾。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人做的时候就不要指手画脚。”陈醉道:“当心哪一句把老子说烦了,立即让你滚蛋。” “你休想!”阿笑愤然道:“公主殿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这奸人不要想把我甩开。” “要甩开你还不容易?”陈醉嘿嘿笑道:“这里是中州大陆,只要你敢现出原形,立即召来天劫异像,然后你就等着被满天神佛围攻吧,对了,还有你心心念念的小主子,让人家知道这小身子里藏着魔王公主百代传承的金身命元,指不定会有多少妖魔鬼怪想拿她去和丹炼药。” “啊!”阿笑闻言吃了一惊,失声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陈醉点点头,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我好歹也算半个人间大宗师。” 阿笑目光流露出警觉之意,道:“你就不动心?” “谁敢动这个心,我就吃了谁的心!”陈醉笑眯眯回答道:“她在神域内救了我,这就是我和她的缘分,既然认了闺女,她就是我闺女。” “你这个人我有点看不透了。”阿笑别开目光,问道:“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前日为什么要放过那些天兵天将?” “原来你是因为这件事跟我闹情绪。” “不能两立,你这般首鼠两端让我大魔国怎么相信你?”阿笑一本正经。 陈醉道:“我不需要你相信,也不需要你举着大魔国的旗号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 阿笑恼怒道:“陈城主,你敢小觑我大魔国?” “你又扯远了,根本谈不到小觑了谁,我就是帮个忙,在找到她亲爹以前,我会保护她的安全,照顾她好好活着。”陈醉把睡着了的小公主放到一旁,道:“至于说怎么跟天界神国打交道那是我和炼锋城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与神国不共戴天也好,势不两立也罢,也都与我无关。” “你与神国七公主之间是怎么回事?”阿笑终于忍不住说出心中最大隐忧。 “不过是那个成锦衣一面之词罢了。”陈醉避重就轻道:“其实不值一提,我与神国结盟不过是迫于形势,我又不是她亲爹,学不来那天下皆敌的本事,只好运用些手段。” 这句天下皆敌算瘙到了阿笑的痒处。 “你知道厉害便好。”阿笑道:“不过你这人巧舌如簧,机谋善变,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在危险时刻把公主殿下交给神国换取利益?” “第一你没有其他选择,第二如果想做交换我早就换了,第三我不愿得罪神国不是因为怕了他们,而是因为我老婆在神国,情况不明,我不想贸然结仇,如果我愿意交换,魔国公主殿下的分量肯定比我老婆重要。” “你应诺把殿下还给魔王陛下,你可知道魔王大人身在何方?” “慢慢找,找到为止,在此之前我就是她爹,谁想伤害她,妄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都必须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殿下的事,我听凭你差遣。” ...... 草长莺飞,雄伟壮阔的加贝兰山,南麓与辽阔的西戎草原接壤,北麓便是漫无边际的大漠瀚海。 中州大陆太辽阔,昼夜不停的赶了数日,连龙骑军都有点跟不上了。 陈醉下令停车休息,吩咐孟立熊去探查前敌战场的情况。 龙骑军的骑士们从空中降落,立即着手烧火做饭。 陈醉招呼贝夫和梅丽尔两口子过来,向他们询问黄金蛮族的情况。 贝奥武夫久与神圣同盟各国打交道,自然最有发言权。 这黄金之国是极北之地的半兽蛮族建立的国度。半兽蛮族是远古妖族后裔,他们的祖先来自中州,曾一度为生存追随魔族,但在大战期间选择了出走背叛。 他们信奉兽神教,但是崇拜的却并非龙神帝,而是混沌古猿。据说黄金之国的皇族都是古猿后裔,自称他们的祖先来自泰坦星,故以泰坦巨猿自称,又分作黄金泰坦和青蒙泰坦。 黄金泰坦天赋绝伦,力大无穷,同时具有高贵的媲美人族紫斗气的金色斗气。他们是天生的战士,拥有无与伦比的修炼潜能,几乎每一个成年个体都有极大机会踏足神圣领域。 而青蒙泰坦则是天生的魔法师,拥有纯净的元素身躯,从出生起便具备与元素力量沟通的本能。 “听着有点像先天十品以后的阿熊。”陈醉听到这里自语了一句。 梅丽尔道:“单对单,极西大陆没有哪个神战士是圣熊将军的对手,但是黄金家族的成年成员几乎个个都是踏足神圣领域的强者,联手结阵的情况下就不同了,毕竟他们的修炼天赋太好了。” “跟白熊魔族比呢?”陈醉问道。 贝夫道:“在没有修行斗气之前,黄金泰坦的力量与白熊魔族不相上下,但三岁以后每一个黄金家族成员都会接受斗气训练来激发金斗气潜能,那之后二者就没有可比性了。” 梅丽尔道:“大人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们,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种族繁衍能力低下,极西大陆早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有什么特殊厉害人物吗?” “最厉害的肯定是先知!”贝夫道:“这位青蒙泰坦据说是大陆最古老的元素师,比奥利奥和梅丽尔的祖父的年纪还要大很多,他的年纪已经老到在近百年内,极西大陆的强者排名都把他遗忘掉了。” 梅丽尔道:“他是全系元素师,因为他的存在,极西大陆上没有任何一种元素法师敢在自己最擅长的元素领域中自称第一,在很多版本的传说中,他早已成神,只有少数神圣领域的圣魔元素法师知道他一直都活在人间。” “贝夫,你现在还觉得自己与赵俸侾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吗?”陈醉忽然笑问道。 贝奥武夫惭愧摇头,道:“那未免太自大了。” “还有其他值得关注的强者吗?” “在黄金之国,黄金家族是被摆上神坛的存在,他们对世俗权力没有兴趣,成员极少公开干涉帝国权力格局,只一心刻苦追求强大实力,这一点与神国相似。”梅丽尔道:“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具体有多少成员。” 贝夫道:“八十年前,极西大陆上曾发生一件大事,教皇奥利奥怂恿三大帝国组建联军,当时的局面十分紧张,为了压制西方三大帝国对黄金之国的野心,先知带领十四名黄金泰坦和四名青蒙泰坦拜访了教皇国。” “奥利奥被捶了一顿?”陈醉笑问。 梅丽尔正色点头,道:“没人知道那一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从那天起,教皇颁布新法典,大陆承认黄金之国的超然地位,接受所有半兽族为大陆贵族,其中蛇族,狐族,熊族和虎族都是一等贵族,泰坦家族为神族。” “享受特权?”陈醉问。 梅丽尔道:“我出身的兰特斯家族是元素法师世家,也只是一等贵族,神族之名只有元素之神的后代才配得上,在极西大陆,只有教皇家族和风雪女神的后裔曾被冠以神族之名。” “听上去情况不容乐观啊。”陈醉点头道:“的确是强大的敌人,不过也用不着太担心,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群被赵俸侾驱逐出自己土地的丧家犬。” 贝奥武夫道:“大人所言极是,他们固然强大,但我们也不差。” 梅丽尔附和:“有您在,足以抗衡先知,圣熊将军天下无敌,再加上我们龙骑军,就算当年的十八名黄金家族成员都还活着,也有一战之力。” “你们先去吃东西吧。”陈醉摆手示意二人退下,独自躺在车厢里沉思起来。 黄金之国被摧毁,黄金家族带着国民背井离乡来到西戎草原,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昔日的武威王。 赵俸侾到底要做什么?这神国天王貌似已经背叛了天界。当年陈师道给他的密信中究竟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舍弃了北赵炎都,背叛神国,一脑袋扎进极西大陆,又突然间实力暴增到可以凭一己之力击溃黄金家族的地步? 陈醉知道他只带走了八千天武骑军和几个干儿子,一个被萧老三行刺的只剩半条命的叶还空,再有就是那个善于敛财的北地财神奚无道。就这么点力量,他是怎么在极西大陆掀起这么大腥风血雨的? 只从梅丽尔和贝夫提供的这些讯息,就不难分析出极西大陆的力量格局和整体实力。如果是以前的赵俸侾,绝无可能这般横扫天下。除非他一夜之间实力突飞猛进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在体会到天穹法界和中州大陆的天道差异后,陈醉对此已经有了切身体会。难道赵俸侾在摆脱了中州天道压制的束缚后,实力一下子暴增到罗天上君,甚至是更强境界? 正自思量时,忽然神念一动,感应到加贝兰山的方向,似有什么强大事物正迅速向这边接近。立即释出神识念力去观察,却是一名玄衣羽士御剑飞行高速接近,而让陈醉感到惊讶的是他足下的飞剑,正是婵儿用过的残月龙鳞剑!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天外飞仙 风雷呼啸,狂飙天降,漫卷铅云降下无数道霹雳闪电,追着那御剑飞行的玄衣羽士。 天劫! 这人的修为至少是法天真君境界,所以才会引动风雷天劫。陈醉有些奇怪,前日的成锦衣和姚统领也是这般境界,却不知为何没有引动天劫?是因为齐天法阵屏蔽了他们的气息?还是他们身上有什么法宝可以暂避天劫却不得而知。 陈醉更感兴趣的是这人足下所踏的飞剑,正是婵儿带走的残月龙鳞剑。心念一动,八匹龙马立即奋蹄而走,迎着那人来的方向奔过去。 婵儿的剑为什么落到此人手中?前者成锦衣刚传了神国三皇子的口讯让自己主动与婵儿分开,今天就冒出个玄衣羽士踩着婵儿的残月龙鳞剑出现,要说这两件事没有关联,说破大天去陈醉都不信。 “城主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去?”头顶上方,七彩巨龙串哥追风逐电赶上马车,庞大身躯降落在车厢上。 “化形再进来说话。”陈醉没好气招呼道:“你这么大块头压上来,马儿们还怎么跑得快。” 这串哥虽是龙骑军成员,名义上的身份是坐骑,但其实却是极西龙族当中的皇者,在极西大陆的身份不在教皇之下。陈醉对他也是十分尊重的。 龙骑军有包括串哥在内的十三头巨龙,(前面写十四是笔误)十名成员加上贝夫和梅丽尔夫妇一共十二人,所以只有串哥其实没有专属的龙骑士。他是神圣领域级别的强者,梅丽尔和贝夫都不敢以他为坐骑。 串哥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绰号,实际上他的名字叫伊鷆布赫鹫男售斯基·后面还有一大串......据说西方龙族都有一个巨长的名字,为了简化,他便自称串哥了。 之前没多少交流,串哥来到中州后便被梅丽尔带到天穹荒原,而后经历了神域之战,虽然半路上吃了一顿好的,挺没义气的独自逃出神域,但并未真个过河拆桥一走了之。 陈醉知道这家伙内心傲气的很,当日和他的龙骑士神圣领域的大剑圣雷明顿一起败给赵俸侾,是他心中一根拔不出来的刺。他来到中州大陆,就是为了寻找对付赵俸侾的答案。 当日他决定留下的时候就与陈醉说的明白,如果他认定陈醉不能帮到他与赵俸侾抗衡,他随时可以离开。在天穹荒原上,如果不是有龙神帝镇住场子,这家伙保不齐已经跟着王龙象或者陈师道跑了。 “你也感知到了?”陈醉看着化形后的麻面蓝发大汉,晓得这家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心里惦记着拜龙神帝为师,学些适合龙族的神通本领。 龙神帝附身于赤血龙灵中,平素都在躲避天道法则,伏在陈醉身上以半休眠状态潜修,看上去像一道龙形纹身。 赤血龙灵大有来历,原是神龙元精寄生在鼋龙妖丹中,吸取鼋龙妖丹精华逐渐化形生成纯血龙灵之身。天长日久,只需将鼋龙妖躯的生命精华吸收殆尽,便能化形成龙破脑而出。却被陈醉半路杀出,做了个手术取出。 “前些时幸得老祖传授神机通变之法。”串哥说到这里顿了顿,手中戒指一闪,多了一柄流星锤,啃苹果似的塞进嘴里咬了两口,满足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让城主大人见笑了,暗黑冥火有吞噬本能,尤其对附着了杀气的金属有着极度渴望,物质密度越大,杀人越多的武器吃起来越过瘾,最近修为精进,食欲大增,忍不住啊。” 陈醉点点头,道:“无妨,炼锋城庙不大,但你这几口吃的还供得起。” 串哥道:“城主慷慨,本龙十分感激。” “客套话就不要说了,你不是一个爱聊天打屁的人,我也不是。”陈醉笑道:“捞干的说,你想做什么?” 串哥道:“城主大人要去与人交战,本龙想跟您同去。” “你想跟着我?”陈醉有些意外:“你不是嫌弃我没有斗气不够厉害吗?” “圣熊将军的实力远胜雷明顿那胆小鬼,但他却怕您。”串哥道:“本龙或许会看走眼,但老祖神龙一定不会看错,他老人家都选择了您,相信一定错不了。” “你想跟着我就跟着吧。”陈醉晓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自己身上的龙神帝,道:“至于你那位老祖,虽然趴在我身上睡大觉,却也不是我随时都能召唤出来的,还得看缘分。” 老龙神风流无双,谈恋爱从来不计较物种。东方妖族当中有很多拥有神龙血脉的大妖都是他结下的风流果。当年他被炎神帝和霍补天追杀,曾不得已逃到了极西大陆,遇到了一头元素蜥龙,于是就有了极西龙族。对龙族修行之法,世间无人能与之比肩。之前龙神帝随便指点串哥几手,就帮他化解了赵俸侾留下的伤患,恢复了化形的能力。 “没关系,只要随时伺候老祖左右,总有机会学到些本领。”串哥道:“城主大人若是不放心本龙的忠诚,我愿意与您签下神魂契约,今后同进同退!” “行!”陈醉没有丝毫客气,干脆利落的:“这样你我对彼此都能放心些。” 这个事情算是说定了。 沉默了一会儿,串哥道:“来人很强大。” 陈醉道:“能引动天劫的人物,至少比你我强大一个级数,大宗师们全力施展也不过如此。” “也是天上的那个神国来的?”串哥问道。 陈醉点头,道:“毫无疑问。” 串哥有些神往,问道:“这神国一定非常强大吧?” 陈醉道:“知道你这老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指了指天上,道:“就是被神国那帮老不死的给坑了。” 串哥叹了口气,道:“中州大陆太可怕了,在我们极西大陆也有个天国,不过要比这个神国好的多,那些在神圣领域走的足够远的强者,就能进入到那里,就算是普通人,只要拥有虔诚信仰,死后也可以魂归天国怀抱。” “或许吧。”陈醉话锋一转,道:“你既然选择留下来与我并肩作战,我就必须先把话说清楚,如今中州大陆恰逢大争之世,南陈东蜀,西北两赵,到处都在打仗,西戎汗国这边也不太平,外面还有火龙和修罗两个次大陆的人马虎视眈眈,指不定哪一天赵俸侾就杀回来了,上面还有个天界神国,比起这些势力来,炼锋城小的微不足道,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祖龙在哪里,本龙便追随到哪里!”串哥斩钉截铁说道。 雷霆由远及近,陈醉不再与他说话。 掀起车帘往外看,只见半空中那玄衣羽士正足踏飞剑赶来,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浑身是伤,好不狼狈。 陈醉探身扬声道:“炼锋城陈醉在此,仙长何不下来登车说话?” 那玄衣羽士早就发现陈醉,闻言更加欢喜,顾不得狼狈仪容,连忙踩下剑首,一道流光直奔龙马战车,咻的一下的钻了进来。 “酒!酒!酒!” 玄衣羽士一进入到龙马战车内,气息便被车厢隔绝,外面的天劫雷云立即消散开来,这家伙却根本不理,钻进来便提鼻子嗅啊嗅的,却是发现车内所藏的美酒味道。 “仙长想喝酒,尽管自取。”陈醉看着他,不动声色说道。 这人看上去中年模样,一张长脸,三缕长须,一双丹凤眼拉的更长,整个人瘦长瘦长的。 “贫道霍天长是也。”玄衣羽士翻起车厢找出一坛子酒,拍去泥封,美美的灌了一大口,长舒一口气,道:“这贼老天真不仗义,明明揣了晦龙玉,还盯着老道不放。” 陈醉明知故问道:“仙长从天上来?” 霍天长抱着坛子,长鲸吸水一口气喝个干净,拍了拍鼓起的肚皮,心满意足道:“不错,好酒好酒,霍鸣婵那丫头没有说谎,你小子果然酒神转世,不对,酒神我认识,他那老酒与你的不同,你这是人间的酒,够辣够味儿,他那神仙醉早年还行,现在为了拍那几个老畜生的马屁全剩下狗屁意境了,艳俗的很。” “仙长过誉了。”陈醉道:“刚才仙长踏剑而来,足下之剑可是残月龙鳞?” “一块凡铁而已。”霍天长道:“也就婵丫头当宝贝,还带上天界了。”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转脸看向串哥,长眉微蹙,道:“一身藏不住的妖气,这修了暗黑道的小妖龙是你的朋友?” 陈醉点头道:“前辈慧眼了得,这位串哥的确是龙神与西方龙母的后裔。” 霍天长大刺刺道:“既是西龙母的后代,也算古人之后了。”拍了拍串哥肩头,道:“当年贫道跟随霍氏大军追杀龙神帝,跑到光明天尊战神莫罗的地盘,彼时莫罗法界初成,为了平衡光明与黑暗,专门从域外召来天赋暗黑道的西龙母,那域外女妖生的金发碧眼,肤白赛雪,尤其喜欢在人前裸身沐浴,引无数豪杰倾慕,贫道当年虽是小字辈儿......” “哼!”串哥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按捺不住。 霍天长哈哈一笑,道:“小妖龙莫要动怒,西龙母是你西龙一族的鼻祖,当年还帮过我们一个大忙,贫道对她绝无不敬之意,只是忽然见到古人之后,一时思绪万千......” 陈醉面无表情,看到残月龙鳞剑,便知道此人到来必定与婵儿有关,强压下心头烦躁,打断他的话,道:“仙长冒险来到人间界,该不会是来找我这位兄弟吹牛打屁的吧?” “说的不错!”霍天长转脸看向陈醉,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后缓缓点头道:“炼锋城主,不愧是婵丫头选中的男人,补天公的大梦心经,数千载以降无人学有所成,却被你一个先天体魄窥破了其中奥义,婵丫头说你天姿绝世也不算夸张了,只可惜你终究是先天体魄。” 陈醉听弦声知雅意,知道他还有下文,沉默以对,等着他说明来意。 “贫道就不与你兜圈子了。”霍天长道:“年轻人,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发下天道重誓主动离开婵丫头;第二是贫道出手比你这么做。”眸中精光闪现照定陈醉,问道:“你意如何?” 第四百九十三章 鏖战剑仙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阙水调歌头诵罢。霍天长颜色微变,难怪婵丫头对这小子死心塌地,此子之才着实不俗。这般文辞风流,大大胜过了三皇子,论模样人才也不在彼下,为了婵丫头不惜逆抗天命,这般胆气真情岂不令女子心悦情动。 他心中颇为惋惜,道:“年轻人,这是你给贫道的答复?” 陈醉含笑点头,取出婵儿留下的青玉瓶,浮一大白,点头道:“仙长受命而来,只管听命行事,不必为难。” “死也不放弃?” “浮世滔滔,知音难觅,既有红颜知己,若不能千里共婵娟,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剑光激扬,陡然从霍天长肋下钻出,陈醉及时摆头避让,只听哆的一声,剑气刺在车厢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痕迹。 陈醉毫不迟疑,合身扑上去揪住霍天长的胡子,挥拳便打。 霍天长全身爆发出紫色豪光,无尽剑气罡煞爆发开来,一下子将陈醉震开。刚打算乘胜追击,冷不丁身后一只大手扯住了他的头发。 “小妖龙,凭你也敢与老夫交手?”霍天长前面胡子被陈醉揪住,后面头发让串哥拉扯,堂堂罗天上君级别的大剑修何曾受过这个,不禁勃然大怒,一下子无数道剑芒透体而出。 “哎哟大事不妙!”串哥感觉到危险,吓得果断撒手退出了车厢。 陈醉却双臂一合封住面门,听凭对方的剑芒刺在自己身上。有麒麟宝铠护身,加上自身先天大成境界,霍天长有所保留的剑气罡煞还真奈何不得他。 车厢内温度陡然降低,陈醉身上忽然释放出大量白雾干冰,彼此都目不视物,而与此同时刺耳的金属锐啸声不断。陈醉接连释放歹毒暗器。要嘛不动手,一旦决心出手就绝不容情。 狭小的空间内,很不利于大剑修腾挪发挥,却是陈醉最适合的主场。 “混小子,以为只有你会放气?” 话音落,紫气腾起,陈醉找不到霍天长了。 发出去的所有暗器都落到了空处,陈醉立即意识到对方修为高深,已能够化形成气态。 陈醉想通此节,果断取出锦绣山河袋来,这是一件能装进去活体生命的法宝,里边藏有万载幽霾妖王的毒素。 剑光陡然亮起,残月龙鳞剑盘旋缭绕,但并未向陈醉刺出,只是阻止陈醉打开山河袋。 “混小子,就凭你这点道行,便敢与神国为敌?”霍天长的声音不知来自哪里:“连我老人家的虚像入灵都破不了,还想与神国天兵交战?须知道天界神国内强过贫道的比比皆是。” 轰隆! 一团黑火从车厢外喷入紫气当中,串哥现出原形后巨大的龙头探进来,张开大口猛地一吸,试图将紫气吸入口中。 这紫气乃是霍天长涵养数千载生成的剑灵真身,他是高阶剑修,早将本命法剑在丹田内化作一口剑气,甚至以此取代了罗天上君的金身,故此这紫气便等于剑气。 陈醉意识到不妙,连忙大喝一声:危险! 下一瞬间,串哥惨了,剑气呼啸从鼻孔和嘴巴耳朵里射出,偌大的龙头一下子被自己的血染红。 “仙长剑下留情!”陈醉厉声喝道,心中犹豫要不要召唤出青鸟和血龙。 紫气从串哥口鼻钻出,悬浮在那里不动,但见内部剑光闪烁,凌厉无匹的剑罡煞气随时射出,令人心惊肉跳。 “放心,这小妖龙死不了。”霍天长嘿嘿干笑道:“受一点教训而已,现在你晓得怎么选了?” 陈醉心念电转,没想到这个天人剑修的神通这么厉害,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自己用了这么多零碎都还奈何不了对方。正自犹豫时,脑海中忽然传入龙神帝的话语:这老小子是霍补天最小的儿子,剑修天才中的天才,虽只是罗天上君修为,但神国之内若只论攻击力,他能排在一掌之数。 血龙真灵附身在陈醉身上,二者以神念交流毫无障碍。 陈醉闻听不由暗自吃惊,想不到这个霍天长这么大来头。忙问:你能赢他吗? “全盛时期舍却几片龙鳞去,捏死他不会多麻烦,现在都不够他一口紫府剑气杀的。”老龙神实事求是:“这老小子是个偏执狂,别人修行求境界,他只一心一意修这口剑气,说不定已经修成了剑罡。” 剑修是修真界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只求无物不破的剑道至境而不追求道行高下,所以在公认的境界体系之外又自成一套体系。修为高低,全看一口剑气到了什么程度,分作灵剑,炁剑,罡剑,道剑。 所谓灵剑,就是足踏飞剑,御剑飞天,与人交手剑气纵横可达千丈万丈,绝大多数剑修终其一生都卡死在灵剑阶段,比如霍鸣婵和宫剑鸣都是在这个阶段。 再之上是炁剑,剑灵化气,施展无剑胜有剑的手段,到了这个层次世间绝大部分物质都难以抵挡。而后是罡剑,炁剑由无形有质转入无形无质,以无形剑心炼化炁剑为罡剑,剑罡所及,破天灭地。到了这个层次,剑修足以媲美道君了。 老龙神说霍天长可能已修成剑罡,言外之意就是说这是个媲美道君的大人物。让陈醉不要再抱有能战而胜之的幻想。 陈醉果断收起锦绣山河袋,道:“仙长神通广大,晚辈服了。” 霍天长收了神通,显出真身样貌,道:“既然服了,那就给个痛快话吧!” “不行。”陈醉摇头道:“我还是不会与婵儿分开,相信她也同我一样,如果仙长硬要我们分开,倒不如给个痛快。” “你以为贫道不敢吗?”霍天长扬起手,一道紫光从指尖透出化作一道剑形,吞吐不定。 陈醉干脆放弃抵抗,道:“仙长是一剑光寒三界惊的大人物,想要杀我一个人间凡人自然易如反掌,何来什么敢不敢之说。” “嗯,如果你不是陈师道的种,这个事情自然简单的多。” 霍天长道:“当年的神符宗师陈青云逆抗九天三十六上君,压制古精奇和郦道元两大道君不能过天门,今日的陈师道比起陈氏祖先来也不遑多让,而且霍氏与神符门之间多有瓜葛,如无必要,贫道岂会以大欺小。” 又一次沾了陈师道的光。尽管内心中不愿承认,但事情却是明摆着的。 “既然仙长不愿以大欺小,晚辈又铁定不舍红颜知己,不如你我打个赌如何?” “什么意思?”霍天长饶有兴味的看着陈醉问道。 “意思就是,如果你赌赢了,我就自行了断,免得仙长你为难。” “哦?”霍天长眼睛一亮:“你小子还真让婵丫头说中了,嘴巴说服了,心里还是不服气。” 陈醉点头,道:“论动手交战,我铁定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前些时学了点符文阵道的皮毛,略有心得,想向仙长求证一二......”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天上人间 紫府烘炉历千劫,神火罡风若等闲。飞鸿缥缈常自在,奇剑飞仙霍天长。 剑仙就是剑仙。 陈醉摆明了在给他挖坑,霍天长却毫不犹豫便蹦了进去。 陈醉没说若自己赢了又当如何,霍补天也没问,或许在他想来根本没有这种可能。他不问陈醉不能不说。 “如果晚辈侥幸胜了,只求仙长周全婵儿在神国不受那三皇子骚扰。” “你若胜了,贫道便舍一口纯阳剑罡帮婵丫头炼了这口残月龙鳞剑。” 什么意思?陈醉先是不满,随即在龙神帝提醒下幡然醒悟,霍天长的意思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婵儿的剑修层次达到炁剑的程度,便足以在天界神国得到超然地位,受到的困扰自然会大大降低。 “小子,不要抱有侥幸幻想,贫道虽无杀心,但也绝不会手下留情。”霍天长道:“神国霍氏存续不易,贫道对你虽有几分欣赏,却不能因此授人口实。” 陈醉道:“仙长只管放手施为。” “如此最好,你说说,这个赌你想怎么打?” “简单。”陈醉道:“晚辈以法宝布阵,仙长破阵,阵破了晚辈就输了,便自行了断。” “若贫道不能破阵,便依照约定成全了婵丫头。” 嗡的一声,霍天长竖起右手,一道紫色剑芒在他手上竖起,崭然寒光散发开来,剑气如山安稳不动,剑芒色泽越来越淡,陈醉却明显感觉到某种物质被割裂了。 龙神帝传声道:“这就是号称无坚不摧的剑罡,没想到这老小子到底炼成了,只这一剑便足以让神国那几个爱惜羽毛的苟且之徒不敢轻举妄动。” 陈醉不动声色,凭自己这点道行是不可能困住霍天长的,但如果是魔王九幽留下的东西就不同了。 陈醉身上藏着一件法宝叫做灵光宝殿,本是玉琼修为鼎盛时期炼制的空间法宝。在灵光宝殿内收藏了许多法宝,有相当一部分是魔王九幽当年亲手炼制赠予女儿的。都是好东西,但绝大多数陈醉都用不到。 只有一件比较特殊。 那是魔王九幽在大魔国最鼎盛时期探索北冥深渊时带回来的宝贝,别人不晓得那是什么玩意,陈醉却知道那东西叫做幽冥仙府。之前在五色神域内,因为不懂开启关闭之法被玉琼抛弃,后来陈醉说能够操纵此物,便又被玉琼收入灵光宝殿。 那东西来自星空域外科技文明巅峰之地,与这个世界里的神学文明完全背道而驰。 霍天长的剑罡威力不凡,号称无物不破。按照老龙神的说法是,他聚敛庚金之精铸本命法剑,以丹田为炉将法剑炼成炁剑,又进而修成现在的罡剑。这剑罡竖起在指尖看上去像一道激光,看上去十分酷炫。 陈醉估摸霍天长这剑罡就是一种控制物质裂变或者聚变的机能,与自己所掌握的阴阳二极雷道理上大同小异。不过他是以自身为聚变炉,引动的是天地间的粒子物质,而自己则是以天穹荒原上的矿物原石为载体。 这种演化生成的威能确实厉害,不过也是有极限的。 陈醉寻思着,以这个世界的冶炼水平,所能制造出来的最强硬的金属强度其实也很有限。比如聂横舟的千折百炼锻打技术可以去芜存菁,让金属的密度和韧度得到大幅度提升,却没办法从根本上改变金属物质的原始属性。有些金属,即便是外公也没办法冶炼。比如自己的乌金锤,只有在超过四千五百度的高温下才会被熔炼。 玉琼口中的幽冥仙府,在材质上远超越这个时代。无论是强度还是韧度都胜过玄天乌金锤。当年连九幽魔王都无法以蛮力破坏,想必霍天长的剑罡也办不到。 之前陈醉从那里逃出生天,将里边的电能耗尽,后来把这东西带出神域,得闲暇时也曾多次秘密进入其中,早就用雷霆之法重新充了电。平日里这个宝贝就是魔国小公主的育婴房,青鸟和公主殿下都被陈醉藏在其中。 陈醉手托灵光宝殿,此物神光凛然,隐约有空间波动。霍天长见多识广,什么样的高阶法宝都不至于让他感到惊讶,见此物也是淡定如常,笑道:“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陈醉额首道:“就请仙长入内一叙。” ...... 琼天星海,天河飞渡。 旌旗猎猎当中,一支神国天兵正滚滚而动。 当中一架龙撵巨车,一盏金灯空悬车首,宝座上端坐一名金袍紫带气质华贵傲岸的年轻男子。 男子轻启丹唇,声若钟磬:“七妹办事不利,八大罗天上君各怀心机,以至于玄机匪党做大,人间界山川扶摇,群魔乱舞,封天余孽死灰复燃,此番本王受命于神皇陛下,与诸位同心协力扑灭这场人间浩劫,还我三界一片乾坤朗朗,责任重大,需诸君与本王同心戮力,务求必胜!” 众人齐声应喏,四象部曹,八部天兵和各方星君纷纷出列表达忠心和决心。 男子满意额首,示意诸人免礼,转而问道:“桃精柳鬼何在?” 天界部众当中闪出两位来,此二人相貌奇特,却是两个妖类。一个大眼睛凸出精光闪烁,目视万里之外。另一个耳轮巨大拢音,能听天地八表之音。 “猿王道君的混沌齐天法阵未成,还需些时日才能开启天门界限,人间战场局势如何了?” “启禀三皇子殿下,如今东蜀战线暂时还算稳固,镜空月不足以抵挡南陈军,幸得黑龙帝聂横舟相助,暂时形成了僵持局面,那费仲达乃是地极天师,又粗通符文阵道,着实不容易对付。” 又道:“七公主殿下与天师堂余孽争夺北赵正统,原本是占优势的,但陈师道暗中出手,动用了镇魔九兽元神......” “镇魔九兽本是一元道君冕下收洪荒巨妖炼化元神,收为己用的守山妖兽,魔国覆灭,修建炎都皇城时,为策万全,一元道君亲手将九兽元神封印在镇魔法阵中,怎么就成了封天余孽的帮凶?” 桃精道:“小妖不知,那陈师道修为了得,有遮蔽天眼的神通,他不想让小妖看到的真相,便无从窥测。” 三皇子眉头微蹙,道:“柳鬼,你探听到什么了?” 柳鬼道:“启禀殿下,小妖所知与师兄差不多,只是今日早间听到那南陈弋江皇城内,有人提及与魔国余孽结盟。” “确切?”三皇子眼中神光一闪,冷哼道:“陈师道果然胆大包天,竟敢与魔国余孽勾结!” 柳鬼道:“九宫圣人登天入蓬莱阁时,曾透露说魔国余孽一直寻找的公主殒命五色补天塔中,但其金身命灯还有一线生机,指不定就是陈师道的手笔。” “神符门的人,向来尊崇什么人间道,不敬天地之道,倒与魔国那一套众生平等的说辞相类。”三皇子面露不屑:“当年六圣封天,神符三大人间宗师定下天道铁律,终究不过一场残云碎梦,如今剩下的这些残党余孽又能成什么大事?” 转而又道:“这魔国公主的金身命灯不灭倒是一件心腹祸患,魔王转生令天下兢从本是玄机门留下的谶语,那玄机老怪也是魔族余孽一党,当年这厮伪称神道,蒙蔽天国诸圣,阴蓄奸谋,巧言令色,借了神符门和天师堂的气运,才令人间有了南陈北赵之别,陈师道曾入门玄天宗,必定是与玄机老怪早有勾结,本王料想此贼多半会用魔国公主大做文章。” 柳鬼道:“这魔国公主的金身倒退成先天圣婴,藏于人间界内,气息与凡人无异,小妖多次以万里追魂之法探查,都未能发现其踪迹,如今最可疑处便是南陈皇城,其次则是那炼锋城主身边左右。” “又是一个姓陈的。”三皇子神色阴郁,指尖轻轻敲击龙撵扶手,环顾左右,问道:“天苍护法成锦衣,本王命你引九百四象麒麟军包围冰轮阁,霍氏和那涂山妖妇如何回应的?” “启禀殿下,霍氏未敢有异动,并且已请动紫云剑尊霍天长亲自下界处理此事。” “霍天长亲自出动?”三皇子剑眉一挑,有些奇怪道:“这老匹夫向来自傲无拘,一元道君多次邀其入蓬莱阁都被其拒绝,霍氏三君当中,他一向不问世事,且不敬神国皇权,这件事怎么会惊动他?你可听到了什么细节?” “小妖不知。”柳鬼伏地叩头道:“事涉冰轮阁,小妖不敢也不能探听。” “太白先生。”三皇子的目光转向龙撵下一名白衣中年长者,道:“看来还要请您再亲自走一趟。” 白衣中年长者微微额首,道:“殿下有命,老臣自当前往,只是那位婵儿小姐意态十分坚决,而且颇为狡猾,她态度明确,除非人间陈醉先负了她,否则决计不肯应允,她有霍老三和神后庇佑,老臣再去也是无计可施。” “当年涂山妖妇辜负父皇恩宠,不守神国戒律,以冰轮阁主之尊,借种霍氏,诞下那小妖女,此事早被一元舅父知悉转告,而父皇不知何故明明知道却不闻不问,不惩罚也不驱逐那妖妇,母后大人为此十分震怒。” 三皇子说到这里顿住,又道:“本王多次询问此事,母后只说父皇此举另有深意,却并不说明,本王以为欲解其中辛秘,小妖女正是关键人物,所以本王才会这般迁就,太白先生与霍氏三君结交多年,若有一人能玉成此事,当非先生莫属。” “原本此事已见眉目,霍老大和霍老二都已经点头,唯独那个霍天长从中作梗,殿下派兵围了冰轮阁,霍氏的态度倒是有些变化,还承诺说要亲手断了霍鸣婵与人间的孽缘,现在就看霍天长这趟人间界之行能否带回那人的首级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剑修者多傲岸孤高,剑心尤其难修,若没有卓然独立的精神信念,又岂会修成那般绝壁擎天的孤高剑道? 霍天长在剑道一途走到登峰造极的位置,又岂会是那蝇营狗苟之辈。 陈醉邀请他入灵光宝殿,他便毫不迟疑的幻化紫府剑罡之身钻了进去。 等待他的却是魔王九幽从北冥深渊中带回的幽冥仙府。 那是一座只有陈醉懂得开启关闭之法的域外天舟,规模不大,却胜在材质特殊,有极强的吸能效果。当年连九幽大魔王都不能破开的防御,估计霍天长的紫府剑罡也够呛。 可惜这幽冥仙府的动能系统出了问题,还被九幽以神通大能在表面镌刻了时空法阵,基本上没有可能被小醉哥拿出来纵横当世了。否则,陈醉驾驶着这东西,未必就逊色于神符门的浮空天舟。 时间流逝,霍天长身化紫府剑罡已进入幽冥仙府两个时辰。 龙马战车孤零零停在加贝兰山下,串哥被剑气伤到,以原形状态能够恢复的快些,这会儿庞大的龙躯就伏在车厢上,舔舐伤口,喘息沉重。 陈醉盘膝而坐,神游物外关注着面前的灵光宝殿。这道宝级别的空间法宝既是一件储物神器,又是一件自成一界以困法为手段的攻击法宝。 此时此刻,幽冥仙府内仍有轰鸣巨响传出,显然霍天长还没有放弃破府而出的想法。 陈醉早把青鸟阿笑和小公主转移出来,这会儿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灵光宝殿。 赌约出口便不能反悔,生死就看幽冥仙府能不能困住霍天长了。 陈醉一身关乎诸多人的生死荣辱,尤其小公主殿下的安危。 “陈醉,你现在逃走或许还来得及。”青鸟忽然开口说话。 自从上次与陈醉谈了一番,它就一直寸步不离花生。就是魔国公主殿下,花生这名字是陈醉给起的。为什么叫这个?歪名好养活。花生上辈子历经重劫,活的太辛苦。这辈子还没开始就活成了唐僧肉,陈醉希望她今后能像长生果一样。 阿笑这么说,显然是对幽冥仙府没有信心,更担心花生的安危。 “逃?逃到哪里去?天之下,神国光辉无处不在,何处能安身?” “南陈。”阿笑道:“神国想灭却灭不了的地方。” “还不至于。” “就算你过了这一关,还会有下一次。”阿笑道:“一次比一次厉害,指不定哪一次殿下就暴露了。” 灵光宝殿内氤氲缭绕,不时有剑气撞击碰壁的声音传出,在空间禁制内仍然有这么大声势,着实有些惊人。 阿笑的目光中似有惧意,又道:“这人的攻击力几乎能媲美老主子了。” 陈醉道:“只是几乎能媲美?” 阿笑语气不悦:“天上地下三界之内,谁敢说能与老主子比肩?” 陈醉放心的点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必担心,他一定出不来,也不会再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找上门。”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阿笑不满陈醉那副吊儿郎当,似乎没把花生小公主当回事的态度。 “那老小子确实出不来。”陈醉手臂上红光一闪,老龙神现出元神虚形,道:“灵光宝殿里的法宝可是来自北冥深渊?” “不错。”陈醉道:“不愧是天地初开便存在的混沌妖祖,什么都瞒不过你。” 老龙神的语气有些凝重:“九幽这狂徒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那北冥深渊有什么特别的吗?”陈醉难得见龙神帝这般庄重,不禁有些好奇。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龙神帝的元神虚形活灵活现,像一团灵动的妖云,瞪着一双巨大龙目对着陈醉,道:“你小子比九幽还狂,他当年也不过自诩与天为伍,你却要人定胜天。” 陈醉道:“说大话而已,做不得真。” 龙神帝嘿嘿一乐,道:“就怕你不是说说而已,离开天穹荒原前,你命那骨头架子招募骷髅鬼卒采集那些矿石,还传他粉碎分离冶炼之法...你是觉得你那阴阳二极雷的威力还不够大吗?” “有备无患,为求自保而已。”陈醉淡淡说道。 龙神帝道:“神人一怒,焚天毁地,听着吓人,其实威能也是有限的,强如道君之辈,将元神法相修成了九丈九金身,神通广大,念达万里,翻手成云覆手成雨,所谓的翻天覆地也只是说说罢了,这样的人物老龙我见多了,当年老龙我一个斗他们一群都无所畏惧,可不知为何,你那小玩意却让老龙我有些恐惧。” “你不会觉得自己太夸张了?”陈醉道:“我这点微末道行怎入你法眼,我听说当年中州大战,天道圣主率领人族十圣与你们妖族交战,诸圣联手又有妖族大圣背叛,才让你的第一代法身陨落,化作了纵贯中州的横岭龙脉?” “哎,都过去了。”龙神帝叹息道:“那时候我妖族人丁兴旺,风云鼎盛,只是有些胡作非为的妖皇,吞杀众生,伤了天和,以致天怒人怨。”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不语。 陈醉不想跟他讨论天穹洗矿厂的事,所以才故意提起它的伤心往事。见话题岔过去了,便转而说道:“如果我这一阵侥幸赌赢了......” “没有如果和侥幸!”龙神帝打断他的话,道:“从幽冥深渊带出来的宝物,岂是那老小子能破开的,除非他修为提升到道剑的层次,道通万物,无处不达,或者可以做到。”转而又对青鸟说道:“小凤凰,你还是带着你的小主子老老实实留在这小子身边吧,以老龙我所见,当今天下强者,也只有他无知无畏才敢收留你们。” 老家伙的话没有说透,但它不肯说,陈醉也不好刨根问底。从它的口气不难想象,这北冥深渊在远古洪荒年代必定是一处极不得了的所在。 阿笑道:“既然龙帝大人这么说,我们从命便是。”转而又问:“以您所见,这个天人剑仙若不能破阵而出,又还需要多久才能把他打发?”与陈醉的胜败比起来,他显然更担心自家的小主暴露。 “天人降临是一件凶险的勾当,而且是修为越高越险,他们所谓的齐天阵其实是一种空间法阵,临时在人间界切割一块空间供天人降临,小小的一块就需要一位大能施展颠山倒海的神通才能实现,霍天长这老小子完全是仗着自身真实战力远胜修为境界,没什么准备就降临了。” 龙神帝分析道:“不用急,过不了多久就求饶了。” 正说到此处,陈醉忽然心念一动,面露喜色道:“你说的没错,他承认出不来了!”说话之间,霍天长在幽冥仙府横冲乱撞一番后,终于确定不能突破,这才传声认输。 连忙让龙神帝收了神通,又把阿笑和花生安顿妥当。 灵光宝殿暂时归属陈醉,内部事物皆在陈醉掌控之中,神念一动,开启一道口子放他出来。 紫电神光一闪,从灵光宝殿内钻出,霍天长逐渐化形显圣现出真身。 “好小子,居然弄了一件北冥深渊里的宝贝糊弄我老人家。”霍天长喘了一口大气,道:“当年魔王九幽倒行逆施,违背天道意志探索北冥深渊一事,引发三界之内群修震动,让很多原本支持大魔国的修士与之反目,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大魔国或者不至于覆灭。” 陈醉道:“仙长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霍天长摆手道:“放心,输了便是输了,不管你用的什么手段,我老人家不是输不起的人。”转而又道:“贫道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陈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和婵丫头的事,今后贫道会依诺支持,但实话对你说,就算贫道支持,你们的事也是希望渺茫。”霍天长继续说道:“你小子底牌不少,鬼名堂也有一点,但是毕竟根基太浅,与天界神国为敌对你来说还太早,如果能归附到南陈一方,或许能更有利些,不然的话,只凭那一件北冥深渊里带出的王八壳子,你根本阻挡不了老三。” “仙长说的是神国三皇子?” “他全名叫做古跃华,乃是神皇古精奇最得意的儿子。”霍天长道:“官拜龙华显圣诛魔天君,号称神国无上天君第一人,享受人间四千万人丁香火供奉,若论地位显赫一呼百诺,便是贫道这个罗天上君都比不得他。” “为了婵儿,便是天皇老子来了,陈某也敢撸他几根胡子下来!”陈醉淡然说道:“还是要多谢仙长提醒。” “嘿嘿。”霍天长笑了笑,道:“你小子不骄不躁,不气不馁,倒是个剑修的好胚子,可惜是个先天体魄,既然你能自己走到这一步,贫道宁愿相信你能走的更远。” 陈醉道:“我生在人间世,生为人间人,管他来的天上神仙还是地下魔怪,全力以赴便是。” 霍天长道:“可惜婵丫头却是个天上人,她现在想要来人间界可难了。”微微一顿,又道:“天长日久,恐怕你们彼此思念的心淡了,终究是一场无痕梦幻。” “她来不了,我便去!”陈醉道:“如今人间界正逢两千年未有之变,待我处理妥当了人间俗务,便想法子登天与她相会!” “哎,又是一个痴儿。”霍天长叹了口气,道:“她暂时入了冰轮阁,因为突破了法天真君境,得到闽柔的庇佑,贫道也会尽力予以保护,但三皇子权势滔天,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仙长之前答应的......” “贫道自然不会食言,回去以后便助她炼剑化炁更上一层楼。”霍天长道:“即便她达到天君层次,也没办法抗拒天帝圣旨,古精奇和郦道元这两个老杀才暗藏祸心,暂时不为难婵丫头绝非出自善意。” “晚辈晓得,我会尽快行事。” “前途凶险啊,年轻人,就看你有多大造化啦。”霍天长在陈醉肩头轻拍,化作一道紫光消失不见。 车厢外,瞬间风雷滚滚,万象雷池乌压压盖住加贝兰山脉...... 第四百九十六章 山城鏖兵 加贝兰山北麓古战场,五十万草原联军凭借北麓长城的地利优势,与城下三十万黄金之国的半兽人大军作战。 城下一支牛首人身的万人队正列阵压上,轰然脚步声中,大地震颤,北麓城都为之震动,声势十分惊人。 往生手提佛光剑立在城垛往下看,身边左右尽是草原各部的大将,护法僧院的强者。 “谁知道这又是什么怪物?” 尼兰部与极西之地接壤,彼此经常贸易往来,西戎诸部当中最方便掌握那边第一手资料。 部族统领格桑言道:“启禀国师大人,此乃黄金国半兽族当中的牛头人,听极西来的商人传说,这些牛头人都是上古妖族后裔,天赋神力,尤其擅长结阵进攻,有一手战舞绝技叫做战争践踏,乃是极厉害的群体攻击手段,万人成阵,可摧城震山。” 往生眼中神光凛然,道:“是够厉害的,不能由着他们这么闹腾下去了。” 一黑袍僧主动请缨:“四世佛叔祖大人,弟子愿出战破阵!” 往生看他一眼,认得黑袍僧是上善草原黑庙的护法僧叫巴土卜,虽为同门,不过他修的是巫密佛法,擅长精神幻术,且有九品平湖初境的武道修为。 “有把握吗?” 巴土卜道:“弟子观察这些牛头人,虽然个个雄壮无伦,但眼神狂热空洞,精神层次极地,弟子想试试以巫密佛法的黑迦逻启示术度化他们,请大黑弥支天和四世佛叔祖护佑。” 往生微微额首,吩咐道:“去吧,小心些,莫要逞强。” 巴土卜应一声喏,腾空飞起跃下城头。提一口气,施展身法飞临牛头人的军阵上方。 佛说法相,无量威严,龙树、马鸣齐现身,闻大地狮子吼......巴土卜念念有词,以大黑弥支天巫密法门念诵咒语。宏大声音响彻战场,牛头人的万人队战舞阵型顿了一下。 战舞的节奏被打乱了,一下子失去了威力。牛头人万人队军阵出现骚动。 城头上往生等人见状都不禁欣喜喝彩,以一敌万,巴土卜大显神威,一下子提振了西戎联军的军威。 在黄金之国的军阵中,忽然响起一声兽吼,咆哮好似吞天,裹挟着滔天杀意和一往无前的意志,瞬间覆盖战场。众人隐约嗅到漫天血腥气息,明明开战不久还没有杀戮发生,但这血腥气息却不知从何而来。 吼声嘶哑沉重,伴着吼声余韵,一万牛头人军阵齐刷刷跪地。 巴土卜的佛音梵唱瞬间被压制,牛头人军阵猛然起身,万众一心,猛地爆发出惊天怒吼!战舞再起,顿足如雷,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无形震荡波席卷而出。 半空中的巴土卜忽然手按当胸,哇的喷出一大口血,身子一晃跌落下去,牛头人军阵踏足前行,可怜这位九品平湖高手竟生生被这些半兽蛮族踩成了肉泥。 城头上往生剑眉紧蹙,刚才他其实是打算驰援巴土卜的,只是没想到敌阵传出那声兽吼威力巨大,除了音波震荡令人心神扶摇外,其中更蕴含了无穷杀心意志,如凶兽捕猎时的凝视般弱化对手的抵抗意志。 以往生的修为都未能幸免的受到影响,竟错过了唯一救回巴土卜的时机。 牛头人呼号震天,列阵前行,直逼城下。 巴土卜的惨死令得联军上下一片惊悚哀伤,士气大大受挫。联军各部的众将士看着城下结阵前行,力震山河的半兽怪物,都有些不知所措。与人打仗大家都经历过,与这种类人类妖的怪物交战,却是毫无经验。 “投石组准备!”往生压下心头难过和懊恼,果断发出指令:“仰角四十五,拉半簧,黑火流石,两组联投!” 在他身后的城下,排列了一千架炼锋城特产的双簧投石机。 这种半机械力操作的新式投石机出自野老山兵工厂,但却并非陈醉设计。而是那些开了窍的匠人们自行设计出来的新武器。采取了两面双弹力簧设计,两边有摇把绞索,三人小组就能操作。投石的角度和威力都可以调控。 弹簧钢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工艺,但在炼锋城,有高温炉和精妙的锤炼技术,更有一群天生适合冶铁工艺的山戎部中年汉子,借着陈醉提供的理论基础和早期技术指导,硬是将这不可能给实现了。 随着往生一声令下,漫天黑火飞石从城头飞起。这种黑火流石主要成分是硝石硫磺,表面涂抹了黑火油,使用的时候再加涂一层白磷,抛出的过程中与空气接触就会立即燃烧,落地或者命中目标后便会爆炸开来。 往生下达命令后便双掌合十,心中默默念佛。 他亲自试验过这种武器的威力,所以深知此物一旦在战争中使用,必定会造成巨大杀孽。 五百枚黑火流石弹升空,在空中变成五百颗火球,呼啸着落到城外,不偏不倚的砸在牛头人的军阵中。 伴着一声声轰然巨响,军阵化作火海,牛头人整齐的呼号变成了痛苦惊悚的嚎叫。不等它们的指挥官发出指令约束队伍,第二波五百枚火球便从天而降,给这支队伍造成了更惨烈的伤害。 往生立在城头看着,大哥说得没错,战争是一件残酷的事,轻易不能打,一旦动手,便是不打则已,打必全力以赴。仁慈只适用于对待自家兄弟,对待敌人绝不能有恻隐之心。如果不是自己之前的犹豫,巴土卜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烈。 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因素只有两个,就是绝对实力和战术智慧。比较而言,前者要更重要。正如两个赌徒打牌,手把子再硬,手指头也不能当大王用。 所以陈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当什么战术大师。如果只是比较指挥艺术,叶鲲鹏要比他更适应这个时代。 陈醉的军事思想来自记忆人生中听到的一句话,穷则两翼穿插,富则炸他妈的。绝对的火力压制比任何战术指挥都简单有效。前者消耗的是武器弹药,而后者往往需要巨大的人员牺牲为代价才能取胜。 往生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熟谙这个世界原有的斗争方式,却也是陈醉的军事思想的头号信徒。一路追随,他亲眼见证了陈醉开创炼锋城的全过程,对于大哥的理念,他的看法是,除了有些惨无人道外,毫无疑问是最佳取胜之道。 剧烈的爆炸声中,飞火流石的肆虐下,城下的牛头人军阵开始溃退。他们没见过这种战争武器,误以为这是哪位元素法神级别的大法师召唤来的天火流星,这种近乎于神罚的攻击,除了给他们肉体带来巨大伤害外,还大大影响了他们的战意。 黄金之国的军阵中响起了沉闷的吹角声。 牛头军加快了撤退速度,而与此同时,黄金之国军阵中升起了三百蓝毛长鬃,肋生双翅,鹰首狮身的巨大异兽。 为首一名金冠老将,手中高举狼牙锤,哟哟怪叫着发出指令。狮鹫军团在他的指挥下振翅高飞,很快上升到投石机无法企及的高度,直奔城头杀过来。 元素魔兽! 尼兰部头领面露惊色,刚才还为投石机的震撼表演惊诧欣喜,转瞬间,心情再跌入谷底。失声道:“这世上竟真有狮鹫军团这样的军队!” 往生瞥了他一眼,转脸扬头看着空中快速迫近的狮鹫军团,吩咐道:“连击弩车准备!” 一道蓝光从为首的狮鹫空中喷出,直奔城垛上的往生。 佛光剑出鞘,一道剑气掠空,锐啸直冲云霄,将那道蓝色光团斩破。 蓝芒寒火当空炸裂,几点残火落在城头,几名军卒沾染一点,顿时被烧的痛苦打滚。往生连连挥袖,发出数道罡风真气才将这些鬼火扑灭。 三百狮鹫高高在上,背上的骑士们发出指令,利用它们的元素魔法天赋发出攻击。 城头上高手如云,最差者也有武道八品的修为,蓝芒阴火砸下来,众人纷纷以生平绝技抵挡。 一时间阴火压城,群雄大乱,那些武道未入品的普通守城军卒则被烧的惨叫连天。 往生全身沐浴佛光,金刚不侵之态,一边挥剑抵御,一边从容吩咐其他人举盾连壁,撤下城头暂避,自己却什么防护措施都不做,独立城头,继续指挥作战。 狮鹫军团的第一波攻击终于结束,这种蓝芒阴火并非能够随时喷射的,接下来它们需要一点魔法力恢复的时间。 城墙两边的马道,四队重甲护身的弩车军在往生的指挥下正迅速就位,有条不紊的掀去弩车上的篷布,操作摇柄拉动弩簧,调整弩车发射角度对准空中目标。 每辆弩车都是根据神机连弩放大数百倍设计的,一次密集攒射能够连续发射四十二支弩箭,每一支弩箭都是精铁打造的七寸箭头,配上野老山中特产的蒺藜树枝为箭身,采鹰尾翼为箭翎,镌刻玄符宗的风系法阵,追风透甲威力巨大。 狮鹫是极西大陆独有的异种,乃是大光明战神莫罗独辟大千法界后诞生的魔兽。天赋异禀,除了肋生双翅追风逐月外,还具有喷射蓝芒阴火的神通,在极西大陆上,一向被认为是仅次于智慧龙族的魔兽。 它们身上的蓝色皮毛十分坚韧,一般的兵器很难伤到它们。除非是附着了人族高阶战士的斗气。几千年承袭下来的血脉记忆,让这些异兽对附着了人族斗气的武器十分敏感,只要遇到了便会本能的躲避。反之,则完全不在乎。 在此战之前,它们都没遇到过连击城弩这种武器,更无从想象普通箭矢能破开它们的皮肤防御。 往生举起佛光剑,一道剑气直插天际。 两千连击城弩一起发射,数万支弩箭密集成雨,遮天蔽日将三百只狮鹫笼罩。 空中忽然蓝光闪耀,原来是狮鹫军团在弩箭升空的一刻终于准备好了第二波攻击。 铁流箭雨与蓝芒阴火撞在一处,爆发出不绝于耳的噼啪之声,一部分箭雨被挡下,但更多的箭雨还是突破了蓝芒阴火的封锁,在第一头狮鹫中招发出惨叫后,狮鹫军团的那位金冠老将指挥者便果断下令升高躲避。 狮鹫军团纷纷竭力振翅升空,但它们的速度显然没办法跟弩箭相比。 不计其数的箭雨覆盖下,狮鹫们纷纷中箭,有的被命中了肚皮,有的被命中脖子,有的背上骑士被射中,其他部位都还好说,毕竟弩箭到了这个高度已经是强弩之末,很难对它们造成致命的杀伤。 最糟糕的是被命中了翅膀。 高天之上,狮鹫的翅膀一旦被命中,便立即失去了腾空动力向下栽落。 看着一头头庞然巨兽从空中栽落,对方军阵中的指挥官也不禁动容。想不到向来无往不利的狮鹫军团会在这里遭遇强敌。每一头狮鹫魔兽都是帝国最宝贵的财富。在极西大陆,它们一直作为攻城群战的利器,被作为战略级武器来使用。三百狮鹫军团从诞生起,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哪怕是面对号称最恐怖的教皇军。 军阵中再度传出兽吼,这一次却是连吼了三声。 一道金光从远方大地升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光翼,高速来到城头上方。 往生已经下令弩车军准备第二波箭雨。 这时那名金甲武士也及时赶到,手持双手大剑,横亘在狮鹫军团身前,全身爆发出团团金光,猛然挥动手中大剑画了个圈,一道金色斗气盾瞬间形成,竟挡住了弩车发出的第二波箭雨。 狮鹫军团损失不小,剩下的狮鹫也多半有伤在身,趁着这个机会纷纷飞退后撤。 往生见那人神威凛然,一剑生盾,竟挡住了威力巨大的弩箭,立即意识到对方出动了最高端战力,此人的修为绝对达到了超品移山巅峰境界。 面对这样的强者,在他真元斗气耗尽前,普通军卒和一般高手都没什么用。只有同级别的高阶战力出战才能抵挡。 此时此刻,城头之上有把握挡住此人的只有往生自己。 一念及此,白衣往生足踏城头,负剑腾空,迎了上去!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人血磨盘 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当神棍的。 神棍,神棍,又是神,又是棍的,没有几分神气道行,在这个世界里是戳不住的。 往生最初是以四世往生佛的身份在吠陀佛宗内部被誉为修行天才,虽不能比肩师容兰,却也堪称根基深厚宝相庄严,之所以走到今天,完全是遇人不淑,在陈醉的影响下,学会了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根子里,他依然是个佛宗剑修。 负剑腾空过去迎敌,人未至,气势先至。 一尊白衣飘飘,模样俊美的虚形法相在他身后竖起。面对强敌,小贼秃不敢有丝毫保留,一出手就现出元神虚像来。他已经是道意五重修为,具备了人间宗师的根基,但距离突破那最后一层还有一段差距。 超品巅峰的修为也可细分高下,主要以元神强度来划分。元神越强,调用的天地元力越是磅礴,自然也就越强大。 往生有意展现实力打击对手信心,把自己的元神虚像弄的法天相地似的那么巨大。 佛光普照,有点唬人。 金斗气的圣战士惊奇的看着,虽然不懂中州大陆的修行体系,却不免被这巨大的虚形法相震慑到。眼看着白衣小和尚带着背后的神祗铺天盖地袭来,这家伙心中有些惊惧,又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强大的人没有得到神明的召唤? 一个西戎汗国的大国师,一个是黄金帝国的圣战士,人言兽语不相通,彼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家伙好奇心极重,还有些混不吝的傻大胆儿,见往生凑近了,毫不犹豫挥剑就砍。 金光漫卷,裹挟着恐怖的破空之力奔往生当头斩落。 佛光剑出鞘,带着慈悲气息的剑气分化出无数霞光挡住了金色斗气。这一剑叫做轮回。往生修的是佛门法剑,每一剑都有个名堂。剑出常带几分慈悲色,但取人头颅时依然干脆利落。轮回,顾名思义,就是送对方入轮回。 这一剑威力不俗,表面光明正大,其实暗藏了轮回鬼道的阴劲,杀机暗藏且绵绵不绝。 修佛的都擅长鬼道阴劲,喊着度化世人,信徒们死后那点阴魂力量,走佛门的轮回之门超度转生,都难免被克扣些去。往生现在是西戎草原数亿人丁心中的大佛爷,信徒众多,佛心修为一日千里,这轮回鬼道的阴劲也积累了不少。 对方是个铁憨憨,金色斗气就是实打实的本领,面对往生耀目生辉的佛光宝剑,毫不迟疑的迎上去。双手大剑与佛光剑碰在一处,往生体力逊色太多,一下子被震的凌空倒退十丈。身后虚形法相立即采纳天地元力灌入到往生体内。 比起大宗师或者法天真君的元神法相来,超品巅峰强者的虚形法相只能算是个导体,主要功能就是与天地元气沟通。而大宗师的元神法相则具备神通功能,可以在一个领域内施展杀招。 黄金剑圣表面占据上风,暗地里却吃了个大亏,双剑接触的刹那,他才发现往生的佛光剑气只是虚有其表,真正厉害的杀招藏在剑身上,一股阴沉森寒的劲道透过双手大剑导过来,让他瞬间遍体生寒,双手僵硬竟几乎握不住手中剑。 他停顿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似凛然神威不可侵犯,其实是有苦自知,这会儿斗气运转不灵,想要动弹都难。 往生可不会给他时间恢复修为,佛光剑一摆便又杀了回来。 眼看这黄金剑圣就要中了暗算,落个尸首两分的结果,却在此时,一道流光从对方军阵中射出! 哆的一声!撞在佛光剑上,生生将往生连人带剑撞的偏离既定轨道,刚好救下了这名黄金剑圣。 往生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暗自恼火之余仔细一看,对方射过来的竟是一颗石子,不由大吃一惊。 石子飞来的时候没有附着斗气,但是隐约能感觉到一股念力在操纵。出手者并非武修强者,只凭念力便操纵这么小的石子挡住了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剑,其人实力可想而知。 “何方鼠辈,竟不宣而战,暗箭伤人!” 佛光剑熠熠生辉,往生却不进反退,回到了城头上。 错过了最佳时机,已经不能取下黄金剑圣的首级,这时候还继续留下缠斗,只不定被人家缠住,那人再出手,必定要吃个大亏。大哥说过,出来混不能挑嘴,啥都可以吃,就一样不行——吃亏。 黄金之国的军阵中传出低沉吼声,那是白熊魔族王者的怒吼,传达的是隐身阵中的伟大先知的命令。 一声令下,军阵四周围立即有十几道金色光辉冲霄而起。 对方的黄金圣剑士竟有这么多! “黑筒队,长铳营顶上,投石机组换尿泡弹!”小往生撤回到城头,见此情景,顾不得担心恐惧,嘴上一刻不停的调度自己从纳兰西京带来的亲军。 到了这一刻,有些压箱底的东西不能藏着掖着了。是时候将兄长给准备的专门对付武道强者的杀招利器拿出来了。 黑筒就是发射硫化氢毒气和黑火油的喷筒。属于短距离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主要针对敌方强者的大面积杀伤武器。 长铳则是炼锋城特产,专门用来发射投枪的巨型火器,长达三丈,原理类似火炮,只是发射的炮弹却是一丈八尺长的玄铁投枪。虽然属于单体杀伤,不过威力十分恐怖。使用的时候点燃底火对准目标,百丈之内,一旦命中,便是大宗师强者,防御稍差的也会被射个对穿。 用陈醉的话讲,就是神仙难逃一溜烟。 往生亲军在一万之数,全部都有过炼锋城受训的经历,其中就包括了这一千黑筒队和两千长铳营。 陈醉敢在城主府外的石碑上写下人定胜天,自然要做些准备。随着炼锋城的产业升级,已经具备了生产打造一些威力更大武器的能力。近一两年,军工厂里的大工匠们在陈醉的提点下,早已学会将火药灵活运用在各种武器上,并乐此不疲。 很多新武器应运而生,未必都是陈醉亲自参与设计的。 长铳营也不是陈醉主抓的装备,这玩意又粗又笨,拿在手里有点傻兮兮的。护城军的山戎部好汉们不屑用,总觉得凭自己的身体力量就能投出去的武器,用这个东西太蠢。 往生的长铳营都是由草原各部选拔来的,绝对忠于国师圣人的门徒。他们没有丢投枪的本事,这个长铳却很适合他们。两人一组操作一杆长铳,一个装枪,一个填药,发射的时候前面人扛着,后面人负责瞄准射击,配合默契,精度高过弓箭。 投石机组在更换弹药,把飞火流石换成了尿泡弹。这东西就是用畜生的尿泡装了有毒的易燃液体,因为分量比较轻,所以射程相对飞火流石要更远。第一批投送过去砸不死人,但第二批带着火丢过去就是敌人的噩梦了。 原本这场战争开始前,往生是想把这些杀手锏留在最关键时刻作为奇兵的。但现在黄金之国的高手太多,往生单枪匹马根本挡不住,生死关头,不得不提前亮出了底牌。 大哥说过,这世上只有三种事物是宝贵的,自己的命,爱自己的人的命,自己所爱之人的命。其他都是身外物,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过法,无论哪一种欢乐烦恼都不会增减一分。唯有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敌人兵临城下,为了活下去,只有血战到底。 其他人败了,投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往生若是败了,身后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赵玉虎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加贝兰山城是抵御黄金蛮族入侵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天堑。可如果不能阻挡十八黄金剑圣一起冲上城头大肆破坏,这城就不必守了。 草原各部联军当中的强者们实力有限,最强大的师氏一族已经跟着狮驼和师傲雪走了。往生实际上能倚仗的只有自己这一万训练有素的亲军。 事实上,这支队伍也没有让往生失望。 十八黄金圣剑士联手,杀气腾腾直奔城头而来。对方主脑也存了毕其功于一战的心思。在牛头人和狮鹫军团先后吃瘪后,果断派出高端战力,企图就此敲开加贝兰山城的大门。 首先迎接他们的是长铳营。 两千长铳兵操纵一千长铳,采取的是交替装弹轮射打击的战术。这是长铳这种武器第一次出现在战争中,结果没有让往生失望,只是第一轮一百支集火攒射就让对方三名黄金圣剑士身负重伤被迫离场。 对方剩下的十五人并不气馁,依然仗着强大斗气继续对城头发起冲击。 但长铳营很快用第二轮攒射回应了他们。 这一次对方有了思想准备,提前以金斗气结盾迎击,却没想到投矛分量太重,破甲能力太强,而且因为距离更近了一点,依然有两名黄金圣剑士被射中,不得不败退回本阵。 剩下的十三名强者依然死战不退,而长铳营这边暂时还弹药充足。 这时候黄金之国的军阵中再度响起沉闷的号角声,这是撤退的号令,十三黄金圣剑士不敢逞强,只得匆匆撤走。 第一天城战就这么过去了。 陈醉从天穹荒原赶过来的时候,这场战争已经不分昼夜的进行了半个月。 西戎联军因为战斗禀赋差距太大,根本没法子出城与对方打野战,只能依靠那些装备勉强维持住局面。之前的每一天都有黄金圣剑士引众登城,他们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变的,当天受伤,次日便能龙精虎猛杀回来。这种连轴侵扰作战的方式,不但极大耗费了长铳营军士们的精力,同时也给西戎联军的武器库存带来巨大考验。 孟立熊奉命先行一步前来观察敌情,赶到城头的时候战争已经进行到第十六天。 在对方强者不分昼夜的侵扰下,加贝兰山城变成了人血磨盘。西戎联军损失惨重,兵疲将乏。连往生因为要负责警戒对方强者偷袭,没日没夜配合亲军们鏖战城头,都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小贼秃提剑浴血,杀生无算,累的元神法相都难以为继了,眼看就要饮恨加贝兰,每日里心心念念都想着炼锋城的增援。纳兰西京派来的普通军卒没用,他最需要的是能够挡住对方顶尖高手的强者。 就在这时候,孟立熊终于赶到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老道去也 孟立熊赶到加贝兰山城的城头时,黄金之国的三位圣剑士正引领着数百白熊魔兵和上万的霜狼族武士发起狂攻。 往生的一万亲军作为敌方重点关照对象,目下已是弹药告罄,损失惨重,剩下还活着的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却无一人贪生怕死,依然振奋精神操作手中武器积极抵御。 往生原本雪白的僧衣早已染成血色,上面覆盖了许多腌臜痕迹,十五昼夜没合眼,不停的战斗,给他的精神元力造成巨大损耗,这也是他此刻没办法凝聚法相聚拢天地元力的原因。 对方就是想用车轮战耗死他。 黄金之国的远征军虽然人数少,但个个都是半兽牲口,天赋强悍,身大力不亏,比之山戎部的先天体魄战士亦不遑多让,甚至有的通达元素术法之道者,还能施展一些初阶元素攻击手段。 往生仗着一万亲军和炼锋城的装备,协从配合作战,抵御了这么久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黄金之国方面眼看大功就要告成,偏偏老天不作美,这个时候孟立熊赶到了。 这家伙就是个野蛮人,更是个天生杀神,从来只把亲厚关系放在第一位,眼见亲师叔要早登极乐,顿时勃然大怒,早将陈醉交代的探听军情任务丢到脑后,亮出血屠龙大砍刀来,隔空便是一刀! 刀光似火,活的火,噬人吞血的巨熊一般,扑向首当其冲的一名黄金圣战士。 这人斗气修为不俗,已经踏足神圣领域,大约媲美中州这边的超品巅峰强者。见刀气袭来,连忙施展斗气盾绝技抵御。这一手绝技是黄金半兽族的先知所创,只要彼此战力相差不大便可保屡试不爽。 先知是法武双修的强者。究竟有多强大,因为他活的太久,极西大陆现存在世的强者,不管是元素法师还是斗气战士,没人能说得清楚。 有一个例子很说明问题。 自从赵俸侾西进极西大陆以来,他也是唯一面对过赵俸侾,没有投降却活了下来的神圣领域内强者。 半兽族人视之如神,坚定不移的认为先知所创的招式当中隐藏着他老人家的意志。黄金圣战士也是先知的狂热信徒,自然不会怀疑这招斗气盾足以防御下孟立熊声势惊人的一斩。 孟立熊的战斗天赋不是吹出来的,一刀挥出就知道对方不是自己对手,见他居然不躲不避用斗气盾硬接到底,不禁心中大喜,立即加大了力道,磅礴精纯的火系元力倾泻而下! 可怜那位黄金圣战士连名字都没留下,就被金红色的神焰吞噬,瞬间气化成渣渣。 “小师叔不必惊慌,大师侄来啦!” 孟立熊一刀斩杀黄金圣战士,神威盖世尽展,不为己甚,径直冲进登上城头的敌阵中,刀光如火,挥手成壑,跟着黄金圣战士登城的白熊魔兵和霜狼族战士不及躲避,只一个照面就被屠杀了大半。 黄金之国的军阵中响起了撤军的号角,剩下的半兽族战士纷纷跳下城头撤退。孟立熊杀的兴起,追身上去砍杀。这时候一点青芒从黄金之国的军阵内亮起,迅速扩大,最后居然化作一头法天相地的青猿。 只见这青猿手中持了一条元素物质凝聚生成的青木色棒子,隔着数百丈距离对准了阿熊一捅到底。 孟立熊正在兴头上,斗志昂扬,明明觉察到这一棍颇不简单,依然迎难而上,一刀斩了上去。金红色的刀光神焰与青色蒙蒙的棍子撞在一起。 全身神焰飞腾的阿熊倒翻飞起,在空中来了一套难度系数满分的翻身动作,落地后重重砸在城墙上,生生将青石砂浆垒砌的城墙砸了一个大坑。 那根棍子咻的一下收了回去。 往生一见到阿熊便晓得陈醉及时赶到了,浴血奋战盼望多日,没等来纳兰西京的毘伽罗,却等来了炼锋城的大哥。谁远谁近,自不必多言。 孟立熊灰头土脸从墙洞里钻出来,身上的金色神焰被撞散了几分,悬空而立,摇头晃脑,有点晕头转向。刚回过神来便要去厮杀。身后往生忽然叫道:“阿熊且住手,情况有点不对劲儿。” 孟立熊也感知到了,仰头看着天空。 天空忽然铅云密布,万象雷池压在头顶上方。 无数道金色闪电劈落,除了少部分落在阿熊身上外,绝大多数都集中在那青猿法相身上。 黄金之国的军阵当中忽然爆出地动山摇一声巨响,不计其数的营帐辎重被爆炸的冲击送上天,有沉闷如雷的怒吼传出。那青猿法身收了棍子双手捶胸,对天怒号。 风雷呼啸,狂飙天降! 无数道金光霹雳集中成一束金光锁定了青猿法相,青猿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那道金光喷出一口青气。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彻战场:“为什么?连日来我敛神收气,任凭战况如何都不敢出手,刚才最多也只用了三成功力,这上君天劫从何而来?” 漫空铅云将天色染黑,整个世界除了雷声动天,没有其他声音。 天劫雷霆不断降下,那道金光还在不断壮大,而青猿口中的青气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声势。 庞大的法天相地神通正在逐渐缩小,金光雷霆则好像一根擎天巨柱压在青猿头上,将它一点点压的跪伏于地。 青猿充满了不甘,几次咆哮挣扎,试图从金光霹雳的压制中站起,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就在此时,空中忽然亮起一道紫光,冲天剑罡横贯长空,一个得意的声音哈哈大笑:“郦老匹夫,你执掌雷霆神罚,窃天意行人意,借天劫发动之机想要收拾了我,到最后还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哈哈哈,老道去也!” 紫光暴增! 仿佛一柄插天神剑,傲然于当空,得意非凡在人间天空舞动一周,忽然剑锋所指上苍,剑芒暴涨将铅云刺破。 紫光剑罡呼啸而去,漫天劫云瞬息消散,万道金阳洒落在战场上,青猿庞大的身躯迅速缩小,黄金之国的军阵则如潮水般迅速退却。 往生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忽然意识到敌军撤退了,加贝兰山城暂时守住了。 这漫长的十六天终于结束了。 心气一松,身体忽然一软,向后栽倒...... 第四百九十九章 拐佛入魔 草木皆有佛心,菩提不外人性。 往生在城头盘膝静坐,不言不语,不寝不食,已经三日。 陈醉坐在对面的城垛口,肩头蹲着青鸟,怀中抱着义女魔国公主小花生,看着城下的联军战士们在收拾战场,尸骨堆积如山,那些还能二次使用的装备则被收集回来,以准备应付下一场战争。 “如果你不能面对城下累累白骨,相信你更无法面对城破后,西戎草原各部老幼妇孺的哀嚎绝望。” “让大哥费心了。”往生睁开双眸,目光澄澈通透。 “如果投降,或许不会死这么多人。”陈醉道:“这两年草原上的日子好过了,马背上的人们习惯了村落里的安逸富足,再让他们拿起刀枪拼命,难免会有些别样心思,他们说你是为了一个女人在赌上他们的命,这个说法似乎没错。” “我只是为了她而战。”往生坦然承认,道:“大哥说过,这世上只有三件事物值得我们拼命。”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些主张投降的部族首领的想法,根本不在我担心范围内。” “相信我,兄弟,你没选错。”陈醉道:“亡国奴不是那么好当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半兽族就是妖族死灰复燃,我听人讲过上古时期它们对待人族的方式,那绝对比你现在看到的可怕百倍。” “兄长不必为我担心,这点魔障还不至于挡了我的修行路。” “你是修佛的,佛心追求的是至真至慈的状态,这一战死了这么多人,对你来说不能算小魔障。”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往生道:“兄长当日教诲,小弟一刻不忘。” “不染剑心,方得始终。”陈醉满意点头,话锋一转又问道:“当日那天剑上君晴空施展紫剑,化气成罡,破劫而走,你可还能记得多少细节?” “顿悟三日,略有所得。”往生眼中神光一闪,道:“以心御炁为剑不如以神为剑,我的剑还是身心剑,离不开身周三十丈,如果能将剑心融入元神法相中,以神为剑,凝剑气成剑,才不失为剑道宗师。” “这本是以前你二姐经常跟你说的道理,那时候你还不能体悟,现在算是水到渠成了。”陈醉满意点头,艳羡的看着小和尚,叹了口气,道:“如果你能问鼎人间剑道大宗师,咱们在西戎汗国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兄长是担心毘伽罗?” “佛宗传法混乱,三系旁支各有传承,且皆号称正宗,他的立场一直不明确,如果这次你没有顶住,西戎汗国境内,他是唯一能取代你的人。” “毘伽罗虽然是三世佛宗的掌教,心向天界神国,但总归也算咱们的盟友,这两年西戎朝局大变革,很多贵族找到他,希望他能出来制衡我和玉虎,他却一直选择闭关,倒没给我们添乱。”往生道:“我这个老师侄对待西戎草原上的子民信众还是很看重的。” “他于你有恩,所以你总是习惯性的把他往好处想。”陈醉笑道:“真有那么好,这次就不该让你陷入这般险境,他若真心想驰援加贝兰山城,至少该比我更快。” “兄长的意思天界神国的人信不过?” “总之你多留个心眼便是了。”陈醉道:“你们佛宗的传承太乱套,明明是一脉相承,却似乎又各自为政。” “佛宗的事情的确比较复杂。”往生道:“当年古佛南渡,分身化出二世象雄佛,而后象雄佛又开辟转世轮回之道,分身修成吠陀三世佛,佛宗从此便有了三位圣人,佛门这才在三界站稳脚,其中古佛出身魔国,始终不得神国诸圣信任,分化象雄佛宗是为了开辟佛宗传道的法界,借轮回转世修成三世佛则是为了在天界占一席之地。” “那你这个四世往生佛的传承又是怎么回事?” “应为人间佛。”往生道:“古佛诞生于魔国为初代佛,象雄为兴教之佛,吠陀是天界佛,往生当为人间佛。” 陈醉笑道:“难怪咱们兄弟这么投缘,我是人间的人,你是人间的佛,都是人。”微微一顿,又道:“是人就得站在人族的立场看问题,当日那霍天长的一剑你也看到了,天人弄天意,从不将人间凡人当做同类,他们所以能高高在上凭的就是力量,咱们兄弟任重道远啊。” “兄长有话只管明言,小弟是佛宗人,更是兄长的人间兄弟。” “天界神国操纵人间格局久矣,愚弄人心,以人族为羔羊,牧羊人间界,割草喂羊也只为取羊毛,宰羊为食,你我兄弟托生为人来到这人世间,在他们眼中自然也是待宰的羔羊。”陈醉道:“我不喜欢做羔羊,你呢?” “小弟也不喜欢。”往生目光决然,踌躇满志道:“三界众生从来不平等,别人能做牧羊人,为什么我们兄弟不能?佛性既人性,驻世往生,有来有回,有生有死才得人生意趣,什么神国天人不做也罢。” “如此最好不过。”陈醉满意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天底下的道理和规矩从来都是强者建立的,什么仁义道德,什么慈悲为怀,什么天意不可违,条条框框都是为方便他们牧羊罢了,你若心中时刻想着那些天条规矩,便只能做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咱们兄弟偏偏要在人间界开辟一片没有羔羊和牧羊人之别的平等乐土。” “大哥究竟有何打算?”往生道:“效仿圣剑封天吗?” “封天四千载,圣剑王朝和六圣天师高高在上,众生凡人依然是羔羊,不过是牧羊人之间一次更迭而已。” 往生松了一口气,道:“小弟还以为大哥动了认祖归宗的念头。” 陈醉道:“我这次天穹荒原之行遇到了一些人和事,了解到许多与当年盛极一时的大魔国有关的消息,昔日天道圣主陨灭前降下末世天劫,人间界洪水滔天,神国诸圣采集人间山海开辟天界神国,而九幽魔君炼五彩石补天,才保住人间大道,他引领众生治住了滔天洪水,平定为祸人间的四海群山中的大妖,反对十大祖巫自封为神高高在上薅人间羊毛的格局,带领各族生灵建立了各族共生,众生平等的大魔国。”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被冠以魔头之名?”往生有些诧异:“不是说魔族都是些吸血为生,残忍毒辣的怪物吗?” “吸血只是为了生存,比吃肉杀生强多了。”陈醉道:“魔国鼓励修士修行,允许用武力解决矛盾,但不允许种族之间相互为食物,一些习惯了肉食为主的种族为了生存下去就想到了吸血为生。” “佛宗旧典记载说,魔王九幽不敬天地秩序,倒行逆施,败坏纲常伦序,令得天道法则混乱,万物萧疏,魔怪横行杀之不绝,众生因此苦不堪言,古佛身为魔王首徒,不忍见众生遭受荼毒,开辟六道区分众生,倡导魔国众生遵循天道自然法则生存,却因此得罪了魔王......难道佛宗旧典的记载是错的?” “典籍无错,其实是魔王错了。”陈醉道:“生态平衡是一门大学问,所谓杀生为护生也是由此而来,物种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而魔王定的规则却过于单一理想化,违背的自然演化规律,所以他错了,但他错了并不等于神国就对了。” 陈醉接着说道:“比起神国那一套尊卑有序天命所归的道理,大魔国的理念是对的。” 继续说道:“太古时期妖族横行蛮荒万载,人族饱受摧残艰难求存,天道圣主崛起与十大门徒引领人族战胜妖族,又数千载,天道圣主被十大门徒背叛身殒,天罚降世,霍补天开辟天界神国,九幽补天于人间界建立大魔国与神国和太古妖族余孽争雄天下,再数千载,魔国覆灭,补天神帝与炎神帝携手大败龙神帝统治人间,神国内部分裂,才有了四千载封天圣剑王朝,而后是十国之乱,北赵南陈争霸,除了大魔国时期,凡间人族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兄长莫非是想重建大魔国?”往生剑眉微蹙,想起了当年的云玄感和那个魔王降世的传说。 “不确切。”陈醉摇头道:“大魔国的覆灭已经证明了那一套是行不通的,道法自然,天道伦序本是众生自然演化的选择,以强权强力强行逆转自然规律,众生皆吃素,草木枯绝,人间变荒漠,这样的结果对众生来说肯定是错误的,九幽后来招致众叛亲离,便源自于此。” “大哥你把我说糊涂了。”往生注视着陈醉怀中的小姑娘,道:“小弟以为兄长是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打算帮她重建大魔国。” “她救了我,我护着她,彼此原本没有那么多恩怨牵扯。”陈醉道:“只是现在我把她收养为义女,视若亲生,她便是我的女儿,什么重建大魔国,我哪里舍得她去背负那么沉重的事。” 陈醉望着城下如山白骨,慨然叹道:“你我兄弟都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枭雄性子,走到今天不过是为了心头所爱不得已而为之,可如今这三界之内正逢数千载未有之大变局,人人都在局中,咱们想要独善其身不啻痴人说梦,既然逃不出这天地,倒不如选择一条咱们自愿走的路与天下群雄争一个短长。” “小弟懂了。”往生眼望西南,那是纳兰西京的方向,遥想西京城中那个期盼自己归去的女子,顿感心头温润热血涌动,心头意志立刻坚定起来,道:“兄为人间狂徒,弟是人间佛子,咱们兄弟便为这心心念念的人间众生与那三界大能们斗上一斗!” 又问:“兄长接下来如何打算?” “先扫除西戎汗国和西赵朝堂上的神国势力。”陈醉道:“借花生的身份招募昔日魔国旧部,以野老山炼锋城为根基发展以人力抗衡天人的力量。” “好像长铳营那种?” “要比那个厉害得多。”陈醉道:“如果我们的对手只是北赵南陈,象雄白帽这样的人间力量,现有的兵种和技术水准大约能够满足战争需要了,但如果把天界神国的力量也包括进来,那就远远不够。” “兄长身负鬼神莫测之机,既然已下定决心,想必已经有了方略,咱们兄弟生死同心,需要小弟做的,只管吩咐便是。”往生在见识了长铳营和黑筒队的实战表现后早对陈醉那一套深具信心,同时又自忖跟不上陈醉的思路,便索性懒得猜了。 “不管做什么,首先你得有把握压制毘伽罗!”陈醉道:“西赵有我,郦凤竹我来想办法,西戎汗国这边我若插手名不正言不顺,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有亲军和炼锋城的武器,找机会杀了毘伽罗还是有把握的。”往生的语气有些迟疑。 陈醉摇头道:“他在西戎汗国的声望太高,如果只是简单把他暗杀,势必引发极大反弹,我要的是你公开挑战,取代他西戎第一强者的位置!” “啊!”小贼秃吃了一惊,道:“这可难办了,他可是历经劫数,扛过心魔法劫九天雷劫的人间大宗师。” “你也不差!”陈醉盯着小和尚,道:“天下变局愈演愈烈,陈师道拿到了浮空天舟,东蜀那边崩溃不过是时间问题,说不准现在就已经更换了南陈王旗,他有意让我传承神符门衣钵,我已经明确拒绝了他,接下来他腾出手来就会从东向西用兵,指着郦凤竹那眼高手低的草包哪里挡得住,咱们必须尽快稳固住西戎汗国的局势,再快速图谋发展。” “既然大哥说我行,小弟拼了命也得试试!”往生在毘伽罗坐下修行多年,积威之下很难鼓足勇气。 陈醉道:“不要气馁,这个事情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凭真本事你肯定不是对手,所以我打算专门给你打造一套武器装备,攻防皆有,配合你的武道修为和道意修为,足够了!” “这么一来可就跟天界神国一方彻底翻脸了。”往生道:“大哥可想好了。” “不翻脸迟早是他们刀下的羔羊。”陈醉想到霍天长带来的消息,早对天界神国一方不抱任何幻想,毅然决然说道:“羔羊是没有资格谈和平的,咱们想要尊严和自由,首先得证明自己的实力!” “眼前这一关怎么过?”往生目光投向城外,大漠之上黄金之国的营帐连片成云,战争还没结束。 “正打算跟你说这个事。”陈醉道:“我要前往敌方营帐一行,现在就动身!” 第五百章 兽人永不为奴 车出加贝兰山城,径直向北,十五里外的大漠边缘驻扎着三十万黄金之国半兽族大军,再往后十里有一小片绿洲,百万计的半兽族妇孺暂居在这里。 加贝兰山城的后方就是数以亿计的西戎各部族人赖以生存的大草原汗国,有不计其数的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幼需要男人们扞卫。而黄金之国的半兽族大军身后又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生存,彼此双方都付出了巨大代价,同时又都没有后退的路。 往生立在城头担忧的看着龙马战车孤零零行走在大漠上。 赶车的是孟立熊,车上除了陈醉外,只有一个终日醉醺醺叫串哥的家伙。 山城左侧的峭壁险峰上,贝夫和梅丽尔夫妇引领十名龙骑军也在默默注视。 这支空中力量大约相当于陈醉的近卫军,代表了炼锋城的高阶战力。不知道为什么,陈醉却没有允许他们跟随。 往生的目光从马车的方向转过去,发现贝奥武夫也正看过来。 小和尚无条件的相信陈醉,但同时也不免疑惑兄长究竟想做什么?金发碧眼的贝奥武夫明显来自极西大陆,或许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下一刻,巨龙纷纷振翅,没有追随陈醉,却径直飞到了城头上。 往生有些奇怪的打量着他们,眼中写满了疑惑。 贝奥武夫和梅丽尔夫妇为首,龙骑军纷纷单膝跪地向往生施礼。 “城主大人打算招降这些半兽族。”贝奥武夫为往生解惑,道:“国师请不必担心,城主的马车是世上最快的马车,圣熊将军是当世第一勇士,车内还有一个极西大陆最伟大存在之一,就算真有什么风险,也一定能及时撤回来。” “对方军阵中有一个很可怕的人,实力可能在大宗师之上。”往生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那应该是半兽族的先知,在极西大陆,他被认为是最有可能跨越神圣领域的凡人。”梅丽尔如实说道。 往生剑眉微蹙,道:“此人能幻化成远古青猿,还能聚元素成棍,只一棍子便把孟立熊击退,实力之强超凡入圣,大哥一个人去见这么危险的人物,真不要紧吗?” “城主大人见过的上一个危险人物便是那天紫剑破天的剑仙。”贝奥武夫对陈醉深具信心,道:“国师大人还是按照城主大人交代的,准备粮食和物资吧,那些半兽族除了极少数智族类,其余绝大多数都是大肚汉。” 粮食好办,这两年西戎草原风调雨顺,炼锋城先进的农耕技术让汗国的农牧业发展迅猛。在靠近天穹荒原,丘陵湖泊居多的上善戎部,水草丰沛,沃野千里,在抱天揽月楼的帮助下,已经成了西戎汗国的南大仓。 麦、粟、稻、稞的总产量早已大大超出了西戎汗国总人口所需。 关键的问题是这些半兽族人能否接受招降,就算接受以后,这也是一股难以控制的力量。很难说他们填饱了肚子后会不会喧宾夺主?这些问题大哥一定能想到,他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往生道:“粮草用度都是现成的,后勤补给的骡马会从纳兰西京源源不断运来。” “那就没问题了。”梅丽尔从怀中取出个袋子,道:“请大人带我们过去装粮食......” 往生有些疏神,真的没问题吗?那些半兽蛮族粗鄙不文,凶残成性,双方语言不通,连日大战又积累了这么多仇恨,兄长就这么过去招降对方,只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得打起来。 ...... 车厢的机关门都敞开着,陈醉坐在几乎完全开放的龙马战车里欣赏沿途景观。 沙漠与草原。一边绵延起伏着沙包,沙包上盘生了银柳、沙棘和梭梭树,沙包后便是一望无边的大漠。另一边辽阔地舒展开的大草原。衰草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泛出金黄的光泽。草原尽头是橘红色落日。 残阳如血。 马车缓缓停下,黄金之国的大军辕门就在前方。 车轮滚动声入耳,一架瑰丽辉煌的金色马车由四头覆甲巨熊拉动,停在辕门下方。 双方间隔一箭之地,默契的选择没有凑的太近。 “伟大的七彩巨龙冕下,您忠诚的老朋友沃达克感受到您的气息,专程前来相见。”对面的熊车上,驾辕的是一个青面大汉高声叫道,嘴里文绉绉的,颇有些极西大陆的贵族范儿,说的是地道的极西大陆通用语言。 陈醉循声看过去,猿背蜂腰,尖嘴猴腮,正是标准的黄金国比蒙神族样貌。 “就是他。”串哥看向陈醉,龇牙一乐有点谄媚:“老板,这个沃达克就是先知最看重的一个后代,当年在圣达菲城他和雷明顿争风吃醋,闹到决斗的地步,眼看就要取胜时被我喷了一口痰在屁股上,差点烧死这小子。” “你看着办吧。”陈醉懒洋洋道:“我只要见他们的先知,其他一概不管,你小子说有办法,还骗了老子十坛子老酒,老子信你一回,要是见不到人,我就把你收藏的那点碎玻璃烂石头全都收走当酒钱。” “别,千万别。”串哥陪着笑脸,道:“你是大老板,我这点东西你可看不上,你还是等着看结果吧。” 这家伙起身走到马车前端,用极西之地语言扬声叫道:“沃达克,你这高贵的傻瓜,还是那副老样子。”语气十分熟络,仿佛结交多年的亲密老友。 沃达克警觉的看着沉默的孟立熊,那天城头血战,他亲眼目睹了这个人一刀将自己一位族孙斩杀。 比蒙神族天赋绝伦,唯一的问题是繁殖能力极差,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一对夫妻生一个都难。明明不论公母都健壮的相当于十头牛,可传承了几千年,偏偏越繁衍越少。所以每一个比蒙神族都是宝贵的资源。在极西大陆,所有强者都晓得,杀死比蒙神族成员,就意味着几乎不可调和的战争。 孟立熊在城头上砍杀了一个比蒙神族的黄金圣战士,一直担心引动雷劫的先知立即化身青猿出手了。 沃达克指着孟立熊,扬声问道:“尊贵的龙族兄弟,这个人是你专门送给我的礼物吗?” 串哥连连摇手,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伟大的圣熊将军,是我的新老板的徒弟,我的老朋友,我给你们带来的礼物可比报仇雪恨重要多了。” “哦?”沃达克面色微沉,道:“这么说你不打算站在我们这一边?”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沃达克手按在双手大剑上,似乎随时都有谈崩了动手的可能。 串哥丝毫不慌,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坛子美酒托在手上,道:“我的朋友,不要这么紧张,就算是要反目成仇,在决一死战之前,我还是想和你痛饮一番,我这里有一坛珍藏许久的美酒,你要不要品尝一下滋味?”说着拍掉泥封先自罚一口。 酒气浓烈馥郁香浓,随风送到对面。 比蒙神族嗜酒如命,串哥这一手搔到了对方的痒处。 “我的老朋友沃达克先生,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是担心我会在酒里下毒?”串哥继续说道:“高贵的龙族不会做下流的勾当,更不会舍得玷污这珍贵的美酒。”说着,直接将手中酒坛丢了过去。 沃达克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老实的准确接在手中,迫不及待的品尝了一口,一脸严肃:“算不得什么好酒,比我们半兽族女人酿的草谷酒差远了。”语气明显缓和。 串哥并不计较他的说辞,道:“我的老朋友,我不是来与你们作战的,我知道在你身后是三十万饥寒交迫的半兽勇士,更远的绿洲营地里还有百万半兽族妇孺,她们需要的不是战争,而是粮食和温暖的房子。” “还有尊严!”沃达克豪饮一大口,道:“黄金之国不会接受任何施舍,勇士们想要得到的一切都会用拳头去赢得!” “这是你能做决定的?” “当然不是。”沃达克反问:“难道你是西戎汗国的全权代表?” “我也不是。”串哥道:“不过我老板可以。” “老板?”沃达克有些意外:“雷明顿投降后,你又有了新的龙骑士伙伴?” “是老板,不是伙伴。”串哥郑重纠正,又道:“我的老板是一位与赵俸侾比肩的伟大强者,他希望能与伟大先知见一面,我对光明战神发誓,这对你们有好处。” “还是算了吧。”沃达克道:“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也请老朋友你明白,这就不是一场战争的问题,为了整个族群的存续,我们需要的不只是一顿饱饭,我们需要的是一块活下去的土地,除了战争,谁能给我们?” “所以只能通过战争的手段来获得?”串哥反问,微微一顿,又问道:“如果你们注定打不赢这场战争呢?” 比蒙神族个个好斗,沃达克闻言顿生怒气,竟将胸脯拍得山响,一口气把整坛子老酒一饮而尽,气势汹汹道:“打不打得赢还是要用拳头说话。” “可惜你的拳头还不够大!”串哥冷笑道:“连我都打不赢,还想挑战我老板吗?” “只有战死的比蒙,没有跪降的神族!” “三坛酒!”串哥语气忽然充满自信:“只要你带一句话给先知,就再给你三坛酒!” “......”沉默了一会儿,“刚才那种?”沃达克语气有些迟疑。 串哥点头,道:“你就传一句话而已,是战是和,要怎么为所有半兽族人做打算,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沃达克低头不语,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让他们进来吧。”一个低沉虚弱的声音传出:“春天的河谷藏不住大鱼,聪明人眼中总能发现真相,我们半兽族从来不是害怕真相的懦夫,幸运的是,除了拳头和伤痛,我们还有智慧和面对死亡的勇气......” 第五百零一章 密谈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黄金之国这位先知不愧是极西大陆的神级人物,不但实力通了天,智慧也同样深邃如海。不同于半兽族那帮宁折不弯只知道一味逞强的蛮子,这老家伙还颇有自知之明,懂得能屈才能伸的道理。 联军进攻受阻,先知又受制于天道压制,受了重伤还不敢全力发挥,面对顽强的西戎联军和加贝兰天堑,想要短时间内攻入西戎汗国形同痴人说梦。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大漠里的小绿洲是他以神力改变小区域天候临时制造的,短时间内可以容身,绝经不起百万半兽族人长时间消耗。现在他被霍天长引发的雷劫重伤,更加难以维系这百万人丁的生存所需。 眼下的局面对黄金之国明显不利,孟立熊阵前斩杀一名黄金圣剑士,所展示出来的战力并不比他逊色多少。这说明西戎联军方面又增添了新战力。地形劣势下,人和又失去了优势,时间拖的越久就越没有取胜的希望。 陈醉也是看破了他们的虚实,才会同意让串哥来当这个联络官尝试招降对方。 半兽族的男人们可以忍饥挨饿死战到底,女人们也可以生死同心,但那些嗷嗷待哺的半兽娃儿却只知道哇哇大哭。 这哭声足以瓦解男人们的斗志。 马车扬长而入,在中军宝帐前停稳当。 强大的孟立熊只是个赶车的,在极西大陆被认为是实力巅峰存在之一的七彩巨龙也只是个联络官,炼锋城主算是把架子端足了。 中军宝帐前,一名身形瘦小枯干,面貌尖嘴猴腮,裹在厚厚的熊皮大氅中的老者站在一群粗豪雄壮半兽族人正中央。传说中的极西大陆半神的卖相有点让人失望,很难想象当日城头前那尊法天相地几乎扛住上君雷劫的青猿就是他的真身。 那个威猛如狮,全身衣着华丽,头戴金冠,身高过丈的道尔顿亲王站在他身后第一排的位置,这天然自带王者雄风气场强大的家伙,此刻却是卑微谨慎的站在瘦猴子似的老者身后,看上去像个跟班儿。 其他人更不值一提。 陈醉把小闺女花生从灵光宝殿里弄出来,抱在怀中,懒洋洋大刺刺走下马车。 “炼锋城,人族,陈醉。” “大魔国,半兽族,蒙放。” 两个精神领域高出其他人的强者用神念传声相互交流。 四目相对,老瘦猴子一双黄睛精光四射,陈醉一双黑眸神华内敛。 彼此都在暗中观察衡量对方的底细。 陈醉怀抱孩子,肩头扛鸟,身上毫无元力波动,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打架的。 老猴子面黄肌瘦,毛发干枯,脖项之下沟壑纵横,隐约还有尚未散去的金色雷霆附着。不必道意六重修为也能瞧出来,他此刻的状态不佳,指不定哪口气没喘匀乎就蹬腿儿了。 原来这位先知的大名叫蒙放。在极西大陆,知道这个名字的不超过三人,整个黄金之国包括他的子孙后代们都没听过他自报家门。面对陈醉却毫不迟疑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显然是把陈醉看做了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大人物。 “大魔国?不是黄金之国?”陈醉并不感到多意外,淡然问到。 “故国旧事虽久远,却不敢忘怀。”蒙放的传声饱含沧桑,道:“这里不是讲话之地,陈城主何不入内说话?” 陈醉迈步往中军宝帐走,孟立熊立即紧紧跟随。陈醉停住脚步,转脸示意孟立熊和串哥不必跟随留在帐外等候。又看了看蒙放身后那些对阿熊怒目而视的黄金圣剑士们,对阿熊吩咐道:“把咱们的存酒拿几十坛子出来给这些朋友们品尝。” 宝帐内,猴头猴相的蒙放蹲坐在主位上,陈醉怀抱小闺女跟他面对面坐着。 “久闻陈城主是中州大陆后起之秀,少年豪杰,英雄了得,年纪不大却被誉为中州第三极。”蒙放说到这里一顿,翻眼看了看陈醉怀中的小花生,道:“今日得见尊范,着实深不可测,只是这随身带个小姑娘却不知有何用意?” “赵俸侾这么瞧得起我吗?”陈醉答非所问,道:“大先知虽然号称无所不知,但终究不是知闻三界的天道圣主,陈醉的名字必定是道听途说而来,你多年不履中州,此番归来并未深入,却一语道出陈某来历,显然是得了高人指引。” “不错,陈城主的大名正是从大赵武威王那里知晓的。”蒙放坦然承认。 陈醉道:“赵俸侾离开中州一去三年,以一己之力横扫极西大陆,能得他这般惦念,实乃陈某之荣幸。”话锋一转又问道:“陈某有一事不明,当面向蒙先知领教,据我所闻,赵俸侾自登入极西大陆以来,极尽杀伐之功,攻城略地,一路杀过去,不降者必死,却为何独独放过了半兽族?” “自然是因为半兽族依然未忘故国,以魔国遗民自居。”蒙放道:“昔日大魔国四分五裂,魔王坐下光明战神莫罗大帝不愿见魔国覆灭,南辟火龙,西拓极西,容纳魔国离乱之民,我半兽族便是在那时离开中州故国的。” “赵俸侾是魔国后人?”陈醉其实早就猜到这种可能,但听到蒙放亲口确认还是有些吃惊。 蒙放微微点头,却又不肯多言,话锋一转道:“陈城主此来该不是找老蒙谈论此事的。” “我知道黄金国的半兽族是上古妖族后裔,也晓得你们的祖先曾经归附于大魔国。”陈醉道:“今日来见你,本想当面问你一句,是否还愿承认昔日魔国,现在看来不必问了。” 蒙放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小花生身上,似乎是觉察到了某种陌生却深藏于记忆中的气息,再次问道:“陈城主还没说为什么在这样的场合里,要带着这么一位小姑娘?” “她的事情以后再谈,我今日到此是来招降半兽族的。”陈醉单刀直入,不客气的:“前提条件是你还自认是魔国人,否则我就是来彻底灭亡半兽族的,当然,若你我谈的顺利,自然会告诉你她的身份。” “灭亡半兽族?”蒙放眼中精光闪烁,死死盯着陈醉,握紧了拳头。一股恐怖的血腥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强者自有其尊严,对于在极西大陆上称雄多年的蒙放而言,陈醉的话未免太有些盛气凌人。 陈醉淡定自若,轻拍有些不舒服的小花生后背,肩头小鸟却一跃而下,挡在了蒙放身前。 小鸟身上金光神焰闪烁,将蒙放释放的气息阻挡。还没有现原形,但神光气韵已经足以抗衡蒙放。 蒙放见状面色一变,目视青鸟,语气迟疑:“你是......” 陈醉道:“它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明白,你的力量不足以保护半兽魔族,尽管这是一个潜力巨大的族群,就这么消灭掉确实有点可惜。”说着,忽然仰头看着中军宝帐的顶部。 空中有巨龙编队掠过,方向正是那片小绿洲。 “是绿洲化作焦土,还是几十万嗷嗷待哺的半兽族妇孺得到生存下去的食物,全在你一念之间。”陈醉变戏法似的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坛子美酒和两只酒碗,一人倒了一碗,道:“你有两个选择,品美酒,交朋友,吃饱饭,带着你的族群到野老山中安身立命,又或者我一声令下,屠了你半兽族全部族人?” 陈醉语气淡然,说到屠杀半兽全族的时候毫无波澜,仿佛是在跟老猴子在促膝谈心。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老猴子沉吟不语,陈醉继续说道:“如无必要,我是没打算杀人的。” 老猴子蒙放闻言眼中光华一敛,再度聚焦到青鸟阿笑身上,随即又看看陈醉怀中的小花生,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陈城主言出有道,令老蒙我十分佩服,但若是只凭你这几句话便招降了我半兽族三十万勇士,未免太儿戏了些,须知道我们回到中州是要重建故国的,如为此事则生死无畏。” “重建故国。”陈醉心中更笃定自己的判断,赵俸侾是魔国后裔,甚至有可能是魔国某位大人物转生。蒙放是奉命带领全族回中州的。话说到这里,似乎没什么必要继续隐瞒花生的身份了。 “我也想帮你们重建魔国。”陈醉道:“看来咱们目标一致。”将面前的酒碗推向对方。 蒙放低头看了一眼酒碗,没急着端起来,却道:“据我所知西戎汗国是封天王朝的后裔建立。” 陈醉道:“时过境迁,谁建立的其实已经不重要,关键是要看这块土地控制在谁的手里。” “你能控制?”蒙放盯着陈醉的眼睛,道:“如果半兽族向你投降,你能保证在西戎汗国重建大魔国?” “这是赵俸侾给你和你的族群的任务?” “请陈城主回答老蒙的问题。” 双方都有所保留,同时又都在试探对方的底限和立场。 “不能!”陈醉干脆的:“这个时候举起重建魔国的大旗,等于帮着别人将天界神国的怒火都吸引过来,我干不出这么蠢的勾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有把握控制西戎汗国这块土地的。” “陈城主可否告诉我这位小姑娘的来历?” “除非你接受我的条件,率领半兽族宣誓向炼锋城效忠。”陈醉道:“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她叫花生,是我养女。” “陈城主觉得凭你的力量能保护她?”蒙放已经有了大概判断,没有强求陈醉说出花生的身份,却换了一种方式诱导陈醉帮他坚定心中的猜测:“你招募魔族后裔,迟早会引起神国的警觉。” “那就用实力说话吧!”陈醉面色一沉,道:“你和我战一场,输了的人将命运交给胜利者。” 第五百零二章 全在酒里了 老猴子蒙放猴精猴精的,此时此刻,自忖连孟立熊都打不赢,又怎敢接受明显气场远胜阿熊的陈醉的挑战?他身受重伤,但精神修养仍在,对于陈醉,就算看不到元力波动,也能感受到六重道意修为予人那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七彩巨龙,孟立熊,似曾相识的青鸟,大有来历的小姑娘,每一个因素都在削弱老猴子以力争胜负的决心。 以一个凡间人物衡量,他活的实在太久。 从上古之争至今,不知有多少强横一时的存在陨落。正如大浪淘沙,活下来的人未必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但肯定是识时务的俊杰。 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过万年,半兽族先知早已认清楚这是个充满激烈竞争的世界,强者为所欲为,弱者要生存下去则需要极高的智慧。 简单的认怂不行,那种一半靠天命运道另一半指望强者们心情的日子注定过不长久。 不自量力一味逞强更不行,那就是在找死。 蒙放眯着眼打量着陈醉,看着这个先天体魄的年轻家伙,他真想尝试一下。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夜晚,妖族与人族之间爆发大决战。作为妖族四大皇族之一的首领,身为混沌四妖皇之一的兄长却不容拒绝的命他做了妖族叛徒,投靠了魔王九幽。 蒙放至今还记得兄长对他说的那番话:“真正的强者首先是能活下来,龙神帝那种一味逞强的想法只适合它自己和火凤凰,比蒙妖族不能跟着它一条道走到黑,我没有选择的机会,你有,所以你得活下去!” 后来他果然活了下来,还成为魔王座下统领妖族的大将。兄长也没有与妖国共存亡,他最后投靠了神国。 独霸太古洪荒不知多少岁月的妖国轰然垮塌。人族从此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导。在天道圣主的带领下,缔造了令妖族望尘莫及的文明国度。 真是让人怀恋的岁月啊。 蒙放心中慨叹着,天道圣主的时代是他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代。在那千年光阴里,他繁衍了不计其数的后代,成长为魔王九幽身边得力悍将,仗着九幽的虎威,三界之内无论哪个级别的强者都要卖他几分薄面。 直到道君圣人们开始不满足现状,尽管他们各自主持大道,拥有近乎天地同寿的漫长生命。他们认为天道圣主的存在压制了他们的修为,阻碍了他们成为更强大存在的道路。 终于有一天,他们联手杀死了天道圣主。 天劫降临,洪水滔天,蒙放的好日子过到头了。不计其数的子孙后代被洪流淹没,他只能独善其身竭尽全力活下去。圣人们杀死了天道圣主,非但没有就此结束纷争,反而相互间大打出手。 那是他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时代,圣主陨灭前降下天劫,四海狂啸,天昏地暗,风雨雷电终日不绝,诸圣各执天道却不肯联手对抗天劫,反而为了争名逐利大打出手,更给人间界带来无穷灾难。 九幽魔王便是在那个时候建立了大魔国,他与座下弟子们引领人族先击败了诸圣,再兴修水利普济众生,建立了众生平等的大魔国。 在相当漫长的岁月里,众生信仰魔教,素食饮血,热爱生命拒绝杀戮,虽有国却没有所谓的统治阶层,大家恬淡谦冲,以修身求道为毕生追求,开辟土地,种植作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最朴素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大魔国后期,天道秩序不知为何大乱,中州大千世界的自然灾难不断,地震,山洪频发,生存环境急剧恶化,绿洲成为大漠,空气中的灵气稀薄的让绝大多数修士无法御炁飞天。 众生信仰崩塌,为了生存,相互攻击杀戮的事情此起彼伏,人族和妖族的生存竞争引发矛盾,中州暗流涌动。而这时候,当初被赶跑的神国诸圣又回来了。 大魔国终于崩溃,强大的似乎不可战胜的魔王九幽被埋葬在炎都封魔阵下。 四分五裂的大魔国没有输在实力上,而是输给了内讧。魔王麾下最强大的几个道君级别弟子,以古佛和光明战神莫罗为首,对魔国存在的方式产生的疑惑。背叛和衰落让魔王九幽无心恋战。最终输掉了之争。 魔国陨灭,神国建立。 蒙放没有选择接受兄长的邀请加入神国,而是选择率领族人穿过大漠,一路向西北来到战神莫罗开辟的极西世界里,在一块无垠蛮荒之地上建立了属于半兽妖族人的黄金之国。 他早就看清了神国诸圣的嘴脸,预见到他们不会允许天赋强大的妖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事实上他押宝正确了。在魔国陨灭后,神国诸圣便立即翻脸,将十万妖国彻底埋葬。 古精奇和郦道元甚至联手又暗算了消灭妖国之战中起到关键作用的霍补天和炎神帝。 人族的强者一直都是这样,背信弃义,反目无情。 眼前的年轻人给他的感觉有点怪,这小子身上有一种平凡却又深邃的神韵,让他想起了昔日平易近人深不可测的魔王,但是又与魔王大人不尽相同。魔王大人修为高强,身上的道蕴神光是无法掩饰的。而陈醉却是个先天体魄者。 天下大变将生,诸圣争雄三界,这小子值得半兽妖族押宝在他身上吗? 蒙放神思飞扬,忽然端起酒碗,道:“我老了,身上还有伤,交战就算了吧,你若是真心与我较量就不该计较什么方式,须知道高手之间论道争胜负,未必只有动手动脚打打杀杀这一种方式。” “这话不错,圣人云,琴棋书画皆可入道,读书写字,诗词歌赋其实都能反映出修道者的境界高下。”陈醉点头,欣然同意了他的意见,道:“你且说说,你打算怎么较量。” 蒙放端酒碗:“喝酒。”见陈醉似乎没领悟自己的意思,又着重说道:“我们较量喝酒,你有多少美酒尽管拿出来,咱们喝个痛快,若是你把老猿我灌醉了,这百万半兽妖族便随你去任何地方......” 第五百零三章 生存还是活着? 生活是寻找活着的乐趣,而生存只是等待死亡。 生命,只要还有能力就不该只为了生存而活着。 陈醉已经记不起是从哪里听到这句话的,因为他喝醉了。 作为突破自身界限的先天体魄大成者,他的体魄十分强大,五脏六腑有着超人的适应性,可以在短瞬内消化许多元素物质的侵蚀。酒精对身体的侵蚀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现在他却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酒,谷物之精华,忘忧之水,性灵之甘泉。醇酒入魂,人便不再是人,而是自己的神。文豪饮酒,神思飞扬。泼皮醉酒,胆大包天。美人品酒,霞飞双颊。 陈醉的酒号称神仙醉,除了醉身外还能醉魂。他从前很喜欢喝醉,熏熏然,陶陶然,半梦半醒,在大梦心经状态下用自身的精神道意去与酒意抗衡,所以那时候他几乎是酒不离口。 但自从霍鸣婵离开,他便很少狂饮,更不会喝醉。离开了婵儿,酒,在他心中便失去了魔力,甚至忘记了大梦心经。 今天的酒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 青猿蒙放是上古妖族里的大人物,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拥有漫长的寿命。这头老青猿经多见广,早已人老成精。想要在精神上压制住这么一个老妖怪,绝非易事。 荒古血脉加持下,即便是最虚弱的比蒙神族也能豪饮下三坛子美酒。更遑论蒙放还是半兽妖族的鼻祖。 半兽妖族几乎无不嗜酒,沾酒必定狂饮不休,一醉方休。老青猿无愧半兽妖族的鼻祖楷模,喝起酒来毫无套路技巧,实打实的举着坛子往肚子里灌。 陈醉不想被他小觑了,便也没有取巧,同样以自身实打实的酒量与之抗衡。 虽说是斗酒,却也不能俩人对坐着傻乎乎干喝。陈醉不仅要把他灌醉,还要说服他带着百万半兽妖族投奔炼锋城。蒙放的心防严密,想要破开他的心防并不容易。酒是敲门砖,话是开心锁。 所以边聊边喝。 老青猿毕生以生存为第一原则,言语之间不免流露出来。 蒙放:“我所做的每个决定都要为整个族群的生存延续考量。” 陈醉:“你本该如此。” 蒙放:“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强横一时的种族被灭绝,究其根源,无不是因为一时的任性意气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无论他们曾经多么辉煌,到了那一刻都只剩下无边悔恨和绝望,所以,在我看来生存下去才有希望。” 陈醉:“你说的是在生存和死亡之间没有第三个选择,不得已而为之做出决定的极端境况,现在半兽妖族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只要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便可以确保生存的同时活的更好。” “谈何容易。”蒙放不屑:“族群里的女人和孩子可以任性犯错,男人们也会犯错,不过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作为族长却不能轻易犯错,因为一旦族长犯了错,付出的代价就会危及族群。” 比蒙猿族天赋异禀,老青猿不但豪饮不醉,更有极高的智慧和出色的口才。 陈醉酒量上落了下风,但口才绝不会逊色,道:“我并非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之辈,你一定知道山戎部从古至今都被认作是蛮族,因为天赋限制,他们注定了不能修炼真元成为修士,世间繁华便利与他们无缘,只能困守在野老山中与群兽争生存,所以尽管他们身强体壮适合繁衍,族群总数却始终不过数十万。” 顿了顿,又道:“不过那是从前了,现在的野老山山戎部已经是人丁数百万的大族群,最近这十年,新出生的孩子几乎没有夭折的,毫不客气的说,无论自然环境发生怎样的变化,都很难影响到这个族群的繁衍生息。” 蒙放默默听着,嘴里不闲着灌酒。 “在炼锋城,他们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从前的他们只要能吃饱便能满足全部愿望了,而现在,他们身上有甲,手中有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生多少个娃娃都不用担心口粮不足,穿的是棉帛,用的是精美的琉璃器,孩子们有专门培养训练他们的地方,女人们也有劳作赚银子实现人生价值的所在.......” “男人们做什么去了?”蒙放听的入神,下意识打断问道。 “青壮加入护城军守土卫城,中老者耕作土地,在工厂作坊里做工,还有少数人在城中担任要职,负责炼锋城的日常运转。”陈醉道:“这些事只需要他们付出很少的精力,大多数的时间里,男人们都在享受美酒美食,歌舞杂耍表演。” “如果我所料不错,炼锋城中最重要的位置都是人族强者担任吧?” “最重要的位置莫过于城主之位,就是我了。”陈醉笑道:“至于其他府衙镇司之类的职务,九成都是山戎部的贤能之辈担任,我这么告诉你吧,炼锋城就像一个家,山戎部和其他族群人一样,都是家园的主人,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生存从来不是最需要担心的事,享受生活,发展和实现自我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的确是让人羡慕的平等乐土啊。”蒙放流露出悠然神往之色,但随即话锋一转又道:“昔日的大魔国虽然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但也不差许多了,可惜神国降临,天道混乱,终于还是瓦解冰消,许多强大族群都由此陨灭。” “你的半兽妖族就处在灰飞烟灭的边缘。”陈醉不客气的:“赵俸侾逼着你打下西戎汗国,可你现在根本办不到,不要说你被上君雷劫牵连受了重伤,即便是你全盛时,我也敢这么说。” “嘿嘿。”蒙放冷笑不已,道:“你或许很强,但终究只是个先天体魄,就算突破到十品法境,能运用的天地元力也是有限,在源源不断的天地元力面前,你的血肉之躯又能有多大作为?” “所以你那十八个神圣领域的徒子徒孙,个个身负强横金光斗气,轮番作战却都无法突破我身后的那道城?”陈醉反唇相讥:“如果你对力量的认知只停留在这个程度,我相信距离半兽妖族彻底覆灭之日也不会太远了。” “凭你一个先天体魄,九窍只通一窍的蠢物也敢小觑老猿?”蒙放眼中神光勃发,身后一尊青色虚形法相若隐若现,有青色流光受其吸引不断灌入。怒目圆睁盯着陈醉的眸子:“凭什么?” 陈醉安坐不动,淡定看着,道:“好神通,如果当日攻城你可以尽情出手,指不定那座城就破了,但即便是如此,你也需要付出极惨烈的代价,你们依然没有机会攻下西戎汗国。” “那些武器的确不凡,但是想伤老猿我却也没那么容易。”蒙放道:“只是当日我感应到天地间的雷霆元力活泼,故此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陈醉道:“那几天你见到的武器,不过是炼锋城武器库的沧海一粟,真正具有屠神灭佛威力的武器你还没见识过。”顿了顿,又道:“有些武器太伤天和,而有些武器又不适合过早出现在人间界,我们老家有句老话叫,一路酒宴招待一路宾朋,原本我以为那些武器应对半兽族已经足够了。” “你小子有种。”蒙放道:“屠神灭佛,嘿嘿,果真好大的口气,老猿我若是没记错,上一个口气这么大的还是魔王陛下,他是人族初祖天生十巫之一,也是实力最接近天道圣主的一位,你是哪一位?” “我就是我。”陈醉咧嘴一笑,狂意写在眉目之间,道:“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坚信人定胜天的凡人,狂人。”端起酒坛子扬首狂灌,直到坛子见底,睁着猩红的眸子注视对方,摇着手指道:“你不够个英雄,白瞎了一身天赋。” “老猿我活了八万八千八百岁,经过劫难见过的豪杰不计其数,知闻阅历岂是你这小辈可比?”蒙放酒意上头,毫不示弱:“我是英雄还是狗熊,又岂是你能评断的?老猿我是不是英雄,沧海桑田,万古岁月,自有公断!” “活得久便是英雄了?”陈醉嘿嘿冷笑:“我们人族有句老话,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微微一顿,又道:“连凡尘俗世里的凡人都有这样的志气,你这堂堂半兽妖族的大先知却活成个孬种,岂非令人耻笑?” 啪! 蒙放手中酒坛子碎裂,残酒洒落,酒香四溢。 老猿双眸血红,怒意和酒意一起涌上来,龇着尖利的犬齿,面目狰狞,恶声恶气道:“你敢说老猿我是孬种?” “是不是孬种不是别人说是就是的,而是你自己做出来的。”陈醉面对这老妖数千载积累的凶焰气势,凛然不惧,道:“收起你这虚张声势的一套吧,比你狠妖族我也见识过,人家可比你带种多了。” “看来咱们等不及斗酒分胜负了!” 蒙放热血奔流酒意翻涌,怒气,妖气,凶气,齐齐爆发,恨不得立即便与陈醉大战一番。 陈醉淡定看着他,慢吞吞挽起袖子,亮出手臂上附着的赤龙真身。一股雄浑苍茫的气息散发开来,那是自太古时代便存在的混沌巨龙的气息,也是老猿蒙放最熟悉的血脉压制力量。 蒙放呆坐不动,瞬间气焰全消。 “信不信,我若想杀你,其实不过一拳的事情。”炼锋城主虚张声势道:“不服气,你问问它......” 第五百零四章 收服半兽族 以力服人者,征服的只有身体。以心服人,赢得的才是真心拥戴。 一百万半兽妖族人丁对陈醉来说是个极大诱惑。 这些半人半妖的家伙,兼具了人的灵性和妖的体魄,考虑到未来极可能要与天国神族抗衡,陈醉对这股力量可谓是志在必得。 此事知易行难,关键人物就是半兽妖族的大先知青猿蒙放。 龙神帝说,这老猴子猴精猴精的,见人说人话,遇妖讲妖语,全凭这股子油滑,历经数次三界大浩劫苟活至今。 斗酒,凭真本事陈醉还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用言语挤兑,逼的他气血失守自乱阵脚,这才勉强占了上风。 占了上风不等于赢了。 蒙放老于世故,人老成精,绝非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他怕死,更怕族群跟着他的错误落入深渊。他知道陈醉怀中的小女孩来历,更晓得一旦消息泄露,炼锋城立即成为天界神国眼中头号眼中钉。 凭陈醉的实力能顶得住神族诸圣的怒火吗? 陈醉的力眼下可以压制蒙放,但在蒙放看来,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年轻男子能否在日后抵挡住神国大军。 “如果老猿拒绝了你,是不是就要屠尽我半兽族?”他估算这个时候之前经过军营的巨龙编队应该已经到了小绿洲。眼下的局势不在他手中掌控,只能一点点试探陈醉的底限,能不站队就尽量不站队。 陈醉点点头,道:“杀你易如反掌,救你们也不过转念之间,动武是不得已的下策。” “我走呢?”蒙放道:“只要你允许,我现在就带着族人离开,一路往西绕过西戎汗国再向南,那里是修罗大陆,有中海和白帽等国,老猿只求借百日口粮,翌日定当还报。”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陈醉的耐心将要耗尽,面沉似水,道:“你劳师远征,攻伐西戎汗国,已经是我的仇敌,如果不是你们半兽族还有些存在下去的价值,我根本不会前来招降,现在你见不是对手就想离开?还敢向我借粮?” “陈城主,你这是要把我半兽族百万人丁生生往火坑里逼啊!”蒙放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一会儿端起坛子咕嘟咕嘟灌酒,大口喘着粗气,目露凶光暗自打量陈醉,一会儿又悄悄偷窥陈醉手臂上的赤龙,勇气顿消。 “目下的局面很简单,你点头,我就让你百万族人活命,给你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风险是日后你要与我炼锋城同进同退。”陈醉比划两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个选择就简单多了,你拒绝我的邀请,你不敢拒绝赵俸侾,却敢拒绝我,这对我来说是个侮辱,我只好发出攻击信号,人世间从此再没有半兽妖族。” “你何苦逼人太甚!”蒙放怒气上头,死死盯着陈醉。 “你没有机会。”陈醉淡然看着他,道:“想清楚了,接受我的条件,你至少还有时间把身上的伤养好,那些饥寒交迫的族人也能有一个喘息之机,反之,灭顶之灾便在眼前。” “你口气不小,我三十万勇士,踏足神圣领域的孩子不下三十名,你杀的干净吗?”蒙放似乎决心已定。 “你刚才已经输了。”陈醉道:“现在是打算食言而肥?” 蒙放道:“我还能喝!” “你心已乱,气血难定,再喝下去只会加剧伤势。”陈醉道:“喝到死和被我一拳捶死比起来,有差别?” 蒙放知道陈醉说的是实情,他已经感觉到了龙神帝的气息,再无法保持之前的心态,他盘坐在那里,低头沉吟良久,忽然抬头看着陈醉说道:“陈城主,你若死了,你可否放过我的族人?”又道:“你所谋者大,这天地之间的纷争只有真正的强者才配参与,我的族人在真正的浩劫面前都不值一提。” “哎,看来你是真豁出去死也不想跟我走啊。”陈醉叹了口气,起身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强人所难,你刚才说要带着族人离开这里去往修罗大陆,如此也好,那就让我再送你们一程。” “你要做什么?”蒙放全身陡然紧张,死盯着陈醉的拳头。别人感知不到,他却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敏锐知觉。陈醉身上虽没有元力波动,但这双拳却能让龙神帝的赤龙真身甘心附着,必定有其特别之处。 陈醉嘿嘿一笑:“你不要误会,我是真心邀请你一起走一走,你不是还想跟我借粮食吗?” 蒙放一怔,有些怀疑: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 夜幕,绿洲营地。 不计其数的篝火星罗棋布,飘散着烤肉和面饼醇熟的味道。 战争的阴霾已经过去,饥饿得到缓解,大漠夜晚凛冽的寒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在一团最大的篝火周围,十几名妖娆清丽兼而有之的狐女正在场内歌舞,这些媚骨天生的尤物,浑身散发着特殊的腺体芬芳,对男性生物有着致命的诱惑,普通人物嗅到一点点便会迷失心智。 幸亏此时此地,四周围坐者没有一个普通人物。 陈醉坐拥在蒙放的熊皮大氅内,火光映照下,面带笑容,正对身边的蒙放说道:“青猿老兄不必这么客气,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我之间本无什么血海深仇,你从极西大陆来,身负魔国复兴重任,从这个角度说,我们该是盟友才对。” 蒙放瑟缩着瘦小的身躯,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看着大马金刀坐在主位,拥着自己的烈火巨熊皮的炼锋城主,讪讪笑道:“城主虎威盖世,更难得心胸宽广仁义无双,此番全仗着陈城主宽宏大量,我半兽族才有了这一线生机。” 这老头不愧是求生意志强大的生存专家,马屁拍的震天响,全然不顾大先知维系多年的神圣威严。 “这歌舞着实不错。”陈醉艳羡不已的看着,笑道:“我听说,当年大魔国时代人与妖共生,魔王准二者通婚,由此产生半兽人一族,天赋介乎人和妖之间,兼具二者之美,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城主过奖了。”蒙放把心一横,道:“既然城主喜欢,这十几名狐女便送与您了。” “哈哈。”陈醉大笑起来,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接受,却话锋一转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半兽族的歌舞不错,我们也该露一手给诸位看看。”转脸看向左右,吩咐道:“孟立虎,去那边,和你的搭档一起上天,给蒙放大人露一手。” 孟立虎提战甲掠出人群,单膝跪地应了一声喏,转身骑上他的飞龙坐骑。 众人皆好奇的看着。 飞龙在天的情景,在极西大陆的顶尖强者眼中算不得什么稀奇的表演,不要说蒙放,便是他那些踏足神圣领域的徒子徒孙都不看在眼中。 孟立虎骑着巨龙一飞冲天,当空盘旋一圈后奔着陈醉指定的方向飞去。 蒙放不解其意,直勾勾看着,心中暗自思忖陈醉究竟要做什么。他最担心的是炼锋城主此刻忽然反目,十三头巨龙升天,再加上陈醉为首的几个超级强者,大漠之上没有藏身之处,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老青猿暗自戒备着,陈醉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笑,真要想杀人还用跟你费这许多工夫? 轰隆一声巨响! 数千米之外,黑暗的大漠深处随着一枚阴阳二极雷爆发开来,平地卷起沙尘,恐怖的冲击波和强烈刺目的雷光席卷而来,最外围空置的营帐瞬间被吹上天。数不清的辎重物资被冲击波摧垮,被狂风和潜流送到篝火遍地的绿洲营地当中。 不计其数的半兽族因此受惊,吓得狼奔兔逐,屁滚尿流。更有甚者,一头扎入沙子里,留个屁股在那里瑟瑟发抖。 蒙放勃然变色,一把拉出盘在腰间的如意真武棍,怒视着陈醉,喝问道:“城主莫非是言而无信之徒?” 陈醉安坐不动,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一旁孟立熊猛然暴起,手中血屠龙神焰滔天,对着蒙放当头便是一刀。 “老猴子,吃俺一刀!” 蒙放挥动青气盘绕的如意真武棍横着一挡,当的一声,将孟立熊弹开,他虎口一阵酸麻,身体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孟立熊没有追击,只是横身挡在陈醉和他之间。 陈醉朗声笑道:“青猿老兄不愧是上古传奇人物,身遭九阳雷劫洗练,实力不及全盛时三成,都还能轻松接下我徒弟这一刀,就凭这一手,便配得上我炼锋城长老供奉的位置!” 蒙放一脸狐疑看着陈醉,迟疑道:“城主大人何出此言?” 陈醉不答反问:“你觉得我这龙骑士刚才露的一手如何?” “简直毁天灭地!”蒙放心有余悸,道:“城主好大手笔,不过是露一手,却浪费了一件道宝级别的攻击法器。” 陈醉道:“如果攻城当日,我兄弟往生把这东西投入战斗,你以为后果如何?” “城主说笑了。”蒙放道:“此种级别的法器可遇不可求,只在生死关头作为杀手锏才用得到,岂会轻易示人?”说到这里忽然有些犹豫,大约是想到了孟立虎刚才随便丢了一颗出来,不禁有些怀疑:“莫非陈城主还有许多?” 陈醉微微点头,道:“此物叫阴阳二极雷,似刚才那颗相同品质的的确不算多,但威力逊色一点寻常一些的却是用之不竭,而且在我炼锋城中,威力堪比此物的武器并非绝无仅有,半兽族天赋异禀,若加上这些武器,未必不能与所谓神族争锋吧?” 蒙放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如果老猿还不肯应承,城主是否会立即反目动手?” 陈醉神态似笑非笑,目中寒光凛然,并不正面回答:“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还有一章。 第五百零五章 除非管吃管住 调教强者为手下是一门技术活儿,不但要有威慑力,更要懂人心。需感其所思,知其所惧。 陈醉以力服人,暂时收服了蒙放和半兽族,但还不能说彻底让对方服膺,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加贝兰城头上,往生看着浩浩荡荡向东南野老山方向远行的半兽族队伍,有些困惑的问道:“兄长为什么不一次性给足他们口粮,似这般只给七八日的口粮,好像有点不厚道,不像兄长平素对待自家人的方式。” “他们还不能算自己人。”陈醉单手抱着小花生,笑道:“养士如饲鹰,饱则振翅而走,饥则反目噬主。” 这话分明别有所指。陈醉是在借机教往生御下之道。小和尚虽少年老成,但终究还是少年人。这次恶战,西戎十三部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但是比起血战到底的亲兵队来,他们还是存了些别的心思。对于正处在与毘伽罗争锋关键阶段的往生来说,这是不好的苗头。 往生若有所悟,点头把陈醉这句话自语重复了一遍,道:“小弟受教了。” 陈醉笑道:“佛法无边,妙用无穷,既有慈悲心普度众生,更有金刚一怒,戒律法典赏罚分明,你这个人间佛不能只做慈悲佛,还要学会做金刚王,这一点你该多向你家的虎娘们儿学学。” 往生面皮微红,笑道:“大哥取笑了,她久立江湖,周旋于庙堂,倒是有些手段。” 陈醉道:“此战动员了西戎十三部近百万人丁组建联军,足以体现西戎汗国对朝局的掌控力,这说明改革是成功的,大家的日子过的比以前好了,自然会拥护你们,但还不能骄傲自满,接下来外部的诱惑和压力还会不断考验你们的能力,半兽人只是第一把明刀,后面还指不定藏着什么暗箭,有些事,我是不方便直接插手的。” “大哥话有所指,小弟愚钝,可否明示?” “你老婆名义上还是皇帝,不是你老婆。”陈醉道:“你还只是慈悲佛,不是金刚王,这不妥。”顿了顿,又道:“别忘了你还有个泼辣的小姨子,厉害的丈母娘,指不定哪天就回来找麻烦了。” 天师堂主王龙象布局多年,早图谋在纳兰西京重现圣剑王朝的荣光。师傲雪和师容兰母女都是他计划当中的一环。现在他很可能已经掌握了象雄和白帽两大帝国的力量。下一步,他们一定会回归中州。 如果是师傲雪和师容兰来找麻烦,那便是人家西戎赵氏的家事,就算是陈醉也不大方便直接出手干预。而如果往生正式与赵玉虎成婚,便是西戎汗国女帝的王夫,自然可以顶在前面与对方周旋。 陈醉目前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天师堂打交道。王龙象的神通本领足以撼天动地,他们积蓄多年的力量不可小觑。暂时彼此双方还不算反目成仇,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晓得天界神国才是最强大的对手。 “小弟记下了。”往生点头道:“安顿了这边十三部联军的善后事宜,小弟便回去与她商量婚姻大事。” 陈醉笑道:“小花和尚,这个事情恐怕不那么容易吧?” “是很难。”往生点点头,道:“不过也并非没有先例,历史上西戎汗国出现过三位半王半佛的人物,不过与女帝成亲的倒是只有我一个,别人想阻挠也不敢说什么,关键是毘伽罗,一定会从中作梗。” “所以你必须当着众人的面击败他!”陈醉断然道:“回去以后先不要与他冲突,这段时间就潜修剑道,等我消息,待我把适合你的铠甲装备造好了,就是你公然挑战毘伽罗之时,只有胜过了他,你才能顺利娶了你家的虎娘们儿。” 城下马车早等候多时。 “若不是兄长万里驰援,此役恐怕已见分晓。”往生依依不舍道:“大哥于我既是良师又同亲兄,咱们兄弟难得相聚,还没来得及盘桓畅叙一番便又要分开,小弟心中好生难舍。”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陈醉道:“你我兄弟都是历经劫数,见惯了生死的人,更该活的洒脱些。” 兄弟两个挥手道别。 龙马战车跟在半兽人大部队后面,一路往炼锋城驰去。 ...... 半兽人当中有句谚语:男人不会因为呼吸停止彻底死去,却会因为尊严被践踏而生不如死。 在蒙放看来,被陈醉用武力压制而不得不屈服是一件有辱尊严的事情。 自然的,这些半兽族们对陈醉和龙骑军诸人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陈醉完全不在乎,什么尊严都不如女人和孩子因为饥饿发出的哭嚎更让男人为之动摇。 兽人永不为奴,除非管吃管住。 等半兽族的女人和孩子们住进炼锋城,吃上香喷喷甜蜜蜜夹着肥嫩火腿的蜂蜜大面包,喝着各种滋味口感的美酒,住进四季温暖的房屋,这帮糙汉们所谓的尊严必定一钱不值。 当然,前提是还要让他们见识到炼锋城护城军真正的力量。 力量是掌控一切的基础,没有力量的权力只是空架子,手里没有枪杆子,根本不配谈什么掌控力。 在炼锋城中是这样,放诸天下也是这个道理。 陈醉之所以不计成本的把这百万半兽族拉进炼锋城,正是为了增加手中的力量。 山戎部目前有超过三百万人丁,但是绝大部分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中老年又占了一部分。适合战争的青壮年,一部分战斗天赋稍差的要在工厂作坊里担任重体力工作,真正够资格担任护城军重任,年龄在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不过十万出头。 拿来压制半兽族青壮肯定绰绰有余,但是用来与天下群雄争锋就显得单薄了。 陈醉打仗向来看重战损,能不牺牲自家人便尽量不牺牲。 这半兽族天赋各异,能力突出不逊山戎部的先天体魄汉子,正是扩军的最佳人选。 收服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收心,然后还得给他们找个合适的统帅。总之不能再让蒙放以大先知的身份说一不二了,既然加入到炼锋城,就必须首先是陈醉的兵,炼锋城的战士。 谁合适呢? “大人。”贝奥武夫忽然来到陈醉马车前,得到俯允后登上车驾,道:“有一件事向您禀报。” 这老小子现在已经彻底服帖,作为一名曾经的出色统帅,现在只有十二人龙骑军统帅对他来说其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陈醉眼睛一亮,问道:“何事?” 贝奥武夫道:“龙骑军有两头雌性巨龙昨夜生产了,一共十二枚龙蛋。” “我草,串哥威武!”陈醉大喜过望,龙骑军添丁进口可是大好事。这种空中打击力量,运用到古代战争领域里优势实在太巨大了,就算是面对天界神国的天兵天将也是一支强大力量,自然是多多益善。 贝奥武夫道:“梅丽尔担任它们的教母,给它们检测了元素天赋,现正在用元素魔法的力量来促进它们成长,最多一个月便会破壳而出。” “还要一个月这么久?”陈醉明知道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却还是忍不住叹道:“那还要多久才能成军呢?” “龙族与我们不同,它们是最纯粹的元素生物,生长周期可长可短,如果有足够的元素宝石供给,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的。”贝奥武夫介绍道:“梅丽尔这次带回来不少,促成这十二只幼龙成长足够了。” “还不够!”陈醉摆手道:“接下来还得鼓励它们多多繁殖,那个什么元素宝石不够没关系,只要是这世上存在的东西,咱们就能想办法淘换来,你告诉梅丽尔,不要吝惜财宝,只要能增强实力的宝贝就尽管开口。” “大人,此事可能要花费巨大代价,末将认为您还是另选一人接手更合适。” “这个事就交给你老婆负责,她可以直接找阿九办,只管提要求,不必顾忌其他。”陈醉在他肩头上轻拍两下,语重心长道:“不必多想,咱们是患难之交,你们两夫妇办事,我是放心的” 贝奥武夫闻听此言,顿生得遇明主士为知己者死之感,单膝跪地道:“贝夫多谢城主信重,我夫妇必定效死命为大人培养出一支强大的龙骑军。” “你先起来说话。”陈醉一把将他拉起,示意他坐到对面,才又道:“培养龙骑军的事情交给你老婆去做足够了,接下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大人尽管吩咐,末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那么邪乎,不过这个事情也确实不容易。”陈醉道:“这百万半兽族即将编入炼锋城,思想教育方面我交给司文晓了,军事和日常方面却还缺一个统帅。” “不是有先知大人吗?”贝奥武夫吓了一跳,他在极西大陆多年,积威之下,早对黄金之国的大先知敬若神明,一听陈醉是打算让他取代蒙放统领半兽部族,顿时有些犹豫。 陈醉淡然一笑:“他老了,平日里该把主要精力放在修行上,那道尔顿是个蠢货,什么狮子家族,兽王血统,都是狗屁,到了炼锋城就轮不到他称王称帝。” 这话说到贝奥武夫心坎上了,他一向与道尔顿不睦,现在能站到道尔顿头上发号施令,自然是乐意之至。只是心中还忌惮蒙放,不敢满口应承。迟疑道:“不需要跟大先知商议一下吗?” “是要告诉他一声。”陈醉笑道:“不过不是现在,入城后先把他们妥善安顿,过一段时间再说。”又道:“利用半兽人们熟悉环境这段时间,你也跟他们当中神圣领域的强者们熟悉熟悉,咱们的龙骑军扩充,不能只有龙没有龙骑士,你的实力略逊他们当中最强者,这是个大问题,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会给你打造一套装备,保你压制他们没问题。” “关键还是要大先知先首肯。”贝奥武夫道:“他威望太高,半兽部百万人丁,只要他点头,随时都愿意为他去死,这一点跟您在炼锋城里的情况并无二致。” “你说的有道理。”陈醉点点头,道:“这个事我来想办法,不能着急,第一步得让先让这些半兽族们离不开炼锋城......” 第五百零六章 攻心为上 这个时代圣人的标准是什么? 至少掌握一条世间法则大道,不受小劫之扰,无惧大劫临头。在圣人法则之内,他便是天道。 龙神帝就曾经掌握两条法则大道,分别是水和火。 青猿蒙放天生一口鸿蒙青气,就天赋而言着实不俗。在妖类当中大约只比四大混沌妖祖逊色一个级数。在这口初阶鸿蒙仙气的掩护下,他可以隐藏自身的丹元气息,蒙蔽天道,以超越大宗师的实力存在于世间。 陈醉想要让这个半圣人物彻底心服口服,岂是一件容易事。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时代,权威最终还需着落在力量上。 炼锋城,黑水湖畔,一座冶炼高炉下,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距离百万半兽部族住进炼锋城之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期间陈醉一直闭关打铁,自然是为了锻造更厉害的武器装备。为此还特意吩咐军工厂那边派出十位手艺精湛的大匠配合,按照陈醉亲手绘制的图纸打造其他配件。 陈醉要打造的是一套连身铠甲,模仿麒麟宝铠的鱼鳞金锁结构,材质为多级炼制的玄铁精英混合了精金秘银,轻便坚固的同时可以极大提升使用者的防御力。 最重要的是陈醉还在上面加装了四支秘密武器——连发火枪! 以目前炼锋城的工业化程度足以炼出满足陈醉需要的材料。少量锻造几把连发枪已经不成问题,只是受限于子弹供给,还没办法实现量产。 有些工序只能陈醉亲自动手,倒不是信不过手下那些大工匠,只是他们的手艺和现在工业水平还没办法造出太精密的元器件。而陈醉道意六重的强大精神力和精准入微的掌控力则可以取代记忆中的数控机床。 这次造的枪,不同于工艺粗糙的袖箭。不但金属材质考究,内置部件,包括击发,联动,弹夹,膛线,全都精益求精,达到了梦中人生记忆里的水准,并且陈醉还在此基础上制作了几百颗镌刻符文阵道的子弹。 把符文法阵运用到武器装备上,并非陈醉原创的想法。 在浮空天舟上,亲眼见识了上面那些由无数重符文法阵密切配合生成的武器系统,金木水火土,生克演化妙用无穷,很多玄学术道与记忆人生中学到的物理知识相合,更增加了几分信心。假以时日,就算造不出梦中人生记忆里的那些焚天毁地的武器,也至少能造出效法浮空天舟,以符文法阵为动力源的新装备。 这些超前的理念都在陈醉脑子里装着,暂时还没办法实现。要等到物理,数理诸般学说在炼锋城更加普及,工业化水平再上一个台阶后,才能付诸实施。 目下,亲手打造几把连发枪不过是小意思。同时也是一次尝试。如果加入符文法阵后的武器威力倍增,接下来就可以尝试打造炼锋城区域的防空系统。目前的投石机和城弩黑红筒打一场大陆战争没问题,如果对付天兵天将就差点意思了。 抱天揽月楼俨然已经是一个遍及天下的庞大商业集团,兼具谍报,信息和材料收集等任务。人心向背,关乎天道气运。无论哪一方势力,都没办法完全将为天下民生带来无穷好处的抱天揽月楼隔绝在门外。 这段日子,阿九传递回来一些消息,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东蜀女儿国的灭亡。 浮空天舟惊现天凤城,当晚火雨漫天,黑龙帝逆抗天道大劫,以平湖盗海之法抵挡神符门的浮空天舟,竟生生让五凤池水位降到底,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无底洞。 可惜他独木难支,到底还是没能阻挡浮空天舟。 东蜀女儿国终究还是覆灭了。 陈师道的神符军统领谢遥臣联手地道大宗师费仲达,结印布法重新修定了天凤城的法阵。彻底掌控了东蜀国的三千里江山。现在南陈东蜀已经连成一国。下一步,陈师道的目标必是正处在西北争锋内乱当中的大赵。 镜空月和黑龙帝丢下女儿国皇族,两大宗师联手突围,现在已经投靠到郦凤竹麾下。 炎都方面,谣言四起,群臣鼓噪赵俸炆将帝位禅让给魏无极。连天刀叶斩都发出檄文,承认魏氏承袭封天圣剑国祚,只要魏无极登基,他便愿意统领八十万北军向新朝效忠。 阿九认为,此事已经是大势所趋,赵俸炆屈服只是时间问题。 陈醉分析是泓又大天师急着占据圣剑王朝正统的地位,照这么看,他和王龙象之间显然并非铁板一块。 局面已经明朗,目下天界神国必定将陈师道看作头号大敌,暂时顾不上把主要力量用来对付圣剑王朝余孽。 王龙象火中取栗趁机图谋西戎汗国是当下最大威胁。除此之外,就是先从内部肃清神国的势力,将西赵和纳兰西京真正彻底的掌控在手中。 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处理。 本着攘外先安内的原则,先不理会外界局势发展,当前炼锋城方面最重要一件事便是消化掉新增的百万半兽族人丁。 陈醉夜以继日打造出十六支连发枪,四支用在给往生的铠甲上,四支用在给贝奥武夫的装备上。 十位大匠负责制造子弹,工艺相对容易许多,每人一天制造四十发,一个月就是一千两百,十人则过万,作为杀手锏,足够了。特制的子弹贝奥武夫是没份儿的,二一添作五,跟往生一人一半。 此物杀伤力巨大,陈醉称之为炸子儿。镌刻的法阵正是自创的阴阳二极雷,采用的是内置法,在弹头的铅皮内部用天穹荒原上带回的矿物质镌刻而成,发射出去后与硬物接触便会立即爆炸开来。 因为应用的材质比较少,威力肯定比不上二极雷,但在小范围内的破坏力却是十分惊人。 这一日,金阳高照,瑞气和和。 陈醉完成了最后一件装备的组装,心满意足,吩咐人将司文晓和叶鲲鹏叫来议事。这才知道叶鲲鹏自从天穹荒原回来后便进入到野老山中的实验基地闭关潜修,冲击超品巅峰境界。 司文晓和叶凤雉夫妇联袂而来。小两口,一个负责城中内政,执掌西赵朝堂户部和吏部,另一个则专精于抱天揽月楼的扩张,可谓是鸾凤和鸣,携手同心。 陈醉主要是关心那一百万半兽部在炼锋城生活的怎样。直白点就是确认一下自己的糖衣炮弹起了多大作用,接下来跟蒙放摊牌时机是不是合适。 半兽部的人多好吃懒惰,且暴躁易怒,猫窃狗盗之辈不在少数,入城的前几天没少作案。不过这帮人也有好的一面,淳朴憨直,尊重妇孺不欺凌弱小,尤其崇拜强者,在护城军面前绝不敢造次。 司文晓有的是手段改造他们,目前半兽部族已经接受并逐渐适应炼锋城的管理。他们普遍没什么手艺,但文艺细胞发达,尤其蛇族和狐族的女子都擅长歌舞,其他种族也都有擅长的杂技,他们的到来极大丰富了炼锋城的文化生活。 炼锋城北山上修造有大量安置房屋,司文晓有意识的将大部分妇孺安顿在那边,粮食供给一切从宽,保证她们的生活供给。同时把多数青壮安顿到了城外的护城军营地附近,按照陈醉吩咐的,有意的苛待他们,护城军派出的教官训练严苛至极,并且吃喝只给八分饱。不听话的严惩不贷。^ 总之就是妇孺老幼竭尽所能的保证她们的生活质量,而那些青壮则不遗余力的折磨折腾。到最后,陈醉是打算留个大人情给贝奥武夫,由他这个新军统帅亲自结束半兽部勇士们的痛苦生活,以此帮他收买人心。 陈醉的目标是让这些半兽部完全彻底的融入到炼锋城的生活,即便有朝一日天劫降临,蒙放这老滑头振臂一呼,也不能让他们舍弃这座城市和所拥有的生活。如果能让蒙放彻底接受半兽族与炼锋城融为一体的结果,就再好没有了。 蒙放这把老倔骨头可不是那么容易软化的。 他这些日子都在闭关养伤,司文晓估计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这老家伙连日来都在城中闲逛,重点关切他半兽族的子孙后代们的生活。他似乎挺满意炼锋城对待半兽族的态度和方式,只是司文晓再跟他聊天时却能感觉到,他对炼锋城还是没信心,半兽部人对他则依然敬若神明。 还差点火候啊。 这个事不能操之过急,行动迅速没有问题,但情绪上过于急躁是很容易出现判断错误的。 司文晓道:“这个蒙放对天界神国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指望他扭转观念接受咱们,我看是没多大希望了。” 陈醉点头道:“确实不容易,这老家伙活的太久,积威之下,对神国的恐惧心太盛,当日入城时见我写的人定胜天四个字时,他的表情极不自然,显然是十分不以为然,我估计他是在等待身上的伤势恢复了再跟我摊牌。” “兄长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灭个佛给他看看如何?” 第五百零七章 屠佛吓魔1 瀚海遥遥,前方出现一座险峻峡谷。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正准备通过。 峡谷两边是大山,在山峰顶部立着两道身影默默注视下方队伍。一个是精瘦低矮身披大氅,猴形金刚相的老者。另一个则是人族青年,模样俊朗的小白脸。 队伍当中,一架黄罗伞盖的象车前呼后拥,车上摆了一张大床,罩着嫣红的纱帐,时不时有女子痛苦的哭声和男人放肆暴躁的吼声传出。象车周围是数百名黄袍僧兵,一个个垂首沉默着,似乎并不知道车上发生了什么。 一头五色奇牛紧紧跟在象车后面,牛背上坐着的是一个红袍僧人,卷发长须,肤色发黑,深眼窝高鼻梁,有着明显象雄族人的特征。一双金光四溢的眸子凛然生威,令凡俗者不敢逼视。 别人都穿黄袍,唯独他身着红袍,走在队伍当中格外显眼。在他身后还有一辆大车,拉车的竟是一头没有翅膀的上古巨龙,脊背生骨刺,头生三角,墨绿色的身躯十分惊人。而此兽拉的大车更加诡异,却是一尊九级佛塔,黑黢黢,光亮亮,似被一股若隐若现的黑烟笼罩着。^ “这就是你派人去联络的象雄佛国盟友吧?”小白脸居高临下看着,道:“当日你向我提出带着半兽部绕过西戎汗国时,我就命人特别留意了一下,原以为你想联络的帮手是王龙象,却没想到是赫鲁这伙丧家之犬。” “他们是佛徒正宗,出身大魔国,理论上也是魔族一份子。”老者面色十分难看,道:“老猿我没想到这孽障竟敢这般对待我半兽部的使者,真可恶至极!”说着,握紧了拳头。 “你先别忙动怒。”白脸者正是炼锋城主,道:“请你过来不是为了断你后路,只是让你晓得这世上除了我炼锋城外,没人拿你们半兽人当人看,顺便展示一下我的力量。” “你的力量?”蒙放眼带怀疑之色,陈醉越是说不是为了断他后路,他反而越发认为陈醉的目的在此。 他本来派出蛇族护法带着两名蛇女去见象雄佛国太子和二国师赫鲁,为的是密谋重建魔国大业。原本的计划是,他率领半兽部攻占西戎汗国,再联络象雄太子和继承了二世佛衣钵的赫鲁一起图谋象雄和白帽两大帝国。 赵俸侾是要将散落世间的魔族全部收纳,重现大魔国荣光。最后再图谋中原炎都,打开封印。比较而言,蒙放显然更相信赵俸侾的力量。至少到目前为止,加入炼锋城都还是次选。 “我的力量怎么了?”陈醉冷笑问:“你怀疑我不行?” “那黑塔里装的是二世象雄佛的金身舍利。”老者当然就是青猿蒙放,沉声又道:“二世佛以魔宗无量法问鼎圣人境界,开辟火龙法界小千世界,将一身修为留在象雄佛国,而后分出一念真灵重入古佛轮回转生成三世佛吠陀,顺天意入神国。” “你倒是比我还门清儿。”陈醉道:“我还是请教了一位高人才略晓一二的,还没等我卖弄,倒让你说了个通透。” “大家都分属魔国残党,我这次奉命进入到中州,除了攻占西戎汗国外,再就是统联藏身在世间各地的魔国残党。”蒙放强压着怒火,道:“重建大魔国一事,任重而道远,我们的敌人可是天界神国诸圣,一切能争取到的力量都应竭力争取,老猿没想到这些佛徒孽障竟无耻到这个地步!” 陈醉道:“他们已经是丧家之犬,全仗着那尊金身才保住象雄佛宗的正宗传承身份,比起他们的对手来,这些象雄魔族简直不入流,所以你才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又道:“都混到这步田地了还不忘耍混蛋,你还指着这种人能与你共事?” 蒙放愤然道:“这些无法无天的畜生!” “看意思,他们是打算赶奔西戎汗国的。”陈醉道:“我猜他们一定没想过要投奔你。” “我半兽部也不过是丧家之犬,何敢在城主面前谈收留他们。”蒙放嘴上客气,眼神依然自傲,又道:“城主拉老猿单独到此,该不是就为了告诉我,已经指望不上这些秃头了吧?” “听说这赫鲁是神圣领域巅峰强者,早年曾游历极西大陆,与极西大陆的强者们多有交集。”陈醉答非所问,又道:“你应该跟他打过交道吧?” 蒙放神情凝重,点头道:“他本身的能力已经不俗,足以纳入光明天,但是他有佛宗秘法压制修为,不至于触动天道劫数,据老猿我判断,那秘法多半与这舍利金身有关。” “揽月楼从王龙象那边打探到的消息也是这么说。”陈醉道:“这家伙传承了两世佛的衣钵,元神可以融入金身,窃据象雄佛的法力,发挥出堪比道君的实力,否则,王龙象也不会放他们离开。” 蒙放闻言不禁白眉紧蹙,他虽然隐约察觉到赫鲁的潜力不俗,却没想到这厮的元神竟会与二世佛的金身融合。不禁诧异道:“既然他已经强大若斯,为什么还会被驱逐出象雄佛国?” “自然是因为有人比他更强大!”陈醉道:“王龙象传承的是天师堂衣钵,身负补天氏血脉,他身边随时跟着八百苦修士作为神通念力池,元神早聚元成圣修成了金身,全力发挥下,这秃驴绝非其敌。” “世间竟有如此人物?”蒙放吃了一惊,他对象雄佛国了解有限,甚至都不知道火教才是象雄佛国的第一国教,所以并不知道王龙象的名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醉,道:“此人与你是敌是友?” “暂时不算敌人,但是交过一次手。”陈醉道:“如果有机会不付出沉痛代价的情况下消灭彼此,我们都不会客气,他是封天王朝余孽,意在西戎汗国重建圣剑王朝,我暂时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他联手合作。” “你们交过手?”蒙放更加难以置信,死死盯着陈醉,又看了看下方经过的队伍,心中斟酌陈醉这句话的分量和深意,忽然有所领悟,眼中金光闪烁:“莫非你带老猿我来此,就是要让我亲眼看你屠神灭佛?” 第五百零八章 枪火 胜利者都习惯将自我包装为正义的一方,失败者总会沦为邪恶的代言人。 对与错,是与非,随着历史车轮卷起的扬尘被埋没,除了当事人,谁会真心在乎呢? 但这正义和邪恶并非永恒不变,真相可以被埋没在历史尘埃下,时光却不允许任何人永远正确。 属于天界神国的时代已太久。以至于群雄并起,似乎这时代的每一位枭雄都存着取而代之的野心。 炼锋城要在这个纷乱的时代里生存下去,偏居一隅独善其身不过是鸵鸟精神。陈醉虽然没有称雄争霸的雄心壮志,却绝非甘愿任凭时代狂潮吞没之辈。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坐金銮殿的情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本心不想过问,却又不得不去探寻究竟。 究竟谁是魔王转世?逆天的陈师道究竟能走多远?郦凤竹将她在人间界的力量盘踞于西赵朝堂,她能阻挡住南陈和炎都的野心吗?霍天长传递的消息说,天界神国已有动作。他们第一个目标会是谁? 陈醉隐隐有一种感觉,为了婵儿,这个神国三太子迟早会亲自找到自己头上。 这一天不会太遥远。 他下意识的拍了拍肋下突出的包裹,后背上负着冰冷的新武器,这才是自己引领炼锋城立足当代的凭仗。 解开包裹,取出武器,按部就班的将枪管,击发装置,依托组件等等,一件件装好。最后取出弹夹和特制的弹药,手法娴熟的推弹入膛。锁定目标后忽然转脸对蒙放一笑,道:“我听说那些修成元神金身的大能,生命几乎是万古不灭的,只要天地间适合他们的元炁不散,他们便能不死?” 蒙放默默看着,闻言点头道:“不错,上君强者以元炁注入元神法相修成金身,只要元炁不尽,金身便可永存,修行到了这个层次便很难被杀死,除非......”顿住不说,却反问陈醉:“这就是你拿来屠神灭佛的武器?” 以梦中人生记忆中狙击枪的标准衡量,这玩意更接近狙击炮的外形。 “除非有人能将他们与元炁隔绝,并同时摧毁他们的肉身和元神金身。”陈醉答非所问,却用实际行动做了回答:调整射击方向,道意六重的修为,加上先天体魄突破自身极限的境界,可以让他不需要经过任何训练便能成为超级狙击手。 下方的队伍正穿过峡谷,渐行渐远,已经到了两千米之外。这个距离对于剑修来说可以转瞬即至,但却很难对强者构成威胁,尤其是赫鲁这样的神圣领域巅峰的大强者。除此之外,便只有法天象地将对方笼罩在内一种手段了。 这是这个时代强者们约定俗成的认知,绝大多数强者都会这么想来推测陈醉的手段。 “距离太远了!” 蒙放经历过加贝兰城头血战,见识过往生亲军们发射弩枪的那个武器,所以略约能猜到陈醉要干什么。又道:“弩枪的目标太大,速度不算很快,这么长距离足够他察觉了,这赫鲁是个火系元素法师,拥有十级火系魔法盾能力,本身还能部分元素化,除非打中他的脑袋,否则你根本不可能杀死他。” 能不能杀死,不是用嘴巴说的。 噗! 陈醉手中造型生猛的长枪却发出令蒙放失望的声音。动静不比半兽族牛头人一个闷屁。 这武器看着诡异神秘,真正发射后的效果却实在不怎么样,声音这么小,威力多半也不会太大。蒙放这么想着,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投向远方渐行渐远的队伍当中。 轰隆! 大漠上的队伍忽然从当中炸开了花! 一团蘑菇云从中升起,恐怖的冲击波四散开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辆象车,刹那间被爆炸的强光高温摧的四分五裂。爆炸圈内凡是直接承受爆炸冲击者,几乎都被瞬间撕碎。 蒙放大吃一惊,张口结舌,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惜没打中脑袋。”陈醉叹了口气,果断推上第二发特制的阴阳二极弹,一寸半口径,使命必达。 新武器的威力不出所料,准度也令人满意,第一枪打中了赫鲁的坐骑,其实是故意为之。 继续射击! 噗!噗!噗! 消声器的效果让蒙放浮想联翩,陈醉也有点后悔,这动静真他吗尴尬。 连续三枪,轰然爆炸声中,烈焰和强光冲天而起,恐怖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大漠上的队伍已经溃不成军,那个象雄佛国的太子殿下连同半兽族的蛇女一起,都被轰成了渣渣。 直到此刻,他们都还没搞清楚偷袭者是谁。 蒙放最关心的无疑是赫鲁被击中后的境况。 “他还没死。”陈醉道:“就这么打死他,不给他一个立地成佛的机会,你未必能服气吧?” 蒙放先下意识的点头,随即又用力摇头,道:“陈城主,不必试了,我半兽部跟着你干了!” “我也想就此打住,可惜人家不愿意。”陈醉一指下方,道:“你瞧,那九阶黑塔打开了,二世佛要临凡了。” 不用陈醉指点,蒙放也已经感知到了那沛沛然,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从未存在,深不可测的宏大气息。 蒙放要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恐惧情绪控制自己的身体,沉声道:“何必多此一举。” “不必担心,佛也是人,觉悟的人。”陈醉道:“神通虽广,终究是人间万象为基,神佛的强大在于对天地元力的掌控和自身的强悍,这里是中州法界边缘,他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有限,更何况他毕竟只是金身不是真身。” “半尊金身就够了。”蒙放道:“他修的是空间法则,到了圣人境界,颠山倒海都不在话下,即便是只是金身骸骨内的元力就足够碾压人间界众生了。” 噗! 陈醉忽然再度扣动扳机,随着雷光爆发,一尊金色佛陀法相猛然出现在大漠天际。 “好大啊!”陈醉发出赞叹和感慨,手上毫不停顿的连续射击。 蒙放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只论年纪的话,二世佛其实是他的晚辈。修行多年,他见识过很多强者陨落,同时也亲眼见识许多本不如他的强者对他实现弯道超车。内心深处,他恨不得这些强者都在一场大战中统统陨落。 “这就是圣人级别的金身力量?”陈醉调整枪口,对准了二世佛庞大金身的脑袋...... 第五百零九章 屠佛吓魔2 九阶黑塔迅速膨胀,同时也在逐渐消退,巨大的实体变得越来越淡,直至最后消化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金光灿烂的六丈枯骨,佛光绽放,天花烂坠,枯骨开始有了血肉,终于演变成一尊赤足红袍,敞着衣怀的古佛。 他宝相庄严,目光慈和,盘菩提发,脑后是一轮赤金色的神轮光环。 六丈金身,神轮光环,正是道君圣境才有的特征。 天空迅速阴郁起来,天道法则之下,阴云聚拢成雷池,无数道紫电雷光在其中闪烁隐现。 大道无情,法则森严。 很快,一道道紫电劈落下来,宛如一道道神鞭抽打在金身古佛的背上,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 在刚才陈醉第一轮攻击中幸存下来的黄袍和尚们纷纷盘膝坐地,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将自身的神通念力不断输入到古佛法相身上。 一时间,梵唱震天。 古佛法相伟岸健硕,全身金光闪烁,那些神通念力入体后,他的神曲表面的伤口便开始迅速愈合。俨然已经能够与天道劫数相抗衡。 这样的情景即便是蒙放也未必见过几回,陈醉自然是第一次得见。他以神念传音之术与手臂上的龙神帝交流:“老流氓,你可是信誓旦旦跟老子说,这个二世佛金身最多就是个虚圣,我怎么瞧着不像啊?” “别怕,不要看他顶天立地挺威严的样子,其实就是个空壳子,那个红袍小秃瓢没有那么大道行,五重道意能调运多少天地元力?这金身给他用发挥不出多大威能。”龙神帝道:“实在不成我再给你出个好主意,真挡不住的时候你就把老鲲从灵光宝殿里放出去,保证一口就能吞了他!” “然后呢?” “还什么然后啊,吞了二世佛你就取胜啦。” 陈醉没好气回应道:“放出去容易,凭我的道行怎么抓回来?若让混沌鲲逃到大海里,依着他发狂就逮着什么吞什么的性子,整个世界都得遭殃。” 龙神帝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人族真是虚伪又啰嗦,你想克敌制胜就不该计较什么手段,不瞒你说,老鲲那厮正是古佛的克星,他也修的是空间之道,便是象雄二世佛亲临也不是对手。” “你可以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了。”陈醉不客气道:“你我现在心意相通,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吗?混沌鲲是你结拜兄弟,他受制于魔王九幽才进入到神域四层的,这时候把他放出来,只怕天下无人能制,然后你就反爬到我头上了。” “小人之心。”龙神帝不屑道:“咱老龙可不是古精奇那种两面三刀说话不算数之辈。” “老子也不是傻子。”陈醉冷笑道:“你可以歇歇了,这假佛我自己出手也未必不能成功。” 神念交流,一来一往,不过转瞬之间。就是这么一瞬的工夫,那边的古佛金身已经扩大到数十丈规模。紫电雷光不断倾泻在他身上,金色的肌肤下燃起汹汹神焰。 陈醉早就瞄准了金身法相巨大的头颅,见其受伤,便不想再犹豫,果断射击! 噗! 蒙放又一次感到菊花不适,有与之共鸣的冲动。 大口径子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向金身法相的脑袋。 轰隆一声巨响,子弹爆炸开来的威能十分惊人,竟生生将古佛金身半边头颅炸没了。但陈醉根本不及感到高兴,古佛金身损失了半边头颅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就又生出了新的部分补齐了头颅。 金身法相转脸看过来,目光之中一派悲天悯人,陈醉心头微微一颤,竟莫名生出自己作恶多端的忏悔之心。动念不过一瞬,转而醒转后,却似乎觉得过去了很久。 “这是佛宗秘技轮回眼,能摄人神魂拉入轮回道中,这赫鲁道行不行,肯定不足以撼动你的精神意志。”蒙放道:“佛宗这帮家伙最是虚伪不过,满嘴的慈悲为怀,却生了一肚子杀人不见血的肠子。” 紫电雷池不断降下雷霆,古佛法相在雷池范围内一动不动,但他身上的金光范围却在不断扩大,很快就将陈醉二人所在的山岭也囊括在内。 四下里响起宏大的梵唱禅音。但闻訇訇佛号不绝于耳。陈醉二人感觉仿佛进入到某种领域内,那大佛顶天立地在那里,宽宏仁慈强大无双,仿佛代表了天地间的意志和正义,令人高山仰止不敢逼视。 “彼时弟子迦南问佛曰:天下何以为大?佛答:物也!又问:无物何以为人乎?无人何以为天乎?答:天地生万物,万物以养人,民以食为天,故物大于天也。问:天下何以为小?心也!心小于物,掠为己有;心小于针,遍地杀生;心小如风,钻眼打洞;心小无形,相思千里;天地一体,曰之心思......” 梵唱佛音绵绵不绝,其中意境高深,令人心驰神往。 不独陈醉为之神夺,连蒙放这个老油条都受到吸引沉湎其中。 “梵音领域。”龙神帝以神念传声将陈醉唤醒,道:“红衣小贼秃的道行虽浅,元神却能与二世佛的金身完全契合,这金身非同小可,毕竟曾是道君圣境的修为,赫鲁便只是施展其内残存的法门印记就足以压制你们的神魂了。” 陈醉已然恢复神智,自然不会再受其蛊惑。见身旁的蒙放却是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似乎神魂已经受佛音梵唱吸引,完全忘形。连忙尝试将他唤醒,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不禁传声问道:“他这是什么情况?” “这老猴子三魂离体,魂不镇魄,危险了。”龙神帝回应道:“佛光领域圈定的天地内,二世佛便是无上至尊,除非你的精神力量胜过了他,否则不要想将老猴子唤醒。” 陈醉放眼望过去,佛光普照的中心处,一尊金色枯骨绽放佛光形成了一尊佛陀法身,漫天紫电将其笼罩,一道道好似神鞭抽在身上,却难以撼动那层佛陀法相金光护罩。心下了然,原来这骷髅骨架才是他的本相,古佛法身其实是元力凝聚的虚像。咬牙道:“我就不信他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还能凶悍到哪里去!” 噗!噗!噗! 连续三枪,尽数对准那骷髅本相的头颅。先前受其领域影响,第一枪打中的只是骷髅金身凝聚的古佛法相,这次看破了真相,自然不会再犯相同错误。 二世佛的骷髅金身并没有被命中头颅,而是扬起双掌连续凝结手印,形成一层层金光护罩。子弹命中护罩的一瞬,仿佛时空凝固了一般。 三声爆炸虽迟到了片刻,但威力却十分惊人。 在天道雷劫压制下的二世佛金身被爆炸的光芒和冲击波炸的倒翻出数十丈,一双金色臂骨化作齑粉。那是二世佛留下的金身舍利实体,一旦损毁便不可修复。! 既然臂骨能被炸碎,其他部分自然也不能幸免。只要弹药充足,这二世佛的金身舍利便不是不可摧毁的。 陈醉见状,信心大增,正要继续射击,忽然,那骷髅爆发出强烈金光,金光元力汇聚生成的古佛法身刹那间扩大数倍。磅礴的金光法相暴增之下,硬是将天空汇聚的紫电雷池冲散了刹那。与此同时,一双横贯天地的巨灵佛手猛然合十,股掌之间一道道金色剑芒直奔陈醉刺来...... :。:m.x 第五百一十章 屠佛吓魔3 佛法无边,普渡慈航。苦海无涯,一念彼岸。 金光剑芒并非是单纯的元力攻击,还包含了宏大的佛音念力。金光剑芒将陈醉团团包围,麒麟宝铠全部打开,剑芒刺在上面发出不绝于耳的叮叮之声。与此同时,一句句箴言禅语也导入陈醉心头。 陈醉端着自己设计的杀人利器,凝立在山头一动不动,内心中天人交战不休。 我为何而来?将往何处去? 人生如梦幻泡影,此生为陈醉,前生为谁?又或者此生不过是一场大梦? 金光还在扩散,那些残存下的黄袍僧人原地盘坐,口中诵念着梵音禅唱。那一声声,一字字都仿佛索命之音,催促着陈醉放弃自我,将神魂意志释出。 浮世滔滔,起起伏伏,何必挣扎? 世情如刀,命不由己,何必留恋? 陈醉敛神宁息,坚守一心。任凭心魔如何诱惑,只是岿然不动。 这些梵音禅唱听上去光辉宏大涤荡心魄,其实都是索命追魂的法剑。 “哈哈,你小子还真是个人物,连古佛宗的索命梵音都不能乱你心智。”龙神帝再度以神念传音说道:“看来是不能指望你把老鲲放出来啦。”又道:“难得你道心如冰,通透坚硬,对方的诛心剑奈何不得你,你手中的家伙也奈何不得他?” 陈醉闻言,心头顿感轻松,知道是老龙神在帮助自己抵挡索命梵音,连忙收摄心神,关注于手中武器。 噗! 枪声再起。 一名黄袍僧人被炸成齑粉,与他距离相近的几名黄袍僧也被冲击波摧垮,残肢乱飞,血肉横飞。 所谓解脱,不过就是死亡。 陈醉咬牙说着。每说出一个字便开一枪。 所谓正果,不过就是幻灭。 噗!噗!噗!噗!噗!噗! 山下的黄袍僧已经所剩无几。 所谓成佛,不过就是放弃所有的爱与理想,变成一座没有灵魂的塑像。 紫电雷池下,二世佛的骷髅金身硬抗着紫电雷劫,黄袍僧被陈醉杀光后,他失去了外界徒子徒孙们的念力供养,金光范围开始急剧缩小。古佛法相在紫电雷鞭之下摇摇欲坠。 陈醉把枪口调转对准了这尊虚佛假圣的骷髅金身。 ...... 落日城,内皇城金銮殿上。 赵致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下方金阶上摆了两把椅子,老宰辅司祭酒困顿萎靡坐在左首,右首的位置空着,那是专属于卫国公的,只是陈醉许久不上朝,这把椅子便长期空置在这里。 朝堂上,文武大臣们分列两班。 金阶前,莫启贤的公鸭嗓尖声道:“传陛下口谕,今日龙体欠安,诸位臣工有事早奏,无事散朝!” 武将当中一人出班跪倒,三呼万岁后,手持芴板,毕恭毕敬道:“启奏陛下,臣司旭飞有本上奏。” “神飞将军免礼平身,你刚从前线归来,鞍马劳顿,本该多歇息才是。”赵致道:“朕早吩咐礼部通知你,准你三日之内不必早朝,你却终究来了,但不知司卿有何本章,这般刻不容缓。” “国事艰难,臣一日不敢懈怠。”司旭飞道:“臣奉天凤侯之命,星夜赶回落日城,是为请卫国公赶往靖州前线而来。” “怎么,前线战事不顺?” 赵致眉头微蹙,心中暗自不悦,她素知天凤侯郦凤竹所代表的神教贵族势力与陈醉和炼锋城一党明争暗斗,二人之间又疑似关系暧昧,陈醉为了给郦凤竹腾地方,甚至不惜退出庙堂纷争,将指挥千军万马的大权交给郦凤竹,炼锋城一系的人在朝堂上多担任些后勤杂务的职务。 郦凤竹命司旭飞赶回落日城,请陈醉前往靖州能有什么好事? 赵致本心肯定是站在陈醉一方的,若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当初都不会接受郦凤竹等人进入到西赵朝堂内。只是当初急于扩充地盘,掌控西部四州,笼络天下民心,才不得不依赖神教和贵族阶层。而这也是陈醉自己的意思。 现在,郦凤竹军权在握,奉天行道,的确是让西赵声势大振,隐隐压制住炎都逆贼一头。但那又如何呢?赵致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她最担心的始终是太子建康和陈醉。 都说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郦凤竹对待陈醉的方式很特殊,貌似强硬其实处处留着余地,那种欲拒还迎暧昧难明是瞒不过赵致的双眼的。 去年的时候,郦凤竹从玄天宗归来便挂帅东征,陈醉则转向往西南,二者可谓分道扬镳各图所需。时至今日,一年有余,双方都没什么往来,郦凤竹忽然要请陈醉赶往前线,却不知有什么图谋。 赵致知道,郦凤竹的身后是天界神国,而陈醉却是南陈皇帝的私生子,她和他之间指不定哪天就会成为势不两立的对头。如今天下大势不妙,陈师道一代天骄,无人能挡,南陈越来越强势,指不定神国方面已经在想办法派出厉害人物扭转局势,会不会在陈醉身上动脑筋呢?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忧。 “前线战事的确不太顺利。”司旭飞道:“北赵更帜易旗,奸贼魏无极取代赵俸炆在炎都称帝,定国号北魏,奉圣剑王朝为祖先,招兵买马,将许多江湖邪祟,草莽龙蛇招致麾下,组建起一支三百万人马的大军......” “三百万人马?”司祭酒猛然睁眼,瞥了司旭飞一眼,沉声问道:“都是新招募的?可曾装配盔甲辎重?” 普通民夫给把刀子也可称军,但那只是乌合之众,在真正的精锐军旅面前必定不堪一击。三百万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如果都是这种货色便不足为惧。可若都是些杀过人见过血,装配上盔甲军械,有兵种战阵配合能力的,那便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了。 “他们打开了炎都第一重法阵,开启了圣剑王朝的武库,武器辎重必定不成问题。”司旭飞汇报道:“这三百万兵源,主要来自江湖草莽的帮派势力,虽然不是百炼精兵,却也都是精锐刚猛之士,断断不容小觑。” 赵致微微额首,道:“卿接着说下去。” 司旭飞道:“臣此次回京,除了向陛下禀报北赵易帜为北魏一事外,还奉命邀请卫公赶往前线,贼众势大,又有多名隐世不出的强者为其助阵,此番反扑之势甚烈,天凤侯素知卫公用兵如神,炼锋城的护城军更是天下无敌的精锐之师,故此派微臣专程赶回邀请,赶奔前线商议御敌之策。” “卫公人在炼锋城,前些时刚从西戎草原归来,现正告假修养中,只怕未必得便前往靖州。”赵致心中不喜,却又碍于神教和贵族阶层在朝堂中的势力不便表露,只好找借口说道:“天凤侯身边有数位大宗师助阵,西赵数十万精锐皆归其调遣,如若兵源不足,还可与兵部尚书叶南冥商议,就不必烦扰卫公了。” 司旭飞跪在那里没动地方。 莫启贤尖声问道:“陛下已有口谕,司将军还不接旨谢恩吗?” 司旭飞猛然抬头,怒视莫启贤一眼,道:“此乃军国大事,岂容你一介深宫室人置喙?”话音落,在他身后立即刷刷刷站出多名文武大臣,个个皆是朝中重要人物。 赵致大大出乎意料,没想到这帮人会忽然发难,而且这么不客气。对方车马炮分明,摆出了逼宫的架势,她手边没人心中没底,身边只有一个莫启贤。瞧司旭飞这架势,摆明了是要逼着自己把陈醉召唤回朝呀...... 第五百一十一章 逼婚 赵致不愿召唤陈醉还朝。理由有三,第一担心陈醉被郦凤竹算计;第二不希望陈醉跟郦凤竹走的太近;第三她从来都没什么把握能控制陈醉,也不想让陈醉觉得她有这个意图。其实就是她从未把陈醉看作是自己的臣子。 朝堂内鸦雀无声。 越来越多的文臣武将出班跪倒,一致请求宁帝陛下将卫公陈醉唤回。如果坐在金銮殿上的不是赵致,对于其他任何一个号称权威至高无上的皇帝而言,这都是一个极大的耻辱。 赵致沉默不语,从十七岁开始,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十二年,当了十二年的傀儡皇帝,别的没学会,沉默是金的本事早已修炼的炉火纯青。 当日陈醉率领护城军把她从炎都接到炼锋城,又摆平了狮驼和草原联军,拿下落日城,几乎是一己之力帮她重建了一座西赵江山。为了帮她争取到大义名分,引天下士子归心,又接受了郦凤竹为首的勋贵集团进入到西赵朝堂。 西赵很快站稳了脚跟,与炎都分庭抗礼还稍占上风。但同时,赵致却又失去了身为帝王的权柄。 没有陈醉,她只是傀儡皇帝,有了陈醉她首先是陈醉的女人,然后才是皇帝。 无论陈醉在不在,她都不能替陈醉做主,哪怕她明知道无论她做出怎样决断,陈醉都有极大可能会宠着她满足她。 她知道自己在这帮人面前说话没什么分量,无论怎么说,这帮人都会搬出一套天命大义的理论来驳斥自己。与其如此,倒不如等一等。等什么?她的目光投向了司祭酒,老宰辅年老昏花,坐在那里摇晃着身躯,似乎随时都能睡着了。 “陛下,老臣以为诸位同僚拳拳之心当勉,不过与卫公有关的事情还当谨慎才是。”司祭酒痰嗽一声,终于不紧不慢开口:“卫公坐镇西线,结好西戎汗国,责任重大,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机大事千变万化,以老臣所见,最好还是陛下写下一道圣旨,由神飞将军亲自带到炼锋城,征询一下方为妥当。” 司旭飞在下面听着,心中破口大骂,这老不死的真该死。 好歹也是本家叔爷爷,坑起自家人来却是毫不留情。这番话没说不同意,也没说同意,却借口军机大事变化无常,把皮球踢给了卫公陈醉。最后还让他去炼锋城宣读圣旨向陈醉询问。 司旭飞知道此行凶险,绝非老宰辅说的这般轻松。 郦凤竹调请陈醉赶奔东线并未说明意图,但多半是与陈醉的身世有关。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依着陈醉的尿性和赵致一向的软弱可欺,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时便已经料到赵致不会同意,而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将皇帝软禁,逼着陈醉表态。 赵致的沉默是金和老宰辅的踢皮球的功夫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这个时候去炼锋城见陈醉,指不定那句话说错了就回不来啦。可如果不去,就不能怪赵致不给大伙面子,圣旨给你写了,让你亲自去请人,你不敢去或者请不来又怪的谁来? “陛下,臣以为老宰辅所言极是。”兵部尚书叶南冥出班跪倒,道:“卫公坐镇西线,责任重大,动静之间应随局势变化而动,朝廷征召理当先征询方为妥当。” 聪明不过帝王。 赵致从来不是个笨人,连连点头,道:“两位卿家所言有理,朕这便刷一道圣旨交由神飞将军星夜飞驰送达炼锋城。” “臣以为可以如此,不过圣旨内容还需斟酌。” 文臣当中礼部尚书出班说道:“天凤侯秉承神教天谕来到我西赵,此乃天命归我西赵之大吉之兆,郦小姐名垂江湖多年,深受天下士子豪绅敬仰,自从她来到西赵,便引来天下士子门阀归心,于我西赵可谓功在社稷,据臣所知,郦小姐此次邀请卫公赶往东线,只为两件事,第一商议战事局面,第二则是为完成黑龙帝与镜大师为二人定下的婚约!陛下圣旨中当需说明此节,天凤侯的意思是,卫公纵然无暇东来,也需有个明确态度。” ...... 大漠孤烟,袅袅升起。紫雷散尽,光风霁明。 陈醉手提个金色骷髅头站在数百具僧侣尸体当中,不远处的山峰上,恢复神智的蒙放目露精光神情凝重。 龙神帝传声问道:“这种武器真的是凡人也能操作?” “是不是觉得属于你们的时代正在远去?” “属于老龙我的时代早就过去了。”龙神帝道:“老龙我的真身横贯中州,气息脉绝,断无复活可能,你其实不必这般处处提防我的。”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说的很对,新时代的脚步的确近了。” “新时代?” “大荒是属于妖族的时代,而后是天道圣主引领的巫族时代,然后是大魔国的魔族时代,接下来便是神国引领的神族时代,就算当中遭遇了封天王朝,其实所谓的六圣也不过是霍补天和炎神帝耍的一气化三的把戏,归根结底还是神族内部的权力纷争,算不得时代更迭,封天之后,神族受制于天道束缚,强大的圣人们无法亲临人间,便只好暗中操纵人间局势,细算起来也还是古精奇和郦道元那帮人的时代。” 龙神帝淘汰不绝说道:“陈青云曾试图缔造一个属于人族的时代,可惜符文阵道虽有让凡人与仙佛比肩的妙用,但拥有这样天赋的人族却只是极少数,神符门想要逆天道树人道,改变三界走向衰败堕落的格局,不过痴人说梦罢了,昔日神人谶语所说的凡夫登天俗子成圣的新时代轮不到他们来缔造。” “凡夫登天俗子成圣?”陈醉有些诧异:“不是说圣人出西南,让天下兢从?” “你说的这个是魔王重临人间的谶语,是玄天宗那伙魔国余孽故弄玄虚搞出来的谶语。”龙神帝不屑道:“我老人家说的这个却是无底深渊的神印壁画上的情景,那神印壁画时隐时现,时强时弱,变化万千,妙不可言,我们兄弟看过,圣主,九幽,古精奇和郦道元都看过。” “神印壁画?”陈醉更感到好奇。 “就是一幅壁画,光影重照展现出未来某一天,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族都有了飞天遁地的神通本领,普通人借助一些奇特武器也有了屠神灭佛的威能,那情景摧山平海,十分可怕。” 陈醉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怎么越听越像梦中人生电影中世界毁灭的情景?按照炼锋城现在的发展走势,下一步自己是要把符文阵道与炼锋城目下的初级工业文明相结合,而后必然会让人族的战力实现一个极大飞跃。有了浮空法阵,制造出承载凡人飞天的大船也并非什么不可想象之事。 按照自己目下所掌握的知识分析,符文法阵是对自然元素的运用之道,归根结底就是人类根据元素法则总结出来的利用自然能量的道理。其实是可以取代形成工业文明最重要的基础能源的,甚至更好。 忽而转念又想到,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自己怕不是立即成为妖、魔、神三族都欲除之而后快的大祸患? 连忙淡定谦辞道:“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你跟我说这个会不会太早了?”全网 . 龙神帝嘿嘿笑道:“现在跟你说这个确实有点早,不过也不算早了。” 陈醉故作好奇问道:“那壁画上都详细描绘什么了?” 龙神帝道:“这么重要的秘密,岂能随随便便说给你听。” “你爱说就说,不想说便不说。”陈醉没好气道:“想用这个换老鲲那是休想。” “你小子厉害啊。”龙神帝道:“年纪不大,却天生一副千年老妖的心肝,这二世佛的金身虽是个假圣,但毕竟沾了一个圣字,神通本领可是货真价实的,你能把他灭了,这天底下恐怕无人是你对手啦。” “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龙神帝道:“瞧你把猿老二给吓的,这老小子算是彻底服了。” 陈醉道:“还不是你提点教导的好,不然凭我自己根本不可能取胜。” 龙神帝颓然叹道:“你不必谦虚,耍嘴皮子说不死二世佛,我老人家现在也就这点道行了,接下来就死心塌地跟着你,亲眼看你怎么把那帮老杂碎一个个捏死,老龙我便于愿足矣。” “你若是真这般心如死灰,又何必日日夜夜摄取天地间那一星丁点的鸿蒙之气?”陈醉丝毫不为所动,语带讥嘲道:“老家伙,你想要重现你的大妖国时代,还得在我身上慢慢熬岁月,等到我先借你的真龙之躯领悟了混沌之道,掌握驾驭鸿蒙真气的法门后,便放你兄弟龙归大海。” “你这小畜生!”龙神帝忽然暴怒起来,恶声恶气道:“先天体魄的守尸鬼,就算你堪破了先天大成的本质,领悟到无物不破之拳,想要修行鸿蒙真气也依然是痴心妄想。” “九窍只通一窍,的确是没办法修炼。”陈醉嘿嘿冷笑道:“不过不是还有你吗?你这真龙之躯却是天下间最适合修炼鸿蒙真气的,我这条手臂效法你的赤龙真灵再造血脉,已经初见成效。” “就算如此,你没有丹田蓄力,一条手臂又能有多大作为?” “其实是有的。”陈醉握紧拳头,道:“你我血脉相连,心意相通,你的就是我的,别忘了,你这赤龙真身是我亲手从席德库脑袋里挖出来的,那之后,这条赤龙便附着在我这条手臂上,与我血脉相连才存活下来,而你只是个虚灵体,离开这赤龙真身,便更无希望恢复实力。” “老龙我从天地初开便存在了,活了不知多少年,从未见过你这般无耻之徒!” 陈醉道:“废话少说,你就踏踏实实跟着我混便对了。”说着,将手中金色骷髅一扬,道:“二世佛的金身就只剩下这么一块了,你告诉我,这玩意对我那个修人间佛道的兄弟是不是有点好处?” 第五百一十二章 新世界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炼锋城头最醒目的地方,陈醉刚刚亲手写下这句话。 现在的炼锋城跟九年前初建设时相比,已经有了翻天地覆的变化。站在黑水堡城头放眼向野老山看过去,数不清的工厂作坊的烟囱高炉冒着白烟,俨然已经是一座工业化的城市。 最让陈醉感到欣慰和惊喜的是,这两年劳师远征没有在城中,那些长期处在研发一线的大工匠们,居然只凭陈醉留下的几本格物学基础知识就自行琢磨出了蒸汽机。 这些山戎部大工匠,个个天赋异禀,有着旺盛的精力和体力,对他们来说,只要能让山戎部过上好日子,填饱肚子的情况下,夜以继日的工作都没问题。 蒸汽机带来的是工业自动化进程提速,生产效率大大提高,在量产规模大幅度增加的前提下,工业水平也有了质的飞跃。凭着抱天揽月楼的渠道,炼锋城的出产也被源源不断卖往天下各个角落。 与此同时,来自天下四面八方的各类资源也在源源不断被揽月楼带回炼锋城。 在这个野蛮生长的时代里,还顾不上考虑生态平衡的问题。实际上除了陈醉外,其他人根本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创造财富,提升炼锋城的实力,让现在的好日子一直延续下去。 野老山的周边区域,尤其是靠近宜州盛产煤矿的那几百平方公里山区,到处是破坏性的开采,山戎部的工人,一个能顶普通人族几十个,煤矿被源源不断输送到山中的工厂作坊内。 在野老山中,山戎部的头人们修造起一座巨大的兵工厂,专门从事新武器的研究和现有武器的改良提升。 他们甚至制造出了一种陈醉认为可称作手炮的便携火器。 这种长不过一尺半,口径却有五公分粗的家伙,原理跟小钢炮一样,区别在于弹药采取了曾经是陈醉专属的底火设计,弹夹用的是轮式,一次装弹四发,近距离面对人族九品高手,打在头上必死无疑。 叶鲲鹏得知消息后,立即着手组建了一支新军。至此,护城军序列中有了龙马轻骑军,龙马重骑军,护城军步军和护城军火器营。这是一段难得的快速发展实力的时光,在生产力大大提升,粮食总产量远超所需的情况下,陈醉扩充军队的脚步几乎是跨越式的。 从大漠深处归来后,半兽部就彻底投入到炼锋城的怀抱。随着这个天赋各异半人半妖的族群的到来,炼锋城的人丁猛增百万,在籍人口达到四百万,算上各方派遣长期在此做贸易的,常住人口更是超过了五百万。 军工需要之外,一切工业行为都围绕衣食住行四个字运转。现在的炼锋城,俨然已经成为天下的贸易之都。各种紧俏商品层出不穷。 在这个信息严重不对等,贸易暴利的时代,天下间逐利的商人像闻到血腥味的嗜血鲨鱼聚集到这里。他们不属于任何国,任何朝廷,任何势力。他们只是些追求富足生活的普通人族。尽管没有落籍在炼锋城,但这些商人们已经把自己的命运福祉跟炼锋城牢牢捆绑在一起。 他们是普通人,也是最好的打探传递讯息的谍报人员。在抱天揽月楼听风司的主持下,每天都有来自天下各地的消息被汇总提炼出重要的部分汇报上来。 蒙放了解越多就越钦佩陈醉,他和他的族群对炼锋城的归属感也相应的与日俱增。 半兽部是一群野性十足,但又思维简单容易满足的家伙。 温饱无忧的情况下,他们能够承受最严酷的训练,依然保持着乐观欢快的生活态度。他们的到来给炼锋城带来了极大的治安压力,但同时这个喜欢载歌载舞的种群也给这座工业冷厉色彩过于浓烈的城市带来了许多欢乐和活泼的色彩。 人的身体需要营养物质,精神世界同样需要。 尽管因为半兽部到来导致犯罪率飙升,让负责治安工作的青衣卫统领们颇有微词,但在半兽部的问题上,陈醉始终坚持开放态度。炼锋城的核心是山戎部,可人丁结构不应该只有山戎部。人族,半兽族,山戎族,甚至是天穹八部族,只要是认可炼锋城的存在意义的,都可以成为这座城市的一员。 在这个神受命于天高高在上,等级制度根深蒂固的年代,想要让普通人族们相信他们跟神是一样的生命体,在必要的时候拿起武器与神族作战,炼锋城就必须将众生平等的价值观奉行到底。任何族群都不该在这里享有特权高高在上。 “师父,半兽部那几个神圣领域的黄金战士又带头闹事了。”孟立熊匆匆赶来,向陈醉汇报道:“违反训练大纲,还带头在操课期间饮酒,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 “贝夫知道吗?”陈醉负手立在城头向军营方向看过去,没动地方。 阿熊气呼呼道:“别提这金毛狗了,要不是他护犊子,我早就当场砍翻两个执行军法了。” 陈醉微微一笑:“你下次最好真砍,不要光说不练。” “师父,您说真的呢?”阿熊愣了一下,道:“您不是说这些龙骑军战士都是宝贝吗?” “所以才更要军纪严明,令行即止。”陈醉笑道:“这个事你去找蒙放打个招呼,把我的意思告诉他,问问他有什么特殊忌讳,只要不死人,你只管放手去做。” “嘿嘿。”阿熊笑的令人毛骨悚然,咧嘴道:“有您这一句话,我保证让那几个老小子吃不完兜着走。”匆匆去了。 陈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角泛起得意笑意。 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不能让他们闲下来,以阿熊为首的山戎部诸位悍将和半兽族那些强大勇士之间的对抗越激烈越好。这样既方便自己的统治,良性竞争更有利于提升炼锋城的实力。 想到这里,忽然对阿熊要怎么教训那些半兽部黄金战士来了兴致。 教军场当中观礼台上,陈醉抱着肩膀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的激烈对抗。 下方阿熊赤膊上阵,身前背后的护心毛和庞大的身躯让他看起来真像一头蛮荒巨熊。而他的对手当中却有一头货真价实的神圣领域级的白熊统领。除了身体天赋强大的白熊统领,还有三名犹带七分醉意的黄金战士。 这时候体重过吨的白熊统领正凶悍无畏的扑向孟立熊。 孟立熊气贯丹田,全身膨胀,没有动用火元真力,只是以单纯的肉身力量与之抗衡。四只大手撞在一处又迅速握住,阿熊猛然发力,白熊统领远非其敌,庞大的身躯被高高举起,丢沙包似的砸向一名冲上来的黄金战士。二者撞在一起发出惊人的动静,后者被撞的气闷,眼睛一翻,摇头晃脑几乎当场晕厥。 陈醉的身后,贝奥武夫凑过来,一脸愁容悄悄在耳边说道:“大人,这么练下去会不会不合适?” “我看挺好,没什么不合适的。”陈醉袖手旁观,笑道:“玉不琢不成器,能力再大也需要实战的考验来提升。” “大人的意思我懂。”贝奥武夫道:“其实这半兽部已得蒙放先知授意在处处容让了。” “偏偏他事儿多。”陈醉道:“其实用不着,各凭本事吃饭,山戎部劳苦功高,半兽部也不是吃白饭来的,真有战争都得为炼锋城去拼命,谈不到谁比谁高贵,资格老也不是欺负人的资本。” “您这话要是让那帮小子听到,一定能乐疯了。”贝夫察言观色,觉得陈醉语出至诚,试探道:“真可以全力以赴?” “毕竟是为了练兵,跟别人还是要留手。”陈醉道:“面对孟立熊不用,全都给我往死了锤他,告诉你手底下那帮小子,无论是谁,只要能把孟立熊打伤或者逼的他动用真火,我奖励他大醉三天。” 贝奥武夫闻言大喜,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陈醉看着他回到龙骑军阵营中,不大会儿那边传出几声兴奋的嚎叫。 场内阿熊所向披靡,只凭先天十品的可怕力量便压制的三大黄金战士和一位神圣领域的白熊统领毫无还手之力。陈醉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司文晓忽然匆匆赶来,见面便道:“西京来人传旨.......” 第五百一十三章 目中无人 今日的炼锋城,正可谓是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汇人间财帛之利,聚天地精华豪雄。 兵强马壮,财雄势大。 护城军的规模在不断扩充,威震天下的龙马骑军总数已达一万,全部由先天五品以上体魄的精壮山戎汉子组成的龙马重骑军也有八千之数。而最精锐的步卒却反而从两千之数削减了一半,抽调出一半来组建了火器营。 还有负责空中打击力量的龙骑军,第一批龙蛋已经在抱天揽月楼无限资源支持下孵化成功,这种以元素力量为食物的神奇生物只要能提供充足的元素宝石,就可以迅速成长为成年体魄。 城中发展日新月异,甚至连给陈醉拉车的八匹龙马都在龙神帝的影响下发生异变,进化成了头生龙角,体生龙鳞,肋下生翅膜,半龙半马地空两用的奇兽。 老龙神一生风流成性,且对待爱情一贯以博爱着称,跨种群的爱情是他的拿手好戏。对他来说,龙马也算是他播下的种子后代,这种具有龙族血脉基因的生命,都具备进化成龙的潜力,掌握其中秘诀的便是龙神帝。 空中陆地都有了强大战力,水中自然也不会放过。黑水湖中多了一头龙颈龟身的怪兽,正是陈醉从神域带出的绿头大乌龟席德库。与它一起被带出来的混沌鲲不敢放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把这厮放出来,命它镇守炼锋城水道。 龙神帝最近表现的十分配合,他似乎已经放弃了脱离陈醉控制带着结拜兄弟龙归大海重建妖国的野心。不仅帮陈醉调教了八匹龙马,还时不时指点朱雀阿笑,尝试帮着陈醉治疗神魂不全的小花生。 屠神灭佛的陈醉手中的底牌绝不止乌金锤,狙击炮,麒麟宝铠和干冰火壶,神机连弩等等,还有从神域带出来的原本属于魔国公主的宝贝。既然收了小花生做闺女,如无必要,陈醉是不打算动用魔国之物的。 陈醉在炼锋城布置了一座都护御神四象绝命阵,分别任命串哥,阿笑,席德库和半兽部虎神沃达克为四象阵眼。凑不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就用这个四个勉强凑数,最核心的阵眼,中央无极土则交给了老青猿蒙放。 蒙放现在是心服口服,亲眼见证了陈醉以凡人之资干翻了二世佛金身后,他似乎看到了新时代的影子。终于死心塌地的赌上了半兽部族群的命运,将三十万半兽部男丁交给了叶鲲鹏。 半兽人是个特殊的族群,他们半妖半人,又可细分为多个族群,其中的牛头人天赋力大无穷,擅长列队排阵作战。而马身人首的人马族则擅长元素魔法和骑射,狐族擅长精神魅惑之术,蛇族擅长用毒和柔术,还有兔族擅长耕种,白熊魔族勇不可当,狮虎王族和比蒙神族都是天赋绝佳的战斗种族。 三十万青壮,结合炼锋城的武器装备,只要稍加训练,无需多久便能练出一支战力惊天的强军。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陈醉手里的力量,足以轻松碾压拥有八大天人护法的郦凤竹在人间界的力量。 郦凤竹又想搞什么花样? 陈醉收回思绪,目光从教军场收回,场中胜负已无悬念,招手唤阿熊过来,师徒俩与司文晓一起赶回城主府。 传旨的司旭飞和礼部尚书梅文礼等了有一阵子了,此时此刻正坐在银安殿前,渐感不耐,见陈醉不慌不忙从外面走入,司旭飞没什么表示,梅文礼却不禁眉头一紧,道:“好难见的卫公,老夫奉旨入城传召于你,却被你如此怠慢......” “砍了!”陈醉眼皮不抬,径直走上主位。身后刀光如火,礼部尚书的脑袋伴着血光飞到殿外,尸体燃起金色神焰,片刻间便烧成了一团灰。孟立熊抱刀肃立在身侧,神态如常,仿佛人不是他杀的。 “你!”司旭飞大惊失色,愤然站起,先怒视陈醉,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伏地磕头道:“拜见卫公!” 陈醉是一等卫国公,西赵朝堂文武第一人,朝堂内外,只有郦凤竹能与之抗衡。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西赵朝堂中。甚至为了避免他公然与西赵决裂,郦凤竹还曾数次亲口向赵致建议提升陈醉为卫王。 梅文礼死的太突然,陈醉无法无天的霸道行径大大出乎了司旭飞的意料。因为一句话便砍杀了朝廷派来宣读圣旨的大臣,还是当朝礼部尚书,这样的举动简直与造反无异。司旭飞是这么想的,却不敢丝毫表露出这样的想法,因为这个事实一旦坐实了,就意味着他的人头也得丢在这里。 陈醉不明确无误的说要造反,他就只能选择装糊涂。甚至还要主动给陈醉杀梅文礼找个合法的理由。 “梅尚书言谈无礼,冲撞了卫公,遭此厄难实乃罪有应得。”司旭飞继续说道:“末将此次前来传旨,乃是奉了陛下圣旨,陛下早有明喻,卫公可依家书礼接旨,请卫公接旨。” “免了吧。”陈醉大马金刀安坐不动,微微摆手示意他起身说话,探出一只手来,道:“圣旨呢?” 司旭飞心中破口大骂逆臣贼子,脸上却满面谦卑,毕恭毕敬双手奉上圣旨。 陈醉接在手里没急着看,却笑道:“我还以为跟着梅文礼被一把火给烧了呢。” 司旭飞道:“边关局势纷乱,我二人又是飞马赶来,没有带众多护卫,这么重要之物只能放在末将这里才更保险。” 陈醉点点头,展开圣旨瞥了一眼,是赵致的笔迹不假,但里边的内容必定是郦凤竹的意思,这娘们儿这么急火火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多半与南陈灭了东蜀国有关。 炼锋城地处边陲,但消息却是最灵通的。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抱天揽月楼用灵禽和耳目编织了一张巨大的谍报网。天下间发生的大事几乎都会在第一时间传递回炼锋城。 炎都方面泓又大天师和魏无极逼着赵俸炆写下禅让诏书,炎都目前已经改张易帜定国号北魏,奉圣剑王朝为祖。南陈方面在攻下东蜀后,并未继续向西进攻炎都,其态度暧昧令人难测陈师道的意图何在。 浮空天舟一战定江山,神符门重现天下。这个时候郦凤竹多半已经知道了南陈出自神符门这件事。想必她会非常担心醉哥跟南陈皇族之间的关系。 圣旨的内容不多,一目十行看罢,果然不出所料。 郦凤竹这是逼着自己站队表态呢。要说站队表态没有问题,只要她还帮着赵致打天下,就还不算是炼锋城的敌人。但与她成亲还是算了吧。不要说赵致多半难以接受,便是陈醉自己,一想到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婵儿在天界神国的境况,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 这边两口子,那边两兄妹,哥哥在天上向霍鸣婵逼婚,妹妹在人间死乞白赖要嫁给陈醉,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儿? 啪!十分大不敬的随手将圣旨一收,道:“神飞将军胆色过人,文武双全,是难得的人才,听说前敌军中有人称你做小卫公,今儿咱们是大卫公和小卫公见面了,机会难得,便请你赏个脸留下来几日,看看我这炼锋城的新气象。” 这番话粗鄙无礼且诛心,直接点破了炼锋城在前线军中密布耳目传递消息的事实。陈醉敢拿赵致的圣旨当家书随便看,自然也不会在乎对司旭飞说几句诛心之语。 “卫公言重了。”司旭飞连忙屈膝跪地,道:“小卫公之言纯属同僚酒后乱语,其实是因为末将对卫公向来崇敬,言谈之间经常无意流露,这才引得同僚们将司某拿来打趣,凭司某这点微末作为岂敢与您相提并论。” “嘿嘿。”陈醉指着他,恶趣的:“能屈能伸大丈夫,你小子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岂敢岂敢,末将惶恐。”司旭飞道:“卫公虎威盖世无双,司某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这小子怕一句话没说对,糊里糊涂就被孟立熊砍了脑袋,只要一张嘴,不管肉麻不肉麻,无耻不无耻,什么好听就没口子的说什么。只要不掉脑袋活着离开炼锋城就好。 “就这么定了。”陈醉大手一挥,不容他拒绝,道:“我这城中还有些杂事要处理,你且暂时到馆驿安身,三日后城外有一场演戏对抗,你与本爵一起瞧瞧,你是从前线回来的大行家,帮我看看这护城军的操演法度可还合用?” “万万不敢,末将惶恐。”司旭飞连忙谦辞:“护城军天下无敌,卫公用兵如神,末将何德何能,岂敢置喙。” “行了,你也甭客气了。”陈醉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你一路赶来鞍马劳顿,早点休息吧。” 一个照面,死了个梅文礼,扣下个司旭飞,面对这个无君无父无法无天的卫公陈醉,后面会发生什么,司旭飞连想都不敢想。心中唯有后悔不迭,当日不该对天凤侯说什么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屁话。 陈醉吩咐阿熊将司旭飞送到馆驿休息,随即找人准备马车,连喊了几嗓子没人回应,只好灰溜溜自己去马厩安排。 府中规矩随便,仆从都是山戎部的老弱妇孺,各个都是打卡下班之辈,在炼锋城的整体氛围熏陶下,都不觉得自己在人格上比城主大人低几等。这个时辰都下班了,府中无人,自然无人回应城主大人。 事情有点急,也懒得等阿熊回来赶车,亲自驾辕离开城主府,出城前吩咐门军转述司文晓,说自己有要事出门一趟,三日内必定返回。接着驱车如飞,离城数里至无人烟处,启动鲲鹏符,八条半龙马腾空而起,拉着战车直奔落日城方向飞去。 郦凤竹不难对付,但在这之前得先把孩子妈的脉门理顺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面授机宜 马化龙,肋生双翅,车镌阵,云鹏腾空。龙马拉车,一路风雷相送,星夜飞渡千里。 傍晚出发,子夜时分便已到了落日西京的内皇城。 赵致早已入寝,莫启贤坐在寝宫外的廊檐下打盹儿,自从赵致坐上那把龙椅,莫老公公就一直这么伺候左右。 龙马乘云而来,声小势大,凡人军卒护卫难以感知,但对于修为高深的强者而言,听到看到的都是天地间的元力被搅动的风起云涌,似有强大人物企图逆抗天劫。 莫启贤猛然睁开双眸,仰头观天,但见八条龙马踏空奔来,气势夺天地造化,每一匹都是神机饱满气韵非凡的神兽,共同拉了一辆被团团青气笼罩的漆黑大车,依稀有些眼熟。正要喝问是何方人物造访? 忽见陈醉长身而起,立在车头道:“莫公公勿惊,是陈醉到了。” “原来是卫公驾临!”莫启贤大喜过望,明眼人都看得出陈醉已经今非昔比,当初的八匹龙马都进化成了半龙神兽,可想而知其主人又该取得多大进步。 八匹龙马拉着战车无声飘落在院中。 莫启贤作势要上前见礼,陈醉一跃而下将他拦住,道:“自家人不必多礼,你是我和致儿的长辈......” “陛下在里边,已经安寝。”莫启贤沉声说道:“卫公星夜前来必有要事,老奴就不耽搁您的大事了。” 陈醉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来到赵致寝宫门前,耳听身后莫启贤懦喏自语:“陛下的日子难啊,这西京的皇帝一点不比炎都的皇帝好做啊。”陈醉身形一顿,忽然回头冲他一笑:“那便不做也罢。” 不理莫启贤目瞪口呆转身推门而入。 寝宫深处,赵致初见陈醉,先惊后喜,而后心潮澎湃,暗香浮动花自开。 久别胜新婚的二人不免一番缠绵。 “怎么忽然回来了?”赵致问道。 “想你了,这段日子让你受苦了。”陈醉道。 赵致道:“婵儿飞升天界你伤心,我也不好过,所以一直都没敢打扰你。” “天上人间,金风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陈醉喟然一叹,将她紧紧揽入怀中,道:“我这辈子遇到你真是莫大福气,只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都有各自的局限。” “你这张嘴真是能把仙女说的入魔,又将魔女撩的修了仙。”赵致道:“要不是为了建康,真想丢开这一切跟你回炼锋城,再不做这憋气窝火的皇帝。” “我也不想你继续做下去了。”陈醉道:“不过暂时还不行,郦凤竹的背后是神国,她拿捏着你就是为了人间的大义正统名分,你现在撂挑子便等于逼着我跟她彻底反目。” “所以你这次跑来是想我同意她和你的婚事?” “胡说八道。”陈醉道:“她那完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根本一点想法都没有。” “言不由衷!”赵致疑色满面,盯着陈醉的眼睛,道:“我看你想得很,那个郦凤竹生的仙露奇葩,丰润动人,钟敏毓秀之处远非我这凡间娘们儿能比,她死乞白赖的要嫁给你,我就不信你这花心大城主一点都不动心。” “我心里头被你和婵儿填满了,想动也动不得。” “瞧,你还是想来着!”赵致撒娇的不依,小手狠狠掐在某人大腿内侧。 陈醉丝毫感受不到痛楚,但还是配合的龇牙咧嘴,连连求饶,道:“天地良心,我对郦凤竹,只把她看作了天界神国的敌人,之前与她交往从未越雷池半步,纵然给她一点错误讯息,也只是虚与委蛇求个相安无事而已。” “我知道。”赵致道:“我虽然人在这深宫里,但心却时时牵挂着你,我晓得你是为了争取时间才不愿跟她反目的,西赵初建,不能同时面对江湖庙堂两边的压力,只能由着她把持朝纲,而你要先去解决江湖的麻烦,积累力量再回来与她较量。”顿了顿,问道:“你现在翅膀够硬了吗?” “差不多了。”陈醉点点头,道:“如果只是为了对付她,早就绰绰有余。”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赵致高兴的:“说吧,让我怎么做?” “禅让!”陈醉语出惊人:“反正她也不让你说了算,索性把这个皇帝让给她来做!” “啊?”赵致大吃一惊,讶异的看着陈醉。说归说,做归做,她还没想过要把祖宗传下的江山禅让出去。 “放心,她不会接受的。”陈醉道:“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国七公主,到人间界来是为了挂职历练修行镀金,这皇帝位置沾满了人间因果,她若是接受了,必定对她的修行造成重重魔障。” “我倒不是舍不得这个位置。”赵致道:“就是担心有一天皇父带着康儿归来,见我把赵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必定心生不满,只怕他会迁怒于康儿。”她口中的皇父说的自然是曾经的武威王。 “赵俸侾没你想的这么小气。”陈醉道:“他的格局太大,一座西赵江山根本不在他眼中,我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带走康儿,但就目前咱们所了解的情况分析,我基本可以断定,他绝不会伤害康儿半分。” “皇父他在极西大陆还好吗?”赵致眼睛一亮,问道:“你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快说给我听。” “我一个来自极西大陆的手下跟我说,赵俸侾在极西大陆建立了一座无双魔国,康儿现在是那个国家的小皇帝,宁怀古在那边做了丞相帝师。”陈醉道:“我这个手下叫蒙放,曾经是极西大陆第一强者,我是废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收服的,之前他效命的人正是赵俸侾,所以知之甚详。” 蒙放归心后,曾主动跟陈醉说起许多关于极西大陆的现状和过往的秘闻。其中就包括了赵俸侾推平教皇国,横扫极西大陆,创建无双魔国的事情。只是关于赵俸侾的来历和他在极西大陆所作所为的一些细节,蒙放所知也有限。 “康儿做了皇帝?”赵致眼睛瞪了老大,下意识问道:“他才只有九岁,怎么就做了皇帝啦?” 陈醉没有回答这句废话,继续说道:“赵俸侾似乎不愿与陈师道争锋,我判断这二人之间必有默契,这天上人间的大局太大也太复杂,暂时还轮不到咱们入局权衡,还是接着说郦凤竹的事。” “郦凤竹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赵致的心思一下子拉不回来,又道:“你还是跟我说说康儿的消息,他现在应该长大些了,还记得我吗?皇父待我如亲女,想必也会待他如亲孙吧,是了,他都让康儿做了皇帝,又岂会薄待他?” 绝大多数女人做了母亲以后,身上其他角色便都是次要了。 赵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一腔心思全在远在极西大陆的康儿身上了。 陈醉宽慰道:“你放心,赵俸侾给康儿找了个好老师,宁怀古的人品和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原本我把他请出山来是想让他辅佐你的,现在做了康儿的老师,不正衬了你的心意?” “你就会胡乱安慰人,若是真衬我的心意,那便立即把康儿接回到我身边。”赵致想到母子骨肉自从炎都风云分开,一别六年不得相见,三岁的娃娃都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不禁悲从中来嘤嘤啜泣起来。 陈醉拿她没办法,只能竭力劝慰,等她心绪平复些了,才又说道:“你不要难过,六年都过来了不争这几天,赵俸侾现在非同当初,无双魔国横扫极西大陆,康儿现在可是中州域外最大国家的皇帝,赵俸侾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派人尝试联系宁怀古了,只要有新消息便第一时间告诉你。” “啊!”赵致听到无双魔国横扫极西大陆,不禁吃了一惊,道:“这才几年的时间,怎么会这样呢?” “没什么好奇怪的。”陈醉道:“当年大战将中州大千世界打的四分五裂,魔国有一个被称为光明战神莫罗的大能,以夺天地造化的大神通将极西大陆改造成了一座新的大千法界,带着很多魔国族裔在那里繁衍生息,这才有了极西大陆。” “这么说那些人其实是上古大魔国的后裔?”赵致越听越惊奇,问道:“你从前不是跟我说过,赵俸侾是神国天王转世在人间界,专门来对付陈师道的,怎么忽然又成了魔国人?” “你还是别问这么多了。”陈醉大为头疼,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目前知道的也都跟你说了,情况就是这样,赵俸侾现在实力大增,但似乎只局限在无双魔国,蒙放跟我说,极西大陆上还有一些势力不在他控制内,所以暂时不要指望他会杀个回马枪,你要想活着再见到康儿,就得先按我说的,主动禅让给郦凤竹。” “然后呢?”赵致兴趣缺缺,情绪哀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问道:“你不说她一定不接受吗?” “她不会接受,但却会对你感到满意。”陈醉道:“炼锋城发展的太快,很多东西我早就藏不住了,如今又增加了半兽部百万人丁,相信她的眼线早把消息传过去了,我估算她向我逼婚其实是一次试探。” “试探什么?” “很多。”陈醉道:“首先试探我对她的态度,其次试探你对神国的恭敬程度,第三试探我是否有在人间界称王的野心,她最想确认的就是第三点,如果我愿意与她成亲,无疑是比你更合适的神国在人间界的代言人,到那时,只需要弄个天命所归的神谕便足够了。” “如果是你把我取而代之,我倒是挺愿意接受的。”赵致幽幽说道:“你知道的,这皇帝位置我一点都不留恋。” “别傻了,她这么安排的条件是我得先跟她成亲,这怎么可能呢?” “所以你就让我禅让给她,表示我对神国的崇敬。”赵致暂时放下对康儿的惦念,智商又回归,分析道:“你这是让我给她好脸色,然后你来做得罪人的事?” “这叫夫唱妇随。”陈醉道:“咱们两公婆,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我秀肌肉展示实力震慑她,让她不敢再咄咄逼人,你表忠心,让她帮咱们暂时稳住天界神国,能争取多少时光便争取多少时光......” “可她若是接受禅让了呢?”赵致连续问道:“又或者她不在乎你展示的实力,还非要与你成亲呢?你真的想好了要把她和包括外公在内的那几位大宗师全都杀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战云 这世上没有绝对有把握的计划,只能选择最大概率成功的可能。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次日,内皇城传出旨意:陛下龙体有恙,近期朝会取消,政务要事由老宰辅司祭酒主持。 陈醉在内皇城陪着赵致缠绵了两夜,将青鸟阿笑和小花生留下,又给赵致留了一把护身利器,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第三天早上如期赶回炼锋城。 龙马飞天,战车如鹏,天涯变咫尺。可以说除了动辄勾动天劫这个事儿有点凶险外,乘坐体验比梦中人生记忆里的飞机还好。关键还是专机专享。 把小花生留在致儿身边,一是内皇城条件好方便照顾,二是可谓慰藉一下致儿的母性之心,三是让青鸟留下来保护赵致。有青鸟阿笑这个妖族大宗师在,赵致的安全等于多了一道保险。 赵致难免对小花生的来历心存困惑,她竟怀疑这孩子是陈醉和霍鸣婵生的。陈醉解释两句,看她半信半疑也懒得再细说,误会就误会吧,这样一来她倒更能将小花生视若己出。 清晨时分,炼锋城就在眼前,飞车回到城主府,刚到马厩便看见阿熊和他老婆巫丹在草料堆里摔跤。阿熊打着赤膊,巫丹只穿了一件小瓜子,小两口都是满头大汗。巫丹比阿熊小一岁,刚满二十岁,她是龙骑军成员,身手体力都不俗,一双健美有力的大长腿晃的陈老师满眼生花。 阿熊悬着大吊锤傻兮兮站在媳妇身前,嘿嘿干笑道:“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醉面色尴尬,点点头,问道:“完事没?” 孟立熊道:“您有事?” “嗯,你去找一下贝夫,让他准备准备,我今天要阅兵。” “是操演队列战术还是实兵对抗?” “都要,重骑军操演战术,然后护城军步卒和火器营联手与十万半兽武卒在内卫城来一场攻城战。”陈醉随口吩咐道:“步卒主攻,半兽武卒作为守城方,火器营用石弹子,一个时辰为限,攻不下来就不要再去找司文晓叽叽歪歪要经费。” “好嘞!”阿熊兴奋的直搓手,跃跃欲试道:“早就想好好收拾一下那帮长毛怪了,山戎部这边让我带队吧。” “可以。”陈醉点头,又道:“半兽武卒那边换蒙放亲自领军。” “还是算了吧。”阿熊十分有自知之明,道:“那老猴子太狡猾,我可不想跟他浪费力气。” “不想就不要废话。”陈醉面色一沉,背手离开前,语重心长道:“下次换个地方摔跤,我这是城主府,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多少人,你们俩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 “我们不喜欢在家里。”巫丹从阿熊身后探出头说道:“外面更有感觉,尤其是您这里最刺激。” 山戎部有生育崇拜信仰,对这事儿比较开放。从前没有炼锋城的时候,他们甚至有让自家女人待客的习俗。陈醉创立炼锋城,以山戎部人为主要人口,按照炎龙族人的文化习惯对他们制定了一些禁令,改变了这一陋俗。但有些风俗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孟立熊囫囵套上衣服,领着小媳妇溜溜走了。 陈醉自己把八匹龙马安顿好,转身回到前厅。尽管小醉哥坐拥抱天揽月楼无尽财富,但这城主府内的布置却十分朴素。四壁不见金色,梁柱没有雕花。空荡荡的大殿里连张桌子都没有,只有几片垫子,蒙放不知何时来的,盘坐在下首的位置。 “那东西和头骨都送过去了?” “二世佛的头骨舍利内元力精纯磅礴,那小国师一下子吸收不了。”蒙放汇报道:“他至少要闭关三个月。” “大宗师没问题吧?” “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毘伽罗,老猿觉得城主大人的那几件玩意就够了。” “毘伽罗在西戎汗国相当于神一样的存在,如果能凭真正的实力公开击败他,当然要更好些。”陈醉道:“否则的话,请你出手先跟毘伽罗来个两败俱伤岂非更把握。” “小国师也是这么说。”蒙放道:“毘伽罗前世是吠陀身边的护法金刚首座,实力非同小可,但在人间界,我老猿却还没把他放在眼中,除非他有天界法宝护身。” “多半会有。”陈醉猜测道:“我听说佛宗在天界式微,一个罗天上君境界的大罗汉,怎么会赤条条来到人间界?” “一世佛,二世佛,三世佛,怎么听着像老霍一气化三的手段?”蒙放嘀咕道:“这些在贼秃的心机太深,城主大人跟他们打交道还需多当心些。” “古佛宗扎根在中原,潜力雄厚,曾经是中州第一宗派。”陈醉沉吟道:“古佛是魔族叛徒,当年大战后却没有彻底脱离中州,显然是有人帮他站稳脚跟的。” “必定是霍补天!”蒙放道:“一气化三的本事是霍补天独门绝学,三魂分立,各成神格是一门了不起的大神通,当年大战还没爆发前,霍补天曾以魔国十二圣徒师伯的身份与古佛密切交往,古佛所以会背叛,必定是受他唆使。” “这就难怪了。”陈醉恍然道:“圣剑王朝承袭的是霍补天和炎宗矩两大圣人的道统根基,据我所知西戎圣女师容兰也是炎神帝后裔,当初却是毘伽罗倾囊相授的弟子,我先入为主以为毘伽罗身为郦凤竹的八大护法之一,照道理不该让师容兰那么容易离开纳兰西京,却原来根子在这里。” “这里头果然有内情?” 陈醉摆摆手,道:“没事,我心里有数了。”沉吟片刻,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个神飞将军怎么样了?司文晓没跟你说让你回来就去盯着他吗?” 陈醉走过去,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两坛子酒。 蒙放接过一坛子,拍去泥封,嗅着酒香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半坛子,满足的擦擦嘴巴,赞道:“果然还是城主大人的存货最妙。”又道:“那人太弱,配不上老猿我亲自看着他,命一个孙儿替我盯着呢。” “你有把握不让他逃走或者给我们捣乱就行。”陈醉点点头,问道:“还有别的事儿?” “大事!”蒙放神色严肃,道:“汗国西边的师氏领地来人了,象雄和白帽两国联军精锐总计一百八十万,来者不善!” “还真是个大麻烦。”陈醉紧缩双眉,陷入沉思:王龙象决心已定,劝他回头是不可能了,他在西,陈师道在东,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这是铁了心要在中州大地上重建圣剑王朝,如果佛宗跟他们有什么默契,那毘伽罗就是他们在纳兰西京的内线,这个事情可真有点大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对抗 大校场,旌旗猎猎,铁流如山,半兽部的新兵和山戎部的老卒泾渭分明的排成两座方阵。中心阅武楼上,陈醉凭栏负手往下看着,身边左手是笼罩在熊皮大氅中妖气内敛的蒙放,右手边则是战战兢兢的司旭飞。 演武场的边缘按照一比一比例修造了一圈城墙,便是专门用来演练攻城战的内卫城。 一千龙马重骑刚刚在牛头人的万人队配合下,展示了破军冲锋,钢矛攒射,掏心破腹两翼穿插等战术科目。一万天赋异禀装备精良的牛头人,几乎没什么还手之力就被冲垮了战阵,分割穿插,溃不成军。 重骑军两人成组,可聚可散,机动灵活,将随身的装备运用到极致。破军冲阵的时候,他们是一个整体,锐不可当。切割敌阵逐个击破时,他们又分散成许多作战小组,一个用四百斤的短柄链锤,另一个则使用重骑专用的马槊,这样的战斗小组能攻坚,更能取长补短协从防御,几乎无懈可击。 陈醉目不转睛的看完了全过程。一万牛头人的方阵还是老一套战法。 他们号称青壮,其实有很多都已经步入老年,看似威武一体的方阵,破绽多的数不过来。很容易就被经验老道的重骑军利用,战阵一被冲破,很多年轻的牛头战士明明体力强大,却根本发挥不出来就被击倒了。 如果不是演习,所有武器都包上了棉布,并且规定了点到即止,这会儿半兽部引以为傲的万人牛头阵就已经被屠杀殆尽了。这样的事实不但震撼了司旭飞,更让老蒙放的脸上无光。 护城军的战力强悍大大出乎了老青猿的意料。战术富有针对性,装备运用娴熟,单兵能力强大的确胜过牛头人一筹,但也不该有这么大差距。主要是输在了战术上。 “挺好,不要觉得面皮无光,这是自家人之间的对抗,输赢在其次,主要是发现问题。”陈醉道:“我早就说过,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兵团之间的对抗决定胜负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阵容当中的弱点,结阵御敌的大忌是被针对弱点破其一点,牛头方阵的战争践踏是攻城利器,但这方阵的年龄结构太不合理,是该减减肥了。” 蒙放听的心悦诚服,连连点头。陈醉的话不重,却句句入心。 半兽部是半人半妖族,向来自诩兼得了人族和妖族的优点,是天生的战斗民族,来到炼锋城以后,吃得饱,喝的足,身上又给增加了铠甲装备,号称带甲三十万的半兽部军一下子实力大增,对于数量远不及自己,地位和待遇却明显高一档的山戎部护城军早有微词。 老卒新军,矛盾难免。 军队是一个凭本事说话的地方。陈醉这么安排就是要告诉半兽部,凭什么山戎部的老卒们吃肉只吃鹿臀牛排,喝的是城主府的仙露佳酿。不是因为人家资格老,而是因为人家本事大。你半兽部想要得到同等待遇,就拿出本事来,至少别被山戎部老卒们给比下去。 蒙放知道炼锋城待半兽部极好,那些老幼妇孺被安置在光明温暖的房子里,幼有所学,老有所养,吃穿用度和工作机会绝不比山戎部的妇孺老幼稍差。什么是公平?这就是最大的公平! 军营不需要这种温情脉脉无差别的公平,军营是男人们竞争的地方,有本事的吃肉,本事差的吃菜,没本事的就只有去吃屎了。陈醉已经明确指出了半兽部目下最大的问题。 多而不精,杂而不纯。作为一个团队,短板太明显,面对强悍的龙马重骑,结果就是不堪一击。 陈醉转脸看向司旭飞,道:“神飞将军刚从前线回来,见多识广,可有什么高见?” “岂敢,岂敢!”司旭飞额头冒汗,就刚才他所见到的,不要说那一千锐不可当的龙马重骑,便是那一万被陈醉称作弱点很多的牛头人军阵,也远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支人族军队强悍不知多少倍。 每一个牛头人的身高都在一丈三尺以上,手中提着的是混铁凝钢打造的牛头蠧,身披炼锋城的红云重甲,无论攻击还是防御的能力,都远非普通人族的军士能比。如此强悍的战力,十比一的优势下,竟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冲击的溃不成军。 司旭飞不禁暗自思忖,要消灭一千护城军的龙马重骑需要多少人族大军?他在心底里给了一个不愿却不得不接受的答案,如果这支重骑军只想逃离,无论多少都不可能把他们消灭。 这支骑军的执行力太恐怖了,把一支军队聚在一起不难,形成统一的意志,攻防一心才是难点。而最难的却是能聚还能散,并且散开以后战斗力丝毫不削弱。每一个单独的作战单位都能毫无保留的执行散开作战的意图。这样的军队,只有昔日赵俸侾的天武骑军和陈师道的飞云骑做得到。首发 而单兵能力和武器装备都明显强过一大截的龙马重骑居然也能办到,这就太可怕了。司旭飞看到这里,内心深处,至少在统兵这件事上对陈醉心服口服了。 “卫公用兵如神,护城军组建以来所向无敌,在您面前司某不敢献丑,能开开眼界便心满意足。” 陈醉点头笑笑,道:“那你就看仔细些,回去以后把看到的原原本本告诉郦凤竹。” 下方传令官军旗一摆。 十万多兵种组成的半兽部守城军开始登城,下方一千护城军的重甲步卒和一千火器营军卒也在做攻城准备。 前者包括了三名比蒙神族,五名鹰族大祭司,一万狮虎王族,一万五千擅射的人马族,一万熊魔族,五千豹族,一万狼族和五万犬族,都是最精锐善战的半兽妖族。个个精明强悍,有的彪悍俊美,有的雄壮如山,有的敏捷,有的天赋王者风范。一个个顶盔掼甲,手持利刃,端的是一群虎狼雄兵。 尤其难得是,这些人经过炼锋城的军规淬炼多日,俨然已经有了些章法,登城备战,井然有序。 司旭飞看的心惊肉跳,暗自思忖,这样的军队如果投入到西赵与北魏的前线上,谁能阻挡?同时他更感到惊讶困惑,十万人守城,攻城的却只有两千步卒?这样的对抗还有悬念?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陈醉下一个命令:“以一个时辰为限,重甲步卒和火器营占领城头插旗为胜利,超时判负!” 哎哟,这怎么可能?司旭飞听到这句话直接惊呆了。 与之前的龙马重骑整齐划一的风格不同,重甲步卒几乎是松松垮垮走进校场的,个个带朗袍松吊儿郎当。一多半的步卒手里的大槊和马刀都是拖在地上的。最过分的是,他们居然连盔甲都没穿。 这支平均年龄还不满二十岁的队伍,却早已身经百战,战争对他们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似这种教训新兵的演习作战已经完全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蒙放的脸色有点尴尬,偷偷瞥了陈醉一眼。早就听闻重甲步卒的厉害,平日里这些老卒都在野老山中拉练集训,大校场上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今日听说演习对抗的对手是他们,半兽部这边的头人们个个摩拳擦掌,盼着能有机会在城主大人面前证明自己。所以半兽部这边可谓是精锐尽出,却没想到对手却是这个状态。 陈醉心里有数,正所谓鹰立如睡,虎行似病。不动则已,一动必杀!这些百战老卒都是实战淬炼出来的超级战士。 “城主大人,这是不是有点太......”蒙放欲言又止。 陈醉含笑道:“放心,只要你们赢了,绝没有胜之不武一说,这帮小兔崽子狂的没边,我很期待你们能给他们一个惨烈的教训,一会儿开始的时候告诉守城方,绝对不要留手,给我狠狠地揍他们!出了意外全算我的。” 孟立熊在身后说道:“小狼崽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咱们山里伙食好,红鸾太奶奶的大力丸配方管用,这些小王八蛋最差都是先天六品,如果允许他们采取您传授的三三制阵型进攻,估计半个时辰就能把旗插上城头。” 他曾是重甲步卒的统领,算是他们的老领导,自己锤不过老青猿,憋着一口气让小弟们给半兽部一个教训。 “行,有股子士气。”陈醉满意一笑:“不过你小子别得意太早,骄兵必败,我反正是不看好你们。” 一千火器营军卒一直在做着准备,他们以十人为一个战斗单位,每个战斗单位都拖了一门精钢铸造的神武炮,这玩意不是简单的那种引信填药炮,而是带有简单击发构造和滑膛填弹部件的大口径火炮。 这东西是根据陈醉研发枪支时留下的图纸,扩大仿造出来的。当初设计出来时,兵工厂作坊的大匠们曾请陈醉去提宝贵意见,小醉哥信心满满的去了,发现自己真没什么好提的了,在炼锋城,工业时代已像脱缰野马扑面奔来。 除了这个群体火力外,火器营的每名军卒身上都携带了长短两支火枪,短枪是轮式四连发,长枪是填药长杆火铳。为防伤亡,演习中一律采用橡胶弹药。火炮只针对城防设施,不得对人开火。 双方都已做好准备,陈醉瞥了瞥蒙放,又看了看孟立熊,是时候给半兽部这帮人上一课了,最好还能顺便往头昏脑热傲气冲天的重甲步卒头上泼盆冷水...... :。:m.x 第五百一十七章 争锋 咚轰! 炮声响起的极其突然,城头上正在做准备的五名鹰族大祭司的群体元素魔法滚地龙还没完成咒语部分,就被眼前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给打断了。看着突然垮塌破损的城头一角,不禁暗自思忖:如果这一炮是对准他们的,结果会如何? 身上连轻铠甲都没穿的重甲步卒们开始结阵冲锋。 正如陈醉所想的,战争状态下的小兔崽子们完全没有了刚才那松松垮垮的样子。 鹰立如睡,虎行似病。不动则已,一动必杀!^ 千夫长统领一声令下,步卒们动如猛虎,直扑城门口。他们的目标明确,就是要正面凿开城门,杀入城中以堂皇之兵击溃半兽部十万强军。 沉重的大门横亘在前方。 炮弹呼啸而过,连续轰炸在城门上。 城头摇晃,上面的人马族守军被冲击波震的人仰马翻,但依然竭力保持阵型。 木屑乱飞之中,三尺厚的城门连续承受重击,轰然垮塌了。 这便是时代的力量! 蒙放的脸上充满震撼,他已经忘记了关心这场关乎半兽部荣誉的演习。看着那惊人的破坏力,不禁在想:这样的武器如果投入到大战中,得要什么级别的强者才能抵挡?有了这样的远程武器,两军对垒过程中,元素法师要躲到什么样的距离外才有机会发挥作用?元素魔法需要准备时间,这玩意却几乎是瞬发的,而且更精准,威力也更集中。 “考虑到重量问题,半兽部当中只有熊魔兵和牛头军适合改成炮兵。”陈醉淡淡说道。 蒙放听的一愣,随即明白了陈醉的意思,惊讶问道:“大人是说这武器也有我半兽部的份儿?” “只要是我炼锋城的兵,在装备分配和运用上就只有合适不合适的问题。”陈醉道:“这火炮一门重达数万斤,拖动起来十分吃力,火器营的步卒至少都是先天五品以上,个个训练有素,还需要十人才能驾驭一门。” 蒙放咬牙道:“熊魔兵二十个也差不多了,牛头人的青壮在力量上与熊魔兵不相上下。” 陈醉点点头,道:“那就搞个体能测试,看人数多少决定组建几个炮营。”不理会蒙放如何惊喜感激涕零,转脸又看向司旭飞,笑问:“神飞将军,你看我这炮营的战力可还入眼?” 司旭飞面色如土,看的浑然忘我,还是一旁的司文晓提醒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神威盖世,神威盖世!此军非人能敌,非人能敌也!” “可他却是人组建而成的。”陈醉淡定说道:“这就是人民的力量,回去替我传个话,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们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陈醉不可能听其摆布!” “末将一定把卫公的意思带到,一定!”司旭飞暗自松口气,既然让他传话,便不至于像梅尚书那般丢了性命。 继续看演习。 说话的工夫,城门已经被砸开,一千步卒列了个锥形阵加快速度冲击城门。 城头上箭如雨下,人马族擅射,个个都是神箭手,但是那些箭矢落在步卒们身上,却丝毫不起作用。 没有重甲在身的重甲步卒,依然有着天下无双的防御力。他们每一名都至少有先天六品的体魄,除非是附着了元素魔法,或者是强大修士们的元力攻击,这种单纯的物理力量根本没办法撼动他们。 箭雨不能阻挡步卒的攻击,锥形战阵迅速来到城门口,鱼贯而入冲向登城的马道。 半兽部也不是吃素的,立即组织起防御阵型与之抗衡。首当其冲的是在城下马道前列队的白熊魔兵们,一个个熊身人面,身披重甲,面貌狰狞,张着血盆大口犬齿外凸,恨不得吃人的样子。 砰! 顶在最前面的千夫长统领以血肉之躯跟半人半妖的怪物撞在一起,白熊魔兵统领的头甲碎裂,全身筋肉鼓起,口中发出惊天怒吼,身上多处肌肉血光崩裂,血溢出来,它却一步也不肯后退! 千夫长低嘿了一声,赞了句好汉子!没有时间让他对对方惺惺相惜,身后一根头扎厚厚棉布的大槊捅了过来,直接将已经被撞出内伤的白熊魔兵统领捅的飞起。 锥形的步卒军阵破开熊魔兵的防御盾阵,如热刀刺入黄油,挡者披靡,听凭魔兵们手中的武器往身上招呼,他们阵型始终不乱。冲阵者专注于合力冲锋,担任防御任务的则负责抵挡一些可能导致减员的攻击。 立在阅武楼上看过去,但见两支军队绞杀在一起,不断有半兽部族的勇士在乱阵当中被抛出。 半兽部各族被冲乱了,章法尽失,各部族却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短短的马道被血肉之躯填满。锐不可当的步卒锥形阵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力量。 城头上金光亮起,三名比蒙神族战士登场了。 他们踏空而起,抽出入城后新装配的精金秘银混合玄铁精英打造的麒麟宝刀,金色斗气附在刀身上,闪闪发光。他们立在空中,只需隔空挥刀就能用斗气破开锥形阵。 这是斗气强者的远程优势,无论步卒军阵有多强大,都只有被动挨揍的份儿。 果然,麒麟宝刀挥下,一道道金色斗气砸向步卒的锥形阵,尽管一时还不至于将这支百战铁军砸乱,但只要这个节奏砸下去,破开他们的阵型也只是时间问题。 陈醉见此情景哈哈笑道:“这就有点意思了。”转脸提醒蒙放:“快告诉你那三个孙子,当心火器营的兔崽子们。” 话音未落,那边的枪声已经响起。 不是一声两声,而是一排排,一串串的响起。 砰砰连响如爆豆。 不计其数的橡胶子弹打向空中三个活靶子。 这种长枪填药量大,枪管长,为了增强射程和威力,每一根枪管都严格按照陈醉的设计,划出了膛线。即便只是橡胶子弹,打在身上的滋味也不好受,命中要害部位,甚至能打的皮开骨裂。 三名比蒙神族的黄金战士来不及听到蒙放的提醒,便被第一轮射击揍的鼻青脸肿。他们心里有数,如果子弹换做钢丸,他们早就被打成筛子了。心中升起明悟:只要修为还没到可以元素化的境界,面对这种武器的群体攻击就只有死路一条。 人要脸,树要皮,半兽部是骄傲的民族,向来以勇武自居,十分看重武士的名誉。尤其是比蒙神族,更是把战士的荣誉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们尽管还有一战之力,面对这样的局面却纷纷束手,主动撤出了战斗。 陈醉转脸看了看蒙放,道:“我特批他们仨可以继续参战。”又道:“没有空中支援,这仗还打个屁。” “多谢城主大人。”蒙放缓缓摇头,拒绝道:“半兽部的战士不需要同情。” 陈醉道:“对你们来说,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抗。” “十万对两千,之前您已经把可能面对的困难对我们说了.......”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至少他不认为有什么不公平的。如果有,那也是半兽部这边占了便宜。 一千步卒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撤出战斗的,阵型依然锐不可当。五万犬族半兽人抱腰缠腿奋不顾身的上来阻挡,却被他们一个个的抛向空中,刚过去半个时辰,步卒们已经破开马道防御登上城头。 半兽部还有一战之力,但奈何人数太多施展不开,一点被击破,整个阵型的外围人员都是去了发挥作用的机会。 千夫长统领将随身携带的军旗取出,正打算插旗标示胜利。 蒙放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然感觉十分难堪。孟立熊则得意洋洋,甚至哼起了山戎部小调。 忽然间头上阴云密布,铅云滚滚当中,一只巨大赤金色龙爪探出,有傲气凌人的人语声从空中洒下:“好热闹的场面,区区人族竟有这般威能战力,不愧是敢称人定胜天的炼锋城,不如让本王也趁机领教一番?” 陈醉在阅武楼上早发现天地间元气异常波动,不动声色的对身后孟立熊说道:“枪来!” :。:m.x 第五百一十八章 地王无疆 天近黄昏,漫天金光洒落在大校场,黄金巨龙探出巨大龙首,接着是通体金光的庞大龙躯,阅武楼上一片惊叹之声,竟是五爪金龙!而更令凡夫俗子们惊叹的是,黄金巨龙的身躯后端竟套着一副车辕。 这伟大的生命却仅仅是个拉车的灵兽! 龙撵王座终于破云而出,一名古冠华服,白面长须的俊美王者端坐其上,神目如电,开阖之间顾盼生辉,自带一股俯瞰人间睥睨众生的气概。 天雷往复穿梭,但滚滚金焰将巨龙和车撵包围,形成结界保护内里的高冠王者不受其扰。 陈醉提着自制的狙击炮看着,身边背后的人当中,只有蒙放和阿熊还能老神在在稳当当,其他人在高冠王者的神光威压下无不心旌旗摇,难以自持。 “这是哪路毛神,这么猖狂?”陈醉随口问蒙放。 “地灵王孔无疆。”蒙放还真认识此人,他面色肃然,沉声道:“一元道君的得意弟子,神国三十六上君名列前茅的人物,按理说此人来到人间界绝非易事,我料那龙撵上面必有齐天法道遮挡天劫的宝物。” “我去砍了他!”阿熊战意昂然,迫不及待的抽出血屠龙,飞身直奔那神人。 陈醉没有阻挡,只是叮嘱一句当心些。蒙放道:“飞熊将军不是此人对手,但他是先天人王的根基,任何人想要伤他却也不容易,只需当心孔无疆的道宝法器便可。” 嗷!!!! 龙啸九天,声振寰宇。 那神人孔无疆纹丝不动,却放出座下金龙迎战阿熊。 金龙发出震天咆哮,下方无数半兽部族在血脉压制和精神威压的双重作用下,瑟瑟发抖,只有少数精神修为稍高者还能战战兢兢立在哪里。与之形成鲜明对应的是两千山戎部老卒,个个面露彪悍不屑,手持利器严阵以待。 “这孽畜越发强大了。”蒙放眼中闪过一抹凛然之色,身上青芒闪动,战意昂然。 陈醉看着阿熊提刀冲上去,迎头被金龙释出的一道金光命中,凌空倒飞出十数丈外,金龙咆哮似有得意之色,阿熊不忿,提刀再冲上去,那金龙凌空立起身躯,亮出腹下第五爪,光芒一闪,已经将阿熊抓在掌心。 “你认识它?” “它叫帝应。”蒙放道:“本是上古妖族当中的皇族成员,妖族和巫族大战时背叛了妖族,投靠了魔王九幽,帮助魔王治理人间水祸颇有建树,不过大战时它又背叛魔国投靠了神国。”あ < “原来如此。”陈醉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能,却原来是个三姓家奴两面三刀之辈。” 蒙放咬牙切齿,恨声道:“这孽畜当年与我联手逃出魔国,却忽然反目,一口吞了我比蒙族八百子弟,此仇不报,老猿我誓不为人!”言罢,纵身一跃,半空当中身躯越发庞大,最后法天相地化作一头青芒团绕的巨猿。 孟立熊虽然被金龙帝应以第五爪施展神通捉在掌心,但是他先天人王的根基毕竟不俗,神力勃发之下,帝应的第五爪神通竟只能将他握在掌心,却丝毫奈何不得。见蒙放现出青猿法相,只道他是来驰援救护自己的,连忙大叫道:“老青猿,你滚一边去,这条大龙我杀定了!” “嘿嘿,好小子,你倒是有志气。”蒙放冷笑道:“不过人家几万年的法力,岂是你这小辈说斩便能斩了的?”说罢,探出大手便去掐金龙的脖子。 “青猿蒙放。”龙撵王座上的孔无疆认出青猿法相,怫然不悦道:“凭你这小猴子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今日瞧在混沌猿祖的份儿上饶过你一场,还不速速退去?” 蒙放在上古时期被叫做鸿蒙青猿,他有个同根相生的兄长叫做蒙白,人称混沌青猿,乃是妖族四大混沌妖祖之一。 一缕金光从龙撵王座射出,直接将青猿法相洞穿。蒙放发出一声痛苦嘶吼。 孔无疆毫无感情的声音洒下:“蒙放,你不过是混沌妖祖同根生的一嫌弃物,若不是混沌猿祖念旧,只凭你这无才无道的腌臜妖物,何德何能渡过三重圣道天劫,苟活到今日?识相的速速离开,否则太阳炼妖镜下,必让你形神俱灭!” “太阳炼妖镜?”蒙放声音都变了,青猿法相剧烈颤抖。 这道宝法器乃是神国有名的攻击法器,蒙放在上古时期修为排不上号,但因为兄长的关系,眼界倒是开阔。对一元道君郦道元亲手炼制的这件除妖大杀器早有耳闻,故此才会这么恐惧。 砰! 一声枪响! 龙撵王座爆发出惊天动地巨响,强光之中,一声清脆破裂声音格外清晰,紧接着是孔无疆失态的尖叫怒吼。 “啊!!!”一道光影迅如疾风从龙撵王座中飞出,全身沐浴在金焰中,划出一道金色长曳,愤怒的爆吼响彻天地:“谁?是谁?竟敢毁我道宝神器?” “是我!”阅武楼上,陈醉足下踩了两座飞鹏法阵,踏空而出如履平地,手持狙击炮,淡定看了孔无疆一眼。转而对蒙放吩咐道:“你去帮阿熊,两个联手捉那条龙,今晚咱们来一桌全龙宴。” 地灵王不愧是天界神人,身上也不知藏了什么厉害防御法宝,这金色神光居然能挡住自己的狙击炮爆炸的威力。 “一个先天体魄的凡人?” 孔无疆也在打量着陈醉,他神目如炬,岂会瞧不出陈醉的根底,看罢后更加心惊不已,刚才那一炮并非他所表现出那么好受。爆炸瞬间,那强烈光芒和元力燃烧的冲击完全是道宝级别的攻击,如果不是身怀恩师赐予的防御道宝法天无极钟,只那一下便足以将他修炼万载的神躯打散。 陈醉浮空而动,毫不理会另一边青猿和阿熊联手将金龙按在地上暴打,径直来到孔无疆身前九丈外,笑道:“还以为天界神国的人都是三头六臂,铜头铁臂,却原来也是肉做的。” 孔无疆面沉似水,神色之间已经没有了刚出现时的倨傲,一双神光崭然的眸子死死盯着陈醉,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锁定在手中狙击炮上,缓缓说道:“你就是用这个法宝毁了我恩师赐予的太阳炼妖镜?” 陈醉出乎对手意料的,翻手间将狙击炮收进灵光宝殿中,道:“不过是人间俗物,连阁下的神光都不能击破。” 孔无疆想不到这凡人竟如此轻狂,放着威力无俦的道宝法器不用,却似乎要赤手空拳与自己交手。他能从太古洪荒年代历经三次圣道陨落的天劫而不死,自然是老到成精之辈。丝毫不敢大意,暗动法诀催动法天无极钟散出护体金光,表面不动声色道:“我师尊的太阳炼妖镜虽是攻击法器,却也是庚金精气炼制,九道天元神力难伤,等闲之物绝无可能摧灭之。” 所谓九道天元的说法陈醉听霍鸣婵讲过,就是九种道力元素的精英之力,包括五行的金木水火土,阴阳二极,以及风系和雷系两种元力。 狙击炮的弹头上镌刻的是阴阳二极雷法阵,材质是具有放射元素的物质,在阴阳二极雷的电极碰撞下生出高温引爆开来,效果大约等同微量核爆。所生成的高温会引爆攻击范围内的几乎所有元素物质。 按照孔无疆所说的,即是说这种爆炸的威力超出了九道天元之力的范畴。 陈醉想到这里心中甚喜,照着这个方向搞下去,只要天穹荒原那边菅老怪提纯出更纯粹的放射原矿来,搞出威力更大的阴阳二极雷也是指日可待。 “阁下未免有些夸张了,我这人间俗物哪来这般威能。”陈醉打个哈哈,道:“不过是凑巧走运罢了,我听说阁下乃是神国天地人三王之一,此番不惜纡尊降贵来到我炼锋城,却不知所为何来?” “嘿嘿。”孔无疆冷笑连连,道:“看来你就是炼锋城主陈醉,不愧是喊出人定胜天狂语之辈,果然有些手段。” “好说,好说。”陈醉一抱拳,笑道:“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时无英雄,天下凡俗众生衬托而已。”一边说着话,一边留意那边的动静。 另一边,青猿已经跟金龙缠斗在一起,青色的鸿蒙神光与金色的龙元真力纠缠,阿熊手提血屠龙,通身金红色神焰火光,随时等待机会给这条叫帝应的金龙致命一击。 “尊驾不必谦辞客套,能以区区先天凡胎之躯,逆抗天命,改变人间格局,参与到之争的大局当中来,万古以来,你陈醉堪称第一人。”孔无疆毫不吝啬彩虹屁,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可惜,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陈醉嘿嘿一笑:“承蒙夸奖,愧不敢当,所谓人定胜天不过是陈某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罢了,明公智者当不会当真。” “今日本王驾临,亲眼目睹炼锋城兵锋威势和阁下雷霆手段,此间作为注定上达天听,任凭你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法掩盖。”孔无疆以宏大神音继续说道:“彼时天兵降临,必定是玉石俱焚,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大衍之数还留了个遁去的一,我辈修士行事也无赶尽杀绝的道理,陈醉,本王现在有意给汝等一条生路走,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五百一十九章 战天斗地 神是人进化而成的,神人也是人。 所以也是可以陨落的,最酷烈的结果莫过于形神俱灭。 修行者生命漫长只是相对众生灵物而言。对于这个世界,几万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无论生前曾经有过怎样的风云岁月死了便是死了。在漫长的,由杀戮,血腥,道德,文明等等元素构成的生命进化史中,许多风光一时的大能在形神俱灭后终湮灭于历史长河中。 但在始终处在进化底层的普通人族眼中,天界神人始终是高不可攀的神仙。就算他们会陨落,也绝不会死在凡人手上。 神人杀凡人往往不过一念间,而凡人想要屠神,却几乎等同于痴心妄想。 千万年来,人族在神人们掌控下生存,无论是建立王朝的皇者,还是混迹市井江湖的贩夫走卒,都已经习惯了崇拜神人,甘心情愿的接受神国的奴役。 炼锋城的城门外竖着一尊石碑,上面有陈醉亲手写下的四个大字,人定胜天! 在这座奇迹般崛起的城市里,陈醉的话就代表了真理和信仰。炼锋城不是一天建立的,这样的信仰是凭着城主大人用无数次正确的行动挣来的。在这座城市里,陈醉兑现过太多诺言。 唯独这句话,还未经证实。 今天机会来了,当着全城军民,陈醉很想试一试。 天神降临,地灵王孔无疆御龙而来,象征人间至高无上权威的神兽五爪金龙,只是给这位神人拉车的。他发出狂言质问陈醉,愿意给炼锋城留一线生机,问陈醉可愿意接受他的恩赐? 孔无疆代表了神国的意志,陈醉很清楚接受恩赐意味着自己将会被选人神国在人间的新代言人。炼锋城的力量与郦凤竹的势力结合,在神国的秘密支持下,将有很大机会横扫八荒六合,建立一座强大的人间帝国。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陈醉看着眼前的神人,平静道:“七公主殿下想给我一个机会,所以请你来让我明白凡人和神人的差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选择,炼锋城只忠于西赵。” 陈醉给出一个让对方感到意外的回答。 拥有如此强大的军队,又如此强悍的人,为什么要忠诚于西赵? 孔无疆很难想明白其中缘由。 陈醉在握拳,平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你选择与本王一战?” “如果你怯战,可以选择自行离开。” 陈醉睥睨雄视,看向下方城中众人,半兽族被孔无疆神威慑服,人人低头折服敬畏,护城军老卒们则个个扬首怒视,这帮虎崽子没有让自己失望,半兽部也不错,毕竟入城时日还短,又在极西大陆繁衍生息多年,在那个神权至上的地方早养成了对神明的敬畏心,一时半刻怎能扭转。 “陈醉,你莫要不识好歹,本王怜你开疆辟业不易,爱惜你是个人才,这才没有怪罪你刚才鲁莽大不敬之过,天恩难得,你莫要自误。” 陈醉心中不屑,这老王八口气很大,但其实底气却不足,美其名曰给自己机会,其实是他心虚,没有把握将自己拿下才临时改了风向。这就应了那句老话,有实力的人才配谈条件。 小醉哥不仅有谈条件的实力,还有屠神灭佛的力量。孔无疆是神国天地人三王之一,罗天上君当中排名居前,有道宝护身,实际战力大约与二世佛金身相当。 “多承阁下美意,不过我以为人间界的事情还是人间人自己做主好些。” “哈哈哈。”孔无疆狂笑震天,指着陈醉笑道:“只怪人间太平日久,天界神威久不见人间,竟让汝这般狂悖无知小辈做大,既然你自取死路,那就不要怪本王反目无情了。”扬手喝道:“搬山!” 一道土黄色光辉从他身上释放,迅速扩散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嗡的一声落向大地。 轰隆! 足下大地震颤,似有未知巨物正在破土而出。隆隆之声不绝于耳,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 炼锋城中,许多建筑物在这天摇地动中随之摇摆,却直到这一波大地震结束硬是没几座倒塌的。归其根源,自是因为陈醉在当初修造炼锋城的时候便考虑到地震的影响,城中没有太高的建筑,且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 尽管如此,这场大地震还是展现出足够惊世骇俗的威能。 半兽部几名鹰族大祭司大惊失色,骇然叫道:“瞬发十一级魔法!” 在极西大陆,能瞬发魔法的都是天才元素师,至少需要魔导师级别才能实现瞬发低级魔法术。 他们把元素魔法定级为十二个等级,十级以上都是禁咒神术。等级越高需要的元素元力越庞大,瞬发魔法的基础就是自身储备的魔法元素。在极西大陆,最强大的神圣领域圣魔法师不借助魔导器的情况下,最多能瞬发八级魔法。有些惊才绝艳之辈,拥有强大魔导器,或能勉强瞬发九级。瞬发十级以上禁咒的,闻所未闻,大约只有神才能办到。 大地震撼,天塌地陷,凡人亲眼目睹神迹,哪里还能自持,呼啦一下子,半兽部跪倒了一大片。 “太乙合道,无极破土!”孔无疆双手一合,口中念念有词,身上黄色光辉大作,忽然怒目圆睁瞪着陈醉,隔空点指,断喝道:“杀!” 一道土系法箭直奔陈醉额头。 轰隆! 陈醉手中忽然多了一支连珠神火炮,对着孔无疆便是一炮。有了空间法宝的帮助,小醉哥的随身武器库内种类齐全,一个人便是一支军队。 伴着巨响,威力丝毫不逊之前那一枪的雷光爆炸开来。 孔无疆有法天无极钟护身,爆炸的瞬间,一尊金光符文巨钟自动生成将他护住。总算挡住了这一击。同时也将他对陈醉施展的杀招炸散。 金钟护体,孔无疆更加有肆无恐,他通身绽放土黄色光辉,双手张开掌心向上,毫无保留的展现出五丈五金身法相,伴着他的动作,下方的大地竟也漫起土黄色光辉,大校场数十平方公里之广,竟被他这股力量生生拉起向上。 天翻地覆的神通,原来不是说说而已。 陈醉岂会容他继续肆意妄为,见火器难以破开对方护体道宝,心念一动,收了神火炮,催足下法阵直奔孔无疆冲上去。挥手一拳对着孔无疆宝相庄严的大脸就是一拳。 孔无疆眼看陈醉缩地成寸,瞬间飞到面前,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愚蠢凡人,竟妄想用肉身凡胎的力量突破自己的法天无极钟的防御,真是自不量力! 此念刚生,他就看到了陈醉拳锋处一团青芒一闪即逝,紧接着便感到当胸一沉,这一拳破开无极钟的金钟罩防御后到了这里似乎已是强弩之末,可就在孔无疆觉得问题不大的时候,却骇然发现自己全身的土黄光辉迅速消散。 这暗含了龙神帝的混沌真元的一拳不是那么好受的。 哇的一声! 这身高五丈五,满身护体金光,能瞬发十一级禁咒,掀翻数十平方公里大地的神人张开大嘴狂吐一口金色血液。 陈醉信手一招,那一腔金色血液便点滴不剩的淋在手臂上。这个动作并非陈醉本心所愿做出来的,而是龙神帝在那一瞬间以他的赤龙真灵法身强行带动陈醉手臂这么做的。 这神人金身的血肉内含磅礴精神元力和天地间至纯的真元之力,对龙神帝来说正是大补之物。 “这小子的金身法相受损,肯定已经识破了你的混沌神拳,尽量别让他逃回神国去!”龙神帝以神念传声对陈醉吼道:“他只差半步便要进阶道君法境,若此时损了金身,没有几千年苦修不要想恢复伤势。” 言外之意,你已经得罪他了,不如索性斩草除根,把事情做到底。 不用龙神帝提醒,陈醉早就打算拿孔无疆立威,以此战增强炼锋城众生追随自己与天界神国抗衡的信心。明知道老龙神居心叵测,也还是毫不犹豫的对着孔无疆挥出了第二拳。 陈醉的拳是人道究极之拳,为人间万象凝聚生成的最强拳。先天体魄者九窍归一,无法沟通天地元力入体修炼,所以只能以人体自身的力量为修行大道。借自身效法天地,凡精神念力能够体悟到的物质,便能一拳破之。 孔无疆修的是土系法力,无极钟也是土系为主的道宝。 这无极钟之所以厉害,还在于它多了法天二字。一元道君为了炼制此道宝采集的是天之墟的无根之土,去芜存菁,汇聚金木精华,炼成了一座效法苍穹的土系仙阵。只要有外界土系元力灌入,便能生成强大的三元金钟护罩。 天之墟是传说中这世上不可至之地,与极地深渊一样,都是诞生在这一方天地生成之前的存在。一个被认为是世界的源头,一个是世界物质消失的尽头。这两个地方出现的物质都被修行界认为是先天之物,要比这个世界里的物质高一个层级。 陈醉的拳破开了法天无极钟释出的金钟罩,一拳打散了孔无疆金身法相内的土系元力,却没办法击碎无极钟本身。第一拳没做到的事,第二拳也不会有什么好效果。 果不其然。 孔无疆身上金光一闪,有密布符文的金钟宛如实体,当的一声,将陈醉这一拳的力道尽数吃下。孔无疆只是哇的又吐了一大口血。不意外的,又被龙神帝给吸了过去。陈醉意识到龙神帝真正的意图,老东西想假借自己之手尽量吸纳孔无疆金身的神力。这个时候却懒得跟他计较。 五丈五的金身法相缩小了五尺,但看上去依然岿然不可动摇。只是真元损耗太快,孔无疆连吃两拳后也意识到凶险,赶忙拔地升空,尽量与陈醉拉开距离。看样子经似乎是打算开溜了。 他若存心逃走,陈醉还真追不上。之所以没有立即逃离,多半是因为五爪金龙帝应还没脱身。 另一边,五爪金龙帝应大战青猿蒙放和孟立熊也到了白热化地步。蒙放的青猿法相死死掐住帝应的脖子,而帝应则张开大口狂喷神焰,烧的青猿全身生烟,巨大法身不断在缩小。二者纠缠翻滚,难分彼此。孟立熊在一旁提刀等待机会,却一时半刻难以寻觅到战机,又不想只做个看客,便索性扑上去抓住帝应的大嘴,也算替蒙放分担了部分压力。 帝应口中的神焰首当其冲喷在阿熊身上,这小子通身赤裸,沐浴在金光火焰当中,却硬是死死抓住龙口上下两颗尖牙不撒手。不给它咬到蒙放的机会。金龙帝应摇头摆尾奋力挣脱,孟立熊这混人撒起野来浑然忘我,硬是不撒手,最后竟生生将金龙帝应的两颗尖牙掰断了。 龙血狂喷,帝应吃痛不住,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大地突然再度翻腾,一条漆黑如墨,鳞甲泛乌光,眼角粉红的巨蛟破土而出。一冲出来就张开血盆大口奔着阿熊吞咬过来! 孟立熊刚想抽刀迎敌,忽然身后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飞熊将军不必担惊,这雌物交给我来对付!”呼啦一声,七彩巨龙的庞大身躯闪电般掠过,迎着黑色巨蛟撞了上去。 串哥肥壮的身躯压在黑色巨蛟修长的身躯上,头对头,手对爪,尾巴和尾巴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