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寿宁侯》 第1章 我叫张鹤龄 张鹤龄醒来的时候,哭了。 老天爷,不就是个重名吗,为什么一觉醒来就成了历史上那个人间渣滓? 张鹤龄穿越了,穿越到明代弘治年间同名同姓的另一个张鹤龄身上,没错,就是大明朝那个坏事做尽、丧尽天良的寿宁侯张鹤龄。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当年二舅姥爷给自己起名字的时候,也没个明白人告诉他重名会穿越啊,实在不行咱去派出所改个名字,以后不叫张鹤龄了行不行? 而且历史上有这么多的张鹤龄,为什么非要穿越到这个渣滓身上? 要知道,寿宁侯张鹤龄可不仅是个人间渣滓,最后死的也很惨,老天爷,不带这样开玩笑的啊! 正当他哇哇大哭的时候,身后一个人说道:“兄长,还请节哀!” 张鹤龄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别打扰我,让我再哭一会。” “兄长,我知你伤心,几次哭晕过去,可你若是有个好歹,谁来主持大局?” 张鹤龄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一个面貌还算俊朗,但是眉宇间透着几分痞气的青年,这位就是自己的弟弟张延龄,这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虽然只有十六岁,却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横行乡里、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嗯?为什么我心中连说了两个“也”? 我靠!张鹤龄心中暗道,难道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不行,定是老天爷看不惯这一世张鹤龄的所作所为,于是派自己过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既然天意如此,历史上那个张鹤龄绝对不能再现,咱要做一个伟大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张鹤龄本来是一名化学系大四学生,那一日,晴空万里,突然一个炸雷,他就穿越到了一所灵堂之上,再看到灵位上写着“先考张峦昌国公之灵位——不孝子张鹤龄、张延龄”,又看了看自己的孝服,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张鹤龄便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举动再次引来灵堂之上的议论声: “真是至孝啊,没想到小侯爷对老侯爷竟是如此的情深。” “平日里看小侯爷放荡不羁,不曾想,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啊。”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小侯爷刚刚已经哭晕过去一次了,不知身体可吃得消?” 正在此时,一个尖锐而宏亮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灵堂之上所有人拜倒在地,恭迎圣驾,张鹤龄也抹了一把满脸的眼泪,不知道这些泪水是上一代张鹤龄哭丧的时候流的,还是穿越后感叹老天不公的时候流的,他知道,虽然面前棺材里躺着的张峦被追封昌国公,其实他们张家什么功劳也没有,受封的唯一原因就是张峦的长女、张鹤龄的姐姐做了皇后,现如今父亲去世,肯定是自己的姐姐带着皇帝姐夫来叼悼念来了。 想到这里,张鹤龄突然兴奋起来,我靠,是皇帝老子啊,还是活的! 在那个瞬间,张鹤龄脑子里浮现出另一个想法,其实穿越过来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咱也是当前社会的顶层人士,前世的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上了大学,却面临着就业压力,买房压力,娶媳妇压力,就算娶了媳妇还有养娃压力、双亲养老的压力,总之,不压死你誓不罢休。 现如今可不一样了,虽然这个张鹤龄是出了名的人渣,不过,人家身份可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确实有做人渣的资本啊! 以后上街,吃包子都不用给钱了! 咋了,不服?那就打到你服为止! 看到谁家的姑娘……停!这事还是算了,说好了要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张鹤龄这么一想,心里顿时没那么惆怅了,他俯身拜下,只听一个声音说道:“众卿平身吧。” 众人这才站起身来,仍是低着头,一个个跟土拨鼠似的缩在原地,张鹤龄知道,当前社会,直视天颜可是要杀头的,可这是第一次见皇上,还是忍不住偷眼瞧了瞧,其实弘治皇帝年纪也不算大,虽和自己的姐姐同龄,却是少年老成,二十多岁的人像三十多的,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 弘治皇帝和张皇后来到灵位前,弘治皇帝上了一炷香,说了几句场面话,可张皇后不一样,毕竟死了亲爹,哭的是真伤心,弘治皇帝回头过来,对张鹤龄说道:“让皇后在这里住几日吧,等办完了后事再回宫中。” 张鹤龄躬身忙拜下,说道:“臣遵旨。” 等张家办完丧事,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这几天把张鹤龄忙的晕头转向,他是家中长子,自此以后便是张家的大老爷,全家上下几十口都指望自己呢。 与此同时,宫中传来圣旨,张峦长子张鹤龄继承爵位,张峦离世的时候虽然已经是寿宁侯,更是被追赠太子太保、昌国公,但是只有当初封的寿宁伯爵位是世袭,张鹤龄也只能继承伯爵位,从此以后,小侯爷张鹤龄正式成为寿宁伯。 张皇后看到寿宁侯府变成寿宁伯府,心中不免对自己这两兄弟担忧,回宫之前,特意将两人叫到身前,叮嘱道:“你们两个可真不让人省心,就说前几日吧,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人争风吃醋,这事都传到皇上耳朵了,皇上铁了心要责罚你二人,本宫好说歹说也是无用,最终念及先父旧情,才饶了你们,以后休要再惹是生非,不然,本宫也保不了你们。” 张延龄不以为事地说道:“不就是揍了个穷酸书生吗,至于如此小题大做?我哥说了,他再敢来闹,便绑了他全家老小,拖到城隍庙打死……” 张鹤龄回头一个嘴巴扇了过去,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丧尽天良的话?” “哥,你怎么了?”张延龄被打傻了,捂着脸说道,“明明是你跟我说的啊。” “混蛋,还敢胡言乱语?”张鹤龄作势又要打,张延龄连忙将两只手都捂在脸上。 “好了好了,没说就没说,你打他做什么?”张皇后见小弟被揍,语气也委婉了许多,“延龄,长兄如父,以后,你万事都要听从你兄长的吩咐,知道了吗?” 张延龄捂着脸看了看凶神恶煞般的张鹤龄,说道:“知,知道了。” 张鹤龄看了看自己这个弟弟,虽说这个家伙在历史上也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不过有一点好,他听大哥的话,让他杀人就杀人,让他放火就放火,只是不知道让他做好人好事他愿不愿意。 想到这里,张鹤龄暗道,如果不愿意,就揍到他愿意为止! 第2章 千古绝对 送走了张皇后,张鹤龄对张延龄一摆手,说道:“备上重礼,跟我走一趟。” 张延龄赶忙叫人准备,然后兴奋地问道:“哥,咱们去哪?” “去那个什么客栈,那个书生叫毛什么来的?”张鹤龄实在记不起那个被揍的名字了。 “好像叫毛宪清,听说在南直隶也算个才子。” 张鹤龄一听这个名字,心中一个机灵,毛宪清,可不就是毛澄?弘治六年的状元,有名的良臣,官拜礼部尚书,这可是个大人物啊,竟然跟自己的小弟在烟花柳巷争风吃醋,还被揍了…… “备上重礼,跟我去当面道歉。” “大哥,你脑子坏掉了?”张延龄下意识地问道。 听罢,张鹤龄作势又要打,张延龄赶忙往后躲去,只听张鹤龄说道,“今晚跟我一起过去,切记,不要乱说话!” “奥,知道了,”张延龄说完,不甘心地问道,“哥,是不是先道歉堵住别人口舌,然后再机会收拾他??” 张鹤龄看了看自己这个白痴小弟,只好劝说道:“人家是读书人,是朝廷栋梁,这种人以后要拉拢的,要不然以张家的口碑,早晚会出事。” 张延龄委屈地说道:“可是,那小子竟敢跟我抢小桃红,这口恶气实在难以下咽。” “忍着!”张鹤龄没心情再理会自己这个白痴小弟。 当晚,张家兄弟来到客栈的时候,掌柜的都快哭了,抹着眼泪说道:“两位国舅爷,我们本来打算把楼上那位毛公子请走的,可是他腿断了,下不了地,此事跟小店无关啊。” 张鹤龄问道:“谁让你赶他走了?” 掌柜的不敢答话,只是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后面的张延龄。 张鹤龄明白了,定是自己这个小弟威胁人家店主了,他暗自叹了口气,真的是人渣啊,他转身向张延龄伸手,张延龄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张鹤龄将他拉扯回来,然后从他胸前摸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说道:“楼上毛公子是我家贵宾,不许赶他,好吃好喝伺候着,他身体若有什么事及时请大夫,银子不够来寿宁伯府报我名字,直接找账房拿。” 掌柜的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鹤龄见他不说话,怒道:“你是聋了吗?” 掌柜的一哆嗦,俯身拜下,口中说道:“小的一定把毛公子伺候好,银子您还是拿回去吧,一概费用小店来负责就是。” 张鹤龄好气又好笑,面前这个看似寻常的情形,充分说明这个世界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而且是赤裸裸的,不带任何掩饰,万恶的旧社会啊! 不过转念一想,老天爷既然把自己送过来,说不定是让自己做点什么,如果真是的这样,任重而道远啊! 张鹤龄佯装拉下脸,说道:“给你就拿着,废什么话,带我去见毛公子!” 掌柜的不敢再说什么,忙起身带着两位国舅爷前往毛宪清的客房。只听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掌柜的,待我腿伤好转,便出去找些营生,定会还清赊欠的银钱。” 张鹤龄瞪了一眼掌柜的,问道:“他欠你多少钱?” 掌柜的噗通跪下,说道:“只是一些房钱,没有多少,是小老儿我糊涂啊,不该向毛公子催账的,还请伯爷您不要责怪。” “一边去吧。”张鹤龄挥手示意他走开,然后推开房门,只见毛宪清躺在床上,一见进来的是这两位,顿时气血上涌,双眼通红。 “你,你们竟然追到这里,我……” 张鹤龄忙上前说道:“毛兄,别激动,别激动,今日我带小弟前来道歉,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记挂于心。” 毛宪清有些纳闷,心中一阵思索,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天开眼啊,定时你们平日欺男霸女,惹得人神共愤,朝中有人弹劾你们了吧。” 张鹤龄心说,你这小伙子怎么这么腹黑呢,我们哥俩专程来道歉的好不好? 毛宪清见对方没有说话,以为自己说中了,便继续说道:“今日我与你二人和好,明日不知哪些百姓又要遭殃,还是别在这假惺惺了吧。” 张延龄大怒,上前骂道:“你这个穷酸书生,我大哥是何等身份,今日特来赔礼道歉,你却这般不知死活!” 看着毛宪清似乎很得意,张鹤龄心说,难道我们张家就这么遭人恨吗?特别是这些读书人,自诩清流,你给他道歉他还给你脸色看,实在不行,给你长点见识吧! 想到这里,张鹤龄问道:“听闻毛兄才高八斗,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毛宪清依然一副死鱼脸,说道:“读过一些圣贤书,诗词略知一二,才高八斗四字愧不敢当。”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正巧,我也读过几本书,论文采,跟毛兄是没得比,不过今日难得闲暇,你我二人切磋一下如何?” 毛宪清冷笑一声,说道:“国舅爷竟有如此雅兴,学生自当奉陪。” 张鹤龄心说,笑你麻痹啊笑,一个穷酸书生,啥本事没有,脾气还挺大,一会让你哭! “不知道国舅爷想吟诗作画,还是题词做赋?” 张鹤龄说道:“简单点吧,咱们对个对子,我出上联,你对下联,如果你对上了,日后我两兄弟任你差遣,怎样?” 张延龄心都凉了,看来大哥的脑子是真的坏掉了,你再看不起这个穷酸书生,也要承认人家是有真才实学的,跟人家比对对子,这不是稳输吗?一会若是情况不好,自己必须马上出手,把床上那个毛宪清揍到不能说话为止。 毛宪清也是心中嘀咕,这个小侯爷平日作威作福,欺压乡里,没听说还会对对子啊,难道是平日下人奉承多了,真的以为自己有几分本事? “那好,若是学生对不出,便是学艺不精,当日之事一笔勾销,自此以后拜入国舅爷门墙,任由国舅爷吩咐。” 毛宪清这几句话明摆着在嘲讽人,张鹤龄心说这个家伙可够自信的,不过,就算你是文学巨人又如何,哥们可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男人,随便拾个前人的遗还不够你喝一壶的? “那好,毛兄请听上联!” 虽然张鹤龄前世并非学历史的,但是,仅仅依靠他平日兴趣爱好所了解的那些历史文化,确实够毛宪清喝一壶的了,喝不了还要兜着走的那种。 毛宪清脸上充满自信和自负,神色淡然地说道:“愿闻其详!” 张鹤龄此时心说,不好意思了大兄弟,让我做几首打油诗还凑合,对对子是真的不行,所以呢,咱们也不装那个叉,直接了当,来个千古绝对干死你得了! “那日清晨我在后院闲逛,雾气弥漫,便得一上联,曰烟锁池塘柳。” 第3章 何不用细盐 只见毛宪清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他眉头紧皱,嘴中念念有词,奋力思索许久,竟然是呆住了。 张鹤龄心说,你不是才子吗,你不是嚣张吗,给你来个千古绝对来开开胃! “烟锁池塘柳”是历史上公认的绝对,因其结构上五个字使用五行作为偏旁;意境上描绘了一个幽静的池塘、绿柳环绕、烟雾笼罩,因此欲对出合乎五行并且意境相符的诗句实属不易。 该句最早见于陈子升的《中洲草堂遗集》,此时陈子升还未出生,成果已经被眼前这个穿越者窃取了,张鹤龄心中暗道,等陈子升出生之后,一定好好提携他一番,给他补偿一下。 张延龄见毛宪清半晌不说话,心中有了底气,说道:“大哥,这家伙若是想上十年八年,我们也要等他不成?” 张鹤龄摆了摆手,示意张延龄不要说话,只见毛宪清额头已经出现汗珠,他仍在奋力思索,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双手抱拳,抬头说道:“学生才疏学浅,如此精妙的上联真是罕见,国舅爷……哦,不,应该叫寿宁伯,寿宁伯学识渊博,是真正有大才之人,学生佩服!” 此前毛宪清一直用国舅爷称呼他,便是有看不起的味道,意思是说你张家不过是出了个皇后而一飞冲天,你老子有本事生了个好女儿,你除了有个好爹,有个好姐,还有什么本事? 现在毛宪清称张鹤龄作寿宁伯,便是认可了张鹤龄的身份,人家真才实学跟你比拼,自诩才子却比不过一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还有什么好说的? 却不知,张鹤龄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直接一个千古绝对就将人唬住了。 张鹤龄说道:“毛兄言重了,你大可细细想上几日,我不急。” 毛宪清摇了摇头,说道:“作对讲究逢场即兴,若是下去慢慢琢磨,那还有什么意思,输了就是输了,学生信守承诺,今后拜入寿宁伯门墙,还请恩师不吝赐教。” 说着,毛宪清挣扎着想要拜下。 哎呦,还真拜师啊? 要知道这个时代拜师可不是儿戏,那可真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任打任骂,任你差遣,如果脱离师门,要遭到世人唾弃的,特别是读书人都爱面子,一听说有谁背弃师门,这人以后就别想混了。 大哥,你可是明年的状元啊,而且你日后是要做礼部尚书的,今日成了我的学生,那我以后岂不成为礼部尚书的授业恩师了? 不过也好,既然立志要干一番事业,什么最重要? 人才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张鹤龄忍不住想笑,看着毛宪清真挚眼神,忍住了,他将毛宪请扶回到床上,说道:“你腿上有伤,不要下床,日后就在此地修养,店掌柜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一概费用,为师来出。” 毛宪清闻听此言,眼中竟然转出泪水,拱手行礼道:“学生谢过恩师。” “好了,你安心养伤吧,等你腿伤痊愈,来寿宁伯府寻我便是。” 张鹤龄说完,带着自己的兄弟离开了,毛宪请在床上叩拜,出了客房,掌柜的点头哈腰迎了上来,说道:“天色不早,两位小侯爷不妨在小店用过晚膳再走不迟。” 张鹤龄还没说话,身后的张延龄却说道:“也好,上等酒菜一桌,快些的,我都饿得不行了。” 掌柜闻言,赶忙去张罗了,张鹤龄和张延龄来到一处雅间,只听张延龄悻悻说道:“大哥,你还真是来道歉啊,我还以为要收拾他呢,来之前特意带了些好东西,没有用到,真是可惜。” 张鹤龄不解地问道:“什么东西?” 张延龄神秘地笑了笑,掏出一包药粉,说道:“合欢散!” 张鹤龄瞪大眼睛,问道:“你带这玩意做什么?” “大哥你有所不知,这合欢散无色无味,给人下到饭菜中根本无法察觉,吃了以后,不消一时三刻,便会浑身燥热难当,如果不行房事泄掉身上的火气,便会欲火焚身,狂躁不已,甚至失去理智,发疯发癫,直至昏厥。这个过程,啧啧……” 听到这里,张鹤龄一嘴巴扇过去,怒道:“还啧,叫你整日不学好!” 张延龄哇哇大哭,说道:“大哥,这东西还是以前你给我的,只剩了这一包,我平日都舍不得用,今日原本以为你要折磨他一番才带出来的,谁知道你是真心道歉来了。” 张鹤龄将那包药粉夺了过来,说道:“以后不许碰这些东西,听到了吗?” 张延龄捂着嘴巴嘟囔:“为何你碰得,我却碰不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张鹤龄又气又笑,伸出手又要打,口中说道:“你还给我整出谚语来了……” 这时候,掌柜的开门进来,张鹤龄下意识地手垂下,然后在桌子底下摸了个缝隙把药粉包塞进去,自己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这玩意要是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掌柜身后是店小二端了饭菜,一见酒菜上席,张延龄也顾不得脸上疼了,甩开腮帮子就吃,张鹤龄只吃了一口,眉头却皱了起来,掌柜的见不对劲吗,忙问道:“国舅爷,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张鹤龄问道:“有一股怪味,又苦又涩,怎么回事?” 张延龄吧唧吧唧嘴,说道:“没觉得啊。” 这几日张鹤龄忙着张罗老爷子出殡的事,吃饭的时候也没仔细品尝,今日坐下来一吃才觉得不对,又问道:“家里的饭菜也是这种味道吗?” 张延龄想了想,说道:“比家里厨子做的还好一些。” 张鹤龄把桌上几道菜都尝了一遍,然后对掌柜说道:“掌柜的,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掌柜的忙回道:“国舅爷客气了,小的叫张来福。”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如此说来,你我还是本家。” 掌柜的在一旁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的能够和国舅爷同宗,实在是三生有幸。” 张鹤龄又尝了一口,然后说道:“你去后厨,抓一把盐过来。” “啊?”掌柜的有些纳闷,看那玩意做什么? “我大哥让你拿盐巴过来,你没听到吗?”张延龄一拍桌子,掌柜的吓得一哆嗦,忙去后厨拿盐,张延龄又吃了一口,然后看看张鹤龄,说道,“大哥,这菜也不淡啊,还加盐?” 这时候,掌柜已经抓了一大把盐疙瘩,拿给张鹤龄看。 张鹤伦眉头皱起,问道:“为何不用细盐?” 掌柜的噗通又跪下了,说道:“国舅爷,细盐产量及其稀少,连皇家御厨都不常用,小店去哪里弄细盐来。” 张鹤龄这才想起,明代好像还没有成熟的提炼细盐技术,只有一些天然的细盐,极其珍贵,一般人可吃不到。 想到这里,张鹤龄双眼放光,说道:“有了!” “什么有了?”张延龄嘴巴里塞满了食物,两眼也放出光来,呜呜地问道,“想好怎么收拾他了?” 第4章 制盐 张鹤龄没有理他,而是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这酒楼能值多少钱?” 张来福刚刚站起身来,闻言马上噗通一声再次跪下,说道:“这酒楼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不能卖啊!” 张延龄边吃边问道:“哥,你想开酒楼啊,咱们去盖新的多好,这个破地方能有什么前途。” 张鹤龄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问道:“酒楼盘给我,你还做掌柜,这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厨子伙计,一概不动。” 张来福心中直犯嘀咕,这位国舅爷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就要买自己的酒楼,不卖吧,不敢,卖了吧,怕是人家给不了多少钱,看似买卖,实则明抢。 “这个,这个……” “没关系,你说个数。”张鹤龄不耐烦地说道。 张来福不敢再说什么,支支吾吾地伸出五个手指,说道:“纹银五百两。” 他是真不敢多说啊,心说我要五百两,你能给二百两就算谢天谢地了,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 “好,明日你带上房契去府上拿钱,走了!” 说完,张鹤龄也不管愣在当场的掌柜,起身就走,张延龄忙撕了个鸡腿,跟了上去,回到府中,张鹤龄把大管家张全叫出来,问道:“去市面上采购食盐,越多越好。” 张全有点摸不到头脑,问道:“老爷,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别问了,你去就行了,不怕多,有多少收多少,你马上去安排,然后带几个干活得力的人,跟我去后院。” 张大管家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老爷有令,不敢不从,先是安排账房明日采买相关事宜,然后从家奴中挑了几个手脚利索的小伙子,来到后院的时候,见张鹤龄已经从后厨弄出来一盆子食盐,又让厨房找了很多锅碗瓢盆,在院子里架起一口大锅。 张鹤龄见人都到齐了,便吩咐道:“今日我教你们炼制精盐之法,这可是商业机密,关系到我们张家日后的财运,你们学会之后不得外传,如果发现有人敢将此法泄露出去,直接打死喂狗,听明白了吗?” 别说一个家奴,就算走在大街上,张鹤龄想打死一个人,那也是分分钟的事,底下人哪敢说个不字,忙纷纷答应。然后见张鹤龄开始操作,洗盐,蒸煮,过滤,炼制,制盐的方法对于他这名化学系大学生而言再简单不过了,甚至不需要大学知识,仅仅中学课堂讲的那些就足够了。 张鹤龄将所有程序演示了一遍,制成一大锅盐水,开始蒸煮。 张大管家好奇地走上前去,用食指沾了沾盐水,放入口中,然后,脸色刷地白了,这盐的好坏根本不需要蒸出来,只要在盐水中尝一尝味道就能知道这锅盐的品质好坏,以前的盐都是带着苦涩,今天这锅盐水,除了咸味,在没有任何其他的杂味,是上等的精盐。 老管家跪了,痛哭流涕:“老爷,没想到您还有这惊世才能,老天开眼啊,我们张家以后要发达了!” 张延龄也尝了尝盐水,半信半疑地问道:“大哥,这东西真能发财?” 老管家跪在地上说道:“二老爷,您是不知道,市面上精盐何其珍贵,而且有价无市,多少钱也买不到啊。” 张鹤龄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果然科学技术是第一发展力啊,他对张全说道:“管家,以后你来主持炼制精盐,切记,不能泄露出去!” “老朽敢不从命!” 老管家是真的哭了,虽说张家乃是国戚,但是毫无建树,张鹤龄继承爵位已经降了一级,而且这位新老爷是自己大小看着长大的,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名声极其恶劣,日后张家少不得被人排挤,当今圣上虽然对张家庇护有恩,但是架不住那些自诩清流人士整日劝谏,如果哪天两位国舅惹了大麻烦,也不是没有可能被削爵位,如今大老爷竟然学来炼制精盐之法,日后便不必再为张家前途担忧了。 第二日,管家来报,说有个酒楼老板,叫张来福,拿着房契来账房交割,张鹤龄说道:“酒楼是我盘下的,五百两,日后你负责将炼制的精盐供应到酒楼,对了,告诉掌柜,饭菜全部加价一成。” 张全想了想,说道:“老爷,我觉得加一成少了。” 开玩笑,这可是精盐啊,多少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没关系,细水长流,先加一成,看看效果。” 张来福拿着五百两银子和一包精盐离开的时候,非常震撼,没想到人家都没跟自己还价,说五百两就是五百两,更没想到的是,张家竟然拿出这么多精盐,这可是市面上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就这样拿给自己,单凭这种信任感就让他非常感动,看来这位国舅爷也不是市井流传的那么不堪嘛。 事情出奇地顺利,精盐炒的菜虽然贵了一成,但是口味却大大改善,酒楼的生意立刻就红火起来,张来福每日忙着数银子,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虽然其中大部分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却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到了第三日,酒楼里面仍是座无虚席,大家口口相传,说这间酒楼的饭菜是精盐所制,很多人是专程赶来一探究竟,尝到饭菜之后,都是赞不绝口,突然,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大声喝道:“掌柜的呢,给我出来!” 张来福忙出来迎接,却见一伙身穿飞鱼服的差人,心中暗暗叫苦,这是锦衣卫啊,自己怎么惹到这群邪神了? “你就是掌柜?” “小的张来福,是这间酒楼的掌柜,官爷有何吩咐?” “张来福,你做的好事!”带头一把将他踹翻在地,说道,“给我抓起来,带回去严加审问!” 酒楼里的客人见出了事,一哄而散,酒楼的账房先生见势不好,忙抓了几锭银子出来,说道:“各位官爷,我家掌柜是本分的生意人,这里面定是有些误会,还请各位官爷行个方便,这些银子拿去喝茶。” 带头的武官将银子接了过来,说道:“几锭银子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告诉你,你们掌柜的私藏精盐,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人犯带走,把这里给我砸了!” 第5章 打的就是精锐 当下不由分说,将掌柜的锁起来就走,其他人开始打砸,账房先生赶忙逃了出去,一路狂奔至寿宁伯府,找到大管家张全说明缘由,张全不敢怠慢,赶忙找到张鹤龄。 “老子的人也敢打,真是反了他们了!”张鹤龄气的将茶碗摔了一地,怒道,“把看家护院的都集合起来,跟我去锦衣卫要人!” 大管家忙拦住他,说道:“老爷,锦衣卫还是不要去招惹,待我安排人去送些银钱,把张掌柜赎出来,再做打算。” “我赎他祖宗!”张鹤龄骂道,“所有人抄家伙,都跟我走!” 张延龄一听说要打架,顿时来了兴致,马上去招呼人,几十名家丁护院带着棍棒跟张鹤龄直奔锦衣卫东城柳家巷百户所。 一路上张鹤龄这个气啊,老子上辈子没钱没势受人欺负,现在穿越成了皇亲国戚,还要受人欺负,岂不是白穿越了?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众人到了锦衣卫柳家巷百户所,门口两个站岗的见情况不对,厉声喝道:“这里乃是锦衣卫百户所,来者何人?” “张鹤龄!” 张鹤龄自报家门,那两个马上气势上矮了一截,说道:“原来是张伯爷,不知道伯爷来此,所谓何事?” “何你m的事,装什么蒜呢?给我叫你们的带头的出来!” “百户大人正在审案,不方便见客,伯爷还是请回吧。” “不出来是吧,”张鹤龄一挥手,“给我打,打死了我负责!” 两名锦衣卫校尉见状,握住刀柄,喊道:“你们要干什么,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你们是要谋反吗?” 一旁的张延龄可不管他这一套,上前一棍子将这名校尉砸翻在地,说道:“还敢嘴硬,还天子亲军,皇上叫你们欺负我们张家了吗?” 另一名校尉见势不好,连忙回到内堂通报,张延龄则兴冲冲地带人一拥而入。此时,百户所里很多校尉都出去了,驻扎所里的人员并不是很多,而且,自从锦衣卫成立以来,也没听说有谁敢直接冲击锦衣卫大堂的,今天是头一次遇到硬茬了。 张鹤龄带着几十名家丁护院一路打砸过去,没多久,只见张延龄拽着一名百户官来到堂上,将人往地上一扔,说道:“大哥,找到了,砸咱们酒楼的就这人。” 张鹤龄坐在堂前,看着瘫坐在地下的百户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王坤……” 张鹤龄手里把玩着桌上一方大理石镇纸,问道:“是你砸的我家酒楼吗?” “是我,不,是卑职,卑职不知那是张家的酒楼,多有得罪,还往伯爷海涵。” “海涵?”张鹤龄突然将手中镇纸扔了出去,将那百户砸的头破血流,说道,“我把你百户所砸了,你能海涵吗?” “这,这,卑职知道错了。” 正在此时,外面另有一队人马冲了进来,张家的家丁上去拦截,却被人家抽出刀来架在脖子上,这些人平日里跟着张鹤龄作威作福,极其豪横,可是在明晃晃的钢刀面前,一个个都不敢动了,这时候,一名千户走了进来,冷冷地说道:“原来是寿宁伯,不知伯爷来此,所谓何事啊?” 张鹤龄走到那名千户官面前,问道:“你又是谁?” “在下锦衣卫东城千户所千户李文景,张伯爷大闹我锦衣卫百户所,此事如果传到圣上耳朵里,怕是……” “我去你m的!”张鹤龄一个大耳刮子呼在李文景脸上,怒道,“一个小小的千户,竟敢威胁我,你们锦衣卫是不是没人管教了?” “张鹤龄,你……你敢打我?”李文景捂着腮帮子喊道。 “打你怎么了,出去打听打听,这里有我不敢打的人吗?” “今日之事,我定要告知指挥使大人,奏明圣上!” “奏明圣上?我先揍了你吧!”张鹤龄感觉打的很过瘾,又一个耳光扇过来。 这时候,李文景身后的锦衣卫抽出刀来,张延龄立刻走到身前,说道:“我乃当朝皇后娘娘之弟张延龄,你们谁敢动我?” 张鹤龄乐了,别看自己这个小弟只有十六岁,打架的本事却是一流,而且打不过还会拿皇后的名号来吓唬人,专业! 众人等听闻皇后的亲兄弟在此,举着刀的手都不敢动了,一个个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另一边,两名家丁搀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张掌柜出来,张鹤龄上前查看一番,见只是皮外伤,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说道:“李千户,你属下砸了我家酒楼,我砸了你的百户所,算是抵了吧,日后再敢去我家酒楼惹事,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张鹤龄带人离开,回到自己府上,家丁们扶着掌柜去上药,张延龄兴冲冲地说道:“大哥,今天这架打的痛快啊,我早就看那些锦衣卫不顺眼了。我说你盘那间酒楼做什么,原来引诱锦衣卫上钩,我怎么想不到这么一手,厉害,厉害!” 张鹤龄无语,自己的这个弟弟是怎么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的,我盘酒楼只是为了卖精盐啊小老弟! 张来福上好了药,一瘸一拐地前来拜谢,张鹤龄连忙将他扶起来,说道:“今日之事错不在你,他们砸我的酒楼就是打我的脸,我自然要出这口气的,你回去之后只管继续营业,他们若再来闹事,我定打的他们娘亲都不认识。” 张来福叩谢,说道:“小老儿活了半辈子了,从没见过被锦衣卫抓走还能活着出来,老爷,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莫说开酒楼,就算说让我上刀山,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却说那李文景带着王坤来到锦衣卫指挥使朱骥面前,王坤哭哭啼啼告了一状,朱骥皱着眉说道:“早就听闻张家两位小侯爷嚣张跋扈,没想到胆大如此,竟敢去砸锦衣卫百户所,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如此作为已是藐视天威,李文景,你为何不将人拿下。” “知指挥使大人,卑职不敢啊!”李文景跪了,“他们抬出皇后娘娘的名号,卑职便是下了命令,底下的军士也不敢动手啊!” “你脸上怎么这么红?” “这,被那个张鹤龄打的啊,他说了,就算大人亲至,他也照打不误!” 朱骥气的将手中茶碗摔得粉碎,他已年近七旬,自掌管锦衣卫以来,何时受过这种气啊,当下咬着牙说道:“此事我定秉明圣上,我还不信了,这两兄弟难道没人管得了?” 第6章 告御状 次日早朝,内阁大学士徐溥刚要上奏关于册立太子一事,却见朱骥率先站出来,拜倒在地,说道:“陛下,臣有事奏!” 徐溥见状,有些不愉快,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说白了就是情报机构刺探消息,搞情报的要悄悄的啊,有事需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奏报,难道有什么敌情不成? 弘治皇帝也知道肯定是有事发生,说道:“爱卿平身,有何事?” 朱骥这才将张鹤龄带人砸锦衣卫百户所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出来,然后补充道:“此事影响极为恶劣,还请陛下下旨严办。” 弘治皇帝听完,心中这个气啊,自己两名小舅子每天净惹事,自己也管教过几次,但是有张皇后护着,也不敢怎么样,最多就是彻夜罚抄论语,自己还陪了一宿,今日竟然敢砸锦衣卫的百户所,真是胆大包天! 如果这事是朱骥私下奏报,把那两个小畜生叫来训骂一顿倒也罢了,可今天是朱骥在百官面前讲了出来,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弘治皇帝只得说道:“刘爱卿,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刘爱卿是内阁首辅刘吉,此人历来处事圆滑,左右逢源,于是说道:“陛下,责令顺天府严加查办即可。”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下旨,顺天府严加查办!” “陛下,”这时,徐溥站出来说道:“既然连锦衣卫都无能为力,怕是顺天府也查不出什么来。” 刘吉白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弘治皇帝有些无奈,只得问道:“卿家有什么好建议。” “臣建议将寿宁伯招至堂前,事情是非黑白当场说明,然后由陛下亲自决断。” 弘治皇帝心中暗道,这事顺天府真管不了,既然这两个小舅子已经引起公愤了,还是自己出面收拾收拾他们得了。 “召寿宁伯入宫!” 这时候,有个宦官过来通报:“寿宁伯张鹤龄,携弟张延龄已至午门,请求入宫面圣。” 百官闻言,顿时议论纷纷,这俩货竟然也入宫了,难道是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分,主动前来请罪的?如果他们兄弟二人今天的认错态度好,说不定这件事又不了了之了,以后出去继续危害乡里。 弘治皇帝似乎也看出了百官的心声,说道:“今日当场对质,若是寿宁伯有罪,朕自会治罪,传!” “传寿宁伯入宫觐见!” 同时,又有个声音传来:“皇后娘娘入奉天殿请安!” 一听皇后来了,百官直接炸了,奉天殿乃百官议事之处,一般情况下皇后是不会来这里的,今日摆明了是护犊子来了。 张皇后已经来了,跪拜行礼,说道:“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说道:“皇后来奉天殿做什么?” “臣妾来给皇上请安。” 弘治皇帝正色说道:“真是胡闹,奉天殿乃议政之处,快快退下吧。” 正说着,张鹤龄两兄弟已经到了,两人往大殿上一跪,口中说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见两个小舅子到了,也不好赶张皇后走,便说道:“卿且平身,来人,给皇后赐座。” 有太监搬了锦墩过来,张皇后坐在皇上身侧,看着殿中两个小弟,心说我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刚说完让你们不要惹事,转过天就把人家锦衣卫给砸了,要不是有宦官及时通报,自己怕是都不知道这两兄弟是怎么死的,如今只希望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你们。 “寿宁伯,朕且问你,锦衣卫柳家巷百户所是你砸的吗?” “回陛下,是的!” 承认了,干净利落,张皇后心中叫苦不迭,你倒是否认一下啊,我还能帮你说说话,人家一问你就认了,这可怎么办。 弘治皇帝脸拉下来了,冷冷问道:“你可知该当何罪?” “回陛下,死罪!” 张皇后感觉自己心口疼的厉害,心中暗道,看来要出杀手锏了,于是将玉手抬起,扶在额头上,闭上眼准备晕倒…… 大学士徐溥见形势不好,想出来打个圆场,毕竟是皇后的亲弟弟,就这么一刀杀了,皇后以后还不天天和皇上生闷气,于是说道:“寿宁伯既然知错能改……” “陛下,”张鹤龄突然打断他的话,说道,“臣死不足惜,但是锦衣卫徇私枉法,残害平民,指挥使朱骥袒护下属,请陛下明察!” 朱骥一听此话,心中一惊,说道:“陛下,寿宁伯冤枉臣啊!” 弘治皇帝一愣,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皇后也睁开眼,将手放了下来,认真聆听。 张鹤龄继续说道:“指挥使大人,你来告我的状,起码要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吧,我为何砸你百户所,你没跟陛下说吗?” “这,你……”朱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压根没问,对啊,他到底为什么砸我的百户所啊?好像是因为一家酒楼,是什么罪名来着? 张鹤龄继续问道:“你连整件事情的缘由都没搞清楚,就来告状,不怕落个反坐之名吗?” 朱骥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反坐之罪,这帽子扣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弘治皇帝眉头紧皱,就算自己两个小舅子再不是东西,那也是自己的亲戚啊,你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来告状,也太儿戏了吧。 “回陛下,锦衣卫柳家巷百户所无故将东城酒楼的掌柜带走,我赶到时,那老掌柜已经快被打死了,我想请问指挥使大人,这酒楼的掌柜究竟犯了什么罪,竟然遭此毒手?” 一提酒楼掌柜,朱骥想起来了,忙拜倒在地,说道:“陛下,那个酒楼掌柜私藏精盐,人赃并获,正审着呢,就被寿宁伯劫走,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 张鹤龄笑了,反问道:“我倒问你,大明律法中,哪一条规定了寻常百姓不得私藏精盐?” “这,这,”朱骥脑子里飞速思考,好像还真没有规定不让人私藏精盐,于是说道,“陛下,精盐何其珍贵,就算皇宫大内也供应不足,那酒楼掌柜竟然使用精盐做菜,此时十分蹊跷,臣怀疑此人和乱党勾结,打算从中获取线索。” 第7章 必须道歉 张鹤龄依旧面不改色地质问道:“指挥使大人不要动不动给人扣个乱党的帽子,你说掌柜的和乱党勾结,可有证据吗?” “这,还没审出结果……” “人都快被你打死了,你还要什么结果?”张鹤龄咄咄逼人,不给他一点余地。 “陛下,”朱骥理屈词穷,只得拿出自己那一套,“最近天津卫闹白莲教,臣查到这些白莲教贼人不但杀人越货,还做着私盐买卖,本以为那酒楼掌柜与贼人有些关联,这才下令拿人的。” 弘治皇帝长处一口气,看来,这次的事情,确实不是自己这个小舅子的错,不过,他还有个疑问:“你且稍等,刚刚说起那酒楼掌柜私藏精盐,究竟是也不是?” “回陛下,那些精盐是我自己炼制的,东城酒楼也是我三日之前盘下来的,我让酒楼掌柜使用精盐做菜,本是试验一下我炼制的精盐是否合大家胃口,如果大家满意,便扩大生产,让天下百姓都能吃到精盐。”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内阁大学士徐溥惊讶地问道:“寿宁伯懂得炼制精盐之法?” “不错,炼制精盐的作坊就在我家后院,徐大人现在就可以派人查验。” 弘治皇帝也是满脸问号,问道:“你如何懂得炼制精盐之法?” “陛下,臣无意中翻阅到一本古籍,里面记载了很多奇闻怪术,其中便有炼制精盐之法。”张鹤龄心说,跟你们解释也没用,干脆就推到古人身上去。 俗话说,古人是个筐,啥都能往里装,装点精盐应该不算事吧。 “那本古籍带来了吗?”弘治皇帝心中骇然,如果炼制精盐之法可行,这可是造福天下万民的举措啊。 “这个,”张鹤龄说道,“那本古籍本就残破不全,被臣翻了几遍,已经烂掉了。” “奥,”弘治皇帝心有不甘地答应一声,这可是奇书啊,不能一见,甚是遗憾,“既如此,户部马上派个人过去验一下。” 户部领命,马上安排人前去查看。此时,殿上很安静,本以为皇上要治寿宁伯的罪,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局,朱骥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弘治皇帝说道:“既然是有误会,此事就此作罢,朱指挥使,你说可好?” “如此甚好,甚好。”朱骥悬在心上的石头这才落下。 “陛下!”张鹤龄高声说道,“臣告锦衣卫柳家巷百户所徇私枉法,残害百姓,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包庇属下,尸位素餐,请陛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刚刚安静的百官再次哗然,没想到剧情翻转,这张家人可真是不好惹啊,反手就给你一巴掌。 弘治皇帝也不想他们再胡闹下去,于是说道:“好了好了,都说了是误会,你先下去,等户部的人查验回来,朕还要跟你商讨制盐之事。” “陛下!”张鹤龄仍跪在地上,胸膛挺的笔直,正色说道,“锦衣卫无凭无据便可随意抓人,甚至滥用私行,残害百姓,若非臣及时赶到,那掌柜的已经死了,人命关天,臣觉得此事并非小事!” 弘治皇帝细细琢磨,人家说的也没错,便问道:“朱指挥使,你意如何?” 刘吉正在一旁看戏呢,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把自己牵连进来了,于是说道:“寿宁伯所言有理,但是锦衣卫职责重大,办了错案也在所难免,臣以为罪不至死,朱指挥使查人不当,罚俸半年,与此事相关人等官降两级,千户降为百户,百户降为校尉,陛下以为如何?” 弘治皇帝看向张鹤龄,问道:“张卿家认为如何?”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不好!” 刘吉此时有些不满,心说都给你这么大台阶了,还不见好就收,于是问道:“寿宁伯,这个处罚已经够重了,你还想怎样?” 张鹤龄回道:“刘大人,在下认为,锦衣卫犯错的根源在于他们不把平民百姓当人看,今日罚了奉,降了职,明日仍会继续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所以,此事应当让锦衣卫自朱指挥使以下,所有涉事人等,亲自去酒楼向掌柜赔礼道歉,以安抚百姓。” 刘吉听完愣住了,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是说给弘治皇帝的,大家都知道,弘治皇帝出了名的爱民如子,你拿百姓出来,正中弘治皇帝的软肋,这下子朱骥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突然又感觉哪里不对,整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不是你张鹤龄吗? 弘治皇帝听完,说道:“张卿家所言甚是,朱骥,要亲自带人去赔礼道歉。” 朱骥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自己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需要去给一个平民百姓道歉,还有王法吗?可皇帝老子说的话就是王法,不去也得去。 “臣遵旨!” 百官下了朝,弘治皇帝移驾奉天殿,户部派出去的官员回来复命:“陛下,寿宁伯所言制盐之事属实,这是我带来的精盐样本,请您过目。” 弘治皇帝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是心系天下百姓,在位五年来,每天都在想着民计民生,今日一见精盐之事是真,大喜过望,忙命人召来张鹤龄与四位大学士,笑呵呵地说道:“诸位卿家来看看,这寿宁伯制的精盐如何。” 刘吉等人仔细查看了精盐之后,也是啧啧称奇,徐溥说道:“寿宁伯制盐有功,天下万民有福了。” 丘濬随后说道:“不错,这精盐咸味正宗,并无半点苦涩,质地比朝贡的天然精盐还要纯,只是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推广。”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说道:“鹤龄,精盐是你制的,你来说说看吧。” 几位大学士闻言,心中不免有些感叹,从陛下语气来看,寿宁伯已经变成鹤龄,这是亲昵的称呼,而且,盐事非同小可,关乎国税,难不成让寿宁伯吃这块肥肉不成?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这食盐关乎天下百姓,此事非同小可,臣以为应该打破官盐的垄断,允许商贩自由贩卖。” 刘吉暗道,果然,这个寿宁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他早就打着贩盐的算盘了,于是说道:“寿宁伯,食盐关乎天下生计,若是允许自由贩卖,怕是有些不良商贩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岂不成了害民之举?” 第8章 锦衣卫在线拉客 “刘大人此言差矣,”张鹤龄说道,“商贩想要囤积居奇,首先需要一个前提,就是这种货物的货源有限,你屯在手里,便可以漫天要价,但是这食盐储量巨大,若是放开采掘,货源便会源源不断,任何商贩都无法囤积。” “不对,不对,”徐溥摇着头说道,“如今盐矿主要在山西,陕西境内,有一些盐湖虽然也产盐,但是杂质太多,不用食用,盐的总体产量并不像寿宁伯说的那样大。”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徐大人,我大明朝海岸线绵延万里,这大海之中可都是海盐啊。” 徐溥和丘濬两个白胡子老头对视一眼,心中同时说道,小伙子还是太嫩啊,然后只听丘濬说道:“寿宁伯有所不知,海盐大多是不能食用的,不仅味道苦涩,还有毒,虽然我大明海岸线绵延万里,可真正能提取食盐的海域,少之又少。” “丘大人说的是晾晒的粗盐,若是制成精盐,不仅没有杂质,甚至比矿盐还要鲜美。”张鹤龄心说,海里的盐可是含碘的,有益身心健康,算了,给你们解释也不懂,就说口味好就行了。 丘濬闻言,双眼放光,问道:“寿宁伯此话当真?” “徐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尝试去提炼一批精制海盐出来,到时一试便知。” 一旁的刘健也有所思,问道:“既然海盐都可以提炼,那些劣质盐湖产出的粗盐是不是也能提炼?”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徐溥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寿宁伯若是能从劣质盐湖和大海中炼制精盐,此功劳不亚于开疆扩土,老朽拭目以待。” “还有一个问题,”丘濬说道,“盐税关系国本,若是产量骤增,则会引发盐价下跌,盐税势必减少,到那时国库亏损,可如何是好?” “丘大人多虑了,”张鹤龄说道,“盐价下跌,并不代表盐税就会减少,因为盐价虽跌,交易量势必大大增加,总量上去了,盐税只会有增无减。” 弘治皇帝心念一动,大明朝的盐是很缺乏的,因为原生的粗盐并不是都能食用,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有一杂质的无法剔除,所以盐湖虽多,但是能够食用的盐却很少。原本张家并无功劳,当初封侯的时候便有很多反对的声音,现在张鹤龄的提议无疑是颠覆性的,若是能够成真,天下百姓都能吃到精盐,此功劳足够封侯了,到时候便名正言顺,不怕那些清流说三道四了。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说道:“既然如此,关于盐税和盐商的问题,户部上个章程来,鹤龄,当务之急便是去制一批海盐出来,若是可行,便可推广天下。” 众人各自领命,纷纷退下,张鹤龄刚一出来,就有宦官来报,说皇后娘娘召见,于是又来到坤宁宫,张延龄正在吃糕点,见大哥来了,说道:“哥,姐姐这的糕点真好吃,你也来尝尝。” 张鹤龄心说你就知道吃,真是没得救了,他没有理会张延龄,附身拜倒,口中说道:“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起来吧,”张皇后和颜悦色,今天本想着拼死护犊子的,没想到到事情出现反转,自己这个弟弟竟然当众将锦衣卫指挥使怼的下不来台,还真有出息了,“快中午了,一起用过午膳再回吧。” “皇后娘娘,臣不吃了吧,皇上命臣赶制海盐,如果没什么事,臣先告退。” “这里没有外人,别叫皇后了,”张皇后爱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感觉长大了,懂事多了,“本宫听闻海盐大多有毒,也能吃吗?”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能的,但是需要精炼。” “对了,鹤龄啊,你是怎么学会制盐之法的。” “从家里一本古籍学来的。” 张皇后似笑非笑地说道:“骗人,咱家哪还有什么古籍啊,那些书本早就被你弟兄二人烧完了。”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其实是一个游方道士教我的,本来我也没往心里去,前些时日闲来无事,便按照那位道士说的法子胡乱摆弄一番,没想到果真有效。” 张皇后明白了,因为先帝成化帝热衷炼丹修仙,导致朝堂腐败不堪,所以弘治皇帝对和尚道士这些人甚是反感,张鹤龄从道士那里学来的本事,定是不敢实话实说。 张延龄一边吃一边说道:“大哥,什么时候遇见的道士,我怎么不知道?” 张鹤龄瞪了他一眼,张延龄乖乖闭嘴,张皇后说道:“既然你领了皇命,就先去忙吧,让延龄在此陪陪本宫。” 张鹤龄看了一眼满嘴糕点的张延龄,心说这个吃货放在你这也好,省的我看了心烦,于是行礼告退。 天近正午,东城酒楼里面空空如也,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自打锦衣卫来闹过一次,哪怕这里的饭菜再怎么可口,也没人敢来了。 账房先生看着浑身裹着绷带的掌柜说道:“掌柜的,看样子,咱们这酒楼生意是做不下去了,还是尽早谋个出路吧。” 张来福摇了摇头,说道:“东家待我有恩,我若是走了,这酒楼怎么办?” “可是,这生意……”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账房先生一看,一位身穿甲胄的老者带着一群身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忙说道:“掌柜的,他们又来了,你快去后院躲躲,我来应付他们。” 张来福没有动,看着鱼贯而入的锦衣卫一干军士,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上前问道:“各位军爷,今日光临小店,是吃饭还是住店?” 账房先生都快哭了,这些人哪里看着像吃饭的,定是报复来了,此时不走,只怕性命不保啊! 那位领头的老者走到掌柜面前,两人对视一番,空气安静的可怕。 朱骥心里这个气啊,他已经年近七旬,平时大多事情都是手下人去办,他自己很少亲力亲为,没想到现在亲自给一个平明百姓登门道歉,这事要传出去,真是晚节不保啊! 张来福却不卑不亢,半响,朱骥冰冷的脸上终于强挤出几分笑容,说道:“在下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昨日手底下几名不知好歹的弟兄和掌柜的闹出一些误会,今日特来赔礼道歉,来人,礼物呈上!” 掌柜的和账房先生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却见朱骥继续说道:“掌柜的,这些银钱拿去看医生,昨日之事对不住了,还望海涵。” “这,这……”张来福终于反应过来,敢情是真的道歉来了,不用说,肯定自己的东家为自己出头了,但是衙门的人还是不要惹,见好就收的道理还是懂的,忙回道,“指挥使大人,小人受不起啊,这些银子还请收回吧。” “掌柜休要见外,日后贵店若有需要,直接到东城柳家巷百户所招呼一声,弟兄们自当尽力。” 第9章 通房丫头 朱骥说完,带着人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却见张鹤龄走了进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朱骥带着哭一样的笑容说道:“张伯爷,有礼了。” “指挥使大人辛苦了,”张鹤龄笑呵呵地说道,“哎呀,小店的客人都被您的手下惊跑了,您看看,大中午的一个吃饭的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 朱骥脸色变了变,说道:“张伯爷意欲如何?” “也没什么,你们锦衣卫把客人都赶跑了,自然要负责找回来啊,您说是不是啊?” 朱骥冷冷地说道:“张鹤龄,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鹤龄也把脸拉下来,说道:“我这叫得理不饶人,有本事你再去陛下面前告状啊,看陛下怎么说!” 朱骥脸色阴晴不定,许久,这才叹了口气,回身说道:“你们几个,去外面招揽客人。” 李文景张大嘴巴,说道:“朱帅,这……”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是!” 于是,东城酒楼外面出现一副罕见的场景,几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四下吆喝,招揽客人。 吆喝了半天,还是一个客人没有,开玩笑,谁敢来啊? 李文景进来回复:“朱帅,没人啊。” 朱骥怒道:“废物,找些客人都这么难吗,都干什么吃的?” 然后,李文景再次走出酒楼,看到一人经过,上前一把拉住,那人吓得哇哇大叫:“小的只是路过,大人高抬贵手……” 李文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中午的,吃个饭再走吧!” “小人回家里吃。” “这间酒楼的饭菜可是精盐调制的,不来尝尝吗?” “不了,不了,下次,下次。” “嗯?”李文景脸色开始变了。 “这个,尝尝也好,也好。” “这就对了,进去吧!” 有了李文景示范,众人开始四下抓人,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酒楼里坐满了人,朱骥说道:“张伯爷,可还满意?” 张鹤龄拱了拱手,说道:“指挥使大人辛苦了!” 朱骥这才带人离开,张鹤龄又在身后说道:“指挥使大人,大中午的,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啊。” 朱骥努力让自己不发火,挤出一丝笑容,回身说道:“最近天津卫闹白莲教,听说其中一股反贼已经流窜到京城,公务紧急,下次吧。” “那指挥使大人慢走啊!” 见锦衣卫走远,张来福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给张鹤龄行了一礼,说道:“老爷,这……” “你照常营业就好,有事去府上找我,走了!” “老爷,吃了饭再走吧。” “不吃了,告诉里面的客人,今日他们是锦衣卫请来的,看在朱指挥的面子上,一律八折!” 张鹤龄带离开后,账房先生走了过来,说道:“东家可真有本事啊,连锦衣卫都指挥使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 “那是自然,咱们这位伯爵老爷可厉害着呢,走吧,咱们去招呼客人。” 张鹤龄回到府中,叫来老管家,说道:“张全,你带着那些制盐的家丁去一趟天津卫。” 老管家赶忙回道:“不知老爷要小人去天津卫所谓何事?” “你去晒制一批海盐,然后按照我教你的法子精炼。” 老管家很诧异,问道:“老爷,海盐也能精炼吗?” “当然可以,但是海盐中杂质比较多,所以炼制起来要多几道工序,我已经将炼制之法写在纸上,你带人只管按照此法炼制即可。” “小人明白!”张全接过纸条,又问道,“对了老爷,老老爷的孝期已过,今日可以让小娟来侍寝了。” 小娟!张鹤龄心中一凛——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是古代豪门贵族中的一个特殊存在,顾名思义,她在属性上还是丫头的身份,但却又不同于普通的做事的丫头,而是与男主人通了房的,也就是有了实质上的男女关系。 按照等级来划分的话,古代贵族中女性的地位应该是这样的:妻>妾>通房丫头>一等丫头>普通丫鬟。 自己这几天忙来忙去的,还真没考虑这些,此时他龄已经年满二十,在穿越之前,纨绔子弟该干的事也都干过,青楼是常客,用现在的话讲,就是白金钻石vip,通房丫头也有,叫小娟,可是,现在的张鹤龄是五讲四美新时代优秀青年,这些糟粕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今日乏了,以后再说吧。” “好的,小人告退。” 晚饭过后,张鹤龄刚要睡下,传来敲门声,然后便见小娟走了进来,说道:“奴婢服侍老爷更衣洗漱。” 张鹤龄有些尴尬,坏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这可咋整。 看着这个俏丫鬟,张鹤龄有些不知所措,关键是以后该怎么办啊,毕竟已经睡过了,不对,自己没睡,也不对,就是自己睡的,真是日了狗啊,好乱啊! “那个,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小娟闻言,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跪下说道:“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还请老爷责罚。” 张鹤龄无奈,不让人伺候还不行,于是说道:“你先起来,我没怪你,我就是今日乏得很。” “老爷不让奴婢伺候,肯定是奴婢做的不好。” “好了,好了,你去打盆水来,我要洗脸洗脚。” 小娟伺候着自家老爷洗漱宽衣,这才退出去,张鹤龄蒙头便睡。 次日一早,小娟又来伺候起床更衣,然后吃早饭,张鹤龄心说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于是拉住老管家,说道:“张全,我突然想起来,制海盐的时候,有几处细节很难把握,我放心不下,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 老管家愣了一下,说道:“老爷,这些事还需要您亲自出马?” “那是当然,这可是皇上下旨,办不好要掉脑的啊了,收拾好了没,出发!” “老爷此去数日,是不是带上小娟……” “算了,这次去天津是办正事,先别带她了。” 老管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爷,心里直犯嘀咕,老爷当少爷的时候整日流连烟花柳巷,如今是怎么了,不会得了什么不举的怪病吧? 第10章 误入贼窝 想到这里,张全更是放心不下,悄声问道:“老爷,您是不是那个,那个……如果身体有疾,要尽早医治啊,张家的香火还靠您延续呢。” 张鹤龄怒道:“滚蛋,老爷我身体好的很,赶紧出发!” 老管家张全一个哆嗦,不敢再问,便招呼一干人等,赶着马车出发了。 张鹤龄一行人等来到天津卫,先是到乡下租了一处晒盐的场地,跟老管家吩咐了一下,自己回到城里找了家酒楼住下。其实炼制海盐也没那么麻烦,自己这次出来只是为了躲清净,待在酒店闲着无事,便上街闲逛。 此时的天津城其实就是个土城,城的形状是东西长、南北短,很像一把算盘,所以当时人们也把它称为“算盘城”,和现代的国际化大都市天津城有着天壤之别,张鹤龄一路闲逛,心中想着,这天津是个好地方,要想办法开发一下。 正瞎琢磨着,忽然听到人声躁动,有人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一听说出了人命,大街上立刻陷入混乱,沿街商贩纷纷关门,也有推着小车乱跑的,张鹤龄只见一道黑影,迅速向着城外跑去,那身手,相当利索,一看就是个高手。 张鹤龄心中好奇,来到出事的地方,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下淌着一滩血渍,眼见是活不成了,这人身上有张纸条,写着“白莲教锄奸”五个大字。 很快,一队官差赶到,四下看了看,看热闹的只有张鹤龄一人,不由分说,直接锁链套上,张鹤龄大怒:“你们瞎了狗眼吗,抓我做什么?” “白莲教反贼,杀了人还如此嚣张!”为首的官兵说道,“拷走!” 就在此时,又生异变,一个身穿红衣的蒙面女子杀了出来,而且身手了得,一下子便砍翻了两名官差,这女子将张鹤龄身上的锁链扯下来,说道:“快走!” 张鹤龄被人拉着一路飞奔,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民房,蒙面女子带他进来后,关紧房门,然后问道:“你是哪个堂口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张鹤龄愣住了,哪个堂口,敢情这位侠女也是白莲教的! “问你话呢,说话啊!”女子不耐烦地说道。 “我,我就是过路的啊!”张鹤龄想说自己是打酱油的,又怕对方听不懂。 “什么?”女子摘下自己的面巾,问道,“你不是教中兄弟?” 张鹤龄看到那名女子的面容,一下子惊呆了,柳眉杏眼,樱桃小口,鼻尖微翘,绝色容颜啊,这么漂亮的女子竟然是个贼子,可惜了啊! 正在这时候,房门开了,一名黑衣人走了进来,一见张鹤龄,愣住了,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 张鹤龄刚想说自己只是一名路人,却见刚才那名红衣女子抢着说道:“师兄,方才在现场我见他被官兵锁住,以为他是本教兄弟,负责殿后的,于是将他救了出来。” 黑衣人警惕地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是做买卖的,纯粹的路过啊。”张鹤龄很绝望,怎么就进了贼窝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官兵拷走呢! 黑衣人抽出刀来,架在张鹤龄脖子上,厉声喝到:“说,你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奸细?” 张鹤龄看到对方手中钢刀还带着血迹,心知人家这是动真格的,赶忙说道:“这位好汉,有话好商量,不要动刀动枪的好不好?” 黑衣人冷冰冰地说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好人,就算不是奸细,我杀了你也不会杀错!” 张鹤龄也来脾气了,说道:“那你们又是何人,你凭什么杀我?” “我们白莲教乃是弥勒门下,为天下苍生立命,专杀你们这些为富不仁之人!” “你怎么就知道我为富不仁了?”张鹤龄继续说道,“你认识我吗,我做了哪些坏事,你说说看!” “全天下的商贾都是唯利是图,还不够吗?” “你的意思就是天下商贾都该杀?” “不错!” 张鹤龄站累了,心说都快挂了,我受这罪干嘛,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没有商贾,天下百姓衣食住行从何而来?” “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张鹤龄说道,“你告诉我,你的衣服是你自己织的吗?你手中钢刀是你自己打造的吗?就算是你打造,钢铁从何而来?你自己采挖矿石,自己冶炼吗?” 黑衣人想了想,说道:“但是商贾投机倒把,囤积居奇,百姓苦不堪言,这又如何解释?” “那你去杀那些不良商贩啊,我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大老远把物资给你们运送过来,赚些辛苦钱不行吗?” “强词夺理!”黑衣人对红衣女子说道,“师妹,此人巧舌如簧,一看就不是好人,今日放他出去,必定泄露我们的行踪,还是一刀杀了干净!” 红衣女子有些纠结,这人是自己误打误撞救下来的,而且听他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张鹤龄继续说道:“白莲教既然是为拯救天下百姓苍生而立,难道我们商贾就不是百姓吗,你却不分好歹,见人就杀,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义士?” 论撕逼的能力,张鹤龄不是吹,自己曾在各大论坛跟人撕到天昏地暗,古人这点文化程度,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红衣女子说道:“师兄,我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还是放他走吧。” 黑衣人摇摇头,说道:“不行,若他出去告密,官府立刻就会派兵围剿。” 张鹤龄忙说道:“谁稀罕告你的密,我是外地人,来天津是采买货物的,买完就回去了,你们在天津做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红衣女子说道:“师兄,听他的口音的确不像本地人,要不,放了他吧。” 黑衣人也有些心动,问道:“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做什么生意?”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敝姓张,乃京城人士,家中是做酒楼生意的,这次来天津卫是为了采买水产海鲜。” “你姓张,又是京城人,”黑衣人神情又紧张起来,“有个叫张鹤龄的是你什么人?” 第11章 白露为霜 “啊?”张鹤龄愣住了,心说你认识我? 黑衣男子将手中钢刀向前递了三分,厉声喝道:“问你话呢,说!” 张鹤龄心中暗道,自己这个前身可谓臭名昭着,恐怕来者不善,眼下保命要紧,于是说道:“京城中姓张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张鹤龄乃当朝国舅,而且是京城出了名的恶霸,我就是个平民百姓,跟他毫无瓜葛,两位好汉问他做什么?” 黑衣人又问道:“你见过他吗?” 张鹤龄心道,如果说没见过,怕是人家不信,演戏要演真,于是点点头,说:“那个张鹤龄来我家酒楼吃过饭,还不给钱,甚是可恶!” “你来看看,张鹤龄是不是此人?”说着,黑衣人拿出一副画卷,打开。 张鹤龄暗道,完了,人家有画像,这次怕是跑不掉了。 等画卷展开,画中之人却是一个鞋拔子脸,两眼一大一小,蒜头鼻,厚嘴唇,还有两颗黑痣的丑八怪,张鹤龄心说我张咱家好歹也是出皇后的人,自己就算不是惊世骇俗,起码也是相貌堂堂,这个画师是哪找来的模板,把自己画的这般丑陋! “没错,就是他!”张鹤龄指着画中人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记得清清楚楚,此人奇丑无比,两位壮士,你们这是要去刺杀他吗?” 黑衣人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更不能放你走了!” 张鹤龄惊呆了,自己不过随口一说,还说中了! “两位好汉,我都说了,我就是个做酒楼生意的平民百姓,而且那个张鹤龄恶贯满盈,我对他亦是恨之入骨,你们尽管放手去干,我绝不会泄露一个字出去!” 黑衣人想了想,说道:“不管是真是假,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等完了事,自然会放你回家。” 第二日,黑衣人出去打探消息,临走时特意关照红衣女子说道:“此人口舌伶俐,你不要轻信他的话了,万万不可让他逃出去。” 转头又对张鹤龄说道:“你若是敢逃,不管逃到哪里,凭我的身手杀你都不是难事,自己掂量掂量吧!” 张鹤龄暗道,你等着,别落我手里,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红衣女子留在家里看着他,张鹤龄开始琢磨怎么逃跑的问题,来硬的吧,虽说对方是个女子,看样子有两下子,自己怕是打不过,只能来软的了,于是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红衣女子紧张地看着他,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额……”张鹤龄说道,“闲着也是闲着,聊会天呗。” 红衣女子没搭理他,张鹤龄自讨无趣,便说道:“其实我觉得吧,你们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做法有些极端了。” “哼!”红衣女子仍旧不理他,只是冷哼一声,表示不赞同。 “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算你们推翻了朝廷又如何,你会治理天下吗?” “当然,等我们推翻朝廷,然后将那些大户家的粮食金银散发给穷苦百姓,让天下人都不再挨饿受冻。” “笑话,”张鹤龄说道,“人家大户人家的家财也是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你们说散就散,这是强盗所为。” 红衣女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在担心你家中财产吧?” “好,”张鹤龄说道,“就算你推翻了朝廷,再将大户人家的家财散给百姓,然后呢,你想过以后会怎么样吗?” “那时人人安居乐业,天下太平。” “更大的笑话!”张鹤龄说道,“分了钱财以后,没有人会安居乐业,大家只会想着下一步去分谁的钱财,到时候无人耕种,无人纺织,无人经商,货物不产不通,你家里需要吃盐,是不是还要亲自去盐湖采挖?” 红衣女子心中动了一下,口中却说道:“等我们掌握了朝廷,自会派人运送。” “行,盐你可以你派人运,那么粮食呢,大家只想着从哪抢来钱粮,谁还会去种地?” “我们免去赋税,大家种的粮都是自己的,如何不会种粮?” “就算你说得对,我再问你,没有赋税,国家怎么运行?黄河水患,需要治理,钱从哪来?边境打仗,需要粮草,钱从哪来?天灾人祸,处处需要钱粮,从哪里来?” 红衣女子被一连串的问题问愣住了,显然她压根没考虑过这些,她只知道,杀掉贪官污吏,杀掉当朝昏君,然后就天下太平了,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张鹤龄没有继续说话,他知道,红衣女子正在思考,需要时间。 许久之后,只听红衣女子轻声说道:“我叫白露。” 张鹤龄楞了一下,心说你这个姑娘怎么不按套路来啊,正聊国家大事呢,突然就变成自报家门了,不过这也是个好的信号,起码说明对方对自己没那么防备了,于是回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白姑娘的名字很有意境,给你起名之人应该是位高雅人士。” “我的名字是我父亲起的,家父曾任保定府知府。” 张鹤龄听到这个曾字,于是说道:“想必令尊大人现在已经告老还乡了?” “没有,他是被人害死的,”白露双眼通红,“我七岁那年,父亲因得罪了朝中内阁大臣刘吉,被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含冤而死。” 张鹤龄心说,这个刘吉可不简单,每天被人弹劾,内阁首府的地位却稳如狗,刘棉花三个字可不是浪得虚名,却不知这个家伙背后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事。 “白姑娘,你父亲遭人陷害,你可有证据?” 白露双眼如电,看着张鹤龄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刘吉是当朝内阁首府,不好惹啊!” “所以,我立志要推翻这个腐败的朝廷,为我父亲报仇,为天下苍生立命!” “姑娘有此志向,在下佩服,可是我就不懂了,刘吉有罪,你们杀张鹤龄做什么啊?” 白露说道,“我们白莲教这次就是要在京城闹出点动静,听闻这个张鹤龄是当朝国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于是打算对他下手。” 张鹤龄暗自盘算,以后必须加强一下自己家里的护卫了,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第12章 刺杀张鹤龄 “那你们在天津卫这边杀的人,难道只是为了引人耳目,其实你们的真实目的是京城中的张鹤龄?” “昨日我们杀的那个人是一名锦衣卫暗探,那人鬼鬼祟祟跟踪我们很久了,舵主下令杀了他,引起锦衣卫的重视,等锦衣卫大规模人马来天津卫,我们便动身前往京城,刺杀张鹤龄。” “调虎离山啊,不过,就你们俩?” “我师兄武功超群,杀一个恶霸自然不在话下。” “白姑娘,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张鹤龄十分注意自己的措辞,“你没想过是你们的舵主把你们兄妹二人当枪使吗?” 白露刷一下把刀拔了出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张鹤龄连忙说道:“我都说了,是假如,你别这么激动嘛!” “挑拨离间,我看你真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是想啊,你们在天津卫的分舵肯定有很多人,派你们兄妹二人去刺杀张鹤龄,会不会是另一个幌子呢?” 白露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鹤龄继续说道:“你们在天津卫杀了一个锦衣卫暗探,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仅仅是一个地痞恶霸?我觉得不靠谱,怎么也该是个朝廷当中的大人物。” 白露眼中阴晴不定,说道:“皇亲国戚,还不是大人物?” “不一样的,张鹤龄虽贵为国舅,但是身上没有任何官职,”张鹤龄心说我还要给别人解释我自己很废物,真的很别扭啊,“你们白莲教是干大事的人,天津卫这个分舵主更不用说了,肯定是一方豪杰,岂会鼠目寸光,盯着一名手中没有任何实权的国舅爷?所以我猜测,他们肯定有更重要的目标,这个张鹤龄是另一个幌子,而你们兄妹二人,很可能会成为这次大动作的牺牲品。” 白露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舵主待我如亲生父亲一般,不会害我,而且,就算真的有什么大人物,我也甘愿为舵主作掩护。” 张鹤龄摇了摇头,心说,这丫头是被洗脑了啊,封建观念要不得啊! 白露却是很不屑张鹤龄的反应,说道:“这便是我教中手足之情,你懂什么?” 张鹤龄没法跟她聊下去了,便到院子里去透气,因为对方自恃武功高强,根本没绑他,可以四下走动,但是他只要有一点逃跑的举动,后果就很严重了。 张鹤龄看了看院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几乎没什么东西,但是地上有一些木炭,还有一些碎石屑,上前看了看,又吸着鼻子问了问,心中大骇,颤声说道:“你们这是做了多少火药啊,打算将整个寿宁伯府都炸了吗?” 白露轻哼一声,说道:“区区一个恶霸而已,怎么可能需要动用火药,我教随便派个弟兄过去,都能将他杀了。” “那你们做这些火药是要炸哪?” 白露好奇地说道:“我也不知,这些火药在这里存了一些时日,几日前就搬走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鹤龄回道:“这里有木炭硝石和硫磺的碎屑,一看就知道是做火药的啊。而且地上还有很明显的货物堆积的痕迹,只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存了多少,看起来量很大。” 白露听完,有些吃惊,说道:“没想到你这个富家公子哥还懂得这些。” 张鹤龄干笑了两声,说道:“我平日喜欢看一些杂书,兴趣比较广泛。” 这时候,那名黑衣人回来了,说道:“师妹,舵主命我们速去京城,刺杀张鹤龄那狗贼!” 张鹤龄刚端了杯茶准备喝呢,一听到张鹤龄这狗贼几个字,被呛得喘不过气,咳了几声后,问道:“两位好汉,我能走了吗?” 黑衣人说道:“你随我们一起去京城,我们没见过那狗贼,需要你来指认。” 张鹤龄心说,大哥,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狗贼啊,给点面子好不好。 随即,黑衣人又补充道:“你放心,只要能成功刺杀那姓张的狗贼,我们便放你回家。” 张鹤龄干脆将茶杯放回桌上,这茶是没法喝了! 第二日,张鹤龄被两人挟持着踏上去京城的路,路上无聊,便没话找话:“这位好汉,咱们也算生死同舟了,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叫胡飞,江湖河人称绝命刀便是。” 胡斐?我靠,雪山飞狐来了? 张鹤龄还想套点话出来,却听胡飞说道:“你休要再问,等到了京城,如果你身份属实,我答应你,不会伤你一分一毫,倘若你骗我,就要你尝尝绝命刀的滋味了。” 张鹤龄心说,我还是不尝了吧,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天津卫到京城,快马加鞭一日就到了,胡飞说道:“你说你家是开酒楼的,在哪里?” 张鹤龄暗道,对方果然还是不放心自己的身份,不过带他们去东城酒楼也好,起码那里有自己人,回道:“东城柳家巷。” “头前带路,”胡飞将刀抽出一截,说道,“我先说好,你若敢有任何异动,别怪我刀下无情!” 张鹤龄看了看人家的钢刀,说道:“胡大哥言重了,两位远道而来,在下正要好好款待一番,这边请!” 三人来到东城酒楼,此事天色已晚,店小儿在客房招呼客人,大堂只有老掌柜一人,一见有客人来,忙出来招呼:“三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吗……啊?东家,您来了!” 老掌柜说完,俯身便拜,口中说道:“小的叩见……” “寿宁伯”三个还未出口,张鹤龄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双手暗暗用力掐掌柜的胳膊,说道:“来福,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 老掌柜感觉有异样,后半截话吞回肚子里,又见寿宁伯冲自己挤眉弄眼,然后看了看后面两人,说道:“哦,哦,这两位是……” 张鹤龄一边使眼色,一边说道:“这位胡大哥是我的朋友,这位是他表妹,两位远道而来,一路劳累,你给我们开三间上房!” 第13章 师徒相见 老掌柜虽不明所以,但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于是冲那两人拱了拱手,说道:“两位既然是东家的朋友,小老儿自然好生招呼。” 张鹤龄回头说道:“这位是酒楼的掌柜张来福,我张家的生意平日都是他来打理,你们不要见外,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胡飞见张鹤龄果然没有撒谎,家中确实是做酒楼生意的,于是上前说道:“老掌柜辛苦,给我们开两间房就行了,今晚我要和张年兄秉烛夜谈。” 老掌柜看看张鹤龄,张鹤龄无奈,说道:“如此甚好,给那位姑娘开一间,我们兄弟二人开一间,去准备吧。” 客房都是现成的,老掌柜亲自带着三人上楼,经过一间房间的时候,却见房门半掩着,里面有一个人倚在床头读书呢,此人听到外面有人经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喊道:“恩师!” 张鹤龄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里还有个徒弟呢,于是转身推门进去,说道:“宪清,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胡飞和白露没来得及拉住张鹤龄,只好跟了进来,见床上那人年纪比张鹤龄还要大几岁,却口称恩师,很是不解。 “来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张鹤龄说道,“这位是我的门生毛宪清,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他最近受了点伤,我便将他安顿在酒楼里修养。宪清啊,这两位是为师的朋友,胡飞和白露,今日特来看我的。” 毛宪清和两人见礼,说道:“学生有伤在身,不方便下地,还请见谅。” 胡飞双手抱拳,说道:“毛相公客气了。” 张鹤龄继续说道:“宪清啊,这几日学习的怎么样了?” “回恩师,学生近日正在研读《孟子万章篇》,颇有几分心得。” 张鹤龄脑子在飞速旋转,自己受制于人,被盯得死死地,无法和外人通风报信,毛宪清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说道:“整日研读四书五经定是十分枯燥,为师跟你论论诗词如何?” 毛宪清回道:“还请恩师赐教。” 张鹤龄稍加思索,便开口说道:“为师先送你一首诗,为向青楼寻旧事……” 第一句说完,毛宪清脸腾一下红了,他还以为张鹤龄跟他翻青楼打架的旧账呢。 一旁的白露脸色也变得绯红,暗道:“流氓!” “……师命随声心未平,有偶抱衾愁不寐,难消此夜欲卿卿。” 四句诗念完,毛宪清脸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但是马上恢复到平常的神色,说道:“恩师教诲,学生自当谨记在心,学生也有一诗,请恩师指点。” 另一旁,白露脸色也有些好转,本以为是登徒浪子,放荡形骸,等听完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告诫自己的学生,不要流连烟花柳巷,要谨遵师命,专心读书,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张鹤龄点了点头,毛宪清沉吟片刻,说道:“我闻琵琶已叹息,去来空留人生意,报答师恩无一字,管弦鼓乐状元衣。” 胡飞和白露对视一眼,以前觉得这个张公子是个生意人,只认铜臭,但是现在听两人吟诗,一个谆谆教诲,一个立志高中考状元以回报师恩,不免有些汗颜,此前心中的怀疑也烟消云散。 张鹤龄起身说道:“你心有大志,为师很满意,天色不早,我还要去陪胡兄叙叙旧,你继续研读吧,为师临走前再送你一首诗,好生琢磨。” 随后沉吟片刻,又念了一首诗: 六朝文雅别无人, 恐是人间剩长身。 莫学莽卓黄金印, 轻云日下不成阴。 张鹤龄把诗念完,没等毛宪清回话,便带着胡白二人离开了,将白露送进客房,自己和胡飞来到另一间,只听掌柜的在外面问道:“东家,酒菜是送到客房,还是移步去雅间?” 张鹤龄对胡飞说道:“卧房是休息的地方,让白姑娘来我们这边不太合适,还是去雅间吧,胡兄觉得可好?” 胡飞点了点头,张鹤龄又对掌柜说道:“你去准备酒菜,我们稍后便过来,对了,宪清整日苦读,这个时辰肯定也饿了,你去问问他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他做一些。” 等掌柜的出去,胡飞说道:“张公子,你跟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商贾不同。” 张鹤龄乐了,问道:“哪里不同?” “寻常商贾只会追逐铜臭,为了利益不顾人情,你却不同,不但有才,还有情有义,真是少见。” “胡兄此言差矣,”张鹤龄说道,“商贾追求利益也无可厚非,人都要填饱肚子的,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是他们已经家财万贯,却不顾百姓死活,着实可恨。” “胡兄,你又错了,问题的根源不在商贾,而是体制。” 胡飞没听明白,说道:“愿闻其详。” “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昨日你出去之后,我和白姑娘聊了几句,她说等你们白莲教夺了天下,便会将富人钱财散给穷人,是吗?” “不错,那些钱财本就是天下百姓的血汗,我们只是替天行道。”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又错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百姓将不思耕种,商贾也不敢通商,定是天下大乱。” 胡飞完全没想过这些事情,说道:“教主乃大智慧之人,定有办法让天下太平。” 张鹤龄心说,你真是个铁憨憨啊,就算让你们白莲教夺了天下,无非是换一个皇帝老子罢了,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但是这事跟他说不清楚,古人的思想受时代限制,不可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于是说道:“好了,咱们不聊那些,今晚一醉方休。” 两人聊了一刻钟的功夫,掌柜的前来通报,说饭菜已经备好,两人跟随掌柜来到雅间,正是最开始张鹤龄来过的那间,他将胡白二人请到上座,自己则不动声色坐在以前坐过的位置上,伸手摸了摸以前藏药粉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张鹤龄抬头看了一眼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先下去吧。” 第14章 藏头诗 掌柜的看张鹤龄的眼神有些常奇怪,似是十分担心,说道:“东家,那……”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自己有打算,你去吧。” 掌柜的这才告退,临走时仍不放心,又看了张鹤龄一眼,见张鹤龄也在对自己使眼色,这才走出雅间,然后急匆匆来到毛宪清的房间,问道:“毛公子,那药粉到底是何用处,我怕东家……” 毛宪清脸色凝重地说道:“这是恩师授意,我想,恩师心中定有分寸。” 老掌柜面色焦虑,说道:“自打东家进门,我便看出不对劲,只是不知如何是好,公子并未和东家私下接触,是怎么知道的?” 毛宪清说道:“恩师第一首诗,为向青楼寻旧事,师命随声心未平,有偶抱衾愁不寐,难消此夜欲卿卿,看似是告诫我用心读书,其实内中暗含玄机,每句话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为师有难。” “啊?”老掌柜十分诧异,这才反应过来,说道,“难道东家是被那两人挟持?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报官?” 毛宪清说道:“我也是如此回答的,我闻琵琶已叹息,去来空留人生意,报答师恩无一字,管弦鼓乐状元衣。每句话前四个字连起来就是‘我去报管’,是报官的谐音,但是恩师回答我的第三首诗,六朝文雅别无人,恐是人间剩长身,莫学莽卓黄金印,轻云日下不成阴。我仔细想来,并非藏头,也非藏尾,而是藏中,每一句的中间一个字连起来就是‘雅间卓下’,意思就是雅间的桌子下面有东西。所以,我才让您去恩师上次坐过的雅间中去寻找。” 老掌柜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如此说来,东家让我来问你是否需要饭菜,其实是让你通知我?” “没错,恩师每一句话都暗藏玄机,既然他说不用报官,而是给那两人下药,我想他肯定能控制局面,应该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现如今我担心恩师为了迷惑贼人,自己以身试药,老掌柜,请你速去寿宁伯府搬救兵来,一刻不能耽搁!” 雅间中,胡飞和白露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并未动筷,张鹤龄问道:“怎么,两位怕我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吗?” 胡飞笑了笑,说道:“张兄有所不知,我们行走江湖,如果酒菜中有蒙汗药,一闻便知,今日承蒙张兄款待,理应张兄先动筷。” 张鹤龄哈哈笑了两声,心中暗骂,我倒忘了这两个是走江湖的,他们不怕蒙汗药,但是怕无色无味的毒药,所以让自己先吃,现在只希望掌柜的搬救兵来,等到时候自己合欢散毒性发作,可以及时解除,于是举起酒杯,说道:“那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喝掉,然后将每样菜夹了一口吃下。 胡飞和白露这才开动,三人推杯换盏,不多时风卷残云,一桌饭菜吃个干净,张鹤龄摸着肚子说道:“吃饱了,两位明天还有大事要做,今日就早些休息吧。” 白露回到自己房间,胡飞和张鹤龄也回到房间中,但是只有一张床,张鹤龄暗道不好,一会药性发作,这个家伙会不会把自己那啥了啊? 糟了,没考虑到这这一条,难道今晚要节操不保? 胡飞见张鹤龄神色有异,问道:“张兄,你怎么了?” “我想,这床太小了,要不我让掌柜的再搬一张床来。” “不用了,”胡飞说道,“你睡床上就行。” “那胡兄怎么办?” “我们江湖中人,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有没有床都能睡。”胡飞将房间中几把椅子搬到门口,排成一排,然后躺在椅子上,说道,“我睡板凳就行。” “胡兄这是何苦,酒楼中床板多得很,我去叫掌柜的来。” “哎,不必麻烦了,明日张兄还要带我们去认张鹤龄那狗贼,早点歇息吧。” 张鹤龄心说,左一个狗贼右一个狗贼没完了是吧,别让我逮住你,到时候将狗贼两个字写在你脸上! 熄了烛火,两人各自睡下,张鹤龄感觉有些热,便脱去外衣,但还是热,于是想打开窗户透透气,突然转念一想,不对,不是天热,是药力发作了! 张鹤龄为了不引起胡白二人的怀疑,酒菜可是没少吃,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硬抗着,这药不是毒药,是催情药,药力发作的时候,浑身燥热难当,一直到昏厥过去,希望自己能熬过这一关,等人来救。 胡飞身上的药性也发作了,但是他开始并未想到酒菜被下了药,张鹤龄全程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并未私下跟外人说过一句话,是不可能串通外人在酒菜中下药的,而且,张鹤龄自己也吃了,如果有毒,他怎么会傻到把自己也搭进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张鹤龄有些受不了了,却见胡飞在板凳上辗转反侧,他知道对方也快不行了,便继续咬牙坚持。 胡飞突然坐起来,说道:“怎么会如此炎热?” 张鹤龄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迷迷糊糊地回道:“胡兄定是酒喝多了,身上有些燥热也时难免,要不去冲个冷水澡,凉快一下?” 胡飞也有些精神恍惚,说道:“不对,这不是酒气,难道酒菜有毒?” 张鹤龄闻言,心中一个机灵,故作镇定地说道:“胡兄说笑了,这是我自家的酒楼,怎么可能给我下毒?” 胡飞努力思考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到原因,他看向张鹤龄,但是怎么看都觉得是一名女子在床上,便下意识地走了过去,然后俯身按住张鹤龄,张鹤龄大惊失色,喊道:“胡兄,胡兄,你怎么了?” 胡飞听到喊声,看到面前的女子变成张鹤龄的模样,很是诧异,问道:“怎么是你,刚才那名女子呢?” 张鹤龄知道胡飞已经神志不清了,这种药对于身体越强壮的人效果越明显,胡飞常年习武,体力旺盛,药效发作的比张鹤龄要快很多,他已经失去理智,抓着张鹤龄用力摇晃,问道:“说,那名女子呢?” 第15章 反击 张鹤龄被晃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他奋力挣扎,但是胡飞的双手犹如铁箍一般,怎么都挣不开,于是指着墙上一幅画说道:“胡兄,女子在那里啊!” 胡飞顺着张鹤龄的手指望去,那是一幅仕女图,但是在他眼中,却成了一名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正向自己抛媚眼呢,于是松开张鹤龄,跌跌撞撞地向着那幅画走去。 张鹤龄此时也是晕晕乎乎的,他用力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流出,疼痛感刺激神经,神志稍微恢复了几分,然后努力向着门口走去。 虽然只有几步远,却是艰难无比。 张鹤龄努力告诉自己,千万要坚持住,胜利就在眼前! 终于打开房门,张鹤龄想喊人求救,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此时他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便扶着墙往外走,刚走没两步,却见隔壁的房门也开了,一张人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白露面颊似火,双眼如波,正看着自己。 张鹤龄本来还在坚持,但是在白露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此后之事,便再无任何记忆了。 等张鹤龄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感觉到脑仁疼,一伸胳膊,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又软又滑,转头去看时,呆住了。 白露也醒了,睁开双眼,却看到床上躺着张鹤龄,她还以为做梦呢,羞愧难当,又闭上眼,再睁开时,见张鹤龄还在,白露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张鹤龄也是赤身裸体,两人貌似已经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白露翻身坐起,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用颤抖的语气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张鹤龄也在努力回忆昨晚的经历,老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你污我清白,我要杀了你!” 白露气急之下,转身想找自己的刀,这时候,房门开了,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各自手持刀剑棍棒,抵在自己身前,然后看到一个相貌和张鹤龄有几分相像,却更年轻的人走了进来,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说道:“哎呦,你们醒了啊。” 张鹤龄见来的人是自己的小弟张延龄,心里这才踏实了,既然张延龄已经到了,说明胡飞肯定已经被控制住了,毛宪清果然才思敏捷,几句话就听出了自己的弦外之音,这事办的漂亮! 白露裹着被子缩在墙角,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张鹤龄一面穿衣,一面说道:“敝姓张,草字鹤龄,这位是我二弟延龄,延龄,来见过白姑娘。” 白露大惊失色,问道:“你就是那个寿宁伯张鹤龄?”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狗贼,白姑娘,昨日之事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白露又急又气,差点又晕过去,她万万没有想到,跟自己谈天论地那位张公子竟然就是这次的行刺目标,而且,自己还失身于他,真的是没法活了,一瞬间万念俱灰,说道:“你杀了我吧。” 张鹤龄没有理她,而是问道:“隔壁那位怎么样了?” 张延龄回道:“已经绑起来了,大哥,这两个是反贼吗?” 张鹤龄想了想,如果实话实说,一旦消息透漏出去,这兄妹二人肯定会难逃一死,但是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他觉得这两人并非歹人,最多也就是被人迷惑,误入歧途,应该还有的救。 “反贼谈不上,就是普通的贼人罢了,此事先不让声张,我自有打算。” 张延龄看了看床上的白露,脸上露出一丝奸笑,说道:“懂了,那这个女人怎么办?” “一并带回去吧,将两人分开关押,我亲自来审。” 寿宁伯府并没有牢房,但是腾两间空屋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张鹤龄看着面前被绑成粽子的胡飞,说道:“胡兄勿要见怪,只因你武艺高强,不得不绑结实一些,将就一下吧。” 胡飞冷冷地看着他,说道:“狗贼,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栽在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要多言!” 张鹤龄也没生气,说道:“你先别激动,还记不记得我当日给你们说的话?” 胡飞将头扭过去,不再说话,张鹤龄继续说道:“我说你兄妹二人刺杀我很可能是另一个幌子,如今我已经散出消息,说昨晚遭人刺杀,生死未卜,到底我说得对与不对,答案很快便能揭晓了。” 胡飞脸色变了变,还是没说话,张鹤龄又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会说的,等事情水落石出,我再来找你。” 张鹤龄转身来到关押白露的房间,见白露面如死灰,心中有些不忍,说道:“白姑娘,当日你们要杀我,为了自保,我只得出此下策,还望不要见怪。” 白露双眼空洞洞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话。 张鹤龄心中有些愧疚,说道:“我也不是有意的给你们下合欢散的,只是当时刚好有一包药粉,事急从权,来不及想别的办法了,也只好……” “狗贼!”白露突然大吼道,“你杀了我吧,休要再羞辱于我!” 张鹤龄苦笑一声,说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白露双眼通红,咬着牙说道:“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张鹤龄无奈,看样子是没法交流了,只得退了出去,房门外面看到张延龄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问道:“你来做什么?” “大哥,我给你送药啊!”张延龄神秘地掏出一包药粉,说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种风格的,好品位!” “我叫你品位!”张鹤龄一巴掌呼过去,“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碰这些东西!” 张延龄早有准备,立刻飞也似的逃走了,嘴里还说到:“你又打我,不是我连夜去救你,你此时已被贼人害死了。” 张鹤龄见张延龄跑远了,也没理会他,转身来到书房,先是安排几个人去打探消息,然后便开始琢磨,如果自己是另一个幌子,那么真正的目标是谁呢? 第16章 皇子有危险 根据自己的推断,白莲教肯定是想要行刺某个大人物,朝中大员,身份最尊贵的是内阁的四位大学士,刘吉、徐溥、丘濬和新入阁的刘健,再往下是各部堂,这些人各个位高权重,哪一个被害都会引起朝堂轩然大波,但是,应该还不够。 如果大臣遇害,哪怕是内阁首府,死了刘吉自然会有徐溥或者丘濬顶上来,杀几个臣子是无法动摇朝廷根基的。 杀了谁才能天下乱呢? 难道他们想刺杀皇上? 想要刺驾就更难了,皇宫中到处都是大内侍卫,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以白莲教现在的实力,想都不要想。 也没听说皇上最近要出宫啊…… 突然,张鹤龄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他一拍脑门,喊道:“备马,赶快!” 马上有人去准备了,这时张延龄跑了过来,问道:“大哥,又要去哪?” “是皇子!”张鹤龄看着自己这个人事不干的小弟,郑重说道,“皇子有危险!” 张延龄有点摸不到头脑,问道:“大哥你什么意思啊?” 张鹤龄说道:“今日皇子朱厚照是不是应该随英国公出宫祭祖?” 张延龄想了想,说道:“好像是。” “那就没错了,白莲教贼人真正的意图就是皇子殿下,如果断了陛下的子嗣,这皇位便会引起其他宗室的觊觎,势必引发朝堂不稳,到时天下大乱,就是他们起事的时候!” 张延龄听得似懂非懂,问道:“那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皇子的车驾应该已经出发了,你我二人兵分两路,我先赶往祖陵向英国公张懋示警,你去五城兵马司,不行,五城兵马司没有皇命调不动,这样吧,你去锦衣卫北镇府司,不,去南镇府司,我估计朱骥那个傻蛋已经去天津卫了,北镇府司应该没什么人了,你去南镇府司找指挥同知牟斌,我记得这个人品行正直,应该比较靠谱,告诉他立刻集结所有兵马去祖陵与我汇合,一刻不得耽误!” 张延龄有些纠结,心说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前不久我们刚跟锦衣卫结下梁子,于是说道:“大哥,锦衣卫怕是不听咱的吩咐啊。还有啊,去岁年末,那个牟斌还派人抓了咱们的家奴,打的皮开肉绽才肯放回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忘了?” “你懂什么,正是由于去岁年末那件事,我才说此人正直可靠!”张鹤龄说道,“你只管将我原话转述与他,然后放出话来,如果情报有误,所有后果我来承担,如果他们按兵不动,皇子但有分毫损伤,定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延龄点了点头,说道:“行,我现在就去。” 张鹤龄翻身上马,说道:“还有件事,昨晚抓的两个贼人,不能说出去。” 张延龄会意地笑了笑,说道:“我懂的,懂的!” 张鹤龄懒得跟他解释,当即快马加鞭,向祖陵方向赶去。 张延龄也是骑着马一路跑到锦衣卫南镇府司,门口有校尉拦住,问道:“来者何人,竟然擅创锦衣卫南镇府司!” 张延龄叫道:“我乃当朝皇后之弟张延龄,有急事找你们同知大人,速去禀报!” 这两名校尉一看人家是国舅爷来了,自然不敢懈怠,一人说道:“我去禀报!” 不多时,那名校尉回来,说道:“同知大人有请!” 锦衣卫指挥同知牟斌主管内部法纪,他平日不苟言笑,被人称作铁面判官,今日突然有人来报,说张延龄有事相商,张鹤龄、张延龄这两位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前几日张鹤龄还砸了他们锦衣卫一处百户所。虽然不知道这位国舅爷今日有什么事,但是人来了总是要见一见的。 张延龄来到堂前,一点都不客气,指着牟斌的鼻子说道:“你便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牟斌?” 牟斌有些恼怒,不过他已年过四旬,早就过了似张延龄这般急躁的年纪,说道:“正是。” 张延龄一听这位是正主,问道:“你们指挥使朱骥是不是已经带人去天津卫了?” 牟斌点了点头,问道:“朱帅的行踪不便告知,不知道国舅爷前来所为何事?” 张延龄说道:“白莲教密谋刺杀皇子殿下,就在今日的祭祖大典,我大哥已经赶过去了,你速速集结锦衣卫所有兵马,前往祖陵救驾!” 牟斌一听此话,大惊失色,问道:“国舅爷何处得来的消息?不对啊,寿宁伯不是已经遇刺了吗,如何还能赶去救驾?” 张延龄摇摇头,说道:“那两名刺客已经被伏诛,我大哥故意放出自己遇刺的消息,就是为了稳住白莲教,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皇子殿下。” “如果真如寿宁伯所说,需调动五城兵马司,怕是还要调动金吾卫、羽林卫、神机营……” “来不及了!”张延龄摇了摇头,“这些卫所没有调令是不会贸然出兵的,眼下只有你锦衣卫可以动,赶紧做决定吧!” 牟斌脸色阴晴不定,朱骥临走前特意叮嘱过,京城中出了任何事都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等他回来处理,可是,如今事关皇子殿下的安慰,该如何是好? 皇子朱厚照是弘治皇帝的独子,已经快两岁了,前些时日,弘治皇帝和各位大臣商议,准备在皇子年满两岁之后便正式册封为太子,今日便由英国公张懋带着,前往祖陵祭祀。 皇子出宫,守卫非常森严,按理说一般的贼人是打不过这些大内侍卫的,但是张鹤龄想到当初在天津卫的时候,关押自己的那间民房中,曾存放大量的黑火药,心中已经将白莲教的计划猜到八成—— 首先,在天津卫大肆活动引起朝廷的重视; 第二步,找准时机,杀一两个人,锦衣卫势必大军出动,将兵力派到天津卫; 第三步,派胡白二人刺杀当朝国舅张鹤龄,将京城中的兵力引到寿宁伯府;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等皇子朱厚照祭祖的时候炸掉祖陵! 前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为最后一步服务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负责刺杀的两人已经被那个不学无术的国舅反杀,现在被绑得跟粽子一样关在寿宁伯府中。 张鹤龄一路马不停蹄,等赶到祖陵的时候,天色已经正午,祭祖大典已经开始,他刚要往里走,四周护卫将他拦住,一名校尉走过来,问道:“何人擅闯祖陵?” 张鹤龄下马说道:“我乃寿宁伯张鹤龄,特来求见英国公!” “英国公正在主持祭祖大典,有什么事要等祭祖仪式之后。” 张鹤龄急得团团转,说道:“我得到消息,白莲教的人已经前入京城,我怀疑皇子有危险!” 第17章 祭祀大典 这名校尉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寿宁伯大可放心,皇子殿下有数百名侍卫保护,不会有危险的。” 眼见对方不放行,张鹤龄无可奈何,但是突然想起,自己可是无恶不作、嚣张跋扈的国舅爷啊,怕他个鸟!想到这里,他伸手便给那校尉一个嘴巴,骂道:“反了你了,怎么跟我说话呢?张皇后是我姐姐,皇子乃是我亲外甥,我得到消息,外甥有危险,特来救驾,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拦我?” 那名校尉被扇了一巴掌,刚想动怒,一听皇后皇子都搬出来了,只得又忍了回去,说道:“寿宁伯息怒,实在是……” 张鹤龄不等他说完,伸手将他推开,然后迈步便往里走。 这校尉大惊失色,想拦又不敢拦,只得跟了上去,说道:“伯爷,您不要为难小人,英国公有令,祭祀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 张鹤龄心说,还是恶人做到底吧,于是大声喝道:“滚开,出了事你负责吗?”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殿,英国公张懋正在主持祭祀仪式,听闻外面有人吵闹,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可是大明朝历代皇帝的列祖列宗的安息之所,在这吵吵闹闹,不是找死吗! 一旁的朱厚照本来都快睡着了,一听有动静,马上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热闹。 张懋头也不抬地说道:“何人在此喧哗?” 张鹤龄走上前去,说道:“小侄张鹤龄见过英国公!” 张懋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惊讶地说道:“你小子不是遇刺了吗,听说中了三十多刀,我还以为活不成了。” 张鹤龄心中一阵冷汗,自己对外只说遇刺,生死未卜,这才半天功夫,坊间就流传成三十多刀了,大家是多想我死啊? “回国公的话,小侄的确遇刺,但是已经将刺客捉拿,并无大恙。” 英国公张懋看了看他,竟然露出十分遗憾的表情,然后慢慢说道:“寿宁伯擅闯祭祖大典,所为何事啊?” 张鹤龄看了看四周,说道:“请英国公借一步说话。” 张懋见他神经兮兮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道:“有天大的事也要等老夫祭祀之后再说。” “等不得了!”张鹤龄上前抓住张懋,不由分说,连拖带拽地将老国公拉到一处偏殿。 张懋大怒:“寿宁伯,你究竟想做什么?” “有人要对谋害皇子!” 张鹤龄此言一出,张懋反而笑了,说道:“你没看到外面那些禁卫吗,我不发话,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小侄这不是就进来了么!” 张懋心说你这不是抬杠吗,摆摆手说道:“你可以另当别论。” 张鹤龄咄咄逼人,继续问道:“为什么,因为我是寿宁伯,便可以例外?” 张懋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你小子擅闯祭祀大典,我还没找你事呢,你还有理了是吧? 但见张鹤龄又说道:“我是寿宁伯便可进来,英国公所带的几十名宦官、杂役、宫女,可都一个一个检查过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懋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马上让禁卫行动起来,先将皇子带到外面,我怀疑大殿中已经被人埋好了炸药,而且,您的随从中肯定有内奸!将所有的宦官、杂役、宫女等人集结在一处,挨个搜身,特别是不要让他们接触到火!” 张懋脸色阴晴不定,问道:“你从何得来的消息?” “这个您先别管,我日后再慢慢解释,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乱党们随时会行动!” 张懋细细琢磨了一会,说道:“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张鹤龄这个急啊,但是又来不及解释,只得说道:“英国公,真的来不及了,倘若情报有误,陛下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你看如何?” 张懋咬了咬牙,说道:“成,老夫信你这回,倘若真有贼子行刺,只要我下令严查,他们必定会提前动手,这事还要神不知鬼不觉!” “英国公有何高见?” 张懋招了招手,一名禁卫统领走过来,问道:“公爷有何吩咐?” “王统领,这位是寿宁伯,从现在开始,所有禁卫听从寿宁伯差遣,明白了吗?” 王统领向张鹤龄行了一礼,说道:“卑职领命!” 张懋又说道:“你让王统领协助你彻查所有随行人员,最好找个借口,比如说谁丢了东西,我这边继续主持祭祀,以掩护你行动。” 张鹤龄心说姜还是老的辣啊,便行礼道:“小侄谨遵公爷教诲!” 张懋看着他,半响,说道:“老夫这条命都交在你手上了,别坑我!” 张鹤龄点了点头,张懋转身继续主持祭祀,这时候,皇子朱厚照在一旁说道:“吃奶,吃奶。” 张懋说道:“带皇子去喂奶。” 皇子的贴身太监刘瑾马上抱着皇子去寻奶妈,刚走出正殿,被禁卫拦住,然后看到寿宁伯张鹤龄走了过来,刘瑾口中说道:“奴婢见过伯爷。” 张鹤龄看看朱厚照,这个小家伙认识自己的舅舅,伸手要他抱,张鹤龄抱起来举了举,然后摸着朱厚照的鼻尖说道:“照儿乖,一会跟紧刘伴伴,千万不要乱跑!” 朱厚照奶声奶气地说道:“知道了,舅舅。” 张鹤龄又送回到刘瑾手中,低声说道:“这里要出事,你现在带皇子去外面,我派一队禁卫保护,切记,千万不能让你以外的任何人接近皇子,哪怕是你认识的人,记住了吗?” 刘瑾见张鹤龄面色凝重,知道要有事发生,忙点头道:“奴婢记住了,除了我,谁也不能碰皇子!” “皇子少了一个毫毛,我找你算账!” “伯爷请放心,只要奴婢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皇子受到危险!” 张鹤龄看着刘瑾的背影,心中感慨,这可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立皇帝,如今竟也要听自己的差遣,这感觉还真的是爽! 他之所以放心让刘瑾带着皇子,是因为张鹤龄知道,刘瑾是最不可能加害朱厚照的人,因为他的全部身家性命都压在朱厚照身上,如果朱厚照出点什么意外,他肯定是第一个陪葬的。 这时候,一名校尉急匆匆跑过来,说道:“禀伯爷,在正殿的大鼎中发现火药!” 第18章 敌袭 张鹤龄心说,果然被我猜中,倘若自己晚来一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你检查的时候,有没有人注意到你?” “禀伯爷,卑职按照您的吩咐,悄悄看了一眼,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只是不知道火药的分量如何,看样子挺多的。” “安排人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一队人守在附近巡视,只要有人图谋不轨,我们的人马上可以制止。” “再去找找,各殿的边边角角,那些不是很惹人注目的地方,应该还有!” “遵命!” 一处偏殿之中,几十个随行的宦官、宫女等人已经被集合起来,张鹤龄已经换了一身太监的衣服,然后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们,提着嗓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咱家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没规矩啊,皇子身上的物件都敢偷?” 底下众人听到这话,顿时一片哗然,原来是有人偷东西。不过,这个说话的太监是谁啊,好像没见过啊,身边还跟着禁卫,应该来头不小。 “咱家把话说在前头,皇子身上的玉坠是谁拿的,现在交出来,这事就算过去了。要不然,一会被我搜了出来,家法伺候!” 见没人答话,张鹤龄咳嗽两声,继续用假嗓说道:“还不交是吧,来呀,一个一个搜,搜出来直接打死!” 禁卫们将这些人分成几队,开始一个一个搜身,但是,所有人搜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玉坠,张鹤龄看了看王统领,王统领对他点点头,张鹤龄的声音已经不再尖锐,沉声喝道:“拿下!” 一声令下,在场的禁卫迅速控制住五个人,这五人有三名是宦官打扮,两名是宫女打扮,被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脖子上,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喊道:“我没偷东西啊!” 片刻之后,这五个人已经被绑的结结实实,张鹤龄已经遣散了其他人,然后看着这五个人,这些人被张鹤龄看的心里发慌,哆哆嗦嗦站在一旁。 张鹤龄说道:“我有一个问题,你们身上带着火折子是做什么?” 一名宦官说道:“回大人话,火折子当然是点烛火用的。” “哦,”张鹤龄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就奇怪了,点火有祭祀官负责,你们这不是抢人家祭祀官的饭碗吗?” “这个,奴婢怕祭祀官忘记携带,特意准备的。” “是吗,可这么多人都没带,就你们带了,你们几个还挺有眼力见的。” “奴婢是下人,自当为大人们多考虑。” 张鹤龄懒得跟他扯皮下去了,说道:“行了,都别装了,你们是白莲教的吧?” 这五人磕头如捣蒜,嘴中说道:“大人饶命,奴婢不认识什么白莲教啊!” “还跟我装蒜?”张鹤龄笑呵呵地说道,“夺命刀胡飞认识吧?” 五人一听夺命刀胡飞,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张鹤龄见状,继续问道:“他早就把你们卖了,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吧?” 见五人还不说话,张鹤龄继续说道:“我是张鹤龄,你们天津那个舵主让胡飞刺杀我,来掩护你们在这边做大事,是不是?” 这几人听到张鹤龄自报家门,非常诧异,一个人说道:“不可能,胡飞不会出卖我们的!” “老五!”另外一个人大声说道,“住嘴!” 张鹤龄看了看说话的人,问道:“看来,你就是他们的负责人了,我见过你,你是御膳房的,叫阮什么来着,哦对,阮文是不是?什么时候入的白莲教啊?” 阮文低着头没有说话,此时又有校尉来报:“伯爷真是高明,我们按您说的寻找,共发现五处存放炸药的地方,现场都控制住了!”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五个人,每人引爆一处炸药,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爆炸一起,你们自己也跑不掉。” 阮文说道:“今日我等抱着必死之心,岂会因小失大!” 话音未落,只见五个人纷纷倒下,口中淌出献血,王统领上前查看,然后说道:“这些人口中藏着毒药,用蜡丸封住,如今事情败露,便咬破蜡丸服毒自尽。” “还能救活吗,我要活口啊!”张鹤龄急忙问道。 王统领摇了摇头。 这时候,英国宫张懋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骂道:“你小子真不厚道,查出来那鼎中有炸药,竟然不告知于我,我就在鼎边祭祀,差点就被炸上天了!” 张鹤龄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您不是说演戏要逼真吗,再说了,我已经安排了人守在周围,不会有事的。” 张懋看到地上躺着五个死人,问道:“全死了?”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服毒自尽,他们是有备而来。” 张懋说道:“这帮反贼真是胆大包天,今日你救驾有功,走,跟我入宫面圣,将此事说明。” 这时,大殿之外乱哄哄的,张懋问道:“外面又怎么了,为何如此吵闹?” 很快有校尉来报:“公爷,伯爷,外面有大批反贼杀过来!” 张鹤龄赶忙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约五六百人!” “这么多,看来白莲教是倾巢出动,”张鹤龄马上说道:“英国公,请您在此暂避,小侄出去看看。” “你懂打仗吗?”张懋显得有些兴奋,说道,“老夫自幼熟悉兵法,走,咱们干他娘的!” 说完,张懋率先出了大殿,外面正在混战,有一队禁卫保护者刘瑾过来,刘瑾脸色苍白,说道:“奴婢见过英国公、寿宁伯!” 张懋说道:“不必多礼,你看好皇子!” 张鹤龄说道:“敌军数量是我军两倍,公爷,这仗不好打啊!” “那又怎样,死守,等援军!”张懋回身说道,“取我刀来!” 一名禁卫拿出一柄大砍刀,张懋握在手里,很是激动,说道:“老夫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却赶上太平盛世,半生光阴虚度,无缘上战场杀敌,不曾想今日有此机会,所有人听命,我们身后是大明朝的皇子殿下,未来的国君,给我守住了,不得后退一步,违令者,军法处置!” 张鹤龄见敌军人数众多,心中很是焦急,问道:“敌众我寡,不知道前线还能坚持多久,公爷,你速带一队人马保护皇子撤离,这里交给我。” 第19章 进爵 张懋蔑视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一群小小的毛贼,待我上阵杀敌!” “不可!”张鹤龄拦住他,说道,“皇子安危要紧,公爷不可冲动!” 两人正僵持着,却见山下远远地又有一股人马杀了过来,张懋厉声说道:“你是皇子的亲舅舅,还是由你保护皇子撤离,老夫今日定要杀他个落花流水!” 张鹤龄紧紧拉着他,说道:“公爷,大局为重,还请您立刻带皇子离开!” 张懋一把将他推开,说道:“我英国公一脉自太祖高皇帝起,世代忠良,我怎会临阵退宿,你速带皇子离开,若老夫战死沙场,你要转告陛下,就说我张懋为大明尽忠,对了,临终之时还念了一首诗,这个诗,嗯,我记得好像是……” 这时候,远处的兵马已经近了,张鹤龄定睛观瞧,那支兵马举的是黄龙旗,忙打断张懋的话,说道:“公爷,那是我们的援军!” 张懋眯着眼看了看,心中纳闷,说道:“我们这边战事刚起,援军就到了,怎会这么快?” 有了增援之后,白莲教受到前后夹击,开始露出败相,战场上兵败如山倒,这些人一见形势不好,立刻分兵逃离,不多时,便跑的干干净净,只留了一地尸首。 大战之后,一位身穿飞鱼服中年人走上前来,双手抱拳,说道:“在下锦衣卫指挥同知牟斌参见英国公、寿宁伯!” 张懋点了点头,说道:“多亏牟大人此番救驾及时,不过老夫却有一事不明,牟大人如何来的这般迅速?” 牟斌说道:“卑职得到寿宁伯示警,便立即赶来了。” 张懋转头看向张鹤龄,问道:“这么说来,这次功劳都是你的了?” 张鹤龄赶忙回道:“小侄得到情报,便立刻派二弟延龄去锦衣卫南镇府司求援,多亏了英国公临场指挥,以及邓同知及时增援。” 张延龄也合时宜地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说道:“小侄张延龄见过英国公。” 张懋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今日之事,老夫亲自到圣上面前为你们请功!” ………… 朝堂之上,弘治皇帝大发雷霆,这可是自己的独子啊,将来要克继大统的,今日差点就被炸成灰了,当下说道:“出了这么大事,朱骥跑哪去了,传朱骥!” 牟斌上前叩拜,说道:“陛下,朱指挥使去天津卫了。” “他去天津卫做什么?” 张鹤龄解释道:“回陛下,这正是白莲教的调虎离山之计,先在天津卫作案,将锦衣卫的目光吸引过去,然后在京城刺杀微臣,造成混乱,再趁势炸祖陵,刺杀皇子。” 弘治皇帝这才想起来,“对了,朕听闻卿家遇刺,生死未卜,是怎么回事?” “区区两个毛贼,已经被我家护院乱棍打死了,”张鹤龄说道,“我放出风声,说自己遇害,正是为了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说道:“卿家这次表现不错,还有,皇后得知你遇刺的消息,十分担忧,一会你去看看皇后吧。” 张鹤龄拜倒,说道:“承蒙陛下和皇后娘娘关爱,微臣感激不尽。” 弘治皇帝看着底下百官,说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几乎动摇我朝根基,多亏寿宁伯等人临危不乱,救出皇子,挫败贼人,既有功于朝,朕当不吝封赏,传旨,寿宁伯张鹤龄赦寿宁侯,赐蟒袍,锦衣卫指挥同知牟斌升任指挥使,赐蟒袍。原指挥使朱骥办事不利,本该严惩,念在卿家劳苦功高,调任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即刻上任。” 张鹤龄、牟斌叩拜谢恩,弘治皇帝又说道:“白莲教余党尚未除尽,牟卿家,朕命你严查此事,务必要将那群乱党一网打尽!刑部、兵部、顺天府,所有相关人等,全力配合!” 说完,又补充一句:“此次事关重大,不但锦衣卫失职,东厂也难辞其咎!” 萧敬本来正看热闹呢,一听此言,噗通跪下,口中说道:“奴婢万死!” 弘治皇帝看了看他,说道:“东厂需好生整顿,你这个厂公罚奉半年!” 萧敬大气都不敢出,回道:“奴婢谢陛下恩典!” 张鹤龄下了朝,先去坤宁宫拜见皇后,皇后见自己的弟弟安然无恙,还立了大功,喜出望外,免不了一番寒暄,等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刚回到府中,张鹤龄便收到一个坏消息,有贼人劫狱,自己的家丁护院死伤惨重,胡飞和白露被人救走了! 张鹤龄心道,也怪自己大意了,光顾着去营救皇子,家里却没有加强防备,让贼人趁虚而入。一想到白露,竟然有几分失落,不知道这个小妮子以后还要为白莲教做多少傻事,他摇了摇头,吩咐道:“明日去锦衣卫北镇府司,请指挥使牟斌派一队人过来,加强府中护卫。” 第二日,圣旨来了,寿宁伯进爵为寿宁侯,张家张灯结彩,将不久前换掉的“寿宁侯府”金匾又挂了出来,宣旨的宫人前脚刚走,后面便有人来报,说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前来拜见。 张鹤龄迎了出来,牟斌双手抱拳,说道:“恭喜侯爷!” 张鹤龄回道:“恭喜牟指挥使,牟指挥使里边请。” 牟斌这个人一向不苟言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客厅,有人沏茶上来,牟斌说道:“下官前来,一则告知侯爷,已经安排了一队人马在府外巡视,二则想问一下,侯爷是如何擒到的反贼,还问出来什么线索。” 张鹤龄苦笑一声,说道:“那两个贼人在天津卫就把我劫持了,只是当时他们并不认识我,我谎称自己是在京城开酒楼的,他们便一路挟持我到京城,准备让我帮忙指认,我在酒楼中设计将他们擒获,不过他们也没交代什么,全都是我根据一路上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也怪我一时疏忽,忘记加强防备,让他们将人犯劫走了。” 牟斌眼神中带着疑问,问道:“为何侯爷在御前说已经将反贼打死?” 第20章 南山 张鹤龄心说,我总不能告诉你,他们是好人,只是被人蒙蔽了吧? “当时是想掩人耳目,下来再细细审问。” 牟斌点了点头,说道:“侯爷所言不无道理,白莲教贼人十分狡猾,朱帅这次便着了他们的道,若非侯爷及时示警,恐怕锦衣卫上上下下难辞其咎,下官这次前来,还想请教侯爷,该从何处下手?” 张鹤龄不禁佩服牟斌的心思缜密,虽然他年过四旬,在大是大非面前却能放下脸面,来找自己这个晚辈讨教,于是回道:“牟帅打算如何查起?” 一听牟帅两个字,牟斌脸色变了一下,他知道,张鹤龄是想告诉自己,朱帅已经成为过去,如今自己才是锦衣卫的老大,当下沉吟片刻,回道:“有三点,其一,京城中严加戒备,通缉贼人;其二,去天津卫,根据白莲教犯的案子顺藤摸瓜;其三,城外最近出现大批流民,在下怀疑这中间有贼人混入,当严加盘查。”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一点,混在祭祀大典中的那五个人。” 牟斌会意,说道:“侯爷的意思是,他们的家人?” “不错,这些人平时很少出宫,跟外界的接触不多,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亲人朋友和白莲教有染,牟帅不妨从这些人身上查起。” 牟斌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侯爷指点,下官这便去查。” 正准备起身告辞,却听张鹤龄突然说道:“牟指挥使且慢!” 牟斌回身问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张鹤龄想了想,问道:“刘吉这个人,你怎么看?” 牟斌脸色变了变,说道:“刘大人乃前朝元老,在朝中根基牢固,不知道侯爷想问什么?” 张鹤龄说道:“能否查一下此人背后做了哪些勾当?” 牟斌很为难,说道:“刘大人乃当朝宰辅,若无圣上谕旨,恐怕……” 张鹤龄当然没有傻到要和内阁首辅对着干,他只是突然想起白露说过当年保定府有一桩旧案,于是想了主意,说道:“白莲教如此猖狂,连皇子都敢刺杀,我怀疑他们在朝中有内应,正是由于刘吉位高权重,朝中大多数人都与他或多或少有一些关系,所以我觉得先从刘吉查起。如今没有圣上谕旨,只有你们锦衣卫有权利调查,但是此事不可言明,悄悄查访即可。” 牟斌思索良久,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告辞离开。 …… 天津卫,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外人并不知晓这里就是白莲教分舵所在,分舵主王世乾脸色阴沉,看着躺下跪着的两人,问道:“是不是你二人投敌,泄露我教行踪?” 胡飞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说道:“回舵主,我二人中了那狗贼的奸计,被他擒获,实在有辱本教声威,请舵主责罚!但是我对天发誓,我二人绝没有泄露半字,还请舵主明察。” 王世乾怒道:“如果不是你们泄露,明军如何会得知我们的计划?” 胡飞说道:“张鹤龄那狗贼诡计多端,他自己猜出来的。” “笑话!”王世乾冷笑一声,“我们为了昨日之事,筹划了半年之久,每一步都十分缜密,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国舅爷,怎么可能猜得出来,难不成是神仙下凡?” 胡飞无言以对,这时候,执法长老说道:“舵主还请息怒,此事应该不是胡兄弟泄露的。” “何以见得?” “胡兄弟只负责刺杀张鹤龄这一环节,其余计划并不知情,他想泄露也无从说起,只是刺杀失败,导致对方起疑,这才是张鹤龄猜出舵主计划的关键,所以,此次行动失败,胡兄弟仍是难辞其咎。” 王世乾脸上阴晴不定,半晌,又开口说道:“既是如此,你二人仍然要承担责罚,执法长老,依本教教规,该当如何?” 执法长老想了想,说道:“胡飞白露二人办事不利,导致教中兄弟死伤惨重,应受两面三刀之罚,再逐出教门。” 说完,有教中弟子拿上来六把匕首,胡飞没有说话,抓起一把,狠狠刺入自己右胸,然后又拿起一把,刺入大腿,再拿第三把,反手刺入自己左后肩。 两面三刀可不是形容人的,而是在身体前后两面刺入三刀! 白露上前,正要拿刀,胡飞拦住她,说道:“此事全由我起,师妹也是受我连累,我愿代师妹受罚。” 白露大惊失色,喊道:“师兄,不可,是我连累了你!” 胡飞没有说话,又拿起刀刺入自己的右后肩,白露上前抢刀,被胡飞推开,将剩下两刀刺入自己另一条腿和左胸。 白露哭道:“师兄,是我连累了你……” “好了!”王世乾说道,“如今教中损失惨重,正值用人之际,既然你们诚心悔过,暂且留在教中,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伺机刺杀张鹤龄,此仇不报,我教弟子寝食难安!” 胡飞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咬着牙坚持说道:“谢舵主恩典。” 说完,头一歪,晕倒在地。 …… 老管家张全回来了,带来一批细盐样本,张鹤龄看了看,好像还很不错,问道:“找人验过了吗?” “回侯爷,”老管家很兴奋,“验过了,完全无毒,是上等的精盐。” 张鹤龄看着这些精盐开始琢磨,既然炼制成功,下一步该扩大生产了,趁着别人还没学走自己的技术,必须立刻建立起一个大规模的生产基地,这个基地还要交通便利,方便商贾运输,一边想着,问道:“张全,我记得咱家里在城南是不是有块地?” 老管家回道:“回老爷,当初皇上册封老老爷的时候,在南山脚下赐了块地,但是那里距离京师比较远,而且比较贫瘠,一直荒废着。” “备马,跟我去南山一趟。” 张鹤龄带着老管家和几名家丁出了城门,一路来到南山,这里一面靠山,另一面靠近永定河,除了山坡就是泥沙滩,果然没有几分好地。 四下观瞧后,张鹤龄说道:“这里位置还不错,精盐作坊就建在此处好了。” 第21章 流民 张全回道:“老爷,这里距离京师有些远啊,只怕运输不便。” 张鹤龄说道:“不能只看京师,以后精盐需供应全国各地,这里靠近永定河,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距离京师、北通州和天津卫都很便利,只是要大规模生产的话,人手是个问题。” “老爷打算招募多少人手?” “最少需要上百人。” 老管家张全想了想,回道:“老爷,小的倒是有个建议,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但说无妨。” 张全回道:“最近山西大同府闹灾,大批流民涌入京师,是否可以招募过来。” 流民,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产物,因为自从朱元璋开国以来,到了弘治皇帝这里,土地兼并愈演愈烈,最底层的老百姓自己几乎没有土地,只能租赁,每日辛勤劳作,大部分的收成却落入地主手中,倘若遇到灾年,便会流民四起。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建议不错,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现将他们安置在此,先置办一些简易窝棚,供应一些口粮,然后挑选青壮营造精盐作坊。” “老爷,”张全赶紧解释道,“小的是说从流民中选些青壮来做工,如果将所有流民都安置下来,恐怕花费不小。” “没关系,就当招募庄户了。” “这……”张全很纠结,那些流民都是拖家带口,很多老弱病残是没有劳动力的,安置下来需要大量的钱粮,本来这是朝廷的责任,现在却是侯府来出,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张鹤龄看出老管家的心思,说道:“我张家既受国恩,当为国分忧,你速去办吧,不要怕花钱,等精盐作坊开办起来,这些钱算的了什么?” 老管家无奈,只得领命,带人去招募流民。而城外的流民听说有人招募庄户,争相报名,仅一日,就招了二百多户,看着样子,后面还有很多,老管家叫苦不迭,这可都是钱啊! 几日之后,七百多户流民随着张全来到南山,寿宁侯府给他们采买了物资和粮食,一个一个窝棚搭建起来,连成一片,这规模都赶上一个镇子了。 然后,便开始营造精盐作坊,萧条的南山到处都在动工,遍地忙的热火朝天。 张鹤龄再次来到南山的时候,精盐作坊已经有了雏形,老管家过来禀报:“老爷,共安置流民七百五十三户,人口一千八百三十五人,如今已经花了两万多两银子了,看样子,等精盐作坊完工,最少还需要七八万两。”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银子是小事,接下来该准备收购粗盐了,你放出消息,就说南山精盐坊大量收购粗盐,包括海盐。” 正在此时,突然远处人群中一阵嘈杂,有人喊道:“有人晕倒了!” 张鹤龄上前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很奇怪,竟然穿着长衫。要知道,这些流民大多都是目不识丁,平日做工都是穿短衣,只有读书人才会穿长衫,于是问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张全回道:“这个人我有印象,他不是流民,是个秀才,来京城参加今年的乡试,因为盘缠花光了,无处可去,便跟着我们来到南山,一是找个地方落脚,二来想赚些工钱,以备考试。只是这秀才平日手无缚鸡之力,干不惯粗重的活计,有可能是中暑了。” 张鹤龄眉头紧皱,就连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都落魄成这样了,于是说道:“给他喂点水,清醒过后,带来见我。” 老管家带人将秀才扶到一边的凉棚,喂了点水,等对方有了意识,说道:“我家老爷要见你。” 这秀才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大总管不要赶我走,我有力气,我去跟他们打桩子!” 老管家说道:“没说赶你走,老爷就是想见见你。” 说完,将人带到张鹤龄面前,张鹤龄见此人身体削瘦,面色苍白,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秀才拜倒在地,口中说道:“见过老爷,学生杨怀瑾。” 张鹤龄又问道:“听说你是来参加顺天府的乡试?” “回老爷,正是,”杨怀瑾说道,“只是小人家境贫寒,住不起客栈,见老爷招募流民,便过来做工,老爷,学生还有力气,而且,学生还读过一些杂书,了解一些丹药的炼制之法,对制盐之法也略知一二,现在就去干活。” “懂得还挺多,”张鹤龄笑了笑,问道,“教过书吗?” “啊?”杨怀瑾愣了一下,回道,“在老家教过两年私塾。” “那好,我准备在此地开办学堂,你来做先生吧。” “这……”杨怀瑾愣住了,这都是流民啊,目不识丁不说,他们也没钱读书啊,在这办学堂,不是赔钱的买卖吗? 张鹤龄见他踌躇,问道:“怎么,不愿意?” “不,不,”杨怀瑾连忙点头说道,“老爷吩咐,学生自当尽力。” “那好,只是这些人大多不识字,需要从蒙学办起,你慢慢教,不要急。”张鹤龄又想了想,说道,“管你吃住,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可好?” 杨怀瑾一听人家管吃住,还有钱拿,感动地热泪盈眶,倒头便拜,口中说道:“多谢老爷!” 于是,南山学堂正是启动,刚刚安置好住处的庄户们一听可以让孩子读书,而且还不要钱,消息迅速传开,所有人都奔走相告,一面感激这位大恩公,另一面,干起活来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作坊的工期明显加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建好了。 …… 奉天殿中,弘治皇帝眉头紧皱,说道:“山西的流民如何安置,户部还没拿出章程吗?” 刘吉说道:“臣已责令户部尽快化拨钱粮。”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近年来天灾不断,又有白莲教趁势作乱,莫非上天认为朕这个皇帝当的不称职,特来警告于朕?” 刘吉赶忙说道:“陛下爱民如子,是天下公认的明君,只是天灾人祸,世事无常,臣等定竭力安置这些流民。” 弘治皇帝沉默半晌,带着一脸的愁容说道:“朕一直想不通,为何白莲教会长盛不衰,此时看来,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不免滋生事端,还是朕这个一国之君做得不够好。” 第22章 入股 这时候,户部尚书叶淇前来求见,拜过之后,说道:“陛下,安置流民的钱粮已经折算出来,大约需要纹银十万,若是压缩一些,也要七八万两。” 弘治皇帝说道:“你这一压缩,便会许多有人饿着肚子,就按十万拨吧。” “只是……” 见叶淇欲言又止,弘治皇帝脸色有些不好看,说道:“卿家不需顾虑,但言无妨。” “国库吃紧,这些钱粮本来是准备给边军发饷的,如果用来安置流民,边军那里怕是出乱子。” 刘吉说道:“不如先拨一半吧,边军那里也先拨一半,总不能只顾一边。”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说道:“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候,有人通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弘治皇帝知道牟斌近来在调查白莲教的事,应该是查到一些眉目了,于是说道:“宣!” 牟斌进来拜倒,口呼万岁,又见刘吉和叶淇在此,一一打过招呼,然后说道:“陛下,臣已经查到一些线索。” 弘治皇帝说道:“刘卿和叶卿是来奏报山西流民事宜的,你查到什么,但说无妨。” “流民?”牟斌满脸问号,“寿宁侯不是已经将那些流民安置了吗?” 叶淇也很诧异,问道:“牟指挥使说寿宁侯安置流民,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近日,”牟斌如实回道,“寿宁侯在南山建立精盐作坊,已经将七百多户流民全部安置在那里了。” “你说什么?”叶淇一听,双眼瞪的老大,“寿宁侯自己出钱安置了流民?” “没错,据我所知,仅安置费用花费的银两已不下十数万,寿宁侯还选了青壮在盐坊做工,每日有工钱拿,还给孩童置办了学堂,免费的。” 叶淇乐了,这下好了,户部不用拿钱了。 弘治皇帝大喜过望,说道:“张卿家真乃国之栋梁!对了,卿家刚才说查到什么线索?” 牟斌回道:“回陛下,臣从当日混入仪仗队的五名奸细查起,其中一个叫阮文的,家中有个兄弟叫阮义,经查访,此人便是白莲教中一个小头目,想来阮文入教也是受他蛊惑,我们现已将阮义擒获。” 一想到白莲教做的事,弘治皇帝脸上笑容已经消失,问道:“问出什么了?” “他提供一条很有用的线索,他说……” 说到此处,牟斌瞄了一眼叶淇和刘吉,这两人也明白了牟斌的意思,纷纷告退,等两人走后,牟斌才继续说道:“说白莲教首脑和南方一位大人物有些交往。”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问道:“什么大人物?” 牟斌回道:“阮义只是个小头目,知道的不多,但是据他推测,很可能是某位……王爷!” 见弘治皇帝脸色十分难看,牟斌立刻跪倒,说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谨慎些的好。” 弘治皇帝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吐出几个字:“继续去查!” “微臣告退!”牟斌行了一礼,然后走出奉天殿。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身边的萧敬,问道:“东厂什么都没查到吗?” 萧敬赶忙拜倒,说道:“回陛下,奴婢万死!” “密切注意南方的几位王公贵族,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奴婢遵旨!” 许久,弘治皇帝脸色才渐渐缓和下来,说道:“召寿宁侯入宫。” 一听陛下召唤,张鹤龄立刻赶来,弘治皇帝笑吟吟地问道:“听闻卿家花费十万白银,在南山安置了七百多户流民?” “陛下,臣正要禀报,”张鹤龄说道,“陛下责令臣炼制精盐,臣已在天津卫晒制的海盐中提炼成功,准备大规模生产,目前急需人手,见城外流民众多,便招募到南山建设精盐作坊。” 弘治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既把制盐之事提上日程,又安置了流民,此乃一举两得,只是让卿家破费了。” 张鹤龄回道:“臣享受国恩,理应为陛下分忧,钱财乃身外之物,花掉了还能挣。”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又问道:“是吗,那可是十万白银,要挣很久的。” “回陛下,不是十万,是二十万,”张鹤龄心说,钱都花了,总得宣传一下吧,毕竟是好人好事好榜样啊,“安置流民花费十万白银,建设作坊又花掉十万两,而且,等到正式生产,可能还需要再花十万。” 三十万两?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你哪来那么多钱?” 张鹤龄苦笑道:“除了南山之外,家里其余的田地和几处庄园都已经让我卖了。不过还不够,还差五万两左右,臣这几天正在家里琢磨,还有什么能卖的,实在不行去找人借点。” 弘治皇帝大惊失色,卖房卖地?这,败家子啊! “不过陛下不用担心,等臣的精盐作坊开始生产,很快就能赚回来。” 弘治皇帝半信半疑,问道:“当真?” “应该没问题吧,”张鹤龄可不敢打包票,毕竟盐管制还没取消呢,“只等希望陛下下旨,让盐可以自由流通。” 弘治皇帝思索许久,对萧敬说道:“传朕旨意,自即日起,取消官府对盐的管制,可自由买卖。” “陛下,这……”萧敬说道,“此事需内阁和几位大臣商议才好。” “那就让他们议!”弘治皇帝又说道,“张爱卿,朕在想,官家也设立一个精盐作坊,如何?” 张鹤龄愣住了,老子垫了这么钱进去,到头来国企抢私企饭碗? “这……”张鹤龄脑子迅速转了转,说道,“如果陛下感兴趣,不妨入股。” “入股?” “对,陛下从内帑拿些银子出来,等作坊盈利的时候,每年给陛下分红。” 内帑和国库不同,国库是公家的,内帑是皇帝私人的,虽然四下之内皆为王土,但是朝廷开支众多,皇帝为了自己攒个小金库,特意设了内帑,为的就是将国家的钱和自己的钱分开。 弘治皇帝心中打起算盘,过了一会,向萧敬问道:“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第23章 蟒卫 萧敬回道:“陛下,宫中各项用度开支也很大,如今内帑差不多还有十几万两。” “才这么点?”弘治皇帝心生不满,人家张鹤龄都能凑出三十万两,自己才十几万? 萧敬赶忙又说道:“陛下,如果算上珍宝字画,应该还能更多,只是,那些东西从来没想着卖,没有折算过。” “这样吧,取十万白银出来,当做朕入股了。” 张鹤龄简单盘算了一下,说道:“不算安置流民的费用,仅建设作坊臣已经投入纹银十万两,准备再投五万,一共是十五万两,陛下拿十万两,总共就是二十五万两,按照入股比例是六四分账。不过,臣的父母已经故去,家中长辈只有一个姐姐,长姐如母,所以臣打算拿出一成收益来孝敬皇后娘娘,一并折入陛下这边,算作是五五分账,陛下以为如何?” 弘治皇帝很满意,嗯,这个小舅子懂事,孺子可教也! 商量完分红的事,张鹤龄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弘治皇帝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自从上次白莲教行刺事件发生以后,臣意识到反贼逆党为乱我朝纲可谓是丧心病狂,如今皇子厚照已正式册封为皇太子,日后更应严加防范。” 弘治皇帝说道:“卿家所言甚是,朕已下令加强守卫。” “恐怕还不够,”张鹤龄说道,“太子日后要学习掌管天下的大学问,不能长期待在东宫,少不得要出宫探查民情,那些乱臣贼子想要行刺,必处心积虑,寻找一切可趁之机,禁卫要时刻提防,而且,白莲教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紫禁城内,既然太监和宫女可以买通,大内侍卫也不敢保证全部忠心耿耿。” 一想到当时作乱的五个人全是宫里的,弘治皇帝脸色又沉下来,问道:“卿家有什么好建议?” “臣建议单独设立一支东宫卫,专门负责保护东宫的安危,而且,为了防止贼人渗透进来,这些人不能从金吾卫或者锦衣卫中挑选,最好从寻常百姓家逐一筛选。” 弘治皇帝心中暗道,张鹤龄所言不无道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人若是暗中运作,就算守卫再严,也难免会出现纰漏,前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就是例子。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无论是朱骥还是牟斌,他们虽都是朝中重臣,守卫皇宫是自己的职责,但是,他们到底能为皇家尽多少力? 而张鹤龄则不同,他是皇太子的亲舅舅,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从上次的事件可以看出,真正出事的时候,还得是自家亲戚靠得住。 弘治皇帝心中权衡之后,有了结论,说道:“卿家的建议很好,只是东宫卫这个名字不够威武,不妨称之为蟒卫。传朕旨意,为了加强太子的护卫,特设立蟒卫指挥使司,寿宁侯张鹤龄任蟒卫指挥使,正三品,赐蟒袍,下设官员由指挥使自行安排,并交由内阁议定,朕来钦点。蟒卫指挥使司办案不需经过刑部,直接向朕汇报。” 萧敬暗暗叫苦,这蟒卫的设立与锦衣卫一个性质,而且人家做事不经过刑部,很明显又是一个情报机关,变向地又削弱了东厂的势力,这个指挥使如果是别人还好,自己这个东厂厂公还可以节制一二,但是人家是近来立了大功的国舅爷寿宁侯,哎,竞争对手太多了啊,不好混啊。 内阁中一连接到两道旨意,刘吉看着这两道拟好的圣旨都与张鹤龄有关,心中开始盘算,取消盐管制的利弊早已分析过,如果张鹤龄是对的,那么将利大于弊,各地盐官也不会受到影响,该怎么管理还是怎么管理,这件事影响不到自己的利益。但是另一道圣旨,设立蟒卫,权限很大,这就不一样了,怕是到时候跟自己掣肘,还是提防一下为好。 “锦衣卫还不够用吗,为何还要单独设立蟒卫?” 萧敬说道:“刘大人,咱家就是跑腿的,哪懂这些啊。” 刘吉笑了笑,说道:“萧公公掌管东厂,怎么可能一点不知?” 萧敬叹了口气,回道:“只怕以后东厂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刘吉明白,设立蟒卫相当于进一步削弱的东厂的势力,萧敬肯定不高兴,于是说道:“萧公公没有劝劝陛下吗?” “咱家可不敢!”萧敬说道,“寿宁侯制盐、救驾、安置流民,深得陛下喜爱,人家又是皇后娘娘的至亲,咱家可不敢去碰这个钉子,不过咱家可以告诉刘大人一件事,这南山精盐坊,陛下可是从内帑中拿出了十万两银子入股。” 入股?刘吉琢磨过味来了,敢情皇上已经和寿宁侯存在利益捆绑关系了,这就惹不起了,于是说道:“既然陛下都是为了朝廷和百姓考虑,内阁自当支持。” 一旁的刘健却说道:“此事不妥!” “哦?”刘吉眼中略过一丝欢喜,他本身也不同意,但是驳皇帝面子这种事,有人出头是最好了,“希贤有话请讲。” 希贤是刘健的表字,只听刘健说道:“内戚不得从政,这是祖规!”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喝茶的丘濬却开口说道:“希贤此言差矣,内戚不得从政只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此人有真才实学,难道我等还要将人才埋没不成?” “哼!”刘健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寿宁侯张鹤龄除了欺男霸女,还有什么才华?” “希贤难道没看出来吗?”丘濬说道,“寿宁侯以前确实口碑很差,但是自从继任爵位以后,明显变得成熟了,做事有条不紊,新近还立了大功,老夫觉得他以前那些恶性不过是年少无知,生性顽劣罢了。” 几位大学士争论了几句,最后徐溥想了个办法,说道:“诸位说的都有道理,不过,这个蟒卫既然是为东宫建立,设立指挥使司实在大材小用,不妨这样,编制三百人,指挥使正五品,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各一人,从五品,下设百户三位,正六品,诸位意下如何?” 刘吉刘健等人眼前一亮,正五品是一个千户的职位,徐溥的建议是将蟒卫指挥使司变成一个千户所,虽然还挂着指挥使的职位,但是三百人的编制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千户所,也就相当于给东宫太子建立一直专属卫队,不会对其他机构造成威胁,同时也没有驳回的皇帝的圣旨,两全其美,于是纷纷附议。 弘治皇帝看到内阁拿回来的评议结果,虽然老大不愿意,但是也知道不能一意孤行,便拿给萧敬去司礼监加印颁发。 第24章 格物 南山精盐坊正式开始生产,这一千八百多流民当中,有大半是老弱妇孺,没有劳动力,能进作坊干活的其实只有五六百人,在张全的带领下,这些人分为若干小组,有的负责去外地收购,有的负责装卸货物,有的负责粗盐洗涤、蒸煮、晾晒等工序,所有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赵二宝便是这一千八百多流民中的一个,受灾情影响,田中颗粒无收,无可奈何之下,才携着老母亲和妻儿跟着乡亲们一起逃荒,千里迢迢流落到京城之后,却仍是没有生计,本以为要饿死了,没想到出现了一位大恩公,不但给了口粮,还出钱给自己建房子,虽然现在只是个简陋的窝棚,却让人重新有了一种家的感觉,而且,去恩公的作坊里干活还给工钱,一天十个大钱,比当初自己种地的收入高多了。 赵二宝的婆娘赵王氏是个本分的妇道人家,二宝出去上工,她便留在家中照顾老母亲,正洗衣服呢,门口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一男一女,看穿着打扮却不像是附近的流民。 “你们找谁啊?”赵王氏问道。 那名女子回道:“大婶,我们赶路去京师,路过此地,讨碗水喝。” “哦,进来吧。”乡下人都比较朴实,赵王氏将人让了进来,转身去粗瓷碗去倒了两碗水来。 两人纷纷谢过,只听那名女子又问道:“大婶,听您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赵王氏乐了,说道:“俺们是从山西逃灾逃到这里的。” 女子又问道:“我记得这里没有镇子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啊?” 赵王氏又说道:“这里的都是流民,俺们是在一个月前过来的,大恩公出钱给俺们发了口粮,建了房子,还办了作坊,俺家男人去作坊上工,每个月给三百大钱呢!” 赵王氏越说越兴奋,话匣子仿佛合不上了:“恩公还办了学堂,俺家小宝就在学堂念书呢,等孩子长大了,也去考状元,当个大老爷。” 那名男子说道:“天下竟然有如此之人,真是令人佩服,不知道这位恩公怎么称呼,日后有缘,定当拜见。” 赵王氏马上说道:“我只知道恩公姓张,好像是个大官,叫……寿宁侯?” 寿宁侯三个字说出口,却见那两人神色变了,这两人正是胡飞和白露,胡飞受刑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将恢复元气,两人此时赶往京师,准备伺机刺杀张鹤龄,此时一听寿宁侯三个字,自然是大惊失色。 白露问道:“可是寿宁侯张鹤龄?” 赵王氏一拍大腿,说道:“对,姑娘所言正是恩公,两位和恩公认识?” 胡飞脸色阴晴不定,说道:“大婶,那张鹤龄作恶多端,祸害乡里,怎么可能大发善心给你们好处,你们可不要被他蒙骗了!” 此言一出,赵王氏不愿意了,说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何如此诋毁恩公?” 胡飞又说道:“大婶,我说的都是真的,可千万不能被那个狗贼蒙骗了。” 赵王氏怒了,插着腰骂道:“恩公待我们恩重如山,岂能由你们如此诋毁,我这就去找邻里街坊评评理,看看你们两个究竟是哪里来的歹人,定是不怀好意!” 白露连忙拦住赵王氏,说道:“大婶不要着急,我师兄肯定是认错人了,你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赵王氏这才有些缓和,但还是把他们两人赶了出来,胡飞不满地问道:“你为何说我认错了人?” 白露回道:“师兄,我们不知道那个张鹤龄给人吃了什么迷魂药,这些人对他感恩戴德,我们只凭一张嘴是无法说服人的,一定要戳穿他的真面目,让大家看清他的险恶嘴脸才是。” 胡飞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师妹此言甚是,既然如此,我们兵分两路,我去京城,你留在这里继续打探,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露说道:“那狗贼必然加强了守卫,师兄务必小心行事。” 胡飞告别师妹,转身向着京师方向走去。 白露则开始寻找线索,不多时,来到一处学堂,里面有一位年轻的先生正在教书,堂下乌压压地坐了好几十号人,不仅有孩童,后排还有一些大人,甚至还有两个妇人。 这个时代,除了一些书香世家,很少有妇人读书的,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了德便有了一切。白露悄悄走过去,在那两名妇人身边坐下,问道:“两位姐姐怎么称呼啊。” 那两名妇人看到白露,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小声回道:“小点声,先生授课呢。” “哦,”白露将声音放低一些,问道,“这个学堂也是寿宁侯开的?” 对方答道:“是啊。” 白露又问道:“我家有个小弟想来读书,不知道这里的先生授课要收多少银钱?” 对方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说道:“先生授课不收钱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白露汗颜,竟然不收钱,那张鹤龄到底有什么阴谋? 悄悄离开学堂,白露心存疑惑,又来到作坊,只见几百人在动工,场面十分热闹,而不远的一处矮山头上,有一个身穿儒衫的读书人坐在地上,正看着作坊出神。 白露见状,心中想到,也许流民比较好欺骗,可读书人总不会那么傻吧? 于是,她走上前去,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这人大概二十多岁,身上儒衫都沾满了泥土,他看了一眼白露,眼睛又回到作坊中,说道:“王守仁。” “王公子在此处看什么呢?” 王守仁头也没回地说道:“格物。” “格物?”白露有些气恼,读书人说话真是矫情,最爱说些听不懂的话语。 “对,格物致知。”王守仁继续说道,“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白露有些好笑,问道:“难道炼盐的作坊能格出什么道理吗?” “这些盐不同,是海盐。” “什么?”白露常年生活在天津卫,自然知道海盐中含很多毒质,是不能吃的,“寿宁侯炼制海盐?他是想把人毒死吗?” 王守仁摇了摇头,回道:“看来姑娘知道海盐是有毒的,不过经过作坊的炼制,却能成为上等的精盐,不仅无毒,而且比寻常的盐还要鲜美,其物之理何其妙也!所谓格物致知,我连物都没格清楚,却想着致知,真是好笑。” 说完,王守仁站起身来,向着作坊走去,白露看着他进了作坊,然后跟着一组人开始操作,竟然动手干起活来。 白露很奇怪,这人看着怎么神神叨叨的,她实在无法理解王守仁的所作所为,这时候,远远看到一个人骑着马穿过流民的窝棚区,一路向着作坊的方向过来,看那人的身影,竟然有几分熟悉。 第25章 文武双全王公子 马上之人正是张鹤龄,老管家张全见老爷来了,忙带人迎了出来,说道:“禀告老爷,第一批精盐成品已经晾晒出来了,只是最近几日收到的订单太多了,盐坊的产量远远不够。” 张鹤龄说道:“不用急,按照我们的进度来,让他们排队去吧,还有,从第一批盐中拿出百斤送去宫中。” 老管家说道:“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张鹤龄在盐坊四下转了转,这制盐的工序其实很简单,这些工人经过短暂的培训后,基本上都能掌握,看到一些不规范的,便上去指正一番,正转着,突然看到一位身穿儒衫的年轻人正跟几个人一起在过滤池忙活。 张鹤龄心说,是不是又有落魄书生来这里赚零花钱了,于是转头跟身后的张全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如果再有读书人来此处做工,就让他们去学堂授课。” 老管家张全看着那个干活正起劲的年轻人,说道:“这个人很奇怪,我跟他说过了请他去学堂,他却坚持要来作坊做工,还说不要钱,说什么格物致知,一堆乱七八糟的我也听不懂。” “不要钱?”张鹤龄心中紧张起来,糟了,难道是个偷技术的? “将他给我带过来!” 老管家带着王守仁来到张鹤龄面前,王守仁行了一礼,说道:“学生王守仁,见过寿宁侯。” “王守仁?”张鹤龄张大嘴巴,我靠,王圣人跑我家工厂来参悟人生来了? “正是,学生听闻寿宁侯可以炼制海盐为精盐,真乃化腐朽为神奇,今日特来一见。” 张鹤龄说道:“这只是一些基本的物理和化学常识,不算什么的。” 王守仁愣住了,口中喃喃说道:“物理和化学?” “就是你所说的格物之理,即为物理,世间万物都有他自身的一套规律,我们只要掌握了这些规律,就能让万物为我所用。” “掌握万物之理,万物既能为我所用!”王守仁双眼放光,说道:“寿宁侯是大才之人,学生佩服!” “你等一会,”张鹤龄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王守仁回道:“回侯爷,学生没有官职,现如今是秀才功名,随家父来到京师,正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 “哦,”张鹤龄心说,你还没考呢啊,“我想推荐你一个职位,但是你现在没有官职,怕是不合适。” 王守仁问道:“寿宁侯说的什么职位?” “蟒卫指挥使司的指挥同知一职。” 王守仁额头出现冷汗,成立蟒卫指挥使司是近日才宣布的,蟒卫指挥同知是从五品的大官,自己的身份差的太离谱了,于是回道:“多谢侯爷赏识,如果侯爷需要我去蟒卫,我便去蟒卫,不需要职位,一样可以为侯爷分忧。” 张鹤龄大喜,王圣人就是觉悟高,不求官职不求报酬,这可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啊,于是说道:“既如此,你先来蟒卫,做我的参谋,等你金榜题名之后,我再向陛下请命,赐你官职。” “来,我们去屋里说,”张鹤龄拉着王守仁来到内堂,有人奉上茶来,张鹤龄继续说道,“蟒卫指挥使司刚刚成立,我正发愁人选的问题,你有什么好建议,说说看。” 王守仁想了想,说道:“首先,这些人年纪不能太大,最好在15到20岁之间,因为蟒卫是为东宫成立的,现在东宫有锦衣卫和金吾卫守护,相当于给了我们大量的培养时间,而且东宫太子只有两岁,等太子成年之后,蟒卫这些人也正值壮年。”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再说说选人的问题。” 王守仁想了想,说道:“听闻白莲教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宫中,学生认为蟒卫人选不能从金吾卫或锦衣卫抽调,最好从平民百姓家招募,但是在招募的过程中,必须严格盘查家庭背景,每一个人都要严格把关,必须做到绝对干净,这样保证蟒卫的人马不会被渗透,才能打造出一支全心全意为东宫服务的精兵。”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想法也是如此,只是每一家都要严格盘查家庭背景,此时说起容易,做起来可难啊。而且,三百个人,需要多少人家才能凑出来。” 王守仁指了指外面,说道:“学生认为这些流民便可。” 张鹤龄心念一动:“可行?” “这些流民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会举家迁徙,身家清白,退一步讲,就算他们当中真有白莲教异党,可天灾之时,白莲教不管他们生死,侯爷却管了,那些人也不会再为白莲教效命了。” 张鹤龄点了点头,圣人就是不一样,思维敏捷,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王守仁抱拳说道:“倘若侯爷信得过学生,这选人一事,交给学生如何?” “如此甚好!”张鹤龄一拍手,说道,“你接下来便去招募人手,暂时对外声称是蟒卫指挥使司吏,在此过程中,管家张全会全力配合,要人要钱就去找他。” 王守仁起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侯爷信任,学生定不负所望。” 张鹤龄刚想说话,却见王守仁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伸出手掌向自己抓过来! 此时张鹤龄脑子里一片混乱,王圣人跟自己无冤无仇的,聊得好好的,干嘛突然就动手打人啊? 却见王守仁抓住自己衣襟,用力一扯,将自己拽到一边,然后挡在自己身前,说道:“姑娘好重的杀气。” 张鹤龄这才看到,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上,白露手持一柄钢刀,正冷冷地看着自己,说道:“都说读书明理,王公子也是个读书人,今日竟然护着这个狗贼,难道将书读到狗肚子里了?真是可笑!” “姑娘此言差矣,”王守仁说道,“寿宁侯有大才,有大功,有大善,姑娘肯定是搞错了。” “我呸!”白露啐了一口,提刀上前就砍,口中说道,“你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守仁将身后的张鹤龄推开,然后抓起身边一柄青铜的烛台,挡住白露的钢刀,白露没想到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公子竟然还会武功,而且,还不弱! 她只想杀掉张鹤龄,出招急促且凌厉,王守仁却只守不攻,防的滴水不漏,张鹤龄在一旁说道:“白姑娘,当日我也是被逼无奈,多有冒犯,何况,我也没要你兄妹的命,当日之事就算是扯平了吧。” 第26章 谁敢揍我弟 张鹤龄不说话还好,这一提及当日之事,白露顿时感到羞愧难当,当下不顾一切扑过来,王守仁看准了她一个破绽,用烛台打掉她手中的刀,然后抵在她的咽喉处。 张鹤龄怕王守仁下手没个轻重,忙过去按住烛台,说道:“今日我再放你一次,够不够扯平?” 白露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说道:“你辱我清白,我一定要杀了你。” 王守仁怕张鹤龄有危险,正专心盯着白露,一听这话,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好像这里面还有一些私密的事,自己是不是管的有点多了…… 张鹤龄干咳两声,说道:“我都说了,被逼无奈,实在不行你脱离白莲教,嫁给我吧,我对你负责。” 张鹤龄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情急之下出于自保,还是真心,不管怎么说,白露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有过亲密接触的第一个女子,虽然这其中有误会也有巧合,但是,事情总归是已经发生了。而且白露人长得也漂亮,比起后世那些人造美女强多了,很难不让人动心。 四下无人的时候,张鹤龄甚至幻想过,如果白露不是白莲教的人,那该多好! 可是,事实没有如果,眼前的白露对自己没有爱意,只有仇恨。 白露啐了一口,说道:“嫁鸡嫁狗也不会嫁你!” 张鹤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便脱口而出:“如果我能帮你父亲沉冤昭雪,你会嫁给我吗?” 白露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态,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被你骗过一次,还想骗我?” 张鹤龄说道:“我没有骗你,我只问你,如果我能翻了你父亲当年的冤案,你嫁给我如何?” 王守仁已经默默退开了,上层社会的私生活太乱了,自己还是不掺和了吧。 白露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我说了,便是嫁鸡嫁狗,也不会嫁你!” 说完,她向后一个翻身,捡起地上的钢刀,从窗口一跃而出。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有门不走,非要走窗户,真是搞不懂。” 王守仁有些尴尬,说道:“这个,大人,这是白莲教乱党吗,不需要派兵围剿吗?”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乱党和乱党不一样的,这里面也有很深学问,以后再跟你讨论,你先去忙招募的事吧。” 次日,张鹤龄应召入宫,弘治皇帝说道:“卿家送来的精盐很不错,御膳房的饭菜比以前可口多了。” 张鹤龄回道:“启禀陛下,臣正在研究另一种调料,是用来调鲜的,等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呈送给陛下。” 弘治皇帝乐了,问道:“比精盐还要好?”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的,盐是调味,新调料是调鲜的,需要和精盐配合用。” “新调料能卖钱吗?”弘治皇帝又问道,“朕听闻你的南山盐坊订单都排到一个月之后了?” 张鹤龄知道,弘治皇帝肯定是安排的厂卫打探消息,毕竟全部身家在里面放着呢,不问清楚,怕是寝食难安吧。 “回陛下,是的。” “朕还听说,一个月的销售额可达万两?” “回陛下,目前只是试生产,一个月后便正式投产,到时候产量可达到目前的五倍。”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这么多,能卖得掉吗?” “陛下不用担心,即便是五倍,仍旧供不应求。” 弘治皇帝又问道:“既然供不应求,卿家为何不扩大生产作坊?”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陛下,精盐销售火爆,主要是因为目前精盐作坊独此一家,可这炼盐的技术并非什么秘密,用不了多久时间,便会有其他的盐坊出现,如果现在盲目扩大生产,到时候市场饱和,供大于求,便再无利可图,甚至还会赔钱。” 弘治皇帝听的云里雾里,明代士农工商,商贾是个被歧视的群体,虽然他们衣着鲜亮,但是在别人眼中,仍是低人一等,这些所谓的经济之道,更是从来没有人钻研过。 “陛下放心,赚银子的办法多的是,盐坊只是个开始,日后等臣开发出新的生意,会提前告知陛下。” 弘治皇帝脸有些红,干咳了一下,说道:“不要老是谈银子,世俗!” 张鹤龄忙改口,说道:“陛下心系天下百姓,臣定当竭尽全力,想百姓之所想,努力研制一些新的产品,来改善天下百姓的生活水平。” 这话听着顺耳多了,弘治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个,嗯,盐坊的利润几何?” 张鹤龄心说你关心你的钱,直接问就行了啊,非要装的冠冕堂皇,让我说一堆万金油的空话,但是心里话可不敢说出来,口上回答道:“臣初步估算,利润大约在三成以上。” 弘治皇帝心中在飞快盘算,一个月的销售额是五万两,一年就是六十万,三成利润就是十八万,再加个以上,起码二十万,自己拿五成就是十万两,苍天啊,十万两的成本一年就全部收回来了,以后全是白赚的了! 弘治皇帝感觉自己心脏有些躁动,自己在位五年,每日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才攒了十几万两银子,人家开了个作坊,仅仅一年就能赚二十万,哪说理去? “卿家日后有什么生意,提前告知于朕,朕除了是天子,还是你的姐夫,是你的家人,你父母都不在了,家里有什么事朕这个长辈要帮你拿主意。” 张鹤龄心说这也太无耻了吧,以前自己犯事的时候就给自己立规矩,说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现在看到自己赚了钱就成姐夫了,但是没办法,人家是皇上,可以当着你的面耍流氓,怎么,有脾气? “陛下关怀,臣感激不尽。”张鹤龄自然不敢有脾气的,这是当下最粗的大腿,抱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有脾气。 出了皇宫,刚回到府上,茶还没喝呢,就有一名家丁前来通报:“老爷,不好了,二老爷在街上被人打了。” 张鹤龄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啊,竟然在街上被人打了,这还得了,真以为我张鹤龄成老实人了? 张鹤龄气势汹汹地带着一众家丁护院赶到现场的时候,却见自己的小弟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干嚎,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将军正按着自己小弟摩擦呢,张延龄哎呦哎呦地乱叫,突然看到自己大哥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叫道:“你给我松开,我大哥是寿宁侯,你敢在我大哥面前造次?” 本来旁边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张延龄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群瞬间消散,跑的那叫一个干净! 张鹤龄心说,这傻缺弟弟真是丢人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寿宁侯的弟弟挨揍了是怎么的?现如今还是看看这人什么来头,先礼后兵,不识相就开干! 于是上前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张鹤龄,不知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那位年青将军见对方还算客气,不好意思再按着张延龄,松开手,回了一礼,说道:“在下江南漕运把总戚景通,见过寿宁侯。” 我靠,是戚景通!可能后人对这个人不是很熟悉,但是他儿子大家肯定都知道——抗倭名将戚继光! 第27章 江南把总戚景通 “原来是戚将军!”张鹤龄两眼放光,这可是人才啊,大明朝什么最稀缺,人才!” 戚景通为人耿直,这才不怕跟寿宁侯的小弟起冲突,他知道寿宁侯肯定要出出头,本来打算据理力争,但是见对方这么客气,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说道:“侯爷,方才下官跟贵府二老爷……” “行了,行了,那些不重要,”张鹤龄上前拉住他,说道,“马上吃午饭了,走,我请你,咱们边吃边聊!” 当下不由分说,拉着戚景通来到东城酒楼,跟掌柜的招呼一声,来到雅间,张延龄站在雅间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大哥跟这个远道而来的将军有什么关系,怎的这么亲热? 张鹤龄冲他摆了摆手,说道:“你过来。” 见大哥发话,张延龄这才走了过来,刚要坐下,却听张鹤龄说道:“给戚将军道歉!” 张延龄有些懵逼,什么情况啊,你还没问事情是怎么回事就让我道歉,到底我是不是你亲弟弟啊? 戚景通也懵了,赶忙站起身来,说道:“今日之事,是下官冒犯,多有得罪,还望侯爷和二老爷见谅。” 张鹤龄将他按回到椅子上,说道:“你坐下,我二弟延龄是什么人我心里很清楚,我都不用问,定是他寻衅闹事,今日看在我的面子上,戚兄别往心里去。” 戚景通腾地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是在下无礼,侯爷……” “让你坐你就坐,”张鹤龄再次将他按住,回头说道,“延龄,我跟戚将军谈些公事,你去别处坐吧。” “哦。”张延龄答应了一声,带着家丁护院来到大堂,另点了一桌酒菜。 张鹤龄看着戚景通,一个大胆的想法已经出现在脑海,问道:“戚将军这次进京所为何事啊?” 戚景通回道:“江南一带新米已经收获,下官前来运送贡米。” “哦,”张鹤龄又问道,“戚将军乃是武官,押运粮草这种小差事真是屈才了。” 戚景通笑了笑,说道:“下官能力低微,只求将手中的差事做好。” “你还挺谦虚,”张鹤龄言归正传,“戚将军有没有想过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 戚景通摇了摇头,说道:“下官在京城举目无亲,并不奢求留在京城任职。” “蟒卫指挥使司听过吗?”张鹤龄又问道。 戚景通点了点头,说道:“下官也是来到京城之后才有所耳闻,张侯爷任蟒卫都指挥使。”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对啊,陛下命我组建蟒卫,但是现在只有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指挥使,蟒卫还没有任命其他的官员,不知道戚将军有没有兴趣。” 戚景通脸色变了,本以为人家跟自己客气呢,没想到是来真的! “怎么,戚将军不愿意?” “承蒙侯爷厚爱,下官岂有不愿之理,”戚景通说道,“可下官只是个把总,七品官衔,直接去蟒卫,怕是不合适吧?”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这你不用担心,蟒卫那边我说了算,我说合适就是合适,只要你点头,别的就不用管了!” 戚景通左思右想,最后把心一横,说道:“侯爷如此信任下官,下官日后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国恩。” “那好,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将这批贡米交接之后,便去吏部说明情况,然后你直接去南山盐坊找王守仁。” “南山……盐坊?”戚景通有点转不过弯来。 “没错,我准备将蟒卫的训练基地放在南山,就设在精盐坊的旁边。” “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去办。” “别急啊,吃完饭再走!”张鹤龄转头说道,“掌柜的,饭菜呢,怎么这么慢?” 没多久,有人撩开门帘,端了酒菜进来,张鹤龄不满意地说道:“怎么回事啊,这么慢。” “恩师息怒,只因店里生意太过红火,后厨和小二都忙的脚不沾地,怠慢了恩师。” “嗯,你怎么来了?”张鹤龄看着毛宪清问道,“你的腿好了?” “回恩师的话,已经可以下地了,”毛宪清说道,“学生见店里伙计忙不过来,便动手帮一下。”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来,见过戚将军,戚将军,这位是我的学生毛宪清。” 毛宪清和戚景通各自行礼,然后又听张鹤龄说道:“你腿伤既然好了,收拾一下去南山吧,去找管家张全。” “学生遵命,不知恩师派学生过去所为何事?” 张鹤龄说道:“我已经在那边安置了七百多户流民,又给孩童建了学堂,本来有一位先生,但是最近有很多成人也过去听课,他一个人有些应付不来,你过去帮忙吧。” 毛宪清听完,肃然起敬,行了一礼,说道:“学生领命,即日便动身。” 戚景通也站了起来,脸色郑重地说道:“侯爷收纳流民,大仁大义,下官佩服,毛年兄,你腿伤还未痊愈,不妨在此等我两日,待贡米交接完毕,我带你一起上南山。” 吃过酒菜,张鹤龄打道回府,却见张延龄没跟回来,便寻了一名家丁前来,问道:“二老爷今日为何跟人冲突?” “这……那个……这个……” “说!” “二老爷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娘子,便过去聊了两句,然后那个姓戚的就出现了,两人一言不合,起了冲突,都怪小的太笨,打不过那个姓戚的……” “行了,我知道了,”张鹤龄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挥了挥手,说道,“你现在去一下南山,找张全,就说东城酒楼人不够用,从那里招两名伙计过来帮忙,嗯,两名不够,多招几名,先放在东城酒楼干着,然后让张全在南山也筹备一间酒楼,等新酒楼开好了,这些伙计便可以直接过去。” “老爷,小的听说,南山那里都是您安置的流民,他们挣得那点工钱还是您给的呢,那地方开酒楼哪来的生意啊?”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南山精盐的交易量每日攀升,来往运输的商队不需要吃饭住店吗?” 第28章 护主 “您瞧小人这脑袋!”家丁一拍脑门,说道:“得嘞,小的现在就去南山找大管家,将老爷的吩咐转达到。” “等一下!”张鹤龄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府上有几杆火铳,是不是?” “回老爷的话,有的,只是那玩意不好使,一直在库房扔着呢。” “你去喊个人拿了火铳来见我。” 没多久,两名下人拿了两杆火铳过来,张鹤龄拿着火铳左看右看,说这是枪吧,差得太远,就是一个长木柄前头有个铁铸的圆筒,基本上就是个大炮仗,这就是当前的火器,令人闻风丧的神机营用的就是这玩意。 这个时代的火铳,填装起来麻烦,射击没有精度,还时不时地给你炸个膛,所以很多军队压根不配备火铳,仍是以刀剑弓弩为主,张鹤龄盯着火铳想了半天,想要改进,问题太多了,首先是钢铁的质量,然后是带膛线的枪管,击发式的子弹和火药,太多了,以目前的技术很难实现,看来改良火器不大现实,但是部队需要远程火力,没有火器,就只能靠弓箭手了。 可是弓箭手和火枪手差别太大了,培养一名火枪手,一个月就足够了,培养一名弓箭手,至少要几年的功夫,自己的蟒卫刚刚成立,急需拿出一些成绩来,可没那么多的培养时间。 火器短时间肯定搞不出来,还得靠冷兵器,那就来点新时代高科技冷兵器来吧。张鹤龄想到此处,拿起纸笔,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绘制,从整体框架到每个零件细节,认真地画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交到一名家丁手中,吩咐他拿去铁匠铺按图打造。 晚饭过后,小娟照常伺候张鹤龄洗漱,看着自家的少爷变成老爷,小娟内心非常复杂,老爷成熟了很多,还立了功,封了侯,但是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让自己侍寝了,她的身份是陪房丫头,如果以后老爷再也不碰她,就说明不想她再待在张家了,此时见老爷再次示意自己下去,忧心忡忡地,但是嘴上仍说道:“奴婢告退。” 张鹤龄见小娟一副要哭的样子,随口问道:“你怎么了,有事吗?” 话一出口,张鹤龄便后悔了,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自己造的孽! “老爷!”小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哭着说道,“小娟知道老爷立了大功,封了侯,肯定是嫌弃奴婢,奴婢以后不敢奢求能够常伴老爷身边,但是求老爷不要赶我走!” 张鹤龄好气又好笑,说道:“谁说要赶你走了?” 小娟已经泣不成声,说道:“老爷不让奴婢伺候,奴婢活在世上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什么呢,什么就死啊……” 张鹤龄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到一阵风声掠过,一个黑色的人影破窗而入,然后银光一闪,一把钢刀已经向自己的胸口刺来。 小娟大叫一声,突然奋不顾身地向着张鹤龄扑过去,那黑衣人的刀尖已经刺在小娟的背上,殷红的鲜血淌出,眼见小娟就要丧命,那刺客犹豫了一下,却是撤了手上的力气,将刀收了回来,然后冷冷地看着张鹤龄,说道:“今日算你命不该绝,他日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说完,向后一个鹞子翻身,破窗而出。 张鹤龄在后面叫道:“你们师兄妹什么毛病啊,放着大门不走,非要走窗,每次都弄坏我一扇窗子,修窗子的钱谁赔啊?” 胡飞已经远去,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就算听到,人家是江湖大侠,杀人不眨眼的那种,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些细节呢,再说了,他也不一定有钱赔的…… “人呢,都死了吗?”张鹤龄气的大喊,“老爷我又被行刺了!有没有人啊?” 一众家丁护院抄起棍棒跑了过来:“人呢,在呢那?” “哪有刺客?” “老爷怎么样了,死了没有?” 张鹤龄气的甩手给了这人一巴掌,怒道:“老爷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吗,你咒我死啊?” 看着自己手底下这些人,张鹤龄心道,就算胡飞现在站在这里,怕是这么多家丁也打不过人家一个吧,起码人家会飞檐走壁,打不过还能跑,这帮人能干嘛?搬梯子? “行了行了,都下去吧,加强戒备!” 遣散了众人,张鹤龄赶忙查看小娟背后的伤口,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血渍,他伸手去脱小娟的外衣,小娟娇羞地躲了一下,张鹤龄按住她说道:“别动,我看看伤口!” 说完,将小娟外衣扒掉,里面是个粉红色的肚兜,张鹤龄心中怦怦乱跳,连忙告诫自己道,这是救人呢,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在灯烛下仔细查看,只见小娟背后有一个两寸来长的伤口,幸好胡飞良心发现,及时撤刀,伤的并不深,没有性命之忧,他这才长出一口气,说道:“你怎么这么傻,不要命了?” 小娟刚才属于情急下的本能反应,到了现在才感觉到后怕,一头扎进张鹤龄怀中,哭到:“老爷不要我了,我还是死了清静。” 张鹤龄无奈,自己前世找个女朋友都困难,现在却是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差距啊! “好了,好了,今日你在我房中睡吧。” 小娟大喜,抹掉眼泪,说道:“真的吗?” “真的,但是你身上有伤,不能乱动,就老老实实睡觉,行不行?” 小娟忙点头答道:“只要老爷能让奴婢贴身伺候,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伺候什么啊?”张鹤龄喊人拿来金创药,亲自给小娟敷上,说道,“听我话,睡觉!” 这一晚,小娟睡得很开心,张鹤龄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床边有个俏丫鬟侧卧相伴,自己难免想入非非,但是理智告诉自己,这是糟粕,不能堕落啊! 好不容易将自己澎湃的春心安抚下来,张鹤龄想到晚上的刺客,那黑衣人就是胡飞,这身衣服他是认识的,也不知道白莲教是不是穷的很,这个胡飞多久没换过衣服了? 第29章 新兵集结 最近几日已经被胡飞和白露分别刺杀一次了,白露那次有王守仁护驾,今日有小娟舍命相救,幸好胡飞还算有点良心,不愿乱杀无辜,这才饶了自己,但是下次呢?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兄妹二人是高手,飞檐走壁,来去无影,特别喜欢弄坏人家的窗子,自己家里那些护院根本没用,以后总不能睡觉都要带着王守仁吧?思来想去,还是尽快搬到蟒卫训练基地去吧,那边有王守仁和戚景通坐镇,还有三百新兵,胡白二人本事再大也不能在军营中行刺自己吧? 看着身边熟睡的小娟,张鹤龄再次陷入沉思,自己穿越过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刻意回避小娟,如今人躺在自己身边,这还是自己第一此如此近距离打量这个小丫头,也就十七八的样子,依照前世的记忆,小娟自从三年之前就开始履行陪房的职责了,这可是花季少女,前世那个张鹤龄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啊! 不过,这个现象在当今这个社会确实普遍存在,归根结底,人与人是不平等的,张鹤龄如此,其他达官贵人更是如此,想要改变这个现状可比谋朝篡位还难。张鹤龄不止一次想过,也许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只是万千个平行时空世界中的一个,甚至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影响到穿越之前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二十一世纪,但是来都来了,总要为这个世界做点贡献。 第二天一早,小娟睁开眼时,发现张鹤龄已经下床洗漱了,她忙起身说道:“老爷,让奴婢来伺候老爷洗漱吧。” 张鹤龄把他按回到床上,正色说道:“小娟,我要给你交代一个任务,很重要,不知道你能不能办好。” 小娟有些惶恐地说道:“老爷吩咐的,奴婢自当尽力去做,只是奴婢除了伺候人,什么也不会啊。”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么聪明伶俐,天天待在家里伺候人不是浪费人才么,从今天开始,我给你另一个身份——南山娟秀阁的大掌柜。” “什么……大掌柜?”小娟张大嘴巴,连连摆手,说道,“老爷,奴婢不会做什么大掌柜,只希望能够一辈子留在老爷身边服侍老爷。” “我说你行你就行!”张鹤龄郑重说道,“南山娟秀阁从今日开始就算成立了,你不说要为老爷分忧吗,老爷要做的事可多了,你待在家里服侍老爷远远不够,现在我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娟似懂非懂地听着张鹤龄的讲解,时不时露出疑惑的神色,张鹤龄便停下来耐心解答,等一个环节讲透了,再继续讲后面的事宜,最后,见小娟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还有什么地方没明白?” “老爷,”小娟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问道,“老爷将这条街命名为娟秀阁,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 张鹤龄这才想起来,小娟的名字也带个娟字,昨晚想名字的时候还真没考虑那么多,丽人坊、贵妇坊、秀女坊、娟秀阁等等好听的名字想了一大堆,最后定为娟秀阁,小娟却以为自己隐含深意。 坏了,这下误会更深了!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说道:“这个不重要,总之,这是老爷很看重的一个产业,以后能不能发展起来,就看你了。” 小娟用力点着自己的头,说道:“奴婢一定尽心经营,不负老爷厚望。” 娟秀阁的选址很快确定下来,还是在张家南山那块地上,选在永定河畔,距离盐坊有一段距离,但不是很远,如果出了什么事,蟒卫的兵马可以在一炷香之内赶到现场。 此时盐坊的工人已经逐渐掌握了制盐的工序,从中解放出一批劳力,开始修建娟秀阁,同时,张鹤龄又在南山流民中选了一些年轻的妇人进行培训,这个时代,妇人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否则会被人瞧不起,但是张鹤龄面子大,那些人一看恩公亲自来游说,自然是二话不说,无条件服从。 张鹤龄安排完一切,转身又来到盐坊,王守仁和戚景通已经将三百人选出来了,都是15到20岁之间的青年,虽然这些人骨瘦如柴,看起来没有一点精兵的样子,但是张鹤龄知道,这三百人将来是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剑,剑锋所指,斩尽一切阻碍。 将三百名瘦弱的新兵集结起来,张鹤龄作为蟒卫指挥使,开始训话:“从今天开始,你们的身份不再是流民,而是蟒卫指挥使司的兵,我知道你们可能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以前思考的不过是能吃饱饭,但是从今以后,我相信你们都会成为国家栋梁!” 底下这些瘦弱的跟小鸡子似的新兵们并不清楚栋梁是什么意思,他们只知道,恩公招募兵马,并选中自己,每一个人在走出家门的时候,家里都都叮嘱过,一定要全心全意为恩公效力,以报恩公救命之恩。 “自今日起,你们再不用为吃饱肚子发愁,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跟着王先生和戚将军学习和训练,不但要锻炼体能,还要读书认字!” 底下有些哗然,他们最小的也有15岁,即便是恩公建了免费的学堂,他们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读书,因为他们要去盐坊做工,要养家糊口。 一名新兵弱弱地问道:“当兵还要读书?” “当然要读书,否则侦查敌情的时候你连对面是什么人都不知道,那怎么行?”张鹤龄说道,“读书并不一定要考取功名,而是为了提升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二狗子。” “你看,这就是读书也不读书的区别,不读书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你希望将来你的儿子也是这样吗?” “不想。”二狗子说道。 “对,你不想,你们肯定都不想,你们也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出人头地,考功名,做个大老爷,所以,我要求你们读书认字,二狗子,你姓什么?” 二狗子说道:“姓李。”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叫二狗子,就叫李晨星,天亮时的第一颗星,以后你的前途将无限光明!” 二狗子激动地热泪盈眶,跪倒拜下,口中说道:“多谢大人赐名!” 张鹤龄继续说道:“若想成为人上之人,必须要吃苦中之苦,只要你们刻苦训练,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成为你们想成为的那个人!” 第30章 土豆来了 灌完鸡汤,张鹤龄便下令让王守仁和戚景通带着三百新兵开始训练,然后自己回到盐坊,大管家张全前来汇报:“老爷,昨日有个佛朗机的商队前来购买精盐,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将人安置下来,就等您来呢。” 自从盐坊的生意开张那日起,张鹤龄便嘱咐张全,如果有佛朗机的商人前来,一定要把人留住,自己有事要问。如今果然来人了,他吩咐下去,很快,有人带着一个大胡子外国人来到前堂。 大胡子行了一礼,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在下是来自英吉利的亨利四世,拜见尊贵的侯爵大人。” 张鹤龄问道:“亨利先生是从哪里过来的?” 要知道,此时的大明禁海已经一百多年,国外的商船是不可能直接到达大明港口的。 “回禀侯爵大人,在下是从安南登陆,然后自云南入境,一路过来的。” 安南国,就是越南缅甸一带,俗称的南洋,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千里迢迢来到我大明的京师,按理说我等需以礼相待,但是眼下这精盐却是供不应求,我必须先满足国内的需求,然后才能考虑卖给你们。” 亨利一听,脸上露出惊慌之色,等到供应全国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自己收购精盐就是为了推销到南方城市,等人家推广了,自己还做个屁的生意啊!于是说道:“侯爵大人,这经商之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既然在下已经来了,还请侯爵大人通融一二。此次在下准备了厚礼,还请侯爵大人笑纳。”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又不缺你那点东西。” 见亨利脸色十分难看,张鹤龄知道自己这个下马威是奏效了,便继续说道:“你的商队跨越了半个世界,一定见多识广,我想问要一样东西,如果你能拿出来,我可以考虑优先供货给你。” 亨利一听事情有转机,赶忙问道:“不知侯爵大人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在下定竭力满足侯爵大人的愿望。” 张鹤龄想了想,这东西现在应该还没有翻译,然后开口说道:“potato。” 亨利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说道:“原来侯爵大人还精通英吉利语,在下真是佩服,您所要的东西,在下出航的时候确实准备了一些,但并没有打算作为贸易,都是用来当做口粮的,如今所剩已经不多,不知道侯爵大人需要多少?” “有多少拿多少,价钱你说,不会亏待你的。” 亨利笑了笑,说道:“这些东西不值钱的,既然侯爵大人喜欢,在下送给侯爵大人便是了。” “如此甚好,”张鹤龄满意地看了点头,说道,“三日后你带东西去找盐坊的大管家张全,他会跟你交货。” 亨利赶忙说道:“那就多谢侯爵大人了!” 张鹤龄亲自将亨利送出去,门房拿出来亨利的随身物品,一般的客人入府拜会主人,是不会携带武器的,而亨利出门在外,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安全问题,所以随身带了一柄短铳,因此被门房扣下了。 张鹤龄看到短铳,眼中一亮,便抢过来拿在手里仔细观瞧,亨利见状,讪讪地说道:“这柄短铳在下随身携带多年,本作为防身只用,既然侯爷喜欢,那就送给侯爷了!”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现在有求于人,没办法啊! 张鹤龄很满意地将短铳收了起来,说道:“既然亨利先生如此盛情,本侯恭敬不如从命了,精盐的生意,明日便过来吧,优先供应亨利先生!” 亨利闻听此言,非常高兴,短铳没白送啊! 送走了亨利,张鹤龄把玩起这柄短铳,大概一尺来长,外壳精美,稍微有些磨损,看得出来确实是亨利佩戴多年的好东西,对于外行来说,这些东西不过是西洋人的奇淫技巧,张鹤龄却清楚地知道,这柄短铳最大的价值在于不需要火绳引燃,而是燧石击发,提前装好弹药,需要的时候直接扣动扳机就能发射,遗憾的是只能装填一发子弹,打完之后需要再次装填才可以,不过用来应急还是不错的。起码对付那些白莲教的刺客,应该是足够了! 这一次,胡飞再来偷袭,教他尝尝传说中的一阳指! 可是,若白露来偷袭呢,一阳指会不会太残忍? 第二日,张全过来禀报,说那个佛朗机商人带了几框不知道什么果子过来,张鹤龄说道:“那个果子叫土豆,是好东西,我教你如何种植,然后在盐坊外围找一快地,再挑选一些庄户,专门来培植土豆。” 张全回道:“老爷吩咐的,小的自当竭力去做,但是南山这边土地甚是贫瘠,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懂,这土豆本就不需要肥沃的土地,泥沙地最好,而且不需要太多水,我已经将培植方法给你记到这张纸条上了,你吩咐人照做即可。” 这段时间以来,张全发现少爷变成老爷之后,不仅成熟了许多,人也聪明多了,而且变得非常博学,他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虽然并不知道老爷为何突然发生这些变化,但是管那些做什么,只要知道如今少爷变成老爷,保护皇子立了大功,皇上赞赏有加,张家加官进爵,而且还是几千百姓口中的大恩公,这就够了。 如今领了老爷的命令,虽然不懂为何会有庄稼喜欢生长在劣质的土地上,但这些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只要全心全力去执行就好了,刚要离去,张鹤龄突然叫住他,问道:“张全,我问你个事情啊。” 张全站住,说道:“老爷您讲。” “这个,嗯,这个……”张鹤龄有些犹豫,问道,“我是不是非要娶小娟过门不可?” 张全愣住了,他以为张鹤龄现在升官进爵,看不上小娟了,在大户人家,这都是常有的事,便说道:“如果老爷不喜欢,将她赶走就是了。” “赶走?”张鹤龄摇摇头,“我将她赶走,她怎么活下去?不成,绝对不成的!” “这个,”张全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非要娶过门,如果她一直不能生养,那就一直是个陪房丫头,老爷不需要给她什么名分。” 张鹤龄心说,把人睡了,还不给人个身份,怎么看都是个禽兽所为啊! 可是,当初是张鹤龄睡的啊,不是自己啊! 可张鹤龄就是自己啊! 完了,脑袋又晕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张全下去,却见戚景通走了进来。 “下官见过指挥使大人!”戚景通行了一礼。 张鹤龄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在训练吗,有什么事啊?” “回禀大人,新兵那边有王先生带着识字呢,在下是来跟侯爷商议一件事情。” 张鹤龄问道:“什么事啊?” 戚景通说道:“下官认为,若想练出精兵,就要先练出一副强健的体魄,所以,新兵的饮食非常重要,而户部所拨的钱粮,只能维持大家饿不死,连吃饱都困难,更别提肉类和果蔬这些东西。”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但是户部不可能再拨钱粮,实在不行,从盐坊的收益中拿一些出来,补贴大家的伙食。” 第31章 南山娟秀阁 “大人万万不可!”戚景通摇着头说道,“今日大人有盐坊可盈利,可以从中拿出钱来补贴,但是以后呢?难道大人要养这三百人一辈子?就算大人家大业大,可以养他们一辈子,但是等以后人数多了呢,三千人呢,三万人呢?” 张鹤龄愣住了,回道:“这个,我还没想那么多,你的意思呢?” 戚景通说道:“在下和王先生商议过,决定每隔三日便带兵进山狩猎,一来可以猎取一些野味,改善新兵们伙食,二来,一些兵法和作战习惯可以从中得到锻炼。” “嗯,这个主意好!”张鹤龄心道,又省钱又有效,是个人才! “只是兵部只给蟒卫配备了短刀,没有弓箭,所以下官斗胆请大人给兵部下个条子,下官好去讨些弓箭回来。”戚景通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而且,这佩刀也不是好刀。” 张鹤龄一听,怒道:“兵部这群王八羔子,竟然不给老子的兵配弓箭,还给配劣质刀,你去备马,现在就跟我去兵部讨个说法!” 兵部大堂,兵部尚书马文升正在悠闲地喝茶,他这一生功勋显着,先后辅助代宗、英宗、宪宗和现在的弘治皇帝,已是四朝元老,当世有君子之美称,就连皇上见了,也要敬自己三分,这一辈子还没人敢在自己面前嚣张,人活到这个份上,也挺知足了。 正悠闲自得之际,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马文升不悦地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人影已经来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道:“马大人好雅兴,本侯不请自来,找马大人讨杯茶喝。” 马文升抬头一看,见来人是张鹤龄,然后又看到张鹤龄身后,一名书吏跌跌撞撞跟了进来,脸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 “原来是寿宁侯大驾光临,来人,上茶!”马文升很淡定,这样的人自己见的多了,“不知寿宁侯来兵部有什么事吗?” 张鹤龄见状,便开门见山了:“马大人,本侯奉旨组建蟒卫都指挥使司,为的是保护东宫安危,但是兵部为何处处阻挠?” 马文升淡淡地回道:“组件蟒卫的事,兵部自然是全权配合,寿宁侯何出此言?” 张鹤龄招了招手,身后的戚景通将随身携带的几把佩刀递过来,张鹤龄一甩手摔在地上,问道:“为何给我的兵都是劣质的短刀?” 马文升仍然稳如泰山,说道:“近来鞑靼部落一直频繁出没,边关战事吃紧,自然是以边关的将士为先,寿宁侯组建蟒卫,尚在练兵期间,将就一下吧。” 张鹤龄继续说道:“边关战事吃紧倒情有可原,可内地呢,单说东厂和锦衣卫麾下至少十万人,为何配备的都是精良刀剑?十万人手都能供应,为何我这区区三百人便是破铜烂铁?”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东厂更是陛下直属机构,自然也要优先供应的。” 张鹤龄拉下脸来,说道:“说到底,我们蟒卫便是后娘养的?” 马文升理屈词穷,争辩不过,干脆也拉下脸来,说道:“兵部资源有限,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若是寿宁侯不满意老夫的做法,大可去陛下面前告上一状,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就算到了御前,老夫还是这几句话!” 看到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张鹤龄反而笑了,说道:“你马文升是四朝元老,享有君子之名,我告不动你,但是最近天干物躁,小心家中失火!” 马文升怒道:“寿宁侯,你敢威胁老夫?” “威胁你又能怎样?”张鹤龄咄咄逼人,“就算你家里真的失火跟我又没关系,而且,哪天你儿子走在路上,被人拿砖头拍了后脑,我也不知情。” “你,你……”马文升瞪大眼睛,气的说不出话,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可是无恶不作的寿宁侯啊,虽然人家近些时日有所转变,但是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万一哪天自己家里真失了火,或者自己儿子走在路上被人拿板砖拍,还是很有可能的! 难道要去皇上面前告状吗? 人家会留下证据给你吗? 马文升坐回到椅子上,说道:“寿宁侯想要怎样?” “三日之内,三百匹马、三百把绣春刀,三百张开元弓送到南山,倘若少了一根马毛,后果自负!” 说完,张鹤龄扭头边走,戚景通连忙跟上,马文升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这茶早已经凉了,他却没有发觉,一旁的书吏问道:“大人,这……” “按寿宁侯说的去办吧。”马文升又喝了一口,这才发觉茶已经凉了,将茶杯放在桌上,说道,“换杯热茶!” 离开兵部,张鹤龄并没有回南山,而是来到坤宁宫,张皇后见自己兄弟来了,非常高兴,拉住张鹤龄开始唠家常,张鹤龄等张皇后聊的差不多了,这才说道:“姐姐,我想送你个礼物。” 张皇后大喜,说道:“本宫这里什么都不缺,你能有这份心意,本宫就知足了。” 张鹤龄神秘地说道:“保你喜欢!” 张皇后问道:“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我先卖个关子,这件礼物需要等一个月之后才能拿出来。” 张皇后眼中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不知道你耍的什么心思,还跟本宫卖起关子来了。” 张鹤龄笑道:“好饭不怕晚嘛,我特来通知姐姐,是想让姐姐做好准备的。” 张皇后有些诧异,问道:“既是你送我礼物,还要我准备什么?” “请姐姐传下口谕,邀请京城中达官贵人家的大奶奶们,下个月十五,一同前往南山娟秀阁,到时候谜底自然揭晓。” “南山娟秀阁?”张皇后知道南山是张家的封地,听说精盐坊就在南山,但是这个娟秀阁又是何物?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便满口答应下来。 正在此时,有一名宫女前来通报:“皇后娘娘,仙游公主病重,陛下请皇后娘娘前去凤阳阁探望。” 第32章 脱衣问药 张皇后一听公主病重,赶忙起身准备,看了一眼张鹤龄,说道:“鹤龄,你算起来也是半个皇家人,仙游公主病重,你也该当去探望一下。” 张鹤龄答应一声,这个仙游公主是长公主,弘治皇帝有六个妹妹,其中一位早薨,还剩下五个,仙游公主是最小的那个,今年只有十六七岁,他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据史书记载,仙游公主在弘治五年薨,弘治五年,可不就是今年吗? 跟随凤驾来到云雪阁,只见弘治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到了,弘治皇帝看到张鹤龄,问道:“鹤龄也来了?” 张鹤龄赶忙行礼,说道:“臣前来探望皇后娘娘,得知仙游公主病重,臣不懂医术,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弘治皇帝点点头,示意他退到外殿,不多时,太医院医正蒋文清走了出来,跪倒在地,说道:“启禀陛下,仙游公主已病入膏肓,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弘治皇帝眉头紧皱,问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蒋太医回道:“此病最怕口不能开,否则,只要下官一剂药下去,保管药到病除,但是,现在公主口舌紧闭,空有汤药却喝不下去,如此症状,怕是神仙也没办法了。” 张鹤龄在一旁问道:“既然病人喝不下去,撬开嘴巴直接灌不行吗?” 蒋太医摇了摇头,说道:“回侯爷,公主心脉不通,气息不顺,就算撬开嘴巴,药汤至多能到食道,无法进入脏腑,仍是无济于事。” 弘治皇帝万念俱灰,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下去吧!” “陛下,下官实在无能为力,请陛下降罪!”蒋太医脸色极其难看,毕竟作为御医,治病救人乃是职责所在,病治不好就算你说破了天都没用。 张鹤龄却说道:“请问蒋太医,公主的病并非无药可医,问题在于公主口不能开,药汤无法起效,是也不是?” 蒋太医回道:“正是如此。” “若是能让这药起作用,便能医好公主的病,是也不是?” 蒋太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病人口不能开,如何能让药汤起效?” 张鹤龄起身,正色说道:“陛下,可否让微臣一试。” 弘治皇帝见事情有所转机,忙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了不懂医术吗?” 张鹤龄老老实实地回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确实不懂医术。” 弘治皇帝脸色拉了下来,不悦地说道:“既然不懂医术,为何口出狂言?” 张鹤龄又说道:“臣虽不懂医术,但是当日在那本古籍之中,记载了一种治病的法子,如今公主病危,臣认为可以一试!” 张鹤龄心说,我不懂医术,还没看过喜来乐不成?既然药吃不下去,就蒸桑拿啊!但是自己也不敢保证这个方法能否奏效,只能将锅扣在古籍头上了,这是古籍记载,出了事跟我无关。 弘治皇帝问道:“卿家有几分把握。” 张鹤龄想了想,还是保守一些吧,于是回道:“三分。” 顿了顿,又说道:“臣对这治病的法子有三分把握,其余的,要看蒋太医的药,如果药效对症,把握还能更大。” 弘治皇帝思索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然仙游公主生命垂危,让张鹤龄试一试也无妨,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个薨字,如果不去试的话,那肯定是薨了。 但是张鹤龄没有动,而是继续问道:“救治之前,臣还要请问陛下一件事情。” “卿家请讲。” 张鹤龄想了想喜来乐的原话,问道:“请问陛下,要命还是要脸。” 弘治皇帝脸拉下来,问道:“卿家此言何意?” 见陛下脸色难看,张鹤龄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说道:“如果陛下要脸,那就请为公主准备后事。” “你敢戏弄与朕?”弘治皇帝强忍心中怒火没有发作。 “不敢,”张鹤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心说,当年喜来乐就是这么说的,我也这么说准没错,“微臣不敢拿陛下的脸面开玩笑,但是,更不敢拿公主的性命开玩笑,如果想要公主活命,须剑走偏锋,这药材倒还罢了,关键是,病人需脱衣问药,所以方才问陛下要脸还是要命。” “脱衣问药?”弘治皇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低声说道,“你可知,你方才所说,已经犯了杀头的罪!” 事到如今,张鹤龄已经是骑虎难下,但是自己已经趟进这池浑水,便没有退路了,于是说道:“臣有言在先,臣只是从古籍中读到过这种法子,至于能不能成,臣不敢保证。” 弘治皇帝摒弃众人,只留了太皇太后和张皇后在此,两位娘娘一听说张鹤龄建议脱衣问药,顿时变了脸色,太皇太后说道:“张鹤龄,你可考虑好了,如果能医好,陛下自会封赏,如果你凭空玷污了仙游公主的清白之身,做出有损皇家威名之事,这罪名可就大了。” 张皇后也问道:“你是从何处学来的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张鹤龄一咬牙,说道:“陛下,两位娘娘,救人要紧啊!不管成与不成,但凡还有一线希望,总要试一试吧?” 弘治皇帝脸色阴晴不定,思索半晌,说道:“来人,传旨!” 秉笔太监萧敬上前,弘治皇帝说道:“寿宁侯张鹤龄,炼制精盐、救驾皇子、重挫白莲教,忠贞贤良,乃朝廷栋梁之才,今日将仙游公主许配张鹤龄为妻,昭告天下,大抵如此,去拟旨吧。” 张鹤龄一脸懵逼,自己是来救人的啊,怎么突然就成驸马了? 这人要是救不活,自己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若是一般人,原配故去还能续弦,但是驸马可不同,就算你敢续弦,谁敢嫁啊?触怒天颜,一不小心九族尽诛,谁没事吃饱了撑得惹皇上生气玩? 见张鹤龄傻眼了,弘治皇帝脸色更难看,他没给张鹤龄辩解的机会,催促道:“卿家赶紧准备吧,公主生死就看卿家了!” 张皇后也傻眼了,自己这个小弟今年已满二十岁,按理说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早些时候也谈过几门婚事,但是当时的张鹤龄口碑不咋样,根本没人愿意嫁,现如今自己兄弟长了本事,立了大功,正准备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今天来了这么一出。 第33章 神医张来乐 张鹤龄把心一横,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把了! “臣谢陛下恩典,那么臣就开始救治了!” 弘治皇帝说道:“好,需要什么人,什么药品,你尽管开口!” 马上有宦官拿来纸笔,让张鹤龄写药方,张鹤龄却摆摆手说道:“不需要药方,将蒋太医的药方拿来即可。” 弘治皇帝吩咐道:“给他拿来!” 马上,有人将何太医的药方拿过来,张鹤龄看了一遍,说实话他也看不懂,便直接吩咐道:“按照此方,将药量增至百倍,去抓药!” 太皇太后惊失色,说道:“真是岂有此理,你这药量,是想置公主于死地!” “太皇太后不要惊慌,”张鹤龄说道,“既然陛下已经公主许配给臣,臣自当尽力。陛下,臣还需要一些设备,请派人速去置办。” “你需要何物?” “铁锅十口,干柴若干。” “你要这些东西何用?”弘治皇帝皱着眉头说道。 “煎药啊。” 张皇后问道:“煎药在御膳房就行了,怎么用的着这么多的铁锅?” “娘娘不知,今夜公主能否转醒,就靠这十口铁锅了。”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说道:“来人,速去准备。” 一切妥当,草药也抓来了,人家抓药都是几钱几钱的,他这倒好,十斤十斤的,跟不要钱似的。张鹤龄指挥宦官和宫女将十口铁锅摆在公主床前床后,然后按照蒋太医药方的比例将草药下进锅里,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便说道:“请所有公公与我去客厅等待,侍女留下,听我指挥,陛下,请您也回避一下。” 弘治皇帝来到客厅,张鹤龄便传下第一道命令:“将公主的棉被撤掉,随身衣服全部脱掉,一丝不挂。” 指令一下,弘治皇帝脸色变得黑沉沉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犯的可是大不敬之罪!” 张鹤龄回身说道:“方才微臣问过陛下了,要脸还是要命,陛下既然已经决定,就让微臣继续吧。” 张皇后面色犹豫,最终还是劝道:“陛下,就按鹤龄说的试一试吧。” 弘治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说道:“照他说的去做。” 几个侍女将公主的衣物去掉,张鹤龄下了第二道指令:“生火煎药,大火蒸!” 一时间,屋中争气弥漫,如云里雾里。 弘治皇帝和张鹤龄等人在外殿等候,这时候,蒋太医前来求见,行礼之后,匆匆说道:“陛下,老臣行医数十载,万没听说过有脱衣问诊之例,今日之事,传出去有损天颜……” “蒋太医!”张鹤龄突然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为何想着把后宫的事传出去呢?今日我等是为救人,对公主无半点非分之想,倒是您老人家,却想着将公主闺中秘事传出去,不知是何居心?” 蒋太医被噎的说不出话,见张鹤龄瞪着自己,说道:“我不过是替陛下着想罢了,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走出风声,寿宁侯担待得起吗?” “这里除了你我二人,都是宫里的人,更何况陛下已经将公主许配与我,我自会守口如瓶,要是走出风声,也是从你这走出去的!” “你!”蒋太医理屈词穷,“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弘治皇帝说道:“好了,这里的事由寿宁侯一人负责,无论结果如何,与你无关,你下去吧。” 蒋太医就等这句话呢,方才听闻宦官说寿宁侯按照自己的药方配药,他便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到时候公主醒不过来,寿宁侯这种没下限的人,一定会将这口锅扣在自己头上。此时听闻弘治皇帝说与自己无关,顿时放下心来,起身告退。 张鹤龄心说,怎么与他无关,药方是他写的啊,万一这药不起作用,岂不是把我坑了?但是现在他只想着怎么救人,也没心情理会蒋太医,只得任他去了。 这一夜,弘治皇帝和两位娘娘都在焦急地等结果,问了几次,都说公主仍在昏迷状态,张鹤龄也是心急如焚,这可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啊,虽然还没看到长什么模样,但是自己这驸马的身份肯定是坐实了,万一公主人醒不过来,以后就难办了。 一直到鸡鸣声起,里面回话,公主还是未醒,弘治皇帝面如死灰,说道:“张鹤龄,现在你怎么说?” “等一下!”张鹤龄暗道,莫非你也看过喜来乐,“陛下,咱事先也没说鸡鸣为限啊,再等等呗。”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弘治皇帝越等下去脸色越难看,张鹤龄本想安慰一下,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皇帝老子一生气,不会把自己砍了吧? “公主醒了,公主醒了!”此时,房中突然传来惊呼声。 下一刻,只见太皇太后嗖地一声窜进里屋,张皇后紧跟其后,弘治皇帝也跟着跑了过去,但是意识到自己的妹妹现在衣不蔽体,忍住了没进去,张鹤龄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跌落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下一秒,张鹤龄才想起来事情还没完,赶忙吩咐道:“来人,赶紧从锅里盛一碗汤药给喂公主喝下!再喂她喝点水!” 当日,弘治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张鹤龄,太皇太后周氏喜笑颜开,老人家已近古稀之年,平日在后宫深居简出,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这些儿孙们过得好不好,如今见仙游公主转危为安,笑的跟一朵花一样,就是这朵花的褶子比较多。 “皇上啊,没想到我大明朝还有如此青年才俊,哀家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如此行医之法,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弘治皇帝是至孝之人,见老人家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自己也是心情大好,说道:“想不到张爱卿还懂医术,连太医院的院正都医不好,你却能医好,真乃神医是也!” 张鹤龄忙推辞道:“多谢陛下厚爱,神医二字,实在愧不敢当。” 太皇太后周氏更加高兴了,说道:“居功不自傲,你还挺谦虚的!” 第34章 捡了个公主 老人家这一辈子见得多了,大明朝的皇亲国戚,大多都不咋样,甚至危害乡里,成为地方一霸,自己的侄儿周腊便是个例子,整日不学好,游手好闲,没少被人弹劾,要不是皇帝看在自己这张老脸的份上,早就削了爵位了,而今张鹤龄却让她眼前一亮,以前听说这个家伙口碑也不怎么样,但是眼见为实,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张鹤龄又说道,“陛下,娘娘,昨晚公主能够转醒,全靠蒋太医的良方,微臣不敢居功。微臣只不过是将蒋太医的药量增至百倍,因为公主口不能开,只能以蒸代服,将药效由皮肤渗入公主体内,所以,这功劳还是蒋太医为首。” 弘治皇帝很高兴,说道:“好,好,都有功劳,朕定会论功行赏,现在你已经是驸马都尉,说吧,还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张鹤龄欲言又止,似乎很难开口。 “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陛下,”张鹤龄说道,“昨日为公主医病,事急从权,如今公主已经转危为安,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太皇太后不愿意了,说道:“怎么,皇上将公主许配给你,你还不愿意了?” 张鹤龄心说,我也没见过这位公主长啥模样啊,要是个丑八怪怎么办?而且也不知道性格合不合啊,如果刁蛮任性,我也不敢揍啊!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先并未告知公主殿下,就怕公主殿下心中不喜。” “这个你不用操心,朕自然能做主,”弘治皇帝叫来萧敬,问道,“圣旨发出去了吗?” “回皇上,已经发出去了。” “命钦天监选定吉日吧,尽快成婚。” 等张鹤龄回到府上的时候,赐婚的圣旨早已下达,家丁们自然是喜出望外,赶忙张贴了大红喜字,挂起了红灯笼,寿宁侯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跟过年一样。 张鹤龄无奈,莫名其妙多了个媳妇,还没见过面的,只是在医病的时候远远瞧了一眼,看的并不真切,到底长啥模样都不知道。 唉,万恶的包办婚姻啊! 小娟端茶过来,说道:“老爷,恭喜。” 张鹤龄抬头,见小娟脸色并不好看,问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小娟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已经落下来,张鹤龄忙问道:“怎么了啊,是不是娟秀阁那边有困难?” 见小娟越哭越厉害,张鹤龄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说道:“你别哭啊,你有什么委屈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小娟这才问道:“老爷是不是不要我了?” 张鹤龄愣了一下,说道:“你这是什么话,老爷我不是说过了吗,娟秀阁这个项目很重要,一定要去亲自主持才好?” 一提娟秀阁,小娟再次哇哇大哭起来,说道:“奴婢知道老爷是嫌弃奴婢,奴婢并不要求什么,只望能够陪在老爷身边伺候,可老爷要迎娶公主,今后,今后……” 小娟说到此处,泣不成声,张鹤龄这才明白,小娟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娶妻,亦或者是自己不给她名分,她的身份是陪房丫头,职责除了伺候主人便是伺候女主人,可自己要娶的偏偏是当朝长公主,公主下嫁是有驸马府的,驸马府有专门的女官和奴婢,自己不可能带小娟进去。 这就相当于小娟要失业了,怪不得她哭的这么利害,这个小丫头对自己真是情深义重,如此看来,自己欠的孽债又重了几分。 “小娟,你放心,就算我娶了公主,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小娟终于不再哭了,抹了一把眼泪问道:“老爷说的是真的?” “老爷给你保证!”张鹤龄信誓旦旦地说道。 小娟终于破涕为笑,张鹤龄给她擦了擦眼泪,说道:“你就放心吧,老爷我说到做到。” 小娟又露出担忧的神色,说道:“可是,我听人家说驸马都没有自由,连出入驸马府都要受人管制!” 张鹤龄笑道:“老爷可不是一般人!” 小娟看着张鹤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老爷说的话一定可以做到,便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老爷!” 张鹤龄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这就对了,跟老爷说一下,娟秀阁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娟擦干了眼泪,正色说道:“昨日就夯实了地基,今日已经开始垒石了,很多木料也运到了,我问过工长,他说一个月之内保证能开张。” 张鹤龄点了点头,这个年代,建筑物大多是砖石和木料混合使用,只要材料充足,一个月的时间起一栋两层小楼足够了,如今人手充足,几栋小楼一起动工,争取尽早开张。 “供应商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都已经约好了,这几天奴婢将和他们一一会面,商议详细事宜,但是奴婢觉得自己一介女流,怕在谈判中吃亏,所以打算叫上张管家,届时一同前往。” 看小娟回答的似模似样,张鹤龄很满意,继续问道:“女工那边呢?” “奴婢在南山流民中挑选了二十五名适龄女子,已经托了毛先生和杨先生给她们开始授课识字,又让张管家教授一些销售相关的学问。” “很好,各项事宜有条不紊,老爷没看错你。” 听张鹤龄夸了两句,小娟马上脸红了,说道:“奴婢什么都不懂,只是按照老爷吩咐的去做。” “已经很不错了,好了,天色不早,你去歇着吧。” 小娟不情愿地说道:“奴婢想留下来伺候老爷。”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那好吧。” 小娟满心欢喜,想要伺候张鹤龄宽衣,却听张鹤龄说了一句:“昨晚熬了一宿,困死我了!”说完,倒头便睡。 小娟看着眨眼间便已入睡的张鹤龄,叹了口气,帮他把鞋子和外衣脱掉,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拉着被子睡下。 第二日,张鹤龄被召入宫,弘治皇帝说道:“考虑到仙游公主大病初愈,钦天监将良辰吉日选在三个月后,在此期间,你要好好准备。”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陛下,真的非娶不可吗?” 弘治皇帝将眼睛一瞪,怒道:“天子之言,岂有儿戏?” 张鹤龄真的是无奈了,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姐夫,我与公主素未谋面,根本没有感情,就这么结合为夫妻,以后怎么在一起生活啊?” 此言一出,张鹤龄就后悔了,姐夫二字,岂是他能叫的?就算仙游公主到了跟前,也要规规矩矩地喊一声皇兄,却不能喊兄长。 没想到,弘治皇帝却没有恼火,反而态度温和了许多,缓缓说道:“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千百年来历来如此,鹤龄,你的父母已经不在,朕算起来也是你的长辈,替你做这个主完全符合人伦纲常,况且赐婚圣旨都已经颁布,此时收回成命,你让天家颜面何在?” 张鹤龄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也只得认了,然后听到弘治皇帝继续说道:“你虽为国戚,却也要尊君臣之礼,姐夫二字,以后休要出口。” 张鹤龄点了点头,又问道:“陛下打算要多少彩礼?” 第35章 庆云侯周腊 弘治皇帝脸上有些扭曲,你到底是不是我大明朝的人啊,你听说过皇帝家嫁公主还要彩礼的吗? 他还真猜对了,张鹤龄还真不是明朝的,弘治皇帝更不知道的是,在张鹤龄原来的那个时代,彩礼二字,压垮了多少男子汉啊! “卿家休要说笑,到时候朕会赐一些皇庄给你,作为陪嫁。” 张鹤龄这才明白,原来皇帝嫁公主是不要彩礼的,还给陪嫁,真好! “陛下,臣有个请求。” “讲!” “公主虽已转醒,却尚未痊愈,臣略懂医术,想去探望一下。” “不行!”弘治皇帝摇摇头,说道,“婚期已定,在成婚之前你二人不得相见,这是规矩。” 张鹤龄心说这都什么狗屁规矩啊,在我们那个时代,别说见面,结婚之前娃都抱上了! 当然了,他也就想想,要是敢让弘治皇帝知道自己想着和公主没成婚就抱娃,一定会死的很惨。 见他不说话,弘治皇帝继续问道:“朕还听说,你有个陪房丫鬟?” 张鹤龄心中一凛,厂卫趴窗根的本事可是一绝,就算你在被窝里说点悄悄话都能给你打探地都一清二楚,真是厉害!说实话,小娟的位置确实很尴尬,张鹤龄甚至怀疑弘治皇帝会不会派厂卫将自己这个陪房丫鬟杀了灭口。 “回禀陛下,有的。” “嗯,叫小娟是不是,几年了?” 张鹤龄也不知道几年,便胡乱回道:“三年。” 弘治皇帝又问道:“一直没有身孕吗?” 靠,原来这才是重点! 张鹤龄也不敢瞎说啊,只好回道:“回陛下,没有。” “你很快就成为我大明的驸马,是不得纳妾的,这个叫小娟的丫头是没有名分的,而且,她不能有身孕,你明白吗?” 张鹤龄一头冷汗,弘治皇帝默认了自己的陪房丫头,但是明确指出,没有名分,而且特别说明小娟不得有孕,就是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碰她,虽然自己本来也是不打算碰的,但是一想到小娟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为之惋惜。 事已至此,自己还能怎么样,只得先接受了,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 “朕今日召你前来,还有一件事,是关于皇祖母的。” 张鹤龄问道:“不知太皇太后找微臣有什么事?” 弘治皇帝摒弃了左右,然后说道:“皇祖母有个侄儿,庆云侯周腊,你可认识?” 张鹤龄心说当然认识啊,周腊乃太皇太后之弟周寿之子,继承了周寿的庆云侯爵位,这个家伙跟自己一样,整日游手好闲,拈花惹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咦,我为什么要说也? 不对啊,自己现在是好人啊,正能量,怎么可能跟这种人渣相提并论,惯性思维害人啊! “朕虽然知道庆云侯平日口碑不怎么样,但是他毕竟是周家唯一的血脉,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朕不忍看她老人家为了自己的侄儿整日忧愁,所以朕今日找你过来,是想你能为朕分忧,帮一帮这个周腊。” 张鹤龄很纠结,为难地说道:“陛下,臣家里财产都变卖的差不多了,大多都投在了精盐坊,没钱了啊。” 弘治皇帝一头冷汗,说道:“谁说让你周济他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见你近来有所作为,进步很大,让你想办法将这个周腊带一带,以后也能长点本事,做出一些能让皇祖母长脸的事出来。” “哦,”一听说不是要钱,张鹤龄心里踏实了,说道,“臣一定尽力而为。” 告辞了弘治皇帝,张鹤龄刚回到府上,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有人大大咧咧地说道:“都给我让开,寿宁侯乃是我侄女婿,我来看看他,你们拦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人已经闯了进来,只见周腊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说寿宁侯马上要成驸马了,恭喜恭喜!” 张鹤龄刚刚一路上正考虑如何安置他呢,此时见人已经到了,于是说道:“见过庆云侯!” “好说,好说,仙游公主乃是我的侄女,从此之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周腊自己找个椅子坐下,眉头一皱,喊道,“茶呢,张家的下人都死光了吗?” 很快,小娟沏茶过来,周腊一见小娟,眼中直放出光来,等小娟放茶碗的时候,一把握住小娟的手,说道:“小美人,今年多大了?” 小娟吓得赶紧将自己手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只听周腊又说道:“小手真滑。” 张鹤龄将小娟拉到自己身后,说道:“不知庆云侯今日造访所谓何事?” “哦,这个啊,”周腊想了想,说道,“太皇太后说了,让我来找你,看看你这有什么能帮衬的。” 张鹤龄心中暗道,明明是来求助的,却要说成帮忙,此人脸皮够厚的,怎么应付才好呢?想到这里,张鹤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便说道:“有一份大功劳,不知道庆云侯有没有兴趣?” 周腊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什么大功劳?” “白莲教!” 周腊又皱起眉头,摆了摆手说道:“打打杀杀的事我可不干!” 张鹤龄心中暗暗鄙夷,你抢占百姓土地的时候打打杀杀的事干的可不少,遇到硬茬了就不干了,真是欺软怕硬的废物! “庆云侯此言差矣,咱们怎么可能跟那些贼党打打杀杀,要智取!” 一听不需要打杀,周腊又来了兴趣,问道:“如何智取?” 张鹤龄挥挥手让小娟退下,然后说道:“白莲教在上次的行刺事件中受到众创,目前正在招兵买马,听说他们正在联系一些王公贵族,如果庆云侯此时秘密接触到白莲教的人,以庆云侯的影响力,必定受到白莲教首脑的接纳,然后,你我联手,便可以彻底将其瓦解,到那时候,在下为庆云侯请首功!” 周腊的小三角眼转了转,说道:“寿宁侯不是坑我吧,进了白莲教,我还有命活着出来?” 张鹤龄说道:“太皇太后当日召见,对下官说过一句话,庆云侯乃是做大事的人,只是差一个机会,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时候立了大功,在皇上和百官面前,谁还敢说庆云侯一句坏话?” 第36章 营救 周腊动心了,剿灭白莲教,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到时候不仅太皇太后颜面有光,自己更是可以加官进爵,只是,危险太大了,靠不靠谱啊? 张鹤龄见周腊正在纠结,知道他动心了,继续说道:“何况以庆云侯的身份,白莲教势必敬若上宾,而且下官会做好一切准备,只要情况稍有变动,便及时接应庆云侯出来,这贪天之功就在眼前,庆云侯还犹豫什么?” 周腊想了又想,说道:“风险太大,我得回去考虑考虑。” 张鹤龄点了点头,他知道不能把人逼死了,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于是说道:“庆云侯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过来找我。” 周腊起身告退,张鹤龄又补充道:“今日你我二人之言,切勿对第三人提起,否则白莲教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会对庆云侯不利。” 周腊郁闷地说道:“我还没什么都没做呢,白莲教对付我干什么?”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白莲教一向对自己人宽容,对敌人却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倘若得知庆云侯曾密谋对付他们,只怕是解释不清的。” “我,我连想想也不行?” “这个就难说了,况且庆云侯的身份是皇亲国戚,本就是白莲教的死敌,此事千万不可声张,”张鹤龄小声说道,“就算对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不能吐露半字!” 周腊点了点头,带着一脑子问号离开了,小娟从后堂走过来,说道:“老爷,我看这个庆云侯不像个好人,你跟他打交道要小心为妙。” 张鹤龄笑道:“我自有分寸。” 他还有句话没说,这个周腊,敢当着我面调戏我的女人,看我不坑死他! 小娟又说道:“奴婢今日与南城最大的成衣坊掌柜约好了会面,奴婢这便准备去了。” “那好,你自己在外便宜行事,有什么不清楚的,多找张全商量。” “奴婢知道了。” 却说周腊回到府上,和张鹤龄的谈话一直在脑子里出现,如果真的可以顺利剿灭白莲教,自己便是天大的功劳,可是这里面风险也很大,甚至有性命之忧,富贵险中求,再看看张鹤龄最近风头正火,也是拼着性命搏来的,如此看来,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管家周福见周腊神色不安,问道:“老爷有什么心事吗?今日百花楼新来的两个小美女,要不要去找点乐子?” 周腊摆摆手,说道:“老爷我在考虑大事,没心情。” 周福见状,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周腊突然叫住他,问道:“我记得你有个同乡,叫阮义是不是?” “啊?”周福噗通跪倒在地,说道,“老爷啊,那阮义跟小人只是同乡,平日没有半点交情,他犯的事跟小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同乡怎么可能没有交情?”周腊眯着眼睛说道,“听说阮义被关押在锦衣卫昭狱,如果你能救他出去,他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 周福要哭了:“小人哪有那个胆量,老爷不要说笑了,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着小人养活呢!” 周腊笑吟吟地看着周福,说道:“你跪着做什么,起来,老爷跟你聊点事。” …… 阮义被关在昭狱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他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但是锦衣卫的手段可不是吹,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说不让你死,你肯定死不了! 这一日,有人过来送饭,这饭菜跟喂狗的没啥区别,但是阮义饿啊,每天只给送一次饭,他也想过绝食,但是饿了两天,实在受不了这个罪,又老老实实吃上了。 正在这时候,一名校尉过来说道:“阮义,有人探访!” 阮义很迷茫,昭狱也能探访吗? 自己进来这么久,也没见人过来,自己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这个时候谁会来触这个晦气? 不多时,牢房门打开,一个人走了过来。 “周大哥?”阮义这才看到来看望自己的人,竟是同乡的周福,说起来,此人跟自己也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交情,他怎么会来探望自己? “兄弟,听说你身陷囹圄,我这个做兄长的过来看看你,给你带了些酒肉。” 周福说着话,拿出来一个篮子,里面是一只烧鸡和一壶酒。 阮义两眼放光,如同饿狼一般,两口就啃掉了一只鸡腿,然后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别急,慢慢吃,以后还有。” 阮义一边咀嚼,一边问道:“周大哥,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咱们是同乡嘛,也不是外人,兄弟你在这里受委屈了。” “我,我,”阮义叹了口气,“兄弟误入歧途,才有今日后果,唉!” 周福突然小声说道:“三日之后,你会被移交顺天府,路上只有少数差役押送,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阮义大惊失色,他死死地盯着周福,问道:“周大哥何出此言?” “兄弟,我受庆云侯之命前来营救你,庆云侯对贵教敬仰已久,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知你将被移交顺天府,特让我来告知,到时候会有一路兵马截杀,你不要惊慌,只管趁乱逃走。” 阮义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激动地说道:“庆云侯大仁大义,小人先行谢过!” “阮兄弟回到贵教后,帮庆云侯带一句话,就说庆云侯历来仰慕王舵主的威名,若是有缘,希望能够一见。” 阮义自然是满口答应,这时候他已经无暇考虑其他事了,只要自己能活着出去,别说带句话,就算给人做牛做马他也情愿。 三日之后,果然有人来提审阮义,五名校尉押着他向顺天府的方向走去,来到一处小巷子的时候,突然一队蒙面人杀了出来,校尉门拔刀迎敌,阮义早有准备,转身就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身后没有人追来,这才放下心来,向着自己的一个据点走去。 阮义刚跑掉,巷子里乱战的人都停了下来,一人问道:“人跑了吗?” 第37章 百花楼 一名校尉拎着刀走过去看了看,说道:“已经跑了。” “那就撤了吧!” “再打一会吧,他身上有伤,怕是跑不远,别让他察觉了。” “那行,兄弟们,抄家伙,再打一盏茶的功夫!” 巷子里叮叮当当又乱战起来,有几个不怕事的远远观瞧,却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这帮人对砍了很久,却没有一人受伤。 阮义来到自己的据点,这里人看到他回来了,很吃惊,没听说过进了昭狱还能活着出来的啊! 待阮义说明情况,这些人连夜将他送到天津卫。天津卫的分舵主王世乾看着堂下遍体鳞伤的阮义,问道:“锦衣卫看守如此严密,你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阮义如实禀报,王世乾沉思良久,问道:“那庆云侯你可见过?” 阮义答道:“属下身份低微,没见过庆云侯,” “那个周福,跟你交情如何?” “周福和属下乃是同乡,自幼便认识。” 王世乾又问道:“此人怎样?” “回舵主,周大哥在庆云侯府做事,一直对乡亲们有所关照,去年属下老母去世的时候属下正在外地,还是周大哥帮忙出钱办的白事,属下自从进了昭狱,就没打算活着回来,周大哥有情有义,舍命相救,属下自然是感激不尽。” 阮义当然不知道,当时周福是看在他哥哥阮文的面子才出的钱,毕竟阮文是宫里的人,在周福眼里,你阮义算是哪根葱! “既然如此,你下去好生修养吧。” “属下告退。” 等阮义走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正是王世乾的军师欧阳波,他走上前来,说道:“舵主,庆云侯乃皇亲国戚,此番救阮义出来,怕是别有所图。” 王世乾点了点头,说道:“欧阳先生与我担忧的一样,只是本教前些时日遭受众创,现在正值招兵买马之际,如果这个庆云侯是真心投诚,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欧阳波又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舵主一定要谨慎。” 王世乾思索良久,最终还是说道:“派人去查一查庆云侯的底细,看他是何居心。” 欧阳波行了一礼,说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王世乾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欧阳波转身问道:“舵主还有何吩咐?” “胡飞和白露二人可有行动?” “据说已经动过手了,但是寿宁侯守卫森严,没有成功。” “防的了一时,防得了一世吗?让他们两个沉下心来,什么事都不要做,每天紧紧盯住寿宁侯那狗贼,找机会行刺,”王世乾说道,“此人不除,必成我教大患!” 百里之外的张鹤龄连接打了几个喷嚏,自言自语道:“哪个王八蛋在背后咒老子呢?” 小娟忙说道:“老爷,您是不是着凉了,奴婢给您拿件外衣过来。”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不用了,这几日你跟那些个掌柜们谈的怎么样了?” 小娟回道:“有张全跟我一起,供货的事情进展很顺利,只是……” 张鹤龄见她欲言又止,便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些女工经过一系列的培训,已经认识一些基本的词汇,也掌握了一些销售相关的业务,可以上岗了,但是奴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张鹤龄不解地问道。 “奴婢只是感觉,少了……”小娟歪着头想了好久,找不到合适的修饰词语,“少了一种灵性。” “灵性?”张鹤龄细细琢磨这个词语,慢慢点了点头,说道,“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哎呀,奴婢真的说不清楚,奴婢太笨了!” 张鹤龄说道:“我懂你意思了,今日我要出去一趟,你继续忙你的事去吧。” “老爷去哪里啊,需不需要奴婢多叫一些家丁陪同?”经过前一阵子张鹤龄遇刺的事情,小娟出奇地谨慎。 “放心吧,朗朗乾坤,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张鹤龄说完,带了两名家丁出了门,直奔百花楼。 一名家丁见到是这个地方,神秘兮兮地说道:“老爷,小的听闻百花楼前些日来了两个小美人,那身段,销魂啊!”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说道:“想什么呢,老爷我是来办正事的!” 那名家丁愣住了,问道:“这,这里办什么正事?”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们俩在下面等着,别上去添乱了!” 说完,张鹤龄迈步上楼,那名家丁仍旧摸不到头脑,问向另一个人:“你说老爷来百花楼办什么正事?” 这人摇摇头,说道:“老爷做事自然有老爷的道理,问那么多做什么。” 在这两人身后不远处,白露咬牙切齿地骂道:“无耻之徒!” 胡飞说道:“师妹,那狗贼是一个人上去的,这是个机会。” 白露想了想说道:“里面人很多,只怕我们贸然上去会引起冲突,又让他趁乱逃了。” 胡飞抬头看看天,说道:“快入夜了,我们再等一等,天黑之后就可以翻窗进去。” 白露点了点头,两人找了个茶馆坐下,要了茶水和糕点,静待天黑。 张鹤龄一进百花楼,老鸨子便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用她那独特的嗲声嗲气的声调说道:“张侯爷,您可好久没来了!” 张鹤龄却有些不知所措,按理说自己是这里的常客,vip级别的,问题是,接下来应该说什么的? 看到张鹤龄有些拘束,老鸨子又笑了,连拉带拽将他带到包间,然后问道:“张侯爷,是不是让小桃红过来陪陪您啊?” 张鹤龄说道:“先不急,陈妈妈请坐,我问你个事情。” 老鸨子坐在一旁,问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谈不上吩咐,有个问题,我知道你这百花楼中的姑娘都是吃青春饭的,等到她们有一天容颜老去,该当何去何从?” 老鸨子愣了一下,这句话倒勾起她的伤心事了,毕竟自己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而从事她们这和行业的,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 第38章 遇刺 老鸨子叹了口气,说道:“侯爷有所不知啊,姑娘们一过二十岁便要走下坡了,以后,客人会越来越少,等到三十岁以后,基本上没有客人青睐了,只能去后院洗衣做饭,帮着伙计们干些粗活,要么去个城外的小场子,不过身价会一降再降,日子也不好过。” 张鹤龄又问道:“你这百花楼中,这样的姑娘多吗?” 老鸨子想了想,说道:“有六七个吧,侯爷问这个做什么?” “都给我叫来。” “啊?”老鸨子惊呆了,没想到堂堂寿宁侯,竟然有这癖好! “原来张侯爷喜欢……” “让你叫你就去叫,废话什么!” 老鸨子忙出去招呼,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七位女子才姗姗来迟。张鹤龄定睛观瞧,这七人姿色都比较一般,脸上都是新妆,可能是很久没接客了,一听有客人点她们,都是临时梳妆打扮的。 这七人曾经也是风月场的老手,配合很娴熟,前后左右拥在张鹤龄周围,但是张鹤龄却摆了摆手,让她们站在一旁,然后问道:“我今日找你们来,不需要陪酒,跟我说说话就行,我来问,你们说,我不问的,不要多言,听明白了吗?” 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时,其中一名红衫女子说道:“老爷吩咐,姐妹们自当配合。”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 “小女子秋红,今年,嗯……今年二十有二。” 张鹤龄打断她,说道:“老实回答!” 秋红无奈地说道:“二十九岁了。” 张鹤龄没有继续跟她纠结年龄的问题,继续说道:“我看你们梳妆打扮很有讲究,这里头也有什么学问吗?” 一提到梳妆打扮,秋红来了兴趣,说道:“老爷言重了,女子爱美,本是天性使然,我们这些风月女子更是离不开装扮,久而久之,自然都摸索出这其中的门道,也谈不上什么学问,只是熟能生巧罢了。” “我不这么认为!”张鹤龄说道,“世间万物都有它独特的学问,梳妆打扮也是如此。” “老爷过奖了,这梳妆打扮确实有其中的门道,却称不上学问。” 张鹤龄继续问道:“世人怎么看我不管,我觉得是就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以此为生?” “以此为生?”秋红没反应过来,“如何以此为生?”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事关商业机密,暂时还不能给你们透露太过详细,我只能告诉你们,如果以后不需要你们出卖色相,收入比起你们现在只高不低,愿不愿意去做?” 秋红愣了好久,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她们属于百花楼中即将被淘汰中的那一批人,目前能看中她们的客人寥寥无几,老鸨子早就开始冷言冷语挤兑她们了,说干吃饭不干活,以后的出路要么去后院做粗活,要么就得离开百花楼。 可她们身无长物,离开百花楼又能做什么呢?难道真像前辈们说的去城外的野馆接待那些乡野村夫?听说有很多强盗马贼都盯着那些野馆的老姑娘,若是被抢了钱财倒还罢了,遇到一些心狠手辣的主,命都没了,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 如今听说面前这位大老爷能给他们一个差事做,而且不是皮肉生意,这些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良久之后,秋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老爷若能给姐妹们一个出路,姐妹们自然是感恩戴德,甘愿为老爷做牛做马!”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都跟着跪下,张鹤龄连忙摆摆手示意她们站起来,说道:“若是你们愿意,明日去寿宁侯府,找一个叫小娟的,就说我让你们去的,她会妥善安置你们。” 正在这时,只听窗户哗啦碎了一地,紧接着两个黑衣蒙面人闪身一跃而入,张鹤龄看到来人,心中这个无奈啊,你们兄妹两个怎么到哪都毁人家窗户,这是什么毛病啊? 这两人正是胡飞和白露,胡飞刀尖向前,说道:“张鹤龄,今日看你往哪里走!” 白露看着张鹤龄,又看看一旁的七名女子,双眼冒出火来,说道:“今日不杀你,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遭你毒手!” 张鹤龄心说完了,这次出来就带了俩人,还留在了外面,自己的短铳也没带在身上,也不知道百花楼的安防能力怎么样,估计等他们的赶过来,自己都被剁成八块了。 眼看白露已经杀了过来,张鹤龄情急之下,说道:“你可还记得在南山盐坊我对你说过的话?” 白露闻言愣了一下,趁这个空档,秋红冲上前去,挡在张鹤龄面前,看着胡飞和白露二人说道:“不要伤害恩公!” 紧接着,其他六名女子也纷纷站过来,挡在张鹤龄身前。 白露看着她们,挥着刀说道:“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东西,滚开!” 秋红几人看着明晃晃的钢刀,心中非常害怕,但是她们刚刚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她们不愿意这个希望破灭,仍是倔强地站着,没有退缩。 胡飞自恃身份,不愿对这些女子动手,说道:“张鹤龄,你还要点脸吗,每次都是被女人护着,你还是男人吗?” 张鹤龄嘴上可不肯吃亏,说道:“你是武林高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来杀我难道不是恃强凌弱,你又何曾要过脸?” “我呸!”白露忍不住了,伸手推开两名女子,强行向里面杀去。 秋红连忙说道:“你不要过来!”说完,回身抱住张鹤龄, 剩下的女子见状,纷纷抱在张鹤龄身上,形成一层人体护盾,白露拽开了两个,去拽第三人的时候,这人死死抱着张鹤龄,手劲很大,竟然一时拽不开。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百花楼的护院赶过来,胡飞赶忙招呼白露离开,但是白露执意要杀张鹤龄,胡飞只要强行将她拖走,两人又从窗口跃出去。 等到老鸨子带着一众手提棍棒的护院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张鹤龄被人裹粽子一样裹的死死的,而包粽子的皮却是自己的姑娘们。 张鹤龄出了百花楼,两名家丁凑了过来,其中一人说道:“老爷,听说百花楼里闹刺客,可热闹了,您在楼上瞧见没?” 张鹤龄伸手给他一个嘴巴,怒道:“刺客就是去行刺老爷我的!” 第39章 主动出击 家丁捂着脸,张大嘴巴说道:“啊?老爷,咱们赶紧报官啊!” “人早跑了,报官有什么用,走,回府!” 小娟听闻自己家的老爷又遇刺了,赶忙来到房间,将张鹤龄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发现没少什么东西,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老爷,您可担心死奴婢了,以后出门要多带些人。” “放心吧,老爷我一向以德服人,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张鹤龄笑了,说道,“对了,我给你找了几个帮手,她们明日会来府上找你。” “是吗?”小娟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啊?” “这些人身份比较特殊,见了面你就知道了,不过,”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以后你要为她们保密,她们的身份不能透露给外人知道。” 小娟虽然还不清楚老爷给自己找的什么人,但是老爷说了要保密,那就一定有需要保密的理由,自己不需要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只管照做就是了。她点了点头,说道:“奴婢知道了。” 距离与仙游公主的婚期越来越近,寿宁侯府前前后后忙活起来,但是对于张鹤龄来说,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娟秀阁的开业,一连几日,他都窝在书房里计算各类货物的存储和运输问题,以及预期的销量,人员调配,安防问题等等一大堆。这一日,宫中有人来传,说陛下召寿宁侯入宫觐见。 等张鹤龄来到宫中,早朝已经散了,弘治皇帝正在奉天殿召见几位大臣,有内阁首辅刘吉,兵部尚书马文升,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张鹤龄前来叩见,弘治皇帝道:“爱卿看看这个。” 萧敬将一份文书拿给张鹤龄,张鹤龄打开一看,是锦衣卫的密报,声称白莲教正在大规模招兵买马,近期可能会有行动。 张鹤龄放下密报,说道:“上次祖陵一役,白莲教损失惨重,此番招兵买马,定是贼心不死,有所图谋。”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既如此,责令兵部、锦衣卫加强京师以及周边的防卫,万万不可让祖陵一事重演。” 马文升、牟斌领命,弘治皇帝又问道:“蟒卫的训练情况如何?” 张鹤龄回道:“已初见成效。” “京师有锦衣卫和兵部,蟒卫就留在南山吧,盐坊那边的安全也很重要。” 张鹤龄心说,你是怕那五成股份飞了吧? 这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说道:“陛下,臣以为,单纯加强防卫,太过被动,很难将白莲教根除。” “哦?”弘治皇帝来了兴致,白莲教这个团体,在历史上就没被根除过,剿一次,人家就跑去穷乡僻壤继续发展,过不了多久便会卷土重来,所以弘治皇帝只希望将对方赶出京师就满足了,压根没想过要根除。 “爱卿的意思是?” “当然是主动出击!” 大学士刘吉一直在默默听君臣对奏,此时忍不住说道:“邓指挥使有所不知,白莲教人多势众,如果想要主动围剿,军马粮草耗费巨大,如今国库并不充裕,需要钱粮的地方很多,将钱粮投入到围剿白莲教异党,怕是得不偿失。” 马文升点点头,说道:“刘大人所言甚是,倘若战局僵持不下,粮草辎重将损耗巨大,臣以为应该将战事重点放在边线,对白莲教不需用兵,只严加防守,使其无机可乘,便可不攻自破。” 弘治皇帝见状,说道:“朕也这么认为,兵部和锦衣卫去准备吧。” 众人离开奉天殿,刘吉回到内阁,马文升也回了兵部,只剩下张鹤龄和牟斌两人,张鹤龄问道:“牟帅打算主动出击?” 牟斌点点头,说道:“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先发制人。” “可是,阻力很大啊,”张鹤龄笑了笑,又问道,“周腊那边如何?” 牟斌回道:“一起都在计划中,庆云侯已经得到白莲教的接纳,但是并未接触到教中首脑,接待他的人中,最大的不过是个香主。” 张鹤龄点了点头,问道:“周腊那个家伙虽然口碑不怎么样,但是花花心思还是挺多的,他对此没什么打算吗?” “庆云侯打算捐纳部分钱财地产以换取对方的信任,”牟斌说道,“前些时日,庆云侯给我带了一张清单,说这些财产是他周家的,先捐给白莲教,等日后剿灭乱党,这些财产要原封不动还他,让我给他做个证明。” 张鹤龄并不关心周腊那些小心思,而是继续问道:“刘大人那边查出什么了吗?” 牟斌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也查不出。”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这个刘棉花经营了几十年,根基深的可怕,表面上很难查出有用的东西,我给你提供一个线索,大概十二三年前,保定府有一位姓白的知府,因为贪污灾银被处死,我怀疑是刘吉在背后搞鬼。” “侯爷!”牟斌有些为难地说道,“刘大人乃是内阁首辅,这几十年来想要弹劾他的人如过江之鲫,但是无一人成功。我们现在没有圣上旨意就私自调查他,被他知道了,定会反咬一口,到时候就麻烦了。” “刘吉这几十年来,滥用职权、排除异己的事他可没少干,”张鹤龄说道,“此人在朝一日,我大明就腐朽一分,我等身位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怎可袖手旁观?” 牟斌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也没说话,便离开了。 ………… 这一日,周腊终于见到了白莲教天津卫的分舵主王世乾,主要是因为他捐纳了大量的田产和银子,王世乾满脸笑容,说道:“我白莲教一向是锄强扶弱,如今天下被那姓朱的占着,皇帝老子便是最大的豪强,庆云侯能够弃暗投明,真乃世间豪杰!” 周腊强挤出几分笑容,说道:“久闻王舵主是位大英雄,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王世乾摆摆手,说道:“什么大英雄,不过是带着几千弟兄混口饭吃,我们教主那才是英雄!” 第40章 埋伏 周腊喝了口茶,听到教主二字,便问道:“不知道周某人此生是否有幸能够见教主他老人家一面?” 王世乾说道:“教主最近去了外地,应该需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等过些时日他老人家回来了,我帮你引荐。” 这时候,有人前来汇报,说胡飞白露二人到了,王世乾示意让二人前来说话。 胡飞白露走上堂前,行了一礼。胡飞问道:“不知王舵主将我二人召回有何安排?” 王世乾面露不满,问道:“让你们去刺杀张鹤龄那狗贼,怎的到了今日还不见动静?” 胡飞低头说道:“是属下的失职,请舵主再给属下一些时日,属下定会将张鹤龄那狗贼的人头奉上。” 王世乾喝了口茶,然后招招手,说道:“你们两个,先来见过庆云侯。” 胡飞和白露对视一眼,白莲教中确实不乏一些达官贵人,但是像侯爵这么尊贵的,还是非常罕见的。 两人上前行礼,周腊看傻了,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白露,只是一个瞬间,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便笑着问道:“不知两位怎么称呼啊?” “胡飞!” “白露!” “原来是胡兄弟和白姑娘,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王世乾说道:“庆云侯可以帮助你们刺杀张鹤龄,你二人跟随庆云侯回京,一切听从庆云侯的安排,听明白了吗?” 胡飞有些迟疑,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和白露行了一礼,然后退下。 王世乾对周腊说道:“此二人武功超群,有了庆云侯的帮助,定能成就大事。” 周腊看得很明白,这王世乾定是不放心自己,将这两人安排在自己身边,同时,自己要配合他们刺杀张鹤龄,这也是在试探自己的忠心,如果拒绝的话,就说明自己别有用心,这不是阴谋,是阳谋,你明明知道,却无可奈何。 “放心,刺杀张鹤龄的事情就交给本侯好了!” 王世乾听罢,露出笑容,说道:“听闻张鹤龄这个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而且此人生性狡猾多疑,庆云侯可要费些心思。” 周腊听着这话很开心,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八个字通常都是形容自己的,现在被别人抢走了,这感觉真好! “王舵主放心,就等周某人的消息吧!” 回到京城后,周腊将胡白二人叫到身前,说道:“王舵主命你们刺杀张鹤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这段时间都有什么成果?” 胡飞和白露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回侯爷,我二人共对张鹤龄那狗贼动手三次,但是都被他身边的人化解了。” “哦?”周腊问道,“难道他身边有高手保护?” “这……”胡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有一次我师妹单独刺杀他的时候,确实有一名高手。但是其余两次,并非有什么高手,只是他身边的人拼死保护,我们不愿伤及无辜,没下的了手。” 周腊暗道,这二人跟那个王世乾不同,王世乾做事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但是这二人却恃强而不凌弱,颇有侠义之风。可惜了,他们终究是白莲教乱党,是自己的死敌,对敌人不可有怜悯之心。 “这样吧,我与那张鹤龄还有些交情,我现在便去他府上拜访一下,你们两个换身衣服,跟我过去探一探虚实。”周腊看了看他们二人,不放心地说道,“我先说好,这次过去只是试探,不能动手,一切等我们回来再做打算。” “可是……”胡飞说道,“张鹤龄那狗贼识得我们。” 周腊说道:“无妨,你们江湖中人不都是会易容吗,易容之后,再换上我府上家丁的衣服,到时候跟在我后面,别抬头别说话就是了。” 一众人来到寿宁侯府,张鹤龄一听周腊来了,赶忙让人迎到客厅吗,周腊上前一抱拳:“寿宁侯有礼了!” 张鹤龄脸色变了变,不经意地向周腊身后看了一眼,抱拳说道:“庆云侯有礼!” 只扫了一眼,张鹤龄便发现了低着头的胡飞和白露,这两人粘了一脸的胡子,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但是自己早有准备,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因为,周腊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个暗号。 两人事先有过约定,如果正常见面,周腊会说:“驸马都尉别来无恙啊?” 如果周腊身边有白莲教的人,则会说:“寿宁侯有礼了!” 周腊见张鹤龄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装模作样地说道:“听说寿宁侯遭遇刺客,是否真有此事啊?” 张鹤龄很配合地叹了口气是,说道:“唉,还不是那些白莲教逆党,整日阴魂不散。” “寿宁侯一定要注意安全,侯府的守卫也需要加强啊。” 张鹤龄回道:“已经加强了,可是那些刺客飞檐走壁,防不胜防,真是烦恼!” 这时候,周腊故作神秘地说道:“寿宁侯有没有听说杨柳巷的丽春院新来了个美人,唇如樱桃,眼似秋波,保准你一见之下,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张鹤龄假装思索了一会,说道:“还是不去了吧,怕是不安全。” 周腊说道:“我教你个法子,明日你让你轿夫抬着轿子,带着护卫先出去,如果有白莲教人跟踪,一定会追过去,你只要等上半个时辰,再另寻一顶轿子出门,便可无忧。” 张鹤龄眼前一亮,拍手称赞道:“好主意,那明日丽春院见!” 两人约好时间,周腊起身告辞,回到自己府中,对胡白二人说道:“本侯已将道路帮你等铺好,明日能否刺杀成功,就看你们的了。” 胡飞激动地说道:“多谢侯爷相助,我这便去通知京中弟兄们。” 周腊又说道:“你们行动的地点一定不能选在丽春院,否则本侯难逃干系,最好选在路上,明白了吗?” 胡飞和白露点点头,便下去准备了。 第二日,胡飞白露带着十几名教中弟兄埋伏在东城杨柳巷,方才已经有一名弟兄来报信,说假轿子向着城南方向去了,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又一名兄弟来报,说张鹤龄的轿子已经向这边过来了,估计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第41章 倒打一耙 白露非常紧张,问道:“师兄,我心中一直感到不安,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胡飞安危她道:“今日计划如此周密,张鹤龄那狗贼定是有来无回,你就放心吧。” 白露又说道:“我老感觉那个庆云侯有问题,这个人会不会和张鹤龄串通好了,出卖我们?” 胡飞想了想,说道:“既然王舵主让你我二人跟随庆云侯,理应没什么问题。” “可是,如果庆云侯真的有问题,你我二人岂不是……” 胡飞明白,白露的意思是,即便庆云侯真有问题,白莲教不过是牺牲两个人而已,自己兄妹二人换来一个试探结果,对于王舵主来说,这个代价并不算高,甚至还是赚的。 胡飞摇了摇头,说道:“王舵主不是这样的人,我们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来了!” 果然,几名轿夫抬着一顶造型很普通轿子向巷子口走过来,这轿子跟刚才报信人说的一模一样,后面只有寥寥几名家丁,应该是张鹤龄认为假轿子已经转移了视线,如果带很多人,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此时的白露心中莫名其妙地出现当时张鹤龄对自己说过的话:“若是我能替你父亲翻了当年的冤案,你便嫁给我,怎么样?”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轿子已经越来越近,胡飞把脸一蒙,挥手下令道:“动手!” 白露猛地从自己的回忆中惊醒过来,然后将脸蒙上。此时,十几名蒙面人突然冲了出来,将那顶轿子团团围住,胡飞提刀说道:“张鹤龄,今日我看你往哪里逃!”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阵嘈杂声,胡飞回头去看,一大群身穿飞鱼服锦衣卫已经将自己这十几个人团团围住,绣春刀出鞘,已经是无路可逃。 胡飞大怒,上前掀开轿子门帘,想控制住张鹤龄,逼迫锦衣卫投鼠忌器,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是,轿子中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人! 中计了! 胡飞这才知道,自己真的成了牺牲品,而且还要搭上十几条性命,大怒之下,喊道:“兄弟们,跟我杀出去!” 混站开始,锦衣卫人多势众,场面出现一边倒的趋势,胡飞和白露仗着自己轻功好,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翻墙逃了出去,回头看时,那十几人却是死伤殆尽,只听锦衣卫这边大喊:“速速投降,可饶尔等性命!” 看着死伤的弟兄们,胡飞脑门一热,便要跳下去再战,白露死死地拉住他,说道:“师兄,万万不可冲动,我们要赶回天津卫向王舵主汇报庆云侯不忠之事!” 胡飞也知道,如果被一网打尽,怕是王舵主听信庆云侯一面之词,仍会被蒙在鼓里,到时候会造成更大的损失,当下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白露一起逃离现场。 胡白二人本打算快马加鞭赶到天津卫,但是赶到城门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戒严,现在全城都在搜寻白莲教,所有人等,只许进不许出,他二人无奈,正打算离开,却见一队人马向城门行来,为首的正是庆云侯府的马车。 只见前面一人和守城官兵商谈几句,可能是那守城官兵不放行,那人大怒之下,啪啪扇了守城官兵两个耳光,骂道:“庆云侯的车驾你也敢拦,瞎了你的狗眼!” 胡飞和白露对视一眼,便悄悄藏在人群中,想看个究竟。 这年头,庆云侯三个字还真好使,守城官兵立马乖乖开城门放行,胡飞给白露使了个眼色,二人趁乱悄悄混入周腊的车队中,跟着一众人马出了城。 这二人一直穿着寿宁侯府下人的衣服,周腊随行的家丁护院很多,也没人注意这两个生面孔,车队一路赶往天津卫,傍晚时分,已经来到白莲教分舵。 白露悄悄和胡飞说道:“师兄,庆云侯怎么还敢来此?” 胡飞一路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说道:“我们先不要露面,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胡白二人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偷偷从窗户潜入,躲在后堂,只听王世乾说道:“庆云侯来了,不知道何事这么匆忙?” 周腊不悦地说道:“王舵主,你派的两个人有问题啊。” 胡白二人躲在后堂偷听,此时脸色非常难看,但是为了搞清楚庆云侯的阴谋,还是忍着没有现身。 王世乾惊讶地问道:“庆云侯何出此言?” 周腊说道:“本侯制定了一个周密的刺杀计划,但是你的人搞砸了,差点将我也牵连进去。” 待周腊将今日之事全盘说出,王世乾陪着笑说道:“胡白二人忠心耿耿,定是一些环节疏忽了。” 听到舵主这样说,胡飞和白露脸色才稍有好转。 周腊冷冷地说道:“王舵主的意思是本侯的计划有问题?” 王世乾干笑了两声,说道:“方才听完庆云侯的计划,确实无可挑剔,但是胡白二人对本教忠心也没有疑问,问题应该出在另外那些人身上,本教弟子众多,难免有些良莠不齐,很可能混进了朝廷的暗探。” 周腊冷哼一声,说道:“即便如此,本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此二人办事不利,难逃其咎!” 王世乾笑道:“庆云侯息怒,胡白二人办事不利,本教定会严惩!” “王舵主打算如何严惩?” “这,按照本教教规,办事不利,致使教中弟子死伤者,当革除教徒身份。” 胡飞和白露越听越是愤怒,正打算现身为自己清白辩解,却听王世乾继续说道:“念他二人与本教有功,且本教正值用人之际,便让他二人戴罪立功,如此可好?” 周腊小眼睛转了转,说道:“戴罪立功?王舵主这个做法怕是不能服众吧?” 王世乾脸色变了变,问道:“庆云侯有什么好建议?” 周腊这才说道:“欲成大事,必须同心同德,胡白二人与本侯隔阂太深,不便成事,如果王舵主能将白姑娘许配给本侯做个妾室,白姑娘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在本侯身边,便于日后行事。” “这……” “若是王舵主能够成全这一桩美事,本侯还有一处占地千亩的庄园愿意捐纳出来,王舵主意下如何?” 王世乾一听说人家拿出千亩的庄园,顿时心中有了主意,说道:“庆云侯此建议很好,就怕白露不懂规矩,到了府上给庆云侯添麻烦。” 第42章 逃亡 周腊笑道:“无妨,若是白姑娘做了本侯的妾室,本侯自会管教。” 这时,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可!” 原来是藏在里屋的白露实在忍不住了,冲出来说道:“王舵主,今日刺杀张鹤龄失败,是庆云侯与那张鹤龄合计谋害我等,不要轻信他的花言巧语!” 胡飞无奈,只得跟了出来,王世乾看到两人出来,脸色阴沉,说道:“你们说庆云侯不忠,可有真凭实据?” 胡飞说道:“舵主,刺杀计划乃是庆云侯制定的,若非他泄露消息,我们怎么会失败,请舵主为战死的十几名兄弟做主!” 周腊冷笑一声,说道:“分明你二人办事不利,害的教中弟兄死伤惨重,竟然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见王世乾面色犹豫,周腊继续说道:“我与那张鹤龄早有旧怨,去年的时候,他张家还抢我周家的田地,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如今我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尽心为本教服务,连田产都捐纳给了教中,却说我不忠,真是天大的笑话!” 自从周腊接近白莲教那天起,王世乾早就对他调查过了,去年周家和张家因为争地互殴确有其事,眼见周腊翻脸,到手的田庄可能就要飞了,王世乾急了,说道:“你二人好大的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白露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胡飞拉住,说道:“师妹,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二人与田产财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人飞身闯了出去,却发现已经被人团团围住,胡飞抽出刀来,说道:“各位,得罪了!” 夺命刀法使出,立刻便砍翻了两人,其余人等不敢上前,王世乾怒道:“给我将这两个叛徒拿下!” 舵主下令,不上也得上,人群立刻又围了上来,胡飞和白露拼尽全身力气,却无法杀出重围,此时两人都负了伤,胡飞见大势已去,说道:“师妹,师兄日后不能陪着你了,世间险恶,你要万事小心!” 说完,抓起白露的后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向上抛去,白露落在房檐上,见胡飞又中了几刀,全身上下冒着鲜血,大叫道:“师兄!” 胡飞右臂中刀,自己手中的刀掉在地上,被人拿刀指在身前,喊道:“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白露双眼含泪,说道:“师兄,我会来救你的!” 说完,纵身跃下房檐,向着远方逃去。 有几名身手好的追了出去,但是夜色茫茫,早已不见了白露的身影。 王世乾走到院中,沉着脸说道:“给我将这叛徒好生看管起来,若是他有逃走的意图,格杀勿论!其余人等,立刻全城搜捕白露,务必将她拿住!” 白露连夜逃到城外,此时她心灰意冷,没想到待自己如父亲一般的舵主竟然如此无情,为了区区一些田产竟然把自己卖了,原来高大的英雄形象彻底倒塌,世间人心险恶,自己该何去何从? 前路渺茫,看不到希望,身后还有追兵,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她撕下衣襟,将自己身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继续逃亡,一直到了清晨,才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南山。 此时的南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远处山头的一处营地,传出整齐的口号声,应该是有人在训练,盐坊之中,工人们已经开始上工,而自己脚底下是一块田地,上面生长着不知名的作物,这时候,有几名农夫打扮的人已经来到田地,这些人看到白露,却也没有吃惊,只当她是一名路人,各自忙活手中的活。 白露看了看这些作物,很好奇,于是上前问道:“这位老伯,请问田里种的什么?” 农夫头也不抬地说道:“土豆。” “土豆?”白露更好奇了,土里还能长出豆子吗,“这个能吃吗?” “当然!”这人一面查看作物的长势,一面说道,“这可是恩公最新培育的作物,据说亩产惊人,可以达到二十石以上,只等南山的试验田成功以后,便可推广开来,到时候天下的百姓都不会挨饿了。” 一听此言,白露顿时惊呆了,二十石?要知道,当前的作物亩产也就两三石,这东西竟然可以产十倍? “你口中的恩公,是寿宁侯张鹤龄吗?” “正是!”这位农夫一听有人问题自己恩公,顿时露出敬仰的神色,说道,“恩公在南山建设作坊,给我们这些流民一条活路,如今还栽培高产作物,造福天下万民,真希望天底下似恩公这般的好人能多一些。” 听到这个回答,白露非常震惊,这寿宁侯张鹤龄乃是个危祸乡里的人渣,怎么可能会做为天下百姓着想的事? 不对,张鹤龄这狗贼定是有所图谋,他培养高产作物,一定是想囤积居奇,高价卖出。不说将来,就说眼下,这两千流民都不知道被他压榨到何种地步,想到这里,白露又问道:“你们在寿宁侯的盐坊做工,给他种地,他收多少租金?” 这老农跟看怪物一样看了一眼白露,说道:“恩公不收租,还给我们发工钱,姑娘你是外乡来的吧,看你这打扮,好像遭了劫匪?” 白露点点头,说道:“我老家在天津卫,本来和兄长二人相依为命,但是地主收租太狠,饭都吃不饱,于是和兄长商议打算来京城某个出路,谁知半路遇到劫匪,兄长拼死相护,我才逃了出来。” 老农看了看她,确实衣衫褴褛,还带着丝丝血迹,便说道:“姑娘若是无路可去,不妨在南山落脚,盐坊不收女工,但是可以给人洗衣缝补,至少不愁挨饿。” 白露看着远处那些窝棚,心说我倒要看看你张鹤龄到底安的什么居心,竟然可以蒙蔽这么多人,等我揭开你的真面目,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张鹤龄一大清早又打了几个喷嚏,不由得骂道:“怎么老有人咒骂我!” 管家张全说道:“老爷,今日娟秀阁试营业,您是不是要提早准备?” “先让小娟好生接待,我随后便到。” 第43章 娟秀阁试营业 卯时刚过,准备上朝的大臣们便已经在午门外聚集了,将近辰时,却见宫门外来了一顶花轿,大家很是诧异,这是哪位大人姗姗来迟不说,还坐着花轿? 却见花轿停在稍远的一角,里面的人也没下来,只听有人说道:“这不是庆云侯府的轿子?” “庆云侯来上早朝做什么?” “可为何不见动静。” 正在大家窃窃私语之际,又一顶花轿到了跟前,停在刚才那顶花轿旁边,紧接着,还有其他的花轿过来,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说道:“这些轿子里坐的是女眷吧?” 众臣哗然,这么多女眷来到午门做什么?难道在等什么人? 辰时已到,有宦官传话,陛下宣群臣觐见,众臣纷纷入宫,午门外便只剩下十几台轿子,却不知此时轿子中都是京城中达官贵人府中的大奶奶们,她们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皇后娘娘的驾贴,定在今日一同去南山娟秀阁。 不多时,凤驾出了午门,这十几位贵妇出了轿子纷纷拜倒,张皇后传下口谕,所有人免礼平身,跟随凤驾,一起前往南山。这一次,张皇后出宫声势浩大,除寻常护卫之外,厂卫分别都派了人都放到了街面上,四处巡逻。 张皇后坐在轿子里,心中也十分好奇,她只知道自家兄弟搞了个娟秀阁,却不知这里头有什么稀奇,一个月前还给自己卖了关子,越是如此,张皇后的胃口就越是给吊起来。她心里不断猜测,不知不觉的功夫,轿子便稳稳地停下,外头的轿夫道:“皇后娘娘,南山娟秀阁到了。” 张皇后轻轻掀开帘子,由人搀扶着下轿,轻迈莲步,走上前来,抬眼一看,南山已是焕然一新。当初自己家里这块地十分贫瘠,很多时候都任其荒芜着,为了此事,自己的爹还跟皇上诉苦,打算换一块肥沃的土地,最终却没了下文。 远一些地方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应该就是精盐作坊了,张皇后转过头来,却见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栋的门楼,上写着“娟秀阁”三字,门楼后头却是一面屏风墙,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门楼外面,有一间茶楼,然后就是一些身穿飞蛇服的年轻卫兵,一个个身姿挺拔,守在门楼左右,另有一队人在不远处巡逻。 这时候,一个女子快步过来,朝张皇后行了个礼,说道:“民女小娟,见过皇后娘娘。” “是小娟啊,都长这么大了?”张皇后将小娟扶起来,说道,“我进宫时,你还是个孩子呢!我们有五六年没见了吧,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小娟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挂念,小娟过得很好。” 张皇后左右看看,问道:“鹤龄在哪呢,他说要送我礼物的,怎么不见人呢?” 小娟赶忙回道:“回禀皇后娘娘,这娟秀阁是老爷新置办的产业,只接待女宾,老爷说他过来不大方便,所以让奴婢代劳,计划是明日正式开张,今日奴婢就带娘娘和几位贵宾来率先体验一下。” 张皇后一听只接待女宾,不免有些新奇,微微一笑,说道:“你在前引路。” 小娟领着众人进了大门,却见后面尾随的护卫被人拦住,门口的守卫正色道:“娟秀阁只许女眷出入,任何男丁都不得入内,还请各位在外面喝杯茶,歇歇脚吧。” 张皇后见状,回头说道:“你们就在外头候着吧,鹤龄作为东家,自己都没过来,这地方自然不是你们该进的。” 随行侍卫见娘娘吩咐,便退了回去,各女眷的随行轿夫、家丁等人更不敢靠前了,幸好大门外有一间茶楼,还可以歇脚喝茶。 小娟带着张皇后及一干女眷进了娟秀阁,穿过大门口的屏风墙,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娟秀阁整体选址靠近永定河,一面是河景,红花绿柳,草长莺飞,另一面是一排二层三层的小楼,脚下的地面是青石板所筑,非常干净,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 这时候,从第一家铺面中走出来一名女子,行礼之后,小娟说道:“娘娘,这位是秀衣坊的掌柜秋红,我们先去秀衣坊瞧瞧。” 张皇后不禁问道:“这世间竟然还有女掌柜?” 小娟笑道:“娟秀阁坊里只许女子出入,既是如此,那自然要有女掌柜了,大家请随我来吧。” 众人随着小娟进了第一间店铺,这铺面的装饰五彩缤纷,很是明快,让人顿时觉得轻松,抬眼望去,摆满了许多木质的架子,架子上玲琅满目的摆满了各色的女裙,这些女裙款式各不相同,有的是江南的风格,有的却带着辽东的风采,还有一些西域的款式,做工都是精良无比。 秋红介绍道:“秀衣坊的女装都是请京师最好的裁缝设计制作,款式足有百种以上,宾客们只需自己在货架之间挑选自己喜欢的衣裙,便可到边上的换衣间里试穿,若觉得满意,便可买下。如果觉得不满意,三楼还有专门的裁缝,可以定制款式。” 穿梭在这货架之间还有五名女店员,她们都穿着统一的衣裙,面带微笑,其中一个女店员走过来,先为张皇后介绍一款衣裙,女人自是爱女装的,到了这儿,连平素穿惯了绫罗的皇后也不禁叹为观止,顿时来了兴致,其他的贵人们自不必说,各自分开挑选自己喜爱的衣裙,皆是兴致勃勃地去试穿。 张皇后一连试了三件衣裙,都很喜欢,想买下来,但是秋红坚持不收钱,小娟在一旁说道:“老爷吩咐过,娘娘看中什么只管拿去,老爷自会买单,其余各位贵宾,今日全部八折。” 张皇后开心地说道:“鹤龄真是懂事了,不过这娟秀阁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本宫怎能带头坏了规矩。” 秋红无奈,只得收了张皇后的银钱,其他女宾一听八折,顿时兴高采烈开始抢购,没多久,秋红手里就多了几百两银子的收入。 张皇后选好了衣衫,跟随小娟出了秀衣坊,来到第二家铺面,这铺面叫做粉黛轩,是一栋两层小楼,卖得都是胭脂水粉,里头的品种之多也是让人咋舌,几乎各地的名品胭脂都有。 五名女店员穿着淡雅的衣裙,与客人交谈不同胭脂水粉中的学问,特别是那名女掌柜,竟然有一样特殊的才能,比如张皇后等人进了店铺之后,她们便会根据每人的肤色、年龄对她们推荐适合自己的胭脂,哪个人用什么样的胭脂更好,怎样的水粉更能让不同的人焕然一新,讲的是头头是道。 第44章 仙游公主 女人爱美乃是天性,张皇后与她交谈良久,感觉受益匪浅,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何精通这么多东西?” “回娘娘的话,”那女掌柜莞尔一笑,说道:“奴家自幼便接触胭脂水粉,对梳妆打扮颇有几分心得。” 这个回答的很含糊,其实她真正的身份是百花楼的烟花女子,论起上妆补粉中的门道,自然比起寻常的女子高明不少。 张皇后不疑多言,请那导购为她选择粉黛,随即开始上妆,一刻钟之后,女掌柜说道:“娘娘请看。” 张皇后对着身前的铜镜照了照,确实感觉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红润。 “竟是比宫中侍女化的妆要好,”张皇后心里喜滋滋的,说道,“这地方真有意思!” 出了粉黛轩,又是一座二层小楼,张皇后等人进去一看,才知道这儿是专门为人梳头的地方,她们用事先画下来许多流行的发型,让客人们自行挑选,为她们梳出自己喜欢的头型,其实对贵人们来说,并不缺少专门梳头的奴婢,不过这里显然更新奇一些。 再往里走,便是珠宝首饰的铺面,后面还有茶肆、牌房、饭庄,还有个浴池,张皇后等人越来越觉得有趣,虽然只能走马观花,可是对她们说却觉得极为有趣,几乎什么都带着一种新鲜,而且在这里,总能寻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身为女子,在这时代的娱乐实在是少的可怜,每曰关在家里自艾自怨,连上个街都是奢侈,如今有了这么个东西,既不会说她们有违妇道,又可以在这里尽心尽意的娱乐和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实在是妙趣横生。 张皇后带着这些贵妇逛了大半天,虽然累得不行,仍是意犹未尽,这时候小娟上前说道:“娘娘,老爷过来了,现在娟秀阁外的茶楼等候凤驾。” 张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和他见一见,你们继续逛吧。” 出了娟秀阁,来到茶楼上的雅间,张鹤龄已经等候多时,上前见礼,说道:“这份礼物姐姐还满意吗?” 张皇后笑着说道:“当日你说送我礼物,我还在想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这么好玩的地方,你是怎么想到的?” 张鹤龄心说,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调查结果,消费能力排行:第一名是少女,第二名是少妇,第三名是小孩,第四名是老人,第五名是狗,第六名是男人…… 他当然不能说出来,毕竟这个时代男人还是主导地位,大明朝的男人怎么可能想到几百年后自己的消费低位直线下降,甚至还不如一条狗! “我见姐姐久居后宫,不便抛头露面,而且我大明朝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越是有钱人家的女子,规矩反而越多。于是我便想到打造一处专门为女子服务的商业街,街区内任何男子都不得出入,众女眷可以逛街购物,也可以休闲娱乐,而最紧要的是,大家来此不必让男人们担心,在这里绝不会有登徒子,也不会犯了抛头露面的忌讳。” 张皇后点了点头,说道:“你真是有心了,日后本宫一定多来捧场。” 张鹤龄又说道:“姐姐可知,我说的送您礼物,并不只是逛街这么简单。” 张皇后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问道:“还有更新奇的事物吗?”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有什么新奇事物,其实我真正要送姐姐的,是这娟秀阁的五成收益。” 张皇后听完,摆了摆手,说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好,这是你置办的产业,我在宫里又不缺钱,要你的钱做什么?” 张鹤龄正色说道:“姐姐不要这么说,俗话说长姐如母,若不是姐姐抚养照顾,小弟怎么会有今天,如果姐姐执意不收,就是对我这个做弟弟的有意见了。” 张皇后心中愈发的高兴,她倒不是在意这些钱财,而是真心感受到了自己弟弟的一番苦心,于是说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真的是长大了,以前老有人说你坏话,我一直觉得是你天性顽劣,不懂事罢了,如今你有此作为,我看谁还敢说我们张家的不是!” “他人风言风语,姐姐管他们作甚?”张鹤龄起身说道,“小弟还要去蟒卫训练营地有些公干,天色还早,姐姐若是休息好了,还可以再去逛一逛。” 张鹤龄离开以后,张皇后回身对身后一个跟班的侍女说道:“站了半天了,累坏了吧?赶紧坐会吧,来说说看,你这个未来夫君怎么样啊?” 这位侍女打扮的宫人正是仙游公主,仙游公主天性顽皮,自幼便喜欢四下游玩,当时听说张皇后要来娟秀阁,便缠着不放,死活要跟过来,但是张皇后此次要见张鹤龄,仙游公主和张鹤龄有婚约在身,而且婚期已定,按照规定,这段时间两人是不能见面的。 奈何仙游公主死缠烂打,张皇后只得答应,让她假扮成自己的侍女,跟在队伍当中。方才见到张鹤龄,仙游公主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本来对自己的婚事是及不赞成的,因为这个寿宁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人渣形象早就传开了,哪怕是没见过的,起码也听说过。但是,人家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而且是皇上御口亲开,哪是你说不愿就不愿的? 没想到这次一见,张鹤龄却是知书达理、至情至孝之人,人家还知道赚了钱孝敬自己的姐姐,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传说中的那个人渣? 仙游公主脸色有些苍白,大病初愈,还在调养的时期,方才站了半天,早就累了,她咕嘟嘟喝了一碗茶水,说道:“此人气宇轩昂,是个谦谦君子,为何坊间传说却如此不堪?” 张皇后脸色不悦,说道:“定是有人嫉妒寿宁侯青年才俊,在背后造谣生事,无知百姓哪里分得清真话假话,多是以讹传讹罢了。” 仙游公主笑了笑,说道:“你是他姐姐,自然是帮着他说话的。我看呐,寿宁侯多半是在您面前乖巧,在别人面前就不一样了。” 第45章 情敌 张皇后故作惆怅地说道:“若是你不满意,我只好去皇上面说请,帮你把婚事退了。” “别……”仙游公主急忙说道,一见张皇后抿着嘴笑,知道自己中计了,红着脸说道,“我只是想再观瞧一段时间。” “怎么观瞧,难道要把你送到寿宁侯府去?” 仙游公主眼珠一转,说道:“有了,我可以留在娟秀阁!” “你留在娟秀阁做什么?”张皇后诧异地问道。 仙游公主说道:“若想知道寿宁侯对其他人如何,只要在娟秀阁待一段时间,自然会见分晓。” 张皇后眯着眼睛说道:“我看,你是见这里新奇好玩,不愿回宫里了吧?” 被张皇后看穿心事,仙游公主撅着嘴地说道:“就让我再玩几天嘛!” 张皇后劝说道:“你的身份是公主,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岂可由着性子胡来?” “哎呀,你怎么也跟皇兄一样,罗哩罗嗦的,我看这里守卫森严,我待上几天又不会出什么事。”仙游公主说道,“我听说啊,若是想了解一个人,从他的手下最容易看出来了,一般人在自己手下面前是最不会装样子的。” 张皇后仍是不答应,仙游公主委屈地说道:“你跟皇兄随便给我安了个不认识的夫君,我自己想了解一下都不行吗?” 看到仙游公主如此模样,张皇后不禁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当时是为了给你瞧病,也是迫不得已。” 仙游公主说道:“你们迫不得已的决定,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现在我想去了解一下我的未来夫君,你们却不愿意了。” 张皇后思来想去,说道:“只怕这里的守卫不够安全。” 仙游公主一见有希望,兴奋地说道:“娘娘不用担心,你看寿宁侯的蟒卫训练基地就在对面山头,如果真有什么事,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到了,再说了,我大明朝四海升平,哪来的那么多危险啊,不会出什么事的。” 张皇后被她说动了,最后只得答应下来,仙游公主笑得跟一朵花一样。两人再次走进娟秀阁,张皇后叫来小娟,说道:“本宫很喜欢这里,但是作为皇后,本宫不得随意出宫,所以本宫打算将一名贴身侍女留在此处,此人唤叫仙儿,这段时间先跟着你。”说着话,张皇后将仙游公主拉到身前,说道,“仙儿,你先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千万不可捣乱。” 仙游公主马上答道:“娘娘放心,仙儿一定听小娟姐姐的吩咐。” 张皇后开了金口,小娟也没用多想,说道:“奴婢一定招呼好仙儿妹妹。” 送走张皇后的凤驾,小娟说道:“仙儿妹妹,明日娟秀阁正式开张,肯定会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夫人或者千金小姐过来,到时你不要胡乱走动,跟着我便是了。” 仙儿答道:“小娟姐姐勿用担忧,我去秀衣坊帮忙卖衣服。” “这可不行!”小娟赶忙说道,“你是皇后娘娘的人,怎么能做这些活,还是跟着我好了。” “皇后娘娘让我留在这里就是让我锻炼一下的,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仙儿说完,自顾自地跑到秀衣坊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南山出现大批车马轿子,娟秀阁刚一开业,就有数十名妇人涌了进来,开玩笑,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怎么能不体验一下? 基本上,昨日来过的贵妇今日都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大量的亲朋好友,小娟和各位掌柜忙的焦头烂额,水都喝不上一口,一日下来,仅秀衣坊的收入就达到白银五百两,整个秀衣坊的收入竟然高达三千两之多。 小娟看着账簿,上面一个个数字令人咋舌,一旁的仙儿更是累的不行,她又当导购又当模特,忙了一天都没休息,揉着腿说道:“小娟姐姐,你家老爷也太有眼光了,娟秀阁若是日日这样火爆,都能赶上一个州府的岁入了。” 一提到自家的老爷,小娟疲惫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说道:“我家老爷可是了不起的人物。” 看到小娟脸上的笑意,仙儿心中莫名地出现一个念头,这便是女人的第六感,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这种感觉一般都很准。 仙儿沉思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小娟姐姐,你家老爷将这么大的产业交给你来掌管,你在寿宁侯府一定不是普通的丫鬟这么简单吧。” 小娟听出此话的言外之意,有些害羞,说道:“你可不要乱说,我家老爷已经和当朝仙游公主定下婚期,以后是要做驸马的,我只是老爷身边的小丫鬟而已。” 看到小娟这般反应,仙儿脸色愈发不对劲了,又说道:“姐姐和寿宁侯的关系一定是很好的。” 小娟放下手中的账簿,说道:“我家老爷才思敏捷,有勇有谋,我能够伺候老爷,为老爷分忧,我已经很满足了,唉,只是不知道老爷娶了公主,会不会不开心。” 仙儿心中有些恼怒,继续说道:“姐姐是不是认为仙游公主刁蛮任性,会让你家老爷受委屈。” 小娟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仙游公主乃是皇上的妹妹,一定是识得大体,只是我听说那驸马府的规矩森严,只怕老爷以后会束手束脚。” 听到小娟说这样说,仙儿脸色才有好转,但是她仍不甘心,又说道:“如果你家老爷不娶公主,会不会娶你啊?” 小娟脸都红到脖子了,嗔怒道:“你又在胡说了,明日恐怕还有更多贵人前来,各个铺子的货物都有些不足,我要赶紧去准备了。” 仙儿脸色阴晴不定,看小娟的反应,若是说她跟寿宁侯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她是肯定不会信的,没想到一聊还聊出个情敌来,意外收获啊! 只是,这个情敌却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对自己也是像个大姐姐一样百般呵护,让她仇视不起来,仙儿开始陷入沉思,这个寿宁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能让身边的人如此敬畏? 她甚至同情起小娟来,大明朝的驸马是不能纳妾的,寿宁侯娶了自己,小娟又该何去何从? 第46章 张氏神臂弓 一连几日,娟秀阁的生意红火地不行,每日都是贵客满朋,小娟这个大掌柜忙的不可开交,仙儿这个店员兼模特也是当的不亦乐乎。距离娟秀阁大约二里地的地方,蟒卫三百新兵也在加进训练。 当前正是盛夏,酷暑炎炎,王守仁却让这些新兵在烈日底下列队。 张鹤龄带着戚景通来到这里时,发现这些新兵蛋子一个个都壮实多了,再也不是一个月前面黄肌瘦的样子,而且这种纯天然的古铜色皮肤是真的好看,若不是需要顶着大太阳站军姿,张鹤龄都想跟他们一起练了。 王守仁见张鹤龄过来巡视,连忙打招呼:“大人,您来了!” 张鹤龄点了点头,问道:“站多久了?” “回大人,刚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啊,张鹤龄惊讶地问道:“站这么久了?” 王守仁却回道:“属下的计划是站两个时辰,这样有利于锻炼他们的意志力。” 张鹤龄心道,太惨无人道了吧,烈日地下,让人站四个小时的军姿,你们这是训练还是虐待? “今日先到此吧,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王守仁示意大家集合,三百新兵迅速列成方队,高呼:“见过指挥使大人!” 张鹤龄很满意,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练出这效果,比自己预期的要强多了。 “咳咳!”张鹤龄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问你们,行军打仗,最有效的远程武器是什么?” 底下有人说道:“弓箭!” 很快,有人说道:“火铳!” 还有人喊道:“火炮!”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说的都对,不过呢,这些武器都有明显的短板。先说弓箭,培养一名优秀的弓箭手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且射箭需要很强的臂力,且不能短时间连射,否则人就会脱力;再说火铳,填装弹药麻烦,精准度低,适合近距离密集阵型,还有个问题就是弹药的供应必须充足,否则那玩意就是个烧火棍;再说火炮,适合攻城或大规模团队作战,缺点是运输麻烦,特别是翻山越岭的时候,根本无法携带。” 王守仁在一旁听着,不住点头,张鹤龄分析的确实十分中肯,这些武器优缺点很明显,适合不同的作战方式,自己在平日的训练中也加入了弓箭和火铳的练习,现在这些人现在已经基本上掌握了弓箭和火铳的使用方法,但是想要有所成就,还需要更多的刻苦训练。 张鹤龄说完,又问道:“还有人知道其他的远程武器吗?” 新兵们搔了搔头,想不出了,这时候,王守仁说道:“神臂弓。” 神臂弓就是弩弓,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王先生认为神臂弓怎么样?” 王守仁想了想,回道:“神臂弓是机械发力,射程要比寻常的弓箭远了许多,同时,不需要使用者有太大的臂力,连射的时候也不会损耗太多力气,但是,由于神臂弓比普通的弓多了一条直臂,所以整体形状比起弓来是大了很多的,如此一来,携带上稍有不便。” 张鹤龄说道:“正是,我今日给你们带来一样新式的神臂弓!” 张鹤龄一抬手,只见戚景通拎着一把奇怪的神臂弓走了上来,王守仁眼前一亮,但是这把神臂弓的形状有些奇怪,不仅造型比较小,弓弦两端还有两个小轮子,特别是弓弦,竟然是由好几道钢丝组成,不知道是何用意。 张鹤龄说道:“这是本指挥使改进过的复合神臂弓,比普通的神臂弓要小,更便于携带,但是射程丝毫不逊!” 王守仁不解地问道:“大人,属下以为,这神臂弓的射程是和大小相关的,为何大人的神臂弓更小,射程却没有减?” 张鹤龄指着弓弦上的小轮子说道:“很简单,所有的奥秘都在这两个不起眼的小轮子上面,这叫复合弓弦,里面涉及到力学的很多知识,这个一时半会跟你们讲不清,有兴趣的话以后可以慢慢研究。现在我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这些人中,力气最大的用开元弓可以射多远?” 李晨星答道:“属下可以射中一百步的靶子。” 张鹤龄认识这人,还是自己给他起的名字呢,一百步大概就是五十米左右,于是向王守仁问道:“一名优秀的弓箭手射程是多少?” 王守仁答道:“一名优秀的弓箭手可以射到一百二十步,顶级弓箭手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传说中的神射手可以射到一百八十步,但是这种人属于天赋异禀非常罕见。李晨星只训练一个月,便能命中一百步的靶子,已经算很不错了。”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去立一个两百步的靶子。” 王守仁立刻吩咐人去做了,靶子立起来,张鹤龄用眼睛估了一下,大约是一百米的距离,然后朝着李晨星挥了挥手,说道:“你过来!” 李晨星激动地走上前去,张鹤龄将手中的神臂弓交给他,说道:“你来试试!” 李晨星的视力极好,一百米的靶子张鹤龄都找不到位置,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拿箭,上弦,瞄准,只听嗖一声锐器破空的声音传来,中靶! 李晨星惊呆了,王守仁也惊呆了,所有人都惊呆了,轻轻松松两百步,这么说来,并不需要所谓的天生神力或者天赋异禀,自己就能成为神射手? 不! 传说中的神射手也才一百八十步,但是刚刚李晨星射中了两百步的靶子,已经超过神射手了! 这时候,远处那名新兵抱着靶子回来了,众人仔细观瞧,见那支羽箭竟然没入三寸,看这架势,这把神臂弓的射程甚至超过了两百步。 王守仁心中啧啧称奇,拿了这把弓,所有人都成为神射手,从今以后,神射手要不值钱了!不过,他还有个问题。 “指挥使大人,请问这复合神臂弓可否量产?”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还不行,主要因为复合弓弦的配件都是定做的,打磨起来费时费力,那几位老匠人仅仅做一套复合弓弦就需要五天时间。” 第47章 味精 王守仁又问道:“可惜了,如果人手一件,该当多好。” 张鹤龄笑笑,问道:“这复合神臂弓,王先生怎么看?” 王守仁说道:“这把复合神臂弓虽然弓体较小,但是威力不减,而且便于携带,并且,作战的时候箭矢可以在战场上缴获,不用担心补给问题。不像火铳,需要携带大量的火药和弹珠。属下认为,应尽快在蟒卫的日常训练中加入复合神臂弓的练习。只是,目前只有一把,只能轮流练习了。”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那好,训练的事还是交给你们两个,戚将军,剩下的神臂弓打造你派人盯着点,做好一把就拿一把。” 戚景通抱拳说道:“属下听命。” “好了,你们继续训练吧。”张鹤龄说完,离开训练基地,来到南山精盐坊。 在盐坊的一个车间,味精的提炼工作已经开始了,原料是从天津卫收购来的海带,这玩意沿海的居民都不愿意吃,多是拿来喂牲畜,收购的价格极为低廉。 张鹤龄看着提炼好的味精,尝了尝,说道:“效果还不错,这一批产了多少?” 底下马上有人回道:“回侯爷,只有二十斤。”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十斤送到后宫皇后娘娘那里,十斤送到东城酒楼,跟掌柜的说,招牌打出来,就说南山秘制调味料。” 自从有了南山送来的精盐之后,弘治皇帝感觉到每日的饭菜可口多了,以前那些精盐可珍贵了,若非逢年过节,基本上是不会用的,现在好了,每顿都离不开,今日弘治皇帝因为公务繁忙,晚膳的时候没有回寝宫,而是在大殿中传了几道菜,正吃着呢,一个坤宁宫过来的小太监提着一个篮子过来,说是皇后娘娘知道陛下公务繁忙,特意熬制的参汤,拿给陛下补补身子。 弘治皇帝很高兴,参汤拿过来喝了一口,眉头却皱了起来,在一旁伺候的萧敬以为有什么问题,忙叫人将那个小太监拿下,然后紧张地问道:“陛下,这汤……” 弘治皇帝抬头说道:“好端端的你拿人做什么,赶紧放开。” 小太监突然被两名大汉将军按住,正不知所措,听到弘治皇帝的话,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却听弘治皇帝又问道:“这汤是皇后熬制的?” “回陛下,正是娘娘亲手熬制的。” “用了什么原料,味道竟如此鲜美?”弘治皇帝将汤喝完,砸吧咋办嘴,以前参汤也没少喝,为何今日的汤如此与众不同? “这……”小太监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赶忙说道,“今日正午时分,寿宁侯派人送来一些看起来和精盐差不多东西,说是南山秘制的调味料,叫做味精。” “味精?”弘治皇帝问道,“送来多少?” “十斤左右。” “给朕取一些过来,”弘治皇帝说完,又说道,“算了,还是朕亲自走一遭吧。” 说完,满桌的奏疏也不管了,带着萧敬便来到坤宁宫。 张皇后正吃饭呢,突然一嗓子陛下驾到,忙将碗筷放下,出去迎驾。 “臣妾迎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皇后免礼。” 弘治皇帝进来,坐在桌前,马上有宫女去拿了一副碗筷上来,夹了一口菜,对,就是这个味!又夹了一口菜,点点头,一直到把所有菜都尝了一遍,然后问道:“这些菜都放了味精?” 张皇后笑吟吟地回道:“正是。” 弘治皇帝放下筷子,问道:“这味精是否和精盐一样,也是提炼出来的?” 张皇后说道:“详细的步骤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从一种海草中提取的。” “什么海草?” 张皇后摇摇头,弘治皇帝又问道:“价格和精盐一样吗?” “据说比精盐贵了一倍,不过鹤龄还说了,一道菜中味精只需放少许即可,用量很小。” “也是出自南山精盐坊?” 张皇后点了点头,弘治皇帝大喜,出自精盐坊的一款新产品,意味着又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南山盐坊可是有自己五成股份呢! “萧敬!” “奴婢在!” “传朕的口谕,寿宁侯立即推广味精,干的好了,朕有赏!” “奴婢这就去办,”萧敬说完,又补充道,“陛下,奴婢以为,想要推广这个味精,陛下只需明日大宴群臣,保准一天之内,让这味精风靡整个京城。”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很好,你去准备吧。” 第二日,早朝过后,萧敬宣旨,所有大臣留在奉天殿用午膳,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难道午膳过后朝会还要继续?好像一上午也没多少大事啊,该议的都已经议完了,留着人不让走是什么意思? 等到一道道菜肴传下来,青菜,芹菜,鸡蛋、豆腐等等,都是比较常见的菜,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弘治皇帝看菜上齐了,说道:“诸位卿家劳苦功高,今日朕在此设宴,大家不要客气!” 大中午的大伙早就饿了,有了皇上开口,便开始动筷,菜肴入口,马上有人赞道:“这御膳味道真是鲜美!” “没错,看得出御厨的功力。” “就是就是,老臣平日也常吃这些菜,但是家里的厨子却做不出这般味道。” 等大家议论过后,弘治皇帝这才开口:“众卿家有所不知,今日的菜肴,放了一样特殊的调料。” …… 南山精盐坊。 张鹤龄正在筹划开发新的作坊,管家张全匆匆来报:“老爷,不得了了,突然出现大量的人来买味精,前院都堵满了。” 张鹤龄有些懵逼,自己还没来得及推销呢,怎么人就来了? “都什么人啊?” “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家仆。” 张鹤龄顿时明白了,百官都知情了,那只有一个可能,皇上帮自己在宣传,这一下,味精不愁没有销路了,可问题是,现在没有货啊! “今日产了多少?” “不多,也就才五十多斤。”张全说道,“那礼部尚书的家丁一开口就要两百斤。” “两百斤?他们家是准备生吃味精吗,也不怕成精了?”张鹤龄无语了,想了想,说道,“先把今日产出的给他们分一分吧,每人限量供应,就当我做个人情,今日便不收银子了,再告诉他们,味精只是调味品,每道菜只需少许便可,还有,南山精盐坊马上就开始大规模生产,一个月之内,保准足量供应,要有多少有多少。” 。” 第48章 火药作坊 打发了来购买味精的人,张鹤龄继续琢磨扩建作坊的事,味精生产必须再建至少五间作坊,除此之外,张鹤龄还在琢磨建立火药作坊的相关事宜。 自从得到了亨利的短铳,张鹤龄一直在思考改进当前火铳的可能性,他的目标不仅仅是燧发枪,而是现代版的击发枪。作为一名化学专业的高材生,他深知黑火药的缺陷,必须加紧研制新式火药,否则当前的火器装备不会进步。 说来也好笑,火药这么重要的发明,其实是始于炼丹术,古代的炼丹方士炼了一千多年,长生不老的丹药没炼出来,却发明了火药。 从唐朝开始,火药开始用于武器,到两宋的时候,出现了大量的火器,如火箭、火球、火蒺藜等,到了元明之际,出现铜铁管状火器,称为“火铳”,大型的就是火炮。 还有一种火器,有着非常嚣张的名字——暴雨梨花枪! 大家一看这名字,首先就被唬住了,这玩意一定很高级,就跟武侠小说中的血滴子、孔雀翎一样,出手便要人性命,其实不然。 那么大名鼎鼎暴雨梨花枪到底是什么呢,说出来可能有些尴尬,其实就是一个大烟花! 一个长柄前端套个铁筒,里面装有火药、铁蒺藜和铁砂等,点燃后对着敌人一顿猛喷,这就是传说中的暴雨梨花枪! 这玩意近距离作战也算是一种比较厉害的武器,但问题是喷完就没了,近距离作战是来不及再次填装火药的,所以是一次性产品,而且控制不好的话很容易伤到自己人,所以古代战场肉搏还是以冷兵器为主。 以上种种,虽然经过了很多次改良,终究没有脱离黑火药的范畴,黑火药的燃速很低,并不适合精准射击,只能用于短距离范围杀伤,而且这玩意会形成很大的枪口焰,稍微用不好就把枪手自己给点着了,这也是张鹤龄为何给蟒卫配备神臂弓,也不愿用火铳的原因。 想要做到击发式的枪弹,必须研制无烟火药,就是俗称的硝化纤维,要制成硝化纤维,需要硝酸和硫酸,硝酸可以用硝石制成,至于硫酸,古代炼丹家早已经制出来了,在古代中国,稀硫酸被称为“绿矾油”,唐高宗年间,炼丹家便有“炼石胆取精华法”,即干馏石胆,也就是胆矾,而获得硫酸。 张鹤龄将无烟火药的制作流程详细记录下来,然后再次来到兵部,马文升正喝茶呢,看到张鹤龄,一口茶没来得及咽下,呛的眼泪直流。 “马部堂,怎么喝杯茶还呛住了,若是茶叶不好,本侯府上有一些武夷山的贡茶,差人给马部堂送一些来可好?” 马文升连连摆手,说道:“别,老夫受不起,蟒卫需要的军资已经差人送过去了,不知寿宁侯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张鹤龄坐在一旁,笑道:“马部堂不要这么见外,在下就是闲来无事,过来找马部堂讨杯茶喝。” 马文升不动声色,说道:“老夫这里的茶呛嗓子,只怕寿宁侯喝不惯。” “那就不喝了,”张鹤龄说道,“在下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一事相商。” 马文升看了张鹤龄一眼,没有说话,这个眼神代表着“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来找我喝茶”的意思。 张鹤龄将自己整理的无烟火药制作书拿出来,说道:“在下无意中得到一种新式的火药炼制方法,特来呈报兵部。” 马文升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看了几眼,咦,好像看不懂,再仔细看,嗯,这下确定了,就是看不懂! 马文升把制作书放在一旁,说道:“寿宁侯莫不是拿老夫寻开心?” “马部堂何出此言?” “火药是硝石、木炭和硫磺,你这无烟火药里面倒是有硝石,可是这绿矾油又是做什么用,还有这什么制酸,干馏……这些东西老夫闻所闻问,还有这黄火药,怎么还要做成水流状?这不是拿老夫寻开心又是什么?” 张鹤龄很无奈,只得解释道:“这是新式的火药,不是传统的黑火药,这么说吧,如果炼制成功,新式火药的威力是传统黑火药的三倍以上。” 马文升又问道:“寿宁侯的意思是让兵部着手研制新式火药?” “正是!” “耗资几何?” 张鹤龄指着文书说道:“初步预算是三千两,后续投入约万两以上。” “一万多两?”马文升胡子都翘起来了,说道,“寿宁侯可知万两白银可以打造多少兵器铠甲?就为了这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要投入万两白银,再加上人力物力,白白耗费大量钱粮,最后得不偿失,你觉得可能吗?” “马部堂,若新式火药研制成功,运用在战场上可比那些刀枪铠甲的价值大得多……” 马文升打断张鹤龄的话,说道:“寿宁侯还是请回吧,老夫孤陋寡闻,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火药,也不感兴趣。” 张鹤龄气得跳起脚来,大声喝道:“给你兵部立功的机会都不要,真是个老顽固!” 马文升怒道:“寿宁侯若是再出言不逊,休怪本部堂无礼了!” 张鹤龄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指着马文升的鼻子说道:“本侯便是出言不逊,你又能如何?” 马文升气得老脸通红,说道,“老夫禀明圣上,治你的罪!” “本侯有什么罪,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你,你……” “你什么你?你这老家伙,顽固不化,我还要去陛下那里告你的状呢!” 张鹤龄说完,拿起桌上的图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在问题很明朗,研制新式火药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而弘治皇帝本身就是一个节俭之人,说白了就是个大抠逼,自己怎么能说动弘治皇帝投入经费? 所谓上行下效,就算弘治皇帝勉强同意了,内阁和兵部肯定又是阻挠重重,其实也不能怪这些大臣,大明朝建国已经一百五十年,土地兼并严重,豪绅瞒报税收,国库本就紧张,让这些老顽固投钱搞科研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今这样的情况,还不如自己搞呢,反正有盐坊在,不愁没银子。可是这个火药作坊交给谁来负责呢,自己总不能每日泡在作坊里做实验吧?自己手底下读书人还真没几个,毛宪清,人家是要考状元的,王守仁,这个太厉害了,日后出谋划策还指望他呢,可不能让他整日泡在作坊里玩炸药,最后,他想到一个人——杨怀瑾! 根据这些天的接触,杨怀瑾忠诚可靠,而且读过一些杂书,就研制火药有一定的基础,如今毛宪清也来到南山教书,除此之外,南山还招收了几个落魄的读书人,都是饭都吃不饱的那种,一看过来教书还有工钱拿,都屁颠屁颠来了,南山学堂的师资力量已经足够了,少一个杨怀瑾,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很快,新的味精作坊已经开始修建,但是人们发现,在南山偏远一角,又修建起了一个单独的作坊,这个作坊和其他的作坊还有居民区都隔的远远的,不知道是何用意。 南山娟秀阁生意依然火爆,这一日,一位黑衣女子来到秀衣坊,仙儿迎上前去,问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衣裙,看到合适的可以试穿。” 这女子也不答话,只是一样一样去看。通过这几日的店员经历,仙儿看人已经很有一套了,因为娟秀阁不仅仅是对那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千金服务,便是家境一般的女子来此,也有价格相对低廉的货物可以选择,仙儿打量这位女子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此人家境并不殷实,于是打算介绍几款适合大众的衣衫给她,可是这女子却一直盯着一些高档衣衫观瞧。 这种情况仙儿也见得多了,有些人买不起华丽的衣衫,便是试穿一下,也是开心的,作为大掌柜的小娟早就定下规矩,娟秀阁所有掌柜和店员不得歧视贫苦人家,来人便是客,要做到一视同仁。 “这是京师眼下最流行的款式,姐姐要不要试一试?”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看别的款式,她一样一样地看过去,只看,不买也不说话,这时候,一名店员说道:“咦,这不是小雨吗?” 黑衣女子正是白露,在南山落脚之后,化名路雨,平日里给别人洗洗补补,挣些零钱,日子倒也还过得去,但是她这些时日只听到南山的人们对张鹤龄感恩戴德,自己费尽力气,也查不到半点问题出来,听闻娟秀阁是张鹤龄新搞起的产业,带着好奇心,过来一探究竟。 刚才说话这名店员住的地方和白露很近,平日见过几面,于是给仙儿介绍道:“小雨身世很可怜,相依为命的兄长被劫匪杀害了,她现在一个人在南山落脚。” 这时候,秀衣坊掌柜的秋红走了过来,白露一见秋红,先是愣了一下,因为当日秋红死死抱住张鹤龄,最终让他们刺杀失败,使得她对这个女人记忆颇深,但是当时她是蒙着面的,秋红却不认识她。 秋红上前说道:“小雨是吧,你是想买东西呢,还是四下转转,你放心,老爷早就吩咐过了,随便看,买不买都可以。” 见白露没有说话,秋红以为她想来这边做事,但是不好意思开口,于是说道:“如果你想来娟秀阁,需要跟大掌柜的请示,我做不了主的。” 仙儿本来在一旁看着,听说这个小姐姐身世可怜,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便说道:“我带你去找大掌柜!” 仙儿不由分说,拉着白露找到小娟,将情况大致讲了一下,小娟知道,自家老爷对南山这些流民的待遇一向友好,自己这边也缺人手,本有意接纳,于是问道:“看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白露叹了口气,说道:“我父亲本是朝廷官员,在我七岁那年,由于得罪了朝中大臣,被奸人害死,我逃亡出去,受到一位远房舅舅的收留,舅舅去世以后,我本打算与表哥来京城谋生,不料遇到劫匪,将我表哥害死了,我无路可去,路过南山的时候,见这里收留流民,便在此落脚。” 在这个时代,女子大都是足不出户,所以她说的话小娟都信了,见她身世如此可怜,便做主将她留在娟秀阁,跟仙儿一起卖衣服。白露换上店员的衣服,仙儿又拿来胭脂水粉给她画了个淡妆,照了照镜子,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仙儿在一旁拍手叫道:“姐姐你真漂亮!” 白露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感慨万分,她自小家境殷实,穿的衣服,吃的饭菜,用的水粉都是有讲究的,自从家破人亡,遇到师傅,跟着师傅师兄流浪江湖,便成了一个野小子,再也做不回曾经的白小姐了。 师傅去世以后,师兄妹二人加入白莲教,雄心壮志,为天下百姓立命,但是,王舵主却为了一处田产就将自己卖了,师兄也因为自己遭擒,生死未卜,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今日在娟秀阁,得到小娟和仙儿等人的接纳,竟然找到几分家的感觉,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感觉脑子里很乱,什么都想不明白。 第49章 中旨 北镇府司,牟斌激动地对张鹤龄说道:“侯爷,天津卫剿贼一事,根据庆云侯所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掌握了贼人所有据点,目前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随时可以行动!”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那本侯就提前恭喜牟帅剿贼得胜归来了!” “多谢侯爷吉言,此番查访白莲教一案,侯爷出力甚多,当为首功,”牟斌想了想,说道,“下官仍有一事不明。” “但讲无妨。”张鹤龄说道。 “白莲教历来狡猾多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庆云侯?” “一个字,贪!”张鹤龄解释道,“白莲教并不相信周腊,但是他们看到了肥肉,尽管知道这块肉可能是诱饵,仍是想着如何最大限度吃下来,他们在等,等将诱饵上的肉吃够了,露出里面的铁钩时,便会脱身,到时候再想抓他们就千难万难了,所以,我们必须马上行动,不能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牟斌正色说道:“既然如此,在下马上进宫,向陛下请命。” 听到这里,张鹤龄皱着眉头说道:“若是入宫请旨,等内阁审议,一来怕是泄露风声,二来会误了时机。” 牟斌想了想,回道:“侯爷有何建议?” 张鹤龄沉声说道:“请陛下发中旨!” 牟斌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只怕朝廷百官会有异议。” 中旨和平时的圣旨不同,圣旨是朝廷正式下达的诏书,是经过皇帝与朝廷共同认可的,这个朝廷的代表就是内阁,如果皇帝下达诏书,内阁觉得不同意,是有权利退回去的,每一份圣旨,都必须经过朝廷的备案,并且有内阁大学士的附署才具备法律效力。 而中旨一词源于唐宋时期,是皇帝自宫廷发出诏令直接交付有关机构执行,诏令不通过中书省,因此称为中旨。在明代延续下来,指的是不通过内阁审议的诏令。 由于中旨不通过内阁,因此,朝廷是没有备份的,权威性比不上圣旨,若是朝廷官员不买皇帝的账,甚至可以不接中旨,有点鸡肋的味道。而锦衣卫作为皇帝的鹰犬,本身的名声就不好,若是拿了中旨去办事,怕是当皇帝的少不得被那些言官们“直谏”。 张鹤龄说道:“非常时期,当非常手段,战机稍纵即逝,等不得!” 牟斌思索良久,终于下了决定,说道:“侯爷说的没错,大敌当前,当杀伐果断,倒是下官多虑了!” 张鹤龄站起身来,抱拳说道:“那本侯就提前庆祝牟帅得胜归来!” “承寿宁侯吉言!”牟斌突然站住,说道,“对了,还有一事,侯爷曾经吩咐的,保定白知府的那件案子。” “怎么,有头绪了?”张鹤龄问道。 牟斌重新坐下,说道:“保定府知府白秋雨一案已经查出一些端倪,十一年前,保定府有一叫刘华的大户,因奸杀一女子被白知府判了秋后问斩,这刘华先是送了银子,但是白知府没有收,后来刘吉出面说情,当年刘吉已经进为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位高权重,而且他是刘华的堂叔,但是白知府仍没有被说动,反而上书参了刘吉一本,最后被刘吉反咬一口,说他索要贿赂不成,诬陷良民,成化帝着锦衣卫与东厂彻查白秋雨,最后将其拿下昭狱,严刑拷打之后扣了个贪污灾银的罪名,最终命丧黄泉,白家也家破人亡。” 张鹤龄问道:“有证据吗?” 牟斌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事情还是我寻了一名十一年前办案的校尉得知的,但是也仅限于知情而已,刘吉此人做事滴水不漏,拿不到证据。” “也不一定,”张鹤龄说道,“那个刘华还在保定?” 牟斌点了点头,张鹤龄说道:“先派两个人把他盯住,需要的时候直接拿了。” 牟斌说道:“只怕仅仅这一个点,仍不够搬倒刘吉。想那刘吉在朝堂上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会被刘吉反咬一口,最后落的白秋雨一般下场。”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我自有安排,时间不早,你先入宫请命吧。” 牟斌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问道:“侯爷,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 张鹤龄说道:“但讲无妨。” 牟斌看着张鹤龄,问道:“你为何要与刘吉作对?” 张鹤龄正色说道:“如果我说是为了那个冤死多年的白知府,你信吗?” 牟斌淡淡地笑了笑,也没有答话,抱拳行礼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牟斌悄悄来到天津,手持密旨,召见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三位指挥使,宣读旨意,令其各自展开行动。 这些卫所首领看到圣旨,有些犹豫,天津卫指挥使萧瑜问道:“牟指挥使,这道圣旨为何没有内阁的署名?” 牟斌沉声说道:“情况紧急,来不及通知内阁!” 萧瑜面露难色,说道:“可是,这样怕不合规矩吧……” 牟斌脸色阴沉,厉声喝道:“萧指挥使,我且问你,你是皇上的兵,还是内阁的兵?” 萧瑜闻言脸色大变,赶忙说道:“牟指挥使息怒,下官知错了!” 牟斌没有理他,而是对众人说道:“白莲教在天津卫的情况你们比我清楚,此患不除,必成顽疾,如今我等杀敌剿匪,何必纠结一个内阁署名,你们如此拖延时间,抗旨不从,难道是心中有鬼不成?” 众官员忙跪地叩首,说道:“臣接旨!” 是夜,所有人马倾巢出动,将小小的天津城围的水泄不通,锦衣卫和天津三卫联手,直捣白莲教分舵的老巢,大战一直杀到天明,白莲教死伤惨重,苦心经营多年的的天津卫分舵被大军一举攻破,除了王世乾在逃,其余一干人等,不是战死便是投降。 验收战果的时候,一名校尉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过来,说道:“启禀牟帅,在一个类似牢房的地方发现这个人,身上全是伤,只剩下一口气。” 牟斌看了看这名男子,说道:“既然是白莲教的囚犯,想必不是反贼同伙,给他上点药,等他清醒之后问一下是怎么回事,然后就放了吧。” 而此时的朝堂之上,百官正对围剿白莲教一事进行争论,因为弘治皇帝下的是中旨,中旨是什么,没经过内阁的,内阁是朝廷百官的代表,你下圣旨不通知我们一声,朝廷百官怎么可能愿意呢? 不过,弘治皇帝这边还是有人的,以太常寺少卿李东阳、英国公张懋为首的主战派认为此举非常必要,白莲教一日不除,天下便不得安宁,至于发的是中旨而不是圣旨,是因为情况紧急,情有可原。 可是以内阁首辅刘吉、吏部右侍郎何忠等人为主的温和派却认为白莲教之乱需以安抚为主,正在争论的时候,一名御史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世间天灾人祸均是上天降下的惩罚,白莲教作乱亦是上天示警,只要陛下修身养性,并昭告天下,方可平息民怨。” 饶是弘治皇帝脾气好,听完这话顿时脸都紫了,白莲教作乱已经让人头大,这些当官的不想着出兵剿匪,竟然让老子下罪己诏?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其后有人陆陆续续站出来,说道:“臣附议。” “臣反对!”李东阳是个暴脾气,站出来说道,“白莲教乃我朝大患,必须出兵剿之!” 却见吏部右侍郎何忠站出来说道:“李少卿,朝廷多次出兵剿匪,但是白莲教多年仍长盛不衰,此乃上天示警,天意不可违。” 李东阳指着何忠的鼻子骂道:“尔等食君之禄,不想着忠君之事,只会在此聒噪,饶是尔等读过圣贤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何忠又说道:“贸然出兵只会徒增钱粮耗费,如今国库吃紧,山西大旱,南直隶大水,西北边镇鞑靼人虎视眈眈,到处都需要钱粮,白莲教本不足为患,出兵征讨,得不偿失!”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刘吉站出来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出兵圣旨没有经过内阁,不合规矩,陛下若是一意孤行,怕是冷了当臣子的心意。” 刘吉乃百官之首,他说了话,基本上就是朝堂百官的意思,弘治皇帝心中虽然郁闷,确实无可奈何,正想认错,却见李东阳再次站出来说道:“刘大人此言差矣,白莲教在天津卫作乱,已经威胁到京师的安危,若是不除,必成后患!” 弘治皇帝看到有人帮自己撑腰,心中暗喜,但是情势尚不明朗,便没有说话。 刘吉自恃身份,也没有回话,只见一旁的何忠翻着白眼说道:“李少卿口口声声说要剿匪,却不知是想拿何种乐器上阵杀敌啊?” 李东阳是太常寺少卿,太常,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也就是说,太常寺是个掌管礼乐的行政机关,你一个搞乐器的谈什么打仗? 这是说不过了,开始人身攻击,李东阳彻底怒了,气得脸红脖子粗,上前揪着何忠的领子说道:“何忠,你处处为白莲教辩护,难道是他们的同党不成?” 何忠一身虚胖,哪里是李东阳的对手,此时被人薅着脖领子,挣脱不开,急得说道:“李东阳,你放肆!朝堂之上,岂容你如此嚣张?” 李东阳怒道:“朝堂之上又如何,似你这等奸臣,我又不是没揍过!” 这话要追溯到半年前,李东阳在奉天殿上亲自拎着侍卫的金瓜要锤张鹤龄,原因是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溷浊宫闱”,意思就是张鹤龄兄弟二人经常以拜会张皇后的名义出入后宫,而且经常乱跑,有辱后宫清誉。 面对李东阳弹劾,张鹤龄在朝堂上嚣张跋扈,抵死不认,李东阳实在忍不了了,抢了大内侍卫的金瓜锤,追着张鹤龄跑了一条街,被人拦下才算罢休。 此时何忠眼看要被李东阳揍了,弘治皇帝这才喝道:“够了!” 李东阳只得将手放下,弘治皇帝继续说道:“朝堂之上,成何体统?” 这时候,有一名太监飞奔进来,说道:“陛下,天津卫急奏!” 众人一下子被吸引过去,牟斌昨日拿走的中旨,天津卫应该已经开战了,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将直接决定朝堂上众人的地位,若是朝廷大败,皇帝的中旨以后更加难以执行,若是朝廷大胜,那说明皇帝诏令下得好,以后不经过内阁的中旨便会增多。 萧敬结果战报,呈上去,弘治皇帝心中也有些慌乱,但是脸上不动声色,打开来看,前面几句废话直接略过,看到重点处:“……与贼人彻夜激战至天明时分,共杀敌三百七十一人,俘虏四百九十二人,贼首王世乾在逃,已经派人追击……” 众人只见弘治皇帝眼睛瞪得老大,却不知奏报上写的是什么,弘治皇帝看完之后,这才冷漠地说道:“都看看吧!” 萧敬将奏报拿下来,众臣子纷纷凑过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将白莲教天津卫分舵一举拔除了! 这场战斗同时也是一场博弈,弘治皇帝胜了,意味着以后皇权将进一步集中,朝廷百官的权利将被削弱。 第50章 剑指天下(第一卷完) 牟斌亲自带队,押着一众人犯回京报捷。弘治皇帝大喜,大力表彰牟斌的功劳,下令犒赏三军,牟斌却毫不居功,说道:“微臣此次能够大破白莲教,寿宁侯和庆云侯功不可没。” 弘治皇帝惊讶地问道:“这里面还有寿宁侯和庆云侯的事?” 牟斌如实禀报,弘治皇帝立刻召见寿宁侯和庆云侯进宫,看到殿堂之下的两位皇亲国戚,心中大感欣慰,说道:“牟卿家为两位请功,朕方知两位爱卿在幕后出力甚多,说吧,你们想要什么赏赐?” 张鹤龄说道:“陛下,臣等世受国恩,些许功劳,不值一提。” 周腊刚要说话,一听张鹤龄此言,顿时也不作声了。 弘治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赏肯定是要赏的,只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和朕商量,庆云侯,你此番深入虎穴,若是让皇祖母知道了,又要责怪朕了。” 庆云侯周腊赶忙回道:“让陛下和娘娘担忧,臣万死之罪!”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说道:“卿家有大功,怎可说万死之罪,你去慈宁宫看看皇祖母吧,不要让她担忧。” 周腊起身告退,弘治皇帝又说道:“天津卫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日后更需严加管束,不能让白莲教这样的乱党再次聚集。” 张鹤龄皱了皱眉,说道:“陛下,臣不敢苟同。” 弘治皇帝问道:“卿家有什么好的建议,说来听听。” “回陛下,”张鹤龄说道,“天津卫乃京师的护卫,同时又是海港,地理优势甚为关键,非但不能束缚,反而要放开,微臣认为,天津卫应当建立府衙,明确秩序,广纳流民,规划新城,假以时日,其规模将不下于京师。” 天津卫在元朝称为海津镇,是漕粮运输的转运中心。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在此渡过大运河南下争夺皇位,之后将此地改名为天津,即天子经过的渡口之意。眼下这里只是一座土城,先设天津卫,和后面加的天津左卫、天津右卫,三卫又合称天津卫。目前只设立了民政、漕运和税收、军事等建制,并未设府,也从来没有天子打算在这里设府。 张鹤龄的建议让弘治皇帝眼前一亮,问道:“区区天津卫,可以建新城?” 张鹤龄回道:“陛下,我大明朝海禁已有百年以上,但是天下万国,却都在海上谋生路,佛朗机人的舰船已经巡视四海,到处侵占土地,如果有一天,佛朗机人的坚船利炮自天津卫登陆,只需一日便可剑指我大明国都,天津卫的战略地位至关重要,必须重兵把守。可如果一昧地加强军事,供给体系不足,无法支撑,因此,必须还要加强经济,扩建城池,广纳流民,将天津卫打造成一座坚固的堡垒,方可保证我大明国都无海上忧患。” 弘治皇帝思考许久,又问道:“若天津设府,这知府一职,可有合适人选?” 张鹤龄想了想,自己身边虽然有些青年才俊,但是这些人离知府还远着呢,既然皇帝打算设府,这是好事,知府的人选必须靠谱,那怎么样的人才靠谱呢? 这时候,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韦小宝,还有一句经典台词:“……我心中有个道理,凡是没本事的,只好靠拍马屁去升官发财;不肯拍马屁的,一定是有本事之人。” 想到这里,张鹤龄说道:“回陛下,微臣推荐太常寺少卿李东阳。” 弘治皇帝很诧异,李东阳目前的职位是太常寺少卿,官居四品上,无论是官阶还是能力,去做天津新城的知府确实比较合适,可问题是,就在几个月前,李东阳在奉天殿上亲自拎着侍卫的金瓜要锤张鹤龄,按理说张鹤龄应该对李东阳恨之入骨才对,怎么反而推荐李东阳作天津知府? 却不知,正是因为当初李东阳拎着大锤追的张鹤龄满街跑,张鹤龄才认定李东阳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不畏强权,可堪重用。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看了看牟斌,问道:“牟卿家意下如何?” 牟斌说道:“回陛下,臣以为李少卿是个合适的人选。”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说道:“天津设府,滋事重大,需群臣商议,内阁定夺,不过,两位爱卿的建议朕会考虑的。鹤龄,一会你陪着朕去后宫看看皇后,她很想念你。” 牟斌一听人家又聊到家事了,便起身告退,弘治皇帝却没有动,而是问道:“这已经是第二个月了,盐坊收益如何?” 张鹤龄回道:“臣加入了味精作坊,月收益已经达到八万两。” 弘治皇帝很满意,说道:“那个味精不错,可惜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朕听说有的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更别提什么精盐和味精了。” “回陛下,臣最近正在培植一种新的作物,是从一名佛朗机商人手里得来的,如果能够成功,臣保证天下百姓不再会挨饿。” “真有此事?”弘治皇帝大喜,“什么作物?” “臣将其翻译为土豆,预计亩产能达到二十石以上。” “二十石?”弘治皇帝笑了,“天下怎么可能有如此高产作物,你定是和朕说笑了。” 张鹤龄正色说道:“陛下,不是说笑,此物原产自黄金洲,是佛朗机人发现并带回欧罗巴洲,在佛朗机诸国,土豆已经是常见的主食,正因为此物高产,佛朗机人再无粮食之忧,才可以放开手脚,大兴军事。臣听闻佛朗机人的舰船已经远下重洋,而且佛朗机诸国之间还存在竞争关系,因此每个国家都在积极改良舰船与火炮,如今佛朗机人的船炮比我大明朝不知强了多少。我天朝上国今日无忧,明日无患,可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后呢?” 弘治皇帝眉头紧皱,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张鹤龄继续说道:“臣认为,如今大明朝虽依士人治天下,但是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无工不强,士农工商不需要分个孰轻孰重,需齐头并进,才能国富民强。” 自朱元璋开国以来,重士农,轻工商,但是到了弘治皇帝这里,这一百五十年来,士人靠着优越的社会地位,不断兼并土地,而且士人是不需要交税的,所以国库并不丰腴,反而是流民四起,弘治皇帝也深知这里面的弊端,但是祖制如此,就算他想改变却也无能为力。 “继续说。” 张鹤龄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展示出来,但是他也知道,历史人物都有着特定时代的局限性,如果你告诉弘治皇帝,改变皇权集中制,建立民主议会制,恐怕自己话没说完就被砍头了,很多事情只能徐徐图之。 “臣认为,当务之急是粮食,百姓需要吃饱肚子,才能有精力做其他的事情,所以臣打算推广土豆,并且寻觅其他良种,臣从佛朗机人口中得知,万里之外的黄金洲有一种玉米,亩产量可达五十石,此外,还有多种高产作物,如果能引入我大明朝,以后便不需担心粮产问题,稳住根基,便可以大力发展工商,到时候我大明朝的坚船利炮巡视四海,才能真的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很诱人,弘治皇帝自少年时候,见证了成化帝时期的混乱朝堂,便立志要做一个好皇帝,执政这五年来,他尽心竭力,每日批阅奏疏都要至午夜时分,每日的睡眠也就两三个时辰,但是他所期盼的天下大治并没有实现,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问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何天下仍然民生疾苦? 朝政的弊端他也清楚,大明朝建国一百五十年,很多祖制已经不再适合眼下的局势,但是祖制可不是说改就改的,大明朝是天子与士人共治天下,每一条与士人利益相关的制度都动不得,你这一动,天底下的士人便会怨声载道,如果强行改制,甚至会引发朝堂不稳,时局动乱。 但是张鹤龄的话给了他新的启发,士农工商,大明朝一向轻视工商,商贾虽然衣着鲜亮,但是地位卑下,谅你家大业大,只一个小小的县令,都可以让你家破人亡。没有制度管束,工商无法兴起,但是农呢,老百姓是天下的根基,大明朝自建国以来,对农业是非常重视的,可时至今日,竟然流民四起,这又是何故? 方才张鹤龄提到海上,文皇帝之后,大明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从此开始实行海禁,可是近年来,沿海受到倭寇骚扰不断,而且各大港口已经有佛朗机人频频登陆,你实行海禁,别人却在海上称王称霸,终究有一天,当别人的坚船利炮敲响天国大门之时,又该如何应对? 弘治皇帝思索良久,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爱卿说的有道理,但是祖制如此,想要改制,朝堂上下定是反对声起,即便是朕想要有所动作,却也是千难万难。” 张鹤龄说道:“陛下此言差矣!” 弘治皇帝再一次被无情反驳,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鹤龄。 “若是遇到困难便要放弃,那么我们想一想,太祖高皇帝开国难不难?” 弘治皇帝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动,却仍是没有说话,他想听下去。 张鹤龄继续说道:“太祖高皇帝一介布衣,无权无势,却心系天下苍生,揭竿而起,最终推翻暴元政权,建立我大明万世基业,千难万难却又如何,只要陛下敢去尝试,微臣相信,朝堂之上固然有反对的声音,却也会有很多像臣一向的有志之士,愿意穷毕生之精力,为陛下,为天下苍生尽职尽责,尽孝尽忠。” 第51章 宁王的小动作 张鹤龄已经告退了,弘治皇帝认真思考着张鹤龄的建议,当前局势弊端累累,不破不立,可自己是否有放手一搏的勇气?如果开了新政,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支持,多少人反对? 不得不承认,张鹤龄有一句话是对的,你不去尝试,便什么都改变不了。 “萧伴伴,方才寿宁侯所说的话,你怎么看?” 萧敬正在一旁端茶呢,闻听此言,连忙跪下,说道:“陛下,奴婢只会伺候陛下,不懂朝政,也不敢妄言。” 开玩笑,这是要得罪满朝百官的,谁敢开这口? 弘治皇帝看了看萧敬,说道:“此时没有旁人,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萧敬眼珠转了转,说道:“奴婢觉得寿宁侯的话有几分道理,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想做任何事,满朝文武没有理由不去做。但是,只怕祖制一改,怨声四起,到时候局面不好控制。” 弘治皇帝盯着萧敬,说道:“朕感觉你话中有话。” 萧敬回道:“前阵子陛下让奴婢密切注意南方一些王公贵族,奴婢确实打探到了一些风声。” 看着萧敬小心翼翼的样子,弘治皇帝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说道:“说下去!” 萧敬嘴里吐出两个字:“宁王。” 宁王朱觐钧,初封上高王,弘治五年袭封宁王,是初代宁王朱权的第三代继承人,明太祖朱元璋四世孙,算起来是弘治皇帝的爷爷辈,而宁王和皇家的故事就比较曲折了。 当年十七皇子朱权十五岁的时候就藩大宁,大宁是一个边疆的地区,也就是今天内蒙古自治区宁城县,自从秦汉以来就是防御北方骑兵的最前线,这样的边疆重地自然要加强防备,所以朱元璋给他配了很多的军备。 朱权的手下有甲兵八万,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统帅这么多的军力是不可能的,但是宁王他却以弱冠的年龄多次率领大军击蒙古,把花颜三卫收拾的服服帖帖,要知道北方的少数民族也是能征善战的,能有这样的战功实在是了得。 后来朱棣起兵靖难,刚开始的时候军力不足,刚刚打到雄安就打不动了,然而朝廷中的大将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逼近北平,眼看朱棣的军队要战败了,这时候朱棣想起了他的弟弟朱权,当时的朱权手握大兵,实力非常的强大,要是能得到他的帮助,就会翻身。为了表明自己的诚心,让朱权不怀疑他,他一个人没有带任何的兵器就进了朱权的大营。 朱棣非常可怜的请求弟弟的帮助,朱权虽然心软,却没答应要帮助他,就在给他践行送走朱棣的时候,朱棣的军队突然从出现,围攻了当时没有任何防备的宁王的军队,朱权受制于人,无奈只好跟着朱棣起兵。朱棣得到朱权的帮助,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于是就放出话来:事成,当中分天下。 四年以后,朱棣做了皇帝,但是他迟迟不兑现自己与宁王的承诺。宁王知道朱棣权利心重,根本就不会与他平分天下,只是希望能把自己的封地迁到南方环境比较好,富裕一些的地方,这样自己就能够安享晚年。但是朱棣很小气,宁王挑的浙江一代都被否决了,抛出了几个偏僻的地方让他选,最后朱棣可能也是过意不去了,第二年就把他改封为相对富饶的南昌,即使这样,朱权对他也已经心灰意冷,从此不管政事。 虽然朱权无心政事,可他的子孙们却认为自己家吃了大亏,不甘现状,自第二代宁王朱磐烒开始,便偷偷招兵买马,苦心经营,为日后起事做打算,历史上一直到了下一代宁王,也就是朱觐钧之子朱宸濠时期才正式起兵造反,不过朱宸濠命不好,遇到了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圣人王守仁,没折腾几天就被灭了。 弘治皇帝问道:“宁王那里有什么消息?” 萧敬额头汗渍淋淋,这可是皇家的家事,稍微处理不好自己就会人头落地,但是有了消息也不敢隐瞒,人家密谋造反,你东厂作为情报机关,事前没有一点消息,一样是办事不利,照样让你人头落地。 “回陛下,宁王朱觐钧于今年三月袭封称号,遣子上高王朱宸濠进京觐见,但是上高王觐见完毕后,至今尚未离京,而是四下结交百官,出手极为阔绰,朝堂之上,恐怕收到上高王礼物的官员有半数以上。” 弘治皇帝脸色变了变,收买人心,这确实是一个不好的兆头,不过只是收受一些礼物,还不足以断定人家有谋反之意,于是问道:“还有吗?” 萧敬继续说道:“奴婢在江西的暗探回报,宁王遣人往广东,收买皮帐,制作皮甲,并制枪刀火铳,暗地里结交江湖巨盗等百余人,又招募流窜在鄱阳湖的强盗五百余人,还有广西的土官狼兵以及分布在赣南、福建汀州、漳州一带山区的山民武装。” 私铸武器,结交匪类,这罪过可就大了,弘治皇帝脸色铁青,问道:“可有确凿证据?” 萧敬摇了摇头,说道:“宁王做事非常小心,暂时还拿不到证据。” 弘治皇帝说道:“既然宁王有谋反之心,厂卫更应给朕死死盯住,但凡江西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告知于朕!” 萧敬领命,然后说道:“奴婢觉得藩王既负责守护一方,招兵买马并不僭越,如今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归心,就算宁王真的有谋反之心,也没有起事的缘由,况且以其现在的实力,没个十年八年的时间,是不可能有大动作的,可若是陛下开先河,推新政,天下士绅怨言四起,怕是就给宁王机会了。” 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当年文皇帝起兵,打的是靖难的旗号,若非有这个旗号做幌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到南京城的。如今就算宁王有谋反之心,却无法号令天下,他需要一个机会,弘治皇帝要做的就是这个机会绝不能给! 第52章 府尹之争 其实这番话也只有萧敬敢说出来,因为皇帝想要改制,首先触动的便是士绅的利益,而朝中百官便是最大的士绅,定会跳着脚地反对,但是萧敬不同,他是宦官,是宫中的奴才,或者说是弘治皇帝的一条狗。 皇帝让他活,他才有命活,皇帝出了任何意外,首先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他萧敬,就算弘治皇帝寿终正寝,他也会被发配去守陵,所以萧敬才不会顾及外人对他的看法,任凭别人在外骂声一片,只要皇帝没说话,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正因为如此,弘治皇帝才会相信他,哪怕关乎朝政大事,虽宦官不得参政,但是也愿意在私下没人的时候问询几句。 弘治皇帝琢磨了片刻,突然问道:“萧伴伴,你说,朕该如何办?” 萧敬已经揣测到圣意,弘治皇帝首先心里有了想法,才会这么问自己,而他需要做的,就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说下去:“奴婢以为,士农工商的格局想要有所变动,不能急于一时,应当徐徐图之,不妨以天津卫为试点,建新城,推新政,哪怕结果失败,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天津城,于大局无碍。”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朕正有此意,你去召刘吉、徐溥、丘濬、刘健四位大学士,然后去看看寿宁侯走了没,没走的话再叫过来!” 张鹤龄正陪着张皇后聊天,有宦官过来,传了口谕:“陛下召寿宁侯回奉天殿议事。” 张皇后不满地说道:“这不是刚议完吗,怎么又议?” 张鹤龄起身说道:“可能陛下有其他事相商,皇后娘娘,微臣告退!” 等张鹤龄来到奉天殿的时候,内阁四位大学士刘吉、徐溥、丘濬、刘健都已经到了。这四人中,虽以刘吉为首,但是徐溥、丘濬和刘健都对刘吉很有意见,特别是新入阁的刘健,曾多次尚书要求罢黜刘吉,以至于经常被刘吉针对,处处受制于人。 弘治皇帝见人都到齐了,便问道:“天津卫剿灭白莲教一战之后,百废待兴,朕欲设府,卿家认为府尹一职该由何人担当?” 张鹤龄听完愣了一下,刚才讨论的不是知府吗,这么快就变成府尹了? 府尹一职乃正三品,相当于直辖市一把手,知府充其量就是个地级市一把手,档次可不一样啊,如果天津设府尹,说明陛下已经打算在天津大干一场了,而且开口就问府尹一职由谁做合适,并没有问设不设府尹,直接表明态度,够果断! 刘吉率先说道:“陛下,天津卫乃三教九流聚集之地,设立府尹一职,是否有些大材小用?” 弘治皇帝说道:“天津卫乃我大明国度的海上屏障,以往朕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近年来佛朗机人频频在我大明福建、广东一带登陆,既然他们可以在福建登陆,一样可以在天津登陆,天津卫兹事体大,必须重视起来。” 刘吉想了想,说道:“既如此,臣推荐吏部右侍郎何忠,此人乃成化七年的进士,有勇有谋,定能为陛下分忧。” 张鹤龄心中暗暗鄙视,这老东西,看到茅坑就想占,何忠是他的人,也不管这天津新城到底是做什么的,先把自己人安排上,无耻啊无耻! 吏部右侍郎和吏部左侍郎都是正三品,但是右侍郎的权利在左侍郎之下,相当于低了半品,而天津府一旦设立,天津府府尹虽然也是正三品,但是在地方上是绝对的一把手,无形之中,权利比一个右侍郎大了很多。 徐溥和丘濬两人没有说话,刘健却忍不住了,说道:“陛下,天津卫建设新城,兹事体大,臣以为何忠虽然资历足够,但是此人并无在地方执政的经历,天津城如此重要,府尹一职需慎重考虑。” 刘吉不满意了,说道:“希贤的意思是何忠能力不够了?” 希贤是刘健的表字,刘健还没说话,弘治皇帝却已经说道:“寿宁侯和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推荐一人,乃是太常寺少卿李东阳,众爱卿怎么看?” 刘健眼前一亮,说道:“臣以为李东阳可以胜任府尹一职。” 刘吉说道:“李东阳现在只是区区一名四品少卿,怎么可以升任正三品的府尹,还请陛下慎重考虑。” 弘治皇帝说道:“既然各位意见不同,何不将人召来,让他们自己谈谈想法。” 很快便有人去传何忠和李东阳,李东阳离得近一些,很快便过来了,何忠也从吏部赶过来,两人拜下,口呼万岁,之后,弘治皇帝说明情况,然后问道:“两位自己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 何忠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天津新城事关重大,眼下天津的三教九流众多,这也是为何滋生白莲教异党的缘故,百姓受教才能明事理,因此,臣认为天津城首要任务乃是教化百姓。”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国以教化为本,教化百姓,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 “李爱卿,你有什么想法?” 李东阳说道:“陛下,臣以为天津城百废待兴,当务之急是让百姓吃饱肚子。” 何忠不屑地说道:“只知道吃喝,这样的百姓与牲畜有什么分别?” 李东阳还未答话,一旁的张鹤龄忍不住了,上前问道:“何大人,你可曾饿过肚子?” 何忠愣了一下,还没答话,就听张鹤龄继续说道:“你当然没有,何大人自幼家境殷实,衣食住行都非常讲究,怎么可能饿过肚子,可是何大人知不知道,天底下老百姓有多少连肚子都填不饱,你让人饿着肚子听你教化,教化能当饭吃吗?” 何忠被噎的说不出话,只得说道:“寿宁侯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去,说不过就来这套!张鹤龄气得直龇牙,以前在网上和人撕逼的时候,也经常出现这种人,最是混蛋,要不是在皇上面前,这个什么右侍郎,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第53章 是真的惨 李东阳继续说道:“陛下,百姓的教化固然重要,但是民以食为天,老百姓也需要填饱了肚子才能教化,不过,臣以为一味地劝农也不可取,应该将农业和工、商业齐头并进,农人耕种、商贾通商、广建工坊,徐徐图之,待三五年之后,天津城方可见成效。” 李东阳这一番话很对弘治皇帝的胃口,他建立天津新城的目的就是开新政,士农工商齐头并进,可是刘吉推荐了何忠,刘吉是内阁首辅,代表天下百官,自己如果一味地偏袒,恐引起朝堂大臣的不满,思来想去,最后说道:“两位卿家说的都有理,既然如此,朕命何忠任天津府府尹,李东阳任天津府府丞,两位爱卿要互相配合,给朕将这天津城建起来!” 众人显然对于这个折衷后的结果虽然都有些不满,却也都能接受,便各回各家。张鹤龄回到府上还没坐稳,就听家丁来报,太常寺少卿李东阳前来拜会。 张鹤龄说道:“请进来,赶紧去泡茶,渴死我了!” 李东阳来到客厅,却是黑着脸,说道:“张鹤龄,听说是你在陛下面前举荐的我?”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李大人,既然来府上做客,就别这么大火气了,来,坐下喝杯茶。” 李东阳哼了一声,坐在一旁,仍然黑着脸,张鹤龄端起茶杯,吹掉茶叶沫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李大人,你是庶吉士,大才子,可我是个粗人,所以呢,咱们有什么话直说。” 李东阳冷笑道:“寿宁侯这么做到底有何企图?” 张鹤龄把茶杯放下,说道:“陛下问我人选,我觉得你合适,就这么简单,哪来的企图?” 李东阳脸上阴晴不断,说道:“我不信,你定是有什么企图!” 张鹤龄无奈了,只得说道:“如果我说是为国为民,你信吗?” 李东阳摇摇头,说道:“不信。” 张鹤龄干脆也不解释了,说道:“那还聊什么?” 李东阳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你真的没有什么企图?”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了拉拢你,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李东阳哈哈大笑,说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读书人都这么腹黑的吗? “张鹤龄我告诉你,你作恶多端,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 “请问李大人,我最近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恶?” 刘东阳转过头去,说道:“听闻你近些时日是有所改观,但是本性难移,我不相信你!” “其实这事也简单,我拉拢你,你拒绝我就行了,天津城你该去还要去,就当跟我没关系,你看怎样?” 过了许久,李东阳的语气才有些缓和,说道:“天津的事,你怎么看?” 张鹤龄回道:“方才御前对奏,李大人说的挺好啊,我非常赞同。” 李东阳却摇摇头,说道:“想法虽好,但是实施起来问题很多,单说那何忠,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此次任命,在下只是个府丞,做不得主,而何忠是刘吉的人,没有刘吉发话,天津的新政怕是困难重重。” “那就别让他上任。” 李东阳冷笑道:“你又要动什么歪心思?” 张鹤龄转了转眼珠,说道:“也不算歪心思,我回头找锦衣卫问问,看看他们手上有没有何忠的把柄。” 李东阳却说道:“何忠是刘吉关系网中很重要的一环,到了他这个地位,做事非常小心,很难留下把柄。” “没有把柄……”张鹤龄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他家里有几个儿子?” 李东阳愣了一下,说道:“这个,何忠好像就一个儿子,倒是有几个女儿。” “女儿就算了,咱也不能把事做绝,”张鹤龄说道,“他就一个儿子,肯定当宝贝供着,等他儿子上街,找些人揍一顿。先揍一次看看情况,如果那老家伙不识好歹,继续揍!” 李东阳愣了一下,怒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全是这些下三滥!” 张鹤龄却不恼火,只是笑着说道:“这叫顾全大局,我自认为国为民,无愧于心。” 李东阳思索一番,说道:“只是这做法有些极端,若是被人知晓了,终归不好。” 张鹤龄慢条斯理地说道:“想要做成功一件事,方式有很多,你李大人有你李大人的方式,我张鹤龄有我张鹤龄的法子,有的办法是最直接有效的,简单明了,省时又省力,既然有这么好的解决方法,还费神费力考虑别的途径做什么?” 李东阳想了很久,站起身来,说道:“如果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企图,绝不会轻饶了你,告辞!” “慢走不送!” 李东阳刚走,牟斌就到了,进门问道:“侯爷是和李大人发生了什么争执吗,为何李大人如此恼火。”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意见上有些分歧,对了,我正要去寻你呢,你怎么来了?” 牟斌说道:“锦衣卫打探到,白莲教的教主王世杰在半个月前已经从江西出发,很有可能是往京师来了,此次天津卫一战,侯爷出力甚多,需小心白莲教的打击报复。”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锦衣卫也需加强京师的守卫,密切注意一切可疑人员,不能让白莲教的人混进京城来。” “我已经和五城兵马司协商过,并且加派了京师的守卫,但是侯爷出行的时候最好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张鹤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四周,神秘地说道:“还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此后三天,张鹤龄每天什么都不干,一大早就跑到坤宁宫和张皇后聊天,天黑之前回府,三日都是如此。第三日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碰巧遇到内阁大学士徐溥下值回家,徐溥看到张鹤龄,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寿宁侯今日又来陪皇后娘娘聊天了?” 张鹤龄回道:“本侯前些时日公务繁忙,这几天闲暇下来,便来宫中陪陪皇后娘娘,不知徐大人有何吩咐?” 徐溥脸上带着某种难以猜测的笑容,说道:“寿宁侯真乃至孝之人,既然每日待在宫中,想必不知道昨日何忠何大人的儿子被人打伤了。” “是吗?”张鹤龄很夸张地做出一个诧异的表情,问道:“何人如此大胆?” 徐溥说道:“听说是在百花楼吃酒的时候和几个泼皮无赖起了冲突,等顺天府差役赶到的时候,人早跑了。” 张鹤龄正色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然如此大胆,顺天府一定要早日捉拿贼人,为民除害!” 徐溥又说道:“寿宁侯肯定还不知,何大人的小妾与表兄偷情,却被人拿住,赤身裸体绑在大街上,影响极为恶劣。” 张鹤龄感觉眼前一亮,卧槽,牟斌这么会玩的吗,早知道咱也去看看热闹啊! “竟还有此事,真是,真是……”张鹤龄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真是惨啊,难为何大人了。” “只希望何大人家中明日不要再出什么事了。”徐溥说完,摇了摇头,转身上了轿子,打道回府去了。 张鹤龄甚至有些同情何忠了,锦衣卫做事可是不择手段,儿子被打,小妾偷情被抓,明日还不知道有什么好戏呢,真的好期待啊!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作为当事人,何忠可受不了了,此时他正跪在刘吉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道:“刘大人为下官做主啊,定是那李东阳不满我做他的上官,迫害于我!” 刘吉脸色阴沉,庙堂之上,争权夺利每日都在上演,他也想过对方可能出现的一些动作,并且已经准备了相应的对策,但是没料到人家直接来阴的,全是下三滥,如此不上台面,真是有辱斯文! 第54章 群起而攻 刘吉想了想,说道:“李东阳此人历来刚正不阿,哪里来的这么多鬼心思,老夫感觉,是有人在背后帮他出招。” 何忠问道:“是……寿宁侯?” “应该是他,当初推荐李东阳任府尹的就是他,只是不知道他和李东阳有什么阴谋,以至于如此不择手段帮李东阳上位。” “刘大人,寿宁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这该如何是好?” 刘吉想了想,说道:“寿宁侯以前就是个人渣,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突然开了窍,但是他以前做的那些恶事是洗不掉的,你去将寿宁侯以前的黑料收集一下,然后找几名御史去陛下面前弹劾!” 何忠眼前一亮,说道:“下官知道了!” 次日早朝,大学士徐溥本打算禀报东南沿海频繁出现的倭寇袭击事件,他刚清了清嗓子,却听身后有人说道:“陛下,臣有事奏!” 徐溥心说这年头都怎么了,还有没有点规矩啊,自己这个内阁大学士还没说话呢,哪来的阿猫阿狗在这跳啊!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早朝之上都是内阁大学士先发言,刘吉虽然为内阁首辅,但是此人把太多的精力放在经营算计,所以,一般的朝中大事都是徐溥来讲,有时候刘吉会出来表个态,这种情况维持很多年了,很少有人会在大学士之前发言,没想到今日又冒出来一个愣头青。 徐溥微微侧身,发现说话的是一名御史,叫方钰,御史是言官,通俗点说就是专门负责给人挑毛病的,别看官不大,但是人家权利大,任何人都敢管,包括皇帝老子,特别是弘治皇帝这种脾气好的皇帝,不隔三差五给你挑点毛病出来,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言官。 弘治皇帝每日看到这些御史也头大,准是又要弹劾谁了,但是言官也有言官的用处,正是因为朝中有这些言官的存在,才让某些大臣不敢太过嚣张。 “卿家有何事启奏?” 方钰说道:“臣弹劾寿宁侯张鹤龄垄断精盐,扰乱市场,百姓苦不堪言!” 话音未落,又一名御史站了出来,说道:“臣弹劾寿宁侯张鹤龄纵容其弟张延龄强占他人土地,去岁年末,张延龄带奴仆数十人,围殴庆云侯周腊的奴仆,致多人伤残。” “臣弹劾寿宁侯张鹤龄目无法纪,在兵部撒泼耍混,并扬言威胁兵部尚书马文升,强行索要大量军资,影响极为恶劣,恳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臣弹劾寿宁侯张鹤龄开办娟秀阁,强行驱使几十名妇人抛头露面,经营商铺,实乃道德败坏、逼良为娼之举,恳请陛下严惩!” 弘治皇帝脸色沉了下来,一下子站出来四名御史,枪口一致对准张鹤龄,直接给列了四条罪名,这背后必定是有人打算将张鹤龄拉下马,但问题是人家说得有板有眼,如果不弄清楚,恐怕难以服众。 弘治皇帝看了看人群中的马文升,问道:“马卿家,可有此事?” 马文升压根就没打算把这事捅出来,毕竟自己堂堂四朝元老,被人威胁,很没面子的啊,但是今日之事却由不得他,人家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只得回道:“回陛下,此前寿宁侯确实找过微臣索要军资,态度极其蛮横。” 马文升一点头,方钰等人顿时来了精神,弹劾这种事讲究的是以多取胜,先是搜罗网织一大堆罪名,一股脑给你扣在头上,只要其中有一件是事实,其他的哪怕没有证据也让你理亏三分,如今马文升能够站出来指证,就说明自己这边已经胜券在握,大事可成矣!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说道:“刘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刘吉这一次没有和稀泥,而是直接说道:“既然有人弹劾,将寿宁侯召来一问便知,此外,涉及各条罪名的证人最好也能找来,当面对质。” 弘治皇帝知道,当面对质,这是防止寿宁侯到时候死不认账,将他的后路彻底堵死,但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说道:“传寿宁侯入宫,传相关证人入宫。” 一旁的萧敬小心翼翼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见弘治皇帝给他使了个眼色,心中明白,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张鹤龄正在家中筹划天津新城的开发,虽然是李东阳负责,但是李东阳毕竟会受到时代的限制,自己需要尽可能多的提一些建议,这时候,一名宦官突然带着陛下的口谕过来,说有急事召寿宁侯入宫,张鹤龄得到召见,马上吩咐下去:“备马,入宫。” 但是,这名小太监却说道:“寿宁侯先不要急,奴婢奉厂公之命,给寿宁侯带句话。” 这个厂公当然就是萧敬,张鹤龄见对方话里有话,便挥了挥手让下人们先出去,然后问道:“不知萧公公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见四下无人,这才说道:“侯爷,大事不好,今日早朝有四名御史,一起弹劾您呢!” 张鹤龄脸色阴沉,问道:“是哪几个活得不耐烦了,整日没事做了?就知道弹劾我!” 小太监将情况如实告知,然后说道:“萧公公的意思是让侯爷入宫之前,早做打算,来者不善啊!”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回去替我谢谢你家萧公公,我稍作安排,然后便进宫面圣。” 小太监走后,张鹤龄叫来两名家丁,吩咐了一下,这两人分别向南山和庆云侯府赶去,然后自己便动身入宫。 弘治皇帝看着大殿中跪着的两个人,一名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一名家丁护院打扮的中年人,这两人应该就是所谓的证人了吧,事到如今,避是避不过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问道:“殿中所跪何人?” “草民是庆云侯府的家奴丁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民妇柳王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弘治皇帝向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上前说道:“你们不要害怕,有什么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 丁三先说道:“去岁年末,寿宁侯张家看上我家老爷在城西的一块地,便打算低价收购,但是我家老爷不卖,那张延龄带了几十人,手持武器,在大街上将我们堵在一条巷子里殴打,小人当时左臂被打断了,落下残疾,至今这条左臂使不上力气,还请皇上为我们做主!” 第55章 老马很无奈 那女子随后说道:“奴家的老爷乃是做丝绸生意的,听闻寿宁侯张鹤龄在南山开办娟秀阁,专门招待女子,便过去一看究竟,却见娟秀阁里掌柜和店员都是女子,她们不但抛头露面,有违妇德,还在铺子里给人梳妆,还开设浴池,让女子在铺子里洗浴,实在伤风败俗。” 众人听完,都暗暗摇头,看来这几桩罪名寿宁侯是坐实了,争抢土地也就算了,最多是个打架斗殴,但是引诱女子抛头露面,在当前时代,伤风败俗四个字是跑不了了。 这时候,有宦官来传:“陛下,寿宁侯已至午门,等候召见。” 弘治皇帝一摆手:“传!” 很快,只见张鹤龄身穿暗红色御赐蟒袍,面色冷峻,迈步地来到大殿之上,跪下叩首,口呼万岁。 人群之中,方钰轻哼一声,暗道,今日看你还嚣张几时! 弘治皇帝说道:“卿家免礼,今日有人弹劾你四条罪状,一是垄断精盐,扰乱市场,二是强占土地,聚众围殴,三是大闹兵部,无视法纪,四是引诱妇人,道德败坏,此四条罪状,你可承认?” 张鹤龄说道:“回禀陛下,四条罪状,臣一条也不认!”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方钰说道:“寿宁侯,你做的事,却不敢承认,如今人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鹤龄回头看了看他,却笑了,问道:“就是你带头弹劾我吗?” 方钰和张鹤龄对视,心中不免有些胆怯,但是转念一想,今日的局面已经控制住了,有什么好怕的,于是说道:“不错,寿宁侯惹得天怒人怨,民生载道,下官身为监察御史,纠察朝廷官吏乃本职也!” 张鹤龄冷笑道:“你们一个个自称清流,为民做主,为民请命,可流民四起的时候,你们在哪?老百姓饿肚子的时候,你们又在哪?这张嘴除了吃饭和弹劾,还会做什么?” “你,你这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方钰被怼的说不出话,只得向皇上哭诉,“陛下,寿宁侯目无法纪,恶言攻歼臣等,还望陛下给臣等做主啊!” 弘治皇帝也有些头大,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寿宁侯,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 “是!”张鹤龄向弘治皇帝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既然各位御史大人给我安了这么多罪名,那咱们就一条一条说一下!” 张鹤龄转身看向马文升,说道:“马大人,就从兵部开始如何?” 马文升冷着脸没说话,意思是我是君子,不屑跟你对骂。 张鹤龄继续说道:“敢问马大人,当日陛下下旨组建蟒卫,是何原因?” 马文升这才说道:“自然是为了加强东宫的防卫。” “不错,正是如此,”张鹤龄说道,“东宫太子乃是储君,是我大明朝未来的天子,太子殿下的安危至关重要,所以陛下特意组建蟒卫指挥使司,以加强东宫的防卫,可兵部为何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马文升一听,这帽子扣大了,阳奉阴违,敷衍了事,这不就是明摆着说兵部抗旨不尊吗,他一张白皙的老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怒道:“寿宁侯,你休要血口喷人,兵部何时何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张鹤龄不急不慢地说道:“兵部给蟒卫配备劣质刀剑,难道东宫有难之时,让蟒卫拿着这些破铜烂铁上场杀敌吗?” 马文升一听,顿时少了三分底气,说道:“库中精良刀剑数量有限,应优先考虑配发给边军,蟒卫刚刚组建,尚在练兵阶段,便是木刀木剑,也能训练。” “木刀木剑?”张鹤龄怒道,“蟒卫自从组建起来那一刻起,所有上下将士便已待命,随时准备上场杀敌,你让人拿木刀木剑,如此儿戏之言,亏你说得出口!” “这,那,”马文升像是矮了几分,说道,“老夫后来不是给你配备了充足的绣春刀和弓箭、马匹等军资吗?” “那是我自己要来的!”张鹤龄简直是得理不饶人,咄咄紧逼,“我乃蟒卫指挥使,为太子殿下安危负责,去兵部找你索要我蟒卫应得的军资,如何成了大闹兵部,无视法纪?马大人,今日在这大殿之上,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你若是不说个孰是孰非,便是颠倒黑白,藐视天颜,欺君之罪!” 论起扣帽子,张鹤龄还没怕过谁,来啊,撕逼啊!你做初一,就休要怪我做十五!老子从小看着一幅简图就要写出八百字,捕风捉影谁不会啊,而且咱还会摆事实,讲道理,就你们这些除了子曰就是圣人云的腐儒,还真不够看的! 马文升都快哭了,怎么就成欺君之罪了?他跪倒在地,说道:“陛下,臣与寿宁侯之间只是有些公务上的分歧,这些问题早就解决了,今日弹劾寿宁侯的是四位御史,和臣没有关系啊!” 张鹤龄也反应过来,对啊,好像开错炮了,马文升只是个挡箭牌,正主在后面呢! 那名弹劾寿宁侯大闹兵部的御史也跪了下来,说道:“陛下,臣误听人言,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请陛下恕罪!” 开玩笑,人家老马同志都跪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方钰等人此时感到情况有些不妙,但转念一想,你能开脱一条又怎样,后面还有呢,不信你都能推翻! 弘治皇帝脸色稍有好转,但是仍旧没有说话,张鹤龄见状,便继续说道:“别急,咱们说说第二件事,强占土地,聚众围殴,萧公公,请问庆云侯来了没?” 萧敬愣了一下,说道:“这……也没听说庆云侯要进宫啊。”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可能还在路上,那好,哪个是庆云侯府的人证?” 丁三吓得头都不敢抬,低声说道:“小人丁三,乃是庆云侯府的下人。” 张鹤龄问道:“我且问你,是谁让你来的?” “是方大人……哦,不,是庆云侯派小人过来的。” 第56章 女掌柜 张鹤龄都忍不住笑了,说道:“行了吧你,自己都说漏了,说说吧,方大人给了你多少银钱?” “给了……”丁三马上住口,“没有给小人钱啊,小人只是来说明情况。” “还狡辩,方大人给了你三百两银子,让你指证于我,是也不是?” “没有啊,”丁三快哭了,“没有钱,我就是……” 这时候,又有宦官来传:“陛下,庆云侯已至午门,请求觐见。” 丁三一听自己家老爷来了,这才放下心来,去年争地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庆云侯气的几天吃不下饭,今日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宣!” 庆云侯周腊来到殿中,先是拜倒行礼,然后起身说道:“陛下,臣听闻有人造谣生事,污蔑寿宁侯,特意来此说明情况。” 丁三诧异地说道:“老爷,去岁年末,寿宁侯府……” 还没等他说完,周腊的耳光子就呼上来了,怒道:“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陛下面前做伪证!” 丁三张大嘴巴,说道:“不是这样的啊,老爷当初还说要灭了他们张家……” 周腊抬起一脚将丁三踹飞出去,又追过去拳打脚踢,丁三捂着脸求饶,张鹤龄在一旁劝道:“行了行了,回去再教育吧,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庙堂之上,要注意影响是不是?” 周腊这才住手,说道:“狗奴才,等回去再收拾你!” 弘治皇帝问道:“有人弹劾寿宁侯纵容属下强占土地,聚众围殴,到底是也不是?” 周腊赶紧说道:“陛下,没那么严重,只是周张两家的下人闹出来一些小误会,此事根本没有什么,却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拿出来小题大做,此人居心叵测,还请陛下明查!”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噗通一声,有人跪倒,说道:“陛下,微臣也是道听途书,误信了小人的谗言,请陛下恕罪!” 张鹤龄和周腊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遇见对的人,周腊刚刚立了大功,感谢张鹤龄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来帮别人指认他,所以,张鹤龄进宫之前,特意派人前去庆云侯府说明情况,而周腊一听自己家的下人私自跑去作证了,知道这个丁三肯定是收了人家的钱,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匆匆进宫,力挺张鹤龄。 堂下百官大多数已经变了脸色,这寿宁侯还真是不好惹啊,你扇了人家一巴掌,人家反手就给你一刀子,太狠了! 张鹤龄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问道:“听闻这位夫人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 柳王氏也怕了,当时方大人找上自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看今日这阵仗,太吓人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正是。” “我记得娟秀阁开业之前,曾经找过你家铺子,商谈合作事宜,当时你家掌柜的没有答应,娟秀阁后来和孙家的铺子合作,你是不是见娟秀阁生意好,眼红了,便跑过来泼脏水?” 柳王氏低着头说道:“没有,民妇只是实话实说,娟秀阁的铺子都是女掌柜和女店员,女子抛头露面,伤风败俗!” “笑话!”张鹤龄一改刚才的笑脸,说道,“娟秀阁只对女子营业,不用女掌柜,还能用男掌柜不成?” 弘治皇帝没听明白,问道:“娟秀阁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说道:“娟秀阁是臣新近开办的产业,我大明朝的女子大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越是有钱人家的女子,规矩反而越多,可女子也是人,也是陛下的百姓,于是臣便想打造一处专门为女子服务的商业街,任何男子都不得出入,女子在娟秀阁可以逛街购物,也可以休闲娱乐,而最紧要的是,娟秀阁掌柜和伙计也都是女子,女眷们来此不必让男人们担心的,在这里绝不会有登徒子,也不会犯了抛头露面的忌讳,两全其美,为何有人在这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那名弹劾张鹤龄的御史说道:“下官说的是寿宁侯逼迫女子出头露面,寿宁侯何故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张鹤龄看了看这名御史,说道:“你说我逼迫女子出头露面,那好,陛下,娟秀阁所有女掌柜和女工都已经在午门外等候,请陛下下旨宣她们入宫,臣是否做过逼迫她们的事,一问便知。” 弘治皇帝已经来了精神,看了萧敬一眼,萧敬传旨:“宣娟秀阁女工人等觐见!” 七名掌柜,二十五名女工一起步入殿中。小娟作为大掌柜,留守娟秀阁,仙游公主是偷跑出来的,自然不敢入宫,白露身份敏感,也是要求留下,除了这三个人,其余所有人都来了,这些人到了殿中,看到满朝文武和龙椅之上的皇帝,不免有些紧张,但是一想到自家老爷有难,自己必须出面澄清,便奋不顾身地来了。 三十几名女子一起下拜行礼,弘治皇帝说道:“免礼平身,朕听说你们都是娟秀阁的掌柜和店员?” 秋红上前说道:“回陛下,是的。” 弘治皇帝又问道:“你们可是被寿宁侯逼迫前去娟秀阁做工的?” 秋红一听这话,眼泪掉下来了,群臣一看,顿时心里有底了,人都哭了,寿宁侯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啊? 弘治皇帝心中有些紧张,说道:“尔等不要害怕,将实情说出来,朕自会替尔等做主!” 秋红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陛下,冤枉啊陛下!” 后面那名御史急了,说道:“你们可是受到寿宁侯的挟持?不要担心,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寿宁侯不敢造次!” 张鹤龄也有点急了,这秋红平日里挺利索的啊,怎么今日说句话这么墨迹啊,大姐,你不要大喘气,一次说完行不行? 弘治皇帝脸色又沉了下来,问道:“何来的冤枉?” 秋红这才娓娓道来:“陛下,奴家出身风月场,此前以卖笑为生……” 第57章 都得死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哗然,不得了,还是个风尘女子,这里面有故事啊,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寿宁侯连一名风尘女子都不放过,这下有大热闹看了! 看着众人恨不得去搬来板凳和瓜子的样子,张鹤龄瞥了瞥嘴,世俗,封建,陋习,糟粕,老子跟你们站在一起都是耻辱! “……眼见人老珠黄,不再受到客人的青睐,那鸨妈妈便每日横眉冷对,说奴家人等是吃闲饭的,但是奴家人等除了卖笑,身无长物,若是离开风月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只得委屈求全,去帮着店里的伙计做些粗活,每日有些粗茶淡饭,勉强糊口罢了。” 众人听秋红说到此处,心中不免生出一些同情,风月女子的生活其实是很悲凉的,也许她们可以风光几年,但风光背后却充满心酸,等到年老色衰,下场更是凄惨。 弘治皇帝也有些动容,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人的生活,他是天子,在生活中是尽量避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的,但是张鹤龄说了一句话,女子也是人啊,这些风月女子也是皇帝的子民,为何她们的生活就注定以悲剧告终? 大殿之上,安静地可怕,只听见秋红一个人的声音:“那一日寿宁侯到百花楼找到奴家姐妹七人,告知奴家人等这穿衣打扮也是学问,并诚邀奴家人等到百花楼各个铺子任掌柜,让奴家人等日后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寿宁侯对奴家人等有再造之恩,此大恩大德不亚于再生父母,何来的逼迫一说?” 弘治皇帝听完,并没有说话,他还在思考,究竟人与人只见差距有多大,为何有的人天生就要低三下四,有的人却高高在上,整日挂在群臣口中的百姓百姓,到底何为百姓,所谓心系天下百姓,难道只是空口说说的? 那名负责弹劾娟秀阁的御史急了,说道:“你这女子,休要胡言乱语,我见这堂上许多女子都是妙龄年纪,哪有你说的什么人老珠黄,定是寿宁侯与你串供,欺瞒圣上!” 秋红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位大人,奴家一直说姐妹七人,却没说过娟秀阁的女工全都出自风月场,这里大多数人那是南山收容的流民,彤彤,你来告诉陛下,你的家境如何。” 一名年纪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显得有些慌乱,立刻拜倒,说道:“陛,陛,陛下,我,我,草民,民女……” 弘治皇帝见此,给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会意,上前说道:“堂下之人休要惊慌,陛下有旨,尔等有话但说无妨,赦尔等无罪!” 彤彤定了定心神,说道:“陛下,民女乃山西大同府人氏,今年旱灾严重,田中颗粒无收,家父便带着民女一家出来谋生,在路上见到其他流民,便一起来到京师,家父为了给民女和母亲省一口吃的,自己饿死了,民女和母亲二人没有生路,眼看也要随家父而去,此时,寿宁侯在南山置办作坊,收纳流民,民女和母亲才侥幸活了下来。” 殿中再次陷入安静,彤彤继续说道:“可民女和母亲皆为女流之辈,不能去作坊做工,只能靠着寿宁侯周济的口粮度日,母亲病了,买不起药,民女走投无路,想学古人卖身救母,此时寿宁侯建娟秀阁,并招纳女工,民女前去应招,这才有了银钱给母亲看病,寿宁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还请陛下明鉴!” 噗通,又一个下跪的声音,然后还是那句熟悉的台词:“陛下,娟秀阁一事微臣也是受了那柳王氏的蒙蔽,误信了谗言,请陛下恕罪!” 张鹤龄冷哼一声,说道:“你身为御史,连事情都没有去调查,只会捕风捉影,诬蔑忠良,今日放过你,明日不知道哪位良臣又要遭殃,此等尸位素餐之人,还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方钰脑门上全是汗,以儆效尤这四个字本来是自己这边的武器,怎么转眼就到了寿宁侯手中,局面变化有点快,情况不妙啊!想到此处,方钰赶紧上前说道:“陛下,寿宁侯垄断精盐扰乱市场之罪……” “够了!” 突然一声怒吼打断方钰的话,弘治皇帝涨红了脸,吼道:“你们这些言官,平日满口正人君子,仁义道德,却只会信口雌黄,张卿家收纳流民、炼制精盐乃是大功于朝,却被你们颠倒是非黑白,陷害忠良,今日不治罪于你等,岂对得起朝堂之上这些劳苦功高的臣子?” “陛下,”此时,刘吉突然站了出来,说道,“言官的职责就是纠察百官过失,不过方钰等人没有拿到确凿证据就来弹劾寿宁侯,此举确实不妥,臣建议将这四人罚奉半年,留待观察,若是半年后仍不悔改,便免去官职,陛下以为如何?” 张鹤龄知道,刘吉开始出来护犊子了,问题是这人乃百官之首,他的话代表着朝堂之上的百官,弘治皇帝再不愿意,捏着鼻子也要听一听的。 果然,弘治皇帝拉不下脸来,说道:“此四人罚奉一年,留待观察。” 方钰等人跪下说道:“谢陛下恩典!” 刘吉长呼一口气出来,眼下只要将人保住,就是立于不败之地,罚奉一年跟罚奉半年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朝廷命官都不是指着这点俸禄生活的。 “且慢!”突然,张鹤龄又跳了出来。 刘吉和方钰等人心中一惊,糟了,这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张鹤龄说道:“陛下,臣怀疑方钰等人与白莲教勾结,企图迫害忠良,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 方钰马上叫道:“冤枉啊陛下,臣等怎么可能与白莲教有染,寿宁侯,说话要讲证据,朝堂之上,不可胡言乱语!” 张鹤龄笑了,说道:“现在你知道说话要讲证据了?只许你们捕风捉影,我就不能合理地怀疑一下?” 方钰愣住了,问道:“怀疑……怀疑什么?” 弘治皇帝问道:“张卿家,你可有证据?” “陛下,臣只是怀疑,”张鹤龄不紧不慢地说道,“臣前些日帮助锦衣卫剿灭白莲,白莲教匪徒对臣恨之入骨,多次刺杀臣未果,而今朝堂之上突然有人陷害于臣,臣认为这两件事很难不联系起来。所以,臣认为此事还要查清楚的好。” 开玩笑,惹完了我还想脱身?今日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第58章 蟒卫出击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有道理,萧伴伴,发旨意下去,此事需厂卫彻查。” 方钰突然叫道:“陛下,臣冤枉啊,臣跟白莲教没有关系啊!” 萧敬见弘治皇帝没有说话,便站出来说道:“方大人,陛下也是为了几位大人的名声考虑,既然寿宁侯提出质疑,还是查一查的好,倘若最后查出方大人等与白莲教没有瓜葛,到那时自会还众位大人一个清白,免得落了旁人口舌。” 方钰瘫倒在地,厂卫是什么人啊,让他们查,没事也给你查出点事来,这下算是完了,彻底完了! 他们是御史,是言官,是清流,他们不怕被罚,不怕被打,甚至不怕当场被处死,死在皇上手里起码还能落个不畏皇权的好名声,但是厂卫彻查,不但死的很惨,随之而来的还有身败名裂,十几年寒窗苦读,一世清名,今天算是彻底完蛋了! 刘吉黑着脸,却无可奈何,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演了半天的闹剧终于结束了,百官下朝,张鹤龄出宫的时候又碰到徐溥,徐溥意味深长地看了张鹤龄一眼,说道:“寿宁侯面对言官弹劾,沉着冷静,据理力争,好本事啊!” 张鹤龄拱了拱手,说道:“不敢当,只是维护自己的权益罢了。” 徐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问道:“此时没有旁人,寿宁侯能否告知老夫,你与李东阳到底在谋划什么?” 张鹤龄看着徐溥,问道:“徐公还是不信我?” 徐溥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一生阅人无数,却看不透寿宁侯的心计,寿宁侯难道要告诉老夫,是为天下苍生请命?恕老夫直言,这个理由很难让人信服啊。” 张鹤龄面对徐溥的质疑,不卑不亢,说道:“既然徐公不信,那我说再多也没用,日久见人心,徐公可以继续看下去,我张鹤龄究竟是忠是奸,早晚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徐溥听完,没有说话在,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张鹤龄带着一众女工回南山娟秀阁,正走在半路上,突然,一名来自南山的庄户火急火燎的向着京城的方向飞奔,见到张鹤龄的队伍,马上大喊道:“老爷,老爷,南山出事了!” 张鹤龄勒马上前问道:“你可是赵二宝?南山出了什么事?” 赵二宝点头,又咽了口唾沫,喘着粗气说道:“正是小人,南山,南山……” 见赵二宝急得说不出话,张鹤龄安慰道:“你别急,慢慢说。” 赵二宝重重穿了一口粗气,说道:“有一伙贼人,约两百之众,带着刀剑,突然袭击的了南山的精盐坊,抢走了很多银钱和精盐,死伤了很多工人,他们临走的时候还袭击了娟秀阁,将小娟等三人抓走了!” 张鹤龄脸色沉下来,问道:“蟒卫呢?” 赵二宝说道:“戚将军带着新兵们进山了,南山只有王先生带着十人留守,当时王先生见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便没有轻举妄动,等贼人们走了以后,他便带着人追了上去,并让小的来京师给老爷送信,另外还派了李铁蛋去山里找戚将军,王先生还说,他会沿途做好标记,等老爷带蟒卫去营救小娟她们。” “走,回南山!”张鹤龄没有废话,马不停蹄向南山赶去。 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戚景通也带着部队赶回来了,见到此番景象,跪地说道:“下官失职,请指挥使大人责罚!”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不关你的事,蟒卫本身就不是为了南山成立的,前几日牟斌跟我示警,说白莲教可能会有人来到京师,没想到他们竟然袭击南山,这个教主很会算计,只要有一点利可图,他们便可以行动,而且不贪,尝到甜头马上就撤。但是我不管他是什么狗屁教主,我只知道,他惹到了我的头上!通知下去,一刻钟内,蟒卫集合,准备出击!” 很快,二百九十名蟒卫新兵已经集结起来,时隔两个多月,他们每天除了吃饭就是训练,除了主粮还有大量肉类供应,以前的小鸡子身材都变的壮实起来,张鹤龄走到李晨星身边,捏了捏他身上的肌肉,不错,很有劲,这腰不错,肚子也不错,还有腹肌呢。 “大人,你别摸俺的腰,怕痒。”李晨星像哭一样笑着说道。 张鹤龄向他胸口捶了一拳,说道:“涨了多少斤?” “二十斤。”李晨星如实说道。 张鹤龄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到队伍前方,说道:“今日有白莲教贼人袭击南山,伤人无数,还从娟秀阁劫走了三名人质,这是挑衅,我们要还击,以前只是练习,今日要实战,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们可能会受伤,甚至会死,你们怕不怕?” “不怕!”众将士异口同声地答道。 张鹤龄面色冷峻,说道:“很好,下面我宣布,蟒卫自成立以来,第一次军事行动开始,所有人,随我杀敌!” “杀敌!” “杀敌!” …… 这些人每日有充足的伙食供应,他们早已不是那些骨瘦如柴的流民,现在一个个身强体壮,精力及其旺盛,每日的高强度训练甚至都无法完全消除这些精力,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实战的机会,今日听闻敌众我寡,竟然没有恐惧,而是亢奋! 张鹤龄开始分配任务:“李晨星,你带二十人组成先锋小队打头阵,沿途搜索白莲教的踪迹和王守仁留下的标记!” “属下领命!” “戚景通,部队行军,军法必须严明,挑选二十人组成法纪小组,在队伍后面压阵,后退者,杀无赦!” “下官遵命!” “赵二宝,李铁蛋,你二人拿我的名帖去锦衣卫北镇府司,去找指挥使牟斌,告诉他白莲教有贼人在京师附近行动,让他密切京师动静,切记不可让贼人混入城中,另外,让牟斌去请旨,抽调一些兵力出来协助蟒卫剿匪!千万急着,告诉牟斌,请中旨!” 赵二宝和李铁蛋非常激动,自己本来是个快饿死的流民,没想到能够在南山生存下来,今日大人这么重要的行动却让自己去送信,说明啥,人家没把自己当外人啊!两人非常激动,拿了帖子,便向京师方向出发。 张鹤龄环顾四周,问道:“毛宪清可在?” 毛宪清迅速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恩师有何吩咐?” “你去组织一批壮丁,在此巡逻,加强南山的守卫,我们不在的时候,南山就交给你了!” 毛宪清行了一礼,说道:“学生定不辱命!” “秋红掌柜,你带着所有女工回到娟秀阁,在我们回来之前,千万不可擅自离开!” 秋红款款下拜,回道:“奴家一定拼死守护娟秀阁和所有的姐妹们!” 张鹤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身后集结的部队,说道:“所有人,随我出发!”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向着白莲教贼人撤退的方向进发,李晨星的侦查小组不停反馈消息回来,通过沿途贼人撤退时候留下的痕迹,还有王守仁留下的标记,看这个方向,应该是向着保定府去了。 第59章 过路秀才 当日王世乾从天津卫逃出去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北上的王世杰,王世杰一听自己苦心经营十多年的天津卫分舵被剿,勃然大怒,若天津卫分舵主是别人,早就当场宰了,但是,这个人却是自己的亲兄弟,没办法,只好打碎门牙往肚里咽。 此番袭击南山正是王世杰的主意,他等蟒卫进山训练的时候,派出人马实施突袭,此举是要激怒张鹤龄,然后一路留下踪迹,因为他早已得到线报,张鹤龄手里有三百将士,自己这一番试探,对方肯定会反击,后续计划已经设好,只等鱼儿咬钩。 “报告教主,发现有一支十人小队正在追踪我军!” 王世杰冷冷地说道:“十个人而已,张鹤龄的部队怎的如此自不量力,真是自寻死路,王世乾,本座命你带五十人出击,歼之!” 五十人阻击十人,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王世杰发布这个命令是想让王世乾立些功劳,以拟补天津一战的过失。王世乾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此时听到号令,心中战火再次燃起,抱拳说道:“属下领命!” 此时,王守仁正带着一支小队追踪,因为敌众我寡,王守仁不敢擅自出击,只远远地跟着,沿途做一些记号。 “报告,地方有一支队伍向我方反冲过来!” 王守仁脸色凝重,问道:“敌军有多少人马?” “大约半百。” “距离?” “约五百步!” 王守仁略微思索,说道:“弩箭准备!” 众人纷纷拿下身后的复合弩,迅速组装,之后弩箭上弦,摆出战斗姿态。 一般弓箭手的有效射程是一百步,但是复合弩的射程可以达到恐怖的两百步,就在王世乾等人策马奔腾的时候,一排弩箭携着风声而至,王世乾暗道一声不好,迅速将身体藏在马肚子下躲避,但是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眼见有六七人中箭,白莲教的部队一阵人仰马翻。 其他人也勒住缰绳,王世乾惊道:“这么远,怎么可能?” “舵主,咱们怎么办?”一名教徒问道。 王世乾一挥手,大声说道:“全力出击,后退者斩!” 只见又一阵箭雨破空袭来,这一次大家有了准备,纷纷躲闪,但是仍然有三人中箭,王世乾喊道:“所有人都跟我来!” 两支部队的距离还有一百五十部,第三轮箭雨袭来,王世乾的人又少了三个,众人纷纷放缓脚步,王世乾怒道:“全都给我冲,为什么停下!” “舵主,这么远的射程,咱们冲上去也是送死啊!要不咱们想想别的办法吧,不如回教主那边搬一些救兵过来。” 王世乾反手一刀斩了方才说话的教众,恶狠狠地说道:“听着,要么给我冲,要么死!” 众人硬着头皮再次发起冲锋,这一次却没有箭雨袭来,王世乾心中暗道,难道是敌人发现被自己的骑兵震慑,心理防线崩溃了? 正当众人以为胜利在望时,却见对方迅速向一侧的山体退去,攀登的速度极快,等众人追至山脚下时,对方已经到了半山腰,之后,新的一轮箭雨从天而降。 王世乾憋了一肚子火,吼道:“传我号令,所有人弃马,随我上山!” 这时候,一名教众说道:“舵主,我们只剩下一半的弟兄了,还是赶紧撤吧!” 王世乾怒道:“对方只有十人,我们人数尚且占优,为何要撤?” 话音未落,一声尖锐的破空声袭来,这人抱着王世乾翻了一滚,堪堪躲过自上而下射来的弩箭,王世乾推开保护自己的教众,说道:“怕什么,跟我冲!” 众人硬着头皮跟随王世乾向山上冲,但是王守仁带人占据有利地形,自上而下,弩箭一轮一轮射下来,王世乾等人根本爬不上来。眼见身边的人不断送命,王世乾终于招架不住,带着剩下的几个人撤了回去。 王世杰看着王世乾,脸色阴沉地说道:“对方明明只有十人,你等为何如此不堪!” 王世乾郁闷地说道:“他们的弓箭可达两百步以上,我等准备不足……” “够了!”王世杰怒道,“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便是鞑靼人的神射手,不过号称能射一百八十步,他张鹤龄何德何能,有十个比神射手还厉害的人?” “可明明是……” “还狡辩!” 王世乾不敢吱声了,低着头不说话,王世杰叹了口气,说道:“张鹤龄手上有三百人,此事必然已经出击,你带五百人埋伏在县城外三十里的燕子山上,只等张鹤龄追上来,再回头来,配合城中的人马,将其一口吃掉!” “大哥,兄弟有一事不明,为何肯定张鹤龄那狗贼会追上来?” 王世杰笑了笑,说道:“你可知道,为何袭击南山的时候,我只带了两百人?” “兄弟愚钝,还请大哥指点。” “根据情报分析,张鹤龄这人是有些本事的,你栽在他手中并非偶然。胜利会让他变得更加自信,自信过头便是自负,现在他手里有三百人马,而我们出动的这两百人便是最好的诱饵,当他判断战局对自己有利时,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可是,他一定会去向朝廷求援,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 王世杰摇摇头,说道:“朝堂之上那些官员不可能轻举妄动,待援军到来,战斗已经结束,今晚,你可以大开杀戒,一雪前耻!” 王世乾一脸兴奋,说道:“是!” “这一次不得有误!” 保定府定兴县,这里虽然离京师不远,但是因为交通不便,平日里很难有外人到来,但是今日不同,县里突然来了一位贵客。 县衙之内,县令吴德贵拜倒在王世杰身前,说道:“属下已将那三名女子收押在县衙大牢,不知教主下一步有何打算?” 王世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儒衫,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等袭击了寿宁侯的作坊,又掳了他的人,我猜他必定会追击过来,你派几个人去打探一下,若是有陌生人进城,特别是兵丁模样的,一定要严加防范。” “属下已经安排好了,”吴县令毕恭毕敬地说道,“教主若有用得着属下的,还请吩咐,属下一定尽力去安排。” 王世杰说道:“辛苦你了,我这里暂时没有什么,你去忙县衙的事吧,切记不要让外人知道,我在你这里。” 等吴德贵走后,王世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然后吩咐下去:“通知下去,设伏的人马今晚都给我打起精神,等张鹤龄那狗贼一现身,立即出击,取尔狗头,为死去的弟兄们复仇!” 县衙外,一个身背竹箱笼的读书人愤怒地说道:“我乃进京赶考的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就算见了你们县太爷都不需下跪行礼,你们凭什么瞧不起人?” 县衙门口当值的差役实在不耐烦了,说道:“一个穷秀才在这大喊大叫做什么,这是县衙,岂是你想进就进的?” 那秀才说道:“今日不过是找不到客栈投宿,在你们县衙借宿一宿而已,你们有什么权利赶我?” “笑话!”差役说道,“这是县衙,又不是客栈,住不起店就去城外,向西走五里多地有个山神庙,可以凑合一晚,再大喊大叫,问你个扰乱治安之罪!” 那秀才依然不依不饶,还破口大骂,两名差役实在忍无可忍,只得将他锁了起来,关进大牢,说道:“哪里来的穷秀才,敢来县衙闹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先关你三天,看你还嚣张几时!” 那秀才虽然被关押起来,却仍是不停叫骂,看守牢房的几名差役都受不了了,但是人家毕竟是秀才,还不能随便打,这几人商量了一下,牢里就三名女犯,加上一个穷秀才,量来也没什么事,干脆去外面躲清静。 待看守的几名差役走后,这秀才在大牢里左看右看,低声喊道:“小娟姑娘,小娟姑娘,你们在哪?” 第60章 围攻定兴 昏暗的牢房中传来一个声音:“是杨公子吗?” “对啊,是我!”这个秀才打扮的人正是杨怀瑾,当日南山遇袭,杨怀瑾正待在研究所里,待贼人走后,王守仁带人追赶,杨怀瑾便主动请缨,一起追击贼人,王守仁本打算让他留下,但是杨怀瑾态度很坚决,无奈之下,只得带他一起过来。 “杨公子,你怎么也被关起来了?”小娟诧异地问道。 “我是来救你们的!”杨怀瑾从头发里摸出一根铁丝,伸到牢房门的铁锁眼里,开始摆弄。 过了许久,铁锁还没打开,杨怀瑾急的出了一身汗,说道:“我听说人家一捅就捅开,怎么回事啊?” 这时候,小娟那里传来另一个声音:“你将铁丝扔过来。” 杨怀瑾愣了一下,问道:“这位姑娘,你懂开锁?” 说话的是白露,当日南山遇袭,她本打算拼死一战,无奈对方人数太多,只得束手就擒,幸好这次袭击南山的人马是总教的,没有人认识她,此时三人被关在县衙大牢,白露一直在衡量县衙的兵力,如果自己一人想要脱身,问题不大,但是带着小娟和仙儿,恐怕是跑不掉的。 白露回答道:“略懂一些。” 杨怀瑾用力将铁丝扔了过去,白露捡起来,将铁丝弯了一个弧度,然后在锁眼里轻轻拨弄了几下,只听咔嚓一下,锁便开了。 身后的仙儿瞪大眼睛,说道:“小雨你还有这本事呢?” 白露应了一声,说道:“我小时候认识一名锁匠,觉得新奇,便学了一点。” 三人走出牢房,白露又将杨怀瑾的牢房门打开,小娟问道:“杨公子,外面有兵丁把守,我们怎么逃出去啊?” “王先生带人在外面接应,”杨怀瑾说完,从身背后的竹箱笼中翻找起来,在几本书下面,有一个小竹筒,他小心翼翼地将竹筒拿出来,说道:“我要炸开牢房的围墙,你们几个躲远一点。” 白露看着杨怀瑾手中的竹筒,问道:“这么点火药,怎么能炸开围墙?”杨怀瑾看了一眼白露,神秘地说道:“你不懂,这是大人吩咐我研究的黄火药,比寻常的黑火药威力大的多了,可惜时间有限,只有这一个试验品,也不知道威力如何,你们三人往后一些,一会围墙炸开,就跟我一起跑!” 三名女子半信半疑地躲在角落,杨怀瑾将竹筒放在墙根下,打开引火机关,然后匆匆跑向三人的位置,喊道:“快蹲下,抱住头!” 定兴县是个小县城,根本没什么夜生活,一到晚上便死一般地沉寂,县衙中王世杰正在灯下看着舆图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只觉得轰隆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王世杰脸色变了变,马上吩咐道:“通知吴县令,马上去查看县衙大牢,若是人犯逃狱,格杀勿论!” 县衙大牢后面,王守仁正带人等待,只见围墙被炸出半人高的窟窿,然后有三女一男从里面爬出来,杨怀瑾喊道:“王先生,人救出来了!” 昏暗的月色下,白露看到王守仁,突然心中一惊,这个人她是认识的,第一次自己刺杀张鹤龄的时候,就是此人挡了驾,此时相见不免有些尴尬,不过王守仁却没有注意到她,因为这几人都是灰头土脸,他也没时间细细端详,带着大家匆匆向城门方向逃去。 很快,身后传来喧哗声,定兴县的衙役追了上来,王守仁催促众人加快脚步,一直跑到城门下,却见守城的兵丁已经集结,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看样子,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 王守仁只带了十名蟒卫新兵,他们将小娟等人围在中间,与定兴县的衙役兵丁厮杀起来,这些地方上的兵丁平日里只做些欺软怕硬的勾当,真动起手来战斗力很是平平,蟒卫每日训练有素,与两倍于自己的兵力杀了个旗鼓相当。 定兴县兵丁一时半会拿不下人,蟒卫也杀不出去,众人正处于僵持阶段,突然听到城门外喧哗起来,呼喊声,马蹄声,还有冲天的火光,看样子来的人不少,只是大家都搞不清状况,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 紧接着,王守仁听到城门外传来戚景通的声音:“蟒卫指挥使大人亲临定兴县抓捉拿白莲教反贼,速开城门!” 这些定兴的兵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他们只得到捉拿反贼的命令,没听说朝廷也派了人过来啊! 王守仁说道:“我乃是蟒卫指挥使大人旗下,定兴县私通白莲教反贼,念在尔等也是受人蒙蔽,此番若是打开城门,积极配合蟒卫清剿,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若是仍旧执迷不悟,待大军打进城来,尔等便和反贼同罪!” 定兴县的兵丁们闻听此言,更加犹豫了,这时,一名捕头说道:“我看你们是贼喊捉贼吧,弟兄们,县令大人有令,这些人便是反贼,若有抵抗,格杀勿论,杀!” 一下子,场面又混乱起来,王守仁等人奋力厮杀,虽然自保不成问题,但是眼见大军就在城外,想去打开城门,却是无能为力。那名捕头也是看准了王守仁便是这些人的领队,不顾一切的砍杀过来。 王守仁还在琢磨怎么去打开城门,引蟒卫入城,一分心的功夫,后背中了一刀,他回身将偷袭之人砍翻在地,突然又是感觉到寒光一闪,心说不好,这一刀是那名捕头砍过来的,而且看准了自己已经无暇躲闪,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一个人影冲到自己身前,这人身手十分敏捷,借着冲过来的力道,抬腿飞起一脚踢到那名捕头的胳膊上,王守仁只看到一柄钢刀从自己面前略过,额前一缕头发都被削了去。 紧接着,一个女声传了过来:“你去开城门,这里交给我!” 王守仁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小娟身旁一名女工,心说娟秀阁什么时候还招了个会武功的女子,而且,这个声音怎么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听见过? 他想看清这女子的面貌,但是此人脸上满是泥污,根本看不清楚,此时那名女子已经和人厮杀起来,王守仁立刻向着城门跑去,搬开城门后的横木,用力推开一道缝隙,外面马上有人将城门拉开,蟒卫大军一拥而入,那二十几名兵丁迅速被控制住。 王守仁来到张鹤龄面前,说道:“大人,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张鹤龄面色冷峻,问道:“人救出来了吗?” 王守仁说道;“已经全数救出,但是白莲教逆贼就在附近,还请大人立刻带人回京,从长再议!” 张鹤龄看了看王守仁,说道:“此番蟒卫出击是来剿贼的,岂能回京?传我命令,立刻围攻定兴县衙!” “大人,不可!”王守仁连忙劝道,“定兴县令乃朝廷命官,我们没有拿到他私通贼人的证据,若是贸然进攻,传到朝中,怕是对大人不利!还请大人慎重考虑,先回京请旨,再来不迟!” 王守仁担心的很有道理,你无凭无据,而且没有任何旨意,就敢打人家县城,这不是明摆着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吗?朝堂之上,本就斗争不断,一个话柄就能将人置于死地,今天这么大的事,如果先斩后奏,后果不堪设想! 张鹤龄却说道:“等请来圣旨,贼人早就跑了,你先带一队人护送小娟等人回南山,其余人等,随我出击!” 王守仁见大人心意已决,再劝说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便说道:“此时分兵,怕是不妥,属下建议先让小娟姑娘三人跟随大军,等天亮后一同回京。” 张鹤龄点了点头,然后大声说道:“定兴县私通贼寇,今日是蟒卫的第一战,建功立业就在近日,所有人,随我杀敌!” 三百蟒卫立刻就将定兴县衙围得水泄不通,吴德贵跪在王世杰面前,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让她们跑了,如今大军已至,还请教主立刻转移。” 王世杰仍旧悠闲地喝着茶,砸吧砸吧嘴,说道:“张鹤龄敢打县衙不成?放心吧,他们最多也就将县衙围起来,我已经调了大军,今夜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61章 兵败 定兴县衙外面,三百蟒卫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火把冲天,将小小的定兴县城照的通明。闹出这么大动静,县里的百姓早就惊醒了,但是谁也不敢出门,最多就是偷偷在窗缝中看看热闹。 张鹤龄依旧沉着脸,对戚景通说道:“叫门!” 戚景通上前砸门,喊道:“蟒卫指挥使,寿宁侯张大人亲临定兴县,速速开门!” 叫了一会,县衙大门打开,只见一名身穿官服的县令走了出来,说道:“在下定兴县令吴德贵,不知指挥使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戚景通说道:“经查,有白莲教贼人在此盘踞,指挥使大人前来剿贼,请吴县令配合!” 吴德贵却不慌不忙地说道:“请问指挥使大人说有贼人在此,可有证据?” 见对方不配合,戚景通也不再遮掩,说道:“吴县令,贼人掳回来的人质就关在县衙大牢,你私通白莲教反贼,铁证如山,还不束手就擒!” 吴德贵哈哈大笑,反问道:“我县衙大牢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各位不相信的话,随我去看看便是。” 戚景通怒道:“我们已经将人救了出来,大牢里现在当然没有人了。” “如此说来,还是没有证据了?”吴德贵毕竟是进士出身,斗嘴的本事还是相当厉害的,“我再请问这位大人,你们出兵围攻县衙,请问可有刑部文书?” 看到戚景通被噎的说不出话,吴德贵乘胜追击:“没有证据,也没有刑部文书,我看你们才是反贼吧?” 张鹤龄见戚景通吃瘪,便催着座下的马儿乖乖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吴县令,蟒卫办案,不需要经过刑部,你若再不配合,休怪我不客气了!” 吴德贵看着面前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心中暗道,都说寿宁侯不学无术,只会吃喝嫖赌,但是看这样子挺精明的,不像个白痴啊!可是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进去,于是说道:“下官见过指挥使大人,虽然蟒卫办案不需要经过刑部,但是抓人也要讲个人赃并获,还请指挥使大人拿出下官通贼的证据出来,否则,下官会向朝廷奏明此事,请陛下定夺!” “少tm给脸不要脸!”张鹤龄面沉似水,骂道,“你看我像是要跟你耍嘴皮子吗?” “指挥使大人出口侮辱朝廷命官,下官一定……” 张鹤龄不等他说完,呛喨一声拔出身上绣春刀,说道:“给我冲!” 吴德贵还想继续发挥他撕逼的技能,但是没想到人家却不打算干动口,而是直接抄家伙动真格的了!吴县令打嘴仗不怕,真刀真枪干起来却不行,当下快步退回门内,将大门紧紧关起来,随后便听到外面一阵喊杀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县衙大门已经被冲开。 张鹤龄正要带人冲进去,却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而且,人数竟是不少,马蹄越来越近,吴德贵冷笑道:“张鹤龄,你可知本官明日的奏疏怎么写吗?指挥使大人率蟒卫入定兴剿匪,无奈反贼人多势众,三百蟒卫全军覆没,指挥使殉职,定兴县令率众衙役官兵杀退反贼,此大功一件,哈哈哈!” 张鹤龄心说坏了,竟然中了对方的埋伏! “王守仁,带人阻击贼人。戚景通,给我杀进去!” 危急时刻,蟒卫装备的二十支复合弩发挥了功效,寻常弓箭的射程最多在百步上下,而复合弩在两百步之内便可以射击,可惜复合弩的材料不容易打造,暂时只装备了二十支。 在复合弩的射程压制下,王世乾带领的五百贼人死伤将近半百,但是剩下的贼人在数量上仍然占优。怒气值早已拉满的王世乾更是一马当先,率先冲进蟒卫阵营,两军短兵相接,定兴县内一片混乱。虽然蟒卫平日训练有素,但是今晚是第一场实战,新兵们都很紧张,又是客场作战,天时地利人和全无,被贼人冲杀过来,一下子阵型全乱了。 两军交战,不断有人伤亡,戚景通见蟒卫节节败退,照这样下去真可能会全军覆没,焦急之中,看到李晨星正带着一队人保护张鹤龄,便大喊道:“李晨星,你带人保护大人突围!” 李晨星此时正寸步不离地跟着张鹤龄,马上回道:“是!” 张鹤龄喊道:“本官绝不会临阵脱逃,都给我打起精神,杀敌!” 李晨星带了一队人,不由分说,拉着张鹤龄就想城门跑去,张鹤龄怒道:“李晨星,你这是在违抗军令,我砍了你!” 李晨星头也不回地说道:“大人,等到了安全地方,再砍也不迟!” 王世乾终于有机会报当日之仇,正杀的兴起,却见一个身穿红色蟒袍的人正向外突袭,他哈哈大笑,说道:“那个就是张鹤龄,谁拿下他的狗头,赏银千两!” 张鹤龄的突围小队瞬间压力骤增,李晨星等人拼死守护,无奈贼人众多,护卫小队也被冲散了,张鹤龄座下马儿也被砍伤,将他摔了下来,等他爬起来的时候,面前正是杀红眼的王世乾。 王世乾手持一把宽背鬼头刀,指着张鹤龄说道:“狗贼,今日还往哪里逃!” 张鹤龄手持绣春刀,双脚半屈膝一前一后,摆出战斗姿势,心说老子虽然不会武功,起码也是四肢发达,身体健全,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怕谁啊,大不了今天跟你拼了! 王世乾发现张鹤龄眼中竟然没有恐惧之意,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又露出凶狠的目光,说道:“好好好,看不出来你这个狗贼还有几分胆色,竟然没有跪地求饶,今日就不折磨你了,给你个痛快吧!” 说完,王世乾手中的大砍刀就挥了过来,张鹤龄双手持刀横在胸前挡了一下,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震的自己手臂发麻,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但是马上再度摆出迎战的姿态。 王世乾见状,追上前去砍出第二刀,张鹤龄再退,王世乾有意挫他的锐气,第三刀招式依然不变,就是直挺挺的砍过来,但是已经用上全力。 张鹤龄再接一刀,但是他终究不是个练武之人,前两刀勉强接下,接第三刀的时候,双手虎口震裂,鲜血直流,手中的绣春刀也飞了。 面对穷凶极恶的王世乾,张鹤龄知道自己完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太过顺利,制盐、剿匪、舌战百官,都顺风顺水,以至于心态膨胀了,以为练了三百新兵就能上场杀敌,岂不知,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错误的决策就能决定成败,不久前王守仁建议自己不要冒进,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嫩啊! 眼见王世乾的刀已经落下,张鹤龄自知已到绝路,准备迎接死亡,也不知道自己死后还能不能穿越回到以前的世界…… 第62章 逃亡 不远处的小娟见张鹤龄有难,不由自主地想冲上前去,但是被身前的几名蟒卫士兵拦住。 “你们不要拦我,老爷有危险!”小娟都哭了。 那几名蟒卫士兵是专门负责保护这几位女子的,说什么也不敢让她们冲出去。 小娟边哭边说道:“你们不要拦我了,我死也要跟老爷死在一起!” 这时候,眼见张鹤龄已经被逼到绝境,小娟大喊道:“老爷!” 与此同时,身旁还有一个声音:“夫君!” 小娟愣住了,看着仙儿,问道:“什么……夫君?” 仙儿急的直跺脚,早知道有危险,让皇兄给娟秀阁加派几百名护卫,可是现在…… 这时候,王世乾已经将张鹤龄逼进绝路,正在准备致命一击,只见一个人影突然冲开蟒卫的阻拦,如飞燕一般冲了出去! “小雨,危险!”小娟和仙儿见白露突然冲了出去,想拉住她,但是白露身形极快,眨眼间,便到了张鹤龄身前。 张鹤龄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人影突然杀到身前,只觉得面前寒光一闪,两把钢刀碰撞在一起,面前的王世乾竟被逼退了一步。与此同时,张鹤龄发现面前是一个女人,他还纳闷呢,自己蟒卫也没女的啊,难道是小娟招的女工? 而且这个背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王世乾脸色黑了下来,怒道:“是你这叛徒!我就说为何行动老是失败,原来你早就和张鹤龄这狗贼勾结在一起了,枉我对你百般照顾,我真是瞎了眼!” 面对王世乾的辱骂,白露却出奇的冷静,说道:“王舵主,是你对我不仁在先,而且,据我了解,寿宁侯并非恶人。” “我呸!”王世乾怒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婊子,今日正好,还省得我派人去寻你,受死吧!” 白露一说话,张鹤龄也认出她了,此时见白露和王世乾战在一起,他还纳闷呢,什么情况啊?这个女人不是一直在追杀自己吗,今天怎么反而当起保镖来了? 王世乾身强力大,出手狠辣,但是白露身轻如燕,招式巧妙,两人一时半会谁也伤不了对方,张鹤龄赶忙捡来自己的绣春刀,准备上去帮忙,但是面对两名武林高手对决,自己明显插不进手去啊! 这时候,一名白莲教徒看到落单的张鹤龄,持刀走上前来,张鹤龄奋力抵抗,但是奈何身手实在不咋样,一对一连个小卒都打不过,见这边险象环生,白露不由得分了心,一个虚砍的动作晃开王世乾,直奔张鹤龄这边来,但是王世乾哪里会让她这么容易逃脱,手中大砍刀如影随形向白露后背斩去,白露只得躲闪,又被黏住。 张鹤龄眼见对方的钢刀向自己砍过来,但是他已经筋疲力尽,手中绣春刀也丢了,眼见对方的致命一击已经无法躲闪,情急之下,在身上胡乱摸了一番,竟然摸出一个短铳! 那名白莲教徒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筒对着自己,愣了一下神,只觉得火光大作,轰隆一声,火光与铅弹一起飞出来,巨大的冲击力将他轰飞了出去。 张鹤龄身上一直携带着从亨利那里搞来的短铳,方才被王世乾阻击,生死悬于一线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到掏枪,这次却给了自己机会。短铳虽然比一般的火铳短小,但是填充的弹药却是足量的,正是因为枪管太小,里面的铅弹大多呈散射的状态飞出去,面前这人的脸孔被打的血肉模糊,而不远处的王世乾也很幸运的中招了,一颗铅弹丸飞入左眼,他捂着眼睛大吼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白露趁着这个空隙,两步来到近前,扶起张鹤龄,见一只惊慌失措的战马从身前略过,便用力将张鹤龄托起,扔在马背上,然后一拧小蛮腰,自己跟着一跃而起,骑着马向人群外冲去! 王世乾大怒,喊道:“不要让那对狗男女跑了!” 附近的人纷纷追过去,有的去找马,有的拉开弓箭射击,白露伏在马背上,将张鹤龄压在身下,双腿用力夹紧马腹,闷头向城外狂奔。 城门早已大开,白露带着张鹤龄一路逃出城去,但是身后跟来了十几匹快马,将她们咬的死死地,而且,白露的马是驮了两个人,速度自然慢了一些,眼看有被人追上的趋势,白露心中暗道,马儿马儿,让你受罪了,然后从头上摸出一根发簪,用力插进马屁股,那马儿吃痛,疯了一样向前冲去。 张鹤龄坐在前面,他感觉到身后白露呼气的声音就在耳边,想回头的话,怕是一回头又要亲密接触,于是稍稍侧身,说道:“白姑娘,多谢你救命之恩。” 白露冷冷地答道:“先逃出去再说这些没用的场面话吧。” 大概奔袭了半个时辰,白露身下的战马终于力竭,前蹄一跪,摔倒在地上,白露和张鹤龄被甩出去三四丈远,白露身手敏捷,顺势向前翻滚,张鹤龄却没那个本事,被摔得七荤八素。白露站起身来,回头去看那马儿,嘴里吐着白沫,眼见是不行了,于是上前拉起张鹤龄,继续向前奔去。 两人跑了没几步,顿时傻眼了,面前是悬崖峭壁,下面是一条山涧,水流湍急,而且水面很宽,四下去看,附近根本没有桥,身后的追兵已经逼到近前,将两人团团围住。 众人翻身下马,笑道:“看你们往哪跑?” “大哥,这个小妞身材不错,一会给弟兄们开开荤怎么样?” “我说你小子不厚道啊,凭什么给你开荤,大家一起尝尝鲜多好?” “哈哈哈哈……” 白露没有理会对手的辱骂,突然转向张鹤龄,问道:“你水性如何?”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旱鸭子一只!” “那就抱紧我!”白露说完,身手搂住张鹤龄的腰,向后一跃,两人向山涧跌去。 那些白莲教徒上前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大爷啊,这么急的水,完了完了,谁也尝不到了!” “头儿,现在怎么办?” “回去复命吧,这么急的水势,基本上死定了!” 第63章 保定府 张鹤龄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已经落入水中,他拼命扑腾,但是越扑腾越是往下沉去,幸好白露将自己抓起来,脑袋才露出水面。张鹤龄双手死死抱住白露,只觉得胸前有两坨软软的东西顶着,不过,生死攸关,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两人被湍急的水流带走,白露拼尽全力,保持两人不被水中的岩石撞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河水渐缓的地方爬上岸,张鹤龄趴在地上,一边吐出腹中的河水,一边大口喘气。 却见白露站立不稳,晃了晃,身子一仰,向地上摔去。 张鹤龄连忙抱住她,喊道:“白姑娘,你怎么了?” 白露双眉紧皱,脸色苍白,张鹤龄知道,刚才一战白露损耗很大,在湍急的河水中又要拖着自己前行,已经拼尽全力,看样子是体力不支,于是将她背在身上,四周看了看,也不认识路,只好沿着河流向下游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出现亮光,张鹤龄背着白露沿河流的方向走了一会,出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又找到一条大路,又走了半个时辰,实在累的走不动了,只好停在路边休息,没多久,看到一辆驴车晃悠晃悠地行了过来,张鹤龄连忙上前拦住,问道:“这位老丈,怎么称呼,这是要去哪里啊?” “小老儿姓田,今日是进城卖柴啊!”赶车的老汉说道,“这位相公有什么事吗?” “前面是什么城?”张鹤龄问道。 田老汉看了看张鹤龄,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当然是保定府了,这位相公可是外地来的?”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内子在路上染了风寒,想进城寻医,老丈能否行个方便,载我们一程?” 田老汉看了看张鹤龄怀中的女子,又看了看张鹤龄,不像是坏人,于是说道:“小老儿这车上装满了木柴,你要是不嫌弃,只能坐在柴堆上了。” 张鹤龄先行谢过,然后抱着白露爬上驴车,一路上晃晃悠悠地向保定府走去。 驴车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面前终于看到一座城门,上书两个大字——保定! 回头想想,定兴县本就离保定府不远,自己和白露上岸的地方大概就是定兴和保定的中间区域,此时天光大亮,城门早已经打开,有不少的百姓进进出出,张鹤龄坐着驴车进了城,本打算寻一家客栈,将白露安置下来,再想办法回定兴县,但是才走了没多远,却看到一行人向着自己的方向横冲直撞的走过来。 之所以说横冲直撞,因为这些人完全无视交通规则,好好一条大路,人流穿行不息,他们却非要从正中间走,过往的行人但凡避让不及时,便会拳打脚踢,端的嚣张至极。 猛然间,张鹤龄想到自己,穿越之前,自己是不是也这样子呢? 这时候,田老汉为了避让一旁的行人,没有及时把路让出来,对方为首一人直接将驴子拉住,对田老汉骂道:“老不死的,没长眼睛啊!” 田老汉连忙赔礼道歉,对方却仍是不依不饶,还踹了一脚,将田老汉踹到在地。 “住手!”张鹤龄实在忍不住了,从驴车上跳了下来,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对老人家动手?” 行凶那人看了看张鹤龄,虽然穿的蟒袍,但是经过一夜厮杀,早已破损,又被河水浸泡过,看起来污秽不堪,根本看不出来是蟒袍,他以为对方只是是个穷酸书生,便插着腰说道:“哪来的穷鬼,找事是吧?” 张鹤龄此时脸色早已沉了下来,这些人一共有五六个,大部分像是家奴打扮,后面有一个公子哥模样的,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应该就是他们的主子了,这些人看到张鹤龄面色不善,便一起走上前来,出来打架,肯定要以多欺少啊,要不怎么打? 张鹤龄见对方一个个不怀好意地围了上来,直接从身后抽出短铳,一伸手,顶在最前方那名恶奴的额头上,场面立刻发生了变化,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人家啥话也没说,直接掏枪,这也太横了吧,一下子都自觉地退开了。 那名被短铳顶在额头的恶奴也是大惊失色,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要做什么,光天化日……” “你还知道是光天化日啊!”张鹤龄握着短铳,对着那名恶奴便砸了下去,将他砸的头破血流,嘴中还骂道,“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也不去京城打听打听,老子是恶人的祖宗!” 那名恶奴捂着流血的脑袋喊道:“哎呦,哎呦,流血了,少爷,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张鹤龄就等正主呢,见那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走上前来,说道:“阁下是京城来的?” “没错!”张鹤龄说着话,看了一眼余下的恶奴,这些人看到张鹤龄手上的短铳,不自觉地又退了半步。 “既然到了保定,就要守保定的规矩,阁下不问缘由就出手伤人,是不是该配个不是呢?” “我赔你姥姥!没事赶紧滚,别挡老子的路!”张鹤龄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甚至还有点兴奋,当人渣的感觉真好! “你!”公子哥脸色都青了,虽然他也惧怕张鹤龄手上的短铳,但是当着家奴的面,又不能没了面子,于是说道,“你哪里搞来的短铳,私带火器可是大罪,我不信你敢在大街上开火!” 其实张鹤龄就是吓唬吓唬他们,毕竟自己的短铳里还没来得及填装弹药,见对方还是纠缠不休,于是将短铳抬起,却是将头扭到一旁,说道:“那就试试吧,我数三个数,数完就开火,打着谁算谁倒霉!” 那些恶奴连忙往一旁躲去,公子哥大怒,说道:“我刘家和保定府知府乃是至交,你敢开枪打我?” “一!” “我,我刘家和朝中……” “二!” “我……” “三!” “少爷,快跑吧!”几个恶奴连忙上前扯住公子哥,开玩笑,少爷少了一根毛他们都得脱层皮,虽然知道对面的不一定敢开枪,但是他们哪里担得起这个风险,七手八脚拉着少爷就跑了。 第64章 真的很嚣张 张鹤龄转过头来,看着落荒而逃的一群人,将短铳收起来,田老汉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说道:“这位大爷,刚才那人是刘家的少爷刘宇,他们和官府是一伙的,一会肯定有官兵来拿你,你还是快些出城躲避吧。” “哪个刘家?”张鹤龄问道。 “刘华啊,半个保定府的产业都是他家的,号称刘半城,咱们惹不起啊!” “刘华?”张鹤龄突然想起当时牟斌帮自己查的事情,眼睛一亮,既然这么有缘,就顺便把你给办了吧! 告别了田老汉,张鹤龄先是找了个客栈,要了间房,整个过程感觉就像带着女朋友去开房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不查身份证。此时白露仍旧昏迷不醒,但是脸色却不是苍白,而是嫣红。张鹤龄用手放在白露额头试了一下,竟然发烫,于是喊店小二,让他帮忙去请郎中。 张鹤龄又让店家打了一盆热水,然后将白露的外衣除去,里面的亵衣还是湿的,想了想,又不是没看过,眼下救人要紧,干脆都给她脱了,看到那副诱人的胴体,心中默念,这是救人,可不要有什么坏心思! 将自己心情安抚了一下,然后用热水给白露擦了擦身子,擦完后用棉被盖上。刚忙完没多久,就听见一队人气势汹汹地上了楼来,直奔自己房间,砰的一声,自己的房门被暴力踹开,一个捕头打扮的人问道:“可是这里?” 他身后是那个刘家的公子刘宇,还带着一众家奴,今日真是丢脸丢大了,要是不找回点场子,以后在保定府是没法混下去了,刘宇恨不得跳起来,指着张鹤龄说道:“冯捕头,就是他!” 冯捕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张鹤龄,肤色白皙,像是个读书人,身上穿的衣服却是破破烂烂的,也看不出什么,于是上前问道:“今日是你持火器当街行凶?” 张鹤龄伸手将短铳拿出来,往桌子上一拍,很嚣张地说道:“是我,怎么了?” 冯捕头吓了一跳,在保定府,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要知道,一般的地痞流氓看到官府中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面前这位这么明目张胆地嚣张,莫不是有什么来头? 想到这里,冯捕头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张鹤龄,虽然他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却依稀可以看出,好像是……蟒袍? 冯捕头惊出一身冷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中说道:“不知大人来此,小的保定府捕头冯老四,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恕罪!” “四哥,你怎么了?”刘宇却没有反应过来,惊奇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冯老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冯老四回头说道:“混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若是惊扰了大人休息,小心我拿你们去衙门里打板子,还不快滚!” 这位刘大公子即便是再混蛋,此时也已经明白过味来,赶忙转身招呼家奴们准备离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站住!” 刘宇愣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站住了,只听张鹤龄指着自己问道:“你,对就是你,身上有没有钱啊?” 刘宇点了点头,张鹤龄说:“拿些出来!” 刘宇从身后的家奴身上摸出两大锭银子,突然意识到什么,支支吾吾地问道:“四哥,这……算不算抢劫啊?” 冯老四抓过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说道:“赶紧滚!” 刘宇临走前看了一眼银子,这可是二十两啊,肉疼! 张鹤龄看着地上跪着的冯老四,问道:“你是保定府的捕头?” “回大人,是的!”冯老四犹豫了一下,问道,“敢问大人可是京城来的?”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乃是蟒卫指挥使张鹤龄。” 冯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蟒卫指挥使司是两个月前新近成立的,这个指挥使虽然官衔不大,只是个千户的级别,但是人家可是皇家的情报机构,就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关键人家还是寿宁侯,也不知道那个刘宇是怎么惹到的人家,幸好自己反应快,看出了那身残破的蟒袍,嗯?不对啊,为什么这身蟒袍这么破? “张大人,请问您是如何到了保定,卑职见您的衣服甚是破损,可是路上遇到了贼寇?” 张鹤龄正准备说说这个事呢,不过不是跟一个捕头说,于是吩咐道:“叫你们的知府过来,我有事问他。” 蟒卫指挥使只是个正五品,保定府知府却是正四品,但是张鹤龄喊一个知府却跟玩似的,冯老四不敢怠慢,马上回去喊知府大人,他这边刚走,店家掌柜过来敲门。 “这位大人,郎中请来了!” 一听说郎中来了,张鹤龄赶忙说了声请进,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郎中背着药箱进来,由于白露没穿衣服,张鹤龄便将她一只手拿到棉被外面,自己则坐在床边。 郎中上前伸出三只手指摸了脉搏,又用手背贴了一下白露的额头,说道:“公子不必惊慌,尊夫人只是受了风寒,吃几服药即可。” 待郎中开完药方,张鹤龄拿起一锭刚才刘宇留下的银子,交给店家掌柜,说道:“掌柜的,一会还麻烦你去跟先生抓药,剩下的就当店钱。” 店掌柜哪敢接啊,刚才可是亲眼所见,在街上一向横着走的冯捕头都跪了,自己可不敢得罪,说道:“大人看得起小店,是小店的荣幸,店钱免了,诊费也由小老儿出了。” 张鹤龄执意将银子塞进掌柜的手里,后者这才千恩万谢地跟着郎中出去抓药,关上房门,张鹤龄又看了看白露,依然昏睡未醒,此时回想起来,自己和这名女反贼之间的恩恩怨怨,真成了那句话——剪不断,理还乱。 保定府知府衙门后院,魏文龙还在搂着小妾酣睡,有人来报:“大人,大人,不好了大人!” 魏文龙睡眼惺忪,骂道:“什么不好了?哪个不长眼混账东西来吵老子休息,给老子打出去!” 只听见捕头冯老四在外面说道:“大人,寿宁侯、蟒卫指挥使到保定了,喊您过去呢!” 魏文龙一个机灵蹦起来,问道:“你说谁?” 第65章 刘半城 冯老四说道:“蟒卫指挥使张鹤龄张大人,此时就在城东的四方客栈,身上的蟒袍破破烂烂的,像刚打过仗一样。” 魏文龙匆忙穿好衣服,来到前堂,把师爷喊过来,师爷听完冯老四的叙述,说道:“老爷,依属下看,还是去一趟的好。” 魏文龙脸上犹豫不决,说道:“可是他这个蟒卫指挥使是正五品,本府乃是正四品,岂有上官去给下官拜见之理?” 师爷又说道:“老爷莫要忘了,张大人可是当朝国舅爷、寿宁侯,单凭这个爵位,老爷去见一见,也不算乱了礼法。” 魏文龙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冯老四,你马上去召集三班衙役,跟我一起去四方客栈走一趟。” 知府大人的轿子和随行人员浩浩荡荡地来到城东的四方客栈,店掌柜吓得不知道做什么好,不过人家没空理他,直接上了楼,来到张鹤龄住下的房间。 “保定知府魏文龙见过寿宁侯!” 魏文龙只提寿宁侯,却不提蟒卫指挥使,这个称呼是路上思考过的,他此行并非是来见蟒卫指挥使,而是来件寿宁侯,如此才不会乱了礼法。 张鹤龄抱拳还礼,说道:“知府大人有礼了,坐下聊吧。” 魏文龙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不知侯爷叫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张鹤龄这才将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魏文龙双眉紧皱,定兴县可是保定府的管辖范围,连县令都通敌了,自己这个知府却一点不知,失察之罪是跑不掉了,说道:“下官立即增兵定兴县!”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昨夜一战,不管输赢,此时战事必定已经结束,魏大人,你安排一名属下,去定兴县打探消息,如果见到王守仁或者戚景通,告诉他们,我在保定,让他们速来见我。” 魏文龙转过身来,说道:“冯老四,你马上带一队人去一趟定兴县,按侯爷说的去做!” 冯捕头向魏文龙和张鹤龄各行了一礼,便招呼人出发了。 这时候,掌柜的拿了煎好的药进来,魏文龙见人家照顾女眷,自己在此多有不便,于是起身告辞,张鹤龄说道:“内子染了风寒,需要服药,本侯便不送了,魏大人请便。” 魏文龙拱了拱手,离开客栈,回到衙门,马上有衙役通报,说刘华前来拜见,现在正在客厅等待。 魏文龙便直接来到客厅,刘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见知府大人到了,赶忙挺着个大肚子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问道:“知府大人,请问,那个拿火铳的……” 魏文龙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回去好好管管你家公子,本府在保定可保你刘家周全,你便以为什么人都是能惹的吗?” 刘华面色阴晴不定,这些年来,在保定府辖内,他刘家还真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面前这个知府,做什么事也要跟自己商量一下,毕竟内阁首辅刘吉是自己本家,当官谁敢不给首辅面子?而且,他这个知府当初上位的时候,其中刘家出力甚多。 “魏大人,莫非这人是京城来的?” 魏文龙放下茶杯,说道:“正是京城里来的寿宁侯!” “寿宁侯?”刘华脸色大变,这可不仅仅是个侯爵这么简单,人家是当朝国舅啊,而是这位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说自己是地方一霸,人家可是霸中之霸,人渣中的祖师爷! “这……这……”刘华有些不知所措,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惹到哪位达官显贵,还想凭着自己的实力将对方摆平呢,如今想来,幸好没有急着出手,若是仓促组织人报复,肯定是死定了! “我听说,他拿了你家公子的银子?”魏文龙问道。 刘华眼前一亮,答道:“对对,今日早些时候,寿宁侯开口从小儿身上要了二十两银子!” “蠢货!”魏文龙说道,“寿宁侯是从战场上出来的,身上自然是没有银子,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坐在本府这里喝茶?” “什么战场?”刘华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事不是自己该问的,于是起身说道,“多谢知府大人提醒,刘某人知道怎么做了!” 对啊,银子啊! 这寿宁侯在京中为非作歹,抢人土地,抢人商铺,说白了还不是一句话——银子! 四方客栈,张鹤龄看着面前盛满银锭的盘子,还有这个胖子,虽然只是个商贾,但是此人言谈举止却像个官老爷一般,而且说话有意无意总要提一下当朝内阁首辅刘吉,来显示自己上头有人。 张鹤龄面带笑容,说道:“刘员外客气了,今日本侯与刘公子只是一点小冲突,不要放在心上!” 刘华见张鹤龄的反应,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了,什么皇亲国戚,只要银子送到位,这都不是事! “犬子少不经事,让张侯爷见笑了,”刘华装作很关心的样子,说道,“听闻尊夫人路上染了风寒,刘某带了些药材,也不知管不管用。” 说着,刘华一招手,马上有人又拿出一个盘子来,里面装的是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张鹤龄心说,老子就算不懂医,起码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补品,跟感冒有个毛的关系啊?不过人家既然送了,照单全收就是。 “如果侯爷不嫌弃,今晚酉时,刘某在醉仙楼设宴,为张大人接风洗尘。” 张鹤龄笑着答道:“本侯只是路过此地,还是不要叨扰了。” 刘华一见有戏,赶忙劝说道:“侯爷太见外了,今日晚宴,知府魏大人也会参加。” 这个意思就是,知府都是我一伙的,咱刘家在官场上可是吃得开的! 张鹤龄自然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本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番交谈之后,刘华满意地离开了,张鹤龄却听到身后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那人是谁啊,我怎么听声音有几分耳熟?” 张鹤龄来到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白露,说道:“我说与你听,你先答应我,不可动怒。” 第66章 晚宴 白露慢慢点了点头,可能是感到头疼,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发现胳膊上光溜溜的,再看看自己身上,全身都光溜溜的,她大惊失色,说道:“你这狗贼,竟然趁人之危!我,我……” 张鹤龄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你昨晚力竭晕倒,之后染了风寒,我已经找郎中抓过药了,但是你衣衫全是湿的,不除去湿衣,病怎么好?” 白露此时又羞又怒,眼泪都下来了,说道:“岂不是被你瞧见了我的身子?” 张鹤龄下意识地说道:“又不是没看过……” 张鹤龄话说一半,赶忙闭了嘴,这个场合说这种话确实不合适。 场面一度很尴尬,正当他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掌柜的派小二将药送了上来,这是在后厨刚刚煎好的,还冒着热气。 张鹤龄赶忙接过,端到床前,说道:“药来了,快喝吧。” 白露也知道自己有病在身,不管要做什么,都要等病好了再说,于是接过来,捏着鼻子喝掉了,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苦地直咧嘴,张鹤龄赶忙又倒了杯水拿过来,白露接过水杯一口喝下,张鹤龄在一旁说道:“慢些慢些,水多得是,喝完还有!” 说完,张鹤龄又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块蜜饯,白露有些惊讶,接过来放在口中咀嚼,一边说道:“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还挺会照顾人!” 张鹤龄心说,在我们那个年代,不会照顾女人的男人根本找不到对象,会绝后的! 白露见他没有于说话,继续问道:“刚才和你说话的人是谁啊?” 张鹤龄面色凝重地说道:“说起来这个人和你白家当年一案脱不开关系,保定府刘华!” 砰地一声,白露手中茶碗掉在地上,摔地粉碎,张鹤龄上前扶住她,说道:“你先不要激动,一切有我!” 白露眼中泪水涟涟,说道:“我白家一十九口人命,皆因此人的一桩旧案引起,我一定要亲手杀了此人!” 张鹤龄用力将白露按在床上,说道:“你现在杀了他,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了一桩命案而已,你白家就能翻案了?” 白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说道:“你不要拦我,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两人争执的时候,白露突然发现张鹤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胸部,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动作太大,身上的被子扯掉了,胸前两座山峰一览无余,她羞愧难当,连忙拉过被子来盖在身上,把头也捂了进去。 “咳咳……”张鹤龄赶忙干咳了两声,来掩护自己的失态,然后说道,“白姑娘,你若是信我,今日之内我要此人给你白家偿命,怎么样?” 白露闻言,把头从被子里冒出来,问道:“你说话算数?”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你现在去杀了他,只是给自己身上多背了一条命案,我要此人伏诛,就要正大光明地弄死他,比你暗杀高明一百倍。” 白露看着张鹤龄的眼神,许久,这才说道:“若是真如你所言,我白露此生便是给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做牛做马就算了,不过你们白莲教动不动就暗杀我,我需要一个高手做贴身保镖,白姑娘可愿意?” 白露说道:“只要你能替我白家报了此仇,你说什么都可以!” 张鹤龄说道:“那好,你刚喝完了药,现在好好休息,晚上换上男装,跟随本官前去赴宴!” 保定府距离定兴县非常近,下午时分,冯老四已经带着王守仁一行人回到保定府,魏文龙大喜,连忙吩咐冯老四将人带到张鹤龄下榻的四方客栈,张鹤龄先是谢过冯老四等人,然后留下王守仁密谈。 “报告大人,黎明时分,锦衣卫牟指挥使和神机营薛指挥使带援兵赶到,一举击溃贼人,定兴县一战反败为胜!戚将军正伙同牟、薛两位指挥使追击贼人,卑下带了两队人马搜寻大人,在路上遇到保定府差人,说大人下榻保定府,便火速赶来了。” 张鹤龄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问道:“我方军士伤亡如何?” 王守仁如实禀报:“神机营和锦衣卫伤亡甚微,蟒卫死七十三人,重伤、致残者六十五人,轻伤者还未来得及统计。” 张鹤龄心里的石头刚落下来,马上又堵上了,三百蟒卫伤亡近半,这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底啊,第一战就这么狼狈,还拿什么平天下? 看来,自己还是太傻太天真了! “王先生,当初若是听你劝告,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了。” 王守仁连忙拜倒,说道:“大人不必自责,上阵杀敌,本就是兵者之责,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一战,我相信蟒卫的新兵已经成为老兵,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宝贵的历练。”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你不要劝我了,这次行动确实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中了贼人的圈套,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牟斌,而且牟斌也没有耽误,直接请了中旨出兵,我想,这个环节是贼人没有料到的。” 王守仁点点头,说道:“大人所言极是,若是换做别人,恐怕先会确认消息来源,等请下圣旨最少也要第二天了,牟大人做事雷厉风行,且对大人十分信任,若非牟大人增援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张鹤龄又问道:“你来保定带了多少人?” 王守仁回道:“两个小队,共二十人。” 一般来说,明代一个卫满编是五千六百人,下设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是一千一百二十人,每个千户所又设十个百户所,再往下分,每十人是一个小旗,每五个小旗是一个总旗,一个百户所就是两个总旗。 蟒卫成立的时候,只给了三百人的建制,张鹤龄嫌麻烦,没有按照原定的规矩划分,而是将这三百人分成三个营,每个营一百人,又分为十个小队,每个小队十人,平日操练的时候大多是以小队为单位。 训练或者作战的时候,小队中每个人都是各司其职、互相配合的,有人负责顶前排,有人负责协防侧翼,有人负责殿后,单支十人小队配合娴熟的话,理论上可以吃掉两倍的敌军,这次作战中了敌人的埋伏,还能支撑一夜没有全军覆没,也多亏了各个小队强悍的作战能力。 张鹤龄吩咐道:“让大家休息一下,晚上一起跟我去醉仙楼赴宴,通知下去,把刀都给我擦亮!” 第67章 人狠话不多 王守仁眼睛中露出疑惑地神色,问道:“大人是打算……” “本官怀疑大户刘华与白莲教有勾结,并且会在晚宴上对本官图谋不轨,到时候都打起精神,若有任何异常,蟒卫必须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 “这……”王守仁犹豫了一下,问道,“在下听闻保定知府魏大人也要赴宴,蟒卫在人家眼皮底下抓人,恐怕不太合适吧?” 张鹤龄喝了口茶,说道:“我说合适就合适,你只管照办就好。” 王守仁见状,没有再问,下去安排了。 白露与王守仁擦肩而过,此时的王守仁早已知道了白露的身份,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冲她点了点头,白露也点头示意,待王守仁离开后,敲响了张鹤龄的房门。 “进!” 白露推门而入,张鹤龄一回头,愣住了! 白露看到张鹤龄的反应,有些疑惑,问道:“是不是这身装扮有问题?”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不是装扮有问题,是你有问题。” 白露不解,问道:“我有什么问题?” “你太好看了!” 如此露骨的情话,白露生平还是首次听到,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朵根,娇羞道:“你说什么啊!” “我说,你太好看了啊!” 张鹤龄一边说话,走到白露身前,白露更加紧张了,恨不得将头埋进胸膛里,只听张鹤龄说道:“这张脸蛋真是秀色可餐,你若是这样去赴会,只怕到场的各位大老爷们都盯着你看,谁也没有心情吃饭了。” 白露突然抬起头,说道:“张鹤龄,你是不是对所有女子都如此这般甜言蜜语?” 张鹤龄哑然,然后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化个妆,就是你们说的易容术,让自己看起来粗犷一些,跟外面那些大头兵差不多?” 白露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是自己误会了,捂着脸飞也似地跑掉了。 ………… 此时的紫禁城奉天殿,吏部右侍郎何忠起身奏道:“陛下,蟒卫本来是为了拱卫东宫而建,指挥使张鹤龄以自己作坊受到贼人洗劫为由,便贸然调蟒卫出京,所作所为极为不妥,应治其擅离职守、擅自出兵之罪!”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下子,站出来好几位文臣,弘治皇帝见状,脸色极其难看,他看了看刘吉,问道:“刘卿,你看呢?” 刘吉面无表情地说道:“陛下,臣以为,寿宁侯贸然带兵出击,确实不妥。” 连一向和稀泥的刘棉花都表明态度了,弘治皇帝清晰地感觉到,自从张鹤龄任了蟒卫指挥使一职后,弹劾他的人突然变多了,想想以前张鹤龄游手好闲、为非作歹的时候,弹劾他的人反而没几个,至多是哪个言官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来说几句,随便惩罚一下,事情就过去了,可是,自从张鹤龄有功于朝,并且手上权力逐渐增大的时候,弹劾他的人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朝堂之上,争权夺势不可避免,但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弘治皇帝面露不快,目光在底下扫来扫去,看到了英国公身上。 英国公张懋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寿宁侯匆忙追击,此事可能不仅仅是贼人袭击作坊这么简单,详情如何,需等寿宁侯回京方才知晓。” 弘治皇帝马上说道:“卿家所言有理,昨日入夜之前,牟斌进宫奏报,袭击南山的贼人似乎和白莲教有些关系,朕已经派了神机营前去支援,此事还需等寿宁侯回京,亲自将事情始末告知于朕,若真的有擅离职守之罪,朕决不轻饶!”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跪下行礼,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 保定府,张鹤龄带着二十名蟒卫来到醉仙楼赴宴,远远的,就看到刘华带人迎了出来,带着一脸看似忠厚的笑容,说道:“张侯爷来了,请上二楼。” 张鹤龄点了点头,对身后人说道:“你们两个跟我上去,其余的,留在大堂吧。” 刘华看了看张鹤龄身后两人,都是年轻的护卫,而且其中一个长得十分清秀,乍一看去竟还有几分面熟,他一时也记不起,便没有多想,起身在头前引路。 此时大堂里已经有一些差役三三两两地坐着划拳喝酒,这些都是魏知府带来的,两队蟒卫听从张鹤龄的命令,便也分散大堂,各自就坐,因为人实在太多,桌子不够用,便有蟒卫和保定府差役们坐在一起,这些差役知道人家都是京城来的,自然很是客气。 张鹤龄跟随刘华上了二楼,魏文龙迎了上来,讲了两句客套话,然后就拉着张鹤龄去坐首位,张鹤龄也没推辞,便直接坐了上去。 魏文龙脸色有些不悦,不过,虽然人家官衔比自己低了两级,但是侯爵的称号在这放着呢,坐这个首位也说得过去,只是心中默默不爽,却也不好发作。 张鹤龄落座以后,突然眉头皱起,咦了一声,众人不解,正待要问哪里不适,却见张鹤龄又站起来,从腰间摸了摸,将自己的短铳掏出来,放在桌子一角,然后再次坐下,说道:“这玩意带在身上着实硌得慌。” 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魏文龙没想到张鹤龄还带着短铳来赴宴,不慢地说道:“张侯爷吃个饭都要带上火铳,这是嫌我保定府的治安有问题吗?” 张鹤龄笑笑,说道:“魏大人休要取笑,本侯前些时日与白莲教匪徒作战,这战时嘛,自然是非比寻常,习惯了将短铳带在身上,今日赴宴竟忘了取下,让大家见笑了。” 刘华连忙说道:“听闻张侯爷先是剿灭了白莲教天津卫分舵,又率众将士与白莲教总舵大军正面作战,简直是战无不胜!” 定兴一战,保定府并未得到任何战报,出去送信的冯老四也只是在路上遇到王守仁,只知道白莲教已经撤兵,并不知晓战况究竟如何,刘华这番说辞也只是给张鹤龄脸上贴金。 张鹤龄说道:“刘员外赞誉了,本侯正是因为和白莲教结下仇怨,才会不断遭贼人暗杀,这支短铳是在一个佛朗机商人手里拿到的的,不需火绳引燃,扣动扳机就能击发,正是用来防止贼人偷袭的。” 刘华也是见过世面的,大明朝的火铳每次发射都需要引火,十分麻烦,这种燧石击发的火铳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兴趣大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角上那柄短铳,心说这玩意真是厉害,以后遇到佛朗机人,一定要留意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搞一把来威风威风! 张鹤龄似乎看透了刘华的心思,说道:“刘员外是想把玩一下吗?” 刘华连连摆手,说道:“小人不敢僭越。” 张鹤龄却很大方,说道:“刘员外不要见外,一柄火铳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刘华正要再次拒绝,却见张鹤龄已经拿起短铳给自己递了过去,他顿时华有些受宠若惊,便伸手去接,同时心中也在暗暗得意,看吧,侯爵又如何,国舅又如何,拿了我的银子,一样是客客气气的,有了这层关系,今后在保定府更是横着走了! “那小人就瞻仰一下这种佛朗机火器的……” 突然,砰地一声响,一道火光擦着张鹤龄的身体射了出去,将他右臂的衣服都灼出一个大窟窿,露出来的皮肤已经是血迹斑斑,而对面的刘华则双手握着短铳,不住地打颤,嘴里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张鹤龄大怒,起身说道:“刘华,你竟然行刺本侯,难不成你是白莲教反贼?来人,给我拿下,拖出去砍了!” 第68章 复仇 “饶命,饶命!”刘华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火铳扔在地上,说道,“小人没有拿稳,不小心走了火,侯爷饶命啊!” 张鹤龄身后王守仁和白露似乎早有准备,上前将刘华按住,不管他如何喊叫,只是拖着向楼下走去,这两人可都是高手,刘华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只得跟杀猪一样一路哭嚎。 晚宴上突生惊变,知府魏文龙也是吓得脸色发白,而且一看寿宁侯这架势不像虚张声势,好像是真的要砍啊! “侯爷且慢!”魏文龙赶忙站了出来,说道,“刘华是个本分的商人,怎么可能是白莲教反贼呢,还请侯爷明察!” 张鹤龄面沉似水,说道:“白莲教视本侯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时无刻不想着刺杀本侯,此人若非反贼,怎么可能会在酒宴上行刺?” “可是……可是……”魏文龙连忙说道,“若他真的要行刺大人,岂不是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白莲教贼人怎可能如此愚笨?” “魏大人可曾想过,是他刘华的命重要,还是本侯的命重要?”张鹤龄才不给他反击的机会,说道,“白莲教拿一个刘华换本侯的命,怎么看也是赚的吧?” “可是……这个……”魏文龙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本府与刘华认识也有十数年了,他不可能是白莲教反贼啊!” 张鹤龄冷笑了一声,问道:“魏大人可不要忘了,定兴县便是你辖下,知县吴德贵通贼之事,你可知情?” 魏文龙脸色极其难看,定兴县通贼之事他也是刚刚得知,那个知县吴德贵真是好死不死,竟然是白莲教贼人,可把自己坑惨了,无论如何,自己这个失察之名算是洗不掉了,如此看来,眼下这个刘华难道真的是…… “侯爷饶命啊!”刘华眼看自己小命不保,忙大声喊道,“我与内阁首辅刘吉乃是表亲,请侯爷看在刘大人的面子上,放过小人一马!” 魏文龙此时冷汗直流,刘华后面有刘吉呢,不管此人是不是贼,自己都不得不保,于是上前说道:“即便是刘华此人真的有通贼之嫌,也应交由本府过审,然后上奏大理寺,等秋后问斩。若是侯爷此时将他斩了,案情不明,朝廷怪罪下来,怕是对侯爷不利啊!” 张鹤龄伸手示意,王守仁和白露停住脚步,看着哀嚎不止的刘华,张鹤龄问道:“你倒底是不是白莲教派来刺杀本侯的?” 刘华使劲摇头,说道:“冤枉啊,小人不认识什么白莲教啊!” “嘴硬!”张鹤龄挥了挥手,说道:“拖下去砍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是,我是!”刘华很绝望啊,眼下只能先认了,进保定府的大牢待几天,等送走了这尊瘟神,再想办法开脱吧,“小人乃是受了白莲教贼人的蒙蔽,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张鹤龄使了个眼色,王守仁马上叫店家拿来纸笔,刷刷刷写下一张供词,然后递到刘华面前,刘华看了看魏文龙,魏文龙急得直摇头,刘华又看了看张鹤龄,却见张鹤龄眼神中透着杀意,刘华打了个冷战,按下自己的手印。 张鹤龄转身看向魏文龙,说道:“魏大人,刘华亲口承认自己通贼,有证词在此,你可看到了吧。” 魏文龙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明显是张鹤龄的圈套,于是赶忙走上前来,说道:“张大人,既然如此,还请大人将嫌犯交由本府过审,本府一定给张大人一个交待!” “不必了,”张鹤龄面无表情,说道,“刘华通贼一事证据确凿,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张大人此番恐怕不合规矩吧?”魏文龙也是急了,若是刘华死在自己眼前,到时候内阁首辅刘吉肯定会收拾自己,里外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把,保下刘华,说不定还有希望! 张鹤龄看着魏文龙,说道:“难道魏大人要阻拦本侯办案?” 魏文龙狠了狠心,眼下只得撕破脸了,于是厉声说道:“本府只是秉公办理,来人,将刘华拿下,押回去!” 一句话说完,却是一个人没看到,魏文龙气得大吼一声:“来人,人呢,都死哪去了?” 还是没人出现,魏文龙迈步走向楼梯,向大堂望去,这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这些差役全部被蟒卫士兵们拿刀架在脖子上,他大惊失色,转过头来问道:“张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鹤龄冷笑一声,说道:“魏知府,蟒卫办案不需经过刑部,本指挥使可直接面圣奏明案情,你这个知府自然更是无权过问,别怪本侯没提醒你,若是有人阻挠蟒卫查处乱党,将视为与乱党同罪。” 一定乱党的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魏文龙情急之下也不顾什么脸面了,指着张鹤龄说道:“张大人,你要想清楚,今日杀了此人,得罪的可是内阁首辅,天下百官之首!哪怕你是侯爵在身,却休想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张鹤龄怎么可能不知道得罪刘吉的后果,但是今日的行动早就策划好了,火铳递给刘华的时候,他自己暗暗扣下了扳机,火铳里面只装了火药,没有铅丸,为了力求真实,张鹤龄特意让自己的右臂对着枪口,被火药灼伤,此番便是到了陛下面前,刘华图谋不轨、刺杀朝廷大臣的罪名也跑不掉了! 他早就看刘吉不顺眼了,本来碍于情面,并没有打算跟刘吉翻脸,但是,前些天的天津府府尹之争,刘吉直接将矛头对准自己,不给这个老东西点颜色看看,还以为自己跟那些文官一样,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随便欺负的呢! “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白莲教反贼拖出去砍了!” 王守仁和白露齐声回道:“是!”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将肥胖的刘华拖到街上,白露抽出身上的绣春刀,眼含泪光,口中念道:“爹,女儿今日为您复仇了!” 刘华听到白露说话,抬起头仔细打量一番,突然心头大震,指着白露说道:“你,你是白秋雨的……” 银光闪过,保定府首富刘半城人头落地。 纪念一下第一个荣誉 白露成功复仇之后,本书收到第一个荣誉——累计获得三百个收藏! 真的很感动,因为这本书到现在为止还在裸奔,没有推荐,没有广告,没有打出去知名度,三百收藏代表着大家的肯定,所以非常感动~ 下周能上一个试水推,也是人生第一推,希望大家有票的帮忙投一投,谢谢了~ 新人新书,希望大家多支持~ 喜欢本书的朋友,欢迎进群一起浪~ 第69章 告密者 魏文龙匆匆走下楼去,刚来到街上,就看到刘半城脑袋已经搬家,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却见张鹤龄也慢慢悠悠走了下来,说道:“魏知府,今日本官遇刺,你可在现场看得清清楚楚,来人,给魏知府录一份口供,待我回京的时候作为人证呈交陛下过目。” 魏文龙铁青着脸,说道:“张鹤龄,你当着我面杀我的人,还想让我给你录什么口供,我告诉你,今日之事我会亲自禀明内阁首辅刘大人,你等着吧。” 张鹤龄也不恼怒,说道:“既然魏知府不配合,那就跟本侯一起回京吧,只是蟒卫现在没有办案的地方,只好借锦衣卫的昭狱用一下了。” “你……”魏文龙勃然大怒,指着张鹤龄的鼻子说道,“你竟然威胁本官?”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对啊,就是威胁你了,本官乃蟒卫指挥使,还是当朝国舅,寿宁侯,怎么着,便是威胁你了,你有办法吗?” “你……你……”魏文龙气得说不出话,简直不要脸啊这人,可是,人家说的对啊,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 思来想去,眼下只得认了,于是说道:“我写!” “不用你写,画个押就行。”张鹤龄说完,给王守仁递过去一个眼色。 王守仁立刻找来纸和笔,刷刷刷一顿奋笔疾书,一张口供就出来了,然后给魏文龙递了过去。 魏文龙拿起来看了一下,其中记录的内容大致和今日之事大体相符,并没有什么添油加醋的地方,于是提过笔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一扔,转身走开了。 既然对方乖乖配合,张鹤龄也没有拦着,蟒卫也将保定府的差役们放开,一行人随着魏文龙回到知府衙门。魏文龙立刻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然后叫来冯老四,说道:“你连夜去一趟京城,将这封书信交到内阁首辅刘吉刘大人的府上,此事十分重要,立刻动身,不可耽误了。” 冯捕头领了任务就出发了,却说张鹤龄一行人,回到客栈之后,王守仁先是安顿好了蟒卫众将士,然后来到张鹤龄的房间,说道:“大人,我方才看到一名捕头打扮的人乘了快马出城去了,应该就是那个冯老四,定是送信去了,今日之事只怕已经得罪了内阁首辅刘大人,回京之后该如何应对,大人还需提前做好准备。” 张鹤龄突然问道:“王守仁,你认为我这个人怎么样?”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王守仁有点懵,但是很快回道:“胸有城府,做事果断,有勇有谋,是做大事的人。” “你可别这么夸我,”张鹤龄摆摆手说道,“昨日在定兴县就吃了大亏。” “大人,胜败乃兵家常事。” “那好,不聊这个,我再问你,”张鹤龄继续问道,“得罪了内阁首辅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王守仁闻言,突然笑了,张鹤龄不解,问道:“问你话呢,你笑什么?” 王守仁说道:“听大人这么说,我反而觉得大人早就有了对策,方才应该是我多虑了。” 张鹤龄也笑了笑,圣人就是圣人,眼光真毒,自己这点小心思,人家一猜就透。 “我既然敢动他的人,就没怕得罪他,区区一个刘吉,本侯还没放在眼里。好了,今日大家都累了,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去定兴县和大部队汇合,一同回京。” 王守仁行了一礼,然后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身说道:“不管有没有好日子,我都愿意跟着大人。”说完,径自离开了。 张鹤龄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此时也累了,上床之前想泡泡脚,这才发现不是在家里,没人伺候啊,转念又一想,坏了,难道自己堕落了,泡个脚都要人伺候才行? 想到这里,张鹤龄不由得苦笑,还想改变这个世界呢,反而是这个世界把自己先改变了,这可不行啊,不能继续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还是自己动手去打热水吧! 刚走到门口,却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张鹤龄问道:“谁呀。” “我。” 门外传来一个轻轻的女声,是白露。 张鹤龄打开门,却见白露端着一大盆热水进来,张鹤龄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白露面色平静地说道:“看你忙了一天了,给你打些热水泡泡脚。” 张鹤龄板起脸,嗔怒道:“你现在是病人,怎么能做这些事,我需要热水让店小二送来就是了。” 白露脸色有些苍白,白里还透着一丝红晕,说道:“我们这些行走江湖之人,身上有些伤病乃是家常便饭,区区风寒而已,喝了药已经好多了。” “那也不行,你需要休息!”张鹤龄一边说着,伸手从白露手里接过盆子。 白露站在一旁,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张鹤龄抬头看了看她,问道:“怎么,还有事?” 白露红着脸踌躇半响,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伺候你洗脚啊!” 张鹤龄无语,起身连推带劝将她送出门去,白露本来很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服侍一个男子,虽然以前有过亲密接触,但那都是意外,这次可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没想到直接被人家拒绝了! 此时白露心中不免有些懊恼,难道是嫌自己不够漂亮? 张鹤龄可不知道白露的心思,他不愿意让白露服侍,只是单纯地因为白露的病还没好呢,让一个病人来伺候自己,那还是人干的事吗? 用热水泡着脚,张鹤龄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回想定兴一战,赢的非常侥幸,若不是自己的将士战斗力过硬,以及牟斌的及时支援,怕是三百蟒卫已经全军覆没。 虽然侥幸获胜,可是蟒卫还是损失惨重,那些新兵可都是不满二十岁的孩子啊,让自己如何面对他们的父母家人? 自己作为这次突发战役的总指挥,肯定是难辞其咎,必须认真反思一下,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是信息掌握不足,还是自己太冒进? 论兵力,自己手里有三百蟒卫,这些人都是青壮少年,训练已经有三个多月,初见成效,也到了可以实战的阶段,白莲教袭击盐坊的贼人数量并不算多,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果断下令出击,一条条信息展开来看,怎么分析都应该是正确的。 可是到了定兴县,本来一片大好的诸多因素骤然反转,伏兵前后夹击,蟒卫客场作战,人数也处于劣势,这样看来,自己当初下令出击的命令应该是错误的。 这么说来,还是自己情报不够准确,作战经验不足,才导致…… 突然,张鹤龄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当局者迷,若是站在局外考虑,自己下令出击会不会正是敌人的意图? 如果敌人清楚自己这边的兵力和现状,那么袭击南山盐坊是不是一个诱饵?用来引诱自己出击的诱饵! 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及下一步的判断都在对手的计算之中? 想到此处,张鹤龄背后直冒冷汗,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正被人牵着鼻子走。 突然,窗子外有些响动,张鹤龄抬头去看,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口跃进,瞬间落在自己身前。 来人冷冷地看着张鹤龄,低声说道:“你怎么不喊?” “我喊有什么用,外面的将士反应再快,能有你手中夺命刀快吗?” 来人正是胡飞,他上下打量张鹤龄,然后说道:“张鹤龄,你死到临头你还能如此冷静,这一点胡某还是佩服的。” “胡兄此言差矣,是谁死到临头还不一定呢……” 说话间,张鹤龄悄悄伸手摸向枕头下,可胡飞是什么人,走南闯北,一双招子精光锃亮,看到张鹤龄有小动作,一闪身抢上前去,将短铳拿在手中。 张鹤龄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现在可以肯定了,死到临头的是我。” 胡飞讲短铳扔在一旁,然后亮出钢刀,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废话,受死吧!”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师兄,住手!” 只见白露出现在房门口,看到屋内的场景,如风一般掠进来,挡在张鹤龄身前,说道:“师兄,刀下留人!” 胡飞眼中满是不信,问道:“师妹,你怎的在此?” 白露说道:“此时说来话长,师兄,你先把刀放下,我慢慢说与你听。” 胡飞看了看白露,又看了看张鹤龄,怒道:“师妹,你何时与这个狗贼厮混在一处了?你这么做,对得起教中殉职的兄弟们吗,对得起弥勒门下芸芸苍生吗?” “师兄,你误会了,张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竟然还为他辩解?”胡飞苦笑道,“师妹,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我同门之情恩断义绝,以后,再也不要叫我师兄,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师妹。” “师兄!”白露急得直跺脚,说道,“你真的误会了……” “住嘴!”胡飞喝道,“你别忘了这些狗官如何迫害你的父亲,让你家破人亡!” 白露说道:“张大人今日刚刚替我报了当年的杀父之仇,他是好人!” 胡飞闻言愣住,问道:“你说什么?” 白露将斩杀刘华一事和盘托出,胡飞听完,仍然半信半疑,说道:“师妹,张鹤龄历来作恶多端,此举怕是旨在铲除异己,并非帮你复仇。” “师兄,自从那晚我逃出来,便隐居南山,经过我暗中查探,张大人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反而是广纳流民,做了许多利国利民之事,我们之前都是被人蒙骗了。” 眼见胡飞有些动摇,白露继续说道:“你还没看出来吗,白莲教根本没有考虑过我们的生死,王舵主只是将我们当作一枚棋子,需要的时候让我们去冲锋陷阵,不需要的时候便随意丢弃。师兄,难道你忘了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罢了罢了!”胡飞收起刀,说道,“张鹤龄,我已脱离白莲教,你与白莲教之间的仇怨我不再过问,至于你倒底是善是恶,我也不管。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吧。只有一点,照顾好我师妹,若是我师妹在你这里受了委屈,我定不饶你!” 胡飞说完,转身就走,白露问道:“师兄,你去哪里?” “江湖这么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胡兄且慢!”张鹤龄在后面说道,“胡兄一身本领,不妨来蟒卫做个教官如何?” 胡飞停下脚步,回身紧紧盯着张鹤龄。 张鹤龄被胡飞盯的浑身不自在,尴尬地说道:“不来就不来,这么大火气做什么。” 胡飞突然说道:“张鹤龄,你可知道,你和你的蟒卫,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白莲教掌握在手里。” 此言一出,张鹤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胡飞这番话刚好印证了方才自己的猜测,于是问道:“胡兄的意思是说有人向白莲教告密?” “不错!”胡飞说道,“我受困之时,无意间听到此事,有人向白莲教通风报信,他们因为清楚你的实力,这才能够顺利诱你出城。” 张鹤龄脸色愈发阴沉,问道:“告密者是谁?” 胡飞摇摇头,说道:“只知道是朝中的官员,应该官位不小。” 张鹤龄拱了拱手,说道:“多谢胡兄指点!” 胡飞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白露见张鹤龄脸色难看,问道:“你怎么了?” 张鹤龄双拳紧握,猛地砸在茶桌上,茶壶茶碗摔了一地,只见他双眼血红,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第70章 穷寇莫追 第二日一早,张鹤龄喊白露起来吃早饭,却没人回应,他担心白露病情加重,一推门,却发现门没有关,直接推开了。 张鹤龄此时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来到床前,果然没有人,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四下巡视了一番,见桌上的茶壶下面压着一张纸,写着八个字:“愿君安好,有缘再会!” 张鹤龄愣了很久,喃喃说道:“说好的给我做保镖呢,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回定兴县的路上,张鹤龄有些魂不守舍,王守仁上前劝道:“大人,白姑娘定是怕她的身份牵连到大人,这才不辞而别,可见白姑娘还是很看重大人的。” 张鹤龄点了点头,这其中的缘由他怎会不知,只是心中念念不舍,毕竟,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女人。 王守仁又说道:“还请大人以大局为重,尽快处理好定兴县的事务。”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我自有分寸。” 正午时分,张鹤龄所率领的蟒卫已经抵达定兴县,和部队汇合。此时,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神机营指挥薛庆已经接管了城防,定兴县知县吴德贵已经被拿下,所有的兵丁衙役正在接受盘查,若是有贼人有染,便直接拿下,若是真不知情的,警告一下就放掉了。 张鹤龄来到知府衙门,见牟斌和薛庆正在商议什么事情,便上前打招呼:“见过两位指挥使!” “薛某见过寿宁侯!”薛庆忙站起身来,以前看张鹤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今日双眼中却全是兴奋,这可是军功啊,大明朝眼下四海升平,除了边境偶有冲突,基本上没什么打仗的地方,自己昨日来的时候还嘀咕呢,屁大点事还需要出动神机营?没想到,还是盘硬菜,而且,自己赶到的时候,白莲教虽然控制住了局面,但是自身也消耗巨大,被援军一冲就跨了,可以说这份军功是唾手而得。 “张大人客气了,请坐!”牟斌和张鹤龄打过一些叫道,两人交谈的时候比较随意,“昨日让白莲教贼首逃脱了,在下正与薛大人商议追捕之事,不知张大人可有高见?” 张鹤龄坐在一旁,说道:“还是不追了吧。” 薛庆正在幻想着追杀贼首,再立新功,闻听此言,不由地愣了一下,面色不悦地问道:“贼人败逃,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张大人何出此言?” 张鹤龄已经在白莲教面前吃过亏了,既然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一定是早就做好了各方面准备,撤退的方案应该也在其中,于是说道:“本官刚才过来的时候,看了几分口供,原来这次的贼首乃是白莲教的教主王世杰,此人能当上教主,定然有些才能,昨日一战,蟒卫确实吃了大亏,若非两位救援及时,恐怕会全军覆没。” 薛庆不客气地说道:“如此说来,张大人是被贼人打怕了?” 牟斌闻言,眉头皱了一下,张鹤龄却笑了笑,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对王世杰这个人的了解还不够,冒然出击,怕是正中贼人下怀。” 牟斌也点了点头,说道:“张大人言之有理,薛指挥使,咱们还是先回京复命吧。” 薛庆不以为然地说道:“既然如此,有请张大人和邓大人先行回京,薛某去将那些白莲教反贼剿个干净,再回京面圣!” 牟斌拦住他,说道:“薛大人,不可!” 薛庆挣开牟斌的手臂,说道:“如今白莲教反贼正在狼狈逃窜,正是将其一举歼灭的大好时机,汝二人却在此担惊受怕,真是好煞风景!” 张鹤龄却没有阻拦,只是淡淡地说道:“既然薛大人执意追击,便去追击吧,我蟒卫便不参与了,今日之后的一切军功,都是神机营的。” 薛庆哈哈大笑两句,又问道:“好,蟒卫退出了,锦衣卫怎么说?” 牟斌沉吟片刻,吐出两个字:“退出!” 薛庆冷笑一声,说道:“也好,情报机关嘛,专心刺探情报就好了,打仗的事,你们还是不要掺和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待薛庆走后,张鹤龄将保定府杀刘华一事说给牟斌,牟斌大惊失色,说道:“大人此番不是彻底惹恼了刘吉?” 张鹤龄却很淡然,说道:“刘吉又怎样,惹不得吗?” “刘吉乃百官之首,张大人得罪了刘吉,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张鹤龄却不以为然,说道:“我怕他个鸟!再说了,难道我不得罪他,就会有好日子过了?前几天带人弹劾我不就是他搞的鬼么?这个老东西都骑到我头上来了,你认为本侯和他之间还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吗?” “话虽如此,但是刘吉手中权力太大,张大人还是避免与其正面交锋为好。”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该来的终究会来,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刘华那边,锦衣卫马上接手,同时与保定知府魏文龙打好招呼,尽可能多地收集刘华的犯罪证据。” “可是,魏文龙是刘吉的人,查刘华的罪证,他不会配合的。” “若是魏文龙不配合,你派人警告他,就说我记着他呢,让他好自为之!” 牟斌也是无奈,他很想问一句,你咋这么牛呢,你咋不上天呢? 两人商议之后,除了留下一些重伤者在此地疗养,大部队第二天一早直接开拔,押着一众俘虏和嫌犯一起回京。 黎明时分,张鹤龄睡的正香,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他以为又有贼人偷袭,顿时睡意全无,起身准备应战,却看到薛庆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牟斌,看薛庆灰头土脸的神色,张鹤龄已经猜到几分。 “不知薛大人战果如何?” 薛庆摇了摇头,说道:“说来惭愧,我等追到牛头山的时候,中了贼人的埋伏,折了四十多弟兄。唉,都怪薛某昨日不听两位大人的劝诫,一意孤行,此时悔之晚矣!” 张鹤龄和牟斌对视一眼,然后说道:“薛大人立功心切,才让贼人有机可乘,须知穷寇莫追,昨日一战,白莲教元气大伤,虽说走了贼首,几年内也掀不起什么波澜,若是将他们逼急了,拿出拼命的架势,就算能够全歼贼人,我方必定损失惨重,这种仗打起来不划算。” 薛庆点了点头,说道:“都怪薛某贪功,致使我军损失惨重,此番受教了。”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损失惨重,张某当初一个错误决定,蟒卫伤亡过半,唉……” 牟斌打断他的话,说道:“两位大人不要自责了,此役毕竟是大胜,这些旁枝末节就不要太过在意了,我等还是准备一下进京面圣的事宜吧。” 三人商议过后,便启程出发,待众人回到京师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门早已经关闭,张鹤龄便带着牟斌等人来到南山,先在此宿营一晚,准备第二天一早进城。 张鹤龄将戚景通和王守仁叫到身前,说道:“我得到消息,朝廷中有人向白莲教出卖我们的信息。” 戚景通和王守仁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非常震惊,然后是愤怒,王守仁说道:“大人,可知此人是谁?”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尚未得知。” 戚景通更是双眼涨红,怒道:“若是被我查出此人是谁,定将他碎尸万段,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张鹤龄继续说道:“我叫你们两个前来,就是为了揪出此人,明日朝堂之上,必定有人会发难与我,到时候你们两个秘密查一查这些人的底细,如果找到私通白莲教的证据,不需请示,直接将人拿下,我亲自来审!” 第71章 先下手为强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很是疲惫,都早早睡下,可在不远处的娟秀阁中,有一间屋子却还亮着灯。 屋子里有两个人,小娟和仙儿。 当日仙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喊张鹤龄夫君,眼下能这么称呼的,只有已经订过婚的仙游公主,而小娟是张鹤龄的通房丫头,两人的关系突然变得非常微妙,此时此刻,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场面十分尴尬。 小娟她走到仙儿面前,然后跪下,口中说道:“民女小娟,见过仙游公主!” 仙儿忙将她扶起,说道:“小娟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呢?” 小娟跪在地上,继续说道:“民女以前不知道公主身份,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哎呀,小娟姐姐,你快些起来吧,”仙儿使劲将小娟拉起来,拖到一旁的椅子上按住,然后说道,“这些时日,你对我百般照顾,如同亲生姐姐一般,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小娟说道:“公主休要这般,待公主和老爷大婚之后,民女自当尽力服侍公主和老爷,任听差遣。” 仙儿说道:“小娟姐姐,你我情同姐妹,我是绝对不会将你当作下人对待的,你我之间,休要生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小雨到底是什么人?” 小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老爷没跟我说。” 仙儿说道:“她武功那么好,如果能留在夫君身边,以后也不怕被人行刺了,只是不知为何,夫君没有将她带回来。” 小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仙儿说道:“此处没有别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娟这才说道:“公主,我看小雨和老爷的关系……” 仙儿回道:“怎么,很亲密是吗?” 小娟点点头,说道:“公主和老爷大婚在即,小雨是不是……” 仙儿摇摇头,说道:“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夫君一定要忠贞不二,他若是敢看别的女人一眼,我都要闹上一闹,但是看到你们以后,我不这样想了,听闻你曾为夫君舍命挡刀,昨夜更是亲眼所见小雨冒死相救,若是你们这些有情有意的女子得不到应有的名分,我这个公主也太自私了。” 小娟笑了笑,说道:“我朝规矩如此,民女不敢僭越。” “回去我便向皇兄请命,一定要给你名分。” 小娟忙说道:“公主不可,这是祖制,就算皇上答应,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不可做傻事。” 仙儿态度坚决,说道:“我才不管那些大臣,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还能由得了他们说三道四!” …… 张鹤龄正在准备第二日上朝的材料,听到有人敲门,说道:“进。” 小娟慢步走到张鹤龄面前,张鹤龄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老爷,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知道仙儿是谁吗?” 张鹤龄抬起头来,说道:“不是你招来的女工吗?” 小娟摇摇头,说道:“仙儿是皇后娘娘留在娟秀阁的。” 张鹤龄有些紧张,正色说道:“原来是宫里的人啊,没伤着吧?” “没有。” 张鹤龄长出一口气,说道:“那就好,要是宫里的人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就麻烦了,免不得又要被人大做文章,那些人整天盯着老爷我呢,巴不得我这出点什么差错……” 话未说完,只听小娟说道:“她就是仙游公主!” 小娟说完就走开了,留下张鹤龄一个人愣在当场,许久,他才缓过神来,心说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仙游公主竟然在自己的铺子里买东西? 而且,竟然被贼人掳走! 幸好贼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否则这次事情就严重了,弄不好自己脑袋都要搬家! ………… 乾清宫内,弘治皇帝气得直拍桌子,张皇后和一干太监侍女跪在一旁,只听弘治皇帝说道:“真是岂有此理,她可是公主,竟然去那个什么作坊卖衣服?” 张皇后说道:“此事错在臣妾,不该带公主出去,更不该将她留在娟秀阁,请皇上责罚。” “若是贼人得知了她的身份,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臣妾万死!”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说道:“你是后宫之主,这件事你脱不得干系,张鹤龄也难逃其咎!” “陛下,鹤龄他并不知情。” “哼!”弘治皇帝冷哼一声,说道,“娟秀阁是他开的,出了问题他必须负责!” 第二日一早,张鹤龄留下蟒卫在南山修整,然后带着戚景通等人进京,路上他并没有公开仙游公主的身份,只是派李晨星专门带了一队人严加保护。 来到午门,正有小太监在门口等着,看到张鹤龄一行人到了,连忙上前说道:“陛下宣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神机营指挥使薛庆、蟒卫指挥使张鹤龄入宫觐见!” 朝堂之上,众人正在讨论蟒卫出征之事,以何忠为首的一干官员认为张鹤龄为了自家的作坊便率蟒卫出征,属于滥用职权,应当严惩。另有刘健、李东阳为首的一干官员,认为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不宜轻易下结论。但是调派锦衣卫和神机营却是走的中旨,又是一道没有经过内阁的圣旨,这一点让堂上百官很不爽。 何忠站出来说道:“陛下,当初设立蟒卫是为了拱卫东宫,如今寿宁侯为了一己私欲就擅自调集蟒卫出征,这分明是把蟒卫养成自己的私兵了,还请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就练弘治皇帝也不禁动容,如果真如何忠所言,张鹤龄把蟒卫养成自己的私兵,岂不是要造反的节奏? 紧接着,又站出一名御史,行礼后说道:“启禀陛下,臣听闻蟒卫驻扎在南山就是为了守护盐坊,据传闻,三百将士从上到下都拿了寿宁侯的赏钱,因此,这些人才愿意跟着寿宁侯去追击贼人。” 随后有人继续说道:“陛下,此番贼寇袭击盐坊后迅速遁逃,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寿宁侯冒然出击,必定损失惨重,此乃朝廷之耻啊!” 刘吉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已经得到了刘华被杀的消息,此时他杀心已起,张鹤龄竟公然斩杀自己的表亲,这已经是明摆着和自己作对,必须先下手为强! 第72章 朝堂之上 此时,何忠等人已经占据上风,大家正七嘴八舌帮张鹤龄定罪之时,门外小太监来报,说张鹤龄和牟斌等人入宫觐见,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然后看到两人来到朝堂,叩首行礼。 “平身吧。”弘治皇帝脸色非常难看,说道:“寿宁侯,朕问你,有人弹劾你,说你因为作坊遭贼人洗劫,便擅自调用蟒卫出征,可有此事?” 张鹤龄内心很平静,他早就准备好了,无非就是跟人撕逼而已,这都不算事,要说真正棘手的,就是仙游公主的问题,此时他冷静地回道:“回陛下,并无此事。” 吏部右侍郎何忠站出来说道:“陛下,蟒卫出京众人皆知,张指挥使擅用职权,还请严惩!” 张鹤龄转过身去看着何忠,说道:“原来是何大人弹劾我。” 何忠白了他一眼,说道:“本官不过是秉公直言。” “那何大人可知道,蟒卫出京,所谓何事?” “自然是打击报复劫掠作坊的贼人,不过,贼人作乱,有顺天府管辖,即便是流寇成群,也有五城兵马司出兵剿匪,蟒卫是为了拱卫东宫而建,现如今却为了一己私利贸然调蟒卫出京,所作所为极为不妥。” 张鹤龄回过身来,说道:“回陛下,微臣回到南山的时候,得知洗劫南山作坊的贼人是白莲教匪徒,事态紧急,微臣担心延误战机,贼人遁去,这才匆忙追了上去,并派人通知了锦衣卫牟指挥使入宫请命。蟒卫出征并非为了臣一己私利,还请陛下明察!” 何忠说道:“就算有白莲教贼人作乱,也应该呈报陛下,与百官商议后再下定论,冒然出击,终究是坏了规矩。” 张鹤龄冷冷地说道:“何侍郎,这是在打仗,战机转瞬即逝,哪里由得了你?” 何忠继续说道:“寿宁侯好大的威风,擅自做主,若是打了败仗,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这时候,牟斌说道:“启禀陛下,微臣与神机营赶到定兴县的时候,张大人正率领蟒卫众将士和两倍以上的贼人激战,正是由于张大人拖住了对方主力,我等冲杀进去之时,贼人都已筋疲力尽,我军这才得以大胜,若是当时张大人没有果断出击,此番定兴剿匪怕是没有这么顺利。” “就算是他和白莲教贼人……”何忠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问道,“你说什么,大胜白莲教?” 牟斌向何忠拱了拱手,说道:“回何大人,正是大胜!” 何忠不敢吱声了,刘吉仍然不动声色,弘治皇帝忍不住问道:“如何大胜,歼敌几何,我军伤亡多少?” 牟斌看了看张鹤龄,然后说道:“歼敌三百六十七人,俘虏二百六十五人,白莲教匪首王世杰率一百余人逃走。我军战死一百一十五人,轻重伤者约两百人,由于蟒卫最先和贼人交战,我军伤亡人数主要在蟒卫,神机营次之,锦衣卫伤亡甚微。” 弘治皇帝脸都憋紫了,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此番重创了白莲教主力?” “回陛下,微臣认为,五年之内白莲教再难掀起风波。” 弘治皇帝一拍龙椅扶手站起来,说道:“干得好!寿宁侯张鹤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神机营指挥使薛庆此番重创白莲教,有大功于朝,自当重赏!” 弘治皇帝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白莲教这个组织并非普通的教派,这是一支唐、宋以来流传民间的秘密宗教结社,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北宋时期净土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 历代皇帝都对白莲教头疼不已,因为这是一支专门造反的队伍,许多地方的白莲教组织对官府抱敌对态度,外加其信徒多为下层群众,故当元末社会矛盾激化时,一些白莲教组织率先武装反元。红巾起义领导人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等都是白莲教徒,起义军以“弥勒下生,明王出世”相号召,受到不堪元朝统治的广大民众的积极响应,迅速席卷全国。 所以说,朱元璋得天下和白莲教有着很深的渊源,老朱那可是造反的祖宗,他清楚白莲教隐患有多严重,在自诩“大明王”登基称帝后,立即颁布取缔白莲教的禁令。可是在洪武、永乐年间,川、鄂、赣、鲁等地仍然多次发生白莲教徒武装暴动,而且每个地方信奉的神极为繁杂,有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王、人间的圣贤等等,统治者认为这些不同的教派实际上仍是白莲教,民间也笼统地称它们为白莲教。 弘治皇帝执政以来,白莲教也一直不安分,大大小小的武装暴动经历多起,但是这些教徒太过分散,各地剿匪也不见成效,就像是皮癣顽疾,虽不致命,却是无法根治,没想到多年的顽疾今天突然就被除掉了,而且还是以三百新兵为主的部队,虽说还留有一些残余,但是短时间内再难掀起波澜。 朝堂之上,弹劾的声音全部哑火,何忠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幸好弘治皇帝心情高兴,光想着赏赐,早把他们这些清流弹劾人家的事忘记了。 散朝之后,众臣子刚出殿门,却见张鹤龄一把揪住何忠的衣领,何忠大骇,赶忙奋力挣脱,口中说道:“来人啊,张鹤龄打人啦!” 张鹤龄眯着眼说道:“何大人,你若再跟本侯过不去,莫怪本侯对你不客气!” 何忠用力挣开,退后两步,指着张鹤龄说道:“寿宁侯,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张鹤龄看了一眼四周,问道:“本侯打你了吗,谁看到了?” 何忠指着围观的众官员,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寿宁侯当众行凶,大家可都看在眼里!” 此言一出,众官员迅速散开,一阵风吹过,殿外只剩下张鹤龄和何忠两个人,周围的空气出奇的安静。 何忠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名侍卫说道:“还有大内侍卫可以作证!” 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名侍卫转过身去,背对着这边。 张鹤龄冷笑道:“何大人,你几次三番找我麻烦,我只当你是跳梁小丑,不屑理你罢了,若是日后再敢将手伸到本侯头上,莫怪今日本侯没有提醒你!” 说完,张鹤龄扔下气急败坏的何忠,径直向午门走去。 刘吉走得比较慢,等张鹤龄经过之时,这才笑肉不笑地说道:“寿宁侯好大的威风!” 第73章 宣战 张鹤龄看了看刘吉,回道:“不敢当!” 刘吉又说道:“寿宁侯使得好手段!” 张鹤龄回道:“本侯率蟒卫出击打击白莲教,这些本就是事实,哪里来的手段?” 一般人见到大学士一般都自称下官,张鹤龄自称本侯,便是没打算在刘吉面前假装客气,刘吉自然也听出来了对方的意思,冷哼一声,说道:“老夫所言可不是这件事。” 张鹤龄看着刘吉的眼睛,毫不避讳地说道:“刘大人说的可是保定府刘华勾结白莲教刺杀本侯一事?” 刘吉面色阴沉,说道:“张鹤龄,你为何与老夫过不去?” 张鹤龄说道:“刘棉花,跟我装什么蒜呢,不是你先找人弹劾我的?你觉得惹了我就完了?那些言官已经被东厂和锦衣卫扔到昭狱了,估计是出不来了,你是不是以为有这些替罪羊顶着,你就没事了?” 刘吉脸色涨红,若是刘棉花三个字出自同龄人之口他也认了,如今却是出自自己孙子辈的张鹤龄口中,这已经是在宣战了!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张鹤龄,咱们走着瞧吧!” “刘大人且慢!”张鹤龄说道,“保定府刘华一案,已经交由锦衣卫负责,听说锦衣卫查到一桩十几年前的旧案,跟保定前任知府有关系,好像还和刘大人有些关系,本侯特地告知刘大人一声,免得刘大人执迷不悟,为了护着自家亲戚,到时候把自己再搭进去。” 刘吉脸色阴晴不定,张鹤龄的做法太狠了,如今刘华一事他已经不能插手,反而要尽可能的撇清关系,着实吃了一个哑巴亏。 “还有,何忠三番五次弹劾本侯也是你指使的吧,别以为本侯寻了他的麻烦就完了!好了,本侯还有事,就不打扰刘大人发呆了,好自为之!” 张鹤龄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回到南山,清点了一下人数,此役蟒卫死伤过半,仅战死者就有七十多人,重伤者经过救治,大部分活了下来,有一些可以恢复,但是仍有三十余人落下残疾,考虑良久,最后只能令其退伍,三百人的蟒卫直接少了整整一百。 张鹤龄拿着死者名单,问道:“抚恤金都发下去了吗?” 王守仁回道:“回大人,全都发放完毕了。” 此时张鹤龄仍然对自己的决定懊恼不已,说道:“此番是我对敌情判断有误,蟒卫损失如此惨重,我难逃其咎!” 戚景通说道:“大人,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没有人能保证短时间下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仗是打出来的,不是在纸上谈出来的,更何况,我们重挫白莲教,若是唯结果论的话,大人当时的决定并没有错。”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还都是孩子啊,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他们的父母如何受得了这种悲痛?” 说完,张鹤龄收起名单,带着王守仁和戚景通来到南山的住宅区,敲响了名单第一家的门。 刘大家里挂着一缕白布,院里停着棺材,刘大和媳妇两人身穿素衣,他们给儿子搭了一个简易的灵堂,张鹤龄走进来后,直挺挺地跪在灵堂之前,刘大赶忙去拦,说道:“侯爷这是作甚?” 张鹤龄先是在灵位前拜了三拜,然后说道:“此番是我失职,害的你夫妇二人经受丧子之痛,你们心中有什么委屈尽管冲我来吧,今日要打要骂,我张鹤龄绝无一句怨言!” 赵大夫妇二人闻言也跪在一旁,痛哭流涕,说道:“恩公何出此言,我一家四口流落街头,几乎冻死饿死,全是仰仗恩公,小人一家才活了下来,如今我儿能报效朝廷,虽死犹荣,还请恩公起来说话,休要再折煞小人了!” 张鹤龄眼中含着泪水,说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尽管说与我听,我一定帮你实现。” 刘大和媳妇对视了一眼,说道:“大人,我家老二刘江今年十四岁,再有三个月就满十五岁了,我想大人给个机会,让老二进蟒卫,继续跟随大人。”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这一次,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刘大和媳妇含泪拜别,张鹤龄来到第二家,然后是第三家,第四家…… 大家虽然心中悲痛,但是没有一人对张鹤龄有半句怨言,一直到深夜,张鹤龄才将七十多家全部走完,最后又把王守仁和戚景通叫道身前,说道:“蟒卫空缺的一百人需要马上补充,此事王先生去做,戚将军尽快制定一套更加苛刻的训练方案,累倒在训练场上不要紧,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在战场上流血。” 王守仁和戚景通各自领命,张鹤龄拿出一张纸条,说道:“这是今日早朝上攻讦我的官员名单,你们秘密查一下。” 戚景通接过纸条,然后和王守仁一起告退,张鹤龄也回到自己房中准备休息,刚刚脱去外衣,却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然后就看到小娟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张鹤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老爷,你忙了一天了,我伺候你洗脚吧。” “胡闹,你现在是娟秀阁大掌柜,要做的事很多,以后啊,伺候人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小娟听完,眼圈红了,张鹤龄最怕这招了,无奈地说道:“我也没说什么啊,你怎的又哭了?” “老爷,小娟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张鹤龄忙拉住小娟的手,问道,“告什么别?” “老爷,你马上就要迎娶公主了,我留在府上只会是个累赘,我想好了,明天就启程回蓟县老家去。” 张鹤龄肯定不答应啊,忙说道:“我记得你家中父母已经过世,你还回去做什么。” “家中还有一位娘舅,我准备回去投靠娘舅。” “可是,可是……”张鹤龄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说道,“不行,我不让你走!” 张鹤龄越是如此,小娟越是伤心,此时已经哭地稀里哗啦,说道:“老爷,你就让我走吧,要不然我只会拖你后腿。” 张鹤龄狠了狠心,将小娟拉过来,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庞,猛地吻了上去,这个突然其来动作把小娟惊呆住了,开始还挣扎了几下,然后就软倒在张鹤龄怀中。 第74章 东厂厂公 乾清宫内,张皇后和仙游公主跪在堂下,弘治皇帝气得脸色发白,说道:“幸好贼人不识得你身份,要不然,你可知道后果?” 仙游公主说道:“臣妹知错了!” “罢了罢了,这些事万万不可让别人知道,从现在算起,婚期还有一个月,罚你禁足一个月,不得出门一步。” 说完,又看向张皇后,说道:“还有你这个皇后,此事与你脱不开干系,这些天你给朕好好看着她,若是她不听话,将你二人一并罚!” 仙游公主回道:“皇兄,你罚我就行了,这件事跟皇后娘娘没关系,是我求娘娘带去我出去的。” “闭嘴,不许说话!” 仙游公主是弘治皇帝最小的妹妹,平时都是舍不得打骂,今日实在是气坏了,能从他口中说出闭嘴两个字已经是最严厉的说辞了,仙游公主撇了撇嘴,说道:“臣妹还有一事相求。” “你还好意思跟朕讲条件?” “不是讲条件,是求皇兄一件事。” “说说看。” “就是下一道旨意,驸马都尉允许纳妾。” 弘治皇帝看着自己的妹妹,心说难道被劫匪绑了一回,脑子坏掉了? 仙游公主继续说道:“张府有个通房丫鬟叫小娟,这个人带我如亲姐姐一般,我与那张鹤龄成亲以后,她一定会走,我不舍得她。” 弘治皇帝一拍桌子,怒道:“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驸马纳妾?你让天家颜面何在!” 仙游公主撅着嘴,说道:“我不管,我不能因为自己就害了小娟姐姐。” 弘治皇帝气得想打人,他扬起手,却见仙游公主没有躲闪,只得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板凳,然后扬长而去。 …… 第二日一早,张鹤龄正在思考自己南山这一块地的未来规划,只听有人通报,说公里来人了,张鹤龄不敢怠慢,赶忙将人请进来,看到来人时,却愣住了。 “萧公公今日怎的有时间来南山了,真是稀客啊!” “恭喜寿宁侯又立新功,咱家路过此地,特来找寿宁侯讨杯茶喝。” 张鹤龄看着笑眯眯的萧敬,这位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慈眉善目的老太监可一点都不慈祥,这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一把手,电影里那些演东厂厂公的无一不是绝世高手,主角都打不过的那种。 但是从萧敬的一举一动来看,他应该不会武功,也不知道是不是掩饰的好,不是都说嘛,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其貌不扬的主,太嚣张的一般都是菜鸡,而且活不过半集。 但是人家作为东厂的一把手,心狠手辣却是毋庸置疑的,张鹤龄自从穿越之后,倒是没有和东厂结什么怨,反而是自己被弹劾的时候,萧敬还托人给自己带过话,算起来两人还是有点交情的。 张鹤龄将萧敬请到上座,然后找人看了茶,这才说道:“此前萧公公派人示警,晚辈感激不尽,早就想去拜访,只是萧公公久居深宫,多有不便,今日正好,晚辈这就安排人去准备,你我二人一醉方休!” 萧敬摆了摆手,说道:“寿宁侯不必多礼,咱家今日还有公干,说几句话,马上就走。” 张鹤龄闻言,朝下面挥了挥手,端茶的下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两人,萧敬这才说道:“听闻寿宁侯这精盐的生意日益红火……” 张鹤龄立刻会意,问道:“萧公公是想入股?” 萧敬摇摇头,说道:“陛下的股份在里面的,咱家可不敢与陛下争利。” 张鹤龄有些搞不懂了,问道:“那萧公公的意思是?” 萧敬叹了口气,说道:“寿宁侯有所不知,咱家也是穷苦出身,自幼进宫,膝下并无子嗣,不过延平府老家还有个侄子唤作萧云亭,我这云亭侄儿自幼苦读诗书,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可是后来乡试却接连两次落榜,从此以后便转而从商,前些时日他也来到你这盐坊,打算进一些精盐带回延平府售卖,只是寿宁侯的盐坊生意实在太过红火了,订单都排到一个月以后了,咱家这才厚着老脸跟寿宁侯知会一声,不知我侄儿的货单能否往前提一提?” 张鹤龄哑口无言,堂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公,竟然为了一批精盐来求自己,这样的事让人到哪说理去? 你不是应该嚣张跋扈地明抢才对吗? 即便是因为有人家皇帝老子的股份你不敢抢,但是你这身份在这呢,随便批个条子,或者找人传个话,我张鹤龄也不敢说个不字啊! 退一步说,就算你性格谦虚谨慎,你不嚣张,你侄子这种身份的人也应是个嚣张的要上天的主啊,我大爷是萧敬,我就是要上天,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可是没想到萧敬低调,他侄子更低调,这不是白瞎了东厂厂公这个称号吗? 更让张鹤龄更吃惊的是,有萧敬这层关系,萧云亭竟然会两次乡试落榜,连个同进士都没考上,说明萧敬完全没有暗箱操作,如此看来,是以前影视剧里面东厂厂公的造型让自己先入为主了,人家当公公的也有好人啊。 想到这里,张鹤龄心中暗道惭愧,起身拱了拱手说道:“萧公公言重了,你让云亭兄到盐坊寻我就是了。” 萧敬笑着问道:“订单的事可以解决?” 张鹤龄摇了摇头,萧敬脸色略有些尴尬,却听到张鹤龄说道:“萧公公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聊什么订单,我相信萧公公的为人,也相信云亭兄,等云亭兄过来,我跟他聊聊在延平府开设盐坊的事。” 萧敬愣住了,不解地问道:“在延平府开设盐坊?” “正是,”张鹤龄说道,“晚辈早就打算在南方沿海开设新的盐坊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合作伙伴,如今萧公公不请自来,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不对,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也不对,应该叫……” 萧敬额头直冒冷汗,忙说道:“寿宁侯的心意咱家懂了,还是不要再形容了,咱家还有事公干,盐坊之事,有云亭侄儿来商谈便好。” 张鹤龄起身相送,却见萧敬欲言又止,于是问道:“萧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萧敬想了想,然后在张鹤龄耳边低声说道:“白莲教一案背后还有大人物,寿宁侯多次与白莲教交战,现在已呈水火之势,日后更要加倍小心。” 张鹤龄问道:“不知萧公公提及的这位大人物……” 萧敬看了看四周,回身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然后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张鹤龄回了一礼,等萧敬走后,这才走到桌前,上面水迹未干,是一个“宁”字。 纪念一下第一个推荐 今天终于来站短了,人生第一个蚊子腿推,纪念一下~ 另外,今天群里还来了两个美女读者,码字更加有动力了~ 群号,欢迎大家一起水群~ 第75章 所谓伊人 萧云亭应邀来到南山,张鹤龄将人请到前堂,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萧云亭年约三旬,眼神收敛,简单交谈几句,发现萧云亭和寻常的商人确实有所不同,多了几分儒雅和气,这种既读过书性格又不张扬的商人着实不多见,确实是自己要寻找的合作伙伴。 张鹤龄开门见山,将在延平府开设盐坊的想法说了出来,萧云亭自然是十万个愿意,简单商讨之后,方案便确定下来,新的盐坊将设在更加靠海的福州府,然后便是商讨入股和利益分配问题。 张鹤龄心中早有打算,便开门见山:“南山盐坊共投资白银二十五万两,后续扩建作坊追加了五万两,若福州盐坊按同样的规模,则需投入银三十万两,南山盐坊有陛下的股份,本侯可以善做主张,从陛下的收益中拿出十万两,然后本侯自己再拿十万两,云亭兄拿十万两,如何?” 萧云亭一听,皇上的股份都进来了,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张鹤龄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我们三家股东每家的收益应该是三成三分,但是本侯有一句话相劝。” 萧云亭说道:“侯爷请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能在这世上讨一口饭吃,自然都是陛下的恩典,所以呢,这个收益嘛,你我各自让出三分,让陛下独占四成,如何?” 萧云亭怎会不懂这个道理,赶忙点头称是,于是,福州盐坊之事就这么敲定了,接下来张鹤龄开始从南山调整人手,准备与萧云亭一起回福建。 张鹤龄感觉自己每天忙的要死,好像一直有做不完的事,如今精盐市场已经打开,自己算是积累了第一桶金。接下来,土豆快成熟了,当下粮产并不算高,很多贫瘠土地无法耕种,等把土豆推广开,百姓才能吃饱肚子,先让百姓吃饱了,才能发展工业。 而发展工业则需要煤炭、铁铜、石料等大量矿产资源,开发矿产需要皇上的支持,然后便是基础建设,轻工业和重工业齐头并进。 等工业发展起来,便可以通商贸,然后开启海上航线,与国外通商,再然后是开拓新大陆……然而这宏大的一切都要从南山脚下的土豆开始。 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可谓任重而道远啊! “张大人闲来无事,一个人发呆呢?” 一声娇翠欲滴的女声传入耳中,张鹤龄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说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露浅浅一笑,说道:“难道张大人经常在梦中看到我?” 张鹤龄再次呆住,白露问道:“张大人又开始做梦了?”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白露脸色泛着红晕,嗔怒道:“你又开始不正经了。” 张鹤龄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白露,说道:“就算是做梦也不会再让你走掉了!” 白露满脸娇羞,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脱,然后就没有再动了,轻声说道:“大白天的,你也不怕被人撞见?” 张鹤龄满不在乎,说道:“撞见又如何?” 白露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朝廷通缉的贼人,怕是会连累了你。” “不怕,我乃当朝国舅、寿宁侯、蟒卫指挥使,我不去招惹别人也就罢了,谁敢主动招惹我?” “皇帝老子你也不怕?”白露说道,“你即将迎娶公主,若是被人发现与别的女人有染,不怕被皇帝老子砍了头去?” “砍就砍了,总比我自己饱受这相思之苦要好。” 白露苦笑道:“看你油嘴滑舌的样子,以后不知会有多少女子被你的花言巧语蒙骗。” “我张鹤龄有生之年能得一红颜知己足矣,怎么可能再去招惹其他女子?” 白露问道:“那公主呢?” “这个……”张鹤龄很苦恼,说道,“我与公主的婚约只是个意外,其实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小娟呢?” “这个,那个……”面对白露的灵魂拷问,张鹤龄有些不知所措。 白露轻轻推开张鹤龄,说道:“好了,不为难你了,我今日来此是有正事与你相商。” 张鹤龄问道:“我还没有问你,当日为何不辞而别?” 白露答道:“你帮我报了杀父之仇,我便立志报答与你。” “我们当时有约在先,我帮你报仇,你留下来做我的贴身护卫,为何要走?” 白露叹了口气,说道:“当晚见你愤怒的表情,我能体会到你内心中的感受,便悄然进京,前去查访和白莲教串通之人究竟是谁。” 听到这里,张鹤龄一下紧张起来,赶忙问道:“可曾查到什么线索?” 白露点点头,说道:“白莲教在京师有自己的落脚点和联络暗号,我暗中观察许久,终于跟踪到一个负责联络的教中弟子,你猜这人进了谁的府邸?” 张鹤龄脸色阴沉,问道:“谁?” “吏部右侍郎何忠。” “是他!”张鹤龄一拳捶在桌子上,冷冷地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他死的太痛快!” 白露看到张鹤龄发怒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凛,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张鹤龄抬起头,说道:“我问你,那个白莲教的密探能找到吗?” 白露想了想,说道:“此人从何忠府上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出门,我猜他在等什么人。” 张鹤龄大声喊道:“来人!” 很快,有轮值的守卫进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叫戚景通和王守仁速来见我!” “是!”守卫转身出去。 白露说道:“我回避一下。” 张鹤龄拦住她,说道:“不必,此事还需你的帮忙。” 白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是,你我共处一室,让人看见……”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无妨!” 白露无奈,只得在脸上蒙上一层黑纱,以示避嫌。 戚景通和王守仁正在训练,一听主帅传唤,快步赶来,两人看到白露,均是一愣。 张鹤龄说道:“定兴一战,向白莲教出卖我们信息的人有了线索,目前,白莲教密探就在京城,你二人与白姑娘一起将人给我抓回来,我要亲自过审!” 第76章 蜜糖审案 锦衣卫昭狱,今日轮岗的校尉是王老六,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将面前这人打的皮开肉绽,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但是这人嘴硬的出奇,就是死不开口! 要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蟒卫指挥使张大人,据说和牟指挥使交情不错,如今犯人到了昭狱还撬不开嘴,自己这张老脸往哪搁? 张鹤龄对王老六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停一下,然后冷冷问道:“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会给你个痛快。” 这人喘了一口粗气,嘴角淌出血来,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是走皮货的客商,大老爷,你们抓错人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张鹤龄冷笑一声,然后拿出一张纸条,念道,“葛启良,今年三十一岁,保定府葛家村人士,未婚,父母均已亡故。如此嘴硬,看来你是没什么牵挂。” 这人慢慢抬起头来,说道:“大老爷,你弄错了,我叫周来顺,不叫葛启良。” 张鹤龄眯着眼睛说道:“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大老爷,你真的搞错了啊!” 张鹤龄向一旁的王老六问道:“还有什么刑罚没给他用的?” 王老六很无奈,只得如实说道:“禀大人,全部用过了。” “还是个硬骨头!”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你去取一瓶蜂蜜过来。” 王老六有点搞不明白,问道:“蜂蜜?” “对,蜜糖也行!” “大人是想吃点心吗,小的让下面人去准备。” “吃什么点心啊,就这个环境,我吃得下吗?”张鹤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去拿蜜糖来,然后抹在他身上,记得伤口处多抹一些,蚂蚁最喜欢蜜糖,很快会寻着气味找来,不知道万蚁噬体是什么滋味。” “小人明白了!” 王老六兴冲冲地跑去拿蜜糖,葛启良的神色有些变化,奋力挣扎着说道:“大人,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啊!” 张鹤龄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多时,王老六将蜜糖拿来,然后全部抹在葛启良身上,尤其是伤口处抹的最多,血水和蜜糖混在一起,葛启良又痛又痒,不断呻吟。 从第一只蚂蚁爬到身上的开始,葛启良眼神变得十分惊恐,他想挣扎,但是手脚都被捆着,挣脱不开,便躺在地上打滚,想要将蚂蚁碾死,但是蚂蚁越来越多,等到全身上下爬满了蚂蚁,一口一口噬咬他伤口的时候,葛启良终于崩溃了,大声嘶嚎:“我说,我说,求求你!” 王老六见状,吃惊地说道:“张大人这招厉害啊,我将人打成这样的都不开口,大人只用一罐蜜糖就让他招了。小人一定禀明我家大人,把这招记录在刑罚薄中,以后一定能够派上用场。” 张鹤龄说道:“行了,你去提一桶水,给他冲洗一番。” 冲洗之后,葛启良全身软作一团,半跪半伏,说道:“小人确系葛启良,十年前加入白莲教,目前负责帮教主传递一些信息。” 张鹤龄神色冷峻,说道:“你去过吏部右侍郎何忠的府上?” 葛启良此时不再隐瞒,说道:“去过。” “何忠一直在向你们泄露我的消息?” 葛启良点点头,说道:“是的。” “他是白莲教的?” 葛启良摇摇头,说道:“何大人没有入教,与我们只是盟友罢了。” “他为何要泄密?” 葛启良想了想,说道:“教主结交天下英雄豪杰,立志有朝一日改换天下门庭,何大人这么做,应该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 “改换天下门庭,口气还不小!”张鹤龄冷冷说道,“你方才说是帮你们教主传递信息,你肯定知道你们的教主王世杰现在何处。” 葛启良再次摇头,说道:“小人只负责收集京城中的线报,每次得到信息都会留下暗号,会有专门的弟子来找我拿,我是从来没有见过教主的,更不知道教主现在何处。” 张鹤龄看他的神色不像说谎,便继续问道:“你去何忠府上,他跟你说了什么?” “何大人说……” 张鹤龄瞪了他一眼,怒道:“快说!” “何大人说,寿宁侯得罪了刘吉,刘大人乃当朝内阁首辅、百官之首,得罪刘大人就意味着在官场失去庇护,希望我教抓住这个机会,暗中推波助澜,将其除之。”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教主为何大人提供了一条线索,南山……” ………… 朝堂之上,何忠正在侃侃而谈:“启禀陛下,臣无意得知寿宁侯正在研制一种新式火药,威力极强,是寻常黑火药的十倍以上,寿宁侯掌握此等危险之物,却不上奏,而是私藏起来,臣以为寿宁侯此举有不忠之心。” 弘治皇帝听完,眉头紧皱,如果何忠所说属实,张鹤龄确实有不忠的嫌疑,可是,从张鹤龄这些时日的表现,怎么可能会对自己不忠呢? “马文升何在!” “臣在!”兵部尚书马文升站出来。 弘治皇帝问道:“新式火药之事是否属实?” “这个……”马文升仔细回想一番,说道:“兵仗局和王恭厂都未曾提及此事,是否存在新式火药,又是否掌握在寿宁侯手中,臣不知。” 弘治皇帝又看向何忠,问道:“爱卿从何处得知?” 何忠说道:“回陛下,此事在南山一带已经传开了,火药作坊就设在精盐坊附近。” 弘治皇帝没有说话,看向四位大学士,刘吉说道:“何侍郎所说是否属实,陛下派人一查便知。” “如此也好。”弘治皇帝说道:“马文升,你跑一趟吧。” “臣遵旨!” “爱卿到了南山向寿宁侯传朕口谕,命他即刻入宫,朕要他亲自解释!” 朝议还在继续,将近中午时分,所议之事都解决的差不多了,萧敬正要宣布散朝,却听到外面有人报信,说马文升和张鹤龄入宫觐见。 大家一下子来精神了,何忠弹劾张鹤龄有不忠之心,事情很严重,这次又有热闹看了! 张鹤龄进来的时候,冷冷地看了何忠一眼,嘴角微微上扬,何忠心中暗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跋扈,一会就让你好看! 马文升和张鹤龄叩拜之后,弘治皇帝说道:“两位爱卿平身,寿宁侯,朕问你,是否在南山置办了一处火药作坊?” “回陛下,确有此事!” 堂下一片哗然,何忠指着张鹤龄说道:“寿宁侯,你私藏如此威力巨大的火药却不上报,可是有谋逆之心?” 第77章 密函 弘治皇帝黑下脸来,说道:“寿宁侯,你给朕解释解释!” 张鹤龄回道:“回陛下,微臣确实置办了一处火药作坊,没什么好解释的。” “陛下!”何忠终于逮着机会,上前说道,“寿宁侯私设火药作坊,炼制威力巨大的新式火药,且瞒不上报,此事千真万确,还请陛下治其谋逆之罪!” 堂下静悄悄的,只见弘治皇帝脸色阴沉,沉声说道:“寿宁侯,你可认罪?” 张鹤龄四下看了看,好像没有人帮自己说话,只得讪讪说道:“既然如此,臣就认了吧。” “什么叫就认了吧?”弘治皇帝怒道,“认便是认了,不认便是不认,你还委屈了?” 张鹤龄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说道:“好吧,臣认罪。” 弘治皇帝大发雷霆,厉声说道:“往日里你胡作非为,朕念在你尚且年少,对你一再宽恕,没想到你竟然在朕眼皮底下私自炼制火药,其心可诛!来人,将罪臣张鹤龄打入昭狱,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凤阳阁,一个小太监快步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公主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寿宁侯出大事了。” 仙游公主闻听此言,大惊失色,问道:“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寿宁侯在南山私设火药作坊,陛下大怒,将其打入昭狱,择日三司会审。” 仙游公主听完,把腿就向外跑,小太监和几名宫女赶忙拦住,说道:“公主殿下,您还在禁足期,陛下有旨,不得随意出门走动。” 仙游公主又气又急,说道:“你们别拦着我,大不了再被皇兄责罚就是了!” 说完,仙游公主挣脱众人,急急忙忙向着乾清宫行去,到了乾清宫,没看到弘治皇帝,却见皇后正在这里喝茶,似乎也在等皇帝回来。 “拜见皇后娘娘!” “仙儿?”张皇后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臣妹闻听寿宁侯被陛下关进昭狱,到底是什么回事?” “你说什么,关进昭狱?”张皇后也愣住了。 “对呀!” 张皇后显得有些踌躇,仙游公主急忙说道:“皇后娘娘,我们一起去找皇兄求情吧!” “可是……” “哎呀,不要可是了,再晚一些,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皇上驾到!” 张皇后和仙游公主一起行礼,弘治皇帝迈步进来,看到仙游公主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平身。” 两人叩谢,仙游公主抢先说道:“皇兄,你为何将寿宁侯抓起来?” 弘治皇帝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还在禁足期吗,怎么跑出来了?” “我……”仙游公主说道,“皇兄放了寿宁侯,我马上回去继续禁!” “荒唐!”弘治皇帝怒道,“寿宁侯犯的可是忤逆之罪,你还在这里为他辩解?” “忤逆之罪?”仙游公主赶忙说道,“不就是炼制火药吗,那种火药我见过,确实很厉害的。” 弘治皇帝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你何时见过?” 仙游公主将杨怀瑾救自己三人出大牢的情形说了出来,弘治皇帝听完,脸色异常凝重,问道:“你是说,就茶杯这么多的量,就能将定兴县大牢炸开?” 仙游公主点点头,说道:“当时杨公子说,他拿的还是半成品,若是实验成功,以后我大明朝的军队佩戴新式火药火器,必定战无不胜!” “够了!”弘治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大声喝道,“如此威力巨大的武器,张鹤龄竟然瞒着朕私自研制,他眼里还有朕吗?” 仙游公主低声说道:“寿宁侯研制武器不也是为了皇兄嘛,他怎么可能对皇兄有二心……” “你懂什么!”弘治皇帝怒道,“立刻给朕回去,不许再掺和此事!” 仙游公主撅着嘴说道:“我不管,你们已经把我许配给寿宁侯了,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来人!”弘治皇帝喝道,“将仙游公主送回寝殿,没有朕的口谕,不得离开半步!” 萧敬招呼几名太监宫女连说带劝将仙游公主送了出去,弘治皇帝看了看张皇后,有些诧异地问道:“寿宁侯出了这么大事,皇后倒是淡定的很。” 张皇后这才说道:“回陛下,臣妾有东西要交给陛下。” “什么东西?” “一封密函。” 张皇后说着话,从身上拿出一封密函,说道:“清晨时分,臣妾的二弟延龄匆匆进宫送来密函,还有就是转述了寿宁侯几句话。” 弘治皇帝疑惑地问道:“说了什么?” “寿宁侯让二弟延龄转告臣妾,说无论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任何事,臣妾都不必惊慌,也不可轻举妄动,只需下朝之后将密函呈交陛下即可。” 弘治皇帝脸上带着一堆问号,打开密函看了一眼,不由得神色大变,张皇后紧张地问道:“陛下,寿宁侯说了什么?” 弘治皇帝将密报看完,这才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个弟弟忒也放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向朕禀报,还在朕面前演戏!” “演……什么戏?”张皇后愣住。 弘治皇帝说道:“此事另有蹊跷,你先下去吧。” “那寿宁侯……”张皇后担心地问道。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吧,他死不了,但是他竟敢瞒着朕自作主张,怎么也要在昭狱住上几天。” 张皇后终于放下心来,说道:“臣妾告退。” 等张皇后离开后,弘治皇帝对萧敬说道:“传马文升!” 马文升一路小跑来到乾清宫,今日事情是一件又一件,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了,朝堂上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为何又要传自己进宫。 “臣马文升叩见陛下!” “马爱卿,朕问你,南山火药作坊你亲眼见过了?” “回陛下,臣亲眼得见,确实有一处火药作坊。” “朕再问你,寿宁侯在那里炼制了多少火药?” “臣没有仔细统计,所有库存加起来的话,大约有脸盆那么多。” “脸盆那么多?”弘治皇帝问道,“你觉得这些火药能做什么?” “这个……”马文升想了想,说道,“这些量做不成什么,最多能做几个炮仗。” “炮仗?”弘治皇帝怒道,“你可知道,这一盆火药能将朕的乾清宫炸没了!” “啊?这……怎么可能?”马文升愣住了。 第78章 昭狱的伙食还不错 弘治皇帝又问道:“寿宁侯在两个月之前就向卿家建议研制新式火药,卿家不予理会,可有此事?” “没有啊……”突然,马文升想起来,张鹤龄好像是去找过自己,说什么新式火药,但是自己没往心里去,此时被弘治皇帝提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忙俯身跪下,说道,“陛下,臣记起来了,寿宁侯确实曾找过臣,可当时寿宁侯并没有交代清楚这种新式火药是怎么回事,只说研制过程耗资巨大,臣知道国库吃紧,便驳回了。” “你可知道新式火药的威力么?” “这……”马文升弱弱地回道,“想必是比目前使用的火药厉害一些。” “厉害一些?”弘治皇帝怒道,“朕告诉你,便是这小小的一茶碗的量,就能将定兴县大牢炸开,现在你还觉得寿宁侯找你商讨研制火药一事是无稽之谈吗?” 马文升眼睛瞪得老大,说道:“陛下,这么点火药就能炸开大牢?臣简直闻所未闻!” “朕命你掌管兵部不是让你吃闲饭的,你可知道,你误了多大的事?” 马文升此时已经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说道:“臣知罪!” 弘治皇帝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马文升接旨!” 马文升立刻再次叩拜,弘治皇帝说道:“着兵部王恭厂立即接手南山火药作坊,继续研制新式火药,此前的研究经费让寿宁侯列出明细,全部由兵部出了。另外,新式火药事关我朝军事机密,所有相关人等必须严格保密,不得泄露半个字,若有违者,一律按叛国处置!” 马文升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赶忙回道:“臣领旨!” 等马文升退去,萧敬端了茶上来,说道:“陛下,忙了这么久,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弘治皇帝却站起身来,说道:“摆驾,去锦衣卫昭狱。” “啊?”萧敬张大嘴巴,说道,“陛下,您乃万金之体,怎能去那种污秽之地,有什么事跟奴婢知会一声,奴婢去办就是了。” “朕要亲自去!” 萧敬劝说道:“陛下用过午膳再去也不迟啊!” 弘治皇帝等不及了,说道:“事态紧急,回来再吃吧。” 被世人称为“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的锦衣卫昭狱中,王老六正尽心伺候着:“张大人,您中午想吃点啥,小的这就去买!”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城西有一家烧鸡做的不错,叫什么刘三还是赵三的,你去买只鸡来,再打壶酒,本侯这些时日忙里忙外,不得清闲,今日正好歇息歇息。” 王老六动作很快,不消半个时辰,一只烧鸡,两碟小菜,还有一壶老酒已经摆在张鹤龄面前。 “张大人,这是酿春坊的老酒,酒性烈,您慢点喝。” 张鹤龄吃着烧鸡,喝着小酒,砸吧砸吧嘴,嗯,这酒味道还不错,就是度数低了些,等粮食产量上来,酿制一些烧酒出来,让这些古代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烈酒! “你也来,一起喝点。” 王老六连连摆手,说道:“不了不了,小人哪敢跟大人共饮。牟帅吩咐过了,一定要把大人照顾好,您有什么吩咐,交给小人去办就好。” “叫你喝你就喝,客气什么!”张鹤龄不愿意了,“过来!” “这个,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啊!”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昭狱的伙食还不错啊!” 张鹤龄一听,赶忙将酒菜放下,跪拜道:“臣张鹤龄叩见皇上!” 王老六直接吓呆了,跪在一旁像个鹌鹑一样,萧敬给他使了个眼色,王老六赶忙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弘治皇帝也不讲究,直接席地坐在张鹤龄对面,看了看地上摆的酒食,伸手掰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说道:“嗯,味道还不错,比御厨的手艺还要好些。” 张鹤龄只好在一旁赔笑,然后斟了杯酒递过去,说道:“陛下再尝尝这酒。” 萧敬吓了一跳,皇上可不能乱吃东西啊,正要出手阻拦一下,却见弘治皇帝接过来一饮而尽,说道:“嗯,酒也不错!” 张鹤龄递过去一双筷子,说道:“看陛下的样子,肯定还没用膳吧,来,尝尝这些小菜。” 萧敬站在一旁很无奈,算逑,老子不管了! 弘治皇帝是来者不拒,吃喝了一阵,这才说道:“寿宁侯,你好大的胆啊!” 张鹤龄嘿嘿一笑,说道:“臣的胆子其实小的很。” “你私设火药作坊,还说胆小?” “陛下,臣的奏报您应该看到了,早在两个月前臣就去找兵部商议此事,人家不理我啊,说什么耗费钱粮,什么得不偿失,臣也很无奈啊,只好自己动手了。” “兵部不答应,你为何不直接向朕禀报?” “陛下,您跟我说句良心话,若是我当时去禀报,您会同意吗?” 弘治皇帝继续吃着菜,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若只是空谈,朕当然要考虑投入的问题,可是火药研制成功之时,为何不报?” 张鹤龄一边倒酒,说道:“启禀陛下,当时追击白莲教的时候,新式火药其实并没有研制成功,只是很少量的实验品,因为新式火药的配方异常复杂,到目前为止,臣还在调整配方,若是按这个进度继续下去,估计再有半年,就能出结果了。” 张鹤龄并没有撒谎,虽然他自己很清楚黄火药和无烟火药的配置过程,奈何这个时代原料是个问题,所有原料都需要单独配置,整个流程下来,工序极其繁琐,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耽误整个实验流程。 弘治皇帝嚼着鸡腿说道:“朕已经下旨,责令兵部立即接管你的火药作坊。” “啊?”张鹤龄郁闷地说道,“陛下,臣前期投了很多银子……” “你列个单子,朕命兵部把钱出了。” 张鹤龄很激动,赶紧说道:“陛下圣明!陛下,来,再喝一杯。” 弘治皇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你在密函中说何忠通贼,可有证据?” 张鹤龄说道:“萧公公,烦请你把王老六叫来。” “谁?”萧敬问道。 “就刚才那名校尉。” 萧敬看了一眼弘治皇帝,弘治皇帝不耐烦地说道:“让你去就去。” 萧敬赶忙去叫人,王老六战战兢兢地走到近前,跪倒在地,口中说道:“小人王老六叩见陛下!” 弘治皇帝给张鹤龄使了个眼色,自己继续吃喝,张鹤龄说道:“王老六,你去把葛启良带过来。” 葛启良就关在昭狱中,王老六将人提过来,张鹤龄说道:“葛启良,还没吃饭呢吧?” 昭狱的伙食比猪食都差劲,葛启良早就饿的紧了,盯着张鹤龄面前的半只烧鸡直流口水。 “你把昨日的供词原原本本再说一遍,来,先赏你个鸡屁股。” 说着,张鹤龄揪下鸡屁股扔过去,葛启良伸手去接,但是两只手臂早就没有力气了,鸡屁股滚落在地,他忙俯身去捡,也不顾地上的灰尘,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就吞了下去。 “好了,说吧,说完还有!” 葛启良心态昨日便已崩了,当下也不隐瞒,将供词复述一遍,弘治皇帝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等葛启良说完,拿着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厉声喝道:“改换天下门庭,好大的口气!萧敬听旨,吏部右侍郎何忠有通贼之嫌,命厂卫彻查,不得有误!” 张鹤龄说道:“陛下,您别急,臣以为此事还需智取。” 弘治皇帝抬起头,冷冷地问道:“如何智取?” 张鹤龄先是将吃剩下的烧鸡扔给葛启良,然后让王老六将葛启良带下去,这才说道:“陛下,何忠此人办事谨慎,很难拿到他和白莲教勾结的直接证据,唯一的办法就是抓贼抓脏。” 弘治皇帝脸色稍有好转,说道:“继续说下去。” “何忠和白莲教密谋将臣置之死地,如今他们已然得逞,此时最是容易松懈,臣已经派人潜伏在何府周围,只等白莲教贼人出现,便可一举拿下!” 弘治皇帝看着张鹤龄,说道:“这次又是你安排好了?” “啊?”张鹤龄有些懵逼,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慢慢说道:“朕觉得你这份聪明才智不做皇帝真是可惜了!” 张鹤龄吓得冷汗直流,慌忙拜倒在地,说道:“陛下不要跟臣玩笑,臣胆子小,晚上容易做噩梦。” “哼!”弘治皇帝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张鹤龄跪了半响才缓过劲来,他脸色惨白,心中一阵惶恐,难道是自己最近太过嚣张了? 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不是法治社会,这里是君权集中制! 切记切记,猥琐发育,不能浪啊! 要收敛啊,收敛! 第79章 收网 张皇后看着弘治皇帝气色有了好转,这才鼓起勇气问道:“陛下,寿宁侯此时还关在昭狱吗?” 弘治皇帝没好气地说道:“他哪里是坐牢,分明是享受去了!” “啊?”张皇后满脑子疑惑。 “朕就是在昭狱用的午膳,烧鸡美酒,比御膳还要美味,你见过这样坐牢的吗?” “这……”张皇后感觉自己好像多嘴了。 “你放心吧,再关他两天,等收网的时候就放出来了。” “臣妾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弟弟啊,是太聪明,且年轻气盛,朕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不学着收敛一些,早晚有他吃亏的时候。” 张皇后闻言,赶忙回道:“臣妾替寿宁侯谢过陛下!” 是夜,何府被围得水泄不通,锦衣卫和东厂堵住前后门,蟒卫直接破门而入,何忠大怒,指着戚景通的鼻子骂道:“你们是何人,竟然闯进本官的府邸!” 戚景通毫不客气,上前一把将何忠按住,说道:“带走!” “反了反了,竟敢私闯朝廷命官的府邸,还擅自拿人,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戚景通脸上毫无表情,说道:“这些话留着到昭狱再讲吧。”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这时候,负责把守后门的东厂大档头押着一个人过来,何忠看到此人,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大档头向戚景通行了一礼,说道:“戚百户,贼人抓到了!” 戚景通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何忠,还有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白莲教密探,回道:“大档头辛苦,将所有人等押送昭狱吧。” 张鹤龄睡的正香,却听到外面吵闹起来,忍不住骂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时候,一个人来到自己身前,说道:“大人,人犯均已落网!” 张鹤龄睁开朦胧睡眼,看着戚景通问道:“证据拿到了吗?” “回大人的话,人赃并获!”戚景通拿出两封书信,说道,“这是何忠和白莲教首脑互通的书信,还没送出去,就被我们一窝端了。” “嗯,不错!”张鹤龄把信拿在手中,然后来到何忠面前,说道,“何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何忠此时早就吓得尿了裤子,看到张鹤龄冲自己冷笑,心中一寒,说道:“你,你……寿宁侯,你冤枉本官!” 张鹤龄将手中的书信晃了晃,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招,要么,你看看四周的刑具,想从哪个开始,你自己挑。”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招供!”张鹤龄再次冷笑一声,然后冲外面喊道,“王老六,将所有刑具准备好,本侯要亲自掌刑!” 只上了一道烙刑,何忠便挺不住了,屎尿与眼泪齐流,痛苦地呻吟道:“我招,我招!” 张鹤龄说道:“还嘴硬,那好,给你尝尝十指连心的感受!” 一支竹签刺入何忠指甲缝隙,何忠疼的大声哀嚎,说道:“我招了啊!” 张鹤龄没有说话,又刺入一根,何忠疼得晕死过去。 “给我泼醒了!” 一盆凉水浇下去,何忠顿时惊醒过来,张鹤龄见状,继续行刑,何忠口中哀嚎:“寿宁侯,我招了,是我向白莲教出卖了你们的行踪,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饶了你?”张鹤龄冷冷地说道,“饶了你我那死去的七十多名弟兄能复活吗?那些伤残的士兵能恢复吗?” “我不是人啊,我对不起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张鹤龄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一道又一道的刑具在何忠身上招呼,何忠几次昏死过去,张鹤龄便停下来,让人用冷水将其浇醒,然后再继续。 整整一晚上,张鹤龄将所有刑具用了个遍,何忠早已被折磨地不成人形,这才录了供词,让何忠画押为证。 第二日早朝,一名御史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弹劾寿宁侯强买强卖,低价兼并南山一带的土地,请陛下严惩!” 紧接着,有其他官员站出来弹劾张鹤龄各种贪赃枉法,还有个言官弹劾的是张鹤龄调戏良家妇女,反正能扣的帽子都扣上了。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张鹤龄被弘治皇帝亲自打下昭狱,再被群臣弹劾,眼见是翻不得身了,在此期间,张皇后一直没有露面,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便可想而知了。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际,突然有宦官禀报:“寿宁侯求见!” 大家都很差异,这货不是在昭狱关着呢吗,怎么入宫来了? 张鹤龄身着蟒袍,大踏步走进殿中,叩拜行礼。 内阁首辅刘吉忍不住问道:“寿宁侯,你不是在昭狱等待三司会审吗?” 张鹤龄昨日被弘治皇帝一句话吓得不轻,现在可不敢再嚣张了,便当着百官之面将整个事件和盘托出,整个过程老老实实,完全没有往昔那种嚣张的气焰。 但是这个结果太过突然,堂下再次乱成一锅粥,刘吉又问道:“寿宁侯说何忠通贼,可有证据?” 张鹤龄将何忠的供词和书信呈上,众官员亲眼看到证词和证物,这才明白昨日之事是张鹤龄的将计就计,想不到何忠此人看起来忠厚老实,竟然暗地通贼,堂下百官议论纷纷,方才带头弹劾张鹤龄的御史突然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臣弹劾吏部右侍郎何忠,此人表面忠厚,却暗藏心机,在朝堂之上拉帮结派,排除异己,请陛下治罪!”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站出来弹劾何忠,各种罪名都给人扣在头上,包括偷看寡妇洗澡,在大街上吃瓜不给钱,反正是应有尽有。 “肃静!”萧敬定了定场,说道,“何忠犯有大逆之罪,人证物证俱在,陛下有旨,判斩立决。” 群臣齐声说道:“吾皇圣明!” 张鹤龄却说道:“陛下,臣认为斩立决不是很合适。” 弘治皇帝眉头紧皱,问道:“难道你还要为这个奸贼求情不成?” “不!”张鹤龄沉声说道,“臣以为,斩立决判的轻了。” 此言一出,众臣再次哗然,比斩立决还重的,那就只有凌迟了,也就是剐刑,是我国封建社会死刑中最残酷的刑罚,主要是针对谋反、犯上作乱等大逆之罪。但是弘治皇帝以仁政闻名,在位期间,最多也就是斩首示众,压根就没有实施过剐刑,如今天下可能连个会剐刑的刽子手都难找。 没想到弘治皇帝只是稍作思考便说道:“朕准了,凌迟!” “谢陛下恩准!”张鹤龄说完,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群臣,说道:“方才听说有人弹劾本官,还请当面对质。” 此言一出,堂下立马安静了,开玩笑,上一个跟人家做对的人已经被凌迟了,此时谁还敢出来对质,保命要紧啊! 菜市口早已人山人海,今日可是弘治皇帝在位期间的第一例凌迟之刑,大家都觉得新鲜,纷纷跑来凑热闹。此案的主审官是大理寺卿李承芳,等到午时三刻,李承芳当众宣判:“犯官何忠,暗中勾结白莲教贼人,出卖我大明将士,犯谋反大逆之罪,依《大明律·刑律》,罪犯何忠凌迟处死。现已验明正身,时辰已到,行刑!” 何忠被捆在木桩上,身旁放着一把牛耳剔骨尖刀,刑场上却没有刽子手,只见张鹤龄走上前来,冷冷地说道:“何忠,你害我蟒卫将士七十余人性命,三十余人致残,清平世界,浪荡乾坤,善恶终需有报,今日便以你之血肉告慰众将士在天之灵,上路之前你可有什么遗言?” 此时的何忠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艰难地抬起头,看了张鹤龄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张鹤龄,你可知道白莲教身后是什么人?不要以为你赢了,今日你杀我,来日必有人为我报仇,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张鹤龄凑到何忠面前,低声说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说的是宁王,没错吧?” 何忠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张鹤龄继续说道:“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实话告诉你,无论是刘吉也好,宁王也罢,我都没放在眼里。只要他们敢对我动手,我必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说完,张鹤龄拿起刀先在何忠胸前大肌上割一块肉抛上天,这叫“祭天肉”,何忠失声惨叫,哀嚎不已。 这只是个开始,戚景通走上来,捏住何忠的左眼皮一刀割下,王守仁上前,将其右眼皮割下。紧接着,蟒卫将士一个接一个上场,每人一刀,替死去的弟兄们复仇,何忠没有了眼皮,不能闭眼,只能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人一块一块割下,等到李晨星上场的时候,何忠再也忍受不住,晕死过去。 张鹤龄不满地说道:“怎的下手这么重,把人割死了?” 李晨星很无奈,他上前探了探何忠的鼻息,兴奋地说道:“回大人,还有气呢,没死!” “没死就继续!” 很快,有人端来冷水,将何忠泼醒,然后行刑继续。 两百名蟒卫老兵,每人一刀,割了整整半天才结束,何忠身上只剩下一副骨架,大明朝弘治年间第一次剐刑完美收官。 第80章 南山书院 自从在昭狱中被弘治皇帝警告以后,张鹤龄现在可低调了,火药作坊乖乖交接给了王恭厂,自己则安心留在南山种土豆,炼精盐,有空就畅享一下未来,规划一下南山的建设,小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唯一遗憾的是,白露又消失了,张鹤龄心中明白,自己和公主的婚期在即,白露定是不想牵连自己,这才悄然离开。有时候张鹤龄会想,实在不行,我逃婚吧! 如果真这么做,弘治皇帝会不会砍了自己? 这一日,张鹤龄来到学堂,今日是毛宪清在讲论语,这里已经是人满为患,因为不仅适龄学童比较多,很多成人也趁着闲事过来认字,跟赶集的一样。 毛宪清讲完论语,杨怀瑾又上了一堂课,这堂课很有意思,讲的是对联。 “……两句为联,四句为绝,始于六朝,原非近体。古今作对之法,《诗经》中殆无不毕具,如《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花,都是典型的对偶句。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骈文尤其崇尚对偶,初唐王勃的《滕王阁序》其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更是千古对偶名句……” 张鹤龄心道,没想到杨怀瑾还研究这等学问,这个家伙还真是兴趣广泛,制盐、火药都有一手,现在还研究对联,若是放在现代肯定吃得开,但是古代以八股取士,这种人才十有八九会被埋没。 下课之后,张鹤龄将南山的读书人召集在一起,看着面前的一众学子,以毛宪清、王守仁、杨怀瑾三人为首,还有一名秀才叫贺东来,此外还有几名童生。 这些人中,只有毛宪清是举人身份,其他人不是秀才就是童生,大多都是家境贫寒,或是准备赶考,或者附近郊县,看到南山对待读书人条件优渥,专程过来投奔的。 张鹤龄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今天叫大家过来是说一下学堂的事,南山学堂最初是为流民建立,以蒙学为主,但是现在来学堂读书的人越来越多,所以以前的方式需要调整一下。” 毛宪清说道:“请问恩师打算如何调整?” 张鹤龄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宪清,你对此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毛宪清想了想,说道:“南山七百余户人家,五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孩童有一百二十三人,现在每天听课的成人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也有上百,以前的学堂早已不堪重负,首先需要扩建学堂。” 张鹤龄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毛宪清继续说道:“学生建议扩建五个学堂,新扩建的学堂仍以蒙学为主,主要教授幼童和没有根基的成人一些入门知识,原来的学堂则招收有一定根基的适龄学童,教授他们四书五经,为童试做准备。” “不错,此举正合我意,”张鹤龄说道,“南山虽是以流民为主,但是流民也是百姓,不可区别对待。教化乃国之根本,既然要扩建,就要大气一些,干脆摘去学堂的名字,叫做南山书院如何?” “南山书院?”毛宪清脸上抽搐了一下,说道,“此时叫书院会不会太早了,只怕会遭到士林的嗤笑。” 张鹤龄才不理会这些,当下说道:“管他们作甚,等你高中状元,我们南山书院的名气便打出来了,到时候我看他谁敢看不起!” 毛宪清一脸黑线,心说现在说这话太早了点吧,虽然本才子自负有些才华,但是现在都没考呢,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也太嚣张了啊。 “还有你们几个有秀才功名的,”张鹤龄指着其他人说道,“还有不足一个月就要举行乡试,你们现在要早做准备,平时授课之余多些交流,宪清,平日里你要多带带他们。” 毛宪清赶忙称是,几名秀才听闻此话,纷纷行礼道谢,特别是贺东来,他本是来此赚些钱糊口,既然是出来打工,哪里还有时间时间研读,没想到人家寿宁侯还想着他考试的事呢。 张鹤龄摆摆手让大家起来,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几个,每三天做一篇八股文。宪清,到时候你负责给大家讲解。” 大家刚才还在感恩戴德,现在一听三天就要一篇八股文,顿时都傻眼了。 “这……”毛宪清有些无语,小心翼翼地说道,“恩师,八股文意根于题、措事类策,谈理似论,取材如赋博、持律如诗严,有着极其严格的规矩,三天一篇,时间太过仓促了吧。”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张鹤龄转头对王守仁说道,“王先生,你也要一同备考,而且这些练习的题目你也要帮忙费些心思,另外,蟒卫候补的一百人要开始准备了。” 王守仁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意思就是知道了,王圣人办事,从来不多废话。 既然要建书院,这块牌匾谁来题字好呢? 张鹤龄首先想到的是弘治皇帝,但是怕挨骂,转念想了想,嗯,有个人挺合适! 安排完相关事宜,张鹤龄带人来到李东阳的府上,李东阳用鼻孔看着张鹤龄,满脸的不高兴,张鹤龄问道:“李大人脸色怎的如此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李东阳让人看了茶,然后说道:“寿宁侯找本官有何事?” “听闻李大人即将上任,张某特来拜会。”张鹤龄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顺便求李大人一副墨宝,回去好生瞻仰。” 李东阳看了看张鹤龄,说道:“寿宁侯还有此雅兴?” “张某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李大人的行书乃是一绝,只是不知道李大人可否赐教?” 李东阳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不愿意和张鹤龄这种纨绔子弟走的太近,但是张鹤龄助他扳倒何忠的事他是知情的,只是自己要避嫌,不想卷入这场纷争。 可不管怎么说,人家确实帮了自己,现在来求一幅字也不算多么无理的要求,于是问道:“不知寿宁侯需要本官写什么字?” 张鹤龄伸出四个手指,说道:“只要四个字,南山书院。” “南山书院?”李东阳皱着眉头问道,“这又是何意?” “其实没什么,南山收纳流民,给那些孩童置办了学堂,有几名不成器的秀才在学堂教书,在下便想,这些人也不能一辈子在学堂教书啊,于是搞了个书院,让大家平日多用功研读,争取早日考取功名,报效朝堂。” 李东阳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本官只晓得寿宁侯善于经商,没想到还会创办书院,佩服,佩服!” 说完提笔落笔,南山书院几个大字已经呈现纸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张鹤龄上前观瞧,这四个字写的可谓是稳中有动,动中有静,连而不滞,如飞龙走蛇一般,当下忍不住赞道:“好字,好字!” 李东阳放下笔,一脸的满足感,说道:“寿宁侯谬赞了!” 张鹤龄心说,夸你两句把你乐的嘴都合不拢,还要说什么谬赞,读书人真虚伪! “张某还听说,此次天津之行,陛下并没有委派新的府尹,也就是李大人独自上任了?” 第81章 海防提督 何忠是张鹤龄干掉的,李东阳见张鹤龄这么说,还以为他想讨要什么好处,不由得脸色变了变,回道:“正是如此。” 张鹤龄继续说道:“不知李大人此番上任,有何打算?” 李东阳见对方谈及正事,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天津新城并非一朝一夕可成,民以食为天,眼下首要任务是安民,百姓吃饱了肚子才能有力气做事,然后工商并进,逐渐打造成京师的海上防卫堡垒。” 张鹤龄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李东阳此人确实和那些老顽固们不同,朝堂之上那些清流每日只会将圣贤挂在嘴边,心中所想的全是自己的私利,但是,李东阳心中有民,深知百姓乃国之根基,发展工商也需要百姓先吃饱肚子。 “李大人所言甚是,不知李大人对海外形势了解多少?” 李东阳叹了口气,说道:“本官听闻有佛朗机人频频在福建一带登录,借口船只休整,实则打探我军虚实。然而我朝自海禁以来,民间片甲不得下水,官船也只是简单的漕运,无论是造船技术还是武器装备,比佛朗机人差之甚远。” “那李大人没想过在天津府开设船坞,建立水师吗?” 李东阳摇了摇头,说道:“我朝海禁已有百年之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打破祖制?” “也没说打破祖制啊!”张鹤龄往前凑了凑,说道,“沿海地区倭横行,烧杀抢掠,若无水师出征,如何平倭剿寇?” 李东阳却不以为然,说道:“倭寇毕竟只是一盘散沙,有备倭卫和各地方卫所守护,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 两人正在交谈,突然外面有下人通报:“大人,门外有个人,说是郑大人的家仆,有要事禀报。” 李东阳愣了一下,问道:“哪个郑大人?” “此人说十万火急,小人没来得及细问,好像是在福建的某位大人。” 李东阳赶忙说道:“快请!” 张鹤龄问道:“李大人为何如此紧张?” 李东阳正色说道:“是闽浙海防提督郑子纯,前些时日,子纯兄给我寄了书信,说是抗倭一事出现问题,并托付本官在必要的时候须得亲自面圣澄清此事,今日子纯兄派家奴过来,想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闽浙海防提督郑子纯? 张鹤龄突然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仔细想了想,好像在历史课本中学过。郑子纯上任之后,为了治理倭患,下令封锁海面,没想到此举触犯了暗通倭寇的官僚富商的利益,他们收买了朝中官员,指责郑子纯擅自杀害百姓,逼得郑子纯自杀身亡。这个事件是明史中倭寇勾结朝廷命官的典型教材,足以说明当时的倭寇极其猖獗。 这时候,一名青衣男子跑了进来,看样子焦急万分,带着哭腔说道:“李大人,快救救我家大人!” 李东阳问道:“来者可是子纯兄的家仆?” 青衣男子点点头,说道:“在下孙虎,乃是郑大人的贴身护卫。” 李东阳一听,送信之人竟然是郑子纯的贴身护卫,事情的严重可想而知,赶忙问道:“子纯兄出了什么事?” “大人他,大人他……” 张鹤龄在一旁劝道:“这位兄弟,你别着急,慢慢说。” 孙虎看了张鹤龄一眼,只道是李府的人,便继续说道:“大人他被人抓起来了,那些人说我家大人私通倭寇,判了杀头的罪,李大人救命啊!” “什么?”李东阳大怒,“子纯兄上任之后,立即使出雷霆手段打击倭寇,说他与贼私通,怎么可能?其中定是有人诬陷,本官这就禀明圣上。” 李东阳可是急脾气,说完就往外走,张鹤龄赶忙劝说道:“李大人莫要惊慌,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李东阳怒道:“子纯兄被奸人算计,此时有性命之忧,如何从长计议?” 张鹤龄见拦不住,便在后面说道:“李大人,你说郑大人被人诬陷,可有证据?” 李东阳听罢,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回来,沉声说道:“寿宁侯此番言语是何用意?” “在下只问一句,李大人说郑大人是被冤枉的,可有证据?” 李东阳急得脸都红了,说道:“子纯兄为人坦荡,绝不可能做出私通倭寇之事!” “可是,证据呢?”张鹤龄咬住证据两个字不松口。 “寿宁侯!”李东阳怒道,“本官以为你心中还有些良知,子纯兄在前线为了抗倭鞠躬尽瘁,你却在此帮着那些贼人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李大人啊,不是我不帮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要知道你的对手会怎么做,才能提前做好应对,而此时你的对手就会问你,有何证据,你该怎么说?” 李东阳听完,思索良久,慢慢坐下,孙虎急了,赶忙说道:“李大人,你要为我家大人做主啊!” 李东阳摇了摇头,说道:“寿宁侯说得对,此时须得从长计议,我且问你,子纯兄是如何被人诬陷的,你与我细细说来。” “我家大人上任之后,立即封锁海面,还追查出暗通倭寇的李光头等几十人,顺着李光头等人再查下去,发现暗通倭寇者竟然有朝中官员,待大人进一步追查的时候,却传来圣旨,说有人举报我家大人杀害百姓冒功,经查属实,免去大人的官职,还打入牢狱,只等秋后问斩。” 李东阳听完,说道:“定是贼寇收买了朝中官员,此事非同小可,奈何本官没有证据,寿宁侯,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张鹤龄说道:“若真是倭寇和官员勾结一起,想要破这个局,无非是明察和暗访,当务之急是找出给郑大人定罪的破绽,摘去郑大人通贼的罪名,如此才能有机会去找寻证据,帮郑大人翻案。” 李东阳又问道:“如何寻找破绽?”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先进宫探探口风,李大人想办法去拿到刑部文书,然后我们再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第82章 两封密报 弘治皇帝此时正在乾清宫办公,张鹤龄跪拜之后,弘治皇帝问道:“卿家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张鹤龄如实说道:“臣打算在福州置办一处精盐坊,自作主张将南山盐坊中陛下的分红拿了出来入股,特此告知陛下。” 弘治皇帝一听关系到自己的银子,甚是紧张,问道:“为何选在福州?” “我朝祖制规定民间片甲不得下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沿海居民虽守着汪洋大海,却不能在海中谋利,生活甚是贫苦,臣欲开设盐坊炼制海盐,为的是保一方百姓富足。” 把做生意赚银子做的这么高尚,弘治皇帝很满意,又问道:“如何分成?” 张鹤龄又说道:“参考南山盐坊,预算共计三十万两,陛下拿十万两,臣拿十万两,延平府萧云亭拿十万两,盐坊盈利陛下拿四成,臣与那萧云亭各占三成。” 这个回答让弘治皇帝更满意了,南山盐坊日进斗金,但是运输全国着实不便,如今在福州开设新的盐坊,想来生意也不会差,这个小舅子还知道给自己多占了一成收益,不错不错,朕很满意! “只是那萧云亭是什么来头,卿家可曾考察过这人是否可靠?” “萧云亭是萧公公的本家侄儿,臣考察过了,可以信赖。” “萧敬的侄子?”弘治皇帝的脸色变了变。 张鹤龄察觉到弘治皇帝神色有异,赶忙解释道:“回陛下,臣选择与那萧云亭合作,因为此人读过书,做事踏实可靠,并非看在萧公公情面。” “朕知道了。”弘治皇帝说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了,朕不过多干涉。” 张鹤龄感觉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说道:“陛下,臣还有些顾虑,不知该不该问。” “但说无妨。” “我朝沿海地区频频受到倭寇侵扰,臣听闻福建一带尤为严重,不知盐坊建在福州是否安全。” 弘治皇帝正色说道:“福建一带的倭寇尤为猖獗,臣派郑子纯任闽浙海防提督前去剿倭,没想到郑子纯竟然私通倭寇,着实可恨!” 张鹤龄见话题成功引出来了,忙问道:“据臣所知,郑大人为官清廉,品行正直,怎么会做出私通倭寇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郑子纯平日里看起来性格耿直,刚正不阿,没想到都是假象,在利益面前马上就露出狐狸尾巴。鹤龄,最近你屡立新功,若是朕将你外放出去,你会不会为了钱财做对不起朕的事?” 张鹤龄愣住了,什么情况啊,这是在敲打我吗,敲的也太狠了点吧? “陛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臣若是想赚些银子,有的是办法,何必要做这等为世人所不齿的勾当?” 弘治皇帝又问道:“如此说来,若是你没有赚钱的本事,就会去做那些不齿的勾当了?” 张鹤龄简直无语,一脸委屈:“陛下,你这是把臣往死胡同里逼啊!” “不然!”弘治皇帝正色说道,“方才是朕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历朝历代贪官不绝,哪怕太祖高皇帝出台剥皮充草的酷刑,贪官仍是无法杜绝,是否因为这些人赚不够银子,才想着去贪?” “这要分人吧,贪官是有,可历来清官也不少啊,比如臣就不贪。” “你若把心思放在赚银子上,比贪墨来的快多了,你当然不需要贪!” 张鹤龄无奈,只得自己转移话题:“陛下,臣以为,治贪的关键在于打破官商勾结。吏部考核官员,看的是业绩和民意,但是民也分三六九等,能说上话的是士绅阶层,而贪官贪墨的钱财却并非出自士绅,反而是最底层的平民百姓,这些士绅联合官员从百姓身上榨取民脂民膏,士绅得了好处,便会称赞官员,这就是吏部得到的民意。百姓被剥夺了应有的利益,可他们没有任何话语权,没有人愿意听他们倾诉,最终,真实的民意反而无人问津。因此,臣以为考察一个官员是否清廉,必须从最底层的百姓调查,才能打破官商勾结的局面。” 弘治皇帝思索良久,这才问道:“官商勾结,真的有这么严重?” “何止是严重!甚至可以瞒天过海,将黑说成白,将白说成黑!”张鹤龄继续说道,“比如说,究竟是闽浙海防提督郑子纯大人通贼,还是当地的官员富商通贼,然后联合起来将罪名扣在郑大人头上,臣以为此事值得商榷。” 弘治皇帝面似寒霜,说道:“你是来帮郑子纯求情的?” 张鹤龄慌忙跪下,说道:“臣与郑大人并无交情,只是奉劝陛下,事出反常必有妖,郑大人为官清廉,人尽皆知,为何到了抗倭前线就被扣上通贼的帽子,此事还需慎重!”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会,翻出两份密报,说道:“你来看看这个。” 张鹤龄接过密报,打开第一封,是东厂暗探的密报,里面说起郑子纯是如何串通倭寇,放任倭寇烧杀抢掠,谋取利益,第二封是锦衣卫的密报,里面记载的情况和第一封差不多,张鹤龄将两封密报放在一起,反复观瞧。 只听弘治皇帝说道:“郑子纯通贼一事,朕是经过吏部、兵部、刑部、锦衣卫、东厂多个途径消息反复核验后才定案的,卿家想来是多虑了。”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不对,不对!” 弘治皇帝问道:“哪里不对?” “敢问陛下,吏部、兵部、刑部的文书何在?” 弘治皇帝答道:“三部文书都已发回去了。” 张鹤龄又问道:“内容是否和这两份密报完全吻合?”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完全吻合。” 张鹤龄说道:“臣方才将东厂和锦衣卫的密报细细看过,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张鹤龄将密报放在一旁,然后对弘治皇帝说道:“陛下,据臣所知,东厂和锦衣卫各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系统,除非陛下颁布旨意命厂卫联合彻查,否则,厂卫之间是不会信息共享的,请问是也不是?” 第83章 破绽 说起明朝的情报机构,那可真是五花八门,先有锦衣卫监察天下百官,后来锦衣卫权力日益增大,便设立东厂,用来监督锦衣卫。后来感觉东厂权力大了,又增设西厂,监督锦衣卫和东厂。正德年间,又增设内行厂,自成系统,侦缉范围比锦衣卫、东厂和西厂三个特务机构还要大。 不过三厂一卫同时出现的时间仅维持了五年,西厂和内厂便被撤了,锦衣卫和东厂两个部门却一直存在,是大明朝最为牢固的情报机构。 锦衣卫前身为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洪武十五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朱元璋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 东厂是在明成祖朱棣时期成立的,它的主要职责是为皇帝搜集情报,监督属下大臣和百姓,是一个纯特务机关。据传是因为明成祖担心自己的侄子朱允炆没有死,而专门成立这样一个组织,掩人耳目,实际是为了搜查朱允炆的下落,斩草除根。正是因为明成祖成立这个组织的动机并不光彩,而且责任重大,他选择了身边的太监作为组织的头领,被称作厂公。 东厂的另一个作用就是平衡锦衣卫的权力,毕竟只有一家独大难免会出现蒙蔽圣听的情况,二者平级,起到相互监督的一个作用,便于皇帝控制。 厂卫之间既然是互相监督,互相平衡,那么东厂和锦衣卫之间就存在竞争关系,所以说,除非厂卫联合办案,一般情况下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情报是不会共享的。道理很简单,我这边辛辛苦苦得来的情报,是要拿到陛下面前邀功的,怎么可能轻易给你分一杯羹? 面对张鹤龄的疑问,弘治皇帝点了点头,答道:“这样做是为了保证情报的真实性。” “问题就出在这里,既然东厂和锦衣卫自成系统,两者探来的情报应该有些区别,但是现在这两份密报中,内容出奇地一致,特别是一些细节部分,看这里,六月十二日,郑子纯秘密会见倭人首领东野一郎,收受贿赂金银十箱,其中银一万五千六百两,金三千三百五十七两,东海珍珠一箱,共计两百零八颗,有零有整,另一份密报的内容完全一致。” 弘治皇帝没有听出问题所在,说道:“若其中陈述的是事实,内容一致也很正常。”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若我是密探,当我探得郑大人收受贿赂金银十箱,东海珍珠一箱,便已经上报了。若要进一步了解,探得银一万余两,金三千余两,珍珠约两百颗,已足够详细了,为何还要费劲辛苦去打探详细的数字?” 弘治皇帝开始认真思考张鹤龄的话,情报机构讲究时效性,想要查清这些具体的数字需要花费额外的时间,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张鹤龄又说道:“这是东厂的密报,看这一段,说是郑大人看上了福州知府陈傅的小妾沈九娘,在其威逼利诱之下,陈知府只得将沈九娘双手奉上,任其享用。后面还有一段沈九娘的口述,讲述了郑大人如何逼迫自己同床共枕。在锦衣卫送来的密报中也有同样的内容,特别是沈九娘的口述,几乎一字不差。”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说道:“郑子纯此举真乃禽兽作为!” “陛下!”张鹤龄说道,“请陛下想一想,沈九娘遭此凌辱,难道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被辱的细节说出来?为何两名暗探都有沈九娘的口述,而且内容几乎一字不差!陛下看到密报的时候,没考虑过暗探串供的可能吗?” “这……”弘治皇帝想了想,说道,“或许两名暗探是从同一途径打探到的消息,密报上的内容一致也未尝不可。” 张鹤龄继续说道:“陛下说的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但是,如何证明?” 弘治皇帝反问道:“那卿家猜测锦衣卫暗探和东厂暗探串供,又如何证明?” 张鹤龄笑了,说道:“陛下,臣的猜测不需要证明。” 弘治皇帝不满地说道:“为何你的猜测便不需要证明?” 张鹤龄面向弘治皇帝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回陛下,给郑大人定罪的人不是臣,所以臣不需要证明什么。但是臣可以提出质疑,臣以为,只要郑大人的罪证中存在不合理的地方,此案便不能完结。人命关天,何况还是正二品朝廷大员的性命,请陛下三思!” 弘治皇帝也慢慢琢磨过味来,说道:“却也是这么个道理。” 张鹤龄忙说道:“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叫来侍读学士,说道:“去刑部传朕口谕,就说郑子纯通贼一案事关重大,需进一步搜集罪证方可定案。” “臣领旨!” 弘治皇帝说完,又喊了个小太监上前,说道:“立刻去司礼监传萧伴伴过来,朕有事吩咐。” 张鹤龄把该说的说完了,便先行告退,回到李东阳府上,李东阳已经从刑部回来,正拿着刑部文书研究,张鹤龄说道:“暂时不需要了,我已经和陛下说明此间的问题,陛下传了口谕下去,刑部需进一步搜集罪证方可定案。” 李东阳诧异地说道:“当真?” “自然是真。” “寿宁侯如何说动陛下?” 张鹤龄这才将御前奏对一一说明,李东阳还没说话,却见一旁的孙虎噗通跪在地上,此时已经泣不成声,说道:“小的替我家大人谢过寿宁侯,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张鹤龄赶忙将人扶起,孙虎来的时候焦急万分,一滴泪也没流,此时听说郑大人有救了,再也忍不住,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足见此人是真性情。 张鹤龄说道:“此事目前只是暂缓,当务之急是查明倭寇暗通的朝廷命官究竟是谁,如此才能还郑大人的清白。” 孙虎单膝跪地,说道:“谢侯爷指点,小人这就去办!” “你回来!”张鹤龄赶忙拦住他,说道,“京城的官场水深似海,你打算怎么查?” “小的跟随大人多年,知道我家大人与一些官员政见不合,便从这些官员查起吧。” “可是,你一个人怎么查?” “回侯爷的话,小人别的本事没有,自幼练过一些武功,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说完,孙虎向李东阳和张鹤龄各施一礼,然后便离开了。 第84章 临阵磨枪 张鹤龄拜别李东阳回到南山,郑子纯一案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畴,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此事暂且告一段落,该继续操办南山书院了。 南山最不缺的就是人手,新书院很快就建立起来了,同样位于永定河畔,在盐坊和娟秀阁中间的位置,一共建了六间学堂,门口是李东阳亲笔提的“南山书院”四个大字。 南山书院正式成立,甲子号学堂是留出来专门为先生们准备的。以前的一百多个适龄孩童被分在三个学堂,乙字号学生是有一定根基,或才思敏捷,看起来有希望的,共三十六人,授课有严格的章程规划,是为科举做准备的。丙字号和丁字号仍是以蒙学为主,戊字号和己字号学堂是给成人开办的,也是以蒙学为主。 张鹤龄则毫无避讳地自封南山书院院长,并且扬言要给大家上第一堂课。得到消息后,几位秀才相公窃窃私语,只知道寿宁侯办了一些靠谱的事,却没听说过有什么文学功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以为是? 这一日,张鹤龄来到新建成的书院,此时天色已晚,学生已经下课,只留下几位先生聚在甲子号学堂讨论新作的八股文,毛宪清正在一篇一篇讲解,指出问题所在,张鹤龄听了一会,忍不住说道:“你们平日只是研读四书五经,不做八股文的吗?” 有个秀才回道:“回老爷的话,学生天赋有限,根基尚且不足,不敢随意作文,怕是有辱先贤之名。” 张鹤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贺东来。” “嗯,你方才这些话,可是你的教书先生说的?” “回老爷,正是如此。” “荒谬!”张鹤龄摇着头说道,“我来问你,你读书究竟所谓何事?” “回老爷,学生读书自然是为了明事理,弘扬圣学。” “别跟我说这些虚情假意之言,直接说,到底所为何事?” “这个……”贺东来踌躇半响,这才说道,“为了考取功名,求个一官半职。” “这才对嘛!”张鹤龄说道,“你直接说读书是为了做官就好了!” 毛宪清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说道:“恩师,学生以为,读书不能只为做官,还要有兼济天下之心。” “两者并不冲突啊!”张鹤龄说道,“做了官才能兼济天下,否则你济谁啊?” 毛宪清一时无语,张鹤龄接着说道:“而且,你做的官越大,能济的人才越多,否则,只能独善其身,你读了一辈子书又有何用?” 看到没人说话,张鹤龄继续说道:“不要把求官看的那么世俗,天下人九成以上都是世俗之辈,你做了官,就不世俗了吗,不是一样要吃五谷杂粮吗?” 毛宪清款款拜下,说道:“学生受教了。” “今日我们再聊一聊科举,”张鹤龄已经完全拿出院长的姿态,款款道来,“朝廷以八股取士,你们每日研读四书五经,归根结底是为了能做出一篇上等八股文,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练习八股呢?” 贺东来说道:“宪清兄天赋异禀,已然到了可以熟练作八股文的境界,但是学生等人天资愚笨,基础尚未筑牢,不敢轻易尝试。” 张鹤龄笑道:“这样想就错了!” 贺东来等人不解,纷纷说道:“还请老爷指点迷津。” “听说过卖油翁的故事吧?” 众人点头,张鹤龄说道:“卖油翁最后说了一句话,唯手熟尔!” 贺东来问道:“老爷您的意思是,这卖油翁的手艺和八股可以相提并论?” “有何不可?”张鹤龄说道,“做文章就是做文章,不要想着追求什么大道,就将作文章当做手艺,就如卖油翁一般,去掌握其中的诀窍,将读四书五经当做方法。我看过你们做的八股文了,说实话,毛宪清和王守仁所做文章还算优秀,杨怀瑾次之,其他人都不怎么样。” 众人听完,纷纷低下头,这也太打击人了。 毛宪清和王守仁也有些尴尬,夸人和贬人都这么直接的吗? “眼下距离秋闱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候,照这样下去,王守仁没什么问题,其他人恐怕是榜上无名,若运气好可能出现在榜末。” 读书人面皮都薄,面对张鹤龄的大实话,贺东来脸上挂住了,说道:“若是老爷嫌弃学生人等,学生即日离开南山便是。” 其他几名童生的面子上也挂不住,纷纷起身,张鹤龄摆摆手,说道:“都给我坐下!” 众人再次安静下来,张鹤龄说道:“看你们这些读书人,一个个自命清高,说你们两句还不愿意听了,《唐书》都读过吧,看看唐太宗,被魏征指着鼻子骂,一样虚心接受,人家当皇帝的都可以正视自己的缺点,你们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众人纷纷汗颜,一时无言以对。 “都给我听好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们的真实水平已经摆在这了,就好比一把钝枪,想要短时间内打磨出来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要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就算杀不死人,也要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说不定敌人一害怕就自己投降了呢?” 毛宪清说道:“恩师这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用的极为贴切,学生受教了。” 张鹤龄也不记得这句话是明朝以前还是以后的了,反正就是随口说了出来,不过,这不是重点。 “所以说,我现在要教你们临阵磨枪的方法!”众人屏息倾听,张鹤龄继续说道,“前面我已经说过了,你们每三天必须做一篇八股出来,但是不能自己闷头瞎作,先是找一篇优秀的八股文,然后将其解析开来,为何它以此而破题,为何以此来起股,学会之后开始练习,切记不必去深究这八股文中有什么道理,直接去练习,当做一项技能去练习,一直到熟能生巧便足够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充满疑惑,这也行? 张鹤龄却是心中暗道,这群书呆子,光读书不刷题有什么用,能考出成绩来才怪呢,应试教育才是王道! 第85章 万两白银零花钱 弘治皇帝拿着萧敬呈上来的情报一一翻看,最后问道:“福州的事有进展吗?” “回陛下,奴婢已经从外地调派了五名暗探,都是得力干将,而且这些人和福州的探子没有接触过,想来已经开始调查了,只是还未传来消息。” 弘治皇帝顿了顿,又问道:“南方有什么动静?” 萧敬弓着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轻声说道:“回陛下,确实打探打一些消息,但是,但是……” 弘治皇帝的脸沉了下来,说道:“但是什么,说!” “有密探来报,说白莲教教主王世杰曾去过宁王府。” 啪地一声,弘治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这等重要的情报,为何不及时上报?” 萧敬吓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道:“因为此事只有宁王府的暗探一人得见,但是他现在拿不出确凿证据,也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话是否真实,此等国家大事,奴婢不敢怠慢,本想进一步查证后再呈报陛下。” 弘治皇帝思索良久,这才说道:“宁王府中没有别的暗探吗?” “回陛下,本来是有的,但是这些年来,宁王府中的暗探陆续离奇身亡,现今只剩下一人,奴婢不敢让此人轻举妄动,更不敢只凭借他一面之词就指证宁王。” 过了许久,弘治皇帝才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和牟斌商议一下,需东厂和锦衣卫联合起来,朕就不信,找不到宁王的破绽!” “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正要回乾清宫,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长公主婚期在即,此时张鹤龄在做什么?” “回陛下,这段时间寿宁侯忙着开办南山书院。” “南山书院?”弘治皇帝皱了皱眉,说道,“就他肚子里那点墨水,还能办书院?” “陛下,奴婢倒是觉得寿宁侯是有大才的。” 弘治皇帝笑了,随口说道:“他能有什么才?去岁时候,朕罚他兄弟二人抄论语,都能把字抄错了。” 萧敬看到弘治皇帝露出笑容,这才稍稍放宽心态,说道:“陛下,奴婢认为,评价一个人不一定要看他读过多少诗书,就说那炼制精盐的法子,我大明朝这么多进士,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没有一人能做到。还有两次挫败白莲教,更是说明寿宁侯有勇有谋,乃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弘治皇帝看着萧敬,说道:“今日你怎么处处替他说话,是不是拿人家好处了?” 萧敬再次跪地,慌忙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弘治皇帝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寿宁侯现在不是单纯的皇亲国戚,而是朕的臣子,臣子不可以和内官走的太近,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 萧敬将脸伏在地上,口中说道:“奴婢从来不敢僭越。”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说道:“那福州盐坊的事,你也不知情了?” 此话一出,萧敬吓得抖如筛糠,叩头如捣蒜一般,慌乱说道:“陛下恕罪,奴婢知错了!” 过了许久,才听到弘治皇帝说道:“起来吧。” 萧敬还趴在地上不敢动,弘治皇帝慢慢说道:“此事寿宁侯已经与朕说过了,他与你侄儿萧云亭合作建设福州盐坊,一来是看中福州的位置,二来是看中萧云亭的人品,并非与你有什么干系。” 萧敬这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弘治皇帝摆驾回乾清宫休息,萧敬拿出手帕擦汗,这才发现身上全都湿透了。 弘治皇帝没有嫔妃,每日与张皇后共寝,如同寻常百姓夫妇一般,张皇后见弘治皇帝不开心,便在枕边问道:“何事发这么大火?” “萧伴伴竟然背着朕去和臣子亲近,真是岂有此理!” “萧敬历来乖巧,怎会犯此等过错?”张皇后又问道,“跟哪个臣子啊?” “你弟弟,寿宁侯张鹤龄!” 闻听此言,张皇后吓的不轻,赶忙问道:“此事当真?” 弘治皇帝哼了一声,说道:“此事是寿宁侯主动告知于朕,当然是真。” 张皇后弱弱地说道:“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谈些公务罢了。” “寿宁侯和萧伴伴的侄儿在福州合作建设新的盐坊。” “这……” “他还擅自做主,将南山盐坊中朕的收益拿出来,共十万两,投入到福州盐坊。” “啊……” “得亏这小子识相,给朕多分了一成股份,如若不然,朕决不轻饶!” 张皇后无语了,说来说去,多给点钱就把你打发了? “陛下,鹤龄以前顽皮不懂事,现如今长大了,他在南山开办的娟秀阁,便拿出五成收益出来,说是孝敬臣妾,上个月结算的盈利已经派人送过来了,臣妾留着也是无用,还是交由陛下掌管吧。” 弘治皇帝说道:“还是你来掌管吧,给那些宫女太监采办些衣物,自朕登基以来,你作为后宫之主,带头提倡节俭,这些宫女太监没少跟着你受罪,现如今内帑日渐充裕,后宫也不要那么紧巴巴的,该置办什么物件尽管去买,若是银子不够,朕给你添上。” “不用了,鹤龄拿来的一万两银子肯定花不完啊。” “也是,有一万两……什么?”弘治皇帝突然坐起来,张大嘴巴,问道,“你刚才说,多少?” 张皇后说道:“一万两啊。” “白银?” “当然是白银。” “你是说,这一万两白银是娟秀阁一个月收益的五成?” 张皇后点点头,说道:“对啊,是上个月的,这个月的盈余还没结算,估计也是万两上下。” 弘治皇帝迅速盘算,一个月一万两,这还是一半,说明人家的利润是两万两,一年就是二十四万两,自己花了十万两投入到盐坊,一年才能收入十万两,他张鹤龄开了个卖什么胭脂水粉的娟秀阁,竟然有这么高的收益? 由于娟秀阁只允许女眷进入,锦衣卫和东厂想要打探消息均是鞭长莫及,只知道其中是一些成衣铺子和水粉铺子而已,弘治皇帝感觉几个铺子不需要放在心上,就没让人继续盯了,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娟秀阁,收益竟然超过了自己的盐坊! 这哪里是什么铺子,这就是棵摇钱树啊! 第86章 公主殿下 此时此刻,弘治皇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把娟秀阁充公了吧! 但是看到张皇后,弘治皇帝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心中暗道,这个张鹤龄做生意确实有几分本事,不服不行,看来以后要让锦衣卫和东厂把这小子盯紧了,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自己必须第一时间知情。 朕不会赚钱,还不会入股吗? 张皇后看着弘治皇帝脸色一会阴一会晴的,担心地问道:“陛下是否身体有恙,要不要传太医过来看看?” 弘治皇帝摆摆手,说道:“朕没事,方才你提到娟秀阁,朕想到仙游公主,她近日怎么样了?” “哎,闹了几次,”张皇后说道,“每天也不好好吃饭,人都瘦了一圈。” “哼!”弘治皇帝说道,“犯了大错,她还有理了?” “陛下,公主并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铸成大错,陛下宽宏大量,是不是原谅她这次?” “朕若是不再追究,以后还不反了天?”弘治皇帝重新躺下,“朕累了,睡吧。” 张皇后无奈,只得停止劝谏。 第二日一早,弘治皇帝将萧敬叫道跟前,吩咐道:“从现在起,安排几个得力之人专门盯着寿宁侯。” 萧敬吓得脸色发白,赶忙回道:“奴婢知晓了,马上安排。” 弘治皇帝再次叮嘱道:“此事还需暗访,不可明察,除了寿宁侯,他身边走得近的一些人也要盯紧,但凡有一举一动,马上通报于朕。” 萧敬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福州盐坊一事,奴婢马上去通知家侄,立即停止操办。” 弘治皇帝皱起眉头,问道:“福州盐坊为何要停?” “这……”萧敬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不是要查寿宁侯吗,奴婢现在就让家侄断了与寿宁侯的一切联系,终生不再踏出延平府半步,还请陛下念在老奴服侍陛下多年的份上,不要追究家侄的罪过。” 弘治皇帝愣住了,怒道:“谁说朕要查寿宁侯了?” “啊?”现在轮到萧敬愣住了,弱弱地问道,“方才陛下不是让奴婢盯着寿宁侯的一举一动……” “朕是让你盯着寿宁侯,看看他还会搞出什么赚钱的法子,朕好第一时间入股啊!” 萧敬感到心力憔悴,陛下,你变了…… 南山的事太多,张鹤龄干脆住在这里,早上起来先去看了看土豆,长势还不错,然后来到蟒卫训练基地,新兵已经招募完毕,正在集训,这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有人找,张鹤龄问道:“什么人啊?” “一名女子,好像叫仙儿。” 张鹤龄傻了,纠结了半天,还是回到住地,然后就看到仙游公主正在等自己。 “臣见过公主!” 仙游公主想上去扶一下,但是忍住了,说道:“寿宁侯不必多礼。” “谢公主!”张鹤龄站起来,仍低着头。 “寿宁侯,你抬起头来!” “回公主,臣不敢。” “你!”仙游公主嗔怒道,“让你抬头就抬头,废什么话!” 张鹤龄这才抬起头,仙游公主正值二八年华,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面容清秀,虽然称不上绝世容颜,但也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可是张鹤龄此时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他叹了口气,问道:“公主,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偷跑出来的?” “是又怎样?”仙游公主撅着嘴巴说道,“皇兄将我软禁起来,你也不去看看我,还要我偷跑出来寻你,真是没有良心!” 张鹤龄心中很复杂,说实话,他对仙游公主没有感情基础,这桩婚姻可以说是误打误撞,自己身边已经有小娟了,还有个念念不忘的白露,现在再掺和进来一个公主,简直乱成一锅粥。 “公主殿下,听臣一句劝,回宫去吧,不然陛下知道你偷跑出来,必定恼你。” “怕什么,下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皇兄恼我又何如,大不了再被骂一顿,我早就习惯了。” 张鹤龄再次施了一礼,说道:“臣请殿下立即回宫!” 看到张鹤龄的反应,仙游公主更加不开心,板着脸说道:“你怎么跟皇兄一样的嘴脸?本宫就是不回,你还能把我绑回去是怎的?” 张鹤龄心中一横,说道:“来人!” 李晨星推门而入,拱手说道:“属下在!” “守在门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遵命!” 仙游公主见状,怒道:“张鹤龄,你要做什么?” 张鹤龄说道:“臣送公主殿下回宫。” “我都说了,我不回去!” 张鹤龄转身离去,仙游公主立刻追了上去,喊道:“张鹤龄,你去哪里?我跟你说了,我不回去!” 李晨星挡在仙游公主面前,说道:“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还请公主殿下回去歇息。” 仙游公主怒道:“反了你了,我是当朝长公主,你敢拦我?” 李晨星不卑不亢,继续说道:“请公主殿下回房休息!” “你!”仙游公主气得直跺脚,“你不怕本宫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可是要抄家灭祖的!” 李晨星好像没听到一般,只是说道:“请公主殿下回房休息!” 碰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仙游公主实在无奈了,只好回到屋子里去,可是越想越气,看到桌子上放的茶壶茶碗,拿起来全摔了,摔完还不解气,又开始找东西砸。 等到她把屋子里能搬得动的东西全部打砸完了,门外才传来李晨星的声音:“见过大人!” 然后听到张鹤龄说道:“调两个小旗过来,护送公主回京。” 仙游公主立刻喊道:“我不回去,张鹤龄,我警告你,你这是以下犯上,我要禀明皇兄,诛你九族!” 房门打开,张鹤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分别是秋红和彤彤,仙游公主愣了一下,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秋红和彤彤行了一礼说道,然后说道:“民女见过公主,受大人嘱托,送公主回宫。” “我早就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公主殿下,得罪了!”说完,秋红拿出一根绳子,走上前来。 “你……”仙游公主怒道,“你要做什么?” 第87章 奉旨开分店 张鹤龄为了避嫌,不敢亲自动手,便指挥秋红彤彤两人将仙游公主捆起来,然后说道:“臣送公主回宫,事先声明,此事全是臣的注意,秋红掌柜只是奉命行事,一切罪责,臣来承担。” 仙游公主简直要崩溃了,她哪受过这种待遇,就算当时被白莲教劫持之时,也只是派了几个人看着他们而已,现在竟然被人捆起来了,自己可是公主啊! 这世道是怎么了?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午门外,当皇城值守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看到了这一生之中最难以置信的一幕,长公主被捆着,身边还有两名女子伴在左右,他开始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心中暗道祖宗保佑,但是睁开眼时,眼前仍然是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公主,不由得冷汗直流,竟然把公主捆起来了,这是要反了天啊! “寿宁侯,你这是何意?” 张鹤龄看着他,淡淡地说道:“公主偷跑出宫,你竟然不知情,如今还问我是何意?” 值守卫兵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人失职,恳请寿宁侯在御前美言几句,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做牛马有什么用,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说完,张鹤龄也不理他,让马车停在午门外,解开公主身上的绳索,继续令秋红和彤彤一左一右伴在公主身侧,然后进了宫来,很快有小太监呈报,弘治皇帝听闻张鹤龄带仙游公主进宫,立刻宣见,张鹤龄等人来到乾清宫,跪地口呼万岁。 弘治皇帝看着堂下几人,气得鼻孔都炸了,怒道:“朕令你闭门思过,没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偷跑出宫去,胆子忒也大了!” 仙游公主也老实了,俯身说道:“臣妹知错了!” 张皇后赶忙在一旁劝道:“陛下,仙儿只是顽皮一些罢了,她待在宫里闷得慌,出去走走也好,如今这不是回来了么,仙儿,以后可不要乱跑,陛下担心你呢!” 弘治皇帝也是无奈,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妹妹,除了骂几句,还能把她怎么样?只要摇了摇头,说道:“再有下次,定严惩不贷!” 仙游公主委屈啊,眼泪直打转,说道:“皇兄,张鹤龄欺负我!” 弘治皇帝眼珠子瞪得老大,问道:“寿宁侯,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只好说道:“回陛下,公主是被臣捆了押回来的。”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出奇地安静,张皇后也是目瞪口呆,把公主捆了? 秋红赶忙说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是民女捆的,和我家老爷无关。”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说道:“以下犯上可是大不敬之罪,你不怕朕诛你九族?” 秋红眼中含泪,俯首说道:“民女愿意承担一切罪责,但是此事和我家老爷无关,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饶过我家老爷。” 仙游公主虽然心中不甘,但是她和秋红等人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秋红心中善良,并非有意和自己作对,于是说道:“皇兄,其实秋红掌柜也不是故意……” 弘治皇帝打断她的话,说道:“够了,你下去吧!” “皇兄……” “朕让你下去!” 仙游公主只得告退,离开之前看了张鹤龄一眼,又看了秋红一眼,心中满是不舍。 待仙游公主离开后,弘治皇帝这才说道:“朕见过你,你是娟秀阁的掌柜,叫秋红,对不对?” 张鹤龄赶忙说道:“陛下,此事是微臣的主意,和秋红掌柜无关……” 弘治皇帝摆摆手,示意张鹤龄不要说话,继续问道:“秋红,朕来问你,你真的愿意自己承担一切罪责,想好了再答!” 秋红心知自己犯了大罪,命不久矣,她看了看身旁抖成一团的彤彤,说道:“确实是民女的主意,彤彤只是从犯,还请陛下念在她年少不懂事,从轻发落。” 弘治皇帝却看向张鹤龄,问道:“寿宁侯,你倒底有什么本事,让别人甘心替你卖命?” 张鹤龄回道:“陛下,臣以诚待人,人必以诚待之,但是此事确实是臣的主意,不然她们怎么敢动公主一分一毫?” “这么说来,若是你发话把朕捆了,她们也会动手?” 张鹤龄吓得一哆嗦,俯首说道:“陛下休要玩笑,臣惶恐!”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问道:“朕听闻你开办的娟秀阁,赚了不少银子?” 张鹤龄脑子有点跟不上,怎么突然就说起娟秀阁了,只得回道:“确实赚了些银子。” “卿家经商的头脑还不错的,不过,既然娟秀阁生意如此红火,为何不考虑开设分店?” “啊?”张鹤龄愣了一下,说道,“这个,目前正在考虑中。” “还考虑什么,朕替你决定了,下一处分店设在南京,即刻便去置办。对了,卿家若是本钱不足,朕从内帑拿一些出来,权当做是入股吧。” 张鹤龄傻眼了,什么情况,一看有钱赚就要入股,皇帝老子这是盯上我这点产业了? 弘治皇帝继续说道:“还有,秋红掌柜忠贞可靠,朕以为此人适合出任南京娟秀阁大掌柜。” “啊……”张鹤龄懵逼了,连大掌柜都替我选好了。 “卿家还愣着做什么,速去操办吧。” 张鹤龄赶忙带着秋红和彤彤离开,万一人家变卦了,不管是自己还是秋红等人,都是死罪难逃。秋红也没想到自己能够死里逃生,还被钦点为大掌柜,待出了宫门,便跪在张鹤龄面前,含泪说道:“老爷大恩大德,民女永记在心。” 张鹤龄想上去扶一把,但是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只得站在一旁说道:“今日是陛下恩典,南京娟秀阁一事,你要好生经营,莫要辜负了陛下。” 秋红再次拜倒,说道:“民女定不负陛下和老爷所托!” 张鹤龄也慢慢摸清弘治皇帝的门道了,原来只要能赚来钱就行了,你想赚钱早说啊,搞什么玄虚,吓得自己心惊胆战,后背全是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第88章 白玉老虎 如今可是奉旨开分店,张鹤龄哪里敢耽搁,回到南山便开始操办,先是从庄户中挑选了一些青壮,秋红也从娟秀阁挑选了几名姐妹,共三十余人一同远赴南京。同时,张鹤龄找到牟斌,让他下了张条子,通知南京锦衣卫,南京娟秀阁可是有陛下的股份,若是受到什么阻力,南京锦衣卫须全力支持。 秋红临走前找到张鹤龄,款款拜下,含泪说道:“小女子自从进了青楼,便没想过有出头之日,今日能有此般成就,全仰老爷大恩大德,他日老爷若有任何需求,只管吩咐一声,秋红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秋红掌柜言重了,”张鹤龄摆摆手,说道,“去南京城是陛下的意思,你专心把事情办好就够了,其他的一概不需要管,带上牟指挥使的条子,遇到麻烦事就去找锦衣卫,他们会帮你解决的。” 秋红再次拜别,然后带着车队从南山出发,张鹤龄目送车队离开,虽说有些不舍,但聚散分离也是人之常情。话说回来,南京城可是好地方啊,以后有了时间自己也去转转,感受一下秦淮河畔的灯红酒绿…… 哎呀!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张鹤龄现在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这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张鹤龄的秦淮美梦:“大哥,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然后便看到张延龄捧着一只紫檀木的古旧盒子得意地摆显。 张鹤龄好奇地问道:“什么礼物?” “阿姐的寿诞不是快到了么,我特意去寻了一件好东西,给阿姐做礼物的。”张延龄说着话,将盒子打开。 只见那木盒之中,有一只白玉老虎,通体如羊脂一般,白洁细腻,虎背上有些黄色条纹,是用玉石的皮料雕成,虎眼处镶嵌了两颗碧玉,栩栩如生。难能可贵的是,张皇后是属虎的,张延龄特地寻了这只白玉老虎作为贺礼,看来自己这个小弟确实是有心了。 “可是,阿姐的寿诞还有几个月呢。” “嘿嘿,这不是提前准备么。” 张鹤龄翻来覆去端详了一阵,问道:“确实是件好东西,从哪里寻来的?” “城西那个柴老头前些时日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天天跟人炫耀说自己得了件宝贝,我看着还不错,就给买来了!” 张鹤龄又问道:“确实是宝贝,只怕没有三千两银子,他不肯卖吧?” “嘿嘿,哪用得着三千两,”张延龄贼兮兮一笑,伸出三根指头,得意的说道,“只要三文钱足矣。” “什么,三文钱?”张鹤龄瞪着自己的弟弟,半响后,黑着脸冷冷说道,“你这是抢来的吧。” 没想到张延龄一脸委屈的回答:“大哥,这不是你教我的嘛,从我小的时候你说过,咱家买东西只需出一文钱就够了,我这不是看那柴老头太可怜,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实在于心不忍,便多给了他两文。” 说完,看着张鹤龄的脸色越来越黑,张延龄将脖子一缩,慌忙道:“哥,我,我错了,我现在就把那两文钱拿回来,规矩不能坏!” 张鹤龄怒道:“赶紧给我送回去!你哥现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以后再干这种缺德事,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张延龄不满地说道:“不就是个玉雕嘛,又不值几个钱,至于如此大动肝火,我现在去把东西还了还不行吗?” 张鹤龄怕他又惹出点什么乱子,便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你跟在我后面,记得不要乱说话!” 张延龄无奈,只得捧着个木盒子跟在后面。 兄弟二人来到城南柴家,门房一看到张鹤龄,飞也似地跑掉了,张鹤龄郁闷地回头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张延龄连连摇头,说道:“和蔼可亲,一点都不可怕!” “那他跑什么?” “可能是被我揍怕了吧。” 张鹤龄无语,眼见没人通报,便径直迈步进去,只见柴家大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护院围了上来,但是这些人明显胆气不足,不敢靠得太前,看样子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张延龄上前来,指着面前一名家丁问道:“你家老爷呢?” 见张延龄抬手,这人转身就跑,身后的人群也一哄而散,张鹤龄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小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警告你,以后务必收敛一些!” 这时候,大门敞开,一位身着便服的老者走了出来,这人看到张鹤龄兄弟,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开始四下寻找。 张鹤龄定睛观瞧,这人竟然是刘健,赶忙迎了上去,行了一礼,说道:“今日真是赶巧,能与刘大人在此相见。” 这位老者正是当朝内阁第四位成员,武英殿大学士刘健,刘健没有搭理张鹤龄,仍然四下寻找什么东西,张鹤龄不解地问道:“刘大人在找什么?” 刘健走到墙边,抄起一把扫帚,张鹤龄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老头是在找趁手的兵器,赶忙解释道:“刘大人,误会,误会!” 刘健举着扫把向张鹤龄兄弟走来,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兄弟二人强抢他人财物,这里有什么误会?” “刘大人请听我一言,”张鹤龄边退边说,“今日只是和柴老先生开个玩笑罢了,东西已经送回来了。” “张鹤龄!”刘健大喝一声,“看在你近些时日有所收敛,以往之事老夫不愿追究,可没想到,终归是狗改不了吃屎,今日老夫就要替天行道!” 张延龄实在忍不住,跳出来说道:“老头,我兄弟二人乃是当朝国舅,你要做甚?” 刘健冷哼一声,说道:“老夫就替陛下和皇后娘娘管教管教两位国舅!” 刘健气得胡子都炸了,手中扫把高高扬起,对着张鹤龄兄弟二人劈头盖脸就砸了过来。 张鹤龄可不敢还手,只得狼狈逃窜,说道:“我都说了是开个玩笑,东西这不是送回来了吗?” 张延龄跟在张鹤龄屁股后面,说道:“大哥,这老头听不进好赖话,要不我帮你把他撂倒吧!” 第89章 孙虎 张鹤龄闻言停下脚步,回身一嘴巴扇过去,怒道:“方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张延龄捂着脸委屈地说道:“你又打我,我要去宫里找姐姐告你的状!” 这下轮到刘健懵逼了,他将扫把往地上一杵,说道:“你们兄弟二人休要在老夫面前装模作样,今日之事必然要有个说法!” “刘大人,你倒底要什么说法啊?”张鹤龄抓住张延龄的领自拉扯到自己身前,说道,“你看,东西送回来了。” 张延龄不情愿地打开盒子,刘健看了一眼,果然是那只白玉老虎,于是说道:“我那老友受了你们惊吓,现如今卧病不起,这笔帐要怎么算?” “病了?”张鹤龄心说,不会是要讹人吧? “哼!”刘健将扫把扔在一旁,“随我过来!” 张鹤龄带着小弟跟上去,柴家的下人都远远避开,一直来到卧房,果然看到柴老先生躺在床上,身前坐着一名郎中,家人们则陪在一旁。 柴老先生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张鹤龄兄弟,气得直翻白眼,又晕过去了。 床边的老太太和儿子儿媳一顿哭,张鹤龄很尴尬,幸好郎中说了一句:“柴老爷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喝了醒脑汤,休息一下就好了。” 刘健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出卧房,张鹤龄带着张延龄跟在后面,将白玉老虎放下,说道:“刘大人,东西放在这了,没什么事的话,先行告退!” “今日得亏没出什么大事,若是柴贤弟有个好歹,老夫必不轻饶你!” 张鹤龄只好赔笑道:“刘大人哪里的话,我兄弟二人不过是听说柴老先生得了件宝贝,特此借来瞻仰一下,并无恶意。” 刘健看到对方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一腔怒火渐渐散了,说道:“老夫警告你,别以为有皇后娘娘护着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但凡被老夫知道你二人有什么欺民霸市的勾当,老夫必定不会放过你们!” 张鹤龄赶忙赔礼道歉,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全身而退。 出了柴家大门,张延龄小声嘀咕:“方才若不是拦着,我定要将这个刘老头揍一顿!” 张鹤龄脸色铁青,指着张延龄的鼻子一顿狂喷:“朝堂上那些清流每天想办法怎么弹劾我,我最近才把局面稳定下来,你就来添乱,这个刘健将来是要做首辅的,得罪了他,我们以后还怎么混?” 张延龄不解地问道:“大哥,你怎么知道刘健要做首辅?” 张鹤龄心说,还不是被你气的,这嘴一不小心就秃噜了! 当下脑子转了转,说道:“这四人中,刘吉、徐溥、丘濬三人均已近古稀之年,只有刘健正当年,当首辅是早晚的事。” “好了好了,以后我躲着他还不行么。” 张鹤龄本打算再跟自己的小弟叮嘱几句,刚一回身,张延龄以为又要挨揍,飞也似地跑开了,边跑还说道:“你又想打我,我要去告诉阿姐!” 张鹤龄只得在后面喊了一句:“以后给我老实点!” 张延龄早就跑得没影了,张鹤龄摇摇头,转身回府,这时候,一个人影闪到身前,冲自己行了一礼,说道:“卑职孙虎,见过寿宁侯。” 张鹤龄记起来,这人在李东阳家里见过,是闽浙海防提督郑子纯的贴身护卫,于是说道:“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孙虎神色紧张,小声说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鹤龄看了看四周,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容易隐藏暗探,于是说道:“随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柳家巷酒楼,张鹤龄向掌柜的要了一间房,然后带着孙虎进来,孙虎回身关上房门,却没有说话,而是四下查看。 张鹤龄说道:“放心,这是我的酒楼,你有什么事,说吧。” 孙虎再次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寿宁侯,那只白玉老虎可能是贼赃。” 张鹤龄神色一紧,说道:“你知道什么,细细说来。” “卑职近几日在京城暗中打探消息,前几日听说城南柴家得来一只白虎老虎,卑职记起大概两个月前,有人向我家大人送了一件贺礼,便是一只白玉老虎,当时卑职就在旁边,记得那只玉虎的模样,于是悄悄来到柴家,暗中打探,发现柴家的白玉老虎正是当初我见到的那只。” 张鹤龄眉头紧皱,问道:“送礼的是谁,后事如何?” “送礼的是福州知府陈傅,被我家大人臭骂一顿,撵了出去!” “为何?” “因为我家大人下令封锁海域,断了一些走私商户的门路,陈傅是为商户求情,解除封锁。想来,他从这些走私商户中获利不少。” 张鹤龄问道:“我大明朝早有祖制,片甲不得下水,那个陈傅竟敢公然要求解除海禁?” “回大人的话,片甲不得下水指的是平民百姓,南方沿海的富商大多与海上贸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陈傅也并非要求开海,而是对当地一些走私商户放宽限制。但是我家大人秉公执法,并未接受陈傅的贿赂,反而将他逐出门去。第二日便向陛下呈报奏折,说明其中缘由,但是,朝中回的消息却是我家大人私通倭寇,小人以为,这其中一定是有人在捣鬼,而且和陈傅有关!” 张鹤龄沉思半响,然后说道:“你是说,先是陈傅拿白虎老虎贿赂你家大人,然后被你家大人逐出门去,紧接着,你家大人被人陷害,这只白玉老虎却出现在京城柴家,所以你打算顺着这只白玉老虎查下去?” “正是!” “最后一个问题,”张鹤龄看着孙虎,正色说道,“你查到线索不去找李东阳,跑来来找我做什么?” 谁知,孙虎突然跪下,说道:“回大人的话,卑职自从在李府与大人会面,亲眼目睹大人是如何劝诫李少卿稳住阵脚,然后亲自进宫请命。大人与我家老爷素不相识,却为了我家老爷的案子,不惜得罪朝堂官员,尽心竭力从中斡旋,卑职心中甚是感动。此案背后的黑幕远远超乎大人的想象,卑职以为,李少卿虽是我家老爷至交好友,但是,当今世上能为我家老爷翻案的只有大人,卑职冒昧,恳请大人施以援手,卑职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张鹤龄听完,沉默了许久,这才说道:“就算我相信郑大人是被冤枉的,但是此案有刑部、吏部、兵部的文书,还有锦衣卫、东厂的密报,所有罪证都指向你家大人,这件事,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孙虎伏在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含泪说道:“我家老爷冤枉,大人救命啊!” 第90章 文斗 张鹤龄沉声说道:“孙虎,起来说话。” 孙虎泣不成声,说道:“请大人救命!” 张鹤龄沉着脸说道:“孙虎,我再说一次,你给我起来说话!” 孙虎这才站起身来,张鹤龄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事到如今,哭有什么用?” 孙虎止住眼泪,站的笔直。 张鹤龄说道:“若你所言属实,郑大人一案关系到的地方和朝中官员如此之广,此事定然十分棘手,别说翻案了,就怕你在查访的时候都有性命之忧。” 孙虎说道:“卑职愿为老爷赴死!” “死有什么用?”张鹤龄冷冷地说道,“要死还不容易,可是你死了,郑大人的案子能翻吗?” 孙虎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说道:“此事接下来该如何进行,还请大人定夺!” 张鹤龄思索良久,这才说道:“你先查一下白玉老虎是怎么到的柴家,我给你下个条子,稍后你去锦衣卫北镇府司找指挥使牟斌,他会将锦衣卫的情报分享与你,但是你要记住,真正的通贼势力有可能已经渗透到任何角落,所以,你做事的时候一定小心,万万不可让他人知晓。” “卑职明白,多谢大人!”孙虎再次跪拜,然后离开。 张鹤龄叹了口气,心说怎么莫名其妙卷入这么个棘手的案子,这个孙虎也是,上来就拜,搞的自己也不好拒绝,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下楼的时候,张鹤龄发现一桌有几名读书人正在边吃边聊,起初他也没在意,经过的时候,听到几句话:“……那张鹤龄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敢自创书院,还自封院长,简直是有辱斯文啊!” “兄台所言甚是,想我等寒窗苦读十几年,如今虽有功名在身,却也不敢如此自大,依我看啊,这位国舅爷无非就是没读过书,如今锦衣玉食,得意忘形,想过一把读书人的瘾罢了。” “我还听说,他那南山书院还真有几名秀才,不过大多是一些落魄户,过去教那些流民识字,为的是赚些银子,古人云,饿死不食嗟来之食,这种追逐铜臭之辈能有什么前途?” “兄台此言差矣,南山书院也并非都是破落户,我听说其中有个叫毛宪清的,乃是南直隶苏州府有名的才子。” “贤弟不提此人倒还罢了,你可知那毛宪清拜了张鹤龄为师,此人为了攀附权势,脸都不要了,南直隶出了此等败类,真是颜面丢尽啊!” 张鹤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说读书人都这么腹黑的吗,老子招你惹你了? 这时候,靠窗一桌有人走过来,说道:“几位兄台,在下黄志诚,这厢有礼了。” 这几人闻声站起来,回礼道:“可是求贤书院的黄才子?” “才子不敢当!”黄志诚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说道,“方才听闻几位同仁在此讨论什么南山书院,可是寿宁侯创办的?” “正是那寿宁侯张鹤龄,此人不知怎的笼络了几名读书人,然后创办南山书院,简直是有辱书院二字!此事已经在士林传开了,我等学子迫于寿宁侯的淫威,均是敢怒不敢言啊!” 张鹤龄心说,就你们这还不敢言呢?要是敢言的话,怕不是要把我这酒楼的房顶给掀了! 黄志诚继续说道:“众位年兄有所不知,这寿宁侯张鹤龄嚣张跋扈至极,今日竟然将我求贤书院柴院长家中一件玉雕抢走,柴院长亦受到惊吓,我等求贤书院的学子正要去讨个公道!” 张鹤龄暗道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那个老头竟然还是个院长。 “光天化日之下,这也太嚣张了吧。” “如此强盗行为,难道顺天府的差人不管吗?” “年兄此言差矣,寿宁侯是当朝国舅,有权有势,顺天府哪里管得了?” 却见黄志诚话锋一转,说道:“求贤书院绝不允许这种败坏纲常、有辱文风之事,我等虽无权无势,但是一身骨气还是有的,求贤书院众学子准备去南山书院邀一场文斗,不知各位可有兴趣一道前往?” 其中一人说道:“既然读了圣贤书,自然明事理,遇不平事理应出手相助,寿宁侯不学无术却自立书院,实在有辱斯文,此事还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来一场文斗,光明正大地砸了他的招牌。” 很快有更多人附和:“既然如此,我等与黄兄一同去见柴先生!” 张鹤龄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南山书院,将毛宪清喊过来,问道:“城西有个叫柴永年的,此人是什么来头?” 毛宪清问道:“恩师所问可是写《求贤赋》的柴永年?” 张鹤龄哪知道是不是啊,便说道:“应该是吧,听说是什么书院的院长。” “那就是了!”毛宪清说道,“此人早年就中了举人,据说后来没有继续参加会试了,而是在乡中教授子弟们读书,一面修撰程朱理学的经典,在江南一带很有声望,后来辗转来到京城,开设书院讲授程朱理学,名下出过几名举人,在文坛也算是名声显赫。” “我问你,如果此人来砸场子,你接得住吗?” “砸场子?”毛宪清没反应过来。 张鹤龄说道:“这人手底下不是有个什么书院吗,现在人家要和我们南山书院一争长短,怎么办?” 毛宪清这才明白,原来是树大招风,当初南山成立书院之时自己曾劝诫过,此举恐怕会引起士林的非议,果然来了。 “既然对手找上门来,弟子接着就是!” “很好,够嚣张,为师很是欣慰!”张鹤龄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到时候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毛宪清汗颜,心说你捅出来的祸事,我不接还能怎么样,难道我还有的选吗? 当天下午,张鹤龄果然接到拜帖,打开一看,却愣住了,因为这张拜帖的主人并不是什么柴永年,而是上高王朱宸濠! “……闻听寿宁侯腹中藏有不世之才,创办南山书院……三日之后,寻芳阁以文会友,美酒佳人,岂不妙哉……” 张鹤龄懵逼了,不是说好的柴永年吗,怎么跑出来个朱宸濠? 朱宸濠乃是宁王世子,今年三月份,朱觐钧袭封宁王称号,遣子上高王朱宸濠进京觐见,本来就是走个程序,觐见完了就该回江西的,没想到这个家伙到现在还没走呢。 张鹤龄突然想起一件事,史上宁王这一族可是造过反的,好像就是这个朱宸濠,也就是下一任宁王,在武宗朱厚照时期造的反。如此看来,这家伙应该有些城府,肯定不是个善茬。 而且,白莲教后面的“大人物”很可能就是宁王,也不知道何忠在白莲教和宁王的布局中是个什么角色,身份重不重要,自己砍了何忠,宁王会不会报仇啊? 虽然知道朱宸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但是人家既然发出邀请,不去是肯定不行的,否则,南山书院的招牌算是砸了。 不过朱宸濠这小子挺会选地方,据说寻芳阁是京师中名气最大的青楼,为何名气大呢,是因为人家这里的女子卖艺不卖身,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但消费档次是普通青楼的数倍,还深得读书人的好评。 就说那寻芳阁的头牌洛雨荷,号称容貌绝世,才艺双馨,多少名公贵族挥金如土只为一睹芳颜,这种场子一年得带动多少gdp啊! 看看人家这经商的头脑,啧啧,要不是自己立志要成为一个高尚的人,恨不得也置办一间。 第91章 诗会 金秋八月,天高气爽。 这一日的寻芳阁早已人满为患,而且都是儒衫纶巾的读书人,众人齐聚在二楼大堂,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主位坐的是一位面如冠玉、衣裳华丽的年轻公子,左手边是一位须发雪白的老者,身后有十几名读书人打扮的人。右手边也做着一位年轻人,这人年纪约二十岁,剑眉星眸,透着刚毅果断,正是寿宁侯张鹤龄。 主位的华美公子则是上高王朱宸濠,今年只有十七岁,却是眼眸深邃,似乎可以将自己的想法隐藏在很深的地方。 白发老者则是今日另一位主角,求贤书院创始人柴永年,身后跟着的是自己门下众弟子,张鹤龄身后就站了仨人,毛宪清、王守仁和杨怀瑾,像贺东来等人则扔在南山了,这些人带出来也没用,还不如给学生娃们授课去。 上高王朱宸濠首先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同年,本王有礼了!” 众人一看王爷行礼,忙纷纷回礼,朱宸濠继续说道:“本王入京觐,有幸赶上秋闱,见众学子齐聚京师,均是我朝的栋梁之材,心中甚是欣慰。今日本王在此处办个诗词会,大家吟诗作对也好,填词做赋也罢,尽可敞开心怀,释放胸中才华,又有美酒佳人助兴,岂不妙哉?” 此时,柴永年站起身来,说道:“老夫先谢过上高王,今日我等应邀参加诗词会,本是谈论诗词歌赋,不应有其他杂念。但是听闻有人胸中并无点墨,却学前人开设书院,如此侮辱圣贤,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自古有之,互相打嘴仗也是历史传统,但是读书人嘛,骂人也有讲究的,一般来说都是指桑骂槐,暗度陈仓,说白了就是骂人不带脏字,对方如果骂不回来,便已经棋低一筹了。 张鹤龄抢过人家的东西,自知理亏,本来打算低调一些,但是听到这番话,直接站起来,他才懒得管什么文不文人,指着柴永年的鼻子骂道:“老匹夫,你敢骂本侯?” 此话一出,惹恼了在座的读书人,柴永年的求贤书院在京师的影响很大,就练内阁大学士刘健都是柴永年的好友,读书人都盼望能进求贤书院学习,没想到张鹤龄直接开骂,马上引起底下众人的声不满之声,就连身后的毛宪清都觉得此举拉低了身份,脸上臊得慌。 柴永年也没想到张鹤龄这么直接,愣了半响才回味过来,装模作样地说道:“原来是寿宁侯,老夫只是抒发一些拙见,不知寿宁侯此话何意?” 张鹤龄可不会指桑骂槐,他向来都是直奔主题,继续指着柴永年的鼻子说道:“老匹夫,别跟我装模作样,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不就是说我没读过书吗?今日既然坐在这里,咱们就光明正大地比一场,谁输了,爬着出这个门,怎么样?” 柴永年冷笑道:“却不知寿宁侯哪里来的自信?” 朱宸濠赶忙过来劝架,说道:“两位,别激动,我们今日只是谈论诗词歌赋,别坏了大家的雅兴。” 张鹤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说道:“怎么谈,总要有个题目吧?” 朱宸濠笑了笑,然后伸手击掌三下,马上有十余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盘果盘,一时间,众学子都变成谦谦君子的模样,一举一动极其有规矩,只是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向某些地方瞟上两眼。 忽然听得一阵清脆的琵琶声,如珠落玉盘,非常悦耳。 众人侧目去看,只见幔帐后面走出来一名怀抱琵琶的绿衫女子,先是对着大家行了一礼,微微一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柔声说道:“奴家洛雨荷,见过各位公子。” 这名女子便是寻芳阁的头牌洛雨荷,果然是生得秀雅绝俗,美目流盼、气若幽兰,端的兼美丽和气质于一身。站在众美人面前,如众星捧月一般,在场的学子大多是第一次见,都看得呆了。 朱宸濠说道:“听闻雨荷姑娘才貌双全,琵琶更是一绝,今日就为大家展示一段才艺如何?” 洛雨荷款款回礼,然后微微撩起玉手,把琵琶轻放于腿上,玉手轻轻拨弄,轻柔的琴音从指尖专流动出来,宛若泉水叮咚,冰雪消融,音符在空中飘着,奏出一串串美妙的声乐,令人沉醉。 一曲终了,大家还沉醉其中,一直到洛雨荷盈盈下拜,轻揽裙摆,说道:“多谢各位捧场,奴家献丑了。” 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拍手叫好。 朱宸濠说道:“这第一道题,就让雨荷姑娘来出吧。” 洛雨荷莞尔一笑,说道:“既然如此,第一道题便请各位公子以荷为题,做一首诗如何?” 只见柴永年身后走出一名年轻人,说道:“在下黄志诚,有幸得见雨荷姑娘,姑娘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在下偶得七言绝句一首,还请姑娘和众位年兄一同品鉴。” 张鹤龄心说,这家伙动作很快啊,人家刚说完你就冒出来了,不用问,肯定是事先知道题目,朱宸濠这个小赤佬这是跟老子玩阴的。 想到这里,张鹤龄将身后的毛宪清拉扯过来,说道:“本侯的学生毛宪清也得诗一首,不妨一同念出来,让大家听听。” 黄志诚嘴角微微上扬,胸有成竹地说道:“那就请毛年兄先来。” 毛宪清却愣住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张鹤龄看着毛宪清发愣,说道:“去啊!” 毛宪清为难地看着张鹤龄,意思是,我还没准备好。 张鹤龄不满地说道:“别让洛姑娘等急了。” 朱宸濠说道:“既然如此,二位不妨将自己做的诗词写出来,如何?” 于是,有人去拿笔墨,毛宪清这才动脑子作诗,他本是有名的才子,此时有了时间琢磨,片刻间便成了,等笔墨上来,便开始落笔。 黄志诚和毛宪清同时写完,一起拿了过去,洛雨荷放下琵琶,先是打开黄志诚的诗,念道:“小池前导月侵窗,水里相依度海来。宿露易折江沈沈,重约照夜月中开。” 立刻有人叫道:“好诗,好诗啊!” “不错,这首诗意境优雅而奔放,真是世间难得的佳句。” 叫好声此起彼伏,张鹤龄撇了撇嘴,心说啥玩意嘛,这也叫诗?老子做个打油诗都比你强! 洛雨荷清了清嗓子,打断众人,继续说道:“接下来是毛公子的诗。”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然后听洛雨荷念道:“春色满塘花解语,蜻蜓作饰叶为裳。良宵如梦参差影,一朵红莲水中央。” “好诗!”洛雨荷话音刚落,张鹤龄便拍手喊道,“好诗啊!” 其余人纷纷侧目,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张鹤龄不管别人,自顾自地说道:“这首诗作的好啊,好在哪里呢,这个,好在啊,嗯,这个……” 词穷之际,张鹤龄一回头,看到站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王守仁,说道:“阳明兄,你来说说!” 第92章 论道 王守仁依旧面无表情,空气出奇地安静,场面略显尴尬。 朱宸濠轻轻咳了两下,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却听到王守仁如同被人按了开关一样,突然开口说道:“宪清兄这首诗,表面来看是在咏荷,道是花通人语,蜻蜓做饰,荷叶为衣,其实春色满塘暗指诗会现场,而洛姑娘就是那出水芙蓉,亭亭玉立,一朵红莲水中央,此诗意境之妙,令人回味无穷!” 这次轮到张鹤龄发呆了,这个王圣人看起来沉默寡言,没想到这么能忽悠!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附和,朱宸濠起身说道:“既然两位公子的诗都很有意境,就让雨荷姑娘来评价如何?” 洛雨荷回了一礼,说道:“多谢两位公子捧场,奴家以为,这一局该平分秋色。” 张鹤龄心中不满,很明显毛宪清的诗要好很多,若是以平局算,自己这边是吃亏的,正待说话,却见朱宸濠抢先说道:“既然雨荷姑娘说了,那么这一次便是平手,不知道还有哪位学子愿意继续?” 柴永年咳了一声,意思是我要说话了,张鹤龄本来心中窝火,一听咳声,便抢先说道:“柴老先生可是身体不适?年龄大了就该在家歇着,没事别出来瞎晃。” 柴永年的话头被憋了回去,脸色有些难看,说道:“寿宁侯休要逞口舌之勇,既然自封南山院长,想来是才高八斗,不如当场赋诗一首,让大家品鉴一番。” 张鹤龄说道:“可以啊,但是作诗嘛,讲究个气氛,柴老先生不妨与本院长一同落笔,如何?” 柴永年哈哈大笑,说道:“老夫正要领教寿宁侯的文采!” 看着柴永年落笔如飞,张鹤龄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不会书法,写的字跟蜘蛛爬的一样,如果拿出来,气势上已经输了三分。 朱宸濠见张鹤龄不动笔,问道:“寿宁侯可是没有想好?” “那倒不是,”张鹤龄说道:“前些时日与白莲教贼人交战,手臂受了伤,现在还未痊愈,这样吧,阳明兄,我来念,你帮我写。” 张鹤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朱宸濠点了点头,只见张鹤龄在王守仁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然后便看到王守仁脸色有些纠结。 因为张鹤龄看起来好像是念了一首诗,但是王守仁听到的只有四个字:“你自己写!” 王守仁很无奈,事到如今硬着头皮也要上了,但见他沉吟片刻,直接落笔,只消片刻,一首诗便做成了。 洛雨荷率先念了柴永年的:“蛉飞萤落无眠夜,乱珠尽落玉盘底。娇脸带泪身摇漾,东面蛙声西塘雨。” 这首诗念出来,堂下立刻沸腾起来,即兴赋诗本来就对作者有着很高的要求,能做出这样的水平,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就连朱宸濠也忍不住说道:“这首咏荷诗堪称经典,先生果然是有大才之人。” 柴永年面露红光,撵着胡须说道:“老夫一生不图名利,只为钻研圣学之道,深知学海无涯,我辈该当自勉自励,对诗词的研究只是浅尝辄止,让各位见笑了。” 等底下的夸赞差不多了,洛雨荷才拿出王守仁的诗,先是咦了一声,然后念道:“林下春晴风渐和,高崖残雪已无多。游丝冉冉花枝静,青壁迢迢白鸟过。忽向山中怀旧侣,几从洞口梦烟萝。客衣尘土终须换,好与湖边长芰荷。” 众人听罢,不由得在心中叫出一个好字,连张鹤龄都暗暗惊叹,王守仁之所以被后世称为圣人,不仅仅是他提出“知行合一”的理论,此人本就是有大才的,这首诗一气呵成,而且直接作出八句,很难想象这是即兴而成。 柴永年脸色有些难看,黄志诚马上站出来说道:“诗词歌赋讲究的是意境,寿宁侯这首诗虽然字数多了些,但是意境却差得远了。” 张鹤龄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我真服了你们,胜负已经摆在眼前,却是一肚子歪理,强言狡辩,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吗?” 柴永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又是朱宸濠站出来说道:“两位的诗句都很是上乘之作,以本王看,不如还是平局吧。” 张鹤龄已经看明白了,朱宸濠和柴永年是一伙的,但是诗词这东西,你非要说哪个好,哪个不好,都是靠一张嘴,根本就辩不明白,而且对方人多,就算开辩论会,自己这边也不占优势。 只听琵琶声再次响起,洛雨荷按住琴弦,说道:“现在开始第二局,论道,题目是《格物致知》。” 张鹤龄心中暗道,这肯定又是一个坑,很明显这帮人就是看不惯自己成立南山书院,想尽各种办法来打压,但是一想到这个题目,不由得暗暗好笑,古往今来,对“格物致知”这四个字的理解程度,若王守仁说自己是第二,怕是没有人敢称第一。 “格物致知”是儒家的基本理论之一,出自《大学》的开篇“大学之道”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但《大学》文中只有此段提及“格物致知”,却未在其后作出任何解释,也未有任何先秦古籍使用过“格物”与“致知”这两个词汇而可供参照意涵,遂使“格物致知”的真正意义成为儒学思想的一个重要话题。 明代推崇程朱理学,因此,读书人以程颢、程颐、朱熹等人的新理学为标准,这就好比如今的高考教材,教材上怎么解释的,你就怎么背就好了。 朱熹认为,“理”存在于万事万物中,想知“理”就需要“格物”。于是“格物致知”就变成了“研究事物而获得知识和道理”,即所谓的“格物穷理”。简单来说,就是天下万物其中都蕴含了无穷道理,一旦通理,便尽知天下万物万事,胸怀宽广,宠辱不惊,无惧无畏。 柴永年一生研究儒学,自然没把张鹤龄等人放在眼里,当下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程夫子有言,格犹穷也,物犹理也。故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观理,以格夫物。凡事上穷其理,则无不通。圣人之道,我等穷极一生,也只能略窥一二,因此,更要修生养性,潜心求索,万万不可盲目自大,追求虚荣,误入歧途。” 张鹤龄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柴老先生的意思是本侯追求虚荣,误入歧途?” 柴永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道:“老夫只是浅谈一些心得,寿宁侯自己领会。” 张鹤龄冷笑一声,说道:“本侯不与你废话,你也不要扯什么孔孟之言,我只问你,格物致知这句话究竟是何解?” 柴永年道:“老夫以为,物者即天下万物,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于物者,是致知也,知则意诚,意诚则心正,心正方可修身,修身方可齐家,齐家方治国平天下,此所以能参天地者,格物致知也。” 张鹤龄听完,不由得哈哈大笑,柴永年面色十分难看,说道:“不知寿宁侯有何高见?” 张鹤龄说道:“高见没有,人倒是有一个。” 柴永年不解,问道:“人?什么人?” 张鹤龄再次看向王守仁,说道:“阳明兄,你来说说吧。” 王守仁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格物致知,穷万物之理。学生请问柴先生,您这一生,格过什么物?” 柴永年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问题,直接愣住了,喃喃说道:“为何一定要格物?” 王守仁回道:“既然是格物致知,当然要格物,否则怎么致知?” 柴永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不由得反问道:“你又格过什么物?” 王守仁答道:“学生格过竹,格了七日,最终一无所获。” 这个回答引发了堂下众人的笑声,柴永年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格物致知讲的是格物之理,并非让你去格竹。” “为何不能格竹?” 在柴永年看来,这个回答简直是在抬杠,却又透着几分道理,让你无话可说。 王守仁又说道:“我还格过盐。” “格盐?”柴永年愣住了,这都哪跟哪啊? 王守仁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继续说道:“我亲眼看到盐坊是如何将粗盐制成精盐,朱夫子说格物可穷万物之理,这便是盐之理。” “盐之理?”柴永年心中嘀咕,这人怕不是个神经病吧? 第93章 绝对再现 张鹤龄笑吟吟地看着一脸懵逼的众人,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王守仁继续说道:“盐有盐之理,竹也应该有竹之理,因此,我又回去格竹,这一次,只消片刻我便明白了,竹之理很简单,即万物生长之理,亦可称之为自然之理。” 王守仁转身看向杨怀瑾,说道:“之后我又去了火药作坊,亲眼看到怀瑾兄将一些试剂配制在一起,便制成威力强大的黄火药,这是化学之理。” 柴永年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怎么还扯出来火药了? “我在南山来来往往的庄户中,看到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友情,看到父母养育子女,子女报答父母,这是人伦之理。” 柴永年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格物致知,物乃天下万物,理是万物之理,知便是心中的良知。世间万物都有其理,我们通过格物,便可以通晓其中的道理,这些道理可以为我们所用。通晓自然之理,我们可以耕地种粮食;通晓化学之理,我们可以炼制精盐和火药;通晓人伦之理,知忠孝悌义,我们才能一代又一代生存下去。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 柴永年眉头紧皱,说道:“朱夫子曾说,存天理,灭人欲,你却说将人伦纲常说成是理;程夫子曾言,先知而后行,你却说先行而后知,简直是离经叛道之言!” 王守仁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开口问道:“若是见儒子入井,你会如何?” 柴永年又是一愣,心说这人说话怎么不按套路,跳来跳去的,自己都快跟不上节奏了。 “自然是心生怜悯。” “会不会救?” “当然要救。” 王守仁又问道:“见邻有妙龄处子,生杀其亲而逾墙搂抱之心,有何感想?” 柴永年回道:“此乃禽兽之所为也。” 王守仁笑了笑,说道:“如见儒子入井,则生恻隐之心,此谓心之应事而发为具体之善;见邻有妙龄处子,生杀其亲而逾墙搂抱之心,此谓心应事而发为具体之恶。这便是先行而后知。” 此时,柴永年有些后悔,自己好像不应该来参加这个赛事会,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生猛,关键是人家说的还特别在理,让你无法反驳。 黄志诚看情况不妙,上前说道:“此言大谬,圣人之道于万物之理,岂是吾辈可以轻易参悟。” 王守仁却咄咄逼人:“既然不能参悟,你读书有何用呢?” 黄志诚涨红了脸,说道:“我等读书人,乃代圣人立言。” “不懂圣人之道,你凭什么代圣人立言?” “我……你……” 关键时刻,又是朱宸濠站了出来,说道:“各位,各位,既然是论道,当然要各抒其言,格物致知是圣人的说法,争论下去也没什么结果,本王提议,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赛事会继续吧。” 张鹤龄想揍他,很明显自己这边本已经占了上风,但是这个朱宸濠摆明了拉偏架,若不是人家级别太高不好惹,以张鹤龄的性格,怕是早就冲上去一顿胖揍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琵琶声传来,只见洛雨荷笑语嫣然,再次露着尖尖的虎牙,柔声说道:“各位论道论的深了,小女子才疏学浅,听不懂,不如我们对对子吧。” 一听到要对对子,张鹤龄心中暗自琢磨,前两局吃亏就吃在说不清楚孰对孰错,现在玩对联,谁对的上,谁对不上,结果是摆在桌面上的,这次总不会强行平局了吧! 想到这里,张鹤龄有了底气,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还是由洛雨荷姑娘来出题?” 朱宸濠说道:“本王也是此意。” 洛雨荷轻启朱唇,莺声说道:“那奴家便抛砖引玉,这上联嘛,仍旧与荷有关……” 洛雨荷看了看张鹤龄,又看了看柴永年,说道:“禾花何如荷花美。” 上联只有七个字,却包含三个荷字谐音,在场的众学子们纷纷陷入沉思,却见黄志诚说道:“在下献丑,下联对的是——莓子每比梅子酸。” 三个梅字谐音,对仗工整漂亮,众人纷纷叫好。 张鹤龄看向杨怀瑾,用眼神说道,该你发挥了。 杨怀瑾点点头,走上前来,说道:“黄兄的下联对仗工整,但是我等男儿,以梅对荷,是不是显得太过阴柔了些?” 黄志诚自信地笑了笑,说道:“既然这位兄台说我的下联不合适,想必有更好的了?” 杨怀瑾冲着堂下众人抱拳行礼,说道:“在下杨怀瑾,是南山书院的秀才,论文采是比不上宪清兄和阳明兄的,今日能和诸位同仁在此吟诗作对,很是荣幸。” 黄志诚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这个对联可是琢磨的三日才想出来的,为何文斗时间推迟了三日,就是在做各种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杨怀瑾转过来,面向洛雨荷,说道:“姑娘上联是禾花何如荷花美,在下对的是——乌山无有巫山奇!” 此言一出,黄志诚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三个巫字谐音,对仗同样工整,而且大气磅礴,乌山,巫山,气势上远比自己的“莓子,梅子”要强大很多。 杨怀瑾又冲众人抱了抱拳,说道:“献丑了。” 洛雨荷还是一脸笑容,说道:“两位公子的下联都很工整,小女子再出一题——荷花茎藕蓬莲苔。” 又是以荷为题,这一次的玄机是偏旁部首,七个字全部是草字头,黄志诚率先对的是“芙蓉芍药蕊芬芳”。 杨怀瑾紧随其后,对的是“扬柳枝松榭梧桐”。 两个下联都很出色,黄志诚脸色有些难看,毕竟自己是准备了三天,对方是现场即兴发挥,如果继续下去,结果可以想象。 朱宸濠再度站出来说道:“两位青年才俊都是才高八斗,真乃我朝之幸也,洛雨荷姑娘,你怎么看呢?” 洛雨荷款款下拜,说道:“今日的诗词会卧虎藏龙,让奴家王长了见识,奴家对各位学子钦佩的紧。” 朱宸濠笑眯眯地问道:“此间可有你中意之人?” 洛雨荷面露惊讶的神色,很快又平复下来,轻声回道:“奴家身在青楼,不敢妄想。” “无妨,本王替你赎身便是。” 洛雨荷再次盈盈下拜,眼中含泪,说道:“小女子多谢上高王殿下,此间恩德,雨荷便是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 朱宸濠哈哈一笑,说道:“难得今日高兴,本王决定了,堂下这些青年才俊,只要雨荷姑娘看中,随他去便可。其他的事,交给本王来处理。” 洛雨荷拿出手帕,沾了沾泪滴,然后说道:“小女子这里还有一个上联,堪称绝对,若是哪位能对出下联,小女子甘愿追随。” 黄志诚心中一惊,偷偷看了朱宸濠一眼,但是朱宸濠没有管他。其实与上高王朱宸濠事先串通的人并非柴永年,而是黄志诚。 柴永年只是朱宸濠的结交对象,但是此人极其自负,对付这几个不入流的读书人是不屑玩舞弊这种事的。 为了能确保求贤书院胜出,朱宸濠提前通知黄志诚,让他有充分的的时间做了准备,并许诺只要他能让寿宁侯张鹤龄当众下不来台,不但有重金酬谢,还能保他仕途无限。 此时,黄志诚心中暗道,当初可没说还有这个环节,这是现场发挥吗? 如果是这样,说明自己已经被上高王放弃了,那岂不是银子和仕途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这个上联了,只要自己能够先一步接上,不仅银子和仕途无忧,还能得到才貌双全的洛雨荷,岂不美哉!想到这里,黄志诚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快,先下手为强! 在众人的期盼下,洛雨荷终于说出上联:“今日清晨,窗外雾气弥漫,小女子有感而发,偶得一上联——烟锁池塘柳。” 第94章 下联 张鹤龄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毛宪清,毛宪清也是一脸疑惑。 黄志诚心中急切,来不及细细思考,抢先说道:“这个简单,我来对——雾罩雪山松。” 这一次,堂前众人并没有给予掌声,反而带着几分嘲讽的神色。 黄志诚感觉情况不对,心中稍加思索,马上反应过来,“烟锁池塘柳”远远没有字面上这么简单,这句上联五字五行,极其工整,方才洛雨荷曾说堪称绝对,此话一点不假。 黄志诚感到羞愧难当,但是没有人嘲笑他,因为所有人都已陷入思考,连柴永年这种不屑玩对联的大儒也不例外。 张鹤龄看了一眼朱宸濠,却见朱宸濠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张鹤龄心中骇然,宁王的手段远比自己想象的厉害,这个千古绝对自己只跟毛宪清提过,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人,除了自己和毛宪清以外,还有自己的弟弟张延龄,毛宪清秉性正直,理应不会出卖自己,难道是从张延龄那里传出去的? 张延龄只有十六岁,还处在玩世不恭的年纪,他跟朱宸濠不一样,虽然两人年纪相仿,但是宁王一脉世代都在准备造反,因此,朱宸濠自幼便城府极深,但是张延龄却没这么多心思,最多是想着去哪吃喝嫖赌,近些时日被自己约束,还能稍微收敛一些。 若是说他被宁王收买了,应该也不至于,毕竟他的地位在这摆着,只要自己还在,张延龄便做不得寿宁侯府的主,一个没有任何实权,而且无法继承爵位的国舅爷,并不具备宁王想要的价值,但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应该不难。 大堂之上安静的出奇,朱宸濠依然面带笑容,说道:“雨荷姑娘这副上联堪称千古绝对,众位才子可有下联?” 说完,又看向张鹤龄,问道:“寿宁侯胸中有大才,这个上联对寿宁侯来说想必不难。” 张鹤龄知道,朱宸濠是在向自己示威,他才不接这个茬,转头向柴永年问道:“柴先生文学底蕴深厚,且阅历丰富,可有下联?” 柴永年缓缓说道:“寿宁侯休要玩笑,此联之巧妙确属罕有,怕是世上难有人能对得出。” 张鹤龄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说道:“既然大家都对不出,那本侯提议,南山书院今日与求贤书院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大家以后多多交流学习,如此可好?” 台上的洛雨荷闻听此言,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张鹤龄心中暗道,别跟我眼前装可怜,我若对出下联,你跟我走,跑到我身边玩碟中谍,当我傻啊! 柴永年却不买账,起身说道:“老夫虽然对不出此联,但是依然要奉劝寿宁侯一句,古之贤者,不以其贵加于乡党,盖皆如此。书院乃传播圣贤大道之处,寿宁侯虽然手握权势富贵,却不能乱了礼法,倘若寿宁侯日后舍弃权贵之心,潜心钻研圣贤之道,彼时再立书院,老夫必定鼎力支持。” 张鹤龄冷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认为本侯才疏学浅,不能胜任这个院长的位子,有话直说就好,绕那么多弯子做什么。” 柴永年捋着颌下胡须说道:“正是如此。” “那好,本侯问你一句话,若是现在我将下联对出,你怎么说?” 柴永年笑道:“寿宁侯勇气可嘉,却不知学海无涯,这副上联所蕴含的学问远比你我想象中的复杂。这样吧,若是寿宁侯能对出下联,我等日后便以南山书院为尊,如何?” 张鹤龄反问道:“你能代表天下的读书人吗?” 柴永年指着堂下,说道:“今日来此处的都是北直隶有名气的学子,老朽虽然不能代表天下读书人,在北直隶一带说话还是算数的,大家可以做个见证。” 在场的大多数北直隶准备秋闱的秀才,还有一些是从全国各地过来等待明年春闱的举人,大家对柴永年的话纷纷表示赞同。 面对众人的蔑视,张鹤龄彻底怒了,此时,他也无暇考虑洛雨荷的身份了,回身说道:“请问上高王,江西境内最大的河流是什么?” 朱宸濠下意识地答道:“当然是赣江。” “赣江上游是不是有一条锦江?” “想不到寿宁侯对地理还有研究。锦江虽然不比赣江雄伟,但也是绵延数百里,亦是波澜壮阔。” “听闻锦江两岸枫树成林,至深秋时分,枫叶染红,景色一定非常壮观。” “确实如此,”朱宸濠不解地问道,“不知寿宁侯提及锦江是何用意?” “这便是下联了。”张鹤龄站起身来。 众人纷纷注目,但是眼中都透露着“打死我也不相信”的神色,京城中臭名昭着、不学无术寿宁侯能对的出这样绝妙的下联? 张鹤龄看着堂下众人,朗声说道:“本侯给的下联是——枫燃锦江堤!” 混乱的场面再度陷入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有几位婢女想过来给客人续茶,却发现刚才人声鼎沸的大堂突然没了动静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张望,看到人都在,但是好似被人点了哑穴一般,几十个人同时噤声,场面出奇地诡异。 几位婢女端着茶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处,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许久,才出现一个声音:“妙哉,妙哉!” 只见毛宪清拍着手说喊道:“烟锁池塘柳,枫燃锦江堤。此对堪称绝妙!” 这个上联毛宪清不止一次尝试过,但是一直没有作出工整的下联,如今张鹤龄说出下联,不仅金木水火土五行全部都在,而且词句工整,其意境和上联也很匹配,是再合适不过的下联了。 王守仁和杨怀瑾也反应过来,一起拍手叫好,堂下众学子中,亦有人忍不住鼓掌,渐渐的,拍手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柴永年的脸色涨成猪肝色,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洛雨荷的神色由失望转为兴奋,莺声说道:“今日见识了寿宁侯的文采,小女子由衷佩服。” 朱宸濠眼色阴沉,脸上的情绪比较复杂,在张鹤龄身上出现了太多的意外,此人若是不能拉拢,将来恐怕会是不小的阻碍,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必须谨慎对待。 第95章 任命 萧敬斟了茶过来,弘治皇帝喝了一口,然后继续批着奏折,头也不抬地问道:“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萧敬回道:“启禀陛下,今日在寻芳阁,上高王朱宸濠举办了一场赛事会,参会的双方是求贤书院和南山书院,另外还有很多学子在场,大多是北直隶准备秋闱的秀才,还有一些是从全国各地过来举子。” “南山书院?”弘治皇帝抬起头,问道,“就张鹤龄鼓捣出来的那个南山书院?” “回陛下,正是。” “人家搞赛事会,他去凑什么热闹?” “陛下有所不知,寿宁侯对出来一副绝妙的对联,震惊四座,在场的读书人对寿宁侯佩服的五体投地。”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问道:“对联?什么对联,说来朕听听。” “这上联叫做烟锁池塘柳。” 弘治皇帝愣住了,思索良久,这才说道:“这几个字满藏玄机,确实堪称绝妙,寿宁侯的如何对的?” “枫燃锦江堤。” “妙极,妙极!”弘治皇帝忍不住拍手称道,“没想到张鹤龄还有这等学问,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千奇百怪的学问,就说那新式火药,兵部接手之后竟然束手无策,一直没有进展,还要去找他当面求教,没想到这家伙都没露面,只安排了一名秀才就把问题解决了,兵部王恭厂上上下下几十名官员甚至不如一名秀才,真是岂有此理!” 萧敬本打算跟着夸两句,但是想起上次的警告,还是把话咽进肚子里。 弘治皇帝也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于是将话题收回来,说道:“先不提他,你再说说上高王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陛下,上高王一直在笼络各种人才,京城待考的学子基本上都和上高王接触过。”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问道,“名单有吗?” 萧敬拿出一张名单,说道:“这些人是和上高王走的近的,共有三十五名。” 弘治皇帝打开名单,从头去看,问道:“黄志诚,这人什么来头?” “黄志诚来自顺天府,是求贤书院的一名秀才,此人是北直隶有名的才子,亦是顺天府院试案首,在众多青年才俊中颇有些人气。” “院试案首?”弘治皇帝将笔扔在一旁,沉着脸说道,“宁王的手都伸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 萧敬不敢吱声,只好垂头站在一旁,过了良久,才听到弘治皇帝继续说道:“东厂密切注意这些读书人,不仅是顺天府,全国各地的情况都要掌握!” “奴婢遵旨!” 文渊阁内,四位大学士聚在一起,徐溥说道:“顺天府上了奏折,弘治五年的秋闱即将开始,关于主考官如何定夺。” 秋闱即乡试,是秀才考举人,各省的乡试均在其首府举行,考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乡试考中的称举人,俗称孝廉,第一名称解元,是大三元中的第一元。 《明史·选举志二》记载:“主考,乡、会试俱二人。”主持乡试的有主考二人,即正、副各一人,然后还有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他官员若干人。 一般来说,乡试的主考官由各省自行定夺,上报朝廷批复即可。但是北直隶比较特殊,因为北直隶的首府是顺天府,其辖区是京师,这就复杂多了,所以顺天府没有权利自己定乡试主考官,都是朝廷委派。 刘吉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说道:“翰林修撰王华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刘健说道:“王翰林乃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学识渊博,可堪此重任。” 刘吉不经意地笑了笑,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此事就这样定了。” 乡试在即,南山书院几位秀才正在备考,当听到顺天府主考官是王华的时候,张鹤龄气得直拍桌子,当下喊过来戚景通,吩咐道:“带两队人跟我走,我要去找刘吉谈谈!” 戚景通赶忙说道:“大人不可莽撞,刘吉乃内阁首辅,大人若是带兵前往,难免被人落下口舌,还请大人三思!” 张鹤龄怒道:“这个刘棉花,三番五次与我作对,今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日后还不知道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这时候,王守仁走进来,拜倒在地,说道:“大人对学生有知遇之恩,学生甚是感激,但是恳请大人万万不可在此时去寻事,学生等三年后再考就是。” 王华是王守仁的亲爹,老子当主考,儿子必须避嫌,不得参加考试。这便是刘吉使得小手段,让你明知吃亏,又无计可施。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刘吉针对我,使什么手段我都不怕,但是他不该打压你,你有状元之才,怎可平白浪费三年光阴。” 王守仁叩首,说道:“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我王阳明能够得遇大人,今生无憾,三年光阴又算得了什么。” 张鹤龄心中气不过,这是个哑巴亏,吃了也是白吃,俗话说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既然已经和刘吉撕破脸,以后的路上便绝对不可以让步,否则,自己迟早被人吃干剥净! 他细细思索一番,想扳倒刘吉,仅凭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够的,必须早日培养自己的团队。当初成立蟒卫的时候,手底下的官职设定有指挥同知一人、指挥佥事一人、百户三人,由于自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些名额大多空着,现在看来,时机到了。 想到这里,张鹤龄正色说道:“王阳明,科举也好,为官也罢,都是报效朝堂的途径,既然刘吉使出如此阴招,我等不能任其摆布,现在我正式任命你为蟒卫指挥同知,官居从五品。他想压制我的人,我偏不让他得逞,看他能如何!” 要知道,即便是考中状元,也不过是入翰林院,任翰林侍学,从六品的官,现在张鹤龄直接将王守仁提拔为从五品,比状元还大了一级,算是对刘吉的正面回应。 王守仁再次叩首,说道:“谢大人,阳明定不负重任!” 张鹤龄说道:“戚景通,你这和个百户也当了三个月了,现在任命你为蟒卫指挥佥事,以后蟒卫就靠你二人了。” 戚景通叩首称谢,张鹤龄又问道:“还三名百户的职位,不要空着,你们二人说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戚景通和王守仁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李晨星擅长侦查和射击,可以胜任。” “还有呢?” “赵德龙天生神力,胆识过人,可以胜任。” “还差一名。” “薛刚自幼练过刀法,定兴一役,一人斩敌十七人,可以胜任。” 这三人张鹤龄都有印象,于是说道:“如此甚好,王阳明,下去拟一份名单,明日由我直接呈交陛下。” 这是自己手中的第一副牌,一定要打好。 这时候,门房急匆匆跑过来说:“老爷,外面来客人了,说是什么王爷,还带着一名女子,小的也不敢拦,人已经过来了。” 第96章 上高王的警告 来了一位王爷? 张鹤龄突然想到昨日的赛事会,问道:“是上高王?” 门外传来上高王朱宸濠的声音:“不错,正是本王!” “上高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张鹤龄迎了出来,虽然不喜欢此人,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寿宁侯不必多礼,本王今日造访是来履行诺言的。” 张鹤龄问道:“什么诺言?” 这时候,一名女子轻移莲步走到身前,款款下拜,柔声说道:“小女子洛雨荷见过寿宁侯。” 张鹤龄眉头紧皱,疑惑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上高王朱宸濠说道:“寿宁侯怎的如此健忘,难道昨日美酒喝多了,现在还未清醒?” 张鹤龄这才想起来,赛事会现场上,洛雨荷曾说谁能对出下联,便随其而去,自己本不打算出头的,但是被人言语挤兑,实在气不过才出手的。没想到朱宸濠这么勤快,竟然亲自把洛雨荷送上门来。 事到如今,躲是躲不掉了,张鹤龄无奈地说道:“昨日诗会,在下只是即兴而为,并不是……那个……” 朱宸濠不满地说道:“本王已将洛雨荷姑娘从寻芳阁赎出来,寿宁侯为何要拒之千里?” 却见洛雨荷神色黯淡,两行热泪从脸颊划过,抽抽噎噎地说道:“雨荷乃青楼女子,出身低贱,入不得寿宁侯的眼。” 张鹤龄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明知道此人背后可能有宁王的诡计,但是看到女子落泪,却是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洛雨荷泪如雨下,泣声说道:“奴家自知出身低贱,只求能够留在寿宁侯身边终身侍奉,除此之外别无他求,还请寿宁侯不要赶奴家走。” 眼见洛雨荷哭的是梨花带雨,张鹤龄实在受不了了,挥挥手说道:“既然如此,雨荷姑娘就先留下来,待得哪日姑娘寻得良缘归宿,本侯再送姑娘离开便是。” 洛雨荷闻言,款款下拜,说道:“多谢寿宁侯收留!” 张鹤龄叫来一名丫鬟,说道:“你带几个人去后院,帮洛姑娘收拾一间房屋出来。” 洛雨荷再次拜谢,然后跟着丫鬟去了后院,看着洛雨荷纤柔的背影,朱宸濠叹了口气,说道:“真乃人间尤物!” 张鹤龄回道:“若不然,上高王将洛姑娘带回藩地?” “那怎么可以!”朱宸濠摇摇头,笑着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人家洛姑娘看中的是你,本王怎么好意思拆散这对姻缘呢?” 张鹤龄心中暗道,这个朱宸濠笑起来怎么这么欠揍呢,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突然,张鹤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赶忙说道:“上高王休要说笑,在下与仙游公主有婚约在身,不日即将成婚,怎么可能与别的女子不清不白?这等流言蜚语若是传了出去,陛下一怒之下,在下这颗脑袋可是要搬家的。” 朱宸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低声说道:“本王可是听闻,便是那白莲教中的女贼都被寿宁侯收服了,养个外室又算的了什么?” 张鹤龄心中一惊,白露的事情,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情,不用说,一定又是张延龄这二货泄露的! “上高王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张鹤龄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打死也不能承认,“一定是白莲教反贼为了陷害本侯,故意散播的谣言,还请上高王明鉴!” 朱宸濠笑了笑,说道:“寿宁侯不必紧张,男人嘛,大家都懂的。好了好了,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张鹤龄说道:“恭送上高王!” 等朱宸濠离开后,张鹤龄沉着脸问道:“延龄现在何处?” “回老爷,二老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现在还未回。” “去找!”张鹤龄怒道,“让他立刻回来见我,否则家法伺候!” 张延龄最近手气不好,十赌九输,今日好不容易赢了几把,却被几名家丁连拉带扯拽了出来。 张延龄不满地说道:“你们拉我做什么,老子的手刚红上来,全被你们给搅黄了!” “二老爷,老爷喊您回去呢。” “等我赢回了钱再走。”张延龄说着,又向赌坊走去。 “不行啊,老爷说了,必须立即回去,否则家法伺候!” 听到这里,张延龄不由地停下脚步,问道:“这么严重的吗?我最近也没干啥啊,前几日看过李寡妇洗澡,还偷宰了一头牛,还有就是……你们几个废物,是不是把昨日打架的事告诉我大哥了?” “没有啊,小的什么都没有说!” 张延龄瞪了他一眼,说道:“若是被我查出来有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必打断他狗腿!” 回到府上,张延龄蹑手蹑脚地溜进去,偷偷向客厅去看,只见张鹤龄脸色铁青,貌似事情有点严重。 “大哥,你找我?” 张鹤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怒火,说道:“跪下!” “啊?”张延龄有些不知所措,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兄长发这么大火。 张鹤龄厉声喝道:“跪下!” 张延龄两腿一软,噗通跪下,顺势把头也埋下去。 “抬起头来!” 张延龄只好慢慢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张鹤龄的目光,两只眼睛不知道看哪里才对。 “我问你,你何时与上高王混在了一起?” “上高王?”张延龄挠挠头,说道,“没有啊,我都没见过他。” 张鹤龄看着张延龄,自己这个弟弟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不至于做事不认,看样子是真的不知情。 “烟锁池塘柳,是你说出去的吧?” 张延龄想了想,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时日在百花楼跟人喝酒,那些人自认读过一些诗书,在我面前炫耀,结果我出了那个绝妙上联,还不是一个个都认怂了。” 张鹤龄又问道:“白姑娘的事,也是你泄露的?” “啊?”张延龄低下头,弱弱地说道,“有一次喝多了,不小心……” 张鹤龄脸色铁青,沉声说道:“你须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张家便要大难临头了!” 第97章 诱惑 “不会吧?”张延龄又抬起头,“这些时日我们张家立下这么多的功劳,有陛下护着,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大难临头呢?” “你觉得是小事?”张鹤龄冷笑道,“别以为陛下就能一辈子护着你,伴君如伴虎你没听说过吗,白莲教是反贼,与反贼勾结,还说是小事?” 张延龄闻听此言,吓得一骨碌蹦起来,说道:“大哥,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什么时候与白莲教勾结了?” “若是有人到陛下面前告上一状,说我放走了白姑娘,届时天颜震怒,随时有可能让我们张家家破人亡!” 张延龄惊出一身冷汗,跑到张鹤龄面前,惊慌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现在怎么办啊?” 张鹤龄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弟弟也该敲打一下了,要不然迟早会酿成大祸。 “从今以后,嘴巴紧闭,你那些狐朋狗友之中难免有敌人的眼线,出门在外,自己留个心眼,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清楚!” 张延龄连连点头,说道:“白姑娘的事,打死我也不会再提!”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会想办法帮你寻个差事,省得你整天没事做就知道出去鬼混。” 张延龄挠了挠头,说道:“大哥,以前都好好的,为何近来出现这样多的事情?” 张鹤龄说道:“以前我张家只是挂个虚名的爵位,没有实权,现如今我已步入朝堂,这潭水远比你想象中深得多,从现在开始,任何时候都不得掉以轻心,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延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咧嘴,说道:“我听大哥的,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这时候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张鹤龄警惕地问道:“谁?” 门外一个柔和的女声:“老爷,奴家给您沏茶。” 张延龄好奇地问道:“大哥,外面是谁啊,听声音不像是府里的丫鬟。” 张鹤龄正不知道怎么解释呢,只听洛雨荷继续说道:“老爷,奴家进来了。” 房门推开,洛雨荷端着茶盘走进房来,只见她折纤腰以微步,一颦一笑间都透着说不出的妩媚。 张延龄在一旁简直看呆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位姑娘是……” “奴家洛雨荷,见过二老爷。” 张延龄一脸问号,转头问道:“大哥,这……” 张鹤龄说道:“洛姑娘,一路劳累,你还是回房中休息去吧。” 洛雨荷淡淡一笑,已经将茶盘放下,一边侦查一边说道:“奴家自己无事可做,伺候两位老爷喝茶。” 张延龄接过茶碗,抿了一口,然后说道:“姑娘沏的是什么茶,怎的如此香甜?” 洛雨荷回道:“奴家就是在府上拿的茶。” 张延龄又说道:“那一定是姑娘沏茶的手法与众不同。”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大哥,我也没事做,不如一起喝喝茶吧。” 看到张鹤龄瞪着自己,张延龄只得讪讪说道:“我突然记起来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你们聊。” 张延龄走后,张鹤龄这才说道:“洛姑娘,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老爷何出此言?”洛雨荷顿时眼圈就红了,“当日诗会现场,小女子曾许诺,谁人能对出下联,便追随而去,现如今老爷是嫌弃奴家的出身吗?” 张鹤龄冷冷地说道:“不要装模作样了,你千方百计接近我,是上高王指使的吧?” 洛雨荷摇头说道:“上高王替小女子赎身,有莫大的恩情,但是小女子愿意跟随老爷乃出自真心,却跟上高王没有关系。” 张鹤龄继续问道:“还不承认是吧,那你来说说,烟锁池塘柳又是怎么回事?” 洛雨荷轻声说道:“前些时日,有几名读书人在寻芳阁吟诗作对,奴家无意间听到的。” 刚才张延龄说到自己曾经与人喝酒的时候提起过这句上联,如果真是这样,洛雨荷的说法也过得去,但是张鹤龄仍然不信,朱宸濠此举绝对是有意图的,说洛雨荷不是宁王府的密探,打死他都不信。 但是现在没有证据啊,人家抵死不认,如今还赖着不走,又拿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动不动就抹眼泪,总不能将一名弱女子强行赶走吧。 就在洛雨荷擦拭眼泪的时候,袖口往下掉了一些,露出一颗红色的印记。 张鹤龄看到这颗印记,不由得想到一个词——守宫砂。 传闻中女子自幼便点在身上的印记,若是破了处子之身,守宫砂就会消失。 张鹤龄心中嘀咕:“如果洛雨荷的身份是密探,执行任务的时候肯定是以色诱为主,不可能到” “好了,别哭了,是老爷错怪你了,”张鹤龄说道,“既然你愿意留下,就必须要听从安排,能做到吗?” 洛雨荷破涕为笑,问道:“请问老爷打算如何安排奴家?”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我在东街还有一座庄子,那里环境幽静,洛姑娘不妨先住下,如何?” 你不是搞碟中谍吗,我先把你隔离起来! 洛雨荷却没有反对,只是柔声说道:“那老爷要经常来过来看看奴家,陪奴家说说话可好?” “这个,我有时间肯定会去看你的!” 洛雨荷撅着小嘴说道:“老爷说话要算数哦。” 张鹤龄真是无奈,明明知道对方是暗探,但是这种诱惑就是让你无法抵抗,他努力定了定心神,说道:“就这样说定了,好了,你下去吧。” 洛雨荷看了看窗外,说道:“入夜了,奴家伺候老爷宽衣。” 张鹤龄赶忙拒绝:“不用了,老爷我不喜欢别人伺候,你快去休息吧!” 可能是怕洛雨荷再拿出点什么手段,自己禁不住诱惑,说完这番话后,张鹤龄赶忙头也不回地溜进卧室,关上房门。 此时,张鹤龄的小心脏还在扑扑地跳,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两碗水喝了下去,才感觉到心情稍稍平复一些,他不禁暗暗奇怪,对方明明没有做什么挑逗自己的行为,就是一颦一笑之间带着风情万种的妩媚,就能让人深陷其中。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尤物吧,自己明知道她有所图,都这么难以抵抗,若是换做别人,怕是早就沦陷了。 这时候,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黑影跃了进来! 张鹤龄却似早有准备,在黑衣人翻身进屋的时候,迅速跑到床前,摸出短铳对准来人。 这个动作他练习过很多次了,短铳的位置是固定的,就连枪柄枪身朝向哪边都是精心计划过的,就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掏出短铳,不至于像上次一样受制于人。 张鹤龄心中暗道,老子为了这一刻可是没少下功夫,今天倒是要看看是你夺命刀快还是老子的一阳指快! 第98章 乡试 黑衣人看到面前的枪口,愣住了,说道:“大人,你这是?” “怎么是你?”张鹤龄郁闷地收起短铳,说道:“为何有门不走,偏偏要飞檐走壁?” 孙虎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寿宁侯府周围有暗探出没,小人只好翻墙。” “暗探?”张鹤龄神色凝重,问道,“什么暗探?” “那个卖烧饼的货郎,还有对面茶馆的伙计,都是暗探。” 张鹤龄问道:“能看出是什么路子吗,厂卫的还是白莲教的?” 孙虎摇摇头,说道:“不像是厂卫的人,应该也不是白莲教的,因为这些暗探很不专业,小人一眼就看破了。” 张鹤龄暗道,谁派来监视自己的,还整的这么不专业? “大人,小人今夜前来,是有事禀报。”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查出结果了?” “已经查清楚了,”孙虎回道,“白虎玉雕乃是上高王送给柴永年的礼物。” “上高王送给柴永年的?”张鹤龄眉头紧皱,说道,“那柴永年不过是个闲散的读书人,上高王笼络此人是何意图?” 孙虎回道:“也许是因为柴永年认识一些朝廷官员,在士林中有些名望。”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不管是权力还是利益,讲究的是等价交换,他自己手中没有任何实权,仅仅认识别人有什么用?对了,听闻求贤书院出过几名举人,这些人现在是什么官职?” 孙虎又回道:“在下查过,那几个举人现如今只是八品、九品的地方官,而且这几人并非柴永年的学生,只是曾经和求贤书院有些交往,或是借读过一段时日,高中举人之后,求贤书院便将其挂在名下。” 张鹤龄听完有些意外,感叹道:“这老家伙还真会宣传,使劲给自己脸上抹金!” 孙虎继续说道:“眼下小人担心的是,既然白虎玉雕在上高王手中出现,说明福建的事远比我等想象中的复杂,说不定郑大人查到了些什么,才会被人陷入囹圄。”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你的怀疑不无道理,郑大人入狱之后,你有没有去探望过?” 孙虎摇摇头,说道:“当时,我千方百计想去狱中见大人一面,都没有成功。” 张鹤龄脑子在飞速运转,上高王到底看上这个老头哪了呢? 突然,他想到一种可能,然后说道:“图大事者,不一定要把眼光放在近前,也许上高王看中的是长远的利益。后天便是乡试了,如果求贤书院有人在顺天府乡试中取得不错的成绩,比如说解元,甚至在明年的殿试中拔得头筹,那么求贤书院必定名气大燥,而且来书院求学的读书人也会增多,这些人将来可能会步入仕途,掌控一定的话语权,你说,上高王打的是不是这个主意?” 孙虎努力消化着张鹤龄的话,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小人这些时日打探消息的时候,发现上高王秘密接触了很多读书人,求贤书院的黄志诚便是其一。” “黄志诚?”张鹤龄问道,“这个人的底细你查过吗?” 孙虎回道:“此人在北直隶颇有些人气,亦是顺天府院试案首。” “院试案首?”张鹤龄点点头,“这么说就对上了,上高王定是看中此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顺天府乡试,此人必定名列前茅。” “大人的意思是,考场舞弊?”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上高王没那么笨,为了一个秀才去买通考官,他应该是对黄志诚有信心,认为他有这个实力。” 八月初九,弘治五年的秋闱终于开始,南山书院的两名秀才杨怀瑾和贺东来提前一天住在东城柳家巷酒楼,寅时便出发去了考场。 两人在考场入口互相鞠躬行礼,然后进了考场,找到各自的座位。 打开试卷,考题是四个大字——凤兮何德。 贺东来拿起试卷的时候愣住了,因为这个题目挺难的,难的有些过分的那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好像练习过! 当时张鹤龄规定,每三日做一篇八股,后来变成每日一篇,贺东来开始还觉得这个要求是天方夜谭,后来做的多了,却感觉也不是很难,因为他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就作了有十几篇,每一篇都要反复修改,从最开始的菜鸟锻炼成卖油翁,现在一提到作八股就跟听到中午要吃饭一样,早已习以为常。 “凤兮何德”出自《论语·微子》第五篇,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大明朝自开科举以来,几乎每一个考生都在搜肠刮肚的想要去押题,就算押不到题,咱可以熟读四书五经,你出的题再难也是从这些书中寻出来的语句,就好比说,我把新华字典背下来,你随便考!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一个考官也都在绞尽脑汁的出偏题怪题。 比如说,“凤兮凤兮,何德之衰”意思是“凤凰啊,凤凰啊,你的德运怎么这么衰弱呢?”可是,将“凤兮凤兮”的后半句和“何德之衰”的前半句组合起来,“凤兮何德”是个什么玩意? 这已经有些刁难的意思了,翰林修撰王华正坐在明伦堂里,因为自己的身份是主考官,导致自己的儿子王守仁不得参考,王华一怒之下,直接放了个大招。 既然我儿子考不成,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在场的学子无不绞尽脑汁,但是贺东来看到考题,却是放下心来,因为他们曾经练习过一道题目,叫做“可谏来者”,出题人是毛宪清,这句话同样出自《论语·微子》第五篇的“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当时贺东来看到这题目的时候直接懵了,因为这四个字根本就不是一句话,写个球啊! 可是不仅要写,你写的文章还要符合规范,还得符合圣人的道理,其中每一个格式,无论是破题、承题,你还都得符合规范,一个字不能多,一个字不能少,这就是八股文! 贺东来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自己练习这个题目的时候,一连做了三篇,每一篇都觉得不满意,经过毛宪清的讲解之后,继续重新去作。他甚至还记得,自己作的文章,最终还是出现了好几处错误,专门被指摘出来。 贺东来自幼家贫,读书虽然刻苦,但是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只能一面读书一面做些零工,平日里以代写书信为主,实在揭不开锅就去作坊帮忙,勉强糊口。后来实在无处可去了,听说南山开设学堂,招教书先生,便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在南山学堂不但衣食无忧,还能将自己送进考场。 即便是在考试之前,贺东来都认为自己毫无希望,四书五经的基本功还没有掌握,哪有上来就作八股文的? 但是现在,他的心中莫名激动,虽然这两个题目有所不同,但是出题的套路是一样的,而且出自同一段话,因此,破题的套路也应该一样。贺东来想到毛宪清和自己讲过的破题技巧,稍加思索,便开始下笔。 大多数人还在苦思冥想之际,杨怀瑾和贺东来已经打好了草稿,修改了一些错别字和语句,便开始誊写。 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三场考试下来,众考生早已筋疲力尽,杨怀瑾和贺东来却是神采飞扬,两人刚刚走出考场大门便看到一个熟人,这人看到杨怀瑾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原来是杨兄,幸会幸会!” 说话之人正是黄志诚,赛诗会上和杨怀瑾碰过面。 杨怀瑾回了一礼,说道:“黄兄,幸会!” 黄志诚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杨兄和寿宁侯学的一手好对联,可是写八股不比对联,不是抖些小机灵就能写成的。” 杨怀瑾说道:“黄兄说的极是,如今考试已经结束,结果如何要由考官来评判,我等静待佳音便是。” 黄志诚却摇摇头,说道:“真是不知者无畏啊,你们回去等便是,在下考的不好,要回去反省了。” 杨怀瑾问道:“黄兄没考好吗?” 黄志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方才出考场的时候细细琢磨,好像写错了一个字,怕是第一名的位置保不住了。” 说完,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贺东来问道:“这人谁啊,怎么看着这么欠揍呢?” 杨怀瑾说道:“求贤书院的,据说是顺天府院试案首,颇有几分名气。” “怀瑾兄,将你研制的火药雷管送我一根。” 杨怀瑾诧异地问道:“东来兄要雷管做什么?” 贺东来看着远去的黄志诚,说道:“下次再看到他这样说话,我就把雷管塞进他嘴里!” 第99章 奉旨南巡 八月下旬,已经到了深秋时节,天空飘着牛毛细雨。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无论是什么天气,贡院都要比往常热闹很多,天还未亮,就有货郎在贡院外摆摊了。 张鹤龄带着毛宪清、杨怀瑾、贺东来三人前来看榜,毛宪清比较淡定,毕竟不是自己考试,杨怀瑾和贺东来就比较紧张了,秀才和举人可是天壤之别,中了举人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仕途,以后的人生是继续当个教书先生,还是能够飞黄腾达,就看今日的结果。 此时,已有无数的生员在此等候了,整个贡院之外,人声鼎沸。 张鹤龄很快看到一个人,不对,是一行人,为首的是求贤书院的院长柴永年,身后是黄志诚等一行秀才,很显然,求贤书院的人也是来看榜的。 “柴先生今日也来看榜?” 柴永年仰着鼻孔说道:“原来是寿宁侯,幸会幸会!” 这个举动让张鹤龄很不爽,于是说道:“本侯记得柴先生曾说过,从此以后,求贤书院以南山书院为尊,不知道是怎么个尊法?” 柴永年脸色铁青,他身后的黄志诚站出来说道:“今日顺天府的学子齐聚于此,寿宁侯休要猖狂。” “滚开!”张鹤龄瞪了他一眼,“这里有你说法的份吗?” 前些天赛诗会上,黄志诚没少和张鹤龄作对,本来文人之间互相斗来斗去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今日被张鹤龄这一骂,他这才意识到,人家是寿宁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惹不起,再见! 黄志诚缩在后面,其他人更不敢吱声,柴永年只得抱拳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张院长!” 张鹤龄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不必客气!” 柴永年感觉很憋屈,但是又无可奈何,这时,有人大声道:“榜来了……” 果然,只见贡院终于开了中门,书吏们小心翼翼的捧着密封好的榜,将第一份榜文打开,张贴起来。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攒动的人头犹如浪潮一般,无数人引颈,死死的盯着榜。 突然,求贤书院之中有一人激动地喊道:“我中了,我中了……” 大明朝每一届乡试,全国中举人数约千人,这一千人有资格参加会试,约三百人可以中进士,也就是说,举人考进士大概是十进三的比例。 这张榜单是第一百名到一百五十名的榜单,虽然有些靠后,会试是没什么希望了,但是中了和没中本就是天壤之别,这人一喊,求贤书院的人顿时感觉到脸上有光,柴永年的脸色也逐渐缓和。 第二份榜张也贴了上去,这是第五十名到一百名的榜单,更多人呼吸都已停止了,依旧死死的盯着榜。 “我中了!”求贤书院又有一人喊道。 这一次,是第八十九名,已经算这批举人里比较不错的水准了。 柴永年的心情很舒畅,看了一眼张鹤龄,张鹤龄脸上却没有任何焦虑,非常淡然。 杨怀瑾和贺东来两人却有些心灰意冷,本来他们的水平就很一般,若不是来到南山书院,估计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心中终于有了希望,现在却一点点消逝,看来这一次很可能是名落孙山了。 终于,最后一份榜单也张贴开来,上面是第一名到五十名。 杨怀瑾和贺东来对视一眼,互相打气,然后开始寻找,他们是从后向前看的,看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张鹤龄说道:“你们俩找啥呢?” 贺东来说道:“老爷,学生……” 话音未落,却见毛宪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伸手指着榜单靠前的位置,不对,不是靠前,是最前方。 贺东来意识到什么,定睛去看,在榜单最显赫的位置,是三个名字—— 第一名:贺东来。 第二名:杨怀瑾。 第三名:黄志诚。 贺东来直接就懵了,什么情况,自己是解元? 杨怀瑾也差不多,顺天府乡试第二名,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张鹤龄好似早有准备,冲柴永年一拱手,说道:“看来南山书院的运气不错,两名不成器的学子,哈……哈哈……,不好意思,没忍住……” 柴永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求贤书院的众学子本来趾高气扬,现在一个个如斗败的公鸡,跟着柴永年离开,只剩下黄志诚愣在当场。 张鹤龄也嚣张够了,转身离开,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黄志诚的声音:“你们……你们定是舞弊,我知道了,主考官王华是你们南山书院的王守仁的父亲,定是他泄露了考题,否则,就凭他们两个院试成绩都处在下游,怎么可能包揽乡试前两名?” 张鹤龄站住脚步,转过身来,阴沉着脸说道:“无凭无据,你便诬陷朝廷命官,可知道后果?” 黄志诚吓得后退了两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过激,弱弱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张鹤龄说道:“今日你若拿不出舞弊的证据,本侯便送你个诬陷反坐之名!” “你,你……”黄志诚后退两步,突然转身,然后拔腿就跑,那速度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寿宁侯府,张鹤龄坐在堂前,毛宪清站在身侧,面前跪着杨怀瑾和贺东来,两人眼里含泪,一齐拜倒,贺东来更是激动得难以言表,他泪如泉涌地道:“学生自幼家境贫寒,穷困潦倒,学业不精,从未想过会有今日。来到南山之后,有幸得到老爷收留,这段时间又蒙受老爷教诲,使学生受益匪浅。今日学生有幸高中,请受学生一拜,学生愿自此之后拜入老爷门下,侍奉恩师。” 杨怀瑾更是不等张鹤龄拒绝,直接跪下,狠狠地磕了头。 张鹤龄看着堂下二人,说道:“既然如此,为师便认下你们了。” 两人大喜,赶忙上前敬茶,然后又拜见大师兄毛宪清,毛宪清笑着回礼,说道:“两位贤弟,以后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自当相互帮扶。” 张鹤龄喝了口茶,然后说道:“今日你二人能有此成就,很是不易,日后还要更加刻苦研读,争取在明年的春闱上拔得头筹。” 贺东来说道:“恩师教诲,学生自当尽力而为,但是这一次学生能高中解元,全靠宪清师兄押中考题,其中有运气使然。春闱有全国的举子齐聚京师,学生自认资质平平,不敢妄言。” 张鹤龄皱眉说道:“若是连这等勇气都没有,如何做我的门生?” 贺东来刚满跪下,说道:“恩师息怒,学生错了。” 张鹤龄继续说道:“卖油翁的故事已经跟你们讲过了,这次的乡试你们也亲眼见证,所谓八股,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不必想的多么高尚,多么复杂,平日里多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然后多做些题目,不就熟悉了吗?为师还是那句话,唯手熟尔。” 贺东来拜倒,说道:“学生谨记恩师教诲。” 毛宪清和杨怀瑾也一起拜倒,张鹤龄说道:“宪清,你是大师兄,为师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从现在开始,继续每三日做一篇八股,一直到明年春闱,不可间断!” 这时候,突然外面出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看到一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口中喊道:“大人,大人!” 张鹤龄听出来是孙虎的声音,却不知今日孙虎为何没有翻墙,不是说外面有暗探吗,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也不怕被人看到? 孙虎已经到了堂前,脸上全是泪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道:“大人,请为我家大人做主!” 门房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说道:“老爷,我一开门这个人便往里闯,小的没拦住……” 张鹤龄摆摆手,示意门房退下,然后问道:“孙虎,郑大人怎么了?” 孙虎已经哭成一片,说道:“郑大人……郑大人他……他……” 张鹤龄急忙问道:“说话啊,郑大人到底怎么了?” “卑职刚刚得到消息,郑大人在狱中自尽了!” “你说什么?”张鹤龄诧异地问道,“郑大人自尽了,什么时候的事?” 孙虎点点头,说道:“大约是一个月之前,消息已经到了京师,小人是从一个刑部当差的熟人那里得知的。” 张鹤龄眉头紧皱,问道:“你去见过李东阳了吗?” “李少卿已经离开京师,去了天津卫。”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你先留在府上,我现在入宫面圣!” 话音未落,外面又是一阵喧哗:“圣旨到!” 张鹤龄赶忙出门迎旨,却看到是萧敬亲自来宣读圣旨:“寿宁侯张鹤龄接旨!” 张鹤龄跪拜,其余人跟在身后一起跪下,萧敬打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天监夜观星象,红鸾星向北方偏移十二分二十六毫,预示天定良辰,特此将寿宁侯与长公主的婚期后延至十二月二十六日。钦此!弘治五年八月十八日。” 张鹤龄一脸懵逼,好端端的,婚期为何要延后? 如果说什么红鸾星向北方偏移多少分多少毫,他是打死也不信的,这分明是糊弄人的说法。 “臣接旨,吾皇万岁!” 萧敬将圣旨递过去,张鹤龄正要起身,却听萧敬继续说道:“寿宁侯张鹤龄接旨!” 张鹤龄有些莫名其妙,问道:“萧公公方才不是宣过旨了?” 却见萧敬又拿出一份圣旨,张鹤龄这才明白,赶忙再次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朝廷设监察御史,欲其振纪纲而励风俗,以弼成国家之治,厥任匪轻。今有寿宁侯张鹤龄,发身贤科,屡破白莲,擢居斯职,既历岁年,式克勤慎。是用锡之敕命,以示褒嘉。夫官以察为名,以言为职,即日起,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官居四品,代朕出巡福建布政使司,总督海防事务。钦哉!弘治五年八月十八日。” 这份圣旨上的废话比较多,但是张鹤龄听懂了,自己升官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正四品的官衔,而且,要代天子出巡,前往福建布政使司,到底什么情况? “恭喜寿宁侯高升,接旨吧!” 张鹤龄接过圣旨,问道:“萧公公,在下有些糊涂。” 萧敬笑眯眯地说道:“咱家只是来传圣旨的,至于其中原委,就不清楚了,不过,寿宁侯不准备入宫谢恩吗?” 张鹤龄领会了萧敬的意思,说道:“正要如此,在下便和萧公公一道回宫。” 两人入宫之后,萧敬将张鹤龄领到奉天殿,张鹤龄叩拜谢恩,弘治皇帝摒弃左右,说道:“卿家肯定有很多问题吧?” 人家都这么说了,张鹤龄便直接问道:“陛下命臣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出巡福建布政使司,所为何事?” 弘治皇帝对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将两份密报递过来,张鹤龄一边看,听到弘治皇帝说道:“福建布政使司呈报,一个月前,闽浙海防提督郑子纯于福州府大狱中畏罪自尽。” 张鹤龄手中两份密报分别出自锦衣卫和东厂,其中的内容大体一致,说的是郑子纯一案与原判文书严重不符,但是还没有掌握充足的证据,正在做进一步调查。 “陛下,密报上说,此案疑点重重,臣怀疑郑大人的死另有其因!”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朕已经将此事和四位内阁大学士商议过了,他们也都认为此案疑点众多,所以,朕打算派监察御史代朕出巡福建。” 明代是没有钦差的,因为明代有完善的督查制度,大理寺相当于最高检,刑部相当于公安部,都察院相当于纪委监察部门,如果地方上出了问题,由都察院的相关人员代天子出巡,称之为巡按。所以明代是不需要其他朝代那样,出了事临时委派某个大臣以钦差身份出巡。 都察院的级别与六部相同,主要负责官员为左右都御史二人,与六部尚书同级,均为二品大员;左右副都御史二人,正三品,左右佥都御史四人,正四品。下设监察御史分掌地方监察,每个承宣布政司置一道,例如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监察御史,简称福建道。 张鹤龄挂的这个右佥都御史的身份,是都察院管理层中最末端的一个,说白了就挂个名而已,在都察院几乎没什么发言权,纯粹是为了这次福建之行。 张鹤龄又问道:“可是,都察院这么多人,为何偏偏选中微臣?” “是刘吉推荐的。” “什么?”张鹤龄一脸问号。 “刘爱卿言道,寿宁侯重挫白莲教,有勇有谋,胆识过人,是这一次出巡福建的不二人选。” 一听是刘吉的建议,张鹤龄心中不安起来,自己明明已经和刘吉撕破脸,为何刘吉会推荐自己? 他恨不得弄死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想到这里,张鹤龄心中一凛,这老家伙不会是想真的弄死自己吧? 第100章 尚方宝剑 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福建官员与倭寇勾结,同时又与宁王有联系,而宁王和白莲教有过接触,何忠也和白莲教有接触,而何忠和刘吉又是一伙的,将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的话,刘吉会不会早就暗中归附了宁王? 如果是这样,那么福建的事刘吉必然知情,他推荐自己当这个巡按,莫不是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看到张鹤龄陷入沉思,弘治皇帝问道:“爱卿可是有什么顾虑?” 张鹤龄心说,当然有顾虑,我去了可就没命了! 但是,这话怎么说啊? 一切都是自己的推测,根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可事到如今,难道说不想去? 人家圣旨都下了,你说不去,抗旨不尊,这不还是找死吗? 思来想去,张鹤龄把心一横,合起伙来整老子是吧,废话不多说,干就行了! “陛下,臣有个请求。” 弘治皇帝不满地说道:“怎么,你还要跟朕提条件?” 张鹤龄说道:“陛下,臣去福建,路途遥远,哪怕是八百里加急都要半个月,一去一回就是一个月,所以,臣在外若遇到突发事情,无法及时请示陛下,请陛下赐臣专断之权!” 弘治皇帝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说道:“爱卿在外可便宜行事。”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陛下,仅凭这一句话怕是不够。” “你说什么,朕的话还不够?” “臣不是这个意思,”张鹤龄解释道,“若是臣查出此案真凶,对方势必垂死反抗,甚至会如同诬陷郑大人一般将臣扣个通贼的罪名,下到大牢,倘若彼时臣指挥不动外面的官员,只怕要追随郑大人而去了。” 弘治皇帝问道:“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了,别跟朕绕弯子!” 张鹤龄说道:“臣要两件东西,一是旗牌。” 旗牌便是写有“令”的旗和牌,颁给封疆大吏或钦差大臣作为准其便宜行事的凭据,有了旗牌便拥有了当地卫所的调兵权。《梧桐雨》有曰:“须知生杀有旗牌,只为军中惜将才,不然斩一胡儿首,何用亲烦圣断来。” 弘治皇帝说道:“朕准了,方才你说两件,还有一件是什么?” 张鹤龄口中吐出四个字:“尚方宝剑!” 弘治皇帝面色不善,冷冷地说道:“朕赐你旗牌,已经给了你便宜行事的权力,竟然还想要朕的尚方宝剑,张鹤龄,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张鹤龄赶忙说道:“敢问陛下,若是有人不听号令,并欲加害与臣,届时臣该怎么办?” 弘治皇帝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敢斩杀朝廷大员不成?” “有何不敢?”张鹤龄抬起头来,语气坚定地说道,“若是有人滥用手中职权,结交匪类,残害忠良,荼毒百姓,便是与陛下作对,臣如何杀不得?” 弘治皇帝思索良久,这才说道:“朕赐你尚方剑,见剑者如朕亲临,但是朕警告你,你若拿着尚方宝剑以公谋私,朕定不饶你!” 张鹤龄叩谢:“谢陛下,臣谨记陛下教诲!” 尚方宝剑啊,这可皇帝御用的宝剑,持有尚方宝剑代表皇帝亲临,具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弘治皇帝摆摆手,说道:“起来吧,此去路程遥远,你还是先去和皇后告个别,顺便也跟仙游公主打声招呼。” 张鹤龄来到坤宁宫,张皇后听说要去福建,满脸的不高兴,说道:“怎么去这么远的地方?” “臣弟是奉旨出巡,这次前来是告诉姐姐一声,不要担心,臣弟办完事就回来。” “可怜仙儿,婚期一下子推迟了几个月,她肯定不开心,你一会去凤阳阁看看她吧。”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还是不去了吧,请姐姐帮我转告一声。” 两人正说话呢,却听到外面有人进来,说道:“张鹤龄,你要去哪?” 张皇后担忧地说道:“你不是在禁足呢,怎的又跑出来了?” 仙游公主满不在乎地说道:“皇兄要罚我,就让他罚好了,罚的多了,也不在乎了。” 张鹤龄行礼,说道:“回公主殿下,臣奉旨出巡福建。” 仙游公主一脸的不情愿,说道:“都察院那么多人都是做什么吃的,皇兄为何让你出巡?” 张鹤龄低头说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考虑,臣只是奉旨行事。” 仙游公主撅着嘴说道:“我可警告你,在外面不能拈花惹草,否则,我让皇兄治你的罪!” 张鹤龄无奈地说道:“公主殿下请放心,臣此次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没那么多闲工夫。” “哼!”仙游公主说道,“你倒是解释一下,那个洛雨荷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一头冷汗,说道:“洛姑娘与臣只是萍水相逢。” “幸好你将她安置在外面的庄子,若是留在府上,本宫定要去皇兄面前告你的状!” 张鹤龄一头冷汗,原来侯府外面那些暗探是公主布置的,怪不得那么不专业。仙游公主平日里看着挺可爱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机。 看来,吃醋是女人的天生技能,无师自通。 这时候,有小太监过来说道:“寿宁侯,萧公公还在尚方监等您过去呢。眼下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关宫门了,您看……” 张鹤龄正发愁呢,当下赶忙说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臣告退!” “张鹤龄!”仙游公主喊了一声。 张鹤龄闻言站住脚步,问道:“公主殿下还有何指示?” 仙游公主踌躇半响,说道:“你……你要注意安全啊,本宫等你回来。” 张鹤龄愕然,然后行礼:“多谢公主关心!” 来到尚方监领,萧敬已经将尚方宝剑取出,张鹤龄接过,只见剑身总长约一米,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而且剑身上还纹饰着北斗七星,以剑应天象之形,这才是传说中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萧敬笑眯眯地说道:“咱家预祝寿宁侯得胜归来!” 张鹤龄说道:“多谢萧公公吉言。” 萧敬又拿出一张字条,说道:“这张字条上面的密探是和咱家是单线联系,不在当地镇守太监的管辖之内,希望能帮上忙。” 张鹤龄赶忙接过,说道:“如此多谢了!” 回去的路上,张鹤龄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尚方宝剑,有这玩意可就不一样了,现如今看谁再敢嚣张,先砍了再说! 第101章 何时启程 寿宁侯府的大门口,刘瑾一脸无奈地说道:“戚景军,您行行好,就让咱家见上寿宁侯一面吧,这都等了十几天了,怎的还不出发?” 刘瑾是本次出巡福建的随行太监,因为萧敬担心福建那边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自己眼皮底下,这一次专门从东宫抽人,刘瑾自从调到东宫,很少和外界联系,是个不错的人选。 戚景通抱拳说道:“刘公公稍安勿躁,实在是我家大人染了风寒,至今未愈,还请公公再等些时日,大人的病好了,马上出发。” “戚景军,您跟我说实话,寿宁侯是不是想推脱过去?”刘瑾靠上前去,悄悄说道,“这可是圣旨啊,若是寿宁侯担心有危险,咱们大可去转一圈,什么都不做,原路返回不就成了?” 戚景通赶忙说道:“刘公公不要乱猜,大人接了旨意,自然是奉旨行事,真的是有风寒在身,刘公公请回吧,一有消息,在下立即通知刘公公。” 刘瑾一脸的无奈,说道:“咱家明日再来看望寿宁侯。” 送走了刘瑾,戚景通回到客厅继续和管家张全喝茶,张全叹了口气,说道:“老爷此举真是,真是……唉!” 戚景通说道:“张管家不必唉声叹气,大人自然有大人的想法,我等依计划行事便可。” 张全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说道:“我是担心老爷的安全。”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张权说道:“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戚景通端着茶杯说道:“在下觉得这一次可能是都察院的。” 除了东宫的刘瑾,都察院的两名随行书吏也来过好几次了,不过他们不急,只是每过几天便过来看看,万一人家正主走了,把自己给忘了,到时候就尴尬了。 两人说话间,却见一行人已经到了门外,张全自言自语道:“奇怪,门房怎么没拦住,不是跟他们说好了任何人都不能进的吗?” 一旁的戚景通却噗通一声跪下,说道:“臣戚景通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张全吓得茶杯都掉了,慌忙跟着跪下,恨不得将头埋在地下。 弘治皇帝拉着一张脸,说道:“张鹤龄呢,让他滚出来!” “这个……”戚景通为难地说道,“张大人染了风寒,至今还未痊愈,正在里屋休养。” “怎么,还让朕去见他不成?” “臣不敢!” “染了风寒是吧,朕这次可是带着太医来了,蒋文清,你去给寿宁侯诊治一下,什么病这么厉害,都半个多月了还不曾下床。” 说完,弘治皇帝带人往里面走去,迈进内堂,几名婢女跪倒在地,口呼万岁。 弘治皇帝问道:“张鹤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名婢女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回陛下的话,老爷……寿宁侯前些时日染了风寒,至今卧床不起。” “为何不治?” “已经在服药了。” “定是药不对症,正好,让太医帮他瞧瞧。” 说着话,弘治皇帝带着太医蒋文清进了卧房,果然看到张鹤龄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棉被,而且,屋子里弥漫着一种香气,弘治皇帝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一旁的侍女答道:“寿宁侯刚喝的汤药。” 弘治皇帝点点头,看向床头,纱帐低垂,看不清张鹤龄的脸色,于是走上前去,问道:“张鹤龄,你怎么样了?” 床上的张鹤龄声音沙哑地说道:“陛……下,臣……身患……风热之病,不能……行礼,还望……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感觉声音有异,又问道:“你的声音怎么有些奇怪?” “臣的风热之病……犯在咽喉……因此说话声音……和往常有些不同。” 弘治皇帝又问道:“臣命太医给你把把脉。” “多谢……陛下,臣服了汤药,已……已经有些好转……估计再有十天,便能……出发。” 弘治皇帝吸了吸鼻子,越想越不对劲,突然上前撩开棉被,然后就看到“张鹤龄”咬着一只鸡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这人不是张鹤龄,只是和张鹤龄相貌有七分相似,其弟张延龄。 弘治皇帝大怒:“朕就说闻着味道这么熟悉呢,这不是赵三烧鸡吗,你给朕老实交待,张鹤龄去哪了?” 张延龄扔掉烧鸡,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息怒,臣能不能单独和陛下聊几句。” 此时,弘治皇帝已经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便摒退左右,问道:“张鹤龄去哪了,让他滚出来见朕!” 张延龄回道:“回陛下,我大哥已经出发了,怕是一时半会滚不回来。” 弘治皇帝不解地问道:“何适出发的?” 张延龄如实回道:“接到圣旨的第二日就出发了,此时应该已经快到福建境内了。” 弘治皇帝满脸诧异,问道:“他自己走的?” “也不是自己,带了两个人。” “两个人?”弘治皇帝脸上直抽抽,“这么大的案子,他就带了两个人过去,不要命了吗?” “陛下勿急,我大哥说了,这个案子太复杂了,若是正大光明地过去,我方在明,敌人在暗,很吃亏的,所以大哥决定先行出发,悄悄潜入,待巡按的队伍到达福建的时候,我大哥已经把事情查清楚了,届时便可占据主动权。” 弘治皇帝听完,面色稍稍好转了些,继续问道:“他也不怕路上遇到危险?” “陛下多虑了,臣这次出行,可是带了秘密武器。” “哦?”弘治皇帝来了兴趣,问道,“什么秘密武器?” “就是以前研制的新式火药,威力很大,可惜少了点。” 弘治皇帝眉头一挑,说道:“朕命张鹤龄将火药作坊移交给王恭厂,他竟然还留了存货?” 张延龄赶忙说道,“不是私存的,我大哥说这东西要反复试验和改进,我们也算是帮王恭厂做试验了。” 弘治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又说道:“这一次出行的队伍有二十多人,难保有人不会泄密,若是被贼人知晓他身边没有护卫,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不会的!”张延龄继续说道,“我大哥的计划就仅有几人知晓,戚将军不可能泄密,随行护卫是从蟒卫抽调的,他们只听令行事,根本不清楚计划的细节。都察院派了两名书吏,刘瑾就带了一张嘴,这三个人压根就不知道我大哥已经出发,更谈不上泄密了。” “张鹤龄不在,等队伍出行的那一天,终究还是瞒不住。” 张延龄摇摇头,说道:“陛下说错了,张鹤龄在啊。” “什么?”弘治皇帝有点懵逼。 张延龄重复了一遍:“臣张鹤龄一直都在啊。” 弘治皇帝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偷梁换柱?” 张延龄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我身高面容都与大哥相仿,只要我在路上少说些话,躲着点他们,不会有人发现的。” 弘治皇帝收起笑容,沉声说道:“你这是胡闹!这一次福建之行凶险万分,你们兄弟二人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和皇后交待?” 张延龄却不以为然,说道:“陛下放心,有我大哥在,我是不会有危险的。” “你这么信任他?” “那是当然,我大哥多厉害啊,打得白莲教毫无还手之力,就连那名女贼人都被我大哥收入怀中……” 张延龄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赶忙住口,弘治皇帝黑着脸问道:“你口中所说的白莲教女贼人是怎么回事?” “陛下误会了,这个,那个……” “说!” 张延龄心说,完了完了,这次又闯祸了,但是在皇帝面前,他也不敢隐瞒,只得说道:“那名女子叫白露,曾三番五次刺杀我大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弃暗投明了,可能是被我大哥感化的吧,后来我大哥遇难之时,还是她舍命相救。我大哥常说,这人其实不坏,只是误入歧途。” 听到张延龄这么说,弘治皇帝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能让贼人弃暗投明,也算有些本事,这些事情等他回来朕再找他算账,延龄,此去凶险万分,你千万小心!” 张延龄叩首,回道:“谢陛下关心,我一定帮我大哥立了大功再回来。” “很好,若是你立了功,朕也赐你个爵位!” 张延龄兴奋地问道:“陛下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张延龄琢磨了一会,说道:“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陛下立个字据可好?” 弘治皇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张延龄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字据什么的,不要也罢……” 第102章 入关 福鼎分水关位于浙江和福建的交界处,形势险要,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孙虎说道:“大人,前面就是分水关了,过了分水关,便正式踏入福建境内。” 李晨星在后面说道:“终于到了,这一路奔波,大人该累坏了吧。” 张鹤龄没有答话,却下了马,走到分水关前,拜了三拜。 孙虎和李晨星对视一眼,也纷纷下马,李晨星问道:“大人这是何故?” 张鹤龄说道:“宋末大都督陈自中护送秀王赵与择入闽,依靠分水关之天险,阻击元军十多日,最终食尽援绝,朝服南向,再拜而死。既然来到此处,你们都来拜一拜那些守护华夏国土战死的将士。” 孙虎和李晨星闻言,肃然起敬,赶忙也是拜了三拜。 张鹤龄回身上马,说道:“入了分水关,便是趟进了这潭浑水,你二人随我孤军深入,前路危险重重,但是没有退路,入关之前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们可曾后悔?” 李晨星笑道:“大人说笑了,属下自从跟了大人,还不曾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孙虎却是眼中含着热泪,说道:“大人为了郑大人一案,不惜以身犯险,我孙虎便是豁出性命,也难报大人恩情之万一,前路便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李晨星说道:“孙老虎,你是不了解大人的本事,这世间还没有大人办不成的事,这次福建之行,一定让你大开眼界,走着瞧吧!” 张鹤龄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自卖自夸了?” 李晨星赶忙说道:“这可不是夸,全是属下的肺腑之言。” 张鹤龄说道:“算算时间,巡按的队伍也快出发了,我们尽快查清楚福州府的情况,才能变被动为主动。接下来,要抓紧时间了。” 进入分水关,正式踏入福建境内,一直赶到天黑,终于在关城门之前进了福州城,张鹤龄问道:“此间最大的酒楼叫什么?” 孙虎回道:“回大人,叫做鼎云楼。” “前方带路。” “大人,”孙虎有些担忧地说道,“此间的达官贵人经常聚在鼎云楼吃酒,我们住在那里会不会太招摇了?” “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既然来了,躲来躲去反倒落了下乘,我就是要大大方方地住在他们眼皮地下,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小人受教了!” 三人来到鼎云楼住下,让店小二将晚饭端到房子里。张鹤龄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饿得不行了,正准备开动,却被孙虎拦住。 李晨星不解地问道:“孙虎,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孙虎从身上拿出一根银针,在每样菜中试了一下,然后说道:“大人,可以吃了。” 张鹤龄笑道:“此举未免太过小心了吧。” 孙虎却是脸色凝重,说道:“我等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界,万事小心为好。” 三人饱餐之后,早早睡下。第二日离开客栈,先是找了一间成衣铺子,买了衣衫换上,张鹤龄一身锦贵华袍,青丝玉带,加上他脸庞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凿一般,剑眉星眸,端的相貌堂堂,手里拿把折扇,一举一动十分文雅。 孙虎和李晨星分别是家丁的装扮,跟在张鹤龄身后,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福州城。 李晨星问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张鹤龄摇着折扇说道:“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叫大人,叫公子!” 李晨星赶忙改口:“对,对,公子,咱们去哪啊?” 张鹤龄沉吟半响,然后说道:“便从李光头查起吧。” 李光头原名李华山,是当地一名有名的富商,主要贩卖丝绸和陶瓷,当初郑子纯整顿海防,将李光头等人以走私罪抓进提刑司大牢,随后郑子纯造人弹劾,自己身陷囹圄,李光头等人却被无罪释放。 “大……公子,我们去哪查啊?”李晨星又险些说漏嘴。 张鹤龄看向孙虎,问道:“此间最有名气的青楼是哪?” 孙虎愣了一下,说道:“春宵阁。” “带路。” 孙虎弱弱地问道:“公子,我们不是去查案吗?” “对啊,就是去查案。” 三人来到春宵阁门口,马上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姑娘过来招呼:“这位公子,您可好久没来啦!” 张鹤龄郁闷地问道:“你见过我?” “哎呦,您看看,怎么这么快就把奴家忘了,走吧走吧,咱们进去聊!” 一边说话,拉着张鹤龄就往里走,孙虎和李晨星赶忙跟上,几人来到一处雅间,女子说道:“公子稍坐,奴家再去喊两个姐妹过来。” 张鹤龄说道:“不用了,我们今天就是听听曲,聊会天。” “哎呦,您来都来了,干脆再叫两位姐妹过来,大家一起聊天多热闹啊。” 张鹤龄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然后说道:“银子总共就这些,你是自己赚呢,还是和别人平分,想想清楚。” 女子眼角盯着桌上的银子,口中说道:“公子说的是,人太多了也不好,扰了公子清静,那奴家给几位唱个小曲助助兴?” 张鹤龄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 “奴家春梅,不知公子想听个什么曲?” “你随便唱,捡你擅长的。” “奴家听公子的。”春梅说完,拿出琵琶,一边弹奏一边唱道:“不是爱风尘,复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一曲终了,张鹤龄拍手鼓掌,说道:“好个莫问奴归处,应该是宋代名妓严蕊所创,身位女子,虽是落的营妓的身份,仍能不卑不亢,难得啊难得!” 春梅面露喜色,说道:“公子好文采,这首卜算子正是严大家所作。” “姑娘唱的也好听,再来一首如何?” 春梅听到赞扬,非常开心,又唱了一首如梦令:“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张鹤龄拍手称赞,说道:“姑娘辛苦,来,喝杯茶润润嗓子。” 春梅说道:“难得公子如此赏识,春梅不累,再为公子演奏一曲如何?” 张鹤龄说道:“不急不急,时间还多,姑娘喝茶,咱们闲聊几句。” 春梅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公子不像是本地人。” “方才在楼下,姑娘不是说认识我吗?” 春梅噗哧笑了,说道:“那都是些拉客的说辞,公子休要说笑。” 张鹤龄笑道:“在下是应天府人士,这次是来福州贩些精盐,买卖的事谈完了,这才出来闲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着公子面生。” “姑娘可是本地人士?”张鹤龄问道,“来这春宵阁已有很长的光景了吧?” 春梅突然神色黯淡下来,说道:“奴家自十二岁便被卖到春宵阁,至今已经十个年头了。” 第103章 走访 张鹤龄拿出手帕递过去,春梅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说道:“多谢公子,奴家这般不中用,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反正是聊天嘛,随便聊,在下妄自猜测,定是你家中贫苦,父母不得已而为之。” “公子说的对,奴家本住在渔家村,家里原有几亩薄田,但是海边的盐碱土地不适合种粮,收成很不好,父亲便偷偷出海打渔,补贴家用,后来官府下了禁令,说农户不能下海,还将的父亲渔船收了去,家里没了出路,只好将奴家卖进青楼,至少还能有顿饱饭,不至于饿死街头。” 张鹤龄沉默了半响,说道:“是在下冒昧,勾起姑娘伤心事了。” “公子言重了,是奴家失仪了。”春梅擦干眼泪,重新露出笑容,“咱们不聊这些了,奴家再给公子唱个小曲吧。” 张鹤龄说道:“先不急,我们初来此地,想了解一下当地的风情,姑娘是本地人士,一定很清楚。” 春梅回道:“奴家久居青楼,对外面的一些事情知道的不多,公子想问什么,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行商之人,到了一个地方首先要了解当地的人情世故,因为都是和人打交道嘛,不知此地最有名气的富商是谁?” 春梅听到对方这样问,忙回道:“这个奴家清楚,本地最有名的富商自然是李华山李大爷,这位李大爷头上不长头发,所以大家背地里叫他李光头。” “李光头,这个名字有意思,”张鹤龄又问道,“这位李大爷经常来吗?” “李大爷是我们春宵阁的常客,每次过来玩乐,出手极为阔绰。听说啊,人家跟京师中的大官有关系,面子大的很呢。” “这么说来,当地的官员都会给他面子了?” “何止是给面子,人家经常会带着当地一些官员过来享乐,在我们这地方,李光头说句话,比州衙老爷的话都好使呢。” 张鹤龄表面上漠不关心的样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问道:“这位李大爷,可有什么喜好?” “喜好?”春梅以为张鹤龄打算结交李光头,想了想说道,“人家不缺银子,想要什么都能满足,要说有什么喜好,就是女色这方面了。” “说来听听。” 春梅先是给张鹤龄几人斟了茶,然后说道:“李光头这人极其好色,家中妻妾十几个,就这样还是整日流连青楼。还有就是,这人但凡看上谁家的闺女或者是媳妇,便会想尽办法纠缠不放,直至得手,而且,其中的手段极其恶劣。” 张鹤龄心中暗暗记下,又问道:“跟李光头一起来春宵阁的官员你都认识吗?” 春梅想了想,说道:“常来的有好几位,见过最多的,当属陈大人。” 张鹤龄问道:“可是福州知府陈傅陈大人?” “正是。” “两人关系很好?” 春梅点点头,说道:“陈大人和李光头私教甚密,两人经常关起门来谈事情,任何人都不让进。” 张鹤龄想了想,问道:“这位陈大人又有什么喜好?” 春梅笑着回道:“公子这是明知故问了,当官之人还能有什么喜好,无非就是那些黄白之物。” 张鹤龄哑然失笑,说道:“姑娘说得对,好了,我等还有事要做,今日就到此吧。” 春梅赶忙起身,先是抛了个媚眼,然后轻声说道:“天色还早,公子若是办完正事,可以再过来寻奴家。后面有单独的别院,若是留宿,也僻静的很,不会被人打扰。” 张鹤龄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带人离开。 回到住处,张鹤龄先是将两人叫到跟前,问道:“今天得到这些信息,你二人有何感想?” 李晨星搔了搔头,说道:“大人,咱们方才只是去青楼喝茶聊天,哪里来的感想?” 张鹤龄无奈地看着他,李晨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又抬起头看着孙虎,孙虎说道:“大人的意思是,以点破面?” 张鹤龄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根据我们收集的信息,福州府的官员和私商已经勾结在一起,甚至这其中可能有福建布政使司的官员,这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想要破局,何其容易,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 这一次李晨星听明白了,抢着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李光头就是突破口?” “正是。” 李晨星兴奋地说道:“小的明白了,请大人在此等候,我这就去把李光头抓起来,事实如何,咱们审一审就知道了!” “你给我站住!”张鹤龄赶忙拦住李晨星,说道,“你抓谁啊?还以为这里是京城,有陛下为我们撑腰?还是觉得自己有以一当百的能力?” 李晨星站在一旁,搔着头说道:“十个差不多,一百个打不过。”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次是暗访,只身入虎穴,万事必须谨慎,看看孙虎表现的多沉稳,再看看你!我跟你讲,改改你那个暴躁的性子,多跟人家学着点。” 李晨星讪讪说道:“大人说得对,小的记下了。” 张鹤龄这才继续说道:“只凭李光头这一个点恐怕不够,他若是出了事,很可能被人弃车保帅,无法动摇这个利益集团的根本,所以,我们需要再找一个点。” 孙虎说道:“大人的意思是,使用离间之计,分化李光头和陈知府的关系,使其内部产生矛盾,借此打破整个福州官商勾结的关系网脉?” 张鹤龄很满意,说道:“不错,正是如此。” 孙虎激动地说道:“大人的计划甚是高明,接下来如何行动,还请打人吩咐!” 李晨星也跟着说道:“请大人吩咐!” 张鹤龄又思考了一会,这才说道:“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李晨星,你去调查一下福州知府陈傅,越详细越好。孙虎,你去将李光头的日常行动路线摸清楚,包括他什么时候睡觉,跟谁睡,在哪睡,都要掌握。” “遵命!”孙虎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是大人,我和李兄弟出去查案,您的安全问题……” 张鹤龄笑道:“我一个贩盐的商人,谁能将我怎样,放心吧,只要身份不泄露,不会有什么事的。” 看到李晨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鹤龄说道:“想说什么就直说,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 李晨星弱弱地说道:“大人,小的觉得,您还不如住到春宵阁去,那里不是有别院吗,定是环境幽静,不会被人叨扰。而且青楼里都有看家护院,对大人的安全也是个保障。” 第104章 伊人自远方来 张鹤龄铁青着脸说道:“你可以滚了!” “小的这就滚!”李晨星说完,飞一般地逃掉了。 “回来!” 李晨星又飞一般跑回来,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张鹤龄从身上摸出一张字条,说道:“这个人叫柳乾元,是东厂临时派过来的密探,你去盯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李晨星接过纸条,再次飞一般出门而去。 孙虎也抱了抱拳,说道:“卑职也去了,大人要注意安全!”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放心吧,我又没将名字写在脸上,不会有事的。” 孙虎和李晨星相继离开,张鹤龄待在房子里着实无聊,便摇着折扇又来到大街上。 各类店铺正在营业,街边的商贩们叫卖着自己的货品,看到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情景,张鹤龄竟然有些感慨,这好像是自己穿越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的逛街,因为自己大部分时间只顾着忙来忙去,根本没有时间来到大街上转一转。在天津卫的时候,刚想逛街就被白露拽走了,哎呀,怎么又想到白露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何方,日子过得好不好。 张鹤龄脑子里正在开小差呢,走路没仔细看,与对面一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同时站住,张鹤龄看了看对方,拱手说道:“抱歉!” 对方也回了一礼,然后走开,张鹤龄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伸手去摸,果然,钱袋子没了! 靠,是小偷! 光天化日之下,敢偷老子的钱? 张鹤龄将手中的折扇一戳,喊道:“站住!” 那人见自己暴露了,赶忙向前跑去,张鹤龄随后追了过去,只见那小偷似乎对当地的地形十分熟悉,钻进街边的小路左拐右拐,然后便消失在一处巷子口。 “直娘贼,让老子抓到你,一定揍的你娘都不认识你为止!” 张鹤龄快步追上去,刚刚拐进巷子,就看到对面两个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靠,还有同党! 一打二,肯定是要吃亏的,张鹤龄只得认栽,转身打算离开,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两个人,四人紧紧地将自己包围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张鹤龄被人围住,气势却丝毫不输,“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王法了吗?” 四人没有说话,继续缩小包围,张鹤龄只得靠墙站住,喊道:“我警告你们啊,不要逼我出手!” 开始那个偷钱的汉子走到张鹤龄面前,说道:“大家伙一起上,揍的她娘都不认识他为止!” 大战一触即发,张鹤龄奋力抵抗,奈何双拳不敌八手,本来还想掏枪的,但是怕枪声一响,自己的身份会暴露,权衡利弊之后,只得放弃抵抗,蹲下来用双手护住头脸。 危难之际,张鹤龄好像听到周围噗通噗通一阵乱响,自己身上却没感觉,他慢慢抬起头来,却发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张大人真是沉着冷静,被四人围攻还知道护着脸,是怕这张脸被打花了,去不成春宵阁了吗?” “怎么是你?”张鹤龄喜出望外,站起身来说道,“我没做梦吧?” 这时候,那名偷钱的汉子摸出一把短刀,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扑了上来。 张鹤龄赶忙冲上前去,喊道:“小心!” 白露却不慌不忙,反身一脚踢过去,那人和短刀一起飞出去老远,其他人一见形势不对,赶忙相互搀扶着跑开了。 “连几个小毛贼都对付不了,还敢自己出来逞英雄?” 张鹤龄很激动,走上前想拉一下对方的手,但是被白露躲开了。 “张大人请自重,小女子可不是春宵阁的姑娘。” 张鹤龄涨红了脸,说道:“我那是去查案的。” “查案查到春宵阁去了,张大人这是查的什么案?” “此事关乎机密,要不然你跟我回客栈,我说与你听。” 白露将头扭到一旁,说道:“不去。” “为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碍大人清誉。” 张鹤龄无奈,想了想说道:“那我走了……你不怕我把自己丢了?” “丢就丢了,与我何干?” 张鹤龄脑子一转,说道:“你答应过要做我保镖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 白露说道:“张大人这不是好端端的,哪里需要什么保镖。”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现在人生地不熟,真的很缺人手,你若是帮我,定会事半功倍。” 白露也知道张鹤龄的难处,便说道:“帮你也行,但是我要易容成男子装扮,你在外人面前不可说破。”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放心好了,我定会保守秘密。” 回到客栈,白露换上一身短襟,在脸上黏了些胡茬,又将眉毛画得粗大些,脸上和脖子的皮肤抹了些烟灰,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是女子。 张鹤龄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李晨星擅长侦查,孙虎也是老江湖了,你跟踪我们一路,我们却没发现任何端倪,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露说道:“很简单啊,不跟踪你们就行了。” 张鹤龄满脑子问号:“不跟踪?” “得知你们的目的地是福州,我便直接赶来就好了,说起来,我在你们前面,一路上是你们在跟着我。” 张鹤龄哑然失笑,又问道:“把我底细摸的这么清楚,说明你一直潜伏在我身旁?” 白露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天色已晚,李晨星和孙虎也回来了,张鹤龄介绍道:“这位白兄弟是锦衣卫的暗探,此次会配合我们一起行事。” 李晨星和孙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烁着紧张的神色,心说怎么就冒出个暗探,张大人不会被人骗了吧? 张鹤龄知道他们心中的疑问,便说道:“放心吧,白兄弟是自己人,此事在京城便安排好了,只是没有告知你二人。”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相继与白露行礼示意。 李晨星说道:“白兄弟的模样有几分面熟啊,总感觉以前见过。” 白露压低嗓音说道:“在下去过京师,可能与李兄弟照过面。” 李晨星也没多想,便说道:“大人,情况了解了一些。”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了解了多少,说说看。” “福州知府陈傅,今年四十有二,此人乃是成化七年的进士,最初任福清县知县,后到福州府任通判、同知,再到知府,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此人任福州知府已经有十年了,政绩也是不错,但是一直没有再度升迁。” 张鹤龄说道:“十年没有升迁,要么政绩平平,要么就是有其他原因,对于福州知府陈傅,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想必此人通过多年经营,已经将福州上下掌控在手中,不舍得挪这个金窝。” 孙虎说道:“李光头此人接触的人群非常广,有当地朝廷官员和商贾,还有一些原料产地的卖家,再有就是烟花场所。据说这人生活没什么规律,有时候在青楼留宿,有时候看中谁家有女子,也会强行闯入。而且,此人身边有八名身材魁梧的保镖随身护卫,形影不离,想要对他动手,很难找到机会。” 李晨星不以为然地说道:“八个怎么了,对付他们有我一个就够了。” “你给我消停一些!”张鹤龄不满地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智取,智取,懂吗?” 李晨星讪讪地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说智取,那就智取吧。” 张鹤龄不想跟他废话,便直接说道:“首先,我们需要寻找一个让李光头和陈傅发生冲突的理由,你们有什么好的主意都来说说。” “呃……”李晨星说道,“大人,我能说吗?” 张鹤龄问道:“你不会是想把他们两个都抓过来,挨个审吧?” 李晨星连忙摇头,说道:“属下查到,陈傅有一名小妾叫做沈九娘,据说此人生的是娇艳无比,当初是春宵阁的头牌,被陈傅看中,赎出来的。” 张鹤龄说道:“你想说什么,直接点。” 李晨星故作神秘地说道:“据说,当时看中沈九娘的可不止陈傅一人,原本是李光头要为沈九娘赎身,但是被陈傅横插一杠,他也只好作罢。” 张鹤龄看着李晨星,嘴角带着一丝坏笑,说道:“你的意思是……” 李晨星也笑道:“若是沈九娘和李光头私通,我想陈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露看着一脸坏笑的张鹤龄,心中暗道,流氓! 张鹤龄似乎看到白露不高兴的表情,赶忙收起笑容,正色说道:“谈公务呢,不许说笑,本官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下面我们来谈谈下一步的计划。” 第105章 夜谈 是夜,张鹤龄刚要睡下,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问道:“谁啊?” “是我。”门外是一个压低的声音。 张鹤龄喜出望外,赶忙过去开门,白露在门外说道:“张大人,卑职有个想法,想和大人聊一聊。” 张鹤龄看了看隔壁房,说道:“白兄弟进来说吧。” 隔壁房中,孙虎和李晨星对视一眼,小声说道:“这个白兄弟怎么大晚上往大人房子里跑?” 李晨星也纳闷:“就是啊,方才不都说清楚了吗,还会有什么事?” 孙虎纠结了一会,这才试探地问道:“你追随大人时间比较久,大人平时,那个,那个……” 李晨星有点懵,问道:“那个什么啊?” “就是,嗯……大人平日里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李晨星脸上有些扭曲,不满地说道:“孙老虎,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净想些什么啊?” 孙虎正色说道:“晚上议事的时候,我老感觉大人看白兄弟的眼神不对,透着几分暧昧。” 李晨星张大嘴巴,认真回想了一番,说道:“没听说大人有这种癖好啊!” 孙虎说道:“可能是我多心了,好了,睡吧。” 白露走进屋子,张鹤龄将门带上,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白姑娘你也睡不着。” 白露翻着白眼瞪了他一眼,说道:“想什么呢,找你有正事。” 张鹤龄倒了杯茶,说道:“不急,慢慢说。” 白露端起茶杯,刚要喝,却又放下了,问道:“你这茶水里没放什么药吧?” 张鹤龄脸上有些糗,说道:“那次是被逼无奈,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 白露说道:“其实我比你们早到一天,昨晚便进城了,也是在鼎云楼用的晚饭,正巧碰到福州知府陈傅与人在鼎云楼吃酒,便悄悄过去查探了一下,原来他们已经得到了你要来巡视福建布政使司的消息,甚至已经开始计划如何对付你,你猜我听到什么?” 张鹤龄急忙说道:“听到什么了赶紧说啊,卖什么关子?” 白露却悠闲地喝着茶,说道:“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说,你求我。”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我求你。” “就这么求?” “不这么求的话,该怎么求?” 白露将茶杯放下,眼珠转了两圈,说道:“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鹤龄问道:“什么条件?” “本姑娘还没想好,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你。” 张鹤龄心说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好吧,我答应你。” “你可想好了,我还没说什么条件,你就答应了?”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什么条件都答应,便是要天边的月亮,我都去给你摘来!” 白露嗤笑道:“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好了好了,你快说吧。” 白露突然露出一阵诡异的笑容,说道:“恭喜张大人,你很快就要有艳福了。” 张鹤龄一头雾水,问道:“此话何解?” “这就是那个陈傅准备对付你的法子啊。” 张鹤龄脸色惨白,问道:“难道他要色诱我?我不好这口的!” “是他的小妾沈九娘!”白露横眉怒视,“你若再跟我不正经,我就不理你了!” 张鹤龄只好摆出一副正经脸,说道:“我曾经看过两份密报,记载了同一件事情,说是闽浙海防总督郑大人看上了陈傅的小妾沈九娘,在其威逼利诱之下,陈知府只得将沈九娘双手奉上。如今想来,陈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白露说道:“不错,陈傅的计划就是为你接风洗尘,借机将你灌醉,再让沈九娘陪你共寝,第二天捉奸在床,到时候你定是百口莫辩。” 张鹤龄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我接到圣旨的第二天便快马加鞭赶过来,他们竟然还是早我一天得到消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朝廷下旨的时候,他们的密探已经带着消息出发了。如此看来,他们的关系网脉果然已经延伸到了京师。” 白露叹了口气,说道:“朝廷腐败又不是一日两日,其实你大可不必蹚进这池浑水。” 张鹤龄反问道:“若是我和他们同流合污,你还会理我吗?” 白露说道:“若你也做贪官,我必定此生不再见你。” “那不就是了,就算为了你,我也要搅一搅这池浑水。” 白露扭过头去,说道:“你是奉旨行事,跟我有何关系?” 张鹤龄说道:“不能这么说,我要趁着年轻多做点好事,为我们的儿子积点德。” 白露的脸变得通红,嗔怒道:“你说什么啊,谁跟你生儿子?” 张鹤龄厚着脸皮往前凑,拉着白露的手说道:“本官出差经费有限,不如白兄弟晚上就住在这吧,还能省下一间房钱。” 白露羞愤愈加,慌忙挣脱张鹤龄的手,打开门飞也似地走掉了。 孙虎刚闭上眼睛没多大功夫,听到外面的动静,小声说道:“什么情况,白兄弟好像走得很急。” 李晨星也压低声音回道:“我也发现了,难道是白兄弟和大人吵起来了?” “没听到争吵的声音啊。” “那……”李晨星想了想,说道,“我估计白兄弟是吃坏了肚子,找茅厕呢,这才走的这么急。” 孙虎点点头,说道:“有道理。” 第二日,张鹤龄安排了任务,四人分成三组,孙虎和李晨星留下来继续打探消息,自己则带着白露来到福州卫衙门面前。 白露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张鹤龄回道:“去见个人。” “谁啊?” “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完,张鹤龄上前跟值守的差官问道:“这位老哥,请问一下,俞百户可在?” 差官看了看张鹤龄,问道:“你找俞百户有什么事吗?” 张鹤龄说道:“我是俞百户的表弟,路过此处,特来探望一下兄长。” “是这样啊,很不巧,俞百户一大早便出去巡视海防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次去的是龙王寨一带,路程比较远,最快也要到明日了。” 张鹤龄行了一礼,然后告退,白露问道:“你找的这个俞百户是谁啊?” “此人叫俞元赞,乃是开国功臣俞敏的六世孙,根据情报分析,此人刚正不阿,没有和当地的官员同流合污,正是我们需要的帮手。” 其实张鹤龄之所以信任此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俞元赞是抗倭名将俞大猷的父亲。 白露当然不知道俞大猷是谁,又问道:“这一次的敌人是整个福州的官员,区区一名百户官,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张鹤龄说道:“一名百户自然起不到作用,但是将福州城所有的中层将士联合起来,我就不信这些作威作福的大老爷们能一手遮天!” 第106章 龙王寨 张鹤龄和白露赶到龙王寨时,眼前却是一副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从衣装上看,都是当地的百姓,还有一名妇人倚在井栏边哭泣,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烂,她怀中还有一名婴儿,看样子也已经惨遭杀害。 张鹤龄咬着牙说道:“是倭寇!” 亲眼目睹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白露忍不住泪目,刚想上前去安慰几句,却见那名妇人抱着死去的婴儿一头栽进井里。 白露顿时呆在当场,双眼通红,玉拳紧握,满腔的悲愤却无处倾泻。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些响动,白露侧耳听了一会,说道:“前方有打斗的声音。” “走,过去看看!” 两人快步上前,看到一群人正在搏杀,从衣着打扮来看,一边盔甲鲜明的是明军,一边衣装服饰参差不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倭寇。 明军大约十几名,倭寇稍多一些,大约二十人,局势对明军非常不利。 张鹤龄当即下令:“帮忙!” 白露抽出身后的绣春刀,纵身一跃加入战场,向一名倭人砍去,这人看到白露身体瘦小,根本没放在眼里,挥刀向白露头上斩去,没想到白露身手快的出奇,身子一拧已经来到倭人身后,一刀刺入敌人心脏。 明军中一名头领模样的汉子喊道:“这位兄弟好身手,敢问是哪个卫所的?” 白露没有说话,挥刀再砍翻一人。 那人又喊道:“在下俞元赞,兄弟怎么称呼?” 白露已经杀红了眼,她脑子里只有刚才落井自尽的那名妇人,看到倭寇就疯一样冲过去,这些倭人平日里欺负一下百姓也就罢了,遇到白露这样的武林高手,根本没有人能撑得下三个回合。 就连俞元赞也忍不住心中嘀咕,这人个头不大,但是也太狠了吧! 战局出现变化,倭人的人数优势已经没有了,这些人聚在一起也不过是一盘散沙,眼看打不过了,便开始逃跑。 其中一人误打误撞跑到张鹤龄面前,发现张鹤龄一身长衫,手中没有兵器,像个文弱书生,便举着刀恶狠狠地冲上来。 砰! 一声巨响过后,只见张鹤龄手中的短铳冒着白烟,他面前的倭人半个脑袋都被轰掉了。 枪响之后,倭寇更加没有抵抗的勇气,四散逃去,白露哪里肯让他们逃走,纵身一跃便追上一人,再次一刀致命。 俞元赞等人乘胜追击,最后抓了五名活口,其他的全部当场毙命。 张鹤龄将短铳重新填装弹药,来到众人面前,俞元赞说道:“今日多亏了两位,不知两位兄弟是哪个卫所的?” 张鹤龄没有答话,将短铳对准一名倭人脑袋,众人不解,正打算发问,却听到砰一声响,这名倭人的脑袋开了花。 张鹤龄继续填装弹药,俞元赞赶忙拦住,说道:“这些活口还要带回去审讯,不能杀!” 张鹤龄冷冷地说道:“让开!” 几名倭寇吓得心惊胆战,其中一人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投降了!” 张鹤龄问道:“你不是倭人?” “小的名叫陈三宝,原是宁波府人士,家里穷困,实在没有生计了,这才出海当了倭寇。” “你杀过多少我大明朝的百姓?” “这……” “如实交代,给你留个全尸!” 陈三宝浑身抖如筛糠,说道:“小的没杀过人啊,就是抢些口粮吃。” 张鹤龄伸手过去,陈三宝吓得哇哇大叫,却见张鹤龄在他脖子上摸出一个银坠子,说道:“你叫陈三宝?” “对,陈三宝!” “雪瑶是你什么人?” “啊?”陈三宝摇着头,说道,“不认识啊!” “你可知道这块坠子上写的什么?” 陈三宝哭着说道:“小的不识字啊,不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上面写着雪瑶二字,我想,这是个女孩的名字。”张鹤龄语气极其冰冷,说道,“我问你,这块坠子的主人怎么样了?” 陈三宝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 张鹤龄蹲下身来,看着陈三宝的眼睛,慢慢说道:“我再说一次,如实交代,可给你留个全尸!否则,将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来,然后让你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干,再慢慢死掉。” 陈三宝心理防线已经崩溃,说道:“被我们玩过之后,扔进海里了。” 张鹤龄将枪口向下移,顶在陈三宝的下体,陈三宝脸色惨白,说道:“大……大老爷,求求你……” 张鹤龄面若寒霜,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名女孩肯定也这样求过你们,你们放过她了吗?” 陈三宝双眼透着恐惧,嘴里说道:“求求你,求求……” 又是砰地一声巨响,陈三宝仰面躺在地上,他下体血流如倾盆,眼见是活不成了。 俞元赞赶忙上前说道:“兄弟,不能再杀了,就剩三个活口了,还要带回去审讯呢。” 张鹤龄收起短铳,说道:“俞百户,借一步说话。” 俞元赞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认识我?” 张鹤龄点点头,然后来到稍远处一块礁石的后面,俞元赞跟了过去,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张鹤龄。” “张鹤龄?”俞元赞想了想,说道,“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张鹤龄从身上拿出一块锦帛,缓缓打开,俞元赞仔细去看,竟然是一面黄娟旗牌,顿时大惊失色,赶忙跪地行礼。 张鹤龄将旗牌收起,说道:“本官奉旨南巡,现在是微服私访,今日与你所说的话,万万不可透露给第三个人。” 俞元赞回道:“下官明白。” “本官问你,闽浙海防总督郑子纯,你可识得?” “郑大人到任之后,使出雷霆手段打击倭寇,并封锁海面,大力搜捕通贼者,下官不才,曾为郑大人出过几分力。”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福建布政使司的奏折中声称郑大人通贼,杀害百姓冒功,可有此事?” 俞元赞破口大骂道:“这些当官的良心早已经被狗吃了,郑大人为了打击倭寇,在前线忙的不可开交,这些人却为了一己私利,不惜通贼卖国,反而将郑大人诬陷入狱,着实可恶!” 张鹤龄问道:“俞元赞,你说郑大人是被诬陷,可有证据?” 俞元赞摇摇头,说道:“下官当时出海巡防一月有余,回来之后才知道郑大人已经入狱,当时只想着如何能救郑大人出来,却没有去收集什么证据。但是福建布政使司、福州知府等各大衙门的官员都与倭寇有染,甚至有倭寇明目张胆地进出知府衙门,此事已经人尽皆知。” “官匪勾结,本官自然会查,”张鹤龄问道,“你方才说,当时打算救郑大人出来?” “正是,下官曾找过千户大人,也找过都指挥使,但是这些人早就暗中勾结在一起,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替郑大人说话。下官只是一名百户,人微言轻,任凭如何奔波相告,最后还是无人问津。” 张鹤龄慢慢说道:“若是本官为郑大人平反,你可愿助本官一臂之力?” 第107章 启程 巡按队伍一共是二十五人,其中有二十名护卫是从蟒卫临时抽调的,由蟒卫指挥佥事戚景通带队,随行的还有都察院的两名书吏,还有就是巡守太监刘瑾。 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以龟速前行的巡按队伍终于到达通州,戚景通宣布:“今晚住宿通州,明日一早乘船出发。” 刘瑾踮着脚跑过来,问道:“戚将军,天色还早,为何停下。” 戚景通说道:“明日改乘船,自然要准备一下。” 刘瑾郁闷地说道:“咱们这队伍今日才走了两个时辰,如此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福建啊?” “刘公公莫急,明日走了水路就快的多了。” 刘瑾无奈,只得摇摇头,回到队伍中,跟着随行队伍一起来到客栈住下。 晚上,刘瑾来到戚景通房间,戚景通沏了茶水,问道:“这么晚了,刘公公有何事造访?” 刘瑾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说道:“此次出巡既然是皇命,咱家自当遵从,但是希望张大人能早日回朝。” “刘公公是嫌舟车劳累?” “这倒不是,”刘瑾看了看周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戚将军有所不知,东宫有我等奴婢八人,咱家身上虽然没什么官职,可是这八人之中,咱家也算是个领头的,这次出巡福建,倘若一年半载回不来,只怕……” 原来刘瑾是担心自己离开太久,东宫老大的位置不保。 戚景通笑了笑,说道:“刘公公如此开诚布公,在下也不敢隐瞒什么,请公公放心,这次出巡不会很久的,只是大人前些时日感染了风寒,身体尚未痊愈,路上走得慢些,还望刘公公体谅一二。” 刘瑾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如此甚好,是咱家冒昧了,戚将军莫怪。” “刘公公这是哪里的话,大人说了,此次福建之行,还要指望刘公公鼎力相助。” “张大人真是客气了,咱家平日里久居深宫,什么本事都没有,让大人见笑了。” “刘公公何必自谦?”戚景通说道,“大人说了,咱们这一路要经过十几个州府,这些知府老爷们少不得要表示一下,大人的身份多有不便,届时还希望刘公公能够替大人出面。” 刘瑾闻言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会意的笑容,问道:“这话是张大人说的?” 戚景通莞尔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刘瑾越小越开心,眉开眼笑地说道:“咱家明白张大人的意思了,还请戚将军转告一声,咱家定然不辱使命。” 送走刘瑾,戚景通来到张延龄的房中,说道:“大人,刘瑾已经答应了。” 张延龄摆摆手,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别大人前大人后的了。” 戚景通坚持说道:“不可,既然要演戏,就要演全套,如果哪个细节露出破绽,这次的计划就全泡汤了。我们这边是否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直接关系到张大人在福建安全与否。” 张延龄点点头,摆出一副正经脸,说道:“你说的也对,那本御史也要注意一下了。” 戚景通回道:“大人正该如此。” “明日如何安排?” 戚景通说道:“明日准备船只,又可以拖上一天,后天坐船出发,途径天津卫、沧州、德州、临清……一直南下到杭州,需要路过大约十七个州府,每个州府都要停下休息,怎么也要一个月。” “一个月也不多啊,”张延龄皱着眉头说道,“我大哥说,要尽可能多拖一些时日。” 戚景通继续说道:“大人莫急,到了杭州便要转乘陆路,速度又会慢下来,到达福州最少也要十天。” 张延龄掰着手指说道:“也不过四十天,希望够用吧。” “待队伍转了陆路,只怕会有凶险,若是真的有歹人行刺,打杀起来,末将会派人保护大人离开,届时大人一定要小心。” 张延龄的脸色变了变,弱弱地问道:“怎么还会有凶险?” “白莲教残余还未清除,这些恨大人入骨,一定会找机会刺杀大人,水路不方便动手,因此,末将猜想他们可能会埋伏在多山路的温州府一带。” 张延龄心中非常不安,说道:“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出巡福建之事,这些人未必知晓。” 戚景通摇摇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白莲教暗中勾结朝中官员,大人出巡福建,他们一定会知晓,甚至此时已经埋伏起来,只等大人到来。” “与白莲教勾结的那个何忠,不是已经剐了吗?” “何忠背后肯定还有人,只是现在还未浮出水面,这次福建之行,说不定就能将这只老狐狸抓出来。” 张延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既然我大哥都已经安排好了,想必没什么问题,你只管依计划行事就是了。” ………… 京城之中,上高王朱宸濠看着探子送来的密报:“……沿途各地州府摆宴欢迎,来者不拒……收受金银三千余两,名贵字画若干,若是没有礼物孝敬,便指使巡守太监刘瑾直接去索要,态度极其嚣张……” 朱宸濠看得眉头直皱,自言自语道:“若是早知这个寿宁侯如此贪财,给他拿些银子就是了,这个王世杰办事着实不靠谱。” ………… 南昌府,白莲教临时总坛。 王世杰将密报递给王世乾,说道:“机会来了。” 王世乾看完密报,一只独眼露出凶光,说道:“我等着这一天很久了。” “我们还有多少人?” 王世乾想了想,回道:“如今总坛只有不到三十人,不过台州、金花等地的几个香堂还有一些人手,加在一起的话约有百人。” “根据情报,这次出巡的随行护卫只有二十人,百人足够了!” “这狗官一路吃喝玩乐,走得很慢,你马上去将附近的兵力都调集过来,在雁荡山设伏,这一次,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王世乾点点头,说道:“属下领命!” 王世杰又说道:“此人诡计多端,行事之时一定小心,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 王世乾撤掉眼罩,露出一只坏死的眼珠,咬着牙说道:“教主请放心,这次定要一雪前耻!” 第108章 俞百户请客 新的一周,新的求月票、求推荐、求订阅、求打赏,各种求! ~~ 鼎云楼,李晨星和孙虎正在向张鹤龄汇报。 李晨星先是拿出一方丝巾,说道:“大人,今日我买通了沈九娘身边的丫鬟,拿到了沈九娘的一方丝巾,若是送到李光头手上,保准这家伙保持不住。” 张鹤龄看着李晨星递过来的丝巾,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主意不错,但是你把丝巾给我做什么?” 李晨星说道:“小的和孙虎商议了一番,觉得这块丝巾还不能直接交到李光头手上,最好写上一首情诗之类的,只是小的肚子里墨水不够用,这种文雅之事还需劳烦大人亲自动手。” 孙虎说道:“大人,李兄弟说得对,提几句诗词上去,更能让李光头动心。” 张鹤龄结果丝巾,琢磨了一会,问道:“这二人的关系打听清楚了吗?” 孙虎说道:“沈九娘本是春宵阁的头牌,李光头经常去捧场,也算是相熟,但是被知府陈傅赎身之后,沈九娘便不再与外人来往。听说李光头和陈傅关系不错,经常去他的家中拜访,据坊间传闻,这个沈九娘经常背着陈傅偷腥,不知道有没有和李光头私通。”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如此看来,这个沈九娘也不是什么好鸟。情诗的话,就是一名女子想对方倾诉相思之苦,但是还要委婉含蓄一些,对吧?” 李晨星点点头,说道:“最好高雅一些,让李光头看到后似懂非懂,这样效果才佳。” “你小子要求还挺多。” “嘿嘿,大人文采出众,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张鹤龄没有理会他,说道:“去喊白兄弟过来,他的字体娟秀一些,比我写的更像。” 李晨星赶忙去叫,不多时,白露一脸问号地走进来,压低嗓音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张鹤龄将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吩咐道:“我笔迹粗犷,不合适,我来念,你来写。” 白露准备好笔墨,说道:“大人,卑职准备好了。 张鹤龄想了想,自己的能力当场作诗不大现实,还是用前人的吧。 “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 李晨星听完,忍不住拍手说道:“大人的才华真的是高,这首诗小人听完都动心了。”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这是宋代文学大家张耒的作品。” 白露提笔一气呵成,她写的字小巧而娟秀,字迹的风格和诗词的内容很是搭配,张鹤龄将丝巾拿给孙虎,说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孙虎接过丝巾揣进怀中,然后说道:“卑职趁着天黑送过去。” 第二日晚上,还是在鼎云楼,俞元赞宴请福州知府陈傅吃酒,在座的还有当地几位士绅。 陈傅握着酒杯说道:“本官竟然能吃到俞百户的酒,可真是稀罕事。” 俞元赞赔笑说道:“知府大人哪里的话,下官以前不懂事,行事鲁莽,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记在心上。” 陈傅很开心,这不仅仅是一顿酒的问题,俞元赞乃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从不接受任何人的拉拢,就连他的顶头上司福州卫指挥使都拿他没办法,若不是俞家世袭百户,早就一撸到底了。 你说你一个当官的,不为官老爷多考虑考虑,天天替那些低贱的百姓奔波,这不是脑子里有病吗? 陈傅心中暗道,虽然俞元赞现在只是个百户,但是他在基层将士中还是很有威信的,如今竟然破天荒请自己吃酒,这就说明此人已经选择站在自己这一边,以后官场上,自己的势力将进一步壮大。 想到这里,陈傅非常开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时候,李光头站起来说道:“各位大人,在下家里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有想熟悉的士绅开玩笑道:“老李定是又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去打秋风的吧?” 李光头脸色变了变,尴尬地笑道:“老弟莫要说笑,实在是家中有事,今日先给大家陪个不是,下次我请!” 李光头本就不是主角,陈傅也没放现在心上,便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着老李的酒了。” 俞元赞站起来说道:“外面天色已晚,在下安排两名弟兄护送李老爷回府。” 李光头赶忙摆手说道:“不必不必,俞百户太客气了,些许路程,盏茶功夫就回去了。” 俞元赞说道:“既然如此,李老爷慢走!” 李光头转身离开,余元赞亲自送到门口,然后对大堂中吃酒的两名手下使了个眼色,这二人放下手中的酒碗,出门而去。 俞元赞回到楼上,继续和大家吃酒。 “来来来,诸位今日一定要喝好,俞某人先干为敬!” “俞百户好酒量,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来,干了!” 酒过三巡,众人正喝的尽兴,一名手下急匆匆地跑过来,俞元赞皱起眉头,说道:“没看到诸位大人在此吃酒,如此慌乱,成何体统!” 此人是俞元赞手下一名亲兵,看了看堂上众人,说道:“俞百户,还请借一步说话。” 俞元赞不满地说道:“诸位大人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 陈傅心情很不错,虽然这个冒失的大头兵不懂事,但是俞元赞有事不肯瞒着自己,说明此番是诚心归附。 “启禀俞百户,卑职眼见外面天色已晚,便和大雷兄弟暗中护送李老爷回府,但是,李老爷没有回自己的府上,却是去了……去了……” 俞元赞不耐烦地说道:“去了哪里,但说无妨!” 堂下的下伙子看了看桌上的陈傅,小声说道:“去了陈知府的宅子。” “什么?”陈傅闻听此言,差点跳起来,说道,“你再说一遍!” “去了……知府大人您家的宅子。” 热闹的酒席瞬间冷场,众人均面面相觑,俞元赞问道:“看仔细了?” “确认无误,小的特地回来禀报,大雷兄弟还留在那边。” 陈傅脸色发紫,怒道:“俞百户,带上你的人,随本官回府!” 第109章 离间 酒宴早已经散了,陈傅带着俞元赞,还有一队大头兵,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向回走,刚刚来到自己家门前,便看到一名士兵跑过来行礼。 俞元赞问道:“大雷,现在什么情况?” 这名叫做大雷的士兵回道:“回大人,李老爷从后门进了知府大人的宅子,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陈傅脸色已经发绿,对俞元赞说道:“将后门守好,待有人出来,直接拿下,若是抵抗,格杀勿论!” 俞元赞领命,陈傅让手底下人敲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果然陈府后院的门被打开,李光头拎着外衣蹑手蹑脚往外走。 看到外面灯火通明,李光头也是醉了,什么情况啊? 俞元赞干笑两声,说道:“李老爷,又见面了。” 李光头意识到情况不妙,赶忙说道:“俞百户,今日之事是个误会,你放我走,要多少钱,李某回去立即奉上!” 俞元赞说道:“李老爷果然是财大气粗,不过这种钱在下可不敢拿。” “俞百户,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将人往绝路上逼?” “在下也是身不由己,李老爷不要让在下难做。”说着话,俞元赞凑到李光头耳边,轻声说道:“李老爷深夜造访,可是受了某人的邀请?” 李光头闻听此言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说道:“正是,那贱婢差人送来一方丝巾,上面还有一首诗……” 俞元赞打断他的话,说道:“李老爷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李光头脸色大骇,问道:“难道是陈知府要置李某于死地?” 俞元赞没有回答,只是说道:“陈知府早就吩咐在下,今晚吃酒的时候带上一队人马,看来是有备而来。据在下所知,李老爷上面有人,若是随便安个罪名,怕是不好收场,所以陈知府才出此下策。不过在下仍有一事不明,陈知府为何要迫害李老爷?” 李光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手上有他私通倭寇、陷害郑子纯的证据,看来,陈傅早就想出手了,俞百户,你放我走,事后必有重金酬谢,如何?” 俞元赞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这场面,在下若是将李老爷放走,怕是自身难保。除非……” 李光头急忙问道:“除非什么?” 俞元赞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说道:“除非能扳倒陈知府,否则,李老爷此番定是在劫难逃了。” 李光头想了想,说道:“此人不仁,莫怪李某不义!俞百户,你帮我做件事,到时候不但有重金酬谢,还能保你高升,如何?” 俞元赞说道:“李老爷请吩咐。” “你去我家中,卧房床底下有一口紫檀木的箱子,里面有几封书信,还有一个账簿,记录了这些年我向这些朝廷命官行贿的银两数目,足可以证明陈傅私通倭寇、陷害郑子纯大人,听闻朝廷派了佥都御史南下,专门查郑子纯一案,你拿了书信和账簿,只待御史大人到来,便将证物呈上,必让陈傅身败名裂!” 俞元赞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在下自当尽力而为,以后在福州地界上,还要多多仰仗李老爷。” 李光头忙说道:“俞百户客气了,以后你我二人就是生死之交,在福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若是俞老弟有什么事,只管打声招呼,为兄上面有人……” 这时候,陈宅大门打开,陈傅带着十几名亲兵走过来,沉声喝道:“李华山,你好大的胆!” 李光头也豁出去了,回道:“陈傅,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害我,我跟你没完!” 陈傅脸都黑了,指着李光头说道:“将此人送入大牢,所有的刑具都给他尝一尝!” 众亲兵押着李光头下去,陈傅转身对俞元赞说道:“俞百户,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但是……” “下官明白!”俞元赞赶忙说道,“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吃酒吃的多了,醉的不省人事。” 陈傅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回府,俞元赞也带人离开。 ………… 张鹤龄翻看着面前的一沓书信和账簿,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往桌上一摔,怒道:“这些狗官,勾结倭寇,陷害忠良,竟然嚣张至此!” 俞元赞问道:“请问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这些书信和账簿足以证明福州知府陈傅勾结倭寇、陷害忠良之罪,但是本官认为,若是没有上级的庇护,陈傅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若是布政使司也参与其中,那可真叫龙潭虎穴。” 李晨星却很兴奋,说道:“大人何不将福建布政使司一锅端了,省的一个一个去找,麻烦的很。” 张鹤龄黑着脸说道:“要不要把三司一起端了?” 三司指的是福建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换一种说法就是省民政部门、司法部门和军事部门,三司权责分明,同时又互相制衡,保证地方上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李晨星连连点头,说道:“好啊,好啊!” “好个屁!”张鹤龄怒道,“福建都指挥使司辖下十几个卫所,数万将士,我们几个拿什么去端人家?” 李晨星挠挠头,说道:“好像人数有点多啊,确实打不过。” 张鹤龄没有理他,沉吟半响,然后说道:“福建布政使司是否通贼,暂时还缺少证据,但是本官可以肯定,锦衣卫千户所和镇守太监都有问题,不妨先从这两处入手。” 俞元赞问道:“需要下官做什么?” 张鹤龄想了想,问道:“俞百户,各卫所的指挥使、千户你都熟悉吗?” “大多都知道,但是下官和他们相处的并不融洽。” “也就是说,大多数的卫所都是有问题的?” 俞元赞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不敢这么肯定,可是俗话说上行下效,如果上层出了问题,下面的情况很不乐观。不过在下认识几名千户、百户,还有一些总旗、小旗,都是在抗倭前线拼过命的,这些人值得信赖。” “你能不能列个名单,将哪些人通倭,哪些人抗倭,详细告知本官。” 俞元赞想了想,说道:“此事关乎重大,下官不敢妄言,但是可以帮助大人去打探一下。” 张鹤龄点头说道:“将你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带上,此事要一起行动,但是本官的行踪不可泄露,待事成之后,本官定为尔等论功行赏。” “倭寇屡屡侵犯我大明国境,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一些城镇更是沦为人间地狱。俞某身为华夏儿女,抗倭本就是分内之事,大人请放心,俞某定全力以赴,助大人成事!” 第110章 消失的铁锤 第二日,众人兵分两路,俞元赞去暗中联系各卫所的将士,张鹤龄则带人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民房。 “卑职东厂卯字颗役长柳乾元见过张大人。” 张鹤龄问道:“柳大档头免礼。” 柳乾元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卑职昨日才收到厂公的消息,没想到张大人今日便到了。” 李晨星在一旁说道:“密报是昨日申时送到的,是不是?” 柳乾元诧异地问道:“这……大人如何得知?” 李晨星笑呵呵地说道:“我都观察你三日了。” 柳乾元难以置信地问道:“密报可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难道大人是飞来的不成?” 张鹤龄说道:“其实,我们出行的时候更早,这一点萧公公并不知情。” 柳乾元这才恍然大悟,回道:“原来如此。” 张鹤龄又问道:“柳大档头是从宁波府过来的?” “回大人的话,卑职原本是宁波府另有任务,由于这次福州之事,萧公公临时将卑职抽调过来,已经有一月有余。” “你上奏的密报我已经看过了,本官想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新的线索?” 柳乾元说道:“卑职初来福州之时,郑子纯郑大人已经入狱,卑职本打算进去探访一二,但是看守太严,实在无计可施。后来卑职买通了一名守卫,这才得知,郑大人在狱中被人杀害。” 张鹤龄问道:“这些人既然给郑子纯扣了通贼的帽子,必定事先准备了赃物,郑子纯想要翻案已经是千难万难,为何还要在狱中害了他的性命,岂不是让人徒生怀疑?” 柳乾元说道:“据说,他们一直在拷问郑大人,让郑大人交出什么东西,郑大人不肯,这些人便下了毒手。” 张鹤龄紧张地问道:“什么东西?” 柳乾元摇摇头,说道:“那名守卫级别很低,只能将他看到的情形告知与我,具体是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郑大人手中拿到的东西必定至关重要。” 这时候,张鹤龄看向孙虎,问道:“你家大人出事之前,可曾有什么事发生?” “大人出事之前?”孙虎仔细回忆一番,说道,“好像是发生了一件事,我们抓到一伙倭寇,他们伪装成商贾与人碰面,被我们一锅端了,这案子是大人亲自审的。” “审出什么了?” 孙虎摇摇头说道:“不清楚,我只记得大人审完案子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很,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了,”张鹤龄说道,“郑大人肯定是拿到了什么证据,然后才被人诬陷入狱,他们肯定是想拿回那些证据,郑大人不肯,最后被人杀害。” 柳乾元说道:“据在下所知,郑大人所住的房舍全部被翻了个遍,地上都被掘开了。” 张鹤龄问道:“孙虎,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家大人拿到什么重要的东西,会放在哪里?” 孙虎琢磨了半晌,这才说道:“若是将东西藏起来,被人挖地三尺这般寻找,怎么也该找出来了,除非,东西被大人转移了。” “你是郑大人的贴身护卫,按理说,郑大人应该把东西交到你手上才对。” 孙虎搔了搔头,说道:“但是大人没有给过我什么东西啊。” “你再想想,如果东西没有给你,还可能给了谁?” “我知道了!”孙虎皱着眉头想了好久,这才说道,“大人是夜里被人抓走的,当时情况必定十分紧急,若是来不及藏匿,多半是交给了贴身丫鬟。” 张鹤龄继续问道:“郑大人的贴身丫鬟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 孙虎说道:“叫做念夏,此时不知在何处。” 柳乾元说道:“郑大人入狱之后,随行的仆人都被关起来了,卑职还特意去打探过,然后做了一份名单,张大人请过目。” 张鹤龄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念夏的名字,再仔细去看,还是没有,便问道:“此人还有别的名字吗?” 孙虎摇着头说道:“就叫念夏,大约二十出头,怎会没有呢?” 张鹤龄又问道:“你好好看看,这份名单还缺什么人吗?” 孙虎又仔细看了一遍,说道:“柳大档头,你去探访的时候,可曾见到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汉子?” 柳乾元摇摇头,说道:“不曾见。” 孙虎说道:“那就是了,这里没有赵铁锤的名字,定是铁锤兄带着念夏逃走了!” 张鹤龄问道:“这个赵铁锤又是何人?” 孙虎回道:“赵铁锤身高八尺有余,力大无穷,曾在虎贲营做过千户,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险些丧命,是郑大人将他保了下来,此后便追随大人,成为大人的宿卫。” 宿卫就是晚上睡觉时候的守卫,已经算是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了,若郑子纯是夜里出的事,如今贴身丫鬟和宿卫又消失不见,只能有一个可能,就是郑子纯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将至关重要的东西交到了两人手上。 张鹤龄说道:“孙虎,你立刻去探访赵铁锤和念夏的下落,务必带二人回来见我。” “是!” 张鹤龄掏出怀中的调兵旗牌,说道:“你将旗牌拿上,危急时刻,可调集任意卫所的兵马。” 孙虎迟疑道:“大人,旗牌乃御赐之物,您还是留在身边吧,卑职不敢接。” 张鹤龄板着脸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官既然已经趟进这潭浑水,靠的还是你们这些得力干将,听我号令,拿着!” 孙虎闻言,重重拜了一拜,然后接过旗牌,转身离开。 柳乾元有点不敢相信,问道:“张大人,旗牌可是调兵的凭证,您就这么拿给一名下属,会不会欠妥?” 张鹤龄却说道:“本官方才不是说过了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继续说,此次来福州,萧公公还交待什么了?” 柳乾元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这个……” “你放心,你们内部的事我不会插手,但是只要和郑子纯一案有关,必须告知于我!” 柳乾元这才说道:“萧公公命在下查一查镇守太监王岚,是否贪赃枉法,伪造密报欺瞒圣上。” “查到什么了?” “在下经过一个月的暗访,发现王岚与福州知府陈傅私交甚密,但是,另有一条线索很重要。” 第111章 老熟人 柳乾元说道:“王岚乃凤阳人士,自幼进宫,家中还有一个小弟,叫做王恒,在下委托凤阳府的暗探查过王恒,说此人本是无业游民,靠兄长周济度日,但是此人非常好赌,经常输的干干净净,日子过的是有一天没一天。没想到,王恒近几年突然暴富,据说在赌坊,一次输个千两银子都不带眨眼的,经过暗探进一步查访,王恒家中藏的金银不下百万,全部是从福州运过去的。”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是王岚将贪墨的金银藏在老家?” “不错!”柳乾元继续说道,“不止金银,还有很多海外奇珍,像是一人多高的珊瑚,拳头大的明珠,随便拿出一件,都是世间罕见的宝贝。” 张鹤龄仔细思索一番,然后说道:“柳大档头继续盯着王岚,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来鼎云楼寻我。” 柳乾元拱手称是,张鹤龄起身告辞,带着李晨星和白露去了另一处民房。 “朱帅,好久不见!” 朱骥坐在堂前,双眼微闭,喝着茶说道:“张大人远道而来,本官有失远迎!” 张鹤龄哈哈一笑,说道:“一别多日,朱帅还为了当日之事跟在下记仇呢?” 由于当时一个失误,朱骥调任南京锦衣卫指挥使,虽然级别还在,但是到了南京基本上就是养老来了,再无晋升的希望,而且此事全是由张鹤龄而起,便理所当然地记恨在心。 朱骥眼皮动了动,说道:“当时是本官犯了老糊涂,幸亏张大人机警果断,重创白莲,保护太子周全,何来的记仇一说?” 张鹤龄坐在朱骥身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按理说,这种事只需一名暗探就够了,没想到朱帅亲至,看来锦衣卫对福州之事很在意啊。” 朱骥冷冷地说道:“郑子纯与我乃是几十年的交情,如今郑兄出了事,我怎能放任不管?” “原来如此,不知道朱帅查到什么了?” 虽然朱骥对张鹤龄非常不待见,但是知道人家是钦差,公务上该配合的还是要配合。 “锦衣卫福州千户所千户何志伟勾结倭寇,本官已经掌握了证据,正待将其查办。” “朱帅不可!”张鹤龄赶忙说道,“此事远非朱帅想的那么简单,还需慎重。” “哼!”朱骥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锦衣卫内部的事,张大人无权插手。” 张鹤龄当下将查到的信息细细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此事关乎重大,已经不仅仅是福州官场,福建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高层官员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朱骥眉头皱了皱,说道:“如果福建三司都有问题,此事就难办了。” “还不止,”张鹤龄继续说道,“这些人即便全部勾结起来,也无法和朝廷抗衡,他们背后还有朝中某些大臣,甚至可能有藩王做依靠。” 朱骥眉头越皱越紧,说道:“张鹤龄,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若是传了出去,你可知道后果?” 张鹤龄坦然一笑,说道:“这些都是实情,又不是我杜撰的,怕什么?” 朱骥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你能怎么样?” “自然是依法办事,该查的查,该办的办,朗朗乾坤,也该还郑大人一个公道,还福州的百姓一个公道。” “怎么查,怎么办?福建三司的主事官的都是当朝二品大员,你还能将他们都砍了不成?” “需要砍的时候,本官绝不手软!” 朱骥冷笑道:“就算你敢动他们,京城的呢?藩王呢?若是挖不下去,本官劝你还是谨慎行事!” 张鹤龄将茶碗放下,看着朱骥的眼睛,慢慢说道:“藩王又如何,该砍一样砍!” 朱骥突然哈哈大笑,然后说道:“张鹤龄,你口气不小,这样吧,先不提什么藩王,若是你敢动布政使司的官员,我就佩服你!” 张鹤龄说道:“朱帅认为在下只是夸夸其谈?” 朱骥没有说话,但是轻蔑地看了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今日之事,我张鹤龄说到做到!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朱帅的支持。” “张大人立志为民做主,要怒斩贪官,那就自己动手啊,现如今是想拉上本官作挡箭牌不成?” 张鹤龄笑笑,说道:“朱帅莫要惊慌,只是借锦衣卫凤阳千户所的兵马一用。” 朱骥愣了一下,问道:“凤阳千户所?” 张鹤龄说道:“便是那镇守太监王岚的老家,抓贼要抓脏,这点小事朱帅不会拒绝吧?” 朱骥仔细思索一番,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本官帮你这个忙,倘若人抓回来,你敢动那王岚吗?” “只要证据确凿,本官自然会秉公执法!” 朱骥喊来一名亲兵,传令下去:“你现在就去凤阳府锦衣卫千户所,带人控制住王恒,严加审讯,务必将证据拿回来见我!还有,行事之时,切记要封锁消息,不得泄露半个字出去。” 张鹤龄拱手说道:“多谢朱帅支持。” 朱骥也拱了拱手,说道:“不敢当,此乃本官职责所在,请张大人要记住自己今日之承诺。” 张鹤龄起身行礼,说道:“有劳朱帅了,告辞!” 三人回到鼎云楼,叫了一桌饭菜,让店家拿到到客房,一边吃着,李晨星问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张鹤龄说道:“镇守太监、福州知府、锦衣卫千户所都已经查出来了,接下来要碰一碰三司的几位大老爷了。” 李晨星嘴巴里嚼着饭菜,嘟嘟囔囔地说道:“依我看啊,把那几个查清楚的抓起来,然后严刑拷打一番,若是布政使司有人跟他们穿一条裤子,肯定会招出来的。” “也好,要不你去抓?” “行,行,吃完就去。”李晨星突然意识到问题不对,改口说道,“不行啊,我一个人去抓人,若是他们反抗,我怕打不过啊!” “你也知道打不过啊?”张鹤龄给自己斟了一杯温过的黄酒,一口喝下,砸吧砸吧嘴,说道,“明天你跟我出去转转,白……兄弟,我们分开行事,我和李晨星在明处,你在暗处,若是发现我们有危险,就去找朱指挥使帮忙,切记不可轻易出手,若是被人一锅端可就完了。” 第112章 你去扒墙根 这一次,张鹤龄换上一身儒衫,李晨星打扮成书童模样,两人晃晃悠悠地在布政使司衙门对面的大街上闲逛。 看到街边如烟的柳树和高低错落的楼阁,张鹤龄忍不住开口:“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李晨星嘿嘿一笑,说道:“大人文采真好。”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宋代大才子柳永的词。” 李晨星挠了挠头,有些迟疑地说道:“大人,咱们都转了三天了,什么线索也没有,要不然,晚上去扒墙根,应该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扒什么墙根,咱们需要用这种低级的手段吗?”张鹤龄轻轻摇着折扇,不屑地说道:“才三天而已,时间还多,别着急。” ~~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李晨星学乖了,问道:“大人这次咏的谁的词?” “还是柳永的。” “大人,咱们晃悠七天了,还是没线索啊。” “才七天而已,时间还多,莫急,莫急。” ~~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想不到这福州城里入夜的景色竟也繁华,” 李晨星跟在张鹤龄身后,说道:“小的知道,这句诗肯定还是柳永的。” 张鹤龄郁闷地说道:“这次是唐代文豪王建的诗。” “大人,咱先别讨论诗词了,如今已经在这条街转悠十天了,还要转下去吗?” “才十天而已,时间还……”张鹤龄停下脚步,“你说什么?我们已经转悠十天了?” 李晨星点头说道:“对啊,足足十天。” 张鹤龄郁闷地说道:“他妹妹的,这帮人怎么也不出来冒个泡,害的老子两条腿都酸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待夜色深一些,你去扒墙根,不信探不出消息来!” 李晨星:“……” ………… 金华府,方岩山附近。 一名壮汉拉着一名女子踉踉跄跄地跑过来,那名男子身高将近两米,而且身上腱子肉突起,走起路来跟熊瞎子似的,女子看起来很是疲惫,由壮汉搀扶着。 两人身后,竟然有一队人马追杀过来。 追击的人马正是福州左卫的官兵,这些人很快就赶上前方两人,将其团团围住。 道路一边是陡壁,另一边是悬崖,壮汉将女子藏在身后,亮出两只钵大的拳头,犹如困兽之斗。 领队的百户官钱东珠勒马上前,扬声说道:“把东西交出来,可以放你们一条活路。” 壮汉怒道:“尔等为虎作伥,也不怕被人戳了脊梁骨!” 这人正是赵铁锤,身后的女子便是郑子纯的贴身丫鬟念夏,郑子纯出事之后,两人趁乱带着密函逃走,这些天来东躲西藏,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钱东珠冷笑道:“你家大人断我等财路,这可不是戳脊梁骨的问题,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所以郑子纯必须死。” “勾结倭寇,通敌卖国,这等不义之财你们也敢拿?” “这些话还是留着黄泉路上去问你家大人吧,你可知他得罪的人是谁?你以为就凭福州这一亩三分地,有谁这么大胆子,敢对朝廷大员下手?” 赵铁锤身后的念夏小声说道:“铁锤哥,你武艺高强,这些人留不住你,我将大人留下的密函给你,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念夏伸手进怀中,想取信函出来,赵铁锤按住她的手,说道:“我答应了大人要护你平安,这些傻话休要再说!” 钱东珠刀已出鞘,冷冷地说道:“怪只怪你们跟错了人,现如今送你们一程,去找你家大人团聚吧。” “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批快马从远处奔袭而来,孙虎手持一面黄色旗牌,喊道:“御赐旗牌在此,所有人停手!” 赵铁锤看到来人,不由得心中一松,说道:“孙兄弟,你可来了!” 孙虎勒住马头,说道:“奉佥都御史张大人之令,此二人乃是重要人证,需向大人当面呈奏,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钱东珠脸色黝黑,说道:“你是何人,竟敢假传巡按口谕!” 孙虎高举手中旗牌,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此乃御赐旗牌,尔等可是抗旨不尊?” 钱东珠冷哼一声,说道:“兄弟们,若是东窗事发,必定死路一条,杀了这三个人,还有活路!” 说完,钱东珠持刀率先杀过来,赵铁锤和孙虎将念夏护在身后,奋力抵抗,两人身后不凡,特别是赵铁锤,竟然力大无穷,一名校尉被他举起来,重重地砸向人群,顿时冲开一条口子。 “孙兄弟,带念夏先走!” 孙虎将念夏扶上马,自己紧跟着一跃而上,说道:“赵大哥,快走!” “你先走,不用管我!”赵铁锤用力一拍马屁股,他这一膀子力气可非同一般,马儿如同遭受重创一般,飞也似地向前冲去。 钱东珠怒道:“赶紧追那个女的!” 赵铁锤却如一尊门神一般站在路中央,赤手空拳,浑身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给我杀了他!” 众人一拥而上,赵铁锤此时没有后顾之忧,一双铁拳挥开来,贴身的两人一个脑袋开了花,一个肋骨断裂,但是后面冲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赵铁锤身中数刀,流血不止,而且已经退到悬崖边,再已无路可退。 “都给我让开!”钱东珠逼上前去,说道:“坏我好事,今日就成全了你!” 说完,一刀狠狠刺下,赵铁锤突然伸手握住刀刃,钱东珠刀被拿住,感觉对方两只手如钳子一般,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都愣着做什么!” 身后的士兵这才持刀上前,向赵铁锤刺过去,但是赵铁锤被刀刺入三分,竟然用一身钢筋铁骨抵住刀身,怒吼一声,向前跨了一步。 众人大骇,钱东珠急忙喊道:“上,都给我上!” 后面的人也一股脑冲过来,形成一道人墙,众人一起发力,终于将赵铁锤逼退一步,再一用力,赵铁锤一脚踏空,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钱东珠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人简直比狗熊还要恐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一挥手,喊道:“所有人,跟我追!” 第113章 秘密武器 巡按队伍到了杭州城,众人下了船,开始转走陆路,张延龄身穿蟒袍,脸上经过简单的易容,与张鹤龄相差无几,经过十几天的行程,已经蒙混过关,现在不再躲躲藏藏,而是正大光明地以张鹤龄的身份与刘瑾等人交流。 “没想到杭州府孝敬的礼物这么多,这次多亏了刘公公。” 刘瑾满脸堆笑,说道:“张大人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大人的名声在外,咱家不过是出面传个话而已。” “好说,好说!”张延龄想了想,说道,“这一路上刘公公忙前忙后甚是辛苦,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了公公,这样吧,所得金银财物,给公公拿一成。” 刘瑾脸色有点发青,老子一路上厚着脸皮跟人伸手要钱,你天天坐在轿子里装大爷,完了就给一成,打发叫花子呢? 但是他毕竟无权无势,只好赔笑说道:“如此多谢张大人了。” 张延龄想着一箱箱的金银财物心里就兴奋,这趟差没白出,赚翻了! 接下来的路程是由杭州府奔金华府,再奔温州府,然后是福宁府,最后到达福州府。 这一日队伍从金华府出来,刚走到方岩山附近,突然感觉山坡上的丛林中有动静。自从转了陆路,戚景通一直非常谨慎,他担心白莲教会报复,在路上设伏,因此,一看到有异常情况,马上下令全员戒备,二十名蟒卫士兵迅速列阵,做好战斗准备。 刘瑾吓得赶忙藏在马车后面,张延龄也吓的不轻,小心翼翼地挑开门帘一角,看到外面的场景不像是针对自己,便说道:“戚将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戚景通招呼两人跟上自己,然后拔出刀来,慢慢走到有响动的地方,试探性地问道:“谁?” 没人有回答,身后的士兵说道:“戚将军,会不会是野兽?” 戚景通不敢大意,示意二人分开包抄,自己守在中路。 突然,丛林中钻出一个人来,这人身材高大,体型健壮,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神色茫然地看着自己。 戚景通警惕地问道:“来者何人?” 这名壮汉正是赵铁锤,自悬崖跌落,由于树木众多,落地之时被枝藤缓冲,并未直接落地,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但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失血过多,看到戚景通之后,还没有说话,便晕倒在地。 戚景通并没有放松警惕,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一番,确认这人真的是晕倒了,这才回身禀报:“大人,前方有一壮汉,浑身是血,昏倒在地,末将以为此人是失血过多。” 张延龄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道:“是什么人啊?” “不知,但是身上有多处刀伤。” “啊,刀伤?”张延龄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不会是土匪吧?” “目前身份不明,请大人指示。” 张延龄想了想,说道:“咱们还是专心赶路,不要理会了吧。” 戚景通欲言又止,张延龄问道:“戚将军有什么主意,但说无妨。” “依末将看,此人不像什么坏人。” 张延龄想了想,说道:“那便救一救,但是要严加看管。” 戚景通答应一声,然后安排人给赵铁锤包扎了伤口,再将人放在后面拉行李的马车上,专门有两人负责看管。 队伍继续前行,刚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看到前方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戚景通挥手示意队伍暂停前进,再次进入戒备状态。 只见马背上驼了一男一女两人,其中那名男子勒住缰绳,高声问道:“前面可是戚将军?” 戚景通仔细去看,原来说话的人是孙虎,赶忙迎上前去,问道:“孙兄弟为何在此,大人呢?” 孙虎下了马,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大人派我出来找寻线索……” 这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喧嚣声,孙虎回头看了看,赶忙说道:“这名女子便是念夏,她本是郑大人的贴身丫鬟,身上有重要的证据,这些追兵便是来杀人灭口的。” 戚景通仔细看了看迫近的追兵,眉头一皱,抽出绣春刀,说道:“你二人迅速后撤,这里交给我们!” 说话间,追兵已经赶到,这些人看到巡按队伍,不敢贸然行动,领头的一名百户官上前问道:“前方是哪位的大人的队伍?” 戚景通走到队伍前列,远远地说道:“我家大人乃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奉旨巡视福建,前方何人拦路?” “在下福州卫百户江岩,奉命捉拿要犯,还请行个方便。” 戚景通问道:“江百户奉的是何人令,抓的又是什么要犯?” 江岩皱着眉头说道:“奉的自然是福州知府陈大人的令,方才那一男一女,乃是重犯郑子纯的同党,在下说得够清楚了吗?” 戚景通却不退步,说道:“我家大人此次巡视福建,正是为了郑子纯一案而来,如果这二人是郑子纯的同党,正要带回去一并审讯。” 江岩脸色阴沉,说道:“还请御史大人将人犯交给下官处理,若是御史大人要提审人犯,可到福州府刑狱大牢进行交接。” 戚景通摇摇头,说道:“这二人乃是郑子纯一案的要犯,此事恕难从命。” 江岩拱拱手,说道:“若是下官空手而归,回去可不好交差,还请通融则个。” 戚景仍然不动声色:“此处前去福州还有些时日,若是这二人在路上出点什么意外,误了案情,陛下怪罪下来,我家大人也担待不起。” 江岩眼中闪现杀机,沉声说道:“这位将军,不要让下官难做!” “江百户要人犯,我家大人也要人犯,既然如此,那就请江百户与我等一道回福州,共同看护人犯,岂不是两全其美?” 江岩脸色狰狞,狠狠说道:“下官最后再问一句,这人犯交还是不交?” 戚景通早有准备,说道:“江百户这么急着抢人,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江岩突然抽出刀来,怒道:“今日可由不得你!” 戚景通笑道:“怎的,你还想谋害朝廷命官?” 江岩挥刀示意,后面的士兵全部围了上来,戚景通也不示弱,蟒卫弩箭上膛,对准敌方。 为什么会出现跳着订阅的? 订阅量少也就算了,但是这种跳着订阅的是啥情况? 不看前面,直接看后面,剧情能连贯吗? 真心求解啊!~~ 第114章 晴天霹雳 江岩沉声说道:“兄弟们,今日放过那二人,我等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些都是京城里养尊处优的老爷兵,大家随我一同冲杀,只有杀了这狗官,我等才能活命!” 戚景通下令:“所有人注意,上雁型箭,装霹雳弹!” 蟒卫士兵从身上摸出拇指粗的霹雳弹,安装在弩箭的箭头处,估算对方的距离后,掐断一截引线,然后掏出火折子,准备点火。 所谓霹雳弹,就是杨怀瑾的火药作坊研究的新式雷管,这里面装的可不是黑火药,而是新式的黄火药,其中混杂了一些铁钉、铅丸等物,经过测试,威力相当强劲,唯一的缺陷就是存量极少,大家每人只配了五枚。 而雁型箭则是一种特制的箭矢,最大的特点就是比普通箭矢长了一截,专门为了安装霹雳弹设计的。 雁型箭的射程和精度本身就比普通的箭矢差了一些,再装上霹雳弹,影响的就更大了,但是对于一定规模的战斗,根本不需要太高的精度,此时两军相距只有五十步左右,也就是不超过三十米的距离,射程也不是问题。 江岩一马当先,直接冲杀过来,两队人马的距离只有不足三十米,眼见一场搏杀已经在所难免,孙虎看到对方人数众多,便想着上前帮忙,刚迈出一步,戚景通已经果断挥手:“放!” 二十支弩弓同时发射,江岩看着飞来的箭矢,心中暗道,果然是京城的老爷兵,这么近的距离,不准备阵型应战,竟然靠以为这些弩箭就能致胜,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 今日,就让你们吃些苦头! 不过,为什么他们的箭矢上冒着白烟呢? 还未来得及思考,只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江岩的部队瞬间灰飞烟灭。 孙虎愣在当场,方才还如饿狼一般的半百将士,此时只剩了一地残骸,这霹雳弹究竟是什么武器,其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拔刀,进攻!” 蟒卫士兵齐刷刷拔出腰间的绣春刀,迈着整齐的步伐冲上前去,江岩的部队早已被炸的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几名还有战斗力的也被直接拿下。 迅速清理完战场,戚景通回来禀报:“大人,此役蟒卫杀敌四十三人,俘虏七人,贼首江岩已经伏诛,其余人等请大人处置。” 张延龄下了马车,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战场,说道:“看清楚,有没有漏网的?” “回大人,战场已经清理完毕,并无漏网之鱼。” 张延龄回头看了看一脸懵逼的孙虎,说道:“戚将军,把那七个活口带过来,本官亲自审一审。孙虎,你也过来。” 这七人虽然活了下来,但也是缺胳膊少腿,极其悲惨。 “说说吧,你们都知道什么,说出来给你们留条活路。” 这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着头不说话。 张延龄冷笑一声,说道:“都不说是吧,本官可要点名了!” 七人脑袋垂的更低,张延龄指着最左边一个,问道:“给你个机会,你来说吧。” 这人仍是不吱声,张延龄对着孙虎一摆手,说道:“砍了。” 孙虎再次愣住,什么都没问呢,直接就砍? 地上的人犯脸上也满是惊讶,张延龄怒道:“没听见吗,砍了!” 孙虎反应过来,抽出佩刀,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地。 其余人吓得脸色惨白,争先恐后地说道:“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张延龄撇了撇嘴,满脸鄙夷地说道:“早这样多好,一个个的,还以为嘴有多硬呢!” ………… 雁荡山下,王世乾带着一百二十人的队伍藏在山林中,军事欧阳波上前说道:“堂主,我们的人传来消息,张鹤龄的队伍已经从出发,正向着我们设伏的方向行来。” 王世乾摸了摸被铅弹打坏的眼睛,说道:“终于来了,当日之仇,今日定要一雪前耻!” “还有一件事,”欧阳波继续说道,“今日午后在方岩山方向,我们有兄弟说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如雷声轰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爆炸声?是雷雨吗?” “整日不曾有雨,所以才感觉奇怪。” “先别管了,拿住张鹤龄那狗贼才是正道!” “堂主还需小心对方的弩箭,射程极远。” “哼!”王世乾冷笑道,“本座早就给他准备好了,这次专门带了二十名藤牌手,身穿藤甲,手持盾牌,任他弩箭射程有多远,在藤牌面前,一样无济于事!” “堂主高明,属下这就去安排了。” ………… “戚将军,你来看看这个!”张延龄递过一封信,苦着脸说道,“这就是郑子纯婢女所携带的证据,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戚景通接过来细细看完,说道:“竟然是宁王的亲笔书信,大人,这一次真的麻烦了。” 张延龄郁闷地说道:“可不是吗,福州府暗通倭寇,陷害忠良,福建布政使司从中包庇,此事远比想象中复杂的多。” 戚景通问道:“大人有什么打算?” 张延龄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这些人哪怕官再大,我也不怕,因为我相信大哥一定有办法对付他们,可是涉及到宁王,这就难办了。” “依卑职看,我们还是先去福州和大人汇合,再行决定吧。” “也只能如此了,还有六名证人,一定要看好。” “卑职已经通知了金华府锦衣卫,将人犯暂时关押在金华府,随后押送至福州。” “明日行程怎么安排?” “明日取道温州府,再有两日,便到福州了。” “那好,吩咐下去,大家早些歇息吧。” 第二日辰时,队伍便已经出发,戚景通仍然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方,并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的地形。队伍转过一处山坳,戚景通突然下令停住,然后来到张延龄的马车前,说道:“大人,这里的地形狭窄,很适合设伏,我们还是绕路走吧。” 张延龄看了看舆图,说道:“绕路的话,最少要多出三天的路程。” “可是,前方的路怕是不安全。” 张延龄琢磨了一会,将戚景通叫到身前,小声说道:“现在要快些见到我大哥,若不然,我心中没底啊。” 戚景通为难地说道:“大人,真的有危险……” “毕竟是你猜测的,不一定会出事,我们还是赶路吧。” 戚景通只得命令队伍继续前行,刚进山谷没多远,就听到上方崖壁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巨石纷纷坠落。 第115章 晴天再霹雳 戚景通暗道不好,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抬头去看,巨石大多砸向队伍的后方! 若是巨石砸向队伍正当中,势必会造成伤亡,但是对方等自己的队伍通过再引爆,分明是在断自己的后路,看样子,是下决心将自己这队人马全部吃掉,一个不留,胃口可不小。 此时撤退已然来不及了,戚景通只得指挥队伍向前躲避。 “都往前走,保护大人!” 队伍迅速前进,刘瑾和两名书吏跑得慢了,差点被巨石砸死,连滚带爬地追上队伍。 刘瑾哭嚎道:“等等我,等等我!” 戚景通哪有功夫搭理他,赶忙下令列队,弩箭上膛,对准前方。 百步开外,王世乾带着队伍现出身形,指挥队伍列阵,二十名藤甲兵走到前方,盾牌高举,摆出防御姿态。 戚景通打眼一望,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如今见对方将藤甲兵都派出来了,看来对方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霹雳弹准备!” 二十名蟒卫士兵再次拿出霹雳弹,装在箭头处,然后迅速测量距离,掐掉一截引线,拿出火折子准备。 孙虎拎着刀来到阵前,说道:“戚将军,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戚景通扬起手,说道:“孙兄先站在一旁,若是冲杀起来,你去保护大人!” 孙虎看着身后弩箭上膛的士兵,赶忙将视野让出来,说道:“戚将军请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大人少了一根汗毛!” 王世乾看到对方再次拿起弩弓,冷笑一声,说道:“藤牌手前进,其他人跟上!” 戚景通看到对方开始进攻,果断挥手:“一队二队待命,听我号令,一队,放!” 十支冒着白烟的箭矢飞出,藤牌手举起盾牌格挡,盾牌也是木质,弩箭直接钉在上面,入木三分。 王世乾见状,哈哈大笑,说道:“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只见火光大现,伴随而来的是一连串轰鸣声,前排的藤牌手被炸的七零八落。 “二队,放!” 又是十支冒着白烟的箭矢飞出,白莲教这边的阵型刚被打乱,又是一阵爆炸声响起,这一次没有藤牌手的保护,箭矢飞至队伍深处,白莲教众人死伤惨重。 其中一只弩箭正中王世乾前胸,可怜王世乾还没搞清楚情况,只看到自己的身体炸开来,一命呜呼。 “全体准备,装箭,放!” 这一次是普通箭矢,霹雳弹实在太过珍贵,可不能随便用。 弩箭的填装只需要拉开弩铉即可,速度比火铳快多了,新一轮箭矢再次飞出,白莲教众人已经被吓到了,纷纷躲避,慌乱之中,仍有数人被命中,哇哇大叫。 “装箭,放!” 第三轮箭矢飞出,白莲教已经死伤过半,又是群龙无首,眼见箭矢再度飞来,便纷纷落荒而逃。 张延龄下了马车,看着远处胡乱逃窜的贼人,说道:“这就是白莲教啊?也不怎么样嘛!” 此时的孙虎更像是一根柱子,呆呆地矗立在当场,嘴巴张开,说不出话。 刘瑾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看着前方狼藉的战场,兴奋地说道:“戚将军,快追啊,追到都是战功啊!” 戚景通却转身问道:“大人,敌人四散逃去,我们兵力有限,追不追?” 张延龄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蟒卫士兵,说道:“算了,追回来也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赶路吧。” 刘瑾依依不舍地说道:“张大人,这到手的战功就不要啦?” 张延龄摇摇头,说道:“这些小毛贼不是重点,本官还要赶到福州有要紧事要办,戚将军,继续前进。” 戚将军抬起手,大声喊道:“列队,出发!” ………… 福建布政使司衙门里,此时灯火通明,在座的有布政使梁广孝、都司指挥使聂志远、提刑按察使赵志成、镇守太监王岚、福州知府陈傅、锦衣卫福州千户所千户纳兰书义,都是各衙门的高层官员,众人正在密谋。 “听闻那个寿宁侯一路搜刮钱财,吃拿卡要,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我当陛下派了个什么人来呢,原来也是个贪财之徒。” “此人既然贪财,必定难有什么作为,倒是我等多虑了。” “据京城的线报,寿宁侯张鹤龄原本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自从昌国公薨逝之后,张鹤龄继承爵位,当了家,竟然开了窍,单说他不知从哪学来的炼制精盐之法,就让张家赚了个盆满钵满,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陈傅说道:“不错,此人颇具商业头脑,竟然将那精盐坊开到了福州,眼看盐坊日进斗金,本官这心里也只有羡慕的份。” “陈大人此言差矣,那盐坊的税赋不是缴纳到福州府了?” “比起盐坊的收益,那些税赋才有多少银子?再者说了,税赋再多也是要上缴国库的,与本官有何干系?” “在福州地界,还有陈知府管不了的事?” “王公公这是明知故问,那盐坊的东家是萧云亭,当朝司礼监萧公公的内侄,本官能碰吗?” “好了好了,二位大人先不急着聊盐坊的事,还是说说寿宁侯张鹤龄,此人明日就要到了,我等究竟如何是好,还需拿个主意出来。” “既然此人贪财,便那些钱财出来,自然就万事大吉了。” “万一贪财只是假象呢?听闻张鹤龄此人历来狡诈,难保不是为了迷惑我等故意为之。” “如果张鹤龄真的要查,我等也不必手下留情,当初怎么对待郑子纯,如法炮制便可,你说是吧,陈大人?” 陈傅脸色突然变得发绿,说道:“不能换个人吗,为何老是本官出人出力。” “你那小妾早就对你不忠,此事早已人尽皆知,陈大人还舍不得么?” “依本官看,此事便这么定了,陈大人,天涯何处无芳草,回头本官替你寻一个更漂亮的,补偿你,如何?” 锦衣卫福州千户所千户纳兰书义说道:“明日下官准备一些人手,埋伏在鼎云楼,随时听令。” “大可不必,他张鹤龄初到此地,还敢对我等动粗不成?” 纳兰书义回道:“只是以备万一。” “本官不信,他区区一个四品御史,敢对朝廷二品大员动手,莫非是要反了天?” “大人此言甚是,我等还是商议一下,将此人拿下之后,如何上奏朝廷,兵部、刑部、吏部,还有锦衣卫、东厂的奏报要统一口径,才能混淆视听。” 众人聊到子时才散去,却不知窗外有人一直在偷听,李晨星接连扒了三天墙根,今天终于探听到了有用的消息,急急忙忙回去禀报。 “大人,不好了,那帮孙子要对你不利!” 张鹤龄问道:“你打探到什么了?” 李晨星咽了口唾沫,说道:“他们在密谋,说只要大人到了福州,先设宴款待,探探大人的口风,如果能用银子摆平,便将大人拉下水,如果大人不识抬举……” 第116章 巡按入城 李晨星声音越来越小,张鹤龄却不以为然,说道:“继续说下去。” “……就把大人灌醉,再将那个沈九娘扔到大人房里,第二日就以强抢民女之罪名将大人收押,然后再网罗一些其他罪名强行安在大人头上,就如对付郑大人那样,找机会害了大人性命。” 张鹤龄神色淡然,问道:“密谋之人都有谁?” 李晨星想了想,说道:“小的不认识啊,但是听他们说话的意思,应该是布政使,只是不知是左使还是右使。” “还有呢?” “按察使和都指挥使都在场。” “三司到齐了,”张鹤龄喝了口茶,眼神中杀意透出,慢慢说道,“看来,福州城要血流成河了!” 李晨星很兴奋,说道:“大人可是准备好大开杀戒了?” 张鹤龄继续喝着茶,说道:“叫俞元赞来见我。” 俞元赞很快赶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名单,张鹤龄看过之后,问道:“这份名单之中都是各个卫所主要的中层军官,你确定没有问题吗?” “回大人,这些将士和下官一样,都曾在战场上与倭寇拼死搏杀,对倭寇恨之入骨,绝不会做出通贼之事。” 张鹤龄面无表情,说道:“这一次可非比寻常,本官要处理的,可是你们的顶头上司,到时候你们敢动手吗?” 俞元赞神色坚毅,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末将不仅仅是福建指挥使的兵,同时也是大明朝的兵,是陛下的兵,食君之禄,则忠君之事。吾等披上甲胄,自当上顺皇命,下佑黎民,若是不能保一方平安,这身甲胄不穿也罢。” 张鹤龄听完,点头说道:“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俞元赞,上前听令!” “末将在!” “本官奉旨南巡,为的就是查办福建布政使司通敌卖国、残害忠良的朝廷败类,经查,此案涉及高层官员众多,本官命你协助办案,这份名单里的将士你要一个一个亲自去通知,做好准备,等本官号令行事,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末将领命!” ………… 巡按队伍终于进了福州城,福州知府陈傅带着各衙门一众官员夹道欢迎,张延龄下了马车,陈傅走上前去,说道:“下官福州知府陈傅,见过张大人。” 张延龄回了一礼:“陈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张某不胜感激。” “听闻张大人炼制精盐,重创白莲,可谓声名远播,本官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年轻,以后定是前途无量!” “些许微薄功劳,大人谬赞。” “张大人一路辛苦,布政使梁大人、都司指挥使聂大人、提刑按察使赵大人以及镇守太监王公公在鼎云楼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既然如此,劳烦各位大人了。” “张大人请!” 一行人穿街过市,化过妆的白露从对面走过来,将斗笠压低一些,路过车队的时候,用中指和拇指捏着一个小纸团,手腕一抖,纸团从张延龄马车窗户射了进去。 孙虎就守在马车旁边,听到暗器破空的声音,迅速紧张起来,却看到是白露,便当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前行。 终于到了鼎云楼,张延龄下了马车,说道:“本官只顾着赶路,如今衣衫不整,灰尘满面,先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然后再去会见各位大人。” 陈傅施了一礼,说道:“下官先去楼上等候。” 张延龄来到房间,激动地说道:“大哥!” 张鹤龄示意他噤声,然后向门外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这才回身将门关上,说道:“一路上没处什么事吧?” 张延龄压低声音说道:“你可不知道,这一路上可热闹了,路过每个州府,这帮狗官孝敬的钱财随随便便都有几百两……” 张鹤龄打断他,不耐烦地说道:“扯这些做什么,说正事!” “正事有啊!”张延龄更加激动了,“路上遇到两伙贼人,我跟你说,霹雳弹一出,炸的这帮孙子屁滚尿流!” “两伙贼人?”张鹤龄皱起眉头,问道,“哪来的贼人?” “第一伙人是官兵!” “什么?” 张延龄将当时的情形添油加醋描述一番,然后从身上拿出信函,说道:“这就是丫鬟念夏带出来的证据,这次的事情可闹大了!” 张鹤龄将信看完,眉头越皱越紧,说道:“此事我会亲自向陛下呈报,在此期间,你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张延龄点点头,张鹤龄又问道:“第二伙贼人又是怎么回事?” 张延龄说道:“后来遇到白莲教的了。” “白莲教?这群人真是阴魂不散!” “放心,一阵霹雳弹射出去,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保证再不也敢找咱们的麻烦了。” “领头的是谁?” 张延龄摇摇头,说道:“不认识,只知道是个独眼,已经被炸死了!” 独眼?张鹤龄哑然失笑,定是老熟人王世乾,此人武功很高,自己差点就死在他的刀下,没想到如今不明不白死在霹雳弹下。 “大哥,我刚才说洗漱准备一番,那些官员已经在雅间等着了,你不去的话,我就去了啊!” “想什么呢?”张鹤龄说道,“宴无好宴,这是鸿门宴,去了是要你命的!” 张延龄脸上笑容逐渐凝固,问道:“不会吧,吃个酒还能丢了性命?” “这些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张鹤龄说道,“延龄,你和李晨星去找俞元赞,让他通知各路人马,今晚行动!” “什……什么行动?” “这个你别管,去就是了。” 张延龄点头答应,张鹤龄又拿出随身的短铳递过去,说道:“今晚福州城要出大事,你要保护好自己!” 张延龄将短铳推回来,说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还是拿着防身吧。” ………… 朱骥看完字条,抬头问道:“寿宁侯打算出手了?” 白露依旧一身男装,压低声音说道:“朱帅难道不相信我家大人?” 朱骥思索了一阵,说道:“本官可以答应你,锦衣卫千户所绝不会出问题,至于其他卫所,让你家大人自求多福吧。” “朱帅放心,我家大人自有安排。” 朱骥忍不住问道:“张鹤龄真的敢对朝廷二品大员下手?” “请问朱帅,这些人是不是贪赃枉法?” 朱骥点点头,说道:“以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确是如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些人既然犯了王法,为何不能治?” 朱骥哑然失笑,说道:“好,连寿宁侯的一个下人都有这样的魄力,让老夫着实佩服!回去转告寿宁侯,老夫会尽量配合。” “在下先替我家大人谢过朱帅了!” ………… 纪念一下总订破千 从上周五到现在,整整一个星期,vip章节总订阅到达1000整,虽然我是一个扑街,但还是忍不住纪念一下~ 第117章 鸿门宴 鼎云楼,众人早已入席等候。 锦衣卫福州千户所的千户官纳兰书义将面前的茶一口喝完,重重砸在桌上,说道:“区区一个四品的佥都御史,竟然让众位大人在此等候,真是岂有此理。” 布政使梁广孝说道:“纳兰千户何故如此急躁,寿宁侯一路舟车劳顿,也该休整一番。” “也是,让他去吧,反正不急一时。” 正说话间,门帘一挑,张鹤龄迈步进来,赔笑说道:“让各位大人久等了,真是抱歉!” 众人站起身来打招呼,布政使梁广孝说道:“张大人一路辛苦,本官乃福建布政使梁广孝,这几位是都司指挥使聂志远、提刑按察使赵志成、镇守太监王岚、福州知府陈傅、锦衣卫福州千户所千户纳兰书义,今日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请上座。” 本以为张鹤龄会推辞一番,没想到此人竟完全不顾礼数,径直走到主位坐了上去,口中还说道:“各位大人真是客气,本官初来贵宝地,少不得要劳烦各位大人。” 梁广孝脸色黝黑黝黑的,但是位置是自己让出去的,也不好意思说“你丫给我站起来,这个位置是我的”,如今只能忍气吞声,坐在一旁。 张鹤龄却跟在自己家一样,说道:“各位大人不要客气,随便坐。” 众人讪讪而坐,梁广孝说道:“福州城地偏势远,比不得京师繁华,一些家常便饭,招呼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张鹤龄看着桌上各种山珍海味,说道:“梁大人客气了,本官奉旨出巡,办正事要紧,吃饭嘛,还是随便一些的好,像这些小鱼小虾正合本官的胃口。” 在座的各位官员脸都绿了,二尺长的龙虾,手臂粗的大黄鱼,这是小鱼小虾? 纳兰书义没好气地说道:“张大人是京城来的贵客,自然是看不上咱小地方的饭菜。” 众人虽然心中不忿,可人家是钦差,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现如今纳兰书义直接开怼,虽说场面上不大好看,但是心中却是暗爽。 张鹤龄却笑嘻嘻地说道:“纳兰千户是吧?” 纳兰书义拱了拱手,却将脸扭到一旁,说道:“下官正是锦衣卫福州千户所的千户,不知张大人有何吩咐?” 张鹤龄说道:“吩咐可不敢当,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还需向纳兰千户请教。” 纳兰书义有点懵逼,怎么一上来就找我请教,请教个鸟啊? “大概两个多月之前,锦衣卫福州千户所向陛下递了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郑子纯的罪行,可有此事?” 纳兰书义愣了一下,说道:“确有此事。” 张鹤龄又抬头看向镇守太监王岚,说道:“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王公公也递了一份密报。” 王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确实有过上奏。” 张鹤龄笑了笑,伸手抓过一只龙虾,边剥壳边说道:“本官请问两位,还记不记得上面是怎么写的?” 纳兰书义回道:“郑子纯贪赃枉法,杀良冒功,实在罪大恶极。” 张鹤龄继续问道:“贪赃枉法,嗯,好像有这么一条,纳兰千户还记得其中的细节吗?” “当然记得,”纳兰书义想都没想,便开口说道:“郑子纯秘密会见倭人首领东野一郎,收受贿赂金银十箱,东海珍珠一箱。” 张鹤龄已经将龙虾剥开,吸了一口鲜嫩的汁水,砸吧砸吧嘴,说道:“具体的时间、数额还记得吗?” 纳兰书义说道:“此事乃下官亲自经办,记得很清楚,时间是六月十二日,这十箱金银,银一万五千六百两,金三千三百五十七两,东海珍珠一箱,共计两百零八颗。” 张鹤龄又问道:“这些赃物也是证物,请问各位大人,如今证物在何处?” 提刑按察使赵志成说道:“张大人,证物全部存放在经历司。” 张鹤龄边吃边说道:“郑子纯秘密会见倭人,收受贿赂,可有人证?” 纳兰书义腾地站起身来,回道:“此事乃是锦衣卫暗探亲眼所见。” “纳兰千户莫要惊慌,本官又没说你做假证,急什么?坐下坐下!” 众人闻听此言,都是心中一凛,纳兰书义更是脸色发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张鹤龄继续悠闲地啃着龙虾,说道:“再请问纳兰千户,脏银可是从郑子纯府上搜出来的?” 纳兰书义不敢再乱说话,谨慎地回道:“自然是从郑子纯府上搜出来的。” “郑子纯先是收了别人的贿赂,然后藏在家中,再然后被三司查办,又将脏银转移到经历司衙门,是这样吧?” 纳兰书义看了看其他官员,众人都轻轻点头示意,纳兰书义这才说道:“正是如此。” 张鹤龄将手中的龙虾放下,擦了擦手,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张纸,说道:“根据各位大人所说,这个郑子纯秘密会见倭人,收受贿赂,是六月十二日,陛下收到的密报,时间是六月二十七日。” 纳兰书义说道:“这份奏报十万火急,是八百里快马加急送过去的,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只是……”张鹤龄看了看纳兰书义,继续说道,“本官想问一下,郑子纯入狱之后,可曾核验过脏银数目?” “当然验过。” “数目是否一致?” “完全一致。” 张鹤龄笑笑,说道:“本官只是佩服锦衣卫和东厂的暗探手法之高明,竟然查的如此详细,几千两的金银,一两不差,此事……” 纳兰书义不由得脸色变了变,站起身来说道:“张御史此言何意?”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纳兰千户不要急,本官只是推测这两位暗探在办案之时,必定是随身带着秤杆秤砣,才能将数目查的一清二楚,分毫不差,这份办案的态度堪称一绝。” 这时候,福州知府陈傅站出来说道:“张大人说笑了,想必锦衣卫和东厂的暗探有专门的途径,才能及时掌握到如此重要的信息。” 张鹤龄听完,说道:“看到陈知府,不由得想到密报中提及的沈九娘被郑子纯强行占有一事,不知是否属实啊?” 陈傅脸上冒着绿光,端着酒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鹤龄带着欠揍的笑意说道:“此时,沈九娘已经来到鼎云楼,就等着本官醉的不省人事,便如法炮制,当初怎么陷害的郑子纯,现如今便怎么对付本官,您说是吗,陈大人?” 第118章 风雨前夕 张鹤龄说出这番话便是撕破了脸,桌上各位大人十分震惊,谁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一出手便要见生死。 左布政使梁广孝说道:“张大人的意思是,陈知府利用沈九娘陷害郑子纯?”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看着在座的众人,慢慢地说道:“恐怕陷害郑子纯的,不止陈知府一人吧?” 梁广孝说道:“张大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不妨明言。” 张鹤龄冷冷地说道:“本官现在怀疑各位大人与郑子纯被害一案有关,请各位配合本官调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梁广孝冷笑道:“难不成张大人是想将我等抓起来审讯一番?”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本官正有此意。” 纳兰书义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说道:“张御史好大的威风!” 突然大门打开,戚景通带着一队人闯进来,直接拔刀相见。 梁广孝看到此番场景,怒道:“张鹤龄,你区区一名四品御史,竟敢对本官无礼,此乃以下犯上,你眼中还有朝廷礼法吗?” “梁大人此言甚是,那咱们就说说朝廷礼法。”鹤龄站起身,从戚景通手中接过一份绢帛,扬声说道:“本官奉旨南下,代天子出巡福建,梁广孝等一干官员,接旨!” 梁广孝等人面面相觑,但是人家手里真的有圣旨,只得纷纷拜倒在地,口呼万岁,张鹤龄打开圣旨,当场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有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鹤龄代朕出巡福建布政使司,总督海防事务,福建布政使司所有官员配合行事。钦哉!” “微臣接旨,吾皇万岁!” 张鹤龄说道:“陛下命各位大人配合本官行事,现如今本官怀疑各位大人与郑子纯被害一案有关,只好委屈各位了。” 梁广孝脸色阴沉,说道:“张御史,你真的打算将我等软禁起来?你可曾想过后果?” 纳兰书义怒吼一声:“张鹤龄,你休要猖狂,此地是福州府,不是京城,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张鹤龄没有答话,而是直接吩咐道:“戚景通,拿人!” ………… 福州卫千户所,千户官夏侯德搂着小妾睡的正酣,却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夏侯德不耐烦地吼道:“外面怎么回事啊!” 话音未落,房门被人撞开,俞元赞带人一行人闯了进来,夏侯德大怒,指着俞元赞说道:“俞百户,你这是要造反吗?” 俞元赞面无表情,说道:“夏侯千户,本官奉佥都御史张大人之令,请你前去调查郑子纯一案,还请千户配合。” “哪来的什么张大人?”夏侯德问道,“本官是你的上司,你这是以下犯上!” 俞元赞一挥手:“来人,拿下!” 与此同时,锦衣卫福州千户所,朱骥带人将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一干人全部控制住,而且锦衣卫做事雷厉风行,把人抓起来就是一顿毒打,各种刑具往你身上招呼,一夜时间,所有人都已经招供,证词证物搜集的一大堆。 整个夜里,福州府灯火通明,到处是抓人的,各处卫所的中层将士集体反水,指挥使、千户官等重要首领全部被控制住,镇守太监王岚的衙门也被人端了,三司衙门更是群龙无首,所有官员都是人心惶惶。 壬子年十月初一,庚戌月,辛丑日,寒衣节。 寒衣节源自北方,人们会在这一天祭拜先祖,纪念逝去的亲人,谓之送寒衣。 今日的寒衣节却无人祭祖扫,福州府衙门口,早就聚满了人,昨夜抓了一宿的人,一大清早又说有大案要审,而且审的是当地的高官,所有人都忍不住来凑凑热闹。 衙门之内,张鹤龄高坐堂前,朱骥和刘瑾分别坐在两侧,三班衙役全部换成蟒卫和南京锦衣卫的士兵,戚景通站在班头的位置,师爷的位置上坐的却是福州府同知许致白,此时此刻,许致白脸色苍白,握笔的手一直在抖。 张鹤龄说道:“许同知,你抖什么?” 许致白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大……大人,下……下官……下官……” “瞧你说话如此没底气,定是做贼心虚,难不成勾结倭寇、陷害忠良也有许大人的份?” “不……不……不!”许致白赶忙摆手说道,“下……下官并不曾做过……” 张鹤龄说道:“放心吧,本官早就查清楚了,在这些官员里,你还算是有些良心的,若不然,你以为此时此刻,你还会坐在这里吗?” “下官……下官……” “别废话了,一会本官审讯的内容,你要一字一句记录在案,不得有误!” 许致白终于有了一些底气,颔首道:“下官领命!” 张鹤龄将惊堂木重重砸下,说道:“带人犯!” 戚景通大声喊道:“带人犯!” 以布政使梁广孝为首的一众官员被推搡着带到公堂,这些全都是各衙门的主要官员,纳兰书义高声喊道:“张鹤龄,今日你如此羞辱我等,可知后果?” 张鹤龄沉声喝道:“堂下何人喧哗,来人,掌嘴二十!” 纳兰书义双眼瞪得老大,怒道:“张鹤龄,你敢对本官用刑?” 只见两名蟒卫士兵上前将其按住,李晨星伸手啪啪啪一顿大嘴巴子抽下来,将纳兰书义抽的眼冒金星,双颊涨起,嘴角淌血,呜呜地说不出话。 在场的众官员都傻了,卧槽,大哥你来真的? 张鹤龄再拍惊堂木,说道:“本官乃佥都御史,代天子出巡福建,奉旨对郑子纯一案重新审议,今日本官为主审,锦衣卫南京指挥使朱骥、巡守太监刘瑾陪审。堂下人犯,报上名来!” 梁广孝将头甩到一边,说道:“本官乃堂堂左布政使,正二品,请问堂上的御史大人,官居几品?” 张鹤龄说道:“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谁人再敢多言,先拉出去掌嘴!” 李晨星听到这番话,激动地往前一站,梁广孝吓得一哆嗦,指着张鹤龄说道:“你……我……” 张鹤龄第三次拍响惊堂木,说道:“本官再问一次,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第119章 公审 知府陈傅小声劝道:“梁大人还是不要逞一时之勇,他不是要审案么,让他审就是了,下官不信他能审出什么来!” 梁广孝冷哼一声,说道:“本官乃福建左布政使梁广孝,御史大人还想问什么?” 张鹤龄又问道:“其余人等,都是哑巴吗?” 都司指挥使聂志远、提刑按察使赵志成、镇守太监王岚、福州知府陈傅,以及各大卫所的指挥使、千户、百户等,逐一报上名来。 衙门外的百姓何时见过这种光景,人群越聚越多,这可比看戏有意思多了! 张鹤龄正襟危坐,说道:“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一个一个开始,锦衣卫福州千户所千户纳兰书义,本官问你,勾结倭寇,伪造证据,诬陷朝廷命官,你可认罪?” 纳兰书义脸肿的跟猪头一样,使劲地摇头,嘴里呜呜乱叫。 张鹤龄冲朱骥使了个眼色,朱骥说道:“来人,将证据呈上!” 一名校尉拿着一叠供词,放在堂前,张鹤龄说道:“锦衣卫福州千户所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人俱已认罪,这便是证词,纳兰书义,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纳兰书义嘴里说不出话,只是疯狂摇头。 “还不认是吧,”张鹤龄将目光转向镇守太监王岚,说道,“王公公,当初锦衣卫的密报和东厂的密报一模一样,如出一撤,本官问你,可有串供?” 王岚冷哼一声,说道:“咱家交上去的折子都是据实而言,张大人莫要乱扣帽子!” 张鹤龄说道:“来人,传人证!” 两名士兵押着一人走进来,王岚一见来人,顿时大惊失色。 此人一见王岚,顿时面露喜色,挣扎着说道:“大哥,救我!” 此人正是凤阳府的王恒,被锦衣卫拿住,当然,家产也一并查抄了。 王岚脸色惨白,用他那特有的尖锐嗓音说道:“张鹤龄,祸不及家人,你如此不择手段,是要赶尽杀绝了?” 坐在侧位的刘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公公,张大人乃是奉旨查案,你将贪墨的家财转移到凤阳府老宅,如今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说的?” 王岚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继续说道:“刘公公,咱家就算拿了些银子又如何,该受什么责罚,咱家受着就是了,这通贼的罪名却是不敢乱扣,咱家受不起!” 刘瑾拿着一份查抄的财物名单,不紧不慢地说道:“若只是银子也就罢了,咱家问你,这一人高东海珊瑚是哪里来的?” “这……”王岚额前出现汗渍,说道,“乃是一名朋友送的。” “这十几枚拳头大的明珠,又是哪里来的?” “也……也是朋友送的。” “这几柄倭刀,定然也是王公公的朋友送的了?” “正是……啊,不是,这是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 王岚差点脱口而出,赶忙纠正过来。 刘瑾继续说道:“还有两名倭人歌姬,想必也是战利品了?” “这……这……”王岚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豆大的汗珠滴落,支支吾吾说道,“是朋友送的……” 刘瑾冷笑道:“这份名单上还有这许多罕见的海外珍宝,连国库都不曾有,王公公这位朋友什么来头,竟有如此大的排场?” 王岚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已经说不出话。 知府陈傅眼见形势不好,开口说道:“确实有一些不法商贩出海走私,这些奇珍异宝,定是来自私商,此事还需进一步查证。” 王岚赶忙说道:“对,对,咱家和一些私商有过往来,现在知道错了,但是咱家真的不曾通贼,还请刘公公和张大人明察。” 张鹤龄说道:“陈知府,别急啊,下来就该到你了。” 陈傅脸色铁青,说道:“本官犯了何罪?” 张鹤龄一招手,俞元赞将李光头带过来。 李光头跪下行礼,说道:“启禀大人,小人举报福州知府陈傅贪墨受贿、私通倭寇、陷害忠良。” 陈傅脸色大变,说道:“此人与本官有些过节,竟然在公堂之上胡言乱语,颠倒黑白,不要信他的话!” 李光头说道:“大人,小的有书信和账簿为证!” 俞元赞拿出一摞书信和账簿,呈交到公堂上。 张鹤龄拿起书信和账簿,问道:“陈知府,这些又作何解释?” 陈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定是诬陷,诬陷本官!” “还嘴硬!”张鹤龄说道,“传人证!” 一名女子迈着碎步姗姗走来,此人虽穿着囚服,仍看得出身材曼妙,一举一动婀娜多姿,一双媚眼看来看去,似乎在找什么人。 “九娘,你怎么来了?” 此人正是沈九娘,看到陈傅,这才说道:“老爷,奴家晚上睡的好好的,就被抓了起来。” 陈傅急急问道:“他们把你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就是问了几句话。” “问什么了?” “引诱郑子纯一事。” “胡说!”陈傅急忙说道,“明明是那郑子纯巧取豪夺,将你掳走的!” 这时候,张鹤龄说道:“陈大人,你可知,昨晚锦衣卫拿人的时候,你这位小妾跟谁睡在一起吗?” 陈傅大惊失色,问道:“张大人,你说什么?” 张鹤龄招了招手,又有一人被带到堂前,陈傅不解地问道:“此人是本官府上的管家,他犯了何事,为何也被抓起来?” 张鹤龄看着陈傅,如同看着傻子一般,说道:“通奸!” 陈傅顿时反应过来,指着两人骂道:“奸夫yin妇,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我要将你二人浸猪笼!” 虽然沈九娘行为不检,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堂外围观的可都是当地百姓啊,陈傅很绝望,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尽了。 张鹤龄说道:“此事不需陈大人亲自动手,本官替你操办了吧。” 沈九娘和管家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倒算,口中直呼饶命。 张鹤龄说道:“想要活命也不难,本官给你二人指一条出路。” 第120章 变天 管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道:“还请大人明示。” “戴罪立功,”张鹤龄说道,“若是提供重大检举揭发线索,助本官破案的,可以免去你二人通奸之罪。” 管家闻听此言,赶忙说道:“启禀大人,小的检举,揭发知府陈傅指使小妾沈九娘引诱郑子纯,未果后又诬陷其强抢民妇,还有,陈傅平日里与倭人有往来,还曾参与海上走私,收获颇丰。” 陈傅急了,大声说道:“你这卑鄙小人,先是与这贱妇偷情,现在还反咬一口,诬陷本官!” 张鹤龄说道:“陈知府,别急啊,你这个小妾还没说话呢。” 沈九娘听说能活命,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赶忙将陈傅的罪行一股脑地交待出来,关键是,这二人不仅仅是嘴上说,人家还能拿出东西来,有脏银的账目,有往来的书信,证据确凿。 陈傅怒道:“奸夫**,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等他喊够了,张鹤龄慢悠悠地说道:“陈知府,铁证如山,还要狡辩吗?” 说着话,陈傅看向一旁的梁广孝,好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说道:“梁大人,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看到陈傅的举动,身后的王岚也好似找到救星一般,匍匐两步到梁广孝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梁大人,咱家是被冤枉的,您说句话啊!” 梁广孝也感觉到了压力,此时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里还顾得上其他人,当下不耐烦地将王岚推开,说道:“你们两个自己犯的事,自己去说清楚。” 王岚诧异地看着梁广孝,恶狠狠地说道:“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是见死不救,休怪咱家把你那些破事抖出来!” 梁广孝怒道:“你这个没卵子的阉货,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堂上的刘瑾脸色铁青,用鼻孔哼了一声,将脸扭到一旁。 都司指挥使聂志远和提刑按察使赵志成本来在一旁隔岸观火,眼见这火就要蔓到自己身上来,也是忍不住说道:“梁大人说的没错,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去认,休要血口喷人!” 王岚气得站起身来,指着几人骂道:“好啊,拿银子的时候跟咱家套近乎,现如今出了祸事,就翻脸不认人,既然你等无情,那就休怪咱家无义,张大人,咱家也要举证!” 梁广孝等人急得破口大骂:“王岚,我等昔日里对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来人,来人呐,将这无耻小人给我拿下!” 喊了半天,无一人应答,陈傅冷冷地说道:“梁大人,眼下的局势还没看清楚吗,福州已经变天了,现如今你说了不算。” 张鹤龄重重砸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再有喧哗,拉出去打!” 梁广孝不说话了,他是真的怕挨揍,外面都是福州府的百姓,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这脸肯定是丢不起。 王岚气冲冲地说道:“启禀张御史,布政使梁广孝、都司指挥使聂志远和提刑按察使赵志成,这三人掌管福建三司,却沆瀣一气,勾结倭寇,合谋陷害闽浙海防总督郑子纯郑大人。” 梁广孝骂道:“放你娘的屁!” 王岚却不理会,继续说道:“郑大人不是畏罪自尽,而是被梁广孝等人合谋杀害,此乃欺君之罪,还望大人明察!” 梁广孝等人恼羞成怒,三人冲上前来,一个抓住王岚的衣领,另一个掐住脖子,还有一个揪头发的,王岚一个宦官,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哪里禁得住三人拉扯,没一会就翻了白眼。 张鹤龄喝道:“来人,将人拉开!” 李晨星赶忙带着两名校尉上前拉架,但是这几位大人下的是死手,拉都拉不开,李晨星无奈,只得再叫人帮忙,众人一起用力,终于将人分开,但是王岚已经窒息晕倒。 张鹤龄冷冷地说道:“诸位是打算杀人灭口吗?” 梁广孝显得很是急躁,说道:“此人颠倒黑白,诬陷本官,实在罪大恶极!” “是不是诬陷,本官自会查明,来人,继续带人证上堂!” 话音刚落,一名女子款款走上堂来,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启禀大人,小女子念夏,乃是服侍郑子纯郑大人起居的丫鬟。” 梁广孝等人脸色惨白,额上全是汗滴。 “本官问你,郑子纯贪赃枉法、杀良冒功、勾结倭寇,可有此事?” 念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声说道:“大人,我家老爷冤枉啊!” “有何冤情,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念夏止住哭声,说道:“我家老爷截获了布政使梁广孝的一封信函,上面有梁广孝图谋不轨的证据,随后遭到梁广孝等人的诬陷,最后惨遭杀害,还请大人为我家老爷做主!” 张鹤龄拿出书信,站起身走到堂下,来到梁广孝面前,问道:“梁大人,这封信是写给你的吧?” 看到信函,梁广孝反而冷静下来,说道:“张大人是打算将信函的内容公之于众吗?” 张鹤龄反问道:“你以为本官不敢?” 梁广孝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本官赌你不敢!” 咦,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呢? 我赌你枪里没有子弹? 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不敢。 并不是害怕宁王,而是现在还没有到时候,如果此时揭穿宁王,不是逼人家造反吗? 江西就在隔壁,人家大部队杀过来,自己怕是回不去京城了。 若是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可真的亏大发了。 张鹤龄低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本官现在还不能将信函公开,但是,本官可以将其呈交陛下,至于你,还是个死!” 梁广孝脸色变了变,说道:“你若将我等押解回京,岂不是和公开密函同一个道理?张大人,本官奉劝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意孤行,终究没有好结果。” 张鹤龄却反问道:“谁说本官要押解你等回京了?” 什么,不将自己押解回京? 梁广孝心说,难道这人打算将自己放了? 既然如此,为何搞出这么大的场面? 难道是为了稳定民心? 张鹤龄却已回到堂前,说道:“现已查明,郑子纯通贼一事实属子虚乌有,本官宣布,布政使梁广孝、都司指挥使聂志远、提刑按察使赵志成、镇守太监王岚、福州知府陈傅、锦衣卫福州千户所千户纳兰书义,以及其他相关人犯,贪赃枉法、陷害忠良、通敌卖国,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依大明律,斩立决!” 第121章 杀无赦 此言一出,满堂尽是哗然,外面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是惊诧不已。 原来人家真的……是来真的! 梁广孝等人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嘶声喊道:“张鹤龄,本官乃朝廷二品命官,你无权决断本官生死,便真的是死罪,也需呈报刑部,待陛下批复,秋后问斩,此乃我大明律法,由不得尔等亵渎。” 在场共有三名正二品的官员,还有多名正三品,即便真的是死罪,哪怕你证据确凿,这个级别官员的生杀大权也不是一名巡按御史就能决定的。 听梁广孝这么一喊,其他人也纷纷挣扎起来,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张鹤龄冷眼瞧着堂下的梁广孝等人,说道:“本官斩不得你,当今圣上也斩不得你吗?” 听到这番话,梁广孝却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大声喊道:“陛下杀不杀我,由不得你来决定,张鹤龄,你屈打成招,制造伪证,诬陷朝廷命官,还在福州发动兵变,本官要面见陛下,请陛下圣裁!” 张鹤龄静静地看着梁广孝在堂下撒泼,犹如看着一个跳梁小丑在玩杂耍一般。 梁广孝见状,以为张鹤龄已然妥协,冷笑道:“张鹤龄,本官背后的靠山是谁,你心中明白,这盘棋谁输谁赢,还未可知。本官劝你做事不要太绝,惹恼了那位主,后果你承担不起!” 张鹤龄冷笑一声,说道:“若本官今日非杀你不可呢?” 梁广孝再次哈哈大笑,说道:“依朝廷律法,你作为巡按御史,只有监察之权,却没有专断之权,名不正则言不顺,你若杀我,便是滥用私行,便是与大明律法为敌,与朝廷为敌,我看谁敢听你号令?” 张鹤龄看着堂下众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我是没这个权利。” 梁广孝眼中迸发出劫后余生的兴奋,说道:“张鹤龄,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死死相逼?官场之上不外乎人情冷暖,为了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郑子纯便断送自己的前程,你好好想想,值不值得?” 形势开始反转,衙门外百姓开始议论纷纷。 “还以为是老天开眼了呢,原来不过是一路货色。” “官官相护,自古有之,哪里有当官为民的,权当看热闹了吧。” “原来是干打雷不下雨,走吧走吧,大家散了吧,莫等人家回过身来,将你我抓去顶罪。” 念夏更是万念俱灰,现如今信函已经交到张鹤龄手上,她就算去了京城,也没有了证据。 梁广孝继续说道:“张大人,今日若能改变主意,我等保证日后不会追究,该有的孝敬自然不会少,背后那位主也会保大人在官场一路恒通,大人如此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张鹤龄笑了笑,突然厉声喝道:“剑来!” 白露依旧男装打扮,双手捧着一卷细长的包裹,抖开外面的黄娟,露出龙凤纹的剑鞘,张鹤龄握住剑柄,高声喝道:“尚方宝剑在此,见剑如陛下亲临,尔等还不速速叩拜!” 梁广孝看到张鹤龄手中的尚方宝剑,脸上一顿抽搐,待反应过来,赶忙匍匐拜下,其余人也跟着跪下,衙门外的吃瓜群众哪见过这种阵势,乌压压跪倒一片。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场面静的可怕。 张鹤龄看着梁广孝,慢慢问道:“本官再问一次,陛下也斩不得你吗?” 梁广孝抬起头来,双眼血红,声嘶力竭地喊道:“张鹤龄,你这是滥用职权,本官要面见陛下!” 张鹤龄却不再理会,果断下令:“将梁广孝等一干人犯押赴刑场,本官亲自监斩!” 戚景通带领一众校尉上前拿人,众官员此时方知人家是动真格的,一顿鬼哭狼嚎,纷纷跪地求饶,陈傅喊道:“张大人,张大人,本官……不,下官也检举,福建三司不仅藏污纳垢,勾结倭寇,出海走私,他们背后还有天大的阴谋!下官定将所知和盘托出,只求大人给条活路。” 朱骥也不禁动容,劝道:“此间有多位朝廷二品、三品的大员,张大人果真要痛下杀手吗?此事必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你可曾想过后果?” 刘瑾也说道:“是啊,此事无论对错,张大人若擅作主张斩了他们,无疑是和天下百官作对,还是押送回京,请陛下定夺,方为妥当。” 张鹤龄仍旧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他们谋害朝廷命官时,可曾想过后果?私通倭寇之时,又可曾想过那些被屠杀的无辜百姓?今日之事,若陛下责罚,本官一人承担,绝不牵连两位。” 朱骥和刘瑾面面相觑,这话是真的没法往下接了。 今日的刑场可谓热闹非凡,以三司长官梁广孝等人为首,大大小小的官员共三十七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地各衙门的主要官员,平日里打个喷嚏福州地面上都要抖上三抖的人物,如今却被人五花大绑,每人身后站了一名行刑校尉,此时刀已出鞘。 在万千百姓的围观中,张鹤龄高声说道:“倭寇屡犯我大明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国家置守将,所以御敌安民。经查,福建三司以下多名官员,而乃纵贼如此,通敌卖国,陷害忠良,其罪不可容。本官今日在此承诺,先诛内贼,再御外敌。” 说到此处,张鹤龄回身抽出尚方宝剑,高高举起,明晃晃的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 “众将士听令!”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如同世界静止了一般。 “斩!” 三十七名校尉手起刀落,人头滚滚。 围观的百姓全都愣在当场,过了好久,这才爆发出喝彩声,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但是,他们很清楚倭寇曾经给他们带来过什么。 在这些官员眼里,他们的命不过是蝼蚁罢了,倭寇屡屡登岸,烧杀抢掠,所过之处,犹如人间炼狱。 所谓的官员,除了每天琢磨如何贪赃枉法,甚至不惜和倭寇做交易,牺牲一些蝼蚁,可以换来荣华富贵,这笔买卖不亏。 为民做主? 在百姓眼里,这四个字就像是笑话。 但是,这一刻,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 ………… 第122章 诱饵 ps:张鹤龄的做人原则,谁敢拦着我做好人,我一定要打死他! 该杀的都杀了,能不能求个月票啊,求推荐,求打赏,各种求,啥都求! ………… 回到府衙,张鹤龄继续处理其他事宜,一下子杀了三十七名高层官员,这个空档必须填上,于是任命布政使司左参政暂代布政使一职,福州府同知许致白暂代知府一职,福州卫百户官俞元赞暂代福州卫指挥使,锦衣卫千户所由朱骥去安排,镇守太监由刘瑾暂代。 将众人聚在堂前,张鹤龄说道:“本官今日请大家过来,一是政务,诸位现如今只是暂代,若是干得好了,本官会向朝廷举荐,若是干不好,朝廷自有安排,最后落的何种结果,全靠诸位自己了。” 刘瑾说道:“张大人言重了,咱家想问一句,如今案情已了,我们何时启程回京啊?” 张鹤龄说道:“郑大人的案情可以告一段落,但是倭寇之患尚在,本官奉旨巡视海防,倭寇不除,何谈回京?” “啊?”刘瑾张大嘴巴,说道,“大人的意思是,除了倭寇再回去?”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自我大明朝立国以来,东南沿海的倭寇之患便接连不断,这也是本官要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剿倭。” “这……”刘瑾很着急,他想回京城啊,虽然说布政使司的镇守太监这个职位已经不算小了,但是回去守着太子,以后咱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这可是太监中的霸主,一个区区镇守太监算个狗屁! 朱骥说道:“张大人有杀贼之心,老夫很是钦佩,但是倭寇之患绝非一朝一夕形成,若想彻底清除,可要做好持作战的准备。” “是啊是啊,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刘瑾赶忙附和道,“咱家建议,还是先回京复命,再议剿倭一事。” 俞元赞说道:“朱大人此言有理,我大明朝海岸线辽阔,贼人可以任选一处进行攻击,令人防不胜防。” 朱骥点点头,说道:“若是沿海全部设防,又太过耗费兵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张鹤龄说道:“一味的防守终究太过被动,为何不直捣黄龙,将这伙贼人打疼,让他们不敢上岸。” 俞元赞皱着眉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倭寇长居海上,我朝海禁以来,片甲不得下水,将士们不熟悉水中作战,若是主动出击,怕是更没有胜算。”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本官早有准备,李晨星,将人带过来!” 说完,李晨星带着一名男子进来,众人去看,原来是李光头。 李光头一进来,赶紧跪拜,口中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今日亲眼看到张鹤龄一声令下,福州城人头滚滚,李光头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生怕惹了人家不高兴,脑袋就没了。 张鹤龄说道:“李华山,你勾结倭寇、私自出海,本来也是死罪,但是今日你在堂上检举揭发陈傅的罪行,算是戴罪立功,本官决定了,死罪可免。” 李光头听到此话,知道自己捡回来一条命,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张鹤龄又说道:“死罪是免了,活罪却难逃,你家中的不义之财,将全部没收充公,至于你本人,本官准备判你流放千里。” 流放? 李光头刚刚放松下来,马上又惊慌万分,抖如筛糠。 “流放去哪里呢?”张鹤龄喝完茶,砸吧砸吧嘴,说道,“岭南之地,多瘴气,一不小心命就没了;关外辽东之地,经常受到鞑靼人袭击,也不妥;大同边关吧,天天打仗;要不就去云贵一带,就是土人比较多,他们喜欢把人杀掉,然后煮了来吃。” 张鹤龄越说下去,李光头抖的越厉害,此时战战兢兢地说道:“大人开恩,还请放过小人,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张鹤龄放下茶碗,说道:“想要活命,还是那句话,戴罪立功!” 李光头赶忙说道:“大人还想知道什么,小人知无不言。” 张鹤龄问道:“你做着海上走私的营生,对于倭寇的行踪,定然很清楚吧?” 李光头点点头,说道:“小人确实在海上走私丝绸和瓷器生意,小人该死,小人上愧苍生,下愧黎民……” “行了行了,”张鹤龄摆摆手,说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是,是……”李光头把话吞了回去,说道,“大人请问。” “本官再问一次,你和走私的倭寇定是很熟悉吧?” “这……”李光头脸色极其难看,“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是有多熟?” “就是一些生意上的事,除此之外,并无私交。” “本官要你办的事,首先要和倭寇有些交情,你若办不到,还是去流放吧。” “办得到,办得到!”李光头赶忙改口,“小的与那几个倭人关系很熟,大人请吩咐,接下来怎么办?” 张鹤龄说道:“今日本官捉拿陈傅等人,福州府乱作一团,你趁乱逃走,走投无路之下,便投奔了倭寇,随他们去海上,明白了吗?” 李光头张大嘴巴,一脸为难的表情,说道:“大人是让小的假意投靠倭寇,做密探?”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可是大人,那些人纯粹是见钱眼开,小的现如今没钱没势,即便是找上门去,怕也是不会被收留。” “这就不是本官该操心的事了。” 李光头眼珠一转,问道:“大人吩咐,小的自当尽心竭力,只是小的有个小小的请求……” “有话就说!” “小人与沈九娘情深义重,陈傅一死,九娘便没了生计,小人此番一走,生死未卜,能否带九娘一起?”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看在你揭发陈傅有功的份上,本官应了,你尽可带她走。” “如此多谢大人了,小的就是刀山下火海,也要完成大人托付的任务!” 张鹤龄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很好,你此去凶险万分,本官很赞赏你的勇气,切记保命要紧,若是被倭寇发现你的身份,一定要想办法逃命。” 李光头心中暗道,到那时候,我还逃得掉吗? “多谢大人关心,小人感激不尽!”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张鹤龄拿出一张纸条,说道:“这是一张海防舆图,其中标注了我军将士驻守的营地,此处有一个青鱼镇,防卫较为薄弱,适合攻击,你去了倭寇大营,便将此图献出,本官提前埋伏兵马,届时将其一网打尽。” 李光头接过舆图,郑重说道:“小的一定不负大人所望,请大人静候佳音。” 第123章 比射 李光头离开后,俞元赞忍不住问道:“大人,将如此重要之事交付这样一个人,是否有欠妥当?” 李晨星也问道:“是啊大人,他现在不过是一名逃犯,无钱无势,如何取得倭寇的信任?”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你以为他为何要带走沈九娘?” 李晨星恍然大悟,怒道:“这个人渣,竟然是想将自己的女人当做筹码,换取对方的信任!” “沈九娘也不是什么好鸟,此人原为娼妓,被陈傅赎身后,不遵妇道,与人通奸,陷害郑子纯一案也参与其中,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俞元赞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去安排人马,兵发青鱼镇!”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不要急,等李光头混进去,再到倭寇行动,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好好练兵,真等打起来的时候,必须给予迎头痛击。到了战场,但凡有一人撤退,本官拿你是问。” 俞元赞抱拳行礼,说道:“下官定不辱使命!” 众人散去,李晨星凑过来问道:“大人,我们也去训练吧,好久没练,心里痒痒。” “好啊,”张鹤龄说道,“你喊上戚景通,然后带着咱们的兵,一起去找俞元赞,切磋一下。” ………… 刘瑾此时很快乐,同时也很痛苦。 快乐是因为张鹤龄将抄家的任务交给了他,三十七名朝廷大员啊,还都是贪官,这得多少家产? 刘瑾每天拿着账目,看着金灿灿和白花花的东西堆成一座小山一般,而一些奇珍异宝更是难以估价,怎么办? 算了,自己先收起来吧。 一不小心,就收了一箱子。 看着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刘瑾却越来越感到惶恐,张鹤龄手起刀落,杀的人头滚滚,现在刘瑾却忍不住心中后怕,痛快是痛快了,可是,后果呢? 这事往小里说是僭越,往大里说,这可是欺君罔上,要杀头的! 可人家是皇上的小舅子,而且手中拿着这些人的犯罪证据,到时候一顿骚操作,说不定又没事了。 但是自己无依无靠,那些朝廷大臣若是找不到出气筒,把自己拉出来背锅,可咋办? 越想下去越是心惊,最后想到,只有萧公公能救他了,萧公公成日伴驾在陛下身边,若是肯为自己开脱,将一切责任都安在张鹤龄的身上,自己还有得救。 当天晚上,刘瑾连夜写了一份密函,将张鹤龄当众斩杀三十七名朝廷官员的事情据实写出,还特别解释了几句,自己一再劝谏,按朝廷法规办事,但是张鹤龄一意孤行,亮出尚方宝剑,迫使所有人听令,反正就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得干干净净。 写完之后,刘瑾看着自己的小金库,咬了咬牙,下了狠心! ………… 校场上,福州卫的将士们已经集合完毕,前任指挥使被砍了,现如今掌权的大多是从中层和基层提拔上来,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整个部队的精气神比平日里上了一个档次。 俞元赞站在队伍前方,高声说道:“这一位是京城蟒卫指挥佥事戚景通将军,今日来我福州卫指导训练,大家欢迎!” 人群中稀稀拉拉传来一些叫好声,士兵们似乎对这位京城来的上官并不感兴趣,眼神里写满了不服气三个字。 俞元赞瞪着眼睛说道:“让你们欢迎,都没听到吗?” 戚景通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我跟大家说几句。” “咱们当兵的都是粗人,不要搞这些文人的繁文缛节,本官今日造访,只是为了跟大家交流一下。” 众人更加心中不忿,都是当兵的,能交流什么,这意思岂不是要比一比? 戚景通向身后指了指,说道:“这二十人是我从京城带来的,他们参军只有不足半年时间,对你们来说还是新兵,这样吧,你们选出最优秀的二十人,咱们切磋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嘘声四起,新兵蛋子一对一,这是看不起谁呢? 戚景通却不理会,继续说道:“怎么,不服?那就出来试试!” 福州卫的将士们再也忍不下去了,瞬间便站出来几十位,一个个气势汹汹。 俞元赞也对戚景通的做法意见很大,当下问道:“戚将军打算怎么比?” 戚景通说道:“日常训练的内容即可。” 俞元赞说道:“那好,今日咱们就比划比划,第一项,骑射!” 戚景通冲李晨星使了个眼色,李晨星兴高采烈地站出来,说道:“在下李晨星,我家大人说了,晨星就是天亮时的第一颗星,这个名字怎么样,够不够响亮?” 俞元赞脸色有点僵硬,叫你出来比试呢,谁跟你讨论名字响不响亮了? 再说了,这个名字虽说有些内涵,但也不响亮啊! “来人,准备马匹,弓箭!” 很快,有人牵了两只马过来,另有人在远处立了三个靶子,分别是五十步、八十步、一百步。 李晨星拿过弓箭,拉开试了试,说道:“最近弓射练得少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射的准。” 俞元赞指着一名校尉说道:“马老七,你过来” 马老七应声跑到队伍前列,俞元赞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给咱们福州的弟兄们丢人!” 马老七激动说道:“属下就陪京城来的弟兄过两手!” 李晨星已经翻身上马,说道:“马兄弟请!” 马老七心说,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当下也不客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献丑了!” 说完,他开始催动着马儿加速,四蹄扬起,溅起泥泞,越来越快,在接近第一支靶时,马老七双手离开缰绳,只凭着双腿夹住马腹,与此同时,取箭搭弓,刹那之间,身体已经与箭靶相对! 机会转瞬即逝,只要稍稍的迟疑,箭矢都无法正中靶心了,可马老七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手松弦,箭弦发出破空的声音,箭矢在下一刻便疯狂的自旋,借助于箭尾的翎羽,呜呜仿佛鸣镝一般,下一刻,噗地一声,直入了箭靶的红心。 第124章 摔跤 “好!” 军营中发出漫天的叫好声,这一箭,涨士气啊! 而此时,马老七根本已经没有去追寻箭矢的位置,继续催动马儿飞驰而去,紧接着,第二支靶,取箭搭弓。 射,再中靶心! 众将士再次发出漫天的叫好声,同时斜着眼看了看整装待发的李晨星,小伙子,今天看你还怎么嚣张! 继续向前,第三支靶最远,一百步的距离,先不说射的准不准,一般人能不能射出这么远都是问题。 却见马老七双眼眯成一条缝,箭矢再次飞出,中! 百步之外的箭靶很难看清,不管这支箭有没有射中靶心,只要中了靶,便很是难得,在军营之中,这般技艺已经算是顶级射手了。 “好!” 这一次,连蟒卫众将士也忍不住为之叫好,李晨星更是拍手称赞。 马老七勒马回营,先是向俞元赞抱拳示意,然后对李晨星说道:“李兄弟,该你了。” 李晨星回礼,说道:“请指教!” 说完,勒马上前,加速,至第一支靶前,取箭搭弓,射! 第一箭,正中靶心。 继续催马向前,第二箭,还中靶心。 众人脸色有些难堪,看来这位京城来的第一颗星没那么简单。 李晨星继续前进,马上来到第三支靶前,众人早已收起开始的不屑,都屏住呼吸,只等这一箭结果如何。 只见李晨星身子稍稍一顿,手已离弦,箭矢如流星一般疾射而出,再中! “好!” 众将士忍不住喝彩,虽然看不到射中几环,但可以确定的是中了靶。 三名士兵扛着靶子一路小跑回来,第一支靶子最先呈现在众人眼前,两只箭都射中红心位置,算是不分胜负。 很快,第二支靶子也到了,仍是两支箭都插在红心之内。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第三支靶,却见扛着靶的士兵脸色有些古怪。 马老七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的啊,磨蹭什么?” “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速速拿上前来!” 扛靶的士兵无奈,只得将箭靶交出,众人上前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支箭矢仍旧命中靶心位置,但是箭杆却被劈成两截,另一之箭从这支箭的尾部贯穿而入,钉在第一支箭的箭头上,两只箭头一起嵌入靶中。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马老七才反应过来,抱拳说道:“今日得见李兄弟的箭法,终于明白了何为神乎其技,这一局马某输得心服口服。” 李晨星抱拳回礼,微微笑着说道:“运气罢了,马兄不必客气。” 马老七心说你这个小伙子还挺能装bi啊,但是自己技不如人,只能看着人家装,却无可奈何。 俞元赞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道:“戚将军练的好兵,俞某人佩服!” 戚景通笑笑,说道:“不敢当。” 孰不知神射手这东西,也就是现代的神枪手、狙击手,除了刻苦训练之外,先天的嗅觉十分重要,这种天赋百里挑一,甚至是万里挑一,除了李晨星,便是戚景通自己上,也不敢保证能比得过马老七。 俞元赞又说道:“下来是第二个项目,摔跤!” 在军营中,摔跤是日常训练项目,主要锻炼士兵的单体作战能力和近身搏斗能力,也属于力量训练中的一种。 俞元赞叫来一人,叫做范智,说道:“使出你压箱底的本事来!” 戚景通回身问道:“谁来应战?” 李晨星抢着说道:“戚将军,要不还是我来吧。” 戚景通瞪着他,说道:“又不是娶媳妇,你抢什么?” “你们一路上是过瘾了,我跟着大人,除了扒墙根,一个贼人都没遇到,我到现在还浑身痒痒呢。” 戚景通看向蟒卫士兵,问道:“你们同意吗?” 李晨星在他身后,偷偷冲着众人龇牙瞪眼,蟒卫中人都是流民中挑选出来,大家本来就互相认识,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更是情同手足,见他如此猴急,众人心中会意,都没有说话。 戚景通看到没人答话,便说道:“那好,你去吧。” 范智身材不高,长得不也壮,外人却不知此人曾得到高人传授,有一项看家本领,叫做沾衣十八跌,近身短打的本事堪称一绝。 两人互相行礼,然后摆开架势。 率先发动攻击的是李晨星,他跟张鹤龄久了,也学了一套直来直往的做事风格,我想打你,直接去打就是了,根本不搞那些多余的动作,于是伸手去抓对方的衣襟。 范智盯着对方的动作,突然出右手向上拦截,去抓李晨星手腕,同时身体左转,右脚插步敌前脚绊扣,成左弓步,这招叫做“截拿绊扣”,只需身体前倾下沉,右手抓拿敌手不放,便可将其摔倒在地。 俞元赞看到范智成功地抓住李晨星的手臂,心中暗喜,摔跤可不能单靠蛮力,这里面是有技巧的。 戚景通却是脸色淡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众人只等着范智得手,一个“好”字藏在嗓子眼,就差蹦出来了。 却见范智突然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李晨星,原来他虽然拿住了对方的手臂,但是对方力气奇大,竟然按不下去。 李晨星野笑了笑,然后双手发力,硬生生将范智扯了过来。 范智林伟不急,突然变招,手仍顺采劲向右下捋带,右手弃腕向敌左肩拍击,两手合劲,然后起左脚踩踏李晨星右膝窝弯部。 这一招叫做“搭肩踩腿”,如果成功,李晨星会向自身后跌倒。 沾衣十八跌是以技巧为主,并不需要太多的蛮力。 李晨星却绷直了右腿,范智这一脚踩下去,如同踩到一颗老树上,竟然踩不下去! 李晨星再度转过身来,扭住范智的手臂,范智奋力挣脱,但是对方的双手如同钳子一般,死死地握住,范智憋得脸色通红,却毫无办法。 只听到李晨星大吼一声,双手回收,范智撑不住,身体靠向对方,他心中暗道不好,若是被拦腰抱住,自己这一套功夫就没有施展的余地了,当下他脚底发力,一跃而起,屈膝向着李晨星头上落去。 第125章 列阵 却见李晨星并不躲闪,而是双手呈爪伸出,直接抓住范智的双腿,然后用力向挥去,范智身在空中,无法发力,被李晨星在空中抡了两个圈,一阵头晕眼花之后,又感觉到自己摔在地上,四周全是金色的小星星。 李晨星抱拳说道:“得罪了!” 范智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俞元赞黑着脸说道:“退下!” 学过健身的朋友们都知道,力量训练,首先要调整饮食,三餐中必须保证充足的肉类、果蔬等营养,但是大明朝的军户制度经过一百多年,早已腐朽不堪,军户都已沦落为千户官的佃户。 因此,明军大多比较羸弱,为什么倭寇之乱迟迟不能解决,你当兵的连饭都吃不饱,拿什么跟人家打仗? 但是蟒卫不同,张鹤龄手底下就这三百人,恨不得捏在手里当宝贝,每日不但口粮充足,还隔三差五进山打猎,肉食供应就没断过。 因此,蟒卫中的士兵一个个练的浑身肌肉块,那种看着不多,但是特别有力量的肌肉。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将消失不见。 戚景通还是那副找抽的表情,说道:“俞指挥使,还比吗?” 眼看砸了招牌,俞元赞心中暗道,看来京城来的兵确实有一套,但是他们久居安乐,虽然训练有素,并不一定擅长实战,因为实战中,经验非常重要,自己带的兵和倭寇打过仗,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思索一番之后,俞元赞说道:“这些日常的训练科目过于简单,既然要比,就比实战如何?” 戚景通仍旧不以为然,问道:“怎么比?” 俞元赞说道:“戚将军不是带了二十人吗,这样,我选两个小旗出来,二十对二十,我们直接打一场,如何?” 戚景通说道:“我们只是切磋交流,真刀真枪地干,难免会见血,怕是伤了和气。” “无妨,训练场上有木质刀枪,戚将军需要什么武器,尽管去挑。” “那好,”戚景通回身说道,“全体都有,选武器。” 蟒卫众人开始挑选合适的武器,福州卫这边也没闲着,俞元赞不敢再轻敌,认真选了二十名靠谱的士兵,也去挑选武器。 一刻钟之后,两队人已经整装待发。 福州卫这边选的是清一色的木刀,而蟒卫选的则是四面藤牌,八杆长枪,八柄木刀。 战场上,各类兵器的特点鲜明,藤牌是防守型武器,长枪的优势是攻击范围远,但是人多的时候,挥舞不开,不够灵活。 相比之下,刀则是战场上的主流兵器。作战时,可斩、可劈、可格、可刺,已明显优于剑的横斩和直刺。 《孙子兵法》有云:“刀者,百兵之胆也,其精为麒麟也。” 若是见不同的兵器组合起来,扬长避短,确实可以发挥强大的实力,但是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不能有效保持阵型,所有兵器的缺陷会被无限放大。 俞元赞看到蟒卫的武器,知道对方这是要布置阵型,心中暗道,果然是纸上谈兵,乱战之中,哪里容得下你布阵,阵型一散,这些人马上会成为一盘散沙。 这时,击鼓声传出,两队人同时杀向对方。 果然,蟒卫这边组成一个阵型,四名藤牌手举盾顶在前列,长枪兵藏于身后,刀兵站在队伍的两侧和后方。 福州卫的士兵正面冲击蟒卫的阵型,但是发现对方在冲击下依然阵型紧密,藤牌手根据对方的攻势不断前进和后退,身后长枪兵伺机发动攻击,刀兵守着侧翼,整个队伍井然有序。 一番短兵相接之后,福州卫被挑翻了五六个,蟒卫这边却是零战损。 俞元赞看的心中着急,大声喊道:“笨蛋,不要打正面,迂回,迂回!” 剩余的人马上向侧一方转移,负责守护侧翼的蟒卫刀兵奋力抵抗,但是福州卫的人全部集中在右翼,眼看几名刀兵已是抵抗不住。 俞元赞紧张地盯着战场,如果翼端告破,整个阵型就被冲垮,胜负的关键就是现在。 突然,蟒卫阵型出现变化,藤牌手调整方向向右侧转移,长枪兵和刀兵配合着一起移动,整个阵型调整了变方向。 福州卫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明明攻击的是对方的右侧翼,怎么还站在藤牌手面前? 福州卫继续转移主攻方向,但是转来转去,面对自己的始终是对方的藤牌手,眼看这边的人数越来越少,对方却零伤亡,请急之下,更是手忙脚乱,一顿狂操作之后,直接团灭。 俞元赞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道:“怎的如此不中用,平日里都是吃干饭的吗?” 二十名残兵败将灰头土脸地站在一旁,谁也不敢说话。 俞元赞又骂了几句,戚景通上前说道:“切磋比试,总归要分个输赢,俞指挥使休要动怒。” 俞元赞正在气恼,听戚景通这么说,脸色憋的发紫,说道:“今日识得了京营的套路,在下也算是开了眼。不过阵前杀敌,只靠排演终究不妥,此阵型固然奇妙,可一旦被冲破,手持不同器械的单兵作战能力将大打折扣。在下以为,军营之中,还是要注重个人实力,不能单纯地依靠阵法。” 戚景通也不恼火,只是淡淡说道:“俞指挥使可是输的不服?” 俞元赞眉头一挑,说道:“自然不服,若不是看你的兵刚刚经过厮杀,体力不足,俞某倒想亲自上场一试。” 戚景通意味深长地笑道:“无妨,那就请俞指挥使再度点兵,下场一站。” 俞元赞眼皮跳了跳,沉声说道:“戚将军真的如此目中无人?” 戚景通却不以为然,只是说道:“怕是俞指挥使亲自下场还不够,最好将人数翻一倍,四十对二十,方能检验蟒卫的战斗力。” 俞元赞眼中喷出火来,舔着嘴唇说道:“既然如此,来人,取甲胄!” 二十名蟒卫再度集结,另一端,是以俞元赞为首的四十名福州卫。 第126章 大小三才 俞元赞手持木刀,站在队伍前列,开始之前,问道:“戚将军,你们操练的这阵型叫什么名堂?” 戚景通回道:“三才阵,乃寿宁侯创立的阵法。” “今日俞某便领教一下寿宁侯的三才阵!” 俞元赞心中暗道,这次再输,老子就回家玩泥巴去! 战鼓声响起,福州卫率先发动攻击,俞元赞一马当先,冲向蟒卫的阵地。 蟒卫人数劣势,以守为主,藤牌手顶上前,后面的长枪兵伺机发动攻击,但是福州卫的人数太多,一波又一波强势冲击下,终于,藤牌手的阵线被冲垮了。 俞元赞大喜,吼道:“进攻!” 本以为蟒卫失去阵型优势,已是一盘散沙,却不想又出现变化,只见二十人迅速分为四个五人小队,每个小队有一名藤牌兵顶在前方,两名长枪兵所在藤牌兵身后,另外两名持刀的守在两侧。 俞元赞看到对方变阵,心中有些诧异,马上紧张起来。 福州卫一鼓作气直接冲杀过去,但是蟒卫四只小队却在对方的冲击下依然阵型紧密,虽然化整为零,但是阵型却没有变化,依然是藤牌手在前,长枪兵在后,刀兵守侧翼,因为人数少了,阵型移动和转换时更加灵活,五人配合,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阵型始终不乱。 俞元赞脸色甚是凝重,他本以为冲垮对方的阵型就结束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种小阵型,而且战斗力依然强悍,四个小队分散在福州卫的包围中,却进退有度,甚至游刃有余。 难道又要输了? 自己可是两倍的兵力啊! 不行,再输就没脸了,俞元赞大吼一声,举起木刀砍杀过去。 “集中火力,先解决掉一个!” 长官的态度决定着整支部队的士气,俞元赞奋力搏杀,其余人自然不敢懈怠,众人合力围剿一支五人小队,在人数碾压之下,这支队伍终于被冲散,刀兵和枪兵分别被砍翻在地,俞元赞举刀向着藤牌手砍去! 藤牌手举盾格挡,临近的一支小队突然阵型再换,一名枪兵和刀兵冲过来,站在藤牌手身后,构成一支三人小队。 俞元赞惊奇地发现,三人竟也能组成阵! 这个瞬间,俞元赞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阵型叫三才阵。 不管什么阵,今日不能丢福州卫的脸! 俞元赞继续带人发起冲击,准备集中力量逐一击破,但是蟒卫的其他小队也开始调整,哪个小队受到的压力大,便有其他小队的人员转移过去,压力小的,只留下三人,依然可以应付。 甚至没有藤牌手,只有两名刀兵和一名枪兵,依然可以成阵,他们共同进退,彼此之间,不自觉的相互照应。 俞元赞被打懵了,从前看兵书,各种所谓的阵法,只是流于形式,很多人只以为这只是花架子,因为确实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即便是开战前保持好了阵型,可一旦打了起来,便彼此失去了联系,各自为战了。 今日一战,方才明白操练阵法的本意,原来是将战法的各种战术动作融入进士兵们的骨子里,让他们下意识的,与身边的人进行配合,就如条件反射一般,其实跟本不需去刻意为之的摆兵布阵,一声号令,他们自然而然,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阵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看着这三五成群的人,形成了一个个战斗小组,表面上,是各自为战,可实际上呢,这不正是阵法的精髓吗? 蟒卫的小三才阵开始发威,福州卫不断减员,很快便失去的数量优势,俞元赞眼见大势已去,但是他仍不愿意放弃抵抗,手持木刀奋力拼杀。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福州卫这边只剩下一个光杆司令俞元赞,被蟒卫剩余的十几人团团围住。 “好了,都退下吧!”戚景通来到场下,说道:“俞指挥使,这一次服了吗?” 俞元赞扔下木刀,苦笑道:“寿宁侯的三才阵真乃举世无双,在下服了!” 戚景通笑吟吟地说道:“下官替寿宁侯问一句,想学吗?” 俞元赞大喜过望,单膝跪地,激动地说道:“若得此阵法,何愁倭寇不平?在下替福州的军民谢过寿宁侯!” 戚景通扶起俞元赞,说道:“大人早有交待,此番重创通倭势力,倭寇的报复很快便会到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想要短时间内有所成,必须从现在起严格训练。” 俞元赞再此行礼,说道:“从现在起,福州卫自本官以下,任凭戚将军吩咐!” 戚景通点点头,说道:“只是想要三才阵威力发挥最大,还缺少一样兵器。” “什么兵器?” 戚景通拿出一副图纸,说道:“请俞指挥使传令下去,尽快打造!” 之后的时间,戚景通开始传授福州卫三才阵。 三才阵不同于所谓的孙子兵法之类的笼统阵法,而是重点练习每一个细节,为了让福州卫尽早掌握三才阵的精髓,戚景通干脆带人驻扎在福州卫大营,从号令,至战法,再至行营、武艺、守哨,乃至水战等等,哪怕是每一个士兵临阵时,都有足够的要求,事无巨细,详尽无比。 而福州卫亲眼见到、亲身感受到三才阵的威力,学习起来亦是十分刻苦。 ………… 福州城外,高家堡。 家主高沐阳乃是天顺元年的举人,曾做过县里的主簿,是个九品官,如今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当然了,安度晚年也需要有钱嘛,高老太爷如今膝下子孙满堂,自己那点俸禄肯定不够阳火这一大家子,幸好这些年置办了很多土地,种些粮食,榨油酿酒,维持一家开销还是不错的。 不过,这只是表面。 实际上,高老太爷家里极其富有,黄金白银自是不说,有一间屋子,专门存放各种奇珍异宝,古玩字画,这些财富远远不是一名士绅能得来的。 此时,高老太爷家中就坐着一名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 东野一郎! 第127章 献 东野一郎陶醉地品着刚刚沏好的大红袍,他很喜欢喝茶,特别是大明的茶,每次登陆,都会泡上一壶大红袍,细细品尝。 李光头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就这样看着东野一郎喝茶。 等东野一郎喝完,李光头赶忙上前帮忙斟茶,说道:“听闻近日海上起了飓风,东野君出海要谨慎些的好。” 东野一郎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怕我身葬海底,货,你滴,就没了?” 此人学了一番汉语,却说不利索,但是他特别喜欢说汉语,可能以为这样比较有逼格。 李光头赶忙说道:“怎么可能,在下这不是为了东野君的安全考虑嘛。” 东野一郎继续喝着茶,说道:“你这个光头,不地道,岸上滴货,你滴已经没有了,是不是?” 李光头赔笑说道:“东野君都知道了?” “这个张鹤龄,竟敢斩杀朝廷二品大员,此人不简单。”东野一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汉人有一句古话,叫做,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我滴合作伙伴,张鹤龄滴杀了,这是断我的财路,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李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东野君打算如何报仇?” 东野一郎将茶杯放下,说道:“他住在哪里,我们连夜滴过去,直接一刀杀了,干净利索!” “额,这个……”李光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张鹤龄现在住在州衙,身边有人保护,恐怕不好杀。” 东野一郎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李桑,我听说,公审大堂,你去做了证人,当面指认陈知府,帮助张鹤龄破案,可有此事?” 李光头大惊失色,赶忙跪地求饶,说道:“东野君饶命,当时陈知府要杀小人,小人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东野一郎却也不恼,依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喝着茶说道:“陈知府为什么要杀你?” “这……” “这事我好像听说过,”东野颇有意味地看着李光头,说道,“因为你睡了人家的媳妇,是不是?” 李光头脸色惨白,磕头如捣蒜,口中念念说道:“此事是陈傅那厮有意陷害,他与那贱人里应外合,设局害我。” “李桑,你们滴关系,真滴很乱,但是,陈知府是我们滴合作伙伴,他的死和你有直接关系,如今你还跑过来找我,好吧,现在请你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李光头赶忙说道:“东野君,我这次前来,有大礼相送。” 东野一郎顿时来了兴起,说道:“礼物呢,拿来看看。” 李光头招了招手,一名女子款款走来,上身穿着红玫瑰香紧身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此人正是沈九娘,不愧是春宵阁头牌,只是抬头瞧了一眼,东野的眼睛就挪不开了,真可谓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东野一郎常年和陈傅合作,自然见过沈九娘,亦是垂涎已久,但是介于和陈傅的合作关系,始终没有机会下手。 如今李光头将人送到面前,东野一郎大喜过望,立刻吩咐道:“来人,带沈姑娘下去休息。” 待沈九娘离开后,东野一郎突然又变回刚才的嘴脸,说道:“李桑,你的礼物很不错,我可以饶你不死,你走吧。” 李光头心说这可不行,我往哪走啊? “东野君,我是专程来投靠的。” 东野一郎眼皮跳了一下,露出一丝寒意,说道:“李桑,你在公堂上倒戈,我已经放你一条活路,你还不走,不怕我反悔吗?” 李光头咬了咬牙,说道:“东野君,小的还有一条十分重要的情报!” “情报?”东野一郎不屑地问道,“什么情报?” 李光头从怀里拿出一份舆图,说道:“小人手上有一份海防舆图,献给东野君!” ………… 司礼监,一名小太监沏了茶端上来,萧敬悠闲地喝了一口,突然变了脸色,问道:“这是福建的贡茶,哪里来的?” 小太监回道:“老祖宗果然见多识广,正是福建的贡茶,这是刘瑾刘公公特意派人从福州送来的,说是给老祖宗尝尝鲜。” “亏他还有些孝心!”萧敬继续品着茶,说道,“按照行程,南巡的队伍应该到福州有半月了,不知刘瑾随寿宁侯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此时也该有些眉目了。” 小太监凑上来说道:“老祖宗,刘公公还带了一封信,和一口箱子。” “箱子?拿上来看看。” 信函放在桌上,同时,一口精致的小箱子也搬到萧敬面前,萧敬不动声色,伸手轻轻地将箱子揭开。 刚打开一道缝,顿时,里面的珠光宝气映入人眼,萧敬连忙将盖子合上,面无表情帝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萧敬再次将箱子打开,里面尽是奇珍异宝,这阵势,将人眼睛都要亮瞎了,萧敬心中略有不安,刘瑾这厮好端端的给咱家送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关键是,他从哪弄来的这些金银珠宝? 带着满腹的疑惑,萧敬将信打开,一眼之下,顿时惊得冷汗直流,哆哆嗦嗦地向乾清宫小跑过去。 弘治皇帝正在批改奏折,却见萧敬突然出现,而且脸色惨白,便问道:“萧伴伴可是身体不适?” 萧敬噗通跪下,说道:“陛下,刘瑾的奏报来了。” 弘治皇帝莫名其妙地问道:“哪个刘瑾?” “便是东宫的刘瑾,月前随寿宁侯去了福州。” “哦,”弘治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又问道,“南巡队伍已经到达福州?” “不仅到了,而且,还,还……” 弘治皇帝不耐烦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萧敬只得将密函取出,说道:“陛下,您自己看吧。” 弘治皇帝接过密函,看完之后,怒道:“张鹤龄私斩朝廷命官三十七人,反了他!” 第128章 倭寇来袭 萧敬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真是胆大包天,朕真后悔将尚方宝剑赐给他!” 萧敬只是跪着,不敢说话,弘治皇帝火气发的差不多了,这才说道:“召内阁大学士入宫觐见!” 萧敬赶忙退出去,没多久,带着四位内阁大学士来到乾清宫,行礼之后,弘治皇帝将密函拿出来,说道:“各位卿家都看看吧!” 作为内阁首辅,百官之首,此时此刻,刘吉需要站出来。 “陛下,臣以为,寿宁侯此番南巡有监察之责,并无专断之权,此番犯了僭越之罪,理应治罪。” 弘治皇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道:“刘卿家的建议,各位卿家怎么看?” 华盖殿大学士徐溥说道:“老臣以为,寿宁侯此番确有僭越之嫌,但是事情究竟如何,现在还未明了,此时定罪为时过早,不如先将寿宁侯召回,令其当堂对峙,再议罪状也不迟。” 刘吉脸色不善,说道:“若是朝廷命官犯了大奸大恶之罪,也应上报刑部,陛下亲自批示,方能秋后问斩,寿宁侯当众斩了二品朝廷大员,可将朝廷放在眼里,将陛下放在眼里?” 武英殿大学士刘健说道:“刘大人言之有理,寿宁侯目无法纪,理应治其大不敬之罪!” 四人之中,文渊阁大学士丘濬岁数最大,比刘吉还要长了六岁,但是此人很少表态,因为他并不清楚张鹤龄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便没有说话。 弘治皇帝依这才说道:“既然如此,下旨,寿宁侯张鹤龄私自处斩朝廷命官,犯有专断、僭越之罪,令其立即回朝谢罪,此案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 月黑风高夜。 海面上五艘大船趁着月色缓缓前行,以夜幕为掩护,悄悄登岸。 数十只小船从大船上放下来,一起向着岸上划去。 岸上,东野一郎早已整装待发,待所有人集合完毕,东野一郎抽出佩刀,说道:“朝廷派了一个叫张鹤龄的狗官来对付我们,这个人已经杀了我们很多合作伙伴,今日我等主力全至,定要让福州城血流成河,让那些汉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倭寇总数约千人之众,今夜听说要登岸,还是大买卖,几乎是倾巢出动。 找了个李光头拿了张舆图过来,就想将我等骗去青鱼镇,这个人未免也太自大了! 东野一郎一马当先,率众向着石桥镇进发。 此时此刻,张鹤龄正在石桥镇精盐坊做客,萧云亭亲自斟茶,说道:“寿宁侯远道而来,云亭照顾不周,还请担待。” 张鹤龄品了一口,说道:“武夷山的小种红茶,口味醇厚,好茶!” 萧云亭回道:“寿宁侯见多识广,此茶正是崇安县的小种茶,大人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上一些。” 张鹤龄说道:“这就不必了,此番前来,主要是看一下盐坊的经营,账目我已经看过了,这边的规模已经赶上京南山盐坊了,云亭兄果然是做生意的人才。” 萧云亭又上前斟茶,说道:“一切都要仰仗寿宁侯炼盐之法,” 张鹤龄又问道:“听闻在福建一带,已经有了一些小规模盐坊,是否真有此事?” 萧云亭回道:“确实如此,但是这些私设盐坊炼制的精盐杂质甚多,在市场上,仍是寿宁侯的精盐最为畅销。”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如今沿海一带屡遭倭寇侵袭,盐坊可曾收到过袭击?” 萧云亭摇了摇头,说道:“倭寇平日里大多以小股活动,侵袭的地方主要是村庄、集镇,目标人群以没有战斗力的农户为主,而盐坊的工人都是本地找的青壮,如今已有一百五十名,对于倭寇来说,袭击盐坊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如此说来,若是出现大规模的倭寇,盐坊可就危险了。” “寿宁侯多虑了,倭寇是以抢掠为主,抢了东西就跑,来去迅捷,因而很少有超过百人规模的团队行动。” 张鹤龄看了看窗外,说道:“已经入夜,那边的天色如此明亮?” 萧云亭说道:“应该是有火把,好像数量还很多。” “哦,”张鹤龄又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把?” “是啊!”萧云亭也纳闷了,说道,“盐坊的工人已经歇息了,外面怎会如此明火执杖?” 一名下人踉踉跄跄跑过来,萧云亭不耐烦地说道:“急什么,没看到我这里有重要的客人吗?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老爷,不好了老爷,倭寇来了!” “倭寇?”萧云亭似乎没反应过来。 “倭寇来了,好多呢,外面全是人!” “有多少?” “不下千人!” “什么?”萧云亭大惊失色,赶忙说道,“寿宁侯请先行回避,在下带人掩护!” 张鹤龄脸上却没有一丝恐惧,说道:“云亭兄不必惊慌,来,我们喝茶。” “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喝茶呢?”萧云亭急坏了,拉着张鹤龄的手臂,说道,“您带人从后门走,我去集结看家护院在前厅奋力抵抗,一定能掩护大人撤离!” 张鹤龄反手将萧云亭按在椅子上,说道:“云亭兄稍坐片刻,本官出去看看。” 萧云亭都快蹦起来了,带着哭腔说道:“大人,我求求你了,赶紧走吧,这次倭寇倾巢出动,恐怕是东野一郎亲自率队。” “东野一郎?”张鹤龄问道,“什么来头?” “乃是倭寇的头目,自称常胜大将军,曾多次挫败我大明的水师,此人平日里很少出动,但凡出手,定要发生大事。” 张鹤龄拍了拍萧云亭的肩膀,说道:“区区一些倭寇而已,本官出去看看,你们在此,休要走动。” 萧云亭赶忙跟了上来,说道:“大人,外面可是有千名贼寇,这一次应该不是寻常的劫掠,怕是冲着大人您来的啊!” 张鹤龄笑道:“云亭兄猜对了,正是张某故意泄露了自己的行踪,这些倭寇果然找上来了。” 萧云亭目瞪口到,说道:“大人,你说是你自己向倭寇泄露行踪?”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然也。” 萧云亭表情扭曲,说道:“大人,你这是为何?” 这时候,大门打开,戚景通抱拳行礼,说道:“大人,贼人果然杀来了!” 张鹤龄点点头,问道:“数目对吗?” “约千人之数,看这情形,贼人应该是倾巢出动。” “都布置好了吗?” “一切按照大人的计划行事!” “很好,那就先给远道而来的朋友展示一下咱们的新玩意。” 戚景通回身说道:“全体都有,霹雳弹准备!” 第129章 击贼(端午安康,加一章) ps:看了看时间,才两点,我不困,我还能坚持! ………… 二十名蟒卫每人配备了五枚霹雳弹,路上的时候用掉两枚,此时每人手中还有三枚,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取出三支雁型箭,分别将霹雳弹安装在箭头下。 准备就绪,然后便是弩弓上膛,对准来人。 萧云亭看着张鹤龄的贴身卫队,心中焦急如焚,不断说道:“大人,贼人可是有千人之众,你就带了二十几人,敌我人数相差甚大,还是先撤吧!” 张鹤龄将他推回屋内,说道:“战事一旦开启,云亭兄请留在房中,千万不要出来!” 赵铁锤看着蟒卫一顿操作,不解地问道:“戚将军,这玩意是炮仗吗?” 一旁的孙虎赶忙说道:“老赵别乱讲,这东西威力可非比寻常。” 蟒卫在来福州的路上和敌人作战的时候,赵铁锤还处于昏迷状态,但是孙虎却亲眼目睹了一切,对霹雳弹的感受可谓是触目惊心。 赵铁锤撇了撇嘴,手持两柄铁锤砸了一下,发出嗡地一声闷响,说道:“俺还是觉得铁锤靠谱!” 戚景通说道:“赵兄不必惊慌,需要发起冲锋的时候,本官会有号令,在此之前,你等只管守护在大人身前,不可轻举妄动。” 赵铁锤答应道:“俺听戚将军的号令行事!” 夜空下,东野一郎一马当先,身后千人手持火把,像是一条火龙,直奔盐坊的方向而来。 这一战是复仇之战,杀死张鹤龄,抢劫精盐坊的经验和银子,要让汉人知道,自己可不是好惹的! 要怪就怪你自作聪明,安排李光头那厮去做卧底,李光头已经将诈降的的计划全盘托出,想要引诱自己去青鱼镇,做梦去吧! 看着前方的精盐坊,东野一郎眼中放出精光,说道:“前面就是了,精盐、银子、张鹤龄都在!” 身后的一名浪人武士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想要女人。” “哈哈……”众人皆是大笑。 岸上从来不缺女人,还有无数的财富,只要他们肯去取,漫山遍野都是。 只要在这岸上杀戮一番,银子、女人,一切的欲望都可得到满足。 “看!” 众人循声看去,精盐坊前,一小支明军人马手持弩弓,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东野一郎想笑,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在自己千人队伍面前,这些人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抽出腰刀,这是一把百炼钢打造的武士刀,相传,这种锻造方法是从唐代的时候流传到海外,以熟铁为外皮,中间夹百炼钢,刃口采用覆土烧刃的淬火技术,可以劈砍破甲,杀人如切瓜砍菜一般。 这柄刀下,已经斩首五十余人,今日,将新鲜血液祭刀! 东野一郎舔舔嘴,双眼杀意流出,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嘶吼道:“杀!” 伴着吼声,东野一郎继续一马当先,率先发起了冲锋。 戚景通冷静地看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倭寇队伍——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就是现在! “放!” 二十支雁型箭携着白烟飞出去,东野一郎看准一支飞向自己的弩箭,双手握刀,迅速做出劈砍,弩箭应声落地。 哼,雕虫小技! 东野一郎冷笑一声,继续冲锋。 咦,等一下,为什么这支箭上还冒着白烟? 东野一郎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轰地一声巨响,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自己直接掀起,同时,无数铅丸、铁钉飞出,穿过皮肤,射入身体。 甚至他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紧接着,又是一排弩箭飞过来,爆炸声再次响起,更多的人倒在地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三排箭也已到了,还是熟悉的声音。 三波霹雳弹,直接炸死炸伤不下百人,前排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开始向后退,但是后排不知所措,甚至都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仍旧向前冲,整支队伍乱作一团。 “杀!” 突然,漫山遍野的喊杀声想起,俞元赞带一千两百名福州卫从侧方杀出,他们在此地埋伏已久,只等三声炮响为令,全员出击! 面对突如其来的埋伏,倭寇显然不知所措,他们的首领早就被炸的七零八落,此时群龙无首,只得各自为战,战场十分混乱。 单间福州卫却以小组为单元,一组约五六人,多的十几人,手持不同武器,相互合作,共同进退,甚至散落在敌人中的落单士兵也可以迅速集结,相互组成阵型,配合十分娴熟。 更为奇怪的是,每一个小队中都会有一人手持一柄奇怪的长长的武器,比长矛还要长些,而且前端有数层多刃形附枝,呈节密枝坚状,这边是三才阵的核心武器——狼筅! 相传,狼筅乃是戚继光发明的专门克制倭寇的兵器,他在长而多节的毛竹顶端装上铁枪头,两旁枝刺用火熨烫的有直有勾,再灌入桐油,敷上毒药。战斗时,倭寇长刀虽锋利,却砍不断软枝,竹节层层深,能挡住长枪刺入,狼筅兵在前冲阵,长枪兵紧随左右,大刀接应于后,杀得倭寇死伤无数。 这玩意就跟大号的狼牙棒一样,前端长满了倒刺,被刮一下就是伤残,唯一的缺陷就是武器太过笨重,所以,在三才阵中,牌盾蔽其前,以长枪夹其左右,举动疾齐,必须钗、钯、大力接冀。 说白了,就是四保一战术,只要队友配合好,狼筅兵可以一人carry全场。 张鹤龄很无耻地盗窃了戚继光的专利,没办法,戚景通也参与了,爹偷儿子不算偷吧? 狼筅一出,真是应了那句话,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筋儿伤! 倭寇哪见过这玩意啊,直接被杀的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战场的走势逐渐明朗,张鹤龄看着一个一个的小三才阵,说道:“福州卫进步很大,短短十几天,便已掌握了三才阵的精髓。” 戚景通说道:“托大人的福,此阵法堪称绝妙。” “三才阵乃是蟒卫将士们共同研究出来的东西,怎么能是我的福气,要托就托大家的福!” “大人过谦了,三才阵有如此威力,狼筅功不可没,这可是大人发明的。” 张鹤龄感觉这话有些别扭,不对啊,这玩意是你儿子发明的,你小子是不是占我便宜啊? 这时候,李晨星凑过来,显得很是焦急,搓这手,说道:“大人,局势一边倒啊,倭寇毫无反击之力,咱们也出击吧,再晚些,都被他们杀光了。” 赵铁锤刚刚见识了霹雳弹的威力,愣了许久,此时也反应过来,说道:“是啊,大人,下令吧!” 张鹤龄说道:“你们现在归戚景通调遣,作战之事,本官不插手。” 李晨星拉着戚景通说道:“老戚,还不下令,等待何时?” 戚景通说道:“福州卫已经控制住局面,不需要我等支援,还是保护大人要紧。” 李晨星无奈了,说道:“那咱们就这么看着?” 戚景通点了点头,说道:“保护大人!” 众人虽说心有不甘,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一个个心痒难耐,一个劲地搓手。 战场上,福州卫已经取得压倒性的优势,千余倭寇死伤过半,剩下的早已没了斗志,开始四下逃窜。 其中,一小支倭人队伍误打误撞竟然来到张鹤龄面前,此时他们已经被杀急眼,看到这里的明军穿着打扮和战场上那些不同,感觉好欺负一些,便啊啊叫着冲杀过来。 李晨星眼中冒着渴望的光芒,看到倭寇越来越近,确信是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大喜过望,说道:“老戚,来了!” 戚景通抽出佩刀,下令道:“保护大人,击贼!” 蟒卫齐齐拔出佩刀,向着倭寇反冲过去,对方顿时惊呆了,什么情况? 倭寇的可怕,在于他们悍不畏死,在于他们作战时,往往会用一些倭国的流浪武士作为先锋,而这些人发挥了尖刀的作用。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大多数时候,一鼓作气就能决定战局走向。 但是今天不同,他们面对的是整装待发蟒卫,是两米高的赵铁锤。 只听赵铁锤怒吼一声,这一嗓子盖过了所有人,然后,便看到一尊人形坦克冲进敌阵,双锤抡起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蟒卫紧随其后,他们之间的配合更为娴熟,一路碾压式的杀伐,甚至没有遇到稍微像样点的抵抗。 这股倭寇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恐惧,当他们深有感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 第130章 大获全胜 战斗结束,这是一场毫无悬念地胜利。 俞元赞浑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大踏步走上前来,行礼说道:“张大人,此役斩杀倭寇四百七十人,俘虏三百二十人,还有两三百贼人逃回海上,请大人下令追击!” 张鹤龄看着东方的鱼肚白,说道:“就到这吧,不要追了。” 俞元赞不解,问道:“大人,我们重创了倭寇的主力,剩下的残兵败将不堪一击,为何不乘胜追击,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张鹤龄问道:“我且问你,福州卫可擅长海上作战?” 俞元赞顿了顿,不甘地说道:“即便不擅长,上阵杀敌,也绝不皱一皱眉头。” “就算灭掉这支残兵,代价几何?” “将士们拼死作战,哪怕全军覆没,也不能让倭寇再踏入我大明朝半步。”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我可舍不得你们去死,你们也不要老是死啊死的,还要留着这条性命保家卫国呢。” 俞元赞继续说道:“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倭寇逃走,岂不是放虎归山?待得他日,倭寇修养一番,终究会杀回来。”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远非那么简单,我且问你,为何海上会出现倭寇?” “这……”俞元赞被问住了,一直以来,他都在与倭寇抗争,但是为何出现倭寇,这个问题,好像压根没有想过。 张鹤龄说道:“因为利益啊,私人下海利润可观,只要有利可图,倭寇就永远不会绝禁,剿不胜剿。” 俞元赞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怎么解决呢? 这又是一个新的问题,自己同样没有想过。 不对啊,这好像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啊! 张鹤龄继续说道:“想要根除倭寇其实很简单。” 俞元赞赶忙说道:“请大人赐教。” 张鹤龄继续看向东方,一轮新日已经冉冉升起。 “朝云但薄难成抱,海水虽深岂可藏。乍出轻烧天一半,旋行怒射热千芒。颜容不老炎光布,谁比雄姿豪气张。” 俞元赞一脸懵逼,心说这里说正事呢,你吟什么诗啊? 张鹤龄继续说道:“该来的终究要来,拦是拦不住的。” 俞元赞无奈,再次说道:“卑下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张鹤龄目视远方,缓缓说出两个字:“开海!” 俞元赞不由地抖了一下,说道:“大人,我朝祖制,民间片甲不得下水,此事怕是难于登天。” 张鹤龄问道:“你在福州当差多年,对这边的情况最是熟悉,我且问你,开海对百姓来说,是好还是坏?” “这……” “你先不必考虑其他,只说你自己的感想。” 俞元赞很纠结,弱弱地说道:“下官不敢妄议朝廷。”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此时只有你我二人,闲谈而已,不要拘谨,随便说一说。” 俞元赞咽了口唾沫,说道:“既然如此,卑下便说几句心里话,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大明朝海岸线绵延万里,却责令片甲不得下海,沿海的百姓靠着汪洋大海,知道海中有无数的宝藏,却不能伸手去拿,这种滋味,想来并不好受。”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清扫战场,打道回府!” 此役俘获三百余名倭人,带回去自然要一一审问,倭寇在岸上的几处秘密据点很快便暴露了,俞元赞果断带人出击,将几处秘密据点一窝端了,其中便包括最大的据点——高家堡。 高沐阳一家被押上囚车,有顽抗的,直接被就地诛杀,有得倒是出海逃了,还在四处缉拿。 此时的李光头万念俱灰,跪在堂前。 张鹤龄依旧一副淡然的神色,说道:“李老爷,我们又见面了。” 李光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张大人的手段,在下是佩服的,如今只求大人给个痛快。” “怎么,你不打算求饶了?” 李光头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我出卖了你,你还肯饶我吗?” “正是因为你出卖本官,此番才能重创倭寇主力,如此说来,还要给你记上一功才是。” 李光头苦笑一声,说道:“张大人,当初你让我去做卧底的时候,已经知道我会出卖你了吧?”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不错。” 李光头瘫坐在地,说道:“先是派我去做卧底,由我亲口告知倭人青鱼镇是个圈套,然后故意放出消息,让人探得你去了石桥镇精盐坊,倭寇垂涎盐坊已久,只是碍于人力有限,一直不曾得手,只如今知晓大人去了精盐坊,仅带了二十几名守卫,这个诱惑怕是没有人能禁受得住。” 张鹤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李光头继续说道:“以身做饵,张大人的胆量着实令人佩服,我不明白的是,同样是一千兵马,张大人为何如此自信,不怕吃了败仗,丢了性命吗?” 张鹤龄说道:“区区倭寇,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本官还没放在眼里。” 李光头干笑两声,说道:“大人有勇有谋,我李华山今日能死在大人手里,也不算亏了。” 张鹤龄看着李光头,问道:“难道,你就没打算活命?” “大人休要说笑,”李光头说道,“如今我还有活路吗?” “那可不一定。” 闻听此言,李光头黯淡的眼神里突然放出光来,急忙问道:“小的愚昧,还请大人明示!” “那日在公堂之上,本官早就告诉过你了,想要活命,唯有一条路可走,戴罪立功。” 李光头眼珠转了转,问道:“小人如今身无长物,又出卖了大人,去哪里寻得功劳来?” 张鹤龄走到李光头面前,慢慢说道:“倭寇主力战败,但是仍有残余兵马逃亡海上,他们的大本营在哪,你可知道?” 所谓倭寇,并不是倭人这么简单,此时的倭国内部爆发武装冲突,处于诸侯割据的时代,许多依附于大名的武士在主人战死后便来到中国东南沿海一带抢劫,是为倭寇,也称为真倭。 有真倭就有假倭,《明史》有云:“大抵真倭十之三,从倭者十之七。” 从倭者则称为假倭,这是一股由汉人组成的海盗团伙,他们借助倭寇的威风,挂着倭寇的名字进行武装走私和抢劫烧杀,后来和真倭混在一起,盘踞海外,打不赢还能跑,你明军又不会打水战,我跑了你就没办法了,所以朝廷缴倭,最多是把人赶跑,却无法根除。 李光头点点头,说道:“据说他们的大本营在横屿岛,但是小的也只是听说,从来没有去过。” 张鹤龄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光头,说道:“能不能去,怎么去,你自己想办法。” 李光头思索良久,抬头问道:“张大人,你就不怕我出海以后,再次出卖你?” 张鹤龄哈哈大笑,突然眼中出现一丝杀意,然后说道:“你想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与我合作,因为你哪怕逃到天边,我想取你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即便不杀你,凭你这些本事,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危险,我有必要担这个心吗?” 李光头哑然失笑,说道:“大人高深莫测,我李华山是见识过的,如今算是彻底服了,从此以后,这条命就交给大人了,只求日后能立些微薄功劳,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第131章 夜半香风 知府衙门,所搬来的诸多赃物堆积如山,多是违禁私藏的外藩奇珍,又搜到了许多与倭国某些诸侯私下交流的书信,以及私下里绘制的大明沿岸布防舆图。 俞元赞拿着一封书信,面色凝重,说道:“大人,请过目。” 张鹤龄接过,看了两眼,不禁冷笑道:“刘吉这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大人,此事……”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此事与你无关,本官走后,你把福州的百姓保护好。” 俞元赞有些愕然,问道:“大人,你要走了?”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本官奉旨南巡,如今能做的都做完了,也该回京缴旨了,更何况福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怕是新的圣旨也该到了。” 俞元赞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大人此番怒斩贪官,重创倭寇,还我福州百姓一个安宁,卑下代福州百姓谢过大人!” 张鹤龄伸手扶起俞元赞,说道:“本官在此郑重承诺,待时机成熟,必将与尔等一同出海,直捣倭寇海上老巢,将倭寇之患彻底清除。” 俞元赞此时的情绪非常激动,说道:“卑下率福州卫一千两百名将士,在此等大人归来!”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我大明有如此良兵强将,何愁倭寇不平。” 俞元赞犹豫再三,说道:“大人,朝堂之上,各路关系错综复杂,只怕回京之后,少不得有人向大人发难,卑下担心……”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此事本官自有打算,好了,本官要准备回京事宜,你去忙你的吧。” 三日后,果然有圣旨传来,张鹤龄率众出门迎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监察御史张鹤龄,私斩朝廷官员,目无法纪,藐视天颜,兹令押解回朝,交由三司会审。钦哉!” 传旨太监刚刚念完圣旨,只见一名两米高的壮汉腾地站起来,说道:“张大人斩的是贪官,朝廷为何降罪,此间定是有小人作祟!” 面对凶神恶煞般的赵铁锤,小太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张鹤龄回身说道:“铁锤,不可冲撞了来使!” 赵铁锤只得怏怏退下,张鹤龄这才说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 小太监看着满堂不善的脸色,身子不由发抖起来,哆哆嗦嗦将圣旨交到张鹤龄手上,说道:“既然如此,请张大人与小的一起上路吧。” 张鹤龄说道:“公公辛苦,请问怎么称呼?” 小太监弱弱地说道:“咱家姓柳,叫柳成,张大人有何指教?” “原来是柳公公,从京城过来,一路舟车劳顿,这样吧,本官给柳公公安排好了晚宴,为柳公公接风洗尘。” “张大人,不必了,”柳成为难地说道:“咱家出行的时候,陛下说过了,一到福州,必须马上带大人回京,片刻不得耽搁,如今天色还早,不如就现在出发吧。” 张鹤龄拉着柳成的手,说道:“就算急着回京,难不成还不让人休息了?来来来,今晚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等便启程上路。” 柳成本打算拒绝的,但是看到一群壮汉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又看了看狗熊一般的赵铁锤,咽了口唾沫,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便明日出发。” 第二日,巡按队伍启程回京。 柳成尴尬地看着张鹤龄,又看看身后的囚车,说道:“大人,这是陛下要求的,与咱家无关啊。” 张鹤龄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柳公公说的是,不过此去路途遥远,这车也不知道结不结实,一路颠簸,若是弄坏了,公公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话未说完,赵铁锤等人围上来,柳成小脸苍白,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这样吧,等进京之时,大人再上去坐一坐?”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如此甚好,来人,安排柳公公上马车。” 柳成忙点头称是,但是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 张鹤龄问道:“公公还有事?” “张大人看起来……”柳成再次看了看张鹤龄,说道,“好像比昨日年轻了些。” 张鹤龄干笑了两嗓子,说道:“公公说笑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巡按队伍正式启程,此时此刻,福鼎分水关,三骑快马正出了关,向北方飞奔而去。 正是张鹤龄带着李晨星和孙虎,三人日夜兼程,只三日便赶到杭州城,接下来要转水陆,从大运河直达北通州。 三人来到街上,李晨星四下观瞧,不多时,发现一面墙角上有个隐蔽的记号,便说道:“大人,就是这里了。” 张鹤龄此次出行不仅带了李晨星和孙虎,其实还有白露,但白露平日里和三人分开行动,负责提前一步去探路和踩点。 既然这里有白露做的记号,说明前方安全。 三人寻着记号来到一处酒楼,要了客房,上楼的时候正巧看到白露下楼,李晨星刚想打招呼,却见白露跟陌生人一样,径直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孙虎拉了李晨星一把,低声说道:“走吧。” 店家将饭菜拿到客房,孙虎依旧拿出银针,李晨星说道:“孙老虎,你每次拿这根针戳来戳去,脏不脏啊?” 孙虎一边以银针试毒,一边说道:“我每次用完都洗干净了啊。” 将桌上的饭菜一一试完,孙虎示意没有问题,三人这才开动。 李晨星早就饿的急了,甩开腮帮子一顿猛嚼,刚吃了两口,突然想到白露,说道:“要不要喊白兄弟一起?” 孙虎说道:“白兄弟是暗哨,若非关键时刻,还是不要接触。” “要我说啊,没这个必要,就算有人要对大人不利,也是盯着巡按队伍。” 孙虎说道:“还是小心些为好,大人此番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盼着大人出事呢。” 李晨星吃的太急,噎住了,使劲灌了两口水,说道:“放心吧,大人既然敢动手,就不怕得罪那些狗官,跟着大人,你要习惯,就算皇帝老子来了,大人一样不放在眼里。” 张鹤龄一巴掌呼过去,怒道:“你小子吃个饭能不能安生一些,想坑死我啊!” 李晨星头上挨了一巴掌,知道自己说错话,便埋头吃喝,不再吱声。 孙虎问道:“大人,为何不跟随巡按队伍一起回京,人多安全一些。” 张鹤龄说道:“等巡按队伍回去,对方早就安排好了,此番秘密回京,正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打谁啊?” 张鹤龄夹了一口菜,说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三人吃饱喝足,各自回房,张鹤龄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了,倒头便睡。 睡梦中,白露已经换上一身红色的衣裙,迈着碎步,向自己款款走来。 张鹤龄很激动,白露平日里多穿男装,即便是女装,也是紧身短衫,一身的江湖气,像现在这样穿着衣裙,着实少见。 白露走到自己床边,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张鹤龄想起身相迎,却感觉手脚无力,怎么也起不来。 白露眼见自己这般模样,轻声说道:“张大人,醒醒!” 张鹤龄突然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真的看到有人站在自己床头,而且是一名女人,轻声说道:“张大人,醒醒!” 这个声音,不是白露! 张鹤龄将眼睛闭上,再次睁开,借着窗口透进来月光,看到面前女子的容貌,却愣住了,问道:“你怎么在此?” 洛雨荷莞尔一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说道:“大人让奴家好找。” 第132章 相忘于江湖(离别) 张鹤龄想坐起来,却感到浑身酸软,半分力气也没有,和睡梦中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洛雨荷说道:“大人还是躺着吧。” 张鹤龄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问道:“你给我下毒了?” 洛雨荷依旧笑着说道:“只是迷药,不致命的,大人莫要担心。” 张鹤龄脑子里急速运转,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早就出来了呀,”洛雨荷撅着小嘴,满脸委屈地说道,“大人出京,小女子一人独守空房,好生无趣,便跟出来了,却没想到跟错了人,原来大人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小女子跟了一路,才发现跟的是二老爷,唉,大人真是狡猾。” 张鹤龄暗暗用力,但是浑身上下依旧没有半分力气,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洛雨荷似乎看出张鹤龄的心思,说道:“大人不必试了,这药是奴家亲手配置的柔骨软筋香,一个时辰之后,自然便解了。” 张鹤龄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栽了,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想要什么?” 洛雨荷点上一根蜡烛,然后说道:“大人这么聪明,定然知晓奴家的心思。” 张鹤龄冷哼一声,说道:“你果然是宁王的人?” 洛雨荷笑靥如花,轻声说道:“奴家就知道大人心思缜密,大人不许奴家住在寿宁侯府,而是将奴家安排在别院,定是早就看穿了吧。” 张鹤龄叹了口气是,说道:“只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洛雨荷撩了一下额前的秀发,说道:“奴家又不会武功,只好去学一些旁门左道,否则如何完成任务?” “作为暗探,不会武功,定然是怕被行家瞧破,如此看来,宁王培养你这样的人也是煞费苦心。” “大人说笑了,奴家只是命苦,身不由己罢了。” “别装蒜了,说吧,你倒底想要什么?”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当然是大人身上的密函啊。” 张鹤龄此番出来,身上只带了两封密函,一封是宁王的亲密书信,当初被郑子纯截获,后来念夏拼命守护。 另一封则是在倭寇据点搜出来的,这封信乃是内阁首辅刘吉的亲笔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要借倭寇之手解决张鹤龄。 这两封信干系重大,张鹤龄心知宁王和刘吉肯定安排了后手,这才让张延龄带队出发,自己则带着信函秘密悄悄离开,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你怎知我的行踪?” 洛雨荷似乎站的累了,撩了撩裙摆,坐在张鹤龄床边,说道:“大人出来的时候使了一招瞒天过海,把所有人都骗过了,想必回程之时,会故技重施,奴家便提前来到杭州城,这些时日苦苦等待,果然等到了大人。” 张鹤龄无奈地说道:“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你这一手。” “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奴家也是费尽心思才追索到大人的行踪,大人行事手段高超,若是奴家稍有不慎,恐怕早就被大人甩开了。” 张鹤龄几番挣扎,只觉得全是酸软无力,越挣扎越难受,只得放弃。 “别绕弯子了,你就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企图?” 洛雨荷伸出纤纤玉指,在张鹤龄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道:“张大人这便是明知故问了,郑子纯大人那封信函是否就在大人的身上啊?” 一边说话,洛雨荷的手指慢慢滑下,至张鹤龄胸口处,轻轻画了个圈圈。 张鹤龄被一名女子这样抚摸,顿时心痒难耐,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两封密函就在胸前的衣服里。 由于信函太过重要,张鹤龄平日里都是贴身保管。 洛雨荷慢慢将密函取出,却发现是两份,稍稍有些惊讶,打开后接着昏暗的烛光扫了一眼,眉开眼笑的说道:“没想到张大人还额外送了奴家一份厚礼,这位李大人可是宁王殿下的贵宾,奴家拿了信函回去,想必李大人还不知怎样感谢宁王殿下呢。” 张鹤龄眼睁睁地看着洛雨荷将信函拿走,却无可奈何。 洛雨荷凑上前来,扬了扬手中的信函,说道:“大人为何这样看着奴家,想要吗?” 张鹤龄努力伸手去拿,但是用尽力气,这条胳膊就是抬不起来,最后累的直喘粗气。 洛雨荷将信函装进自己胸前的衣服里,然后挺起胸膛,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大人想要,自己来拿啊。” 这一番耳鬓斯磨,温言软语,惹得张鹤龄心痒难耐,却是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 “你……我……呜呜……”张鹤龄突然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 “大人说什么你啊我的,”洛雨荷眼含秋波,柔声说道,“对了,方才忘了告知大人,这柔骨软筋香会让人全身酥软,当然也包括舌头,大人现在是不是感觉舌头不受控制了?” 这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一名红衣女子闯进来,低声喝道:“什么人?” 白露就住在张鹤龄隔壁,她早年跟随师父师兄行走江湖,夜里睡觉的时候非常机警,这边洛雨荷轻声细语,还是被她发觉了。 张鹤龄大喜过望,有救了! 洛雨荷反应极快,顺势趴在张鹤龄身上,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说道:“你是谁啊,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白露本以为贼人偷袭,但是面前竟然是一名柔弱女子,而且还和张鹤龄非常暧昧地搂在一起,心中很是气愤,说道:“你是何人?” 白露直接将头伏在张鹤龄怀中,撒娇说道:“官人是嫌奴家伺候的不周到吗,怎的还叫了其他女子?” 张鹤龄看到白露,想出声示警,但是舌头根发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屋子里只有一根蜡烛,光线昏暗,白露气急之下,根本无从分辨张鹤龄的处境,冷冷地说道:“张鹤龄,你告诉我,她是谁?” 张鹤龄拼了老命,仍旧说不出话,急得都快晕过去了。 白露以为张鹤龄正在行那苟且之事,被自己撞破后羞于启齿,失望地说道:“原来如此,张鹤龄,你曾帮我复仇,我也报答过你,如今你我两清了,再见!” 张鹤龄又急又气,但是苦于浑身无力,又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露转身而去。 洛雨荷伏在张鹤龄身上,偷眼瞧着白露,只等她离开。 白露迈步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来。 张鹤龄心中大喜,却见白露眼中含着泪水说道:“不,再也不见!” 说完,白露再次转过身去,刹那间,眼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从此以后,相忘于江湖。 额外章 关于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细致的读者可能早就发现了,第三卷的白露没有太多的表现,是个酱油角色。 可是,写小说不同于记流水账,一个人物出现,必然有她出现的道理,若是只跟着张鹤龄打酱油,白露的出现便没有任何意义。 大家应该没有猜到,原来白露的剧情在这里。 本书自开篇起到现在已经三十万字,白露和张鹤龄之间的爱恨情仇,至此告一段落。 就像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样,总有某个你很在意的人,终会离你而去。 也许,白露再次出现的时候,仍是侠骨柔情,上演美女救英雄的好戏; 也许,早已物是人非,白露寻得良缘,相夫教子; 也许,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第133章 黄雀在后 洛雨荷长出一口气,说道:“张大人,这位女子是谁啊,竟然对大人如此关切,传闻大人曾收服一名白莲教女贼,莫非就是此人?” 张鹤龄此时万念俱灰,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洛雨荷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哦,对了,奴家忘记了,您现在还不能说话。” 洛雨荷看了看窗外的星空,说道:“天色不早了,张大人,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奴家还有一句话要问。” 张鹤龄说不出话,干脆也不挣扎,也不张嘴,静静地盯着洛雨荷。 洛雨荷问道:“请问大人,若是宁王发出邀请,您答不答应呢?” 张鹤龄面无表情,洛雨荷补充道:“大人可要考虑好再回答哦,这关系到大人的性命呢!” “这样吧,大人若是答应归附宁王呢,就眨一下眼,若是拒绝呢,就眨两下,如此可好?” 张鹤龄干脆闭上眼睛。 “大人的意思是拒绝了?” 不管洛雨荷说什么,张鹤龄只是闭着眼,这时候,感觉到鼻孔中再次传来一阵香气,这不是刚才的柔骨软筋香吗? 张鹤龄心中暗道,难道是药效不够了,还有自动续费服务? 突然,感觉到洛雨荷伏到自己身上,张鹤龄睁开眼,却发现洛雨荷脸色煞白,而且,呈现出呼吸困难的迹象。 张鹤龄感觉有些不对劲,你给我下药,怎么你自己也中招了? 嗯,肯定是装的! 不对啊,她装出这般模样,有什么用呢? 还未等他想明白,从门外走进来数名身着盔甲的将士,其中那个领头的看了看床上的张鹤龄和洛雨荷,说道:“洛姑娘,得罪了。” 洛雨荷努力抬起头,娇声吼道:“严昭德,你好大的胆!” 张鹤龄冷眼观瞧,来人是一名参将,洛雨荷用这种语气说话,表示她自己的身份不会很低。 “末将奉上高王口谕,请您走一趟。” “笑话,上高王人在京城,距离此地几千里,如何去见?” “洛姑娘有所不知,你离开京城之后,上高王便启程了,目前就在杭州城。” “上高王已经离京,为何我不知情?” 严昭德说道:“洛姑娘,你的身份已经暴露,此时此刻,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还需要末将说的更明白些吗?” 洛雨荷突然一改刚才的嘴脸,温柔地说道:“严将军,你将我迷倒,让我如何跟你走?若不然,你来扶我一把?” 严昭德却挥了挥手,只见他身后一名随从拿出面巾蒙住口鼻,然后走到床前,将书信和洛雨荷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都翻了出来。 洛雨荷收起脸上的笑意,说道:“严将军准备的还挺周全。” 严昭德依旧板着脸,说道:“上高王的命令,末将可不敢怠慢。” 洛雨荷脸色苍白,额头汗滴落下,挣扎着说道:“严昭德,你对我这般无礼,可知晓后果?” “洛姑娘用毒天下无双,得罪了洛姑娘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既然知道,还敢如此无礼,你就不怕我毒害了你?” “待得见了上高王,不知洛姑娘的命还能否留得住。” “你威胁我?” 严昭德冷冷地说道:“以后的事,末将就不敢断言了,洛姑娘若想报复,等活下来再说吧。” 洛雨荷说道:“我为宁王殿下尽职尽责,如今更是立了大功,上高王殿下怎么可能会如此对我?” 严昭德不再理会,对手下说道:“带走。” “将军,这二人四肢酸软,怕是不能走路。” “用床上的被子将他二人裹起来,一起扛走!” 张鹤龄看着几名士兵用被子将自己和洛雨荷裹在一起,然后扛起来就走,再然后被扔到一辆马车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开始前进。 “大人,不需要看管吗?” “这二人中的是柔骨软筋香,两个时辰之内,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张鹤龄和洛雨荷软趴趴地躺在被子上,两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四目相对。 洛雨荷尴尬地看着张鹤龄,轻声说道:“我本忠于宁王,但是不知为何上高王要之我于死地,但是你我二人如今是同病相怜,若想逃出生天,唯一的办法就是互相配合。” 洛雨荷和张鹤龄面对面,两人相距不超过一个拳头的距离,一开口说话,吐气如兰,张鹤龄只感觉到一股香气渗入口鼻。 “你听好,我的两只耳坠是镂空的珍珠,珍珠中藏有柔骨软筋香的解药。” 张鹤龄说不出话,只能静静地看着洛雨荷那颗尖尖的小虎牙。 洛雨荷说话的声音很小,而且越说越迟缓:“记住……珍珠……是解药。” 张鹤龄心说,我也动不了啊,你告诉我有什么用? 看着洛雨荷耳坠上的珍珠,虽近在咫尺,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洛雨荷的感觉到愈发没力气,声音如蚊虫一般,说道:“你……要……想办法……” 此时的张鹤龄心中慢慢冷静下来,虽说脑子迷迷糊糊的,但是还在运转,根据自己掌握的化学知识,所谓的柔骨软筋香,应该是一种迷幻药。 一般来说,迷幻药有三类,一类是让人昏睡,也叫蒙汗药,主要是曼陀罗花的提取物莨菪碱; 一类是让人兴奋,产生幻觉,主要是一些野生菌类的提取物; 还有一种就是让人心跳异常减慢、呼吸短促或困难、严重乏力,看来,自己中的是第三种,也就是手术台上医生用的骨骼肌松弛药,成分是琥珀酰胆碱,或者是筒箭毒碱。 古人提纯技术有限,配制的药物纯度有限,自己中的毒肯定没有医院用的肌松药纯度高,在没有解药的前提下,只需多喝些水,然后通过排汗排尿的方式,便可以将毒素一点一点缓解。 可是自己现在除了眼睛能看,呼吸还在继续,全身上下哪里也动弹不得,去哪里找水啊? 看着面前洛雨荷,还别说,这副面容也可以称得上是风情万种,自己若不是对白露情有独钟,或许早已沦陷了。 想到这里,张鹤龄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贪婪地盯着夏雨荷,一边加速呼吸。 看到张鹤龄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夏雨荷不禁吃了一惊,说道:“你……你……看什么……” 张鹤龄眼睛还能动,目光慢慢向下移,在夏雨荷的胸前两只尖尖角上扫来扫去。 洛雨荷脸色煞白,再张一张口,却已经说不出话,想必是药效已经渗透到舌根。 张鹤龄继续肆无忌惮地欣赏着洛雨荷曼妙的身材,终于,慢慢感觉到自己身上某些地方有了反应。 这就是自带的解药——肾上腺素! 第134章 只喜欢用强! 宅男的基本知识,看到美女可以刺激肾上腺素分泌! 肾上腺素会使心脏收缩力上升,使心脏、肝、和筋骨的血管扩张和皮肤、粘膜的血管收缩,终于,肾上腺素抵消了肌松药的部分药性,张鹤龄终于勉强可以动一下了。 他用力挪着身体,向洛雨荷身上靠去,洛雨荷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张鹤龄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挪到自己的身上,不由得呼吸加重,胸膛不断起伏。 此时,张鹤龄半压在洛雨荷的身上,方才被人用棉被裹在一起,还没感觉到什么,此时两人肌肤紧紧相贴,只隔了两层棉布,张鹤龄兴奋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看到洛雨荷眼中满是惊慌失措,却是无可奈何的样子,甚至有一种征服的满足感。 也不知道这些肾上腺素能坚持多久,张鹤龄尝试举起胳膊,使了半天劲,胳膊只能稍微动一动,始终举不起来。 张鹤龄干脆放弃用手,努力将头抬起,向着洛雨荷的耳朵伸过去。 虽说是抬头,却也只是两颊贴着脸颊,一点一点蹭过去。 终于,张鹤龄感觉自己的嘴巴能够到夏雨荷的耳朵了,便张口去咬。 但是那颗珍珠耳坠很小,试了几次,一直咬不到,洛雨荷的耳朵被咬来咬去,心中奇痒难耐,满脸娇羞。 这时候,车身颠簸的一下,张鹤龄正张口去咬,一下子将夏雨荷整只耳朵含在口中,只听到夏雨荷“啊”地呻吟了一声。 张鹤龄舌头已经可以活动了,嘟囔一声:“对不住了啊!” 然后牙齿用力,吃奶得劲都使了出来,终于将珍珠咬破,里面的药粉落入口中。 慢慢的,终于感觉自己可以动了。 张鹤龄长出一口气,坐起来,到窗帘处偷偷掀开一条缝,看到天色已经大亮,队伍正不知向着何方行进。 张鹤龄退到洛雨荷身边,低声说道:“你我之间的账,回头再算。此时保命要紧,正如你方才所说,我们需要同心协力,你若是答应和我配合,便眨两下眼睛,听到了吗?” 洛雨荷闻言眨了两下眼睛,然后静静地看着张鹤龄。 张鹤龄在枕头下摸索一番,摸出一柄短铳,然后说道:“我的短铳放一次便要填装火药,对方有大概十几人,一发子弹肯定打不过,所以,我们要智取。” 洛雨荷又眨了两下眼,表示同意。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计划是将计就计,你我继续装作中毒,等到他们将我二人带到上高王面前,一定防备松懈,到时候我们制住上高王,对方必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洛雨荷听完,再次乖乖地眨了两下眼,张鹤龄捏起另一只耳坠上的珠子,说道:“我现在将解药给你,若是你敢有任何歪心思……” 说着话,将火铳举起,继续说道:“这里面是填装好的,随时可以要你的命!” 洛雨荷不能说话,只好拼命地眨眼,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张鹤龄再次权衡一番利弊,还是决定帮她将毒解了。 洛雨荷微微张着小口,等张鹤龄将珍珠喂到口中,便用力去咬,但是她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尝试了半天,也要不破珍珠的外壳。 张鹤龄无奈,只得将珍珠又从她嘴里掏出来,手指用力去捏,但是没有一点反应,想用枪托去砸,又怕声音惊到外面的士兵,无奈之下,只得放入口中,上下牙齿用力,噗地一声,咬破了。 可是,药粉全部落入自己的口中,张鹤龄看着空空如也的珍珠外壳,再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洛雨荷,心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狠了狠心,吻了上去! 将药粉送入洛雨荷口中,张鹤龄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形势所迫,见谅!” 洛雨荷脸色绯红,双眼紧闭,过了许久,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说道:“当时在京城中,奴家以身相许,却被你一再拒绝,现如今却这般非礼奴家,莫非是大人不喜欢主动,只喜欢用强的?” 张鹤龄压低声音,说道:“如今你我受制于他人,性命攸关,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洛雨荷突然张开双臂搂住张鹤龄的脖子,说道:“张大人,奴家自认不是庸脂俗粉,为何你毫不动心?” 张鹤龄再一次和洛雨荷近距离接触,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应该是肾上腺素又分泌了。 “你长得好不好看,与我何干?” 洛雨荷几乎贴着张鹤龄的脸,说道:“我与那白姑娘,谁更好看一些?” 张鹤龄脸上出现怒容,压低声音,说道:“你还好意思提白姑娘?昨夜之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是白姑娘自己走的,奴家又没做什么,大人要算什么账?” 张鹤龄气得说不出话,洛雨荷轻声笑了笑,说道:“大人若是寂寞,奴家便顶了白姑娘的缺,如此可好?” 张鹤龄将短铳顶在洛雨荷前额处,冷冷地说道:“你若是再提一句白姑娘,我马上毙了你!” 洛雨荷在张鹤龄眼中看到杀意,只得收起笑容,说道:“奴家开个玩笑罢了,张大人为何对奴家如此狠心。” “把你的手拿开!” 洛雨荷乖乖照做,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听着,见到上高王,便依计划行事,这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洛雨荷说道:“制住上高王,然后呢?” “自然是逃走了。” “我们现在在宁王的地盘上,能逃到哪去?” “我们手中有人质,宁王不敢怎么样。” “唉!”洛雨荷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一名世子的命重要,还是千秋大业重要?” 张鹤龄想了想,也对,若是将宁王逼急了,恐怕会弃车保帅,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逃,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是十几人,等到了上高王面前,恐怕就是几十上百个了!” 张鹤龄想了想,却也是这么个道理,低声问道:“你可有什么主意?” 洛雨荷笑了笑,再次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说道:“奴家的主意就是,一切听大人吩咐!” 第135章 谈判 张鹤龄无奈了,本以为洛雨荷还有什么看家底的本事,如今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目前的情况是,两人都不会武功,只有一柄短铳,这个局怎么破?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时不时颠簸几下,张鹤龄心说这木质车轮也太差劲了,等有了时间从南亚地区搞一些橡胶回来,做个橡胶车轮,肯定能卖钱。 不对,现在是研究如何逃跑呢,怎么跑题了? 暂时想不到好的办法,看来,只能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了。 终于,马车停住了,只听到严昭德吩咐道:“将这二人抬到房间。” 张鹤龄和洛雨荷赶忙重新躺下,保持最开始的状态,几名士兵走过来,看了看没什么异状,便扯起棉被,再一次将二人卷了起来,然后抬走。 张鹤龄再一次和洛雨荷紧紧贴在一起,不由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起来。 洛雨荷轻启樱唇,在张鹤龄耳边柔声说道:“大人为何心跳的这么利害。” 张鹤龄压低声音回道:“闭嘴!” 这时候,只感觉被人扔在地上,然后将捂在头上的被子掀开,便看到一个人——上高王朱宸濠。 严昭德走上前去,将两份信函和一些瓶瓶罐罐递给朱宸濠。 朱宸濠将那些瓶瓶罐罐放在一旁,打开信函看了一眼,不由得脸色大变,说道:“你们先下去。” “上高王,这二人虽然中了柔骨软筋香,但是属下还是觉得留几个人在您身边,会安全一些。” 朱宸濠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与他们说几句话,然后便送他们上路,你带人去门外等候。” 严昭德不放心,继续说道:“殿下,还是……” 朱宸濠板着脸,厉声喝道:“全都出去,没有本王传唤,任何人都不得踏入此房间一步!” 严昭德不敢再言,口称领命,带人转身走出房门。 朱宸濠走到张鹤龄面前,蹲下身子,捏着两封密函说道:“寿宁侯,没想到你这么狡猾,派你二弟乔装打扮,自己却偷偷赶到福州,将本王的探子都迷惑了。” 张鹤龄心说,我现在是中毒状态,不能说话。 “更没想到你使出雷霆手段,将福州的官员杀了个干净,这手段,这魄力,连本王都自愧不如。” 看到张鹤龄和洛雨荷一动不动地躺着,朱宸濠已经完全放松警惕,继续说道:“只是你与本王作对,可就容不得你了。黄泉路上,有琉球国公主这样的绝世美女与你相伴,你也不枉此生了。” 张鹤龄闻言,心中诧异,洛雨荷是琉球国的公主? 其实这个公主应该是郡主,因为琉球国是大明朝的附属国,琉球国的国王被大明朝封为中山王,和宁王是同一个级别的。 朱宸濠说完,站起身来,张鹤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机会来了! 此时,张鹤龄来不及去思考琉球国的事,迅速起身,将短铳抵在朱宸濠后背,说道:“本侯有几件事不明,想请教上高王。” 朱宸濠大惊失色,正好出声,张鹤龄又说道:“本侯奉劝上高王,还是不要惊动他人为好,因为人一多,本侯容易紧张,这一紧张,就有可能走火。” 朱宸濠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短铳,压低了声音,说道:“柔骨软筋香是洛雨荷的独门迷药,你是如何化解的?” 洛雨荷也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上高王不必费心,奴家研究毒药,自然随身带着解药。” “你……”朱宸濠指着洛雨荷说道,“你也解开了?” 洛雨荷坐在一旁,倒了杯茶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张鹤龄继续说道:“上高王,如今这局势你也看到了,废话就不必说了,我们也不为难与你,只想安全离开。” 朱宸濠说道:“不可能,你看到了父王写给福建布政使的密信,若是你回到京师,向那狗皇帝告密,那狗皇帝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张鹤龄问道:“一口一个狗皇帝,看来宁王真是打算起事了?” “这天下本就有我祖上的一半,是燕王一脉食言在先!” “这是你们朱家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打算管,我现在只想离开,你若配合,保证不伤你分毫,若是不然,大不了玉石俱焚,我一个小小的侯爵拉个郡王垫背,也不算亏。” 朱宸濠沉声说道:“张鹤龄,你走不掉的,本王劝你乖乖归降,念在你还有些本事,本王爱惜人才,你便回京去做个内应,到时候江山易主,封你个公爵不在话下。”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上高王这气度还是小了些,空口承诺,也才给个公爵,不像是做大事的人。” “难不成你还想封王?”朱宸濠冷冷地说道,“本王给你封个公爵,是保你一声富贵,若是异姓封王,下一步便是杀之,你想要哪种?” “都不要,”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我只想平安离开。” “本王说过了,不可能!” 张鹤龄想了想,将朱宸濠逼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若是拿着宁王造反的证据离开,可能性几乎为零。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张鹤龄稍加思索,便有了决定。 “这样吧,宁王那封书信,我不要了。” “什么?”朱宸濠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如此大的功劳,你舍得?” 张鹤龄回道:“若是我坚持带着信函离开,就算上高王答应,宁王也决不会答应,到时候也不过是和上高王同归于尽,对我没什么好处,干脆,这封信我不要了,你们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证据,这样可以了吧?” 朱宸濠想了想,说道:“张鹤龄,你确实很有胆魄,本王现在真心招揽你,你要什么条件,只管开口。” 张鹤龄说道:“上高王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朱宸濠笑了笑,说道:“本王答应你了,你走吧。” “就这么走吗?” 朱宸濠皱眉说道:“还想本王用八抬大轿送你不成?” 张鹤龄冷静地说道:“当然不是,只是上高王手下兵强马壮,在下前脚离开,后脚便被抓回来,到时如何是好?” 朱宸濠冷哼一声,说道:“本王已经答应放你们走了,至于怎么走,是你的事。” 张鹤龄看了看洛雨荷,问道:“有什么用什么药物,让上高王睡上一觉?” “这再简单不过了,”洛雨荷跑去桌上,拿起一个小瓶,说道,“这是蒙汗药,能让上高王殿下从现在睡到明日中午。” 第136章 琉球公主 张鹤龄端了一杯茶,洛雨荷将蒙汗药加进去,然后递给上高王。 朱宸濠大怒,说道:“本王已经答应放你们离开,你们竟然如此落井下石。” 张鹤龄说道:“殿下还是喝了吧,睡一觉起来,起码命还在,若是现在将事情闹大,我们走不成也就罢了,若是殿下的命就这么没了,岂不可惜?” 朱宸濠无奈,最终只得将茶水喝下,说道:“张鹤龄,等本王率兵打到京师,必杀你泄愤!”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上高王真会开玩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等你走得出江西再说吧。” 不消片刻,朱宸濠瘫软在椅子上,洛雨荷翻开眼皮看了看,说道:“是药效发作了,我们走吧。” 张鹤龄拿起刘吉的那封亲笔信揣进衣服里,又看了看宁王那封信,再次斟酌一番,然后放回桌上。 若是自己将密函留下,朱宸濠至多会让严昭德等人去追,若是追不上,也不会傻到将放走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在宁王那里落得个办事不利的名声。 若是带着这封密函离开,怕是自己还未回到京师,宁王要直接起兵了。 看了看朱宸濠一身华服,张鹤龄直接扒下来穿上,嗯,还挺合身。 而且,钱袋子里金银不少,足够路上用了。 洛雨荷也收起自己的毒药,然后两人悄悄从后门离开。 两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张鹤龄说道:“洛姑娘,本来我是要找你算账的,念在你能献出解药,加上我们现在还未脱离危险,所以,这笔帐先记下了,以后我会找你清算的。” 洛雨荷柳眉轻挑,不满意地说道:“张大人怎的如此忘恩负义,若不是奴家的解药,张大人此时生死未卜。” “毒药也是你的!” “好吧,不提解药之事,大人方才一路对奴家做的那些轻薄之事,莫非是想抵赖吗?” 张鹤龄赶忙说道:“那都是为了取解药,你明明知道的。” “奴家只知道被大人轻薄,唉,可怜奴家身世可怜,即使被人欺辱,也只能含泪忍受,没有人给奴家做主。” “你别跟我装蒜!”张鹤龄怒道,“你不是什么琉球国的公主吗,还扯什么身世可怜,乔装作青楼女子。若是再信你的鬼话,我就是个球,你们琉球的球!” “大人为何口出粗鄙之言,奴家确实身世可怜……” “好了好了,你可怜,我给你买匹马,咱们就此再见!” 洛雨荷问道:“不是去坐船吗,买马做什么?” 张鹤龄回道:“追兵肯定是向运河方向搜索,走水路肯定逃不掉。” 洛雨荷轻轻一笑,说道:“张大人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先走陆路到苏州府,然后再坐船,嘿嘿,大人果然狡猾。” 张鹤龄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是狡猾,就不会着你的道了。” 洛雨荷又说道:“有件事还要告知大人,奴家不会骑马。” 张鹤龄鄙夷地说道:“你作为密探,竟然不会骑马,骗鬼呢?” “密探也不都是样样精通的,奴家只学了用毒,不会武功,不会骑马。” 张鹤龄无奈,便摸了两锭银子出来,说道:“算了,给你些银子,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洛雨荷突然拿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大人怎的如此无情?” 张鹤龄郁闷地说道:“给你银子,你自己雇车不行吗,怎么就无情了?” 洛雨荷哭哭啼啼地说道:“追兵随时会到,小女子身无长物,哪里逃得出宁王府的追捕,大人将奴家扔下,不是无情是什么?” 明知这个女人的话信不得,但张鹤龄还是心软了。 若是有人强行施压,张鹤龄会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但是面对一名弱女子的苦苦哀求,却是败下阵来。 他这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虽深知自己的弱点,却仍是狠不下心。 看来,自己早晚会死在女人手上…… 最终,张鹤龄还是在马车行雇了一辆车,幸好出来的时候从朱宸濠身上搜出来很多金银,花别人的钱也不心疼。 车夫叫王二,赶着大车向苏州行去。 刚走出来没多远,就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张鹤龄在车厢里问道:“怎么了?” 王二勒马靠边,说道:“有一队官兵,急匆匆的,好像去抓人了。” 张鹤龄又问道:“去了什么方向?” “运河方向。” 车厢里,两人对视一眼,洛雨荷带着戏谑的语气,轻声说道:“大人果然好手段。” 张鹤龄不动声色,说道:“先说好,到了苏州,我们就此分别。” 洛雨荷莞尔一笑,轻声说道:“大人回京需数日行程,一个人不会寂寞吗?” 张鹤龄语气冰冷地说道:“今日带你走,不代表事情已经结束,日后再让我抓到你,必然要和你算一算账的。” 洛雨荷撅着小嘴说道:“大人可是还惦记着白姑娘的事?” “是又如何?” “奴家再大人心中就一点好感也没有吗?” 张鹤龄冷笑道:“你差点要了我的命,还想让我对你有好感?” “唉,奴家也是身不由己。” 张鹤龄突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洛雨荷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张鹤龄,说道:“大人终于开始关心奴家的身世了?” 张鹤龄没好气地说道:“想说就说,不说就罢。” 洛雨荷突然沉默了,过了许久,这才说道:“张大人可知道琉球王国?”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在夷洲岛和九州岛之间的群岛,形若串珠美玉,故名琉球。” “大人果然学识渊博,小女子佩服。” “客套话就不必讲了,你说一下,不好好在琉球国当你的公主,跑到我大明来做什么?” 洛雨荷又叹了口气,说道:“张大人有所不知,琉球国大难临头了。” 张鹤龄没有说话,等她继续说下去。 “小女子原名真洛樽,封号久米笠按司雨荷公主,乃是琉球国尚真王之妹,自由喜欢汉人文化,便给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叫做洛雨荷。” 张鹤龄静静地听下去,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琉球国本来是大明朝的附属国,但是在五年前,扶桑国新任关白,也就是摄政王,丰臣秀吉率兵侵占琉球,琉球战败,被迫向扶桑国进贡。 于是,琉球王国形成“两属”状态,但是大明朝实行海禁,所以琉球逐渐被丰臣秀吉控制,成为扶桑国的附庸。 也就是说,琉球国虽然名义上是大明朝的附属国,实际上,已经被扶桑国占领。 琉球国尚真王三次向弘治皇帝上奏,请求发兵,但是均遭到拒绝。这时候,宁王的密使找到尚真王,并告知,若尚真王愿意为宁王效命,待宁王夺取天下,必会发兵兴讨丰臣秀吉,帮琉球国夺回主权。 尚真王为了表示诚意,便将十五岁的雨荷公主送到宁王府,打算通过联姻的方式和宁王结盟,但是宁王可不敢留,你一个亲王,和附属国结盟,这不是明摆着要造反吗? 但是宁王刚刚许下承诺,若是转眼把人送回去,岂不是在说自己怂了? 后来,宁王想了个办法,对尚真王说,雨荷公主才貌双全,聪明伶俐,天生便是个做暗探的奇才,欲成大事,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从此以后,雨荷公主在宁王府接受训练,考虑到她的条件不适合习武,便专门学习用毒,一学就是三年。 第137章 三年之约 洛雨荷聪明伶俐,学习天分很高,只学了三年,便已经成为用毒的高手。 宁王本打算将雨荷公主以秀女的方式进献给弘治皇帝,让她潜伏在皇宫中,但是弘治皇帝却不近女色,除了张皇后之外,没有纳过嫔妃,随身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是老面孔,新晋的宫女很难接触到皇帝本人。 转眼间,雨荷公主长到十八岁,出落地亭亭玉立,宁王不想再等,便将她派到京师,伺机接近一些王公贵族,为日后的起事做准备。 洛雨荷凭借自己的绝世无双的容颜和一身才艺,很快就成为寻芳阁的头牌,但是她坚持卖艺不卖身,身份颇为神秘,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的注意。 接近张鹤龄是洛雨荷执行的第一项任务。 上高王借着赛事会将她送到张鹤龄面前,没想到,张鹤龄却将她拒之千里。 洛雨荷不急不躁,沉心静气等待时机,之后张鹤龄奉旨出行,上高王下达任务,命洛雨荷追上张鹤龄,想办法得到一封很重要的书信。 这封信就是宁王写给福建布政使梁广孝的亲笔信。 洛雨荷赶上巡按队伍,跟了一段时日,突然发现情况不对,这根本不是张鹤龄的行事风格,她悄悄接近,才发现是张延龄冒充,于是一面给上高王传了密信,一面赶去福州。 等她赶到福州之时,张鹤龄早已万事俱备,一声令下,人头滚滚。 洛雨荷只得避其锋芒,退回杭州城,等待张鹤龄回城之际,半路截杀。 听到此处,张鹤龄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但是他还有个问题不明白,便问道:“既然你们是一伙的,为何上高王要杀你?” “大人怎会看不出来鸟尽弓藏的道理?”洛雨荷说道:“我本以为尽心尽力为宁王做事,等宁王夺了天下,能够出兵,帮助琉球王国摆脱扶桑国的控制,但是今日才发现,原来,这只是宁王拉拢人手的一句空谈罢了。” 张鹤龄说道:“此话怎讲?” “在京师之时,上高王将我送到大人府上,此事人尽皆知,不管大人结局如何,我已经无法继续在京师做暗探,对于宁王来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是个隐患,因此,我必须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宁王根本没想过出兵琉球,他结交尚真王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拉拢一些人手?” “不错,王兄曾经承诺,若是宁王起事,琉球国五千兵马,尽数归宁王调遣。” 张鹤龄暗自点头,一个空口承诺便换来五千兵马,这比买卖确实划算。 “如今与宁王闹翻了,你有何打算,现在回国吗?” 洛雨荷摇了摇头,说道:“我自会安排信使,将宁王的真正意图转告王兄,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回去,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 洛雨荷抬起头,郑重地说道:“我要见你们的皇帝,我要请求他出兵!”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朝廷不肯发兵,自然有他的道理。” “琉球国乃大明朝的藩属国,我们的国王向你们的皇帝称臣,我们每年进献最好的贡品,如今国家有难,大明朝却袖手旁观,这是何道理?” 张鹤龄缓缓说道:“大明朝海禁以来,已有百年以上,若是为你琉球国作战,先不提耗费钱粮,只训练水师,造船出海,这便是一项巨大的工程,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洛雨荷听到此处,眼中含泪,低声说道:“如此说来,我琉球国就彻底没救了吗?” 张鹤龄又开始纠结了,这个女人昨晚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但是,念在她确实有苦衷,自己又一次……心软了。 特别是对方已经服软,难道还要动手打死她不成?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向来都不会和女人动手的。 琉球国,夷洲岛(也就是台湾岛),扶桑国,一个庞大的布局逐渐出现在心中…… 许久之后,张鹤龄开口说道:“需要时间。” 洛雨荷似乎看到希望,赶忙问道:“多久?” “三年!” 洛雨荷激动地说道:“张大人,我相信你的为人,请你告诉我,三年时间,你们的皇帝就肯出兵了吗?”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我不能决定别人的想法,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三年之内,大明朝的舰队必将登上琉球王国的土地,为尔等征讨不臣!” 洛雨荷热泪盈眶,当下便拜,说道:“小女子替琉球国五万臣民谢过寿宁侯!” 张鹤龄将她扶起来,说道:“你就不怕我也是骗你的?” 洛雨荷嫣然一笑,说道:“奴家情愿被大人骗。” “这可不是你情不情愿的问题,这可关系到你们琉球国几万人的命运。” “奴家就知道,大人说到必定做到,绝不会食言。” “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侯爵,手中不过区区三百人,就算我答应了你,我也没这般实力啊!” 洛雨荷调皮地眨了眨眼,说道:“奴家可是亲眼见识过大人的手段,只要大人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你也不要吹捧我,我答应帮你,是不想看到琉球国万民陷于水火之中,现如今你便回国去吧,三年之后,我定会前去赴约。” 洛雨荷赶忙说道:“那可不行,奴家还要保护大人,万一大人出了什么意外,我琉球国几万臣民怎么办?” 张鹤龄黑着脸说道:“你觉得我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 “若是奴家没记错的话,大人一直是白姑娘保护的。” 提到白露,张鹤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这件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洛雨荷赶忙换做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嗲声嗲气地说道:“大人不要急嘛,无论大人是缺个贴身护卫,还是缺个红颜知己,奴家都可以胜任。” 张鹤龄真想揍她一顿,但是看到这副娇滴滴的样子,终究是狠不下心,只得按捺住心头怒火,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三年之后必然办到。去哪里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了。” “大人的意思是,不算账了?” “你……”张鹤龄一时语塞。 “奴家还是给大人做个丫鬟吧,照顾大人平日里的生活起居。” 张鹤龄心说,我让你照顾,你全身都是毒药,若是不小心洒出点来,我还活不活了? “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我只说一点,不要打扰我,否则……” “否则怎样?” “你若在我身边捣乱,三年之约可就做不得数了。” “大人放心,奴家绝不打扰大人办正事!” 第138章 偶遇江南才子 ps:谢谢书友逍遥王的打赏~ ………… 赶了一天的车,天黑时候终于到达苏州府境内,但是离府城还有一段距离,张鹤龄让赶车的王二去集镇上找了一家客栈,先住下休息。 不多时,王二一路小跑回来,说道:“老爷,此处不比府城,只有一家迎春客栈,小的去看了,还算比较干净。给老爷和夫人要了一间上房,是五钱银子,小的晚上住通铺就好,只要两钱银子,总共是七钱银子。” 张鹤龄摸出一块碎银子,大概是一两多,说道:“再让店家置办一些饭菜,多出来的赏你了。” 王二接过银子,点头哈腰地跑过去,张鹤龄这才下了车,洛雨荷紧随其后,细声细语地说道:“奴家方才听那王二说,给大人和奴家要了一间屋子。” 张鹤龄说道:“你我一同坐车,若是分开住的话,难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如今尚未脱离险境,还是避免节外生枝的好。” 洛雨荷心中暗喜,脸上却红扑扑的,说道:“奴家听大人的就是。” 两人来到房间,张鹤龄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问道:“你那种将人迷晕的药还有吗?” 洛雨荷点点头,说道:“还有一些。” “解药呢?” “也有。” 张鹤龄正色说道:“其一,小心对方用药,就像昨晚一样;其二,时刻警惕,若是有人闯入,先迷晕了再说。” 洛雨荷点点头,张鹤龄又说道:“我还忘了问你,你配置的独门迷药,为何会出现在宁王手下?” 洛雨荷回道:“奴家曾在宁王府学习了三年使毒的法子,当时配出很多种迷药,宁王府当然会有啊。” “原来如此,”张鹤龄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又问道,“你还会配什么药?” “这就多了,”洛雨荷妩媚地看着张鹤龄,柔声问道,“大人想要什么药?” 张鹤龄对她配的毒药没什么兴趣,但是南山书院日后一定要发展科技的,在医学领域上也需要帮手。 “想要的多了,你有吗?” “大人且说说看。” “青霉素有吗?” 洛雨荷愣住,问道:“青霉素是什么……” “霉菌中提取的药物。” 洛雨荷一脸懵逼,问道:“霉菌又是什么?” “就是日常中食物发霉,上面那层青苔一般的东西。” “可以治病?” “当然了,青霉素可是救死扶伤的良药。” 洛雨荷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道:“传闻常州天宁寺的僧人将芥菜日晒夜露,待芥菜霉变,长出绿色的霉毛来,然后久埋地中,到十年之后开缸,陈年芥菜已完全化为卤水,连长长的霉毛也不见了,名为陈芥菜卤,专治高热病症,此物是否大人所说的青霉素?”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正是。” “可是,陈芥菜卤的配方是天宁寺不传之秘,奴家只是听闻,却没有见过。” “无妨,等回到南山,我教你如何从霉菌中提取青霉素,你若是能提炼成功,算你立了大功,以前犯的事,一概不再追究。” 洛雨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道:“奴家有个疑问。” “问吧。” “这天底下,究竟有没有什么事是大人不懂的?” “……” “大人为何不言?” 张鹤龄正色道:“别跟我来这套,想跟着我混,就要做出实际的成绩来,好了,这件事等回去再说,如今时候不早,睡吧。” “啊?”洛雨荷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低着头说道,“怎么睡啊?” “你睡床,我睡板凳!” 张鹤龄学着胡飞的样子,将板凳拼了拼,勉强能躺下一个人,就是硌得慌,极其难受,不知道这些江湖中人是怎么睡着觉的。 洛雨荷轻声说道:“大人若是不嫌弃,还是睡在床上吧,这张床很宽,足够两人的。”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细,若蚊鸣一般。 张鹤龄一骨碌翻身站起身来,走向床边,洛雨荷突然感觉有些紧张,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却见张鹤龄抱起一张被子,转身铺在地上。 “凳子太难受了,我还是睡地上吧!” 洛雨荷看着地上的张鹤龄,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反倒有些不甘。 第二日,王二将两人送进苏州城,张鹤龄又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王二感激涕零地谢过,然后赶着马车回去了。 “大人,我们去坐船吗?” “路上难免还有追兵,我们两个人不安全,还是等巡按队伍吧,算着时间,戚景通等人明日也就到了。” “那好,奴家听大人的。” “我看还是先寻个酒楼住下,这半日时间便好生休息,切莫节外生枝。” 洛雨荷跟着张鹤龄走在大街上,不由得好奇心起,左看看,右瞧瞧,一副新奇的模样。 看到卖首饰的摊位,便停下来,拿着一根银簪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 “这位姑娘好眼力,这根簪子可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很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姐头上戴的都是这一种。” 洛雨荷却没打算买,又拿起另一款把玩起来。 “姑娘手中拿的这一款也是非常流行的样式……” 洛雨荷继续挑选其他样式,摊主不耐其烦,一一介绍。 张鹤龄暗道,原来女人逛街只看不买是自古便有的传统。 洛雨荷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张鹤龄长出一口气,没想到,到下个摊位,人家又停住了。 张鹤龄只想着赶快找个地方住下来,尽量减少抛头露面,走得快了些,而洛雨荷眼见张鹤龄离自己越来越远,开始有些不高兴了。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大小姐,咱们还是快些找个地方歇脚吧。” “我不累啊。” 张鹤龄无奈了,你在大街上逛来逛去,生怕追兵抓不到你吗? “我可自己走了啊?” 洛雨荷嗔怒道:“若是白姑娘在此,你也会不理不问?” 张鹤龄没有回答,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洛雨荷说道:“好,那你就不要管我!” 张鹤龄心说,不管就不管,你能怎么样? 两人僵持了一会,不多时,一名身穿儒衫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年约二十五六的样子,俩眼直勾勾的盯着洛雨荷,一副猪哥相。 洛雨荷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转过身去看,那人赶忙换做一副淡然的面孔,抱拳说道:“小生唐寅,见过姑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第139章 回京,蟒卫集结 张鹤龄闻言,心中一动,唐伯虎? ……点秋香? 这里没有秋香,只有洛雨荷,那就是唐伯虎点雨荷。 传说中这位仁兄风流倜傥,换句话说就是——好色。 洛雨荷抿嘴一笑,说道:“这位公子打听小女子的名字,有何用意啊?” 唐伯虎作出扶额状,说道:“是在下唐突了,不该冒昧询问姑娘的芳名,只是一时情难自禁,还望姑娘见谅。” 洛雨荷眼角不经意地向张鹤龄瞟了一下,说道:“小女子姓洛,名雨荷。” 唐伯虎马上摇头晃脑地说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姑娘芳泽无加,犹如洛神在世,在下今日有幸一睹芳华,真乃三生修来的福分。” 张鹤龄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难怪人家风流倜傥,开口就是洛神赋,把人夸成仙子,寻常的女子谁受得了这种诱惑? 可是,洛雨荷不是寻常女子,唐伯虎这招不好使。 “唐公子谬赞了,奴家比不得洛河的女神,只是一个苦命的人。” 说着话,洛雨荷竟然挤出两滴眼泪,然后抬起衣袖轻轻擦拭。 张鹤龄都看呆了,这是什么样的操作? 唐伯虎也赶忙关切地问道:“姑娘何故落泪?” 洛雨荷说道:“奴家流落在外,无家可归,受尽欺辱。” “这……”唐伯虎感觉到有戏,假装很为难的样子,说道,“姑娘若是无处可去,不妨先跟在下回去,稍作歇息,再做打算。” 洛雨荷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说道:“会不会给公子添麻烦?” “不会,不会!”唐伯虎眼中放光。 洛雨荷突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唐伯虎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见洛雨荷突然大喊:“非礼啊,救命啊!” 周围的人群顿时都向这边看过来,唐伯虎惊慌失措,赶忙说道:“在下不是有意的……” 洛雨荷喊了两声,然后低头抹眼泪,一副被人欺凌的模样。 唐伯虎记得满头大汗,慌忙解释道:“大家不要误会,在下和这位姑娘乃是萍水相逢……” 众人不仅围观,还议论纷纷。特别是一些青壮男子,自愿当起护花使者。 “萍水相逢你就非礼人家?” “就是,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这不是风流才子唐秀才吗,又出来拈花惹草,也不怕家里的母老虎发飙?” 有几名男子更是站出来说道:“姑娘莫怕,我们抓他去报官。” 洛雨荷偷瞄了张鹤龄一眼,看到张鹤龄站着不动,便说道:“我真是命苦啊,在大街上平白受人欺辱,自家的男人却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问,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唐伯虎一脸懵逼,围观的人群更是义愤填膺,纷纷问道:“结发之妻不可抛,姑娘口中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是谁?” 洛雨荷指着张鹤龄说道:“那个人就是我相公。” 张鹤龄顿时成为焦点,面对一群正义感爆棚的吃瓜群众,张鹤龄知道,自己是百口莫辩,说什么也没用的。 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动静,张鹤龄只好上前拉住洛雨荷,说道:“休要胡言乱语,赶紧走!” 洛雨荷破涕而笑:“相公,你不躲着我了?” 张鹤龄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子曰:女人真是不好惹的动物! 围观人群目送两人离开,全都莫名其妙。 什么情况,这就和好了? 说好了要帮美女出头呢? 更多人心里痒痒,这么娇滴滴的美人,怎么就便宜这小子了? 看他长得也就一米八左右,这张脸,嗯,还凑合,穿着打扮,不过是有几个臭钱而已,平平无奇嘛。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那啥上! 张鹤龄突然回头,指着唐伯虎说道:“他日你若进京赶考,去寿宁侯府找我,我叫张鹤龄。” 说完,两人转身离开,留下唐伯虎独自在风中凌乱。 寿宁侯张鹤龄? 这个名字好像有所耳闻。 张鹤龄拉着洛雨荷快步离开,低声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洛雨荷笑道:“奴家就是想看看,究竟有没有大人解决不了的麻烦。” “这里说不定有宁王的眼线,你我还未脱离险境,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即便是出了事,奴家也相信大人一定有办法。” 张鹤龄是彻底无语了,心中暗道,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你哪来的自信? 不多时,看到路边有一间规模挺大的酒楼,便走了进去,找掌柜的开了一间上房。小二端了茶水点心,然后说道:“客官若是需要饭菜,吩咐一声,小的给两位拿到客房。” “行了,你下去吧。” 小二转身出门,顺手将房门带上。 张鹤龄坐在桌边,脑子里开始想事情。 洛雨荷坐在张鹤龄身边,问道:“大人可是在等什么人?” 张鹤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洛雨荷倒了一杯茶水,拿到张鹤龄面前,说道:“奴家看到大人沿路一直在做标记,是在等那两名随从吧。”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你都发现了?” “当然了,大人沿路刻下的记号,堆放的石子,虽然奴家看不明白,但是心中明白,肯定一些约定好的暗号。” “我倒是忘了,你也是暗探,怎会不知?” 洛雨荷撅着小嘴说道:“这二人就算一路循着标记跟过来,可大人行事低调,他们怕是一时半会难以发现大人的行踪。” 听到此处,张鹤龄恍然大悟,说道:“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就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洛雨荷点点头,说道:“奴家若是不闹出点动静,他们二人怎么找上门来啊?” 张鹤龄讪讪说道:“倒是我错怪你了。” 洛雨荷双眸似水,脉脉说道:“方才大人牵着奴家的手,奴家心中欢喜得紧呢。” 张鹤龄感觉自己无话可说,只好低头喝茶,以缓解尴尬。 茶杯空了,洛雨荷又来添茶,说道:“大人慢些喝。” 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来敲门。 张鹤龄正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店家来了,赶忙说道:“进。” 两个人推门而入,竟然是孙虎和李晨星。 “大人!” 两人看到张鹤龄,非常激动。 张鹤龄却显得很平静,点点头说道:“你们来了。” 李晨星和孙虎齐齐跪下,说道:“属下该死,中了歹人的迷药,没有护得大人周全,请大人责罚!” 张鹤龄看了看洛雨荷,暗自摇摇头,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怪不得你们,起来吧。” 李晨星说道:“我二人醒来后,循着踪迹追到一处宅院,守护森严,打探之下,发现里面住的竟然是上高王,大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张鹤龄也不想过多解释,便说道:“多亏了洛姑娘相救。” 李晨星和孙虎又向洛雨荷拜谢:“大恩不言谢,洛姑娘日后若有吩咐,便是让我们去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洛雨荷颇有意味地看着二人,说道:“眼前倒是有件事情,只怕你二人办不到。” “姑娘请讲!” “你家大人曾与我有肌肤之亲,但是不肯娶我,你二人可否为我做主?” 李晨星和孙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干咳了两声,喃喃说道:“这个……那个……” 张鹤龄说道:“好了,你二人也下去休息吧,等明日巡按队伍到了,一起回京。” 李晨星和孙虎赶忙飞一般的逃掉了。 第二日,巡按队伍到达苏州,张鹤龄与大部队汇合,不必再担心严昭德等人,继续北上。 沿着大运河一路来到北通州,此时天色已晚,巡按队伍照例找了个客栈住下,张鹤龄却带着李晨星和孙虎悄悄向南山赶去。 到了南山,已经是深夜,蟒卫训练基地有两名士兵在站岗。 看到有人接近,一名士兵迅速上前,问道:“来者何人?” 李晨星勒马上前,说道:“值守的可是刘江?” 刘江听到声音,仔细看了看,赶忙行礼:“属下刘江,见过李百户。” “大人回营了,你去叫王同知起来,有要事相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守仁前来拜见。 张鹤龄问道:“这些时日,蟒卫的训练情况如何?” “回大人,日常训练强度比以往加强了许多,每隔十日进行一场实演习,众新兵融入的很快,进步也很快。” 张鹤龄点点头,王守仁办事就是靠谱。 “今夜有一张硬仗要打,传我号令,全员集合,准备出击!” ………… 第140章 夜袭刘府 永定门外,突然出现一队人马。 守城的士兵立刻警惕起来,高声喊道:“城下何人?” 王守仁勒马上前,举起手中的旗牌说道:“蟒卫指挥同知王守仁,奉陛下口谕,进城公干!” “有何公干?” “大胆!”王守仁大声说道,“陛下密旨也是尔等可以过问的吗?” 城门上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人低声说道:“看清楚了?” “看清了,确实是御赐旗牌。” “那还不开门?” “等一下,万一是假的呢?” “谁有这么大胆子,伪造旗牌,不怕诛九族吗?” 其中一人不安地说道:“哥儿几个,不会是兵变吗?” 其余人探头向外看了看,说道:“就这么两三百人,也敢兵变?” “要不,再等等?” “听说蟒卫的指挥使是当朝国舅,惹恼了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时候,一行人匆匆赶到,原来是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谢洪亲自来了。 五城兵马司即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为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的衙门。 虽然听起来名头很响亮,但是这五个衙门可一点也不威风,说白了就是片警,南城兵马司就是守南城门的,外加负责这一片的治安,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不过是个六品衔,比王守仁这个指挥同知还低了一品。 守城门虽然是苦差事,但是,丝毫不能放松警惕,万一出点事,绝对是让你这个指挥使吃不了兜着走。 谢洪来到近前,问道:“何人在此喧哗?” “谢指挥使,蟒卫指挥同知王守仁带兵二百余,说是要入城公干。” “城门已闭,让他们明日再来。” “大人,他手上有御赐旗牌。” “御赐旗牌?”谢洪神色紧张,问道,“看清楚了?” “回大人,确实是御赐旗牌。” 谢洪探出头去,大声说道:“本官乃南城兵马司指挥使谢洪,王大人手上御赐旗牌,可否拿到近前?” 王守仁有些不耐烦了,向后面招了招手,有人递过来一把弩弓。 谢洪大惊失色,说道:“你要做什么?” 王守仁将旗牌包裹起来,穿在箭矢上,瞄准城墙垛子上的大旗。 谢洪赶忙从城墙垛子退了回去,并立即下令:“全员戒备!” 王守仁果断扣动扳机,弩箭在火光下如流星般飞出,正中墙头的旗杆。 谢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射自己的啊。 这边已经有人将箭矢拿过来,谢洪打开包裹,眼前果然是金黄绢帛制成的御赐旗牌,他不敢怠慢,赶忙下令开城门。 王守仁带人进城,谢洪将旗牌拿过来,说道:“王大人这么晚进城,定是有要紧的事,是否需要南城兵马司从中协助?” 王守仁接过旗牌,抱了抱拳,说道:“谢大人守好城门便是了。” 谢洪只得作罢,目送一行人向内城方向行去。 “大人,他们好像是向着南熏坊过去了。” “南熏坊?”谢洪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那不是刘大人的宅子吗?” 王守仁带兵来到刘府大门口,先是命人守住后门,然后开始叫门。 刘府的下人骂骂咧咧地打开门,怒道:“什么人啊,大半夜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想不想活了?” 瞬间,两名蟒卫士兵直接将人按住,王守仁将手一挥:“抓人!” 刘府一夜鸡飞狗跳,等到天明,所有人都已经被控制住,包括刘吉本人。 这下动静闹大了,禁卫还以为兵变了,直接将刘府团团包围起来。 “何人在此行事,出来说话!” 王守仁手持御赐旗牌,说道:“本官乃蟒卫指挥同知王守仁,奉陛下密旨行事。” 禁卫军统帅自然是认得这面旗牌的,问道:“王同知,皇城之内,如此大张旗鼓,究竟何事,还请告知一二。” 王守仁正色说道:“今夜之事,我家大人明日自会面圣陈情,尔等不便过问。” 禁卫军统帅只得将队伍撤回,在皇宫门口严加防范。 此时,张鹤龄正坐在刘府堂前,抿了一口茶,说道:“芬芳馥郁,沁人心脾,刘大人这茶不错,是上等的毛尖。” 刘吉穿着睡袍,头发散开,怒火中烧,沉声喝道:“张鹤龄,你竟敢来老夫的府上撒野,这是要造反吗?” 张鹤龄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说道:“刘大人,你我本无冤无仇,你却三翻四次想置我于死地,在下想问一句,究竟是为什么?” 刘吉眼中杀意正浓,缓缓说道:“张鹤龄,你既然步入朝堂,便要知道朝堂的规矩,老夫乃内阁首辅,百官之首,你不过是个外戚,陛下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给你个闲职,你过过官老爷的瘾也就罢了,但是,你何德何能,公然与老夫作对?” 张鹤龄面色平静,说道:“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人,所以,你就拼了命打压我?” 刘吉冷哼一声,说道:“朝堂之上本身就是报团取暖,若是柴都被别人抽走了,火自然就熄了。”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拉帮结派也好,尸位素餐也罢,其实你们完全可以走你们的阳关大道,我做我自己的事,相安无事便好,可你们为何还要将我推下这独木桥?” “那是你手中权力不够,”刘吉说道,“待得你羽翼丰满,便不会这么说了。” 张鹤龄将茶喝完,然后说道:“随你怎么说吧,我自问心无愧。” 刘吉冷笑道:“老夫为官四十余载,什么人没见过,张鹤龄,莫要冠冕堂皇,你敢说,你做官不是为了权力和银子吗?”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跟你这种人解释不清的。今日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曾借何忠之手打压我,何忠被我剐了;你想借东野一郎的手除掉我,东野一郎也被我灭了,现在该轮到你自己了。” 刘吉眼中满是不信,问道:“你说什么,东野一郎在沿海一带战无不胜,自封常胜大将军,怎么可能被你灭了?” 张鹤龄摸出身上的信函,说道:“这封信刘大人看着眼熟吗?” 刘吉扫了两眼,突然大惊失色,大声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鹤龄将信函收起来,说道:“刘大人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刘吉满脸惊恐之色,说道:“张鹤龄,你诬陷老夫,这封信定是你伪造的!” “刘大人,你自己的笔迹,陛下能不熟悉吗?” “不,不,定是你找临摹高手伪造的,一封信而已,不足以定老夫的罪!” 看着惊慌失措的刘吉,张鹤龄慢慢说道:“刘大人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别忘了本官还有人证,倭寇俘虏二百余人,知情的可不在少数。” “这,这……”刘吉用力抓自己的头发,面目可惧,嘶声吼道,“张鹤龄,你可知道老夫幕后的人是谁,若是将这件事牵连出来,大明江山不稳,你敢吗?”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你说宁王?” 刘吉渐渐冷静下来,好像抓到救命的稻草,说道:“不错,正是宁王殿下,若是今日之事逼得藩王造反,你可知道后果?”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不错,若是宁王东窗事发,必会提前起事,虽然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但是战事一起,必定生灵涂炭,受苦的还是芸芸众生。” “张鹤龄,别假惺惺的了,当年燕王起兵靖难,曾承诺与宁王中分天下,若是宁王起事,这天下的归属还说不准呢,待宁王登基大宝,你的富贵荣华就到头了。” 张鹤龄慢慢站起身来,说道:“你放心吧,宁王又怎样,若敢造反,我照样去灭了他。” “大言不惭!”刘吉狞笑道,“张鹤龄,无论宁王能否夺得天下,老夫不信你敢将这件事捅出去!” “所以说,为了让你闭嘴,我决定了,现在就杀了你。” 刘吉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说道:“你敢!即便是老夫犯了死罪,也该有陛下定夺,你敢滥用私行不成?” 张鹤龄将桌子上一个长条布包裹慢慢打开,露出一把金光灿灿的长剑,然后将剑拿起,说道:“尚方宝剑,先斩后奏!” 刘吉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不,老夫要见陛下!” “王守仁何在!” “属下在!” “将犯官刘吉,推出去斩了!” “遵命!” 刘吉被人拖着,撕心裂肺地喊道:“不,你不能杀我,我乃内阁首辅,百官之首,我要见陛下,我要……” 第141章 案情大白 翌日早朝,百官觐见。 平日里大家在午门外等候,有说有笑,但是今日却出现一幅奇怪的场景。 只见众官员聚成一团,距离十丈开外,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张鹤龄身穿蟒袍,看着别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自己。 也许感觉无聊了,张鹤龄走前两步,想和大家打个招呼,却见众人玩命地后退。 “众位大人是怎么了,是怕下官吃了你们吗?” 众人一个个默不作声。 张鹤龄再进两步,众人再退,始终保持十丈距离。 终于,有个人没有退,别人都在后退,这人站着不动,转眼就站在了队伍前方。 “寿宁侯,你这是要反了天啊!” 这人正是武英殿大学士刘健,昨日蟒卫袭击刘府,闹的满城风雨,刘吉被斩首一事,一大早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张鹤龄抱拳说道:“见过刘大人!” 刘健却是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说道:“老夫可受不起寿宁侯的礼,不然,哪天睡梦中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张鹤龄笑道:“刘大人何出此言?” “寿宁侯,多说无益,你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等着陛下处置吧。” 张鹤龄再次抱拳,继续等待。 卯时初至,城门大开,宦官前来宣旨,百官上朝觐见。 众人都不敢动,小太监又喊了一嗓子,见还是没人动,便问道:“众位大人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不说话,齐刷刷盯着张鹤龄。 张鹤龄无奈,只好迈步上前。 等他走后,众官员才随后入宫。 弘治皇帝脸色跟染了墨一般,语气冰冷至极,悠悠说道:“寿宁侯,你可知身后站立的是何人?” 张鹤龄看了看身后两名铁塔般的大汉将军,老老实实地回道:“回陛下,这两位大汉将军,想来是准备将臣拿下的。” 弘治皇帝气极反笑,说道:“看来你倒是清楚,那好,朕给你个机会解释!” “谢陛下!”张鹤龄却神色坦然,叩首行礼,然后说道:“三个月前,臣奉旨南巡,如今前来缴旨。” 弘治皇帝强忍着没有发作,说道:“那就说说吧,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张鹤龄面不改色,扬声说道:“经查,福建布政使司以布政司梁广孝为首,数十名名官员通敌卖国,诬陷忠良,置百姓于水火,置法度于不顾,臣公审之后,共斩首三十七人,流放四十二人,其余人等,均按量刑处罚。” 越说下去,弘治皇帝脸色依旧阴沉至极,问道:“可有证据?” “回陛下,人证物证俱全。” 张鹤龄招了招手,有两名小太监各抱着一摞子材料上来。 萧敬先接过一摞,拿给弘治皇帝去看,弘治皇帝随手翻阅了几册,全是各种供词,有自己招供的,有指认他人的,而且可以互相印证,都能对的上。 第二摞却是一本一本的清单,张鹤龄在一旁解释道:“福州官员一案,查抄脏款共计黄金三百余万两,白银五千余万两,珍宝古董两千余件。臣走的匆忙,只拿了账目,脏银已经交由福州卫押运,再有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便可抵达京师。” 弘治皇帝拿着账本,看着上面的数字,双手直哆嗦,萧敬赶忙上前扶了一下。 却见弘治皇帝将账本狠狠摔在地上,怒道:“岂有此理!” 眼见天颜震怒,众臣纷纷跪下,缩成鹌鹑状。 也难怪弘治皇帝发这么大脾气,大明朝国库一年的岁入也就一百多万两白银,加上实物税,也不超过两百万。 区区一个州府,查抄的脏银就有五千万两,加上黄金、珍宝、古董,全部折算成白银,怕是上亿了。 都赶上大明朝五十年的税收了,这也太恐怖了! “这都是朕的官?” 弘治皇帝的语气极其冰冷,大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 众官员噤若寒蝉,他们可以不说话,张鹤龄却避不开,说道:“回陛下,此外还有大量的土地田产,臣回京之前,将这些地产以官府的名义出租给当地的百姓。” 弘治皇帝一口气憋了好久,慢慢吐出两个字:“该杀!” 张鹤龄赶忙叩谢,说道:“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臣所作所为只是分内职责!” 弘治皇帝话锋一转,说道:“这些人是该死,但是,谁给你的权力就地处斩朝廷大员?” 张鹤龄早有准备,当下说道:“回陛下,臣本打算将他们带回京城,交由陛下钦点,但是这些人联合起来,欲置臣于死地,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若是不信,请看福州知府陈傅的口供。” 弘治皇帝翻出陈傅的供词,细细看了一遍,说道:“如此说来,郑子纯确实是被陷害的?” “陛下当时便看出郑大人一案的端倪,派臣前去查案,果然查出问题,陛下圣明!” 张鹤龄一顶高帽子送出去,将郑子纯一案的功劳扣到弘治皇帝头上,一来,人都喜欢听好话,二来,自己出巡福建,将一众官员杀了个遍,也成了皇帝指使的。 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证词,弘治皇帝这才明白,原来天高皇帝远这句话是真的,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可以无视法纪,可以为所欲为。 福州是这样,泉州府呢,延平府呢?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呢? 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呢? 两京十三省,大明朝究竟有多少这样的官员? “寿宁侯,这些人自然是死有余辜,但是你未曾呈报,擅自用刑,这僭越之罪终究是说不过去。” 张鹤龄也不反抗,老老实实地答道:“臣知罪。” 弘治皇帝脸上显出肃杀之意,问道:“昨夜你斩了朕的内阁首辅,又该怎么解释?” “回陛下,刘吉勾结倭寇,欲谋害臣的性命。” 弘治皇帝继续问道:“可有证据?” 张鹤龄早有准备,当下从身上摸出一封书信,说道:“请陛下过目。” 萧敬将书信呈交上去,弘治皇帝打开扫了一眼,脸上再度震怒,问道:“寿宁侯,这是真的吗?” “陛下若是不信,臣还有人证。” “什么人证?” “在福州,倭寇首领东野一郎率千余人袭击微臣,臣带着福州卫将其灭了,有三百多的俘虏,其中几名重要人犯已经押解入京了,到时候陛下可以亲自审讯,来证明这封密信的真伪。” “你说什么?”弘治皇帝激动地站起身来,“东野一郎?千余倭寇?” “没错,应该是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主力,当晚,共斩杀倭寇四百七十人,俘虏三百二十人,还有两三百贼人逃回海上,臣认为我大明的将士不擅水战,便没有下令追击。” 第142章 是非功过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弘治皇帝问道:“马文升何在?” 马文升赶忙回应:“臣在?” 弘治皇帝问道:“朕记得兵部去年有一份奏报,说有一伙倭寇攻入南京城,是不是这个东野一郎?” 马文升摸着额头说道:“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一年前,有一股倭寇,大约百多人,自苏州一带登陆,一路烧杀抢掠,被官兵围住堵截,居然掉头向西,直奔南京城。 南京城的守备自然不是吃素的,出动各路兵马四处围剿,可没想到这些倭寇竟然杀散了数路官军,最后硬生生跑掉了! 更可气的是,当时南京城的守卫只知道来了一波倭寇,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大约在半年后,宁波水师抓到几个流寇,严刑逼供之下,招出了曾经流窜到南京城的事,那时候才知道,当时领头的是东野一郎。 弘治皇帝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深,因为有人传闻,这伙人从南京城继续向西,若不是忌惮孝陵卫,可能就杀到凤阳了。 若是真的让人跑到凤阳去,惊扰了老朱同志的祖坟,那可真的是万死莫辞了。 “寿宁侯,你方才所说,可属实?” 张鹤龄回道:“当晚一战,福州城人尽皆知,况且倭寇的首级和俘虏已经在路上了,这些可做不得假。” 马文升突然问道:“请问寿宁侯,我军出动多少兵马,伤亡几何?” 张鹤龄回道:“福州卫一千两百名将士全数参战,伤亡不足百人。” 马文升大惊失色,问道:“寿宁侯是说,一千对一千,我军大胜倭寇?”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正是。” 在场的所有人直勾勾的盯着张鹤龄,所有人脸上都写着“不信”二字。 那东野一郎是何等可怕的人啊,守备南京的魏国公、南京兵部尚书等的奏报中,无一不是将其视为鬼神一般,虽然这其中肯定有浮夸,可这样的巨寇,断不会是无能之辈。 倭寇生性残暴,传言曾有数百倭寇追着数千的明军砍杀,虽然说出来很丢人,但是,这是事实。 若是以万对千,一场大胜还说得过去,可你张鹤龄也带了千人,以千对千,就把人灭了? 但是,人家信誓旦旦,而且有首级和俘虏正在路上,谅你寿宁侯胆大包天,也不敢跟皇上开这个玩笑吧? 马文升纠结再三,忍不住问道:“当时的战斗是如何进行,寿宁侯可否详细告知?” 张鹤龄说道:“倭寇善战,靠的是一股狠劲,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倭寇就是依靠一鼓作气。此时,你若是示弱,便彻底败了,所以,第一轮的冲锋一定顶住。” 马文升忍不住点头,道理说的不错,可是真的到了战场,你敢保证能顶得住倭寇的冲锋吗? “寿宁侯是如何顶住的攻击?” “简单,几十枚霹雳弹射过去,倭寇前阵被炸的七零八落,后阵自己就乱了阵脚,此时我军一鼓作气,冲杀过去,然后就结束了。” 马文升问道:“霹雳弹,可是兵部王恭厂最新研制的那种火药筒子?” “对啊。” “竟然有此等威力?” “那是自然。” 马文升激动不已,如此说来,福州卫大胜倭寇,其中竟还有兵部的功劳! 弘治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说道:“此大功一件,朕定论功行赏,福州卫的指挥使是谁?” “回陛下,福州卫原指挥使夏侯德已经被臣砍了,暂代指挥使的是原来的一名百户官,叫俞元赞。” 一提到这茬,弘治皇帝脸色又沉了下来,问道:“指挥使之下,还有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为何任命一名百户官?” 张鹤龄无奈地回道:“原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都被臣砍了。” 弘治皇帝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都快能滴出水来。 堂下百官也不敢说话,空气出奇地安静。 过了好一阵,弘治皇帝才开口说道:“众爱卿,张鹤龄出使福州一事,该如何处理?” 众官员纷纷低着头,开玩笑,人家一挥手就砍了三十七名当朝大臣,谁敢吱声? 内阁三位大学士站在最前列,此时躲是躲不过了,徐溥说道:“寿宁侯此番南巡,虽说有僭越之举,但是人证物证俱在,并没有冤假错案,再加上大败倭寇,臣以为,功大于过。” 刘健却不同意,说道:“寿宁侯擅自问斩多名朝廷大员,无论这些人该不该杀,都需上奏朝廷,按大明律从严处理,臣以为,寿宁侯虽然有功,但是过之更甚。” 徐溥和刘健平日里没有什么间隙,相反,徐溥非常欣赏刘健敢于直谏的性格,两人意见有分歧也只是就事论事。 此时,年纪最大的文渊阁大学士丘濬站出来说道:“陛下,以老臣来看,寿宁侯此番功过孰轻孰重很难衡量,但是寿宁侯的初衷是为国为民,匡扶正义,因此,不论功过大小,便相抵了吧。” 丘濬已经年逾七十,最为老成稳重,张鹤龄虽然立了大功,但是也犯了大错。按理说,是功大于过的,但是他私斩福建几十名官员,这还不算,一路马不停蹄跑回京城,连夜又斩了刘吉,这一举动无疑是得罪了天下百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斩到自己头上了! 所以说,此事很难做出决断,若是给你奖励,百官寒心,若是处罚你吧,对你又不公平。 于是,丘濬便出来搅合一番,算你功过相抵,结局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这也是弘治皇帝想要的结果,他也痛恨贪官,这些狗官拿着朕发的薪水,一个个不办人事,到时候民怨四起,怨的是谁,是自己这个当皇帝啊! 明明知道张鹤龄杀的对,但是不能说出来,还要端着一副为天下百官做主的嘴脸,眼见丘濬出来说话,暗自点了点头,还是老臣靠谱啊。 “众爱卿还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 徐溥和刘健虽然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是对于丘濬的建议还是可以接受的,两人便没有再说话。 眼见三位大学士都默许了,众官员自然是明白了,纷纷说道:“臣附议,” 弘治皇帝说道:“既然如此,张鹤龄听旨!” 张鹤龄叩首,说道:“臣在。”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蟒卫指挥使张鹤龄,代朕出巡福建,查明福建布政使梁广孝等人通敌卖国、贪赃枉法,并大败倭寇,有功于朝,但是擅自行刑,有僭越之举。命张鹤龄卸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一职,继续担任蟒卫指挥使,还有,记得将尚方宝剑给朕还回去。” 第143章 张延龄的圣旨 张鹤龄再度叩首,口中高呼:“臣张鹤龄接旨,吾皇万岁!” “还有,将所有案情记录、证据、证人、证词全部移交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协助,将案情梳理一番,最后递一份折子上来。” 大理寺卿李承芳、刑部尚书杜铭、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三人叩拜。 一场没有硝烟的早朝结束了,在百官注视下,张鹤龄大摇大摆地回府,跟个没事人一样。 北通州。 巡按队伍可炸开锅了,因为“张鹤龄”竟然不跟着回宫见驾,而是径直向寿宁侯府走去。 刘瑾拉着张延龄的左手,说道:“张大人,咱先去缴旨啊!” 南下传旨的小太监柳成拽着张延龄的右手,也是眼巴巴地看着,一副你不跟我走,我就死给你的样子。 戚景通走过来,说道:“两位公公,如今事情已了,在下送两位回宫。” “戚将军,张大人不跟着咱家回宫,陛下怪罪下来,咱家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戚景通无奈,只得据实说道:“两位公公,张大人昨夜就回去了,此时应该已经见过陛下了。” 刘瑾看了看张延龄,又看看戚景通,说道:“戚将军,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咱家没读过书,但是这双眼睛可不是拿来出气的。” 张延龄用力将两人推开,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吵什么吵,我大哥早就走了,你们两个还不回宫,缠着我做什么?” 刘瑾是见过张鹤龄的,此时方觉得事情有异,细细打量之后,气得直拍脑门,说道:“你不是寿宁侯!” 张延龄说道:“你才看出来啊?” 刘瑾好像想到些什么,又问道:“那一路上跟咱家一起的……” “还是我,我们自京城出发的时候,我大哥已经到福州了,你以为那些官都是吃素的,说砍就砍啊,那都是我大哥数日的明察暗访,才控制住局面。” 刘瑾问道:“既然如此,寿宁侯为何昨夜进京?” “哦,我大哥说了,刘吉那个老王八蛋要害他,趁着尚方宝剑还在手上,先去把刘吉砍了。” 刘瑾险些晕过去,刘吉啊,内阁首辅,百官之首,去……砍了? 砍人上瘾了? 大佬,这里是京师啊! ………… 小娟特意从南山娟秀阁赶回来,亲自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给自家老爷接风洗尘。 张鹤龄坐在主位,左手边依次是王守仁、戚景通、孙虎、赵铁锤;右手边依次是小娟、念夏、洛雨荷,最后是张延龄落在副陪位。 本来小娟等人坚持不上桌的,被张鹤龄逼着坐上来。 张鹤龄看到众人落座,说道:“此番回京,给大家介绍几位新朋友。” “孙虎、赵铁锤,还有念夏姑娘,以前是郑子纯大人的贴身侍卫和丫鬟,此次福建一行,出力甚多。” 孙虎等人闻言站起,说道:“承蒙大人替我家老爷洗刷不白之冤,自此以后,在下愿意追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念夏眼圈微红,柔声说道:“奴婢不知道如何报答大人,若是大人不弃,便留在府上做个丫鬟,终生侍奉大人。” 赵铁锤站起来的时候犹如一扇门板一般,粗声说道:“俺的命是大人救的,日后大人有什么吩咐,俺铁锤绝不皱一皱眉头。” 张鹤龄挥手示意,让大家坐下,然后说道:“此次南巡是奉旨行事,查办郑大人被害一案更是分内之事,各位见外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而且我这里也不缺下人。” 三人闻言,顿时面露不甘的神色,赵铁锤一气之下,手掌用力,啪地一声脆响,竟然是将酒杯捏碎了! 小娟赶忙去取了新的杯子上来,戚景通素来知道张鹤龄的脾气,便说道:“铁锤兄急什么,听大人把话说完。” 赵铁锤也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说道:“瞧俺这臭毛病,这样吧,俺自罚一杯,以示歉意。” 说完,赵铁锤端起新换的酒杯,一饮而尽。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你们跟随郑大人多年,在郑大人遇害后还能不离不弃,这份忠诚不容置疑,我再说一遍,我这里不缺下人,你们若想留下,我会给你们找些事做,如何?”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一起点头,说道:“自然是听大人吩咐。” 随后,念夏又说道:“只是奴婢除了端茶倒水,不会别的啊。” 张鹤龄说道:“无妨,你跟着小娟去南山,小娟可是南山娟秀阁大掌柜,她会安排。” “娟秀阁是什么?”念夏一脸茫然,心中暗道,不会是那种地方吧? 小娟说道:“是个很好玩的地方,姐姐请放心吧,你去了之后一定很喜欢。” 看着小娟治愈系的笑容,念夏心中莫名地踏实下来。 张鹤龄继续说道:“赵铁锤,你先跟戚景通回南山,协助戚景通进行蟒卫的日常训练,日后对你另有安排。” 赵铁锤激动地站起来,抱拳说道:“谢大人!” “坐下坐下,小心别把人撞了!”张鹤龄摆摆手说道,“孙虎,你先跟着我,这段时间经常有人搞暗杀,我身边正缺个高手保护。” 孙虎抱拳说道:“属下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大人周全!” 洛雨荷突然说道:“下次可不要一觉醒来,发现大人没了。” “这……”孙虎一时语塞,很尴尬。 张鹤龄说道:“这位是洛雨荷姑娘,来自东海琉球国。” 洛雨荷起身款款行礼,说道:“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众人没想到这位还是国际友人,赶忙一一回礼。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圣旨到。” 张鹤龄赶忙放下酒杯,迈步来到前院,众人纷纷跟在身后。 “臣张鹤龄恭迎圣旨!” 一名小太监面带微笑,对张鹤龄说道:“寿宁侯,这道圣旨可不是给您的。” 张鹤龄不解地问道:“不是给我的,那是谁的?”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说道:“张延龄接旨。” 每次有圣旨传来,张延龄都是打酱油的,只负责跪在大哥身后,跟着做做样子罢了,此时突然被点名,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144章 文官集团骨气硬 小太监抬高音调:“张延龄接旨!” 张延龄仍旧在后面跪着,张鹤龄回身拽了一把,张延龄眼中全是茫然,问道:“完了?” “什么完了,给你的圣旨!” 张延龄指着自己,满脸疑惑地问道:“圣旨,给我的?” “赶紧到前面来!” 张延龄又指了指自己,确信没问题,这才走到最前方,跪下行礼。 小太监再次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大臣有奉公之典,藉内德以交修,朝廷有疏爵之恩视夫皆而并贵,懿范弥彰崇嘉永。昔日昌国公之子张延龄能文武兼全,随兄南下,以身犯险,居功至伟,实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大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特此敕其为建昌伯,赐飞鱼服,食禄三百石。钦哉!” 建昌伯…… 张鹤龄心说,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没想到,小弟这个爵位竟然是自己帮着赚来的。 这岂不是说,张家有两个爵位了? 大明的爵位含金量其实不算差,哪怕是皇亲国戚,最多也就给个伯爵意思意思,想要进爵,非有军功不可。 本来张鹤龄的爵位是继承他爹的,按理说这里面就没张延龄什么事了,但是这次福建之行,确实立了功,弘治皇帝碍着百官情面,不能给自己封赏,便把这份人情还到小弟身上,想的还挺周全。 虽然这个爵位没有实打实的封地,可此后,只要不绝嗣,几乎就可以保证爵位的延续,世袭罔替,子孙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不但会赐予田地,还可领取俸米,同时,成年之后,往往会另有差遣,比如说在锦衣卫弄个差事什么的。 张延龄喜出望外,赶忙拜谢。 小太监临走前,悄悄将张鹤龄拉到一旁,说道:“陛下说了,请寿宁侯入宫,有要事相商。” 张鹤龄回道:“本侯即刻准备,随公公一起入宫。” “寿宁侯,陛下的意思是,此番入宫最好莫要让他人知道,不如就坐咱家的轿子走吧。” 张鹤龄琢磨了一下,弘治皇帝找自己去谈事,还不想让别人知道,看来,是已经对众官员有了不满。 弘治皇帝非常信任文官,历史上的弘治中兴就是因为他重用老臣。 但是盲目地信任文官集团,结局都不咋样。 虽然这些人平日里出口成章,不是孔曰成仁,就是孟曰取义,可实际上,文官集团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利益既得者,他们所作所为,说穿了,还是为了自己。 比如说悲催的崇祯皇帝,李自成都要打到北京城了,有人说,撤回南京,起码还能守住半壁江山,但是文官集团骨气硬,天子守国门,不能走! 然后崇祯皇帝就被忽悠地没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是这帮文官,不管是谁坐江山在,只要自己随便投个降,还能继续当官。 现如今弘治皇帝终于意识到问题,反而是件好事,起码自己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张鹤龄偷偷摸摸地跟着队伍进了宫,弘治皇帝正在乾清宫批奏折,看到张鹤龄到了,便摒弃了左右,只留下张鹤龄自己。 张鹤龄叩拜:“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对朕的封赏还满意吗?” 张鹤龄郁闷地说道:“陛下,您封的是二弟延龄,不是臣啊!” 弘治皇帝眼皮一抬,说道:“朕当然知道,可是你的所作所为,若是朕赏了你,不怕满朝文武心寒吗?”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臣秉公执法,谁爱寒心谁寒去。”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将人押送至京城吗,非要当场斩首,是立威吗?” “陛下,您不知道当时的形势,这帮人要谋害臣啊,臣死不足惜,可这帮贪官依旧逍遥法外,欺上瞒下,到时候百姓恨的是您这个皇上啊!” 弘治皇帝摇摇头,说道:“无论如何,你都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总不能让朕为你收拾烂摊子吧!” “臣愚钝,没什么好法子。” 张鹤龄心中暗道,老子没死在福州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要两全其美,我看你是臭美! “你还愚钝,朕的内阁首辅都被你干掉了,你若是愚钝,朕的万千臣子就没有灵光的了!” “陛下,臣有苦衷的。” “你有何苦衷,莫非刘吉躺在床上欲加害与你?朕就不明白了,你已经到了眼皮子底下,你把人拿住也就算了,为何还非要赶尽杀绝,一天都等不及吗?” “陛下,臣真的有苦衷的。” “你倒说说看,若是说不出,置你欺君之罪!” 张鹤龄心说,不带这么玩的,什么啊就欺君之罪了! “其实,刘吉身后还有人。” 弘治皇帝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问道:“谁?” 此时此刻,张鹤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说道:“想必东厂和锦衣卫已经打探到一些端倪,宁王近年来动作挺大。” “你都知道些什么?” “福建官员、倭寇、刘吉这些人并不是胡乱拼凑到一起的,他们身后有个共同的主子,就是宁王。” “张鹤龄,此事慎重,你可有证据?” 张鹤龄摇摇头。 弘治皇帝语气冰冷:“若是没有证据便诬陷藩王谋反,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陛下您听我说啊,”张鹤龄解释道,“本来是有一封宁王的亲笔信,这封信就是害死郑子纯的起因,但是臣刚刚离开福州,就被上高王劫持了,后来臣反劫持了上高王,与其谈判,最终答应留下信函,上高王放臣离开。” 弘治皇帝仍有疑问:“上高王为何为答应?” “他也没办法啊,若是事情僵持下去,怕是宁王弃车保帅,届时上高王与臣同归于尽,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他才答应臣的条件,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此说来,所谓的证据,仍是口说无凭?”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臣可以找来人证,但是这么大的事,几名人证的话也不能定宁王的罪,臣以为,还是假装不知情的好,否则宁王事情败露,定然起兵。” 第145章 蟒卫扩建 弘治皇帝不屑地说道:“哼,一个小小的藩王,难道朕会怕他不成?” “陛下,话不是这么说的,宁王虽然成不了气候,但是战事一起,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所以臣以为,这仗能不打尽量不打。” 弘治皇帝有些欣赏地看着张鹤龄,说道:“没想到你心中倒是还装着百姓。” “陛下心中装着百姓,臣当然要为陛下分忧。” “那你来说说,为何连夜斩了刘吉?” “因为刘吉知道宁王的底细,他说了,若是他完了,定会将宁王咬出来,到时候宁王事情败露,必会提前发兵,届时天下大乱!陛下您看到了吧,竟然有人将陛下爱民之心当作谈判的筹码,您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弘治皇帝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该杀!” “陛下息怒,该杀的臣去杀便是,有什么罪责,臣来担着。” 弘治皇帝看向张鹤龄,说道:“你是在讽刺朕没有赏你?” “没有没有!”张鹤龄连连摇头,说道,“为君分忧是臣分内之事,赏不赏的臣并不看重,不过……” “不过什么?” “臣反的过错,臣来承担,此番福建之行,戚景通、刘瑾等人功不可没,陛下是否酌情考虑给些奖励。” “刘瑾?”弘治皇帝从桌上翻出一本奏折,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张鹤龄打开一看,竟然是刘瑾递的奏折,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福建一事全都是张鹤龄干的,和他刘瑾无关。 靠,猪队友啊! 这下好了,给你请功也请不到了。 弘治皇帝说道:“至于你说的戚景通等人,朕已经有打算了。” 张鹤龄问道:“陛下是准备封赏吗?” 弘治皇帝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觉得东厂和锦衣卫如何?” 张鹤龄没有想到弘治皇帝会问这个问题,其实厂卫的口碑并不好,因为厂卫是皇帝用于压制明朝文官势力的手段,而文官掌握着社会舆论,自然会将厂卫描述成反派。 但是厂卫的存在非常必要,因为文官集团不断壮大,若是没有厂卫制约,这些文官便会一点一点蚕食皇权,终究有一天,皇权不再能控制文官的时候,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东厂和锦衣卫乃陛下的鹰犬,为陛下尽忠,不知陛下想问什么。” 弘治皇帝说道:“朕本以为有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大衙门,还有锦衣卫和东厂,天下百官能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是会出现福建这种事,朕不禁扪心自问,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鹤龄不知道弘治皇帝究竟想说什么,只好默默听着。 “朕自登基以来,五年时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虽不敢自比太祖太宗,至少无愧于天下,但是今日方才明白,靠朕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天下百姓依然困苦,万般有错,错在朕躬一人。” “陛下不必自责,这不是您的错。” “朕倒想听听你的看法。” “陛下将尚方宝剑借与臣,臣去将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去杀个干净,然后就天下太平了。” 弘治皇帝满脸黑线,怒道:“朕和你讨论国家大事,你却在此胡闹!”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我朝的官员考核制度已经很完善了,便是有些暗箱操作,也不能否认整体是好的,臣以为,加强厂卫对百官的监管,三司明察,厂卫暗访,局势是可以好转的。” “福建出这么大的事,厂卫也牵连其中,若不是被你识破,郑子纯含冤,倭寇继续肆虐,福建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朕还怎么相信厂卫?” 张鹤龄问道:“陛下有何打算?” 弘治皇帝慢慢说道:“你可知道西厂?” 西缉事厂,一个比东厂更加嚣张的机构。 成化十三年,宪宗皇帝下旨于东厂之外增设西厂,用太监汪直为提督,宪宗钦定西厂所领缇骑的人数要比东厂多一倍,其职权比东厂和锦衣卫更大。 更可怕的是,西厂可随意逮捕朝中大臣,可不向皇帝奏请。 这一下不得了,西厂惹了众怒,遭到满朝文武反对,后被迫撤销。 弘治皇帝登基以后,重用文臣,并有意弱化厂卫的作用,厂卫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似西厂这般让人闻风色变的机构,更是想都没想过。 如今弘治皇帝突然提到西厂,张鹤龄心中暗道,大哥,你终于明白特务机构的重要性了! “陛下是想……” 弘治皇帝摇摇头,说道:“当年西厂将满朝文武得罪了个遍,复开西厂是不可能的,不过,朕以为蟒卫的职责可以适当调整一番。” “如何调整?” “监察百官!” 张鹤龄脖子上直冒冷汗,说来说去,不还是西厂吗,这是把你小舅子往火坑里推啊! “朕要的不是和锦衣卫、东厂一般,在各个州府设立衙门,而是要以暗探的形式,混迹于市井之间,暗中收集情报。” 张鹤龄心说,人家东厂和锦衣卫好歹还有个名分,怎么到了我这,全成地下工作者了? “而且,蟒卫的编制三百人不变,你发展暗探,不算在蟒卫的正式名单里,蟒卫对外的职责仍是拱卫东宫,听明白了吗?” “陛下,若是没有编制,将士们的饷银从何而来?” “你自己想办法!” 张鹤龄心中暗道一万声卧槽,不但没有名分,没有编制,连薪水都没有! 让我空手套白狼吗? 起码给个套子啊,要不然我拿什么去套? 张鹤龄弱弱地说道:“陛下,咱得讲理啊,想要马儿跑,先得让马儿吃饱,没有名分也就算了,可没有饷银,这……”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说道:“若是朕把诸事都安排好了,还要你有何用?” 张鹤龄挠挠头,问道:“陛下,方才说对戚景通等人的赏赐……” “蟒卫要发展暗探,势必要扩建规模,手中权力也会变得更大,这不就是赏赐吗?” 张鹤龄张大嘴巴,卧槽,还可以这样的? 我要报警了啊,警察叔叔,这里有人明目张胆地耍流氓啊! 第146章 流与开源 弘治皇帝继续说道:“何况,边境战事需要钱粮,洪灾旱灾需要赈济,国库吃紧,你要为朕分忧。” 张鹤龄心说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老子刚刚给你抄了一大票贪官,国库都堆不下了吧? “陛下,臣为国库添了五千万两白银,算上黄金玉石、珍宝古玩,怕是上亿两不止,怎么就没银子了?” 弘治皇帝突然转移话题,说道:“你私斩朕的首辅大臣,朕没有取你项上人头,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现在只让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你还不愿意了?” 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陛下,不说福州,便是刘吉家中查抄的脏银也不下千万两,好歹给拨一些,要不然,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总之一句话,要钱没有,你若不办,便是抗旨!” 张鹤龄知道,自己掉进这个坑是出不来了,只好说道:“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这才满意地说道:“朕信任你,才会将这份差事交于你,你要好好把握,另外要记住,你发展的暗探,朝廷是不会承认的,若是出了任何问题,必须自己担着,就算你报到朕的面前,朕也不会为你做主。” 这口锅甩的漂亮! 张鹤龄很绝望,但是没有一点办法。 弘治皇帝很满意,你不是能吗,现在给你发挥的空间,随你怎么折腾,反正不用朕出银子。 一想到能省一大笔银子,弘治皇帝忍不住说道:“前些时日,天津府尹李东阳递了折子上来,说想在天津卫建港口,造海船,以备平倭之用,如今既然倭寇之患已除,海船就没有必要了,否则又是一项劳民伤财的工事。” 张鹤龄闻听此言,赶忙说道:“陛下,不可!” 弘治皇帝问道:“有何不可?” “李府尹在天津造海船的请奏啊,这可是大事!” “倭寇都被你灭了,还造海船做什么?” 张鹤龄回道:“臣是在福州大败了倭寇主力,但是今日杀了个东野一郎,明日还会冒出个西野二郎,陛下可以回想一下,一百多年来,我大明的军队和倭寇打了多少仗,为何倭寇之患依然存在?” 弘治皇帝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那你来说说,这是为何?” “因为利益啊,只要私人下海,依旧利润可观,倭寇就永远不会绝禁,剿不胜剿。” 弘治皇帝沉默半响,问道:“汪洋海上真的有巨利可图吗?”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陛下可以想一想,倭寇从何而来呢?” “倭寇当然是从海上来的。” “对啊,所谓的倭寇,不也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化外之民吗?只要这汪洋大海里,还有巨大的财富,大明不去取,自然有人去取。如果处理不当,民就成了寇。” 弘治皇帝脸色有些难看,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这些年来,倭寇已愈演愈烈,正是因为劫掠也好、走私也罢,俱有巨利可图。臣以为,一味的围剿终究不是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弘治皇帝问道:“如何治本?” 张鹤龄慢慢吐出两个字:“开海!” 弘治皇帝听完,一拍桌子,说道:“张鹤龄,实行海禁是我朝国策,你胆子忒也大了。” “陛下,臣以为,一味的禁止,并不是长久之道,可倘若我们主动去开发海上的资源,无论是捕鱼也好,通商也罢,只要能使人富足起来,那么,谁会愿意为寇呢?” 弘治皇帝一甩手,说道:“此事休要再提!” “陛下,您可知福建官员勾结倭寇进行海上走私,获利几何?” 一提到钱,弘治皇帝顿时来了兴趣。 “以福州知府陈傅为例,此人常年走私丝绸、陶瓷等货物,贩卖到琉球、扶桑、高丽等国,一年获利不下银百万两。”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不由得身躯一震,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国库去年的岁入也才一百五十万两!” 张鹤龄意识到自己摸到弘治皇帝的命门了,只要提钱,没有办不成的事! “陛下,若是开海阻力太大,臣建议,可以先开官道,等时机成熟,再逐步放开。” 弘治皇帝满脑子想着一百万两银子能不能装满自己的乾清宫,听到张鹤龄这么说,便问道:“你是说,由官府出面,出海贸易?” “对啊,出海贸易可以赚银子啊。” 张鹤龄思绪清晰,反正只需要说怎么赚银子就行了。 “海外蛮夷之国,哪来的这许多银子?” “当然有啊,当年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万国来朝,这些国家小是小了些,但也是国啊,都有君臣、百姓,有自己的制度,自己的语言,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无论哪个国家,金银永远最是稳固的货币。” 弘治皇帝心动了,大明朝缺银子啊! 张鹤龄的话宛如一块巨石,投入了弘治皇帝的心里,那心田深处,漾出涟漪。 一直以来,人们墨守成规的认为,大明的物产大抵只有这么多,为了防备灾年物产不足,就必须杜绝奢侈,故步自封的躲在家里,能省则省。 因此,朝廷的一切方针,都是围绕着节流去的,整个大明朝,自上到下,俱以俭为荣。 战争? 能避免则避免,毕竟战事一起,耗费的钱粮便海了去了。 下西洋? 太浪费了,即便是文皇帝时期七下西洋,万国来朝,但是实际上并未给大明带来实质性的收益,至今还被不少清流喷呢。 朝廷一切的开支,能省的就省,哪怕是养兵,也是划出一块地,自己屯田去吧,饷银就不给了。 朱重八同志曾经自豪地说过,朕养兵百万,不费民间一粒米。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货币不流通,经济便得不到发展。事实上,从明初至今,国库的收入,几乎没有太大的增长,一百多年前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 弘治皇帝历来只知道节流,却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开源这一说,张鹤龄的话仿佛为自己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海上贸易,真的能行? 蛮夷之国,真的能赚来银子? 不知为何,弘治皇帝的潜意识中觉得张鹤龄说的话,应该是正确的。 咦?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但是,想要开海,势必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甚至弘治皇帝已经预想到那些清流会怎么说,无非就是大明朝物产丰富,可自给自足,不需要耗费钱粮跟那些蛮夷之国搞什么外贸。 但是,说来说去,哪怕你说破了天,祖制岂是说改就改的? 弘治皇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暂时搁置,以后再议吧。” 张鹤龄也知道,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机会,不断把新的观念展示出来,润物细无声,终究能起到作用。 第147章 送你个惊喜 弘治皇帝突然神色严厉起来,说道:“今日之事,不得向外人吐露半个字,否则,朕治你欺君之罪!” 张鹤龄哪敢说半个不字,叩首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神色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现在还有一件紧要的事,还有半个月便是你与仙游公主的婚期,你准备好了吗?” 张鹤龄这才想起来,对啊,自己好像还有一桩婚事呢! “陛下,臣听陛下安排。” “朕已经安排英国公张懋做主礼官,这段时间,张懋会教你拜堂成亲时的礼仪,你回去好好练习。” 张鹤龄哪里知道成个亲还有这么多的礼节,只得点头称是。 “出宫的时候小心一些,尽量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弘治皇帝还真是小心,上午刚刚把张鹤龄“勉强”饶了,下午就跟人家谈正事,若是被人看见,会怎么想? “还有,最近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就不要进宫了。” 什么情况?这就和自己断绝关系了? 张鹤龄无奈,只得点头称是,然后起身告辞。 回到府上,天色已晚,小娟端了热水到房中,说道:“老爷今日辛苦,奴婢伺候老爷洗漱吧。” 张鹤龄除去外衣,说道:“你现在是娟秀阁大管家,这些事以后让别人做就好了。” 小娟笑笑,说道:“奴婢哪里是什么大管家了,今生能守在老爷身边,便心满意足了。” “说什么傻话呢,不在老爷身边,你还能跑到哪去?” 小娟神色黯淡,说道:“还有半个月,老爷就要与公主大婚了……” 张鹤龄知道小娟的心事,但是自己又能怎么样? 小娟正在帮张鹤龄整理衣服,突然感到有些不适,跑出门外呕吐起来。 张鹤龄赶忙帮她抚背,问道:“怎么,不舒服?” 小娟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然后说道:“最近天气转凉,可能有些着凉了吧。” “冷就加衣服啊,你自己守着这么大的成衣铺子,还不舍得给自己置办些衣服?难不成是等着老爷给你买呢?” 见老爷如此关心,小娟面露娇羞之色,说道:“只是着凉而已,以往也有过几次,不妨事的。” “早就该找大夫……等一下!” 张鹤龄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方才说,以往也有过干呕?” 小娟点点头,说道:“就是腹中突然感觉到恶心,去吐又吐不出东西。” 张鹤龄将小娟拉进房子,按在床上坐下,说道:“你先别动!” 小娟有些受宠若惊,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张鹤龄貌似有些紧张,搓了搓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近些时日,记不清了,大约半个月吧。” 张鹤龄摸了摸小娟的手腕,意识到自己不会把脉,便低头凑过去,将耳朵贴到她肚皮上。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啊?” 张鹤龄听了一会,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这时候,他想到一个人,然后站起来向外跑,一边还说道:“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 “老爷,大晚上的你去做什么啊,衣服!” 小娟拿着张鹤龄的外衣来到门口,却看到张鹤龄嗖地一下没影了。 盏茶功夫,只见张鹤龄拉着一名女子回来,此人正是今天才见过面的洛雨荷。 小娟一脸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张鹤龄喘着粗气,指了指小娟,洛雨荷点点头,走上前来。 小娟问道:“洛姐姐,你要做什么?” 洛雨荷说道:“你不要紧张,把手给我。” 小娟伸手出去,洛雨荷用三根手指搭在手腕处,分别把住寸、关、尺三个部位,细细感受脉搏走势,过了一会儿,起身说道:“恭喜大人,小娟姑娘有喜了。” 张鹤龄大喜过望,问道:“当真?” 洛雨荷点点头,小娟愣了半响,终于反应过来,“哎呀”喊了一声,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 张鹤龄有些不放心,问道:“应该不会弄错了吧?” 洛雨荷回道:“大人,奴家是学毒的,配制药物还算擅长,诊脉只能算是略窥门径,但是这喜脉如珠替替然,往来流利却还前,便是初学者也能轻易诊出来,不会错的。” 张鹤龄又问道:“能不能看出来多久了?” 洛雨荷想了想,说道:“约三个月吧,奴家水平有限,只能看出个大概。” 张鹤龄点点头,三个月前,也就是蟒卫刚从定兴县回来之后,自己确实和小娟有过同房,没想到,这么偶然的一次,竟然中了! 看着张鹤龄站着发呆,洛雨荷说道:“大人还是去看看小娟姑娘吧。” 张鹤龄反应过来,赶忙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说道:“你精通药理,以后还是搬过来吧,帮我照顾一下小娟。” 洛雨荷似笑非笑地说道:“大人不怕我暗中使坏吗?” 张鹤龄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敢对我的女人使坏,我立刻带兵出海,灭了你琉球国!” 洛雨荷马上换作一副委屈的嘴脸,说道:“看到大人这般模样,奴家真是打心底羡慕小娟姑娘。” “还有,以后在家里就不要大人大人的了,怪生分的。” 洛雨荷盈盈一拜,回道:“是,老爷!” 张鹤龄此时心中满是欢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娟的住处。 小娟虽然是丫鬟,但是她的身份比普通丫鬟高级,有自己的闺房,再加上掌管娟秀阁,现如今起居应用与大家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一般。 看到张鹤龄推门进来,小娟满脸通红,说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张鹤龄坐在小娟身边,乐呵呵地说道:“这个……那个……你要保重身体啊,这样吧,从明天开始,就待在家里,哪都不要去,我专门安排几个人伺候你。” 小娟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几分红晕,说道:“那怎么行,娟秀阁的生意怎么办?” “娟秀阁你随便找个人盯着就好了,赚银子哪有安胎重要。” 小娟坚持道:“可是,老爷,奴婢还是想去娟秀阁,要不然你自己天天往南山跑,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多闷啊!”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明日我出去将京城中最好的郎中请过来,给你仔细诊一诊,以后该怎么办,咱们听郎中的。” 第148章 试婚? 回房之后,张鹤龄发现洛雨荷竟然还没走。 “洛姑娘怎么还没有回去休息?” 洛雨荷给张鹤龄倒了茶水,然后坐在一旁,说道:“老爷就没有想过以后怎么打算吗?” 张鹤龄有点懵,问道:“什么打算?” “小娟姑娘。” 张鹤龄说道:“你倒底想说什么?” 洛雨荷叹了口气,说道:“老爷真是高兴过了头,没有想到还有半个月就要与公主大婚了吗?此时,小娟有了身孕的事传出去,公主和皇帝会怎么想?” 张鹤龄此时才冷静下来,说道:“其实,小娟和公主的感情还不错,情同姐妹。” 洛雨荷轻笑一声,说道:“老爷的意思是公主不介意了?” 张鹤龄挠挠头,说道:“应该……不会吧。” “好,就算公主不介意,皇帝呢?”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朝驸马是可以纳妾的,只要征得公主同意即可,陛下管不到的。” “嘿嘿,老爷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假如你是皇帝,公主嫁人了,然后驸马要纳妾,你怎么想?” 张鹤龄心中底气不足,没有答话。 “老爷,这件事瞒不住的,您还是早做打算吧。” 洛雨荷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张鹤龄突然叫住她,问道:“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洛雨荷说道:“奴家以为,既然此事早晚要公之于众,不如老爷主动些。” 张鹤龄满腹疑问:“怎么个主动法?” “老爷可曾知道,公主大婚之前,会有一位宫女前来试婚。” 试婚,就是在公主大婚之前,宫中会派遣一名宫女与驸马睡一晚,试验一下驸马爷的生理是否正常,有无缺陷。 如果在试婚的过程中出现问题,婚礼就要推迟,甚至取消。 这是因为公主结婚后的生育问题关乎到皇家子嗣延绵,如果驸马爷不能生育,全国上下的百姓会怎么看待皇家,皇家的颜面何存? 而负责试婚的这名宫女,会随着公主一起嫁过去,看公主和驸马的心情,可能做个小妾,也可能无名无分,只能做一名侍女。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这是陋习,我不会答应的。” 洛雨荷说道:“答不答应,可不是老爷能决定的。” “总之,我不会和一个素昧平生之人上床!” “老爷,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有试婚?” “这个是知道的,无非就是检查一下驸马的身体是否正常。” 洛雨荷点点头,说道:“若是小娟有了身孕,不正好说明老爷身体无恙?” 张鹤龄转念一想,这个办法好啊,反正自己不想试婚,就把小娟怀孕的事报上去,两全其美! 可是,想起弘治皇帝曾经警告过自己,小娟的身份…… 洛雨荷似乎看到张鹤龄的难处,说道:“老爷不妨试着去寻一下皇后娘娘。” 张鹤龄一拍大腿,对啊,自己去求皇后啊,有姐姐说情,皇帝姐夫还能为了这么点事砍了自己不成? “多谢洛姑娘指点!” 洛雨荷莞尔一笑,说道:“老爷准备怎么谢?” 张鹤龄知道洛雨荷喜欢和自己开玩笑,便问道:“洛姑娘想要什么?” “嗯……”洛雨荷想了想,说道,“奴家晚上一个人很无聊的,今晚老爷就陪着奴家如何?”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这个不行,换一个。” 洛雨荷撇着嘴说道:“不行算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可不要大晚上的去喊奴家,天色这么黑,奴家怎么回去啊?” 张鹤龄说道:“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还是算了吧,奴家今晚就去陪着小娟姐姐。” 说完,洛雨荷转身离开。 张鹤龄则回到床上,开始琢磨,这事该怎么说啊,万一处理不好,自己被骂一顿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能让小娟受到委屈。 一想到自己穿越以来,和小娟的关系就纠缠不清,刚开始的时候,自己一直在逃避,但是后来却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甚至在内心深处,潜意识中认为小娟就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也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存在着。 自己所接触过的几名女子,白露由于各种机缘巧合和自己走到一起,仙游公主直接就是捡来的,谈不上感情,洛雨荷一颦一笑充满妩媚,确实很勾人心神,但是自己还没渣到见一个爱一个。 其实自己真正在意的,只有白露。 当白露误会自己,转身离去的时候,张鹤龄真的非常伤心。 或许是因为小娟不会离开自己吧,若是小娟也和白露一样离开,自己会不会同样伤心? 就这样,脑子里迷迷糊糊想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洗漱过后,直接备车进宫。 来到午门,看守侍卫认识张鹤龄,上前行礼道:“卑下见过侯爷。”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本侯进宫去和皇后娘娘说些话,你去通传一声。” 谁知,这位守卫却说道:“回侯爷,陛下传了口谕,若见侯爷入宫,一概拦住,不得放行。” “什么?” 张鹤龄有些莫名其妙,这是要跟自己划清界线吗? “你去通传一声,本侯今日不是去见陛下,是去见皇后娘娘。” “陛下说了,不管侯爷见谁,都不得入宫。” 张鹤龄无奈,只得打道回府,但是小娟的事再不去汇报,怕是来不及了。 让谁替自己进一次宫呢? 这时候,张延龄跑出来,说道:“大哥,你说我这个伯爵出门该穿什么衣服呢?” 张鹤龄两眼放光,说道:“你别动,就在这等着!” 张延龄一脸懵逼,问道:“又怎么了?” 张鹤龄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拿给张延龄,说道:“你去进宫见一下皇后娘娘,将这封信转呈上去。” 张延龄不解地说道:“你自己去就好了。” “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好吧。” 张延龄拿着信出门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来问:“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呢,我现在是建昌伯,出门该穿什么衣服才能显示身份?” 张鹤龄说道:“不是有御赐的飞鱼服嘛。” 张延龄一拍脑门:“对啊,我都给忘了!” 第149章 庆云侯,别来无恙 一个时辰之后,张延龄气急败坏地跑回来,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说道:“真是岂有此理,那俩守门的竟然拦着不让我进!” 张鹤龄明白,这是弘治皇帝彻底要和自己撇清关系,起码是面子上要做给群臣看。 这下怎么办? 找谁去送这封信呢? 百官之中,几乎没有和自己有交情的,再加上自己在福州刚刚将人砍了个干净,现在大家看到自己都躲着走。 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只有李东阳,但是李东阳现在天津呢。 思来想去,张鹤龄终于想到一个人,于是将信函拿在身上,起身出门而去。 庆云侯府。 周腊看着张鹤龄的眼神极其地不自然。 张鹤龄却跟个没事人一般,喝着茶说道:“庆云侯别来无恙啊。” 周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寿宁侯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回京之后,闲着无聊,过来讨杯茶喝。” 周腊叹了口气,说道:“寿宁侯,您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事赶紧说吧。” 张鹤龄却不急不慢地说道:“本侯过来讨杯茶喝,庆云侯何故如此紧张?” 周腊心说,你大爷的,你一口气杀了那么多朝廷官员,现在大家看到你都跟躲瘟神一般,谁还敢请你喝茶? “寿宁侯喜欢哪种茶叶,本侯这里有雨前龙井、大红袍、正山小种、铁观音,还有陕西的茯茶,要不每样包上一些,寿宁侯带回府慢慢品尝可好?” 张鹤龄不接他这茬,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不知庆云侯如今身居何职?” 周腊皱眉说道:“寿宁侯明知故问,本侯哪有什么官职?” “这不就是了,既然庆云侯无官无职,为何要和那些官员走在一起,难道这些官员平日里对庆云侯礼遇有加?” 周腊细细一琢磨,是啊,那些当官的向来看不起自己这种外戚,平日里除了弹劾自己,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自己何苦跟他们一条战线呢? 而张鹤龄虽然做起事来挺吓人的,但是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外戚,这么说来,自己应该和张鹤龄是一伙的啊! 想通这一节,周腊渐渐放松下来,说道:“主要是寿宁侯此番南巡,这雷霆手段实在是太吓人了,就连本侯这个局外人也是心有余悸。”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庆云侯平日里无非就是欺民霸市而已,又没有做那些通敌卖国之事,有什么好怕的?” 周腊点点头,说道:“这话倒不假,我有什么好怕的?” “……等一下!”周腊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赶忙说道:“寿宁侯可不要乱讲,本侯向来遵纪守法,还为朝廷立过功呢!” “庆云侯莫要急,在下又不是来查案的。” 周腊苦着脸说道:“寿宁侯今日到底有什么事,还请明示。” 张鹤龄感觉差不多了,便说道:“南山盐坊,庆云侯知道吧?” “当然知道,你搞的那个盐坊,日进斗金,多少达官贵人都在眼巴巴地瞧着。” “怎么,庆云侯也想分一杯羹?” 周腊点点头,但是马上又摇摇头,说道:“谁不知道你那盐坊里有陛下的股份,大家也只是眼馋罢了,却是不敢有什么想法。” 张鹤龄又说道:“若是在下有其他生意,庆云侯有没有想法?” 周腊两眼放光,问道:“什么生意?” “这个你先别管,总之有新的生意,实话说了吧,我也是看在你我之间的交情,所以,有生意首先找到你,干不干,给句话!” 周腊眼珠转了转,脑子里也在转,张鹤龄虽然口碑不咋样,但是做生意真的有一手,盐坊都开到福州去了,娟秀阁一个卖女子用品的铺子,竟然也是日进斗金,听说分店都开到南京城去了。 几乎可以肯定,无论这个家伙想做什么生意,都是稳赚不赔的。 想到这里,周腊一拍桌子,说道:“啥也别说了,我入股!” “好!”张鹤龄说道,“既然庆云侯如此爽快,那我们就说定了!” 周腊有些不放心,又问道:“究竟是什么生意,寿宁侯就别卖关子了。” 张鹤龄说道:“马车行。” “马车行?”周腊两只小小的三角眼转来转去,问道,“能赚钱吗?” “庆云侯不相信本侯?” “不不不,”周腊连连摆手,说道,“寿宁侯的眼光绝对没有问题,本侯只是不清楚,车马行这种利润微薄的行业如何能赚大钱?” 周腊特意将“赚大钱”三个字加重语气,意思就是,我跟你投资,可不是奔着这些蝇头小利去的,你得让我看到实打实的收益!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庆云侯可知,为何车马行的利润甚微?” “车马行主要是货运,跑短途的话,费用不高,跑长途的话倒是有的赚,但是沿途各路关卡,个个吃拿卡要,而且路上治安也是问题,若是遇到山贼路霸,最后落个人货两空。”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如果这些问题可以解决呢?” “那自然是利润可观了,只是不知寿宁侯如何解决?” 张鹤龄说道:“这个不需庆云侯操心,我来想办法。” 周腊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这笔买卖本侯投了!” “回去之后,我会尽快拿一个章程出来,到时候再商议细节。” 周腊拱了拱手,说道:“那就恭候寿宁侯大驾了。”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一下庆云侯……” 周腊一听,马上又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事?” 张鹤龄从身上拿出一封信函,说道:“是这样的,我本想进宫见一下皇后娘娘,但是现如今,百官对我意见很大,陛下为了安抚百官的心情,不准我入宫,所以麻烦庆云侯将这封信交给皇后娘娘。” 周腊还以为什么事呢,一听送封信,这才放下心来,于是说道:“这个好办,本侯这就入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到时候随便找个小太监,把信给皇后娘娘送过去便是了。” 第150章 龙之逆鳞 弘治皇帝又忙活了一整天,很晚才回到乾清宫休息。 张皇后说道:“陛下,公主大婚在即,诸般事宜,可曾安排妥当?” 弘治皇帝说道:“公主大婚有礼部主管,朕还委派了英国公张懋做主礼官,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张皇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试婚一事……” “你是后宫之主,这件事你来安排吧。” 张皇后终于忍不住说道:“陛下,臣妾以为,不需要试了。” 弘治皇帝这才发觉事情有异,问道:“为何?” 张皇后也不敢隐瞒,便将张鹤龄的书信拿了出来。 弘治皇帝看到信函里面的内容,怒道:“岂有此理!” “陛下,这事怨不得寿宁侯,小娟在几年之前便是通房丫鬟,这……”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说道:“朕曾经提醒过他,那个丫鬟不能有名分,也不能怀孕,现在公主还没过门,她已经有了身份,若是生个女孩也就罢了,可若是男孩,算庶出还是嫡出?难不成要让一名丫鬟之子来继承家业?” 果然和张鹤龄预期的一样,张皇后此时在琢磨,那些话究竟该不该说? 其实张鹤龄写了两封信,一封是陈述小娟怀孕的事,也就是弘治皇帝刚才看到的那封;另一封却是密信,张皇后看完,吓得担惊受怕,赶忙烧毁了。 这封信上写着,若是陛下怪罪,便将孝穆太后搬出来。 孝穆太后是谁啊? 此人便是弘治皇帝的生母,其身份是一名宫女。 其实,弘治皇帝的出生,乃至能活下来,堪称传奇! 作为皇子,本应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是弘治皇帝的童年并不是这样,因为他时刻面临着杀身之祸。 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人——万贵妃。 万贵妃原名万贞儿,是成化帝的老婆,也是弘治皇帝的噩梦! 万贞儿原是成化帝朱见深幼年时期的保姆,朱见深的幼年其实特挺惨的,因为朱祁镇和朱祁钰这哥俩之间的争斗,朱见深的太子先被废除,后又复立,十年之内两为太子,也是件挺刺激的事。 因为朱见深幼年经历,谁也不知道这个皇太子能活多久,也没人愿意亲近他,陪伴他的只有一个宫女——万贞儿。 正统十四年,当时的皇帝朱祁镇被瓦剌捕去,国不可一日无君,孙太后命郕王朱祁钰暂替皇帝位,立朱见深为太子。十九岁的万贞儿被孙太后派去照料年仅两岁的朱见深,至此,幼小的太子与万贞儿形影不离。 万贞儿比朱见深大了十七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十七岁够八块半金砖了。 其实并不是朱见深有什么特殊的恋mu癖好,因为他的整个幼年,在别人都抛弃他的时候,只有万贞儿陪伴在他身边,因此,在朱见深的心里,这个女人是无可替代的。 天顺八年,明英宗驾崩,十八岁的皇太子朱见深继位为帝,便是成化帝。当上皇帝的朱见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心爱的万贞儿为皇后,但他的生母周太后强烈反对,万般无奈下,宪宗只能屈服,立宗室女吴氏为皇后,改立万贞儿为贵妃。 此时万贞儿三十五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成化帝十八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算是巅峰遇到巅峰,俩人都没浪费。 成化帝每日与万贞儿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吴皇后急眼了,找了个由头将万贞儿打了一顿,结果出事了,吴皇后被废了! 由此可见,万贞儿在宪宗皇帝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虽然后来万贞儿一直是贵妃,但是实际地位就是后宫之主,不管谁当皇后,都不敢去惹万贵妃。 成化二年,已经三十七岁的高龄产妇万贞儿生下皇长子,成化帝大喜,立即进她为皇贵妃,并许诺立其子为太子,又派出使者四处祷告山川诸神。谁知偏偏天不从人愿,一年后,她的儿子居然夭折了! 这下可出大事了,女人的嫉妒心是可怕的,万贞儿自己不能再生养,便借助手中的权利,不允许其他嫔妃生养,谁敢怀孕,便送上一份堕胎药,你若不吃,直接打死。 弘治皇帝朱佑樘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生的。 朱佑樘的生母纪氏原本是当时广西纪姓土司的女儿,入宫之后奉命管理皇室的账目,而恰好某天明成化帝经过,看到聪慧又漂亮的纪氏,于是便安排上了。 就这一次,纪氏竟怀上了龙子,也就是后来的弘治皇帝。 风声走漏了出去以后,万贵妃立刻令一位宫女去为纪氏堕胎,由于纪氏向来与人为善,宫女不忍心下此毒手,于是传告万贵妃纪氏肚中的只是一颗肿瘤。 万贵妃仍不放心,下令将纪氏贬入冷宫。 纪氏在冷宫中偷偷诞下朱佑樘,万贵妃得知后又派门监张敏去溺死新皇子,但张敏却冒着性命危险,帮助纪氏将婴儿秘密藏起来,每日用米粉哺养,当年被万贵妃废掉的吴皇后也帮助哺养婴儿,就这样朱佑樘一直在后宫吃百家饭长到六岁。 直到一天,张敏为成化帝梳头时,成化帝很惆怅,说道:“我眼看就要老了,还没有儿子。” 张敏连再也忍不住,伏地说道:“奴婢有事隐瞒了陛下,其实陛下已经有儿子了。” 成化帝大吃一惊,忙追问究竟,张敏才说出了真情。成化帝听了大喜,立即命令去接皇子。随后,颁诏天下,立朱佑樘为皇太子,并封纪氏为淑妃。 但随之纪氏却在宫中暴亡,门监张敏也吞金自杀。显然,纪妃与张敏之死皆与万贵妃的迫害有直接关系。成化帝的母亲周太后担心万贵妃会对太子下毒手,就亲自将孙子抱养在自己的仁寿宫内,才使太子安全地生活在宫中。 弘治皇帝继位之后,追封生母纪氏为孝穆太后,奉废后吴氏为太后,命服膳皆如母后礼。同时对太皇太后周氏心存感激,以身作则,以孝治天下。这也是后世将其庙号定位孝宗的原因。 张皇后狠了狠心,说就说吧,陛下还能打死我不成? “陛下息怒,这嫡出庶出,能有什么差别,该成才一样成才,就如陛下一般,饶是当年万贵妃一手遮天,仍挡不住陛下君临天下,所以,臣妾以为,此事我们就不要操心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自己也是宫女生的,干嘛这么纠结别人的出身问题? 第151章 土里的豆子 万贵妃是弘治皇帝的心魔,任何人在弘治皇帝面前提及这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有张皇后除外。 按理说当皇帝的,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是弘治皇帝一生未纳嫔妃,后宫不存在争宠,皇帝和皇后两人的起居便如同平民百姓一般。 老夫老妻晚上聊点事,哪怕有些出格,弘治皇帝最多也就是训斥一顿,总不会废了这个皇后吧! 果然,弘治皇帝坐起身来,厉声说道:“休要在朕面前提那个歹毒的女人!” 张皇后诚惶诚恐,说道:“臣妾只是感觉小娟身世可怜,若是此时赶她离开,让这孤儿寡母如何生活,此举怕是有违人伦啊!” 张鹤龄这是一步险棋,他吃准了弘治皇帝的软肋——心软。 毕竟弘治皇帝的生母也是宫女,在某种意义上,和小娟的出身类似,这样可以勾起弘治皇帝的同情心。 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姐姐推进火坑。 以张鹤龄对弘治皇帝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一来,万贵妃的事人尽皆知,而且弘治皇帝并没有错; 二来,相比历史上其他皇帝,弘治皇帝确实算的上是宅心仁厚了。 果然,弘治皇帝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提试婚的事,也没有再提小娟的事。 ………… 一大清早,英国公张懋便来到寿宁侯府。 “开门开门!” 管家张全打开门来,张懋嘟嘟囔囔地往里冲。 “张贤侄,时间紧迫,拜堂的礼仪……” 张全赶忙跟上,说道:“英国公,我家老爷不在。” “什么?”张懋有些诧异,“大清早的,去哪了?” “老爷昨天去南山了,晚上没有回府。” “去南山做什么?” “说是土豆要熟了,老爷去看土豆了。” “土豆?”张懋一脸懵逼,“什么东西?” 张全摇摇头,说道:“小的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种粮食,是一名佛朗机商人带来的。” “大婚在即,他不好好准备,竟然跑去看什么土里的豆子?” ………… 张鹤龄在土豆田里转了一天,挖出来两颗比鸡蛋还小的土豆,这是没有经过优选育种的比较原始的土豆,想要达到后世那种大小,最少还要经过几代的培育。 不过,就算这有这么大点,也比当下的作物产量高了数倍,试验田里的土豆再有一个月就可以收获了,这段时间要盯紧点,干脆就住在南山不回去了。 从试验田出来,张鹤龄直奔蟒卫训练基地,召集大小官员议事。 其实一共也就六个人,指挥使张鹤龄、指挥同知王守仁、指挥佥事戚景通、百户官李晨星、百户官赵德龙、百户官薛刚。 赵铁锤毕竟新来乍到,只是客串教官角色,没有官职,便没有让他参会。 张鹤龄开门见山,说道:“本官接到陛下密旨,蟒卫需发展暗探,监察天下百官,此事干系重大,下一步该如何进行,尔等谈一谈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一点要说清楚,此为国之机密,谁若是泄露出去,按叛国处置!” 众人纷纷称是,然后,王守仁说道:“按照陛下的意思,蟒卫暗探至少需要几百人,甚至千人,更何况暗探责任重大,更是马虎不得,如今没有编制,没有薪俸,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戚景通也说道:“大人此番查抄福州百官,所获脏银几千万两,国库都装不下了,现在却一两银也不拨,陛下这不是难为人吗?” 李晨星砸吧砸吧嘴,说道:“莫非,皇帝陛下看中的大人的产业,想让大人自己掏腰包?” 众人用完,纷纷看向张鹤龄,对啊,你有钱啊,皇帝老子肯定是看你家那点资产了。 张鹤龄无语,这都什么人啊,老子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啊! “咳,咳,本官以为,发展暗探确实需要银子,但是为何一定要单纯的花费银子呢,为何不能自己赚银子?” 王守仁眼前一亮,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效仿太祖高皇帝的屯田制,自给自足?”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大致是这个意思。” 戚景通眉头紧锁,说道:“暗探责任重大,若是屯田,怕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事。”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去屯田。” 李晨星忍不住说道:“大人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啊!” 张鹤龄看了看大家期待的目光,说道:“车马行。” “车马行?”李晨星略有失望,“好像利润不高,怎么能养活几百人?” 王守仁脑子转的最快,当下说道:“大人的意思是,以车马行为依托,从京城向外辐射,从而形成一张覆盖全国的情报传输网络?” 戚景通说道:“全国各地都有经营车马行的,运输客人、商货,这些车马行限于资本、人力和地域,规模都不算大。如果我们的车马行想要以传递情报为目的,需要开拓更长的路线。” “我朝百姓要行走四方处处都要路引、路条,而且地方上瞒着朝廷巧立名目的各种苛税也多。我们没钱,但是有权,如果和出行的马车上有我们的人,各处关卡一定不敢刁难,也不敢多收各种杂税,这样一来,银子赚到了,情报也有了,一举两得。” 情报传递,最要紧便是速度,按理说车马行比不上军驿的快速,但是架不住量大啊,每日每条路线都有自己的马车,随时随地都可以传递情报,如果情报网建立起来,什么东厂、锦衣卫都可以靠边站了。 张鹤龄点点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一点就通。 “当时为了躲避上高王的追击,从杭州去苏州的时候,我和洛姑娘曾坐过马车,确实,车马行的短处正如尔等分析的种种原因,利润并不高,可若是官府介入其中,这些所谓的短处就不存在了。” 众人纷纷对这个主意表示赞同,事情便定下来了。 说干就干,管家张全奉命去和京城中几家车马行商谈收购事宜,蟒卫这边抽出一百名士兵,准备作为第一批跟车的校尉。 同时,王守仁和李晨星已经离京,去各地考察暗探人选。 剩余二百人由戚景通带领,除了每日有二十名士兵轮流驻守东宫,其余人照常训练。 此时的南山早就没了当时的荒凉之色,精盐坊、娟秀阁生意火爆,酒楼、客栈都在兴建中,寻常的乡镇都没这么红火。 此时,精盐坊门口,一名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背着行囊,擦了一把汗,露出久违的笑意。 第152章 侄儿张六阳 张鹤龄上下打量着对方,吃惊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表叔啊。” “额,你叫什么?” “俺叫张六阳,是你的表侄子啊,以前表叔公还没进京的时候,俺还抱过你哩!” 看着头发花白的表侄子,不知道是自己辈分太大,还是对方辈分太小了。 张鹤龄之父张峦,乃河间兴济人氏,在当地也是有名的才子,考中秀才后,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那时候张鹤龄刚刚出生不久,张峦从此定居京师,除了祭祖,平日里很少再回兴济了。 张六阳声称自己是张鹤龄的表侄,但是张鹤龄自幼便离开兴济,怎么可能有印象? “小时候的事就不要提了,”张鹤龄想了想,问道,“你就说,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张六阳嘿嘿一乐,说道:“老家那边听说表叔要娶亲,这不是派俺过来贺喜来了。” 张鹤龄问道:“如此说来,现在老家那边你是族长?” “不是不是,”张六阳连连摆手,说道,“族长是二太叔公,也就是你的二叔公,这次派俺过来,主要是因为俺读过书,上得了台面。” 说着话,张六阳拿出一份清单,说道:“这是二太叔公召集大家伙筹备的贺礼,请表叔过目。” 张鹤龄接过来扫了一眼,还不少钱呢,十文、二十文、一百文的,还有芦花鸡、猪头、腊肉、鸡蛋……反正是琳琅满目,啥都有。 “这些,你都带来了?” 张六阳摇摇头,说道:“太多了,带不来,东西暂放在太叔公家里,等表叔回乡的时候一起拿上。” 张鹤龄这才意识到,成亲的事,还要回兴济老家摆几桌酒席,虽然自己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印象,但是该去还得去,要不然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皇后的脸面都放不下。 “那行,乡亲们的好意我就收下了,到时候一定回乡答谢诸位。” “老爷,老爷!”大门外,赵二宝急匆匆跑过来,喊道:“老爷,救命啊老爷!” 南山盐坊和娟秀阁都是张鹤龄的产业,这里的人都以张家庄户自居,平日里都是喊老爷,只有蟒卫的人才喊大人。 “老爷,俺家婆娘不行了,老爷救命啊!” 张鹤龄一头雾水,问道:“怎么回事?” “难产,稳婆都没办法,眼看就不行了。” 张鹤龄无奈地说道:“可我也不懂生娃娃啊!” 赵二宝哭丧着脸说道:“俺家婆娘说了,老爷是俺家的大恩人,临走之前就想见老爷一面,亲自跟老爷道个谢,便是走也走的瞑目了。” 这时候,张六阳突然问道:“可曾足月?” 赵二宝愣了一下,说道:“不知道啊!” 张六阳皱眉说道:“你自己婆娘,怀胎几个月都不知道?” 赵二宝也不说话,只是边哭边摇头。 张六阳又问道:“羊水破了没有?” “不知道!”赵二宝继续哭着说道。 张六阳也急了,问道:“腹中可有绞痛?” “等一下!”张鹤龄突然打断,问道,“你懂医术?” 张六阳点点头,说道:“俺自幼读过些书,没考上功名,便跟着一位老师傅学医,现如今在兴济开堂坐诊,对妇科有些心得,额,有时候乡亲们家里有牲畜下崽,俺也能看。” 管他是人医还是兽医,情况紧急,张鹤龄也没得选,说道:“那还在这问什么,赶紧走,去看看!” 赵二宝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急匆匆地带着两人回到自己家。 屋子里有一个稳婆,此时也是放弃了,赵二宝的妻子赵王氏躺在床上,满头是汗,脸色苍白的可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小宝站在床边,说道:“娘,你好些了吗?” “小宝啊,娘不行了,你以后要听爹爹的话,还要,多读书,长大了要做一个想恩公一样的大善人,知道了吗?” “娘,我好好书,再也不逃课了,你的病能好起来吗?” “小宝乖,娘要睡一会,你就在这里等爹爹回来,不要乱走。” “娘,我害怕……” 赵王氏是在坚持不住了,双眼慢慢闭上。 突然,赵二宝大老远传过来:“孩他娘啊,老爷来看你来了!” 一听到老爷来了,赵王氏再度睁开眼,果然,久违的恩公就站在自己面前。 从来到南山到现在,赵王氏甚至都没有和张鹤龄说过一句话,但是,她知道,若是没有这位恩公,自己一家早就没了。 “恩公……” 张鹤龄按住赵王氏的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别担心,我带了郎中过来。” 赵二宝此时脑子里有很多问号,咦,恩公为啥要摸自己娘子的手呢? 要知道,在当下社会,讲究的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不过,这个动作看起来更像是关心。 张六阳坐在床边,拉过赵王氏的手开始把脉,又将耳朵贴在赵王氏的肚子上听了听,然后在下腹摸了一阵,皱着眉头说道:“糟了,胎儿太大了,生不出来。” 赵二宝焦急地说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张六阳看到床边的小宝,问道:“这是你儿子?” “对的。” “生他的时候,有过这种情况吗?” 赵王氏虚弱地说道:“生小宝的时候,也很难,很久才生下来。” 张鹤龄问道:“怎么,有办法吗?” 张六阳稍加思索,说道:“生过一次娃,应该可以,但是,要采取些非常手段……” “那就赶紧啊,救人要紧!” “这个,这个……” 张鹤龄急道:“此时此刻,你就别磨磨唧唧的了,到底有什么办法?” “需要用利刃拓宽金沟,这样才能生出小的,但是大的有可能丧命。” 张鹤龄听懂了,说白了就是胎儿太大导致的难产,现在将产妇的下体切开,孩子能生出来,但是大人能不能活,很难说。 若是大出血,在这个时代,神仙难救。 即便是一切顺利,这个时代没有麻药,就算有也不能用,因为动完刀子还要你生娃呢,麻醉了怎么生? 对产妇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关乎生死。 张鹤龄转身对一脸懵逼的赵二宝说道:“想救你的婆娘,只能按照这位郎中说的办,但是仍有生命危险,你可答应?” 第153章 大婚 赵二宝完全是六神无主状态,问道:“老爷,您帮小的做主吧。”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你自己的婆娘,自己的孩子,自己做主!” 赵二宝看着张鹤龄的眼神,猛地点头,说道:“我听老爷的,听郎中的。”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好,现在去准备东西。” 赵二宝问道:“老爷您说,都需要什么?” “去找戚景通借一把锋利些的匕首,然后找一根缝衣服的针,还有线,线越细越好,再去买些酒,越烈越好,要快!” 赵二宝急急忙忙去准备东西,张六阳却纳闷地问道:“表叔,要针线做什么用?” 张鹤龄反问道:“开了刀,难道不要缝合吗?” “缝合?”张六阳露出奇怪的神色,“人体血肉,也可缝合?” 张鹤龄心说从华佗那时候就有缝合技术了,怎么到今天都没有普及的吗? “对啊,将伤口缝合起来,有利愈合。” 张六阳思考了一会,自言自语道:“确有古籍记载,以针缕如法,以生丝缕系,勿令气泄,即推纳之。但这都是记载而已,真的可以缝合血肉?”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当然!” 整个过程张鹤龄没有参与,他不敢看,因为要硬生生在产妇的下体切开一个口子,将孩子生出来,再缝合,全程无麻醉,换谁受得了?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伟大的母亲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痛楚。 半个时辰之后,里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稳婆抱着襁褓出来,说道:“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 赵二宝接过来看了看,激动地说不出话。 张鹤龄问道:“产妇情况如何?” 赵二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媳妇还在经历生死之难,眼巴巴地等着稳婆答话。 稳婆却说道:“不清楚啊。” 张鹤龄又问道:“有没有大出血?” “出血?”稳婆想了想,说道,“是流了好多血。” “止住了没?” “现在好像不流了。” 赵二宝一面看看稳婆,又看看张鹤龄,不知如何是好。 张鹤龄对赵二宝说道:“看来,情况比较稳定,继续等吧。” 赵二宝连连答应,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张六阳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我家婆娘怎么样了?” 张六阳说道:“身体虚脱,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张鹤龄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放在赵二宝手里,说道:“给你婆娘买些补品,这些天你也不要去做工了,一定要把人照看好了!” 赵二宝千恩万谢,张鹤龄却满腹心事,拉着张六阳回到住处。 “没想到你对妇科和外科还挺擅长。” 张六阳赶忙说道:“俺平日里喜欢看一些杂书,各方面都有所涉猎,多而不精。倒是表叔指点的缝合之法,俺觉得还真是大胆,但是非常有效。” 张鹤龄心中早有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看着面前这个表侄子,好像挺合适的。 “这样吧,以后你就别回兴济了,我正准备成立个医学院,你留下来做院长怎么样?” “医学院……院长?” “对,南山医学院院长。” 张六阳弱弱地问到:“这个院长,有工钱吗?” “一个月给你十两银子,够不够?” “十两……银子?” 张六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些钱自己在兴济可是坐一年的堂都赚不来啊! 十两银子甚至可以在老家买一块地了! “侄儿六阳以后就留在表叔身边,表叔说干啥,咱就干啥。” 南山医学院正式成立,暂时安置在南山书院,就是目前只有一名院长,人少了点。 于是,南山书院的课程有多了一项——医疗常识基础和母猪的产后护理。 看着学院的孩童们认真地学习如何给母猪催奶,这以后可都是大明朝的栋梁啊,现在多学习一些科学知识,以后哪怕不考科举,也能派上用场。 张鹤龄放心地转身而去,你们慢慢学,我要结婚去了。 大婚当日。 张鹤龄随英国公张懋,迎了公主出宫,这一路把张懋气得啊,张鹤龄每个步骤都不合礼法,张懋是走一路说一路,嘴巴都说干了,后来干脆撂了挑子,爱咋咋,老子不管了! 迎亲队伍一路来到公主府,因为是迎皇亲,亲朋好友却只在寿宁侯府摆酒款待,他们显然是没法子见到新郎新娘了。 张鹤龄头顶乌纱帽,身穿大红礼服,胸前戴大红包,招摇过市。公主府就在宫中向南不远处,地段很好,附近就是国子监,坐拥护城河,揽一城之精华,与宫城为伴,超大门户,前后五进,青砖红瓦,可谓集京师之精华。 张鹤龄看着这府邸,心说这也太奢华了,可惜这还不是自己的,名义上是皇家的,不仅如此,驸马所有的富贵都是公主带来的,假如公主死在了驸马前头、又没有为驸马生下或收养儿女,皇帝家也不想再嫁一位公主给他的话,公主府连同里面的一切财物,就要重新收归皇家所有。 公主府,更像是詹事府一般,是一个机构,虽是公主深居于此,可里头,还设置了许多女官和宦官,这是一个衙门啊,他大爷的。 以后要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把这些产业变成自己的…… 当夜,红烛摇曳,张鹤龄摸着酸疼的脖子,叹了口气:“真是不易啊。” 一面说,一面掀开头盖。 冉冉红烛之下,是仙游公主那绝色的面容,红烛恰好掩了她面上的娇羞。 张鹤龄坐定了,道:“接下来,是不是该喝合欢酒了?” 仙游公主微微蹙眉:“我不会喝酒。” “那便不喝了,”张鹤龄乐了,“睡觉吧!” 一说要睡觉,仙游公主咬着唇:“嬷嬷教了的,说是要同被而眠,要做……做那个……” “做啥?”张鹤龄服了,宫里人就是讲究啊,居然还提供了教学。 “……”仙游公主抿着嘴,不说话。 张鹤龄心中无限感慨,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好端端的就多了个媳妇。 更可气的是,换做前世的自己,找个媳妇多难啊,现在白给个媳妇,怎么还成苦恼了呢? 仙游公主见张鹤龄不说话,以为他有心事,不满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想小雨呢?” 小雨就是白露,以前在娟秀阁时候的化名。 曾经定兴一战,在危急时刻,是白露舍命相救。 “或者是在想小娟姐姐?” 张鹤龄无语,女人都这么敏感的吗? “胡说什么呢,我就是累了。” 仙游公主冷笑一声,说道:“总之,你现在属于我!” 张鹤龄吓了一跳,问道:“你想做什么?” 仙游公主没有答话,而是直接扑上来…… 第154章 我不打女人 公主府可不比一般的宅子,这地方的确是个衙门,因为这里面真的有官员。 洪武七年设公主府家令司,洪武二十三年,改成中使司,乃是个正七品的官职,以宦官充任。 本来,宫里的宦官能熬个中使司也不容易,有这个空缺,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但是这一次,一听说驸马是张鹤龄,谁都不敢来。 这可是张鹤龄啊,一日之内,斩了三十七名朝廷大员,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内阁首辅,人家说砍就砍,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吧。 最后,小太监柳成临危受命,具体说辞是因为此次福建传旨,路途遥远,劳苦功高,如此云云。 柳成当然知道张鹤龄不好惹,但是那些个资历比自己老的太监们都想尽办法推三阻四,无奈之下,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赴任。 好歹也是个官,手底下好几个人呢,其中宦官六名,宫女六名,这些宫女大多是公主出阁前的侍女,只有一人例外,就是尚宫杨桃。 杨桃乃是成化八年入宫的秀女,当时只有十三岁,后被分到仁寿宫,跟随太后周氏,便是现如今的太皇太后,转眼便是二十年,眼看芳华已逝,晋升无望,如今突然有个公主府尚宫的职位,虽然官职低了些,但好歹是个官。 杨桃久居深宫,也不知道寿宁侯张鹤龄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如何,只要进了驸马府,都一样的吧? 公主府代表皇家,驸马想见公主,需先通过下人传话,这是因为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初定江山后,为吸取前朝教训、防止内亲干权,规定公主只能“下嫁”庶民,不得嫁给文武大臣子弟;被选中的驸马享受朝廷俸禄,但不能干预朝政;其近亲也不得出仕为官,已为官者必须退休回家。 杨桃听到以往的嬷嬷说起过,大明朝的驸马虽然看似风光,其实悲催至极,而且既不能纳妾寻欢,更连老婆也看不到几眼,只能巴巴地守着一年也没有几次的“传召”。 所以,当上公主府的尚宫,不仅驸马看到自己要毕恭毕敬,就连公主想传召驸马,都要看自己的脸色,杨桃久居深宫二十年,自诩今日总算是熬出头了。 昨日是新婚大喜,自然是笑脸相迎,但是从今日开始,驸马想要再进公主府,必须通过自己,这事没得商量! 听闻这个驸马家大业大,做着精盐的生意,若是不拿点孝敬出来,那就一辈子别想再见到公主了。 杨桃正盘算着若是公主传召,自己如何拒绝,嗯,就说你是公主,是金枝玉叶,是楷模,是典范,怎么能天天见驸马呢,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欲求不满呢! 咱们是体面人,多少人看着呢,也不怕被人笑话! 这样的话,就算公主不情愿,也毫无办法,哪怕告到宫里,自己这番说辞也站得住脚,说不定皇帝皇后还会将仙游公主申饬一番。 以后等那位有钱的驸马爷把孝敬的银子送过来,嗯,也不能给他好脸色看,来上十次,最多给他通融一次两次,若不然,自己这点权力体现在哪? 在后宫清苦了这么多年,现如今终于有油水可以捞了。 正暗自欢喜着,外面有宦官过来传话,说驸马求见仙游公主。 杨桃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就算心中猴急,碍着情面,起码也要过上个十天八天的你再来啊,昨天刚刚见了面的,今天又来,这成何体统? “拦在门外,就说今日公主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可是,已经进来了……” “什么?”杨桃怒道,“未经通报,便私闯公主府,这位驸马心中还有陛下吗?” 说话间,张鹤龄已经到了近前,带着他的贴身侍卫孙虎,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径直往里走去。 杨桃赶忙上前拦住,说道:“驸马留步!” 张鹤龄停下,看了看面前的宫人,问道:“你是谁啊?” 杨桃心中颇有不快,竟然如此看不起人,好,就让你知道知道得罪自己的后果! “本官乃是公主府的尚宫,负责仙游公主的起居饮食,日常生活。” “哦,”张鹤龄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杨桃这个气啊,什么叫我找你有事,明明是你没有请示我好不好! “却不知驸马来此,所为何事,可经过通报?” 张鹤龄看了看四周,有些诧异地说道:“我来自己妻子的家里,还要通报?” 杨桃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说道:“这是自然,公主府有公主府的规矩,便是驸马,也不得僭越。” 张鹤龄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皇家规矩多,麻烦就麻烦一些吧。 “该向谁通报?是不是新任的中使司柳公公?” “柳公公掌管公主府诸多事务,无暇分心,若驸马想与公主会面,向本官通报即可。” 张鹤龄心说,你这官不大,架子倒是不小,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见识,通报就通报吧。 “那本驸马现在要见公主,还请通传一声。” 杨桃却眼皮一抬,说道:“驸马爷,本官奉劝一句,平日里没什么事不要老往公主府跑,传了出去,怕是有损天家颜面。” 绕了半天弯子,张鹤龄此时才搞明白,原来人家是在为难自己啊! 传闻,公主每召幸一次驸马需要花费很大的周折,要花许多银钱贿赂公主府的尚宫,才能如愿以偿。如果公主不贿赂,即使宣召,尚宫必寻找借口多方阻拦,甚至责以耻笑。 作为封建社会的青年女性,公主本来懦弱、羞涩,哪敢为此据理力争,只好听任尚宫的摆布。即使进宫拜见母亲,这种事也羞于启齿。 甚至,由于长期不能与驸马团聚,不仅生儿育女的机会甚少,而且许多公主因长期思夫成病,以致过早地离开人间。 公主都这样低三下四,驸马就更不用说了,张鹤龄本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张鹤龄不怒反笑,说道:“我回我妻子的家,还要向你禀报,禀报完了你还不让我进,是这么个意思吧?” 杨桃冷笑一声,说道:“本官这也是为了公主和驸马好,若是传出有损天颜之事,怕是陛下知道了也会下旨申斥。” 张鹤龄脸色和蔼,又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打女人的。” 杨桃愣住了,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打女人,难不成你还敢威胁我? “驸马此言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本官吗?” 张鹤龄冲孙虎使了个眼色,孙虎会意,走上前来。 杨桃不解,问道:“你想做什么?” 孙虎突然伸手,一个大嘴巴子抽过来,将杨桃打的转了两个圈,摔倒在地,顿时脸颊肿起,嘴角冒血,眼里全是小星星。 “反了你了!”张鹤龄沉下脸来,说道,“这次是警告,再有下次,剁碎了喂狗!” 杨桃被打懵了,不应该啊! 怎么钱没拿到,威风也没出,反而挨了一巴掌,这个驸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待张鹤龄走后,杨桃先是找到中使司柳成,哭着说道:“柳公公,你要为下官做主啊!” 柳成看到一张猪头脸,吓了一跳,本能地问道:“你是谁?” “下官是杨桃啊!” “杨桃?”柳成仔细看了半天,这才点点头,说道,“还真的是杨桃,你这脸是怎么了,撞门上了?” “柳公公,你要为下官做主,那位驸马都尉,不经过通传,擅自闯入公主府,还打伤下官,完全不把我们公主府的官员放在眼里,这是藐视天颜啊!” 柳成闻听此言,吓得哆嗦了一下,问道:“你是说驸马都尉来了?” 杨桃点点头,委屈地说道:“此人实在是嚣张至极!” 柳成突然沉下脸,问道:“打的你左边脸,对吧?” 杨桃连连点头,说道:“柳公公,不如,下官入宫去告状吧。” 柳成突然抡圆了一个大嘴巴向着杨桃的右脸扇过去,怒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当朝张皇后的本家弟弟,有爵位有官职,南下福州城,一道令下,砍了三十七名大官的脑袋,连他你都敢拦?我警告你,自己找死不要拉上我!” 第155章 献宝 张鹤龄已经将公主府当做自己的家了。 这里的一切,都由宫中内帑供应,也就是说,张鹤龄在这里吃的用的都是皇家的。 以前老是被弘治皇帝坑,现在总算有机会占点便宜了。 那名叫杨桃的女官已经被换掉了,因为她见了自己,总是脸色不自然,干脆让她收拾了包袱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说实话,张鹤龄对柳成还是挺满意的,因为这位柳公公一看到自己就笑,而且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一日,张鹤龄将柳成叫过来,问道:“有两件事要跟柳公公商量一下。” 柳成满脸堆笑,说道:“驸马都尉客气了,有什么话请讲。” “一来,你是公主府的大管家,但是公主府的收入来源只有田产的租赁,甚是微薄,如此下去,怎么负担的起这些家丁?” 柳成回道:“驸马都尉说的是,但是公主出嫁之时,陛下只给了这间公主府,还有那些皇庄田产,没有别的产业啊。”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我看过了,这些皇庄距离南山不远,干脆,以后别种地了,咱们搞点产业吧。” 柳成满脸惶恐,这可是陛下御赐的皇庄啊,给你搞什么产业? 万一搞出事来,陛下砍我的头咋办? “驸马都尉,咱家觉得,还是种粮稳妥一些。” 张鹤龄说道:“南山外围的土地我已经收购了不少,差不多和这片地能连起来,我准备将这一带开发成工业区,当然了,皇庄那片地还是交给你来打理,赚了银子少不了你的,如何?” 柳成踌躇地说道:“这个,咱家觉得,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陛下?”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回头你和佃户去说,这些土地以后不再租种粮食,改建成作坊。” 柳成真的为难地,问道:“那原来的佃户怎么办?” “好办,告诉他们,以后可以来作坊上工,每日有工钱,保证比种田拿得多。” 柳成说道:“可是,咱家不懂作坊的事啊……” “没关系,到时候会有专业人士负责专业的事情,你作为大总管,管理好帐目就好了。” 不等柳成回话,张鹤龄又说道:“此事就这样说定了,这其二嘛,公主每日在府中甚是无趣,打算去南山娟秀阁转一转。” 按理说公主是不能随意出府的,但是柳成是真的不敢驳了张鹤龄的意思,毕竟保命要紧,于是说道:“烦请驸马都尉加派守卫,早去早回。” 张鹤龄哈哈一笑,说道:“这个自然,只是此去南山,路程也不算近,公主可能会多待几日,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公公你说,如此可好?” 柳成都快哭了,让你出去就够意思了,怎么还几日几日的,你这个几日,究竟是几日啊? 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还是要砍我的头啊! 话说回来,若是驳了驸马都尉的面子,恐怕这颗头还是保不住。 张鹤龄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但是柳成却觉得这笑意背后暗藏着杀意…… 仙游公主可不管柳成的死活,跟着张鹤龄一路来到南山,然后嗖地跑进娟秀阁,卖衣服去了。 张鹤龄知道仙游公主性情顽劣,也没有阻拦,只是派了一组蟒卫加强看守,自己转头去了土豆试验田。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刨出来几串只有鸡蛋大小的土豆,虽说个头是小了点,不过在百姓食不果腹的当下,还是很出色的。 大明朝以后能走多远,就全靠你们这些可爱的小土豆了! “大哥,大哥!” 张鹤龄一抬头,就看到张延龄很骚包地穿着飞鱼服,冲自己招手。 “你是不是天天都穿着这身衣服?” 张延龄点点头,说道:“对啊,很拉风是不是?” 张鹤龄很无语。 “大哥,阿姐的寿诞就快到了,你说,我们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好呢?” 张鹤龄这才想起,张皇后的寿诞马上就到了,去福州之前,张延龄还抢了一只白玉老虎过来,说是准备给阿姐做贺礼,后来自己又送回去了,这段时间忙来忙去,把这茬给忘了。 自己的阿姐,当朝皇后,这份礼可不能轻了,送点什么好呢? 前些时日倒是从福州查抄了不少珍宝,但是都充公了,自己又不缺钱,那些金银珠宝看都没看,如今想来,还不如把那颗半人多高的珊瑚留下,给阿姐做贺礼,肯定拉风。 那几颗东珠也不错,个个有鸡蛋大小,都赶上面前的小土豆蛋了,嗯? 小土豆蛋…… 张鹤龄突然兴奋地说道:“有了!” 张延龄也兴奋地问道:“什么啊,说说看。” 张鹤龄拿起手中的小土豆蛋,笑着说道:“就是它了!” 张延龄皱着眉头左看右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是发烧了吗?” ………… 乾清宫,夜已深。 “陛下,为何愁眉苦脸,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说道:“刚刚接到奏报,大同府闹起了雪灾,旱灾刚过,雪灾又起,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朕怎能安心。” 张皇后安慰道:“陛下体恤百姓,可责令地方官员加快赈灾。”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幸好有寿宁侯南下福建查抄的大量脏银,如今国库充裕,朕已经命户部划拨了钱粮,尽快赈灾,但是依然有灾民涌入京师,唉,这是朕的失职啊!” 张皇后说道:“既然已经去赈济,情况应该会有好转的,夜已深了,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弘治皇帝苦笑道:“明日便是你的寿诞,本应该欢欢喜喜,今晚却听朕诉苦,真是难为你了。” 张皇后笑道:“陛下不必如此,臣妾服侍陛下休息。” 翌日清晨,宫里就已经忙碌起来,许多的宫室已经装饰一新,张皇后起的格外的早,知道弘治皇帝还在安睡,特意命人不要叫醒,让他多睡一会儿。 寿诞这种大事,自有宫人们去张罗,萧敬一大清早就来问安了,随即便着手安排相关事宜,所有的太监全部穿上了红色的吉服,宫女们则是粉红宫装,宫中的亲军侍卫,也都腰悬了红色的腰带,这无数的艳红,点缀在宫中各处,平添了无数的喜庆。 张鹤龄亦是早早便陪着仙游公主入宫,平日里不让我进宫,今日可算逮着机会了! 两人向张皇后问了安,然后留下来伴在凤驾身边。 朱厚照此时已经两岁半了,奶声奶气地给娘亲道了寿,张皇后自是凤颜大悦。 贺寿的大臣们纷纷过了金水桥,进入正殿之后,分班站定,随即开始道贺。而在另一边,却是命妇和官眷们由太监的引领下,直接进入内宫,向着坤宁宫的方向过来。 今日是皇后寿诞,大家都是满脸堆笑,但是依然和张鹤龄保持着距离。 弘治皇帝接待了朝廷百官,便匆匆摆驾直去后宫,一干命妇人等,已经在坤宁宫久候多时了,鱼贯进去见了凤驾,关系亲近的留下作陪,关系远一些的就只能继续在这檐下侯着。 张皇后今个儿也确实是高兴,既是因为是生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热闹,须知深处在深宫中的人,习惯了孤寂,却也一直期望能多几分生气,如今这么多人来道贺,边上这么多人作陪闲聊,自然令他凤心大悦。 众人正说着话,弘治皇帝陪着太皇太后周氏从仁寿宫那边来了,他跨槛进来,众人停止了议论,纷纷肃然行礼。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压了压手,道:“这都怎么了,好好的一个寿宴,倒像是朝会一样,坤宁宫是如此,到了这里也是如此,大家都不要多礼,起来说话吧。” 众人才纷纷起来,弘治皇帝扶着太皇太后坐下,又压压手,道:“来,都坐下说话,诸位呢,都是与大明休戚与共之人,都是自家人,不要这么生疏。” 来贺寿的大部分都是皇亲国戚,贺礼当然是琳琅满目,张鹤龄还发现竟然有一颗珊瑚树,虽然没有自己在福州查抄的那么大,但是形态完整,也算不错了。 张皇后笑着说道:“本宫看了各位送来的寿礼,很是喜欢,尤其是魏国公府,竟寻了一个这么大的珊瑚来。” 那魏国公府的夫人忙拜倒:“若能博皇后凤颜一悦,也是值当的。” “真是费心了。”张皇后笑道,“至于其他珍珠玛瑙,这哪一处,都是费了心的,想来,为了搜罗这些寿礼,倒是辛苦你们了。” 紧接着,张皇后又说道:“这些东西,统统都拿回去吧。” 那魏国公夫人心里倒高兴呢,这礼没白送,皇后若能喜欢,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 可一听要退回去,所有人都诧异起来。 莫非是嫌弃礼品不够贵重? 张皇后淡淡说道:“你们有这份心,本宫的心里欢喜的很,只是昨日听陛下说起,大同府闹了雪灾,多少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是诸位有心,不妨多多周济一下灾民,至于贺礼,本宫领了你们这份心意即可,东西还是拿回去吧。” 弘治皇帝非常欣慰,朕的女人,懂事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纷纷将贺礼拿回。 这时候,张鹤龄上前说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臣与二弟延龄前来贺寿,也准备了一份贺礼,还没拿出来呢。” 张皇后露出笑意,说道:“你也拿回去吧,有这份孝心就够了。” 张鹤龄却说道:“娘娘,臣这份贺礼怕是拿不回去了。” 张皇后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拿不回去?” “臣已经吩咐御膳房做上了。” 弘治皇帝诧异地问道:“究竟是何物,就别卖关子了。” 张鹤龄摆摆手,只见张延龄带着几名小太监,抬着一口框子过来。 张鹤龄指着框子说道:“这便是臣的贺礼,土豆!” 第156章 土豆盛宴 弘治皇帝捏着一枚鸡蛋大小的土豆,左看右看,这玩意能吃吗? “这就是你曾经说过的,能亩产几十石的粮食?” 张鹤龄赶忙回道:“回陛下,正是!” 一听说亩产几十石,户部尚书叶淇也来了兴趣,凑过来看了看,又拿起一颗闻了闻,问道:“寿宁侯,这个土豆可是土里长出来的豆子?” 张鹤龄心说跟你们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便说道:“正是。” “这东西……能吃?” 张鹤龄回道:“那是自然,今日便给诸位尝个鲜。” 张延龄今天很忙,正亲自带着人将土豆拿去御膳房,因为这是新鲜玩意,别人不会做。 张鹤龄在家准备了四样比较成熟的烹饪方法,分别是土豆泥、炸薯条、土豆饼、酸辣土豆丝。张延龄是唯一试吃过的人,此时,正指挥着大师傅们一一烹饪。 炸薯条简单,先削皮,切成条,在盐水中浸泡一段时间,再控干水分,然后烧油,接着将土豆条放入热锅之中,油炸至焦黄便可。 土豆泥则是开始将削好的土豆煮熟,然后再器皿中捣碎,再加入葱姜蒜、精盐等辅料搅拌均匀,便成了,这道菜是可以做主食的。 土豆饼则是将土豆切成条状,然后和面粉糊糊搅拌在一起,先调了佐料,然后舀出来煎成饼状,这道菜也可以做主食。 最难的是酸辣土豆丝,酸倒是容易,这时代有醋,且这时代的醋味道更醇一些,可是辣……好吧,虽然没有辣椒,不过……却也不乏替代品,说实话,就算真正的辣椒出现,怕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无法轻易接受,反而有不少食物可以制造微辣的效果,如茱萸、胡椒、姜、芥末、葱、大蒜等等。 张延龄在旁边指挥道:“先将葱蒜炒香,对,加土豆丝,然后加茱萸、胡椒、醋,醋可以多一些,对,再放一些……” 张皇后问道:“这泥土里怎么会长出豆子的?” 张鹤龄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臣听闻在万里之外的黄金洲,有一种黄金米,米粒呈金黄色,如成人的牙齿般大小,一株苗便可产粮数斤,一亩地可产粮千斤。” 张鹤龄为了让大家加深印象,临时将玉米改称为黄金米。 众人听完,纷纷不以为然,为什么呢,当下粮食作物,大抵北方以种粟黍为主,南方以种稻为主,不管是粟米还是稻米,亩产大概约是二石到三石。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也就是大约一百斤,你要是说万里之外的黄金米,可亩产一百五十斤,哪怕是二百斤,大家还能信你三分,现在搞出个亩产千斤,十倍? 姓张的,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将我们当作傻子? 弘治皇帝也摇摇头,说道:“亩产千斤,便是祥瑞也不敢这般奏报,寿宁侯,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传言?” 张鹤龄叹了口气,这群人肯定不信,没办法,太超前了。 这时候,张延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土豆大餐做好了。” 弘治皇帝自然是不信什么亩产千斤的玉米,但是对眼下的土豆很感兴趣,这玩意到底怎么吃?又是何种滋味? 看样子不像是好吃的东西,不过眼下流民四起,只要能填饱肚子,总是好的。 弘治皇帝一挥手,上菜! 萧敬轻声说道:“陛下,是否验一下……” 弘治皇帝轻轻摇头,不动声色。 其实,弘治皇帝早就注意到了张鹤龄的试验田,并秘密派人去试验田里采集了一些土豆回来,只是东厂番子不懂这是什么玩意,采集回来的是叶子和茎秆。 虽然把目标搞错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信,此物无毒。 很快,第一道菜已经上来,是炸薯条。 菜还未至,香气已经弥漫在大殿之上,众人吸了吸鼻子,香啊! 一盘一盘的黄金色薯条摆在众人眼前,嗯,这个颜色带劲,看着就有食欲! 弘治皇帝用筷子夹起一根,看了看,又闻了闻,问道:“这就是土豆做出来的?”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回陛下,正是。” 弘治皇帝轻轻咬下,香甜的味道刺激的味蕾,妙啊! “不错不错,美味至极,这道菜有什么名堂?” 张鹤龄回道:“只是寻常的油炸土豆条,因为佛朗机人又将土豆称为马铃薯,所以,叫炸薯条。”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不错,众卿家都尝尝吧。” 众人这才纷纷动筷,亦是赞不绝口。 弘治皇帝又问道:“你方才说,这个土豆亩产也有几十石?” 张鹤龄稍加思索,回道:“臣估算了一下,一亩地大约三十石。” 弘治皇帝猛地放下筷子,问道:“当真?” 三十石,差不多已经是一千斤了。 但是一千斤土豆和一千斤米是有区别的,土豆是带水分的,米指的是晒干后的产量。 即便是除去水分来算,五百斤总是有的。 张鹤龄点头说道:“陛下可以命户部前去查验。” 弘治皇帝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说道:“若是当真有如此高的产量,我大明朝的百姓便不会饿肚子了。” 众臣纷纷称赞,这时候,户部尚书叶淇突然说道:“陛下,臣看这道菜,应该需要耗费大量的油,普通百姓家里比较拮据,怕是吃不上。” 此言一出,众人也是暗自点头,虽然多少扫了点皇帝的兴,但,这是实话。 张鹤龄却只是笑笑,说道:“叶大人不要急,还有呢。” 叶淇拱了拱手,说道:“愿闻其详。” 很快,一盘土豆泥,一盘土豆饼,一盘酸辣土豆丝都端上来,加上最开始的炸薯条,四种烹饪方法,各不相同。 张鹤龄指着桌上的盘子一一介绍,然后说道:“土豆泥的制作方法最为简单,只需将土豆煮熟后捣碎,调一些佐料即可,若是有条件的,可以加点香油。” 众人纷纷动筷尝了一口土豆泥,虽然没有炸薯条好吃,但是,起码不难吃。 “这是土豆饼,是将土豆切条后与面粉糊糊混合,然后煎炸。” 御厨的手艺就是高,第一次做土豆饼,却也做的像模像样,大家吃着津津有味。 “这最后一道菜,叫做酸辣土豆丝,通常是就着米饭来吃的。” 弘治皇帝夹了一口菜,放在嘴中,茱萸的辣味和陈醋的酸味混合在一起,这滋味,真是回味无穷啊! “去盛米饭来!” 第157章 李东阳的奏疏 张鹤龄的土豆大餐在张皇后的寿宴上大放异彩,众人尝到了新鲜的菜品,但还是弘治皇帝心中想的却是——粮食! 土豆泥可以作为主粮,而且制作成本极其低廉,这意味着什么? 午膳之后,戏班子开始搭台唱戏,唱的是《八仙贺寿》,弘治皇帝趁着众人看戏的功夫,向张鹤龄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张鹤龄跟随弘治皇帝来到乾清宫,紧接着,弘治皇帝屏退了左右,然后问道:“蟒卫那边进展如何?” 张鹤龄回道:“已经开始在全国各地发展暗探,但是想要形成一套完整的系统,还需要时间。” 弘治皇帝很满意,因为张鹤龄说的是需要“时间”,而不是需要“银子”。 “需要多少时间?”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臣保证在半年之内,将全国的情报网建立起来。” 弘治皇帝叮嘱道:“切记,此事不得声张。” 张鹤龄心说,这还用你说啊,我也不会傻到跑人家面前去打招呼,然后说,嘿,兄台,我是搞情报的,我要监视你! “多谢陛下良苦用心,臣不胜感激。”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那个土豆,当真可以亩产三十石?” 张鹤龄回道:“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弘治皇帝继续问道:“可作为主粮?” 土豆之所以作为五大主粮之一,不仅仅是因为其中含有大量的淀粉,能为人体提供丰富的热量,且富含蛋白质、氨基酸及多种维生素、矿物质,尤其是其维生素含量是所有粮食作物中最全的。 张鹤龄琢磨了一下,给弘治皇帝普及维生素,恐怕不靠谱。 “臣和几名佛朗机商人打过交道,据这些人所言,在佛朗机诸国,人们早已把土豆当作主粮了。由于土豆高产,他们的百姓不必担心挨饿问题,便可以解放出一批劳动力,用于发展军事,因此,佛朗机诸国在海上称王称霸,便是源自这一颗小小的土豆。” 佛朗机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对葡萄牙和西班牙以及周边国家的统称,当下,西方世界大航海刚刚兴起,正是这些西方海盗争霸海洋的时代。 弘治皇帝沉吟半响,似乎做了一个决定,然后说道:“张鹤龄接旨。” 张鹤龄赶忙行礼叩拜,口呼万岁。 “其一,朕命你配合户部,将土豆推广天下;其二,蟒卫尽可能的收集一些佛朗机人的情报,朕想知道,这些万里之外的国家是什么样子。” 张鹤龄领旨谢恩,心中暗道,终于上道了,还收集什么啊,我坐家里给你编就好了,你想知道什么,都满足你! 当大明朝看清楚外面的世界,并不再以天朝上国自居的时候,这个世界,才真的要改变了。 回去之后,张鹤龄便猫在家里写奏折,将当下世界格局大概梳理一番,然后开始琢磨怎么夹带一些私货,毕竟自己不是为了搞学术,要想办法促进弘治皇帝发展工业和军事。 就在此时,一封奏折送到弘治皇帝面前,立刻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这份奏疏是天津府尹李东阳上的。 臣奉使遄行,适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麦已枯,秋禾未种,挽舟者无完衣,荷锄者有菜色。盗贼纵横,青州尤甚。南来人言,江南、浙东流亡载道,户口消耗,军伍空虚,库无旬日之储,官缺累岁之俸。东南财赋所出,一岁之饥已至于此;北地啙窳,素无积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事变之生,恐不可测。臣自非经过其地,则虽久处官曹,日理章疏,犹不得其详,况陛下高居九重之上耶?臣访之道路,皆言冗食太众,国用无经,差役频烦,科派重叠。京城土木繁兴,供役军士财力交殚,每遇班操,宁死不赴;势家巨族,田连郡县,犹请乞不已。亲王之藩,供亿至二三十万…… 简单总结一下,这份奏疏指出了几个很严重的问题: 其一,闹旱灾了,老百姓没活路; 其二,盗贼横行,老百姓没活路; 其三,赋税太重,老百姓没活路; 其四,富人不仁,老百姓没活路; ……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老百姓没活路。 其中也提到了军伍空虚,纵容皇亲,京营占役等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当下很尖锐的矛盾。 大明朝开国以来,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年,很多规章制度已经不再合理,便衍生出各种问题。 其实这些问题早在建文帝的时候就出现了,建文帝还改革了一些,但是朱棣称帝之后,为了否掉建文帝的功绩,以祖制不可逾为由,又一股脑改回来了! 这下好了,祖制二字成了大明朝禁忌,后世的皇帝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一百五十年过去了,用的还是朱重八同志那一套,如今早已是弊端累累。 李东阳这份奏疏,之所以能够引起轩然大波,不仅仅是他毫不客气地指出问题所在,更重要的是最后的建议——开海通商! 朝堂之上,群臣对此的回应基本上都是四个字:有违祖制! 更受甚至,已经开始骂开了,说李东阳居心叵测,若是开海,必然引发天下时局不稳。 若是放在以往,收到这样的奏折,弘治皇帝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直接驳回,再下旨申斥一番,但是张鹤龄的那些话让他不由得不去畅想,海外到底是蛮夷之地,还是遍地黄金?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突然开口问道:“开海如何引发天下时局不稳?” “这……”堂下这位正骂的起劲,听到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答不上来。 自己就是骂街而已,哪来的这么多道理? 因为群臣都知道,弘治皇帝是至孝之人,为人处事极为保守,对祖制从来没有任何妄想,谁要是敢说出有违祖制的话,想都不用想,直接开骂,准没错。 但是,今天的气氛好像不一样的。 这时候,新任内阁首辅徐溥上前说道:“陛下,当年太祖高皇帝实行海禁,是为了防备沿海奸民与倭寇勾结,如今倭寇主力虽然被寿宁侯击溃,但是其背后的扶桑国依然不服王化,冥顽如初,臣以为,海禁之策不可妄动。” 徐溥说完,众臣纷纷附议,弘治皇帝心有不甘,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看向老臣丘濬。 作为一名混级官场几十年的老臣,上面一个眼神,丘濬马上会意。 “陛下,臣以为贸然开海,大不妥当,但是李府尹所书诸项事宜,亦需重视,不妨在天津卫开设港口,观其发展,再图后事。” 丘濬说的很小心,要不咱开个港口试试,不行就关了呗。 弘治皇帝借机说道:“既然众说纷纭,不如传召李东阳回京,当面陈情。” 众臣心中郁闷,明明只有一个人赞成,我们九十九个都反对,怎么就众说纷纭了? 但是皇帝开了金口,总不能驳人家吧。 行吧,等刘东阳回来,咱们联合起来,一起喷他! 第158章 海禁之争 可人家李东阳也不是吃素的啊,大家都是文官、清流,就你们会喷? 呵呵,当我是吓大的? 李东阳自天津卫回京之后,面对满朝官员的攻讦,直接放开手脚,在朝堂之上和群臣对喷起来。 奉天殿上,你来我往,唇剑舌枪,李东阳一人面对众多清流,虽然局面上呈现劣势,但是始终屹立不倒,局面僵持起来。 这一僵持,便是数日。 这些时日,朝堂上除了一些紧急的事要处理,大部分时间都是李东阳和百官干架。 慢慢的,开始有人瞧出门道了…… 弘治皇帝为何放任李东阳在朝堂上如此嚣张,莫非……是有意为之? 若是以前,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倡开海,弘治皇帝必定直接驳回。 便是拿到朝堂上议论一番,也是借百官之口,将其驳回。 可是,为何这一次却放任李东阳舌战百官,而弘治皇帝自己则作壁上观?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弘治皇帝的立场变了。 其实,众臣之中也有明事理的,知道海禁的弊端,只是苦于祖制二字,只得闭口不谈,哪怕是李东阳自告奋勇当这个出头鸟,将开海的建议提了出来,大家也当看热闹一般,只等李东阳碰个头破血流,然后上前奚落一番。 但是现在来看,风向好像有些不对。 太常寺卿兼侍讲学士程敏政再也忍不住,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听完李府尹和众位大人的说辞,认为开海利大于弊,臣建议按照丘大人所提议,在天津卫设港口,以观其效。” 一下子,百官又炸了,什么情况,这么快就有人反水了? 于是,众人开始调转枪口,指向程敏政,上来就扣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 可是程敏政也不是好惹的啊,人家十三岁便以神童荐于朝;十九岁,顺天府乡试第一人;二十三岁,举成化二年一甲二名进士。 二十三岁的榜眼,放眼整个大明朝,一只手也数的过来吧。 翰林院中,更是早有“学问该博称敏政,文章古雅称东阳”的流传。 程敏政本来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并无私心,没想到被人扣上大不敬的帽子,直接爆炸了,不就是喷人吗,大家都是翰林院出身,谁怕谁啊! 有了程敏政加盟,开海派的实力大增,此后,陆续有官员加入,终于,开海派正式和禁海派分庭抗礼。 这下子更没完了,大家互喷了十几天,谁也喷不倒对方,局面彻底僵持起来。 这一日,众官员各自准备了满腹的说辞,准备上朝的时候继续喷。这样的情况已成常态,大家每晚回家,把白日里的舌战温习一番,哪里说的不好,需要改进,或者翻查书籍,查找找对方的漏洞,以备第二日之用。 没想到,在午门之外等候觐见的时候,却看到一张让人生厌的脸孔。 张鹤龄看着站成两队的官员,不解地问道:“这个,本官许久没进宫了,是不是改了规矩,要列成两队?” 众官员:…… “我应该站哪一队啊?” 众官员:…… 张鹤龄突然看到李东阳,兴奋地走过去,说道:“李府尹,什么时候回的京师,吃了吗?” 李东阳和张鹤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淡淡说道:“吃过了。” “哦,吃的什么啊?” “稀饭,馒头,鸡蛋,咸菜。” 海禁派看到张鹤龄和李东阳套近乎,不由得鄙视起来。 “改天请李大人喝酒,尝尝南山的酸辣土豆丝。” 李东阳虽然喜欢喝酒,但是不想让人误以为自己要借助寿宁侯的力量,便说道:“心领了,没有时间。” 张鹤龄问道:“听说李大人想在天津卫开港口,造海船?” 众人的耳朵一下子都竖了起来,果然,李东阳这厮无耻到去勾结寿宁侯,狼狈为奸! 不止禁海派,就连开海派也觉得李东阳有些太不择手段了,听闻当初李东阳这个天津府的府尹就是张鹤龄帮忙争取来的,如此看来,两人确实有些不清不白的关系。 看到周围人们异样的颜色,李东阳直接说道:“走开,我不想理你。” 张鹤龄:…… 卯时已至,城门大开,百官上朝。 内阁首辅徐溥上前,说道:“山西大同府赈灾钱粮已经运到,灾民情况有所缓解,但是雪灾过后,庄稼损害严重,明年的收成恐怕十不存一,臣请求将大同府赋税减免,以示皇恩浩荡。”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传朕旨意,受灾的州县,减免两年赋税。” 接下来,又有几人汇报了一些事务,等大家把工作上的事说的差不多了,所有人都暗暗捋起袖子,呵呵,准备开撕!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兵部尚书马文升,马文升乃三朝重臣,最是恪守本分,在他眼里,祖制怎么说,世人就该怎么做,有违祖制就是大逆不道。 “启奏陛下,太祖高皇帝曾说过,濒海之民不得私自出海,违者以谋逆罪论处。此乃先祖遗训,而今天津府尹李东阳、太常寺卿兼侍讲学士程敏政等人,企图取消海禁,居然妄想推翻太祖高皇帝所定下来的金科玉律,请陛下明察!” 这番话虽然说得是李东阳,可实际上却是将矛头指向弘治皇帝。 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在暗暗指责弘治皇帝有心推翻太祖高皇帝制定下来的国策。大明朝是以德治为主,法制为辅,而德的最高境界就是孝,大明朝的江山是太祖高皇帝打下来的,如今传到弘治皇帝的手里,岂可改弦更张? 如此,岂不是说明太祖高皇帝是错误的? 身为太祖高皇帝的嫡亲血脉,却有推翻祖制之心,这难道不是不孝? 马文升一番话说完,身后刷刷刷站出来十好几个,纷纷附议。 弘治皇帝也听出了马文升的言外之意,若是换做从前,推翻祖制,想都不会去想,可现在不同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朕真的想看看。 李东阳随后站出来说道:“陛下,马大人所言,臣以为很是不妥。” 马文升侧目说道:“李大人,本官所言,皆是太祖高皇帝的遗训,莫非李大人认为太祖高皇帝所言不妥?” 这种撕逼的场景持续一个月了,李东阳早就习惯了,当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太祖高皇帝在时,天下初定,南人不服,更有不少张士诚、陈友谅的余孽出入海防,为祸天下,因此才下令片板不得下海。可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诸位岂可因噎废食。” 当年朱元璋在应天登基,但是原属于陈友谅、张士诚管辖的地区仍有许多人在怀念他们。特别是张士诚,这位靠着十八条扁担起家的“东南王”虽然进取心不强,一心偏安东南,但确实对当地百姓非常和善,轻徭薄赋,死后每年的阴历七月三十曰,江浙等地老百姓都借着为地藏菩萨烧香的名义来纪念他。 为了防止有人造反,朱元璋才下达了禁海令,怕的就是东南的海民借着海船出入海防滋事造反,再加上大明初期,朝廷的官船不多,甚至不如一些巨贾豪富的船只,在这种情况下,禁海确实有利于维护统治。 马文升立刻说道:“陛下,海禁之策大明已经施行了百年之久,现在开海非但破坏了祖宗的制度,同时也容易引发祸乱,请陛下三思。” 李东阳也不甘示弱,随即说道:“陛下,所谓彼一时此一时也,当初海禁是利大于弊,如今却是弊大于利,便是太祖高皇帝在世,也会考虑当下时局,再定国策。” 张鹤龄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闷头整资料,没想到李东阳已经跟人干起来了,而且还很刚,硬生生地将开海的事拿到了桌面上。 难能可贵的是,弘治皇帝竟然没有反对,而是任由群臣自行讨论,看来,自己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 弘治皇帝终于开窍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159章 臣讲个小故事 张鹤龄今日本来是上奏佛朗机诸国的一些信息,没想到亲眼目睹一场大戏,嗯,这趟没白来。 这段时间,朝堂上全是开海禁海之争,弘治皇帝虽然有心偏袒李东阳,但是不能明言,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张鹤龄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热闹,便说道:“寿宁侯,关于李卿家和马卿家所言,你也来谈谈自己的看法。” 张鹤龄出列,行礼说道:“臣以为两位大人所言均有道理。” 弘治皇帝这个气啊,让你说话是表达意见,谁让你和稀泥了? “寿宁侯,你就没有自己的主意吗?” 张鹤龄明白了,弘治皇帝这是让自己去做出头鸟啊。 “陛下,各位大人,不如听我讲个小故事吧。” 众人看了张鹤龄一眼,心说都快动手打起来了,你还有心情讲故事? 弘治皇帝也有些错愕,但是他知道张鹤龄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于是说道:“无妨,说说看。” 张鹤龄清了清嗓子,说道:“有一块土地,因为气候潮湿,非常适合种植水稻,朝廷便规定这里的农户种植水稻,历年来均是如此;但是随着气候变迁,这里的条件逐渐变得干旱,渐渐的,水稻长势越来越差,有人便开始尝试着种植小麦,被官府的人发现后,说按照规定,这里只能种植水稻,然后就把小麦铲除,重新种上水稻,尝试种小麦的农户也被抓了起来。陛下觉得,这个举措是否合理?” 弘治皇帝和满朝文武都听懂了,所谓“只能种植水稻的规定”就是海禁,张鹤龄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海禁已经不再适合当下局势。 马文升最先忍不住,说道:“寿宁侯不需含沙射影,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那在下就直说了,海外有朝鲜、扶桑、安南、吕宋等国,若是再远一些,还有天竺、大食、佛朗机、英吉利等国,据说也有万里江山,人民殷富,且商贸亦是发达,更重要的是,天朝的瓷器和丝绸在海外诸国素来大受欢迎,一匹丝绸能换回同等重量的黄金,各位,有钱为什么不赚呢?” 马文升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向弘治皇帝说道:“陛下啊,寿宁侯用心险恶,打着聚天下财富于大明的幌子,四处游说,上串下跳,可耻可怜,我大明的朝堂上有的是忠贞的义士,有的是耿直的臣子!圣人若存之于心,则祖法断无废黜之理,还请陛下谨记这句话,莫要被小人所误。” 却见弘治皇帝说道:“既然是国家大事,多议论议论也是好的,各位卿家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拿出来讨论,多多益善。” 这下子,禁海派心都凉了,早就发现弘治皇帝不对劲,如今公开表态,果真是站在开海派一边,这下完了! 马文升心中不甘,最后一咬牙,说道:“启奏陛下,老臣年纪老迈,近来旧疾发作,请朝廷准假,告养几曰。” 这哪里是告假,分明是一种姿态,你想开海是吧,老子不伺候了! 可是事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只见弘治皇帝淡淡说道:“马爱卿既然染疾,朕不敢挽留,准予病假,太医院赐予人参、鹿茸等物,望马爱卿好生调养,待身体康健之后,再为朝廷效力。” 百官都呆住了,按照套路,不是应该挽留吗? 然后马文升再三推辞,直到弘治皇帝取消开海的提议,语重心长地说,朝廷需要你,大明朝离不开你,最后,马文升才免为其难地答应继续留在朝堂,成全一段君贤臣忠的佳话。 可是,人家现在痛痛快快给你准了假,这意味着什么? 马文升也是一身的冷汗,幸好只是说养病,如果自己方才说告老还乡,是不是也准了? 陛下,你变了…… 大殿上,朝臣还没有散去,看到弘治皇帝远去的背影,一个个目瞪口呆,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已经看出些端倪,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皇上的态度居然如此鲜明,看来这一次没有这么简单了。 众人依旧站成两队,开始下朝,张鹤龄不知道自己该跟着哪一队,干脆转身去了后宫,陪自己的阿姐聊天去了。 内阁是支持海禁的,因此,很多人不自觉地朝徐溥等人涌过去,有人不禁问道:“徐公,到底是谁挑拨皇上?禁海的事绝不容商量,此例一开,则国之不国了。” 徐溥皱着眉,挥挥手道:“诸位不必齐聚于此,各回值房吧。” 驱散了众人,徐溥也去了内阁值房办公,这事儿越来越棘手了,皇上这是要推翻祖制啊! 刘健和丘濬也被徐溥派人从自己的班房请了过来,有值守的差人生起炭火,泡了茶,端上来。 ………… 张鹤龄刚刚到了坤宁宫,屁股还没坐热,有小太监来传旨,弘治皇帝命张鹤龄去乾清宫议事。 放下茶碗,张鹤龄屁颠屁颠去见驾,弘治皇帝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开海一事,是你提起的,现如今困难重重,你要想办法解决。” 张鹤龄都惊呆了,明明是李东阳提的好不?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陛下,臣……” “朕只问你如何解决,其余的废话,一个字也不想听!” 张鹤龄脸上抽搐了一下,无奈地说道:“陛下直接下旨即可。” 弘治皇帝眯着眼问道:“如何下旨?” “就是正常下圣旨到内阁,说要开海,便可以了。” 弘治皇帝反问道:“如果这么简单,还用得着你来教朕?” 张鹤龄说道:“陛下可曾知道一个词,叫做讨价还价。” “当然知道。” “假如臣手上有一件货物,要价十两银子,陛下打算出五两买,该怎么办?” “自然是还价五两。”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陛下应该出一两。” 弘治皇帝不可思议地笑了笑,说道:“还能这般还价?” “当然!”张鹤龄说道,“若是陛下还价五两,我定会加价,最后成交价一定高于五两。但是陛下还价一两,我加价之后,可能成交价就是五两。” 弘治皇帝琢磨着张鹤龄的话,点点头,说道:“好像是这样的道理。” “如果某位臣子做错了事,陛下将其罚俸一年,这名臣子定会心中怨恨……”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说道:“哪个臣子如此大的胆,敢怨恨朕?” “额,臣就是打个比方……” 弘治皇帝皱眉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张鹤龄说道:“可是,若陛下对那名犯了错的臣子说,本应该拉出去砍头,念在你是初犯,算了,罚俸一年,如此一来,那名臣子一定对陛下感激涕零。”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所以说,下旨并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内阁和海禁派的官员让步。” 弘治皇帝认真思考一番,然后问道:“你有把握?” 张鹤龄说道:“陛下尽管下旨,剩下的交给臣!”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寿宁侯,你私斩前任内阁首辅刘吉一事,本是大逆不道之罪,要杀头的,但是念在你是初犯,朕法外开恩,免去死罪,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张鹤龄:…… “怎么,你可是心中怨恨?” 张鹤龄赶忙行礼说道:“臣谢陛下恩典,不胜感激!” 第160章 煤老板 文渊阁。 徐溥说道:“两位已经看到了,陛下有意开海,此事该如何是好?” 刘健摇了摇头,说道:“此乃祖制,改不得!” 徐溥转眼看了看丘濬,问道:“丘公觉得呢?” 丘濬抿了口茶,慢慢悠悠地说道:“方才寿宁侯讲个那个故事,两位怎么看?” 刘健回道:“寿宁侯热衷商贾之道以及各种奇淫技巧,且心态浮躁,朝廷大事岂可等同儿戏?” 徐溥点点头,说道:“希贤所言不错,寿宁侯行事不循常理,冲动至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难堪大事。” 等他们说完,丘濬放下茶碗,说道:“两位说的都对,寿宁侯此人的确非常地……” 饶是丘濬学富五车,想了半天,却也没个合适的词汇。 “非常地……这个……不靠谱,但是呢,我等不妨仔细回想一下,自昌国公薨逝,寿宁侯接任爵位以来,所作所为,虽说胡闹,可曾有伤天害理之事?” “这……” 徐溥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说有吧,以前对付何忠的手段太过卑劣,可事实证明,何忠是奸佞,所以说,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这时候,刘健突然说道:“当然有,三个月前,求贤学院柴永年,曾被寿宁侯抢走一件白玉老虎,光天化日,强抢他人财物,这还不算伤天害理?” 丘濬哈哈一笑,说道:“此事老夫有所耳闻,据说是建昌伯所为,那寿宁侯事后亲自将玉器还了回去,还被希贤追着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刘健哼了一声,说道:“这兄弟二人本是一丘之貉,谁抢的有什么区别?” 几人正在交谈,有一名差人进来,拿着一份诏书,道:“陛下刚刚草拟了一份旨意,要内阁颁发出去,请几位大人过目。” 徐溥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然后木然地将圣旨放在案牍上,随即看了丘濬和刘健一眼,说道:“陛下的旨意来了,开海……” “什么?”刘健当即吓了一跳,弘治皇帝虽然暗示有开海的意图,可毕竟还没跟内阁大臣们商议呢,就这么把圣旨发下来了? 三位内阁大臣之中,只有丘濬表示过支持开海,但是对弘治皇帝突然发圣旨这件事也是连连摇头。 我支持开海是我的事,但是你发圣旨不跟内阁商量,这事就不应该了! 刘健继续说道:“海禁绝不能开,一旦开了,你我如何向满朝诸公交代?况且皇上连咱们内阁都没有知会,就突然下圣旨,让内阁颁发,此例一开,只怕……” 说到此处,刘健摇摇头,显得很无力。 事实上,这一次的斗争不仅是内阁,支持海禁的众多官员都有些无奈,从前他们为皇上效力,精诚团结,就算有再大的困难,至少也可以同心协力,可是现在不同了,人家突然变了,这就让人很郁闷。 等刘健说完,徐溥看了看没有表态的丘濬,说道:“封还吧,这圣旨,内阁恕不奉旨。” 陛下若真要铁了心开海,自己还可以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但是你不跟人商量,内阁奉还敕旨至少表明了态度。 所谓封还,就是当内阁认为皇上的旨意不能接受时,就将奉旨重新送回宫中去。皇帝的圣旨要想实施,就必须先经过内阁草拟,内阁草拟之后,再送去司礼监批红,此后再送回内阁,由内阁将旨意送去相关的部门,具体实施。 一旦内阁不草拟,那这圣旨就等于少了效力,毕竟皇帝就是再大,他说的话也得有人施行才成,若只是情况紧急,来不及通过内阁,可以发中旨。或者是寻常的册封圣旨,内阁不参与也勉强可以。可是像开海这样的大事想要绕过内阁却是不可能的。 内阁封还,宫中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是在座之人却都知道,一旦封还,这内阁和宫中的关系就闹僵了,这种事真要做出来,后遗症却也是不小,只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做了。 丘濬颌首点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朝廷中的消息越来越让人心惊肉跳了,皇上下了圣旨,却给内阁封还了回去,到了第二曰,又是一道圣旨下来,仍旧是开海,内阁这边已经感觉到无穷的压力了,在他们现在看来,主要问题已经不在是开海和禁海之争,而是弘治皇帝这种态度,实在有些不应该。 事实上,历史上弘治皇帝和文臣只见的关系非常好,而且特别重用老臣,这也是弘治中兴的关键,但是,如今事态发展已经偏离了历史的轨迹,弘治皇帝不再循规守矩,竟然喜欢一些标新立异的东西。 当皇帝的礼贤下士,做大臣的当然不会不给面子,但现在也是骑虎难下,若是不表明立场,难免会被人认为内阁为虎作伥,会认为内阁是磕头虫,到时候就算皇上那边不怪罪,等到天下议论纷纷起来,内阁大臣也非要致仕请辞不可。 这就是人在其位,身不由己,多少内阁大臣栽在皇上与内阁的斗争上头,为的就是这种事,徐溥三人的压力大到了极点,最后不得不仍旧将皇上的第二道圣旨封回去。 寒冬腊月,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屋子里烧着木炭,三位内阁大学士坐在一起喝着茶,因为最近天气寒冷,城中木炭吃紧,宫中下发的木炭也缩减了,三人只好将三份木炭拿到一个屋子,这样才勉强够用。 三人喝着热茶,却感觉不到暖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三道圣旨今日便要到了。 徐溥呷了口茶,放下了茶盏,叹了口气才道:“也不知为何,近些年来天气骤然转寒,以至春不像春,秋不似秋了,北方各州府不仅粮食减产,这么多贫民百姓,连个取暖之物都没有,诸公,若是年年如此,可怎么得了?” 内阁大学士心胸非比常人,前一秒还在担心圣旨的事呢,下一秒便成了忧天下之百姓。 刘健哀叹口气,茶也没心思喝了:“听流言说,是不是朝廷有什么失德之处?” “咳咳……”徐溥咳嗽起来,他知刘健心直口快,嘴巴里藏不住事,忙说道,“希贤慎言,坊间的流言,不足为信。” 刘健却又说道:“陛下即便有什么失德之处,也是寿宁侯那厮进献谗言所致,可怜,苦了天下百姓啊!” 丘濬忍不住说道:“希贤所言,老夫不甚赞同,想那寿宁侯家财万贯,本可在京师锦衣玉食,却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虎穴,替朝廷除去祸害,此举乃大义也。” 刘健叹了口气:“好了,不说他了,眼下大同府天寒地冻,就连京师也受到影响,顺天府有奏报称,每日都有乞丐、流民冻死街头,朝廷需要想个办法才行。” 正说着,又有差人进来,徐溥感觉自己心脏病都犯了。 “拿来吧。” 差人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拿来?” “圣旨啊。” 差人挠了挠头,问道:“什么圣旨啊?” 徐溥问道:“你不是来送圣旨的吗?” “没有圣旨,是寿宁侯求见,小人让寿宁侯在门房等候,特来通传。” “寿宁侯?”徐溥说道,“他来做什么?” “小的不知道的……” “让他进来吧,还有,木炭快烧完了,再去加些。” 张鹤龄带着两名下人进了屋子,满脸堆笑,说道:“三位阁老,吃了吗?” 徐溥反问道:“寿宁侯是想请老夫吃饭吗?” 张鹤龄回道:“可以啊,不过在这之前,下官有些事情找三位阁老商量一下。” “哦?寿宁侯做事竟然还会与人商量?说吧,这次又想砍谁?” 张鹤龄讪讪笑道:“徐公说笑了,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 徐溥不想跟张鹤龄扯皮,直截了当地说道:“好了,寿宁侯究竟有何事,还请直言。” 张鹤龄正色说道:“年关临近,下官听闻京城中木炭的价格又涨了,寻常百姓家甚至都烧不起炭,可有此事?” 徐溥侧目看了张鹤龄一眼,说道:“没想到寿宁侯对城中百姓很是关心。” 张鹤龄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陛下心系天下百姓,做臣子的当然要为陛下分忧。” 听到这里,刘健忍不住问道:“却不知寿宁侯打算如何为陛下分忧?” 张鹤龄向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两人上前来,从身后的筐子里拿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然后向火盆里添加。 “这两位是赵二宝和李铁蛋,原是大同府蔚县人士,今年夏季,蔚县一带久旱无雨,地里颗粒无收,很多百姓流落至京城,他们便做了在下的庄户。” 张鹤龄收留大同府流民的事,三位阁老早就知情,不得不说,这件事张鹤龄做的很够意思,确实为朝廷分忧了,只是不知道今日旧事重提是何用意。 “且慢着!”刘健心最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眼睛盯着赵二宝手中黑乎乎的木炭,突然发现不对劲,皱起眉头道,“这不是木炭?这是煤!” 古人不懂提取工艺,没有提炼过的煤含有大量的硫化物,直接燃烧会有刺鼻的浓烟,若是吸入过多,会死人的啊,何况还是内阁这三把老骨头。 徐溥脸色骤变,这……是陛下的旨意吗? 只听说过赐鸩酒、赐白绫的,没听说过赐煤的啊! 第161章 要不咱们试试? 赵二宝生起了火,看到这几位老大人大呼小叫,便说道:“几位老大人莫要惊慌,这是无烟煤,不生烟,无毒,不会中毒的,您几位看,这里哪有烟?” 这么一说,徐溥等人定睛一看,果然,这煤烧起来,竟不是寻常煤那般乌烟滚滚,却只是冒出袅袅的白气,似乎……也没有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 烧煤取暖,形同于是自杀,这是常识。 但是,好像,也许,可能,“常识”也会出错? 想到张鹤龄那些“奇淫技巧”,精盐和黄火药都能搞出来,搞些无烟煤,应该不成问题吧。 刘健似乎想到什么,问道:“此物,定是极为昂贵吧?” “不贵,不贵,”赵二宝回道:“一斤煤不过几个大钱,而且特别耐烧,添一次可烧一夜。” 徐溥听罢,心里一颤,豁然而起,直直地盯着那火盆,似是发现了什么惊世之物。 现在木炭的价格,已经涨到三十个钱一斤了,倒不是因为木炭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实在是这东西要烧制不易,首先需要伐木,还需有人在深山老林中建窑,烧制了一个月功夫之后,更需有人从深山中,将木炭运出来,算下来,时间和人力的成本实在太高。 相对而言,这煤的价格,竟然是木炭的十分之一,而且,还耐烧。 三位阁老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对于他们这些处理国家大事的人而言,所思所想的,似乎永远都是国家大事! 此时,刘健忍不住凑近一些,靠近那火盆,禁不住道:“当真……无害吗?” 事实证明,这无烟煤的热量散发得很均匀,而且燃烧的时间极长,三把老骨头以身试煤,并没有察觉到身体产生什么异样,屋外鹅毛大雪,屋里很暖和,三人心里越很是震撼。 张鹤龄没有说谎,他确实在帮陛下分忧! 朝堂上有些清流,嘴上滔滔不绝,一身正义,为国为民,但是从来没落过实处。 人家寿宁侯恰恰相反,不言不语,便将事情解决了。 徐溥说道:“请问寿宁侯,这些无烟煤是怎么回事,可否告知?” 张鹤龄也没有卖关子,说道:“听闻大同府蔚县一带遭了雪灾,这天寒地冻的,不知要冻死多少百姓,在下便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徐溥心中暗道,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估计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张鹤龄确实是个办实事的人,这一点不服不行。 “南山的庄户大多来自蔚县一带,据说那里盛产煤炭,在下便从庄户中挑选了一些壮丁,由学生杨怀瑾带队,前往蔚县开挖煤炭,但是挖出来的煤不能直接烧,所以,在下和南山书院的几位学子一起研究出了无烟煤的处理方式,处理过后便是眼下这种,价格低廉且耐烧,可代替木炭。” 徐溥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寿宁侯在蔚县做起了煤炭生意,老夫感觉这煤炭必会取代木炭,恭喜寿宁侯又多了一桩日进斗金的买卖。” 张鹤龄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赚银子倒是其次,主要是为国为民。” 跟你们说正事呢,老惦记着我的银子做什么? 徐溥笑道:“寿宁侯不必紧张,如此功德,赚些辛苦的银子也是应该。” 张鹤龄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为陛下分忧才是应该的。” 徐溥正色说道:“寿宁侯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告知这煤的事?”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方才说起,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陛下担忧什么,我等为臣子的便要想尽办法去解决,三位阁老觉得在下说的可有道理?” 徐溥等人点点头,张鹤龄这番话说的在理,而且人家也确实做到了,这就很难得了。 “就说这煤,以前人们认为煤的毒性太强,不能用,可是提炼之后,却比木炭更实用,能够拯救万千百姓,所以说,我们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徐溥似乎听出一些端倪,问道:“寿宁侯可是想说开海一事?”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徐公明鉴,这开海禁海,也要看当下的局势,需要禁海的时候,必须明令禁止,可需要开海的时候,也要放得开,古人云,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与时偕行也。” 刘健却说道:“圣人若存之于心,则祖法断无废黜之理,海禁乃是国策,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张鹤龄也不气恼,仍是面带微笑地说道:“敢问刘公,我大明朝遵的是哪位圣人之道?” 刘健用鼻孔说道:“自然是孔孟之道。” “圣人可循祖制和礼法?” “那是当然!” “君子六艺,诗书礼艺乐春秋,礼乃六艺之首,指的可是《周礼》?” “此乃常识,便是七岁孩童都知道。”刘健连答了三个问题,仍不知道张鹤龄打算说什么。 张鹤龄笑道:“那就要好好说一说了,圣人崇周礼,循祖制,为何不见天下的读书人,推行周制?周人的土地制度,乃是井田制,这是周礼中的规定,为何至今却无人推行?甚至连孔圣人,对推行井田制,都没有表现过赞同?” 周朝的井田制,是当今天下所有儒生们的禁忌。 读书人读周礼,却不敢恢复周朝的礼制。为何呢?因为周朝的礼制,说穿了,是公有制。 各位地主老爷们,咱们土地充公好不好? 你不是有钱有地吗,来呀,互相伤害啊! 所以,人们对周礼,倒背如流,将其列为经典,封建王朝上下数千年,只有一个人,他叫方孝孺,就是文皇帝靖难之后,宰了的家伙,他曾旗帜鲜明的支持恢复井田制,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 如果你有一千万,愿意捐出来吗? 愿意! 如果你有一头牛,愿意捐出来吗? 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天下的读书人,真的有一头牛,他们怎么肯拿出来呢? “……”本来,刘健想要驳斥,可是听完之后,令他骤然如斗败的公鸡。 张鹤龄继续说道:“周公也是圣贤,人们都说,周公制定了礼法,因此天下安定,可为何,没有人肯效仿周公去推行周人的礼法制度呢?”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按理说,撕逼乃是文官的强项,但是面对张鹤龄的一番摆事实讲道理,竟然无可反驳! “并不是说周礼是错的,恰恰相反,周礼乃是公认的圣贤书,只是当时的一些制度,在如今的时局之下不再适用罢了,任何制度礼法都是如此,我朝的海禁也是一样,太祖高皇帝时,天下初定,最大的敌人是北方鞑靼诸部,朝廷没有额外兵力和钱粮来应付沿海的倭寇,只能实行海禁,如今我朝江山稳固、兵强马壮,为何不能开海?” 许久之后,徐溥这才说道:“寿宁侯一番道理,老夫受教了,只是开海一事,干系实在太大,政策一开,举国上下都会受到影响,若是强行下旨,怕是到时候天下百官怨言四起,事态无法控制。” 张鹤龄笑笑,说道:“徐公说得对,实行新政不可一蹴而就,当然要徐徐图之,不妨就按李府尹的奏疏,在天津卫开设一处港口,咱们试一试,若是利国利民,再推广天下,若效果不好,后续取缔了便是。” 徐溥三人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张鹤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等大事,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张鹤龄会意,起身说道:“朝廷大事,需谨慎对待,三位大人再议一议,在下还要忙着去推广无烟煤,先告辞了!” 张鹤龄走后,文渊阁又安静了许久,徐溥看了看丘濬和刘健,说道:“丘公,刘公,二位觉得如何?” 刘健有些纠结地说道:“若是只开一处港口,还是可以接受的,可陛下的旨意是全面开海……” 丘濬却笑道:“希贤老弟此言差矣,没听说过讨价还价吗?我想陛下贸然下旨,是留给我们还价的余地。” 刘健脸色古怪,嘀咕道:“陛下怎么学会这些市井的套路了……” 第162章 弘治微服私访记 内阁终于妥协了,弘治皇帝松了一口气,李东阳也满意地回了天津,朝堂之上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年关将至,看着窗外天寒地冻,弘治皇帝不禁感慨,大同府的灾民不知过的怎么样了。 “萧伴伴,今岁的冬天尤其寒冷,你说,大同府的灾民该如何度过。” 萧敬弯腰说道:“陛下忧国忧民,真乃时间楷模。老奴以为,有朝廷的赈济,度过这个寒冬应该是没问题的。” “百姓流离失所,只靠着朝廷的赈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萧敬哪懂什么赈灾啊,只好跟着说道:“陛下不必忧心,想必大同府的官员会妥善处理。” “哼,他们要是能妥善处理,就不会成天找朕要银子了,对了,赈灾的事你可让人盯好了,若是有人敢向灾银伸手,杀无赦!” 萧敬不禁哆嗦了一下,说道:“老奴已经加派了人手,全程严密监管,保证不会有人拿了赈灾的一粒米,只是……” “只是什么?” 弘治皇帝猛然抬起头,现在灾民是他最关心的,难道真的有人头铁,敢顶风作案? 萧敬脸色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老奴昨日接到密报,说是县衙开设的粥棚,竟然是稀粥。” 弘治皇帝脸色沉了下来,说道:“赈灾粮乃是百姓活命的根本,历来的赈灾粥棚,筷子浮起,人头落地,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有人如此胆大,教百姓怎么活得下去?” 一般来说,只要煮熟后米能占三分之二左右就能保证筷子浮不起来。用这个标准可以保证朝廷是在赈灾,而不是敷衍了事,甚至上下其手。 萧敬回道:“陛下,这份密报是老奴昨日刚得到的,很多事情说的不清楚,一方面说粥是稀的,一方面又说当地官员并无贪墨,灾区井然有序,老奴不敢怠慢,已经派人去查了。” 既然无人贪墨,为何粥是稀的? 只喝稀粥,怎么活命,如何井然有序? 这也说不过去啊! 弘治皇帝想了想,说道:“取舆图来。” 萧敬赶忙去找了一份舆图过来,弘治皇帝打开看了看,问道:“此次受灾的可是蔚县一带?” 萧敬点头说道:“回陛下,据奏报说,蔚县最为严重,周边的县也受到波及。” 弘治皇帝比划了一会,说道:“大约五百里路,坐车的话,需要几日?” 萧敬想了想,说道:“快马的话,大约两日可达,坐车要慢些,老奴估算需要四五日吧。” 弘治皇帝突然说道:“传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叶淇、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萧敬不敢怠慢,忙下去通传,没多久,三位大学士、叶淇和牟斌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弘治皇帝说道:“关于大同府赈灾一事,卿等可有耳闻?” 叶淇说道:“回陛下,赈济的钱粮已经拨下,当地官员正在组织赈灾。” 牟斌紧跟着说道:“臣责令锦衣卫大同千户所严加看管当地官员赈灾一事,并无异样。”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说道:“你们可知,当地的粥棚施舍的是稀粥?” 牟斌一脸懵逼,没听说啊,莫非是大同府的锦衣卫也被买通,帮贪官做了假? 想起福州一案,牟斌冷汗直流,如果底下的千户官为了贪些银子胡乱伸手,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内阁三位大学士也是面面相觑,难不成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敢作怪不成? 弘治皇帝沉下脸,说道:“贪墨灾银者,该当何罪?” 叶淇和牟斌对视一眼,赶忙俯下身去,不敢吱声。 徐溥上前说道:“陛下,此事还需要进一步查明,若是真的有人贪墨灾银,断不可轻饶,但是现在事情尚不明朗,若要定罪,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说道:“东厂和锦衣卫下去准备一下,朕要去蔚县看看,今日便出发。” 徐溥愣住了:“这……” 萧敬赶忙说道:“陛下,不如让老奴跑一趟吧。” 牟斌也跟着说道:“臣愿代陛下视察灾区,陛下日理万机,还是留在京师吧。” 弘治皇帝态度坚决:“这一次,朕要亲自去看看朕的子民,去准备吧。” “可是,陛下,要通知羽林卫,预备乘舆……各项准备下来,怕是到明日也走不成。” 弘治皇帝想起张鹤龄南下的事,很快做出了一个决定,道:“若是御驾出巡,便给了那些官员准备的时间,朕这一次要微服出宫,厂卫多备暗探即可。若是被朕抓个现行,有一个算一个,当场斩杀!” 众人心中觉得不对劲,难不成陛下是受到寿宁侯的影响,非要体验一下砍人的快感? 徐溥赶忙劝道:“陛下,年关将近,朝廷事务繁杂,此去蔚县,怕是来回至少需要十日,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乃内阁首辅大臣,此事断然脱不开责任,还是由老臣代陛下走一趟吧。” 丘濬和刘健也跪倒在地,纷纷表示愿意代天子出行。 弘治皇帝脸色稍稍缓和,说道:“徐爱卿和丘爱卿年岁大了,出行不便,这样吧,刘爱卿与朕同行,徐爱卿和丘爱卿留下,主持大局,小事可酌情处置,大事等朕回京。” 这一次,弘治皇帝的态度非常坚决,竟然毫不理会众臣的劝诫,坚持要亲自视察蔚县。 众臣无奈,只得执行。 厂卫先是派出三队暗探在前方开路,然后是两队近卫,护着两辆大车,一辆车上是弘治皇帝以及萧敬,另一辆车上坐的是是刘健和叶淇,牟斌则骑马走在前方,亲自押队。 队伍自德胜门出城,一路向西,昼行夜寐,连走了四日,终于到了蔚县。 马车停在驿站,弘治皇帝顾不得舟车劳顿,带着刘健、叶淇、牟斌、萧敬一行五人,直接奔赴县衙的赈灾粥棚。 牟斌不敢懈怠,赶忙安排了暗探分散在周围进行保护。 终于,弘治皇帝看到了粥棚,周围稀稀拉拉的却没几个人,按理说朝廷施粥,灾民们应该争相恐后排队才是,怎么才这么点人? 莫非,灾民都已经饿死了? 想到此处,弘治皇帝眼圈不禁红了,加快脚步向粥棚走去。 刘健等人赶忙跟了上去。 看弘治皇帝等人着急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些人饿坏了,想喝粥呢! 但是,他们手里没拿碗啊,拿什么喝粥? 两名差人正在熬粥,一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五个人,直勾勾地盯着粥锅。 “你们也是灾民?” 弘治皇帝没有答话,低头去看锅里,果然,汤多米少。 拿起旁边的饭勺,在锅里舀了两下,几乎全是汤水,根本就没几粒米。 这是一锅稀的不能再稀的粥! 给人解渴还可以,解饿的话,怕是吃上十碗都不够。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就凭这锅汤水,怕是这小小的蔚县要人头滚滚了。 这一次不需要寿宁侯动手了,朕亲自来! 第163章 来点稀的好消化 正在专心煮粥的差人看到弘治皇帝在锅里搅来搅去,赶忙拦住,说道:“哎,你这是做什么啊,不吃别乱搅合啊!” 弘治皇帝猛地抬头,双眸似电,沉声问道:“是何人指使你们在这里煮粥?” 差人愣了一下,答道:“自然是知县大人。” “蔚县共设了几处粥棚?” “五处。”?” “是 “都是这样的稀粥吗啊,哎,我说你们到底是不是来喝粥的啊,怎的问题这么多?” 弘治皇帝脸色极其难看,喝道:“将这两名恶吏拿下!” 牟斌一挥手,身后几名身着便服的暗探迅速上前,将那两名差人按倒在地。 这俩人彻底懵逼了,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袭击朝廷官差,是想造反吗?” 牟斌怕这二人口无遮拦,冲撞了圣驾,便让人将他们捆绑起来,又将口塞住。 弘治皇帝走上前去,看到米袋子里还有很多白米,说道:“天色晚了,百姓肯定会来领粥,我们需尽快熬一锅厚粥出来。” 刘健和叶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动手。 吃还行,让我做饭,不好意思,君子远庖厨,咱是君子,没进过厨房。 粥是怎么熬的? 先下米还是先加水?还是先生火? 两人同时将目光看向萧敬,萧敬为难地说道:“老奴只会伺候陛下,也不会做饭啊。” 最后,还是一名锦衣卫的暗探自告奋勇,将原来的米汤倒掉,重新煮了一锅厚粥。 看着浓稠的白米粥,弘治皇帝心满意足,这一次,灾民不会挨饿了。 只是这蔚县的官员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灾银上动手脚,今天发完粥,定要将这些贪官污吏杀个干净! 弘治皇帝忽然体会到了张鹤龄在福州时候的心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句话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意思吧。 天色又暗了一些,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果然,远处稀稀拉拉走来一群衣衫褴褛之人,看样子,应该就是灾民了。 不知道这些天的稀粥害死了多少百姓,蔚县上下官员,都该杀,大同府也要问责! 灾民越走越近,萧敬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却将他推开,说道:“这些都是朕的子民,还能害朕不成?” 终于,前面几人到了粥棚前,一人将手中的碗递过来,马上有锦衣卫暗探盛了一碗粥,递过去。 那人将粥拿起来,正要去喝,却是皱着眉头咦了一声,惊讶地说道:“今日的粥怎的这么稠?” 弘治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的粥,都是如此。” 那人却是一脸的纠结,说道:“煮这么稠,怎么喝啊?” 弘治皇帝:…… 这时候,其他人也发现了,纷纷端着碗说道:“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吗,煮的稀一些,太稠了没法喝。” 弘治皇帝一头雾水,突然,他看到一人手中拿着一张饼子,里面还行还夹着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肉! “这位老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肉夹馍,怎么了?” 肉……夹……馍? 牟斌也发现事情不对,赶忙问道:“哪里来的肉夹馍?” “矿上发的啊。” “什么矿?” “自然是煤矿了,这里哪还有别的矿?” “你们在挖煤?” 那人点点头,说道:“矿上发的肉夹馍太干了,本来想在你们这喝点稀的,没想到熬这么稠,这也没法喝啊,哎,还是回家去煮些开水喝吧。” 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只留下弘治皇帝君臣五人站在粥前凌乱。 这时候,一行人急匆匆地赶过来,牟斌赶忙上前拦住,问道:“来者何人?” “学生南山书院杨怀瑾,叩见陛下,见过各位大人!” 杨怀瑾心都蹦到嗓子眼了,这是皇帝啊,怎么偷摸地就突然跑蔚县来了,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杨怀瑾?”弘治皇帝想了想,问道,“可是协助王恭厂研制新式火药的那名读书人?” “回陛下,正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陛下,学生奉恩师之命,带人在此地开挖煤矿,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牟斌,又看了一眼萧敬,然后问道:“你又何时得到朕来蔚县的消息?” 杨怀瑾回过头去,看着一名将头伏在地上的年轻人,说道:“这位是蟒卫百户官李晨星,正在大同府一带公干,李百户在驿站察觉到了陛下的马车,于是来告知学生,前来迎驾。” 李晨星趴地上到现在也没敢说话,他本来是在大同府开拓车马行的路线,以及培养暗探,因为蔚县开挖煤矿,车马行在这边有很多生意,最近一直在这边忙活。作为搞情报的,皇帝的车队一进蔚县就被他发现了,但是李晨星胆子太小,生怕自己不懂规矩,冲撞了圣驾,便匆匆跑去煤矿上去喊杨怀瑾。 杨怀瑾在南山书院做先生,曾经教李晨星识字,在李晨星眼里,杨先生肯定知道怎么迎驾。 但是杨怀瑾也是头一次,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李晨星看到人家介绍到自己了,更加惊慌,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是,臣……臣……” 弘治皇帝看了萧敬一眼,萧敬会意,上前说道:“李百户不必惊慌。” 李晨星咽了口唾沫,说道:“臣……臣蟒卫指挥使司百户李晨星,叩见……叩见陛下!” “李晨星?”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这个名字不错,可是你父亲起的?” “陛下,臣的名字是大人起的。” 弘治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道:“哪个大人?” “蟒卫指挥使张大人,臣以前没有名字,当时快要饿死了,是大人收留,才活下来,大人又让杨先生教臣等认字,便如臣的再生父母一般,因此,说这个名字是臣的父亲起的也对。” 弘治皇帝笑道:“张鹤龄真的有这么好?” “陛下,臣本事蔚县人士,夏季闹了旱灾才逃荒出去的,如今又闹起了雪灾,蔚县的百姓流离失所,每日靠着赈济粮食度日,也不是个事啊,大人便想了个法子,让杨先生带人在此地开矿,组织当地人来挖煤,做成无烟煤卖出去,有了银子就可以给灾民发工钱,灾民有了钱,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弘治皇帝问道:“无烟煤,又是什么?” 刘健有些兴奋,这事我清楚啊! “启禀陛下,这无烟煤可代替木炭,价格低廉且耐烧,京师已经卖脱销了。” “竟有此事,朕竟然不知情?” 萧敬赶忙说道:“陛下,煤是有毒的,这无烟煤刚刚出现在市面上,老奴还不能肯定是否完全无毒,不敢贸然在宫里使用。” 开玩笑,如果这煤烧起来有毒,出了事算谁的?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这事也不怨你,但是,寿宁侯在此地开矿,为何事先不知?” 萧敬哆嗦了一下,小声说道:“是老奴失职,请陛下责罚!” 弘治皇帝早就跟萧敬说过,张鹤龄做什么生意,必须知情,因为要入股啊! 但是张鹤龄开煤矿,事先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是杨怀瑾带着一帮农民工跑到蔚县来,然后给灾民发了吃的,搭了草棚,便组织灾民开始挖煤。 谁成想,仅仅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寿宁侯便将无烟煤的生意做的这么大! 弘治皇帝转过身去,对杨怀瑾问道:“煤矿现在什么情况了?为何这些百姓都要喝稀粥?” 杨怀瑾答道:“启禀陛下,因为朝廷赈济灾区,大肆收购白米,导致市面上白米紧缺,矿上只好以面食为主,本打算搭配些稀粥或菜汤,但是实在买不到白米和蔬菜,工人们吃了肉夹馍,又干又咸,就来赈济的粥棚喝碗稀粥,这样好消化。” 弘治皇帝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灾民以肉夹馍为生,喝稀粥是为了……好消化? 不是说灾区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吗,这画风不对啊! 你说我这个当皇帝的,出来一趟容易吗? 不应该让我体验一下人间疾苦吗? 去球吧,老子要回京,再也不出来了! 第164章 春闱 壬子年除夕。 小冰河时代已经来临,北京城大雪纷飞,家家户户却透着暖意,因为有大量的无烟煤供应,物美价廉,便是寻常百姓也用得起。 寿宁侯府张灯结彩,小娟本来想操办年夜饭,被张鹤龄强行按在房中。 仙游公主一大清早就过来了,有张鹤龄这么霸道的驸马,公主府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权利,现在仙游公主想走就走,中使司柳公公忙着照顾皇庄的生意,甚至已经有好些时日没见到公主了。 娟秀阁的生意暂时由念夏照看,这些女掌柜大多是无家可归才会栖身青楼,大过年的也没地方去,张鹤龄便让管家张全采办了一些年货,让念夏陪着大家一起过年。 戚景通和赵铁锤留在蟒卫训练基地,和众将士一起过年,同时还要维护南山一带的安全,防止不法之徒趁机寻衅滋事。 南山所有的庄户都领到了粮油和猪肉,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里经过几期的扩建,这里愈发地像个城镇了。 仙游公主现在俨然是寿宁侯府的女主人姿态,对这里的人和事都比较满意,除了一个人——洛雨荷。 虽然洛雨荷平日里表现的甚是乖巧,也没有僭越之举,可仙游公主看着她,就是莫名地感觉不舒服,本想把她赶走的,但是在小娟的劝说下,勉强留下了。 张家的年夜饭,由张鹤龄坐首位,张延龄次位,一面是毛宪清、贺东来、孙虎,另一面是仙游公主、小娟和洛雨荷,最下首是管家张全。 毛宪清是张鹤龄的首席弟子,率先祝酒,贺东来紧随其后。 张鹤龄将杯中酒喝完,说道:“春闱将至,你二人要专心复习,多作几篇八股,可惜杨怀瑾还在大同,那边事务繁杂,怕是无暇复习,到时候考不到好的名次。” 毛宪清说道:“杨师弟在蔚县奔波,甚是辛苦,宪清作为师兄,愿为恩师分忧,将杨师弟换回来。”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蔚县的事情已经进入正轨,这样吧,等年后,延龄过去操办煤矿的事,让杨怀瑾回京准备春闱,届时你三人一同研读,平日里多多交流。” 张延龄正吃着呢,突然听到要派自己去山西,有些惊讶,问道:“让我去?” “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出去找点事做,省的平日里游手好闲,竟给我惹事!” 张延龄郁闷地说道:“我现在是建昌伯,有身份的人。” “我管你有没有身份,总之,让你去就去!还有,我记得蔚县向东是太行山北脉,山里有一些铁矿,你记得带人去寻找,若能找到,便是大功一件。” 张延龄嘟囔道:“什么大功,有银子赚吗?” 张鹤龄瞥了他一眼,回道:“你若是找到铁矿,我出资开采,得了收益全是你自己的,我一文也不要,怎么样?” 张延龄听罢,两眼放光,在寿宁侯府,他是二老爷,但也只是个称号而已,家大业大也是张鹤龄这个大哥的,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至多是平日里给些银子而已,有时候犯了过错,动不动就要缩减零花钱,钱袋子被别人管控,甚是苦恼。 如果把铁矿开起来,赚的银子可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张延龄忙点头说道:“好,待明日进宫给阿姐拜了年,后日我便出发!” 吃完团圆饭,看够了烟火,张鹤龄过完自己穿越来的第一个除夕夜。 夜已深,仙游公主翻来覆去睡不着,张鹤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仙游公主有些不满地说道:“那个洛雨荷,为何一直缠着你,究竟是何用意?” 张鹤龄无奈,说道:“洛姑娘是琉球国的贵宾,来我大明是有公事在身。” “既然是国使,为何不住在鸿胪寺,而是赖在我家?” “这个……”张鹤龄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便随口说道,“鸿胪寺并无女宾,洛姑娘待在那里不方便,况且她精通药理,陪在小娟身边照料一些时日也挺好的。” 仙游公主在这方面表现的尤为敏锐,说道:“人家是琉球国使,为何愿意来我家做个婢女?这其中缘由,我怎的就想不明白呢?” “说了有公事嘛,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洛姑娘主要负责一些交流,比如说南山的精盐和土豆。” 张鹤龄感觉到心累,总不能说她缠着我,我也不好意思赶她走…… “那就把她送到南山去,不能老待在家里!”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行,明天就让她去南山,洛姑娘精通药理,可以去医学院和我那六阳侄儿交流一番。” 癸丑年伊始,万物皆新。 洛雨荷到了南山医学院,与张六阳一起,按照张鹤龄给的方法开始研究青霉素的提炼,同时,医学院开始招收第一批学员。 毛宪清、贺东来、杨怀瑾三人已经进入闭关状态,每日研究八股文的破题技巧,饭食都是有人专门做好了送到房子里。 弘治六年二月丁酉,遣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刘健祭拜先师孔子,三日后,钦命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陆简为会试考试官。 举国学子齐聚京师,三年一次的会试大考正式开始。 科举是封建王朝选拔人才最重要的途径,虽然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八股文一无是处,坑害了无数的读书人。但是,凡事都要以辩证的眼光来看,事后诸葛亮都是废话。 就说科举制吧,如今只知道科举害人,却不知科举是当时最公平的选拔官员制度,现如今我们将公平、平等看作最基本的权利,但是在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公平二字实在是一大进步。 而且,科举制给了普通民众上升的阶梯,让百姓也能参与到国家的治理当中去,这样一来,无疑是扩大了统治基础,有助于维护社会稳定。 大明朝每一届会试录取大约三百人,这三百人是从童试、院试、乡试,再到会试,层层选拔出来的,会试之后,还要经过一道殿试,由皇帝钦点,可以说是全天下顶级的人才。 所谓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会试结束,到了放榜的日子,张鹤龄带着自己的三名门生前去看榜。 第一名,江西汪俊; 第二名,南直隶毛澄; 第三名,贵州徐穆; …… 第十一名,贺东来; …… 第十七名,杨怀瑾; …… 三名弟子皆榜上有名,张鹤龄还是比较满意的,一门三进士,也算出人头地了。 回到府上,毛宪清带着两位师弟行了礼,先谢过师恩。 对于毛宪清来说,人家本来就是有名的学子,张鹤龄虽然挂着恩师之名,实际上没教过他什么东西,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督促他多刷题,但是一篇八股文写出来,好还是不好,张鹤龄完全不懂。 若是论一论天文地理、科学常识,张鹤龄自诩比这些的古人高了一百个档次,但是八股文,这玩意简直太难了。 一提起八股文,相信很多人脑海里立马想到的便是诸如“禁锢思想”、“死板僵化”之类的评价,在一定程度上而言,这些问题在八股文上是确实存在,而且是显而易见的。 八股文有一套严谨的写作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后四个部分是全文议论的重点,且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为八股,八股文即由此而得名。 科考时,题目由四书五经中选出,考生代圣人立言,不得自行发挥,围绕题目按照八股文格式进行写作,除此之外,还要严格遵守字数和声律的要求。 只看这一条条的要求,已经够让人头大了,但是,你不仅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出来,而且还要有文采、有逻辑,观点清晰,立意明确,行文之间还要有气势,这就很考验人了。 什么,写不出来? 很抱歉,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在这种苛刻的要求下,考官亦可快速做出判断,若是开放性思维,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每个考官的主观性太强,对于考试结果很难达到公平公正。 在明朝历史上,包括后面的清朝,很多读书人因八股取士变成了只会作八股的书呆子,他们只顾埋头四书五经与八股,知识面狭窄,不光没有治国理政的才能,甚至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正如《时文叹》中说的,“辜负光阴,白白孚迷一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不过,这种现象毕竟只是一部分,朝廷通过八股取士选出来大多是顶尖人才。 只看八股文本身,内容空疏,对于治国理政而言没什么帮助,这一点统治者也很是清楚。朝廷之所以八股取士,其中的关键并不在于通过八股文治国安邦,而是通过这样的考试难度,从众多应试者中选出可堪造就之才,由国家进行下一步培养和锻炼。 能够在这种难度的考试中取得成功,便足以证明此人并非等闲之辈。 第165章 殿试 张鹤龄不懂如何作八股文,但是实践证明,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刷题总是没错的,贺东来和杨怀瑾就是很好的例子,本来资质平庸,乡试都很难出线的人,现在竟然会在会试中名列前茅。 接下来便是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这一次不再是繁琐的八股文,而是策问。 这就是科举制的高明之处,先是通过严格的八股作文将人才选拔出来,为了防止有人死读书,只会考试,所以,最后一关突然转变成开放性的题目,是真材实料还是书呆子,一考便知。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再刷题已经不好使了。 但是策问是可以押题的,因为策问的内容以经义、政事为主,跟我们现在的论文答辩略有类似之处,每次出题,一般都是皇帝最关心的时政难题。如果能摸清楚皇帝的心思,是可以成功押题的。 张鹤龄对三名弟子问道:“殿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毛宪清说道:“历年殿试的题目大多与时政相关,学生以为,今年的题目可能有三。” “说说看。” “其一,大同府连续遭受旱灾和雪灾,可以赈灾或安民为题。” 看到张鹤龄没反应,毛宪清继续说道:“其二,鞑靼诸部近年来蠢蠢欲动,有南下之意,可以平虏为题。” “其三,便是最近议论的大事,开海!” 毛宪清说了三个题目,一个是民计民生,一个是军事,一个是国策。 张鹤龄听完,点头说道:“有道理,那你觉得哪个题目最有可能?” 毛宪清摇了摇头,说道:“学生不知,但是私以为,陛下体恤百姓,可能会倾向于第一个。” 贺东来和杨怀瑾也表示赞同。 张鹤龄笑笑,说道:“若是为师没猜错的话,今年的题目是开海。” 毛宪清皱了皱眉,说道:“这个题目不好答,会得罪很多人的。” 若是你回答同意开海,朝廷里那些元老岂会容你? 若是你回答不同意开海,皇帝又不愿意听,所以,这个题目是个送命题。 弘治皇帝一向至仁至孝,按理说不会在殿试这个环节上为难众学子。 毕竟只是一场考试而已,这些人以后都是大明的栋梁,上来就被打成两派,以后还怎么团结。 “这么想你就错了,所谓帝心不可测,”张鹤龄哈哈一笑,说道,“更何况,为师我什么时候怕得罪人了?” 毛宪清三人对视一眼,然后说道:“多谢恩师指点。” 弘治六年三月庚辰,殿试。 三百名学子穿过了午门的门洞,在宦官的带领之下,抵达奉天殿。 弘治皇帝已是高坐于此,除此之外,由内阁首辅徐溥为首的十三名大臣为殿试读卷官,各自站到了两侧,他们看着鱼贯而入的晚生后进们,大抵又想起了想当年自己入殿策问时的荣光,不免感慨唏嘘。 弘治皇帝没有吭声,依照礼法,他现在应该是缄默不言的。 紧接着,便有宦官站出来,对考生们进行点名,接着,考生们进行了赞拜和行礼。 有一些紧张的贡生,来到了奉天殿,已开始身子瑟瑟发抖了,低垂着头,连行大礼时,都是脑子一片空白。 大礼之后,弘治皇帝凝视着殿中的考生,微微一笑:“都平身吧。” 众人才呼啦啦的起来,许多人纷纷垂头,脸色发青。 紧接着,一声令下,早在殿外的宦官鱼贯而入,手中各托着卷子,分置殿内三百多张案牍上。 毛宪清打开考卷:朕惟三代而下论,守成之君必以汉文帝为首,史称其时海内殷富,兴于礼义……禁之太严,奸民势穷,必至为盗……天津府设海关……今日之急务,悉心以陈,朕将亲览焉。 心中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果然是开海! 事实再一次证明,张鹤龄是正确的,弘治皇帝已经不再是那个崇尚清流、固守旧封的皇帝了,他现在眼界已经逐渐开阔,对待问题也更加激进。 大明朝,是该向前迈一步了。 毛宪清重新理了理早已整理多次的思绪,奋笔疾书,不多时,一片洋洋洒洒的策论文陈于纸上。 贺东来和杨怀瑾也是一样,这段时间,三人一直在研究各类古籍和经典,如何将开海说成有理有据,其中的关键,就是出自《易经》的益卦:天施地生,其益无方。凡益之道,与时偕行! 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与时俱进。 接下来,众学子退下,由殿试读卷官开始阅卷。 开海禁海之争,本来就没有平息,现在弘治皇帝以此为题,这些大臣再次争论起来。 太子少保兵部尚书马文升、太子少保工部尚书贾俊、吏部左侍郎张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翟瑄等一再坚持海禁,并认为江西才子汪俊应为状元。 因为汪俊的答卷,是支持海禁。 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丘濬、太常寺卿兼侍讲学士程敏政等人则主张开海,并坚持南直隶才子毛澄应为状元。 内阁首辅徐溥等人暂时保持中立,作壁上观。 而此时,一匹卷着风尘而来的快马,马蹄哒哒哒的敲打在皇宫外的青砖上! “天津府急奏!” 值守的校尉不敢怠慢,将奏报接过,一路送到司礼监。 今日是三年一次的大考,萧敬难得清闲一日,看到奏报,随口说道:“放下吧,等明日咱家转呈陛下。” “老祖宗,来人说是急奏。” 萧敬脸色有些难看,说道:“不知道今日是殿试吗,再大的事,也要等明日再说。” “这……” “下去吧!” 待人走后,萧敬喝了口茶,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事啊,这么急。” 他在司礼监三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不曾见过?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沉不住气。 带着好奇心,打开奏报看了一眼,突然,身躯一震,满眼的惊讶,问道:“今日的殿试题目是什么?” 马上有小太监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大殿上都快打起来了,又是开海。” 萧敬迅速思索一番,拿起奏报,急匆匆向奉天殿走去。 “老祖宗,鞋掉了,鞋!” 第166章 金榜题名(祝各位高三学子金榜题名) 奉天殿上,双方你来我往,唇枪齿剑,再一次进入混战。 可是,这一次不同以往,人家学子们还等成绩呢,若是又跟上次一般,争论半个月,谁受得了? 最终,由于禁海派人数占优,开海派处于劣势,弘治皇帝虽心有不甘,但是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钦点江西才子汪俊为状元。 禁海派终于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今天这场较量算是赢了。 弘治皇帝近来在态度上的转变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咱们是清流,清流就要有骨气,起码不能退缩。 为了青史留名,只要骂皇帝就是忠臣、直臣。 “陛下!”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宁,群臣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今日是殿试吗,有什么事不能放到明天去说? 弘治皇帝也微皱眉头,萧敬是自己身边的老人了,按理说不至于这么不懂事。 萧敬没有理会群臣厌恶的眼光,气喘吁吁地说道:“陛下,天津府急奏!” 弘治皇帝接过奏报,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变得非常凝重,问道:“市面上的丝绸,大致什么价钱?” 众臣子都愣住了,不是选状元呢吗,怎么突然问起丝绸来了,莫非陛下打算做丝绸生意? 要做生意也等明天好不好,今天选状元啊! 大学士丘濬回道:“回陛下,市面上普通的丝绸大约是十到十二两银子一匹,上好的苏州真丝可以卖到十五两,甚至更多。” 弘治皇帝看了看一众臣子,又问道:“众卿家可知,一匹丝绸运至高丽国,可卖价几何?” “这……” 众臣不语,户部尚书叶淇站出来说道:“考虑到丝绸是高丽国稀缺资源,想必价钱能翻一倍,折去海运的成本,一趟下来,能有五成的利润。” 既然是出海,必然有风险,万一遇到大风大浪,一船的货可就全没了,所以说,赚得比市面上多一些是应该的。 弘治皇帝笑道:“卿家不妨再猜猜看。” 叶淇看着弘治皇帝咧着嘴的样子,心说,难道自己猜少了? “若是卖的好,三倍也是有可能的。” 三倍,那就是150%的利润了,暴利啊! 弘治皇帝再次笑笑,说道:“卿家不妨……再猜猜看?” 叶淇脸色很纠结,到底什么意思啊? “莫非……三倍不止?” 弘治皇帝伸出一只手,然后翻了个面,说道:“十倍!”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倍,李东阳莫非跑到高丽国抢钱去了? “整整一大宝船的货,丝绸、瓷器、棉布,在高丽国的售价均是市面上的数倍,最抢手的丝绸,一匹竟然可以售至白银百两!” 叶淇脸色十分纠结,这个消息实在是过分了,这样的话,岂不是说,将货物运至国外,便可以坐在家里数钱了? 届时,大量的白银涌入大明,这将是什么样的光景? “陛下,可否将奏疏给臣看一眼。” 说实话,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了,但是群臣竟然都没觉得有问题,一个个伸着脖子,等着皇帝手中的奏疏。 弘治皇帝心情好,没有理会这些规矩,将奏疏拿给萧敬,再由萧敬转交给叶淇。 叶淇打开奏疏,身后伸过来好多个脖子,大家仔细盯着奏疏上的文字。 不仅仅是高价售出货物,更有甚至,以市面上两成不到的价格收购长白山老山参三千斤、鹿茸两千斤,其他名贵药材若干,这些东西运回来,转手一卖,又是暴利啊! 也就是说,一来一去,人家赚了两笔? 大殿之上出奇地宁静,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许久之后,内阁首辅徐溥说道:“陛下,这策问的成绩,是否需要调整一番?” 策问毕竟是主观题,由于每个考官的脾气秉性不同,导致不同的考官之间会出现分歧,就比如方才,对于开海的问题,就出现两个鲜明的派别,大家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最后只能是禁海派以人数取胜。 但是现在不同了,开海通商带来的暴利就呈现在众人面前,傻子都能看出来孰对孰错,在事实面前,禁海派彻底哑火了。 这就好比本来是一道开放性的题目,现在突然有了标准答案,那就按照标准答案来阅卷吧,是对是错,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辩论什么。 似会元汪俊这般难得的才子,文章写的再好,但你的论点是错的,所以,不好意思了,往后稍稍吧。 而贺东来、杨怀瑾这种,虽然文笔差了些,但是人家观点鲜明,坚决支持开海,不管你愿不愿意,必须将人家的名次往前提。 殿试结果终于出来了。 一甲,状元毛澄,榜眼贺东来,探花杨怀瑾。 二甲头名汪俊,第二名徐穆,第三名罗钦顺…… 此榜一出,满朝哗然,毛澄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是贺东来和杨怀瑾是哪里冒出来的? 会元汪俊本是状元热门,结果,竟然掉出前三? 当众多读书人得知毛澄、贺东来、杨怀瑾三人同是寿宁侯张鹤龄的门生之后,场面更加难以控制,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黑幕? 寿宁侯张鹤龄那厮本就恶名远扬,没想到,他竟然操纵科举? 这也太嚣张了吧? 读书人很快就闹起来,立刻有一名御史上书,认为此次殿试结果有失公允,希望皇帝明察。 弘治皇帝接到奏报,不由得大怒道:“殿试结果是朕和朝中大臣共同评选出的结果,有失公允,岂不是说朕徇私?” 见皇帝动怒,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翟瑄求情道:“陛下,御史乃言官,其职责便是纠错,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陛下体谅。” 放在平时,弘治皇帝是不会对一名言官动怒的,但是他今日实在是气愤不过,说道:“言官是纠错不假,但是捕风捉影,随意冠他人以罪名,此乃诬陷,来人,拉出去,杖二十!” 看到人家来真的,翟瑄不敢再说话了,被打的这位也闭嘴了,老老实实回家养伤去了。 只是,众臣子心中出现一个想法,陛下怎么和寿宁侯越来越像,动不动就将人打一顿,这以后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今日是大日子,由吏部、礼部官员捧着圣旨鸣锣开道,状元公毛宪清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在皇城御街上走过,接受万民朝贺,因他奉有皇上圣旨,不论什么官员,得知夸官,都必须跪迎,向圣旨叩头,高呼万岁。 往来之人,无不称羡,过往的官吏,纷纷跪拜在御道旁,而他,招摇过市,此等荣耀,绝无仅有。 那些平日里酸里酸气的读书人,心中也不禁神往,毕竟,这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 奉天殿上,三百名新科进士当众被授予官职。 状元毛澄,授翰林修撰,从六品; 榜眼贺东来,授翰林编修,正七品; 探花杨怀瑾,授翰林编修,正七品。 ………… ps:写到科举,就想到刚刚落幕的高考。 本来这几句话是想写在作家的话里面,但是担心看盗版的读者看不到,就写在正文里了。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祝各位学子都能如愿以偿,踏入心目中理想的学府! 你们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加油~ 第167章 朕不是这个意思 张鹤龄很高兴,没想到这一届的名次被自己的门生包揽前三,还没来得及庆祝呢,就被弘治皇帝传召去了宫里。 弘治皇帝已经将张鹤龄当作自己的秘书了,有事不去找内阁大臣,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自己这个小舅子。 “天津府目前只开设了一处港口,但是获利颇丰,朕打算继续拓建港口,你觉得如何?” 张鹤龄想了想,直接说道:“臣觉得不妥,此时不宜过快扩建港口,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你不是支持开海吗,怎么现在反而如此谨慎?” “陛下,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海上贸易虽然获利颇丰,但是也有一定的风险,比如说,海上风浪、倭寇,以及国外的形势,都是不稳定因素,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步步为营,先围绕天津港,加强造船工艺,逐步配备新型的武器军火,然后再新设港口,向远洋拓展。”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开海已成定局,便不可太过保守,就算不开新港口,起码要加快海船的建造,广开航路,加快与海外诸国的通商。” 张鹤龄心说,你不是以保守着称吗,怎么一看到有银子赚,马上就发生如此大的转变,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见钱眼开? 这时候,张鹤龄想到前不久李光头送来的密信,说道:“启禀陛下,臣在海外的线人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扶桑国近年来早已不臣,倭寇首领东野一郎便和扶桑国摄政王丰臣秀吉来往密切,丰臣秀吉于三年前带兵攻占琉球国,迫使琉球国向其称臣,并以琉球国为跳板,继续东进,伺机攻占夷洲岛。若是夷洲岛被占,我大明的海上航线就会被人扼住咽喉,因此,臣建议加快研制新式火炮,武装海船,打造水师,然后再拓展航路。” 大明建文三年,扶桑国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接受大明钦差册封,自称源义满,向明朝称臣,被明朝封为扶桑国国王,向明朝纳贡。 永乐初年,倭寇过于猖獗,朱棣派郑和出使扶桑国,看着这满海的宝船利舰,足利义满感觉自己称臣的选择是正确的,于是下令抓了二十多个倭寇,然后把这些个家伙放在一个大甑里,活活蒸死了,表示以后对于敢于犯明朝国土的倭寇,抓一个蒸一个。 郑和将此事回奏朱棣,朱棣对扶桑国“嘉其勤诚,赐王九章”,向足利义满赠送了冠服,正式允许扶桑国十年一贡,正服使可达二百人,从此扶桑国正式成为大明藩属。 然而,扶桑国接下来进入战国时期,诸侯割据,国王失去实权,与大明的朝贡关系也断了,明朝的皇帝感觉自己家的事就够多了,也懒得帮他们操这份心,没想到,如今的扶桑国竟然将主意打到夷洲岛的头上。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小小扶桑,不足为患,朕已经通知李东阳,派一艘宝船,向安南、吕宋一带出发,与南洋诸国加快商贸往来。” 张鹤龄心说,合着我费劲口舌,全白说了? 看这个样子,劝说弘治皇帝放缓扩张航路是不可能了,行吧,你爱咋办咋办,出了事损失的又不是我的银子。 “只是开海一事,仍有很多人反对,朕现在需要的是人才,是和你一般,不拘一格,勇于创新的人才,而不是那些顽固守旧之人,朕看你那三个门生就很不错,可堪重任。” 张鹤龄想了想,回道:“陛下,年轻人初入仕途,需要历练,若是启用毛宪清等人,臣建议让他们从基础做起,去天津府负责一些具体的事务。” 弘治皇帝白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你自己不是年轻人?你那门生,比你年岁还大些,你能做好,别人就做不好了?” “臣属于天赋异禀,没有可比性。” 弘治皇帝:…… “陛下,您怎么不说话?” 弘治皇帝脸上抽搐了一下,然后说道:“毛宪清,任天津府通判,协助府尹李东阳推行新政。贺东来,任个主簿,负责出海通商相关事宜。至于杨怀瑾,任王恭厂主事,协助厂监,加快新式火药和武器的研发。” 张鹤龄心说,好嘛,我就这三个门生,刚培养出来,还没等他们回报师恩呢,你一锅全给我端走了。 好歹给我留一个啊,要不然我的南山书院怎么办? “怎么,你有意见?” “陛下圣明,臣替门下弟子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很满意,要你几个人是看得起你,还敢说个不字不成? 顿了顿,弘治皇帝继续问道:“蟒卫的情报系统怎么样了?” “已经初见成效,第一批情报已经送过来,经查,大同府、杭州府、西安府共计五名官员涉嫌贪墨,这蟒卫搜集的罪证,请陛下过目。” 弘治皇帝接过密报,看过之后,眼中出现阴霾,沉声说道:“此事立即交由厂卫彻查,若情况属实,必定严惩。” 其实,第一批情报中,涉嫌贪墨的官员远不止这些,报上来的这五位实在是太过分,曾闹出过人民,民怨四起,若不整治,必然为祸一方。 至于其他那些情节不是很严重的,张鹤龄私下将密报扣下了,并擅自做主回了密信,责令其改过。 而那些接到张鹤龄密信的官员,无一不是老老实实的表明自己的态度,改过自新。 开玩笑,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寿宁侯,谁敢说半个不字? 更何况,人家掌握了你的黑料,却没有上奏,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对于张鹤龄而言,监察的目的就是督促和整治,若是对方知错能改,他也不愿意赶尽杀绝。 弘治皇帝将密信放在一旁,神色和蔼,稍带着一丝丝的愧疚,问道:“建立情报系统,花费了卿家不少的银两吧?” 张鹤龄只得如实回道:“回陛下,并没有花什么钱。” “你说什么?”弘治皇帝一脸问号。 “臣与庆云侯合作,做着车马行的生意。” “庆云侯?车马行?”弘治皇帝两脸问号。 “陛下,臣的车马行和其他车马行不同,普通的车马行都是跑短途,因为长途代价太高,各路关卡吃拿卡要,再加上路途中有山贼劫匪,若是出事,得不偿失。” “但是臣的马车有蟒卫的人随行,庆云侯又联系了其他各地的权贵子弟入股,走到哪都有人关照,各路关卡不敢刁难,而且臣的马车多是成队出行,就是山贼路匪,也不敢轻易对臣的马车下手,这样下来,无论是载人还是载货,利润巨大,蟒卫暗探便随行其中,情报交流甚为快捷。” 弘治皇帝一脸错愕,依靠车马行拓展路线,从而建立全国的情报系统,而且人家是情报赚钱两不误。 卧槽,还可以这样的? “比如说,从京师出发,车队挟带了京师的特产,一路到了湖洲,中间不必别的商人代为脱手,到了地方一千两可净赚五百两。再用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就地订了丝绸经金陵运回京来出手,又能净赚八百两。” 弘治皇帝脸色有些奇怪,问道:“你那个车马行,还缺少资金吗?” 张鹤龄苦着脸回道:“陛下,所谓暗探,必须行事低调,若是陛下入股,传了出去,车马行便会暴露,对于暗探收集情报很不利。” “咳咳……”弘治皇帝红着脸说道,“朕不是这个意思,好了,此事你继续去办,得到第一手情报,马上给朕送过来。” 第168章 暴躁书生杨怀瑾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又到了那啥的季节。 在张鹤龄的辛勤耕耘下,终于有了成果,仙游公主也有了身孕。 弘治皇帝大喜,亲自上门慰问,还从宫里带来大量的补品,各种人参鹿茸,都快把太医院搬空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有两个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张鹤龄感到这辈子值了,以后哪也不去了,就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反正现在赚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 就在寿宁侯府一片喜庆之时,一名小太监前来传旨,张鹤龄再次被召进宫。 本以为是仙游公主的事,来到奉天殿,却看到弘治皇帝身边还有个人,竟然有些面熟,好像是王恭厂的厂监钱有德。 看来,今日召自己进宫跟王恭厂有关。 弘治皇帝脸色很难看,还带着几分纠结,问道:“你那个门生为何脾气暴躁?” 张鹤龄满脸的疑惑:“哪个门生?” “王恭厂主事杨怀瑾。” “这个……”张鹤龄完全搞不清状况,试着问道,“他怎么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把兵部尚书马文升给打了。” “啊?” 张鹤龄彻底懵了,什么情况? 三言两语之后,张鹤龄明白了,原来是马文升责令王恭厂赶制一批火铳,准备装备边军,但是杨怀瑾却自作主张给否了,说正在加紧研制燧发枪,没有时间和精力。 本来王恭厂是由厂监钱有德主管,杨怀瑾这个主事只是个副手,或者说,钱有德是话事人,杨怀瑾是技术负责,但是钱有德却拗不过杨怀瑾,毕竟人家的后台是寿宁侯,人家就是不听你的,你是敢打还是敢骂? 马文升一听,一个小小的主事,竟敢抗命,这是要反了天啊。于是亲自来到王恭厂,当面将杨怀瑾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没想到,平时文驺驺的杨怀瑾也不是吃素的,竟然和马文升对骂起来。 马文升顿时感觉下不来台,恼羞成怒,便动起了手,杨怀瑾开始还忍让一些,后来被打急了,干脆撸起袖子干了起来。 按理说,马文升三朝老臣,兵部尚书,杨怀瑾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怎么看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但是别忘了,人家是寿宁侯的门生,仅这一条就够嚣张了。 结果就是,包括厂监钱有德在内,在场的大大小小官吏都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杨怀瑾将马文升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这下子,王恭厂算是摊上事了,钱有德被吓的不轻,又不知如何是好,赶忙跑过来告知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听完,也是目瞪口呆,七品主事揍了二品兵部尚书,简直是闻所未闻,但是杨怀瑾此人又是自己钦点的,这么快就将其罢黜,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思来想去,还是把张鹤龄召进宫来,你自己的门生,自己解决吧! 张鹤龄满脸的纠结,杨怀瑾这厮将堂堂兵部尚书给揍了? 这……也太嚣张了吧! 弘治皇帝脸色很奇怪,问道:“是你授意的?” “陛下,臣冤枉啊!”张鹤龄赶忙解释道,“臣不知情啊!” “为何杨怀瑾说是听从你的安排?” 张鹤龄脑门直冒冷汗,这个门生把人揍了,还把锅甩到自己头上,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等一下,好像…… 张鹤龄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陛下,臣前段时间确实跟杨怀瑾交待过研制燧发枪的事,但是,臣没有授意他打人啊!” 弘治皇帝问道:“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吧,该怎么办?” 这时候,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跪拜后说道:“陛下,兵部尚书马文升求见!” 弘治皇帝瞥了张鹤龄一眼,说道:“你看,苦主来了!” 张鹤龄很郁闷,关我啥事啊? “陛下!” 伴着一声长嚎,马文升以手掩面,跌跌撞撞地进了大殿,伏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道:“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弘治皇帝又看了张鹤龄一眼,张鹤龄却是满脸的无辜。 “卿家所为何事?” “王恭厂主事杨怀瑾,目无法纪,以下犯上,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张鹤龄站在一旁,心说做主做主,怎么翻来覆去这一句话,你还能说点新鲜的不?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杨怀瑾依仗寿宁侯的淫威,抗命不尊,还动手打了老臣,陛下,此等害群之马,必须严惩啊!” 张鹤龄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马部堂,你们两个人的纠纷,把我扯进去做什么?” 马文升抬起头来,愕然道:“寿宁侯,你怎的在此?” 张鹤龄这才发现,原来马文升两个眼眶都肿了,怪不得刚才进门的时候没看到自己。 “寿宁侯,老夫与你有何仇怨,为何指使你的门生下此毒手?” 毕竟是自己的门生揍人不对,张鹤龄本来打算赔个礼,道个歉,尽可能糊弄过去,没想到这个老家伙一上来就给自己头上扣了一顶教唆犯罪的帽子,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既然如此,就别怪咱不讲情面了! “马部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如今外国那些红毛鬼子都拿着火绳枪,我们的将士还在用火铳,装备差距太大了,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抓紧研制燧发枪,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却无理取闹,非要做那些老掉牙的火铳,那玩意有什么用?” 马文升怒急攻心,用力喘着粗气,说道:“你,你,简直是胡闹!边军的装备才是头等大事,什么燧发枪,无非是一些奇技淫巧,实战毫无用处,花费大量的银子和人员研制这些东西,岂不是本末倒置!” “当初黄火药也被你说成是奇技淫巧,结果呢,大败白莲教,大败倭寇,都是依靠黄火药的威力,若是按照你的说法,这些都是奇技淫巧,不值一提,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吗?” 看到张鹤龄也和马文升喷起来,弘治皇帝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了,都是为了公事,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气。马卿家,朕记得仓库里还有一批火铳,怎么,不够用吗?” “陛下,臣知道开海乃是国策,为通商路保驾护航,臣将那批火铳配给了天津水师。” 弘治皇帝乐了,没想到当初反对开海声音最大的马文升,现如今也懂事了。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的威力大,这些守旧派一看出海通商赚了银子,立刻老老实实地站好队,现在是开海派的死忠,你撵都撵不走。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转身问道:“寿宁侯,你说的那种什么枪……” “回陛下,是燧发枪,用燧石击发火星引燃火药,不需要引线,射击速度快,精度高,比国外的火绳枪还要先进。” 弘治皇帝哪懂这玩意,听得云里雾里,半晌,蹦出四个字:“很厉害吗?” 张鹤龄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得说道:“比马部堂的火铳厉害百倍。” 马文升甩过脸去,用鼻孔说道:“哼,大言不惭!” “何时能研制出来?” “当时,臣从一名佛朗机商人手中讨来一把短铳,就是燧发枪,已经交给杨怀瑾,并拆卸开来进行了详细的研究,现在枪械结构上的难题已经解决,另一个难题就是精铁,研发过程需要大量的精铁,可是,三斤生铁才能炼出一斤熟铁,而三斤熟铁才能炼出一斤精铁,精铁储备不足,直接制约研发的速度。” 这时候,马文升突然说道:“陛下,王恭厂近来收购的生铁,大多是从大同府一带的铁矿产出,那些矿都是寿宁侯的产业,这分明是以公谋私,还请陛下明察!” 一听到张鹤龄竟然赚公家的银子,弘治皇帝将脸沉下来,问道:“寿宁侯,是这样吗?” 张鹤龄赶忙解释道:“陛下,臣没有多拿银子啊,都是按市场行情走的。” 弘治皇帝看向一旁的钱有德,问道:“王恭厂的账目对吗?” 钱有德赶忙跪下,说道:“启禀陛下,王恭厂近来的确从大同府一带收购了几批生铁,账目上全部合理合规,没有任何问题。” 弘治皇帝的脸色这才好转一些,说道:“这样吧,从盔甲厂调一批人过来,专门赶制兵部所需的火铳,杨怀瑾继续研制燧发枪。” 马文升和张鹤龄一起拜下,口呼万岁。 弘治皇帝又说道:“寿宁侯,若是燧发枪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朕要治你欺君之罪!” 张鹤龄暗道,我好心好意帮你造武器,你还要治我的罪? 再说了,王恭厂又不是我负责的,关我什么事啊? ………… ps:房租电费物业费,水费话费上网费,可谓是费费惊心!刚交完费,银行卡余额变成两位数,这年头,能活着太不容易了。 在群里跟朋友聊天,说起盗版,我也搜了一下,人家这网站还真正规,连追读数都有,没想到我这个均订两位数的扑街,在某网站上追读好几百,这还只是众多网站中的一家,太可怕了…… 晚饭吃面吃的小碗,现在饿的无力吐槽,只说一句,请大家支持正版,不要让我饿死…… 第169章 兵发夷洲 自从上次的事以后,张鹤龄干脆不去管朝廷的事了,他妹的,太伤心了! 在家陪着两个老婆,喝着小酒,吃着火锅,不好吗? 以后,那些破事谁爱管谁管去,反正别找我,找我也不去! 我张鹤龄也是有原则的人! 然而,事实证明,在圣旨面前,原则什么的都是浮云。 毕竟,原则可以改,小命就这一条。 “臣张鹤龄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奉天殿上,弘治皇帝一脸怒气,三位内阁大学士、天津府尹李东阳、英国公张懋、兵部尚书马文升等人站在一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看看,这些倭寇,简直目无王法,竟敢抢到朕的头上来了!” 张鹤龄拿起奏疏一看,顿时明白了为何弘治皇帝生这么大的气,李东阳派出一艘宝船向南洋行进,本打算去安南、吕宋一带进行贸易,经过福建一带海域时,竟然被倭寇抢走了! 不仅仅是一船的货物,连船都抢走了! 这下可损失大发了! 确实够嚣张,怪不得弘治皇帝大发脾气。 张鹤龄心说,早跟你讲过了,先完善基础设施和装备,再向远洋拓展,你不听,现在好了,出事了吧! 一大宝船的货啊,而是都是海外稀缺的丝绸、瓷器等,谁不眼馋? 就好比一个孩童,举着一个金元宝在大街上溜达,不抢你抢谁? “寿宁侯,今日召你前来,是因为你曾大败倭寇主力,对沿海的形势比较了解,你说说看,为何倭寇这么快能就卷土重来?” 张鹤龄脑子里迅速思索,连货带船一窝端了,一般人没这个实力,肯定不是寻常的倭寇,莫非,扶桑国真的动手了? “陛下,您这里可有舆图?” 弘治皇帝挥了挥手,萧敬马上取了舆图过来,张鹤龄对照奏疏,详细地查看一番,眉头皱起,说道:“陛下,您看这里。” 弘治皇帝好奇地凑过去,问道:“看出什么了?” 张鹤龄指着舆图,正色说道:“出事的地方是澎湖岛,位于夷洲岛的西南方,若是这里出现大规模的倭寇,说明夷洲岛很可能已经被扶桑国占领了。” 这时候,内阁大学士徐溥突然咦了一声,然后说道:“陛下,臣方才想到一件事,大约一个月前,福建布政使司奏报,海上曾出现多艘大船,但是没有靠岸,因此上奏问询,是不是朝廷的船,臣当时和李府尹核实过,确实不是朝廷的,现在细细想来,那些大船莫非是扶桑国的?”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若是扶桑国的船队真的开到大明朝海岸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夷洲岛已经沦陷。 大明朝对夷洲岛历来疏于管理,但是,从来没说夷洲岛就不要了,更何况,现在我大明朝已经开海,夷洲岛的位置至关重要,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兵部有没有夷洲岛的消息?” 马文升小心翼翼地回道:“兵部并未接到任何关于夷洲岛的奏报。” 弘治皇帝又问道:“现如今夷洲岛是什么状况?” “回陛下,当初实施海禁之时,将夷洲岛的的居民迁到漳州、泉州一带,并撤销了澎湖巡检司,自此以后,关于夷洲岛的线索就……没有了。” “什么?”弘治皇帝怒道,“夷洲岛难道不是我大明的国土吗,兵部为何如此漠不关心,你这个兵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马文升欲哭无泪,这事不怪我啊,当初是你祖宗要放弃的! 大殿上再次安静下来,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张鹤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陛下息怒,夷洲岛被占,抢回来就好了。” 弘治皇帝双目如电,问道:“怎么抢?” “就……出兵,然后抢回来啊……” 打仗! 在弘治皇帝的字典里,打仗这两个字,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弘治皇帝提倡以仁孝治国,大家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好吗? 哪怕是白莲教聚众闹事,倭寇侵扰沿海,漠北鞑靼三番五次来抢掠,云南土族蠢蠢欲动,但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弘治皇帝在位的这些年,大规模战争一直没有出现过。 打仗这种事,能免则免,毕竟要花费钱粮的。 可是,现如今一切都变了,开海获利颇丰,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也许,该是大明朝露出獠牙的时候了。 弘治皇帝沉思许久,突然抬起双眼,说道:“李府尹,天津港海船建造如何?” 李东阳想了想,回道:“除去被劫掠的宝船,目前还有宝船三艘,马船十艘,粮船、水船等其他船只若干。” 弘治皇帝又问道:“若是所有舰船倾城而出,可容纳多少人?” 李东阳继续回道:“每艘宝船可容纳千人;马船可容纳五百人;算上粮船、水船等其他船只,合计约万人上下。” “才这么点?”弘治皇帝对这个数字很不满意。 李东阳心说,天津建府才多少时间,你让我给你变出船来吗? “回陛下,若是算上沿海其他卫所的船只,全部集中在一起的话,可容纳人数可以再加两万。” 弘治皇帝听完,正色说道:“三万,差不多了,那就集结人马,兵发夷洲!” 张鹤龄赶忙劝道:“陛下,不可!”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问道:“有何不可?” 张鹤龄回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们现在只是推测扶桑国占领了夷洲岛,消息是否属实还是个问题,此时不宜贸然出兵,还请陛下三思!” 这时候,英国公张懋说道:“张贤侄此言差矣,扶桑国乃是我大明藩属国,有君臣之名分,如今却占我大明国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大明若不兴兵征讨,其他藩国看在眼里,将至我天朝上国于何处?” 张鹤龄反问道:“敢问英国公,扶桑国有多少人马,配备何种装备?” 张懋撇了撇嘴,说道:“区区扶桑国弹丸之地,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器,怎能与我大明将士相比?陛下,老臣愿领兵出海,伐贼!” 张懋很激动,自己出身武官世家,五岁蹲马步,七岁学弓马,九岁读兵书,十三岁入军营观摩学习,二十岁随叔伯们巡阅边镇,二十三岁,得金腰带,三十岁,都督五军都督府,至此,却是连只鸡都不曾杀过。 今日,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看到张懋激情万分的样子,弘治皇帝也作出决定:“卿家真乃国之重臣,传旨,拜英国公张懋为靖海大将军,领三万兵马,出兵夷洲,征讨不臣!” ………… ps:夷洲岛是台湾岛的旧称,这样写是为了防和谐,大家知道就好。 第170章 惊艳问世,燧发枪! 张鹤龄很无奈,既然无法阻止,姑且听之任之。 随你们去折腾吧,老子不管了,这次是真的不管了! 回家陪媳妇去了! 集齐三万兵马可不是件小事情,首先是户部也划拨钱粮,然后是兵部,五军营、勇士营、骁骑营、神机营、金吾卫,还有各地卫所,全部忙着调兵。然后是天津港的船只,以及沿海各处的船只,包括漕运的粮船,全部征集起来。 仅仅准备工作就忙活了两个多月,最终,英国公集起一支大小战舰共计六十五只的舰队,浩浩荡荡向南驶去,在福州休整之后,开始进攻夷洲岛。 此时张鹤龄正在家守着小娟和仙游公主,偶尔也去南山书院走走。 毕竟自己是南山书院的院长,有事没事的,过来看看。 由于南山书院包揽了弘治六年殿试前三名,一时名声大噪,立刻吸引了很多学子前来,有些邻县的人家也将自家的孩童往南山送。 以前南山书院是为南山庄户准备的,全程免费,但是现在人越来越多,张鹤龄干脆推行了收费制度,每个入学孩童,一个月一两银子,南山庄户的孩童半价。 这是因为南山的庄户现在生活水平都提高了,有盐坊、娟秀阁、土豆田,以及新建的各种手工作坊,这里从来就不缺赚银子的地方,不到一年的光景,一群逃难的流民现在竟然混成了小康阶层。 所以,即便是南山书院开始收费,庄户们也没什么意见。 甚至赵二宝等人建议张鹤龄全额收费,理由是,咱们南山的人,不差钱! 张鹤龄又看不上这点银子,收费主要是为了给教职人员发工资,以前这部分成本都是自己掏的腰包,现在书院步入正轨,该收学费收学费,该发工资发工资,不但可以自给自足,竟然还有不少的结余。 张鹤龄干脆将这部分钱设立成奖学金、助学金和科研基金,奖励那些学习成绩好的,或者是家庭困难的,还有就是资助搞研发的,比如洛雨荷和张六阳正在进行的青霉素提炼工艺。 尽管变成收费入学,南山书院依然爆满,张鹤龄只好进行了二次扩建,并将南山医学院独立出来,另外开设南山工学院和算学院,这些人大多是从原书院中挑选出来,有一定天赋的年轻人,培养方向是开设新政的天津府,那里需要大量的新型人才。 毛宪清和贺东来在天津府任职,平日里很忙,只有在沐休的时候回书院授课。 杨怀瑾也很忙,但是张鹤龄规定了,每个月至少来授四次课,主要是针对工学院。 今天,杨怀瑾又来了,还带着一大包的东西。 打开来,张鹤龄看到一柄短铳,一柄长铳,还有几颗手榴弹一样的东西,全是军火。 “恩师你看,这是王恭厂最新研制的燧发枪,经过多次实验,已经成了。” 张鹤龄立刻将东西包起来,皱眉说道:“你把这玩意带到书院做什么?” 杨怀瑾没反应过来,回道:“自然是拿给恩师看的。” 张鹤龄很无奈,这可都是军事机密,而且极度危险,学校里都是孩子,一个比一个调皮,万一谁给你顺走了,怎么办? “跟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蟒卫训练基地,这才重新打开包裹,张鹤龄拿起短铳,仔细打量起来。 这柄短铳是仿照自己那柄做的,在扳机处加了一些金属装饰,很有中国风,拿起来掂了掂,嗯,木质枪柄的手感还不错。 “枪柄用的什么木料?” “回恩师,用的白桦木,经过烘烤、脱蜡、层压、浸油等多重工艺,质地坚硬、耐磨,而且不会开裂。” “枪弹呢?” 杨怀瑾拿出一颗黑色的铅丸,然后又拿出一个圆柱形的小纸包,说道:“这是定量火药,每次装弹只需将火药包外层去除,然后塞进枪管即可。” 张鹤龄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样首先是省去了填装火药的繁琐过程,同时又避免了因药量过少而火力不足,或者因装药过量而炸膛的情况。 “好,咱们试验一下,你来装弹。” 只见杨怀瑾两手握着短铳,咔嚓一声,从中间折开,然后拿出一颗黑色的铅丸塞进枪管,又拿出一个圆柱形的小纸包塞在后面,再然后又是咔嚓一声,将枪管掰回来。 张鹤龄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后式装弹都研究出来了? 杨怀瑾看到张鹤龄的反应,解释道:“恩师,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在研究过程中,发现如果弹丸偏小,击发出去很容易偏离目标,所以,弹丸最好是和枪管吻合。但是由于做工的问题,又不能保证每颗弹丸都能和枪管完全吻合,因此,我们想了个办法……” 张鹤龄暗自点头,可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厉害着呢! “……将弹丸制作的比枪管略大一些,因为弹丸是铅,比较软,即便是比枪管大一些也能塞进去,这样可以保证弹丸和枪管是完全吻合的,但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将弹丸从枪口往里面塞的时候,需要用铁钎用力戳进去,很麻烦。因此,有匠人提议,将枪管和枪膛分离,从枪管后面装弹,只需将弹丸和火药压入即可,此过程不需要借助其他工具,甚是便捷。” 杨怀瑾装好了弹药,然后将枪口垂下,递过来。 此时张鹤龄心中很是诧异,这种填装弹药的方式需要解决枪膛密闭性的的问题,方才听杨怀瑾说已经试验成功,意思就是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若是将弹丸和黑火药换成无烟火药做成的子弹,再将枪管内壁刻上膛线,就完全成为一把现代手枪了! “恩师,这把短铳的最大有效射击距离可达五十步,超出五十步,便不准了。” 五十步就是大约二十五米,对于手枪来说,二十五米的精准度已经很不错了。 前方大约三十步远,竖着一支靶,张鹤龄举起枪,用准星对齐,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响,再看那靶,被打穿一个大洞。 张鹤龄很满意,感觉比亨利送的那柄短铳厉害多了。 “生产了多少?” “目前主要生产的是长管枪,短铳只有一柄,是留给恩师防身的。” 张鹤龄又拿过一支长管枪,枪身结构和方才的短铳完全一致,枪管可以掰开,然后从后面压入弹丸和火药包,不过这次的火药包好像要大一些。 “长管枪的火药量要多一些,有效射击距离是一百步。” 一百步,也就是五十米,所谓的神射手,射击距离不过才一百步,自己给蟒卫装备的弩弓可达一百五十步,甚至二百步,但是弩箭的射速和燧发枪没法比,不是一个档次的。 紧接着,杨怀瑾又拿出一个更长的火药包,外型如小拇指般大小,说道:“这是散弹,在火药里装填了十几颗小钢珠,没有铅丸射的远,也没有精准度,但是射击覆盖面很广,主要是针对近距离作战。” 然后,杨怀瑾拿起一颗手榴弹,说道:“这是按照恩师的吩咐制作的手雷,外壳是铸铁,里面填充的黄火药,威力比霹雳弹强了十倍不止。” 张鹤龄接过来看了看,这颗手雷大小和拳头差不多,当初的霹雳弹只有拇指粗细,而且霹雳弹是用弩箭射出去的,为了减轻重量,外壳用的是纸,和烟花炮仗的外壳相似,这一次可不同了,完全就是现代手雷的标准。 可是,张鹤龄有个疑问,这手雷怎么跟竹筒一样,是个外表光滑的圆柱体? “当时不是让你做成椭圆形,方便抓取,为何做成这种形状?” 杨怀瑾又拿出一个大家伙,张鹤龄看了看,是一柄弩弓,比蟒卫配置的复合弩大了一圈,但是很奇怪,弓身有个圆筒,像个炮筒一般,看这个圆筒的大小,好像和手雷的外径相同。 杨怀瑾解释道:“恩师说过,手雷主要依靠士兵的臂力投掷出去,但是学生想到,士兵的臂力有限,投掷距离一般在五十步上下,便是赵铁锤这般的壮汉,最多也不会超过一百步,于是学生想到了恩师的弩弓,然后加以改造,可以将手雷射出去,经测试,最远可达两百步。” 将手雷射出去? 张鹤龄彻底惊呆了,这玩意竟然是个掷弹筒! 不得不说,杨怀瑾在发明创造这方面真是很有天分,自己安排的燧发枪和手雷都给你整的明明白白,完了人家还额外赠送一个掷弹筒。 除了射击距离不够,这玩意完全堪比迫击炮啊。 怪不得敢跟兵部尚书叫板,有实力的人,就是这么嚣张! “回去加紧生产吧,如今战事已经开启,这些新式武器至关重要,早一天运往前线,便可早一天结束战斗。” 杨怀瑾回道:“手雷倒还罢了,只是燧发枪的制作非常繁琐,每个零件都要严格检验,只能一支一支来组装,还有就是精铁有限,目前无法大规模生产。” “能做多少算多少,为师有预感,这些东西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去前线送饭了,今天更晚一些 水势太大,解放军小哥哥们几天没休息了,我们去前线送饭,晚上回来更,保证不断更! 第171章 我这有仙药 永定河畔,南山脚下。 精盐坊、娟秀阁、南山书院、土豆试验田、各处拔地而起的大大小小的工厂作坊,再加上皇庄,这里从最开始的一千八百余人,现在已经发展到上万人,酒楼、茶肆、客栈、商铺,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比一般的县城还要热闹些。 值得一提的是,南山周边的治安出奇的好,有一次,一名外地来的小贼偷了东西,正在逃窜的路上,刚好碰到一名蟒卫士兵回家看他爹娘,偶遇贼人,然后按在地上揍了一顿,一不小心就打断了好几根骨头,从那以后,很少听说有人敢在南山作案。 甚至,周围有些居民不堪沉重的租税,和地痞恶霸的欺扰,拖家带口的搬到南山,成了庄户。 大明是严禁随意迁徙的,如果你是甲县的人,想去乙县生活,对不起,不可能! 老朱同志当年制定的人口政策,是把全国的老百姓分为兵户、匠户、农户……让每个人、每个阶级都在自己的平衡线上运作。 而且天下的百姓,想外出要有路引,不能随便迁徙,不能外出工作,也没有更多越级上位的机会。他们的身份一旦被定性下来,子子孙孙都要在老朱同志给他们划定的圈子里,像牛马一般,祖祖辈辈为他们老朱家干活。 没有路引,没有正常的迁徙途径,你私自出走,便成了流民。 流民虽然也带个民字,其本质却是与乞丐无异,官府不承认你的户口,也不享受朝廷的任何待遇。 而且,你原来的地主是有权利把你抓回去的。 没错,是抓,跟抓犯人一般。 但凡有一口饭吃,没有人愿意当流民。 但是南山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除作奸犯科之人,无论你原来的身份是什么,只要肯定出力,便能找到事做,无论是做工还是种田,待遇比原来要好很多。 大明的百姓,并不缺力气,他们缺的是用力气换粮食的机会。 而那些佃户逃走的地主家,携带家仆恶奴,追到南山的时候,却也只能悻悻而去。 寿宁侯的地盘,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以至于,南山的庄户越来越多,照这么发展下去,设立南山县衙是早晚的事。 对于张鹤龄而言,不怕人多,当下社会,最主要生产方式的便是人力,人多力量大嘛。 而且,南山书院以及辖下的医学院、工学院、算学院等,需要新鲜血液,那些拖家带口的庄户,都会将适龄孩童送到书院,等这些人成长起来,便是科技改造社会的时候了。 如今小娟和仙游公主都有了身孕,为了给她们补充维生素,张鹤龄又在土豆试验田之外开设了瓜果田,河边沙滩地种地瓜,无农药,无污染,全是纯天然。 炎炎夏日,吃着井水浸泡过的西瓜,丝丝凉意沁入心肺,将暑气驱除,然后再睡个午觉,真爽! 睡梦中,张鹤龄又看到白露,顿时万分激动,正想上前叙一叙旧,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美梦。 “寿宁侯,大事不好,陛下召你入宫,快别睡了!” 张鹤龄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满头大汗的萧敬,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天塌了?” “天塌了,天塌了!”萧敬气喘吁吁地说道,“英国公带去三万兵马,全军覆没!” “什么?” 张鹤龄一骨碌坐起来,三万兵马全军覆没? 当时,弘治皇帝执意出征,自己曾经劝阻过,可没有效果。自己也知道,英国公此番胜算不大,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败的如此彻底。 这可是三万人啊,就这么没了? “据说是英国公的舰队在海上追击贼船的时候遇到礁石,大量舰船坠毁,三万兵马十不存一,之后被扶桑国主力舰船突袭,三万大军皆数阵亡。英国公被火枪击中,性命垂危,陛下请您过去呢!” 贼船,礁石,为什么会这么巧? 张鹤龄脑子里很快将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大明将士不擅水战,并不清楚水里的情况,哪里深,哪里浅,哪里有礁石,可谓一概不知。 但是扶桑国不同,扶桑本就是岛国,很多人以出海为荣,更有甚者以船为家,一生都漂泊在海上。大明的军队客场作战,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占,不输才怪。 打仗不是算术题,谁的兵多谁就赢。 等张鹤龄赶到奉天殿的时候,看到奄奄一息的英国公。 自弘治皇帝以下,三位大学士、兵部尚书马文升、天津府尹李东阳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特别是弘治皇帝,鼻子都气歪了,据说接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英国公张懋躺在榻上,已是奄奄一息。 随军的郎中束手无策,那可怕的铅弹迄今还留在他的体内,伤口在持续的化脓。 张懋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反复持续的发烧,伤口溃烂的愈发厉害,寻常的药物,早已经压不住了。 太医院的医正蒋文清跪在一旁,诺诺说道:“回陛下,英国公伤势过重,臣真的是无能为力。” 弘治皇帝很想大骂一顿,从张懋的祖宗往下,一代一代骂,但是看到只剩下半口气的张懋,骂了有什么用,人家又听不到,朕的三万将士,无数的钱粮,就这么没了…… 此时此刻,弘治皇帝心口在滴血,脑瓜子嗡嗡的,这件事该由谁负责,面前这个将死之人吗? 便是将全部罪名扣到他头上又能怎样,很可能下一刻,人两腿一蹬,拜拜了您呐! 就好比有人拿着你投资的一个亿去盖房子,结果盖了个豆腐渣工程,一下雨,塌了,完了开发商还被砸死在里头,这一个亿找谁要去? 弘治皇帝现在是哑巴吃黄连,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说不出来! 众臣也不敢吱声,现场死一般地安静。 “额……”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僵局,众人纷纷向张鹤龄看去。 张鹤龄说道:“这个,英国公受的是外伤,虽然伤势很重,但是还有的救啊。”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蒋文清必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堂堂太医院院正,岂容你这家伙指手画脚! 但说话的是张鹤龄,他心里就没底了。 当初用蒸汽法给仙游公主医病的事,到现在还是个教训。 蒋文清将病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寿宁侯,英国公被铅弹射中,一方面是伤口感染,另一方面,铅是有毒的,如今拖的时间太久了,不但会使伤口难以愈合,而且这铅慢慢的浸入身体里,会有许多慢性中毒的症状。海上条件恶劣,多种因素下,伤口恶化严重,时至今日,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手术啊!” “手术?”蒋文清有点懵,敢情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吗? 病人生命垂危,救不活了,手什么术啊! “对啊,开刀取出弹丸!” “取出弹丸……”蒋文清为难地说道,“这铅弹的位置距离心脏太近了,稍有不慎,这人便算是死了。而且,铅弹有毒,伤口又感染的这般厉害,唉……”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问道:“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蒋文清回道:“臣真的是无能为力。” 这时候,张鹤龄说道:“陛下,要不送到南山医学院去吧,臣那里有新研制药。” 蒋文清实在忍不住了,不满地说道:“莫非寿宁侯研制的是仙药不成?” 张鹤龄心说,我跟你也讲不明白,便点点头,说道:“和仙药差不多吧,能治百病。” 弘治皇帝一听,黑着脸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张鹤龄回道:“陛下,既然太医院无能为力,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让臣的医学院试试呗。” 弘治皇帝看到张鹤龄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既然如此,把你的人叫过来吧。”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不成的,动手术需要无菌环境,南山医学院有无菌病房。” 蒋文清皱眉说道:“什么无菌病房,下官阅遍天下医书,却是从未听闻。” 张鹤龄不耐烦地回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一会你跟着,帮忙打打下手,到时候就明白了。” 我堂堂太医院院正,去给你那什么医学院打下手? 蒋文清敢怒不敢言,看了看张鹤龄,又看了看弘治皇帝,却听弘治皇帝说道:“你也跟着去吧!” 一架马车从宫里向南山医学院奔袭而去,张懋经过这一番折腾,最后一口气也只剩下半口了。 张六阳提前得到消息,已经准备好了无菌室,手术器材也经过消毒,万事俱备,只等病人。 搭建无菌室的关键是高纯度医用酒精,这其中又是土豆的功劳。 现如今,土豆已经小规模推广,由于生长周期较短,京师一带的市面上已经出现大量的土豆。张鹤龄很快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土豆的主要成分是淀粉,可以酿酒。 将土豆用清水洗净,放锅中煮熟,粉碎成泥。将土豆泥和清水以二比一的比例熬煮,然后加入配料和酒曲,进行发酵。 这种工艺酿造的酒比市面上的酒纯度高多了,如果多次蒸馏,便可以得到七十度以上的高纯酒精,也就是医用酒精。 当前医学水平低下,一个小小的伤口,如果处理不好,感染恶化,都可以让伤者不治身亡。 有了医用酒精,治疗外伤的时候便多了一分保证。 洛雨荷现在是南山医学院的职业配药师,但是鉴于男女有别,待准备好了一系列需要的药品之后,便离开了。 无菌室,房间角落点着八盏琉璃罩灯,营造出无影灯的效果。 张六阳作为主刀医师,将张懋衣服除去,露出了可怖的伤口。 蒋文清被迫前来观摩,此时也消了毒,穿着白大褂,站在张六阳身后。 “镊子。” “啊?” 张六阳大声说道:“镊子,拿过来啊!” 蒋文清下意识地将镊子递过去。 张六阳又说道:“刀!” 蒋文清找到手术刀,递过去。 不对啊,我堂堂太医院医正,怎么成他的副手了? 这人是谁啊? 张六阳用镊子拨开伤口,仔细看了看,说道:“时间太久了,铅弹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了,需要去除烂肉,你学着点啊!” 蒋文清:…… 说完,张六阳轻轻的开始划开了中弹部位的肌肉。 不知为何,蒋文清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去观看。 张六阳全神贯注,良久,似乎大致确认了位置,轻轻的用大镊子夹开了一些皮肉,而手中的小镊子,迅速的探入伤口。 片刻之后,小镊子夹了一个碎片出来。 因为铅弹破裂,因而,必须将所有的弹片一一取出,而这种碎片,可能只有米粒大小,且因为时间久了,它们与血肉粘合在了一起,几乎难以分辨。 因而,手术的过程,十分考验人的眼力、判断力,不只如此,手要绝对的稳,一丁点的抖动,都可能功败垂成。 看着铁盘里,七八个不过米粒大小,表皮竟还黏着血肉的弹片,蒋文清暗暗咋舌不已。 还能这样医病? 肉都被你割完了,人还能活吗? 终于,张六阳取出了所有的弹片,然后开始缝合。 蒋文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六阳拿起针线,如同缝衣服一般,一针一针在皮肉上缝起来。 “人体血肉还可以如此缝合?” 张六阳不屑地说道:“那是当然了。” 蒋文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是这地方缝上一排针线,将士什么样的场景? 张六阳继续说道:“铅弹在体内这么久,被人体所吸收,会有一定的铅中毒,除此之外,就是感染的问题,不过,上青霉素即可。” 这一点蒋文清很清楚,伤口重度感染也是他认定张懋无法医治的重要原因,可是,人家却轻描淡写地说——上青霉素即可。 “青霉素?” 张六阳点点头,然后拿起针管,打了一针青霉素。 没有玻璃,针管是铁质的,针头也粗的可怕。 不过张懋感觉不到疼,因为麻药劲还没过。 蒋文清亲眼看到张六阳拿了一小罐药水,倒入铁筒中,再刺入皮肉,而自己作为太医院医正,却像个学童一般,除了诧异还是诧异,这玩意就是寿宁侯说的仙药? 半响,蒋文清不甘地问道:“真的能活过来?” “命是保住了,但是铅在体内不易排出,他的肾脏功能,将来可能不太好。身体会虚弱一些,需许多日子才能恢复。至于伤口感染,已不必担心了,有青霉素在,养个一年半载吧,应该没有问题。” 青霉素能够抑制病菌,可谓是灵丹妙药,这个时代还不存在抗药性,许多致死的疾病,都可以用青霉素进行治疗。 此药最厉害之处就在于,哪怕只是一个庸医,他见了病人便开青霉素,都能治好绝大多数人的疾病。 这是何其可怕的事,不需要高明的大夫,不需要良好的条件,只需要一剂药下去,许多重症,甚至不治之症,都可以起死回生。 说是仙药,并不为过。 ………… ps:今天去前线给年轻的兵哥哥们送饭去了,晚上才回来,不想分章节了,合在一起发了。 ………… ps:军民一家亲,洪水面前,万众一心,加油! 第172章 三千人,太多了 张懋醒了,这条老命总算是保住了,但是还要继续静养,不能下床。 弘治皇帝不想理他,三万大军被你折腾没了,你咋没死在海上呢? 今日奉天殿上是一月一次的大朝会,百官入朝觐见,这个百官不是虚数,是真的有一百多名官员,张鹤龄也在其中。 弘治皇帝面带寒霜,说道:“扶桑国占我国土,杀我将士,诸爱卿谁可领兵出海,为朕分忧?” 众臣低着头,不说话。 弘治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沉声说道:“众卿家为何一言不发?” 还是没人说话,气氛很僵硬。 内阁大学士徐溥只好站出来说道:“陛下,东海一战,我军损失惨重,战船尽数坠海,短时间内恐怕无力组织水师出战。” 弘治皇帝怒道:“难不成就眼睁睁地看着外族蛮夷占我国土?” 徐溥也很无奈,船都没了,你打个球啊! 难道让扶桑国跑上岸来,列好了队,跟你决战? “陛下,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东海失利,不能急在一时,眼下要做的是大力开设新港口,建造海船,训练水师,待时机成熟,再集大军出海,征讨不臣。” 弘治皇帝虽然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徐溥说的没错,在目前的形势下,能做的只有开港口,造船,练兵。 可是,这口恶气堵在咽喉实在难以下咽。 朕的将士,朕的钱粮,朕的船,全没了…… 不甘心啊! “若有人能出海讨贼,夺回夷洲,朕不吝封万户侯!” 下意识地,弘治皇帝说出这句话。 听到这番话,群臣心中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万户侯,自大明建国以来,还没出现过呢。 看来,弘治皇帝是打算下血本了。 但是,这个承诺听起来更像是镜中花,水中月,遥不可及。 万户侯不同于一般的侯爵,汉初的爵位是二十等,而高等的彻侯,因为要避汉武帝刘彻的名字,所以改叫列侯,列侯标准的食邑是一千户,其实也只有几百户,也就是说,万户侯等于二十个列侯。 历朝历代,要想封侯都是及其困难的事,就像刘邦在白马之盟里面说的,非刘姓者不能称王,非有军功者不能封侯。即使你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都不见得能封侯,更不用说是万户侯了。 明朝大规模爵位分封只有两次,一次是开国之初,另一次是靖难,而且,明朝的爵位是没有封地的,哪怕是最高的公爵,也只是个荣誉称号。 以张鹤龄这个寿宁侯为例,年俸一千两百石,这个一千两百石是哪来的呢? 寿宁侯,顾名思义,就是食邑寿宁县的意思。 也就是说,寿宁县的老百姓要交两道税,一道是上交朝廷的,另一道就是上交寿宁侯的,一个县的人每年凑齐一千两百石粮食,就是朝廷发给张鹤龄的俸禄。 但是,这个寿宁县位于福宁府,除了每年多交一道税,其他的,跟张鹤龄没有任何干系。 公爵的俸禄为两千五百石到五千石,地位和俸禄比侯爵高了一个档次,但是依然没有封地,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万户侯则完全不同,人家是有封地的! 这就好比国中之国,万户侯已经不再是侯爵,其性质堪比郡王。 可是,但是,然而,but,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想要打败扶桑国的舰队,夺回夷洲岛,谈何容易? 人和钱倒还罢了,但是船没了,你怎么办,飞过去? 尽管万户侯三个字在群臣心中荡起一丝丝的波澜,但是,马上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因为弘治皇帝开具的条件根本无法达成。 或许,人家只是单纯地宣泄一下心中的情绪而已。 “额……” 安静的大殿中,这个声音的出现是那么的突兀。 弘治皇帝正在气头上,看到张鹤龄这副模样,不满意地说道:“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要不,臣去试试?” 立刻,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张鹤龄。 张鹤龄被人盯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上,好像没有米粒和菜叶之类的,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弘治皇帝心里却咯噔一下,张鹤龄出牌从来不循章法,他要出马的话,没准真的有希望。 但是,万户侯,不可能随意就给出去,莫不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不行,不能给这小子可乘之机! “朕方才说,若能在三……”弘治皇帝伸出两个手指,“不,两个月内夺回夷洲岛,朕不吝封万户侯!” 张鹤龄有点懵,刚才有说时间吗? 自己这个皇帝姐夫兼大舅哥越来越不厚道了,怎的变得如此狡诈,这都跟谁学的啊? 弘治皇帝却是一脸坦然,本想说一个月的,但是想想,从天津港坐船出发,到达夷洲岛还要一个月的时间,也不能太过分,算了,给你俩月吧。 看热闹的大臣们却很高兴,你不是能吗,两个月,没有船,你飞过去啊! “陛下,臣可以一试,但是需要朝廷的支持。” “东海一役,我军将士损失惨重,如今朕最多给你……” 弘治皇帝伸出一只手,想了想,又攥回去两只手指,说道:“……三千兵马。” “陛下,臣的意思是……” “眼下局势如此,你不用说了。”弘治皇帝并不打算给张鹤龄说话的机会,“传朕旨意,兵部调集兵马,户部拿出钱粮,工部提供武器装备,全权配合寿宁侯,再战夷洲!” 张鹤龄还未答话,却见工部尚书贾俊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装备武器倒还好说,只是,出海需要舰船,英国公带出海的船只尽数被毁,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征集新的船队。” 弘治皇帝看向李东阳,问道:“天津港还有新的舰船吗?” 李东阳回道:“启禀陛下,造船厂新船出海,最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倒是有一艘船刚刚从高丽国返航,但是这艘船最多可容纳五百人,而且,并没有配备火炮。” 说实话,此时弘治皇帝是有些纠结的,既想要张鹤龄出海痛击贼人,又不想他太过容易拿走万户侯的封号。 “寿宁侯,这艘船给你了,剩下的,自己想办法。” 张鹤龄无奈地说道:“陛下,臣期望的人数……”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无须再言,下去准备吧。” “可是,陛下……” “记住,你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今日是六月十五,若中秋之前不能复命,朕治你欺君之罪!” 张鹤龄彻底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 陛下,你学坏了…… “启禀陛下,若臣领兵出征……” 弘治皇帝再次打断他的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朕方才已经说过了,此事不容再议!” “……三千人太多了!” 张鹤龄终于抢着将话说了出来。 “三千人你还嫌不够,要知道……等等!”弘治皇帝指着张鹤龄,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仅弘治皇帝,满朝文武齐刷刷地盯着张鹤龄。 英国公带兵三万,全军覆没,现在你说三千都嫌多? 能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张鹤龄没有理会众人怪异的眼光,说道:“兵贵在精不在多,夺回夷洲,三百人足矣。” 三百人,疯了,肯定是疯了! 沉默许久,弘治皇帝慢慢说道:“寿宁侯,你是说,只要三百人?”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三百蟒卫,一条船和船上的水手,另外,臣要带上王恭厂研制的燧发枪和手雷。” 弘治皇帝并不知道燧发枪和手雷是什么玩意,但是只要三百人,莫说要什么燧发枪,便是每人发一把金枪银枪都不嫌多。 “好,朕答应你,从现在开始,王恭厂随你调遣,想要什么,尽管去拿。” “谢陛下,臣定不辱使命!” 第173章 启航,再战夷洲 所有人都知道,寿宁侯张鹤龄疯了。 要了一条没有火炮的船,带上三百人,准备出征夷洲岛,和扶桑国的军队刚一波正面。 要知道,英国公的三万大军刚刚被击溃,现在,你带三百人去复仇? 若不是得了失心疯,这样的事,谁干得出来? 不仅外面人这么想,就连戚景通等人,都觉得张鹤龄此番太过草率了。 “大人,敌众我寡,又是出海作战,恐怕……”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你担心我们也会全军覆没?” 看到戚景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铁锤却忍不住了,说道:“管他人多人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人死鸟朝天,有什么好怕的!” 戚景通说道:“话虽如此,但是我等既然为国出征,当然希望得胜归来,若是平白送了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王守仁说道:“戚兄莫慌,大人自有安排,我等奉命行事即可。” 李晨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大人出征,别说夺回夷洲岛,就是打到扶桑国去都不是问题。” 张鹤龄赶忙挥手制止,说道:“停,你小子别给我带高帽子,我们说正事!” 众人皆噤声,认真听张鹤龄说话。 “行军打仗不是简单的人数加减法,鬼谷子有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根据线报,此次抢占夷洲岛的,正是扶桑国的摄政王丰臣秀吉。此人擅长水战,有坚船利炮,而我大明水师百多年不曾下水,这正是彼之长己之短,与其在海上交战,无疑是以卵击石。” 戚景通若有所思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要避免与其正面交战,也就是说,我们的船上有没有火炮,其实并不重要。” “不错,就算有火炮,也不能打,我们要做的是避开扶桑国的舰队主力,伺机登陆作战。” 张鹤龄打开舆图,指着澎湖岛一带说道:“这些岛屿位于夷洲岛和福建布政使司之间,若按常规航线,我大明的舰船势必要经过此处,丰臣秀吉的主力部队便囤积在此,正等着我们送上门来,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走这条航线。” 众人围在舆图前,戚景通皱着眉头问道:“若是不走这里,还有别的选择吗?” 张鹤龄指了指夷洲岛最北部,说道:“自福州直接向东,这里是鸡笼山,三面环山,最北面可以登陆,敌军的主力部队囤积在澎湖岛以及夷洲岛的东南端,我们只要自北端成功登岛,接下来便是陆战,与水师无关。” 如果成功登岛,明军所谓的短处,也就已经不存在了。 戚景通恍然大悟,说道:“想要成功避开对方主力,必须隐蔽行事,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所以大人没有接受陛下划拨的三千兵马,而是要求只带三百人。” “不错,”张鹤龄点点头,“兵贵在精不在多,三百蟒卫足够了。” 戚景通抬起头,问道:“请问大人,敌军有多少人马?” “至少五千以上。” “三百对五千,我军人数劣势,但是夷洲岛地广人稀,我们可以游击作战。” 张鹤龄郑重说道:“此时我们说的,都是纸上谈兵,一旦登岛,便是孤军作战,届时没有支援,没有补给,战场形势千变万化,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 众人相互看了看,一起说道:“蟒卫上下,唯大人马首是瞻!” 张鹤龄下达指令:“王守仁,继续镇守京师,全权负责情报网络,如有重要情报,可直接呈奏陛下,李晨星留下来辅助你。” 王守仁很干脆,抱拳说道:“属下听令!” 李晨星有些不情愿,问道:“大人,能带我去打仗吗?” 张鹤龄怒道:“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废话怎么这么多!” 李晨星赶忙回道:“属下听令!” 张鹤龄继续问道:“还有,杨怀瑾把装备送过来了吗?” 戚景通回道:“回大人,已经到了,共计燧发枪两百四十支,铅丸弹一万发,散弹一万发,手雷三千颗,掷弹弩十五架。” 张鹤龄暗暗琢磨,两百四十支枪,不能保证人手一支,想要将这些资源最大化利用,必须有个合理的分配方案。 稍加思索,便有了定论。 “薛刚抽调三十人组成侦察营,负责前哨侦查;赵德龙抽调三十人组成火器营,每两人负责一台掷弹弩;剩下的人组成中军营,每人装备一支燧发枪,由戚景通直接负责。” “是!” “给你们一天时间去熟悉这些武器,明日辰时,所有人在此集合,整装出发。” “是!” 一切安排完毕,张鹤龄走出大帐,看着一片繁华而祥和的南山,叹了口气,走了,打仗去了! 既然要出征,今日还是回家去陪陪小娟和仙游公主,明日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营地外,一名绿杉女子静静地站在风中。 张鹤龄有些诧异,问道:“你在等我?” 洛雨荷早已收起往日间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肃然问道:“听闻老爷即将领兵出海,是不是?” “不错,你从何得知?” 话一出口,张鹤龄就后悔了,人家是密探出身,想打听点信息还不是易如反掌。 “老爷,能否带我一起?” “这可不行,我们出海是去打仗,又不是游玩,你去做什么?” “奴家精通药理,可以做随军的郎中。” 张鹤龄笑笑,说道:“还是算了吧,海上风浪大,你一名柔弱女子,怎吃的了这种苦头,还是留在这里吧。” 洛雨荷急忙说道:“老爷,可还记得三年之约?”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当然记得,不过,眼下时机还未到,等我先去会一会那个丰臣秀吉,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 “可是,老爷……”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继续留在医学院授课,特别是青霉素,尽可能多生产一些,以后会派上用场的。” 洛雨荷还想坚持,张鹤龄却已转身离开,自己出海是去打仗的,身边带个女人,这不是开玩笑吗? 天津港,张鹤龄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我想你们都已经得到消息,扶桑占我国土,杀我军民,此番我等奉旨出征夷洲,将要面对的,全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们可能会流血,可能会战死,但是,保家卫国乃兵者之责,现在告诉我,你们准备好了吗?” 众将士齐声喝道:“准备好了!” 张鹤龄点点头,举起右手:“现在,全体登船,出发!” “舵舱预备完毕。” “铁锚已升。” “风帆已升。” “水舱预备完毕。” “粮库点验完毕。” 戚景通抱拳说道:“全员点验,三百一十七人俱到,请大人下令!” 张鹤龄目视前方,海天一色,一望无际。 看似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下,暗流涌动,不知暗藏着多少危险。 “启航!” 第174章 暗中相助 舰船已经驶离天津港,向着日出的方向,乘风而去。 张鹤龄站在甲板上,他头戴梁冠,穿钦赐蟒袍,身披猩红披风,腰配绣春刀,长身伫立,眺望着天际,面色十分沉重。 虽然出海的时候气势如虹,但是张鹤龄心中很清楚,打仗,并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茫茫海上,前途难料,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将会遇到什么情况。 也许一场飓风、一个巨浪,就可以将自己这艘小小的舰船吞没,这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事了。 学好数理化,也没有任何卵用。 戚景通默默站在张鹤龄的身后,许久,开口说道:“大人在看什么?” 张鹤龄叹了口气:“此次出海,却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戚景通说道:“大人请放心,众将士上下一心,不退贼人,绝不回头!” 张鹤龄手按着满是划痕的船舷,这艘船肯定经历了无数风浪。 “并非我铁石心肠,拿将士们的性命做赌注,英国公带去的三万将士全军覆没,若是我大明从此闭关不出,这汪洋大海便成为他国之地,届时,不仅是扶桑国,更有来自极西之地的佛朗机人,他们的手,迟早要伸到大明来。” 戚景通认真聆听,没有说话。 “大明百五十年来,只虑鞑靼、倭寇之患,殊不知,迟早有一日,祸乱天下者,势必来自远洋。今日你我要做的,便是给予这些海上盗贼迎头痛击,让他们远离我大明海岸。虽知前途千难万难,但是我们没得选。” “孔子曰成仁,孟子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传令下去,此舰船上下人等,自此同舟共济,无问尊卑,俱为兄弟!蟒卫士兵、船工水手,各司其职,不可懈怠;凡有言退者,杀之,凡有妖言惑众者,亦杀之。倘若我张鹤龄战死,你戚景通接任统帅一职;你若战死,百户接任;百户战死,总旗接任;总旗战死,小旗接任;不杀我最后一人,帅旗不可倒。” 戚景通脸色一沉,拜倒,身上的甲片随他的动作哗啦作响,他埋头:“卑下谨遵大人之命!” 驶出天津港,水手调转船头,沿着海岸线向南进发。 海上航行,是极其枯燥的,特别是对于蟒卫而言,他们不怕吃苦,不怕流汗,但那都是在陆地上,如今漂泊在汪洋大海,却是另一番光景。 在这颠簸的海浪中,人的精力消耗的极快,很快,有人开始生病。 随行的两名军医来自西山医学院,他们开始忙碌起来。 但是,仍有几名士兵的病情愈发严重,张鹤龄前去查看,生病最重的是一名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叫刘江。 张鹤龄对此人有印象,他的哥哥曾经是蟒卫的一员,当初战死在定兴县,可是刘家并没有心存怨念,而是让小儿子刘江继承长兄遗志,加入了蟒卫。 若是此番再有个三长两短,刘家可就绝后了。 刘江得的是疟疾,上吐下泻,已经脱水,面色蜡黄,甚至无力再站起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张鹤龄按住刘江的肩膀,说道:“你不要动,躺下!” 刘江艰难地出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大人,我,我……” “先不要说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休养,保存体力,随军郎中正在想办法,放心,你定会好转。” “谢……大人……” “我见过你的大哥,当初定兴剿匪,他一人面对三人围攻,斩杀两人,重伤一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刘江眼中慢慢升起一丝希望,自己前来参军,不就是想和大哥一样,追随恩公,上阵杀贼,以报国恩。 “坚持下去,我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刘江眼中噙着泪水,重重点了点头。 出了船舱,张鹤龄拉过一名军医,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大人,是水土不服引起的疟疾,此病有轻有重,分人而异,有的人服了药,很快便能好转,有的人却……” 说到此处,军医摇了摇头,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青霉素用了吗?” “已经用过了,但是,仍不见好转。” 在这个时代,青霉素几乎是万能的,若是青霉素都不能起效,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必须全力救治,我的兵,可以战死沙场,但是不能死在这里。” “这……”军医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洛姑娘在,以她对药理的认识,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我等学艺不精,恐怕……” 洛雨荷精通药理,或许她有办法,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洛姑娘远在千里之外,我们此时不能指望他人,一定要自己想办法。” “大人请放心,我等必全力以赴。” “若是情况继续恶化,靠岸将他们放下来,寻一处医馆,让他们安心养病。” “是,大人!” 此时靠岸,不仅会延误战期,还会暴露自己,但是,张鹤龄已经没得选,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兵死在面前。 又过了三日,刘江竟慢慢好转起来,人也有了精神,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 张鹤龄很高兴,看来是天佑大明,老天爷并不想自己的蟒卫出师未捷。 随行的两名军医却悄悄地找上张鹤龄,说有要事禀报。 “大人,有个奇怪的事情,必须跟您说一声。” “何事?” “这几日,刘江等人的病情逐渐好转,并非我等的功劳,此间另有缘由。” 张鹤龄骤起眉头:“什么意思?” “大人交代之后,我二人回去仔细商议,认为眼下的治疗方法是最合适的,所以,我们并没有改变配药,但是,今日诊断之后,我们偶然发现一个问题,在刘江等人吃的汤饭中,竟然有几味中药残存。” 张鹤龄骤起眉头,问道:“你们是说,有人在刘江等人的汤饭中加了一些药物?” “不错,我们下去仔细研究了一番,汤饭中的药物是半夏和生姜,我二人推断,刘江等人对病情好转,应该是这两味药物起了关键作用,却不知是哪位高人暗中相助。” 张鹤龄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条船上竟然还有其他人精通药理,却不愿露面,这是何故? “行了,你下去吧。” 张鹤龄叫来戚景通,吩咐道:“派两个人,暗中监视后厨,看看是谁在刘江等人的汤饭中动过手脚。” 戚景通面色凝重,问道:“难不成是有贼人混到船上?” 张鹤龄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此人精通药理,暗中相助,应该不是贼人,你去查一下,记得不要惊动他人。” 戚景通领命,下去安排。 当晚,一名船工打扮的年轻人被扭送到张鹤龄的船舱内。 此人面目清秀,甚是瘦弱,与那些粗手粗脚的船工明显不同,被人擒住,却一言不发。 借着烛光,张鹤龄看清了这人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上船的?” 第175章 海上有佳人 洛雨荷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儿微微噘起,气鼓鼓地说道:“奴家帮大人治病救人,却受到这种待遇,岂不让人心寒?” 张鹤龄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然后上前松开洛雨荷身上的绳索,说道:“让你好好在南山待着,你是怎么跑上船的?” 洛雨荷坐在一旁,摸了摸被绳索勒疼的手腕,说道:“混上船还不容易,扮成船工,事先藏在船上不就好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倘若混进来的是歹人,岂不是危险了? 这件事是自己疏忽了,以后一定要严加防范! “再有几日便到福州了,到时候你自己下船吧。” “不,我要跟着你!” 张鹤龄皱眉道:“都说了我们是去打仗的!” “我知道啊,我可以帮忙啊!” “真是胡闹,你能帮什么忙?” “刚刚帮你救活了几名士兵,大人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张鹤龄一下子被戗住,顿了顿,底气不足地说道:“这份恩情,必当报答。” “如何报答?” 洛雨荷强势逼问,不给张鹤龄留有一点余地。 张鹤龄很无奈,回道:“无论如何,等我们打完这一仗,到时候你要怎么报答都可以。” “我要你娶我,你也答应吗?” 张鹤龄满头黑线,半晌,憋出一句:“跟你说正经事呢,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洛雨荷双眸凝视着张鹤龄,柔声道:“我就是在说正经事啊。” 张鹤龄感觉很不自在,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嘟咕嘟喝下去,然后说道:“我是个有家室的人,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洛雨荷却不以为然,说道:“无妨,我又不在乎那些名分。” “那不行,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你跟着我无名无分,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洛雨荷轻笑道:“请问大人,小娟姑娘可有名分?” “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张鹤龄干脆闭上嘴,越描越黑,算了,不说了。 洛雨荷等了许久,见张鹤龄不再吱声,忍不住说道:“大人怎么不说话?” “嘴笨,说不好。” “大人若是嘴笨,天底下就没几个口齿伶俐的了。” “怎么没有,你不就是吗?” 洛雨荷笑笑,说道:“谢大人夸奖。” 张鹤龄很无语,只好将话题叉开,说道:“总之,你不能跟我们走,到了福州,速速下船离去。” 洛雨荷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敢问大人,此次是否打算自夷洲北面登岛。” 张鹤龄沉下脸来,嗔怒道:“你如何得知?莫非你偷听我们说话?” “想知道大人的心思,其实不难,大人每日都看舆图,都是盯着夷洲岛北部几个小岛,显然大人的想法就是避开扶桑国的主力,自北部登岛。”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真是逃不过你的眼睛,你嗅觉敏锐,又有很强的战术战略思维,若是男儿身,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完此话,洛雨荷却显得有些失望,说道:“本以为大人与世间俗人不同,没想到,却是也这般轻视女子。”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并非轻视,在我眼里,男女老少,人人平等,只是各自的分工不同,若是让女子去前线打仗,男子躲在家里织布,岂不是全都乱了?我想说的意思,是女子力气小,不适合去做一些体力活,仅此而已。” 听到张鹤龄这样说,洛雨荷又露出笑容,道:“我就知道,大人怎可能会那般世俗,不过,这一次最好还是带上我,要不然,大人会后悔的。” 张鹤龄不置可否,笑道:“那好,给我一个理由。” “大人想到在岛北登陆,势必要在附近找一座小岛作临时营地,这些岛屿哪些有人,哪些没人,哪些有淡水,哪些有食物,大人可熟悉?” 张鹤龄突然想到,自夷洲岛向东北方向,经过几个小岛之后,便是琉球群岛,这些岛屿,恐怕洛雨荷再熟悉不过了。 想到此处,张鹤龄起身行了一礼,郑重说道:“还请洛姑娘明示。” 洛雨荷却将头歪到一旁,说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张鹤龄:…… “除非,你娶了我。” 张鹤龄:…… 看到张鹤龄吃瘪,洛雨荷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好了,不跟大人玩笑了,请大人将舆图取来。” 张鹤龄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被一名女子调戏的地步? 此时此刻,心中竟然冒出一个想法,送上门来的,自己为何不要?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大敌当前,战事要紧,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取出舆图,张鹤龄指着夷洲岛北部的一北一东两个小岛,说道:“这些天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两个岛比较合适。” 洛雨荷说道:“大人寻的两处岛屿,北边的叫山茶岛,东边的叫龟尾岛,恕我直言,这两处都不合适。” 张鹤龄不禁问道:“为何?” “大人选择这两个岛屿,是因为这两处距离夷洲岛比较近的缘故吧?” “不错。” “既然大人知道这两处岛屿距离本岛很近,扶桑人当然也知道,事实上,这两处岛屿的位置很关键,扶桑国可能已经派兵驻守。即便没有派兵,待大人成功突袭扶桑人的军队之后,他们也会在沿岸寻找,届时,我们的船和补给就藏不住了。” 张鹤龄仔细听完,点了点头,问道:“你的意思是向远一些?” 洛雨荷指着龟山岛,手指向右侧缓缓移动,说道:“向东便是琉球国,眼下,这一带都属于扶桑国的势力范围,所以,只能向北!” 说着,洛雨荷的手指一点一点向北边移去,最后,定在一处岛屿的位置,说道:“这里。” 张鹤龄看到这处岛屿的位置,不禁点头说道:“此处地势偏远,扶桑国即便是发现我们,也不会搜查到这里,我们的船可以在此处躲避,必要的时候,可以来夷洲岛运送补给,不错,就以此岛为临时营地。对了,此岛可有名称?” “当然有了,”洛雨荷嘴角微翘,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这座岛上栖息着大批海鸟,因此有个很有趣的名字,叫做海鸟岛。” 五千订,纪念一下 上架40天,订阅量终于到了5000,虽然我是扑街,还是忍不住记录一下~ 第176章 故友 为了防止有人泄密,张鹤龄并没有在福州停靠,而是直接向东进发,驶向海鸟岛。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看似很顺利,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由于海鸟岛距离海岸线太远,船工水手们没有远海航行的经验,以至于,迷路了…… 张鹤龄也很无奈,自己是学化学的,不懂航海啊! 根据自己的数理化知识,夜观天象,确认一下北方还行,但是现在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位置,找出哪里是北方也没有实际用处。 继续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三日,仍旧看不到岛屿,船上的食物和淡水已经严重不足,蟒卫士兵平日里配合船工捕鱼,以补充食物来源。 薛刚站在桅杆顶处,手搭凉棚,向远处查看。 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很多天,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一只海鸟落在薛刚的肩膀上,抖了抖翅膀,拉出一坨白色的便便,然后很享受似的闭目养神。 薛刚很无奈,挥挥手将海鸟赶走。 这年头,连海鸟都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等一下…… 海鸟? 出现海鸟,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么是附近有船,要么就是,有陆地! 薛刚顾不得身上的鸟粪,打起精神,再次查看,果然,远处有一只船! “前方有船,立即示警!” “发现敌船,全员警戒!” “警戒!” “警戒!” 张鹤龄快步从舱内走出来,神色凝重,若是还未靠岸就遭遇敌舰,这可不是好消息,因为自己的船上没有火炮! 自己能发现对方,对方肯定也能发现自己。 果然,对面的舰船向着自己的方向驶来,看来,躲是躲不掉了。 “吩咐下去,火器营掷弹弩准备,其他人,准备登船作战!” 戚景通拱手道:“属下领命!” 掷弹弩的威力不容置疑,但是射程是短板,一般的火炮射程都超过掷弹弩,或是敌舰率先开火,自己会很被动。 眼下,只能迎着炮火向前冲,希望自己的船能坚持到达掷弹弩射程之内。 孙虎走紧跟在张鹤龄身后,他不属于蟒卫的一员,但他是张鹤龄的贴身侍卫,无论是吃饭,还是打仗,他都会跟在张鹤龄的身后。 “大人,是否撤掉帅旗?” 如果对方看不到大明的旗帜,也许,事情还有一丝转机。 张鹤龄沉声说道:“战便战,帅旗不能撤!” 孙虎吸了一口气,道:“战事一起,还请大人站在小人的身后。” 张鹤龄看向孙虎,双目如电,道:“我乃中军主帅,怎可能站在你身后,一会打起来,你帮我照看好洛姑娘,我还欠她一个承诺。” “可是,大人……” “执行命令吧!” 孙虎咬咬牙,说道:“是!” 戚景通已经在甲板上下达指令:“全员警戒,准备应敌!” 蟒卫迅速集结,赵德龙率领的三十名战士组成火器营,每两人操作一台掷弹弩,弩铉张开,手雷已经上膛。 两船越来越近,迎着海风,所有人都在大口呼吸,双目直视前方。 一千步! 已经到了火炮射程之内! 张鹤龄攥紧双拳,等待火炮来袭。 这个时代的火炮都是实心弹,杀伤力有限,挺过一轮轰炸,便是翻盘的机会。 八百步…… 对方还没有开火,张鹤龄心中有些诧异,莫非是知道自己的船没有装备火炮,所以对方有恃无恐? 五百步…… 张鹤龄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对方太稳了,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个时代,火炮技术有限,距离越近,打得越准。 三百步…… 对方还没有出手! 张鹤龄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水,如果进入两百步以内,就是掷弹弩的射程了。 两百步…… 戚景通已经下令:“掷弹弩准备!” 这是,突然听到薛刚说道:“大人,对方的船上似乎有人在喊话。” 张鹤龄心头一震,问道:“听清楚了?” “太远听不到,但是看到他们的船头有人在挥手。” 张鹤龄仔细去看,果然,有个人一直在奋力挥舞双臂,一个劲地张嘴,但是海风太大,听不到对方说什么。 “火器营,原地待命!” 两船越来越近,已经依稀可以听到对方说的话:“你们……是不是……明军……” 薛刚面露喜色,道:“说的汉话,对方不是扶桑人!” 张鹤龄神色稍微缓和一些,下令道:“不要放松警惕,保持警戒。” 两船的距离已到百步之内,对方的喊话已经听得很清除。 “来者可是明军,请问统帅是何人?” 张鹤龄看向赵铁锤,挥手示意。 然后,赵铁锤用他那洪钟一般的声音吼道:“寿宁侯张大人奉旨出海讨贼,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听完,似乎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了什么,不多时,从船舱内又走出一人,由于距离较远,看不清面容,但是,张鹤龄竟然感觉有几分相识。 却见此人翻身上了桅杆,正待众人不知所谓的时候,更加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这人突然自桅杆飞身跃下! 两船间距大约七八十步,也就是三四十米的样子,这人自上而下,如同大鸟一般在空中滑翔,缓缓降落在船头的甲板上。 这手轻功不容小觑,孙虎下意识地挡在张鹤龄身前,张鹤龄却推开他,走上前来,拱手说道:“胡兄,好久不见。” 胡飞衣衫褴褛,露出黝黑的皮肤,眼中却透露着坚毅。 “怎么是你?”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为何不能是我?” “你在京师,锦衣玉食,为何来海上受这般苦?” “职责所在,身不由己。” “大明朝没有人了吗,怎么派你来出战?” 孙虎却忍不住了,上前说道:“你是何人,对我家大人指手划脚?” 胡飞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张鹤龄对众人摆了摆手,说道:“这位是胡飞,江湖人称夺命刀,是我的一位旧友,大家不用紧张,各回岗位,散了吧。” 众人散去,只留下孙虎陪在张鹤龄身旁。 “胡兄弟,你怎么会在此?” 胡飞没有答话,而是说道:“你们若是想进攻夷洲岛,走错方向了,需改向南行。” 第177章 兵分两路,登岛! 张鹤龄说道:“胡兄所言不错,此番出海,目标正是夷洲岛,但是现在,我们要去海鸟岛。” 胡飞神色变了变,问道:“你们去海鸟岛做什么?” “事关机密,胡兄还是不要多问了。” 胡飞盯着张鹤龄看了半晌,又看了看甲板上整装待发的众将士,然后说道:“我带你去。” 跟着胡飞的船,航行了多半日,夕阳西下之时,终于看到一座大岛。 这座岛屿两端是山,中间平坦,方圆约五十顷,大量海鸟盘踞于此,就是洛雨荷所说的海鸟岛了。 登岛之后,张鹤龄惊奇地发现,此处竟然还有人烟。 胡飞看到张鹤龄的反应,说道:“扶桑人占领夷洲岛以后,有些百姓不愿臣服,便来到这里生活。” “岛上土地贫瘠,他们的生活来源是什么?” “当然是捕鱼为生,幸好这里天气炎热,便是冬季,也不会很冷,一年四季都能捕到鱼。” 胡飞吩咐身边的兄弟去和岛上的百姓沟通,告诉大家来的是明军,让大家不要惊慌。 张鹤龄问道:“胡兄,你是怎么来到此处的?” 胡飞头也不回地说道:“走吧,去我房中坐坐。” 张鹤龄回身对戚景通说道:“吩咐下去,今晚在此处歇息,对了,若是有多余的口粮,给岛上居民分一些吧。” 戚景通面露难色,说道:“大人,我们所携带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每人准备三日的口粮,剩下的粮食,除了留给船工水手,应该还有剩余。” 只准备三日的口粮,放弃辎重,就是已经打算孤军深入,以战养战。 戚景通领会了张鹤龄的意图,下去安排众将士安营扎寨。 张鹤龄转身跟上去,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处由树木和山石搭建的简易民房。 房间里的摆设也很简陋,只有一张茅草床,还有两个石墩子。 “坐!” 张鹤龄微微颔首,然后坐在一处石墩上,孙虎见状,便守在门外。 “此处简陋,没有茶水招待。” “胡兄客气了,”张鹤龄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还未请教,胡兄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胡飞想了想,说道:“当日和师妹一别,我只想浪迹天涯,远离世间纷争,便找了一艘走私船,跟随他们出海来到夷洲岛。此处原为大明国土,但是海禁之后,再无人管理,岛上百姓自给自足,无拘无束,生活倒还安逸。” “不成想,扶桑国的舰队突然袭击夷洲,在岛上烧杀抢掠,生灵涂炭,我们一些江湖中人便自发组织起来,与之对抗,但是,这些扶桑人手中有火绳枪,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武器,很多义士死在火绳枪的硝烟之下,我们剩下的人东躲西藏,与之游击作战,但是,仍持续减员。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趁敌军不备,抢了这条船,逃到海鸟岛上。” “这岛上原本就有人居住吗?” 胡飞摇摇头,说道:“只有些渔民打渔的时候会暂住几日,很多百姓或是跟随我们,或是自己有渔船,一起来到这岛上躲避战乱。扶桑人忙着对付大明朝廷,没有精力来此,我们才得以喘息。” “胡兄对扶桑人的情况掌握多少?” 胡飞想了想,说道:“扶桑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火绳枪,这种枪和火铳不同,长约三尺,内部贯通,底端封闭,一侧有曲杆,点燃之后,轰鸣声似晴天霹雳一般,百步之外便可取人性命。我们曾抢了一支,但是没有弹药,最后只得丢弃了。” 说到这里,胡飞突然问道:“此次朝廷出征,你们可是先锋部队?后续还有多少兵马?” 张鹤龄指了指外面扎营的蟒卫将士,说道:“如胡兄所见,这次出征的大军,全在这里了。” 胡飞诧异地看了看四周,问道:“你这才几百人?” “不错,”张鹤龄点点头,“三百将士!” 胡飞愣住了,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可知,在两个月前,你们朝廷的三万大军,在澎湖带一带被扶桑人全歼?” “知道。” “而你此番只带了三百人?” 胡飞很是震惊,完全不理解张鹤龄的行为,在他看来,这与送死无异。 “兵贵在精不在多,扶桑国的军队也只有五千多人,却能击败三万大军,就是这个道路。” 看到张鹤龄一脸淡然,胡飞愕然一笑,道:“张鹤龄,你好大的口气,明知道扶桑国有五千兵马,却只带了三百人前来,这份魄力胡某人是佩服的。” 张鹤龄继续问道:“胡兄既然与众位义士一同抗敌,想必对夷洲岛上的情况很熟悉吧?” 胡飞点点头,说道:“扶桑国的兵力分布大致都清楚。” 张鹤龄很激动,赶忙将孙虎喊过来,吩咐道:“速去将戚景通、薛刚、赵德龙三人叫过来,带上舆图!” 三人一路小跑过来,张鹤龄将舆图打开,胡飞取了一截木炭,开始在舆图上标注。 “目前,扶桑国在夷洲岛上的兵力大概是五千余,其中,主要兵力驻扎在澎湖岛,大概有三千人。” 胡飞在澎湖岛一带画了个圈,然后继续说道:“另外两千余人在夷洲岛本岛上,为了能够随时和主力部队接应,这些兵力主要分布在东南一带,夷洲岛北部兵力最少,一些哨所只有几十人。” 张鹤龄仔细看着舆图,继续问道:“他们有多少舰船?” “不算补给船的话,可以作战的舰船大约十几艘,全部集中在本岛的南部以及澎湖岛一带。” “最大的船是什么规模?” “旗舰是一艘大型宝船,可容纳千人,其余的主力舰船与你们这艘船的规模相似,还有一些小型舰船,就是我们抢来的那种,可载百人,虽然规模小,但胜在作战灵活。” 张鹤龄在舆图上比划了一阵,说道:“对方的主力在东南,若从北部突袭本岛,待对方的主力回防,需要多少时间?” “最快三五日,慢则十日,你们的人数不多,对方应该不会将主力全部撤回来,至多是分派一部分人。不过,自夷洲岛向东,琉球群岛已经被扶桑人占领,若是自琉球一带增兵,亦可数日抵达。” 夕阳已经慢慢落下,营地升起篝火,张鹤龄思索许久,问道:“胡兄,你们还有多少人?” “岛上百姓不足百人,能打仗的,最多十几人。” “可愿与我等一同抗敌?” 胡飞神色毅然,点头道:“既是民族大义,自然义不容辞!” “那好,我们现在制定作战计划!” 众人神色凌然,认真聆听。 “赵德龙!” “属下在!” “你带二十个兄弟组成突击小组,给你五架掷弹弩,十支燧发枪,与胡兄弟一起,乘船沿夷洲岛海岸线游击作战,你们的任务是最大限度摧毁敌方港口的船只和补给,作战方式以偷袭为主,若与敌军相遇,立即撤退,切记不可与之正面交战。” “属下听命!” 胡飞很是不解,问道:“敌方的港口少说也有百人规模,二十人能做什么?” “这一点胡兄不必担心,你们只管带路,配合赵百户作战。” 胡飞仍是一脸的不相信,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薛刚!” “属下在!” “明日登岛,你带侦察营先行,主要任务是刺探敌情,随时向中军反馈敌人的信息,侦查过程中,注意隐蔽,亦不可与之正面交战。” “属下听命!” “戚景通!” “属下在!” “中军由你指挥,登岛之后,全军只进不退,但言退者,军法处置!” 第178章 突袭黑鱼镇 日出之时,两艘帆船向西而行,一直到日落时分,终于看到夷洲岛的真面目。 赵德龙站在船头,看到主将船上打出旗语,立即命人回复,然后调转船头,向南行去。 “胡兄,我们要袭击的第一个目标是黑鱼港,有劳了。” 胡飞面色冷峻,说道:“黑鱼港有大约百人驻守,而且,他们装备有火绳枪,你们只有二十人,算上我这些弟兄,也不过三十几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赵德龙回道:“如何作战,在下自有安排,胡兄只管带人将船看好。” 胡飞很诧异,问道:“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错,这一路上,作战之事,有蟒卫将士负责,胡兄不必参与。” “你们才二十个人,如何作战?” “这就不需胡兄费心了。” 胡飞满脸写着不信两个大字,但是看到对方神色坦然,自己肯定是劝不动了,却不知那张鹤龄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人毅然赴死。 罢了罢了,大不了和他们一起赴死,能够战死沙场,也不枉此生了。 “大约两个时辰可以到达黑鱼镇。” 赵德龙颔首,道:“有劳胡兄了。” 胡飞回了一礼,转身去了后舱。 黑鱼港,月明星稀,驻守的士兵已经入睡,只留下几名哨兵四下游荡。 守卫队长河崎武司走出大营,现在是例行巡视的时间。 哨兵们三三两两,抱着火绳枪,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毕竟在这个地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 自打登陆夷洲岛开始,一直没有遇到过稍微像样点的抵抗,偶尔有些明人不识好歹,举着刀枪棍棒冲上前来,但是在火绳枪面前,这些冷兵器是那么的无力。 以前倒是有一伙贼人四下游荡,经常搞偷袭,甚至,他们趁落帆港的守军不备,抢走了飞鳐号,逃到海上去了。 那是一艘很快船,真是不知道落帆港的守军是干什么吃的,竟会让人把船抢走。 倘若那些明人来的是黑鱼港,定将其打得屁滚尿流! 可是,那些人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估计再也不会回来,想要报仇却是没有机会了。 看来,今夜又是无聊的一个夜晚。 听闻臣秀吉阁下打算以夷洲岛为跳板,继续向西,向大明的本土发起攻击,若是能打下大明,扶桑国便可拥有万里江山。 而大明的军队,是那么的羸弱,三万大军,在澎湖岛被丰臣秀吉阁下的舰队全歼,遗憾的是,黑鱼港距离澎湖岛太远,等到自己的队伍赶过去的时候,战役已经结束。 河崎武司只是心中想想,就能感觉到汹涌澎湃,若是能参加这样一场战役,那该是多么的荣幸。 夜色已深,有些哨兵熬不住,找地方睡觉去了,河崎武司也懒得理会,毕竟,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危险可言。 月色是那么的祥和,海面上泛着一层淡淡的月光,甚至在可以看到一艘船。 船…… 等等! 河崎武司拎起一名睡的迷迷糊糊的哨兵,问道:“今晚可有船行动?” 那名哨兵睡得正酣,被打扰了美梦,正待骂上几句,却发现是队长河崎武司,到嘴边的一句八嘎呀路又憋了回去。 “问你话呢,今晚可有船行动?” “没听说啊。” “可曾接到其他港口的调兵函?” “也没有啊!” 大船越来越近,河崎武司突然发现,这艘船好像有些眼熟。 不正是前些时日被明人抢走的那艘飞鳐号吗? 河崎武司竟然有些兴奋,吩咐道:“全员警戒!” 号角声响起,营地的士兵乱作一团,毕竟很久没有作战了,安逸的生活早已让他们放弃了警惕。 就在一片慌乱之际,忽然看到火光大作,随之而来的是轰隆一声巨响,这个声音比火绳枪发射的时候响彻百倍千倍,甚至有人被吓得匍匐在地,不敢起身。 河崎武司也是一脸震惊,这么大的动静,莫非是神明降下的天雷?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来,港口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营地,如白昼一般。 有士兵指着港口方向,哆哆嗦嗦地喊道:“船,我们的船!” 河崎武司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吼道:“有人偷袭,立刻战斗!” 当士兵们端着火绳枪冲到港口的时候,却看到飞鳐号已经远去。 “火炮,快!” 黑鱼港配备了四门火炮,其中,主炮的炮身长八尺七寸,呈前细后粗型,射程可达一百五十丈,也就是五百米。这种级别的武器,在当时来说,已经相当恐怖。 若是提前预警,一炮打出去,便能击沉飞鳐号。 炮兵开始填装弹药,点火,发射。 轰隆一声,炮弹飞出一道弧线,然后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浪花。 “大人,敌船已经驶出火炮的射程!” 河崎武司大怒,立即下令:“所有人,登船追击!” “大人,我们的原野号被炸毁了。” “什么?” 河崎武司看向水面,本来停泊在黑鱼港的原野号,此时已经被炸的七零八落,正慢慢沉落。 这艘船可是自己宝贝,曾跟随自己征战多年,如今却被人炸成一堆碎屑。 河崎武司满心不甘,四下看去,这时候,在港口一角,一艘补给船映入眼帘。 这本来是一艘运粮船,载人的话,至多是二三十人。 河崎武司仿佛看到一线希望,指着运粮船说道:“上那条船!” “大人,这条船没有火炮,恐怕不能作战。” 河崎武司沉声说道:“明人用的根本不是火炮,是火药,他们在原野号上安置了大量的火药,然后引爆。我们只要能够追上飞鳐号,登船作战,势必将他们全部歼灭,让这些可恶的明人给我们的战船陪葬!” 火炮打出来的是实心弹,怎么可能会爆炸,而且,这么大的威力,一定是火药,很多很多的火药。 爆炸之后,立即撤离,速度如此之快,明显是有备而来。 令人疑惑的是,这些明人是从哪搞来这么多的火药,又是怎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潜入港口的。 不过,占了便宜就想跑,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河崎武司心中很清楚,这次的疏忽后果很严重,一定会受到丰臣秀吉阁下的重罚,但是,只要追上去,不仅可以全歼敌人,还可以夺回失去的飞鳐号,说不定可以将功抵罪。 小小的运粮船上,此时塞满了人,河崎武司站在船头,紧紧地盯着前方的飞鳐号。果然,明人水手行船的技术甚为拙劣,飞鳐号这么好的船,在他们手中,航行速度却如同乌龟一样慢。 八百步…… 五百步…… 两百步…… 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河崎武司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只要再靠近一些,抛出飞索,登上船去,一定要将这些明人杀个精光,一雪毁船之耻! 河崎武司舔了舔被海风吹干的嘴唇,今夜,要大开杀戒! 第179章 灰飞烟灭 赵德龙一直感觉掷弹弩这个名字不够威风,曾向张鹤龄建议,改叫做雷火炮,得到的回复是,你爱叫啥叫啥,随便。 因此,众将士更愿意将其称之为雷火炮,听起来霸气,上档次! 自从亲眼目睹了雷火炮的威力,胡飞的嘴巴就一直没有合拢。 拳头大小的铁疙瘩,却可以造成如此巨大的杀伤,在胡飞看来,这种力量简直是毁天灭地。 也难怪,一个用惯了钢刀的人,初次见识到黄火药的威力,不吃惊才是不正常的。 自己引以为傲的夺命刀,在这种武器面前,恐怕连出刀的资格都没有。 以后这三个字还是不要再提了,丢人啊。 舰船离港越来越远,胡飞震惊的神色已经渐渐缓和下来,此时他心中更多的是庆幸,庆幸雷火炮是掌握在明军手中,若是为扶桑人所有,恐怕,大明江山就要易主了,届时生灵涂炭,遭殃的还是万千百姓。 只不过,敌船已经追了上来,却不知为何,赵德龙坚持降下副帆,放缓航行速度。 莫非想故技重施,用雷火炮攻击? 可是,敌船已经进入射程,为何还不动手? 看着赵德龙一脸的悠然,胡飞忍不住问道:“赵百户,敌船距离两百步,还不打吗?” 赵德龙嘴角微微上扬,道:“不急,再等等。” 胡飞倒眉头皱起,说道:“再不动手,敌人就要登船了,他们有火绳枪,近距离作战,我方没有优势,你们总不会打算将这条船也炸了吧?” “胡兄莫要惊慌,跟掌舵的兄弟说一声,速度再放缓些。” 胡飞实在难以理解,这群人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啊? 怎么张鹤龄带出来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一名扶桑士兵没忍住,点燃火绳,开了一枪,弹丸打在飞鳐号的船身上,嵌入船板中。 河崎武司骂道:“急什么,登船再打!” 被骂的士兵低下头重新填装弹药,所有人准备就绪,只等战斗开始。 终于,两船近在咫尺,一条条粗大的绳索抛出来,锚钩卡在船舷上,将两条船绑在一起。 河崎武司一马当先,沿着绳索攀上飞鳐号的船舷。 然后,一个漂亮的空翻落地,将火绳枪端在胸前,并掏出火折子,准备点火。 每一次战斗,他都会冲在最前,拿下不少的战功,因此,才有资格晋升为队长。 今夜,再拿头功! 这时候,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从耳边飞过去。 河崎武司没有看清,大概,是个砖头之类的。 看来,明人已经黔驴技穷了,都拿砖头当做武器了。 不对,这块砖头上面怎么还带着火星?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同时,后背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自己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甲板上。 河崎武司被摔的七荤八素,眼前全是小星星,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两条腿毫无知觉,与此同时,后背处传来强烈的痛感。 完了,很可能是脊椎骨断了! 他拼尽全身力气抬起头,只见一行人走到自己面前,却没有理会自己,而是径直向船舷走去。 赵德龙站在船头向下看了看,淡淡说道:“毕竟是运动中的船只,不好瞄准,若是雷火炮打不中,岂不是浪费弹药?” 胡飞彻底傻眼了,他亲眼看到一名士兵很随意丢出去一颗手雷,真的,那个动作真的很随意,就像扔出去一块砖头。 然后,一船人就没了。 除了有一个跑得太快,冲到了自己的船上,剩下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这不是夸张,真的是灰飞烟灭。 有一些身体残骸甚至飞落在自己的船上。 这些人就算没有葬身海底,恐怕,也找不出一个完整的人了。 胡飞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所向披靡的扶桑人,现在却如卑微的蝼蚁一般,任人踩踏。 难道这些是假的扶桑人? 港口那条大船却是真的,也不过用了三发雷火炮而已。 肯定是张鹤龄会妖法,一定是的,除了妖法,人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赵德龙命人将绳索拆除,然后走到浑身是血的河崎武司面前,用脚踢了踢,说道:“这个还没死。” 河崎武司挣扎着说道:“可恶……你们……怎么可能……” 赵德龙抬起头,问道:“他在说什么?” 胡飞听了一会,摇着头说道:“我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扶桑语,大致,是一些骂人的话。” 赵德龙怒道:“他娘的,敢骂我,来人,把他扔到海里喂乌龟!” 胡飞很想纠正一下,海里没有乌龟,只有海龟。 这时,赵德龙看到地上躺着一把火绳枪,俯身拾起,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胡兄提及的火绳枪,就是这玩意?” 胡飞点点头,说道:“这种火器的威力很大……” 话说到一半,胡飞突然住口。 威力很大? 也不想想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现在好意思说威力大这几个字? 赵德龙将火绳枪递过来,说道:“送给你了。” 胡飞没有接,而是问道:“你们不要吗?” 赵德龙摇摇头,说道:“看不上。” 胡飞:…… “大人,刚才扔那人下海的时候,搜出来几发弹药,不过,和我们的不一样,用不成。” 赵德龙接过来查看一番,是一个装火药的皮囊和几发钢珠,还有几根火绳引线。钢珠的大小和自己所携带的铅丸略有不同,更像是火铳的弹药,于是转手递给胡飞。 “取舆图来!” 借着火光,赵德龙拿出一只炭笔,在黑鱼港的位置画了一个叉叉,然后向南寻找,找到标注的下一个位置,落帆港。 “胡兄,距离落帆港需要多久?” “从这里出发的话,大约三个时辰。” 赵德龙想了想,说道:“三个时辰,天已经亮了,将士们彻夜未眠,不宜继续奔波,我们还是找一处岛屿先行休整,待明日养足精神,夜袭落帆港。” 胡飞指着舆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说道:“此处向东南方向,有一处小岛,地势偏僻,一直无人居住。” “升帆,起航!” 第180章 北海之战 夷洲岛整体呈南北向的扁豆形,一条山脉贯穿南北,将本岛分割成东、西两个区域,西部面积是东部的三倍有余,因此,岛上的人口主要集中在西部区域。 赵德龙带领的突击小组在东部区域沿岸搞偷袭,张鹤龄的主力部队则在西部区域最北端登陆。 上岸后,薛刚便带领侦察营迅速散开,开始先一步去打探情报。 侦察营共三十人,此时分成十五个小组,每组两人。为了行动轻便,他们的穿的是皮甲,身背弩箭,腰挎短刀,很快便消失在荒野中。 刘江正是侦察营的一员,此时跟随薛刚,穿过丛林,沿着河道,向前搜索。 “薛百户,你说,大人是不是偏心?” 薛刚努力寻找地上的痕迹,头也不抬地说道:“哪里偏心了?” “我们侦察营的兄弟每人只给了两枚手雷,没有雷火炮,也没有燧发枪,难道不是偏心吗?” 薛刚回身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个屁!” 刘江:“额……” “侦察营的任务是刺探敌情,一定要轻装上阵,尽可能避免与敌正面交锋,携带武器只是以为万一,如果有必要,弩箭和短刀都可以放弃。” 刘江撇撇嘴,道:“只看不打,多不过瘾啊。” “行军作战,各司其职,侦察营做好侦查工作,中军才能顺利推进,别发牢骚了,这里好像有脚印,你过来看。” 刘江忙过去仔细查看,果然是有人活动的痕迹,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沿着脚印追踪过去,不多时,看到一处村落,稀稀落落的住着几户人家。 薛刚四下查看一番,周围在没有其他人烟,便吩咐道:“我在这守着,你回去通知大人。” 半个时辰之后,大部队便赶到了。 薛刚上前说道:“启禀大人,此处共有七座房舍,属下暗中查看过了,其中六间都是空的,只有一间房中有人,周围没有发现扶桑人的动向。” 张鹤龄点点头,然后向薛刚指的那间房舍走去,示意孙虎上前敲门。 屋子里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孙虎答道:“大明寿宁侯奉旨出征夷洲,路过此处,还请老丈开门一叙。” “谁?” 屋子里的人语气有些吃惊,孙虎只得又答了一遍。 许久之后,老旧的门板发出吱呀的声音,月光下,门缝中出现一位老者的面孔。 张鹤龄拱手说道:“在下张鹤龄,奉旨出海讨贼,还请老丈行个方便。” 听到面前这位军官说的是汉话,屋子里的人终于把门打开,看到外面的一众将士,这才相信真的是朝廷的人。 老者有些唏嘘,道:“大明天子还记着夷洲岛呢?” “夷洲岛乃大明国土,当今陛下自然会记着。” 老者侧身说道:“这位张将军,请进吧。” 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爷爷,谁来了?” 老者点起油灯,说道:“瑶儿不用怕,是我们大明的军队,去给将军倒杯茶来。” 灯光下,一名年约八九岁的小女孩,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 “张将军,请坐吧,寒舍简陋,还望不要见怪。” 张鹤龄道了声谢,坐在一张板凳上,问道:“请问老丈怎么称呼?” “小老儿姓高,家祖本是泉州府人士,为了躲避元人暴政,举家迁徙到夷洲岛,自此之后,便在岛上定居。” 那名叫瑶儿的小姑娘端了一杯茶水过来,弱弱地说道:“客人喝茶。” 张鹤龄笑了笑,接过茶杯,问道:“你叫瑶儿?” “嗯。”瑶儿点了点头。 张鹤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这茶真好喝,是你煮的?” “是啊,茶叶是在后山老茶树采的,炒茶、煮茶都是爷爷教的。” 张鹤龄笑笑,问道:“你的父母呢?” 瑶儿眼圈突然有些发红,说道:“死了。” 张鹤龄愣住,看向高老汉,问道:“怎么回事?” 高老汉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扶桑人的舰队突然登上夷洲岛,这些外族人凶狠至极,一路烧杀抢掠,瑶儿的父母就是惨遭那些人的杀害。我带着瑶儿逃到了后面的山上,等那些扶桑人走了之后,才敢回来。本来这里还有几户人家,战乱一起,死的死,逃的逃,唉!”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问道:“老丈可知,扶桑人最近的哨所在哪里?” 高老汉点点头,说道:“在北海镇。” 张鹤龄取出舆图,找到北海镇的位置,问道:“从这里去北海镇,大约有多少路程?” “走大路的话,四十多里。” 四十里路,差不多需要两个时辰,张鹤龄看看天色,两个时辰之后,天就要亮了,白天不适合搞偷袭。 不过,为什么要特意指出是大路? “难道还有别的路?” “有一条小路,需要翻一到山梁,可以缩短一半的路程,但是山高林密,我们这边只有砍柴的时候走过。” 一个时辰,刚好是黎明前夕,人在睡眠最深的时段。 “老丈可知,扶桑人在北海镇的哨所有多少人,配备什么样的武器?” 高老汉想了想,说道:“约百人上下,武器的话,他们有一种火枪,响声如雷,可杀人于百步之外。” 敌军有一百人驻守,拿下这个据点不是问题,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尽量减少己方伤亡,毕竟孤军深入,没有后援,一旦减员,后果会很严重。 “请老丈帮我将小路画在舆图上。” 高老汉取了一截木炭,凭着自己的记忆,在舆图上标识了一下。 “很久不走了,也不知道准不准,大致就是这个方向。” 张鹤龄收起舆图,拱手说道:“谢老丈指点,在下就此别过。” 高老汉说道:“张将军,夷洲岛上还有几万百姓,若是有人振臂一呼,大家定会齐心抗敌。”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会的。” “大哥哥,你们是去打坏人吗?”瑶儿站在远处,弱弱地问道。 张鹤龄微微一笑:“不错,大哥哥要去打仗了,谢谢你的茶。” “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再给你煮。” “那就说定了,等赶走了坏人,大哥哥回来喝你煮的茶!” 趁着月色,中军队伍再次启程。 按照高老汉指的路线,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达北海镇。 薛刚将打探好的信息逐一反馈,敌军共计一处大营,六个岗哨,每个岗哨约五到六人,大营有五十余人。 看了看天色,启明星已经出现,张鹤龄不再犹豫,立即下达指令:“分出六个小旗,每个小旗负责一个岗哨。其余人分成两部,前后夹击敌方大营,不得放走一人!” ………… ps:如果剧情中出现一个不重要的人物,却占用了一定的篇幅,别想了,肯定是伏笔~ 第181章 齐力抗敌 黎明前的夜空总是特别黑暗。 这一刻,也是人睡眠最深,最不愿意醒来的时间。 宁静祥和的夜空中,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响起,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大营中的扶桑士兵刚刚惊醒,还未分辨出是真实还是梦境,更多的爆炸声已经响彻夜空,震耳欲聋。 真的要聋了,因为动静实在太大了。 每个岗哨都享受到了一枚手雷,很多人还没搞清楚袭击自己的人是谁,便已经一命呜呼了。 剩下的人举着火绳枪冲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点燃引线,敌人的枪已经开火,硝烟过后,一切都安静了。 战斗结束的实在太快了,从第一声爆炸声开始,到现在为止,只用了一刻钟。 戚景通前来汇报:“禀告大人,此役共杀敌六十三人,重伤三十七人人,俘虏二十人,我军轻伤九人。这些俘虏和伤员该如何处置,请大人指示。” 张鹤龄神色冷漠,道:“我们不需要俘虏。” 戚景通面色一凛,行礼道:“属下明白!” 朝阳初升,北海镇却是遍地疮痍,只剩下硝烟和鲜血。 张鹤龄双目盯着舆图,夷洲岛疏于管理,没有县城,只有村镇,北海镇向南,最近的镇子是黑岩镇,距离大约一天的路程。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黑岩镇的守卫肯定会派出哨兵前来查看,不过,这个时代,通讯基本靠走,等哨兵赶到北海镇,最快也要晚上了。 “薛刚,侦察营继续行动。” “赵铁锤,带两个小旗埋伏在黑岩镇通往北海镇的路上,小路上也要有人,若见敌方信使,直接拿下。” “戚景通,将营地的补给分发给当地百姓,告诉大家,大明的军队来了,定会将那些侵略者赶出我大明国土!” “其余人,原地休整,养精蓄锐,准备再战!” 众将士各自领命出发,张鹤龄则带着其余的人生火做饭,大家奔波一夜,早已劳累不堪,吃饱喝足后,换岗轮流休息。 张鹤龄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以为有敌袭,赶忙抄起短铳,起身查看。 外面的一幕让他有些吃惊,并没有扶桑人袭击,原来是戚景通带着很多人前来,这些人衣衫褴褛,皮肤黝黑,面有菜色,一看都是当地的百姓。 “戚景通,怎么回事?” “禀告大人,这些都是北海镇的百姓,他们听说我大明将士登岛,纷纷派出家中的青壮前来,说是愿意跟随大人,出一份力。” 其中一名汉子说道:“这位将军,我等受扶桑人压迫已久,苦不堪言,如今听闻大明军队到来,终于看到希望,还请将军下令,给我等吩咐一些差事。” 张鹤龄估算了一下,约有百人之众,只一个镇子便有上百青壮,若是将岛上的有生力量都联合起来,区区几千外敌,何足为患?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张,没有名字,在家行四,大家都叫我四郎。” 张鹤龄笑道:“如此说来,你我还是本家。” 张四郎面带喜色,说道:“能和将军同宗,是小人的荣幸。” 张鹤龄点点头,正色说道:“外敌当前,当万众一心,合理抗敌,既然你等有心,戚景通!” “属下在!” “将缴获的火绳枪和弹药给大家分发下去。” 一百多守军,便有一百多支火绳枪,除了部分被炸毁,完好的还有七十余支,足够装备一支队伍了。 “张四郎!” “小的在!” “本帅代当今天子任命你为北海镇预备役队长,你们的任务是保护此地百姓。” “小人谨遵将军号令。” “今日之后,中军继续南下,你们要守住北海镇。” “将军请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一下子多了一支队伍,张鹤龄心中很是欣慰,这些人都是大明朝最底层的百姓,海禁以来,大明朝廷对夷洲岛放弃不管,他们是享受国恩最少的那些人,可是在外敌面前,家国信念仍然深入人心。 众望所归,方能所向披靡! 天黑时分,赵铁锤拎着一名扶桑士兵来到大营。 “大人,一共截住三个人,有两个试图反抗,直接打死了,还剩一个活的。” 这名士兵在铁塔一般的赵铁锤手中,如同小鸡子一般,正在瑟瑟发抖。 张鹤龄看了看,问道:“你会讲汉话吗?” 这名士兵摇了摇头,嘴里叽里咕噜吐出一串扶桑话。 “不会说也行,能听懂吗?” 对方仍然一脸茫然,继续摇着头。 赵铁锤说道:“大人,这个家伙一路都在讲鸟语,跟他说什么也听不懂。” 张鹤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说道:“既然如此,拖下去砍了吧!” 那名士兵似乎感受到了危险,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等一下!”张鹤龄想了想,说道,“直接砍了也没什么意思,这样吧,将这人带下去,交给当地百姓处置,以前扶桑人怎么对付他们的,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扶桑士兵突然脸色苍白,操着一口极其蹩脚的汉语说道:“大人……饶命……” 赵铁锤双目圆睁,骂道:“你这龟孙,会讲汉话,竟然骗我一路!” “各位大将军,饶命,小的人,只会一点点,说的不好。” 张鹤龄坐在一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是什么职位?” “小的,稻田俊佑,军中,没有官职。”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你是我军登岛以来抓的第一个活口,给你一次机会,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交待的好,我会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稻田俊佑咽了口唾沫,说道:“小的来自黑岩镇守军大营,那边驻守着一百二十名士兵,都装备火绳枪,还有两门火炮。” 张鹤龄命人取来舆图,圈出黑岩镇的位置,问道:“炮台在哪个位置?” 稻田俊佑在黑岩镇南北两个路口指了一下:“这里,还有这里。” “除了火枪和火炮,还有什么火器?” 稻田俊佑摇摇头,说道:“没有了。” “除了邻镇,其他地方的守军是否支援?” “不会直接支援,但是会通过邻镇的守军互通消息,南边绿竹镇的守军会到黑岩镇,等候我们的消息。” 若是这样的话,等消息传到澎湖岛上的主力部队,最少也要十几天以后了。 “暂且留你一命,如果我发现你所言不实,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小的,都是实话,不敢欺骗大将军。” “戚景通,将他带到张四郎处,命其严加看守,记得告诉他,别把人弄死了,留着以后还有用。” 第182章 决战开启! 丰臣秀吉收到黑鱼港战报的时候,眉毛都拧成一根麻花了。 东海岸,飞鳐号游击作战,用火炮袭击港口,而且都是偷袭,行事干净利落,打完就跑,也不跟你废话,更可怕的是,追上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原野号被明人炸毁了?”丰臣秀吉怒道,“港口的火炮呢,你们的火枪呢?” “回禀阁下,明人的火炮太厉害,如晴空炸雷,而且,他们袭击的时间太突然了,我们没有防备。” 就在丰臣秀吉正在考虑如何退敌的时候,落帆港的战报送过来了。 “什么?落帆港也遭到袭击?” 丰臣秀吉此时不再是单纯的气愤,而是开始思索,明人这么短时间袭击了自己两处港口,分明是有备而来,但是,飞鳐号至多可以搭载上百人,这些人是哪来的? 若是前些时间抢走飞鳐号的那些人,肯定不对,因为那些人明显是一盘散沙,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武器,怎么可能短时间搞来这么大威力的火炮? “取舆图!” 副官竹岛户田拿了舆图过来,丰臣秀吉将东海岸黑鱼港和落帆港标注出来,然后站在一旁开始思考。 “糟了!” 竹岛户田没听清楚,问道:“阁下,您刚才说什么?” “前不久,接到京师线人的密报,明人的朝廷派出一个叫寿宁侯的前来,但是只有三百人,我接到这份情报的时候,并没有当作一回事,但是现在来看,这个寿宁侯很可能没那么简单。” 竹岛户田却很是不以为然,说道:“阁下,我们刚刚将明人的三万军队全歼,区区三百人,这个寿宁侯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丰臣秀吉翻出那份密报,说道,“上面说,明人皇帝是六月十五下的圣旨,算算时间,这时候也该到了。” “若是明人的船到达福建一带,我们潜伏在岸上的线人会第一时间将情报送过来。” “若是他们没有靠岸呢?” 竹岛户田不由地笑了笑,说道:“阁下说笑了,明人发动决战之前,一定会靠岸补给的,哪怕不靠岸,我们只需在澎湖岛守株待兔,定教这些明人葬身海底!” “若是他们不走澎湖岛呢?” “阁下的意思是……” 丰臣秀吉盯着舆图,说道:“他们可能已经登上夷洲岛了。” 竹岛户田却一脸不相信,说道:“怎么可能?我们这些天一直在附近的海域巡视,他们还能飞过去不成?” 丰臣秀吉摇摇头,说道:“这个寿宁侯应该没有走澎湖岛,而是在北海镇一带登陆!” “阁下,黑鱼港和落帆港都在东海岸,北海镇在西海岸,您是不是搞错了?” “东海岸人烟稀少,明人偷袭港口,制造破坏,是为了将我们的主力部队引过去,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西海岸!” “可是,阁下,西海岸并没有传来有关敌袭的报告。” 丰臣秀吉面色阴沉,说道:“若是营地的守军全部战死,谁来送信?” 竹岛户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说道:“阁下的意思是,北海镇的守军已经全部阵亡?” “恐怕不止北海镇,按照东海岸遇袭的时间来算,黑岩镇恐怕也已经失守,传令吧,东海岸港口,加强防范,不可给明人偷袭的机会。西海岸全部营地,向北转移,澎湖岛主力舰队返航,目标,西海岸竹林镇!” …… 黑岩镇守军营地,此时已经化作一片废墟。 硝烟过后,原驻守的扶桑士兵全部阵亡,对付这些侵略者,张鹤龄脸上没有一丝的怜悯。 接下来一切照旧,侦察营打探情况,其余人打扫战场,安抚百姓。 张鹤龄看了看舆图,下达命令:“全员休整,下个目标,竹林镇!” …… 丰臣秀吉的舰队自澎湖岛出发,仅仅两日,便在竹林镇靠岸。 主帅突然造访,使得竹林镇的守卫队长绀野千彰很是紧张,立刻前来迎接。 丰臣秀吉下了船,一眼便看到绀野千彰,问道:“竹林镇可曾发现敌情?” “敌情?”竹林镇想了想,说道,“没有啊。” “周围可有什么不正常的响动,如闷雷一般?” “这……”绀野千彰突然想到什么,回道,“昨日拂晓时分,在北方黑岩镇方向,确实听到几声闷雷响,属下已经派了斥候前去查看,此时还未回营。” 丰臣秀吉脸色变了变,问道:“此去黑岩镇一个来回需要多久?” 绀野千彰回道:“大约一天一夜。” “你的斥候派出去多久了?” “这个,约有两天一夜。” “斥候未归,你却没有意识到敌情?” 绀野千彰面色惨白,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声说道:“属下知错了,请阁下恕罪!” 丰臣秀吉冷哼一声,说道:“若不是战时人员吃紧,定将你军法处置!” “谢阁下恩典!” “明日兵发黑岩镇,你做先锋,带人打头阵,若有战功,便可将功抵罪,下去准备吧!” “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 张鹤龄正在研究新的作战路线,却看到薛刚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如此慌张的样子?” “大人,不好了大人!”薛刚大口呼吸几下,然后说道,“扶桑人的主力部队登岸了,就在竹林镇!” “来的这么快?”张鹤龄骤起眉头,看来,这个丰臣秀吉看破了自己的意图。 既然对方的主力舰队已经回防,想必南边各处的守军都在向着竹林镇方向转移。看来,竹林镇是攻不下了,接下来要打防守战。 黑岩镇依山而建,以黑色火山岩着名,当地百姓采石建房,因此得了个黑岩镇的名号,但是这种石头山上不生草木,很难隐蔽,并不适合埋伏。 若是后退,是北海镇,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守不住北海镇,就只能跳海了。 张鹤龄不想跳海,因为他不会游泳。 盯着舆图,突然,张鹤龄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将戚景通叫过来。” “大人,您找我?” 张鹤龄抬起头,说道:“扶桑人的主力部队已经到达竹林镇,决战即将开启,我需要你帮我完成一个任务!” ………… ps:最近订阅很惨,月底了,马上要吃土为生了。。 第183章 暗度陈仓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 竹林镇,丰臣秀吉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中军三千,竹林镇守军一百五十名,再加上赶过来的邻镇守军,共计三千五百人。 绀野千彰被任命先锋官,率五百士兵打头阵,丰臣秀吉亲自率领三千大军随后而行。 按照行程,日落时分可以抵达黑岩镇,可是,刚刚半天时间,前方就传来炮火和枪鸣声。 丰臣秀吉眉头皱起,问道:“前方出了什么状况?” 副官竹岛户田回道:“启禀阁下,可能是绀野的先锋部队和敌军遭遇了。” “不对,这个时间,绀野距离黑岩镇还有一段距离,难不成……” 竹岛户田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莫非,明军竟然主动发起攻击?” “有这个可能,”丰臣秀吉点点头,说道:“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大军提升了行进速度,约一个时辰之后,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黑岩山了。 “阁下,绀野千彰回来了,看样子是吃了败仗。” 丰臣秀吉沉着脸,问道:“让他给我滚过来!” 绀野千彰满脸灰尘,衣衫早已破败不堪,跪在丰臣秀吉面前,哆哆嗦嗦地说道:“启禀阁下,我们在距离黑岩镇十多里路的一片丛林中,遭遇了明人的伏击,先锋部队损失惨重。” “敌方有多少人?” “大约三百……哦,不,五百,不,不止五百,可能有上千……” 丰臣秀吉走上前去,抬起胳膊,啪地一个耳光打在绀野千彰脸上,怒道:“那个寿宁侯只带了三百人出海,你告诉我,哪来的千人?” 绀野千彰脸庞迅速肿起,磕头如捣蒜一般,说道:“对不起,阁下,属下说错了,当时在丛林中,视野受限,没看清楚。” “先锋营战损如何?” “伤亡人数大约……过半。” 丰臣秀吉越听越气:“即便损失半数,还有两百多人,和对方人数相当,你们竟然逃了回来?” “启禀阁下,明人也有火绳枪,还有一种威力很强的火炮,他们的火绳枪不需要点火便能发射,那火炮更是小巧轻便,只一名士兵就能随身携带,炮弹可以爆炸,威力十分强大。” “一派胡言!”丰臣秀吉大怒,“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怎么可能靠一名士兵就能随身携带?还有那火绳枪,怎么可能不需要点火?定是你吃了败仗,害怕受到责罚,给自己找借口开脱!” “阁下息怒,属下说的都是真的啊!” “我对你失望之极,来人,将绀野千彰推出营外,斩首示众!” 竹岛户田见状,在一旁劝道:“阁下,阵前斩将,恐怕会伤我军士气。” 丰臣秀吉面色阴沉至极,道:“大敌当前,军法必须严明,绀野千彰多次失利,给我军造成巨大损失,阵前斩首,以示军威。其他将士,但凡言退,一律杀无赦!” 不顾属下阻拦,砍了绀野千彰,丰臣秀吉率中军继续前行。 很快便到了交战的地方,斥候前来回报:“启禀阁下,没有发现明军。” 竹岛户田面露喜色,说道:“明人定是听闻阁下亲至,望风而逃!” 丰臣秀吉却神色凝重,对方人数不多,先是成功突袭自己的先锋营,然后赶在自己大军到来之前迅速撤离,行事果断,说明对方的主帅对时局判断的非常清晰。 看来,这个寿宁侯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难缠。 但是,无论你有多么神机妙算,双方人数差距却是巨大的,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你机关算尽,终是无用。 “中军听令,继续前进,目标,黑岩镇!” 一路行军,终于在天黑之时挺进黑岩镇,却仍是看不到明军的踪迹。 “阁下,明人一定是逃走了。” 这时候,斥候来报:“黑岩镇向北,通往北海镇的路上,发现大量脚印,疑似明军撤离时候留下的。” “能否确定人数?” “约两百余人。” 丰臣秀吉点点头,说道:“传令下去,今夜在黑岩镇休整,明日继续北上!” “是,阁下!” “竹岛君。” “属下在!” “明日一早,你去征集军粮。” 所谓的征集军粮,就是去抢百姓的粮食。 什么,不给? 直接打死! 翌日清晨,竹岛户田召集了百名士兵,跟随自己去征粮,刚刚走出营地,却听见身后传来轰隆隆一阵巨响。 “警戒,警戒!” “竹岛大人,炮声好像是从中军营地传来的。” “什么?”竹岛户田上前查看,果然是中军大营出现火光。 “回营,快回营!” 竹岛户田急匆匆赶回营地,正赶上丰臣秀吉大发脾气:“这些明人只会偷袭,实在太可恶,下令,全员出击!” 中军开拔,向北方追去,根据一路上斥候的情报,明军正在向着北海镇方向撤退,但,就是追不上。 不过,丰臣秀吉并不着急,北海镇已经是夷洲岛的最北边,等追到北海镇,看你还能往哪逃! 不对…… 丰臣秀吉细细思索,突然感觉不对劲,赶忙将竹岛户田喊过来。 “竹岛君。” “属下在!” “明军的意图可能是自北海镇出海,你带上五百人,回竹林镇登船,沿岛向北追击,不能让他们逃到海上。” “属下听令!” 竹岛户田清点了人数,急匆匆向竹林镇行去,至夜晚时分,终于赶到。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发现港口位置传来火光和爆炸声。 竹岛户田惊诧不已,下令道:“明人偷袭港口,快!” 大军登岸的时候,只留下少部分水手看守舰船,战斗力十分有限,被雷火炮轰炸过后,迎面而来的是一轮火枪射击。 戚景通只带了十名蟒卫士兵,五架雷火炮,不过,还有张四郎的百名预备队。一番冲击下,寥寥守军哪里顶得住,港口迅速失守。 戚景通站在港口去看,共计停着十艘大船,十几艘补给船。 “张四郎,将预备队分成十组,登船!” 张四郎盯着港口的舰船,有些不甘地说道:“戚将军,那些补给船看起来也不错,扔在这里怪可惜的。” 戚景通摇摇头,说道:“这些大船最少要十人才能开动,我们人数有限,补给船不要了!” 张四郎舔了舔嘴唇,道:“下次一定要多带些人,把这些补给船也抢过来!” ………… ps:夷洲岛是一条很重要的主线,会占用一定量的篇幅,如果大家有什么想说的,欢迎留言,或者来群里交流~ 第184章 最后的阻击战 竹岛户田率人赶到港口的时候,却看到原属于自己的舰队已经乘风而去。 “可恶!”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补给船!”竹岛户田看到补给船,仿佛看到希望,“上补给船!” “可是,竹岛大人,现在是西北风,大船全速前进,补给船根本追不上。” 竹岛户田急得直跺脚,但是面对眼前的情况,却又无可奈何。 若是这么回去,丰臣秀吉阁下一定会大发雷霆。 与其回去请罪,不如拼一把! “所有人听令,上补给船,全力追击!” “可是,大人……” “混蛋!”竹岛户田恶狠狠地打断下属的话,怒道:“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十几艘补给船扬起帆,向着前方的舰队驶去。 “戚将军,扶桑人追上来了!” 戚景通愕然问道:“他们还有船吗?” “补给船!” “这不是来送死吗?”戚景通竟然有些兴奋,马上吩咐下去,“降下副帆,放缓航速,雷火炮准备!” “将军,我们的手雷已经所剩无多。” 戚景通的突击小组需要连夜奔袭百里,无法携带大量辎重,配备的弹药很有限,突袭港口的时候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没关系,船上都有火炮,打旗语通知其他舰船,火炮准备!” “报告,所有火炮准备完毕!” 虽然补给船体型较小,但是扶桑人航船的水平确实有一手,一大一小两支船队的距离越来越近。 “大人,敌船已经进入射程,是否开火?” “不急,再等等,要不然打跑了还要追,麻烦!” 船载火炮的射程大约是八百到一千步,终于,补给船的距离已经不足五百步。 戚景通将手一挥:“开火!” 嘭!嘭!嘭! 一连串火炮打出去,有的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有的击中敌船,木屑和人体齐飞! 虽然是实心炮弹,但是这么强的冲击力,打在补给船上,直接便能打穿船板。 即便是未能命中目标,如果炮弹落在距离补给船很近的地方,激起的巨浪一样可以将船掀翻。 “装弹,在打!” 第二轮火炮打出去,十几艘补给船已经消失殆尽。 “真不禁打!”戚景通转过身去,“升帆,目标福州府,全速航行!” 俞元赞怎么也不会想到,戚景通竟然冒了出来。 没错,就是凭空冒出来的! “俞指挥使,在下有礼了。” 俞元赞满脸诧异,不由得问道:“戚将军,你是怎么出现的?” “此事说来话长,眼下时间紧迫,只说重点,我是来求援的!” “求援?”俞元赞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错,张大人率兵在夷洲岛抗击扶桑人的主力部队,我趁敌方不备,抢了十艘大船,可搭载三千人,还请俞指挥使速速出兵,与我赶回夷洲岛,支援张大人!” 一听张大人三个字,俞元赞立刻激动起来,问道:“可是寿宁侯张大人?” “正是!” “张大人何时登岛,为何我在福州毫不知情?” 戚景通摆摆手,说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稍微详谈,现在还请俞指挥使速速派兵,不然,怕是张大人会有危险!” “这个……”俞元赞有点纠结,“三千兵马倒是没问题,只是需要向知府大人禀报,怕是知府大人也做不得主,还需向布政使大人禀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戚景通急了,“张大人此时正在与扶桑的主力部队鏖战,我们晚去一刻,大人便多一份危险。” 俞元赞骤起眉头,似乎在下一个决定。 “若是俞指挥使还要考虑,便慢慢考虑吧,戚某人先走一步了!” 说完,戚景通转身便走。 俞元赞急忙拉住戚景通,说道:“至少等我安排一下!” 戚景通非常急躁,坐在一旁椅子上,说道:“快些吧!” 俞元赞叫来自己的亲兵,吩咐道:“传我号令,福州卫左海千户所、东越千户所、榕城千户所,除了书吏、司吏等文职,其他人,全部集结。” “是!” 吩咐完之后,俞元赞提起笔,片刻之后,写了一封信函,将事情简要汇报。 然后又吩咐一名亲兵,道:“这封信交给知府大人,就说夷洲岛战况紧急,本官先行一步!” ………… 一处山坳中,薛刚带着二十人藏在山石树木之后。 “薛百户,我们就一架雷火炮,敌军那么多人,怎么打啊?” 蟒卫出征总共带了十五架雷火炮,赵德龙分走了五架,戚景通分走了五架,现在中军只剩下五架,又分成五个小组,每个小组只剩下一架了。 “大人说了,我们的任务是阻击为主,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撤!” “哪有主帅鼓励底下人逃走的……” “你懂个屁,别废话了,对面有动静!” 众人听罢,忙去查看,果然,大约由两百人组成的先锋部队脱离中军,向自己的方向行进过来。 “雷火炮,打!” 借着地形优势,雷火炮呼啸而出,在扶桑先锋部队人群中炸开。 “打得好!”薛刚看着狼狈的追兵,非常兴奋,“再来一炮!” 这时候,对方的人群中,突然让出两条路。 薛刚凝神一看,大喊一声:“不好,隐蔽!” 只听砰砰两声炮响,周围的石块被炮弹砸的稀碎,碎石乱飞。 “薛百户,他们的炮射程远,我们的雷火炮打不到。” 薛刚抬起头看了看,火炮远程压制,地面步兵冲锋,在人数占绝对优势下,这个战术完克自己的小分队。 “算了,撤吧!” 看到薛刚等人赶回营地,立刻有人前来禀报:“启禀大人,扶桑人攻上来了,薛百户率领的第一阻击小组已经撤回。” 张鹤龄看了看舆图,吩咐道:“传令,第二阻击小组在这道山坳处进行拦截,切记,以阻击为主,不可恋战,若阵地失守,马上撤离!” “第三阻击小组在后山的丛林处设伏,待第二小组撤出阵地,第三小组准备迎敌。其他组,继续向北,根据地形分段设伏阻击。” “游击小组和主战场保持距离,只等敌军深夜入睡的时候进行偷袭,不管有没有得手,一击之后立刻撤退,你们的任务是骚扰,不能给敌方充足的休息时间,否则他们会对周遭的百姓下手。” “我再强调一遍,阻击战的目的是延缓对方的行军速度,尽可能消耗其有生战力,场面一旦呈现劣势,马上撤退,因为现在还没到以死相拼的地步,我们要保存有生力量,等待援军,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 ps:可能有些小伙伴不喜欢打仗这部分,也可能是南山同学水平太菜,这段写的太难看,这里剧透一句,夷洲岛之战今天完结! 第185章 终极一战 “启禀阁下,明人又向北边逃走了!” 丰臣秀吉在舆图上标出一个个位置,说道:“全力追击,我看这些明人能逃到哪去。” “是!” 一个又一个据点被占领,丰臣秀吉脸色依然难看,因为一路上自己的推进速度太慢了,远远超出预期。 而且,这些明人很是狡猾,他们喜欢分出小股部队搞偷袭,等你睡觉的时候,跑到你营地来打两炮,不管有没有伤到人,打完就撤,你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数日下来,不胜其扰。 为此,丰臣秀吉下令加强营地防范,结果是,这些人转去偷袭外围的岗哨,总之,就是不让你安心睡觉。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打了这么久,敌方竟然没什么伤亡。 每次遭遇战,明人都是派出小股部队骚扰,利用雷火炮偷袭,不过,雷火炮有个弱点,就是射程太近了,可以用火炮远程压制。 但是,这些明人实在太猥琐了,打不过马上就跑,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几次遭遇战下来,自己这边伤亡百余人,对方竟然一具尸体也没留下。 按理说,他们跑路不会背着一具尸体,难道说,真的没有伤亡?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伙明人也太可怕了! 或者说,是那个寿宁侯太可怕了。 丰臣秀吉再次取出舆图,从竹林镇发兵,到黑岩镇遭遇,然后一路追击到北海镇,眼看对方被自己压缩的没多少空间了,胜利的天平正在向自己一侧倾斜,这一次,看你还能拿出什么新花样! “禀告阁下,明人已经逃到后山!” 终于,丰臣秀吉脸上露出微笑,逃到山上去,说明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得依靠山势之险来死守,也就是说,决战终于开始! “原地休整,明日发动总攻!” 后山阵地,张鹤龄正在清点人数。 所有人员已经集中起来,侦查组、游击小组也撤回来了,因为决战在即,所有兵种只剩下最后一个职责,阵地战硬刚! “大人,我军两百七十人全部集结,伤者过半,其中重伤员十九位,无人阵亡。” 张鹤龄点点头,这一仗打到现在,自己这边仍然无阵亡,这应该算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但是重伤员必须尽快送去治疗,否则很可能危及生命。 “装备情况呢?” “雷火炮五架,手雷还剩十二颗,燧发枪的弹药也不多了,每人手中所剩弹药大约不超过十发。” 张鹤龄眉头紧锁,这些弹药恐怕坚持不过一个时辰,可是,再退下去,就是大海。 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张鹤龄思索良久,毅然下令:“所有人,依山势构筑防御工事,准备决战!” 这一日的夷洲岛,天色愈发阴沉,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寅时已过,黑压压的乌云越来越低,仿佛要坠下来一般。 “大人,敌军开始攻山了!” 张鹤龄起身向山下看去,茫茫多的敌军正在向山上冲锋,看来,对方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战,发动了全员出击。 “我们的弹药不多了,等他们冲上来再打。传令下去,都不要乱动,等敌军至三百步以内,雷火炮五个据点分散出击!” 扶桑大军越来越近,第一个雷火炮据点的两名士兵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颗手雷,点燃引线,嗖地发射出去。 轰隆一声,手雷在前排部队身边爆炸开来。 趁着敌军慌乱之际,两人已经悄悄撤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原来架设雷火炮的地方遭受到火炮轰击,碎石乱飞。 确认再无威胁之后,扶桑大军继续行进。 第二个雷火炮伏击点距离第一个伏击点很远,是隐蔽在队伍右侧的一处山坳后面,扶桑人自下而上登山,此处有土石树木遮挡,很难被发现。 等扶桑军队进入射程,又是一颗手雷投射而出,然后,对方的火炮开始还击。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五个据点各自分散,又都隐蔽的很好,而且,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扶桑人不断受袭,只好押着火炮前行,但是火炮比较笨重,平路上还好,一旦上了山来,搬运起来极为不便,以至于进攻的速度非常缓慢。 五支雷火炮小队纷纷归队,张鹤龄站在构筑的防御工事上,看着扶桑人大军向山上移动,距离自己的阵地越来越近。 天空更加阴霾,闪电和雷声开始出现,随后,细蒙蒙的小雨飘落下来。 张鹤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老天爷来帮忙了! “打!” 雷火炮再次掷出飞弹,落在人群中,当场炸死炸伤十数人,其余人持燧发枪,开始射击。 扶桑人的火炮射程远,可以远距离压制,火绳枪的射程和燧发枪是差不多的,理论上来说,你能打到我,我也应该能打到你,但是,现在是从山下向上进攻,明军居高而下,无形中加大的射程。 因此,扶桑人不得不在火炮的掩护下继续前进,这才进入火绳枪的射程。 很快,另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了,大量的火绳引线受潮,无法点火! 只有不足半数的火绳枪能发射,以至于冲上来的部队,战斗力大打折扣。 终于,扶桑人发现情况不妙,撤了回去。 薛刚在阵地前观望一阵,然后喜冲冲跑过来,说道:“大人,扶桑人撤退了。” 张鹤龄站起来,此时已是满脸的灰尘,和着雨水,变成一道道黑水,从脸上淌下来。 “只是暂时撤兵了,恐怕下一波攻击很快便至,我们还有多少弹药?” “按照刚才那种打法,只够再打一轮的,您看,要不要省着点用。” “都什么时候了,还省着!”张鹤龄抹了一把脸的雨水,说道,“传令下去,弹药不要留,打光为止!” 薛刚盯着下面的情况,说道:“大人,情况有些不妙啊!” “怎么?” 张鹤龄上前查看,发现扶桑人又搬出来两门火炮。 “隐蔽!” 轰!轰!轰!轰! 四门火炮一齐冒出浓浓的白烟,炮弹呼啸而来,砸到明军构筑的阵地上,顿时,山石草木漫天乱飞。 火炮持续压制,步兵发起新的一轮冲锋,这一次,他们在枪身上裹了一层油纸,防治被雨淋。 双方火力交织,战况再一次焦灼起来。 “大人,我军弹药告罄,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鹤龄抬头去看,只见面前一个泥人,听声音像是薛刚。 “全都打光了吗?” “全打光了,一发不剩。” 张鹤龄双眼收缩,说道:“准备白刃战!” 薛刚回过身去,大声喊道:“所有人,拔刀!” 刷刷刷,绣春刀纷纷出鞘,众将士都在等着最后的决战。 空气中,只剩下雨滴落在树叶和石头上的声音。 张鹤龄将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他们都知道,今日一战凶多吉少,但是,没有一个人退缩。 自己就更不能退了,即便是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对得起老天爷让自己穿越这一回。 “大人,敌军退了!” “什么?” 张鹤龄赶忙上前查看,果然,已经近在咫尺的扶桑人竟然开始后撤。 “大人,你看北方!” 张鹤龄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仔细去看,只见一支兵马冲杀过来,看这规模,不下千人。 “薛刚,你能看到那支兵马的旗号吗?” 薛刚视力极佳,仔细查看后,说道:“好像是我们大明的军队。” 张鹤龄心中大喜,是戚景通带的援兵来了! “所有人,听我号令,冲锋!” ………… ps:终于,这一仗打完了。。 第186章 收服夷洲 火绳枪最大的劣势就是防水问题,若是点不着火,跟烧火棍没啥区别,甚至还不如烧火棍好用。 现在的情况就是,十支枪中能打响的只有寥寥三两支,面对援军的冲击,扶桑大军开始出现败象。 火炮威力虽猛,但是填装弹药的过程很是繁琐,发完一炮之后,对方已经冲到近前,而且,火炮很难搬运,混战之中,四门火炮被遗弃在一旁。 没有火枪火炮的压制,狼宪兵开始收割,巨大的狼宪犹如杀戮机器,撩一下见血,碰一下骨断。 丰臣秀吉牙齿都快咬碎了,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无论什么样情况,都可以保持理智。 “撤退!” 天时地利人和,全部被明军夺走,今日这一仗已经没有希望了。 接到主帅号令,扶桑人开始向南撤退,明军却穷追不舍,一路上鬼哭狼嚎,尸横遍野。 扶桑人三千大军,撤至竹林镇时,只剩下不足两成,几乎全军覆没。 丰臣秀吉一路退至港口,却发现,一艘船也没有。 船呢? 竹岛只带了几百人,也没必要将船全部开走,而且,这仗打了几日,至今也没看到竹岛的影子! 丰臣秀吉第一次露出绝望的眼神,仰望天空,任凭雨点打在脸上。 莫非,天要亡我? 统一扶桑,攻克琉球,占领夷洲岛,一切顺风顺水,下一步就是挺进大明本土,却不料,凭空杀出个寿宁侯,将自己的春秋霸业化为一场流水。 “阁下快看,船!” 丰臣秀吉抹了一把眼中雨水,定睛去看,果然,一艘船正在驶入港口,看旗帜,是野鹤号,乃是三溪镇守军的船。 “是三溪镇的细野将军。” 三溪镇距离竹林镇比较远,等接到丰臣秀吉的号令,再带队出行,今日方才靠港。 ………… 等张鹤龄追到竹林镇的时候,面前已经空无一人,远处,一艘大船正在驶离。 薛刚用力踢开脚边一杆破败的扶桑军旗,骂道:“他娘的,让他给逃了。” 俞元赞和戚景通上前行礼,张鹤龄不满地问道:“为什么港口还有船?” 戚景通低头说道:“启禀大人,属下当时将大船全部开走,就连那些补给船也已全部被我等击沉,应该没有船了。” 张鹤龄脑子里迅速思索,戚景通一向办事靠谱,断不会对自己说话,莫非,是扶桑人来了援军? 戚景通弱弱地问道:“大人,要追吗?” “你们是从北海镇登陆的?” “正是。” “那估计来不及了,吩咐下去,留下一部分人清理战场,安顿伤员,再派一些人去海鸟岛,将那里的百姓接回来,切记,一定要把洛姑娘带回来,我们的重伤员急需洛姑娘医治。” “属下听令!” “俞指挥使。” “大人请吩咐。” “让你的人分兵把守北海镇、黑岩镇、竹林镇,特别是港口,一定要提防敌军回扑,不能松懈,待我们的弹药和补给送到,继续南下,一举清除岛上扶桑人残余守军。” ………… 福建布政使司,新任左布政使戴廷珍接过信函,气得往桌上一拍,怒道:“这个俞元赞好大的胆子,擅自出兵,谁给他的权力,此人眼中还有没有朝廷?” 下首坐的是福州知府许致白,看到布政使发火,许致白欠身笑了笑,说道:“戴大人且息怒,想必是战事吃紧,俞指挥使这才匆匆而去。” “朝廷派来的三万兵马全军覆没,这个寿宁侯才区区几百人,如何去抵挡扶桑人的火枪,俞元赞只带三千人前去支援,这种行为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寿宁侯……” “你等一下!”戴廷珍突然想到些什么,问道,“寿宁侯,这三个字怎的如此熟悉……” 许致白颔首说道:“正是去岁里代陛下巡视福建的寿宁侯。” 戴廷珍张大嘴巴,他是今年初从河南调过来的,没有亲身经历那场地狱般的审判,但是,没见过不代表不知道。 “原来是寿宁侯啊,此番孤军深入夷洲岛,真乃国家栋梁,嗯,俞元赞干得漂亮,要知道,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若是逐级上报,不知要延误多少事情,非常时期,就要非常手段,许知府,你说呢?” 许致白一脸懵逼,这个布政使大人不简单啊! “既然如此,本官当上达天庭,将此事告知陛下。” 许致白拱了拱手,说道:“大人英明!” ………… 东海岸,飞鳐号已经游荡数日,像一只饥饿的狼,看到猎物就扑上去。 胡飞自从见识到了雷火炮的威力,再也不敢小觑,乖乖地当起的船夫。 虽然他很想上岸去砍几个人宣泄一下,但是,根本没有机会。 赵德龙似乎看穿的胡飞的心思,让他加入炮手队伍。 亲手操控雷火炮之后,胡飞意识到,自己这把夺命刀恐怕要封刀了。 只是,雷火炮虽然足够犀利,现在却很难有所收获。 “赵百户,最近这几日,扶桑人港口的防范好像加强了很多,我们已经两次无功而返,而且,弹药也不多了。” 赵德龙点点头,面带忧色,说道:“想必是扶桑人得到情报,专门防范我军偷袭。” “那该如何是好?” “继续向南航行,希望能找到机会。” “继续南行!” 赵德龙看了看地图,再向南,则是温泉镇,希望这次能有些收获。 是夜,飞鳐号慢慢驶入温泉镇港口,突然,看到前方火光大作,并且,隐约传来阵阵轰鸣声。 胡飞使用雷火炮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仔细聆听了一会,皱眉说道:“奇怪,这声音为何与我们的雷火炮有几分相似。” 赵德龙却有些兴奋,问道:“胡兄弟,你确认?” “确认什么?” “雷火炮的声音。” “隔得太远,不敢确信,应该有七八分相似。” “上副帆,全速航行!” 胡飞有些诧异,问道:“赵百户,你不怕暴露吗?” “前方港口火光大作,又有雷火炮的声音,胡兄,你猜是为什么?” 胡飞这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说道:“难道是,我们的人打到温泉镇了?” 赵德龙点点头,说道:“一定是大人已经击败丰臣秀吉的主力,现在转至东海岸,清除扶桑人的残余守军。” 胡飞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的港口,越来越近,清晰地看到雷火炮的燧发枪冒出的火光,张鹤龄那厮,竟然做到了! 第187章 你的梦想是什么? 自登岛以来,历时近一个月,终于,将岛上所有扶桑守军全部歼灭。 清点了一下战绩,共计斩首四千五百余,缴获战船十三艘,小型补给船三十余艘。 张鹤龄并不喜欢俘虏,所以,这一战没有俘虏。 除了一个例外,就是在黑岩镇抓到的那名士兵稻田俊佑。 此时,稻田俊佑正跪在张鹤龄身前,瑟瑟发抖。 幸好有张鹤龄的口令,岛上的百姓并没有杀他,但是,每日看他的眼神,足够将他的灵魂杀死一万遍。 “你可知道,夷洲岛上活着的扶桑人只剩下你一个了。” 稻田俊佑使劲磕头,后来,干脆伏下身子,将头抵在地面,不起来了。 “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小的,小的,听大人的,大人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 张鹤龄喝了口茶,这是夷洲岛上的高山茶,滋味甘醇,喝起来让人有一种心清气爽的感觉。 “让我考虑一下,是否有留着你的必要。” 稻田俊佑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说道:“小的,还,还,还有价值……” “哦?”张鹤龄问道,“那你说说看,有什么价值?” “小的,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大人只管吩咐!” 张鹤龄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先说一下扶桑国的现状吧,让我看看你了解的信息是否有价值。” 稻田俊佑的脸色这才稍稍有了好转,咽了口唾沫,说道:“扶桑国的君主现在权力很弱,织田家族、德川家族等一些势力都可以抗衡君主,丰臣秀吉阁下……不,丰臣秀吉,此人名义为扶桑国摄政王,其实是个大大的奸臣,他借君主之名实际操控着扶桑国。” 原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想不到扶桑人也会玩这一手。 张鹤龄继续问道:“这些势力,有没有能与丰臣秀吉抗衡的?” “原本没有的,但是现在,丰臣秀吉大败而归,势力必定大大减弱,织田家族、德川家族这些势力完全有能力与之抗衡,不仅如此,国君也可借此机会,摆脱丰臣秀吉的控制。” “其他家族呢?” “其他家族,例如小人原本的族主尾张氏,势力弱一些,还不足与这些大势力抗衡。” “你是尾张氏的人?” “是的,尾张氏族的人向来看不起外姓,我便离开尾张氏,追随,追随……” “行了,我明白了。” 张鹤龄脑子里开始思索,扶桑国虽然战败,但是等他们恢复一段时间,肯定会卷土重来,想要摆脱这一隐患,必须从根本上解决。 “你的理想是什么?” “啊?” 稻田俊佑彻底惊呆了,这个问题,事先也没准备啊! 难道要告诉面前这位大人,自己想做一名音乐家,或者是一名漫画家? “我换个问法,你想不想成为丰臣秀吉这样的人?” “啊?” 稻田俊佑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要比做一名音乐家,或者一名漫画家还要疯狂。 “回答我的问题!”张鹤龄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那个……” “说实话,不然马上砍了你!” “想,想的!” 张鹤龄眯着双眼,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今天,我非但不杀你,还会能帮你成为丰臣秀吉这样的人,你会怎么样?” “这……”稻田俊佑张大嘴巴,“大人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不,不像……” “你现在就可以回到尾张氏族,我会暗中帮你,直到你取代尾张氏族长的位置。” 稻田俊佑脑子里飞快思索,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但是,面前这一位杀人不眨眼的明人,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此时,稻田俊佑终于有了一丝底气,问道:“大人想要什么?” 张鹤龄轻轻一笑,说道:“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壮大你自己的力量,帮我制衡丰臣秀吉,我不想看到他再次崛起。” 稻田俊佑心中迅速权衡,对抗丰臣秀吉,这个念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但是现在,面前这人似乎无所不能,在他的帮助下,自己是否会成长到和丰臣秀吉一战的实力? 如果真的能与丰臣秀吉相提并论,哪怕自己是弱的那一方,这一辈子也值了。 “从此以后,大人就是稻田俊佑的再生父母,只要大人吩咐,无论刀山火海,俊佑都不会皱一下眉!” 张鹤龄嘴角露出笑容,这个人终于开窍了。 “我会给你一艘补给船,足够的淡水和食物,如果你在海上遇到风暴,葬身海底,只能说明你没这个福分了。” “俊佑的命已经属于大人,海龙王不敢收!” “很好,有点意思了,你下去准备吧。” 戚景通看着稻田俊佑离开,皱着眉头问道:“大人,此人知晓我军的实力,也见过大人的容貌,就这么放他回去,恐怕……” “怕什么,怕他回去泄密吗?”张鹤龄看着稻田俊佑的背影,说道,“换做是你,是愿意继续去做一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马前卒,还是拼一拼,成为万人之上的诸侯?” 戚景通挠了挠头,说道:“如果他做不到呢?” “做不到就做不到,我们只是损失了一名俘虏而已。” 戚景通琢磨着张鹤龄的话,脑子里还是有个大大的疑问。 “大人为何大费周折,去培养这个稻田俊佑?” 张鹤龄回身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一个民族想要强大,最重要的就是团结,如果扶桑国足够强大,势必会挥师西进,扰我大明,丰臣秀吉就是个例子。要想根除这个威胁,就不能给他们机会,如今丰臣秀吉大败,扶桑国很快会再次陷入诸侯割据时代,所以,我要扶持弱者,去挑战强者,只要他们战乱不断,便永远没有精力侵扰大明。” 戚景通这才恍然大悟,很快,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万一,他成为下一个丰臣秀吉,到时候反过来对大人不利……” “无妨,”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若是真的有这一天,我会培养下一个稻田俊佑来取代他。” 第188章 重要军情 弘治皇帝照常回乾清宫就寝,忙了一天,琐事繁多,不由得念叨几句:“这个李东阳,真是越来越离谱了,竟然要改税法,将所有的实物税折算成银钱,这不是胡闹吗?” 张皇后帮弘治皇帝将外衣脱下,放在一旁。 “百姓哪有那么多银子交税,若是如此,岂不民怨载道,天下大乱?” 张皇后倒了杯茶,放在一旁。 弘治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说道:“茶凉了。” 张皇后却没有理会,依然呆呆地坐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弘治皇帝这才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问道:“皇后今日可是身体不适?” “臣妾乏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张皇后自顾自地上床去睡觉了,留下弘治皇帝边喝茶便凌乱。 什么情况? 这些天没太注意,好像,最近张皇后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弘治皇帝确实是累了,算了,女人嘛,不跟你一般计较。 躺在床上,却听到张皇后轻轻抽泣。 弘治皇帝实在受不了了,从床上坐起,问道:“皇后到底怎么了,为何落泪?” “臣妾只是想念那苦命的弟弟,他一个人,远在海外,生死未卜,我这个做姐姐的,却无能为力,呜呜呜……” 弘治皇帝脸上很纠结,这个事,明显实在针对自己啊。 寿宁侯是自己派出去的,当初给他三千人不要,非得逞能,只带了三百人出征。 不满意可以商量,干嘛赌气啊,现在这个结果又怪得了谁? 此时想想,弘治皇帝也有些后悔,寿宁侯此番必是凶多吉少,三百人实在太少了,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怕就怕,战死沙场都没人回来传个信。 “寿宁侯乃忠臣贤将,朕定会记得他的功劳。” 听打这番话,张皇后哭的更伤心了。 翌日早朝,百官觐见。 英国公张懋终于养好了伤,入宫请罪来了。 “陛下,老臣万死!” 弘治皇帝当日的愤怒已经逐渐平缓了一些,毕竟要接受现实,发再大的火,兵马钱粮也回不来了。 “当日战况究竟如何,我军兵马是敌军的数倍,为何会全军覆没?” 张懋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陛下,扶桑人屯兵澎湖岛,乃是通往夷洲岛的必经之路,臣率领大军与之决战。但是,扶桑人异常狡猾,经常派出小股舰船迂回骚扰,我军对海上情况知之甚少,中了敌军的埋伏,驶入暗礁区,很多船只触礁,损失惨重。敌军趁机偷袭,我军奋力抵抗,奈何将士们不擅水战,最终,最终……” 弘治皇帝脸色铁青,这仗打得也太窝囊了。 这时候,却听到外面穿来通报声。 “启禀陛下,兵部给事中廖言有急奏。” 弘治皇帝看向马文升,意思是有事不早说,哪有开会到一半往会场送材料的。 马文升无辜的说道:“启禀陛下,臣上朝之时,兵部并未收到急奏,想必是刚刚送达。” “宣。” 兵部给事中廖言急匆匆走上殿来,行礼道:“启禀陛下,臣收到福建布政使司八百里加急,说是事关夷洲岛,臣不敢耽搁,立刻送过来了。” “呈上来!” 弘治皇帝有些紧张,夷洲岛终于来消息了,却不知是不是噩耗。 萧敬上前拿过奏报,再呈给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接过奏报,打开后看了一眼,立刻沉下脸来,将奏疏向桌子上一摔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 殿下众臣纷纷侧目,陛下发这么大的火,莫非是寿宁侯全军覆没? 当初寿宁侯在的时候,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在京师恨不得横着走,如今突然就这么没了,还有点不适应。 怪就怪你自己逞能,只带三百人出海,这不是开玩笑吗? 在京师,大家都让你三分,难道在海外,扶桑人也会让着你? 徐溥觉得此时此刻,应该说点什么,虽然寿宁侯的人品值得商榷,可毕竟,人家是立过功劳的。 “陛下,不可妄动肝火,此事还需……” “这个俞元赞,朕本以为是一员良将,却这般不知好歹,未向上官请示,便私自带兵出海,如此目无法纪,布政使戴廷珍却上书言称,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这不是胡闹吗?”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 “额……” 徐溥脑子里转了一个弯,不是寿宁侯吗,怎么扯到俞元赞了,出海,出什么海,谁又出海了? “陛下,究竟是什么奏报?” 徐溥实在忍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问吧。 弘治皇帝说道:“卿家自己看吧。” 萧敬又小心翼翼地将奏折从桌上拿起来,迈着小碎步送到徐溥手中。 徐溥打开奏折,身后立刻伸过来好几个脖子。 “俞元赞私自出兵,确实有些过分。” “若是寿宁侯全军覆没,恐怕俞元赞带去的兵马也是凶多吉少。” “却不知岛上的战况……” 张懋跪在地上,皇帝没发话,他也不敢起来,此时已经急不可耐,问道:“徐大人,这奏报中到底写的什么?” 徐溥将奏报递过去,张懋低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道:“根据戴廷珍所言,寿宁侯已经登陆夷洲岛,不对啊,三百人是怎么突破几千人防线的?” 弘治皇帝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沉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必须经过澎湖岛吗?” “这个……”张懋想了想,说道:“最近的航线就是澎湖岛,若是绕路,会加大很多风险,臣的舰队规模庞大,很难不被敌军发现,寿宁侯只带了一条船,若是避开敌人的巡逻船偷偷登岛,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听完,暗暗点头,想不到寿宁侯还真有一手,竟然会想到迂回登岛,可是,登上岛又能如何,到了岛上,更加孤立无援。 张懋继续说道:“可是,寿宁侯孤军深入,只要扶桑人大军回防,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弘治皇帝闭上眼,不得不承认,张懋说的是对的,恐怕这一次,张鹤龄是真的玩脱了。 唉,晚上回去,又要听张皇后哭诉了,烦躁! 朝议结束,萧敬抬起头,用他那独到的嗓音喊道:“百官退朝!” “报!” 很不合适宜的,又冲进来一位小太监。 萧敬这一嗓子喊了一半,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满含怨气地盯着这个小太监,如此不懂礼数,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一顿! “启禀陛下,蟒卫指挥同知王守仁求见,说是有重要军情,事关夷洲岛!” 第189章 有军功,当封侯 王守仁来了,还带着有关夷洲岛的奏报。 “宣!” 弘治皇帝神色十分紧张,蟒卫传递消息的渠道他是清楚的,若是紧要军情,传递速度堪比八百里加急,夷洲岛上战况究竟如何,看来已经有结果了。 王守仁迈步进殿,跪地行礼,说道:“陛下,这是蟒卫指挥使张大人的奏报,请陛下过目。” 一听说是张鹤龄自己写的奏疏,在场的君臣都非常好奇,这里面究竟写的什么? 是成是败,就在今日了。 弘治皇帝先是深呼吸一口,然后慢慢打开奏折,看了一眼,咦? 再看一眼,哦! 张鹤龄的奏报写的很简单,没有什么之乎者也,只写了两件事。 第一,明军大胜,丰臣秀吉被打跑了! 第二,岛上还有扶桑人的残余守军,仗还没打完,暂时回不来。 看到弘治皇帝满脸的诧异,再渐渐平静下来,群臣实在等不及了。 特别是张懋,脖子都快伸到弘治皇帝身前的案桌上了。 弘治皇帝慢慢放下奏报,长出一口气。 长时间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以后,再也不用看皇后那张苦瓜脸了。 再看看堂下的文武百官,不免心生鄙夷,看看我这个小舅子,再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除了把大道理挂在嘴边,还能干点啥? 特别是英国公张懋,白白葬送了三万大军和无数钱粮,人家三百人孤军深入,却打的扶桑人满地找牙。 差距啊! 弘治皇帝心中慷慨激昂,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在案桌重重拍下去。 啪! 群臣吓了一跳,纷纷跪下。 看陛下发这么的的火,想必,不是什么好消息。 徐溥感觉,又到了自己站出来说话的时候。 嗯?我为什么要说……又? “打得好!” 弘治皇帝终于将憋在心中的恶气宣泄出来。 “寿宁侯大功于朝,真乃朕之子龙也!” 群臣面面相觑,听这个意思,是打赢了? 但是,三百人硬刚人家几千人,可能吗? 弘治皇帝双目似电,紧紧地盯着张懋,说道:“英国公口口声声宣称扶桑人有多厉害,多么不可战胜,卿家可知,寿宁侯深入敌后,几乎全歼扶桑人主力,丰臣秀吉落荒而逃!” “啊,这个……”张懋面色惨白,如果弘治皇帝说的是真的,岂不更加说明自己的无能吗? 就算寿宁侯可以登岛,但是岛上遍地是敌军,还装备有火绳枪,他能坚持多久? 不对,一定是这厮冒功! 有没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到达夷洲,而是在海外找了一座偏僻的小岛,住上一段时间,然后谎称自己大胜? “陛下,能否给老臣看一眼奏报?” 如果是这样,这封奏疏之中必定有很大的纰漏!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萧敬,萧敬会意,将奏疏转交到张懋手中。 张懋握着奏疏的手有些颤抖,慢慢打开,然后一句一句看下去。 自北海镇登陆……东海岸分兵骚扰……西海岸向南推进……抢了敌军的舰船,前往福州卫求援……依据地形分段阻击……援军登岸,大败敌军…… 这封奏疏的内容简明扼要,没有一句废话,张懋看了几遍,除了由衷赞叹寿宁侯用兵如神,其他地方,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同样,张懋身后凑过来好多双眼睛,大家用各种怪异的姿势,死死地盯着奏疏上的每一个字。 张懋摇了摇头,说道:“寿宁侯的战术思路极为清晰,避其锋芒,深入敌后,每一步都算无遗漏,直至最后一击,老臣服了。” 弘治皇帝心情非常舒畅,打了胜仗,当然高兴,但是问题来了,英国公该怎么处置? 三万大军,所有舰船,无数钱粮。 本来,内阁商议的处罚结果是令其卸去职务,告老怀乡,爵位降一级。 说白了,就是给你留点情面,按照侯爵的标准退休得了。 毕竟,英国公祖上乃是靖难时的名将张玉,朱棣能坐上皇位,张玉功不可没。 作为朱棣的后世子孙,你祖宗的帐总要买的吧? 单说英国公这个封号,代表着整个明朝最高世袭公爵,多少还要给人家留点情面。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人家三百人可以干的活,你带着三万人都给干砸了。 找再多的借口也说不过去吧? 用愚不可及来形容你,都嫌侮辱这个词。 如果不是顾及张懋的情面,直接拖出去砍了都不为过。 片刻之后,弘治皇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英国公接旨。” 张懋跪地行礼,口呼万岁。 “澎湖岛一战,英国公张懋身为主帅,指挥不利,罪责当诛,念其劳苦功高,特此网开一面,现令削去爵位,贬为庶民。” 张懋哭的稀里哗啦,叩拜道:“臣谢陛下恩典!” 从国公到平民,一撸到底,有点狠了。 群臣皆噤声,徐溥本打算劝一劝,但是看着张鹤龄的奏报,怎么求这个情啊? 真的没话说啊! 而且,这事也怪不得别人,确实是张懋办事不利。 不过,就算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张懋还有一个身份是削不掉的,他是大明朝的驸马,弘治皇帝刚才没有提这茬,就是给他留了一条后路,起码安度晚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张懋的事处理完了,接下来弘治皇帝面临一个新的问题。 当初张鹤龄出征之时,曾经许诺,若能在两个月内夺回夷洲岛,封万户侯。 本来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空头支票,如天方夜谭一般,所谓的万户侯,也只是弘治皇帝一时口嗨而已。 眼下,张鹤龄虽然没回京复命,但是奏疏已经到了,目标已经达成,给人家的许诺也该兑现了。 弘治皇帝历来以节俭为荣,封爵什么的,拿捏的很死,每一个爵位可都是要钱粮养着的,能不封爵尽量不封。 可万万没有想到,大明朝第一个万户侯竟然出自自己之手。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君无戏言,自己约的那啥,含着泪也要打完。 “关于寿宁侯封赏事宜,内阁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徐溥回道:“臣遵旨!” 第190章 食邑万户 文渊阁大学士丘浚问道:“请问陛下,这封赏的规格,可否明确一些。” 三位内阁大学士中,丘浚的年岁纪最大,不过,他平时说话并不多,可是,若以为此人没什么心机,那就大错特错了。 越是聪明之人,越能约束自己的口舌。 丘浚已年过古稀,历经景泰、天顺、成化、弘治四朝,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靠的可不是资历那么简单。 徐溥代表内阁答应起草一份有关封赏寿宁侯的章程,但是,不要忘了,人家出海之前,弘治皇帝是怎么承诺的。 万户侯! 这个爵位在大明朝就没有出现过,内阁敢做这个主吗? 所以,当皇帝的不说清楚,这活没法干。 弘治皇帝也明白丘浚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话说出来好了。 “朕在寿宁侯出海之前,曾亲口承诺,若得胜归来,当封万户侯!” 众臣脸色骤变,不为别的,只这万户侯三个字,就足够让天下文武百官滋生非议。 大明的爵位分封只是虚名,说白了,就是给你一份俸禄,让你混吃等死,至于食邑,那是断不可能,除了宗室亲王,莫说是侯爵,就连公爵也是别想。 如今弘治皇帝明确表态,是真的要敕封张鹤龄做食邑万户的大侯爵,这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和祖宗的制度相悖啊。 “陛下,臣觉得此事有所不妥。” 率先站出来的是谢迁,此人乃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现任少詹事兼侍讲学士,按照这个资历来说,已经是半只脚迈入内阁,平日里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谢迁历来为人秉节直谅,看到不满意的就会直言进谏,而且,人家不仅文采极好,口才更好,与人撕逼从来不落下风。 弘治皇帝知道谢迁的脾气,若是你不让他说清楚,他会跟你没完。 “谢爱卿说说看,有何不妥?” “陛下,自太祖皇帝以来,就没有敕万户侯的规矩,若是开了这个先河,只怕后患无穷。” 弘治皇帝脸色有些不善,反问道:“莫非,要朕收回当日的承诺?” “臣不是这个意思!”谢迁赶忙解释道,“万户侯乃汉朝爵位,我朝祖上并没有规定这个爵位是何等规格,不妨将其俸禄与公爵持平,亦可订立在公爵之上,如此一来,不算逾越祖制。” 这是个偷鸡的做法,万户侯,啥玩意啊就万户侯,我们没这个官啊,怎么办,那就现场定制一个,然后封给你。 就好像齐天大圣一样,封你做齐天大圣了,又能怎样? 什么,你说万户侯带封地,谁规定的? 汉朝皇帝规定的? 那你找汉朝的皇帝去,找我做什么? 弘治皇帝不由得心中一动,如此一来,当初承诺的爵位给你了,我自己也没吃亏,一举两得。 不过,弘治皇帝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朕乃天子,怎可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把戏来对待那些远赴海外、以身报国的将士,如此做法,岂不叫人寒心?” 谢迁又拿出自己能言善辩的那一套,说道:“寿宁侯可以得到比公爵更高的俸禄和礼遇,自然也会心存感激,怎会寒心?” 弘治皇帝正色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朕既然已经答应封万户侯,便不会找借口推辞,堂堂一国之君,当一言九鼎,此事无须再言,内阁尽快上个章程。” 谢迁还想再辩一辩,却见弘治皇帝起身直接走开了,萧敬赶忙再次喊了一声退朝,然后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百官却没有离开,而是聚在三位大学士身前。 徐溥说道:“诸位,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而且,这一次寿宁侯确实功劳太大,若是有恩不赏,未免显得朝廷太过小气。不过,既然要食邑万户,这食邑地却要好好斟酌一下。”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可以给他封个万户侯,但是要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将朝廷的损失降到最低。 因为这食邑的封地内,除了上缴朝廷的赋税,其他收益全归自己,若是把封地放在江南鱼米之乡,那朝廷的损失就大了。 马文升率先说道:“这漠北一带就不错,地势广阔,天高气爽。” 徐溥白了他一眼,这地方是你大明朝的吗? 退一步说,就算是你大明朝的地方,你去给我找一万户百姓出来! 食邑万户,并不是指封地大小,而是辖区内的人口数量。 谢迁想了想说道:“听闻云南土司近几年很不安分,不如将寿宁侯的封地划在云南土司,即可满足万户之需,又能有效制约当地的土司势力。” 徐溥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那些土司本来就交不出多少税,又能帮朝廷管束一番,可谓一举两得。 刘健也想到一个地方,说道:“廉州一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廉州属于广西布政使司,这地方本来挺好的,有山有水的,还靠着大海,物产也丰饶。文皇帝当年征安南,就是以这廉州府为后勤基地。 问题就是廉州毗邻安南,安南人屡屡反边,明里暗里侵占了廉州不少的土地,虽有万户之称,但是,很多地盘实际被安南人控制着。大明朝一直将重点放在漠北,根本无暇顾及。 把廉州封给你,什么,你说安南人占着呢,那我不管,反正给你了,你自己想办法! “辽东建州一带也可以考虑一下。” 建州,与高丽国接壤,而且,现在属于奴儿干都司的女真部,相当于人家的自治区,看来,大家都愿意把寿宁侯往国外送。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把自己所知道的环境恶劣之地都说了一遍,徐溥正在考虑选哪一处,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诸位何必选来选去,食邑万户之地,不是现成的吗?” 众人纷纷侧目,见说话的是丘浚,不由得问道:“丘公所指何处?” 丘浚满含深意地一笑,说道:“当然是寿宁侯脚下。” 寿宁侯脚下踏着的,正是夷洲岛! ………… ps:丘浚就是丘濬,这个濬字太难读,以后统一用丘浚。 第191章 靖海侯 夷洲岛! 徐溥眼前一亮,夷洲岛是从扶桑人手中夺回来的,难保扶桑人不会再犯,朝廷若要守住这片土地,日后必定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加强防御工事,若是把这块地封给了寿宁侯,以后人家再来抢掠,可就是抢你自己的东西。 如此一来,寿宁侯一定会想方设法加强防卫,等同于自掏腰包为大明东海沿岸建立一道坚固的屏障。 而且,大明海禁以来,几乎已经放弃夷洲岛,现在将夷洲岛封给寿宁侯,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以后这个岛还会稳定向朝廷交税。 以前别说交税了,岛上的居民连自己归谁管都搞不清楚。 “只是,根据以往的记载,当初海禁之时,岛上的居民有一部分迁到漳州、泉州一带,所剩的人口只有大约五千户,再经过扶桑人一番侵扰,恐怕现在最多还有三千户,人口规模小了些。” 丘浚说道:“这个无妨的,届时让万户侯招募一些庄户移居岛上,凑个五六千,虚报万户便是了。” “这……”徐溥有些无语,明目张胆地作假啊,这样不好吧。 却见群臣纷纷说道:“丘公所言甚是,万户只是个虚数,实际能有五千户就不错了,去哪里给他凑一万户。” “其实,三千户也差不多。” “就是,能有千户他寿宁侯就该知足了。” “千户都嫌多……” “好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徐溥赶紧打断众人,扬声说道,“我等回去拟旨,诸位且散了吧。” 再讨论下去,万户侯要变成百户侯了。 众官员散去,三来大学士回到文渊阁,开始起草圣旨。 一份是关于寿宁侯张鹤龄,改封靖海侯,食邑夷洲。 还有一份,是关于京营统帅的人选,京营又称三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现任统帅正是英国公张懋,现在张懋卸去职务,这个位置不能空缺,思来想去,只有落在定国公徐永宁身上。 徐永宁乃名将徐达之后,不过,他继承的不是徐达的爵位,因为徐永宁一脉出自徐达次子徐增寿,建文帝时期,徐增寿私通朱棣,被建文帝处死,朱棣夺权之后,追封徐增寿为武阳侯,后进封定国公。 徐达传下来的爵位乃是镇守南京城的魏国公一系,徐家也是大明朝唯一的一门两公爵。 能封国公,都是立过汗马功劳的,而且,这些人必定是忠心耿耿,再往上就是郡王,异性不得封王,国公已经是最高爵位。 历来只听说藩王造反,从来没听过国公造反的,因此,很多军营大权都掌握在国公手中。 弘治皇帝拿过内阁草拟的圣旨,眼前一亮,封地是夷洲,嗯,这个想法不错,还是老臣靠谱! 金秋八月,夷洲岛上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气,张鹤龄重新制定了秩序,每个镇都委派了两名长官,一名是当地推选出来,一名是直接委派,共同治理。 俞元赞的三千人一直驻守在岛上,各港口的防御工事重新建立起来,提防扶桑人随时反扑。 忙完了这一切,张鹤龄带领三百蟒卫启程回京。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又是一月一次的大朝会,殿堂之上,张鹤龄身穿猩红蟒袍,迈步上前。 “臣奉旨出征夷洲,今幸不辱命,前来缴旨!” 弘治皇帝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爱卿平身,此番夷洲大捷,扬我大明国威,真乃壮哉!” “谢陛下夸赞,微臣不胜感激。” “朕还有一事不明,卿家率三百勇士出海,是如何突破扶桑人数千人防线,又是如何在岛上大败敌军,这其中的艰辛,必定超乎常人想象。” 不但弘治皇帝好奇,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不好奇的,你张鹤龄凭什么三百人干掉对方几千人,你是魔鬼吗? 张鹤龄神色坦然,说道:“此番夷洲之战,靠的是陛下的信任,靠的也是众将士报国之心,福州卫及时驰援,岛上百姓的支持,还有就是王恭厂的燧发枪和雷火炮,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唯有上下齐心,方能百战不殆。” 虽然是废话连篇,但弘治皇帝很高兴,他就喜欢这种无形拍马,最为享受。 这番回答,就连平时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文官言官,也十分满意。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说道:“此战,谅那扶桑小国不敢再犯,爱卿功不可没,来人,宣旨!” 萧敬打开准备好的圣旨,清了清嗓子,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寿宁侯张鹤龄,天惠聪颖,胆识过人,孤军深入夷洲,驱除外敌,乃国家栋梁之材,朕心甚慰。今敕命为靖海侯,封地夷洲,食邑万户。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 张鹤龄没想到弘治皇帝竟然这么大方,说了万户侯就给万户侯,都不带讨价还价的。 不过,他也清楚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夷洲岛孤悬海外,若有外敌入侵,必定先登此岛,以后,自己的任务可更加重了。 “关于其他将士的封赏,爱卿递个章程上来,内阁和吏部尽快去落实。” 张鹤龄再拜:“臣代将士们谢过陛下!” 退朝之后,张鹤龄再次被留下。 弘治皇帝今天很开心,大明海上之患被清除,也就意味着航路可以再次扩张,每一船货物出港,回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靖海侯,夷洲岛后续事宜,你有什么打算?” 张鹤龄早有准备,当下说道:“扶桑人虽然大败而归,但是,并没有伤及根本,日后必卷土重来,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加强岛上防御工事,臣建议将三千福州卫留在岛上,他们的家眷也可以搬到岛上居住,如此一来,将士们再无后顾之忧,便可以全身心投入,共同抵御外敌。” 弘治皇帝想了想,夷洲岛现在不仅仅是张鹤龄的封地,更是大明朝海上屏障,若是让张鹤龄回去再征兵练兵,扶桑人不知道何时会来,到时候再调兵登岛,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万户侯某种意义上和藩王相似,可以拥有自己的兵营,只要不超过建制即可,内阁给出的上限是三千人,福州卫那些人刚刚好。 只要你能保大明海上航路畅通,送你三千人又何妨。 ………… ps:从现在开始,寿宁侯变成靖海侯,威不威武,霸不霸气? 第192章 把你的产业都交出来! 弘治皇帝说道:“那便以岛上三千福州卫为基础,成立靖海卫,还有什么打算?” 张鹤龄想了想,然后面色有些惶恐地说道:“陛下,据臣所知,岛上只有三千户人口,再加上靖海卫三千户,不过六千,这个万户……” 弘治皇帝收起笑容,把脸端起来,说道:“本来,内阁商议的结果是封你一县之地,夷洲幅员辽阔,堪比一府,已经让你占够了便宜,现在还想讨价还价?” 张鹤龄赶忙使劲摇头,说道:“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帮陛下分忧。” 一听要为自己分忧,弘治皇帝又来了兴趣,问道:“如何分忧?” “安置流民。” 流民问题,一直是大明朝一大隐患,土地兼并日益严重,百姓流离失所,便成了流民。 “臣想找陛下要个权限,广征天下流民,只要想去夷洲,可以向当地衙门报名,臣提供路费和沿途一切保障,到了夷洲,还会安排土地,供其耕种,或者提供合适的工作岗位,总之,能帮陛下解决流民的问题,如此可好?” 张鹤龄说话的同时,弘治皇帝也在暗暗思考,朝廷每年安置流民都要划拨大量的钱粮,但是,流民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反而日益增多,如果将流民迁徙至夷洲,不仅仅可以省下大量的钱粮,更重要的是,能消除其中暗藏的安全隐患,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朕准了!” “谢陛下……” “不过,”弘治皇帝话锋一转,“封地给你了,驻军给你了,百姓也给了,卿家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张鹤龄愕然,问道:“陛下要什么表示?” “你现在有了封地,自然要去封地上置办家业,考虑到你手上那些的产业很难直接搬走,这样吧,你核算一下成本,朝廷出面收购,当然了,会付你银子的。” 张鹤龄惊呆了,这是明抢吗? 我那些产业都是高额利润,为啥要变卖? 听弘治皇帝的口气,给你折算成银子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张鹤龄弱弱地说道:“臣可以留在京师……” “那就是说封地不要了?” “不是这个意思!”张鹤龄赶忙解释道,“夷洲岛臣自会安排相关人员进行管理,但是臣可以留在京师,继续辅佐陛下。” “要么,产业留下,要么,封地撤回,你自己看着办!” 张鹤龄彻底无奈了,这就是明抢! 精盐坊、娟秀阁、蔚县煤矿、铁矿、车马行,还有大量的工业作坊,奋斗了这么久,你一句话给我清零了? “那些产业,大部分还有陛下的股份呢!” “朕的股份你不用操心,收购的是你那部分。” 弘治皇帝可不傻,朝廷收购的是你张鹤龄的股份,朕自己的当然还要保留,到时候,利润会按股份比例分发到内库和国库,国库充盈可以提升百官对自己的赞誉,内库充盈保证朕自己有钱花,真是一举两得。 当然了,这些产业以后就没你张鹤龄什么事了。 “这个,那个……” 弘治皇帝说道:“这样吧,朕再让一步,蟒卫三百人也给你,做你的护府亲兵。不过,王恭厂的装备弹药不再提供,你若想要也可以,出银子来买。” 张鹤龄突然明白了,弘治皇帝学会讨价还价了,这就是漫天要价,再适当给你些折扣,看这个意思,想要封地,自己的产业肯定是留不住了。 “陛下,能不能……” 弘治皇帝再一次打断张鹤龄的话,说道:“蟒卫三百将士是朕的底线,此事不能再议!” “谢陛下恩典!” “还有一事,夷洲既然已经夺回,朕欲设府,你对知府一职,可有推荐?” 夷洲府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孤悬海外,随时要遭受外敌入侵,这个知府必须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才行。 但是,这样的人才可不多,弘治皇帝自己都嫌不够用,怎么可能给你? 若是给你派个不中用的,过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这件事又落在张鹤龄头上。 “臣推荐蟒卫指挥同知王守仁。” “王守仁?”弘治皇帝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情报工作做的不错,而且这人少年老成,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 “朕记得他是詹事府少詹事王华之子?” “不错。” “此人是什么功名?” “秀才。” “秀才功名怎可做知府,而且,这人有些太过年轻了吧?” “臣相信他。” 弘治皇帝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朕赐他同进士功名,然后宣布出任知府一职,便顺理成章了。” “谢陛下!” 张鹤龄离开皇宫的时候很惆怅,我的精盐坊,我的娟秀阁,我的矿啊,全没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产业比起封地,还是值得的。 咦,不对啊,封地是因为打胜仗的赏赐,本来就是我的啊,怎么变成谈判的筹码了? 陛下,你现在变得很世俗啊! 孙虎在午门外等了很久,看到张鹤龄出来,问道:“大人,现在去哪,回府吗?” “先不急,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英国公府,一片萧条。 本来,英国公是除郡王以外最高的公爵,大明朝所有国公以英国公为首,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爵位一撸到底,京营统帅的职位也撤了,辉煌一时的英国公府邸变得十分冷清,没有了俸禄,家丁、佣人、丫鬟都养不起,只等着被遣散,甚至已经有人已经席卷了一些金银细软偷偷跑路了。 大家都在忙着找出路,门房也空着,以至于张鹤龄进来的时候,都没人理会。 “英国公!” 张懋想不到这时候还有人登门,抬头一看是张鹤龄,脸上直抽抽。 如果没有你,可能陛下对自己的责罚不会这么狠,说不定只是降个爵位而已,但是,你这么优秀,就显得我太过无能了。 不过话说回来,又能怪得了谁,自己技不如人而已。 张懋叹了口气,说道:“寿宁侯,哦,不,靖海侯是来看老夫笑话的?” 张鹤龄道:“英国公哪里的话,在下路过此地,特来讨杯茶喝。” 张懋摆了摆手,说道:“老夫现在只是一介平民百姓,靖海侯莫要再羞煞老夫。” 第193章 招兵买马 张鹤龄继续问道:“不知英国公今后有何打算?” 张懋也懒得其纠正称谓的问题了,爱叫啥叫啥吧。 “自然是回乡下去,老宅还有几亩薄田,过一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安度晚年罢了。” 张鹤龄笑笑,说道:“英国公一世威名,难道甘愿解甲归田,了此余生?” 张懋苦笑道:“老夫九岁袭父公爵,宪宗皇帝在西苑检阅骑射之时,曾三发连中,受赐金带。如今,为公者五十余载,握兵柄三十年,生平无他艺能,遭逢承平之世,终于有机会带兵出征,最后却落的一败涂地,到头来,荣华富贵皆成了过眼云烟。陛下没有砍我的头,已经是仁至义尽,哪有什么甘愿不甘愿,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罢了。” “英国公就不想再领兵马,一展雄姿?” 闻听此言,张懋面色有些不善,说道:“靖海侯休要说笑了,今日到底何事登门,若无他事,请恕老夫无暇接待,慢走不送。” 张鹤龄双眼凝视着张懋,说道:“澎湖岛一战之耻,便不想报了?” 张懋满脸通红,一拳砸在案桌上,怒道:“靖海侯,你一再揭老夫的伤疤,倒底是何用意?” 张鹤龄却不紧不慢地说道:“与扶桑人距离最近的地方就是夷洲,现如今,在下有权向陛下推荐官员的任命,若是英国公肯来夷洲,届时,想不与扶桑人碰面都难。” 张懋脸色变了几变,原来,张鹤龄今日前来的目的不是看自己笑话,而是招募。 自己的爵位和官职都丢了,只剩下个驸马的空头衔,是回乡苟延残喘,了此余生,还是奔赴夷洲,与扶桑人再决高下! “靖海侯,你打算给老夫安排个什么身份?” 张鹤龄正色说道:“英国公文韬武略,世人难及项背,若到了夷洲,自然是中军统帅的不二人选。” 张懋闻听此言,面露喜色,问道:“陛下可给你划拨了将士?” “陛下答应组建靖海卫,便是原来的三千福州卫。” “可是与扶桑人决战的那三千人?” “正是。” “好!”张懋一拍桌子,说道,“我去夷洲!” 出了英国公府,孙虎忍不住问道:“大人,为何选英国公做统帅,他可是扶桑人的手下败将。” 张鹤龄道:“英国公出自武将世家,自幼学习兵法,澎湖岛的失败,主要还是因为他缺少实战经验,而且过于轻敌了,有了上次的教训,日后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况且还有俞元赞从中协助,能不能顶住扶桑人的反扑,就靠这二人了。” “大人不是还有三百蟒卫吗?” “蟒卫战斗力虽强,但是人数较少,擅长突袭,上一次便是打了扶桑人一个措手不及,若是打阵地战,人数劣势很难取胜。” “原来如此,小的明白了。” 张鹤龄回身说道:“我先回府,你去将王守仁和戚景通喊过来。” 王守仁一直坐镇蟒卫暗探的情报工作,一听大人回来了,将手上的事情一股脑交代给李晨星,然后自己快步赶来。 李晨星撇撇嘴,嘀咕了一句:“为啥只喊你,不喊我?” 戚景通已经到了,张鹤龄招呼两人入座,说道:“今日与你二人有要事相商。” 两人正襟危坐,开始聆听。 “陛下已经答应将蟒卫三百将士转到我的名下,我决定保留蟒卫这个名称,具体职责可以参考锦衣卫,戚景通任夷洲岛蟒卫指挥使,全权负责岛上治安、情报等工作。” 戚景通赶忙站起身,行礼道:“属下遵命!” “王守仁,你的任务更重一些,夷洲将设府,我已向陛下推荐你出任知府,统管夷洲岛上所有事务。” 夷洲府可不同于其他州府,这是靖海侯的封地,也就是说,这个夷洲知府上面除了靖海侯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若是张鹤龄不在岛上,知府便成了头号话事人。 “大人,属下乃是秀才功名,在我朝,没有秀才任知府的先例。” 张鹤龄道:“这不是问题,陛下已经答应赐你同进士身份,圣旨随后就到。” 王守仁起身行了一礼,郑重道:“谢大人,属下定当竭力,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忙完这一切,张鹤龄终于有时间去陪陪自己的老婆。 仙游公主的肚皮已经尖尖隆起,此时看到张鹤龄回来,不由得眉开眼笑,说道:“你若再不回来,我可要出海寻你去了。” 张鹤龄苦笑道:“我是去打仗的,你去找我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打仗啊。” “胡闹!” “你不知道,我在宫里可是学过拳脚的,我这身武艺,那些宫女太监没一个人是我的对手。” 张鹤龄暗道,他们若敢是你的对手就怪了! 仙游公主以为张鹤龄不相信,便现场比划了两招。 张鹤龄吓坏了,赶忙拦住,说道:“姑奶奶,你可千万别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哎呀,郎中说了,可以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张鹤龄怒道:“哪个郎中说的,告诉我名字,明日我去打死他!” “就是你本家那个六阳侄儿。” “额……”张鹤龄黑着脸说道,“算了,这个人还有用处,暂时不能打死。” 仙游公主有些乏了,便说道:“行了,你去看看小娟姐姐吧,她可比我辛苦多了。” 张鹤龄将仙游公主扶回房中休息,然后又跑到小娟房中。 小娟的肚子可大的多了,已经接近临盆,张鹤龄将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一会,说道:“他踢我了,力气还挺大。” 小娟笑笑,说道:“可能是不认得你吧,以为有坏人,便踢了。” 张鹤龄面色有些尴尬,说道:“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就在家里陪着你们。” 小娟赶忙说道:“老爷莫要如此,小娟知道老爷是做大事的人,家里的事不需老爷费心。”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有你在家,我心中踏实许多,待夷洲岛上新的府邸落成,我便带你们搬到岛上去住,那边是老爷我的封地,不再受他人约束,届时,我便用八抬大轿接你过门,给你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小娟眼圈微红,说道:“有老爷这份心,小娟此生便无憾了。” 第194章 土皇帝张延龄 张延龄火急火燎地从蔚县赶回来,直奔张鹤龄的书房。 “大哥,官府说咱家的煤矿和铁矿都充公了?” 张鹤龄放下纸笔,抬头说道:“是。” 张鹤龄张大嘴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来的正好,”张鹤龄招招手,说道,“来看看这是什么。” “大哥,家业都被人抢了,你还有心思作画呢……这画的是什么玩意啊,也太丑了。” 张鹤龄脸带黑线,说道:“作什么画,这是舆图!” “哦,哪里的舆图?” “夷洲岛。” 张延龄挠挠头,说道:“夷洲岛是哪里啊,没听说过。” “这是你大哥我的封地!” “封地?”张延龄有点懵逼。 也难怪,张延龄在蔚县一带经营煤矿铁矿,赚得盆满钵满,根本不关心京师的消息,现在也只是知道自己的矿被充公了,却不知万户侯的事。 张鹤龄费了好大劲才给他解释清楚,张延龄这才由忧转喜,脱口说道:“那岂不是说,大哥以后就是夷洲岛的土皇帝?” 张鹤龄瞪了他一眼,怒道:“再敢说这种混账话,我撕烂你的嘴!” “哎呀,又不会出去说!” 张鹤龄很无奈,顿了顿,说道:“我暂时还会待在京师,所以,需要你替我坐镇夷洲岛,下去准备一下,过些天就随船出发吧。” 张延龄很兴奋,说道:“你不过去,我不就成了夷洲岛的土皇帝!” 张鹤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现在真的很想端起面前的砚台,然后砸死自己这个小弟。 还是赶紧把他送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到了夷洲以后,政务上有王守仁,军事上有英国公、戚景通、俞元赞等人,你除了代表我坐镇夷洲岛,一切事务均不得插手。” 张延龄撇着嘴问道:“你的意思,我这个土皇帝就是个摆设?” “不然,”张鹤龄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完成。” 张延龄一听,兴奋地问道:“什么事?” 张鹤龄拿出第二张舆图,说道:“你看,夷洲岛在这里,向西便是我大明国土,向东是琉球国和扶桑国,向北是高丽国,向南是吕宋国,西南还有安南国,除了扶桑国与我大明暂时处于敌对关系,其他国家都可以去。你要做的,就是和这些国家通商。” 张延龄盯着舆图看了半天,不解地问道:“若是需要什么物资,直接穿过海峡,从本土运过去就好了,这些番邦小国能有什么好东西,况且路这么远,不划算。” “你若这样想便是大错特错了!”张鹤龄正色说道,“我需要你从这些国家手中收购粮食和矿产,有多少收多少,同时,向其销售瓷器、丝绸、棉布等货物。” 张延龄皱了皱眉,说道:“走货我明白,可以赚他们的银子,但是,我们大明的粮食和矿产这么丰富,收购他们的做什么?” “你一定要记住,粮食和矿产,永远不嫌多,你只管去收购,绝对没有坏处。” 张延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 “南山书院的一些书生,还有庄户,只要有愿意去的,这次你一并带过去,路上有三百蟒卫护送,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张延龄诧异地问道:“大哥,这三百人可是你的全部家底,不留在你身边吗?”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陛下既然将蟒卫将士交给我,就没打算让他们留在京师。” 张延龄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封地在夷洲,人却要留在京师,你可知为何?” “不知。”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获得陛下的信任,若是我回夷洲,便有拥兵自重之嫌。所以,我只能留在京师,而且,身边不能有任何兵力,现在我虽然还是蟒卫指挥使,但是蟒卫只剩下一套情报系统,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我手中再无实权。” 张延龄大致听懂了,说道:“那好吧,明日我进宫去见一下阿姐。” 张鹤龄点点头,夷洲岛远在千里之外,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张皇后定是舍不得。 安排好这些,张鹤龄再次来到南山。 平日里,大家对这位恩公非常热情,但也只是打个招呼,行个礼,或者说几句话而已,就好像老朋友一般,但是今日,气氛有些凝重了。 蟒卫三百将士的家眷全部跟随出海,另外,还有一些读书人和庄户,加起来总共有大约一千户,三千多人。 众人纷纷和张鹤龄拜别,张鹤龄也一一回礼,这些人即将远赴海外,为建设新的家园出一份力。夷洲岛以后能到达什么样的高度,就全靠这些人了。 忙活了一整天,晚上正要休息,却见张六阳找上门来。 “表叔,俺有事找你。” “进来说吧。” 张鹤龄实在累的不行,懒得起身,便半倚在床头上。 面对自己的大侄子,随意一些也无所谓。 “表叔,咱们河间府兴济老家还有很多族人呢!” 这么一说,张鹤龄才反应过来,对啊,这可都是至亲啊,怎么能把他们给忘了! 夷洲岛上,不管是原住民、军属家眷还是迁徙的流民,毕竟都是外人,而张家人则不一样,血浓于水,他们若过去,便是半个主人,自当尽心竭力。 “明日你先回兴济通知一下族长,等我这边安排妥当,当回乡祭祖,顺便探望一下族人。” 京师距离兴济并不远,三日之后,张鹤龄带了护卫孙虎、管家张全等人,快马加鞭,只一天时间,便抵达了。 这地方,一看就带着淳朴家风的村落。 所有兴济县的张家族人,都来了。 河间知府、兴济知县,以及七七八八各种叫不上名的佐官,也都匆匆赶来。 族长张永年,也就是张鹤龄的二叔公,此时红光满面地等着靖海侯到来。 以往对他爱理不理的知县,现在前倨后恭,拉着张永年的手,不断的嘘寒问暖:“老太公,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你们张家是积善之家,忠门之后……” 第195章 有路引还用找你?(第三卷完) 话未说完,只听身后传来几声咳嗽。 知府老爷恶狠狠的瞪了这个不懂事的知县一眼。 然后,知县老爷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一脸的幽怨,乖乖退到了一旁。 知府老爷接过了县令方才拉过的手,说道:“老人家,本官与你一见如故,今日特下乡来,便是要探望探望你,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你们张家是积善之家,忠门之后……” “来了,来了,人来了!” 外面人山人海,上千名张家族人汇聚在此,人潮之中,人们自觉地分开了道路。 祠堂中的诸人,更是精神一震。 知府、知县、一众官员和张永年一起出去相迎。 只见一名身穿蟒袍的年轻人,身边跟着一名护卫模样的人,后面还有几个扈从。 蟒袍是皇帝钦赐的,只有大功之臣才有资格接受赐予。 其实蟒服并不是官服,而是明朝皇亲、官员等蒙恩特赏的赐服,获得这类赐服被认为是极大的荣宠。 这大红色的蟒服,几乎刺瞎了众人的眼睛。 那知府、知县等官,纳头便拜,口称:“下官见过靖海侯。” 张鹤龄有些诧异,问道:“你们做什么来了?” “下官得知靖海侯回乡祭祖,特来恭迎。” 张鹤龄皱眉说道:“本侯回乡祭祖,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个……”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也罢,后面还有事要用到官府,你们在也好,省的再跑一趟了。” “请靖海侯吩咐。” “等本侯先去祭拜祖先,等会儿再说。” 说完,张鹤龄和张永年一起进入宗祠,到了祖宗的灵位前,焚香,祭祀。 至于祖宗那些排位,张鹤龄一个也不认识,唯一面熟的是昌国公张峦之灵位,也就是自己这个时代的老爹,虽然是穿越之前的爹,但,毕竟是个爹,该拜还是要拜一下的。 礼毕之后,张鹤龄说道:“二叔公,请将族谱拿给我看看。” 张永年不敢怠慢,赶忙将族谱取出。 张鹤龄大致翻看了一会,问道:“如此说来,我们张家族人有五百余户?” 张永年点点头,说道:“兴济张家本来不是大姓,幸得昌国公发迹,张家的人丁才壮大一些,现在有大约两千六百人,遍布在兴济县各个乡镇。” 张鹤龄四下观瞧,道:“二叔公,这宗祠,实在有些寒酸了。” 张永年有些激动,莫非,这位靖海侯想重修宗祠? 张鹤龄又说道:“我听六阳说过,其实,族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张永年哽咽难言,开始擦拭眼泪。 “二叔公,我便实话说了吧,这次前来,除了祭祖,还有一件事,我打算将族人迁徙至夷洲岛。” “什么……岛?”张永年虽已过古稀,却没听过这个地方。 张鹤龄说道:“在东海,是一座很漂亮的岛。” 张永年沉吟片刻,问道:“为何要举族迁徙啊?” “因为那里是我的封地,如果族人迁徙过去,我保证,所有人都能住上大房子,吃穿用度比现在要强上十倍百倍。” 张永年懂了,既然是靖海侯的封地,岂不是说,自己过去以后,便成了半个主人? 可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个时代,根深蒂固。 虽然房子破了点,吃穿差了点,但,毕竟是自己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走吧,不舍得;不走吧,穷啊! 各房的乡老被请进宗祠,一个家族会议临时召开。 众人一听说要举族迁徙,皆沉默不言。 张永年举起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板,说道:“张氏之中,虽然出了个皇后,但是,穷苦还是占了多数,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这天底下,哪里有天上掉下来的富贵啊,靖海侯的封赏,那是人家出生入死挣来的,今日请大家去夷洲,是因为同族之亲,我们过去,是要帮靖海侯守住这片土地,别人想去,还去不成呢!” 众人也开始动摇,如果将夷洲比作一个小国,张家人便是皇族一脉,虽然出海辛苦,但是,张永年说得对,这么点辛苦都不愿意付出,那只有继续穷下去了。 但是,出海有风险,何况夷洲岛要随时准备抵御外族入侵,富贵是有代价的。 很快,三房一脉率先站出来,说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可想的了,三房决定出海,跟着靖海侯干!” 众人纷纷侧目,三房这么快就答应,因为张鹤龄一脉就出自三房,哪怕都是张氏一族,也有个亲疏远近。 如果三房率先登岛,哪怕以后自己再想出海,估计,这块肥肉早已被三房吃干抹净了! 二房站出来说道:“二房也支持,今日回去就把二房一脉的壮力造个册,清楚多少人,咱们到了夷洲,要为靖海侯出把力。” 众人互相看了看,纷纷表示同意。 大房更不用说了,房头就是族长张永年本人。 只见张永年点点头,说道:“除此之外,还需记下有多少人行过医,多少人能读书写字,还有多少人,有什么手艺,到了地方之后,先安顿,而后建城墙,要开垦,妇孺们要安置,现在把这些事琢磨妥当,到时候不至于慌乱。” 这时,张六阳又道:“诸位相亲,夷洲可是好地方,那里本来居住的就是大明百姓,又非番邦异族,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到时还要恢复咱们的宗祠,不,该是宗庙,夷洲岛是靖海侯的封地,也是我们张氏一族的福分啊。” 河间知府和兴济知县还在乖乖候着,终于,看到张鹤龄带着族人出来。 “靖海侯有何吩咐,尽管交给下官去办。” 张鹤龄说道:“兴济张氏举族迁徙夷洲,还请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将相关的手续处理好。” “啊,这……” 这可是两千多人口啊,你一句话,就全给搬走了? 两位大老爷对视一眼,知县问道:“请问寿宁侯,迁徙一事,可有朝廷的路引?” 在明朝,凡有人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其实就是离乡的证明。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 “有路引还找你做什么?”张鹤龄没好气地说道,“一个月内,所有手续办好,若是误了迁徙大事,为你二人是问!” 说完,张鹤龄自顾转身离开,只留下两位大老爷站在风中凌乱。 半晌,知县说道:“大人,没有路引,也没有旨意,这件事若朝廷怪罪下来,怕是……” 知府说道:“此事就交给你了,若是办不好,靖海侯怪罪下来,由你一人承担!” 说完,知府老爷转身离开,留下知县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南山同学说几句心里话 这本书6月12日上架,到今天为止,vip章节发了97章,总计6666订阅,虽然成绩不咋样,至少,这个数字看起来还是很吉利的…… 第一次写书,也没个目标,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成功,只知道我这成绩距离成功肯定还远着,现在能做的就是坚持写下去,把张鹤龄的故事讲好。 这段时间回顾了一下以往章节的订阅量,哪些多,哪些少,对比之后,找出自己的不足,努力改进,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 最后,呼吁大家支持正版,比起打游戏买个皮肤动辄几百块,看书1章1毛钱实在是毛毛雨,一个电玩小子的皮肤,足够看将近3000章了,我这本书估计能写500章,我要写6本以上,才能凑够3000个vip章。 如果大家都看盗版,就会让盗版者太过猖獗,严重影响写作者的创作情绪,比如南山同学,每天熬夜码字,都是两点以后才上床,每天订阅的稿费收入只有不到5块钱,都惨成这样了,还在坚持…… 好了,废话说完了,第四卷开启,前路漫漫,让我们继续吧! 第196章 南山有龙 虽然已经告知天下,夷洲岛广纳流民,但是结果并不理想,很多人宁愿继续当流民,也不愿出海。 最终,南山庄户约一千户,兴济张氏约五百户,其余的流民陆陆续续报名的大约五百户,总共两千户,约万人上下,自天津港启程出海。 张鹤龄的全部产业都交出去了,大本营南山工业区也被充公了,娟秀阁还保留原来的模样,掌柜和店员都在,但是收益已经成为国库内库五五分,内库的五成是张皇后的。 南山书院现在成为半公益性的学堂,不过,张鹤龄设立的科研机构都被撤了。 这些搞研究的,大部分跟着船去了夷洲岛,在那里,将重新设立书院。 新书院将不再是以四书五经为主,而是涵盖算学、物理、化学、医学等很多的自然科学。 张鹤龄现在成了光杆司令,手上只剩下一套情报系统,再无任何实权,甚至连车马行,除了保留合作关系,其经营、收益都被朝廷接收。 可能弘治皇帝觉得光杆司令也是司令,干脆把张鹤龄蟒卫指挥使一职也给撤了,然后给了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务,主管情报收集工作。 蟒卫指挥使和千户官同级,正五品,锦衣卫指挥佥事,正四品。 指挥佥事上面还有指挥同知和指挥使,从一个部门的一把手,到另一个部门当第三把手,还没有实权,这个调动看似升了,实则是降到太平洋海沟去了。 不过,弘治皇帝对原蟒卫情报系统还是很看重的,现在虽然归锦衣卫管辖,但是,只由张鹤龄这个指挥佥事专人负责,其他人无权过问,就连指挥使牟斌,都不可以。 张鹤龄对这个结果并不在意,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自己本来就不想操那么多的心,现在做一条咸鱼混日子也挺好的。 小娟顺利生产,是一名女娃,张皇后很开心,弘治皇帝也很欣慰,亲自为这个小侄女赐名叫做张小花。 张皇后很开心,是因为张家添丁了。 弘治皇帝很欣慰,是因为,张鹤龄头上这个爵位暂时还没有继承人。 不过,张小花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土…… 张鹤龄有些无语,但是,再土也是御赐的,你还敢说个不字? 幸好是张小花,若是张翠花,你不也得乖乖接着! 有了娃,张鹤龄更是无暇分心,收集情报的事有李晨星负责,自己每天在家里喝喝茶,陪着两个老婆和小花花,这样的日子还是挺惬意的。 这一日,一个奇怪的人登门造访。 为何奇怪呢? 来的是一名和尚。 张鹤龄听到门房通传的时候,心中也很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跟出家人搭上关系了? “是不是来化斋的?” “小的也这么认为,本打算给他些斋饭,打发了便是,但是那和尚死活不走,非说要见您,有要事相商。” “不是化斋的,莫非是要钱?” “也不是,给他钱了,还是不走。” 张鹤龄也很纳闷,自己真的不认识什么和尚啊。 门房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那和尚挺奇怪的,身边带了只个猴子。” 和尚,猴子! 张鹤龄心中一个机灵,急得站起身来问道:“那猴子是不是一人来高,身穿虎皮裙,手里拎着一根铁棒?” “啊?”门房愣住了,挠了挠头,说道,“就一只普通的猴子啊,小小的,没穿衣服,也没棒子!” 看来不是那只猴子,张鹤龄重新坐下,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名身穿灰色僧袍,胖胖的大和尚走进来,双掌合十,低头念道:“阿弥陀佛,贫僧这厢有礼了。” 一只小猴子,站在大和尚的肩膀上,偷偷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原来是只普通的猴子,张鹤龄放下心来,问道:“你认识我?” “相逢便是缘,靖海侯的威名,贫僧早已如雷贯耳,故神交已久。” 神交,就是不认识呗,非要说的这么文艺。 “大师怎么称呼?” “贫僧净苦。” 张鹤龄暗道,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苦,当下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师找我有什么事?” “贫僧初来京师,看到一处地方,有紫气冲天,是为真龙祥瑞。” “你这不废话么,皇宫就在京师,真龙天子就在宫墙之内,此事人人皆知,还用得着你来说?” 净苦摇摇头,说道:“并非紫禁城。” “哦?”张鹤龄来了兴趣,问道,“若非紫禁城,该是哪里?” 净苦看着张鹤龄,笑而不语。 张鹤龄不耐烦地说道:“问你话呢,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紫气?” 净苦将手指向南方,说道:“南山脚下,潜龙勿用。” 张鹤龄脸色变了变,怒道:“好大的胆!” 净苦哈哈一笑,说道:“靖海侯切莫动怒,贫僧只不过将看到的实情讲出,有何不可?” 张鹤龄脸色阴沉,说道:“大和尚,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潜龙勿用,出自《易经》第一卦乾卦的象辞,隐喻事物在发展之初,虽然势头较好,但比较弱小,如龙潜深渊,应藏锋守拙,待机而动。 南山脚下,潜龙勿用。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有造反做皇帝的天分,但是现在实力还不够,目前还处于猥琐发育不要浪的阶段。 这无疑于煽动张鹤龄造反。 净苦淡淡一笑,说道:“靖海侯可曾知道荣国公的典故?” 荣国公,就是姚广孝,也是个和尚,但是这个和尚厉害了,他是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人称黑衣宰相。朱棣能夺天下,至少有姚广孝一半的功劳。 说起来,姚广孝想要造反的理由很奇怪,他并不是生活所迫,揭竿而起,也不是跟当时的建文帝有什么仇怨,更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他就是单纯地想造反。 可能是觉得自己一身谋术,无处发挥,然后就撺掇别人造反,自己从中出谋划策,过一把瘾。 姚广孝死后,追赠荣国公,由朱棣亲自撰写神道碑铭,并以文臣身份入明祖庙,是明代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张鹤龄明白了,原来这个和尚是姚广孝的粉丝,也想过一把谋天下的瘾。 这就是个神经病啊! “你知不知道,本侯现在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靖海侯不会这么做的,”净苦和尚面带自信的笑容,说道,“此事若是传了出去,难保别人不会听风便是雨,到时候靖海侯可是有口难辩。”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不会传出去的。” “靖海侯是想把贫僧抓到昭狱吗,即便如此,仍可能走漏风声。” 张鹤龄冷笑道:“不,我的意思是,把你当场打死!” 其实刚才那章是第四卷 其实刚才196章是第四卷,忘了改分卷了,略显尴尬…… 第197章 以下犯上又如何 当张鹤龄想打死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没希望了。 孙虎安静地站在净苦和尚身后,如同一只伺机待发的豹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猎物,只等张鹤龄一声令下。 净苦咧嘴一笑,突然身形暴起,嗖地向外飞去。 孙虎稍稍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跟了上去。 张鹤龄惊的张大嘴巴,没想到,这个胖和尚的轻功竟然这么好! 孙虎的轻功算是不错了,但是跟胖和尚净苦也只是平分秋色,两人上窜下跳,你追我赶,我追不上你,你也甩不掉我。 眼看着两个人从房顶上消失了,张鹤龄这才意识到,不对啊,不应该是瘦子窜得远吗,这和尚这么胖,怎么那么轻盈啊? 这也不符合牛顿的经典物理学啊! 过了好半天,孙虎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说道:“大人,那胖和尚轻功很好,没追到。” 张鹤龄不解地问道:“比你都快?” 孙虎摇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我二人旗鼓相当罢了,但是那胖和尚跑到宣北坊一带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 “突然不见了?” “没错,就是突然不见了,属下以为,那和尚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躲进了某处宅院中。” “宣北坊?”张鹤龄皱起眉头,说道,“去找一下李晨星,让他查一查那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是!” 孙虎下去后,张鹤龄开始琢磨,突然就冒出个大和尚,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让自己造反。 不对啊,自己虽然食邑万户,但名义上也只是个侯爵,你撺掇别人造反,怎么也要找个藩王啊! 没听说过一个侯爵也敢揭竿而起,先不说能不能成,各地的藩王就能把你灭了。 造反是我们藩王的特权,你一个小小的侯爵,也敢僭越? 越想越不对劲,要么,那个和尚是个疯子,要么,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但是,这事你还不能找人问,如果跑去跟人说,有人邀请我一起造反,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李晨星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二日,名单就出来了。 张鹤龄拿着名单看了一遍,这里面住的大多是朝廷中层官员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孙虎将净苦和尚消失的一片地方圈出来,李晨星在这里划出了十二户有嫌疑的宅院。 但也仅仅是有嫌疑而已,毕竟,净苦和尚到底是有同党接应,还是随便找个地方藏了起来,也未可知。 “大人,李百户已经在暗中排查了,但是,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怀疑,只能暗中进行,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此事不急,暗中摸查即可,不可对外声张。” “属下明白。” 毕竟涉及谋反大罪,张鹤龄也不敢太嚣张。 等了几日,没等到李晨星,却来了一拨不速之客。 “靖海侯别来无恙!” 张鹤龄皱了皱眉,说道:“江大人,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江绍勇,此人按理说乃是张鹤龄的顶头上司,但是,张鹤龄从来不去点卯,对这位上司也没多少印象。 江绍勇淡淡一笑,说道:“靖海侯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在镇府司却寻不到人,只好来府上看看。” 张鹤龄面无表情地说道:“江大人是来问罪的?” 江绍勇道:“不敢,指挥使大人吩咐过的,靖海侯有重要职务,任何人不得叨扰。” 张鹤龄不耐烦地问道:“江大人究竟有何事?” “奉陛下旨意,请靖海侯配合调查。” “调查什么?” “定国公涉嫌谋反一案!” “你说什么?”张鹤龄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定国公谋反?” “不错,这其中和靖海侯还有些牵连,所以,陛下请靖海侯前去,其中是非曲直,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张鹤龄更加诧异了,不由得问道:“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呢?” “不错。” 张鹤龄心中迅速盘算,自己和定国公徐永宁也不熟啊,不管他是不是有谋反之心,跟自己也扯不上关系啊!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江大人,此案的详情,能否告知一二?” 江绍勇摇摇头,说道:“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只知道陛下让靖海侯配合调查,至于个中原委,就不清楚了。” “这个案子是锦衣卫负责吗?” “不错,但是其中涉及到两位国公和靖海侯这样的功勋,所以,陛下已经下旨,此案交由三司会审,锦衣卫只是从中协助调查。” “两位国公?”张鹤龄问道,“都是谁?” “定国公徐永宁,魏国公徐辅。” 原来矛头指向徐家两位国公,张鹤龄马上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魏国公徐辅坐镇南京,掌南京中军都督府。 定国公徐永宁是新任的北京城三大营统帅,掌北京城中军都督府。 这两位国公手中掌握着两处最关键城池的军备力量,又是同族血脉,若是他二人合力谋反,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这里面到底有自己什么事呢? 张鹤龄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算了,还是走一遭吧。 却见江绍勇挥了挥手,身后两名校尉拿出一条锁链。 张鹤龄双眉紧皱,不悦道:“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公事公办,还请靖海侯见谅!” 张鹤龄沉下脸来,语气冰冷地说道:“本侯若是不配合呢?” “那就莫怪本官无礼了,来人,锁起来!” 张鹤龄从身上掏出短枪,指向身前,说道:“再上前一步,打死勿论!” 两名校尉举着锁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当场。 江绍勇怒道:“靖海侯,你这是抗旨不尊!” “圣旨在哪?” “这……此乃陛下口谕,并无圣旨!” 张鹤龄冷笑道:“本侯现在怀疑你假传圣旨,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就地正法。” 江绍勇脸色变了变,张鹤龄的性格他是听说过的,人家可不是跟你闹,是真的敢开枪。 “靖海侯,你虽贵为侯爵,但是论官职的话,你是本官的下属,这是以下犯上!” “是吗?”张鹤龄淡淡说道,“就算是以下犯上,你能奈我何?” “你,这,这是……”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靖海侯手下留人!” 第198章 兴王要造反? 牟斌身穿飞鱼服,大踏步走进来。 “靖海侯休要动怒,此事怨不得江同知,确实是陛下的口谕。” 张鹤龄依旧将短枪捏在手中,问道:“陛下可曾说明,是要抓我去昭狱?” “这倒没有,陛下只是请靖海侯前去协助调查。” “是吗?”张鹤龄伸手指了指那两名拿着锁链的校尉。 这俩人看着张鹤龄手中的短枪,脑门上汗珠滴落,脚下却不敢乱动。 牟斌上前说道:“靖海侯还是先把短铳放下吧。” “牟指挥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不要以为我手上没有兵了,就可以任人宰割!” “靖海侯说哪里的话,此事确实是江同知的不是。”牟斌转过身去,沉声对江绍勇等人说道,“陛下只说请靖海侯前去调查,并不是让你们来抓人的,真是胡闹!” 江绍勇躬身行礼,说道:“属下知错了。” “给靖海侯道歉!” 江绍勇脸上非常纠结,毕竟自己是张鹤龄的上级,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怎么能让江大人道歉呢?”张鹤龄冷笑道,“是本侯该向江大人赔罪才是。” 江绍勇再不犹豫,抱拳说道:“方才是在下莽撞,冲撞了靖海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张鹤龄没有理他,而是向牟斌问道:“牟指挥使,这一次准备把我带到哪去啊?” 牟斌回道:“先去刑部,彭大人、李大人和陈大人正在分析案情。” 张鹤龄心中暗道,既然牵扯到自己,躲是躲不掉的,更何况有陛下的口谕,若是一味逃避,反而说不清楚,不如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好吧,我跟你们走一趟。” 牟斌赶忙说道:“如此甚好,只是……” “还有什么问题?” “请靖海侯将短铳留下。” 张鹤龄问道:“怎么,怕我反抗吗?” “靖海侯哪里的话,只是听说这种火器不需要引线,乃是燧石击发,万一走了火,伤到人,就不好了。” 这时,仙游公主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客厅。 张鹤龄赶忙过去扶住,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牟斌和江绍勇赶忙行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仙游公主面色不善,说道:“本宫方才听闻,牟大人想把靖海侯带走?” 牟斌额头出现汗渍,说道:“是奉陛下口谕,传召靖海侯前去配合调查一桩案子。” “正巧,本宫也想进宫去探望一下陛下,那就一起吧。” 牟斌赶忙说道:“公主殿下,微臣和靖海侯去刑部,不顺路。” 仙游公主问道:“怎么,你们是想把靖海侯关进刑部大牢吗?” “微臣不敢!”牟斌解释道,“是去和刑部尚书彭大人将案情细节聊一聊。” 张鹤龄看着仙游公主,说道:“不必担心,我去刑部坐坐,早些将话说清楚,就回来了。” 仙游公主担忧地说道:“他们若敢把你怎么样,我便进宫去找皇兄为你做主。” 张鹤龄笑笑,然后将短铳递过去,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这个留给你防身,若是看到不顺眼的人来敲门,直接开枪打死就好,不需要过问。” 这话也就张鹤龄敢说,还是当着锦衣卫指挥使的面。 仙游公主点点头,说道:“那我等你回来。” 出了大门,锦衣卫早已准备了马车,一行人直奔刑部。 刑部尚书彭韶、大理寺卿李承芳、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金三人齐聚一堂,正在等候张鹤龄的大驾。 “靖海侯有礼了!” 张鹤龄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大人,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请明言。” 三人互相看了看,彭韶问道:“牟大人,你没有和靖海侯说明来意吗?” 牟斌苦笑道:“三位大人,下官对案情不甚了解。” 陈金道:“也难怪,定国公现在刑部大牢,此案还未进一步审理,牟指挥使不清楚详情也是情理之中。” 张鹤龄眉头皱起,问道:“定国公被关在刑部大牢?究竟出了什么事?” 彭韶说道:“昨日,给事中黄志诚上了一道奏折,弹劾定国公、魏国公与靖海侯。”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等一下,黄志诚这个名字我好像听到过。” 彭韶顿了顿,说道:“黄志诚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任礼科左给事中。” “想起来了!”张鹤龄说道,“那个什么书院的,去年上高王办了一场赛诗会,曾照过面。彭大人继续,这人弹劾什么了?” 彭韶继续说道:“奏疏上说,定国公和魏国公有谋反之心。” 张鹤龄有些不理解,说道:“定国公和魏国公乃中山郡王之后,一个小小的给事中也敢如此出言不逊?” “问题就在于,黄志诚奏折上的内容,并非口说无凭。” 张鹤龄感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问道:“说了什么?” “定国公和魏国公勾结藩王,意图谋害当今陛下和太子,证据确凿。” “哪个藩王?” “兴王!” “什么证据?” “书信!” 兴王朱佑杬是弘治皇帝的亲弟弟,封地湖广安陆州,嘉靖皇帝登基后,追封为兴献帝。 此时的兴王朱佑杬却只有二十岁,去年正月刚刚成亲,弘治皇帝亲自主持的大婚。现在人还住在京师,并未就藩,若弘治皇帝和太子真的遭遇不测,兴王将是皇位继承人的第一人选。 但是张鹤龄清清楚楚的记得,历史上造反的一个是宁王,一个是安化王,兴王老实本分,从无非分之想,却好似撞大运一般,儿子成了皇帝,还给自己安了个皇帝的头衔。 谋划造反的辛辛苦苦奔波了几十年,最终抄家灭族,而混吃等死那个却白白捡了个皇位,哪说理去? 其实,兴王这个人称得上是贤王,对安陆的百姓挺宽厚的。 嘉靖帝在位期间,英明苛察,宽以治民,对外抗击倭寇,干的还是有声有色的。后期不上朝,是因为被大臣们气得,然而依然牢牢掌控着朝廷官吏,可以称得上是位有作为的皇帝,这与兴王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第199章 密室密函 张鹤龄问道:“书信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笔迹可以模仿,印章也可以私刻。” 彭韶摇摇头,说道:“靖海侯说的有道理,书信是可以伪造,但是定国公藏信的地方,别人却进不去!” “什么地方?” “一处暗室,开启机关只有定国公自己知晓,他总不会自己伪造一封书信,然后藏起来吧?” 说实话,张鹤龄是不相信兴王会造反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时已经不能用信不信来说,事实大于一切。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需要搞清楚。 “三位大人,本侯至今还有一事不明,无论兴王和定国公有无谋反之心,这其中有我什么事啊?” 彭韶说道:“那封弹劾奏疏上说,定国公之所以能成为京师三大营统帅,是靖海侯一手安排的,从那时候,你们已经开始合谋了。” 张鹤龄满脸的问号:“本侯如何安排定国公成为京营统帅?” 京营统帅本来是英国公张懋,澎湖一战,张懋兵败,被撤了职,这才由定国公徐永宁接任。张鹤龄实在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自己什么事。 “靖海侯明明有战胜扶桑人的手段,却任由英国公执行错误的作战计划,最终落败,从而被判失职之罪,丢去了京营统帅一职,而接任这一职位的,最佳人选就是定国公。” 张鹤龄被气得笑了,说道:“彭大人,说话要讲证据的,如此牵强附会之词,如何上得了台面?” 彭韶说道:“本来我们也这样认为,但是,既然有人提出,又涉及到谋反大事,不得不排查清楚。” 张鹤龄点点头,愿意查就查吧,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既然如此,彭大人请继续。” “靖海侯帮助定国公取得京营统帅的职位,然后,又伙同定国公和魏国公密谋造反,这其中背后的主使,就是兴王。” 故事越编越离奇了,张鹤龄问道:“彭大人,书信写的什么,能否让我看一看。” 彭韶说道:“这封书信是最重要的证据,已经封存起来,暂时不能拿出来。不过,信上的笔迹已经鉴定过,确认是兴王无误。” “兴王认了吗?” “兴王一口咬定,不知此事。” “定国公怎么说?” 彭韶摇摇头,说道:“一样,概不知情。”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看来,这件事的关键在于那封信函,若能解释清楚信函是怎么来的,便真相大白了。” “不错。” “那个上奏的黄志诚,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给事中只负责谏言,密函的事,是三司查出来的。” “也就是说,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可以随意弹劾朝廷大员?” 彭韶点点头,说道:“言官理应如此。” 张鹤龄很无奈,说道:“那好,先不说他,我们说案情,现在的关键便是那封密函,彭大人既然不给本侯看,起码将内容告知一下。” 彭韶拿出一张纸,说道:“这份是誊抄的,靖海侯请过目。” 张鹤龄接过来,上下看了一遍,里面写的内容确实是藩王勾结大臣意图谋反,如果这封信是真的,兴王、定国公一脉全部要灭族。 不过,张鹤龄非常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现在的关键,就是找出其中的破绽。要不然,依照大明朝这些官员的尿性,最后非把自己卷进去不可! “三位大人,我可以见一下定国公吗?” “这个……”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每个人都在心中说,你不会是想串供吧? “本侯只是找定国公问几句话,三位大人不放心的话,可以一同前往。” 彭韶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本官将定国公请过来一叙便可。” 牟斌站起身来,说道:“在下去请吧。” 彭韶点点头,说道:“有劳牟指挥使了。” 此时定国公也只是暂时收押,并不是钦犯,若是一般的小卒去请人,难免有提审的意味,确实不妥。 不多时,定国公徐永宁来到大堂,神色有些憔悴,匆匆行了一礼,说道:“几位大人又有什么事?” 张鹤龄站起身来,说道:“是在下想问定国公几句话。” 看到张鹤龄,徐永宁愣了一下,说道:“靖海侯,你怎么来了。” “在下被人指控,与定国公合谋,这不是被牟指挥使请过来了。” 这个“请”字,张鹤龄故意把声音拉的很长。 徐永宁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我与靖海侯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来往,如何合谋?这不是胡闹吗!” 张鹤龄哈哈一笑,说道:“无妨,既然有人栽赃陷害,我们只需将问题查清楚便是了,请问定国公,那封所谓的密函,是在哪里发现的?” 徐永宁想了想,说道:“是一间密室之中,怪就怪在,那间密室只有我知道开启方式,而且,我专门设置了两道岗哨,一明一暗,即便是开启方式被贼人破解,只要有人偷偷进入,岗哨绝不会毫无察觉。” 密室! 张鹤龄脑子里马上闪现出各种密室杀人的案件,这一次有些区别,是密室中平白多了一封信。 “请问定国公,最近一次进密室是什么时候?” “大约五六日之前吧,当时有一份军防机要,是我亲手放进去的。” “可曾留意到那封密函?” 徐永宁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不曾留意。” “守卫有没有问题?” “不会的,密室的守卫是每日两班轮替,明哨暗哨轮替的时间有差别,可以互相监督,而且,他们也没有钥匙。” 牟斌插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买通了守卫,偷偷进入密室。” 徐永宁想了想,说道:“除非这人买通所有的守卫。” 张鹤龄看了看牟斌,说道:“这事好办,牟大人去审一审那些守卫便是了。” 牟斌说道:“靖海侯所言甚是,南镇府司主管刑狱,已经在审了,暂时还没审出结果,在下再去催一催,只是,这段时间要委屈靖海侯留在刑部了。” 张鹤龄面色不善,沉声说道:“牟大人的意思是,要将我关押起来?” 第200章 难道是孙猴子干的? “那倒不会,”刑部尚书彭韶起身说道,“在下已经命人打扫了一间客房出来,请靖海侯小住几日,等案情真相水落石出,届时,亲自恭送靖海侯回府。” 张鹤龄说道:“有劳彭大人了,不过,本侯还有个条件。” “靖海侯有何吩咐,只要在本官范畴之内,自当鼎力相助。” 彭韶担心张鹤龄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这番话说的很是小心。 张鹤龄自然能听出话中的含义,淡淡说道:“目前案情未明,定国公并非戴罪之身,住在牢狱实为不妥,烦请彭大人再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彭韶几人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说道:“靖海侯说的是,本官这就安排人就去办。” 张鹤龄和徐永宁被分别被安置下来,可能是怕他们俩串供吧,两处客房在距离很远,一日三餐有人伺候,需要什么说一句,马上有人送来,只是不能随意走动。 夜里,张鹤龄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听到窗口有响动。 “谁?” 他一个机灵坐起来,去摸到枕头底下的短铳,却摸了个空。 “大人,是我。” “孙虎?”张鹤龄放下心来,“你怎么来了?” “大人被扣押在此,属下不放心,溜进来看看。” 张鹤龄轻哼一声,道:“不过是配合三司查案而已,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孙虎问道:“大人可有什么吩咐属下去办的?” 张鹤龄说道:“这件案子比较棘手,无论幕后的主谋是谁,定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我要洗脱嫌疑,只能先帮定国公证明清白,但是定国公那边完全没有头绪,我本想去现场看看,但是现在不能随意走动,这样吧,你替我去定国公府那个密室走一遭,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属下就这就去!” “记得要隐秘行事,特别需要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企图接近密室。还有,让李晨星去查一查那个叫黄志诚的新科进士。” “属下明白。” 才过了一日,孙虎又来了。 “大人,属下试过了,那间密室机关密钥很复杂,很难破解,这是手绘的密室大门布局草图,请大人过目。” 借着烛光,张鹤龄仔细看着手上这张密室外的大门草图,不禁皱起眉头。 确实,如果没有内应的话,想要不惊动守卫进出,是不可能的。 “黄志诚那里查的怎么样了?” “回大人,李百户已经派人去查了,暂时还未回复。” “你继续盯着,有了结果马上告诉我。” “是!” 第二日,一名书吏前来,说尚书大人有请。 张鹤龄来到前厅,看到彭韶和牟斌正在等候。 “两位大人,可是审出了结果?” 牟斌摇摇头,道:“在下派人将这些守卫全部隔离开,一个一个审问,但是,所有人的口供大致相同,随后又问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都能答得上来,不像是串供。” 连锦衣卫都审不出来,看样子,这些守卫确实没有问题。 这也就意味着,定国公的嫌疑更大了。 “两位,还是把定国公请过来吧,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向定国公当面请教。” 不多时,徐永宁到了,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也难怪,这种事摊在谁身上也提不起兴致。 张鹤龄问道:“请问定国公,那间密室有没有检查过地板?” 徐永宁微微皱眉,问道:“地板?” “有没有可能,贼人挖地道潜入。” 徐永宁摇了摇头,说道:“地板是天然石块砌成,很难被凿穿,即便是真的遭到破坏,也会十分明显,不可能察觉不到。” 大门进不去,地下挖不开,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是孙猴子变成苍蝇飞进去的? 孙猴子? 张鹤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定国公,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找过你?” “奇怪的人?”徐永宁脸色变了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个……” 张鹤龄追问道:“定国公,想要洗脱嫌疑,便不可隐瞒。” 徐永宁纠结了一会,然后说道:“前些时日确实有个奇怪的人找上门来,但是,与这件事没有关系,所以,不提也罢。” “是个胖和尚?” “啊?”徐永宁脸色苍白,问道,“你怎么知道?” 张鹤龄当然知道徐永宁为何避而不谈,因为那胖和尚是专门忽悠人造反的,躲还来不及呢,谁敢主动提这茬? 此时,他感觉自己脑子里隐隐约约抓到一根线索,继续问道:“你那密室门上方是否有个天窗?” “天窗?”徐永华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其实不是天窗,就是一个通风口,防止有人被误锁在里面,空气不流通,会窒息而亡。不过,那个通风口十分狭小,无法进人的。” 牟斌突然说道:“江湖中有一种缩骨功,修炼之后,可以将全身骨骼收缩,至孩童大小,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徐永宁说道,“那个天窗只有手掌大小,连三岁的孩童也钻不进去,就算有那种神奇的缩骨功,也只能缩短四肢骨骼,脑袋决计是缩不成的。” 张鹤龄问道:“定国公还记不记得那个胖和尚,身边是不是跟着个什么东西?” 徐永宁闻言,突然愣住,半晌,这才说道:“那只猴子!” 牟斌和彭韶对视一眼,不解地问道:“什么猴子?” “那个胖和尚,身边带了一只猴子!” 牟斌感觉自己的思路有点跟不上了,问道:“定国公的意思是,一只猴子,受人指使,偷偷钻进密室,将信函放进去?” “一定是的!”徐永宁脸色涨得通红,说道,“多亏了靖海侯提醒,哎,一开始我怎么没想到!”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只要是人为,必定会留下痕迹,只需再去查验一番,事情便可一清二楚了。” 牟斌拱手说道:“在下这就吩咐人去查!” “且慢!”张鹤龄突然叫住他,说道,“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可更让在座以外的人知道,因此,烦请牟指挥使亲自跑一趟。” 第201章 茶道与案情 彭韶笑了笑,说道:“靖海侯多虑了,若是能帮定国公洗脱嫌疑,肯定是知情的人越多越好。” “彭大人此言差矣!”张鹤龄正色说道,“如果有人要陷害定国公,一定在背后默默注意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倘若被此人知道案情有了突破,无疑是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必须严格保密,才能让幕后之人自己露出马脚。” 牟斌的办事效率很快,傍晚时分,已经匆匆赶回刑部。 众人翘首期盼,只见牟斌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里面是几根棕色的毛。 “果然不出靖海侯所料,在天窗上和密室里发现了这畜生的毛,细细查看,还有一些脚印,现在足以证明,是那只猴子将密函偷偷放入定国公的密室中。” 张鹤龄和徐永宁对视一眼,说道:“如此看来,定是那胖和尚无疑了。” 牟斌道:“我已经发下告令,全城搜捕!” 徐永宁说道:“既然已经洗脱嫌疑,今日就此别过,待案情有了进展,还请牟指挥使告知老夫一声。” 张鹤龄上前拦住徐永宁,说道:“定国公,先不急走。” 徐永宁不解地问道:“靖海侯还有什么吩咐?” “在下早就说过,背后的主谋一定还在暗中观察,定国公非但不能走,牟指挥使还要放出消息,就说已经查明,找到定国公谋反的罪证。” “这……”徐永宁有些郁闷,老夫一辈子的英明啊,难道要晚节不保? “定国公就在刑部住上几日,等幕后主使浮出水面,再走也不迟。” 徐永宁想了想,说道:“好吧,为了揪出这奸贼,老夫豁出去了,先挨着这些骂名就是了。” 张鹤龄自己也不急着出去,就在刑部住着吧,管吃管住,还是挺舒服的。 孙虎又来了,这一次,带来一份很重要的线索。 “大人,李百户查到,新科进士黄志诚和锦衣卫指挥同知江绍勇有些来往,那个胖和尚消失的地方,有一处宅子,正是江绍勇的别院。” “江绍勇?”张鹤龄想了想,说道,“继续查,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是!”孙虎说完,嗖地窜出去。 张鹤龄心道,这地方的安防也不行啊,万一来个飞檐走壁的刺客,自己岂不是要交代在这了?不行,一定要给刑部提点意见,加强防卫。 第二日一早,张鹤龄正在洗漱,听到外面穿来一个声音:“靖海侯,起床了没?” 原来是定国公徐永宁,看来,刑部已经不再限制两人走动了。 张鹤龄迎了出来,问道:“是定国公,在下有礼了。” “靖海侯不必客气,”徐永宁面带笑意,说道,“这件案子多亏了靖海侯,老夫是来道谢的。” “定国公不必客气,在下也是为了还自己清白。” “哈哈,靖海侯年纪轻轻,才思敏捷,而且居功不自傲,真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鹤龄心说,以前你咋看见我都躲着走呢,现在帮了你,我就成人才了? “定国公谬赞。” “靖海侯,老夫今日前来,还有一事不明,想找你聊聊。” “定国公进来说。” 这时候,有下人送了茶进来,徐永宁闻了闻,说道:“是陕西的茯茶,这茶要煮的,泡出来的不行。” “听到没有,还不去重新煮了来?”张鹤龄摆摆手,说道,“堂堂刑部尚书,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送茶的下人很无奈,我只是个端茶的啊! “下官哪里怠慢了,惹得靖海侯不高兴?” 门口又出现一人,正是刑部尚书彭韶。 张鹤龄也不在乎,直接说道:“彭大人,你这招待客人的茶不行啊。” “这可是陕西布政使司的贡茶,怎么,入不得靖海侯的法眼?” “茶是好茶,但是烹茶的方法有问题,”张鹤龄说道,“这是泾阳茯茶,属于上好的黑茶,醇厚、回甘,但是,不能用一滚水,否则水温不够,无法泡出黑茶原本的味道。” 一滚水指的是八十到九十度的水,一般用来沏泡绿茶,水温适宜,不会破坏茶中的维生素,茶多酚类也会慢慢浸出,茶汤香气纯正。 徐永宁拍了拍手,说道:“想不到靖海侯对于茶道也有研究。” 彭韶却一脸问号:“敢问靖海侯,这茶该怎么泡?” 张鹤龄也不客气,开始现场教学:“要用三滚水,保证水温达到沸腾。” 彭韶摇了摇头,说道:“三滚水泡出来茶叶不是苦的吗?” 沸水泡茶,会使茶多酚、咖啡碱等物质快速浸出,味道苦涩。 张鹤龄笑笑,说道:“彭大人说的是绿茶,而茯茶必须用三滚水,或者是按定国公讲的办法,用山泉水直接将茶煮沸,这样味道会更加醇厚。” 彭韶听完,对仆人说道:“听明白了吧,按照定国公和靖海侯说的办法,重新煮一壶茶来。” 仆人答应一声,下去煮茶。 徐永宁说道:“老夫来此,是想和靖海侯聊聊案情,为何有人要嫁祸于我等?” 彭韶随即说道:“在下也有这个疑惑,幕后之人的意图是什么呢?” 张鹤龄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盯着面前的茶壶发呆。 “靖海侯?” 张鹤龄突然一拍桌子,说道:“我知道了!” 两人吓了一跳,问道:“知道什么了?” “绿茶要用一滚水,茯茶却要用三滚水,这就是对症下药,也是对人下药。” 徐永宁和彭韶对视一眼,心说,怎么还说茶的事呢? “两位,你们说这人为何要对定国公下手?” “这个……”彭韶犹豫了一下,说道,“可能是和定国公有什么仇怨?” 张鹤龄摇摇头,道:“决计不是!” 徐永宁问道:“靖海侯的意思是?” “对症下药,先要找到病症,你有的,正是对方缺的,所以要对你下手,因为他要把你手上的东西抢过来!” “抢……什么?” “北京城和南京城,两个京营的兵权!” 徐永宁和彭韶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本以为只是有人针对徐家,没想到这么严重,如果这个主谋意在京营,那么,下一步将是——谋反! 第202章 又是宁王这厮 不小心扯出个惊天大案,这下,问题更加严重了! 彭韶额头汗珠滴落,说道:“既然如此,本官这便进宫面圣,将事情原委跟陛下说清楚。”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记得要保密,幕后主使还未浮出水面,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彭韶去得快,回的也快。 “靖海侯接旨!” 张鹤龄心说,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臣恭迎圣旨!” “陛下口谕,此案性质尤为恶劣,命蟒卫指挥使、靖海侯张鹤龄即刻展开调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全权配合。钦此!” “臣张鹤龄接旨,吾皇万岁!” 彭韶一脸谄笑,说道:“靖海侯,这桩案子就靠你了,需要刑部如何配合,您请直接吩咐。”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还是之前说的,先不要声张,我有一名侍卫叫孙虎,此人轻功了得,可以帮我传递消息,还请彭大人吩咐下去,让其自由进出刑部,其他的暂时不需要。” 彭韶道:“下官马上着人去办。” 态度转变的快,称呼也变了,本官变成了下官。 张鹤龄将刑部作为自己的临时办公场所,李晨星已经展开调查,孙虎负责传递消息,很快查出一条线索,有人在杭州一带见过那个净苦和尚,再查下去,净苦和尚进京之前,曾去过南昌府。 这下子,事情就明朗了,原来,又是宁王那厮在搞鬼。 张鹤龄将整条线索串联在一起,宁王先是派人煽动自己谋反,若是自己答应,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成为宁王的武器,无论是借刀杀人,还是鸟尽弓藏,自己终究不会落下好结果。 定国公肯定也是一样,包括南京城的魏国公,想必也经历过净苦和尚的试探,但是以现在的结果来看,两位国公都没有上当。 看来,又要有人流血了。 哎,自己只想做一条不问世事的咸鱼,怎么就这么难呢? 锦衣卫南镇府司,牟斌亲自带队,将指挥同知江绍勇拿下昭狱,并亲自审问。 江绍勇又惊又怒,问道:“指挥使大人,下官犯了什么过错?” 牟斌脸色冰冷,道:“江绍勇,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这话从何说起?” 牟斌招了招手,一个衣衫褴褛,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人被架着走来,江绍勇定睛一看,正是新科进士黄志诚,不由得心中一紧。 “此人是谁,下官与他从未谋面。” “黄志诚都已经招了,你还不认吗?” “大人,卑下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啊,定是有人诬陷,还请大人明察!” 牟斌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江绍勇,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进来的人还没听说过有谁活着出去的。” 其实牟斌是在睁眼说瞎话,明明张鹤龄曾经大摇大摆走出去。 但是,这不是重点,张鹤龄毕竟是个例外。 江绍勇脸色变了变,还是坚持道:“卑下真的是冤枉啊!” “看来,你是不打算招了,那好,这些刑具你再熟悉不过,自己选吧,先从哪一样开始?” “大人,卑下冤枉,冤枉啊!” 牟斌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道:“一样一样来,把江同知伺候好。” 三日之后,江绍勇已经奄奄一息。 牟斌再一次前来,问道:“怎么,还不招吗?” 江绍勇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眼中却是仇恨的光芒。 “牟斌,你我本同为指挥同知,为何你能上位?不过是运气好,抱上张鹤龄那个人渣的大腿罢了,亏你还自诩正直,也不害臊,我呸!” 牟斌面无表情,道:“江绍勇,只因你没有坐上指挥使的位置,便怀恨在心?” “哼!”江绍勇吐了一口血,继续说道,“论年龄,论资历,我不比你差,为何你能压在我头上?” 牟斌摇摇头,说道:“我做事,自认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江绍勇哈哈一笑,道:“若是没有张鹤龄那狗贼从中协助,你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牟斌道:“至于谁更适合指挥使这个职位,陛下自有圣裁,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圣裁?真是天大的笑话!当今陛下也是任人唯亲罢了,那张鹤龄何德何能,能够食邑万户?陛下不惜违逆祖制,封这个万户侯,这便是昏君所为!” “靖海侯出海杀敌,夺回夷洲,本就有封侯拜相之功劳,此事我不与你争论,今日我只问你,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看你们都不顺眼,这天下必将易主,你这个指挥使的位子也坐不了几天了。” 牟斌冷笑道:“大言不惭,你不说,我来替你说,是不是宁王?” 江绍勇神色大变,但是依然坚持道:“宁王乃当时贤王,我对宁王自是崇敬至极,只是无缘会面,此事与宁王没有关系,你休要企图屈打成招。” “黄志诚已经都招了,你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能知道什么,想凭一个小小的给事中扳倒一个藩王,你觉得可能吗?” “等我们抓到净苦和尚,我看你还嘴硬到何时!” “净苦和尚?没见过,不认识!” 江绍勇坚持不招,牟斌也没有办法,想继续用刑,又怕把人打死,否则死无对证,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出了昭狱,牟斌找到张鹤龄,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张鹤龄思考了一会,问道:“想要一个人对你死心塌地,拼了命守护,你会怎么办?” 牟斌回道:“要么有恩与他,要么,有把柄在手。” “江绍勇是个什么样的人,知恩图报吗?” 牟斌摇摇头,说道:“此人贪图钱财和权力,不像是知恩图报之人。”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有什么把柄捏在宁王手中,或者是家人受到挟持,他可有子女?” 牟斌双眼一亮,说道:“不错,江绍勇有个儿子,而且他是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非常宠爱,莫非……”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去查查吧,应该会有发现。” 第203章 我们宁可当废物 刑部尚书彭韶、大理寺卿李承芳、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金,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蟒卫指挥使张鹤龄、京营统帅徐永宁,六人齐聚一堂,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 因为,幕后主使终于浮出水面,是一条大鱼,不,是巨鱼。 经查,江绍勇的老婆和儿子都被软禁在南昌城内一处宅院,正是宁王所为。 完了,查着查着,不小心查出来藩王要造反,这可咋整啊? 这可是老朱家内部的矛盾,外人卷了进去,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现在已经知道了,你上不上奏? 上奏吧,你指控人家藩王造反,最起码要有充足的证据吧,逮了几个小虾米,几样不痛不痒的证据,拿得出手吗? 不上奏吧,这么大事,你知情不报,判你个斩立决不过分吧? 张鹤龄看着一群人唉声叹气,只好率先发言:“诸位大人,这件事非比寻常,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陛下呈报吧。” 彭韶无奈地说道:“此事……唉,靖海侯,你与陛下是姻亲,这事还是由你出面上奏比较合适。” 大理寺卿李承芳赶忙说道:“不错,靖海侯与陛下是姻亲,且私教甚密,于公于私,都由靖海侯出马比较合适。” “两位大人说得对!”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金也附和道,“下官也觉得靖海侯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司长官如同事先串过供一般,口风出奇地一致。 牟斌和徐永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着张鹤龄的眼神,貌似也是这么个意思。 张鹤龄不愿意了,道:“诸位,你们不能这样,本来这件案子与我没什么关系,现在我是帮着你们查案,费力不讨好的事可不能扣在我一人头上!” “靖海侯此言差矣!”彭韶说道,“陛下口谕乃是由靖海侯追查此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全权配合,我们几个只是配合,这主要功劳,还是要记在靖海侯头上的。” 看到这些大人们大白天的耍流氓,张鹤龄也也是好惹的,当下站起身来,说道:“如果各位苦苦相逼,本侯即日启程,前去夷洲岛封地,再不回京,如此可好?” 行啊,你们不是会甩锅吗,好,我走了,不管了。 反正我是藩侯,有封地,就是任性! “靖海侯休要玩笑,下官觉得此案非同小可,还是我等一同面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面讲清楚的好。” 看到张鹤龄发表,彭韶马上改了口风,你可不能跑啊,老哥儿几个还指着你顶雷呢! 张鹤龄这才重新坐回去,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然后说道:“既然如此,诸位还是好好想一想,见了陛下,究竟怎么说才合适。” 彭韶说道:“本官是这样想的,宁王自太宗皇帝开始便就藩南昌,至今百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对待南昌城的百姓也是有口皆碑,此案的一些线索虽然指向宁王,但是,证据不充分,贸然指控藩王谋反,万一事情有什么差池,在座诸位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李承芳随后说道:“彭大人的话非常有道理,此事须慎重,慎之又慎!” 陈金看了看两人,说道:“若不然,就把我们查到的线索告知陛下,但是这其中是否和宁王有关,我们不去下这个结论。” 彭韶眼前一亮,说道:“陈大人这个主意好,我们只把审出来的结果拿给陛下,其余的无须多言,此事是否与宁王有关,陛下自有圣裁。” 张鹤龄暗道,都是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明,但是,人家弘治皇帝也不是傻子啊,你们一个个的,拿着审讯资料,也没个结论,让我自己猜吗,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三位大人,如果这样呈报上去,怕是陛下认为我等在其位不谋其政,落个尸位素餐的帽子。” 彭韶等人当然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是比起来承担责任,他们更愿意接受这个帽子。 “靖海侯,都这般时候了,还有得选吗,哪怕被陛下骂成尸位素餐,我们也认了,天家之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只要能保住这条小命,我们宁可当废物! 张鹤龄转身向徐永宁问道:“定国公,你的意见呢?” 徐永宁一直在思考,说道:“老夫一直咽不下这口恶气,如果陛下出兵平叛,老夫愿意打头阵,但是,战乱一起,百姓遭殃,打仗这种事,能免则免吧。所以,老夫赞同彭大人的意思,尽可能将事情压一压。” 见大家都表过态了,牟斌最后说道:“本官有件事需要向诸位大人说明一下。” 锦衣卫一直掌握着大量的情报,众人都紧张起来,莫非,这其中还有别的事? “去年春天到深秋,大约半年的时间,上高王一直在京城,到处结交各路官员和功勋,不知道诸位大人有没有收过上高王的礼物?” 彭韶等人对视一眼,赶忙说道:“本官两袖清风,视钱财如粪土,绝对没有拿过上高王一两银子!” 牟斌冷笑一声,道:“彭大人是没有拿一两银子,但是那只青玉葫芦,怕是不止一两银子吧?” “啊,这……”彭韶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道,“牟指挥使是从何得知?” 牟斌没有答话,继续说道:“李大人曾收了一柄折扇,上面是前朝名家盛子昭的秋江渔艇图,可有此事?” “这个,这个……” 李承芳也开始哆嗦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陈金见状,心惊不已,果然,牟斌下一个就指向自己:“陈大人还好,没有收金银玉器,也没收古玩字画。” 陈金脸色稍稍有些好转,长出一口气。 “但是,你现在的小妾,就是当日的名妓谢春梅,是上高王出银子替你赎出来的,没错吧?” 陈金感觉到自己瞬间跌落至谷底,不行,小心脏受不了了。 彭韶心虚的不行,既然牟斌知道此事,想必,上面那位早就知道了,这不是完犊子了吗? “最后就是靖海侯,上高王将寻芳阁的头牌洛雨荷赎出来,亲自送到府上,可有此事?” 第204章 治你反坐之罪!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众官员齐齐看向张鹤龄,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靖海侯,也收了人家的好处! 你可是当今陛下的小舅子兼妹夫,连你都被收买了,那我们犯点小错误也没什么吧? 这么一想,顿时心里踏实多了! 彭韶也有底气了,说道:“牟指挥使,只是一些寻常的小物件而已,值不了几个银子,人家上高王登门拜访,我等也不能拒之千里,不合人情!” 李承芳和陈金纷纷表示:“不错,只是普通的人情交往罢了,牟指挥使千万不可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牟斌继续说道:“当时,上高王也试图向定国公送礼,但是被拒绝了。” 徐永宁点头道:“上高王曾找过老夫三次,老夫待了客,奉了茶,礼物却没有收,都原封不动地退回去了。” 彭韶赶忙说道:“定国公高风亮节,确实是我等楷模,不过,想必也只是些普通的贺礼罢了,不值一提。” 李承芳随后说道:“对对,彭大人说的有道理,上高王难得进京一次,拜访一下各位大人也是情理之中。” 张鹤龄说道:“诸位莫要忘了,藩王结交朝中大臣是什么后果?” 开国之初,老朱同志明确规定,各地藩王没有诏令不得私自进京,只准在自己的藩地内活动,无故不得出藩,还严令禁止各地藩王结交朝内的文武大臣,在地方上也不准结交地方官员。 说白了就是为了杜绝藩王培养自己的党羽势力,危及中央的皇权。你敢私下结交朝中官员,我就可以认为你有谋反之心。 彭韶等人本以为张鹤龄会帮着自己说话,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是落井下石,而且,把井盖子都给你封上了。 “靖海侯,你自己也收受了上高王的恩惠,难不成,你也是上高王的党羽?”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彭大人有所不知,那位洛雨荷姑娘,是上高王安插在本侯身边的暗探,为的就是提防本侯对他不利,若是党羽,怎么可能有这般待遇?” “暗探?”彭韶直接傻眼,怎么还玩起碟中谍了,这都是什么人啊? “不错,本侯也是将计就计,便将洛雨荷姑娘留了下来,当然,最后成功策反,洛姑娘已经归附朝廷,并将宁王的狼子野心和盘托出。” 彭韶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再看看你,互相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话。 为什么你永远都有正当理由? 我们不玩了行不行,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张鹤龄似乎看出了三人的心声,说道:“三位大人不必惊慌,陛下既然没有怪罪,一定是认为此事不值得声张,但是,我等做臣子的,该表忠心的时候,却是含糊不得。” “靖海侯说的十分有道理,”彭韶一激动,直接从座椅上站起来,说道,“我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宁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事必须奏明陛下,诸位大人,不要再犹豫了,大家一同入宫面圣!” 李承芳和陈金对视一眼,看来,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再不站队选边,靖海侯在这厮怕是有一万种办法收拾你。 “我等亦是这个想法,不如趁着天色还早,现在便动身吧。” 早死早托生,走吧! 彭韶安排了马车,六人分别乘车,直奔午门。 守卫吓了一跳,没见过下午这么多大臣一同进宫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担待不起,想到这里,只好乍着胆子将每人搜了身,确认没带兵器,这才放行。 小太监领着几位大人来到奉天殿,然后进去通传,弘治皇帝立刻答应召见。 “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平身!” 众人站起身来,弘治皇帝继续说道:“可是案情有了进展?” 张鹤龄正要说话,却见彭韶抢先一步,慷慨激昂地说道:“陛下,臣等这些时日不畏辛苦,现终于查明,此案背后有个天大的阴谋!” “哦?”弘治皇帝来了兴致,问道,“爱卿说一说,有什么阴谋?” “宁王有谋反之心!” 啪! 弘治皇帝重重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只是太用力了,张鹤龄在一旁看着都替他肉疼。 “彭韶!” “臣在!”彭韶脑门上全是汗珠。 “朕事先告诉你一声,若拿不出足够的证据,便诬蔑藩王谋反,要治你反坐之罪!” “这个,这个……”本来一脸正义的彭韶吓得六神无主,看到一旁的张鹤龄,赶忙说道,“这件事是靖海侯查出来的,还是由靖海侯亲自向陛下汇报一下此案的细节。” 张鹤龄一脸嫌弃地撇撇嘴,你倒是抢啊,怎么不抢了? “陛下,臣查出几条线索,都指向宁王,这些是证词,请陛下过目。” 弘治皇帝脸色阴沉的可怕,宁王有不臣之心这件事,其实早就见了端倪,本以为加以警示,对方可以收敛一些,没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接过证词,弘治皇帝细细看完,事情交代的很清楚,但是,只凭一个黄志诚,力度有些太小了,江绍勇的情也只是推测,毕竟没有亲口承认,总体来说,证据不够充分。 弘治皇帝脸色不善,问道:“就这些?” 彭韶全身上下汗如雨下,刚才弘治皇帝说的很清楚,证据不足,是要反坐的,虽然是张鹤龄在汇报,但是,出了问题自己一样逃不掉! 就知道朱家的事不能碰,这下好,直接完蛋球了! “还有,”张鹤龄又从身上摸出几页纸,说道,“这是蟒卫暗探在南昌城以及江西其他地方的情报,请陛下过目。” 彭韶一脸诧异,靖海侯什么时候搞来的情报,为什么事先不告诉自己? 怪不得这厮如此淡定,原来早有准备! 不过话说回来,难怪陛下如此器重靖海侯,本以为只是外戚的缘故,现在看来,人家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就这一手办案能力,在场的几位怕是望尘莫及。 只是,你有证据也不早点拿出来,害得老夫担惊受怕! 第205章 我不想被人宰了祭天啊! 弘治皇帝对身旁的萧敬说道:“传召三位大学士。” 萧敬马上安排一名小太监去传召,不多时,徐溥、丘浚、刘健三人赶来。 弘治皇帝将审讯口供和蟒卫收集的信息,还有东厂和锦衣卫这段时间收集的信息,存了厚厚一沓子,全拿了出来。 在场众人越看越是心惊,没想到,人家已经收集这么多证据了,这一次,宁王不臣之心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可是,作为臣子,你能怎么样? 建议削藩,收拾亲王? 当年,建文皇帝的身边也有一群人鼓动建文皇帝削藩,弹劾亲王,有黄子澄,有方孝孺,有齐泰,这些人后来怎样了呢? 都被杀了全家,甚至家里一条狗都没有剩下。 大明朝唯一的诛十族案就是出自这里。 现在问题已经摆在眼前,弘治皇帝脸色十分难看,说道:“诸位都是我大明的肱股之臣,说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理?” 张鹤龄感觉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做出头鸟,先忍着没吱声,四下看看,众人噤若寒蝉,不住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渍。 徐溥率先说道:“既然已经查明宁王有诸多僭越之举,臣建议,先下旨申斥,若其不知悔改,则发兵征讨之!” 徐溥说完,众人纷纷附议,没错,先申斥一番,如果宁王悔改,此案就此完结,大家相安无事,你好我好他也好! 弘治皇帝看向张鹤龄,问道:“靖海侯,你说呢?” 张鹤龄很郁闷,为什么又是自己? 这个皇帝姐夫是拿自己当枪使顺手了,动不动就把自己搬出来。 “臣以为,现在下旨申斥,可能已经晚了。” “靖海侯此言差矣,”大学士刘健说道,“虽然宁王有不臣之心,但是并未起兵造反,此时理应下旨申斥,责令其整改,若是直接发兵征讨,不合礼法。” 言外之意就是,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你还没对我亮刀子,我只能先警告你,如果现在就对你下手,反而理亏。 这一点,弘治皇帝也是知道的,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支持自己,这个人,就是张鹤龄了。 “靖海侯说已经晚了,是什么意思?” 张鹤龄也清楚弘治皇帝心中所想,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各位大人,宁王蓄谋已久,准备充分,如果现在去申斥,怕是人家要直接起兵了。” 刘健摇摇头,说道:“这只是靖海侯的推测罢了,只要宁王没有起兵,便不能定其谋反之罪。” 张鹤龄很郁闷,这些大臣到底怎么想的,非要人家砍你一刀,你才能还手吗? “诸多证据足以证明宁王有谋反之心,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 “自古以来,征伐之道讲究师出有名,若是朝廷仅凭这些情报便对藩王用兵,是为名不正,则言不顺,难免落的旁人口实,还请陛下三思。” 丘浚说道:“老臣以为刘大人言之有理,靖难之时,宁王先祖有功于朝,今日种种,也有可能是宁王受到小人蒙蔽,若朝廷下旨申斥一番,宁王愿意悔改,化干戈为玉帛,方为两全之策。” 三位大学士都发话了,彭韶等人自然也不会唱反调,纷纷附议。 张鹤龄不由得又气又笑,说道:“那好,既然下旨申斥,该由谁去传旨?”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缄默。 说是一套,做起来当然是另一套,我们不支持打仗,但是也不会傻到自己去送死啊! 张鹤龄暗自鄙夷,这帮文官,真不是个东西,你们不是以和为贵吗,那好! “彭尚书可愿前往?” 彭韶脸色惨白,说道:“本官公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 “李寺卿怎么样,可愿去传圣旨?” 李承芳连连摆手,说道:“老臣本该为君分忧,奈何风湿病犯了,如今走路都困难,无法远行。” “陈御史身负监察之责,去传这道圣旨正是分内之事,是吧?” 陈金抹了一把汗,说道:“本官,本官……这个,本官有个毛病,不能去南方,否则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恐怕……” “不对啊,陈御史不就是江南人氏吗?” “对啊!”陈金脑子里飞速运转,说道,“正是因为在南方待不惯,才移居北方。” 张鹤龄彻底无语了,这都是什么理由啊? “既然如此,不如刘大人亲自去江西走一遭好了。” 你不是要申斥吗,你去啊! 人家正缺个祭天仪式呢,正好,送上门来的祭品。 刘健也是个倔脾气,当即说道:“那就由老夫走一遭!” 众人纷纷侧目,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 彭韶赶忙说道:“刘大人乃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宁王不尊礼法,由刘大人出面传旨,最为合适!” “不错,刘大人为人秉正,想来宁王也会被刘大人一身正气所感染,悬崖勒马,以后安分守己,成就一段佳话。” 徐溥和丘浚对视一眼,按理说,他们不愿意刘健去传旨,因为这两人年事已高,刘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接任内阁首辅是早晚的事,如果真的去了,恐怕就回不来了。 但是,形势如此,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去劝说,怕是也不合适。 张鹤龄无所谓,你愿意去送死,就去呗,等你被人宰了祭天,到时候朝廷发兵也是名正言顺,就算为国捐躯了,起码落个忠良之名。 弘治皇帝和两位大学士想的一样,刘健是内阁首辅的接班人,以后还指望他帮自己处理国事呢,就这么送了,未免太可惜了。 看到张鹤龄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弘治皇帝心中有了打算,说道:“既然如此,有劳刘爱卿走一遭了。” 刘健仍然一副倔脾气,回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靖海侯!” “臣在。” “此番江西之行,一路辛苦,朕委任你为副使,协助刘爱卿。” “啊?” 张鹤龄嘴巴张的老大,什么情况? 这可不是传旨,是去送死啊,是要给人家宰了祭天的,还要买一送一? 合着你啥也没点,完了我还要搭一个呗? “啊什么啊,朕说的还不清楚吗?” “陛下,臣最近风湿病犯了……” 第206章 形你大爷的象 弘治皇帝打断他的话,道:“年纪轻轻,哪来的风湿病!” “陛下,臣水土不服……” “你又不是没去过南方,不是好好的吗,还顺手砍了三十七名朝廷命官!” “陛下,臣……”张鹤龄脑子急转,这事绝对不能接,“啊,对了,仙游公主快生了,臣出门在外,不放心啊。” “朕将公主接到宫中,安排专人服侍,你不必担心。” 张鹤龄是真的急了,明明我是主张直接出兵的,是这些老顽固们坚持要申斥,让他们去啊,拉上我做什么? 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会送命! 张鹤龄似乎已经看到宁王将自己和刘健绑起来,然后召集了一大票的反贼,喊道:“今日,就杀了这两个狗官祭旗!” 再然后,刽子手喝了一口烈酒,将大片刀举起,噗地一喷…… 不行,太惨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去! 弘治皇帝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而是说道:“此事就这样说定了,都下去准备吧!” “臣等告退!” 张鹤龄还想留下,但是被萧敬委婉地撵了出来。 这时候,张鹤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自己这个万户侯太扎眼了,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冷汗直流,这段时间,自己已经很低调了,手上一个兵没有,封地也没去,就一个光杆司令在京城混吃等死,难道这也不行?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弘治皇帝虽然看似宅心仁厚,但是,只要是个皇帝,雷霆手段是必修课,翻脸算账的时候,人家可不会手软。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能够解释,为何弘治皇帝坚持让自己跟去。 怪就怪,这帮孙子不是东西,事情本来都已经查清楚了,直接起兵把宁王这个老混蛋灭了就行了,非要先下旨申斥,申你大爷啊! 彭韶等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靖海侯,此去江西,路途辛苦,多保重!” “我保重你大爷!”张鹤龄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开骂,“你们这些王八蛋,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结果遇到事,一个比一个溜得快,我说你们不敢去就别提这茬啊,还非要装模作样,然后让老子来顶缸,你们还要点脸吗?” 张鹤龄不顾情面,破口大骂,彭韶等人脸上自然挂不住,说道:“靖海侯,这里是皇宫,怎能如此自毁形象?” “我形你大爷的象!”张鹤龄指着彭韶等人的鼻子骂道,“今天我把话放在这了,我要是回不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到时候等着全家给我陪葬吧!” “靖海侯,你……”彭韶急了,张鹤龄是什么人啊,实干家,人家从来不吓唬人的,想打死谁,就明目张胆地打死,你却没有任何办法。 “你什么你?还有你!”张鹤龄指着刘健,说道,“你说这个老顽固,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作死,完了还要拉上我,损人不利己,你图个什么?” 刘健怒道:“靖海侯,老夫念在你还算做了几件对大明朝有功之事,不想与你一般见识,宁王不臣,自当下旨申斥,老夫甘愿去宣这道圣旨,至于你去不去,是你的事,与老夫无关!” “你说的倒轻松,陛下现在让我跟着你,就是怕你死在南昌,你看不出来吗?我倒是不想跟你去,但是你死了,陛下岂能饶我?” “多说无益,老夫现在就回文渊阁拟旨,然后准备出发,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刘健直接甩手走了。 “哼!”张鹤龄发完脾气,也转身走了,但是没有出皇宫,而是直奔坤宁宫。 彭韶等人面面相觑,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却无可奈何。 还是命要紧,只要这条老命能保住,挨几句骂又何妨。 张鹤龄来到皇后面前,开始哭诉,姐姐啊,没法活了,皇帝陛下要我去南昌城传旨啊! 张皇后有些糊涂,问道:“传旨而已,怎么就没法活了?” 张鹤龄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张皇后一听,这还得了,不是明摆着让人去送死吗? “你先回去吧,此事,我定会和陛下好好谈谈。” 张鹤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张皇后告别,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张皇后心中不忍,说道:“若陛下坚持如此,你便偷偷乘船去夷洲岛吧,大不了,此生不再回来就是了。” 张鹤龄心说,夷洲岛只是封地,又不是跑出国去,有个卵用! “姐姐保重吧,我先回去了。” 弘治皇帝回到乾清宫,张皇后早已在此等候了。 “陛下,为何让靖海侯去南昌传旨?” 这时候,也不要掖着藏着了,直接问吧。 弘治皇帝似乎早有准备,说道:“他是我大明朝的万户侯,出去传个圣旨,乃是分内之事,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可是,南昌城那边……”张皇后还是不敢直接说宁王要造反,因为弘治皇帝很忌讳宦官和后宫干政。 “宁王有不臣之心,所以才要下旨申斥。” “倘若宁王真有反意,岂不是有去无回?” 没成想,弘治皇帝却点点头,说道:“本来是的。” 张皇后不解,问道:“本来是的是何意?” “不错,”弘治皇帝坐在一旁,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道,“如果是刘健去传旨,十有八九要命丧当场,但是靖海侯出马,就完全不同了。” “请恕臣妾愚钝,如何不同?” “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活着回来!” “南昌城是宁王的封地,宁王世代经营,早已根深蒂固,使者进城传旨,总不能带着军队吧?” 弘治皇帝将茶杯放下,说道:“说实话,朕也不知道靖海侯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但是,朕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活着,活的比谁都好!” 张皇后无语了,这可是孤身入虎穴,你却说感觉没问题,人命关天啊,感觉靠谱吗? 弘治皇帝似乎看出张皇后的心思,说道:“皇后不必担心,你想想看,靖海侯这一年多来经历了多少大事,他可曾有过危险?” “那些都是托陛下洪福,运气好罢了。” “朕觉得,一次两次是运气,但是次次如此,就不是运气这么简单了。” 第207章 走了,去干宁王! 饶是张鹤龄想尽办法,但是,结果依然没有改变。 去江西传旨的事,已经定了。 躲也躲不掉,现在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如何去面对了。 如果正常过去,铁定是要被当作祭品的。 张鹤龄叫来李晨星,现在身边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李晨星了。 “大人,听说你要去南昌传旨啊,这么刺激的吗?” 李晨星的语气很兴奋,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张鹤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命都快要没了,你还在这里幸灾乐祸?” 李晨星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大人说笑了,小的以为,区区宁王,不足为惧,大人一定有办法应对。” “区区宁王?”张鹤龄感觉自己心口堵得慌,“那可是藩王啊,这个天下,除了皇帝,最大的就是藩王了,你跟我说不足为惧?” 李晨星挠挠头,说道:“大人你就说吧,这次准备怎么干,是直接带一队人冲进去,还是有什么部署?” “我怎么带出来你这么个兵!”张鹤龄很郁闷,“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李晨星咧嘴一乐,道:“跟着大人,没什么怕的。” 张鹤龄实在无奈了,道:“好吧,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们说正事。” 李晨星顿时又兴奋起来,正襟危坐,就知道,大人肯定有办法。 “其一,利用车马行,运送一批火器到南昌城,记住,一定要秘密行动,分开运输,不可让人察觉。” 李晨星点点头,道:“这个交给属下去做,放心吧。” “其二,向夷洲岛传我口信,命蟒卫乔装打扮后秘密离岛,还是一样的要求,为了避免走漏消息,三百人不能群体行动,需各自分散,或三五成群,混进南昌城,等候指令。” 李晨星越听越兴奋,问道:“大人,这是准备大干一场了吗?”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既然退无可退,只能以攻为守,必要时候会突袭王府,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了宁王,那些反贼便成为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 “大人,这一次我可以参战了?” “你安排好以上事项,马上动身出发,沿途排查敌情,确保路上不会出现意外,然后在南昌城等待戚景通等人。” “属下听令!” “切记!”张鹤龄再三叮嘱,“此事一定要隐秘,不可泄露一丝一毫,否则,咱们蟒卫这三百条人命就交待在南昌城了。” 李晨星接了命令,开始去准备。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孙虎,这一次可是危险万分,你也要做好准备。” 孙虎抱拳说道:“只要属下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反贼碰到大人一根毫毛。” 此时此刻,张鹤龄只想着多陪陪老婆孩子,想到这里,问道:“孙虎,你年纪也不小了吧。” “属下今年三十又二。” “成家了吗?” “还未成家。” “每天跟着我转,讨老婆的时间都没有,也难为你了。” “大人何出此言?”孙虎有些激动,“我孙虎敬重大人的为人和品行,此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护得大人周全,至于成家与否,并不放在心上。”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该讨老婆还是要讨的,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孙虎再行一礼,郑重道:“属下今生只愿陪在大人身边!” 张鹤龄感觉有点肉麻,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你觉得念夏如何?” 孙虎摇了摇头,张鹤龄问道:“怎么,嫌弃人家不好看?” “大人说笑了,”孙虎道,“大人有所不知,念夏与铁锤兄弟,两人互有好感。” 张鹤龄不禁笑道:“有这事,怎么不早说?” “大人给念夏安排了任务,念夏自然全身心都放在娟秀阁,铁锤兄弟远在夷洲,两人相隔千里……” “行了,你别说了,我马上安排念夏动身去夷洲岛。” “大人,娟秀阁已经充公,如此安排的话,陛下不会怪罪吗?” “娟秀阁又不是只有念夏一人,怕什么,再说了,夷洲岛也要开办娟秀阁,念夏过去主持,最是适合不过。” “大人如此关怀下属,我先替念夏和铁锤兄弟谢过!” “行了,还是说说你吧,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属下谢大人关心,只是,属下只想保得大人平安,无暇考虑儿女私情。” 张鹤龄道:“算了,以后有遇到合适的,你尽管开口,我替你做主。” 其实张鹤龄想说的是,这一趟江西之行,危机重重,可谓是生死未卜,人家连老婆都没有,就这么陪着自己一同丢了性命,多可惜啊。 从草拟圣旨,到队伍集结出发,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十月初八,由大学士刘健、靖海侯张鹤龄带领的宣旨队伍正式从京城出发。 去江西的路和去福建相似,都是从通州登船,不同的是,走运河到扬州之后,转向南京城,沿着长江一直向南,便可直达南昌府,几乎不需要走陆路。 这一日,队伍到达南京,众人下船休整,刚登上岸,却看到一群人正在等候。 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看相貌,与定国公徐永宁有几分相似。 盲猜也知道,此人应该是魏国公徐辅。 “在下徐辅,在此恭迎圣使,见过刘大人。” 刘健还礼,说道:“有劳魏国公亲自前来相迎。” 徐辅道:“刘大人客气了,请问,靖海侯何在?” 张鹤龄上前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张鹤龄,见过魏国公。” 徐辅先是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啧啧称奇,道:“早就听闻靖海侯年轻有为,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的年轻,真是后生可畏。” 张鹤龄在京城帮助定国公徐永宁查案,同时也帮助魏国公徐辅洗脱嫌疑,徐辅特意跑过来迎接,正是为了见一见这位未曾谋面的恩公。 “魏国公谬赞,什么年轻有为,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罢了。” “居功不自傲,颇有大将之风!”徐辅点点头,道,“还请两位大人光临寒舍,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魏国公镇守南京,到了这里,去他家坐坐,也是应该的。 刘健和张鹤龄对视一眼,点点头,跟随徐辅的队伍前行。 第208章 做官一定要奸 当晚,魏国公徐辅设宴款待,众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直至深夜。 刘健喝的鼎鼎大醉,被人搀扶着下去休息,张鹤龄却没啥感觉,毕竟这个时代的酒精度数低的可怜,随便找个烧烤摊喝几瓶啤酒都比这个强。 孙虎跟着张鹤龄从魏国公府后门出来,问道:“大人,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秦淮河畔,歌舞升平,咱们大老远来一趟,当然要去见识见识。” 孙虎本想说,你可是驸马,出门在外要小心点…… 不过,这句话还是忍着没说,毕竟人家是自己的主人。 两人来到秦淮河畔,张鹤龄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纸醉金迷”、“六朝金粉”。 夜幕中泛着清幽磷光的河面,梦幻似的灯影,悠悠行驶的画舫,抬头月挂柳梢,两岸影影绰绰。 “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张鹤龄不禁吟出这首《泊秦淮》,孙虎感受到其中的忧伤之意,问道:“当今世道,天下太平,蒸蒸日上,大人何故忧愁?” “天下太平?”张鹤龄苦笑道,“宁王正在筹划他的谋反大计,漠北鞑靼虎视眈眈,海外的探险者们蠢蠢欲动,太平盛世之下,各股势力暗流涌动,想要真的太平,谈何容易?” “大人忧国忧民,真乃当世楷模,若是郑大人知道孙虎此生有幸追随大人,定然泉下有知了。” “郑子纯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官。” 此言一出,孙虎面色不善,问道:“郑大人一生为官清廉,大人何出此言?” 若是换做另一个人,敢这么评价郑子纯,孙虎肯定直接拔刀了。 “郑子纯为官清廉,所以说,他是个好人,但是!”张鹤龄话锋一转,说道“做官不同于做人,首先,要学会机关算尽,说白了,就是奸!” “属下愚钝,不应该是贪官才做奸臣吗?” “又错了,贪官要奸,清官更要奸,否则,如何斗得过那些贪官?” 孙虎感觉自己的脑瓜子有点不够用,还可以这样的? “我来问你,为官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孙虎想都不想,下意识答道:“自然是清正廉洁。” 张鹤龄摇摇头。 孙虎想了想,又答道:“洞察秋毫,明辨是非?” 张鹤龄要是摇头。 孙虎沉默了一会,试探地答道:“为百姓做主?” “答对了一半,为官者当然要为民做主,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请恕属下愚昧,实在不知道了。” “为官者,最重要的,是你能活着!” 孙虎:…… “因为你时刻要面对贪官奸佞的攻讦,所以,做官一定要奸,做奸臣奸,做个忠臣更要奸,不但要奸,还要狠,要不然,怎么和那些奸臣斗?如果你仅仅是个好人,就会和郑子纯一般,遭奸人迫害,你命都没了,还怎么为民做主?” 孙虎突然意识到,大人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你以为我每天费尽心思跟朝堂之上那些大老爷们斗来斗去的有意思?你不对付他们,他们就会对付你,就好比现在,想要扳倒宁王,必须采取非常手段。每一步你要算到对方的前面,该动刀的时候绝不能手软,否则,只是妄自丢了性命,宁王该起兵还是起兵,到时候受苦的依旧是天下百姓,你丢了性命也是白丢,有什么意义?” 孙虎努力消化着张鹤龄的话,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位大人的不同之处,也慢慢想明白了,为什么大人能够一帆风顺,这绝对不是运气使然,背后里都曾付出过大量的努力。 只是,这些和来秦淮河畔逛花船有什么关系? 张鹤龄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自言自语道:“好像是要过一座什么桥,然后就能看到了。” “大人想去什么地方?” “应该是那边,走!” 张鹤龄带着孙虎走过一座石拱桥,继续向前,看到一处与众不同的商铺,因为普通的商铺都是开放式的,生怕别人看不到,但是这里却是封闭的,只有一座大门,竟然还有守卫。 孙虎走到近前,才看到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娟秀阁。 原来这就是南京城的娟秀阁。 秋红很快迎了出来,款款施礼,道:“秋红见过老爷!” “不必多礼,眼下娟秀阁已经成了朝廷的产业,你也是朝廷委派的大掌柜,不用再喊老爷了。” 秋红眼眶有些湿润,道:“不管娟秀阁是谁的产业,老爷始终是秋红的老爷,秋红此生,只认老爷一人。” 张鹤龄有些尴尬地说道:“好了好了,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上了。” 秋红抹了把眼泪,道:“秋红自知出身低贱,本没想过和老爷高攀交情,但是只要看到老爷,心中就欢喜的很。” 越说下去,张鹤龄却不自在,秋红善于察言观色,当下说道:“秋红备了薄酒,还请老爷到寒舍一叙。” 一旁的孙虎脸色有些不自然,一名女子,大半夜的,邀请去家里坐坐,这其中不会有,那个吧…… 张鹤龄却不在乎这些,道:“那好,带老爷去参观一下你的宅子。” 秋红前面带路,只拐了个弯就到了。 孙虎在后面悄悄问道:“大人,属下在外面候着。” 张鹤龄说道:“不必,一同去吧。” 说完,迈步进门,孙虎无奈,只得跟着一同进入。 秋红掌了灯,沏好茶水,说道:“老爷稍作,奴家去拿酒菜来。” 张鹤龄摆摆手,道:“不用了,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秋红先是倒了茶水,然后去卧房,拿出一沓自材料,道:“这是奴家在南京城收集的所有信息,其中,至少五名四品以上的官员与宁王有联系。” 孙虎这才意识到,原来秋红还有另一层身份,是蟒卫暗探! 娟秀阁每日接待大量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们,女人心中是装不住事的,想从她们口中打探情报,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看来,大人说做官要奸,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 ps: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给包龙星付版权费? 第209章 你要负责 张鹤龄将面前的材料一页一页看过,然后说道:“明日派人将这些材料送到锦衣卫南京城朱指挥使手中,跟朱指挥使说一声,等候南昌城的消息,随时准备拿人。” “奴家明日便安排,请大人放心。” “好了,今日实在太匆忙,等忙完了南昌城的事,再来找你叙旧。” 说完,张鹤龄站起来想走,秋红急忙说道:“老爷,夜已深了,不妨就在奴家这里住下,明日一早再走吧。” 其实,秋红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大晚上的,老爷摸黑跑来跑去,别出点什么意外。 孙虎却误会了,以为秋红要留自家大人过夜,也是说道:“大人,那属下先回去了。” 毕竟秋红也只有三十岁,早年在青楼的生活并不愉快,显得有些老气,但是自从来到娟秀阁,换了一种生活,现在容光重新焕发,要风姿有风姿,要身材有身材,一颦一笑,透着成熟的韵味。 张鹤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嗔怒道:“想什么呢,赶紧的,走了!” 孙虎只得乖乖地跟在身后,一同离开。 秋红送出门来,道:“大人……” 话音未落,秋红突然神色大变,拼命向张鹤龄身上扑来。 张鹤龄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只听呛啷一声,孙虎刀已出鞘,迎面对上一名黑衣杀手。 而张鹤龄只看到眼前寒芒一闪,秋红已经软倒在自己怀中。 血! 张鹤龄手上摸到血渍,去查看秋红的后背,被划开一道口子,正在流血。 孙虎和黑衣杀手战在一处,难分高下,张鹤龄救人心切,此时顾不得杀手,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用力裹在秋红身上。 那名黑衣杀手被孙虎缠住,也是焦急万分,因为杀手若不能一击致命,刺杀行动便已经失败,只见这人用力挥出一刀,逼开孙虎,趁势猛地向后跃起。 砰地一声巨响,然后,一个黑影从空中摔落到地上。 张鹤龄手中的短枪还冒着白烟,他脸色阴沉,迈步走到黑影近前,这人受了重伤,但是还没死,挣扎着想爬起来。 “想杀我是吧?” 张鹤龄重重一脚踩在对方身上,顿时,听到一声惨叫。 “说,谁派你来的?” 没有回答,只有哀嚎声。 张鹤龄伸手:“刀!” 孙虎上前,把手中绣春刀递过去。 张鹤龄收起短枪,反手握刀,照准地上人的大腿,用力刺下去。 “啊!” 夜空中,一声凄惨的叫声响起。 “不说是吧?” 张鹤龄脸上杀意正浓,再出一刀,刺在另一条腿上。 紧接着,双臂被分别刺中,这人连惨叫声都虚弱很多。 孙虎在身后说道:“大人,这样下去,他会流血过多而死,问不出东西的。” 张鹤龄冷笑道:“问不出便问不出!” 说完,继续一刀,狠狠刺入对方背后! 孙虎有些傻眼,好不容易抓了个活口,就这么被砍死了? “若不是秋红受伤,我才不会让他死这么快!”张鹤龄将刀还给孙虎,说道,“将人抱进来!” 孙虎有些发呆,抱进去? 这……合适吗? “还愣着做什么,快啊!” 说完,张鹤龄率先走进屋子,翻箱倒柜,找到秋红放跌打药的小箱子。 孙虎将秋红抱到床上,说道:“大人,秋红掌柜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上药!” 张鹤龄端着一个木盘子过来,上面是刚刚翻出来的各种应急药品。 孙虎轻轻将秋红翻了个身,露出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 张鹤龄说道:“你们习武之人,平时肯定知道这种伤怎么治,你来!” “大人,这……” “废什么话,救人要紧!” “可是,大人,秋红掌柜……”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再拖下去,人都要死了,赶紧动手!” 孙虎咬了咬牙,好吧,秋红掌柜,形势所迫,望你勿怪。 “请大人帮我拿个毛巾,用水洗一洗。” 张鹤龄马上跑出去准备,孙虎将秋红衣服撩开,看了看伤口,伸手在伤口旁边的穴道推拿一番,将血止住。 这时候,张鹤龄拿着毛巾过来,孙虎接过,将伤口擦拭干净,然后拿出药粉涂在伤口处,道:“还好伤口不深,没有性命之忧。” 抹完药,用细麻布开始包扎,但是,新的问题出来了,因为伤口在背后,而且口子很长,包扎的话,只能从前胸缠过来。 这就要解开秋红的亵衣,所以,孙虎很纠结。 张鹤龄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两人都在这也不方便,这样,我出去避嫌,屋里便只有你一人,到时候,你来负责。” 孙虎傻眼了,我就救个人而已,怎么就负责了? 张鹤龄不等他答话,便迈步出了卧室房门。 过了一会,孙虎也走出来,道:“大人,已经包扎好了。” “人怎么样了?” “只是失血过多,还处在昏迷状态,休息一晚,明日就能转醒了。” 张鹤龄点点头,问道:“那名刺客的身份你怎么看?” 孙虎想了想,道:“刀法狠辣,没有华而不实的招数,不是武林中人,应该是当过兵的。” 张鹤龄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是一般人,我连刺他四刀,早就开口求饶了。只有受过严格的训练,或是上过战场之人,才有此般意志,只可惜,甘心做贼,只好送他上西天了。” 秋红家中还有其他卧房,但是张鹤龄担心她夜里出什么问题,两人便在客房的椅子上靠着休息。 张鹤龄闭着眼问道:“你觉得秋红怎么样?” “啊?”孙虎没有准备,想了想,说道,“看到大人遇险,便奋不顾身冲上去,可谓女中豪杰。” “她以前就曾救过我一命,当时也是这般情形,有人要杀我,秋红冲上来保护我。不过,那次的刺客和今日不同,不忍伤及无辜,便没有下手。” “如此说来,那名刺客还算有些江湖道义。” “其实那人你见过的,就是夷洲岛的胡飞。” “胡兄弟?”孙虎挠了挠头,问道,“胡兄弟不像是坏人啊,为何要刺杀大人?” “说来话长,那时候他也是受人蒙蔽,此事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说完,张鹤龄不再吱声,孙虎也闭眼小憩。 其实,张鹤龄是因为提及胡飞,想起了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曾经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也不知现在何方,过得好不好…… ………… ps:剧透一下,白露即将回归。 第210章 夜半苦战 熬了大半夜,两人实在扛不住了,斜靠在椅子上,昏昏睡去。 但是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猛地,孙虎睁开眼,持刀站在张鹤龄身前。 张鹤龄也已醒来,拿出短铳。 这一次,对方有十几人之多。 “大人,敌众我寡,形势不利,我来掩护,你赶紧撤退!” “退什么退,几个小毛贼而已!” 张鹤龄率先开枪,砰地一声,铅丸射出,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黑衣人倒地。 与此同时,孙虎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以一敌十,与敌人战在一起。 张鹤龄迅速掰开枪身,将一颗散弹塞进去。 对方人数太多,孙虎拼尽全力阻拦,仍然有不少人向张鹤龄冲过去。 在这个时代,火器的劣势非常大,首先,填装繁琐,需要先将黑火药从枪口处装进去,而且药量要控制好,少了没威力,多了会炸膛。 装完火药,用钎子压实,然后装铅丸,再压实,这才算填装完毕。 然后,用引绳拉出来,点火,同时端起瞄准,等引绳烧到火药处的时候,砰! 如果是击发过的火铳,在填装之前还需要将里面残余的火药捣出来。 也就是说,一次击发完毕,再到第二次击发,操作熟练且过程顺利的话,大概需要最少三十秒,这个时间,足够被人砍死十回了。 而张鹤龄手中的短铳就是刚刚才击发过,还打中一人。 所以,这些刺客认定面前这人是一个软柿子。 几人刚刚冲到张鹤龄身前,却没想到,又是砰地一声。 硝烟弥漫,这一次的响声比刚才更大,因为,这一次装的散弹。 十几颗钢珠呈发散状射出去,无规则打击下,身前这些人纷纷中弹,有的被击中胸腹,有的被击中面部,鲜血直流,一片哀嚎。 众人纷纷惊诧不已,张鹤龄却将枪口一掰,再次装弹完毕。 这就是燧发枪的可怕之处,填装速度极快,而且不需要火绳引线,已经颇具现代枪械的雏形。 这些刺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说道:“大家不要怕,分散一些!” 张鹤龄将枪口向一指,面前两人吓得马上向两旁退去。 枪口指向哪里,视野中的人马上躲开。 一时间,众刺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场面有些僵持。 这时候,外面又有动静传来,而且亮起火光,似乎很多人持火把赶过来。 “大胆反贼,竟然在南京城放肆!” 张鹤龄听出来是朱骥的声音,暗暗放下心来,但是手中短铳依然保持着待发的姿势。 有了锦衣卫加入,场面立刻发生变化,一番乱战之后,所有刺客全部阵亡。 张鹤龄走上前去,拱手道:“多谢朱帅支援!” 朱骥回了一礼,道:“这些反贼着实大胆,竟然在南京城公然行刺。可惜了,都是拼命的打法,没能留下活口。” 张鹤龄看了看一地的尸体,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没有活口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外面这么大动静,秋红早就被惊醒了,但是身上有伤,不便行动。 张鹤龄对孙虎说道:“你留下来照顾一下秋红掌柜,我和朱帅先走一步。” 孙虎脸色发红,急忙说道:“大人,这个……” 张鹤龄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和朱骥回到镇府司。 朱骥看着张鹤龄带来的暗探密报,脸色非常难看,道:“这些官员真是胆大包天,私下结交藩王,这可是重罪!” “在下明日会继续南行,这些涉案的官员就交给朱帅了,只需等候南昌城传来消息,一举拿下便是了。” 朱骥紧紧盯着张鹤龄,问道:“靖海侯,你真的打算以身犯险?” 张鹤龄苦笑一声,道:“君命难为,就算我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子?” “以老夫对靖海侯的了解,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一次,靖海侯定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张鹤龄摇摇头,道:“我倒是希望已经安排妥当,那可是南昌城,宁王百年来世代经营的地盘,想在这里扳倒宁王,太难了。” 朱骥当然也知道其中的难处,便说道:“若靖海侯需要锦衣卫帮忙,尽管吩咐便是了,锦衣卫必定全力配合。” “有劳朱帅!” 张鹤龄回到魏国公府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经过一晚上恶战,早已疲惫不堪,回到卧房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出门一看,已经快到中午了。 公府的下人看到张鹤龄起床,赶忙端了洗脸水过来,说道:“靖海侯,魏国公和刘大人在前堂等着您呢,小的伺候您洗漱一下,赶快过去吧。” 张鹤龄洗了把脸,然后换了身衣服,来到前厅。 刘健和徐辅正在喝茶,看到张鹤龄来了,面色不悦地说道:“靖海侯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莫非,昨晚一夜未眠?” 张鹤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吃了块点心,道:“刘大人说得对,正是一夜未眠。” 刘健本来是在挖苦他,却没想到,对方这样回答,不免有些诧异。 徐辅却说道:“听下人说,靖海侯昨晚出了府,天亮才回来?” 张鹤龄点点头,道:“秦淮河畔,歌舞升平,当然要去见识见识了。” 刘健不屑地说道:“靖海侯,你可是当朝驸马,平日里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这时候,公府的侍卫首领前来汇报,看到有客人在,便站在门口等候。 徐辅见状,说道:“两位大人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启禀公爷,昨晚在柳金桥一带发生命案!” “什么?”徐辅非常诧异,南京城的治安平日里算是不错了,怎么突然发生了命案,还是两位钦差经过的时候。 怎么会这么巧,难不成…… “究竟是怎么回事?” “命案发生在娟秀阁秋大掌柜家中,死者共有十五名,据说,是来行使刺杀行动,后被锦衣卫朱指挥使亲自带人击杀。” 徐辅骤起眉头,问道:“刺杀谁?” “据说是……靖海侯。” ………… ps:头疼,空调吹多了头疼,不吹又热,哎…… 第211章 靖海侯的口味有点重啊 徐辅看了看张鹤龄,诧异地问道:“靖海侯,你昨晚可是去了娟秀阁秋大掌柜的家中?” 张鹤龄点点头,道:“正是。” “额……” 徐辅脸色有些奇怪,面前这位靖海侯兼驸马爷年纪轻轻,如果去逛花船,也还算是人之常情,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为了这点小事去告状也没意思。 但是,他晚上跑去那个秋大掌柜的家中,这事就有些蹊跷了。 南京城娟秀阁可是名声在外,南京本就是富裕之地,娟秀阁刚刚落成的时候,城里城外王公贵族、高官富商家的夫人和小姐们如获至宝,一来是货物满意,二来,终于有了一个外出游玩的场所。 因为这个时代女子是不可以随意出门的,你敢出来,就是有伤风化。 有一句话叫做“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虽然听起来十分的不人道,但是,当时就是这个情况。 你去逛街,如果穿得少了,就是不守妇道,再被人调戏一下,摸一把什么的,那就完犊子了,回去上吊吧。 如果不上吊,你就要接受全社会的唾弃。 而娟秀阁很好的避免了这一状况,大户人家乘轿出门,路上能避免接触陌生男子,到了娟秀阁,里面是封闭式管理,掌柜和店员都是女子,结伴而行的也都是女子,而且,里面还有酒楼和茶肆,逛累了还可以休息,早上出门,晚上回家,逛一天都是常有的事。 大掌柜秋红搞经营经验丰富,夫人小姐们都很喜欢这个掌柜,所以,秋红在南京城也算小有名气。 魏国公徐辅的老婆就成天念叨,娟秀阁的衣服样式繁多,胭脂水粉多好看,然后秋红掌柜人也好,说得多了,徐辅耳濡目染,也知道南京城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是,秋红毕竟已经念过三旬,就算有几分姿色,你作为驸马,年纪轻轻的,口味是不是有点重了? 张鹤龄看出来徐辅的疑惑,哈哈一笑,道:“魏国公有所不知,秋红掌柜是我的朋友,自从她离开京城,也有一年不曾得见,今日路过南京,去探望一下,仅此而已。” 徐辅的疑虑打消几分,问道:“原来堂堂秋大掌柜是靖海侯的故友。” 刘健道:“魏国公可能有所不知,娟秀阁本来就是靖海侯一手创办的,南京娟秀阁是从京师开过来的分店。” 徐辅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靖海侯不仅仕途上年轻有为,商场上更是不遑多让。” 一提这事,张鹤龄手里的糕点都吃不下了,说道:“别提了,辛辛苦苦置办的产业,都被朝廷收走了。” 徐辅愣了一下,问道:“为何?” 刘健在一旁说道:“陛下赐靖海侯夷洲岛作为封地,靖海侯不得在封地之外置办产业,原来的产业全部由朝廷出银子收购,这也没什么不妥。” 张鹤龄怒道:“怎么就不妥了,我辛辛苦苦置办的产业,没偷没抢,为什么说收走就收走?” 刘健把头扭过去,说道:“靖海侯可是我大明朝史无前例的万户侯,有了封地还不满足?” 张鹤龄知道,跟他说不明白,聊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 “昨晚的刺客都是死士,没留下活口,但是,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定是宁王派来的。” 徐辅阴沉着脸,说道:“宁王此番也太过嚣张,看来,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刘大人,靖海侯,两位直接进南昌城怕是凶多吉少,不如等在下召集人马,护送两位前往吧。” 张鹤龄点点头,道:“我觉得这样比较靠谱。” “不可!”刘健却摇头道,“我二人是奉陛下旨意,前往南昌城传旨,并非平叛,若是带兵前往,岂不是曲解了陛下的意思?” 张鹤龄皱眉道:“刘大人为何这么固执,宁王都派杀手来了,你还要坚持,不是自寻死路吗?” 刘健却反问道:“靖海侯,老夫问你,你说那些刺客是宁王派来的,可有证据?” 张鹤龄摇摇头,道:“没留下活口,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你为何认定这些人是宁王派来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 “指控藩王,连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你觉得,这件事说得过去吗?” 张鹤龄无奈,只好说道:“好,现在是没有证据,可是等宁王下令把我们砍了祭大旗的时候,你找谁说去?”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宁王造反一事便成了定局,陛下便可起兵围剿,才算是师出有名。” “可是,就算陛下起兵平叛,到时候,我们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靖海侯若是贪生怕死,还做官干什么,回夷洲岛封地,每日享受供奉,岂不美哉?” “刘大人,不是张某人怕死,而是要死的有意义,若上阵杀敌,战死沙场,也算精忠报国,马革裹尸。但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不觉得窝囊吗?” “老夫只知道,为官者若不能为君分忧,便是尸位素餐,这样的人还是早日回家的好!” 徐辅一看都快打起来了,赶忙劝说道:“两位不要再争了,我提个建议,两位不妨先在南京城住上几日,我去派人到南昌打探一下,如果宁王真的有什么动作,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带兵,如何?” 张鹤龄点点头,虽然自己在南昌城已经有了布置,但是,客场作战,把握不大,徐辅手上有兵权,他能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而徐辅念在张鹤龄帮助徐家洗脱嫌疑的恩情,同时对宁王栽赃一事极为不满,也愿意出手相助。 刘健还是不满意,说道:“老夫此番是奉旨南行,未达目的,不敢随意逗留。” “刘大人!”徐辅拉着刘健的手说道,“您是内阁大学士,好不容易来一趟南京,正好给我们南京的官员指导一下工作,时间不会很多,几日便可。” 这个理由提的很合时宜,刘健有些犹豫。 徐辅一看,赶忙继续说道:“陛下又没限定时间,不妨事的。” 刘健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你去通知南京各部,有什么问题,过来找我,五日之后,宣旨队伍继续前行。” 第212章 以身赴死 趁着刘健这几天有些忙碌,张鹤龄开始了自己的布置。 李晨星从南昌城赶过来,带着有关宁王的最新情报。 张鹤龄细细看过,宁王在梅岭铸造兵器,在南昌、上高诸地,有两卫兵马,共计万人,除此之外,又招募流窜在鄱阳湖的强盗上千人,还有广西的土官狼兵以及分布在赣南、福建汀州、漳州一带山区的山民武装。 这样算下来,若是宁王真的起兵造反,顷刻之间便可拿下南昌,进而掌控整个江西。最多两个月的时候,可以拿下两广和福建,直逼南京。 看来,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形势对自己真的很不利,若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南昌城,是真的回不来了。 下一步怎么走至关重要,必须尽快拿出一个方案。 张鹤龄脑子里一直在盘算,就这样直挺挺地坐了一上午。 李晨星和孙虎在客厅中等着,两人已经喝完了四壶茶,上了八趟茅房,看到张鹤龄还呆呆地坐着,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孙虎向里面看了看,说道:“当然是在想办法啊。” “要我说啊,直接冲进城,把那个宁王干掉得了,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休要胡言,大人自有安排。” 终于,张鹤龄从内堂走了出来,长出一口气,似乎已经下了决定。 两人站起身来,行礼道:“大人!” 张鹤龄坐在一旁,正色道:“李晨星,我来问你,蟒卫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大人,三百将士已经全部潜入南昌城,以戚指挥使为首,正在等待大人号令!” “武器准备的怎么样?” “燧发枪三百支,弹药若干,手雷一千两百颗,全部到位。只是雷火炮容易被人察觉,不太好混过沿途检查,这一次没有带。” 张鹤龄点点头,道:“传我号令!” “请大人吩咐!” “现在命令你等,立即展开行动,准备强攻宁王府!” 李晨星很兴奋,答道:“是!” 孙虎诧异地问道:“大人,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等不及了,”张鹤龄摇摇头,慢慢说道,“等我们进了城,宁王一定做好了一切打算,那时再动手就来不及了,趁着宁王把注意力放在钦差队伍上,蟒卫立即实施突袭,一举拿下!” “可是,大人!”孙虎继续问道,“若是蟒卫提前行动,无论能否干掉宁王,南昌府的卫所一定会反扑过来,谋杀亲王,可都是抄家灭祖的重罪啊。” “所以,要把握好时间!”张鹤龄继续说道,“我和刘大人的队伍还有大约十日便可抵达南昌城,你们提前一到两天行动,宁王一定想不到会后院起火。” 李晨星两眼放光,说道:“大人放心吧,我马上动身和戚指挥使汇合,保证一晚上就把宁王府攻下来。” “你们拿下宁王后原地待命,若南昌城的卫所出兵围剿,便死守王府,只等我与刘大人进了城,就一切ok了。” “哦……什么可?” “就是一切顺利的意思。” “那好,属下这便出发。” “切记,此次行动危险万分,若是遭遇抵抗,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李晨星领命,立即动身出发。 孙虎心有余悸地说道:“大人,没有圣旨,直接诛杀宁王,是不是太过僭越了?” “宁王谋反,人人得而诛之,我这是为民除害。” “可是,”孙虎很纠结,“刘大人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宁王还没有起兵,我们没有证据,师出无名啊。” “证据?”张鹤龄不禁笑道,“我做事需要证据吗?” “额……” “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形势如此,没得选。” 孙虎又响起张鹤龄说过的话,做官一定要奸,做贪官奸,做个好官更要奸,不但要奸,还要狠! 可是,直接对亲王下手,这也太狠了吧…… 刘健很忙,以六部尚书为首,南京众官员每天都来汇报工作,其实也不是汇报,就是在内阁大学士面前露个脸,万一人家看对眼了,把自己调到北京去呢。 南京保留了全套的朝廷机构和编制,和北京城一模一样,但除了兵部等少数职位,其他大多都是虚职,混日子的,除非你干的很漂亮,才能得到重用,或是调到北京,到了天子脚下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就一飞冲天了。 后来,刘健实在受不了了,拒绝了后续访客,直接启程上路,继续南行。 张鹤龄也不阻拦,悠哉悠哉地跟着。 一路走到安庆府,队伍在驿站休整,按照计划,第二日将抵达九江府,正式踏入江西地界。 天色已晚,张鹤龄正要休息,却看到刘健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动找自己聊天。 张鹤龄很诧异,一路上都没给自己好脸色看,今天这是怎么了? “靖海侯,明日便进入江西了。” “是啊,一路奔波,终于要到了。” 刘健却似有些苦恼,说道:“其实,靖海侯所主张的带兵出征,老夫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张鹤龄笑了,这老家伙是不是害怕了? 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啊! “宁王谋反之意已经非常明显,刘大人却认定没有证据,不能用兵,是不是太过保守了?” 刘健摇摇头,说道:“宁王乃陛下血亲,若是贸然出兵,岂不成了又一次削藩?我等为臣子的,当为君分忧,宁愿自己以身赴死,也不能让陛下背负骂名。” 削藩这个词,在明朝可是大忌,建文帝就是削藩把自己削没的,当时,朱允炆登基才一个月,就开始了削藩。 其实,朱允炆开始也没想拔刀相向,他最初的计划是用德来争取他们的心,然后用礼来约束他们的行为,再不行就削减他们的属地,下一步就是改封地,实在没有办法,那就只好拔刀了。 但是,朱允炆太急了,德与礼还未来得及登台表演,剧情直接跳到了第三幕,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把几个叔叔不是贬为庶人就是逼得闭宫自焚。 这下好了,本来就心存不甘的燕王judy一看,机会来了! 第213章 王府密谋 当年靖难一战,建文帝直接没了,燕王judy从一个藩王摇身一变,成为天子,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削藩引发的后果。 所以,一般情况下,在明朝,削藩这个词是比较禁忌的。 这也是为何刘健宁愿以身赴死,去拿到宁王谋反的真凭实据,朝廷再出兵围剿,这样才符合规矩。 也不能说刘健太过迂腐,毕竟每个人心中的理念不同,信仰不同,做事的方式当然也不尽相同。 张鹤龄虽然不同意刘健的做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了朝廷,我也是为了朝廷,所以,张鹤龄把自己计划全盘托出,跟刘健说了。 然后,刘健原地爆炸了。 “什么?你已经派兵去突袭宁王府?” 刘健脸色涨得通红,手指一个劲地哆嗦。 “靖海侯,你真是胆大包天,没有陛下的圣旨,没有对方造反的证据,私自出兵讨伐一位亲王,你当这天下姓朱还是姓张?” “刘大人且息怒,事情没那么严重的。” 张鹤龄摇摇头,还是不应该跟他说啊。 “靖海侯,不要以为你立了些功劳,又是陛下的姻亲,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夫好言劝你一句,若再不收敛,早晚要吃大亏的!” 张鹤龄叹了口气,道:“刘大人,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但事已至此,我也是被逼无奈,你愿意做你的忠臣,以身赴死,为国捐躯,可我不想啊,我想活着啊,一个人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吗?” 刘健道:“可是,你已经触犯了律法,无论是是何目的,犯了法就要受到惩罚。” “我认啊!”张鹤龄说道,“我是擅自用兵了,陛下想怎么处置我,可以啊!” “这可是抄家灭祖的重罪,甚至,皇后娘娘都会受到牵连!” 张鹤龄笑道:“刘大人你再想一想,若是我从宁王府里搜出来他谋反的铁证,你觉得还是死罪吗?” 此言一出,刘健心中不免泛起疑惑,历来,他都是为过程论者,就是程序必须合规合法,就如这趟江西之行,明知道凶多吉少,你还非去不可。 但是,张鹤龄却不是这样想的,他是为结果论者,我怀疑你造反,但是我没有证据,那怎么办呢,我先打死你,然后去你家搜证据。 如果搜不到证据,我就完犊子了,轻则被判个杀头,重则抄家灭族。 但是,如果我能搜到证据呢,说明我做的对,你就不能定我的罪。 至多落个不听指挥,擅自用兵,最后功过相抵。 张鹤龄这种事可没少干,颇有心得。 刘健面沉似水,道:“即便你说的是对的,你可以先动手,再找证据,但是你要清楚,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成功控制住宁王。现在只有三百人,没有任何其他兵力支援,在南昌城突袭王府,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张鹤龄笑笑,道:“这就不劳刘大人担心了,是成是败,明日可见分晓。” “怎么能不担心?”刘健怒道,“若你行动失败,那宁王不正好有理由来杀我们?” “反正宁王都会动手的,有没有理由不重要。” 刘健感觉张鹤龄真的是不可理喻,摇了摇头,径自离开了。 此时,南昌城的宁王府,金漆大门两边挂着崭新的灯笼,府门外蹲着两座威武的大石狮子,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不同的是,今日王府的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而且这些守卫个个神色凝重,气氛似乎有点紧张。 内堂密室,宁王朱觐钧正在召集手下亲信密谋,在座的有上高郡王朱宸濠,江西镇守太监孙有忠,幕僚刘养正、李日芳,洞庭湖匪首闵廿六,铅山匪首吴应熊,还有宁王另外三个儿子。 此刻,密室中的气氛空前凝重,因为来南昌宣旨问罪的钦差已经到了安庆,明日便进入江西。 宁王早就暗中筹建了一条通往京城的情报线路,刘健和张鹤龄才刚动身出京,消息已经快马加鞭传到南昌。 吴应熊沉声道:“王爷,那皇帝虽然表面说是申斥,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想要你的命啊,如今刀已架在脖子上了,不可再犹豫了,反了吧!” 闵廿六大声附和道:“对,反他娘的,属下愿意率兵拿下九江,直捣安庆,再取南京。” 吴应熊和闵廿六都是杀人如麻的大盗,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不会把龙椅上的那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们都是依托在宁王的荫庇之下才能过得如此滋润,一旦宁王权利被削,他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造反成功,日后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岂不痛快? 其实宁王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准备不足,历史上宁王一系造反,是朱宸濠时期,比现在晚了二十年,即便再经营二十年,也不过召集了区区五万兵马,其中还是乱七八糟啥人都有,硬凑出来的。 实际兵力只有三个卫,一万五千人而已。 而现在,宁王的主力也只有一万人,其他的不是山匪就是水贼,以前还勾结了福建的倭寇势力,被张鹤龄给灭的干干净净。后来又勾结上了扶桑人,结果又被张鹤龄打跑了。 其实,宁王还联系一条出路,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能仰仗的,只有自己的人了。 反了吧,准备不足,心里发虚。 不反吧,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 这可咋整? 思来想去,宁王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首席军师刘养正。 “子吉,你怎么看?” 子吉是刘养正的字,此人乃是有名的才子,且通晓军事,但是性子孤高,中举之后参加会试落榜,便宣称考官针对自己,后来被官府抓起来打了一顿,然后彻底黑化了,从此投靠宁王,积极为宁王出谋划策,在宁王府素有宰相之称。 此时此刻,刘养正的内心没有惊惧,反而十分亢奋,当年的主考官,还有顺天府打我的那些官员和差役,你们完了! 第214章 后院起火 不过转念一想,我刘养正乃当世刘伯温,要辅助宁王登基,创一番丰功伟业,算了,不跟你们这些小鱼小虾计较了。 想到这里,刘养正站起身来,双手托着长衫的下摆甩了甩,然后跪在地上,郑重地磕了个头,口中称道:“臣自当竭尽全力辅佐王爷!” 刘养正改口称臣,并且行跪地大礼,意思不言自明了,其他人见状都纷纷效仿,大声呼道:“臣定当竭尽全力辅助王爷!” 宁王大喜,也顾不得准备充不充分了,哈哈大笑道:“诸位爱卿平身,今日我等共商大事,他日本王若登基为帝,定不会辜负诸位爱卿的。” 当下,密室内众人站起来,纷纷出谋献策。 上高王朱宸濠沉声道:“那个靖海侯张鹤龄诡计多端,儿臣曾在他面前吃了大亏,这次,决计不能让他逃了!” 宁王淡淡一笑,道:“一个小小的靖海侯,不足为惧,只等他进了南昌城,为父立刻将其拿下,宰了祭天!” 朱宸濠恨极了张鹤龄,当日明明已经被自己抓住,却不料一个疏忽,让他跑了。 自己花费无数精力培养的暗探洛雨荷,也被他拐跑了。 一想到那日被张鹤龄挟持,朱宸濠心中的怨气便不打一处来,这次正好把仇一起报了。 闵廿六嘿嘿一笑,道:“既然上高王殿下如此痛恨这厮,属下这就动身前往九江,明日直接将人拿下便是了。” 刘养正说道:“闵将军不可莽撞,王爷既然要起事,自然是顺应天道,如果刚一进江西就抓人,有些说不过去,还是等人到了南昌城,给他安个罪名再动手,如此也显得名正言顺。” 宁王点点头,道:“只是南昌的官员之中,还有几个不听话的,只怕起兵之时,这些人都是阻力。” 刘养正显得正胸有成竹,慢慢说道:“这个容易,王爷明日就给南昌百官发请帖,说是宴请钦差,到时候谁敢不来?” “子吉妙计!” 宁王大喜,如此一来,不仅干掉两名钦差,还可顺势把南昌的地方官员一网打尽。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既然要起兵,就没有仁慈一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南昌城即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今夜,将是最后的宁静。 “轰!” 宁王正沉浸在自己的春秋大梦之中,突然一声震天响,不由得大惊失色。 “什么声音,地崩了吗?” 紧接着,又是两声轰隆隆巨响,同时,传来的还有喊杀声。 宁王的眉头都快拧出水来,听这个动静,难不成自己的王府被人袭击了? 不应该啊,不是自己要去打仗的吗? 不对,是筹划要去打仗。 现在怎么被人打到自己家来了? 什么情况? 朱宸濠反应过来,脸色苍白,道:“听这个声音,好像是蟒卫的霹雳弹。” 去年,白莲教曾集结最后的有生力量去截杀张鹤龄,然后在霹雳弹面前灰飞烟灭。 这件事朱宸濠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见过,只听说霹雳弹爆炸开来,惊天动地。 “蟒卫?”宁王诧异地问道,“靖海侯张鹤龄那个蟒卫?” “正是。” 宁王一脸的不可置信,道:“难不成,他还敢攻打王府?” “这个……”朱宸濠想到张鹤龄的手段,说道,“可能,他还真的敢这么做。” “他不怕被诛九族吗?” 宁王并没有和张鹤龄有过直接接触,说破了天他也不相信,张鹤龄竟敢主动来攻打自己。 我还没起兵呢,做事要讲证据的啊,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父王,还是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 宁王回身说道:“闵将军,吴将军,还请二位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闵廿六和吴应熊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顿响声,这次声音小多了,但是很密集。 宁王脸色大变,问道:“火绳枪?” 宁王和丰臣秀吉有过秘密接触,曾见识过扶桑人的火绳枪,威力比火铳大了一个档次,此番密谋造反,本打算打造一批火绳枪出来,但是,这玩意工艺要求很高,不是随便就能仿制出来的。 朱宸濠又想起一事,道:“听闻张鹤龄出征夷洲岛的时候,带的是燧发枪,据说,这种枪和火绳枪威力差不多,但是射速更快。” 这些武器宁王也有所耳闻,毕竟造反是件大事,你得知道自己军队配备的是什么武器,对方又是什么武器,总不能拿着烧火棍去跟人家拼刺刀吧。 所以,宁王还是下过一些功夫的,他知道京师王恭厂研制出一批新式火器,奈何人家捂得太严实,根本拿不出来。 根据情报,这种新式火器的威力巨大,但是由于原料和锻造工艺的问题,一直无法量产,否则,朝廷的军队都装备上这玩意,自己还造什么反,肯定比谁都规矩。 别说造反了,谁敢提一个字,直接杀他全家,然后把尸体送给朝廷表忠心。 所以,现在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原本还计划从王恭厂或者夷洲岛方面搞一批火器出来,甚至不计代价,只要能把东西搞出来,银子不是问题。 但是,新式火器还没得手,刘健和张鹤龄便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鹤龄这厮竟然对自己下手,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突然,吴应熊气喘粗粗地跑回来,大口呼吸两口,道:“王爷,不好了,有一队人杀进来了!” “什么?” 宁王大怒,还真有人冲进来王府? “多少人?” “夜里看不仔细,约两三百。” “什么来头?” “不知道啊,他们手里拿着一种火枪,见人就打,王府的守卫已经伤亡殆尽,剩下的都投降了。” “快,把你的人调过来!” “王爷,我手下的弟兄们在城外呢,来不及啊。” 一旁的刘养正说道:“王爷,为何不去找南昌卫?” 宁王怒道:“你傻啊,我们现在做的事,还敢惊动南昌卫?” 刘养正摇摇头,道:“王爷,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对啊!” 宁王这才反应过来,我还没动手呢,现在是我被人打了,我是受害者! “速速求助南昌卫!” 第215章 我们是讲道理的 密室门被砸开,只见几名端着火枪的人冲进来。 为首的一位看了看屋子里的阵势,沉声说道:“听说这里有人要造反?” 朱宸濠大怒,叫喊道:“你是何人,竟敢袭击王府,真是胆大包天!” “在下夷洲蟒卫指挥使戚景通,奉命捉拿反贼,来人,都给我捆上!” “且慢!”吴应熊走近两步,挡在宁王身前,道,“这可是王府,没有陛下旨意,我看谁敢动手!” “对!”朱宸濠也反应过来,“夷洲蟒卫,带兵攻打南昌府,我看你们才是要造反!” 戚景通淡淡一笑,道:“这位应该就是上高郡王了?” 朱宸濠冷哼一声,满脸鄙夷之色,用鼻孔说道:“正是本王,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见到本王,还不下跪!” “你先等会!” 朱宸濠没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戚景通却没理他,转向吴应熊,问道:“你又是何人?” 吴应熊乃山贼出身,身高八尺,长得凶神恶煞,满脸横肉,走到大街上,旁人都是躲着走的那种。 此时,正是在宁王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吴应熊当然不会错过。 “某家乃王爷殿下钦点的大将军吴应熊!” “哦!”戚景通点了点头,说道,“钦点的大将军,也就是说宁王谋反一事已经落实,这下没错了,来人,拿下!” 吴应熊大惊失色,道:“是大将军,不是谋反!” “都封将军了,还不是谋反?” “你……” 吴应熊一时理屈词穷,毕竟是个粗人,两句话就被绕进去了。 戚景通身后两名士兵走上前,拿着绳子就往吴应熊头上套,吴应熊赶忙挣脱开来,怒道:“你这厮欺人太甚,待某家兵马进城,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们两个让开!” 戚景通举枪指了指,两名士兵会意,拿着绳子退到一旁。 吴应熊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你这小子还算识相!” “不是,你误会了。” 戚景通说完,举起枪。 “什么?” 吴应熊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心里莫名的恐惧。 砰! 密室中硝烟弥漫,然后,一个两百斤重的大块头重重摔倒在地。 戚景通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吴应熊,淡淡说道:“匪首吴应熊拒捕,当场击毙。” 在场的人都傻眼了,好恰噶,原来人家是来真的啊! 众目睽睽之下,戚景通重新填装弹药,然后抬起头,四下扫了一眼,问道:“还有没有拒捕的?” 密室中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石化了一般,宁王更是脸色惨白,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以前只听说张鹤龄做事嚣张至极,没想到,连他的一个手下都敢如此。 “没人拒捕,那就都带走!” 刘养正赶忙站出来,说道:“戚指挥使且慢!” 戚景通拿枪指着刘养正,问道:“你要拒捕?” “不是,不是!”刘养正连连摆手,说道,“在下刘养正,有幸见过戚指挥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养正?”戚景通说道,“听说你是宁王的幕僚,专门负责出主意的?” 刘养正尬笑两声,道:“只是宁王府上一名闲客罢了。” “你想说什么,说吧。” “敢问戚指挥使夜袭王府,奉的是谁命令?” “靖海侯的令。” 刘养正一听,上套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发挥自己的善辩能力了。 作为一名文人,最喜欢的就是讲道理,因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有办法让你有理变没理。 “靖海侯对当朝亲王动兵,可有陛下的圣旨?” 戚景通笑笑,将枪口抬起,说道:“没有圣旨,那又怎样?” 看到对方这个举动,刘养正满脸的自信顿时全部消散,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这个……戚指挥使,我们是讲道理的,不要动不动就举枪嘛。” 戚景通道:“我也是讲道理的,枪杆子就是硬道理,刘先生你说是不是?” 刘养正刚刚占住一个理字,正想据理力争,却被黑洞洞的枪口吓得不敢说话。 戚景通将枪口向前伸了伸,顶在刘养正胸前,问道:“刘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刘养正脸色惨白,额头上汗珠滴落,哆哆嗦嗦地说道:“是,是,戚指挥使说得是。” “刘先生还有什么问题?” “没,没,没有了!”刘养正一个劲地摇头,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吴应熊。 戚景通举着火枪,一个一个人扫过去,说道:“还有人要说话吗?” 朱宸濠壮着胆子说道:“戚景通,你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夷洲岛蟒卫指挥使,只有区区五品而已,若是跟了我们,事成之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朱宸濠也是没办法了,现在再不说话,人家就要动手了。 威胁不好使,讲道理人家不跟你讲,只剩下最后一张底牌,就是拉拢。 先给你画一张大饼,巨大的诱惑面前,难道你不心动? 宁王也反应过来,说道:“不错,只要你肯助本王一臂之力,待本王登基大宝,封你个侯爵如何?” 戚景通哈哈一笑,说道:“王爷也忒小气了点,费这么大劲,才给个侯爵?” 宁王脸上露出笑意,只要对方肯松口,事情就好办了。 “你想要国公,也不是不行,这样吧,还有一日,钦差队伍便抵达南昌城,只要你亲手绑了那个靖海侯张鹤龄,本王不但封你为国公,还会将夷洲岛赐于你作为封地,如何?” 戚景通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这个条件听起来还不错。” 宁王大喜,看来,所谓的忠心,只看你给的筹码够不够。 “但是!”戚景通拉长声音,慢慢说道,“在下与王爷也是初次谋面,不知道王爷是不是敷衍在下,到时候不认账可怎么办?”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宁王摇着头说道,“本王向来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践!” “要不……”戚景通略微有些迟疑,试探着问道,“王爷给在下立个字据?” ………… ps:关于《西游》那本书,只是写着玩的,大家不要去投资,浪费机会~ 第216章 谁敢上前? “立字据?”宁王有些懵逼,这玩意也能立字据的? 戚景通点点头,郑重说道:“要不然,在下怎么知道王爷是真心招揽,还是假意敷衍,若是王爷翻脸不认账,在下无凭无据,可如何是好?” 宁王心中暗暗思索,眼下形势非常不利,这个戚景通可真的敢杀人啊,万一发起浑来,把自己打死了,祖上几代人经营的这一切,可就烟消云散了。 也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能摆脱眼下的困境,立个字据又何妨? 话说回来,到时候认与不认,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王爷好像很犹豫啊,看来并不是真心招揽。” 宁王赶忙说道:“怎么可能,本王是真心喜欢戚将军这样的人才,来人,立字据!” 桌上的笔墨纸砚是现成的,刘养正刚提起笔,却被戚景通拦住。 “这张字据需要王爷亲手来写。” 朱宸濠在一旁说道:“刘先生执笔也是一样。” “不一样!”戚景通摇了摇头,说道,“在下要的是王爷的许诺,可不是这位刘先生的许诺。” 宁王见状,接过笔来,说道:“既然是本王的许诺,自然需要本王来执笔!” 说完,提笔刷刷点点,写了几句话,然后落款,朱觐钧。 刘养正小心翼翼地将字条捧在手上,递了过来。 戚景通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和方才所说一致,大体就是等我朱觐钧夺了天下,封你做夷国公,封地夷洲岛,食邑万户,如此云云。 看起来,还是很有诚意的。 戚景通很满意,说道:“那就请王爷加盖印章吧。” 朱宸濠说道:“字条是我父王亲笔所书,上面还有落款,戚指挥使还是信不过吗?” “写都写了,又不差这最后一个印章,您说是吧,王爷殿下?” 宁王无奈,只好把王府玉玺拿出来,在落款处加了印。 戚景通接过纸条,对折两下,然后放在胸前的口袋里。 朱宸濠说道:“这张字据非常重要,戚指挥使可要保管好。” 戚景通点点头,道:“那是当然,这可是王爷谋反的证据,一定会保管好的。” “什么?”宁王大惊失色,问道,“戚指挥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是王爷谋反的证据。” 宁王爷俩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原来被人套路了。 朱宸濠怒道:“戚景通,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吗?” “和你们作对?”戚景通忍不住笑道,“就你们也配?” 宁王脸色黝黑黝黑的,老子可是堂堂亲王,天底下除了皇帝我最大,你竟然说,我也配? 戚景通继续说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若是呆在南昌城好好做你的王爷,即便是有什么违法乱纪之事,朝廷不去追究也便罢了,但是你密谋造反,又拿我家大人开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朱宸濠问道:“你家大人,说的可是靖海侯?” “不错!”戚景通问道,“在下还要问一句,为何要拉我家大人趟这浑水?” 朱宸濠说道:“其实,原本的目标是魏国公和定国公,谁叫他张鹤龄多管闲事,非要逞能,跑去给人家帮忙。” 戚景通又说道:“分明是你们先派净苦和尚试探我家大人,事情不成,然后又栽赃陷害。” “是又如何?”朱宸濠此时干脆放开了,说道,“张鹤龄处处与我作对,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 戚景通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有一句话相告,朝堂之上,有一个算一个,敢得罪我家大人的,都没有好下场。” 宁王忍不住说道:“戚指挥使,你可要考虑好,跟着靖海侯,你一辈子也就是个小小的夷洲岛指挥使,若是跟了本王,保你加官进爵,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戚景通哈哈大笑,道:“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来人,拿下!” 慌乱之中,朱宸濠喊道:“戚景通,你想不想封王?” 宁王也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道:“只要你助本王一臂之力,便是裂土封王也不在话下!” 戚景通笑了笑,说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都捆起来,让他们一家子去梦里当皇帝吧。” 宁王府闹出这么大动静,南昌卫、锦衣卫、南昌府、江西布政使司等各大衙门早就坐不住了,纷纷派了人员前来查看。 李晨星守在王府大门口,对前来查看的各路人马说道:“宁王意图谋反,如今局面已经控制住,各位不必担心。” 南昌左卫指挥使梁琦本来就和宁王的走得很近,率先发问:“你是何人,带兵进攻王府,奉的谁的命令?” “在下蟒卫百户李晨星,奉靖海侯之命,前来平叛。” “靖海侯是何人,擅自进攻王府,可有陛下旨意?” 李晨星回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有没有陛下旨意,只等明日靖海侯进了南昌城,诸位大人自己去问吧。” “荒唐!”梁琦面色阴沉,冷冷道,“没有陛下旨意,便敢擅闯王府,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面对质问,李晨星脸上没有一丝惊慌,说道:“内阁大学士刘大人和靖海侯张大人已经在路上,只一日便可抵达南昌城,诸位还是等两位钦差大人到了,再做打算吧。” “简直是胡闹,本官现在命令你们立刻撤出王府,交出宁王殿下,否则,南昌城各个卫所可不是摆设,由不得你们这些外地人乱来!” 李晨星拿出一颗手雷,说道:“如果我们不撤呢?” 梁琦冷笑道:“那就是犯上作乱,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李晨星拿出火折子,点燃引线,指着左侧方说道:“看那里!” 众人不由得顺着李晨星手指的方向看去,是王府的院墙角落,还长着几棵参天大树。 然后,火光冲天,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丈余高的王府院墙,合抱的大树,全部消失不见,成为一片平地。 梁琦等人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李晨星又拿出一颗手雷,扫了一眼众人,说道:“谁敢上前?” 第217章 花样作死 在场的众人哪里见识过这种威力,宛如神灵震怒,雷霆万钧。 新式手雷和传统的黑火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若是等量的黑火药,充其量只能做个炮仗。 梁琦早就暗中归顺宁王,此时想要出头,却被手雷吓得双腿发软。 就算自己硬着头皮上了,可是,手底下人敢不敢上? 谁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警告你,这里是南昌,不是京城,你们不要乱来!” 梁琦这番话,比刚才似乎在气势上弱了不少。 李晨星高举手雷,沉声说道:“我不管这里是南昌还是京城,今夜我就一句话,不怕死的,尽管上前来!” 梁琦在南昌城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这家伙,怎么比自己还蛮横呢? 即便南昌城是宁王的封国,但是碍于情面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宁王平日里都是礼贤下士,善待百姓,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哪像这些人,话没说几句就扔炸弹,完全不讲道理的呀!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不对,自己才是那个兵才对啊!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这个大老粗还能体验一把当秀才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有些憋屈啊! “提刑按察使陆大人到!” 梁琦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听来了靠山,赶忙迎了过去。 “属下梁琦,见过陆大人!” 江西提刑按察使陆全卿也算是江西的二号人物,此人询问了当前的状况,脸色大变,沉声说道:“竟敢袭击王府,这是要反了天吗?” 梁琦问道:“还请陆大人吩咐!” “还用吩咐吗,速速调集南昌卫,捉拿反贼。” 梁琦心说,我要能打得过他们,还用的着你来说? “启禀大人,这些反贼不好对付啊。” 陆全卿指着梁琦的鼻子骂道:“这里是南昌城,区区两三百人,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梁琦无奈,只得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他们手上有威力巨大的武器……” “荒唐!”陆全卿怒道,“莫非,这些人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大人你看那里。” 陆全卿顺着梁琦的手指看过去,王府的一个角落已经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残桓断壁,还有几截烧的焦黑的树干。 陆全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问道:“方才那声巨响,难不成是他们带了火炮?” 梁琦摇摇头,道:“不是火炮,只是一个大炮仗。” “大炮仗?梁指挥使,你是在和本官开玩笑吗?” “属下不敢。” 看到梁琦认真的样子,陆全卿也有点懵了,这时候,他想起京城中传抄出来的邸报,讲的是张鹤龄带人出海,夺回夷洲岛的事,其中便提到燧发枪和雷火炮。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看到这个爆炸范围,应该是雷火炮无疑了。 本来以为只是张鹤龄为了邀功而夸大其词,今日一见,原来人家说的还是挺保守的,这般威力,说是石破天惊也不为过。 但是,这里是江西,我的地盘我做主,坚决不能认怂啊! 更重要的是,陆全卿已经暗暗投靠宁王,若是宁王兵败,将自己供出来,那可是谋反,抄家灭族的罪。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把宁王抓走! “速速调集南昌卫,南昌左卫,南昌前卫!”陆全卿吩咐道,“将这里围起来,不交出宁王,任何人不得离开王府!” 李晨星却不以为然,自己得到的命令是控制住宁王,然后死守王府,你想围就围呗,反正我压根就没打算走。 至天明时分,南昌卫,南昌左卫,南昌前卫各自调集数百人,将宁王府团团围住,甚至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别说人了,一条狗都跑不出来。 王府里不缺食物,戚景通等人也不出府,就这样,两军僵持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自京城出发的钦差队伍终于到达南昌城。 刘健一路上心有余悸,他是真的担心张鹤龄手底下那些人把宁王绑了。 结果到了王府一看,嘿,你说巧不巧,还真给绑了! 刘健气得胡子都竖起来,指着张鹤龄叫道:“靖海侯,你干的好事!” 张鹤龄点点头,回道:“没错,是我干的。” “你!”刘健感觉自己浑身发抖,脸上直抽抽,差点背过气去。 “刘大人不必激动,气大伤身,放松一下,来,吸气,呼气,对,再来一次。” 刘健不由自主地跟着呼吸,果然,心情平复许多,没刚才那么激动了。 不对,老夫正在发怒,放哪门子的松! “靖海侯,你就等着陛下降罪吧!” 张鹤龄笑笑,说道:“刘大人莫急,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江西地界上重要官员几乎都到了,此时就在王府外围,等候钦差大驾。 这里面官最大的,是江西巡抚孙燧。 张鹤龄上下打量了一下,孙燧大约四旬年纪,依稀记得历史上宁王造反的时候,第一个杀的就是这位,起码说明人家没有和宁王同流合污,是个好官。 “孙大人,在下张鹤龄有礼了。” 孙燧虽然是进士出身,却生的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面色黝黑,乍一看,还以为是武官。 “靖海侯,本官自昨日清晨开始,等了你一天一夜,现在请你解释一下吧。” 张鹤龄神色怡然,他自然知道人家要自己解释什么。 “在下得到情报,宁王谋反,所以出兵平叛。” 孙燧冷笑道:“你说宁王谋反,可有证据?” “有啊!” 孙燧没料到张鹤龄还真有证据,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那就请靖海侯拿出来吧。” 张鹤龄冲李晨星招了招手,李晨星一路小跑过来,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审出来了吗?” 众人一听,顿时炸锅了,你竟然在审宁王? 孙燧坐镇江西,也算是身经百战,今天可算是开了眼,这已经不是在作死了,这是花样作死,不死不休的节奏啊! ………… ps:按照年代,这个时候不应该孙燧出场,但是资料查不到,也懒得去编一个了,就用孙燧顶上吧。大家看书就图一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第218章 我爱唱戏不行吗 孙燧当即怒道:“靖海侯,你竟敢对宁王动私刑?” 堂堂亲王,就算是天子亲临,也要掂量一下,这刑用不用得? 你上来就把人抓了,完了还私设公堂,直接就给人家审了? 甚至很可能已经动过刑,简直是闻所未闻嘛! 张鹤龄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孙大人先不要急,我等一同去看看结果如何?” 孙燧铁青着脸,说道:“本官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对宁王殿下做了什么?” 以孙燧为首,几名主要官员跟着张鹤龄进入王府,刘健一脸的麻木状,算逑,爱咋咋滴,老子不管了! 来到前厅,戚景通早已等候多时,起身行礼,道:“大人!” 张鹤龄点点头,问道:“怎么样了?” “都招了。” 说着话,戚景通拿出来一沓子供状。 张鹤龄接过,随便翻着看了看,然后回身说道:“孙大人,看看吧。” 孙燧看了一眼证词,顿时神色大变,然后又看第二页,第三页,全部看完之后,脸色阴晴不定,问道:“这真的是宁王殿下的口供?” 戚景通回道:“正是。” 孙燧此时将信将疑,问道:“你们是不是对宁王殿下用刑了?” 戚景通矢口否认,回道:“各位大人明鉴,宁王殿下毫发无损。” “我不信!”孙燧将供词往案桌上一拍,“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我要见宁王殿下。” 戚景通看向张鹤龄,张鹤龄一摆手,说道:“去请宁王!” 不多时,宁王几人被带到堂前,虽然神色萎靡不振,但是身上没有伤痕,衣服也没有破损。 戚景通没有说谎,确实没有打他,因为根本不需要打,吓唬一下,就招了。 一见孙燧,宁王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孙大人啊,这些反贼连夜袭击王府,罪大恶极,还请孙大人为本王做主啊!” 上高王朱宸濠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张鹤龄,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趁着江西的官员都在,有人给自己撑场子,必须先下手为强! “靖海侯,这些人都是你指使的,你是不是想谋反?” 张鹤龄不慌不忙,说道:“上高王还挺会演戏的,这边刚刚写了供词,翻脸就不承认了?” 朱宸濠心里想,让我承认自己谋反,我傻啊? “孙大人,那些供词都是在被人逼迫威胁之下写的,这分明是屈打成招!” 张鹤龄走过去,朱宸濠吓得退了两步,道:“你想做什么?” 孙燧也很紧张,心中暗道,你总不会当着我们的面揍人家吧? 张鹤龄伸手划拉一下朱宸濠身上的衣服,说道:“我也没看到上高王身上有伤啊,谁打你了,当着江西百官的面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你……”朱宸濠怒道,“是威胁,恐吓,精神上的折磨比身体上受到的折磨还要痛苦!” 这一番话说的张鹤龄都愣住了,没想到朱宸濠这张嘴还挺厉害。 “如此说来,宁王和上高王对自己的供状是不承认了?” 朱宸濠赶忙说道:“都是假的,是为了应付你们这些反贼的权宜之计!” 孙燧说道:“宁王和上高王受到囚禁,逼迫之下所述罪状,不可作为呈堂证供,除非当着江西百官的面,亲口承认。” 见状,宁王赶忙站出来说道:“诸位大人,本王一直安分守己,克己待人,在南昌也算是有口皆碑,谋反一事,从何谈起啊?分明是靖海侯以公谋私,陷害本王,还请诸位大人明鉴啊!” 一边说着话,眼泪都流出来了,张鹤龄不禁暗暗感叹,这位还是个演技派,比我们那个时代的小鲜肉演技好多了。 孙燧说道:“王爷殿下不必担心,本官和诸位大人在此,由不得靖海侯胡来。”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诸位大人不死心,那么,戚景通,还有什么证据,一并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 戚景通挥了挥手,一名校尉托着一个木盘过来,上面盖着绢布。 孙燧掀开绢布,顿时大惊失色,问道:“这是什么?” 张鹤龄看了看,说道:“龙袍啊。” 宁王赶忙解释道:“这是戏班子唱戏用的戏服,不是龙袍,本王平日里有梨园之好,闲来无事便自己上台唱几句,没有别的意思。” 朱宸濠也在一边附和:“不错,父王喜欢唱西厢记,这个我可以作证,王府中人都可以作证的。” 张鹤龄说道:“西厢记不错啊,有张生、莺莺、红娘,但是,有皇帝的角色吗?” “这个,这个……”朱宸濠眼珠一转,说道,“父王喜欢唱西厢记不假,但是这件戏服不是西厢记里面用的,是别的曲目用的。” 孙燧仔细看了看这件“戏服”,然后正色说道:“这件龙袍乃云锦织造,上绣龙、翟纹及十二章纹,通体绣着纯金丝线,敢问王爷殿下,谁家的戏服有这般做工?” 孙燧此人刚正不阿,做事严谨,虽然看不惯张鹤龄的办事风格,但是,人家不是傻子啊,你这分明是正经的龙袍,说是戏服,骗鬼呢? 宁王顿时语塞,朱宸濠说道:“王府不缺金银,做工当然要细致一些。” 张鹤龄转头问道:“戚景通,还有吗?” 戚景通招了招手,又有几名校尉走进来,这下可不得了,金刀、玉玺、诏书,一应尽有。 孙燧等人一样一样看过去,脸色越来越凝重,看来,张鹤龄说的是真的。 其实,宁王有谋反之心,他这个江西巡抚早就有所耳闻,但你不能仅凭几句流言,就指控亲王谋反,所以,孙燧在这件事情上,一直非常地小心谨慎。 最后,戚景通拿出怀中的纸条,就是宁王亲所写的承诺书,还盖了章的。 张鹤龄看完,不禁失笑,道:“宁王殿下忒也小气,拿我的封地给别人承诺,你好歹换个地方啊!” 陆全卿神色焦急,说道:“孙大人,宁王世代镇守南昌,对陛下忠心耿耿,您可不要被这些外人蒙蔽啊!” 第219章 凶悍的水贼首领 孙燧看完这一切,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反问道:“陆大人,这些证据又怎么解释?” 陆全卿额头冷汗直流,赶忙说道:“定是有人诬陷宁王殿下,伪造的证据!” 朱宸濠跟着说道:“对,这些东西都是张鹤龄的手下人带来的,本就不是王府的!” 张鹤龄不禁好笑,道:“上高王方才还说,这是王府特制的的戏服,现在就变成有人栽赃陷害,变的可够快。” 朱宸濠继续狡辩:“戏服是王府的,金刀玉玺是你的人带来的!” “够了!”孙燧语气冰冷,道,“宁王殿下,上高王殿下,此事如何处置,已经不是我等可以做主的,本官立刻上奏朝廷,让陛下来定夺吧。” 宁王冷哼一声,说道:“本王清者自清,便是到了陛下面前,也是无愧于心,孙大人上奏朝廷,本王也要上奏,将事情来龙去脉跟陛下讲清楚。” 孙燧施了一礼,道:“王爷请自便。” 宁王看了看张鹤龄,说道:“靖海侯,你诬陷本王,栽赃迫害,本王一定会将这件事奏明陛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张鹤龄却不以为然,说道:“既然王爷要上奏,正好,在下准备派人将人证物证押送至京城,不妨将王爷的奏疏一并带过去,到时候陛下治谁的罪,在下就不敢妄自猜测了。” “什么人证?”宁王突然又紧张起来,“难不成你还想将本王押送去京城?” 张鹤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道:“那倒不必,宁王手底下这么多同党,随便找几个人出来,应该很容易。” 戚景通说道:“回大人,人证已经选好了,分别是王府幕僚刘养正,洞庭湖匪首闵廿六,此二人是宁王谋反一案的重要人物。” 宁王神色大变,叫喊道:“本王不认识你说的这两人,定是你找来的作伪证的!” 戚景通一挥手,两名校尉分别押着刘养正和闵廿六走上来,刘养正衣衫还算完整,闵廿六就惨了,被打的伤痕累累。 闵廿六一来到前厅,看到人群里的宁王父子,立刻冲上来,哭喊道:“王爷,你要替末将做主啊!” 宁王心里发慌,摆手说道:“你是何人,本王不认识你!” “末将是闵廿六啊,王爷您钦点的大将军!” “什么闵廿六,什么大将军,本王一概不知,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闵廿六急了,大声说道:“王爷,您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末将手底下还有三千弟兄,此时就在城外五十里的乌梅山集结,只等王爷一声令下,挥师北上,直取九江……” “够了!”宁王怒道,“哪来的疯癫之人,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来人啊,将这个疯子轰出去,越远越好!” 宁王只是叫唤的厉害,但是王府都被人控制住了,哪里有人听令? 张鹤龄说道:“孙大人,城外五十里的乌梅山,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必在下多言了吧?” 孙燧回身说道:“梁指挥使,速速调集南昌卫和南昌左卫的兵马,前往乌梅山剿匪。” 梁琦眼珠转了转,回道:“孙大人,贼人凶悍,此事还需谨慎对待,下官现在就去调集两卫兵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两卫兵马就是一万一千两百人,真的要调集这么多人,仅仅准备粮草辎重,就不是个小事。 孙燧点点头,说道:“给你半个月时间准备,征集大军,出城剿匪!” 这时候,李晨星在一旁说道:“哪有什么贼人,只是一群流民罢了。” 梁琦面色阴沉,说道:“洞庭湖的水贼历来凶悍,朝廷几次派兵清剿都无功而返,怎么可能是一群流民?” 李晨星说道:“我们在进城的路上就看到了,就在乌梅山一带,一群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哪里是什么凶悍水贼?” 孙燧不免心生疑虑,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琦说道:“大人明鉴,这些水贼最是狡猾了,兵法有云,示敌以弱,这一定是用来迷惑他人的诡计。” 李晨星笑呵呵地说道:“究竟真相如何,问问这个人就好了。” 说着,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闵廿六。 戚景通虽然控制住王府,却不敢随便对宁王等人用刑,毕竟是堂堂亲王,没有圣旨,你软禁人家就已经够嚣张的了,再给人打一顿,事后传到皇帝耳朵里,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哪怕宁王就是造反了,铁证如山,你也不能滥用私行折磨人家,毕竟是姓朱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但是,闵廿六就不一样了,咱不敢打王爷,还不敢打你吗? 所以,这一天一夜,闵廿六承受了本不该由他承受的痛苦,被打的那叫一个惨,最后,连小时候偷看隔壁寡妇洗澡的事都招出来了。 “启禀各位大人,这位小将军说的没错,其实我们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民,被逼无奈之下,只得落草为寇。” “休要胡言!”梁琦怒道,“谁逼你了?” “没办法啊,鄱阳湖年年水患,不做贼便要饿死。” 张鹤龄走过来,问道:“做了贼便能吃饱肚子吗?” 闵廿六闻听此言,眼泪都留下来了。 “还是填不饱肚子,以前的时候,颗粒无收,还欠着租,只好做了贼。结果更可怕,穷人抢了你也抢不到什么,那些富贵人家,院墙高,有护卫,有大狗,不但抢不到东西,被咬伤了还要去医病,得不偿失。” 张鹤龄眉头紧皱,问道:“这么说我就不懂了,你们聚众成匪,三千人可不是个小数目,抢不到钱粮,你们靠什么生存下去?” “靠的是朝廷剿贼的钱粮……” 说到这里,闵廿六突然停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梁琦。 张鹤龄察觉到他的举动异常,追问道:“你是贼,朝廷剿贼的钱粮是用来对付你的,还能送给你不成?” “不是……这个……那个……” 闵廿六突然支支吾吾,似乎不敢说下去。 张鹤龄却注意到,闵廿六偷偷瞄了一眼梁琦。 第220章 还有意外收获 张鹤龄本来没想那么多,这次的目标是宁王,没想到还牵扯出一桩大案。 “若是被逼无奈,落草做贼,本官上奏朝廷,还能宽恕一二,但是,谋反却是诛九族的罪,你不说便罢了,等着全家掉脑袋吧!” “我说,我说!”闵廿六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说道,“官府出兵剿贼,我们便四散逃开,等官府的人走了,再回到水寨。” 张鹤龄紧紧逼问:“你们为何知道官府几时出兵,莫非有内应不成?” “不是内应,是官府会派人提前通知,我等按照指示去做就行了。”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完全没有道理,官府为何要通知你们?” “大人怎的还不明白,有了贼寇,朝廷才会每年划拨剿贼的钱粮,若是没有贼寇,就不拨钱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张鹤龄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朝廷每年划拨剿匪的钱粮,然后官府与你们一起演戏,就为了合谋吃掉这笔钱粮,是不是?” 闵廿六很委屈,道:“其实我们拿的很少,绝大部分都是官府的人拿走了。” “你所谓的官府的人是谁?” 闵廿六又看了一眼梁琦,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梁琦怒道:“你这贼寇着实可恶,盯着我看什么?” 闵廿六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孙燧见状,上前问道:“说,与你私通的人都是谁?” “这个……”闵廿六低下头,“小的不敢说啊!” 张鹤龄说道:“怕什么,有孙大人为你做主。” 闵廿六急得满头是汗,还是不敢说话。 梁琦沉声说道:“想清楚再说,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把你剁碎了喂狗!” 张鹤龄不满地说道:“梁指挥使,你这是在威胁我的证人吗?” “证人?”梁琦冷哼一声,道:“靖海侯对一名贼首如此包庇,本官怀疑,这人是你的同党吧?” 张鹤龄笑道:“看来,梁指挥使还不清楚本侯的为人啊。” 梁琦有些诧异,问道:“靖海侯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鹤龄突然板起脸,道:“梁指挥使有私通贼寇、贪墨军饷之嫌,来人,拿下!” 梁琦大怒,道:“本官乃堂堂南昌卫都指挥使,你敢对本官无礼?” 张鹤龄一脸的不以为然,道:“都指挥使又怎样,有王爷大吗?” 意思就是宁王我都敢抓,你算个鸟? 梁琦暴跳如雷,当即抽出腰刀,指着张鹤龄说道:“靖海侯,这里是南昌,不是夷洲岛,你有什么权力在这里发号施令?” “赵铁锤,拿人!” 梁琦突然感觉到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在自己头上,抬头去看,一个近两米的壮汉站在自己身后。 “放肆!” 梁琦作势要砍,却被赵铁锤一把抓住手腕,那种感觉如同铁钳一样,手上的力气消失殆尽,钢刀落地。 孙燧作为江西的最高长官,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下属这么难堪,沉声喝道:“够了!靖海侯,此事究竟如何,还未明朗,让你的人退下!” 张鹤龄却说道:“孙大人,现在恐怕由不得你了。” 孙燧也来了火气,道:“靖海侯,你僭越了。” 提刑按察使陆全卿说道:“靖海侯,孙大人乃江西巡抚,统管江西一切军政事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想造反吗?” 张鹤龄没有理会,继续向闵廿六问道:“说,还有谁?” 闵廿六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神仙打架,把自己夹在中间,难受啊! 这种无视让陆全卿怒火中烧,当即说道:“孙大人,靖海侯这分明是夺权造反,还请大人下令,将其拿下!” 张鹤龄吩咐道:“蟒卫听令,今日这大堂之上,没有我的号令,任何人不得离开!” “是!” 戚景通立刻召集众人,将大门守住。 看到蟒卫士兵端起火枪,这意思是来真的! 所有的江西官员都是懵逼的,这种阵势,真的没见过啊! 孙燧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刘阁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刘健的内心却是毫无波澜,甚至还在悠闲地喝着茶。 “不要问老夫,老夫什么都不知道!” 陆全卿说道:“靖海侯,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无权限制我等的行动!” “待此事有个了结,你可以去找陛下告状,我不拦着你。” 说完,张鹤龄不再理会他,转头说道:“闵廿六,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如实招来,可饶你一命,如果不招,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闵廿六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不知为什么,在这位年轻的钦差面前,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无所遁形。 “平日里和小人接触的官差老爷,都是军营的百户千户,他们都说是奉了梁指挥使的命令,再往上还有什么人,就不知情了。” 梁琦被赵铁锤按在地上,奋力挣扎,怒道:“你这是血口喷人,分明是受了靖海侯的指使,诬陷本官,孙大人,陆大人,为下官做主啊!” 孙燧说道:“靖海侯,此人来路不明,他说的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本官定会一查到底!” “好,请孙大人去查吧。” “但是,梁琦乃朝廷钦任的四品都指挥使,没有确凿的证据,你无权擅自扣押。” “若是在下一定要扣押呢?” “你这是藐视朝廷,其罪当诛!” “孙大人,你可要想好,此人乃都指挥使,手里是有兵权的,若是东窗事发,狗急跳墙,发生兵变,你承受得起吗?” “无论如何,你不能乱了规矩,有证据就定案,没有证据,就放人!” “孙大人还真是耿直啊!”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李晨星!” “属下在!” “取了梁指挥使的腰牌,带几个人,去他家里搜一搜。” 孙燧说道:“靖海侯,你擅自扣押朝廷命官,已经是大罪了,私闯府衙,更是罪加一等!” 张鹤龄依旧神色淡然,道:“无妨,反正都是死罪,多一条少一条没什么关系。” 第221章 上饶才女 看到张鹤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场的江西官员真的很想揍他,但是王府已经被蟒卫控制,这些人眼里只有张鹤龄,别人的话一概不听,而且,个个胆大包天,朝廷四品大员,说拿下就拿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出了王府,再报这个仇也不迟。 大家都这么想,但是陆全卿着急啊,因为顺着梁琦往下查,很快就把自己揪出来了。 勾结贼寇,贪墨军饷一事,孙燧完全不知情,都是陆全卿一手操办。 “孙大人,你是江西百官之首,靖海侯嚣张跋扈,欺压我等,你若不管,可别怪下官到时候上奏朝廷,弹劾你尸位素餐!” 陆全卿是真的急了,也顾不得人家是自己的上级,直接撕破脸。 孙燧说道:“陆大人,本官一再警告靖海侯,但是人家不听,现在本官也被软禁,行动受限,你看不出来吗?”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靖海侯羞辱我江西官员?” “你有办法,你自己想去!” “好!”陆全卿冷笑道,“下官偏偏不信这个邪!” 说完,陆全卿向外走去,戚景通上前挡住,说道:“没有我家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走出王府。” “让开!”陆全卿喝道,“张鹤龄有什么权力命令本官?” 当下,径直向外走去,戚景通见状,直接将他推了回来。 陆全卿大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官无礼!” 戚景通直接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架在陆全卿脖子上,说道:“再说一次,任何人不得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陆全卿说道:“张鹤龄已经犯了死罪,你等还在为虎作伥,本官奉劝一句,现在回头,时尤未晚,否则,等杀头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张鹤龄不耐烦地说道:“这个人甚是聒噪,将他绑了,嘴巴堵上。” 陆全卿怒目而视,大声喝道:“我看谁敢!” 然后,陆全卿被人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嘴巴被缠上布条,呜呜地叫唤。 在场的一种官员再一次惊呆了,还真敢动手啊! 张鹤龄回身坐下,摸了摸茶杯,是空的,扬声说道:“王府的下人都死哪去了,来个人给各位大人看茶,怎么这么没眼色!” 几名婢女战战兢兢地端了茶盘进来,上了热茶和点心。 众官员都不敢动,张鹤龄端起茶碗,闻了一下,说道:“极品小种红茶,恐怕只有王府才会有。”全网 . 刘健早就折腾饿了,你爱咋折腾咋折腾吧,午饭还没着落呢,老夫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张鹤龄问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薛刚进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一女子,说是上高王的未婚妻,吵着要进来。” “任何人不得入内!” “可是,那女子硬往里闯,拦不住啊!” 张鹤龄皱眉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连一名女子都拦不住?” “不是……”薛刚很无奈,弱弱地说道,“毕竟男女有别,属下不好意思动粗……” 张鹤龄转身问道:“上高王殿下,你未婚妻今日有约?” 朱宸濠回道:“乃是上饶娄氏,听闻刘大人和靖海侯前来传旨,特意过来一同恭迎陛下圣旨的。” “让她回去吧。” 朱宸濠突然发现张鹤龄好像对女子无可奈何,正好给他出个难题,便说道:“本王现在乃是靖海侯的阶下囚,还是靖海侯自己去说吧。” 张鹤龄也很无奈,对付这些高官贵族,自己从来不怵,但是冒出一名女子来,就有些麻烦了。 薛刚说的对,总不能对一名女子动粗吧? “戚景通,你去!” 戚景通愕然道:“啊?” “啊什么啊,去跟人说,宁王和上高王有公务在身,不便见客!” “这个……” “快去!” 戚景通只好硬着头皮出来,片刻之后,又回来了,说道:“大人,那女子说什么也不走,一定要讨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 “她说宁王殿下乃堂堂亲王,若是没有陛下圣旨,我们,这个……” 张鹤龄暗道,这女人还不好对付,因为,人家说话很有逻辑,甚至在跟你讲道理。 天底下讲道理的女人可不多见啊! 朱宸濠笑了笑,说道:“娄氏乃南京兵部郎中娄性之女,其祖乃理学大儒娄谅,上饶书香世家,今日靖海侯不拿出个说法,人家是不会走的。” 上饶理学大儒,这几个字还是很有分量的,毕竟,这个天下的话语权掌握在读书人的手中。 对付这些朝廷大员,或是王公贵族,张鹤龄一点也不担心,大不了来硬的,只要我能拿出你犯罪的证据,这官司就算打到陛下面前,我也不理亏。 但是对付所谓的大儒,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个理学大儒,就能带动起无数的读书人,你总不能把闹事的读书人都抓起来吧? 张鹤龄纠结半晌,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去会一会这位上饶才女!” 刚走出大厅,迎面就看到一位青衣女子,看样子,这位就是未来的上高王妃娄氏。 娄氏也注意到张鹤龄,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暗暗估摸对方的实力。 娄氏先施一礼,道:“民女娄素珍,见过靖海侯。” 张鹤龄问道:“你认识我?” “不认识,猜的。” 张鹤龄有些诧异,问道:“怎么猜的?” 娄素珍说道:“早就听闻靖海侯张大人文武双全,去岁出使福州,杀的人头滚滚,今岁出征夷洲,将扶桑人打的落荒而逃。而且,靖海侯文采斐然,乃是南山书院的院长,门下弟子毛澄,乃是弘治六年的状元。最重要的是,靖海侯今年才二十二岁,是位青年才俊。民女看到大人身穿蟒袍,定是靖海侯无疑了。” 张鹤龄顿时感觉到空前的压力,没想到,人家把自己这点家底摸的清清楚楚,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若是换成寻常女子,前来迎旨,只会研究一下接旨的礼仪,谁会把传旨的钦差研究这么透彻? 看来,有些棘手! ………… ps:寿宁侯今天突破50万字,小小里程碑纪念一下,继续努力! 第222章 没错,我就是明知故犯 张鹤龄问道:“请问娄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娄素珍轻轻一笑,道:“民女乃是上高王未婚妻,这次是前来恭迎圣旨,民女倒是想问一句,靖海侯传的是什么旨?” 张鹤龄如实答道:“陛下得知宁王有不臣之心,下旨申斥。” “既然是申斥宁王殿下,靖海侯传旨就是了,有什么权力袭击王府,并扣押堂堂亲王?” 此言一出,张鹤龄不禁暗道,有文化的人果然可怕,说话有理有据,不服不行。 “本侯接到密报,宁王密谋造反,所以出兵平叛。” “谋反可是大事,靖海侯可有证据?” “证据确凿。” 张鹤龄注意到娄素珍眼皮眯了一下,似乎在动脑子。 这名女子长得倒是挺漂亮的,而且很有才气,端的秀外慧中,就是动脑子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揍她。 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为何要动脑子? “既然说宁王谋反,民女请问,宁王爷可曾起兵,可曾发檄文,可曾自立帝号?” 张鹤龄摇摇头,道:“都不曾有。” “既然不曾有,为何认定宁王爷谋反?” “金刀、玉玺、龙袍、诏书,一应尽有,另有铅山贼首和洞庭湖贼首的口供,还有王爷自己的口供,铁证如山,还不够吗?” “金刀、玉玺、龙袍、诏书,可以伪造陷害,贼首可以做假证,宁王爷也可以被逼之下,屈打成招,靖海侯所说的铁证如山,在民女看来,似乎都站不住脚。”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女子,张鹤龄心中暗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我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直接给你扇回上饶去,路费都给你省了! “好!” 原来是朱宸濠,正在一旁隔岸观火,看到张鹤龄吃瘪,忍不住出声叫好。 娄素珍赶忙行了一礼,道:“民女娄氏,见过上高王殿下。” 朱宸濠精神抖索,一把推开前厅门口的守卫,戚景通正要上前拦截,却见张鹤龄摆了摆手,于是带人退下,守在王府大门。 宁王也来到前院,突然发现,原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民女拜见宁王爷。” “好,好,免礼!”宁王笑着说道。 孙燧等人也来到前院,此时,娄素珍正在不依不饶地说道:“无论有没有证据,此事都需要陛下来定夺,靖海侯无权过问,更无权从夷洲封地出兵。” 张鹤龄感觉自己头有点大,因为,说不过人家。 倒不是自己的口才不行,最大的原因就是,人家说得对,你无法反驳一桩事实。 只要宁王没有正式起兵造反,你就无权制裁人家。 要制裁,也是皇位上那位制裁,你可以上奏,但是不能自己动手去揍。 面对娄素珍和面对官员们不同,按理说,张鹤龄的说法在程序上本身就站不住脚,但是那些官员对宁王是否造反这件事,关心的不仅仅是程序,而是事情真相。 倘若宁王真的谋反,他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归顺宁王,要么被宁王宰了祭大旗。 所以,即便张鹤龄有僭越之举,嚣张的过分,让人恨不得大嘴巴抽他,但是在江西众官员的内心中,还是希望他能摆平这件事。 毕竟,关乎自己的生死,有人出面给你排雷,不过是嚣张了点,又能怎样? 但是娄素珍不同,她不需要考虑这些,所以她可以据理力争,然后,张鹤龄就理亏了。 此时此刻,张鹤龄心中暗自盘算,看来,说是说不过,要不干脆把她绑起来? 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引起公愤? 最终,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娄姑娘说得对,我是来传旨的,没有权力处置宁王的事。” 娄素珍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宁王也是大喜过望,说道:“靖海侯,你现在知道错了?” 张鹤龄笑笑,道:“不只是现在,是一直都知道。” 宁王没听明白,问道:“什么叫一直都知道?” “就是说,出兵袭击王府,软禁王爷,在下做这些事的时候,本来就不合程序。” 宁王脸色再次阴沉下来,说道:“你的意思是,明知故犯?” “对。”张鹤龄点点头,说道,“王爷这个词用的很准确,明知故犯。” 宁王当场愣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住,本以为这一局要反败为胜,没想到,人家使出杀手锏耍无赖! 对啊,我就是不合程序,我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对,我明知故犯,你能拿我怎么样? 就好比你走在路上,突然冒出个壮汉,没来由的抽你一巴掌,然后告诉你,就打你了,怎样啊? 宁王气得双手直哆嗦,说道:“光天化日,如此嚣张跋扈,令人发指,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孙燧也看不下去了,说道:“靖海侯,你如此目无法纪,以下犯上,无论今日之事结果如何,本官都会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张鹤龄却不以为然,说道:“在下既然敢做,亦是考虑过其中的后果,孙大人想参就参吧。” 话题刚刚活跃起来,又被聊死了,场面在一次陷入沉寂。 娄素珍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不按套路出牌,这分明是市井流氓的套路,你一个堂堂侯爵,朝廷命官,也好意思做这种事? 不得不说,这招还真好使,饶是自己能言善辩,但是人家不跟你辩,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上。 但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败下阵来,不甘心啊。 娄素珍眼珠一转,说道:“听闻靖海侯门下三名弟子,全部高中进士,想必靖海侯的文采亦是当世无双,不知小女子今日可否有幸,见识一下靖海侯的诗词?” 话题突然转移了,张鹤龄细细一想,很快反应过来,娄素珍发现舌战不成,便想着法的打压自己一番,她是书香门第,定是对自己的才华极其自负,想在诗词上胜过自己一筹,灭一灭自己嚣张的气焰。あ < 但是,这也太过自负了吧,一名女子,哪怕有才女之名,能高到哪去? 第223章 大明湖里有蛤蟆 看来,有必要让你接受一下九年义务教育的毒打了! “既然娄姑娘有这般闲情雅致,在下自当奉陪,不知姑娘想听什么?” 娄素珍看了一眼四周,指着一处池塘说道:“就以王府的大明湖为题,民女与靖海侯各自作诗一首,如何?” 张鹤龄脑子有点乱,大明湖不是山东的吗,怎么宁王家里也有一个?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就是一处人工湖,上面种植了一些莲藕,算是王府的一道风景。 看着娄素珍一脸的自信,张鹤龄也不甘示弱,说道:“女士优先,姑娘先请。” 此言一出,娄素珍却直接愣住了,张鹤龄以为她没听到,又说了一遍:“姑娘先请。” 娄素珍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有些恼火,又有些害羞,问道:“靖海侯,你刚才说女士优先,是什么意思?” 张鹤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在这个时代,女士不但不能优先,连最基本的平等权利都没有。 周围的官员也面露异色,朱宸濠更是涨的满脸通红,怒道:“登徒浪子!” 也难怪朱宸濠发火,这个时代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你拿出来说,别人只会认为你在胡言乱语。当你对着一名女子胡言乱语,岂不就是公然调戏? 张鹤龄有些尴尬,咱平日里耍流氓,也不怕承认,但是,这次真没有啊! “不要误会,本侯乃是南山书院的院长,在娄姑娘面前也算是长辈,总不好意思占晚辈的便宜吧,所以,还是娄姑娘先请!”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娄素珍的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 朱宸濠只是哼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承蒙靖海侯关照,民女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众人也不在乎是不是被软禁了,各个翘首以盼,现场斗诗的场面可不多见,还是一男一女,刺激! 此情此景,就差花生瓜子爆米花了。 宁王父子更是激动不已,哪怕不能干掉张鹤龄,在气势上打败他,起码可以心里痛快一些! 朱宸濠大手一挥,道:“来人,搬几把椅子来,再给各位大人上茶!” 众官员纷纷落座,端着茶杯,吃着点心,只等好戏开场。 娄素珍莲步轻移,身上青绿色罗裙轻轻摆动,见她柳眉微颦,只消片刻,一首七言绝句便落成了。 “池塘骤雨打新荷,点点如珠似泪多。纵把金针穿不得,几回搔首奈愁何。” “好诗,好诗!” 率先发出喝彩的是朱宸濠,自己的主场,当然要支持一下。 接下来,众人也开始叫好,大家都是进士出身,论才华,谁也不差,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写出这样的诗,确实很不错。 娄素珍面带微笑,轻声道:“多谢各位大人谬赞,还请靖海侯指点一二。” 张鹤龄点点头,道:“这首诗写得不仅工整,而且非常地巧妙,前两句写实,后两句突然变得俏皮,构思巧妙,娄姑娘不愧是书香世家,在下佩服!” “多谢靖海侯指点,下面该让民女见识一下靖海侯的大作了。” 张鹤龄哈哈一笑,道:“可惜我那三名弟子都在京畿,按理说应该由他们出场和姑娘比试,才算公平。” 娄素珍说道:“靖海侯的意思,是不屑和民女切磋诗词了?” 其实,张鹤龄心里很是焦急,因为,短时间内真的想不到描写池塘的诗啊!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南宋杨万里的诗!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南宋赵师秀的诗! 怎么能想到的都是南宋的啊,怪不得南宋政权这么羸弱,天天净写诗了,不欺负你欺负谁? 明代以前的都不能用,必须是明中晚期,清朝,和近代诗人的作品。 看到张鹤龄不说话,娄素珍紧追不舍:“早就听闻靖海侯文武双全,诗词无双,莫非是心中瞧民女不起,不愿展示?” 张鹤龄心说,今日若是我那三名弟子,但凡有一人在场,定杀的你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话说回来,我带了三名弟子,关键时候一个也找不到,把我自己晾在这多难堪! 不能输啊,九年义务教育绝不能败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 实在不行,现场给她做一首得了,咱水平有限,但是来几句打油诗还是可以的。 一边琢磨,张鹤龄双眼四下观瞧,看到荷叶上有一只青蛙,心中有了主意。 “有了!” 众人一听,都竖起耳朵,等着张鹤龄的大作, 但是,张鹤龄再一次哑火了。 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刚刚想到的这首诗不合适。 独坐池塘如虎踞, 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不先开口, 哪个虫儿敢作声。 这是咏蛙的诗,跟池塘没啥关系,更别提面前这个大明湖了。 等一下,大明湖? “大明湖,明湖大!” 情急之下,张鹤龄念出一位旷世奇才的作品。 “大明湖里有荷花……” 众人听到这两句开头,一个个脸色有些纠结,怎么说呢,差强人意吧,等等后面,或许有惊喜。 “荷花上面有蛤蟆……” 第三句出口,众人脸色由纠结状,变成懵逼状,什么情况,一下子档次就下来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张鹤龄别无选择,硬着头皮念出最后一句—— “一戳一蹦跶!” 这一刻,场面安静的可怕,死一般的安静,众人似乎连呼吸的停止了。 戚景通和李晨星等人也是惊诧不已,这首诗很接地气,而且是太接地气了,都快埋到地底下了,有没有文化都能听得懂,主要是,很好笑。 但是,我们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不能笑啊! 看着戚景通等人憋着想笑的窘迫感,张鹤龄脸色发黑,正待呵斥几句,突然听到一阵“哈哈哈”的笑声。 笑似银铃,是女子的声音。 然后,张鹤龄就看到娄素珍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呜呜地笑。 张鹤龄满头黑线,有这么好笑吗? 这首诗很有意境的好不,你懂不懂欣赏啊? “靖……靖海侯,不好意思,哈哈哈……一戳一蹦跶,哈哈哈……” 话只说了半句,娄素珍继续蹲在地上,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224章 滚滚长江东逝水 场面一度很尴尬。 张鹤龄看着娄素珍蹲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努力让自己停下来,似乎憋得很是辛苦。 有这么好笑吗? 其他人也是用纠结的眼神看着张鹤龄,预期和现实的差距太大了。 还得说人家宁王老成持重,忍着没笑,说道:“靖海侯这首诗内容新奇,别具一格,生动有趣,正所谓唯迎笑于一时,惟雅俗之共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硬着头皮说道:“靖海侯的诗朴实无华,直抒胸臆,掷地有声,读来朗朗上口,字里行间又夹杂孩童意趣,奇妙不凡。” “就是,读之不忍雀跃,观之难止黯然,咏之反复失声。” 终于,娄素珍站起身来,拿出手帕擦干眼泪,说道:“靖海侯诗文无双,今日民女算是领教了。” 张鹤龄很生气,说道:“此言甚是违心,你分明是在嘲笑我!” 娄素珍摇摇头,说道:“我没有。” “你就是!” “我没……哈哈哈……” 娄素珍话说一半,再次没忍住,蹲在地上笑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娄素珍再次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说道:“民女失了礼数,还望靖海侯多多包涵。” 张鹤龄自然是不满意,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张大帅的诗,多有画面感啊,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俗人懂什么! 宁王说道:“大明湖只是一处小小的池塘,想来靖海侯嫌弃格局小了,今日既然大家都有雅兴,不如这样吧,本王提议,以长江为题,大家随意发挥,谁能拔得头筹,本王赐金百两。” 南昌府临江而建,这里的文人雅士都喜欢以为江作赋,但是古往今来,能做出名的却不多。 今日本来很紧张的局面被娄素珍这么一搅合,竟然成赛事会了,众人也都在兴头上,纷纷表示同意。 戚景通很无奈,我这边刀都出鞘了,随时可能会见血,你们竟然还有闲心吟诗作赋? 朱宸濠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刘阁老先来吧。” 刘健是天顺四年的进士,文采自然是没得说,但是,跟一个“一戳一蹦跶”的人一起吟诗,丢不起这人啊! “客随主便,老夫不敢僭越,还请王爷殿下给大家起个头吧。” 宁王笑了笑,说道:“本王不善诗词,要不然,孙大人先来吧。” 孙燧摆摆手,说道:“今日靖海侯和娄姑娘才是主角,我等在一旁欣赏就好。” 宁王转向张鹤龄,说道:“既然如此,靖海侯再来一首?” 张鹤龄看着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他娘的,看不起人是不是? 好啊,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既然如此,在下不才,愿抛砖引玉,还请各位大人品鉴。” 宁王没想到张鹤龄这么快就答应了,你好歹推辞一下啊,就你那一戳一蹦跶的水平,也好意思在众位进士老爷面前献技? 张鹤龄转向娄素珍,说道:“请娄姑娘点评。” 娄素珍回了一礼,说道:“民女拜读靖海侯大作。”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想着,别又整出来一个“一戳一蹦跶”,笑死人不偿命啊! 张鹤龄看到娄素珍还在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其他人也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好,既然你们如此瞧不起人,是时候让你们涨涨见识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个开头高端大气上档次。 不对啊,刚才明明不是这个风格啊? “是非成败转头空。” 第二句慷慨悲壮,意味无穷,毫不逊色。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众人神色皆变,这首诗,恐怕不简单啊!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首临江仙,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首诗雄浑苍凉,意境深邃,一语道尽历代兴亡,充满人生感慨,很难想象是从面前这位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口中吟出。 娄素珍更是愣在当场,一句“一戳一蹦跶”,已经认定面前这位年前的大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是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立刻打脸,这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作出来的。 当然不是同一个人作出来的,大明湖是张大帅这个扯淡型诗人所作,而临江仙却是大才子杨慎晚年感悟人生所作,无论是风格还是文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是,娄素珍不知道啊,她也算是饱读诗书,古人的诗都读过的,如果张鹤龄是抄别人的诗,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后人作的诗,就有些超纲了。 张鹤龄看了看四周,众人噤若寒蝉,于是拱手说道:“这首临江仙,还请各位点评一二。” 众人皆摆手,开玩笑,谁敢指点,有这个资格吗? 宁王也正色说道:“靖海侯这首临江仙,大气磅礴,慷慨悲壮,老夫敢断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张鹤龄心道,还算你识货,这首临江仙确实配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八个字。 娄素珍也行了一礼,说道:“此前民女对靖海侯有所误会,还请靖海侯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张鹤龄回道:“多谢各位谬赞,不知接下来哪位大人有兴致?” 众人一起低头,你这个起头的把调定的太高了,跟不上啊。 “王爷殿下,您来一首?” 宁王连连摆手,说道:“本王水平有限,不敢献丑。” 张鹤龄转头说道:“娄姑娘,该你了。” 娄素珍细细思索一番,道:“靖海侯这首临江仙实在是旷世之作,定会流传千古,民女对靖海侯的文采由衷敬佩,不敢卖弄。” 一首临江仙,众人皆心中惭愧,刚才还嘲笑人家,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故意为之,真会玩啊! 就在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的时候,李晨星赶了回来,进门便拜,说道:“大人,在梁指挥使宅院中发现大量金银,很多都是未开封的官银!” 第225章 我死给你行不行 李晨星挥了挥手,身后几名校尉抬进来两口大箱子,当众打开,大白天的,仍然发出耀眼的白光。 这可不是普通的白光,俗话说珠光宝气,箱子里面全部都是明晃晃的银子! 孙燧走过去,拿起银锭上下看了看,果然是崭新的官银。 朝廷的官银都是有编号的,至于是不是剿匪划拨的饷银,回去一查就知道。 事到如今,究竟真相如何,已经很明朗了。 张鹤龄挥了挥手,吩咐道:“将犯官梁琦带过来。” 很快,梁琦被赵铁锤拎小鸡子一般拎出来,然后被轻轻地“放”在地上。 口中的布条已经拿了下去,梁琦大怒道:“张鹤龄,你竟然如此对待朝廷命官,待本官奏明圣上,绝不饶你!” 这一次,却没有人帮自己说话,梁琦看到所有人默不作声,再次说道:“孙大人,陆大人,宁王爷,还请几位替下官做主啊!” 孙燧面色阴沉,说道:“梁大人,还是先把你的事说清楚吧。” “下官……下官……有什么事?” 梁琦满腹疑问,什么情况,怎么连孙大人都胳膊肘都向外拐了。 “你宅子中的官银是怎么回事?” 梁琦这才发现院子里的官银,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这,下官不知情啊!” 张鹤龄冷笑道:“梁指挥使真会说笑,这是你家里搜出来的,总不能又说是本官从夷洲岛带来的吧?先不说从岛上运送这么多银子有多麻烦,这上面的编号也不对啊!” “梁琦!”孙燧厉声喝道,“勾结贼寇,贪污朝廷饷银,你还有何解释?” 梁琦面如死灰,说道:“下官都是受陆大人指使……” 孙燧骤起眉头,陆全卿也算是江西的二号人物了,如果这件事的主谋真的是陆全卿,自己这个巡抚也太过失职了。 想到这里,孙燧向张鹤龄行了一礼,说道:“本官治下竟然出现官匪勾结、贪墨军饷的案子,这是本官的失职,多谢靖海侯帮忙查案,还请靖海侯将涉案人员交由本官处置。” 张鹤龄想了想,自己是来宣旨的,对宁王动手是逼不得已,至于官匪勾结贪墨军饷,算了,让他们自己去查吧。 毕竟孙燧为人正直,是个好官,值得信赖。 “既然如此,下官派人将所有涉案人员送到巡抚衙门,但是,宁王府的事,孙大人就不要过问了。” 孙燧摇摇头,说道:“本官乃江西巡抚,宁王府出了事,本官难辞其咎,只是此事已经超出我等能力范畴,必须交由陛下处置,在此期间,靖海侯不得对宁王爷动私刑,否则,本官绝不会袖手旁观。”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你说得对,我等无权处置,那就委屈宁王殿下,跟我回京城,亲自向陛下解释吧。” 宁王大惊失色,如果孙燧不管,那自己就完蛋了。 张鹤龄这厮可是翻脸不认人,刚才还喝茶吟诗,其乐融融,下一刻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孙燧行了一礼,道:“王爷殿下,下官先行告退!” 然后,宁王眼睁睁地看着孙燧带着一众官员离开,有自己走的,也有被押回去的。 整个王府只剩下张鹤龄、刘健,还有三百名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蟒卫。 “这个……”事到如今,宁王也没有办法了,满脸堆笑,说道,“靖海侯远道而来,甚是辛苦,让本王略尽一下地主之谊,这样吧,靖海侯看上王府什么东西,只管拿去。” 张鹤龄笑了,现在还想贿赂我,当我没见过钱啊! “对了,方才宁王答应的百两黄金,本官还是要拿上的。” “不错,靖海侯诗词无双,一首临江仙让本王开了眼,之前的许诺一定作数,来人,准备黄金!” 不多时,几名下人按照吩咐,抬出来几口大箱子。 张鹤龄打开,华光宝气扑面而来,里面是各种金银珠宝! “王爷殿下搞错了吧,我们说的只是百两黄金,这几口箱子,怕是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了。” 宁王笑着说道:“本王与靖海侯一见如故,些许礼物,聊表寸心。” 张鹤龄转身问道:“刘大人,王爷殿下送的礼,你说我是该收,还是不该收?” 宁王赶忙说道:“对,对,还有刘大人的,来人,赶紧再去搬几箱金银上来!” 刘健摆摆手,说道:“王爷殿下,下官可不敢收,还请与我等一同回朝,面见陛下吧。” 宁王面如死灰,说道:“难道,本王真的就没有活路了吗?” 张鹤龄也是无奈,分明是你自己作死,我有啥办法? 事到如今,还是早日回京,该怎么处理,让龙椅上那位做主吧。 李晨星会意,上前说道:“王爷殿下,委屈您了。” 宁王当然不愿束手就擒,奋力挣扎,场面乱作一团。 这时候,娄素珍突然冲上来,李晨星伸手去拦,突然,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原来是娄素珍趁乱拔出了李晨星的佩刀。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李晨星盯着娄素珍的一举一动,说道:“别乱来啊!” 薛刚等人也慢慢靠近,准备伺机夺刀。 娄素珍却反手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这个举动让所有人惊诧不已。 张鹤龄说道:“娄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娄素珍说道:“靖海侯,民女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有话你就说,拔刀做什么?” 娄素珍苦笑一声,说道:“民女与上高王殿下有婚约在身,如果宁王爷真的谋反,民女也难逃其咎,现在自己做个了断,只求靖海侯上奏朝廷的时候,放过娄氏一家。” 张鹤龄听完,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只是有婚约在身,又没成亲,就算宁王一脉被陛下除名,按理说,你也不在其中。” “在与不在,还不是靖海侯一句话的事?民女此前对靖海侯多有得罪,现在便用自己的血,向靖海侯配个不是!” 说完,手上用力,刀锋便向自己的脖颈斩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小石子破风袭来,打在娄素珍手中的刀柄上。 纪念一下扑街的万订 4月20日发书,6月12日上架,总51万字,v章28万字,订阅今天终于突破1万。 昨天,群里一位冉冉升起的新大佬晒了一下《大哥朱重八》成绩,第一天订阅7000+,第二天+,一天的量碾压我一个月,感叹大佬成绩恐怖如斯,我等扑街卑微至极。 怎么说呢,第一本书,成绩不理想也在情理之中,这个结果是早就预料到的。 很多朋友劝我切了开新书,但是我还在坚持,因为我很清楚,第一本书的完本经验非常重要,如果成绩不好就切,就算我写出来好开头,也无法保证后续的质量。 当这本书完本以后,开新书的时候,也许会切几个开头,留下一个相对不错的,但这都是后话,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个故事讲完。 目标是100万字,希望我能成功,给自己加油! 另外说一下白露的事,很多小伙伴留言,对白露的突然离开表示不满,甚至弃书,这个,我只能说…… 我错了! 其实白露并未离开,只是我不想让自己精心打造女主去做一些无聊的事,没有剧情的时候强行打酱油,会拉低这个角色的定位。 当然了,这都是我一厢情愿,事实表明,我处理的很不好,太生硬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机会让白露回归。 没错,就是现在! 第226章 媳妇也给你了 娄素珍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钢刀脱手而出。 张鹤龄情急之下,两步冲上前,抓住她的手,道:“你要做什么?” 娄素珍奋力挣扎,喊道:“你放开我!” 张鹤龄哪敢放啊,这可是来真的,你放开了,马上死给你看。 虽然和娄素珍只是初次谋面,但是,眼睁睁看着一名女子死在自己面前,无论如何,内心不能接受。 朱宸濠亦是又惊又怒,大声喊道:“靖海侯,休得无理,你给我放开!” 张鹤龄也来不及解释了,抱着娄素珍不敢松手。 朱宸濠刚要上前来,却被宁王拉住,疑问道:“爹,这……” 宁王对他使了个颜色,轻声道:“别动。” 朱宸濠满腹疑问,但是脚下没有再动。 张鹤龄焦急地说道:“王府的丫鬟婆子呢,来几个啊,帮我按住她!” 宁王随后说道:“就是,人呢,赶紧过来!” 几名丫鬟婆子急忙小跑过来,宁王吩咐道:“一切听靖海侯吩咐!” 张鹤龄指挥几名丫鬟拉住娄素珍,防止她再有轻生的举动,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手,走到一旁。 “娄姑娘,你这是何苦?” 娄素珍只是哭,也不说话。 张鹤龄最见不得女人哭了,无奈道:“宁王爷毕竟没有正式起兵造反,到陛下面前好好解释一番,说不定陛下念在手足之情,能够宽恕王爷。” 宁王闻听此言,赶忙问道:“靖海侯此言当真?”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猜想罢了,还需看宁王爷自己的。” 宁王两眼放光,继续问道:“还请靖海侯明示。” “陛下宅心仁厚,以仁治国,王爷密谋造反自然是大逆不道,但是,这不没起兵吗,只能算有犯罪动机,不构成既定事实,我想,只要王爷认错的态度诚恳一些,还是有希望的。” “这……这能行吗?” 宁王脸色很纠结,虽然有几个词听不懂,但是大致意思还是能理解。 张鹤龄也不是嗜杀之人,何况,就算把宁王一族灭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哎,又心软了! “刘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健正在吃点心,一听,怎么还有自己的事? 张鹤龄、刘健、宁王、上高王四人来到一处角落,张鹤龄说道:“宁王爷,我先问你,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宁王浑身哆嗦了一下,说道:“绝对不敢!”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我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从现在开始,只要宁王爷不再有谋反之心,陛下那里,我可以说一下情。” 宁王大喜,因为张鹤龄不仅是皇亲国戚,关键是,宁王造反的把柄都在人家手上捏着,陛下饶不饶得自己,和张鹤龄拿出来多少证据有着直接关系。 刘健却连连摇头,说道:“靖海侯,你是打算徇私枉法?” 宁王赶忙说道:“刘大人何出此言,靖海侯一定是秉公执法,只是本王真的没有谋反啊,那些所谓的证据来路不明,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刘健说道:“无论是何来路,需呈报陛下,由陛下亲自定夺,否则就是欺君罔上。”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刘大人,当初不让我动手的是你,现在我准备收手,你又从中阻拦,你说吧,到底要怎样?” “靖海侯,老夫向来是公事公办,当初不让你动手,是因为你无权对宁王用兵,如今既然已经查处诸多线索,却隐瞒不报,亦是不合规矩,总之,我等为陛下做事,规矩万万不能乱。” 宁王怒道:“刘大人,本王历来敬重你的为人,但是你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靖海侯都说了,这些证据本就不可靠,为何你一口咬定本王有罪?” 张鹤龄有些莫名其妙,说道:“我没说啊。”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宁王继续说道,“若是本王有什么僭越之举,会亲自去向陛下请罪,刘大人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关系到自己一大家子的生死,宁王不得不紧张。 现如今,王府被困,江西百官自顾不暇,铅山和洞庭湖的援兵也被截了,想要造反,那是一点戏也没有了,干脆,认错的态度真诚一些,说不定还有希望。 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张鹤龄,因为证据都在他手里,只有他出面才能把事情压下去,方才送他金银珠宝,貌似是不感兴趣,不应该啊,试问谁不爱钱? 不过,听闻这个靖海侯有自己的封地,应该是不缺钱。 送礼要讲究投其所好,不爱钱的话,送点什么才好? 突然,宁王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计上心来,笑着说道:“靖海侯一表人才,这上饶娄氏亦是才貌无双,本王见两位郎才女貌,真可谓天作之合,不如由本王做媒,将娄氏许配给靖海侯,不知靖海侯意下如何?” 朱宸濠急了,说道:“爹,这怎么行?” 你送点啥不好,把我未来媳妇给送出去? 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以后在外人面前,休想再抬起头了。 宁王板着脸,回道:“有什么不行的,靖海侯和娄氏情投意合,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本王能够成人之美,岂非一桩善举?” “王爷且慢!”张鹤龄也急了,赶忙说道,“此事万万不可,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靖海侯不要推脱,上饶娄大人那边,本王亲自去提亲,怎么样?” “停,打住!”张鹤龄赶忙打断宁王的话,说道,“我们说正事!” 宁王满脸堆笑,说道:“不错,先说正事,靖海侯的婚事稍后再谈。” “什么婚事,哪来的婚事啊!”张鹤龄怒道,“你还想不想聊下去了?” “好,好,听靖海侯吩咐。” 张鹤龄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我只要王爷一句话,还敢不敢有谋反之心?” 宁王赶紧说道:“靖海侯何出此言,本王从来就没有过啊!” “那好!”张鹤龄指了指院子里的蟒卫,说道,“人是我的,我让他们现在回夷洲岛,这里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第227章 金钱为镖 宁王一听此言,满脸的激动,有戏啊! “对对对,从来没有发生过!” “就怕动静太大,南昌城的百姓……” “王府确实什么也没发生啊!就是昨晚放烟花的时候不小心走了水,没关系,已经扑灭了。这件事,南昌城的百姓都知道。” 张鹤龄不禁暗笑,真是老油条啊。 “那好,请宁王爷即刻上奏陛下,主动要求撤销藩地,从此以后,在京城定居,终身不踏出京城一步。” “这……” 宁王和朱宸濠爷俩对视一眼,如果这么做了,不就是彻底没戏了吗? 张鹤龄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如果连这点表示都没有,很难让人相信宁王殿下的诚意。” 宁王心中非常纠结,张鹤龄说得很清楚,自断后路,可以给你留一条命。 若不然,前方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选? 肯定不能眼睁睁地去死啊! 但是,也不能自断后路啊,到时候就算能保住性命,也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性了! 如果还想要希望,命就没了。 断了念想,还能活命!可是宁王一脉世代经营,多年的处心积虑,就这么放弃了,真的不甘心啊! 张鹤龄神色肃颜,说道:“我最后说一次,如果宁王爷肯上书自撤藩地,自此以后定居京师,这几日发生的一切,我就当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宁王眉毛都拧成麻花了,这是从自己身上硬生生往下割肉啊! “靖海侯,藩地不能撤,除此之外,本王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宁王殿下,你要搞清楚一件事,现在我冒着欺君罔上的风险在帮你,不是图你回报,而是不想看到无辜的人被你牵连,徒增杀戮。同样的,我出兵突袭王府,也是不想看到无辜百姓陷入战火,生灵涂炭。说句心里话,我由衷地希望这件事能和平解决,但是,你若还想着争权夺位,今日的谈话就当没发生过。” 说完,张鹤龄转身就走。 宁王赶忙拉住张鹤龄,说道:“靖海侯且慢,本王答应你!” 张鹤龄回头,问道:“向陛下上奏,自撤藩地,永居京城?” 宁王闭着眼点点头,虽然是真不舍得,但是,没得选啊! “刘大人!”张鹤龄转身说道,“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想要和平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如此,我张鹤龄做事,无愧于天地,你若是觉得我欺瞒陛下,你可以上奏,但是,天颜一怒,徒增的这许多杀孽,可都要算在刘大人头上。” 刘健也十分纠结,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张鹤龄确实有欺君之罪,但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正常来说,你敢有谋反行为,必定是诛九族,没得商量。 “九族”上自高王母、下至玄孙,即玄孙、曾孙、孙、子、身、母、王母、曾王母、高王母。这一套算下来,至少要有几百人丧命,而这些人大部分是无辜的,只是受到牵连。 如果宁王能够主动认错,撤掉藩地,定居京师,以弘治皇帝的性格,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张鹤龄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出难题? 早就听说此人做事别具一格,想一出是一出,关键是他每次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你说气不气? 来的路上,得知他要出兵袭击王府,刘健感觉这人疯了。 但是,张鹤龄还真干了! 结果证明,人家又一次赌对了! 拿到了宁王谋反的证据,此前做的任何不合理的事,都变成合理的。 那好吧,宁王也抓了,证据也拿了,咱们回京复命呗? 不,张鹤龄又要放弃这些证据! 谋反啊,天大的事,你也敢包庇? 再一听理由,为国为民,大公无私,你还无法反驳! 刘健咧着嘴琢磨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老夫虽然看不惯你的做事方式,但是为了天下安定,这一次听你的,出了事,老夫与你一起承担。” 张鹤龄行了一礼,说道:“刘阁老大仁大义,在下替免遭灾祸的无辜百姓谢过!” 刘健回了一礼,说道:“办法是你想出来的,要谢也应该是谢你。” 张鹤龄笑笑,然后回身喊道:“戚景通!” 戚景通小跑过来,行礼听令。 “宁王爷即将动身前往京城,从现在开始,你带几个人守在王爷身边,防止有些贼寇对王爷不利。” “属下听令!” 宁王无奈地摇摇头,从现在开始,彻底没有自由了! 终于将宁王的事处理完了,张鹤龄长出一口气,迈步回到前院,这边还有个麻烦事没解决呢。 娄素珍还在哭,张鹤龄蹲下来,说道:“没事了,别哭了。” “民女只求靖海侯放过上饶娄氏一脉……” “你这人怎么这么腹黑呢?”张鹤龄忍不住问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你家不利?” “自古争权夺利,难免有枉死的牺牲品,民女对靖海侯多有不敬,现在只求一死,还请……” “停!我再说一遍,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去跟你未婚夫说说话吧,他们很快就要动身去京城,以后都不会回江西了。” “啊?”娄素珍愣住了。 张鹤龄站起身,看了看周围,问道:“刚才是哪位兄弟出手?” 没人答话,张鹤龄又问了一遍:“刚才危急关头,出手掷石子的,是哪位兄弟?” 这时,孙虎走捏着一颗石子走过来。 “你掷的?”张鹤龄疑惑地问道,“不对啊,当时你在我后边,那石子是从前方飞来的。” 孙虎说道:“大人,你看这颗小石子像什么?” “像什么?”张鹤龄接过来,只是一颗扁平状的鹅卵石,挺圆滑的,上看下看,也没看出像什么。 “大人仔细看,这颗石子的直径大小约有七八分,重量大约是一钱,和市面上常见的小平钱一致。” 张鹤龄听的云里雾里,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些江湖中人擅使用金钱镖,因为铜钱很常见,不需要单独铸造,刚才可能是此人情急之下没摸到铜钱,便随手找了一颗与铜钱大小相似的石子。” 第228章 大人的老相好 “江湖中人?”张鹤龄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眉头紧皱,说道,“你的意思,掷这颗石子的人,不是蟒卫的?” 孙虎点点头,道:“回大人,据属下所知,蟒卫三百将士都是大人在流民中挑选出来,受到的都是常规训练,没听说过谁会掷金钱镖。” 张鹤龄警惕地四处查看,院子里什么时候混进来外人了? 孙虎说道:“属下方才和李晨星兄弟交谈过,此时李晨星已经带人去追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这“江湖中人”还是厉害啊,一颗小石子都能打得这么准,想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短枪,世道不太平啊,以后还是要时刻保持警惕,要不然,这玩意打到脑门上,可就完犊子了。 这时候,看见李晨星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远远地就开始喊:“大人!” “着什么急啊?”张鹤龄不满地说道,“天塌了吗?” “不是天塌了,是……”李晨星喘了口气,说道,“我去追那个扔石头的神秘人,好像看到白兄弟了。” 张鹤龄没反应过来,问道:“哪个白兄弟?” “就是在福州的时候,与我们一起的那个白兄弟!” 张鹤龄猛地抓住李晨星的双臂,激动地问道:“在哪?” 李晨星疼的直龇牙,说道:“跟丢了。” “怎么会跟丢了?” “人太多,我也没看清,只是看着像。” 张鹤龄两眼瞪得老大,吼道:“马上去找,多派人!” 李晨星点点头,然后弱弱地说道:“大人,能把手放开吗,很疼的。” “赶紧去!” “是!” 李晨星招呼了几名擅长追踪的校尉,匆匆向王府外走去。 刘江就在其中,刚出了王府,戏谑道:“李大人,你现在是锦衣卫的百户官,我们是夷洲蟒卫,你可不是我们的长官了,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听你的啊。” 李晨星一脚踢到刘江屁股上,嗔怒道:“就你话多!” 刘江向前一跃,笑道:“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别跟我废话啊,你看大人急成什么样了,赶紧去找!” “说的也是,大人怎么这么急啊,那位姓白的兄弟是什么来头?” “我也不清楚,上次去福州的时候,大人说白兄弟是锦衣卫的暗探,一路配合我们行事,此人身手甚是了得,做事干净利索。” “那就是大人的熟人了?” “只记得白兄弟经常大晚上的往大人房子里跑,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就不清楚了,似乎跟大人关系很不错。” 听到此处,刘江露出异样的眼光,脸色神秘,问道:“晚上谈事情,还背着你,咱家大人不会是喜欢那种调调吧?” 李晨星白了他一眼,道:“这话你问大人去!” 刘江连连摇头,道:“我可不敢。” “那就闭嘴,老老实实去找人!” “你倒是说一说,那人长什么模样,我们又没见过,怎么找啊?” 李晨星想了想,说道:“大约中等身高,皮肤白皙,身材偏瘦,嗯,还有就是……” 刘江忍不住插嘴道:“皮肤白皙,身材偏瘦,你说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啊?” “废话,当然是男人!” “好,你继续说说五官。” “柳眉杏眼,唇红齿白,鼻梁微翘……” 李晨星突然停住,刘江正听着呢,问道:“怎么不说了?” 只见李晨星猛地一拍大腿,叫道:“我知道为何大人如此焦急了!” “什么啊?” “不是男的,是女的,我见过她!” 闻听此言,刘江等人都愣住。 “当初蟒卫攻打定兴县,我们中了敌人的埋伏,是那名女子救了大人,哎呀!我就说在福州的时候看她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她!” 李晨星回忆了一下白露的容貌,给大家描述一遍,然后说道:“都给我听好,一定要把人找到,她可是大人的老相好!” 刘江神情有些尴尬,说道:“还是换个称呼吧,大人听到了就不好了。” “反正就是很重要的人,你们都仔细去找,我刚才看到她在东街,但是人太多,转眼就找不到了。” 众人来到东街,李晨星安排下去,每两人一组,负责一个方向,然后散开,消失在人群中。 李晨星和刘江一组,两人顺着东街一直过去,双眼扫视着面前每一个人,很遗憾,根本没有发现。 “老李啊,你说那人是大人的老相好,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一个队伍出来的,彼此间十分熟悉,私下里并不称呼官职,李晨星对称谓也不在意,回道:“这事我了解的不多,其中的内情王大人更清楚些。” “王大人远在夷洲,我又不能飞过去问他。” “好像是大人最开始抓到的白莲反贼,至于为何与大人发生情感上的纠葛,我也不清楚。” “听说白莲教有些妖人擅迷惑人心,大人是不是被妖女的媚术……” 李晨星一巴掌呼在刘江后脑上,怒道:“想什么呢,大人这么精明的人,不去骗别人就不错了,难道还能让别人给骗了?” 刘江嘿嘿一笑,道:“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别废话了,赶紧找人!” 大街上人来人往,想在其中找一个人出来简直如大海捞针一般,来回来去转了半晌,仍是一如所获。 两人又累又渴,看到一处茶摊,上前去要了一壶茶,两碟点心,坐下休息。 刘江先是喝了一大杯,然后说道:“老李,你说此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李晨星摇了摇头,道:“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跟你在这瞎转?”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此人是本就在南昌城,还是从京师一路跟过来的?” 李晨星思索一番,还是摇摇头,道:“我走在大人的队伍前面,也不清楚这位白兄弟是不是跟着大人过来的。” “如果这位白兄弟,额,是白姑娘吧?” “哎,叫什么都一样。” “白兄弟若是本就在南昌城,恐怕不好找,如果她是跟着大人过来的,一定会有个栖身之地。” 李晨星眼前一亮,道:“对啊,客栈!” 第229章 久别重逢(白露回归) 两人扔下茶钱,匆匆离开。 茶棚一角,白露站起身,看了看远去了李晨星两人,默默叹了口气。 “伙计,茶钱放在这了。” “好嘞,客官慢走!” 白露转身离开,城中还有蟒卫还在寻找自己,这些人很擅长追踪,为了不暴露身份,便在距离宁王府较远的地方,找了一处客栈。 心里终究放心不下那个人,今日一见,也就心安了。 相见不如不见,明日便离开吧。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白露早早退了房,向城外行去。 来到城门口,却看到前面乱哄哄的,原来是守卫正在严加盘查。 看到这幅场景,白露以为张鹤龄已经通知了南昌城守卫,正在搜寻自己,便低下头,准备离开。 耳中却听到一人说道:“怎么回事,莫非城中闹了贼寇吗?” “老兄,你是不知道,听说昨晚有一名京城中来的大官遇刺了。” 白露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继续聆听。 “前几日啊,还听到宁王府传来爆炸声,今日又有朝中官员遇刺,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你不知道吗,听人说啊,宁王要谋反!” “嘘,噤声!这种话也敢乱说,小心被抓了去砍头!” 白露脸色凝重,眉头紧皱,有京师的官员遇刺? 京师来的官员一共就两位,刘健乃内阁大学士,为人老成持重,而张鹤龄却嚣张跋扈,在朝堂之上树敌无数,如果其中有一个遇刺了,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是谁。 想到这里,白露立刻调转方向,快步向宁王府走去。 若是张鹤龄遇刺,一定是宁王安排的。 可是,昨日明明看到张鹤龄已经将宁王控制住,怎么还会出事? 怕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定是宁王另有同党,暗中伏击。 早知道,昨晚就不离开了! 说不定自己留下,敌人就不会得逞了。 张鹤龄这人也是,看起来精明的过分,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胡思乱想之际,已经来到宁王府附近。 看了看左右没人,然后绕到后院的高墙出,垫步拧腰,一个鹞子翻身跃过去。 落地的时候单手撑地卸力,几乎没发出声音,刚要起身,眼角余光却看到面前有个人。 白露猛地冲过去,出手如电,瞬间拿住对方脖颈处的风池穴,只要手指稍一用力,对方便会昏厥,但是,她却定住了。 这一刻,画面如同静止一般。 白露左手抓着张鹤龄的衣襟,右手按着他的脖颈。 张鹤龄面带微笑,双眼紧紧地盯着白露。 周围不远处,几名蟒卫士兵紧张地盯着自家大人,刘江正准备上前,却被戚景通拦住,低声说道:“别多事。” 半晌,白露终于反应过来,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见不到你,我死不瞑目啊!” “我呸!”白露嗔怒道,“油嘴滑舌!” 说完,双手放开,转身便走。 张鹤龄哪里肯让她离开,伸出双臂死死抱住,说道:“你不要走!” “你放开。” “不放。” “再不放手,我打断你的胳膊!” “别说打断胳膊,打死也不放!” 白露面红耳赤,又羞又怒,轻声道:“别人都看着呢!” 张鹤龄才不管,轻轻嗅了嗅白露头上的发丝,说道:“看就看呗。” “你……混蛋!” 戚景通见状,向众人招手示意,大家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最后,只剩下李晨星一个人,戚景通走过去,一把将他拽住,拉起来便走。 “老戚你干什么啊,好戏刚开场,就不让看了。” “看什么看,大人给你安排的事办完了吗?” “办完了啊!” “宁王爷正在清点家产,你不去帮忙?” “那边不是有赵德龙负责吗,我帮什么忙啊?”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片刻之后,王府后院只剩下两个人。 准确地说,是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白露说道:“你快放开,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子?” “我怕你跑了。” 白露实在无奈,只好说道:“好吧,我不走,你放开吧。” “说话算数?” “算数!” 张鹤龄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一年,你让我找的好苦!” 白露沉下脸来,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你是我的女人,你跑了我当然要找你了。” “张大人请自重,小女子出身卑微,不敢高攀。” “你发什么脾气啊?” 白露忍不住说道:“张鹤龄,你风流成性,几次出入青楼,借口有正事要做,我便不与你追究,可是那日晚上,那名女子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解释道:“你误会了,她叫洛雨荷,不是什么烟花女子。” 白露冷冷道:“连人家姓名都记得清清楚楚,莫非张大人寻了烟花女子过夜,还要带回府上供养起来?” “都说你误会了,洛姑娘不是烟花女子,她是琉球国的公主。” 白露气急反笑,道:“张鹤龄,你欺我是三岁小孩吗,人家琉球公主,大半夜的跑到你房子来,与你做那苟且之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张鹤龄努力去解释,“洛姑娘是宁王府的密探,那天晚上接近我,是为了我身上的密函,我现在就可以将宁王和上高王叫来,让他们与我当面对峙。” 白露冷哼一声,道:“宁王一家老小的命都捏在你手上,当然是你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张鹤龄实在是无奈了,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不讲道理呢?” “我不讲道理?”白露突然留下眼泪,说道,“好吧,我是个不讲道理的野蛮女子,你还是去找你的琉球公主吧。” “好好好,我错了!”张鹤龄赶忙认错,“是我不讲道理,你别哭啊!” 白露声音哽咽:“我自幼没了双亲,师兄待我如兄长一般,可是为了你,师兄也不要我了,如今,你却对我百般嫌弃。” 张鹤龄都快哭了,古往今来,女人都这么不讲理的吗? ………… ps:对于白露的回归,我想过好几种方式,最后还是觉得贴近生活好一些,本来,儿女情长就是如此,谈恋爱的时候是理想的,等到一起生活了,摩擦和矛盾也就出现了。 无论如何,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就是美好的。 第230章 我要带你周游世界 “白姑娘,你不要哭了,都是我的不好,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事先跟你解释清楚。” “你的意思是,我不听你解释,胡搅蛮缠了?” 张鹤龄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只要是女人都是一样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讲道理的女人! 白露蹲在一旁泣不成声,委屈地跟一朵花一样。 张鹤龄意识到,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肯定是死路一条,于是也蹲下来,轻声问道:“这一年来,你去哪里了,过得好不好?” 白露擦了一下眼泪,说道:“小女子孓身一人,四海为家,不敢劳烦侯爷挂念。” “许久未见,是不是想我了?” 白露脸色通红,羞怒道:“呸!谁想你了?” 张鹤龄一看,不哭了,三十六计,转移话题为上策! “你若不是心中有我,今日为何去而复返?” “我……”白露恨恨地说道,“只怪我自己太傻,中了你的诡计。” “我也是没办法啊,找又找不到你,怕你又跑了,只好出此下策。” 白露抬起头,问道:“张鹤龄,你肚子里究竟装了多少坏水?” 张鹤龄笑笑,道:“还是这样称呼比较亲切,别侯爷啊,大人的,听起来多生分啊!” 白露转过脸去,道:“无耻,谁跟你亲切了?” 张鹤龄慢慢伸出手,轻轻放在白露的腰间,感觉到白露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抵抗。 “好了,别哭了,哭的我都心疼了。” 白露叹了口气,幽怨地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我这一生,算是毁在你手上了。” 张鹤龄厚着脸皮说道:“跟我回去吧。” “回哪里去?” “当然是回家啊。” “回去了,仙游公主能放过你,还是能容得下我?” 张鹤龄琢磨了一下,说道,“仙儿和你也是旧相识,她也很记挂你。” “以前做姐妹的时候是旧相识,但是,现在她是公主,你是驸马,我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怕就不是记挂,而是记恨了。” 张鹤龄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怎么可能呢,你想多了。” “你是当朝驸马爷,我只是一名女反贼,还是不要去给你添乱了。” “谁说的!”张鹤龄两眼一瞪,怒道,“谁敢说你是反贼,我打死他!” “若是皇帝老子这样说,你也敢打死他吗?” “这……”张鹤龄搔搔头,为难地说道,“这个真打不过,换个人吧。” “换个人你就敢了?” “那是!”张鹤龄扬言道,“除了皇帝老子,随便哪个我都敢揍,你看宁王嚣张不嚣张,一样被我收拾的老老实实。” 白露轻轻摇头,说道:“你平日里如此高调,朝堂之上树敌太多,小心哪天被人算计,到时候都没有人帮你。” “我不去算计他们就不错了,谁敢算计我啊?” “总之,还是小心为好。” 张鹤龄笑道:“我就知道,你心中定是想着我。” 白露满脸娇羞,嗔怒道:“你再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我就不理你了。” 张鹤龄收起“不正经”的笑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白露悠悠说道:“当日杭州一别,我已是万念俱灰,便想自此浪迹天涯,了此余生罢了,于是来到海边,想出海看看,大洋彼岸是什么样子。” 张鹤龄说道:“自杭州出海,便到扶桑国了。” 白露柳眉微颦,问道:“就是倭寇的那个扶桑国?” “也不全是,”张鹤龄摇摇头,道,“倭寇有真倭,有假倭,真倭是来自扶桑国的浪人武士,假倭却是我大明朝的人。” “倭寇不都是海外的贼人么,怎么还有我大明朝的人?” “倭寇本就是一群法外之徒,这些人的构成极其复杂,一般是扶桑人为主,另有高丽人和大明人,自杭州出海,一直向东,便到达扶桑国本土了。” “想不到大洋彼岸却是此等歹人的国度,幸好当时没有出海。” 张鹤龄解释道:“海外也不全是歹人,南方有琉球,再南有吕宋,顺着南洋一路走下去,还有很多国家,每个国家风土人情都有不同,你若喜欢,我可以带你游遍整个南洋。” 白露看着张鹤龄,问道:“现在就走吗?” “啊?”张鹤龄勉强笑笑,“现在手头上还有些事,待这些事一了,我们便出发。” 白露扭过脸去,不满道:“我就知道,又是哄人的话。” “是真的走不开,再给我一些时间,五年,”张鹤龄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保证,五年之内,我将想做的事做完,然后就带你去周游世界。” 白露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的事,莫非你去过南洋?” 张鹤龄摇摇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都有记载的。” “怪不得你如此阴险,是读的书太多了,以至于什么馊主意都学会了。” 张鹤龄哑然失笑,道:“还是说说你吧,后来怎样了?” 白露看向远方,说道:“当时海禁还很严格,民间片甲不得下水,我找不到船,就顺着运河来到南京城,然后,我看到了秋红掌柜。” “你与她相认了吗?” “我偷偷观察了一些时日,发现她在暗中收集情报,看来,秋红除了当掌柜,还有其他使命。” 张鹤龄点点头,道:“还是瞒不过你的眼睛,没错,秋红是我的暗探。既然你能发现,别人也会发现,想来,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安全了。” 白露摇摇头道:“也不一定,若不是我以前对秋红有所了解,怕也难发现她的秘密。” “秋红已经做了很多,为了稳妥,我已经在考虑将她撤下来。” 白露继续说道:“我发现秋红有些不对劲,便没有与她相认,而是在城外隐居起来。有一日,我进城的时候,听说有朝廷大官路过,叫什么靖海侯,原本并不知道是你,可我看到李晨星,他正在沿途安排各项事宜,我便猜到,这个靖海侯,十有八九便是你了。” 第231章 宁王爷乱点鸳鸯谱 张鹤龄笑笑,问道:“所以,你就留下来等我了?” 白露脸上又红了,羞愤道:“呸,脸皮怎的这么厚?” “哈哈哈,我不插话了,你接着说。” “后来你们的队伍到了,那日晚上,你自己偷溜出去找秋红的时候,我就在附近,看到你二人抵挡不住,正准备现身之时,锦衣卫援军到了,我才忍住没有出手。” 张鹤龄想起那日场景,说道:“当时,确实情况危机,却没有想到,原来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只是没想到,你身上那柄火铳威力惊人,应该不是原来那把了。” “不错,这是改良过的,威力更大些。” 说完,张鹤龄取出腰间的短铳,递了过去。 白露接过,拿在手中把玩一番,说道:“想来蟒卫能够如此快速地攻占宁王府,用的就是这种火器吧?” 张鹤龄轻轻摇头,道:“他们用的家伙比这个还猛。” 白露不禁咋舌,道:“火器如此厉害,我们常年习武之人,以后怕是没有出路了。” “确实,火器的发展对传统武学冲击很大,像我这样没练过武功的,只需要熟练操作火器,便可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以后的战争,就是火器之间的对拼,刀剑这种冷兵器会逐渐沦为辅助。” 白露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么厉害的火器掌握在你手中,皇帝不会对你起疑心吗?” 张鹤龄回道:“这些火器的制造工艺很复杂,目前还不能量产,而且朝廷并不注重火器的研发,所以,我就先拿来用了,等他们意识到火器的重要性,我把权力交出去便是。” “还是要小心一些,你们这些当官的,一个个机关算尽,若是有人以此为契机,对你不利,到时候怕是说不清的。” 张鹤龄脸上充满暖意,柔声说道:“就凭你这份关心,从今以后,我一定注意!” 白露脸又红了,说道:“跟你说正经事呢,怎的又耍贫嘴。” “好,好,说正经事,”张鹤龄说道,“自南京城开始,你便一直跟着我?” “本打算见你一面就离开的,但是听说你要去对付宁王,我放心不下,便跟过来了。” “你怕我被宁王吃了?” “真是难以想象,堂堂亲王,你竟然也敢动手?” “我也没办法啊,”张鹤龄一脸的无奈,说道,“若不主动出击,等我到了南昌城,必然是刀斧手伺候,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多憋屈啊。” 两人正说话呢,却见宁王走过来。 张鹤龄不禁皱眉,一个王爷,咋这么没眼力见呢,没看到人家正在约会呢? “靖海侯,本王已经与娄氏说清楚,即刻解除婚约,以后,他便是靖海侯的人了。” 张鹤龄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说什么?” “昨日靖海侯和娄姑娘对诗,端的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本王不敢夺人所爱,命犬子与娄姑娘就地解除婚约,上饶娄大人那边,本王亲自去提亲,成全这段佳话。” 白露的眼神已经非常地不友善,张鹤龄赶忙说道:“王爷殿下,可不敢乱讲,在下与娄姑娘只是萍水相逢,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宁王哈哈一笑,说道:“靖海侯与娄姑娘已有肌肤之亲,众目睽睽之下,不怕辜负了娄姑娘?” “那是救人,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在下对娄姑娘并无非分之想。” 宁王看了看白露,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看来靖海侯艳福不浅啊。” 张鹤龄努力控制住想大嘴巴子抽他的欲望,说道:“王爷,您还是下去歇着吧。” “哦,对,对,”宁王赔笑说道,“让娄姑娘自己说吧,本王就不打扰了。” “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却看到不远处,娄素珍静静地站着,宁王已经识趣地走开了。 娄素珍只是盯着张鹤龄看,却没有说话, 张鹤龄忍不住说道:“娄姑娘,方才宁王爷说的话想必都是玩笑而已……” “不是玩笑,我已经与宁王爷说好了。” 张鹤龄满脸诧异,问道:“说……什么好了?” “昨日,民女生死一线,承蒙靖海侯出手相救,且已有肌肤之亲,今生今世,非靖海侯不嫁。” 卧槽,这就赖上我了? 张鹤龄满头冷汗,转头看向白露,发现白露眼中透着杀气。 “那是性命攸关,逼不得已啊!” 张鹤龄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娄素珍,还是说给白露,只是感觉头大,非常地大,比大娃的头还大! 娄素珍说道:“民女与上高王殿下虽有婚约,但也只曾见过一次,并无肌肤之亲,今日,宁王殿下亲口承诺解除婚约,自此以后,民女愿意跟随靖海侯,为俾为妾,亦是心甘。” 张鹤龄心中暗道,大姐,没看到我刚把我的女朋友哄好吗? 现在你突然跳出来,整这么一出,是要我的命啊! 果然,白露面若寒霜,冷冰冰地说道:“小女子就不打扰靖海侯的雅兴了,再见!” “别!” 张鹤龄赶忙抓住白露的手,白露恼羞道:“请靖海侯自重!” “我不自重!” “你,无耻!” “我就无耻,无论如何,今天你休想再离开我!” 白露只得将头扭到一旁,不再说话。 娄素珍也看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道:“看来,是民女自作多情了,张侯爷,来生再见!” 说完,手腕一翻,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心口位置。 张鹤龄暗道一声卧槽,赶忙放开白露,奋力扑过去。 两人本就离得不远,娄素珍被张鹤龄扑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掉在地上,但是慌乱之下,还是割破了手掌。 张鹤龄一脚将匕首踢开,怒道:“你不要命了?” 娄素珍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抽泣道:“与其遭人嫌弃,不如死了算了。” “谁嫌弃你了?” “沾衣裸袖,便是失节,民女与张侯爷何止沾衣?”娄素珍脸上充满哀怨,道,“既然侯爷看不上民女,只有一死了之。” 第232章 你吼我了 张鹤龄这个气啊,指着娄素珍数落道:“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你父母将你养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去死吗?早知如此,便不该救你。” “侯爷本就不该救,民女自知命薄福浅,不敢高攀侯爷,眼下只求一死,还望成全。” 张鹤龄头都快炸了,看到白露站在一旁看热闹,不禁怒道:“还看呢,过来帮忙啊,给她包扎一下伤口!” 白露鼓着嘴巴嘟囔道:“求人帮忙,还这么大声。” “姑奶奶,快别废话了,赶紧的吧!” 白露走上前来,拉起娄素珍的手掌,查看一下伤口,说道:“急什么,伤口不深,死不了!” “流了好多血。” 白露说道:“需要一些干净的麻布。” “李晨星!”张鹤龄吼道,“还活着没,立刻给我滚过来!” 李晨星捧着麻布和止血药小跑过来,白露先是将伤口处的血渍清理掉,然后用麻布绑扎。 娄素珍低声说道:“谢过这位姐姐。” 白露回道:“不用了,还是谢谢张侯爷吧,他才不会舍得你去死呢。” 张鹤龄:…… 娄素珍转身对张鹤龄盈盈一拜,说道:“民女谢过侯爷。” 张鹤龄喊道:“李晨星。” “属下在!” “带两个兄弟,护送娄姑娘回上饶。” “是!” 娄素珍一听,眼泪又掉下来,说道:“民女还是一死了之吧。” 张鹤龄努力克制住心中的焦躁,说道:“娄姑娘,这个感情的事,起码要有个过程吧,古人云日久生情,我们只是初次见面而已,谈不上什么情分,而且,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这样吧,我先派人将你送回去,等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到时候再做打算,如何?” 娄素珍想了许久,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民女愿意听从侯爷安排。” “这才对嘛!”张鹤龄终于长出一口气,说道,“回去好好想想,或许很快便能遇见一位青年才俊,与你作诗论赋,岂不美哉?” 娄素珍却歪着头说道:“民女现在觉得,大明湖上有蛤蟆,一戳一蹦跶,就很好。” 张鹤龄:…… 老子还念了一首临江仙呢,怎么就记住蛤蟆了? 只见娄素珍认真说道:“是真的,民女昨晚细细想来,这首诗形象生动,活泼生趣,特别有意思。” 张鹤龄心中暗道,有意思个蛋,那就是一首打油诗! “娄姑娘对诗词研究颇有心得,在下日后若有新的诗词,一定找姑娘探讨。” 娄素珍仰起头,问道:“侯爷此言当真?” 张鹤龄点点头,道:“自然当真。” 娄素珍又低下头去,面带红晕,鼓起勇气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民女斗胆请侯爷赐诗一首,不知侯爷可有雅兴?” 不让我跟着你,送一首离别诗总行了吧。 希望是那种温柔的,伤感的,最好是情诗。 张鹤龄却说道:“今日没这个雅兴,改日吧。” 娄素珍:…… “李晨星,路上照顾好娄姑娘,去吧!” “是!” 娄素珍三步一回头,道:“侯爷可要记得,民女还在上饶等待侯爷大驾。” 送走了娄素珍,张鹤龄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见白露依然神色漠然。 “好一个怜香惜玉的张侯爷。” “她要做什么跟我没关系啊!”张鹤龄解释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白露却沉下脸去,冷冷道:“你吼我了。” “什么?” “刚才,你吼我了。” 张鹤龄脑门直冒冷汗,方才性命攸关之际,确实说话声音大了些,现在回想起来,后悔也晚了。 “为了别的女子你就吼我,若是以后跟了你,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张鹤龄突然意识到,虽然白露一直说些疏远的话,但是,其实内心已经默认不会离开了。 想到此处,张鹤龄大喜过望,说道:“放心吧,今生今世,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委屈。” 白露转过头去,说道:“谁信你的鬼话?” “跟我回去吧,我心日月可鉴,时间会证明一切。” “却不知公主那里,你作何解释?” “我自有办法解决。” “就算公主答应,可皇帝不答应呢?别忘了,我可是白莲教反贼,朝廷的眼中钉。” 张鹤龄正色道:“你与白莲教早无瓜葛,当初定兴一战,是你奋不顾身救我,此事我会向陛下禀明,就算不给封赏,至少不能给你定罪!” “封赏就算了,我本就是罪臣之女,可受不起朝廷的赏赐。” “你父亲是忠臣,我回去就向陛下请示,替你父亲平反。” 白露叹了口气,道:“当年害我父亲的幕后之人是当朝内阁首辅,你就算权力再大,如何与之抗衡?还是算了吧,那日在保定府斩了刘半城,此仇也算报了。” 张鹤龄露出笑意,道:“你一直没有回京,应该还不知道,刘吉已经被我干掉了。” “你说什么?”白露诧异地问道,“内阁首辅刘吉,被你干掉了?” “不错,就在你离开之后,我一回到京城,趁着尚方宝剑还在手上,连夜把他砍了。” 白露仍然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砍了内阁首辅,还能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跟我说话? “我这人历来如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刘吉暗通倭寇害我,我又岂能容他?” “若当真如此,皇帝岂能饶你?” 张鹤龄撇撇嘴,道:“当然不饶了,把我平倭的功劳都给抵了,什么封赏也没有。” 白露又问道:“刘吉党羽布满朝堂,那些官员岂能容你?” “容不容不知道,反正到现在为止,没人敢主动跟我说话。” 白露脸上充满担忧,说道:“你这样把事做绝,只怕有一日被人抓住把柄,便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张鹤龄却不以为然,道:“我没有作奸犯科,没有滥用职权,没有结党营私,更没有贪墨受贿,能有什么把柄?” 白露暗暗摇头,道:“朝堂之上水深至极,若是有人想对付你,终究会找到理由,到时候,却由不得你了。” 第233章 秋红和孙虎 看到白露由衷关心自己,张鹤龄自是满心欢喜。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心中自有打算,总之,你先随我回京,小娟和仙儿时常念起你,她们一准欢喜。” 白露想起当初在娟秀阁的日子,说道:“她们对我很好,但是,唉……” “行了,别多想了,跟我回去,以后朝廷上的事我尽量不去插手,就在家里做个闲人,省的有人看我不顺眼,在背后偷偷算计我。” 白露微微颔首,道:“你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 张鹤龄情不自禁,又去拉白露的纤纤玉手,这一次,白露却没有反抗,只是娇羞不已,嗔怒道:“又开始不正经了。” 张鹤龄与白露重逢,高兴地晚上睡不着觉,第二日一早,便安排人准备启程事宜。 刘健又拉着一张老脸跑来理论:“靖海侯,你把老夫一人扔下是什么意思?” 张鹤龄满脸赔笑,说道:“刘大人何出此言,不是都说了吗,如今正事已了,是时候启程回京了。” “既然回京,为何不一起?”刘健吹着胡子说道,“为何你要先行?” 张鹤龄笑笑,道:“自然是头前探路,确保队伍能够安全回京。” 刘健摇摇头,道:“你分明是想跑!” “我跑什么?” “跑去游山玩水!” 张鹤龄有些尴尬,说道:“刘大人可不要信口雌黄,在下是担心宁王还有同党,万一路上冒出歹人劫道,到时候,被陛下责骂办事不利也还罢了,就怕我们二人的性命都没了。” 刘健说道:“那就更应该一起出发,有蟒卫护送,就算碰到些乌合之众,也不会出什么危险。” “在下已经吩咐蟒卫跟着刘大人一行,我自己只带孙虎和赵铁锤二人,目标小,就算有贼人伏击,也不会注意到我们。” 刘健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若有贼人拦路,就都冲着老夫来了?” 张鹤龄反驳道:“刘大人你这是什么话,精兵强将都保护着你,我身边只带两人,就算有危险,也轮不到刘大人你啊!” 刘健再次摇头,道:“说来说去,要么你有危险,要么老夫有危险,总之,要走一起走,也能少些隐患。”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那好吧,我跟刘大人一起。” 刘健这才满意,说道:“正当如此。” “在下去催一催,若收拾妥当,尽快启程。” 刘健点头道:“老夫等靖海侯的话。” 张鹤龄来到前院,找到戚景通吩咐道:“你们路上一定要提高警惕,谨防有贼人拦截,到达京城后,不要进城,去天津卫找毛宪清,跟他要艘船,直接回夷洲岛。” 戚景通认真听完,点头答应。 毕竟现在蟒卫是张鹤龄的亲兵卫队,直接进京恐怕落人口实,还是直接撤回去夷洲岛比较稳妥。 交代完毕,张鹤龄偷偷从王府后门溜出来,孙虎和赵铁锤已经牵着马在外面等候,一旁还有扮成男装的白露。 “大人!”赵铁锤声如洪钟。 “嘘!”张鹤龄猛地摆手,“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刘健那老头不放我走!” 赵铁锤搔搔头,道:“哦,俺知道了。” 四人骑马出了南昌城,一路向北行去。 张鹤龄偷偷溜走,主要是嫌弃押解宁王回京太过繁杂,来的路上和刘健这种古板老头一起,已经很枯燥了,更别提现在还要应付宁王父子,这二人一路上必定想尽办法与自己套近乎,到时候烦不胜烦。 现在白露回到自己身边,一路游山玩水,过一过二人世界,岂不逍遥快活! 第一日先到九江,然后是安庆,一路走走停停,到南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五日了。 张鹤龄并没有通知魏国公,而是直接来见了秋红。 秋红的伤已无大碍,当下张罗了一桌酒席,为张鹤龄一行接风。 众人依次落座,秋红先是斟了一杯酒,送到张鹤龄面前,说道:“老爷,听说您竟然把宁王爷都扳倒了,奴家真是佩服的紧。” 张鹤龄接过酒杯,说道:“这次行动确实凶险,也多亏了你收集的情报。” “有幸为老爷办事,是奴家的福分。” 张鹤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轻轻晃了晃头,说道:“这酒透着一股清香,叫什么名字?” 秋红回道:“此酒乃秦淮佳酿芙蓉春,有诗云,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不错,好酒!”张鹤龄将酒杯放下,说道,“行了,你也别客气了,今晚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吃好喝好。” 秋红又倒了一杯酒,起身送到孙虎面前,说道:“上次承蒙孙大哥施救,奴家在此谢过。” 孙虎两个脸蛋泛起红晕,接过酒杯,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赵铁锤就坐在一旁,看到孙虎脸红,问道:“孙老虎,你喝了多少,怎么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般?” 孙虎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喝你的酒吧!” 赵铁锤撇了撇嘴,继续喝酒吃菜。 秋红又看向白露,也端了杯酒过来,问道:“这位兄弟似曾相识,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白露看向张鹤龄,张鹤龄点了点头。 于是卸去帽子,露出秀发,说道:“秋红姐姐,是我。” 秋红有些惊讶,说道:“你是小雨?” “是我,秋红姐姐,好久不见,没想到已经是南京娟秀阁的大掌柜了。” 秋红看了看白露,又看看张鹤龄,已经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笑着说道:“当日一别,姐妹们都很想你。” 这时候,张鹤龄说道:“秋红,明日你便跟我回京吧。” 秋红闻言,慌忙拜倒。 张鹤龄拉住她,说道:“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有什么事站着说。” 秋红脸色惶恐,问道:“老爷是嫌奴家办事不利吗?” “说什么呢?”张鹤龄摆摆手,说道,“你不要多想,只是看你这些时日挺辛苦的,总不能一辈子做暗探,也该过一过自己的生活了。” “秋红甘愿为老爷分忧!” 张鹤龄看了看孙虎,说道:“我总不能将孙虎留在这吧,你自己想好,要不要跟我们走。” 秋红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另一边,孙虎的脸更红。 第234章 尼德兰皇家卫士 秋红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张鹤龄便让孙虎买了一辆马车,白露在车里陪着秋红,孙虎赶车,张鹤龄和赵铁锤骑马,一行人慢慢悠悠向北行去。 这一日来到镇江府,几人找到客栈住下,然后便出来逛街。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镇江府紧邻苏州,长江自此处入海,美景亦可与天堂相媲美。 白露看到街边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饰,不由得驻足观看,拿起两款头簪,似乎难以取舍。 张鹤龄在身后问道:“喜欢哪个?” “金色这个颜色好看,银色这个花纹好看。” “那就都买了!” 白露摇摇头,说道:“倒不必了,只是看看罢了。” 秋红说道:“等回了京城,娟秀阁的款式比这里还多,小雨每天可以换着花样戴,还不需要花银子。” 张鹤龄撇撇嘴,道:“娟秀阁已经被收走了,现在就算我去了,也要花银子买的。” “老爷家财万贯,这点小钱自然不在话下。” 张鹤龄点点头,道:“也对啊,老爷不缺银子,秋红,你也选一选,看上哪个,老爷给你买。” 秋红笑笑,道:“奴家先谢过老爷了。” 张鹤龄还是小瞧了女人逛街的本事,人家光看不买,整整转了一个多时辰,直转的自己双腿发软,实在不想走了,看到路边有一处茶棚,于是向孙虎使了个眼色。 孙虎会意,上前说道:“大人,前面有处茶棚,不如喝杯茶再走吧。” 张鹤龄赶忙应道:“正是,出来这么久,口干舌燥,去喝茶!” 秋红自然明白,笑着说道:“老爷先去吧,我和小雨就在附近转转。” 张鹤龄三人如释重负一般,跑到茶棚,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茶水和点心。 虽然茶棚的长条板凳甚是简陋,但是,坐上去却出奇的舒适。 赵铁锤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说道:“大人,她们只看不买,却是何故?” 张鹤龄说道:“你没有陪女人逛过街?” 赵铁锤摇摇头,道:“没有。” “哎!”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委屈了念夏姑娘。” “额……”赵铁锤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街上,两个洋人出现在路边,看到白露和秋红,相互对视一眼,露出诡异的笑意,然后走过来。 其中一人操着蹩脚的汉语说道:“两位漂亮的姑娘,我是威廉,来自遥远的阿姆斯特丹,我这里有一样很美丽的东西,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 白露有些拘谨,秋红久经商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带着礼貌的笑容说道:“不用了,谢谢。” 两人想要转身离去,却被另一个洋人拦住,这人说道:“姑娘先不要走嘛,我们渡过万里重洋,收集了很多大明朝没有的东西,你们不想看看吗?” 说完,这人拿出一面小镜子,说道:“我叫罗宾,这是我从法兰西带来的宝贝,如果姑娘喜欢,可以送给你。” 白露从来没有见过玻璃镜子,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秋红回道:“不过是外国的琉璃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罗宾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还有更珍贵的。” 说完,拿出一条蓝宝石坠子,说道:“这件宝物,就算你们大明朝的皇帝也没有。” 饶是秋红见多识广,也被漂亮的蓝宝石吸引住。 威廉和罗宾相视一笑,然后说道:“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珍贵而漂亮的东西,都在我们的住处放着,姑娘若是喜欢,可以随便欣赏。” “你们大明朝的人喜欢说缘分,我们今天见面就是缘分,如果两位姑娘跟我们一同回去,我们可以送你们一人一样宝物,留做纪念。” 白露已经有些恼火,正要发作,却听秋红说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威廉再一次走在两人身前,伸手去拦,这一次,白露忍不住了,一把将他推开,说道:“走开!” 威廉被白露推了一个踉跄,他没想到面前这位柔弱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力气,不由得恼羞成怒,抽出随身的短刀,说道:“以上帝的名义,我要你向我道歉!” 对方亮出武器,白露开始谨慎起来,盯着对方的刀尖,准备随时出手。 “听到了没有,我让你道歉!” 秋红拦在白露身前,对威廉说道:“你要干什么?” “你让开,我是让她道歉!”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我大明的土地上行凶,也未免太过嚣张了吧?” 威廉目露凶光,说道:“我们两个是尼德兰联邦的皇家卫士,邀请你们去做客,是看得起你们,用你们大明朝的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威廉上前去推秋红,刚伸出手,却被白露扭住手腕,疼的哇哇直叫,短刀也掉在地上。 白露伸腿将他踢飞,拉着秋红离开,突然,罗宾伸手掏出腰间的短铳,厉声喝道:“站住!” 白露自恃武功高强,如果是对付几个寻常的地痞流氓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她很清楚火铳的威力。 威廉从地上爬起来,怒道:“该死,以上帝的名义,我要让你好看!” 这时候,耳边风声响起,下一秒,威廉感觉到腰间一股大力袭来,还没搞明白是什么回事,已经飞出去一丈有余,重重摔倒在地。 罗宾转身去看,只见一个巨人站在自己身旁,正盯着自己。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罗宾感觉自己手肘一麻,手中火铳拿捏不住,掉落在地。 他慌忙蹲下身去捡火铳,却看到一只脚踩在上面。 罗宾慢慢抬起头,看到一个面色冷峻的人,站在自己身前。 “啪!” 孙虎一个大嘴巴抽在罗宾脸上,将罗宾打得后退两步。 “你们这些强盗,我要回去告诉总督大人!” 孙虎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的总督大人和你们的知府老爷是好朋友,你们等着吧!” 另一旁,威廉终于爬了起来,只感觉眼前都是小星星。 “你们的知府老爷会把你们抓起来,然后砍下你们的脑袋!” 一队官差拨开人群,走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 第235章 打你又能怎样? 罗宾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上前拉着官差说道:“这里有强盗,他们要打劫我!” 这些官差是丹徒县的捕快,为首的捕头邢振宗走上前,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威廉也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指着赵铁锤说道:“那个人,那个人有武器,他要杀我!” 邢振宗抬头看了看铁塔一般的赵铁锤,心气不免先矮了三分,问道:“你这汉子,有人告你当街行凶,是否属实?” 赵铁锤哼了一声,道:“放他娘的洋狗屁!” 这一嗓子如同闷雷一般,邢振宗咽了口唾沫,道:“那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孙虎走上前,说道:“分明是这两个洋人当街调戏女子,现在却恶人先告状!” 邢振宗回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罗宾和威廉争相告状,一口咬定自己被人袭击。 邢振宗一时半会闹不清楚,说道:“你们几个,跟我回一趟县衙吧!” “跟你们回县衙?”孙虎冷哼一声,“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邢振宗顺着孙虎的手指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名年轻男子,模样文驺驺的,身穿华服,看起来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但是,这张脸却生疏的很,应该不是本地的。 “我管你家老爷是谁,到了这里,就要听我的!” 孙虎正要发作,却被张鹤龄拦住,说道:“那好吧,咱们就去衙门口,将今天的事情说道说道。” 邢振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到张鹤龄身边,低声说道:“看来你还算识相,这么跟你说吧,这些洋人的头头和知府老爷有些交情,你们到了衙门口,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张鹤龄故作忧虑状,问道:“是吗,那么请问捕头大哥,我们惹上麻烦了,该怎么办啊?” 邢振宗低下头去,再次压低声音:“这样吧,你们拿些孝敬出来,我找人替你们说说情,那些洋鬼子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不知道需要多少孝敬啊?” 邢振宗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张鹤龄恍然大悟,说道:“知道了!” 邢振宗得意地笑了笑,外地来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张鹤龄回身说道:“孙虎,带钱了没?” 孙虎点点头,说道:“带着了。” 邢振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拿五个铜钱出来,萧敬捕头大哥!” 孙虎答应一声,伸手摸出一块银子渣,说道:“没带铜钱,这块碎银子怎么也能换十个钱了。” 邢振宗当场愣住,问道:“什么意思?” 张鹤龄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说道:“邢捕头刚才不是说了嘛,给你拿五个铜钱出来,帮我们把事摆平。” 邢振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被人耍了! “他娘的,敢耍我!”邢振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大怒道,“你们这群刁民,今日若不让你们吃点苦头,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写!” 张鹤龄却不以为然,说道:“你写一个我看看。” 邢振宗抽出刀来,指着张鹤龄等人说道:“现在怀疑你们几人当街行凶,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啊?” “自然是县衙大牢!” “我要是不想去呢?” “不想去?”邢振宗冷笑道,“却由不得你了!” 说完,邢振宗吩咐捕快拿人,却听到一声震天怒吼,紧接着,看到赵铁锤一拳一个,将人全部砸翻在地。 邢振宗大惊失色,道:“反了,真是反了,你们竟敢殴打官差?” 张鹤龄笑了,说道:“打你了,又能怎样?” “你们这是要造反!”在赵铁锤面前,邢振宗早就没了底气,哆哆嗦嗦地说道,“官府会全城通缉你们,你们逃不掉的!” “谁说我们要逃了?” “你们,你们……” “走吧!” 邢振宗脸色发白,问道:“去哪?” “自然是县衙啊!”张鹤龄说道,“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县衙吗,走啊!” 邢振宗满脸的不可思议,问道:“你们打了官差,还敢去县衙?” “怎么,有问题吗?” 张鹤龄的表情却很自然,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邢振宗心道,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带路吧!” 邢振宗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想趁我回头的时候,偷袭我!” “你想多了!”张鹤龄哈哈大笑,指着赵铁锤说道,“看看那个大个子,十个你一起上,也伤不到人家一根汗毛。” 邢振宗看看赵铁锤,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道:“好,你们说的,去县衙!” “走吧!” 看到张鹤龄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邢振宗将信将疑地过身去,刚要迈步,听到身后喊道:“等一下!” 邢振宗吓得一哆嗦,说叫道:“我就知道,你们是在耍我!” 却见张鹤龄指着一旁的威廉和罗宾说道:“我是说,这俩人你也要带上啊。” 一行人来到丹徒县衙,邢振宗的腰板终于挺直了,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 张鹤龄笑笑,迈步走进大堂。 丹徒县令吕泽旭早已接到通报,有一伙贼人,当街打伤了自己的捕快。 而且,这些人还大摇大摆地来到县衙,这还了得? “堂下何人?” 威廉和罗宾抢先说道:“知县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是尼德兰王国海森堡总督大人的手下,今天在大街上,有人要抢劫我们,还出手把我们打伤。” 其实,张鹤龄有兴趣来丹徒县衙走一遭,主要就是为了这两个人。 尼德兰王国就是荷兰王国,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这个国家的一大特点就是航海业非常发达,其商船数目超过欧洲所有国家商船数目总和,被誉为“海上马车夫”。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大明? 这两人所说的海森堡总督和知府有交情,是真的吗? 如果是这样,说明尼德兰王国的足迹已经登陆大明,这可是一群强盗,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236章 海森堡镇 丹徒知县吕泽旭正襟危坐于堂前,说道:“好了,本官听明白了,你二人先退到一旁,被告何在?” 张鹤龄迈步上前,回道:“大老爷所说的被告,是不是我啊?” 吕泽旭见状,突然将惊堂木一拍,怒道:“堂下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遵太祖高皇帝遗训,有功名在身者,见官站而不跪。” 吕泽旭脸色难看至极,这个人看起来确实像个读书人,不过却面生的紧,看样子不像是本县的。 “你说有功名在身,是何年何月何种功名,可有凭证?” 我还不信了,你出门在外,还能随身带着户贴不成? 张鹤龄神色坦然,道:“我没有功名啊。” 吕泽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怒道:“无耻刁民,敢耍我?” 张鹤龄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道:“我只是说,有功名在身者,见官可站而不跪,又没说我自己有功名在身,大老爷何出此言?” 吕泽旭气得胡子直打颤,重重砸下惊堂木,道:“好啊,竟敢藐视公堂,来人,给我拖出去,重打二十!” 两名差人上前要拿人,却被孙虎和赵铁锤拦住,特别是赵铁锤,铁塔一般的汉子,往这一站,让人不由得心中发怵。 邢捕头抽出腰刀,喊道:“你们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张鹤龄冲孙虎招了招手,孙虎会意,走上前来。 邢捕头立刻拦住,问道:“你做什么?” 孙虎道:“给你家县太爷拿户贴。” 邢捕头将信将疑,伸手道:“拿来!” 孙虎却反问道:“给你,你敢要吗?” 邢捕头怒目而视,道:“废什么话!” 孙虎冷哼一声,然后递过去一样东西,邢捕头接过,看了看,脸色骤变。 吕知县见邢捕头神色有异,问道:“怎么回事?” 邢捕头额头上汗渍淋淋,双手直哆嗦,说道:“老……老……老爷,这,这……” “这什么这?”吕知县怒道,“究竟怎么回事?” 却见邢捕头直接跪下,口中称道:“小的不知大人身份,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吕泽旭坐不住了,疑惑地问道:“什么大人?” 邢捕头转身回道:“大老爷,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张大人!” “什么?” 吕泽旭腾楞一下站起身,手扶官帽走到堂前,接过邢捕头手中的东西一看,脸色一下就变成蜡黄蜡黄的。 这是张鹤龄的官符,上面写着御赐锦衣卫北镇府司指挥佥事张鹤龄,正四品。 相比之下,吕泽旭这个丹徒知县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哪怕是镇江知府,也不过是个正四品而已。 知府掌一府之政令,论权力,比锦衣卫指挥佥事要大的多,但是锦衣卫这三个字,却有些吓人了。 只论品级的话,两者就是平级。 若是论名声,知府见到锦衣卫也是头大。 洪武时期,因为锦衣卫办案的时候太过嚣张,已经超出律法范畴,朱元璋曾下令废除锦衣卫的一部分职能。但是燕王judy登基之后,不仅恢复了锦衣卫的所有权力,还设置了北镇抚司,专门负责昭狱,可以直接逮捕和拷问犯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些司法机关无权过问。 在大明朝,锦衣卫的出现,往往伴随着阴谋、告密和杀戮,以至于仅仅听到这三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镇江府有锦衣卫千户所,为什么北镇府司的指挥佥事亲自前来? 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下官见过张佥事!” 吕泽旭双腿一软,噗通一声拜倒在地。 张鹤龄问道:“吕知县,我还用不用跪?” 吕泽旭赔笑说道:“下官不知大人身份,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恕下官无知之罪!” 张鹤龄上前两步,来到知县老爷的座椅上,一拍惊堂木,正色道:“堂下何人?” 吕泽旭哆嗦了一下,说道:“下官丹徒知县吕泽旭,见过大人。” “丹徒知县吕泽旭,你可知罪?” 吕泽旭额头汗如雨下,说道:“下官无礼,冲撞了大人。” 张鹤龄说道:“这都是小事,我问你,那俩洋鬼子是怎么回事?” 吕泽旭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说道:“这二人是海森堡总督麾下的士兵,他们不知道大人的身份,多有冒犯,此事下官必定严惩。” 威廉和罗宾二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无意中还惹了个当官的,好像人家这官还挺大的,起码比县太爷的官大。 张鹤龄又问道:“这个海森堡总督又是什么来头?” 在欧洲诸国,总督这个官职就好比军阀混战时期的大帅,其中的差距就比较大了,有的地方,总督就相当于国王,掌控一方。有的地方,所谓的总督,就是一群海盗,然后那个海盗头子自封的。 而这个所谓的海森堡总督,根据张鹤龄猜测,很可能就是个海盗船长。 类似黑珍珠号的杰克斯拜罗船长。 吕泽旭如实回道:“海森堡总督来自尼德兰王国,半年前,他们的船只躲避风浪的时候遇到暗礁,船只损坏,无法继续航行,便顺着入海口来到镇江府,靠岸休整。” “船只触礁?”张鹤龄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都半年了,他们为何还不走?” “海森堡总督的船队有三百余人,为了方便行事,便向下官申请租借一块沿海的土地,作为临时的落脚地,下官立即将此事上奏镇江知府,镇江知府又上奏朝廷,得到批准后,这些洋人便在海边修建了一处小小的港口,并招募工匠,帮他们修葺船只。” “也就是说,这些洋人不打算走了?” “这个……”吕泽旭想了想,说道,“只是天气已经入冬,不适合船队远行,想必,至少要等到明年开春以后了。” 张鹤龄又问道:“那个港口,现在怎么样了?” 吕泽旭说道:“那个港口如今已经颇具规模,大家习惯称呼为海森堡镇。他们有很多来自海外的奇珍异宝,经常拿来与我大明百姓换粮食。” 第237章 嫌你官太小 听到这里,张鹤龄已经清楚了,对方所做的,正是典型的海外殖民路线。 船只触礁,上岸休整,租借港口。 这是海外殖民者的三步棋,现在已经完成了,也就是说,人家在这里已经站稳脚跟,有了扩张的第一步。 下一步,就是向朝廷申请贸易,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 这一切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尼德兰人申请贸易的时候,会申请海外独家代理权,也就是,你大明朝的对外贸易,只能对我一个人开放。 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垄断你的产品出口,比如说瓷器、茶叶、丝绸等,向海外出口的话,想卖给谁,卖多少钱完全由我来定价,一两银子从你手里收购,我可以卖五两、十两,赚的利润都是我的。 当然了,你可以拒绝。 然后我会拿大炮轰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西方列强正是用这种套路,建立起来一个一个海外殖民帝国。 “吕知县,我来问你,半年前登陆的洋人有多少?” 吕泽旭想了想,说道:“约三百余人。” “现在有多少?” “这个……”吕泽旭说道,“大约多了一倍。” “多出来的人是哪来的?” “海森堡镇建成以后,陆续又有船只靠岸。” 张鹤龄沉着脸说道:“也就是说,这些洋人可以随意登陆我大明国土,而你们这些官员,却视而不见?” 吕泽旭为难地说道:“海森堡总督与知府大人相交甚密,知府大人曾放出话来,说是这些洋人漂泊在海上也不容易,让他们停下歇歇脚而已,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张鹤龄怒道,“狗屁!” “这个,这个……知府大人确实是这样说的。” “等到人家用大炮轰你的时候,我看你还方不方便!” 闻听此言,吕泽旭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反倒是一旁的威廉和罗宾,却表现的神色慌张。 看到吕泽旭一脸的茫然,张鹤龄都快被气笑了,问道:“你这个知县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吕泽旭还是没反应过来,说道,“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这两个洋人,先收押起来。” “这个……”吕泽旭犹豫地说道:“若是海森堡总督告到知府大人面前,怕是不好交代啊。” “交代个屁!”张鹤龄怒道,“出了任何事,我来负责!” 吕泽旭无奈,吩咐下去:“邢捕头,按大人的意思去办。” 张鹤龄继续说道:“除了吕知县,其余人都下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从命令。 吕泽旭转头说道:“我与张大人有要事商谈,你们都散了吧!” 邢捕头和师爷各自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一众差人退出大堂。 张鹤龄说道:“行了,起来说话吧。” “谢大人。” 吕泽旭慢慢站起身,直感觉两腿发麻,膝盖骨不住打哆嗦。 “你哆嗦什么?” “跪久了,腿麻。” 张鹤龄指着师爷的位置说道:“来,你坐这里。” “谢大人。” 吕泽旭慢慢坐下,这才长出一口气,说道:“下官身体本就虚弱,让大人见笑了。” “你刚才说,那个叫什么海森堡的,与镇江知府交往甚密?” “回大人,确有此事。” 张鹤龄点点头,这些洋鬼子每看中一个地方,都会先买通当地的官员,镇江府属南京六部直接管辖,镇江知府上面没有布政使,在这一亩三分地,属他最大。 只要镇江知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海森堡很多事就好办多了。 “那家伙跟你交情怎么样?” 吕泽旭说道:“此人与下官来往不多,海森堡镇相关事宜都是由知府大人安排下来,下官去办。” “这么说来,人家是嫌你官太小,看不上你?” 吕泽旭很为难,这个问题让人怎么回答? “你来说说,除了知府以外,这个海森堡还跟谁走的比较近?” 吕泽旭想了想,回道:“这个海森堡主要和知府大人来往比较多,因为诸多事宜都是知府大人向下吩咐,其余的……嗯,对了,锦衣卫镇江千户所千户魏大勇。” “近到什么程度?” “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次,海森堡的几名随身侍卫醉酒后,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打死了人,下官正在审案的时候,魏千户下了个条子,把人提走了。” 张鹤龄皱起眉头,问道:“这里有锦衣卫什么事?” “魏千户提人的理由是对此人的处理关乎我朝外交事宜,不过,本官曾听闻,魏千户收了海森堡的银子,然后把人放了。” “人家要人你就给?” “这……”吕泽旭为难地说道,“下官不敢不给啊!” 开玩笑,你们锦衣卫都是什么货色,我敢惹你们?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吕知县,看来本官需要将你衙门借用两天了。” 吕泽旭回道:“张大人不必客气,您有需要,下官配合便是。” “孙虎。” “属下在。” “带上我的官符,去将这位魏千户请过来。” “是!” 孙虎走后,吕泽旭有些神色纠结地说道:“张大人,您若是觉得这些洋人目无法纪,下官日后定严加管束,只是魏千户那边,有些事下官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能算数的。” 回头你拍拍屁股走了,人家天天收拾我,你当我傻? 张鹤龄没有理会,而是问道:“你还是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张大人请问。” “这些洋人和我朝百姓贸易,他们买进的货物,除了粮食,还有什么?” 吕泽旭想了想,说道:“除了粮食主要就是精铁和木料,作为修补船只所用。” 张鹤龄轻笑一声,说道:“修补船只?” 吕泽旭点点头,说道:“对,修补船只。” “半年时间来,他们一直采购精铁和木料,到现在还没有停?” “正是。” 张鹤龄问道:“也就是说,他们的船修了半年,还在修?” “这个,这个……”吕泽旭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道,“可能是损坏比较严重吧。” 第238章 极其危险的对手 面对这个反应明显慢一拍的知县,张鹤龄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现在就给我算一算,这半年来,他们采购了多少精铁,多少木料?” 吕泽旭伸出两只手,掐着手指念叨:“一批大约是百斤有余,半年,六个月,嗯……总共精铁大约五千斤,木料大约万斤。” 张鹤龄是又气又笑,道:“这些材料别说修船了,便是造新船,都够造两大艘了!” 吕泽旭愣了半晌,道:“好像,好像……是这样的。” 张鹤龄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吕泽旭,说道:“你就没有想过,他们购进这么多的材料,到底做什么用?” “难道,他们真的造了新船?”吕泽旭说完,又摇摇头,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如果他们确实在造船,这么大的事情,下官不可能不知道。” “你再想想,精铁和木料还能做什么?” “这个,这个……” “行了,你别猜了,快急死我了!”张鹤龄说道,“我来替你说吧,精铁和木料,可以造火铳和大炮,还有炮弹和火药!” 吕泽旭听完,顿时呆若木鸡,脸色十分难看。 “这,这,应当不会吧?” “我再问你,海森堡镇可有我们的人日常监管?” “本来是有的,后来知府大人说,民俗风情不同,容易引起误会,便撤回来了。” “又是这个知府?”张鹤龄不满地说道,“怎么哪都有他?” “张大人,下官认为,这火药的配方主要是木炭硝石和硫磺,他们购买木材,固然可以烧制木炭,但是缺了硝石和硫磺,也无济于事。” “你当人家傻啊?如果跑出来购买木炭硝石和硫磺,和直接买火药有什么区别?” 吕泽旭恍然大悟,道:“张大人的意思是,这些人会从别的渠道购买硝石和硫磺?” “你想想看,这些洋人平日里外出活动多不多?” “起初还比较规矩,除了采买粮食,基本上就在海森堡镇一带活动,后来,逐渐频繁了些,偶尔也会去临近州府。” “去做了什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你作为一县之主,难道一概不知吗?” “这个,这个……下官以为只是寻常的商贸活动,并没有特别留意。” 张鹤龄抬头对赵铁锤说道:“你现在去把那两个人身上好好搜一搜。” 赵铁锤出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小布袋子。 张鹤龄打开一看,一份是硝石,一份是硫磺。 吕泽旭也傻眼了,没想到,人家刚说完就应验了。 这一下,也不用分析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吕泽旭一张老脸惨白惨白的,这些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制造武器,若不是面前这位张大人识破,就怕到时候人家大炮一响,自己连渣都没了。 “此事是下官失职,下官立即派人控制住海森堡镇。” 张鹤龄不禁好笑,道:“人家有几百人,还有枪有炮,就你这三班衙役,过去给人家挠痒痒吗?” 吕泽旭汗如雨下,急忙说道:“下官这就上奏,请知府大人调用朝廷的兵马支援。”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个镇江知府,怕是早就和洋人混在一起了。” 吕泽旭焦急万分,跪下又磕了两个头,说道:“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指示!” 张鹤龄也在琢磨,这伙人已经经营了半年之久,吕泽旭说有几百人,恐怕真实数字远远不止,保守估计,对方现在至少拥有上千人员,而且有威力巨大的火枪火炮,其实力不容小觑,若是贸然出击,绝对占不到便宜。 一支千人部队,装备以火器为主,这可是一张硬仗! 现在威廉和罗宾被自己扣住,这两人身上负有采买硝石和硫磺的任务,他们若不能按时回去,肯定会引起海森堡的怀疑。 所以,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南昌府那边,自己的三百蟒卫不知是否已经出发。 镇江府并没有单独设置卫所,若是请朝廷发兵,只能上奏南京兵部,但是南京兵部调集兵马,又需要时间,说不定还要上奏京城才行。 短时间内无法调集兵力,那就不能刚正面了,只能智取。 擒贼先擒王,如果把他们那个海森堡总督控制住,这场仗应该打不起来,到时候主动权就可以回到自己手上。 可是,怎么才能抓到这个家伙呢? 吕泽旭取来舆图,张鹤龄仔细查看,海森堡镇在长江入海口一带,这个地方深入内陆,平时并没有风浪,进可以入长江,剑指南京,退可以出东海,到了海上,你抓都抓不到。 南京城有一整套朝廷系统,是大明朝的陪都,其地位仅次于北京城,如果南京城受到威胁,不必说,后果一定很严重。 这个位置,一定是海森堡提前选好的,张鹤龄非常怀疑,他们所谓的触礁,应该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现在西方国家正处在大航海时代的开端,他们的船已经踏遍所有大陆,如美洲大陆、澳洲大陆,这些地方只有土着人,他们便任意占领土地,烧杀抢掠。 在非洲大陆、亚洲大陆,这些已经存在文化和国度的地方,便采用试探性的方式,以船只触礁为借口,先登上岸,然后一步一步站稳脚跟,等到时机成熟,便会露出他们的利爪和獠牙。 历史上,尼德兰王国在争夺殖民地的过程中,先后战胜葡萄牙、西班牙、英吉利等海上强国,一度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国家。 张鹤龄很清楚,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 相比之下,宁王的武装力量简直就像是在过家家。 如果在这件事的处理上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战争,炮火一起,受苦的还是大明百姓。 最理想的解决方式,就是先抓住他们的总督,然后命其撤离。 但是,怎么抓? 就算抓到了,这些人会不会听从这个总督的号令? 这时候,孙虎回来了,他身边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 “在下锦衣卫镇江千户所千户魏大勇,不知佥事大人来此,有失远迎!” 第239章 仔细的魏大勇 张鹤龄正襟危坐,沉声道:“魏千户,你好大的威风!” 一见面就开骂,魏大勇脸色有些难看,强忍着心中的怨气,拱手说道:“下官不知大人到访,未能迎驾,还请大人恕罪。” 张鹤龄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魏大勇,你暗通洋人,以权谋私,你可认罪?” 魏大勇神色大变,赶忙说道:“下官冤枉!” “哼!”张鹤龄冷笑道,“我且问你,两个月前,海森堡的几名随身侍卫醉酒后,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打死了人,丹徒县审案的时候,是不是你把人提走的?” 魏大勇额头出现汗渍,说道:“确有此事。” “你提人的理由是什么?” “回大人话,这些洋人与我大明交好,这件案子的处理关乎我朝外交事宜。” “放屁!”张鹤龄怒道,“本官得到消息,明明是你收了人家的银子,私下将人放了!” 魏大勇单膝跪地,说道:“大人,下官冤枉!” “冤枉?”张鹤龄语气冰冷,道,“你来说说,我哪里冤枉你了?” 魏大勇看了看孙虎等人,没有说话。 张鹤龄会意,说道:“这些人都是本官的心腹,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魏大勇说道:“启禀大人,下官发现海森堡镇的这些洋人似乎没那么简单,他们有阴谋。” 张鹤龄一听,来了精神,道:“说下去。” “下官无意中发现,他们采购的物资远远超出修补船只所用,于是,派了人去打探。但是,下官的探子在海森堡镇与那些洋人发生了冲突,随后,知府大人下令,鉴于海森堡镇情况特殊,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误会,汉人百姓一律不得进入。” “百姓不得进入,你们衙门口的也不让去?” “就是因为那次冲突,海森堡总督和知府大人私底下有过交谈,从那以后,任何人想进入海森堡镇,必须向知府大人请示。” “你的人也需要请示?” “正是。” “可是,你是锦衣卫,不属于知府管的。” 锦衣卫本身就有监察之职,直属镇府司,与地方官府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系统。 魏大勇摇摇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镇江知府孔守澄乃是南京兵部尚书丁兴道的女婿,借助这层关系,孔守澄在镇江府的势力极大,几乎是一手遮天,便是锦衣卫千户所,也要听令于他。” “你请示过没有?” “请示过几次,但是,都被驳回了。” “什么理由?” “什么理由都有,主要还是说风土人情不同,习俗不同,尽量避免正面接触。” “你也够怂的,人家不让你去,你就不去?” “只要下官坚持,孔知府就开始避重就轻,与下官扯来扯去,就是不说重点,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意思,不准去。” 听到这里,张鹤龄心中已经大致清楚了,说道:“你继续说一下那个案子吧。” 魏大勇点点头,说道:“当时发生那桩案子之后,孔知府曾派人通知下官,说这件事关系到外交事宜,让我想办法把人放了。” “人家让你放,你就放了?”张鹤龄问道,“说,你是不是收人家钱了?” 魏大勇笑了笑,说道:“大人不要急,听下官细细道来。” “那好,坐下说吧。”张鹤龄看了看四周,道:“吕知县,你这衙门口够清苦的,连杯茶都没有。” 吕泽旭赶忙起身,赔笑道:“大人稍等,下官马上让人准备。” “谢大人!”魏大勇坐在吕泽旭的椅子上,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当日,下官接到孔知府的条子,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将人提了出来,并告知这些人,说都是知府大人关照,让他们有什么事尽管开口,然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张鹤龄有些纳闷,问道:“就这么放回去了?” “对,就这么放回去了。”魏大勇说道,“大约十几天以前,其中一个名叫彼得的洋人,找到下官,说想托下官办点事。” 张鹤龄意识到关键来了,不禁问道:“什么事?” “那个彼得说他在苏州进了一批货,被当地的衙门扣下,让我去说说情,帮他把货要回来。” 张鹤龄有些不解,问道:“他们不是和知府关系好吗,为什么要找你说请?” “因为扣他们货的,是苏州当地的锦衣卫,孔知府在镇江一手遮天,但是苏州的锦衣卫,他却搭不上话。” “所以,他就让人来找你了?” “其实,是那个彼得私底下来找我的,”魏大勇说道,“下官当时为了搞清楚这些洋人到底在做什么,就答应下来,并通过自己的关系人脉,帮他们把货拿了回来。大人不妨猜猜看,那批货是什么?”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魏大勇摇摇头,说道:“也不算贵重。” “我猜是硝石,或者是硫磺。” 魏大勇突然愣住,半晌,这才诧异地问道:“大人如何得知?” “自然是猜的。” “大人猜的没错,就是硝石。”魏大勇继续说道,“由于下官帮助彼得将货拿了回来,深得他的信任,此人便放出话来,如果下官能帮忙搞到硝石或者硫磺,他们愿意多出三成的价钱来购买。” “这等好事,他们怎么不去找知府?” “下官也这么问,彼得才说出实情,孔知府要额外收他们五成!” 张鹤龄有些吃惊,说道:“这个孔知府够黑的,看来这半年来,捞了不少啊!” “下官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在做火药,然后联想他们采购的精铁等材料,推测应该在铸造火炮。” 张鹤龄点点头,满意地说道:“你还挺仔细的,比某些知县要强些。” 吕泽旭面红耳赤,心中不免惭愧。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不敢疏忽。” “对方有多少人,多少武器,你都掌握了吗?” 魏大勇回道:“大约一千两百人,火铳六百余支,火炮至少十门,但是,他们的火炮很奇怪。” 第240章 佛朗机炮 张鹤龄问道:“如何奇怪?” 魏大勇想了想,回道:“他们所铸造的火炮,炮身偏小,而且炮筒和炮膛是分开铸造的,据下官推测,应该是因为他们偷偷铸造火炮的时候需要避人耳目,不得已而为之,这样的话,火炮的威力定然要小很多了。” 张鹤龄仔细思考着魏大勇的话,炮筒和炮膛分离,炮身偏小,仅仅是避人耳目吗? “对方的火炮究竟有多少,你手上可有具体的数字?” 一提到这个问题,魏大勇有些郁闷,说道:“只知道至少有十门,但是,暗探得来的信息,炮筒和炮膛的数量竟然是不一致的,所以,下官也不敢断定情报的准确性。” 张鹤龄问道:“炮筒的数量是炮膛的两到三倍,对不对?” 魏大勇有些诧异,说道:“大人如何得知?” 张鹤龄没有答话,而是冲着吕泽旭招招手,说道:“吕知县,取纸笔来。” 吕泽旭从师爷的案桌上拿过来纸笔,亲自研磨。 张鹤龄提笔画了一幅草图,画完之后,问道:“是这样子吗?” 魏大勇上前一看,大惊失色,道:“正是这般,难道张大人亲眼见过?” 张鹤龄眉头微皱,说道:“魏千户,有一点你说错了,这种炮的威力并不弱。” 魏大勇忍不住暗自笑了笑,面前这位佥事大人看起来见多识广,不知从哪里见过这种火炮,或者是相关的图纸,可没想到,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身书生气,纸上谈兵,张口就来。 “依下官的经验,炮身越大,威力才越大,这种火炮比红衣大炮无论是炮管口径、炮身长度都差了很多,其威力想必不怎么样。” 张鹤龄反问道:“你可知,他们为何铸造的时候将炮管和炮膛分开?” “下官方才说过了,想必是为了遮人耳目。虽然海森堡镇平日里没有汉人出没,但是并非铁板一块,这些洋人若是直接铸造一尊红衣大炮,目标太大,定是藏不住的。” “又错了!”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这种火炮名叫佛朗机炮,是佛朗机人常用的一种火炮,最大的特点就是炮管和炮膛分离,因为佛朗机炮和红衣大炮完全不同,是后装填式。” “后装填式?”魏大勇挠了挠头,说道,“火炮不是从前面装填吗,后面如何装填?” 张鹤龄指着草稿纸上的图案说道:“你看着,佛朗机炮的炮管和炮膛是完全分离的,炮管称为子炮,炮膛称为母炮。作战时,首先将弹药装入子炮,然后将子炮装入母炮,射毕取出。” 魏大勇对什么结构原理一窍不通,但是凭着自己的经验,完全可以理解张鹤龄的话,细细想来,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是这样,下官倒是明白了为何子炮的数量要比母炮多,子炮可以提前填装,待第一射完毕,拆卸第一个子炮,装入第二个子炮,马上可以进行第二射,这样来看,佛朗机炮的射速简直太恐怖了。” 张鹤龄点点头,魏大勇很快就明白到了佛朗机炮,并意识到其恐怖所在,起码说明他是一名称职的武将。 这样的人才,要不要考虑挖到夷洲岛去呢? 先搞好关系吧,以后找机会再挖人。 “其实,射速快只是一方面,后装炮前后相通,空气流通,且炮管较薄,易于散热。散热快可以使火炮增加持续射击的能力,也减少了火药自燃的可能性。” 魏大勇听的很认真,甚至就快掏出笔记本记录了。 “还有就是子炮的容量确定,这就意味着火药的装填量是计算好的,因此不会发生因填装过量而导致的炸膛事故。由于子炮母炮可以分离,即便在作战时出现子炮损坏的情况,也不影响火炮的射击性能。” 火炮的损耗主要在炮管,我国目前的主战坦克,其炮管的寿命也只有短短的8秒钟,传统的火炮为了避免炮管提前损坏,便不断加大炮管的厚度,这就导致火炮重量增大,运输起来十分困难。 佛朗机炮的可拆卸炮管,是对炮身结构的优化,也是传统火炮的一大发展。 “最后就是便携性,你方才说过,这种火炮比红衣大炮体形小了很多,而且可以拆卸,这就意味着运输十分便捷,甚至可以单人携带,特别是地形复杂的地段,红衣大炮无法运输,但是佛朗机炮可以,机动作战的时候,这个优势直接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势。” 魏大勇认认真真听完每一个字,不由得满头冷汗,本来,自己以为只是小号的火炮而已,没想到,这种火器实在太可怕了。 明军有红衣大炮,但是相对而言,机动性非常差,运输不便,对方的佛朗机炮完全可以在你的大炮到场之前,结束战斗,甚至可以伏击在红衣大炮运输途中,提前炸掉你的大炮。 看来,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若是这些洋人装备齐整,直接进攻南京,怕是南京的守军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大人,海森堡镇已经严重威胁我大明朝的安危,下官请求,即刻出兵围剿。” “如何出兵?”张鹤龄问道,“你的千户所有多少人,有多少装备,能不能对抗他们的火炮?” 一个锦衣卫千户所有一千两百人,人数可以和对方持平,问题是装备远远不如,别说大炮了,连火铳都没有。 你总不能举着绣春刀去砍人家的火枪火炮吧? 哪怕是胡飞的夺命刀,在强大的火器面前,也只能夺自己的命。 “失态紧急,下官这就上奏南京兵部!” “你方才说过,南京兵部尚书丁兴道和镇江知府孔守澄乃是翁婿关系,孔守澄勾结洋人,以权谋私,这个丁兴道怕是也不干净,你直接上奏,朝廷不一定会出兵,反而把你自己陷进去。” 魏大勇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只好问道:“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第241章 咱家有这个条件 张鹤龄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知府和人家是一伙的,南京兵部是知府的亲戚,如果跳过南京,直接上奏京师肯定是来不及,若想短时间调集兵马,只有通过五军营了。 在这之前,就是把人稳住,最好能拿住,那就省事多了。 “那个海森堡总督,和你交情怎么样?” “见过几次,都是孔知府宴请的,私底下并没有什么交往。” “你能不能把他约出来?” “这个……”魏大勇想了想,说道,“怕是有些困难。” 张鹤龄稍加思索,说道:“那个彼得,你不是说他找过你吗,他自己又是海森堡的护卫,可以通过他试一试。” 魏大勇心里没底,为难地问道:“能行吗?” “这些人眼中只有利益,你告诉彼得,就说这买卖可以做,有途径搞到大量的硝石和硫磺,但是价钱要加四成,看他要不要。” “孔知府才要五成,我要人家四成,怕是他们不愿意跟我谈。” “这你就错了,要他四成,是告诉他们,你是个贪财的人,他们愿意和贪财的人打交道,如果你说愿意帮忙,一两银子也不要,他们反而不敢和你做生意。” 魏大勇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没想到这位佥事大人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如此老辣,真是自愧不如。 “下官这就去办!” 张鹤龄转头说道:“吕知县,你去将威廉和罗宾先放了,就说是魏千户打过了招呼。” 吕泽旭拱手回道:“下官遵命。” “等一下!”张鹤龄叫住他,说道,“既然要办案,客栈怕是不方便,给本官找个住处。” 吕泽旭说道:“县衙后面就有一处别院,优雅清静,下官马上命人打扫一下。” 张鹤龄出门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游山玩水还能碰到这么大一桩案子,如今既然赶上了,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洋鬼子得逞。 一行人住到吕泽旭安排的别院,这里有三间正房,一间厢房,共有三个卧室,张鹤龄住在正房东屋,秋红和白露住正房西屋,赵铁锤和孙虎住在厢房。 安排妥当之后,张鹤龄把赵铁锤叫来,吩咐道:“带上我的官符,快马加鞭,即刻赶回南京,找魏国公徐辅说明这边的情况,让他调集兵马,准备围剿海森堡镇。切记,消息必须直接亲自传达到魏国公面前,万不可让人从中传话。” 赵铁锤答道:“属下听令。” 紧接着,张鹤龄又喊来孙虎,说道:“孙虎,明日一早,我们去海森堡镇探一探情况,我和白姑娘一路,你和秋红一路。” 孙虎脸有些红,说道:“大人,那边危险,还是属下陪着你吧。” “我们是去打探情报的,又不是去打架,你跟着我做什么?” 张鹤龄心说,机会给你了,要好好把握啊兄弟! 秋红虽然出身青楼,但是人家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又有经商头脑,还能做密探,这样的女人,配孙虎是绰绰有余了。 第二日一早,四人分成两组,一前一后,向海森堡镇出发。 镇江是长江三角洲冲刷平原,地貌走势为西高东低,沿江洲滩一直向东,走到河海交汇处,就是森堡镇。 白露说道:“听说海森堡镇守卫森严,不让汉人进入,我们怕是很难混过去。”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没事,就是去看看。” 白露疑问道:“你不说去打探情报吗?” 张鹤龄却一脸无所谓,道:“能探就探,探不到就当逛街了。” 白露忍不住笑笑,说道:“我说张侯爷,怎么感觉你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啊?” 张鹤龄也笑了笑,说道:“我觉得我挺上心的啊。” 白露看到张鹤龄这样的笑容,说道:“一看你奸笑,就知道你肚子里又在琢磨什么坏水了。” 张鹤龄很无奈,说道:“我肚子里是墨水,不是坏水。” 两人沿着江边小路前行,虽然已经进入冬季,但是江南依然暖风和煦。 白露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师傅经常带着我和师兄去河边。” “去做什么啊,练功吗?” “抓螃蟹!”白露说道,“因为我喜欢吃螃蟹,没有钱买,只要自己去抓了。” “你喜欢吃螃蟹,怎么不早说?”张鹤龄说道,“以后咱们天天吃,一天三顿吃,咱家里有这个条件。” “我不是说这个,”白露望着江水,神色黯然,“师傅去世以后,我和师兄相依为命,现在,师兄也弃我而去了。” “你放心……” 张鹤龄话未说完,就被白露打断。 “都是因为你,我师兄才远走他乡。” 张鹤龄插不上嘴,只好笑脸相迎。 “你还笑?”白露嗔怒道,“也不知道师兄现在过得好不好。” “你不用担心,他过的挺好。” 白露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张鹤龄笑着说道:“因为我见过他啊。” “真的?”白露激动地问道,“什么时候?” “当然,就在几个月前。”张鹤龄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忘了告诉你,你师兄胡飞现在夷洲岛。” “夷洲岛?”白露不解,问道,“是哪里?海外吗?” “你知不知道我的爵位为什么从寿宁侯改封为靖海侯?” 白露摇摇头,试着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张鹤龄得意地说道,“靖海侯可是万户侯,大明朝开国以来独一份,这么说吧,现在我这个侯爵比公爵还要厉害,你说区别大不大?” 白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怎么得来的?” “简单说,就是我们大明朝的夷洲岛被扶桑人占了,然后我奉旨出征,将扶桑人打跑,把国土抢了回来,陛下就封了个万户侯给我,现在我的封地就在夷洲岛,我与胡飞兄弟也是在夷洲岛打仗的时候相见的。” 白露对地理位置比较陌生,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感觉脑子里有点乱。 “夷洲岛是一座小岛吗?有没有天津卫大?” 第242章 不差钱 张鹤龄蹲下身,拿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指着其中几处说道:“你看啊,这是京师,这是天津卫,这是南京,我们现今在这个位置,而夷洲岛呢,就在这里,这座岛的面积大概有十个天津卫那么大。” “这么大!”白露这才明白其中的意义,又问道:“我师兄为何去了夷洲岛?” “伤心了呗。” “伤心?” “对啊,他想杀我报仇,被你拦住,可能感觉自己做错了吧,伤心了,不想在大明待了,就出海了。” 白露缓缓点点头,说道:“师兄自小便好强,而且十分固执,如果他真的认为自己以前做错了,却是很难得了。”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的对与错,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也要随时改变。就说白莲教,真的就是错的吗?” 白露出身白莲,但是也止于白莲,在她心中,白莲教是对是错,始终说不上来。 张鹤龄继续说道:“太祖高皇帝也算白莲教起家,推翻元人暴政,便是千古一帝,可是,现在天下太平,你若再想方设法去造反,就是害国害民了。” 白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下意识地感觉张鹤龄说的话很有道理。 “好了,不说这个了,”张鹤龄笑笑,说道,“你师兄现在很好,现在任夷洲府衙门刑房,以后我带你去夷洲岛,就可以见到他了。” 白露诧异地说道:“我师兄竟然当官了?” “当然,夺命刀若是归隐田园,了此余生,岂不是埋没了人才?” “真是不可思议!”白露轻轻摇头,说道,“我师兄曾立志推翻你们的朝廷,现如今,却做了你的官儿,不知道你又用了什么诡计来骗他。” “我怎么可能骗他呢?”张鹤龄无奈地摇摇头,“原来在你心中,我只会坑蒙拐骗?” 白露脸上浮起一层红晕,道:“反正我是被你骗的不轻。” 对于胡飞,张鹤龄很是感慨:“只能说明胡兄现在成熟了,自己能够明辨是非,以前是被你们那个教主利用了,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如今能够弃暗投明,也算是人尽其用,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 白露调皮地说道:“张侯爷,要不,你给我也弄个官当当呗?” 张鹤龄戏谑道:“好啊,你想当什么官?” “嗯……”白露想了想,说道,“我师兄是什么官?” 张鹤龄回道:“夷洲府衙门刑房,负责岛上破案侦缉、堂事刑狱诸事。” 白露琢磨了一下,问道:“就是捕快?” 张鹤龄点点头,道:“差不多,是整个夷洲岛捕快的头头。” “我也想当捕快,去街上抓贼。” 张鹤龄哈哈一笑,道:“那你就是大明朝第一位女捕快了。” “女子不能当捕快吗?” “别处不可以,夷洲岛我说了算,我说可以就可以。” “那好,我们说定了,你要让我当捕快,不许反悔。” “没问题!” 两人顺江而下,一路闲聊,中午时分,已经来到海森堡镇。 海森堡镇是以船长海森堡命名,沿海而建,经过长达半年的经营,这个小镇看起来热闹非凡,谁能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巨大的阴谋。 在海森堡镇的最外面是一条街道,陈列着很多来自海外的货物,有欧洲的玻璃镜子、怀表,非洲的宝石、象牙,南亚地区的翡翠、香料,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充满异国风情。 这里也有汉人的摊位,主要是出售一些食物、衣服、日常用品等,毕竟一个镇子有上千人,吃喝拉撒全部需要在当地采购。 张鹤龄带着白露逛了一会,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被两名男性洋人拦住,用蹩脚的中文说道:“尊贵的客人,这里面是我们居住的地方,如果需要买东西,请调转方向,往那边走。” 张鹤龄装作不懂的样子,说道:“你们住的地方不能让我们看看吗?” 对方耸肩摊手,摇摇头,说道:“很抱歉,我们国家和你们大明朝的风俗习惯差异很大,如果你们进去了,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说的也是,”张鹤龄点点头,“那好吧,我们再去逛逛。” 两人转身向回走,白露小声问道:“就这么回去吗?” “先逛街吧,见机行事。” 这时候,白露在一个摊位前驻足停下,摆弄着几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红色的膏状物。 摊位前的洋人摊主说道:“美丽的小姐,你手中拿的是上等的胭脂,要不要试一下?” 白露有些腼腆地摇了摇头,对方却热情地说道:“这瓶胭脂可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在那里,很多和你一样漂亮的贵妇和小姐都很喜欢,只需要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白露撇撇嘴,说道,“太贵了。” 一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能买一石上好的白米,一石差不多是一百二十斤,够一家人吃好久了。 若是换成黄米或者其他糙粮,一家人吃一年都够了。 张鹤龄却说道:“喜欢就买了!” 说完,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扔过去。 摊主满眼都是小星星,赶忙接过银子,说道:“小姐,你的眼光很好,找到这么一位帅气又大方的先生,愿上帝保佑你们。” 张鹤龄心说,如果上帝保佑我,那你们可就要遭殃了。 白露自幼失去双亲,是跟着师傅长大的,清贫节俭,哪里用一两银子买过这么一小瓶的化妆品? “太贵了,你怎么不还一下价?”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咱家不差钱,看上什么,尽管说。” “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白露是真的心疼。 “那好,以后你来当大管家,府上的银子都归你管,花出去一两银子,也要你点头才可以,这样行了吧?” 白露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敢管你的家,到时候公主一生气,去皇帝那里请道旨意,将我赐死,可如何是好?” 张鹤龄眨眨眼,说道:“我可以抗旨不尊。” 第243章 江南漕帮 张鹤龄和白露在海森堡镇转悠了半天,这里看似熙熙攘攘,却是防守森严,尝试了几次,却找不到任何空子。 晚上,几人回到住处,张鹤龄召集孙虎等人开始商讨。 孙虎先是根据白天观察的结果画了一张地图,说道:“海森堡镇的位置是临河而建,正面只有一个出入口,后背便是天然的港口,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可以随时撤到海上。” 张鹤龄眉头紧皱,这个位置选的实在巧妙,并非说易守难攻,只要火力充足,肯定能拿下,关键这帮洋人留了后路,若是打不过,还能跑。 真个鸡贼! 面对这种情况,张鹤龄也是无可奈何。 “对方拥有佛朗机炮,若是派兵强攻,需调动红衣大炮,因为红衣大炮的射程比佛朗机炮要远,届时以炮兵阵地为基础,一步一步向海森堡镇推进,但是,从南京城调动红衣大炮,需要大量时间,如果对方在这段时间内得到消息,可以提前发动袭击,也可以直接撤离,主动权掌握在人家手中。” 孙虎问道:“我们可以不可在海上建立防线,让他们退无可退?” 张鹤龄摇摇头,道:“澎湖一战,我大明舰船和水师损失惨重,现在还未恢复元气,短时间内无法调集水师,就算调来了,也不一定能挡得住对方的火炮。” “大人,不如把夷洲岛的水师调来吧。” 张鹤龄眼中突然出现一丝寒意,反问道:“未经圣旨,便擅自调动夷洲岛的兵力,你觉得朝廷容得下我,还是陛下容得下我?” 孙虎赶忙说道:“是属下考虑不周,大人教训的是!” 张鹤龄作为藩侯,奉旨组建夷洲卫,本来就是一件很敏感的事,若是你再指挥你的军队满世界乱跑,还带着枪炮,那就真的出事了。 蟒卫是张鹤龄的亲兵卫队,即便如此,张鹤龄把人叫过来也要偷偷摸摸的,还想着办完事直接溜回去,没人举报的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你若出动夷洲卫,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鹤龄也很伤脑筋,如果不能施以雷霆手段,将其瞬间击破,那人家就跑了,你抓都抓不到。 但是,想来想去,也只得如此了。 把人打跑,总好过被人干掉。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能在魏国公徐辅调集军队期间,稳住海森堡镇的洋人,绝不能让他们率先发动袭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红衣大炮的运输,如何才能隐蔽? 就在众人皱眉思考的时候,秋红突然说道:“老爷,奴家在南京这一年多,结识了很多人,其中有一名女子,叫做吴梅儿,乃是江南漕帮总舵主吴海洪之女,此人虽是女儿身,却生性豪爽,与奴家聊的甚是投机,经常送往些小礼物,算是有些交情。” “江南漕帮?”张鹤龄问道,“是做什么的?” “江南漕帮是漕运水手中聚在一起成立的一个帮派,帮众皆以漕运为业,主要在长江一带和运河一带跑船,因为镇江府地处长江和运河交汇处,所以,这个吴总舵主的大本营就在镇江。” 张鹤龄暗暗琢磨,江南漕帮,跑船为生,水性肯定很好。 现在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帮手,但是,对方值不值得信任? 若只是一些跑江湖的乌合之众,这些人为了银子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过头去向洋人告密,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个帮主你可见过?” “只见过一次,”秋红说道,“奴家与吴梅儿比较投缘,上个月吴总舵主过寿,奴家曾过去祝寿,吃了一顿酒。” “人怎么样?” “看起来还算豪爽,但是,这种人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还需谨慎为之。”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明日你先将这个吴大小姐约出来,我与她见个面,探一探口风,若是不能合作,就当你们叙旧了。” 秋红点点头,道:“那我写个条子,孙大哥帮我送过去吧。” 翌日清晨,孙虎便将条子送到吴家府上。 吴梅儿看了之后,非常高兴,说道:“秋红姐姐来镇江了,也不早些说,我好去给她准备些礼物。” 孙虎说道:“我家掌柜的说了,此次来镇江是有公务在身,时间有限,希望能与吴小姐见上一面。” “秋红姐姐还有公务呢?” 孙虎笑而不答,吴梅儿说道:“那好吧,回去转告秋红姐姐,我定去赴约。” 中午,白鹤楼,三楼雅间。 吴梅儿带着贴身丫鬟前来赴约,却得知整个三楼都被包下来了,一边上楼,说道:“秋红姐姐出手真是阔绰,吃个饭还包场。” 秋红正在楼梯口迎接,看到吴梅儿,满脸笑意,道:“梅儿妹妹,好久不见。” 吴梅儿看到秋红很是开心,刚要说话,却看到张鹤龄等人,不禁问道:“秋红姐姐,这些人都是你的伙计吗?” 秋红笑了笑,说道:“梅儿妹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我家老爷。” “你家老爷?”吴梅儿想了想,说道,“记得以前听你说起过,你身后还有一位大老爷,一直在京师,就是这位?” 张鹤龄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张鹤龄,见过吴小姐。” 吴梅儿左看右看,忍不住笑道:“你这位大老爷怎么看起来文驺驺的,倒像个秀才。”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只是看着像而已,可惜没有功名在身,倒是让吴小姐见笑了。” “你这人说话挺有意思,秋红姐姐曾说起过你,对你可是百般敬佩,我本以为是位老爷子,今日一见,却如此年轻,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吴小姐也是英雄年少,在下常听秋红说起,今日一见,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吴梅儿笑道:“你这人说话真好听,嘴巴跟抹了蜜糖一般,若不是秋红姐姐说你是她的大老爷,我还以为是哪个风流才子,在此卖弄风骚呢!” 秋红说道:“妹妹休要玩笑,我家老爷便是大名鼎鼎的靖海侯。” 吴梅儿哑然失笑,指着张鹤龄说道:“你便是那位出海夷洲,将扶桑人打的落荒而逃的那个靖海侯?” 第244章 收拾收拾他们 吴梅儿盈盈一拜,道:“原来是靖海侯,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张鹤龄伸手示意:“吴小姐不必多礼,今日我等只是路过此地,秋红对吴小姐念念不忘,这才冒昧相约,来,大家坐下聊吧。” 吴梅儿坐在秋红身旁,说道:“早就听闻靖海侯出海杀敌,威风凛凛,今日一见,没想到这般年轻。”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听吴小姐的口气,对海外之事了解甚多?” 吴梅儿自幼跟着漕帮跑船,性格爽朗,如男子一般,听到对方问起,便说道:“我爹是跑漕运的,以前只在运河中跑粮船,后来皇帝下旨开海,便开始跑海路,曾遇到过倭寇,我爹说那些都是扶桑国的贼人。” 张鹤龄点点头,道:“海上的倭寇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是仍有小股贼人流窜作案,这些人专门盯着商船和百姓下手,平时还是小心些的好。” 吴梅儿却摇摇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官兵怕他们,我们可不怕,漕帮的弟兄们都是好汉子,遇到倭寇,抄家伙就是干,我们人多,他们讨不到便宜的。” 近年来,倭寇的主要首领是东野一郎,已经被霹雳弹炸死了,主力也被剿灭,但是仍有些残余势力在活动,这些人不具备大规模作战能力,只能打劫一些小型船队,或是摸到沿海的村落抢些金银食物,遇到官兵早早就跑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没想到这些江湖中人还成了抗倭的主力。 “对了,我爹一直将大人挂在嘴边,说是有生之年,一定要见一见这位大英雄,若是知道靖海侯来了镇江,怕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了。”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不急,等我们忙完正事,定要找令尊大人讨杯酒喝。” 吴梅儿闻听此言,开心地说道:“那我回去告诉爹爹,定要恭候靖海侯的大驾。” 张鹤龄继续说道:“方才听吴小姐说起,漕帮的弟兄们曾遇到倭寇,出门在外,还是安全为主,尽量结队出发。” “张大人说的没错,现在沿海的倭寇已不成规模,只要咱们的人数够多,他们不敢上前的。”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倭寇已经构不成威胁,漕运的弟兄们日子过得还不错吧?” 吴梅儿却叹了口气,说道:“倭寇虽然没有了,但是,半年前镇江府来了一群洋人,这些人还在此处建立了一个镇子,叫什么海森堡镇,这些人却比倭寇还要阴险狠毒。” 听到这里,张鹤龄暗暗集中精神,表面却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说道:“此事我也听说了,这些洋人说是船只触礁,靠岸休整,跟当地的知府大人租了一块土地。却不知,这些人如何阴险狠毒?” “船只触礁,靠岸休整?”吴梅儿忍不住嗤笑道,“这种理由也就是骗一骗不明事理的百姓罢了,他们的船都是完好无损,哪里需要休整?” 张鹤龄一听,重点来了! “船只完好?吴小姐说如何得知?” 吴梅儿继续说道:“他们的港口就修在海河交汇处,我们的船从河入海,势必要经过他们的镇子,他们却不让我们过去,曾出现过几次冲突。当时,有弟兄暗地里查看了他们的港口,所有船只都是完好无损的。” 张鹤龄想到吕知县提到过,有汉人进入海森堡镇,出现过冲突,看来,当时说的就是漕帮的人了。 船只全部完好无损,这个自己早就料到了,如今吴梅儿的话刚好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为何不让你们过去?” “谁知道呢?”吴梅儿不满地说道,“为了此事,漕帮的弟兄们和洋人大打出手,奈何对方有火枪,伤了我们十几人,还打死两人,我们自然不甘心,组织了人手去寻仇,也打死一名洋人,事情闹大了,然后官府出面,却将漕帮的人抓了起来。” 张鹤龄忍不住问道:“两边打架,只抓你们,不抓洋人吗?” 吴梅儿摇摇头,道:“我爹花了好多银子才将人赎出来,还要给洋人赔礼道歉。” 张鹤龄忍不住一拍桌子,说道:“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吴梅儿继续说道:“最后,官府出面将漕帮警告一番,说什么破坏两国外交,从那之后,我们的船想要入海,必须经过知府和海森堡镇两道审批,否则就不让过。” 张鹤龄不禁好笑,道:“海森堡镇不过是给那些洋人临时落脚的地方,这些人何德何能,竟然掌握船只入海的审批大权?” “其实我们都知道,就是那个姓孔的知府收了洋人的银子……” 这时候,一旁的小丫鬟拉了一把吴梅儿的袖子,说道:“小姐,慎言!” 吴梅儿猛然想到,对面这位可是朝廷的人,有句话叫做官官相护,若是此人与孔知府也有利益关系,岂不是把整个漕帮都坑了? 自己只顾嘴上痛快,却没想到,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说了。 张鹤龄笑着说道:“今日只是朋友之间叙叙旧罢了,吴小姐莫要见外,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都是闲聊罢了。” 吴梅儿已经意识到问题,哪里敢轻信,万一人家是在套自己的话呢? “民女口无遮拦,如有唐突,请大人不要见怪。” 张鹤龄却哈哈一笑,说道:“其实,在下早就看那些洋人不顺眼,这一次,正打算顺手收拾收拾他们,这个知府也有问题,嗯,要不一块都收拾了?” 吴梅儿半信半疑,问道:“张大人刚才说,要……收拾收拾他们?” “不错,虽然在下来到镇江时间不长,但是对海森堡镇也有所耳闻,那些洋人招摇过市,嚣张跋扈,当街欺辱我大明百姓,实在过分!” “何止是过分?”吴梅儿柳眉倒竖,说道,“自从得了船只入海的审批权,那些洋人便百般刁难,一艘船,小的要五两银子,大船要十两,见了银子才给过。” ………… ps:今天七夕,祝小伙伴们都能成双成对!如果有单身狗,实在没人陪的,可以来群里聊聊天,南山书院 第245章 水性一定要好 张鹤龄顿时皱起眉头,说道:“这些人凭什么在此收银子?如此做法,与拦路抢劫何异?难道朝廷便坐视不管吗?” “朝廷?”吴梅儿摇摇头,苦笑道,“镇江府这一亩三分地,知府大老爷就是天,江南富庶,这些年来,官府巧立名目,收揽了不知多少钱财,就说漕帮交的过路银子,却不知有多少是孝敬给了那位知府大老爷。” 张鹤龄心中对吴梅儿和漕帮已经有了初步判断,听吴梅儿所言,江南漕帮和当地官府积怨已深,而且和洋人也有着很深的矛盾,只是碍着官府的名头,不敢发作而已。 如今自己孤立无援,倒是可以借用一下漕帮的力量。 想到这里,张鹤龄继续问道:“那海森堡镇的洋人守着入海口,只需要交了银子,就放行吗?” “也不一定,”吴梅儿说道,“有时候可以,有时候却很怪,无论给他们多少银子,也不让走。” 张鹤龄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想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被我们看到。” 张鹤龄假装不经意地笑了笑,说道:“这些洋鬼子能有什么勾当?” “那就难说了,他们的港口,一直不让外人靠近,我们的船通过的时候,都要离他们远远的,有一次,一位兄弟看到他们有船泊岸,好奇心起,想看个究竟,还未靠近,对方便一炮打过来,轰在船边不足一丈处,当时那船险些就翻了,一船的货丢了一半,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去找他们的晦气了。” 张鹤龄有些不可思议,问道:“这么点事,值当他们拿大炮轰?” “可不是嘛,洋人嚣张蛮横,官府却一味偏袒,唉,真是一言难尽。” 张鹤龄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看来,孔知府也是名声在外,如此欺压百姓,真是丢朝廷的脸,这件事真的要好好查一查了。” 虽然张鹤龄刚才说起过,这一次要收拾那些洋人,还要将孔知府一起收拾了,但是吴梅儿只当是说笑,并没往心里去。 现在听到张鹤龄再一次提起,吴梅儿心中感动,说道:“张大人能为百姓所想,民女甚是感激,至于孔知府那边,还是不要去触那个霉头了。” 张鹤龄轻笑一声,道:“区区一个四品知府罢了,你是觉得我斗不过他?” 吴梅儿摇摇头,说道:“听闻,孔知府的小妾是南京兵部尚书丁兴道的女儿,两人平日里关系密切,大人若是想打孔知府的主意,定会得罪南京朝廷,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何必为了如此一个贪官,断送了自己大好前程,得不偿失。” 张鹤龄笑而不语,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吴梅儿有些疑惑,却见一旁的秋红说道:“吴小姐,你可知福州府去年发生了什么事?” “福州府?”吴梅儿想了想,说道,“当然知道,朝廷派御史出巡福州,去查闽浙海防提督郑子纯一案,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却没想到,那位御史大人就地斩杀三十几名朝廷大官,这件事轰动一时,影响极大。” “那你可知道,朝廷派出来的御史大人是谁?” “这就不知了,”吴梅儿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听我爹说起过,却不知道这位青天大老爷姓甚名谁。” 秋红笑着说道:“这位青天大老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吴梅儿突然反应过来,惊诧地说道,“便是张大人?” 秋红笑笑,说道:“我家老爷嫉恶如仇,无论多大的官,无论什么背景,只要敢欺压百姓,残害忠良,被老爷遇见,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吴梅儿赶忙站起身来,匆匆行了一礼,说道:“原来大人便是除尽福州贪官的那位青天大老爷,请再受民女一拜。” 张鹤龄赶忙虚搀一把,说道:“都说了,今日是朋友相聚,这么客气做什么,吴小姐快快请起,在下稍后还有些事需要吴小姐和漕帮的弟兄们帮忙。” 吴梅儿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说道:“大人若有吩咐,漕帮上下敢不从命!”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这事先不急,来,快吃菜,半天没动,菜都凉了!” 一边吃着,张鹤龄心中暗自琢磨,今日与吴梅儿相见是临时决定,她也不可能提前准备好了说辞来欺骗自己,通过这一番的交谈,此时已经有了主意,漕帮中人可用,只是漕帮这个组织人多眼杂,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另外就是,这个漕帮的帮主也只是从吴梅儿口中得知,其为人究竟如何,现在也不清楚,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从吴梅儿开始,等时机成熟,再接触一下这个帮主。 众人用餐完毕,准备下楼之时,张鹤龄单独将吴梅儿叫在一边,正色说道:“吴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吴梅儿俯身欲拜,张鹤龄赶忙拦住,说道:“不必多礼,今日之事,还要仰仗吴小姐。” 吴梅儿有些紧张,点头应道:“大人还请吩咐!” 张鹤龄沉吟片刻,说道:“我需要十名身手利索的兄弟,而且水性一定要好,今晚帮我去海森堡镇打探一下对方的底细。” 海森堡镇守卫森严,想要进入,唯一的办法就是潜水混进去。 这就考验人的水性了,如果能有水泊梁山阮氏三雄的本事,肯定没问题,漕帮的人常年在水上讨生活,水性应该不错。 吴梅儿点点头,问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他们有多少艘船,都是什么规模,船上可曾搭载火炮,另外,他们营地深处应该有一个秘密基地,正在偷偷铸造火炮,这种炮名为佛朗机炮,炮管和炮膛分离,外形较小一些,我需要你的人混进去,帮我了解一下情况。” 吴梅儿应道:“大人请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张鹤龄叮嘱道:“切记,此事一定要保密,不得让行动以外的人得知,便是令尊大人,暂时也不能告知。” 第246章 探营 闻听此言,吴梅儿忍不住问道:“连我爹也不能说?”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只因这件事情危险万分,我不想让令尊陷入险境,还有,晚上行动的十名弟兄,口风一定要严。” 吴梅儿点点头,说道:“此事关乎重大,民女一定谨慎行事!” 入夜时分,一行人来到丹徒县衙。 张鹤龄看着面前这十名汉子,每一个都是黑瘦黑瘦的,怎么感觉都是营养不良啊,莫非在漕帮混的,平日里都吃不饱饭? 看着张鹤龄直咗牙花子,吴梅儿说道:“大人请放心,这些人都是漕帮中的好手,泡在水里三天三夜,都没问题的。” 听到吴梅儿这么说,张鹤龄才放心下来,说道:“今晚的任务,吴小姐应该已经说过了,我只强调一点,切记切记,安全为主,如有危险,马上撤离。” 吴梅儿正色说道:“弟兄们被海森堡镇的洋人欺压已久,如今能与大人共事,是我们漕帮的荣幸,请大人放心,今天晚上,便了舍了性命也要完成任务!” 说完,吴梅儿带着一行人准备离开,张鹤龄诧异地问道:“吴小姐,你也要去吗?” 吴梅儿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了,我的水性也不错!” “这个……”张鹤龄说道,“眼下已经入冬,夜晚天气寒冷,吴小姐毕竟是女儿身,此时下水,必然会寒气入体,弄不好身体要落下病根的。” 吴梅儿皱眉道:“为何男子下得,女子便下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鹤龄赶忙解释道,“男女有别,并不是对女子不尊重,而是身体上确实存在差异,况且,女子也有很多本领是男子不能相比的,女子能生养,男子能吗?” 此言一出,堂前众人皆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道:“这位大老爷怜香惜玉,担心小姐的身体,我看啊,小姐还是乖乖留在此处,等着我们的消息吧!” “放屁!”吴梅儿嗔怒道,“刘老三,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本小姐今日定要去那洋人的老巢一探究竟!” 那名叫刘老三的男子说道:“其实这位大老爷说得对,我们皮糙肉厚,不畏寒冷,小姐身躯娇贵,若是寒气入体,后半生都会落个湿冷之症,小姐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刘老三身旁一个麻脸的嬉笑道:“就是,人家大老爷还等着小姐生养呢,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不能生养,还是让我们去吧。” 吴梅儿这次是真怒了,骂道:“张麻子,小心我撕烂你的臭嘴!” 刘老三伸手将张麻子拨拉到一边,说道:“好了好了,天色已晚,再不动手就天明了,我们去了,大老爷和小姐在此等候吧。” 说完,也不等吴梅儿答话,一行人鱼贯而出。 然后,剩下吴梅儿呆呆地站在当场,面红耳赤。 平日里,吴梅儿性格豪爽,没少跟漕帮的弟兄们开玩笑,但是像今日这般,当着陌生人的面说生娃,还是第一次。 张鹤龄也觉得尴尬,想了想,说道:“今天晚上,吴小姐现在此歇息吧。” 却没想到,吴梅儿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看样子,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鹤龄这才发觉,好像自己的话更让人误会。 “在下的意思是,秋红就在后院,吴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去秋红的房子凑合一下吧。” 吴梅儿脸更红了,转身跑到秋红的房子去了。 张鹤龄也回到自己房子,心里有事,一夜未睡,只等到天明。 五更之后,刘老三等人一个个湿漉漉地来到县衙。 张鹤龄赶忙将人迎进来,孙虎去沏了热茶,给众人倒了茶水驱寒。 “大老爷,你要的那些信息都打听清楚了,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张鹤龄露出笑意,说道:“对方有多少条船?” 刘老三将茶喝完,抹了把嘴边的水渍,说道:“大大小小共十三条船,其中一千料的宝船一艘,五百料的有三艘,其余的都是补给船和运粮船。” 张鹤龄点点头,继续问道:“船上可有火炮?” “一千料的宝船上搭载了十六门火炮,五百料的船,每艘船上搭载了六门火炮。” 张鹤龄心中暗自盘算对方的火力,这样一支舰队,如果入海,明军的水师很难拦截。 “可曾找到铸造火炮的秘密营地?” 刘老三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说道:“找是找到了,但是那些洋鬼子看得很紧,和我麻子兄转悠了半天,始终找不到空子,溜不进去啊。” 张鹤龄听罢,端起茶杯,冲着孙虎使了个眼色。 孙虎会意,拿出准备好的十锭金子,说道:“各位弟兄辛苦了,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 看到明晃晃的金元宝,刘老三等人眼睛都直了,使劲咽着唾沫,说道:“大老爷的心意小的们心领了,今日之事,小姐早就吩咐过了,大家都是想扳倒那些洋鬼子,怎么好意思让大老爷破费。” 张鹤龄喝了口茶,然后说道:“今日之事,有劳大家,在下还有一事,需要各位帮忙。” 刘老三说道:“大老爷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我想让他们的船沉了,有什么办法?” 刘老三眼前一亮,说道:“这个好办,只需要将船底凿穿便是了。” “一千料的大船,如何在对方未能察觉的情况下凿穿?” 如果是一般的小船,就像水浒中演的那样,你嘴里叼着个钎子,手里拿个锤子,潜过去叮叮当当一顿砸,就ok了。可是,一千料的大船,船板厚度至少半米以上,只凭人力一点一点凿,有点不现实。 如果十个人一起上,凿一晚上不睡觉,或许能办到,但是,海森堡镇的洋人不聋不瞎,你这么长时间的水中作业,人家能看不到? “大老爷请放心,我们行船一辈子,对船只的结构甚是了解,只需要凿动几处关键地方,便能让船只的龙骨松动,过一段时间,便会垮掉。” 第247章 这病能治 这个办法好啊,暗中动了手脚,表面上还看不出来。 张鹤龄非常兴奋,问道:“大船小船都可以?” 如果你把人家的船凿沉了,这些洋人定然背水一战,他们有佛朗机炮和火枪,战斗力仍然不容小觑,但是,如果你只是把船板凿松,他们不知道出了问题,既然有退路,大概率不会死战,等他们乘船出海,啧啧,这个结局,实在太美…… “那艘一千料的大船我仔细看过了,只需要我和麻子兄两人,保证一个时辰就能办到。” 张鹤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诸位兄弟了!” 刘老三说道:“大老爷不必客气,我们早就看那些洋鬼子不顺眼了,只是出于上面的压力,不敢轻易动手,今日有大老爷撑腰,这事啊,咱弟兄们干了!” 张鹤龄指着桌上的金元宝说道:“这些是大家应得的,还请不要客气。” “这个,这个……”刘老三看着金子,眼睛里都在发光,金子啊,明晃晃的金子,可是,大小姐说了,不让拿。 张鹤龄正色说道:“今晚之事可谓凶险万分,各位若是不要,就是看不起在下了。” 刘老三艰难地摇了摇头,说道:“大老爷就不要为难我们了,漕帮的弟兄说话要算数,既然已经答应了大小姐不拿大老爷的好处,就不能拿。” 看到这些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能坚持信守诺言,张鹤龄更加相信这是一批可信之人,于是说道:“放心吧,吴小姐不在,此事也不要告知吴帮主,大家拿上这些金银,回家给老婆孩子买点好吃的,就当在下给各位嫂夫人的见面礼了。” 刘老三为难地说道:“大老爷说话就是好听,只是,这件事如果被大小姐知道了,恐怕……” “我都说了,这是我送给各位嫂夫人的见面礼,跟吴小姐没有关系。” “可是……” 张鹤龄板起脸,说道:“都是大老爷们,做事要干净利落才对,怎的这么婆婆妈妈的?” 张麻子弱弱地说道:“大老爷,我还没媳妇呢……” 张鹤龄看着张麻子一脸的麻子,说道:“那就等你有了媳妇,告诉她,这是我送给她的见面礼。” 张麻子看了看刘老三,刘老三又看了看其他人,最后说道:“既然大老爷盛意难却,那弟兄们就替自家的婆娘谢过了,大老爷交待的事,一定办好!” 刘老三等人走后,天已经亮了。 吴梅儿在秋红和白露的陪同下来到前厅,县衙的下人已经端来了早饭,张鹤龄一手举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招呼道:“来,一起吃早饭吧。” 吴梅儿坐在秋红身旁,脸色有些不自然。 张鹤龄夹了一筷子咸菜,然后夹在馒头里,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道:“吴小姐晚上休息的可还好?” 吴梅儿点点头,说道:“还好。” 说完,伸手拿起一个馒头,却感觉腹中疼痛,不由得眉头皱起。 张鹤龄这才感觉情况不对,放下筷子,问道:“吴小姐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可是晚上着凉了?” 吴梅儿没有说话,站起来跑回秋红的房子,秋红也紧跟在后面。 张鹤龄见状,放下碗筷,想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刚站起身,却被白露一把拽住,按在板凳上。 “吃你的饭吧!” 张鹤龄不解,说道:“吴小姐好像生病了。” 白露说道:“我知道,你不要管了。” 张鹤龄重新拿起自己的菜夹馍,吃了一口,不放心地说道:“起码要去请个郎中过来看看吧。” 白露看了看张鹤龄,脸色有些不善,说道:“张大人,你可真暖心啊,吴小姐是来了月事,你也要操心吗?” 张鹤龄嘴巴里正嚼着馒头,暗暗琢磨,月事,什么月事? 想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尴尬地说道:“你不早说,我哪里知道……” 白露掰了半块馒头,咬了一口,说道:“她昨晚便感觉不舒服,要不然的话,自己也去探营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怪不得昨天自己只劝了一句,吴梅儿就答应不去了,原来,是她自己身体有恙,实在不宜下水。 不过,看她刚才的反应,应该是有严重的痛经。 这种病张鹤龄也只是听人说起过,毕竟他自己体会不到,很难想象,每个月都要受到病痛的折磨,该是怎么样的感受? 有时候想一想,女人的伟大,不是男人可以理解的。 “真的不需要请郎中看看吗?” 白露叹了口气,说道:“女子天生如此,郎中也没有办法。” “其实,我那六阳侄儿,对妇女病略有研究,他曾说过,这种病也是可以治的。” “是吗?”白露抬起头,问道,“怎么治?” 张鹤龄缓缓说出那四个字:“多喝热水!” 白露将信将疑,问道:“就这么简单?” 张鹤龄点点头,道:“对,就是这么简单。” “好吧,我去告诉吴小姐一声。” 张鹤龄纠结半晌,说道:“如果喝热水不起作用,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嫁人生育之后,这种症状会逐渐消失。” 白露放下碗筷,问道:“张大人,你平日里研究的学问很广泛啊。” 张鹤龄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还好吧,看的书比较多,都学杂了。” 两人说话之际,孙虎已经三下五除二吃完两个馒头,张鹤龄招了招手,孙虎附耳过来。 只见张鹤龄悄悄交待了几句,然后孙虎点头离开。 白露忍不住问道:“什么事啊,还偷偷摸摸的。” 张鹤龄说道:“当然是给吴小姐治病。” 白露自然是不相信,问道:“你真会治病?” 不多时,秋红和吴梅儿重新入座,吴梅儿脸色苍白,喝了一小碗粥,便不再动了。 “张大人,昨晚刘老三他们将事情办得如何?”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事情办得非常漂亮,漕帮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 吴梅儿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说道:“多谢张大人夸奖……” 话未说完,只见吴梅儿再次皱起眉头,捂着肚子,脸色非常难看。 第248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秋红说道:“老爷,我带吴小姐先回去歇着了。” 张鹤龄赶紧说道:“去吧,好好休息。” 白露也站起身来,说道:“我也过去看看。” 张鹤龄拦住她,说道:“你且等一下。” 白露疑惑地问道:“等什么?” “孙虎怎的还不回来?” 正说着呢,只见孙虎抱着一个酒瓶跑过来,说道:“大人,找到了。” 白露皱眉说道:“大早上的,喝什么酒?” “现在哪有什么心情喝酒啊!”张鹤龄接过酒瓶,递给白露,轻声说道:“给吴小姐拿过去,放在肚皮上,若是不热了,就把冷水倒出来换热水。” 白露将信将疑地接过酒瓶,摸了摸,然后转身回房。 一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吴梅儿才再次出现,脸上也有了血色。 “多谢大人帮小女子医病。”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算不上医病,只是些生活小常识罢了。” 吴梅儿叹了口气,说道:“只因为自己是女儿身,带着这种烦心的毛病,爹爹不让跟他们一起跑船,如果大人能帮我将这个病医好,小女子定是感激不尽。” 张鹤龄试探地问道:“你小的时候,是不是经常下水,甚至会长时间泡在冷水中?” 吴梅儿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看来是以前落下的病根,这种病很难直接治愈,需要长期的调理。 想到这里,张鹤龄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去跑船呢,在家里写写画画,做点女红,不是挺好吗?” 吴梅儿仍旧没有说话,眼圈却有些红了。 张鹤龄心中着急,你有话就说,哭什么啊? “其实,女子和男子天生有别,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女子去做。” 吴梅儿突然捂着脸,转身跑掉了,秋红见状,跟了上去。 张鹤龄满脸问号:“什么情况?” 白露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让她参加昨晚的行动,吴小姐认为你是看不起我等女流之辈,今日又这般说,定是让人伤心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张鹤龄很惆怅,“男女有别只是分工不同罢了,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白露撇撇嘴,说道:“你自己解释去吧。” “解释什么啊?”张鹤龄无奈道,“我跟她解释的着吗?” “算了,我去看看吧。” 说完,白露起身离开。 张鹤龄看着桌上的饭菜,自己动筷吃起来,爱咋咋地,老子先吃饭! 孙虎问道:“大人,要不我叫人把饭菜给她们送过去?” “都是惯的毛病!”张鹤龄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说道,“怎么这么矫情?” “我看吴小姐也是立功心切,没有体会到大人的一番苦心。”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白露和秋红还饿着呢,给她们送去吧。” 这时候,魏大勇登门造访,张鹤龄招招手,说道:“坐吧,吃了没?” “额,还没。” “一起吃点吧。” 魏大勇也不客气,自己拿了碗筷坐下,边吃边说道:“下官已经通过彼得谈好,帮他置办一批硝石和硫磺。” “他们给多少钱?” “按照大人的意思,加价四成,”魏大勇说道,“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三成半成交,在这个过程中,下官尽量表现得比较贪财。” 张鹤龄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问道:“能不能约到海森堡?” 魏大勇摇了摇头,说道:“那个彼得口风很紧,说是等买卖达成,才肯帮我约一下。” “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你明日便回复,说货已经准备好,但是,一定要见到海森堡才肯交货。” 魏大勇点头道:“就怕见了人,拿不出货,引起对方怀疑。” “这简单,你把货准备好不就行了?” “真拿啊?”魏大勇为难地说道,“硝石和硫磺都是禁物,下官短时间搞不到这么多,而且,若是下官真的去找人采办,一旦消息走漏,孔知府那里定会提前知情,到时候,只怕……” “怕什么,你直接去仓库拿。” “这……”魏大勇看了张鹤龄一眼,说道,“到时候孔知府扣个罪名下来,下官说不清啊。” “定你的罪?怕是等不到这一天了。”张鹤龄说道,“只要海森堡敢现身,直接拿了,到时候把知府孔守澄一并拿了。” “啊?” 魏大勇张大嘴巴,直接把知府拿了? 这位佥事大人是不是喝酒了? “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通敌走私,作奸犯科者,锦衣卫不该管吗?” 魏大勇弱弱地问到:“是不是应该上奏朝廷,然后等待批示,这样才符合程序?” “等你把程序走完,人早跑了!” “可是,这个……” 魏大勇平日里办事也算是雷厉风行,毕竟锦衣卫嘛,不嚣张一些,都对不起自己的腰牌,但是,在张鹤龄面前,魏大勇发现自己还是太老实了。 不通过朝廷,直接拿知府开刀? 事后若追究起来,轻则以下犯上,藐视朝堂,重则直接给你扣个谋反的罪名! 到时候,别说头上官帽不保,这颗头还能不能保得住都很难说! 张鹤龄看出魏大勇心中的担忧,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要瞻前顾后,只要自认问心无愧,怕什么?” 魏大勇心说,敢情你姐是皇后,没人敢把你怎样,但是我咋办啊? 真出了事,谁给我做主? “大人,朝堂之上,各种关系盘根错节,远比大人想象中要复杂,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张鹤龄笑道:“福州府一案,本官一声令下,涉案三十七名官员,上至布政使,一股脑都砍了,回京之后,也没人把我怎么样啊!” 此言一出,魏大勇直接愣在当场,木讷道:“福州府一案,是,是,是大人办的?” 张鹤龄点点头,继续说道:“内阁首辅刘吉你总知道吧,此人勾结倭寇,欲害我性命,回京之后,我直接将他砍了,陛下也没治我的罪,你可知为何?” 魏大勇彻底傻了,什么情况,内阁首辅刘吉也是你杀的? 天啦噜,夭寿啦! 第249章 桃花朵朵开 魏大勇本以为张鹤龄只是沾了皇后的光,承蒙陛下恩赐,任了个指挥佥事的差事,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十分常见,因为老朱同志设立锦衣卫的初衷就是监督官员的不法行为,尤其是涉及到贪污,谋反等问题。 最开始,锦衣卫的人选主要从军队中选拔,必须是武职出身,而且只有立过军功的人才能当官,但是,由于该体系的特殊性,皇帝为了避免自己的权力被锦衣卫夺取,往往会派可靠之人统领。 这个可靠之人除了要绝对可信之外,还必须是自己身边的人,担任该职务的也不再是获得军功的人员,更多的是高官子弟和皇亲国戚,有的人家里两三代人都在锦衣卫任职。 这就出现一种情况,这些令人闻风丧的锦衣卫统领,除了效忠皇权,其实啥也不会,说白了都是混吃等死之辈。 可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位只有二十岁出头的锦衣卫指挥佥事,竟然弹指间诛杀地方大员,甚至内阁首辅! 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一般,动起手来却恐怖如斯! 当下,魏大勇只觉得自己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下官愚钝,请大人明示!” 张鹤龄感觉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碗筷,说道:“只因我做事都是秉公执法,我杀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凭有据,即便朝中有人看不惯,却不能拿我怎么样,因为我占着一个理字。” 魏大勇回道:“下官受教了!” “所以说,该出手时就出手,做事不要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 这时候,赵铁锤火急火燎地走进县衙,先是见了礼,然后说道:“大人,魏国公已经答应出动应天卫,三日后启程。” 魏大勇心中一凛,应天卫都出动了,看来是真要打啊? 不过话说回来,锦衣卫指挥佥事,在魏国公面前也不算什么大官啊,为何一句话就能调动应天卫? 这一次,魏大勇是彻底服了,现在这种情况,也不由得你不服。 人家不但说砍谁就砍谁,就连应天卫,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就调过来了,你敢不服? 张鹤龄问道:“可曾带了火炮?” “有,红衣大炮十二门。” “很好!”张鹤龄转头看向魏大勇,说道,“应天卫闹出这么大动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镇江,明日之内,你务必将海森堡拿下!” 魏大勇拱手行礼,道:“下官遵命!” 张鹤龄此时也已经吃饱喝足,好戏明日便开场了,不对,应该是今晚就开场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出去乱跑了,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睡午觉去。 刚回到房子,便听到有人敲门,张鹤龄本以为是孙虎或赵铁锤,随口说道:“进来吧,门没关。” 门被推开,张鹤龄却感觉有些不对,孙虎和赵铁锤都是正值壮年,特别是赵铁锤,近两米高,两百斤重,走起路来,那动静跟打桩机似的。 但是,这一次,却没听到声音。 大白天的,莫非还闹鬼了? 张鹤龄起身去看,却见吴梅儿站在门口,双手扯着自己的衣襟,似乎有些不情愿,或者说是不开心。 “原来是吴小姐,快进来吧,外面风大,不要在门口站着,小心着凉。” 吴梅儿回身掩上门,坐在桌前,还是低着头。 张鹤龄向门口看了看,却没看到秋红和白露的影子。 “张大人不要找了,是我要求两位姐姐不要陪伴,我自己前来,是向大人辞行的。” “哦,”张鹤龄倒了杯茶,想了想,又把茶倒掉,换了杯白开水,然后说道,“本来只是你们朋友相聚,却没想到,为了我的事,让你忙活了两天,现在事情已了,我这就派人送吴小姐回府。” “不必了!”吴梅儿说道,“小女子自己回去便是了,不必劳烦大人。” “这怎么行呢,你现在身体有恙,万一走到半路上肚子疼,怎么办?”张鹤龄稍加思索,然后说道,“我还是给你找一顶轿子吧,就用县太爷的,反正他的轿子在家闲着。” 吴梅儿没有答话,而是抬手抹了把眼泪。 张鹤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有事就说事,哭什么啊? “吴小姐,你有什么话就说,何必如此?” 吴梅儿抽泣一声,然后说道:“小女子自幼丧母,爹爹忙着跑船,从来没有人问过小女子的身体情况,今日承蒙大人关心,还帮小女子医病……” 话说到一半,却哽咽起来。 张鹤龄赶忙说道:“吴小姐不必如此,相逢便是缘,再说我也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大人乃当世豪杰,自然是瞧不上小女子这样的平民百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张鹤龄当场愣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怎么就瞧不上你了? 瞧不上你,还能让你坐在这好好说话? “吴小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吴梅儿说道:“小女子这个病,自十三岁那年就开始了,每个月发作之时,痛不欲生,娘亲早逝,爹爹从来不管我,每次发病的时日,爹爹都让我自己关在房中,不让出门,说是怕染上晦气。” 听到这里,张鹤龄不禁摇头,说道:“令尊大人只是不了解这个病症,不然的话,不会这么说的。” 吴梅儿说道:“大人是第一个关心小女子的人,小女子心中感激,愿伴随大人左右,为奴为婢,服侍大人。” 张鹤龄紧张地看了看门口,并没有白露的身影,然后说道:“吴小姐,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你不要误会,我当你作朋友看待,没有别的意思,” 吴梅儿说道:“是小女子痴心妄想了,大人远在京师,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 张鹤龄心中无奈至极,谁成想这一路净走桃花运了,先是一个上饶才女,又来一个漕帮大小姐,是看白露回到我身边太过容易,给我增加难度来了吗? 你们这些人是串通好的吧? 第250章 芳心暗许 张鹤龄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吴小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关于你这个病症,还是要以调理为主,我只知道一些生活小常识,所谓的帮忙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医术。” 吴梅儿还是低着头,也不说话,就默默听着。 “既然有缘,我们可以做朋友,什么为奴为婢,这种话就不要再提了。” 听到此处,吴梅儿叹了口气,说道:“大人真会说笑,您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小女子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如何能做朋友?” “如何不能做朋友?”张鹤龄说道,“同门曰朋,同志曰友,你我今日在镇江所做的事,为的都是赶走那些洋人,正所谓志同道合者也,不是朋友是什么?” 吴梅儿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大老爷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张鹤龄使劲点着头,说道:“那是自然,只要你来京师,随时欢迎登门造访。” 吴梅儿这才破涕为笑,说道:“大老爷真是风趣,小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平易近人的朝廷大官呢。” 张鹤龄一看吴梅儿终于露出笑意,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朝廷的官员也是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 吴梅儿想笑却又不好意思,捂着嘴巴偷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大老爷说话真有意思,小女子真的很羡慕白露姐姐,能一直陪在大老爷身边。” 张鹤龄脸上有点红,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以后还有机会,说不定哪天我还要来镇江找你叙旧呢。” 吴梅儿想了想,似乎在做一个决定,然后站起身说道:“多谢大老爷,小女子这便回去了。” “那好,我让铁锤送你!” 吴梅儿一步三回头,张鹤龄冲她摆摆手,说道:“记着我跟你说的,发病的时候,多休息,多喝热水,切记不要碰冷水。” 吴梅儿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泪花,转身出了县衙大门。 张鹤龄却是无奈地摇摇头,这时候也没心情睡午觉了,便来到孙虎房中。 孙虎赶忙从床上爬起来,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张鹤龄满脸的惆怅,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我也没干什么啊,这个吴大小姐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吗?” 孙虎的表情略显尴尬,说道:“可能是大人比较有魅力吧。”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跟我扯淡!” “这个……”孙虎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可能是因为,大人对吴小姐的关怀吧,似吴大小姐这般,平日里大多是和漕帮的男子混在一起,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柔体贴的感觉,所以,在大人面前,不由得动了芳心。” 张鹤龄还是不解,说道:“不就是帮她做了个暖水瓶吗,至于的吗?” “少女怀春,本就如此,更何况大人一表人才,又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若我是女子,也难免不会动心。” “唉,真是麻烦!” “大人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有佳人芳心暗许,也是意料之中。” 张鹤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门外,小声说道:“话虽如此,可白姑娘看在眼里,她会怎么想?” “大人何必苦恼,自古风流才子俏佳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想必白姑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张鹤龄招了招手,孙虎凑到近前,只听张鹤龄神秘地说道:“回头你跟秋红说说,让她跟白姑娘讲,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孙虎脸色十分纠结,说道:“大人自己跟秋红去说就好了。” “那不一样,我去找她,她可能以为我是命令她,到时候又显得刻意为之,反而不美。你去跟她说,效果会好一些。” 孙虎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人真是,真是……细心啊。” “此事一定给我悄悄的,不可让白姑娘知道,否则,定不轻饶!” 孙虎额头冒出冷汗,说道:“属下听令!” 张鹤龄站起身说道:“真是麻烦,走了,睡午觉去了!” 孙虎赶忙拦住,问道:“大人,洋人那边,接下来该如此进行,还请大人指示。” “有啥指示的,等着看戏就行了。” “看戏?” “对,看戏!” 看着张鹤龄走出房间,孙虎一脸懵逼,看啥戏? 还有,为何大人对美女如此冷落? 可能是看不上吧,毕竟人家是驸马爷,对民间女子没什么兴趣,白瞎了这个大小姐,主动送上门来。 不过话说回来,吴小姐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肤色有点黑,行为举止像个假小子,相比之下,还是秋红更好看,成熟,稳重,比较有韵味。 等回了京师,自己和秋红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刚才应该跟大人提一下的,怎么给忘记了…… 晚饭时候,气氛稍显尴尬,因为张鹤龄起了几次话头,白露却嗯嗯啊啊地胡乱答应,根本没有接话的心情。 孙虎看了看秋红,秋红也看着孙虎,两人眼中都是无奈。 秋红说道:“今晚的饭菜还是可口,这道醋烧鲤鱼更是色香味俱全。” 孙虎砸吧砸吧嘴,说道:“不好吃,太甜了。” 秋红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这是江南菜系的风格,清淡有余,亦偏爱甜味。” 孙虎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吃菜。 秋红却没有食欲,说道:“小雨,你对江南的饭菜还吃得惯吗?” 白露轻轻点头道:“漂泊在外,哪有什么吃惯吃不惯的,能有口饱饭就知足了。” 张鹤龄脸上露出关切之色,轻声说道:“当时怎么不去京城寻我?” 白露却头也不抬地说道:“侯爷家里的门槛太高,小女子腿短,迈不过去。” 张鹤龄黑着脸说道:“这道醋烧鲤鱼味道确实不错。” 秋红看了看只顾着吃饭的孙虎,伸腿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孙虎抬起头看了看,说道:“嗯,是不错!” 张鹤龄也没心情吃下去了,放下碗筷,说道:“孙虎,你吃饱了没?” 第251章 你已经吃饱了 孙虎刚刚剔下一块鱼肉,正夹起来准备往嘴里送,四下看了看,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说道:“吃饱了。” 说完,拉着赵铁锤一起站起身,赵铁锤急忙说道:“你做什么啊,我还没吃饱呢!” “行了行了,你已经吃饱了!你陪我去外面溜达一圈,消消食。” 孙虎头也不回地拉着赵铁锤向衙门外走去。 “我的饭……” 赵铁锤挣扎着从桌上抓起一个馒头,然后被孙虎拖走了。 秋红见状,也站起身来,说道:“老爷,奴家吃好了,先回房去了。” 随后,白露也站起身,却被张鹤龄拉住。 “张大人,请你自重!” 张鹤龄问道:“你怎的又在乱发脾气?” 白露将头扭到一旁,说道:“张大人这是又在嫌弃我了?” 张鹤龄赶忙说道:“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和你说说话。” 白露重新坐下来,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张大人,你是当朝驸马,长公主之夫,身边还有温柔贤惠的小娟姐姐,平日里更是桃花连连,各位大小姐争相投怀送抱,小女子无才无德,自认为配不上大人,还是让小女子离开吧。” “你说什么呢?”张鹤龄皱起眉头,说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 “这一路上,先是上饶才女娄素珍,后有漕帮大小姐吴梅儿,无论哪一位,都比我好过百倍千倍,大人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张鹤龄没有答话,而是笑了笑,然后吟了一句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白露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 张鹤龄趁机一把将白露揽在怀中,说道:“自从第一次见面,我心中便已经打定主意,今生今世,你都休想走掉。” 白露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张鹤龄的臂膀,然后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张鹤龄慢慢凑到白露耳边,轻声说道:“我哪里舍得欺负你。” 这个亲密的动作让白露羞的面红耳赤,用力挣脱开来,一溜烟跑掉了。 张鹤龄喜笑颜开,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此时心情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还没吃饱,伸手又夹起一块鱼放在嘴里,嗯,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甜。 仅仅一日之后,魏大勇前来报信,已经成功抓住海森堡,而且,知府衙门也围住了。 张鹤龄很满意,问道:“洋人那边有什么动静?” 魏大勇回道:“自然是出面向我们要人,我把人都赶走了,不过,据探子来报,海森堡镇动静很大,似乎要动手。” “那个海森堡本人呢?” “一开始非常嚣张,极其的嚣张!”魏大勇说道,“不过,打了一顿之后,老实多了。” 张鹤龄有些诧异,问道:“动大刑了?” 锦衣卫下手向来没轻没重,现在好不容易抓一个管事的,你上来给人弄死了,什么情报都没得到,岂不是白费功夫? 魏大勇摇摇头,说道,“哪用得着大刑,拿鞭子抽了一顿,就全都招了。” 张鹤龄这才放下心来,问道:“怎么说的?” “那个洋人总督说了很多,下官总结了一下,有三件事比较重要,第一个,他们当初以船只触礁为借口,就是为了登陆我大明的土地,实际上,他们的船都是完好无损;第二,海森堡镇确实在暗地里铸造火炮,现在大概有二十门佛朗机炮,另外有大约六十根炮管;第三,与他们一同出发的还有一支船队,旗舰叫德克公爵号,也是一艘大型远洋船,此时正在夷洲岛附近。” “夷洲岛?”提及到自己的地盘,张鹤龄不免有些紧张,问道,“他们有什么企图?” “效仿海森堡的船队,登陆夷洲岛,伺机进行扩张。” 张鹤龄忍不住一排桌子,怒道:“这帮洋人真不是东西,竟然将主意打到老子头上了!” “大人,是否通知夷洲岛,谨防德克公爵号登陆。”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不必了,岛上守军可没这么傻,被人家欺负到家门口,还好吃好喝供着人家。” 魏大勇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海森堡能够在镇江府扎下脚跟,主要是靠买通官府,如果德克公爵号也这么做……” 张鹤龄却很是自信,说道:“无妨,我相信他们这条路在夷洲岛走不通。” 魏大勇看到张鹤龄如此肯定,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了。 “启禀大人,知府衙门那边,接下来需要如何处置,还请明示。”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依我看,你也别围着了,直接抓人吧。” 魏大勇脸上抽抽了一下,说道:“这样做,恐怕不大合适吧?” 张鹤龄却反问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现在没有朝廷的指示,我们手里也没有掌握孔知府作奸犯科的证据,若是直接冲进去抓人的话……”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张鹤龄说道,“你先去把人抓了,然后去他家搜证据不就行了吗?” “啊?”魏大勇愣住,“这样也行?” “当然了,我这次去抓宁王就是这么干的!” “抓,抓……抓宁王?” 魏大勇瞬间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僵住了,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应该不是真的吧?” “事关机密,就不跟你透露了,总之,先抓人,再找证据,找到证据,就说明你抓的对!” “可是……”魏大勇弱弱地问道,“万一找不到证据呢?” “那你就回家吃顿好的,然后等着被砍头吧。” 魏大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说道:“大人真会说笑。” “没跟你说笑啊,我一向都是这样办事的!” 魏大勇思来想去,脸上除了纠结还是纠结,问道:“大人从来没有失手过?”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但凡有一次失手,你就看不到我了。” 魏大勇感觉自己后背直冒凉气,这人做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而且,似乎还很成功。 这玩意,你上哪说理去? 第252章 我能打十个 弘治六年冬,又快过年了,真快啊! 张鹤龄掐算着日子,仙游公主快生了。 不行,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回程。 如果公主生娃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很可能被人记恨一辈子的。 这可是大事,因为上面还有个小心眼的大舅子呢,这家子人可惹不起。 不出意外的话,镇江的事情,三日内可见分晓。 只待此事一了,便赶回京城,可不敢再闲逛了。 孙虎过来传话,说漕帮帮主吴海洪派人捎了口信,中午设宴款待,问张鹤龄去不去。 张鹤龄点点头,道:“有人请客当然要去,你们几个也收拾收拾,同去。” 孙虎却有些担忧,说道:“这个吴帮主只是有所耳闻,我们并不清楚他的底细,万一此人图谋不轨……” 张鹤龄却不以为是,道:“无妨,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帮会首领罢了,就算他图谋不轨,也不足为虑。” 孙虎还是不放心,说道:“依属下所见,大人还是回绝了吧。” 张鹤龄话题一转,问道:“那日来的刘老三等人,都是漕帮的好手,这样的人,你能打几个?” 孙虎想了想,说道:“这些人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只是比普通人壮实一些罢了,不管如何好勇斗狠,也不过是市井泼皮的路子,这样的人,我赤手空拳能打十个。” “赵铁锤呢,他能打几个?” “铁锤兄天生神力,又有扎实的格斗基础,至少能打二十个。” “白姑娘呢?” “白姑娘身形灵巧,学的是南拳路子,善于分筋拿穴,应该也能打十个。” 张鹤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呢?” “大人这……”孙虎有点纠结,说道,“刘老三等人看似瘦弱,但是力气可不小。” 张鹤龄不耐烦地说道:“你就直接说,我能打几个?” 孙虎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说道:“最多一换一。” 其实,孙虎还是比较保守的,张鹤龄虽然也是一米八的个头,但是没有武术根底,平日里也不干力气活,面对刘老三等人,怕是一换一都做不到。 “这个呢?” 啪地一声,张鹤龄将短铳拍在桌子上。 孙虎点点头,说道:“若弹药充足的话,至少三五十人。” “那不就行了,无论这个吴帮主有没有歹心,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也对啊!”孙虎回过味来,说道,“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走吧,赴宴去!” 正午时分,张鹤龄一行人来到白鹤楼。 “张大人,久仰久仰!” 张鹤龄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中年男子,身材偏瘦,皮肤黝黑,衣着打扮比较朴素,一双眼睛透着精光,看得出来,是个精明能干之辈。 “吴帮主,久仰!” “张大人客气,帮主二字都是弟兄们抬爱,说白了就是大家出门在外,有个帮着出主意的罢了,实在是不值一提,来,大人请上座!” 吴海洪一边说着,伸手拉着张鹤龄往首位上去坐。 张鹤龄笑了笑,也没有谦让,直接坐在首位。 短短一个照面,张鹤龄对吴海洪已经有了判断。 一般来说,能做到一帮之主,说明此人已经脱离了底层阶级,大多是大腹便便,锦衣玉食,要么坐在家里数钱,要么出面与当地士绅吃吃喝喝,或是听着小曲,谈着买卖。 但是吴海洪完全不同,从他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这人不是坐家里的,应该经常带队出船,如此亲力亲为的帮主,必定在帮中威望颇高。 而且,此人心思缜密,非常识大体,之所以在张鹤龄面前不提帮主的名号,可不是自谦,而是因为大明朝对民间各种帮派组织,其实很敏感的。 比如说,被张鹤龄打散的白莲教。 其实,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白莲教对老朱同志建立大明朝,还是有着一定程度的贡献,毕竟老朱同志最早起义的时候,就是借助的白莲教名义。 不过,老朱同志可不是一般人,作为曾经白莲教的一份子,人家早就把白莲教的真实面目看得一清二楚。简单来说,白莲教并不在乎反的是谁,最关键的是看反谁能得到利益。 元朝统治就反元,明朝统治就反明,清朝的时候还天天喊反清复明,这个组织就好像是专门为造反而存在。 像这种打着迷信的幌子忽悠老百姓的组织,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统治者重点打击的对象。 老朱同志深刻意识到白莲教的危害之后,马上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打压。与此同时,其他三教九流的帮派也受到牵连,只要你是个民间组织,发展到一定规模,早就被锦衣卫盯上了,说不准哪天帮主就离奇消失,帮派就地解散。 漕帮虽然是一群跑运河的苦力,但是,毕竟已经发展到了一定规模,现在面对锦衣卫北镇府司的指挥佥事,吴海洪自然不敢触这个霉头。 我也不是什么帮主,充其量就是个民工头头,你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大老爷,我把姿态无限放低,只求你别找我的麻烦好不好? 张鹤龄自然明白吴海洪的用意,于是说道:“吴帮主不必多心,在下来镇江只是路过,不是来办案的。更何况漕帮的弟兄们我也见过几位,大家出门跑船,只是赚些辛苦银子罢了,都是安分守己之辈,有什么好担忧的?” 吴海洪赶忙拱了拱手,说道:“早就听闻张大人的英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年少,在大人面前,帮主二字万万不可再提,说出来平白的让人笑话。” “不喊帮主,那怎么称呼?”张鹤龄问道,“就叫吴大哥可好?” “不敢,不敢!”吴海洪赶忙说道,“在下本是一介草民,身无长物,何德何能,做得大人的兄长?大人直呼其名便可。” 张鹤龄笑笑,说道:“既然如此,嗯,就叫老吴吧。” “好,好!”吴海洪笑了笑,说道,“老吴好,大家平日里都这么喊的,听起来亲切。” 张鹤龄四下看了看,问道:“老吴,梅儿小姐没来吗?” 第253章 给你指条路 “大人不提她倒还罢了,”吴海洪摇摇头,又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只怪在下平日里很少留在家中,没空管教,这丫头都被我惯坏了,我听说,她跟大人说话没上没下的,冲撞了大人,在下给大人陪个不是,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张鹤龄哈哈一笑,道:“老吴你这话就不对了,梅儿小姐生性天真烂漫,说话真诚坦荡,不虚伪做作,很有豪杰之风。” 吴海洪脸上露出笑意,说道:“张大人谬赞,如此高的评价,可真是折煞小女了。” “我这人也不喜欢说假话,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吴海洪再次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大人如此抬爱,在下着实受宠若惊,先替小女谢谢大人了!” 张鹤龄微微点头,道:“不必多礼。” 然后,吴海洪扬声说道:“还不出来认错!” 只见屏风后面,吴梅儿慢慢走出来,此时的她,早已不见了平日中的洒脱,脸色有些绯红,走起路来扭扭捏捏。 “民女吴梅儿,见过大人!” 张鹤龄微微一笑,说道:“吴小姐不必多礼!” 吴海洪随后说道:“坐下吧,以后要懂些规矩,不要没大没小的,失了礼数!” “知道了,爹。” 吴梅儿乖乖地坐在下首,在老爹面前,似乎变的乖巧起来。 张鹤龄警惕地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白露,然后说道:“今日是朋友相聚,大家放轻松些,不要拘谨!” 吴海洪此人甚是老道,一顿饭下来,除了劝酒就是劝酒,对张鹤龄为何来镇江,有什么安排,完全闭口不提。 只不过,张鹤龄对这种低度数酒完全没什么感觉,喝了一杯又一杯,非但没有醉意,甚至还有点想撸串。 只可惜,这地方没有羊肉串,也没有豆皮毛肚大腰子。 “张大人真是海量!” 吴海洪再次帮张鹤龄斟满酒杯,心中还嘀咕呢,这小子怎么喝了这么多还不醉? 张鹤龄感觉饭吃的差不多了,冲孙虎使了个眼色,孙虎站起身来,说道:“大人,属下吃好了,去外面喝杯茶。” 一旁的赵铁锤听到孙虎这么说,急忙抄起两个馒头,暗暗捏在手中。 张鹤龄点点头,孙虎站起身,拽了一把赵铁锤,两人相继离开。 紧接着,秋红和白露也起身告辞。 吴梅儿看了看四周,也放下筷子,说道:“爹爹,我想出去和秋红姐姐说会话。” 吴海洪知道,张鹤龄定是有话跟自己讲,于是点点头,说道:“去吧。” 转眼间,雅间只剩下张鹤龄和吴海洪两人。 吴海洪心中暗道,把人都支开了,莫非要跟我谈什么私密的事? 昨天听闺女说,好像和这位大人的关系有些暧昧,不知道是不是要说这件事。 虽然这位大人看起来仪表堂堂,年轻俊朗,但是人家肯定三妻四妾,自己的闺女就算嫁过去也是个小妾,在京师中举目无亲,若是得不到宠,定会受到其他妻妾的欺负。 一入侯门深似海,王公贵族的门庭大院,能不进,尽量不进。 想到这里,吴海洪满脸堆笑,说道:“今日都是一些家常便饭,张大人可还吃得惯?”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老吴啊,你这个漕帮平日里都是做什么生意啊?” 话题开始敏感起来,吴海洪心中很紧张,表面却很淡然,说道:“主要是在运河一带帮人运送粮食货物,按照货物的价值收些运费。” 张鹤龄继续问道:“都是帮别人运送,没有自己的买卖?” 吴海洪叹了口气,说道:“做生意不仅需要本钱,还需要大量的关系网络,在下和众位弟兄们没那个本事,只能靠着手里的几条船,平日里风来雨去,赚个辛苦钱,勉强能养家糊口就知足了。” “现在漕帮有多少人?” “能干活的大约上百,还有些家属,平日里能帮着做些后勤工作。” 张鹤龄听完,并没有说话,吴海洪也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等待。 “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路,”半晌之后,张鹤龄终于开口了,“你可以试试。” 吴海洪压抑住心中的兴奋,问道:“还请大人明示。” “夷洲岛正在大量收购粮食、丝绸、瓷器等货物,只要你能把货物送过去,保证你利润翻倍。” “这个……”吴海洪脸色有些纠结,说道,“在下和夷洲岛的大老爷们并不相熟,若是运了货物过去,却没有人接收,到时候……”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带着以后,去找夷洲知府王守仁,他会帮你安排的。” 吴海洪赶忙起身作了个揖,说道:“大人对在下和漕帮的弟兄们如此这般照顾,莫大恩情,不胜感激。日后只要大人有吩咐,漕帮上下定全力以赴!” 如果打通夷洲岛的货运通道,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吴海洪带着漕帮搞漕运,这些年来,不是没想过自己走货,毕竟帮别人走货只能赚个辛苦钱,大头都是人家拿走了。 可是,你自己走货不仅需要本钱,还需要门路,你走到哪,卖给谁,这些事都要提前准备的清清楚楚。 如果你进了一批货,一个月卖出去,然后就可以走第二批、第三批,长期以往,买卖就会越做越大,但是,只要你有一次出了问题,比如说货压在手里卖不出去,那就完了,资金流一断,就什么都没了。 早就听闻夷洲岛派船在闽浙广一带大量收购各种货物,但是,你又没有这条门路,只能眼馋,却没什么卵用。 如今张鹤龄一句话,直接就将这么好的赚钱路子白白送给了自己,莫非真的是看上自己闺女了? “你先不要急,我还有个条件。” 吴海洪心中一凛,果然,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我需要你去一趟南通州,帮我办件事。” “去南通州?”吴海洪有些诧异,原来不是看上自己闺女了,于是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第254章 谦让的知县和千户 南通州并不是大运河的南端,曾经有句对联叫“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这个说法其实是错误的,大运河北起通州,南端却是杭州,所以又叫京杭大运河。 自镇江府沿长江继续向东,入海之后,便到了南通州。 “三日之内,洋人的船只将经过南通州入东海。” 吴海洪弱弱地问到:“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的漕船去拦截洋人的船队吗?” 张鹤龄无语,运粮船去拦人家的战舰,大哥,你脑子里咋想的? “当然不是了,”张鹤龄继续说道,“让你们去捞东西。” “捞……什么东西?” “大炮!” “大……大炮?” 吴海洪很是费解,海里哪来的大炮?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等洋人的船沉了,你去迅速下水打捞船上的火炮,然后运到夷洲岛,去找知府王守仁,就能换到银子。” 吴海洪额头冷汗直流,赶忙说道:“大人说笑了,洋人的船怎么会沉?而且,火炮这玩意,咱也不敢碰啊!”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洋人的船定会沉的,至于火炮,吴帮主行船多年,我相信会有办法运出去的。” “被官府查到,是要杀头的!”吴海洪连连摇头,说道,“退一步说,就算躲过官府的追查,咱手上这几条船,也载不动那么重的火炮啊。” “洋人的大船,如果修补及时,还是可以用的,吴帮主好好考虑一下,那可是一千料的大船。” 吴海洪心中一动,一千料的大船,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宝船啊,自己这些小船加起来也没人家一条船载重量大,但是,火炮可是棘手的东西。 我只要船,不要火炮行不行? 官府问起来,哪来的船,你怎么说? 如实回答,洋人的船沉了,我捞起来修修补补,自己用。 好,我再问你,船上的火炮呢? 你可以说扔海里了,可是,谁信啊? 到时候,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再来一句现在怀疑你私藏火炮,有谋反之嫌,那就完了,直接诛九族。 如果把火炮一并捞出来,卖肯定是不敢卖的,也没人敢买,只能献给官府,但是,船也是你捞起来的啊,人家把炮收了,船肯定也不能放啊! 思来想去,想要船,只有一个办法,把火炮送到夷洲岛。 吴海洪摇摆不定,试探着问道:“请问大人,洋人的火炮有多少,能卖到什么价钱?” 张鹤龄压低声音说道:“船载火炮三十余架,佛朗机炮身二十架,炮管六十根,我这样给你算,一门船载火炮一千两银子,佛朗机炮身五百两,炮管二百两,只要你能把这些东西捞起来,送到夷洲岛,就能换到银子。” 吴海洪心中迅速盘算,如果全都捞起来,这一趟至少可以赚到白银五万余两,而且,这笔买卖几乎没有成本,都是纯利! 五万两银子,足够作为今后的启动资金了。 这事若是成了,船也有了,钱也有了,以后漕帮可以摇身一变,成为直通夷洲的海上商行。 巨大的诱惑之下,吴海洪终于做了决定:“这件事漕帮干了,不仅是这件事,以后只要是大人的买卖,漕帮都接了!” 张鹤龄感觉很别扭,这话说的,好像自己要偷偷摸摸干什么坏事一样。 其实,盯上这批火炮,主要是觉得沉到水底太可惜了,夷洲岛正在加强军防,囤积力量,现在有几十门现成的火炮,不要白不要。 事情谈妥,张鹤龄起身告辞,吴海洪赶忙起身相送。 海森堡被抓,其余的洋人首领去找知府孔守澄要人,结果发现,堂堂知府衙门竟然也被围了! 与此同时,魏国公徐辅准备发兵镇江的事情也已经传开了,看得出来,这一次是,大明朝廷是动真格的了,一个小小的镇江知府已经靠不住了。 面对一系列的变故,这些洋人立刻做出决定——撤! 人家也不傻,军事准备不足,目前还无法与大明朝的正规军抗衡,就这么一千号人,真打起来,铁定是要吃亏的。 看来,洋人也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只一天时间,便登船离港。 张鹤龄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孙虎前来汇报:“洋人的舰船离港仅仅一天时间,在南通州一带,尽数沉没。” 对于这个结果,张鹤龄仍旧是一脸淡然,似乎这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漕帮那边呢?” “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趁着夜色在打捞,我便先撤回来了。”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此事已了,明日我们便启程吧。” 孙虎仍有些顾虑,说道:“大人,不如属下留下来,继续监视漕帮。” “不必了,”张鹤龄笑了笑,说道,“他们把东西捞出来,除了送到夷洲,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那魏千户那边,还有魏国公那边,是不是要交代一下?” “有什么交代的,这是他们自己办的案子,我只是个过路的,权当做不知情就好了。” 孙虎有些不理解,这么大的功劳,就拱手让人了? 看到孙虎的反应,张鹤龄又说道:“你就别想了,此番宁王一案,我铁定是受不到任何封赏的,不如把这个功劳让给大家,还能卖个人情。” 闻听此言,孙虎这才理解张鹤龄的苦心,说道:“既然如此,属下去准备了。” “去吧,明日一早便继续赶路,路上就不要耽搁了,若是错过仙游公主的产期,我定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翌日一早,张鹤龄与丹徒知县吕泽旭交代一番,便登上船,沿着运河一路北上。 吕泽旭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几天将镇江府搅得天翻地覆,然后你拍拍屁股走了? 等吕泽旭找到魏大勇的时候,魏大勇也是一脸懵逼,事情刚刚有些进展,镇江知府还在我手里绑着呢,魏国公的大军也快到了,结果你跑了,我咋办? “魏千户,你看此事如何安排?” “吕知县,某家只是负责抓人审讯,你乃一县之长,该当如何进行,理应由你做主。” “不不,下官人微言轻,还是听魏千户的安排。” “还是你说吧,我听你的。” “还是听魏千户的,” “听你的!” “听你的!” …… 第255章 宁王是自愿的 一路沿运河北上,十日之后,终于赶回京师。 万幸的是,终于赶上仙游公主临盆。 张鹤龄来不及进宫复命,小心翼翼地守在床边伺候。 此前,张六阳和洛雨荷专门从夷洲岛赶回来,就是为了确保仙游公主顺利生产。 一日之后,公主诞下一名男婴,张鹤龄大喜,随后灵机一动,趁着这个喜事,现在入宫复命,弘治皇帝应该不会太狠吧? 想到这里,张鹤龄吩咐道:“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入宫报喜!” 弘治皇帝听闻张鹤龄回来了,还有点小紧张,这家伙,果然活着回来了。 “宣!” 张鹤龄快步走进奉天殿,跪拜行礼,然后说道:“给陛下道喜!” 弘治皇帝有些诧异,去南昌宣个旨,还宣出喜来了? “喜从何来?” “仙游公主诞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弘治皇帝果然大喜,道:“好,好啊!名字起了没有?” “臣不擅长取名的事,请陛下赐名!” 平心而论,张鹤龄感觉自己起名字的水平至少比弘治皇帝强的多,连张小花都给整出来了,谁知道今天给个什么,张小明? 不过,怎么说也是皇帝赐的名字,叫啥无所谓了。 “若想国泰民安,必须自强不息,那就叫……” 听到这里,张鹤龄心中已经后悔了。 “……张国强!” 张鹤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果然不出所料,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大了会不会去演电视剧,这个名字不去演个军旅题材实在是太可惜了。 “谢陛下赐名!” 再多的坎坷,也要笑着面对。 皇上赐的名字,你还敢说个不字? “对了,刘爱卿怎么没和你一同回京?” “回禀陛下,刘大人正和宁王殿下一起,还在回京的路上,臣担心陛下等的急了,与刘大人商议过后,先行赶回来复命。” 商议是不可能商议的,刘健还在路上骂街呢。 “宁王来京了?” 弘治皇帝脸色有些不善,藩王入京可是大忌,老朱同志曾定下的组训,藩王不得圣旨,不可入京。 其实,明朝的藩王虽然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受到限制也非常的多。 藩王虽然有兵权,但是按照规定,藩王不能插手去管地方事务,也不能有税收的权力。也就是说,你作为藩王,国家可以给你兵权,但是不给你粮草,没有粮草你拿什么养兵,就是想造反也打不起来。 在限制藩王进京这一块,尤为严格,所以各藩王如果没特别的事情,就在自己的封地上终老一生罢了,而且明朝严禁各藩王之间有往来接触,即使是因为特别原因一起被召集到京师,离开的时候,必须第一个藩王离开后,第二个才能启程。 老朱同志建立藩王制度真是用心良苦,本意是为了使他的皇子们没有别的想法,老老实实当个藩王,养尊处优算了,但是他本性多疑,除了害怕皇子们造反之外,还担心权臣造反,所以,他才会给予藩王一定的兵权,并且规定,藩王有向中央汇报擒拿奸臣,以及清君侧的权利。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补充条款,竟然成为燕王朱棣能够靖难成功的原因。 自朱棣登基以后,对各地藩王的限制就更多了,因为他自己就是造反起家,钻了祖训的空子,怎么可能给后人再留下空子? 弘治皇帝没料到,宁王竟然进京了,自然是大惊失色。 张鹤龄赶忙解释道:“臣与刘大人去南昌城宣旨,宁王殿下为表忠心,甘愿撤销藩地,自此以后定居京师,若无旨意,永不离开。” 自撤藩地,永居京师? 弘治皇帝心中掀起轩然大波,自朱元璋以后,所有的皇帝都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削藩。 这个问题难就难在你不能明着干,只能偷偷摸摸地,今天削一刀,明天削一刀,这个过程必须循序渐进,最好别让人看出来,否则就会有人骂你小心眼,心中无容人之量。 当初就是朱允炆刀子动大了,这才逼得燕王造反,丢了江山的。 可是,你一刀一刀这样去砍,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削弱藩王的势力,如果有人告诉你,我藩地不要了,从今往后,就住在你眼皮子底下,一辈子不离开,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简直太行了! 藩地没了,你的根据地就没了。 住在京师,意味着随时随地接受你的监视。 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最关键的是,你没逼我,都是我自愿的! 这一点就了不得了,若是被逼无奈,世人只会看皇家的热闹,争权夺势啊,自相残杀啊,反正这种事自古以来也不少。 但是,你做这一切都是自愿的,那就不一样了,我可没逼你,是你自己跑来的! 弘治皇帝心中暗喜,却明显感觉这里面有问题。 “宁王为何自撤封地?” 张鹤龄回道:“宁王殿下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昌的封地自然也不例外,既然都是陛下的,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区别?” 这个回答,弘治皇帝很满意,但是他知道,这里面有事。 谁脑袋让驴踢了,好好的封地不待,跑到京师当一个没自由的闲王。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里面绝对有事! “不要跟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实说来!” “这个……” 张鹤龄很为难,如果实话实话,宁王真的在造反,那完了,诛九族,没商量! 自己既然已经答应宁王保他性命,总不能刚把人忽悠到京城,然后一大家子排队去砍头啊。 弘治皇帝沉下脸来,怒道:“怎么,你敢欺瞒于朕?” 张鹤龄赶忙说道:“其实,确实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撺掇宁王殿下造反,但是宁王殿下并没有为之所动,反而将那些乱臣贼子当场诛杀,为了避免引起误会,这才甘愿撤销封地,永居京师,以示自己的忠心。” 听张鹤龄这么说,弘治皇帝的脸色这才有些缓和,继续问道:“煽风点火之辈都是何人啊?” 找房子去了,请假一天!! 房子到期了,想租个便宜点的,找了一天房,累屁了,今天请假一天~~ 第256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张鹤龄心中很清楚,只要一提到造反二字,脾气再好的皇帝都会马上翻脸。 为了把事情压下来,只能避重就轻,捡些不重要的说。 “都是一些打家劫舍的山贼,本就不成气候,已经被宁王殿下当场诛杀了。” 果然,一向以仁慈的弘治皇帝也不再仁慈,沉着脸说道:“命南京兵部查一查这些贼子的底细,看还有没有余孽,一并诛之。” 张鹤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臣这就去办。” 反正贼首已经毙命,剩下的,想办法遣散了就是了。 自开海以后,江浙一带的工商业活动越来越频繁,人手一直不够用,安置几千名劳动力应该不成问题。 弘治皇帝又说道:“朕细细想来,宁王说得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总有人把封地看的很重,其实,只要全心全意为国效力,朕还能亏了他吗?” 张鹤龄有点懵逼,什么叫封地看得很重,这是在点拨我吗? 难不成,我冒死去办宁王的案子,结果还要把自己的封地赔进去? 用某人的话说,合着你一个菜也没点,我还得搭一个呗? 不行,这个话头不能接,绝对不能接! 稍有不慎,损失就大了! “陛下说得对。” 弘治皇帝眼睛眯起来,问道:“你觉得呢?” “臣觉得,陛下说得对。” “朕的意思是,你对封地怎么看?” 张鹤龄依然一脸的茫然,说道:“臣觉得,陛下说得对。” 弘治皇帝脸色一挥青一会白,半晌之后,将手一挥:“行了,下去吧!” “微臣告退!” 张鹤龄赶忙逃似的出了宫,这才长出一口气,好险啊,差点夷洲岛就没了! 弘治皇帝忒也无耻,啥都想要,这是不打算给人留活路啊。 伴君如伴虎,官场上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回家陪着老婆孩子吧。 然而,回到家之后,张鹤龄就后悔有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惊奇地发现,白露和洛雨荷正坐在一起聊天。 她们两个能聊什么? 见此情此景,张鹤龄心中非常紧张,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大家都在啊。” 白露表情淡然,只是点点头,没有答话。 洛雨荷依然用那种风情万种的语气说道:“奴家见过老爷。” 张鹤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聊什么呢?” 洛雨荷笑了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轻声说道:“奴家正在跟白姐姐解释那晚的事。” “这个……”张鹤龄感到很尴尬,打着哈哈,说道,“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 “当然要解释清楚,害得老爷和白姐姐分离,都是奴家的错,还请白姐姐不要记恨。” 白露淡淡一笑,说道:“不妨事的,张大人做什么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洛雨荷却笑着说道:“白姐姐可不要这么讲,那日你走后,老爷恨不得掐死我呢。” 只是,这句话从洛雨荷口中说出,这种笑容,这种语气,怎么感觉是在炫耀呢? 你兴奋什么啊? 难不成我要掐死你,你还在偷着乐? 白露看了张鹤龄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妹妹还不清楚你家老爷的为人,你家老爷历来怜香惜玉,四处留情,端的是个风流情种,说什么掐死你,呵呵,怎么舍得?” 洛雨荷似乎并未察觉到白露的语气,继续说道:“是真的,当时老爷看我的眼神,我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张鹤龄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说道:“你们聊,我先去看看公主。” 说完,扔下二女,飞也似地转身逃走了。 一边疲于奔命,张鹤龄心中暗道,老子在皇宫里不敢说话,回到家里也不敢说话,堂堂一个万户侯,怎么活的这么窝囊,真是日了狗! 转念又一想,不对啊,我才是一家之主,按理说这个家里我说了算啊,怎么会混到这种地步? 还是算了吧,咱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来到仙游公主榻前,看到正在熟睡张国强,张鹤龄心情马上好了起来。 只是,这个名字让人好纠结…… “想什么呢?” 张鹤龄笑了笑,回道:“今日陛下给儿子赐名了,叫国强。” “国强,嗯,张国强,张小花,”仙游公主念叨了两句,“一听就是一家人。” 张鹤龄哭笑不得,堂堂当朝天子,也算是饱读诗书,怎么起的名字都这么俗。 也罢,大俗即大雅,没让你叫张翠花和张狗蛋就不错了。 这时候,张国强突然咧着嘴,开始哭起来。 “哎呀,怎么哭了?” 张鹤龄心里很慌,不会是知道自己要叫他狗蛋吧? 其实狗蛋也挺好听的啊,起码这个名字不会有人给你起外号。 “准是饿了呗!”仙游公主将小国强抱起来喂奶,说道,“刚才,小雨姐姐来过了。” 张鹤龄头上又沁出一层白毛汗,我那边刚逃出来,你又来? 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这件事早晚都是要面对的,还是实话实说吧。 “我在南京的时候,遇见白姑娘,就将她带回来了。” 仙游公主的反应却很平淡,说道:“她这一年多来,过得还好吗?” “虽没有锦衣玉食,但也算无忧无虑。” “以后,小雨姐姐不会走了吧?” 张鹤龄忍不住问道:“你不介意吗?” “我介意什么?”仙游公主表情淡然,说道,“想起当初在定兴县,她奋不顾身去救你时候的样子,我有什么资格介意呢?” 张鹤龄心中很感动,自己和仙游公主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这段缘分可谓是阴差阳错,但是,人家毕竟是公主,你做了驸马,还和别的女人有情感上的纠葛,这事要换做别人早就去皇帝那里告状去了。 但是仙游公主并没有这样做,这已经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我可以接受小娟姐姐和小雨姐姐,但是,”仙游公主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洛雨荷不行!” “啊?”张鹤龄一时没反应过来。 “虽然她专程从夷洲岛赶回来照顾我,但是,我还是不喜欢她。” 张鹤龄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呢?” “我一直感觉,洛雨荷心机很重,至今我仍看不透她心中藏着什么样的想法。”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其实,洛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堪。” 仙游公主撅着小嘴说道:“总之,我就是不喜欢她,等过一段时间,你还是让她回去吧。”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如今正值严冬,等天气回暖,她就回夷洲岛了。” 两人正在说话,小娟抱着张小花走进来,看到张鹤龄在这里,便欲行礼。 张鹤龄上前拦住,说道:“你的身体也是刚刚恢复,在家里还行什么礼,万一闪着腰怎么办!” 张小花看到自己爹爹,使劲伸手,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看这个意思,应该是想要爹爹抱。 张鹤龄上前接过,兴奋地说道:“我闺女长高了。” 小娟笑笑,说道:“小花很能吃的。” “是吗?”张鹤龄喜笑颜开,“能吃好,咱家有钱,使劲吃,吃的少了我还不愿意呢!” 小娟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拿过来一碗汤,说道:“公主殿下,我炖了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仙游公主说道:“小娟姐姐,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家里不要喊我公主,就跟以前一样,叫我仙儿好了。” 小娟看了看张鹤龄,张鹤龄说道:“不要看我,听公主的。” “好,仙儿妹妹,起来喝汤吧。” 看到小娟和仙游公主之间相处的如此融洽,张鹤龄忍不住感慨,如果白露和洛雨荷……哎,不对,这里面有洛雨荷什么事? 其实洛雨荷这个人也挺好的,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嗲声嗲气的,就是心机太重,正如仙游公主说的,你永远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也难怪,洛雨荷自幼便经历国仇家恨,又生长在勾心斗角的圈子里,如果是个心思单纯之人,怕是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不过,自己身边的女人已经够麻烦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拈花惹草。 仙游公主自是不必说,人家堂堂当朝长公主,能够下嫁自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白露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有过亲密接触的女子,此生此世,定是忘不掉的。 小娟虽然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背景,却是第一个与自己有夫妻之实的女子,虽然那时候还没有穿越,还是那个纨绔子弟张鹤龄,但是,这事说不清楚啊。 可惜的是,小娟这种贤妻良母型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得到她应有的名分。 没办法,如今就在天子脚下,实在不敢去触大舅哥的霉头。 倒不如将家眷移居到夷洲岛,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就没人管了。 吃晚饭的时候,因为仙游公主还在坐月子,不能来到前厅用饭,便让人送了去,饭桌上,除了张鹤龄和小娟,还有白露、洛雨荷、张六阳、孙虎和秋红。 小娟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对白露和秋红非常热情,三人一直在聊当时在娟秀阁的日子,气氛非常融洽。 而一旁的洛雨荷就比较尴尬了,是真的插不上话啊。 张鹤龄和孙虎很有默契的埋头扒饭,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八卦事,一心只吃盘中餐。 这一切似乎很和谐地进行着,直到洛雨荷的一个小小的动作。 洛雨荷似乎是实在没事做了,给张鹤龄夹了一块肉,放在碗里。 三个女人同时停下,盯着张鹤龄,以及他碗里的肉。 此时,每个人的表情都不相同。 秋红的眼里写满了八卦两字,属于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娟的神情比较纠结,她并不是自己想怎么样,她在帮张鹤龄担心,因为白露就在身旁。 而白露的眼神则比较复杂,又想装作没看到,又充满了幽怨。 张鹤龄看了看碗里的肉,又看了看在场的每一个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洛雨荷似乎并没有发觉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问道:“大家怎么都不吃了?” 张六阳最先表态:“我吃饱了!” 说完,撂下碗筷就跑了。 “我也吃饱了。” 孙虎也紧随其后,一溜烟似的跑掉了,虽然自己是老爷的贴身护卫,但是,在场的每一个女人自己都惹不起,这事咱管不了,还是先跑为敬吧。 张鹤龄心中迅速盘算,要不,我也跑吧? 惹不起你们还躲不起吗! 洛雨荷却率先发话:“张大人是怕奴家给你下毒吗?” 语气依然很嗲,还充满哀怨,让人不由得心中徒生怜惜之意。 “哎呦!” 思索再三之后,张鹤龄终于决定使出杀手锏——翔遁! 小娟赶忙上前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张鹤龄龇牙咧嘴地说道:“哎呦,肚子疼,哎呦,突然疼得很。” 洛雨荷也是一脸担忧地说道:“让奴家给老爷把把脉。” 张鹤龄赶忙摆手说道:“不用,可能是下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哎呦,我去茅房解决一下就好,哎呦,哎呦……” 说完,张鹤龄一手捂着肚子,飞也似地跑掉了。 终于摆脱了三个女人的纠缠,张鹤龄暗暗松了一口气,女人多了,真是麻烦啊! 今天就算躲过一劫,却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且混一天算一天吧,实在不行,明天进宫去,面对弘治皇帝都比面对这些女人要好对付些。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听到有人敲门。 “谁啊?” “奴家不放心老爷的身体,特意过来瞧瞧。” 张鹤龄心中一凛,赶忙说道:“不用了,已经没事了。” “老爷,讳疾忌医可不好,奴家略通医术,还是让奴家进来看看吧。” 张鹤龄紧张地说道:“真的不用了,天色已晚,洛姑娘还是早点歇息去吧。” 洛雨荷轻声叹了口气,说道:“老爷,你就这么嫌弃奴家吗?” 张鹤龄知道,如果洛雨荷进了屋子,自己就更说不清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没事了,你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门外没有了声音,张鹤龄还是不放心,于是轻轻走到门口,慢慢打开,向外看了看,现在可以肯定,是真的走了。 正打算关门睡觉,眼睛余光突然瞥到一个人影,抬眼望去,果然,不远处,白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张鹤龄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白姑娘,你也没睡呢啊?” 白露叹了口气,说道:“不是自己的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睡不着。” 张鹤龄暗暗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白露没有回话,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 第257章 你是仁义之君 “若是闲着无聊,不如过来坐坐吧!” 白露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略显诧异,问道:“如今可不比在外,你就不怕公主殿下怪罪吗?”“ 张鹤龄给自己壮了壮胆,说道:“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看到张鹤龄这幅表情,白露不由得笑了笑,说道:“还是算了罢,你是驸马爷,堂堂万户侯,就算出事也没人敢找你的麻烦,可是小女子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不小心一顶冲撞皇亲的大帽子压下来,可着实消受不起。” 张鹤龄此时也想通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老子怕个鸟! “至少在这个院子里,所有事情都是我说了算!” 既然躲不掉,不如直接面对,出了问题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白露没想到张鹤龄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担惊受怕,而是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颇有一番江湖儿女的气势,竟然不自觉的迈步来到张鹤龄的房门前。 “张大人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 “如何跟小娟和仙儿解释啊,还有,洛姑娘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有什么好解释的?”张鹤龄已经完全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我跟洛姑娘也没什么,她有她的使命,我曾答应帮她复国,在这之前,她只是暂时留在这边罢了。” 白露又问道:“皇帝那里呢,你不需要解释吗?” “不解释!”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进来坐吧。” 白露轻轻一笑,刚刚抬起脚,却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急匆匆地跑过来。 “大人,咦,白姑娘也在啊!” 赵铁锤的突然出现,使得浪漫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白露脸上浮起一片绯红,扭头走掉了。 张鹤龄叹了口气,一脸幽怨地说道:“我说老赵啊,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 “这个……”赵铁锤话到嘴边,又被堵了回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吧,什么事?” “属下今日走访了京中几位旧友,果然,大人猜得没错!” 赵铁锤跟随郑子纯之前,曾在虎贲营做过千户,在京师中还有一些人脉关系,因此,一回到京师,张鹤龄就将他派出去打探消息。 因为张鹤龄想到,当初净苦和尚还没抓到,此人是宁王案的重要人物,自己离开京师的这段时间,这个大和尚必定还会出来活动。 “人找到了?” “据同僚所说,曾看到一名带着猴子的胖和尚出现过。” “什么时候?” “大约五日之前。”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你再去打探一下,争取把人给我抓回来。” “是!” “那个大和尚的轻功很好,你要防备他逃跑。必要的时候,可以当场击毙!” “是!” 赵铁锤走后,张鹤龄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白露的房子,想去敲开门来叙叙旧,但是刚才的气氛已经被破坏掉了,沉吟半晌,还是算了吧。 接连几天,张鹤龄都是在小心翼翼中度过的,幸好,家中的女眷们并没有闹什么矛盾,这也使得他松了一口气。 然后,这口气刚刚松懈下来,马上就来事了! “陛下驾到!” 张鹤龄赶忙带头出来迎驾,只见弘治皇帝拉着脸走过来,说道:“你跟朕过来!” 萧敬随后对众人说道:“都平身吧,陛下与靖海侯有要事相商,其余人各忙各的去吧。” 弘治皇帝走进张鹤龄的书房,自己往太师椅上一坐,沉声说道:“宁王一行人已经到了。” 张鹤龄顿时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来意,肯定是刘健那老头说什么了。 恐怕不仅是刘健,东厂和锦衣卫的耳目遍布天下,弘治皇帝早晚会知道实情。 “臣万死!” “万死?”弘治皇帝冷笑道,“你说说看,怎么个死法?” “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 “臣撒谎了。” 弘治皇帝一拍桌子,怒道:“张鹤龄,你好大的胆!” 张鹤龄普通跪下,将头压的底底的,说道:“臣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为何隐瞒?” “因为,陛下以仁治国,臣不能坏了陛下的仁义之名!” 弘治皇帝庙号仁宗,足以说明他是一名仁义之君,宁王已经自断爪牙,再也兴不起风浪,张鹤龄不愿徒增杀戮,但是,你总不能说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啊,这个帽子一定要扣在弘治皇帝头上。 果然,弘治皇帝的脸色稍有缓和,继续问道:“当时,为何不直接向朕说明?” “臣是担心,如果消息传出来,难免不会有一些臣子出来煽风点火,万一陛下轻信他人之言,起了同室操戈之心,臣觉得,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弘治皇帝又问道:“你以为你不说,朕就不知情了?” “当然不是!”张鹤龄解释道,“若是等宁王殿下到了京师,亲自向陛下认罪,陛下念在同族之亲,定然不会受到他人蛊惑。” 弘治皇帝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这个理由和自己了解到的内情大致相符,说明张鹤龄还是挺会做事的。 太宗皇帝,也就是老朱同志的四儿子朱棣,以靖难之名起兵夺天下,亲手将朱标一脉的后人杀了个干净,由于杀孽太重,晚年的时候经常睡不着觉,因为他害怕自己的后人也会重演自己的历史。 因此,朱棣命自己的后人当着自己的面发誓,决不会残杀自己的同族血脉。 后来的皇帝虽然该削藩的时候绝不手软,但是,只要你不起兵造反,是不会轻易动杀心的。 而宁王这个例子比较特殊,你说他造反了吧,还没起兵。 你说他没造反吧,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 这样的情况,杀还是不杀,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但是,只要杀心一起,死的可不只是宁王一人,至少几百人要陪葬,几千人要流放戍边,就算是王府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也要在教坊司度过余生了。 张鹤龄并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弘治皇帝其实也不想,很多时候,是被大臣们绑架,不得不为之。 “这件事就这样吧,带朕去看看公主。” 张鹤龄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说道:“陛下,这边请!” 第258章 看不见的手 弘治六年,除夕。 靖海侯府热闹非凡,因为府上的二老爷,建昌伯张延龄回来了。 不仅如此,毛宪清、贺东来、杨怀瑾三位高徒都过来了。 张鹤龄非常开心,张延龄也还罢了,让他去夷洲岛表面上是做话事人,其实那边实际管事的还是王守仁,这三位学生可都是自己的宝贝。 大明朝什么最重要? 人才! 平日里杨怀瑾还能时不时地过来冒个泡,但是毛宪清和贺东来在天津忙的不可开交,基本上见不到面。 “来,尝尝为师从南昌带回来的庐山云雾茶,怎么样?” 毛宪清端起茶杯闻了闻,然后轻酌一口,说道:“汤色明亮、香凛醇厚。北宋诗人黄庭坚有云,我家江南摘云腴,落磑霏霏雪不如。” 张鹤龄心说,显摆你有文化是不是,喝个茶还跟我这吟诗? 贺东来随后说道:“学生观此茶青翠而多毫,叶片匀嫩漂亮,汁多耐泡,味甘清香,是茶中极品。” 张鹤龄点点头,看看,这才是人话嘛! “你二人现在天津府任何职啊?” 毛宪清放下茶杯,说道:“回禀恩师,如今天津府效仿京兆府,下设河东县和滨海县,弟子任河东知县,东来师弟任滨海知县。” 张鹤龄很高兴,说道:“都混成知县了,不错不错,如今天津府那边怎么样了?” 毛宪清继续说道:“自李府尹就任以来,开始实行新政,开设港口,大力发展造船工艺和海上贸易,在新政的影响下,民间兴起了很多作坊,相当一部分百姓开始脱离农业,以工商为生。” “这般新政,朝堂之上肯定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吧?” “恩师所言甚是,自年初开始就有人指出,农乃国本,百姓放弃农业,耕地改为作坊,此举有伤国本,并以此为由,弹劾李府尹。” 张鹤龄似乎很兴奋,道:“李东阳又被人弹劾了?” “正是。” “结果如何?” “李府尹与那几名言官殿前对峙,拿出了今年的粮食收成统计,较之去年,产量翻了一番。” 张鹤龄点点头,看来李东阳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陛下怎么说?” “陛下比较疑问,为何耕作的百姓少了,土地也少了,粮食产量却能增长一倍,李府尹只是说此乃天下大治之象。” 张鹤龄撇撇嘴,道:“这个李东阳还真能吹!” 却见毛宪清神色虔诚,起身作揖,说道:“其实,我二人对这个问题也不甚了解,今日有幸面见恩师,还请恩师不吝赐教。” 张鹤龄反问道:“除了天下大治,李东阳没有说别的吗?” “李府尹与我二人商议过这个问题,大家都是似懂非懂,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作。” 张鹤龄说道:“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字——利!” “利?”毛宪清与贺东来面面相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张鹤龄看了看两名懵逼状的弟子,继续说道,“不要把利字想的那么不堪,百姓想吃饱肚子,这就是利,地主士绅想要更多的财富,这也是利,只要有利可图,就有人去做。” 毛宪清和贺东来对视一眼,似乎还是听不明白。 “我问你们,为何百姓整日劳作,却仍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毛宪清家里是地主,他从小衣食无忧,但贺东来却是穷苦出身,当下回道:“只因佃户一年耕作,收获的粮食却大部分交给地主,自己能得到的不过十之一二,能吃饱饭都已经很困难了,如果再碰上个天灾人祸,那就直接喝西北风了。” 张鹤龄继续问道:“为何会如此呢?”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为什么会这么惨呢,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 究其原因,是因为大明朝的一个致命弊端——土地兼并。 由于老朱同志过于善待读书人,定下祖制,只要考上举人就会免除土地赋税,因此,考上举人的读书人会大肆圈占土地,而拥有土地的耕农也往往将土地挂靠在举人的名下,自己成为佃户,从而逃脱交税。 经过一百多年的恶性循环,大明的土地绝大多数都归于不用交税的地主阶级身上,而承担着全国大多数税收的却是只占少部分土地的百姓。如此庞大的压力,再加上恶劣的天气,使得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可是,你明明知道土地兼并已经成为大明的弊病,你敢说出来吗? 这话要是说了,相当于指着朱元璋的鼻子说不是,这顶帽子谁敢戴? 张鹤龄继续说道:“你们不说,我就说了,还是土地的问题,但是今日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只说你们的疑问,为何现耕地少了,佃农少了,收成反而高了呢?” 毛宪清和贺东来赶忙洗耳恭听,接下来应该就是重点了。 “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耕牛的数量比去年可有变化?” 贺东来说道:“去年是七十余头,今年是三百余头。” “粮价较之去年呢?” “涨了大概三成。” “佃户的分成可有变化?” “以前是一到两成,现在至少三成,最多有四成的。” 张鹤龄轻轻笑了笑,说道:“现在还不明白吗?” 贺东来仿佛抓到了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试着问道:“是利?” “不错,就是利。”张鹤龄说道,“百姓去作坊做工,是因为作坊发的工钱比种地拿到的多,这就是利。” “百姓都去做工了,种地的就少了,地主找不到佃农,只得减租,因为没有佃农种地,就没有收成,这也是利。” “但是,百姓做工能拿到的钱比种地要多,你要的租金多了,就没人愿意给你干活,要的少了,又觉得不划算,怎么办呢,这时候就要引进耕牛,一头耕牛能顶三个壮劳力,节约了成本,也就相当于提高了收成。” “百姓做工能拿到工钱,生活条件好了,便会购粮,导致粮价增长,以前并不好的土地都被开荒耕种,因为种了粮就是意味着能换成银子,这,还是利。”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围绕一个字,就是利。” 第259章 今天我们谈谈钱 毛宪清与贺东来听完这一番言论,不由得恍然大悟,连忙拜下,说道:“多谢恩师指点迷津。” 一旁的杨怀瑾却问道:“汉书有云,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如果天下人皆为利往,岂不是失了教化,天下大乱?” 杨怀瑾不愧是理科出身,说话简单直接,直奔主题,完全没有儒酸气。 对于弟子的疑问,张鹤龄并不恼火,毕竟自己拥有几千年先人积累的智慧,如同站在金字塔顶端向下俯视,任凭你长得再高,也在我脚底下。 但是,这并不是一种歧视,这是开挂! 开挂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我来问你,如何治天下?” 杨怀瑾说道:“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 这段话乃是孟子关于仁政的阐述,大抵意思是,所谓的仁政,要让百姓有活干,有饭吃,有衣穿。除此之外,还需对百姓们进行教育,如此,方为王道。 张鹤龄摇摇头,道:“漂亮话谁不会说?即便是说出一千条,一万条,也没有用,若是有用,何至于天下这么多饿殍?若是有用,孔孟所言的天下大治,何以历经了这么多的朝代,却从未出现?” 杨怀瑾沉默了,不仅是他,一旁的毛宪清与贺东来也是一脸茫然。 这句话若是在朝堂上说出来,少不得被那些清流骂得狗血喷头,但是,他们都很清楚,张鹤龄所说的是无法反驳的事实,自古以来,因为哪怕是圣君在朝,良臣辅佐,太平盛世,可又如何呢,不还是兴亡百姓皆苦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话没毛病! “可是,孔孟所言,都是圣贤之道……” 张鹤龄摆手制止,说道:“天下任何道理,哪怕是圣贤之道,也要看是否与时俱进,孔夫子所在的年代是东周春秋时期,距离现在……嗯……大约是两千年,你们可知,两千年的跨度是什么概念?” 三位弟子一同摇头,张鹤龄继续说道:“周礼都知道吧?” “为师曾与三位大学士探讨过这个问题,君子六艺,诗书礼艺乐春秋,礼乃六艺之首,圣人崇周礼,循祖制,可是,为何不见天下的读书人推行周制?” 毛宪清答道:“周人的土地制度,乃是井田制。” 周朝的井田制其实是公有制,大明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是什么人,就是地主呗,你让地主推行公有制,这不是与虎谋皮? “不错,周人的井田制在如今看来纯属无稽之谈,但是在当时,却是非常先进的制度,只是两千年来,时过境迁,以前的先进制度已经不再适合当下的局势,所以,我们要变,我们可以学习孔孟之道,但是,一定要活学活用,切不可过于死板。” “想要做到与时俱进,就一定要掌握其规律。毛宪清与贺东来都有地方执政的经验,你二人方才说过,有一只看不到的手,在推动一切的发展,这个看不见的手,就是经济之道,说的再简明扼要一些,就是钱!” “钱?什么钱?” 这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外面穿来,只见张延龄迈着大步走进来。 “大哥,你们研究什么赚钱的买卖呢?” “赚什么钱啊?”张鹤龄不满道,“你见过阿姐了?” “见过了,还给阿姐带了礼物呢,对了,还有你的。” 说着话,张延龄掏出一把金灿灿的硬币,说道:“这是洋人的金币,一个金币大概能抵十两银子。” 然后,很土豪地给张鹤龄抓了一把,又给毛宪清等人每人拿了几个,说道:“来来,都有,别客气!” 几人赶忙起身行礼,道:“谢过建昌伯!” “我跟你们讲啊,咱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你们聊什么赚钱的买卖呢,需不需要入股?” 张鹤龄拉着他的衣襟,将他拽到一旁,说道:“行了行了,你去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我们师徒几人聊点正事。” “哦,”张延龄说道,“那我去后面看看。” 打发走张延龄之后,张鹤龄看了看手中的金币,说道:“这是洋人的货币,与我们所用的金银、铜钱大同小异,由此可见,货币在全世界都存在,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货币是什么?” “这个,这个……”贺东来含糊地答道,“是金银,是贵重物品。” 毛宪清一直没有说话,他本是当年状元,用才华横溢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当时只因一句千古绝对输给张鹤龄,这才拜其为师,虽然毛宪清对张鹤龄非常尊重,但更多是因为两人的师徒之名,论起真才实学,毛宪清自诩不输给任何人。 换句话说,我不是针对你,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大明朝三年一个状元,迄今为止也不过寥寥四十人,那可是人中龙凤中的龙凤,每个状元都有这个资本。 可是,毛宪清猛然感觉到,张鹤龄所说的经济与货币,乍一听俗不可耐,但是细细寻味,却是一种全新的知识,自古以来,没有任何典籍记载过这种道理。 是啊,货币是什么呢? 是金银,是铜钱,是宝钞,但是,在这之前呢? 为什么金银、铜钱、宝钞会成为货币? 似乎没有人去刻意控制,仿佛,这种东西本来就存在于世上,无论大明朝,宋元、汉唐、先秦,抑或是海外诸国,都出现了货币。 从来没有人去关注,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 别说去解释,去研究,哪怕提都没有人提及过。 张鹤龄只问了一句“货币是什么”,简简单单几个字,其背后隐藏的道理,却是意义非凡。 贺东来没有毛宪清这么震撼,因为他的才华本来就是中游甚至偏下,靠着刷题押题中了榜眼,早就对张鹤龄敬若神明,在他心里,恩师当然是无所不知才对。 “敢问恩师,货币是什么?” 第260章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货币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后世,义务教育就给你整的明明白白的。 但是在大明朝,读书人每天读的是圣贤书,是孔孟之道,谁会研究这种俗鄙不堪的东西? 当然了,这些清高的读书人,背后里俗鄙的买卖倒是没少干。 张鹤龄缕了缕思绪,说道:“上古时期,没有金银,没有货币,怎么办呢?打个比方,甲有一条鱼,乙有两个桃子,现在甲想要乙手上的桃子,乙想要甲手里的鱼。那么,很简单,甲乙双方直接交换就是了。” “又比如,甲有一条鱼,乙有两个桃子,丙有一斤粮食,甲想要桃子,乙却不想要鱼,而是想要粮食,这时候怎么办呢?这就需要甲先去用鱼换丙的粮食,然后再用粮食换乙的桃子。” “长此以往,有一些货物比较抢手,比如说粮食,大家都想要粮食,于是有什么东西都可以去换粮食,因为用粮食可以换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时候,粮食就是货币。由于上古时期人们生活在河畔,看到贝壳很漂亮,大家都喜欢,于是贝壳成为最早的货币,所以,币就是贝字演化而来。” 一番话讲完,就连自诩学富五车的毛宪清也连连点头,没想到自己这位恩师竟然如此博学,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为何现在的货币都是金银为主,你们也看到了,就连洋人的货币也是金银铸造,因为金银稀少,价值大,不易变质和磨损,所以,很适合作为货币。为何金银的价值一直稳定,而大明宝钞也作为货币,却如此不堪?” 贺东来若有所思地说道:“因为宝钞是纸,只是印刷成货币,但是它的本身很是廉价,所以市面上宝钞的价值一贬再贬。” “宝钞就是纸,没错,可是,前朝也曾发行宝钞,为何可以一直保值?” “这……”贺东来思考许久,还是答不上来,“还请恩师赐教。” “因为前朝的宝钞实行的是银本位,通俗来讲,就是有多少银子,就印多少宝钞,宝钞可以看做是库房中银子的编号,你可以随时拿着宝钞去兑换足银,而我朝不懂经济学,大量印刷宝钞,导致其迅速贬值,究其原因,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金银储备。” 毛宪清等人细细思索,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既然有货币,就有经济之道,为师再问你们,如果给天下百姓每人发放纹银百两,会怎么样?” 贺东来说道:“天下百姓将衣食无忧。” 张鹤龄微微一笑,问道:“为何?” 贺东来老实地答道:“因为有足够的银子来购买需要的衣服食物。” “可是,你别忘了,卖食物和衣服的人,也多了百两银子。” 贺东来没反应过来,但是毛宪清已经明白了,说道:“食物、衣服等货物会涨价,百姓虽然有银子,却不一定买得起。” “不错,物价上涨!”张鹤龄尝试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表述,“这就说明,货币只是一种工具,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市场,市场有自己的规律,就是那只看不见的手,谓之经济之道。” 其实,张鹤龄自身对经济学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即便是一知半解,在大明朝也算是国宝级别的资深专家了,他尝试用浅显的语言给三位学生解释,特别是毛宪清和贺东来,这二人都是一县之长,若是不懂经济之道,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毛宪清越听下去心中越是疑问,并不是对张鹤龄讲的话疑问,而是对他这个人,恩师怎么什么都会啊? 若张鹤龄是一名白发老者,读遍天下书,游遍天下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如老神仙一般,也能说得过去。 可是,张鹤龄只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啊。 甚至,比自己还小好几岁呢! 当初教杨怀瑾制造新式火药,雷火炮和燧发枪已经卓见成效,现在开口给自己讲课又是经济之道,感觉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恩师不会的东西。 古人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就是如此吗? 可是…… 毛宪清心中一凛,古往今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句话是形容什么人的? 鬼谷子,伍子胥,诸葛亮,刘伯温。 这都是些什么人? 谋略家,军事家。 鬼谷子,一位极具神秘色彩的人物,精通百家学问,通天彻地,智慧卓绝,无人能及。 伍子胥,辅佐吴王西破强楚、北败徐、鲁、齐,成为诸侯一霸。 诸葛亮,未出山时,便已三分天下,跟随刘备出山后,联孙抗曹,赤壁之战后形成三国鼎足之势,夺占荆州、攻取益州、夺得汉中,辅佐刘备建立蜀汉政权,谥号武侯。 刘伯温,辅佐朱元璋平天下,计划立定,人莫能测。民间更是有“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前节军事诸葛亮,后世军事刘伯温”的谚语。 以上这些人,无一不是开国之才。 能开国,同时也就意味着能灭国。 乱世之中,这样的人才都是当世豪杰。 可是太平盛世,这样的人才,能干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就不好说了。 随即,毛宪清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恩师本无心权势,又是陛下的姻亲,怎么可能对朝廷不利呢? 自己却在心中诽谤恩师,真是该死! 张鹤龄并不知道毛宪清的小心思,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经济之道。 这时候,张延龄一溜烟跑过来,问道:“大哥,怎么没看到铁锤啊?” 张鹤龄也讲得差不多了,只感觉口干舌燥,一口气喝掉一碗茶,然后说道:“他有事,出去了。” “这次记得让铁锤跟我回去,出海的时候没有他在身边,我心里不踏实。” 张鹤龄好奇地问道:“你去哪了,有危险吗?” “上次去吕宋,遇到佛朗机人,他们手上有火枪,差点吃了亏。” 张鹤龄有些诧异,问道:“已经把生意做到吕宋了?” “当然了,吕宋产蔗糖和香料,而且盛产黄金,那些洋人就是奔着黄金去的。” 第261章 得想个办法打他一顿 《漳郡志》云:东洋有吕宋、苏禄诸国,西洋有暹罗、占城诸国。 这里的东洋西洋,指的是南洋东和南洋西。 吕宋国位于现菲律宾一带,曾于明洪武年间至永乐年间,三次遣使访问大明,明朝也曾遣使报聘。 张延龄出发的时候,张鹤龄特别交代过,南洋诸国是海上贸易的主要对象,张延龄也不负厚望,将商船驶进吕宋国。 毛宪清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请问建昌伯,夷洲岛的商船是什么时候到达吕宋国的?” 张延龄想了想,道:“半年前就到了,我们的商船队共去过三次,最后一次是我亲自押阵。” “半年前?”毛宪清诧异地问道,“那段时间,岂不是夷洲岛刚刚从扶桑人手中夺回不久?” 张延龄点点头,道:“对啊。” “也就是说,夷洲商船第一次远航,就到达了吕宋国?” “不错,正是!” 毛宪清不禁摇摇头,说道:“朝廷的商船也曾打算前往吕宋一带,但是澎湖岛一战之后,朝中大臣反对冒进,如今航线拓展缓慢,北到高丽国,南到安南国,至今尚未到达吕宋。” 张延龄忍不住撇着嘴说道:“那些当官的办事也太墨迹了……” 张鹤龄将眼睛一瞪,怒道:“说什么呢?” 张延龄不敢嚣张,但是仍小声嘀咕道:“我也没说错啊,多大点事,磨磨唧唧的。” 毛宪清继续问道:“夷洲岛的商船除了吕宋,还去了哪里?” 张延龄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道:“南洋诸国都去过了,安南、吕宋、苏禄、占城、暹罗,在航行的途中,还发现了一些无人认领的小岛,我已经派人驻守了。” 听到这里,张鹤龄心中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还能开疆拓土? 这些所谓的无人海岛虽然面积不会很大,但是作用却非常关键,以后可以建设成港口,成为与南洋诸国的贸易中转站,也可以成为大明舰队远航的补给点。 看来,当初决定派张延龄去夷洲岛这个决定还是挺明智的。 张鹤龄继续问道:“扶桑国可有什么动静,没来找事吗?” 张延龄听完,不以为然地说道:“来过几次,都给打跑了,咱们港口有大炮,有战舰,扶桑人根本占不到便宜。” 毛宪清说道:“还是小心些得好,扶桑人的水师可不容小觑。” 英国公出战之时,水师都是从天津港集结的,因此,毛宪清对这场战役记忆犹新,当时,整车整车的补给被装上船,成千上万将士集体登船,那个场面的壮观程度真是叹为观止,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场大败。 直至张鹤龄率孤军登岛,使出声东击西,釜底抽薪……反正三十六计各种计都使出来,才赶走了扶桑人,若当时两军在海上相遇,怕是就连张鹤龄也不敢保证能赢。 由此可见,扶桑人打海战是有一手的。 毛宪清本是好意提醒一下张延龄,这个敌人不能轻视,没想到,张延龄的反应却令人意外。 “扶桑人的战斗力也不咋样啊,最近的一次交战是两个月前,英国公和俞元赞率领三千水师,一直追到了扶桑本岛,然后扶桑人就再没来过了。” 毛宪清的脸上直抽抽,三千人,从夷洲追到人家本岛? 曾几何时,英国公率大明三万水师折戟澎湖岛。 这才半年时间,就敢带三千人撵着人家满世界的跑,还撵到人老家去了,这么膨胀的吗? 张鹤龄却神色淡然,似早有准备一般,说道:“看来英国公是摸清楚对手的套路了。” 张延龄点点头,道:“大哥你是不知道,张懋那老头自从来到夷洲,每日废寝忘食,就在研究怎么跟扶桑人打仗,经常见他半夜里和俞元赞、戚景通、王守仁等人在一起商议如何作战之事。” 张鹤龄又问道:“那一战之后,扶桑人便没有再进攻了吗?” 张鹤龄轻蔑一笑,道:“哪里还敢进攻,咱们不去打他就不错了,他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张鹤龄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琉球国现在如何?” “琉球国还在扶桑人手中,王守仁已经和英国公等人商议过了,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但是已经在准备了,最多再有一年时间,这一仗便可以打了。” 听到这里,毛宪清脸色纠结,说道:“恩师,夷洲府准备出兵进攻琉球,可曾向朝廷请示?” 张鹤龄自然知道毛宪清的顾虑,说道:“这不还没打呢吗,等到时机成熟,为师自会向陛下请示。” 张延龄继续说道:“因为我们的商船一直在和海上诸国做贸易,那些扶桑人看着我们的丝绸和瓷器眼馋,便派使者来夷洲,说是想言和通商,但是王守仁给他们提了条件,必须从琉球撤兵,否则没得谈。” “撤出琉球,扶桑人答应吗?” 张鹤龄自然知道这些扶桑人不会轻易妥协。 张延龄说道:“当然不愿意了,所以这事一直没谈妥。扶桑人想要丝绸和瓷器等货物,只能从高丽等国进购,价格高了三成不止,听说他们还派了使团来京城,也不知谈的如何。” 毛宪清说道:“近日,学生确实见到一艘扶桑国的使船自天津港登陆,应该就是建昌伯所说的扶桑使者。” 张鹤龄双眉皱起,怒道:“这帮小日……这个,扶桑人,抢我领土,杀我百姓,如今竟敢派使者进京?” 毛宪清向北方虚行一礼,郑重道:“陛下明察秋毫,想必不会答应他们的。” 张鹤龄却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知道,陛下耳根子软,说不定对方先服了软,然后说几句好听的,陛下一高兴,就答应了。” 毛宪清脸上默默流着汗,这算诽谤君王吗? “不行,一想到这帮扶桑人烧杀抢掠的强盗行径,为师心中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得想个办法,先将这帮扶桑人打一顿才好!” 毛宪清有点懵逼,刚才这些话,是不是就当作没听见? 第262章 你挡我路了 扶桑国出使大明,派遣的使者是织田家族的织田鬼次郎,携副使柳川真吾,和十几名扶桑武士,一行人越过东海,自天津港登陆。 短短一年时间,大明与扶桑数次交火,澎湖一战,扶桑水师以五千兵力大败三万明军,使得丰臣秀吉的名声到达顶峰,但是,自此以后,张鹤龄率明军突袭夷洲岛,丰臣秀吉吃了败仗,退回扶桑本土。 在此之后,虽然几次尝试卷土重来,都被夷洲的守军打退,最后一次,竟然差点被人打到本土。 这时候,扶桑国内部开始出现分歧,以织田氏、尾张氏为首的几大家族主张与大明议和,以丰臣秀吉为首的主战派提议继续打,两派闹的不可开交,甚至发生冲突。 最后,主战派和主和派彻底决裂,扶桑国的形势一片混乱,织田氏等主和派联合起来,以扶桑国王的名义派出使者。 织田鬼次郎是织田家族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此人能文能武,不仅作战勇猛,还读过明朝的书籍,会说汉话,因此被委以重任,出使大明。 自天津港登陆之后,大明的官员并没有给这些扶桑使者好脸色看,毕竟是敌对国,但是,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明自诩天朝上国,总不至于把人家的使者抓起来砍了吧。 织田鬼次郎被安排住在鸿胪寺,说是等待皇帝召见,但是,一晃十几天过去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其实,弘治皇帝早就收到扶桑国的奏折,只是眼下春节将至,好不容易过个年,不想被这些人搅了好心情,便将奏折扔到一边,先晾上一段时间,等过了年再说吧。 织田鬼次郎也不着急,你不召见我,我就自己瞎逛呗,反正来都来了。 还别说,天朝上国就是不一样,吃的东西种类繁多,很多东西在扶桑都没见过,关键是,很好吃。 仅仅鱼的做法就有十几种,比生鱼片好吃多了。 酒也美,比起常喝的清酒,味道醇厚许多。 最重要的是,人也美,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都是美女! 你看,还有美女冲自己抛媚眼呢。 织田鬼次郎心中暗喜,走上前去。 “菇凉,你滴……很漂亮滴。” 对方笑得更甜了,那妩媚的眼神,一颦一笑,简直勾魂啊! 织田鬼次郎心中乐开了花,桃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我滴,织田鬼次郎,来自遥远的扶桑国,请问菇凉,叫什么名字?” “奴家洛雨荷。” 这个声音,真甜啊! 织田鬼次郎努力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尽量表现的平和一些,说道:“我,初来贵宝地,想请菇凉去喝一杯茶,聊一聊大明朝的风土人情,不知道菇凉是否有时间?” 洛雨荷莞尔一笑,轻声道:“奴家便住在前面不远,大老爷若是不嫌弃,去家中坐一坐吧。” 织田鬼次郎赶忙说道:“我滴,不嫌弃!” “只是……奴家的房屋太小,怕是容不下这许多人。” 说完,洛雨荷莲步轻舞,转身而去。 看着洛雨荷婀娜多姿的身影,织田鬼次郎大喜过望,立刻对身后的柳川真吾说道:“柳川君,你带人先回吧,我晚些回来。” 柳川真吾脸上露出不经意的笑意,说道:“织田君,这样合适吗?” “哈哈,有美人投怀送抱,何乐而不为?” 两人说的是扶桑话,自然不怕别人听到。 “织田君早去早回。”柳川真吾向身后的扶桑武士招了招手,率先回去了。 织田鬼次郎赶忙跟着洛雨荷,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离开闹市,周围的环境变得幽静起来。 “菇凉,你滴,家住在哪里?” “前面就是了。” 说完,洛雨荷拐进一条巷子,织田鬼次郎马上跟上去,转过墙角,却看到面前空无一人。 “菇凉?” 周围光线很暗,织田鬼次郎四下观瞧,面前好像是一条死胡同,美女也没了。 正在此时,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身后。 “谁?” 织田鬼次郎警惕起来,对着黑影喊了一嗓子。 一个两米高的壮汉面带慎人的微笑,走上前来。 织田鬼次郎大叫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赵铁锤开口说道:“喂,你挡我路了。” “什么?” 织田鬼次郎有些懵逼,我挡你路,明明是你挡我路了好不好? “我说,你挡我路了,让开!” “你……我……”织田鬼次郎四下看了看,身后是死胡同,避无可避,弱弱地说道,“我没地方让啊……” 赵铁锤举起斗大的拳头,看了看,然后砸过去,整个过程很随意,就像打沙袋一般。 织田鬼次郎下意识将双臂交叉面前,顿时感觉到一股大力传来,不由地向后退去。 巷子很窄,赵铁锤这个身板往巷子口一站,就是关门打狗,织田鬼次郎无处躲闪,刷地抽出腰刀,恶狠狠地说道:“你这明人太不讲道理,我哪里挡你路了?” 赵铁锤根本不搭理他,上前迈出一步。 织田鬼次郎脸上露出杀意,双手举刀,抬过头顶,重重劈下。 赵铁锤双眼一眯,看准来势,双掌迎着刀锋拍下,击在刀身中间部位分,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一柄精铁倭刀直接断成两截。 织田鬼次郎大惊失色,握着半截倭刀的手不住地颤抖。 “你滴,不要过来,你滴,站住!” 赵铁锤毫不理会,上前一步,织田鬼次郎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出刀。 这一次,赵铁锤一掌拍在织田鬼次郎手腕上,半截倭刀直接脱手飞出。 赤手空拳的织田鬼次郎面对一个两米壮汉,还会武功,毫无疑问,被打得七荤八素,特别是肚子上挨了一拳,将晚饭都吐了出来。 末了,赵铁锤还在他身上踩了一脚,咔嚓一声,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织田鬼次郎疼的几乎晕过去,恍惚之间,听到赵铁锤说道:“原来这边没有路啊,是个死胡同。” 织田鬼次郎心中暗道,这个家伙是不是神经病啊…… “原来是走错路了,不好意思啊!” 织田鬼次郎只觉得胸口又被踩上一脚,肋骨间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你走路便走路,为何一定要从我身上踩过? 明人欺人太甚,等我要回去召集兵马,杀光你们! 第263章 就是挺漂亮的 除夕将近,官员们熬了一年,终于可以放假回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然后走动走动好久不见的亲戚门,炫耀一下自己的身份,过一个快乐的年。 这是何等的幸福? 但是,鸿胪寺的官员们并不幸福。 鸿胪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与夫百官使臣之复命、谢思,若见若辞者,并鸿胪引奏。 就在众官员们履行放假手续的时候,鸿胪寺来了一大波外宾,扶桑国使、吕宋国使、安南国使、暹罗国使等海上诸国都派出使臣,向大明皇帝觐见。 鸿胪寺卿叶常黑着个脸,这些外邦友人平时也不见个影子,怎么一来还扎堆呢? 真的怀疑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这下完犊子了,年假泡汤了。 然而,这还没完。 你说你来就来吧,大不了这个年我不过了,我就陪着你,行吧? 但是,你出去打架是几个意思? 咱退一步说,你跟人发生冲突,把人打了,给人赔点钱,我帮你把事情压下去,也行。 毕竟你远来是客,勉强也说得过去。 可问题是,你还被别人给打了! 织田鬼次郎是被人抬回来的,一张脸肿成了猪头,肋骨断了六根,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那般模样,老惨了。 更让人闹心的事,织田鬼次郎连话都说不出来,问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打的,想必肇事者早就跑了。 顺天府的差人也不情愿地过来了,几个人嘬着牙花子在那讨论案情。 “吴头儿,你看,这可咋整啊?” 捕头吴成刚也拉着一张长脸,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鸿胪寺卿叶常走过来,吴成刚等人赶忙行礼:“见过叶大人!” “都免礼吧!”叶常叹了口气,说道,“吴捕头,此案可有进展?” 吴成刚脸上赔着笑,说道:“回叶大人,由于案发时夜色已深,现场并没有目击证人,现在当事人也说不出话,此案着实无从查起啊。” 这时,扶桑副使柳川真吾带着人气急败坏地走出来,指着吴成刚说道:“我们的国使被你们明人打成这样,今日若拿不出一个说法,此事绝不善罢甘休!” 叶常却没给他好脸色看,厉声说道:“请问副使,昨晚贵使为何没有按时回鸿胪寺?” 柳川真吾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的皇帝迟迟不召见我国大使,还不让我等进城游玩吗?” “游玩可以,但是自从贵使踏入鸿胪寺的那一天起,本官就曾将这里的规矩言明,二更天之前必须回到住处,哪怕是有特殊情况,三更天之前也必须回来。” “这……”柳川真吾面色不善,语气也不再那么强势,说道,“我们大使不过是回来晚了一些。” “当日本官再三强调,如果三更之前还未回,必须立即上报。请问副使,昨日贵使一宿未归,你们可曾上报?” 柳川真吾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昨晚只是忘记上报了。” “贵使既然到了我大明朝,便要遵循我大明朝的规矩,如今出了事情,这个责任谁来担?” “我们大使在你们的地方出了事,自然是你们来担!” 虽然这么说,但是柳川真吾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叶常继续说道:“顺天府的差人已经到了,此案定会全力侦破,你们等消息吧,在此期间,切莫再要胡乱走动。” 柳川真吾想了想,说道:“叶大人,在下还有使命在身,以后少不得还要进城公干,不过,以后定会按时辰归来,如果再有情况发生,便立即向大人禀报,如何?” 叶常点点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说完,又看向吴成刚,道:“吴捕头,这里就交给你了,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说完,叶常扭头走了,早就看这些扶桑人不顺眼了,现在被人揍了,管我什么事? 还给你查案? 美得你! 说实话,吴成刚也不想管,但是落在自己头上了,也没办法。 “请问副使,昨晚贵使可曾与人发生冲突?” 柳川真吾一听这话,顿时脸色纠结起来。 吴成刚感觉柳川真吾有事隐瞒,继续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若不说,此案我们也没办法了。” 柳川真只好将实情说出:“我们与大使分开之前,遇到一位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 “嗯,很漂亮,很美!” 吴成刚郁闷地问道:“我是问你,该女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名字?不知道啊。” 吴成刚皱着眉继续问道:“可有什么特征?” “特征就是……很漂亮,非常非常的漂亮!” 吴成刚无语,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满青楼里都是,我一个一个给你问去? “还有什么特征?” 柳川真吾摇摇头,道:“好像,那名女子说她家在附近。” “附近?”吴成刚挠了挠头,说道,“这范围可大了,这怎么查啊?” “此事有劳诸位了!” 柳川真吾突然热情地伸出手去,握住吴成刚的手。 吴成刚本来不愿意搭理他,突然,感觉手心里有个凉冰冰的东西,心中顿时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瞧你这话说的,查案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贵使跟我们客气个什么。” 说着话,悄悄将手心中的银子塞进腰间。 “既然如此,我带弟兄们再去勘验一番现场,若有什么发现,必定第一时间前来告知贵使。” “各位辛苦!” 送走吴成刚等人,柳川真吾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回到房子中,十几名浪人武士早已准备就绪,看到柳川回来,纷纷站起来说道:“柳川大人,明人如此阴险,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报仇?怎么报?”柳川真吾沉声说道,“我们连行凶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只要找到那名女子,就一定能找到凶手。” “说得轻巧,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啊?” 众人纷纷说道:“我们都见过那名女子,记得她的容貌,大家可以分头去找!” 第264章 我家大人的姘头 柳川真吾摇摇头,道:“京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出来,只凭咱们这十几个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众人心有不甘,说道:“可是,织田君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只能在家里干等着吗?” 柳川真吾想了想,说道:“我在京城中认识一个人,这样吧,你们留在这里,我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柳川大人,还是我们陪你去吧。” “不用了,那些明人肯定盯着我们呢,大家一起行动,目标太大,还是我一个人悄悄出去,如此才不会引起明人的注意。” 傍晚时分,柳川真吾换了一身便装,悄悄走出鸿胪寺。 先是来到闹市,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确定没人跟踪,然后进了一间首饰铺子。 店小二赶忙招呼道:“呦,客官,是准备给娘子买点什么吗?” 柳川真吾问道:“有没有东海的珠子?” 店小二脸色变了变,问道:“海外的东珠倒是有一些,客官想要多大尺寸的?” 柳川真吾淡淡说道:“西瓜那么大!” 店小二笑道:“客官,您这是开玩笑吧?” “你没有,我有,一万两银子一颗,你要不要?” 店小二收起笑容,说道:“李大人在后面等你。” 柳川真吾点点头,转身去了后院。 李晨星打量着面前的人,问道:“你就是跟我通过书信的柳川真吾?” “回大人,正是在下。” 李晨星略有意外,说道:“你汉话说的不错嘛!” 柳川真吾微微一笑,道:“在下一直仰慕天朝文化,曾自学过一些汉字和汉话,说的不好,让大人见笑了。” “看不出来,还挺谦虚!”李晨星点点头,继续说道,“信上说,你是稻田俊佑的人?” 柳川真吾毕恭毕敬地说道:“在下这次前来天朝,正是稻田君授意。” “稻田君?”李晨星笑了笑,问道,“这家伙现在混的怎么样啊?” “稻田君如今在尾张氏族颇有话语权,也是下一任首领的候选人之一。” “混的不错啊,才半年时间就成候选人了,”李晨星再次点点头,说道,“看来,我家大人没有看走眼。” 听到对方夸奖,柳川真吾笑了笑,说道:“在下先替稻田君谢过张大人的夸奖,出来之前,稻田君曾说过,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厚望,并让我务必讲这句话带到。” “这话我会转告的,还是说说你吧,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目前,扶桑国内部分裂成两个派别,丰臣秀吉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此次出使天朝的,正是织田氏的鬼次郎,织田氏主张议和通商,希望张大人能帮我们在大明皇帝面前说句话。” “议和通商?”李晨星摇摇头,道,“澎湖岛一战,大明三万水师几乎全军覆没,若是不拿出点诚意,陛下怎么可能会答应议和?” “这……”柳川真吾说道,“尾张氏也是主和派,如果大明朝愿意议和,为了维护两国友谊,我们将联合其他氏族,一举消灭丰臣秀吉。” “区区一个丰臣秀吉,不过是我家大人的手下败将而已,就算你们不收拾他,对我大明也够不成威胁。” 李晨星可不傻,你们和丰臣秀吉干仗,不过是利益冲突罢了,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什么为了两国友谊,跟你们有个屁的友谊! 柳川真吾有些尴尬,继续说道:“张大人若是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 李晨星淡淡一笑,道:“我家大人忙得很,懒得理会你们那点破事。” 柳川真吾心中犹豫片刻,似乎在做一个决定。 片刻之后,只见他暗暗咬着牙,说道:“只要两国能够通商,我们可以用海船来换!” 李晨星眼前一亮,问道:“这话是稻田俊佑说的?” “不错!”柳川真吾说道,“稻田君说过,只要说扶桑国有的东西,大人都可以提,任何东西!” 李晨星是搞情报的,自然清楚海船的重要性,大明开海以来,航线不断拓展,战船、商船、补给船,还有各种民用船,总之,对船的需求非常急切。 目前,天津府、宁波府、福州府等地不断开设船坞,但是,仍然不够用。 扶桑国的造船技术自成体系,如果能够用丝绸和瓷器换到他们的船,这笔买卖肯定是划算的。 想到这里,李晨星表面仍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这件事我会禀报大人。” “那就有劳李大人了。” “这几日你就不要再过来了,有了消息我会派人给你送信的。” “在下明白!”柳川真吾想了想,又说道,“李大人,在下还有一事相求,能不能帮忙查一个人?” 李晨星问道:“什么人?” “一个女人。” “女人?” 李晨星一头雾水,这家伙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没去过青楼吗? “一个很漂亮的女子,身穿绿衫,柳叶弯眉,眼睛细长,妩媚动人,对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虎牙!” 李晨星哑然失笑,问道:“你找这个人做什么?” 柳川真吾说道:“昨天晚上,我国的大使织田鬼次郎被人打成重伤,织田君就是和这个女人走的,李大人能不能帮忙查一查?” 李晨星听完,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别查了。” 柳川真吾一脸懵逼,问道:“为何?” “反正,你就别查了。” “可是,”柳川真吾满脸纠结地说道,“织田君乃是织田家族的重要人物,出了这种事,怕是织田家族……” “实话跟你说了吧,是我家大人看你们那个什么织田什么鬼的很不爽,于是,安排人将他揍了一顿。” “啊,这……” “昨日你没有和那个家伙在一起,算你走运,如若不然,你也是那个下场。” 一想到织田鬼次郎那个猪头惨状,柳川真吾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我可警告你,昨晚那名绿衫女子,乃是我家大人的姘头。” 柳川真吾:…… “回去自己想想办法,把这件事化解了,总之,查下去对你们没什么好处,你明白了吗?” 柳川真吾头上冷汗直流,赶忙说道:“在下明白了。” 第265章 万国来朝 弘治七年,正月初一。 庄严肃穆的紫禁城张灯结彩,年味十足。宫眷、内臣早就就穿戴好了葫芦景补子的新衣,忙来忙去。 弘治皇帝下旨召见各国使臣,于皇宫内大宴群臣,鼓乐喧嚣,以示庆贺,场面十分壮观,颇有万邦朝盒的气象。 这也是弘治皇帝特意安排的,各国使臣是陆续到达,最早来的是高丽国使,已经在鸿胪寺住了一个多月了,每天好吃好喝睡大觉,几位使臣都养胖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几位想吃泡菜,但是鸿胪寺没给他们准备,后来这几位实在闲得无聊了,便自己动手做了一坛子酸萝卜,还给鸿胪寺的官吏差人拿去了一些。 还别说,这些人做泡菜确实有一手,鸿胪寺的差人吃完之后是赞不绝口。 弘治皇帝正准备召见安南国使的时候,天津港传来消息,安南国使前来朝见,紧接着,暹罗国使也来了,弘治皇帝一看,都来了,得,跟我一起过年吧,咱也来个万国来朝。 当然了,万国只是个虚数,世界上也找不出这么多的国家。 只不过,这一次虚的有点多而已。 各国使臣递交了国书,大多数都是先说一些奉承话,你们大明是天朝上国,我认你当大哥,以后罩着点小弟,以后咱们多通商,你把丝绸、瓷器、精盐卖给我,我也把我们这的香料、蔗糖、粮食卖给你。 国书一交,就相当于两国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以后的关系就更牢固了。 其中,高丽、安南、吕宋、苏禄、真腊、暹罗六国的使臣递交国书的过程都很融洽,等到扶桑国使臣出现的时候,气氛就比较凝重了。 毕竟前不久还在打仗,你现在就跑过来签战略合作协议,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扶桑国副使柳川真吾叩见天朝皇帝陛下!” 柳川真吾的汉语不错,语速放慢一些,甚至听不出来是个外国人。 弘治皇帝也变了脸色,说道:“扶桑国占我大明土地,今日是来道歉的吗?” 柳川真吾必恭必敬地回道:“回禀天朝皇帝陛下,贵国自洪熙元年实施海禁,已经将夷洲岛的百姓迁徙至内陆泉州、漳州等地,并撤销澎湖巡检司。扶桑进驻夷洲之时,夷洲已成无主之地。” 这番话软里带硬,我们去的是无主之地,并不存在侵占一说。 弘治皇帝冷冷道:“大明实施海禁,是因为将军事重点放在北方,无暇顾及东南沿海的倭寇的滋扰,而这些倭寇,正是你们扶桑人。” 柳川真吾回道:“倭寇中虽然有一些扶桑人,但都是一些目无法纪的浪人武士,扶桑国上下绝无包庇。” 弘治皇帝:“既无包庇,为何不将这些贼人绑了送来见朕?” “回禀陛下,只因这些人在扶桑国境内也是钦犯,我们也在通缉,只要将这些贼人抓拿归案,无论是死是活,定会向大明皇帝呈报。” 柳川真吾一番话不卑不亢,关键是每句话听起来好似还有几分道理,倒让人一时无可奈何。 一旁的内阁大学士刘健实在听不下去了,指着柳川真吾说道:“真是巧舌如簧!即便洪熙皇帝撤销了巡检司,但夷洲毕竟是我朝土地,你等侵占我国领土在先,埋伏阻击我朝将士在后,这番狼子野心,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川真吾脸上仍是看不出表情,说道:“回禀这位大人,当初与天朝军队作战的是丰臣秀吉,此人名义上为摄政王,实则篡夺君主位,私自出兵,日前,我部尾张氏与织田氏等部族联合起来,丰臣秀吉势力大减,早已不能代表扶桑国。” 弘治皇帝虽然心里有气,但是毕竟是天朝上国的皇帝,身份在这呢,总不能动不动发脾气,于是沉声说道:“既然如此,等你们彻底消灭了丰臣秀吉,再来上书吧。” 刘健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刚才你说,你是副使,那你们的正使呢,为何不出来觐见?” 柳川真吾回道:“正使织田鬼次郎先生前些时日在京城逛街游玩的时候被人打伤,正在休养。” “被人打伤?”刘健很诧异,问道,“是与人发生冲突了?” “这个……具体案情顺天府还在查。” 其实顺天府一直没动静,有李晨星那番话,柳川真吾早就不敢查了。 担心刘健继续问下去,柳川真吾赶忙转移话题:“皇帝陛下,下臣还有个请求。” 弘治皇帝淡淡道:“说吧。” “不知靖海侯可否在此,下臣想要拜见一下。” 参加国宴的除了各国使臣,还有京师中的一众高官和公侯,张鹤龄作为唯一的万户侯,当然也在其中。 弘治皇帝心中暗自嘀咕,当初赶走扶桑人,收服夷洲岛的人就是张鹤龄,莫非扶桑人记恨在心,想要报复? 张鹤龄正在高兴地吃菜,弘治皇帝以节俭闻名,能在皇宫蹭顿饭不容易,夹着一筷子肉片正往嘴里塞呢,忽然听到有人要见自己,也是一脸懵逼,这人谁啊,看面相也不认识啊! 弘治皇帝和一干臣公都看向张鹤龄,张鹤龄看了看筷子上的肉,只好忍痛先放回到碗里,然后正了正衣襟。 “你找我?” 柳川真吾转身看去,一名年轻男子正冲着自己说话。 他也有点懵逼,大明朝堂堂万户侯,曾大败丰臣秀吉的那个男人,在自己的印象里,应该是个满脸横肉、举止彪悍的中年男子,抑或是个须发斑白的睿智老者,却没想到,竟然这般年轻。 “下臣扶桑国副使柳川真吾,拜见靖海侯阁下。” 张鹤龄端坐桌前,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柳川真吾面色恭敬地答道:“下臣代表扶桑国各部族,向靖海侯阁下问好。” 张鹤龄却满脸问号:“我跟你们那些个部族也不熟啊!” “靖海侯在夷洲岛大败丰臣秀吉,我等此次前来,特意感谢阁下。” 张鹤龄琢磨了一下对方的话,仍然想不明白,便试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们打仗,把你们打败了,完了你们还要感谢我?” 第266章 陛下比臣好看 “丰臣秀吉借助摄政王之名,大肆横行不法之事,众部族早有怨言,只是碍于其麾下兵强马壮,不得不忍气吞声,靖海侯在夷洲岛大大削弱了他的势力,尾张氏稻田俊佑先生特意吩咐下臣,一定要向靖海侯亲自道谢。” “稻田俊佑?”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柳川真吾面色尴尬,说道:“在夷洲岛,稻田君曾得到靖海侯接见。” 张鹤龄这才想起来,说道:“原来是他,现在混得怎么样?” “稻田君是尾张氏族首领继任候选人之一。” 张鹤龄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小子有前途,当初没看走眼。” 众人看着张鹤龄与柳川真吾交谈,都是一脸懵逼,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弘治皇帝也是满腹疑问,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意思问,心中暗道,还是回过头来私下问吧。 另一旁,吕宋国使臣也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道:“下臣苏莱加曼,见过靖海侯阁下。” 苏莱加曼的汉语比柳川真吾差的多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大人,只看到柳川真吾喊阁下,就跟着喊阁下。 这是因为扶桑人喜欢把一些权势地位较高的人喊作阁下,其实,在大明朝,侯爵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称呼了,并不需要再加个修饰词。 张鹤龄自然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微笑着回了一礼,道:“贵使找本侯有何事?” 苏莱加曼满脸堆笑,用他那蹩脚的汉语说道:“靖海侯阁下的商船为我们带来精美的丝绸、棉布、瓷器,吕宋全国上下都很喜欢,希望阁下以后多派商船过来,我们有蔗糖、香料、黄金,我们可以拿来交换。”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通商互市,各取所需,本就是互惠互利之事。” 高丽、安南、苏禄、真腊、暹罗等国的使臣也围上来,因为张延龄早就把商船开到南洋各地,而且,张延龄出门可是打着靖海侯的旗号,各国都记住了靖海侯这个名字。 大明朝在当时是货真价实的天朝上国,东南亚各国的生产力和生活水平比大明差得太远,无论是丝绸瓷器,还是各种手工艺品,每一批商品运送过去,都是当地贵族才能享用的高端奢侈品。 当地的普通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而南洋诸国,都以购买和使用大明的商品为荣,在贵族圈,谁家里没有几样明朝的东西,那就是土包子,别人都不想和你说话,生怕怕掉了身价。 因此,大明宝船和靖海侯张鹤龄的大名早已风靡南洋诸国,今日有幸得见,众使臣也非常激动。 以前经常想象,大名鼎鼎的靖海侯应该怎样怎样,今天可算见到活的了,却没想到这么年轻,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鼻梁挺直,一举一动透着一股英锐之气。 吕宋国使苏莱加曼心念一动,上前说道:“吕宋国王陛下有一独女名叫瑟琳娜,今年十六岁,貌若天仙一般,下臣愿做个月老,帮靖海侯和瑟琳娜公主成就这段姻缘。” “停停停!”张鹤龄赶忙摆手说道,“本侯已经有家室,此事休要再提。” 听到张鹤龄这么说,苏莱加曼脸上很是遗憾,这要是能结个亲多好。 张鹤龄心里发虚,偷偷地瞄了一眼弘治皇帝,果然,弘治皇帝正在冷冷地看着自己。 幸好自己反应快,差点出事! 大殿之上,呈现出一片奇怪的景象,各国使臣穿着各异,红红绿绿的,都围在张鹤龄身旁。 在座的刘健等人以为这些使臣是出于礼节,待会要一个一个问候一番,可是等了许久,却见这些人仍然围在张鹤龄身旁,根本没有过来问候的迹象。 最后终于明白,原来他们只是问候张鹤龄去了,根本没打算问候自己。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为了缓解尴尬,只能互相祝酒。 更尴尬的是,弘治皇帝也被晾在一旁,想找个使臣问话,但是人家在那边唾沫横飞说的不停,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 群臣过来敬了酒,弘治皇帝却依然提不起兴趣,最后,这饭越吃越没意思,我搞了这么大阵势,花费了这么多银子,好不容易来个万国来朝,怎么都朝到你家门口了? 算球,不吃了! 看到弘治皇帝离席,张鹤龄赶忙说道:“诸位,本侯不剩酒力,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顾众人阻拦,起身离开,追上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到张鹤龄走出来,对萧敬说道:“摆驾御书房,让靖海侯也过来。” 萧敬赶忙去传口谕,张鹤龄早有准备,跟着来到御书房。 “臣拜见陛下,祝陛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弘治皇帝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祝福语,感觉还挺新鲜的。 “可是,朕并不快乐。” 张鹤龄回道:“如今天下四海升平,今日更是万国来朝,彰显我大国气象,陛下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朕问你,你跟那些使臣怎么这么熟?” 张鹤龄赶忙说道:“回陛下,臣跟他们不熟。” “不熟吗?”弘治皇帝问道,“不熟为什么都围着你,因为你长得好看?” 张鹤龄一脸无辜,说道:“陛下,臣是长得好看,但是他们为什么围着臣,臣也不知道啊。其实臣觉得,陛下比臣好看多了。” 弘治皇帝很无奈,怎么说你胖,还喘上了? “朕是在跟你讨论谁长得好看吗?” “不是。” “知道还在这扯淡?” “陛下息怒,可能是臣自夷洲岛派出去的商船比较多,南洋诸国对臣有一些耳闻罢了。”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说道:“朕这边每开一条航线,都要经过群臣商议,争来争去,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争不出个结果,你倒好,说开就开,把船都派出去了。” 张鹤龄赶忙答道:“是陛下考虑的周全,臣没想这么多。” “朕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何有时候朕想办点什么事,群臣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你这个藩侯想做点什么,却简单有效?” 第267章 我不要面子的吗 张鹤龄额头冷汗直流,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刺耳呢,不会是个套吧? 莫不是看到夷洲岛的经营情况蒸蒸日上,现在后悔了,想把封地收回去? 你说我不偷不抢,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军功挣回来的,现在却跟防贼似的,每天都要提防封地被人拿走,我这个万户侯咋这么难呢? 张鹤龄猜的没错,弘治皇帝确实很想把夷洲岛拿回来。 只是碍于当初在朝堂之上放出豪言,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不好意思明抢。 虽说皇帝对于有功之臣当不吝封赏,但是这个“不吝”也要有个度。 洪武三年,老朱同志封赏开国功臣,公爵李善长、侯爵汤和等人,赐免死铁券。 虽然是铁的,但是一听就是好东西,理论上,持此铁券可免去谋反以外的任何死罪,听起来,似乎是有了这张铁券就有了两个脑袋,是不是很嚣张? 但是,实际情况是什么呢,真的可以免死吗? 根据明史记载,老朱同志共发出去了三十四张免死铁券,给李善长的还是高级vip,予铁券,免二死,子免一死。 就是说,如果李善长犯了法,而且是犯了应该被处死的重罪,锦衣卫去家里拿人的时候,只要在刀砍掉你脑袋前把券拿出来,就可以免除一死,而且这样的机会有两次,哪怕他不在了,他儿子还能享受一次。 要知道,一个人犯了该被处死的重罪,说起来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而还有两次免死的机会,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基本上可以确保一生平安了。 而实际情况恰好相反,李善长实际上并没有犯什么罪,只不过他当宰相的时候,蓝玉抓到了一个奸细,说是胡惟庸派去和北元暗中联络的使者,当时李善长把这个使者处死了,没向朱元璋报告。 还有就是,胡惟庸曾派人和李善长联络,希望两个人能够联合起来造反,李善长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过拒绝是拒绝了,也并没有向朱元璋报告。 其实李善长都做得没有太大的问题,只不过没向朱元璋报告而已,怎么也算不上死罪吧? 可是朱元璋直接就把他给杀了,而且是诛三族,一门七十余人跟着陪葬。 大将蓝玉也获得了免死铁券,可以免死一次,但是他最终被“剥皮实草”,不但没能免死,还死得非常惨。 此外像朱亮祖、傅友德等人,也获得了免死铁券,最终也都被赐死。 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启用过这个“免死”功能,这玩意就是个摆设,摆设就摆设吧,毕竟是老朱同志给的,放在家里留个纪念也好啊,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张铁券还有个隐藏功能,地府观光旅游单程直达,可以带家属,人数不限。 这根本不是免死券,而是货真价实的催命符。 按理说,既然免死铁券发了,就要发挥作用。如果不能发挥作用,也就意味着皇帝的话,并非是金口玉言,有朝令夕改之嫌。 你是皇帝,天底下你最大,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其实,人家老朱同志算计好了。 大家都看到铁券上写的“免死”二字,却将背后四个小字忽略了,也许他们压根就没仔细看,这四个小字就是“谋逆不宥”。 什么死罪都可免死,唯独谋反不赦免。 但什么是谋逆,最终解释权归人家朱元璋所有。 你李善长乃皇亲国戚,知道有叛逆阴谋却不揭发检举,而是徘徊观望,蛇鼠两端,是为大逆不道。 谋反无疑,诛三族! 由此可见,谋反的罪名是不是来的很容易? 德庆侯廖永忠战功卓着,因鄱阳湖之战,朱元璋亲写“功超群将,智迈雄师”八字漆牌,赐他悬于家门外。 洪武八年三月,被朱元璋赐死,理由是他私自穿绣有龙凤图案的衣服,穿皇帝的衣服等同于有篡国夺权。 至于他是否真的穿了龙袍,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只有朱元璋自己清楚。 永嘉侯朱亮祖鞭打官员,接受富商贿赂,擅杀部下,按说,哪一条都不属于谋反的范畴吧? 结果被朱元璋召回南京,用鞭子活活打死,完了还给追认了一个胡惟庸逆党之名,爵位被废除,后代也被杀干净了。 朱元璋在杀功臣的时候,给他们安的罪名都是谋反,这从点上讲,没有违背免死铁券的规则,这就是明摆着欺负人了,我说你是谋反,你就是谋反,不反也反! 之所以要杀铁券之人,其实理由很简单,是因为铁券的存在已经侵害皇权了。 你手持铁券,便可以无视大明律法的最高刑罚,死刑。 要知道,大明是我老朱家的,你作奸犯科,可以躲过一劫,但是被你害死的人怎么办,天下百姓看待我这个皇帝? 免死铁券本就是巨大的社会隐患,所以,这些人非死不可。 弘治皇帝虽然没有发放免死铁券,但是他一激动之下,犯了另一个忌讳——土地。 几千年来,你打我,我打你,大家拼死拼活,打来打去,为的是什么? 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确切地说,为的是全天下的土地。 自古以来都是“民以食为天”,人可以没有娱乐,但是不能没有食物。食物是人类的第一需求,而食物的来源就是土地。 对于农民来说,不种地就会饿死,对于一个政权来说也是如此。如果没有足够的地,那么就不能养活更多的人口,王朝的军队数量会直线下降,届时会被其他政权打败,或者被国内吃不起饭的农民推翻。 土地就是人民的命脉,也是统治者能否稳固政权的基础。 大明朝对读书人非常优待,体现在哪呢,还是土地。 一个举人,注意是举人不是进士,短时间内便可以累积巨额财富,随随便便兼并几百上千顷土地很轻松。 然而,这些土地虽然挂在你名下,哪怕土地兼并再严重,却始终无法对皇权构成直接的威胁,有威胁的是看另一种形式——封地。 在大明朝,只有藩王才有封地。 封地也叫封国,即国中之国。 明太祖朱元璋建国伊始,因为有患于功臣在内而皇族孱弱,故而决定广建宗室,大举封建。朱元璋摆出一副天下至公的面孔来给封建定调子,“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 为了让宗室们充分享受幸福,朱元璋规定皇族不必从事任何职业,啥活也不用干,你就搁家里喝喝茶,溜溜鸟,养老就行了。每一个皇族后代,所有消费需要都由国家承担,这种无微不至的爱护,在历史上也算是独一无二,以至于明人不禁感慨,我朝亲亲之恩,可谓无所不用,其厚远过前代矣。 洪武期间,藩王在封国内,拥有相当大的司法和人事任免权,其官属除长史及镇守指挥、护卫指挥由进行派遣外,其余均在封国境内或所部军职内选用,藩王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境内人民有敢违犯藩王的,由藩王处置,朝廷官员不得过问。 国中之国,是对皇权的割裂,已经直接影响到了皇帝的中央集权。 为了最大限度降低封国的权力,朱元璋给的封地,一般不会很大。 以燕王judy为例,根据史料上的记载,朱棣被封为燕王后,在北平就藩,其燕王府的府邸位于元大都皇城西南的隆福宫,即元朝的太子府。位置大约在今北京的西安门大街以南,府右街以西,灵境胡同以北。 这地方一点都不大,充其量不过是两条街,然而,就这么点封地,还被建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天天派人监督,稍有异动就准备抓人,害的judy同志装疯卖傻,在猪圈里睡了四年,这才躲过一劫。 这时候的建文帝已经陆续对自己的亲叔叔们动过手了,周王、代王、齐王、湘王等先后或被废为庶人,或被杀。同时以边防为名调离燕王朱棣的精兵,先拔掉你的利爪和牙齿,下一步就要动刀子割肉了。 朱棣一看,这不行啊,我得赶紧想办法,要不然也和上面那几位一样,结局会死的很惨。 然后,便有了靖难一役,结果,建文帝削藩把自己削没了。 朱棣继位以后,鉴于前朝之失,对控制藩王极为重视,或以谋反等罪名,分别削去他们的封爵、属官、护卫,取消统领驻军的权力。活命都困难,更不要说驭民了。 我自己就是造反起家的,怎么可能留给你们造反的机会? 结果就是,建文帝没完成的削藩,在朱棣手里实现了,你说这事上哪说理去? 就这么点封地,还是老朱同志留给亲儿子的赏赐,都能惹出惊天之变,现如今张鹤龄却占据了整个夷洲岛,若论面积的话,至少抵燕王封地的百倍千倍。 当然了,燕王judy驻守的北平毕竟曾是元大都,也算是经济昌盛,繁荣蓬勃。而张鹤龄接手的夷洲岛却是人烟稀薄,倭寇横行,两者有天壤之别。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夷洲岛大力发展工业、手工业和商贸,夷洲船队比朝廷派出去的船队走的都远,金银大量流入,人民生活水平由贫困转为富庶,据说沿海的一些百姓已经开始向夷洲岛移民了。 今天好不容易搞个万国来朝,虽然只有不到十个国家,数字上毕竟可以虚一下的,但是呢,这些人都跑到你面前去了,我这个当皇帝的不要面子的吗? 张鹤龄也听出来弘治皇帝语气中的不善,赶忙解释到:“回陛下,微臣那个巴掌大的地方,有点什么事,王守仁几个人商量一下也就定了,哪能和朝廷,和陛下相提并论,真是折煞微臣了!” 此时四下无人,面对张鹤龄,弘治皇帝也不掖着藏着,直接说道:“今日之事,朕很不爽,你说怎么办吧?” 张鹤龄面色纠结,试探着问道:“要不然,臣去把那些使臣叫来,重新跟陛下拜见一下?” 弘治皇帝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外国使臣只听你的?” 张鹤龄赶忙摆手说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弘治皇帝紧紧逼问,“误会你什么?” 张鹤龄都快哭了,解释道:“微臣和那些洋人不熟啊!” “不熟,为何他们都去找你交谈,为何不去找刘健交谈,不去找马文升交谈,甚至天津府尹李东阳,主管天津港和出海事宜,亦是被冷落一旁。” 张鹤龄简直是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啊,都是张延龄那个家伙,你做生意就做生意,出去瞎嚷嚷什么啊,现在倒好,自己在南洋诸国还成名人了。 现在自己算什么? 功高盖主,还是喧宾夺主? 弘治皇帝以仁义着称,待人宽厚,但是并不代表,人家不会杀人啊。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朱元璋后人,张鹤龄相信,到了该亮刀子的时候,再仁慈的皇帝也绝对不会含糊。 在这一刻,张鹤龄突然领会到了那些被朱元璋杀掉的功臣,他们临死前的心情。 老朱家的人,真他娘的不好伺候啊! 难不成,要把夷洲岛还回去? 当初你承诺给万户侯,老子冒死去帮你打仗,结果封到了海外一座孤岛,一穷二白,拿几千户冒充万户,这都不说了,啥都没有,咱自己发展行不行?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大家挽起袖子就是干呗。 大半年过去,如今终于见了成色,结果你却不踏实了,现在想把封地收回去,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可话说回来,人家是皇帝老子,就欺负你了,你有办法? 现在怎么办,人家已经跟你摊牌了,还要抓着封地不放手吗? 如果不放,很可能会死。 弘治皇帝当然不会立即下令宰了你,但是他会等待时机,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总之,只要你犯了一个错误,就彻底玩完了。 百订感言 从开始的50多个均订,到今天,终于涨到了100个,实现了从两位数到三位数的突破,虽然是扑街,还是有点小兴奋呢! 现在是60万字,计划写到100万,后面还有两个大的主线剧情,写完之后,就可以完结了。 毕竟第一次写书,没什么经验,出现了很多毒点,现在一边写一边总结,正在改进中,大家的留言我也一一看过了,谢谢大家的宽容和包涵。 关于丰臣秀吉这个大bug,确实太随意了,南山同学也在作品相关的单章中详细解释了,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关于白露,会逐渐从江湖侠女转为贤内助,后面还有重要戏份,暂时不透露了。 好了,废话就说这么多吧。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自己给自己打气,加油! 第268章 认怂了 这里是大明朝,姓朱的一人说了算。 说什么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过是给打工仔一些优待而已。 当皇帝老子想要办你的时候,你是逃不掉的。 哪怕你每日每夜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中度过,哪怕你在工作中从不犯错,人家也能随便找个由头把帽子扣到你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充其量,念在张皇后和仙游公主的关系,这条小命给你留下,被贬为庶人,了此残生罢了。 可是,张鹤龄不想被贬啊,锦衣玉食的生活多滋润啊,自己才二十四岁,放在现代社会也就是大学刚毕业,也就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日子还长着呢。 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同自己跟宁王讲的话一样,是想死,还是活着? 又想活着,又想要封地,怕是不可能。 想死倒是容易,可问题是,自己不想死。 思来想去,如今已经是无路可退了。 “陛下,臣准备将夷洲岛交还给朝廷,但是,凡事总要有个过程,给臣一些时间吧。” 弘治皇帝脸上的阴霾突然消散,问道:“多久?” “这个不好说,三五年吧,起码要有个过渡,总不能让别人在背后说陛下气量小,答应给出去的封地还要拿回去。” 弘治皇帝脸上腾一下红了,这不是明摆着说朕气量小吗? 罢了罢了,只要你能将夷洲岛还回来,这些旁枝末节就不追究了。 “朕给你一年时间,想个合适的理由,把夷洲岛交还给朝廷,这个理由必须充分,你懂了吗?” 合适的理由,就是告诉你,不能让别人觉得是朕小气,要让别人知道,封地是你自愿还给朝廷的。 或许大家都很清楚,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面子工程一定要做好,起码不能让人挑出理来。 就如同老朱同志杀功臣一样,虽然你有免死铁券,但是,你谋反,按照约定,我一样可以杀你。 至于你是不是真的谋反,只要名义上是就行了,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又有谁在乎呢? “微臣遵旨!” 张鹤龄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这可是性命攸关,不认怂是不可能的。 弘治皇帝的脸色缓和下来,说道:“你放心,朕有生之年,定保你张家世代周全,哪怕你有作奸犯科之举,只要不是谋反大罪,绝不会伤你性命。” 张鹤龄听明白了,这番话无疑又是一张免死铁券,不同的是,这张铁券有年限的,有效期仅限弘治朝,过期作废。 代价是,必须交出封地。 谁说的弘治皇帝是仁义之君,你给我出来,我要打死你! 帝王之术,心不可测。 张鹤龄回到家里,情绪有些低落,封地要没了,换成谁心里能高兴得起来? 罢了罢了,以后只做个混吃等死的逍遥公侯好了。 什么建设大明,什么科技兴国,统统滚犊子吧! 老子回家睡大觉去! 小娟自从产期恢复之后,马上就闲不住了,现在是府上后勤大管家,将一些琐碎的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每天张鹤龄一回家,就端着脸盆毛巾过来服侍了。 虽然还没有名分,但是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小娟的地位甚至不低于公主。 仙游公主既是当朝长公主,又是靖海侯的正室,大家看到公主,更多的是恭敬,但是看到小娟,却更多是亲切。 深受老爷宠幸,却每天还将自己看做是丫鬟一般忙里忙外,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对待下人也没有一点架子,就算你想挑毛病,也挑不出来。 “老爷,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张鹤龄苦笑一声,说道:“你都看出来了?” “老爷回家一直板着脸,还唉声叹气,不像平日的风格啊。” “那你说说,我平日里是个怎样的人?” “嗯……”小娟想了想,说道,“奴婢说不好,就是让人感觉很踏实,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就算天塌下来,只要有老爷在,也不会担心。” 张鹤龄笑笑,道:“你倒是挺会夸人,天塌下来,老爷我也没办法啊。” “奴婢嘴笨,不知道怎么形容。” “以后,不要再奴婢奴婢的了,你现在也是府上的女主人之一,只是碍于皇家颜面,现在还不能给你名分,也着实委屈你了。” 小娟赶忙回道:“老爷可不要这么说,能够留在老爷身边,奴婢就知足了。” 张鹤龄心中一动,问道:“你最远去过哪里?” 小娟想了想,说道:“小时候跟着老老爷从兴济老家到京城,之后再也没离开过了。” “你想不想去海上看看?” “海上?夷洲岛吗?” “对,就是夷洲岛。” 小娟仰着头,想了想,说道:“二老爷说,夷洲岛四季如春,有很多漂亮的花鸟鱼虫,还有一种叫椰子的水果,外壳硬的跟石头一般,人们砸开外壳,喝里面的汁水,很甜。” 张鹤龄撇撇嘴,道:“这小子怎么只会嘴上说说,都没给你带几个回来?” 小娟赶忙说道:“二老爷给奴婢带了一枚洋人的金币,很漂亮的。” “他可带了好多,就给你一个?” “老爷可别这么说,二老爷已经很有心了,听说啊,他亲自押着大船远航,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国外的人,奴婢觉得,二老爷做事风格越来越像老爷了。” “是吗?”张鹤龄还有点诧异,自己怎么没察觉呢? “二老爷以前玩世不恭,性子急躁,现在做事有板有眼,颇有老爷的沉稳。” “是啊,他才十九岁,还是个孩子,”张鹤龄嘴角挂起一摸微笑,“如今却独自撑起这么大的摊子,看来,他也成长了。” 对于张延龄,张鹤龄一直很担心,据史书记载,这家伙坏的流出水来,甚至比自己还要坏。 咦,我为什么要说“还”? 不对啊,我现在是好人啊! 记忆有点混乱,历史已经改变,张延龄也不在原来的轨道上,有王守仁、戚景通、俞元赞等人监督,就算他想作恶,怕是也不会得逞吧? 第269章 以后可咋办 如今夷洲岛已经保不住了,自己何去何从,还没有着落。 但是,张延龄已经将南洋航线打通,影响力也出来了,或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毕竟,谁也不愿意像猪一样被圈起来养着,到时候人家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只有自己的拳头够硬,才是生存下去的本钱。 弘治七年春,万物复苏,大家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张延龄带着赵铁锤、洛雨荷、张六阳一行人准备出海,张鹤龄亲自前往天津府送行。 “大哥,我走了。” 张鹤龄看着自己的弟弟,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纨绔少年,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肤色也呈现健康的小麦麸色,若是只看外表,还以为他才是哥哥呢。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还有,遇到事情,多与王守仁等人商议,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张延龄点点头,道:“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也许张延龄本该成为历史上那个臭名昭着的建昌侯,最后死于政权斗争之下。 但是现在一切不同了,在自己的严格要求之下,张延龄并没有向原来那个方向前进,反而是因为他内心充满对权势的渴望,以及向自己看齐的嚣张性格,使得他在远航和外交方面更加得心应手。 南洋诸国并没有多少军事力量,夷洲岛的商船护卫足以解决一切困难。 有很多时候,特定的事情需要特定的人去执行。 甚至自己以后的路,都要取决于张延龄这一次能否成功。 洛雨荷深情款款地看着张鹤龄,轻启红唇,道:“老爷,奴家走了。” 张鹤龄看着洛雨荷,说道:“你的事情,我一直记在心中,只等机会成熟,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有老爷这句话,奴家心中甚是感激。” 众人开始登船,洛雨荷依依不舍地走上舢板,回眸一笑,道:“老爷,奴家等着你!” 张鹤龄挥了挥手,道:“诸位一路平安!” 宝船杨帆起航,岸边只剩下白露和孙虎。 看着洛雨荷含情脉脉的样子,白露问道:“你也准备去夷洲岛吗?” 张鹤龄说道:“当然要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办完一件事。” 孙虎问道:“老爷,我们回京吗?” “先不急,既然来到天津,不妨多待几天,这里的变化很大啊。” 白露看了看四周,心生感慨,道:“确实很大,以前的天津卫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喜欢以前的天津卫,还是现在的天津府?” 白露转过身来,看着码头上忙碌的劳工,说道:“我们一路从京师过来的时候,我留意到沿途的百姓,他们很忙碌,但是脸上都带着笑容,我想,这种变化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幸福的。” “那以前呢,是什么样子?” “以前?”白露想了想,说道,“以前没有这么忙,但是很多人面带菜色,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希望。”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走吧,先找个客栈住下,孙虎,你去河东县衙请一下知县毛宪清,我想跟他聊一聊。” 晚上,毛宪清来到张鹤龄的住房,白露帮两人沏了一壶茶,然后退了出去。 孙虎受命出去放哨,此时他内心还有些懵逼,大人和自己的学生见面叙叙旧,还怕人偷听不成? 不过,大人的想法咱也不懂,去执行就是了。 毛宪清帮张鹤龄倒了杯茶,说道:“恩师前来天津,应由学生招待,不然让人笑话学生失了礼数。” 张鹤龄接过茶杯,说道:“你我之间就不要客气了,今日找你,是有事相商。” 毛宪清一听有正事,赶忙问道:“既然恩师有交待,为何不请东来师弟一起?”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今日之事,我只与你一人说。” 毛宪清感觉事情不简单,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恩师请讲。” 其实,张鹤龄身边一直缺少谋士,戚景通等人都是武将,办案打仗还行,出谋划策就不好使了。王守仁算比较靠谱的,但是远在海外,来回一趟要至少要一两个月,见个面不容易。 思来想去,只有毛宪清了。 毛宪清是正儿八经的状元,才华横溢,平日里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遇到自己这种开挂的,一个千古绝对把他震住了,这才阴差阳错成就了一段师徒情谊,如果真的论起才学,张鹤龄自认拍马也追不上。 至于贺东来,态度端正,工作也勤勤恳恳,但是比起毛宪清,那就差得远了。 杨怀瑾现在专门搞科研,正在全力研究无烟火药,找他探讨一下科学还行,谋略方面还是算了。 历史上,毛宪清官至礼部尚书、太子太傅,而且此人为官清正,不畏权势,敢于直谏,天天怼着朱厚照谏言,有一次,朱厚照跑到山西,还是毛宪清带人追回来的。 由此可见,此人是有大才的,张鹤龄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你对夷洲岛怎么看?” 毛宪清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问道:“恩师问的是哪方面,是夷洲岛的作用,还是归属?” 张鹤龄淡淡一笑,状元就是状元,一句话就明白了。 “都可以说一说,今日没有外人在场,你我二人畅所欲言。” 毛宪清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夷洲岛是大明的海上屏障,对大明本土而言至关重要,直接影响到航路是否畅通,如果有外敌自海上入侵,夷洲岛亦可作为大明的第一道防线,就算不能抵挡,至少也能给京师一个缓冲的时间。” 张鹤龄点点头,道:“你刚才说道归属,是有什么想说的?” 毛宪清向京师方向拱手作揖,说道:“学生斗胆猜测,陛下当初将夷洲岛许诺给恩师,现在已经有反悔之意。” “如何得见?” “正是因为夷洲岛的作用太重要了,恩师在夷洲岛发展商贸,赚了银子,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军事上的作用,如果夷洲岛没有直接控制在陛下手里,便永远是个隐患。” 第270章 毛宪清的建议 毛宪清说的很清楚,对于皇帝而言,夷洲岛已经成了隐患。 隐患是什么,就相当于在你床头放了一个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换成你能怎么办,当然是拆掉了。 作为皇帝也是一样,想的就是如何消除隐患。 而消除夷洲岛隐患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归属权重新拿回来。 “恩师可知道明初的巨富沈万三?” 张鹤龄点了点头,这么有名气的人物,当然知道。 当初朱元璋准备在南京建都,既然是首都,当然要搞的气派一些,以前破破烂烂的城墙就要重新修建,而且地盘也太小了,所以一定要扩建应天城。 但是,由于战事频繁,开支庞大,老朱拿不出钱来修城墙,这时候,沈万三出现了,并且很爽快的答应负责修建其中一半城墙。 作为首富,出钱帮助国家修城是个好事,但是,沈万三可能是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开始花样作死。 他竟然提出了和朱元璋比赛谁先建好城墙的要求! 而老朱同志也答应了他的请求,结果就出事了。 沈万三花巨资请了一流的营造匠师,还整天在工地上督促进度,检查质量,结果,这部分城墙还是比朱元璋快了三天完成。 不但快,人家质量也好。 这下可是捅了大篓子,我老朱同志不要面子的吗? 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抱歉,在老朱同志面前,有钱也不行! 不过,朱元璋并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对他大为褒奖,并称其为“白衣天子”。 听到朱元璋的话,沈万三立刻惊出一身冷汗,乖乖,这天下哪有两位天子的道理,赶紧低头向朱元璋请罪,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劫后余生的沈万三并没有夹着尾巴做人,而是又办了一件作死的事。 朱元璋打算犒赏三军,沈万三主动提出,打算自掏腰包犒赏全国军队每人一两银子,总共大约需要百万两银子。 这下子,朱元璋彻底爆发了,你麻痹的,敢情我一个皇帝还没有你有钱了? “匹夫犒天子之军,乱民也,宜诛之。” 你一个平民百姓也敢犒赏天子的军队,这分明是要作死的节奏啊,现在还不杀你,真当我老朱是吃素的? 幸亏马皇后宅心仁厚,出面为沈万三说情,说人家出钱出力,你还要宰了人家,不是让天下人寒心吗? 朱元璋只得忍着心中怒火没有杀他,而是改为全家流放到云南边陲,家产却全部充公,于是,曾经显赫一时的明朝“首富”就这样走下了神坛。 这件事充分说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万物,包括你的银子,你的土地,甚至你自己,都是朱家的。 沈万三的财富,成为了朱元璋的隐患,张鹤龄的夷洲岛,成为了弘治皇帝的隐患。 如果张鹤龄和沈万三一样,攥着手中的财富不松手,结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想让你死,太容易了。 想要保住小命,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夷洲岛。 “恩师既然知道,学生也不必多言了。” 张鹤龄喝了口茶,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毛宪清将张鹤龄的茶杯斟满,说道:“恩师心中应该已经有主意了吧?” “我还是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毛宪清给自己的茶杯加满,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恕学生斗胆,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 “哦?”张鹤龄笑了笑,问道,“哪两条路?” “其一,便是放弃夷洲岛,找个合适的理由归还朝廷,然后在京城做个安乐公,一生享受荣华富贵,陛下亦可保证恩师一生无忧。” 张鹤龄点点头,道:“还有呢?” “其二,以夷洲岛作为基础,向南洋扩张,打下自己的地盘,就算到时候朝廷收回夷洲岛,恩师也已经有了让步的余地,说句僭越的话,可以在海外称王称霸,不受大明的约束。” “大明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割据一方?” “到那时候,主动权在恩师手中,就算朝廷想派兵出征,也要再三思量。” 张鹤龄心道,这是让我效仿郑成功吗?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起义军攻占北京,崇祯帝朱由检在煤山自缢。随后清兵入关,明朝宗室及文武大臣大多逃亡南方,此时淮河以南名义上仍属明朝,史称南明。 郑成功东征收复夷洲岛,继续沿用南明永历年号,成为抗清主力。 一直到康熙二十二年,清军占领夷洲,延平王郑克塽降清,宁靖王朱术桂自杀,南明最后的遗孤,郑氏政权彻底灭亡。 不得不说,毛宪清真的很大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 其实,张鹤龄自己也曾有这个打算,但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毛宪清摇了摇头,说道:“学生不知。” “为何不知?” 毛宪清并没有急着答话,而是细细思索一番,然后才说道:“因为学生不是恩师,也没有恩师的能力,不知道恩师此时所想所虑,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张鹤龄又问道:“那我问你,现在这样的情况,你的建议是什么?” “学生建议恩师,选择放弃夷洲岛。” “理由呢?” “因为学生不仅是恩师的弟子,更是大明的臣子,当然不会奉劝恩师与大明朝廷对抗。” “放弃夷洲岛,做个安乐公?” 毛宪清点点头,道:“做个逍遥快活的安乐公,一生衣食无忧,每日陪着家人,远离权势争斗,没有任何风险,岂不是两全其美?” 谈话到了这一步,张鹤龄已经清楚了毛宪清的想法,便说道:“今日所谈之事,不要让外人得知,包括你最亲近的人。” 毛宪清起身行了一礼,说道:“学生谨遵师命!” 对于自己这个学生,张鹤龄还是比较信任的,在历史上,毛宪清是一个正直的人,不会在背后做一些阴损的事。 况且,自己与他也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阴了自己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明日你将贺东来叫上,我们一起吃顿酒,然后为师就回去了。” “自当由学生做东,为恩师践行。” 第271章 大航海 毛宪清与贺东来应约而来,师徒三人频频举杯,贺东来酒量有限,很快,舌头根子就硬了。 “恩师,学生再……再敬你……一杯!” 张鹤龄举杯喝下,这个时代的酒没什么度数,喝起来和清水一般。 贺东来竖起大拇指,努力吐出几个字:“恩师……海量!” 张鹤龄也很无奈,这家伙酒量也太小了,你可是走仕途的,酒量太差可不行啊! “看来,当初只教你们写八股了,忘了教你们饮酒。” 贺东来咧开嘴一乐,说道:“恩师真是风趣……学生,学生……酒量是天生的,自己……知道,教不会的。” “知县的感觉怎么样?” “回禀……恩师,李府尹对学生有……有,有新的安排。” 张鹤龄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哦,什么安排?” 贺东来指着东方,说道:“下西……西洋!” 下西洋? 张鹤龄心中暗道,李东阳还是挺有魄力的,这才开海一年,就着手下西洋了? 在明朝,西洋并不是西方国家,而是特指今文莱以西的东南亚和印度大陆沿岸。 海涛间关凤涛万里,三年夏才至西洋。 当年,三宝太监郑和,率领船队七下西洋,创下不世之功,但是海禁以后,这份辉煌却逐渐被人遗忘。 最初的下西洋,其实是有特殊使命的。 燕王朱棣靖难一役,将建文帝赶下台,问题是,皇宫大火,建文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就成为朱棣心中一生的死结,如果建文帝哪天突然冒出来,一呼百应,天下势必再次大乱。 朱棣并不担心打仗,自幼便和蒙古人干架,打仗从来没怕过谁,但是,现在自己是皇帝,如果建文帝真的死而复生,哪怕他夺不回皇位,也会引起朝堂震荡。 现在我是一家之主,家里有任何损失,都是我的! 就算被你砸几个瓶瓶罐罐,我也心疼啊,更别说战火再起,到时候国库亏空,百姓受罪,我这个当皇帝的岂不是赔到姥姥家了。 所以,朱棣一直暗地里派人寻找建文帝的下落,最后打听到,有人在南洋某个小国见过建文帝,然后立即决定,下西洋! 当然了,总不能跟外人说下西洋是为了寻找建文帝,于是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寻仙求药。 历代皇帝,都会追求长生不死,我现在当皇帝了,派人去海外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但不过分,甚至还很合理。 作为当朝天子,集天下权势与一人,不去追求长生才是不合理的! 于是,有了着名的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的故事。 其实就去巡视南洋诸国,告诉他们,大明朝的主人换人了,你们谁敢私藏建文帝,赶紧给我交出来,不然我打你啊! 郑和虽然是太监,但是身材魁伟,正当壮年,朱棣曾询问袁忠彻以郑和率军出使是否合适,袁忠彻认为合适。此外,郑和兼涉佛教和***教的宗教背景,也被认为有利于其顺利完成下西洋的使命。 不过,郑和跑遍南洋诸国,也没找到建文帝,后来几次远航已经不再是寻找建文帝了,而是以宣扬国威为主,还兼任调解员的工作,哪个国家和邻国打仗了,郑和还负责去调解矛盾。 最后出现了万国来朝的繁荣景象,各国纷纷派出使臣前来朝贺,甚至有的国王自己就跑来了,然后在京城住上俩月,享受享受大城市的生活,最后,带着皇帝赏赐的礼品,满载而归。 更有甚者,有的国王在京师去世,遗诏竟然是要求将自己葬在京师,死也要死在大明。 朱棣也不吝啬,对于尚在京师,却病逝的国王,一律按亲王礼厚葬,反正咱财大气粗,不差这点钱。 那个时候,大明的威望到达顶峰,真正的中央之国,万邦来贺。 朱棣驾崩之后,洪熙皇帝朱高炽继位,这位仁兄跟他爹完全不同,他的理念是大力发展民生,因为朱棣在位时老打仗,国库没钱了。 既然要休养生息,像下西洋这种烧钱的买卖就不能干了,于是,郑和下西洋就此中断。 洪熙皇帝由于身体原因,只在位十个月就去找他爹团聚了,然后是宣德皇帝朱瞻基继位,这位仁兄一上来,重启下西洋,其实他的目的又有不同,这一次,是去告知南洋诸国,大明换主人了,以后,我朱瞻基是你们的新老大。 这一次,郑和却没能回到故土,而是病逝在古里佛国,就在印度大陆的西南端,大明的七下西洋壮举就此落下帷幕。 如今大明重开海禁,海上贸易迅速发展,已经不再满足于南洋诸国,而是准备继续向西扩张。 朝中大臣多以保守为主,即便是海上贸易带来大量财富,他们也只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向外扩,若是贸然西进,风险尤未可知。 李东阳既然决定派贺东来下西洋,想必已经和弘治皇帝商议过了。 “此次下西洋,你担任什么职位?” 贺东来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说道:“陛下钦点……钦命巡海正使!” 巡海正使只是个虚弦,名字好听,却没什么实权。 也就是说,弘治皇帝虽然同意了下西洋,但是,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肯定是朝中大臣持反对意见,而且,都不想去,最后,只能由年轻的官员出马,但是年轻官员又不能给太大的职位,于是折衷一下,给人顶了个虚弦。 也难怪,这些官员平日里嘴上说的漂亮,但是真的遇到事,谁也不愿意出头。 海上风浪那么大,出去回不来怎么办,在家里享福不好吗? “既然是陛下钦点,说明此次出海事关重大,你要好好干,别给为师丢脸。” “学生谨遵师命!” 对于贺东来而言,这一次下西洋,有风险,也是个机会。 若是远航失败,不但丢了性命,也会影响朝廷继续下西洋的国策。 若是成了,等你归来之时,必然身价倍增,成为重臣,指日可待。 无论什么时代,都是风险和机会并存。 “何时出发?” “目前……正在筹备,预计三……三个月后出发。” “到时,为师亲自给你送行。” 贺东来深鞠一躬,道:“学生谢过恩师,必不忘恩师教诲!” 第272章 登陆堪察加 张鹤龄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国舅爷、驸马爷、万户侯,亦或是令人闻风色变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而是非常低调地待在家里带娃。 除了偶尔进宫陪一陪张皇后,平日里几乎不出门。 不管别人怎么看,起码弘治皇帝挺满意的,埋在心中的隐患终于可以消除了。 看在张鹤龄还算懂事,对自己亦是忠心耿耿,待他归还夷洲岛以后,考虑加封个国公,只要你不再对皇权构成威胁,荣华富贵定是少不了的。 话说回来,在京城做个逍遥快活的国公爷,远离朝堂争斗,不也挺好的吗? 你看李东阳,整天忙的跟狗一样,还动不动就被百官弹劾。 朝廷重启下西洋,天津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京师及周边地区也都忙碌起来,大量的货物和补给运送到天津港,再装上船。 与此同时,夷洲岛上下也是一片忙碌。 除了向南洋诸国出发的商船以外,一只特殊的船队被组建起来,这一次,仍由张延龄亲自带队,戚景通率领三百蟒卫压阵。 如今,夷洲岛上分工明确,民政由夷洲知府王守仁主管,戚景通率领蟒卫组成侯府的亲军侍卫,俞元赞和张懋率领的三千夷洲卫是岛上的武装力量,主要任务是对付扶桑人,有时候也会和图谋不轨的佛朗机人交火。 由于扶桑国的势力仍然蠢蠢欲动,夷洲卫的大部队是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的。 这一次,张延龄的目标是高丽国,与往日不同的是,三百蟒卫,全副武装登船。 夷洲蟒卫的主要职责是张鹤龄以及靖海侯府的安全,张鹤龄一直留在京师,因此,蟒卫大多数时候是守卫侯府,有时候也会跟随张延龄出海,一般是由赵德龙和薛刚轮换带队,人数少则三五十,多则上百,像今日这样三百人全体出动,还是第一次。 三个月后,由钦命巡海正使贺东来率领的船队正式离港。 事实证明,弘治皇帝还是太抠门了,这一次下西洋的船队只有一艘大型宝船,两艘乌艚船,和几艘小型补给船。 随行的官吏、水军、杂役、船夫等人,包括伙夫在内,也只有不足千人,比起当年三宝太监郑和的船队,简直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去下西洋的。 贺东来的船队正式启航,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一个月前,一支更大规模的舰队,已经越过天津港,向着高丽国出发。 萧敬看着海外暗探李明泉送来的奏报,心中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先送过来。 弘治皇帝接过密奏,看了一眼,脸色略有不善,说道:“夷洲岛的商船停留在高丽国两个月了,他们做的什么生意,怎的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张延龄是张鹤龄的人,张鹤龄现在的身份是藩侯,虽然没有藩王的名衔,但是其身份已经与藩王很相似,高皇帝曾留有祖训,藩王不得私下结交朝廷官员和国外势力。 如果张延龄打着靖海侯的旗号去结交高丽国的王室,可以视同谋反! 其实,萧敬对这份奏报也很纠结,东厂在海外布置的暗探本来就不多,安插在高丽国的就那么几个人,他们平日里行事还要悄悄的,万一惊动了旁人,暴露身份,随时随地可能死在异国他乡,因此,暗探打探消息的时候都很低调。 你想行事低调,就必须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百姓,普通百姓去哪打探消息啊,只能通过街头巷尾,道听途说了。 李明泉的身份就是生活在港口附近的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高丽国百姓。 他所有的情报来源,都是四下找人打听,然后自己汇总、整理。 因此,这份情报是否准确,萧敬自己都不敢拍这个板。 一看弘治皇帝这样的反应,萧敬赶忙说道:“这一次是建昌伯亲自押船,想必是因为张伯爷年少,对新奇的事物感兴趣,喜欢游玩罢了。” 还是先打个圆场,把事情缓和下来,万一陛下因为自己一份并不准确的情报就把靖海侯哥俩给办了,事后查出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自己的小命定是不保! 弘治皇帝却摇摇头,道:“朕觉得,应该是靖海侯已经将意图告知建昌伯,既然已经知道夷洲岛即将归还朝廷,这两兄弟在工作上有些懈怠了。” “这……”萧敬脸上有点尴尬,这话让我怎么接? 你将人家的封地抢了回来,还指望人家给你拼命干活? 以前,封地是人自己家的,赚了钱,除了上缴一部分税款,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干起活来多卖力气啊。 现在好了,封地被收回去,给你的俸禄就那么多,赚多赚少,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谁还给你拼命? 算了,你愿意这么想,总比怀疑人家勾结外臣的好。 “你不用担心,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让你的人继续盯着,有什么动向,及时汇报。” “奴婢遵旨!” 李明泉只是打听到夷洲岛的商船已经靠港,以及张延龄亲自押船这两条信息。他并不知道,其实张延龄只停留了一日就已经离开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找来打听消息的几个人,都是张延龄安排的。 萧敬可能忽略了一点,大明的特务机构不是仅东厂一家,还有锦衣卫。 张鹤龄手上还掌握着一支庞大的暗探体系,这些暗探依托车马行,早已遍布天下,更是先东厂一步,发展到了海外。 也就是说,李明泉得到的任何信息,都是张延龄给他传达的,更确切地说,是张鹤龄传达的。 此时,张延龄的船队早已越过高丽国,向北穿过宗谷海峡,再沿千岛群岛一路再北上,自洛帕特卡角登上堪察加半岛。 这里的气候和大明差异很大,眼下虽然已是夏初,但是海风中却带着丝丝寒意,天地间一片萧瑟。 远远望去,竟然有一口火山,上面正在冒着浓烟,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巨响,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这般景象,众人都是第一次见,无不啧啧称奇。 第273章 流鬼国 张延龄取出舆图,与戚景通等人围坐一处,说道:“按照我大哥的说法,这里就是我们的第一站,亦是去黄金洲的必经之地。” 戚景通点点头,说道:“按照舆图来看,沿着这条岛链一直向东航行,就能到达黄金洲的最北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有着充足的食物和淡水,又是天然的良港,位置非常关键。” “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张鹤龄紧了紧衣领衣袖,道,“向南去吕宋国不好吗,风和日丽,四季如春,非要向北走,走了三个月才到这么个鬼地方,大夏天的这么冷。” 戚景通道:“大人如此决定,必有他的想法。” “你先安排人安营扎寨吧,”张延龄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那个秀才呢,把他叫过来啊!” 甲板上人来人往,纳兰永振正在奋力向外挤,使劲招手,喊道:“在这呢,在这呢!” 张延龄撇撇嘴,道:“这小身板,真担心他能不能在这么艰苦的地方生存下来。” 弘治六年春闱,毛宪清携两位师弟直接霸榜前三,一时间南山书院名声大噪,立即有大量的读书人慕名前来,纳兰永振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学识渊博,而且,特别喜欢看杂书。 这个习惯和杨怀瑾有些类似,区别在于杨怀瑾喜欢看理工科的,纳兰永振喜欢的是文史地理类的,如山海经、水经注、洛阳伽蓝记校笺、大唐西域记,诸如此类。 按理说,科举以八股取士,你天天看这些杂书有啥用? 是以,各大书院都不愿意收留这样的学子,纳兰永振考中秀才之后,便再难更进一步。 直到他来到南山书院,张鹤龄不但没有拒绝,还特别鼓励:“这个世界很大,多看看,多走走,比那些只会默写四书五经的书呆子强多了。” 这个举动让纳兰永振感激涕零,他一直默默记载心中,当夷洲岛需要读书人前往的时候,便振毅然报名了。 要知道,当时的夷洲岛刚刚回到大明手中,百废待兴,且局势非常不稳,扶桑人随时可能会反扑,去了夷洲岛,就意味着很难再回京师参加科举了。 但是纳兰永振并不在意,并拜王守仁为师,到了夷洲岛,王守仁给他交代的第一个任务,是主持编写夷洲风土志和夷洲堪舆图。 从此,纳兰永振的足迹踏遍整个夷洲岛,短短半年时间,收集了大量一手资料,在此基础上,整理编写夷洲图志。 就连一向严格苛刻的王守仁也对这份成果非常满意,所以,这一次张鹤龄提出需要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推举了纳兰永振。 “学生见过建昌伯,见过戚指挥使,见过各位大人。” “行了行了,在这就别客气了,”张延龄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听王守仁说,这地方你来过?” 纳兰永振面向张延龄再行一礼,说道:“回建昌伯,恩师是说学生对国内国外的风土人情有所涉猎,并不是真的来过这里。” “那你知道什么,跟我们讲一讲。” 纳兰永振说道:“据史书记载,此地名为流鬼国。” “流鬼国?”张延龄神色有些惊慌,问道,“这里有鬼?” “只是名字带个鬼字,并不是真的有鬼。” “没有鬼为啥叫鬼国,多瘆得慌啊!” 纳兰永振摇头晃脑地说道:“新唐书东夷传有云,流鬼国,去京师一万五千里。直黑水靺鞨东北。少海之北。三面阻海。多沮泽。有鱼盐之利。地气早寒。每坚冰之后。以木广六寸。长七尺。施系于其上。以践层冰。逐其奔兽。俗多狗。以其皮毛为裘褐。胜兵万人。南与莫曳靺鞨邻接。未尝通聘中国。贞观十四年。其王更三译而来朝贡。授骑都尉。” “资治通鉴有云,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之上贞观十四年,流鬼国遣使入贡。去京师万五千里,滨于北海,南邻靺鞨,未尝通中国,重三译而来。上以其使者佘志为骑都尉。” “据《通典·北狄·流鬼篇》记载,流鬼在北海之北,北至夜叉国,余三面皆抵大海,南去莫设靺鞨船行十五日。无城郭,依海岛散居,掘地深数尺,两边斜竖木,构为屋。人皆皮服,又狗毛杂麻为布而衣之,妇人冬衣豕鹿皮,夏衣鱼皮,制与獠同……” “行了,行了!”张延龄赶忙伸手制止,说道,“你还是说一些我们能听懂的话,好不好?” 看到大家都是一脸懵逼,纳兰永振便将舆图拿过来,指着堪察加半岛说道:“这里就是流鬼国的范围,由于天气寒冷,这里的人无法从事大规模的种植业和畜牧业,只能从事原始的渔猎活动。据史料记载,他们喜欢将海兽的牙齿放在嘴唇下方作为装饰品,看上去好像是长着獠牙一般。 “大唐贞观十四年,皇帝李世民在外兴安岭地区设立都督府,流鬼人也因此得知,世界上还有大唐这样的强国,于是派人前来朝贡。因为他们的长相和装饰的原因,当时的中原人认为他们的长相很像魔鬼,而且他们居住在北方苦寒之地,也符合中原人心目中恶鬼居住的地区,这便是‘流鬼国’名称的由来。” “安史之乱以后,大唐国力受到严重削弱,东北部被河北藩镇控制,使得大唐与流鬼国的联系中断。唐朝灭亡后,中原大地陷入到内乱之中,再也没人关心这个千里之外的渔猎民族,流鬼国也逐渐从中原史籍中消失。” 这一次,张延龄听懂了,说道:“不知道这些流鬼人好不好打交道。” “学生建议,建昌伯先带人安营扎寨,明日由学生带几个人去接触一下流鬼人。” 张延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戚景通,你派人跟随纳兰先生,多带火器,发现不对劲,直接开火。” “万万不可!”纳兰永振赶忙说道,“现如今我们是外来者,凡事以和为贵,应该先争取当地人的接纳,如果直接依靠武力去征服,与强盗何异?” 第274章 怎么和他们交流? 张延龄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流鬼国地广人稀,还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这里跟无主之地并无区别,即便我们不来,早晚有一天,扶桑人、佛朗机人、尼德兰人或者海上其他船队终将会登上这片大陆,那些人的手段可比我们要血腥的多了。” 纳兰永振继续坚持,道:“恩师曾特别交代,我们出海在外,遇事需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但是,无论何时何地,心中仁义二字不能丢,否则,便是忘本。” “王守仁也是,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张延龄不满地撇撇嘴,道,“他又没出过海,哪里知道海外的凶险。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可是,流鬼国还不是我们的敌人。” “好吧,你愿意坚持,就坚持吧,但是要记住一点,如果生命受到威胁,必须立即放下你所谓的仁义,到那时候,只有武力可以解决问题,知道了吗?” 纳兰永振点点头,道:“如果遇到穷凶极恶之徒,学生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延龄这才放下心来,道:“如此便好,还以为你也是不开窍的书呆子呢,哎,对了,你这个姓氏很奇怪啊,我以前都没有见过姓纳兰的人。” 纳兰永振说道:“纳兰是金代女真白号之姓中皆封广平郡的支姓之一,全称为叶赫那拉氏,族人分支后,一支部落自称纳兰部,便是纳兰氏的由来。” “什么?”张延龄张大嘴巴,说道,“你是女真人?” “不错,学生先祖就是海西女真的叶赫部,因此,学生自幼便对历史和地理类的书记感兴趣,在研读东北部女真族人起源的时候,曾看到过有关流鬼国的记载。” “纳兰永振,纳兰永振,”张鹤龄念叨两句,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难不成你这个名字的寓意,就是要重振女真族的荣光,恢复大金国?” 纳兰永振吓得一个机灵,直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建昌伯明察,学生的名字不是这个意思啊!” 张延龄将信将疑,问道:“真的?” 纳兰永振如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张延龄直咋舌,小声问道:“老戚,你知道他不是汉人吗?” 戚景通小声回道:“知道。” 张延龄看了看戚景通,又问道:“靠得住吗?” 戚景通点点头,道:“此人是王知府推荐的,在下相信王知府。” 王守仁与戚景通是张鹤龄麾下左膀右臂,合作的时间久,又是一起扛过枪的老战友,彼此都非常信任。 “那好吧,”张延龄对纳兰永振说道,“今晚休整一番,明日你带人出发,先去探路,其余人留在此处,搭建房舍,修建港口。” 这里的天气很奇怪,晚上如凛冬一般,众人不得不生火取暖,到了天明,出了太阳,天气马上回升。 纳兰永振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发,随行的是薛刚、刘江等十余人。 “建昌伯,戚指挥使,我们走了。” 张延龄睡眼蓬松,捂着大棉袄走出帐篷,说道:“切记切记,安全第一,遇到危险不要犹豫,直接扔雷火炮炸他娘的!” 纳兰永振点点头,道:“学生明白。” 说完,一行人骑着马,向着北方进发。 堪察加半岛地势开阔,众人放眼望去,空旷无垠,加上这里的气候天高气爽,让人心中不由得开阔起来。 刘江今年只有十八岁,对新鲜事物比较感兴趣,一路上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 “纳兰先生,你对流鬼国知道多少,真的有鬼吗?” “据史书记载,流鬼人喜欢将海兽的牙齿镶嵌在嘴唇作为装饰品,看上去好像是獠牙一般,而且他们居住在极北之地,所以被中原人称为魔鬼,呵呵,这些只是那些自以为事的人少见多怪罢了,流鬼人也是人,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过,我也没见过流鬼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他们会说汉话吗?” “肯定不会啊!” 刘江挠挠头,道:“那我们遇到流鬼人,怎么和他们交流啊?” 对这个问题,纳兰永振早有准备,说道:“但是我猜他们的语言中应该有女真语的一部分,说不定,我可以听懂。” 这下,刘江更搞不明白了,问道:“为什么?” 纳兰永振说道:“《金史·世纪》记载:金之先,出靺鞨氏。靺鞨本号勿吉。勿吉古肃慎地也。元魏时,勿吉有七部:隋称靺鞨;唐初,有黑水靺鞨,粟末靺鞨。” “靺鞨的范围很大,原有七部,分别为粟末靺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白山部。而黑水部尤为劲健,位置也是最靠北,是古之肃慎氏,世居长白山,以渔猎为业,亦有猎杀海兽后将牙齿作为装饰品的习惯。” “新唐书记载,流鬼国,去京师一万五千里,直黑水靺鞨东北。由此可见,流鬼和靺鞨是相邻的,因此,我推断流鬼人的语言可能和女真语有相近之处,两个国度的先祖甚至可能有血缘关系。” 刘江等人听的似懂非懂,不由得称赞道:“先生真是见多识广,天下之事,无所不知。” 纳兰永振赶忙说道:“非也非也!我的恩师王先生才是有大才,胸怀韬略,但是恩师时常说起,若论才学,远不及靖海侯。靖海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心中的学问深不可测,我等毕生研读,所学之才不及靖海侯之万一。” 这话刘江听懂了,点头道:“大人的学问,自然是我等凡夫俗子所无法企及的。” 纳兰永振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进南山书院的时候,靖海侯公务繁忙,无暇指点我等,若是有幸聆听靖海侯教诲,那才真的是不枉此生。” “听戚指挥使说,我们今日我来这里,也是大人授意的?” “不错,确实是靖海侯授意。” “却不知大人为何要我们来这个鬼地方,去南洋诸国多好,那边有黄金白银,这里有什么,海兽的牙齿吗?” 第275章 退路 “刘江,你小子在那叽叽歪歪说什么!”薛刚在后面训斥道,“大人有什么想法,还需要向你禀报吗?” 刘江赶忙说道:“我就是好奇,去南洋诸国还能有钱赚,这地方又冷,又没啥人,我们来这做什么啊?” 薛刚说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保护好纳兰先生。” 刘江四下看了看,说道:“这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有什么好保护的?” “我们脚下所踩的,是一块完全陌生的土地,我们必须拿出作战时的态度,随时提高警惕,不可懈怠!” 刘江道:“既然如此,我先去打前哨吧。” “不错,”薛刚点头道:“你带一个人,头前探路。” “老钱,跟我走!” 刘江两人轻挥马鞭,一路向前奔去。 等刘江走远,薛刚勒马上前,来到纳兰永振身边,小声问道:“纳兰先生,你来说说,大人派我们来这里,有什么意图呢?” 纳兰永振脸上有些尴尬,敢情你也不知道啊? “这个,在下也不甚清楚,出发的时候,恩师没有说啊。” “先生心中可有推测?” 纳兰永振四下看了看,道:“倒是有一些猜测,但是做不得准。” “无妨,路上无事,我们就当是闲聊了。” 纳兰永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否则大家都不知道此次行动的目的,做起事来也乱七八糟。 “在下推测,此举可能与陛下有关。” 薛刚疑问道:“陛下?” “嘘!”纳兰永振赶忙示意噤声。 薛刚看了看身后,挥手说道:“你们几个,分散一些,多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 众人分散开来,纳兰永振这才说道:“都是我猜的,可千万不要出去讲。” 薛刚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先生请讲!” “陛下当初承诺,若谁能夺回夷洲,不吝封万户侯,在当时来讲,这个条件根本无人能达成。” “可是,大人却办到了。” 夷洲岛大战,薛刚可是战在第一线,只一艘船,带着寥寥十几人在东海岸迂回作战,炸毁了扶桑人五处港口,如今,每当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汹涌澎湃。 “但是,当时没有人想到靖海侯可以依靠三百人夺回夷洲岛。” 要知道,朝廷征集的三万水师,在澎湖岛一带全军覆没。 在这个背景下,谁敢出征? 何况是人数如此之少,人家三万人打不过,你要带三百人出征,在众人看来,此举与送死无异。 没想到的是,人家就成功了! 三万人做不到的事,人家带着三百人就做到了。 你说这事上哪说理去? “所以说,陛下放出豪言,或是心有不甘,亦或是单纯地想发泄一下罢了,却没想到真的有人可以完成如此壮举。” 薛刚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众校尉离的远,应该听不到两人的谈话。 “先生的意思是,其实,陛下并不愿意封大人万户侯?” 纳兰永振说道:“重点不是爵位,而是食邑万户,封地!” “夷洲岛?” “不单单是夷洲岛,天下任何一处土地,陛下都不会愿意分给别人,就连朱姓王爷,自高皇帝之后,被一削再削,何况还是个异姓的侯爵?” 大明皇帝的削藩可是动真格的,为了削藩这事,甚至还削出过靖难,把自己给削没了的。 无情最是帝王家,什么兄弟情,父子情,别看平日里一团和气,只要涉及到利益冲突,真动起手来绝不含糊,更何况你一个外戚? 薛刚倒吸一口冷气,说道:“莫非,陛下已经对大人起疑了?” 纳兰永振点点头,道:“恐怕,早已是如此了。” 薛刚愤愤说道:“既然如此,陛下不封这万户侯便是,大人率领我等在前线舍命杀敌,众将士浴血奋战,何故落的这般下场?” 纳兰永振摇摇头,道:“食邑万户是陛下在百官面前亲口承诺,若是不兑现,岂不是有朝令夕改之嫌?” 又要给,又不想给,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薛刚抱着脑袋想了一会,问道:“先生的意思是,陛下先是封地封爵,然后再伺机收回?” 纳兰永振点点头,道:“靖海侯有不世之才,无所不知,怎么可能不清楚陛下的心意?” “莫非,大人准备将夷洲岛归还朝廷?” “既然我等都能想到,靖海侯必定心中早有打算,”纳兰永振说道,“而且这个过程,实则凶险万分,只要一处细节处理不当,侯爷便有性命之忧。” 纳兰永振还是太保守了,真出了事,可不是张鹤龄有性命之余,只怕张家上上下下,除了仙游公主有可能被赦免,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能出气的,都活不成。 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整整齐齐。 薛刚恍然大悟,说道:“如此说来,流鬼国便是大人的退路?” “也不一定是流鬼国,继续向北,沿着一条岛链,可以到达黄金洲,那才真的是距大明万里之遥,遥不可及。” 薛刚问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若是寻找退路,为何不去吕宋、安南等国,那里富庶,离夷洲岛也近,为何选了这么一处苦寒之地?” 纳兰永振淡淡一笑,道:“若是大人私下接触南洋诸国,陛下恐怕早就动手了。” 薛刚心中一凛,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得亏先生指点,在下记住了。” 纳兰永振看着薛刚,说道:“以上都是我的猜测,做不得数的。” 薛刚点点头,正在这时,远处一骑奔袭而来,是刘江回来了。 “薛百户,纳兰先生,前方发现一处村落。” 纳兰永振顿时兴奋起来,赶忙问道:“什么样子的村落,有多少人?” 刘江说道:“大概几十户人,他们的房屋比较简陋,大多呈圆形,周围可以看到大量兽骨兽皮,与先生所说的流鬼人大致相似。” “可看到面貌,他们长什么样子?” “远远地,看不清楚,有点像蒙古人,又有点像西洋人,与我们汉人也有些相似之处。” 听到刘江这么回答,纳兰永振心中有了打算,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第276章 御前睡觉萧公公 东厂最近比较忙,因为萧敬敏锐地发现,这段时间,弘治皇帝对海外暗探比较感兴趣,尤其在意有关南洋诸国送来的奏报。 因此,萧敬特别吩咐下去,东厂全力侦查南洋诸国。 毕竟是弘治皇帝身边的老臣了,这么重要的细节怎么可能不注意。 东厂就是皇帝的耳目,主人想看哪里,东厂就要想尽办法,必须让主人看到。 这是为人臣子的基本操守。 严格来说,萧敬还不算是臣子,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督主,这职位看起来够嚣张了,但是,再大你也是个宦官,宦官就是内臣,用我们现在的话说,不过就是个死太监嘛。 臣子是文臣武将,内臣嘛,说白了就是皇帝的家奴。 但是,大明朝的死太监可没那么简单,其位高权重者,堪比内阁首辅。 在大明朝,宦官也具有一定的权力,甚至出现过站皇帝刘瑾,九千岁魏忠贤这种嚣张程度令人发指的死太监,但是,明朝的宦官权力再大,大到一手遮天,却没有一个敢造反。 生理上的缺陷是其中一个因素,你又没后,你做了皇帝,传给谁啊? 更重要的,宦官的权力其实就是皇权的一种表现。 换句话说,宦官就是皇帝的代理人。 宦官的崛起是从大明朝第五个皇帝朱瞻基开始的,自朱元璋恢复科举之后,至朱瞻基在位,经过五十年的发展,文官集团已经形成规模。 虽然朱元璋早就把天下万事万物规定好了,但是文官集团的发展还是远远超出朱元璋当初的预期。 他们已经不仅仅是朱家的打工者这么简单,现在腰板硬了,已经开始伸手要股份了。 朱瞻基时期,虽然三杨内阁是明代最着名的内阁之一,这是事实,但是文官集团的势力,确确实实已经开始制约皇权,这也是事实。 其实,朱瞻基这个皇帝执政还算勤奋,相对也是宽厚仁慈,唯一的小毛病就是有个爱好,斗蛐蛐。 就这么点小问题,却被人起了个外号,叫蛐蛐皇帝。 这下子,朱瞻基怒了,老百姓还能有点娱乐活动呢,我又没耽误正事,玩个蛐蛐怎么了? 如果是朱元璋被人起了外号,这事就好办多了,拉出去砍了呗,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好考虑的。 换成朱瞻基就不行了,朱元璋杀人不眨眼,朱棣紧随其后,不甘示弱,还整出来过灭人家十族的花样,等到他爹朱高炽上台的时候,风格大变,以仁治国,与民休息,只是他爹身体不好,只当了十个月皇帝就再见了,结果自己上台,难道要继续大开杀戒? 那肯定不行,刚刚出现的安定团结大好局面,你一上来就把人砍了,闹的人心惶惶,岂不是又乱套了? 可是,文官集团属于蹬鼻子上脸型的,你越是不理他,他越兴奋,今天要求涨工资,明天就伸手要股份,这样下去,大明还姓不姓朱? 于是,朱瞻基想了个办法,那就是重用宦官,来抗衡这个文官集团。 怎么重用呢,很简单,设置内书堂,让宦官读书,学文化。 文官集团为什么这么利害,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们读过书,心眼贼多,所以,我让宦官也去读书,长点心眼,以后就可以跟你们抗衡了。 其实,选择培养宦官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手上实在没有别的筹码。 在朱瞻基做太子的时候,就只有宦官陪伴左右,这些宦官对他很好,并且言听计从,对于朱瞻基来讲,这些宦官就好似家人一般。面对大臣的步步紧逼,朱瞻基左右四望,眼前能拿出手的,只有这些听话的宦官。 虽然朱瞻基很清楚启用宦官的危害,也清楚为什么太祖禁止宦官干政,但对比那些士大夫,他更相信官宦,于是朱瞻基迈出了第一步,教授宦官读书。 第二步,是宣宗令内阁拟旨和伴随而来的批红权。 一般来说,章奏的批改都出自皇帝一人之手,不可委托于他人。到了朱瞻基,自己忙不过来,开始令内阁杨士奇等人参与批阅章奏。但是你帮忙可以,批复权不能给你,于是,内阁成员负责把批阅建议写在纸上,并贴在各奏疏的背面,交给皇帝看,最后由皇帝亲自御批,称之为票拟。 可是,这些票拟都要朱瞻基亲自批朱,也不是那么容易到的事,于是开始出现由其他阁臣或者宦官代为批红的情况,经过内书堂训练,代替皇帝批红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就应运而生了。从此以后,宦官不再仅仅是家奴,人家也开始办公了。 自正统皇帝朱祁镇开始,司礼监实质已成为内廷的另一内阁,司礼监掌印太监实际已成为与内阁首辅对柄机要的“内相”。 明史有云:遂专掌机密,凡进御章奏及降敕批疏,无有不经其出纳者。 现在问题又来了,宦官权力大了,控制不住怎么办? 这个问题,朱瞻基早就考虑过,一来宦官是自己儿时玩伴,二来宦官无后,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宦官的权力看似很大,但是其背后永远有一只手控制着。 这只手就是皇帝,给你权力,你就是内相,不给你权力,你啥也不是,甚至不如街边一条狗。 这也是为何刘瑾、魏忠贤这么嚣张的人物,被正德皇帝、崇祯皇帝弹指间就灭的渣都没了。 大明的太监看似威风,实则是狐假虎威,你嚣张可以,但是你必须时刻清楚一件事,人家怕的是你背后那位,而不是你这个没卵子的死太监。 所以,明代皇帝给了宦官很大的权力,但是纵观明朝历史,却没有哪个太监干过谋反的事。 萧敬自幼入宫服役,因聪明伶俐,被选入司礼监内书堂读书。他学习努力,进步很快。天顺初年,任长随。成化三年,调到内宫监,负责管理仓储粮饷,算账那叫一个明白,办事那叫一个利索,所以,很皇帝的器重。 而且,萧敬为人正直,做事秉公执法,这使得不管是内臣还是外臣,对他都很敬重。 弘治三年,在众人建议下,弘治皇帝正式起用他为司礼监太监,参与一些重大的军政问题。 萧敬历经三朝,为人谨慎,熟悉典故,每当皇帝询问什么事,他都了如指掌,对答如流。 这并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其背后付出过艰辛与汗水,每当皇帝对某些事呈现出关心,萧敬便会在下面做足功课,等到皇帝问起时,才能做到对答如流。 成功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眼下弘治皇帝开始密切关注南洋诸国的奏报,这也让萧敬不得不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陛下开始关注南洋,是因为下西洋吗? 可能有这个因素,但是下西洋之前,大明与南洋诸国的商贸已经开始,人家甚至还来朝贡,难道陛下害怕南洋诸国拦路抢劫下西洋的船队? 就他们那点人,那点兵,他们敢吗? 如果不是下西洋,那会是什么? 突然,萧敬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非,陛下有意效仿先祖,如文皇帝征安南那般,集结大军,挥师南下,将南洋诸国并入大明版图? 可是,傻子都知道弘治皇帝是个节俭又谨慎的皇帝,开疆拓土的美梦谁都会做,但是这其中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值不值得,这才是实际的问题。 打仗拼的就是钱粮,当初文皇帝征安南,耗费钱粮无数,虽然打下来了,但是,根本守不住,天天有人造反,最后只好撤兵。 没办法,你都把人家老窝端了,还不许人家反抗? 思来想去,弘治皇帝南征,可能不大现实。 萧敬又犯愁了,自己这个位置看起来风光无限,可真心不好做啊,无论何时何地,皇帝在做什么,心里在想什么,他必须知道。 要不然,皇帝问你话,你一点准备都没有,好意思吗? 就算猜也要猜出来! 如果猜不出来,那就别在这个位置上做了,给人家有能耐的腾地方吧。 想到这里,萧敬派人拿来最近三个月的密报,所有呈交给陛下的密报,东厂都有留底。 他一个一个打开来看,每打开一份,就去回想当时,弘治皇帝看到这份密报时候的表情。 是面无表情,匆匆扫了一眼。 还是神色凝重,仔细观瞧。 足足一整天的时间,萧敬足不出户,眼睛都酸了。 小太监过来掌了灯,斟了茶,又端来两盘糕点,说道:“萧公公,您都一天没吃饭了,先吃些点心吧。” 萧敬不耐烦地摆摆手,将人赶走,继续筛选。 最后,大约近百份密奏被筛选出来。 萧敬将这些密报按照时间排序,从头到尾仔细重新浏览一番,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靖海侯! 所有陛下多看了一眼的密报都和张鹤龄或者是南洋诸国有关。 萧敬再次陷入沉思,张鹤龄,南洋诸国,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难道,陛下想打仗,派张鹤龄挂帅? 毕竟张鹤龄打仗还是有一手的,三百人出海,从三万扶桑人手中收复夷洲岛,仅凭这一条,南征主帅的位置非他莫属。 想到这里,萧敬腾愣一下坐起来,叫道:“来人!” 刚才的小太监赶忙跑进来,行礼道:“萧公公,您有什么吩咐?” “将靖海侯府附近的暗桩都给我叫过来!” “现在?” 萧敬一瞪眼,道:“就是现在!” “可是,宫门已经关闭,没有陛下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萧敬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天色,诧异道:“天黑了?” “对啊,早就天黑了,现在已经是三更了。” 萧敬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一天一夜,不好,明天一早还要服侍陛下上早朝呢! 其实,这个早朝不是早晨,而是凌晨,一般来说,凌晨三点,皇帝起床,同时,文武大臣已经在午门外集合,大约五点钟,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 早朝时间就是凌晨五点至八九点,冬季会延后一个时辰。 距离弘治皇帝起床,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那就明日,中午时分,记得让他们在此地候着!” 说完,萧敬突然想到,如果明日早朝完毕,陛下便向自己问起,该如何回答? “明日一早,你就去宫门守着,一开门马上去靖海侯府,向安插在侯府外围的暗桩了解一下靖海侯的近况,然后回来告诉我,一刻不得耽搁,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 卯时,天还未亮,皇帝已经起床了。 “萧伴伴,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啊,没休息好?” 萧敬不是没休息好,是压根就没睡。 “奴婢年纪大了,这双眼睛吹了风就会红肿一些,过一会就好了。” “若萧伴伴身体不适,就去歇着吧。” 弘治皇帝心中仁慈,毕竟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也不容易。 萧敬赶忙回道:“多谢陛下关心,老奴不妨事的。” 弘治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往常一样,去上朝。 今日的朝会并没有什么特别,议的都很顺利,弘治皇帝发现,自从开海通商,国库充裕起来之后,好像很多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退朝的时候,身边没人吱声。 弘治皇帝甚至听到耳边传来呼声,这声音并不大,但是自己离得近,听的很真切。 转头去看时,果然,萧敬站在龙椅旁,睡着了…… 弘治皇帝脸色刷地沉下来,还好萧敬身边的小太监机灵,在他后面扯了一把,萧敬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喊道:“退朝!” 文武百官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但是,弘治皇帝就在身旁,怎么可能不知道! 百官散去,萧敬跟着弘治皇帝,战战兢兢地向御书房走去。 御前睡觉,这可是闯了大祸! 弘治皇帝本就对宦官要求严厉,自己又是内庭首领,这一次,恐怕是不好办啊。 路上,有太监宫女经过,马上就地叩首,这是规矩,不能直面天颜。 经过其中一名小太监的时候,一张纸条悄悄递过来,萧敬不动声色,捏在手中,打开后匆匆忙忙看了一眼,然后塞进衣袖中。 第277章 安分守己靖海侯 御书房,弘治皇帝端坐一旁,萧敬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老奴万死!” “萧伴伴,最近在忙什么,把你累成这样?” “老奴御前失礼,还请陛下严惩!” 弘治皇帝随手拿起一份奏折,一边看,一边说道:“你就告诉朕,到底在忙什么就行了。” “老奴,老奴……”萧敬突然想到刚才的纸条,便说道,“近日来,一直在密切关注靖海侯的动向。” 弘治皇帝突然停住,将手中的奏折合起来,重新放回在案桌上,沉着脸说道:“为什么要关注靖海侯?” “这是因为,因为……” 萧敬脑子里急转,主要是现在掌握信息量太少了,自己还没准备好啊!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赌一把! “是因为南洋诸国。” 弘治皇帝转过身来,神色变得异常冷峻,慢慢说道:“靖海侯和南洋诸国有什么关系?” 萧敬本来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是并不敢确定是否正确,在弘治皇帝的逼问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老奴掌管东厂,外界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东厂都会第一时间前去验证。” “你来说说,外界对靖海侯有什么言论?” “靖海侯在夷洲岛的商船,已经早朝廷一步到达南洋诸国,而南洋诸国也对靖海侯敬若有加,此举,有僭越之嫌。” 弘治皇帝冷冷道:“你的意思是,靖海侯抢了朕的风头?”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啊!” 萧敬吓得魂不附体,身子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那是什么意思?” “方才这些话,都是外界传出来的流言,老奴已经派人查探过了,纯属子虚乌有!” “哦?”弘治皇帝的脸色稍有缓和,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恶意中伤?” “或许是有人嫉妒靖海侯的功劳和家财吧。” 弘治皇帝心念一动,自开海以来,夷洲岛自内陆大肆收购货物,再贩卖到南洋诸国,这小子现在的家产,几乎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不要说别人,就连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也嫉妒啊。 夷洲岛必须收回,毋庸置疑! “靖海侯最近有什么动静?” 看到弘治皇帝的语气平和下来,萧敬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赌对了。 自昨天发现问题开始,萧敬便一直在思考,为什么陛下对靖海侯和南洋诸国这么感兴趣,将两者联系起来,背后的真相是什么? 派遣靖海侯挂帅出征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现在大明和南洋诸国的关系很友好,还能赚他们的银子,打他们干啥? 如果陛下不是吃饱了撑的,那就说明这个假设并不靠谱。 然后,萧敬想到张鹤龄的身份特殊,毕竟人家是有封地的,再然后,想到夷洲岛与南洋诸国的贸易,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心中。 藩王不可私下接触外邦,张鹤龄身份以藩王有些相似,虽然身在京师,但是一直遥控指挥,夷洲岛所有的行动都是在执行张鹤龄的意愿,从大年初一的朝会来看,南洋诸国对张鹤龄的态度很不一般,严格来说,他已经越界了。 于是,萧敬再次将所有关于夷洲岛和张鹤龄的奏报细细查看一番,再加上早上退朝时候,小太监拿回来的纸条,张鹤龄近期安分守己,足不出户,看来,是有意在避嫌。 对于张鹤龄的为人,萧敬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此人有勇有谋,行事果断,该狠心的时候绝不手软,不管你多大的官,说砍就砍,毫不手软。 但是对待儿女私情却完全不同,做起事来优柔寡断,特别是对女人,就两个字,心软。 甚至,他家里还藏着一个白莲教女贼。 东厂是干什么吃的,不夸张地说,皇城脚下,每个人的身份都了如指掌。 对于白露的身世,萧敬早就打探清楚了,此人早已和白莲教脱离关系,还数次出手帮助过张鹤龄,对朝廷来说,并无隐患,所以,这件事就压下去了。 否则,为了一名不是很重要的女子,和张鹤龄闹翻脸,还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呢。 要知道,张鹤龄可不只会拿着尚方宝剑去砍你,还会背后下绊子,玩起阴招,更是防不胜防。 正是由于对张鹤龄的了解,萧敬才不敢轻易去招惹他。 这个人实在是太狡猾了,该嚣张的时候,嚣张程度令人发指,该低调的时候,你甚至会忽略他的存在。 张鹤龄不可能没有察觉到陛下对他的猜疑,所以,他才要避嫌。 “回陛下的话,靖海侯这几个月来,什么都没做,除了偶尔进宫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安分守己。据奴婢所知,就连夷洲岛往来的书信,也是少之又少。” “足不出户?”弘治皇帝略有不满,道,“他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足不出户,办的什么案?” 萧敬有些无语,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无非就是个挂职,其实还是负责原蟒卫旗下的暗探系统,根本就不管锦衣卫的案子,出不出户有啥区别? 再说了,人家现在都已经招人猜疑了,低调点不好吗,你还不愿意了? “传朕旨意,将张鹤龄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免去。” “啊?” “啊什么啊,去传旨吧。” “这个……”萧敬心说你话没说完啊,于是,试探着问道,“免去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之后有何安排?” “什么安排?”弘治皇帝怒道,“朕可曾说过,还有安排?” “老奴万死!” 萧敬本以为弘治皇帝对张鹤龄另有安排,却没想到,直接撸了。 还安排啥,啥都没了。 “再给牟斌传个口谕,让他跟你一起去,待宣读完旨意,立即和张鹤龄交接。” 交接什么?当然是暗探了! 蟒卫暗探依靠车马行遍布天下,已经形成一张巨大的情报网,这个系统太重要了,必须牢牢掌握在皇帝自己手中,任何人都不能信任,交给牟斌也是无奈之举,如果自己有精力,他甚至会亲自去管理这套暗探体系。 弘治皇帝很早就想过把张鹤龄踢出局,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奴婢遵旨!” 第278章 请尊重一下我们的职业 “陛下口谕!” 张鹤龄率领一众家人跪拜迎旨。 “臣张鹤龄问圣躬安!” 萧敬侧过身去,恭敬地答道:“朕安!” 随后,转过来面向张鹤龄,说道:“陛下口谕,靖海侯张鹤龄,灭白莲,征夷洲,有功于朝……” 听到这里,张鹤龄不由得心中纳闷,难道弘治皇帝终于开了窍,发现自己才华盖世,准备给自己升个官当当? 虽然眼下的官职是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但是不管事啊,而且,锦衣卫和朝廷百官是对立的,非要说自己是个官,人家当官的那些人可不承认你。 “……朕念其劳苦功高,不忍继续奔波劳碌,特此,免去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职,此前一干事务,全权交由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接管。钦此!” 正琢磨着,画风突变,张鹤龄亦是一脸懵逼。 萧敬笑着说道:“靖海侯,接旨吧。” 张鹤龄抬起头,问道:“后面呢,没有了?” 萧敬回道:“没有了。” 张鹤龄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不是给自己升官,反而连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职位也没有了! “撸了?” 萧敬点点头,道:“对,撸了。” 确认自己真的被一撸到底,张鹤龄心里反而释怀了,算逑,给你们老朱家当官,一天天累得要死,还落不到好,谁爱干谁干,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以后咱也过过每天逛街遛鸟、欺男霸女的日子。 额,逛街遛鸟可以,欺男霸女就算了,我现在的人设是可是正派! “臣张鹤龄领旨谢恩!” 随后,牟斌走上前来,笑着说道:“靖海侯可以远离朝堂纷争,在家里享享清福,这样的日子,真是羡煞旁人啊。” 张鹤龄没接他这话茬,直截了当地问道:“牟指挥使是来交接的?” 牟斌哈哈一笑,道:“这个不急,今日在下只是路过,偶遇萧公公传旨,便一起过来坐坐,找靖海侯讨杯茶喝。” 张鹤龄心中暗道,偶遇你大爷啊,还偶遇! “两位里面请吧。” 萧敬和牟斌,一个东厂的厂督,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两大特务头子,一前一后走进前堂。 早有下人端了茶壶上来,给众人沏了茶。 萧敬端起茶杯嗅了嗅,然后慢慢喝了一口,说道:“这是福建的大红袍?” 牟斌砸吧砸吧嘴,说道:“倒是比大红袍的口味清淡一些。” 张鹤龄说道:“是产自夷洲岛的乌龙茶。” “原来如此,”萧敬说道,“此茶味道回味甘鲜,让人齿颊留香,好茶!” 张鹤龄可没闲心跟他们品茶,当下直奔主题:“两位,还是说正事吧。” 萧敬笑了笑,说道:“咱家就是来传个口谕,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喝完茶就回宫复命。” 张鹤龄看向牟斌,牟斌只好也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既然靖海侯不再任锦衣卫指挥佥事,此前负责的一干事务,便跟在下交接一下吧。” “想来牟指挥使也清楚,锦衣卫这个差事,我只是挂个名而已,很久没有参与正事了,都是李晨星负责,现在我便给他传个话,让他将所有事务交由牟指挥使,待交接完毕,把这小子也撤了吧。” “这……”牟斌面露难色,说道,“李百户为人机灵,做事勤恳,认真负责,为何要撤他职务?” “这还用说吗,他是我的人,陛下既然不想我再参与这些机密要务,留下李晨星岂不是多余?” 张鹤龄最烦弯弯绕绕,便将话都挑明了。 “依我看,不出一个月,牟指挥使定会寻个由头,给他随便安个罪名,然后打下昭狱,要么人头落地,要么终生监禁。” 萧敬和牟斌对视一眼,也就是你张鹤龄,什么话都敢说。 陛下是不打算让你参与情报系统,你的人也留不下,但是,别说出来行不行啊? 我们俩可都是特务头子,你这样讲话,我回去是给陛下说啊,还是不说? 不说吧,我们是搞情报的,是不是有些失职? 如实说吧,好像特意去告你状一般,本来陛下把你撸了,就理亏着,现在再给你加点什么罪名,让别人怎么想? 这不是难为人吗? 靖海侯大人,请尊重一下我们的职业好不好? “李晨星这小子跟了我三年,我总不能看着他落得个如此下场,两位给个面子,趁着现在这个机会,直接把人撤了,让他回来给我当护卫,如何?” 气氛很尴尬,萧敬看向牟斌,似乎在寻求牟斌的建议。 牟斌皱着眉头思索一番,然后站起身,说道:“既然靖海侯已经把话挑明,在下也说一句,只待李百户办完交接事宜,在下亲自将他送回到靖海侯面前。” 牟斌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很清楚跟张鹤龄作对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反正陛下也没说李晨星怎么处置,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以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处理,还能愉快地做朋友。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既然牟斌已经表态,萧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着站起身,说道:“茶喝完了,咱家也该回宫复命了。” 张鹤龄起身相送,道:“两位慢走。” “靖海侯请留步!” 说完,萧敬和牟斌一起迈步走出大门,一个回宫,一个回北镇府司,两人分道扬镳。 弘治皇帝等了许久,看到萧敬传旨回来,赶忙屏退左右,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敬心说,我就喝了杯茶,一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你还嫌慢? “回陛下,奴婢先去找了牟指挥使,然后一同去传旨。” “靖海侯怎么说?” 萧敬想了想,说道:“靖海侯没说什么啊。” “没有埋怨吗?” “没有,”萧敬摇摇头,道,“靖海侯的反应很平淡,似乎早有准备。” “很平淡?”弘治皇帝喃喃道,“看来,这小子是早就打算好了。” 萧敬说道:“靖海侯和牟指挥使交接工作也很干净利索,没有任何推诿。” “这件事你再盯一下,当初蟒卫的暗线发展的很快,一定要保证全部交回到锦衣卫手上。” “奴婢遵旨。” 第279章 军事顾问 “回来!” 萧敬赶忙转回身,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弘治皇帝心中稍安,沉思片刻,说道:“还有,密切注意南洋诸国的动向,特别是他们跟京师中的联系,有任何情报,第一时间送到朕的案前。” “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又问道:“夷洲岛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这个问题萧敬早就做好功课,当下回道:“夷洲岛陈兵东海岸,与扶桑国有过几次交火,都是大败敌军,负责指挥的是原英国公张懋和现任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此二人行事稳健,以守为主,并不盲目追击,目前边防较为稳定。” 弘治皇帝点点头,这些奏报他是看过的,不得不说,这个情况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能守得住自己的国土,说明此二人带兵有方,可保大明海上无忧。 在此基础上,又能把持得住,不贪功冒进,表明夷洲岛没有向外扩张的打算,在这方面,张鹤龄做的还算比较靠谱。 “张懋在夷洲岛任什么职位?” 弘治皇帝对张懋还是意见很大,三万兵马,无数的舰船补给,都被他给造没了。 一想到这件事,心头就忍不住在滴血啊! 想当初,张懋的爷爷张玉,随太宗皇帝靖难,率兵乘夜攻进北平九门,占领北平城。真定之战,大败耿炳文。一路披荆斩棘,历经数十战役,在朱棣麾下有第一战将之称。 东昌之战,朱棣攻盛庸东侧,不料进入伏击圈,为了救朱棣,张玉硬生生力竭战死,是何等的神勇。 朱棣亲自为张玉主持追悼会,并亲笔为其写悼文。 张玉长子,张懋他爹,第一任英国公张辅,率数万军队平定安南乱,征叛贼简定,受命到宣府,万全练兵,督运北征,亦是何等的风光。 老张家可都是狠人啊,到了张懋这一代,本以为也会继承先祖遗志,出海杀贼,却没想到,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可是,为何到了张鹤龄麾下,又突然变得会打仗了? 敢情是跟我面前演戏呢? 萧敬答道:“张懋在军中并无职位。” “没有职位?”弘治皇帝眉头皱起,问道,“那他怎么指挥夷洲岛的兵马?” “回陛下的话,张懋任的是军事顾问,只是一道虚职,指挥权还在俞元赞手上。” 军事顾问? 弘治皇帝仔细琢磨一番,夷洲岛虽然是张鹤龄的封地,但毕竟还是大明的领土,官职册封必须由朝廷指派,张懋打了败仗,张鹤龄也没办法给他争取职权,只好给了个虚职。 其实,对于张懋而言,只要能再次上场杀敌,职位什么的,并不在乎。 而且,夷洲卫上上下下,无论是知府王守仁,还是指挥使俞元赞,包括蟒卫戚景通等人,都对他敬重有加。 对于张懋来说,这已经够了。 弘治皇帝想明白这一节,话头一转,问道:“商贸方面呢?” 萧敬回道:“夷洲岛今年出海的商船比去年少了一些,主要还是和南洋诸国在贸易,只是建昌伯张延龄不再亲自押船,只在年初的时候去了一次高丽国,其余的时候,压根没有出海。” 弘治皇帝眉头皱了皱,问道:“这都大半年了,张延龄一直待在夷洲岛,没有出去?” “据岛上的暗桩来报,确实不曾出去。” 弘治皇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单单去了一次高丽国?” “这个……” 萧敬说不出话了,是啊,你小子好好在家待着就行了,还偏偏跑出去一次,你知不知道就这么一个举动,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弘治皇帝脸色沉下脸,问道:“建昌伯去高丽国,都做了什么?” 萧敬仔细回忆一番,说道:“只是寻常的走货通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曾见过什么人?” 萧敬试探着问道:“陛下指的是哪些人?” “皇室宗亲,文官武将。” “没有!”萧敬斩钉截铁地说道,“对于高丽国的皇亲和上层官员,东厂都派了暗探监视,建昌伯并没有和这些人有过接触。” 弘治皇帝紧张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说道:“东厂继续监视,若发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向朕报告。” “奴婢遵旨!” 萧敬回到司礼监,这才松了一口气,以前,皇上和靖海侯相处挺融洽的,不知最近在抽什么风啊,怎么对待靖海侯就跟防贼一样。 难不成,和靖海侯的关系闹崩了? 怪不得靖海侯现在行事如此低调,不低调不行啊,任凭你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惹龙椅上那位。 萧敬将与张鹤龄有关的所有情报筛选出来,反复查看,仍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来人!” 马上有小太监走过来,说道:“萧公公,有何吩咐?” “靖海侯府周围再加派暗探,有关侯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要记录下来,包括侯府的下人每天谁去买菜,买的什么菜,做的什么饭,靖海侯晚上和谁睡在一起,我都要知道。” ………… 李晨星很快就完成了交接手续,卸去了百户官的职务,回到靖海侯府。 “给大人问好!” 张鹤龄示意让他免礼,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按照大人吩咐,都已经办妥当了。”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以后就留在府上吧。” 李晨星看了看四周,问道:“不如,大人派我去夷洲岛吧?” 张鹤龄心说,你掌握着那么多的机密,现在给你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敢去夷洲岛? 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你给我听好了,没有我的命令,决不可以迈出这道门!” 看到张鹤龄动怒,李晨星这才老实下来,双腿站的笔直,大声说道:“是!” “下去!” 李晨星一个字都没敢再说,乖乖离开。 这时候,白露从屏风后走出来,说道:“为何对自己的属下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他手上掌握了太多的朝廷机密,我若是不给他立点规矩,怕是他明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280章 平淡点也挺好 白露坐在桌前,给张鹤龄倒了杯茶,说道:“你是皇帝老子的亲信,现如今也落的这般田地,皇帝老子真的一点情分都不讲吗?” 张鹤龄端起茶杯刚喝一口,听到白露这样说话,差点呛出来。 “皇帝老子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一些的好。” 白露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怕什么,在你自己家里,还担心有人告密不成?” 张鹤龄点点头,道:“你是不知道,东厂和锦衣卫蹲墙根偷听别人说话那是家常便饭,现在我已经答应陛下,将夷洲岛交还给朝廷,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处什么乱子,否则,只怕前功尽弃。” 白露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说道:“当初,你说我们劫了富人钱财分给贫苦百姓,是强盗行径,现如今你在夷洲岛赚了银子,朝廷就要收回,如此行径与强盗有什么区别?” “这个……” 张鹤龄一时无语,确实没什么区别,皇帝老子明摆着就是眼红,就是明抢,你能有什么办法? 谁拳头硬谁就有理,有些时候,不认怂是不行的。 看到张鹤龄这般表情,白露继续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张鹤龄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有些时候,功高盖主,富可敌国,都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们考虑啊。” “为我们考虑什么?”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可不想让你们受到牵连。” 听到这番话,白露脸上泛起红晕,将头歪在一旁,娇羞道:“谁是你的家人了?” 张鹤龄微微一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当然也包括你啊!” “呸!”白露嗔怒道,“也不害臊!” “你是我的女人,当然是我的家人,为何要害臊?” 白露转过身来,正视着张鹤龄的眼睛,说道:“小娟和仙儿都在呢,你这话敢不敢对她们讲?”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还能不能一起愉快地玩耍? “唉,”白露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就知道你又是在哄骗我。” “我说的都是真的,”张鹤龄赶忙说道,“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找小娟和仙儿,当着她们的面,把话说清楚。” 白露摇摇头,说道:“算了,你现在和皇帝老子的关系这么紧张,还敢节外生枝,也不怕仙儿去告你的状。” “不会的,她其实挺喜欢你的。” 白露又叹了口气,悠悠道:“真是做了孽,没来由地跟着你,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若是我爹还在世,不知道会怎样骂我。” 张鹤龄暗暗下定决心,说道:“等我将夷洲岛的事情处理完,便正式娶你过门。” 白露嘟囔着嘴巴道:“鬼才信你!” 张鹤龄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是鬼,不是也信了?” 白露扭过头去,说道:“我才不信!” 张鹤龄想了想,认真说道:“到时候我将胡大哥请过来,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们成亲的时候,他必须在场。” 提到胡飞,白露眼中有些惆怅,道:“师兄心中恨我,定是不会来的。” “放心吧,胡大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当初在夷洲岛的时候,我与他并肩作战,往日的嫌隙早就烟消云散,我相信,他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白露看着窗外,说道:“师兄若是知道我跟了你,连个名分都没有,必定气得火冒三丈。” 看着白露的秀美的侧脸,张鹤龄心中按捺不住,搬着椅子往前凑了凑。 白露没有察觉,继续看着窗外的夜色。 张鹤龄越是盯着看,越是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忍不住向前凑去。 等白露回过头来,看到张鹤龄已经近在咫尺,正盯着自己,不由得满脸通红。 张鹤龄感觉气氛差不多到位了,便抬起头,慢慢凑上前去。 眼看就要一亲芳泽,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大人!” 张鹤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大晚上的不睡觉瞎跑什么? 只见李晨星去而复返,看到白露和张鹤龄亲昵地坐在一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白露有些尴尬,只想逃回自己房间,但是李晨星站在门口,她又不好意思,只得转过身去。 张鹤龄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事?” 李晨星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刚才被大人骂了一顿,险些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 张鹤龄一脑袋问号,什么事能有我现在的事重要? 李晨星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侯府周围多了很多暗探。” “有多少?” “前前后后不下十几人,这还是我发现的,没发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能看出来历吗?” “以他们的行事风格来看,应该不是锦衣卫,十有八九是东厂的。”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额,”李晨星说道,“要不要我出去教训他们一下?” “教训谁啊?”张鹤龄怒道,“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未得我命令,绝对不可以迈出侯府一步,这么快就忘了吗?” 李晨星挠了挠头,问道:“难道,就这样被他们监视着?” “随便他们,爱看就看呗。” 李晨星很无奈,但是张鹤龄发话了,他也没办法。 “大人,那我在府上做点什么?” 张鹤龄随口说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出门就行。” 李晨星嘟囔道:“整日待在府上,这日子过的也太平淡了。” 张鹤龄反问道:“平淡些不好吗?” “好吧。” 说完,李晨星再次离开。 张鹤龄还想继续刚才的浪漫,但是气氛已经被打破,没有那种感觉了。 白露向旁边挪了挪,说道:“你真的甘愿过着平淡的生活?” “我觉得平平淡淡挺好的,为何有好日子不过,整天都要喊打喊杀的?” 白露说道:“你这么大能耐,不怕被埋没了?” “衣食无忧,想睡觉就睡觉,想遛鸟就遛鸟,这样的生活还不好吗?” 看着张鹤龄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白露笑了笑,说道:“你骗不了我的。” “骗你什么了?” “你本就不是一个甘于平淡的人,我知道的。” 第281章 一封信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不甘于平淡又能怎样,整天生活在勾心斗角的圈子里,亦或是随时随地准备去前线拼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试问,这样的生活,有几个人愿意呢?” 白露眨眨眼,说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你们男人不都主张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吗,为何到了你这里,反而不以为荣了?” 张鹤龄摇摇头,道:“做人呢,要学会享受生活,我这人其实很喜欢平淡的生活,整日喊打喊杀的,累不累啊?” 白露目视夜空,轻轻吟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什么浴血沙场,什么建功立业,”张鹤龄摇摇头,说道,“那都是被逼无奈,一将功成万骨枯,主帅建功立业,却不知多少英魂战死沙场,好端端的,谁愿意打仗,谁不想在家里好好过日子?” 白露盯着张鹤龄的眼睛看了一会,说道:“你这人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张鹤龄问道:“哪里不一样?” “别人挖空心思,百般算计,只为了权势和地位,但是在你眼里,这些东西仿佛不值一提。” 张鹤龄哈哈一笑,说道:“其实,我就是比较懒,只要家里还有口吃的,就不愿意动弹。” 白露继续说道:“别人奉为至上的真理,在你眼里,却是那么不堪。” “我都说了,我比较懒。” 白露摇摇头,道:“有时候,我真的看不透你。” 张鹤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说道:“可能是我穿的衣服比较多,不然,我把衣服脱下来,你再仔细看看?” 白露的脸色又一次红了,嗔怒道:“没个正经!” 张鹤龄一脸无辜状,说道:“我觉得我挺正经的啊。” “不理你了!” 说完,白露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小雨,你也在啊。” 只见小娟端着一个盆子走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白露脸色更红了,赶忙一溜烟跑掉了。 小娟转头看了看,然后说道:“小雨是怎么了,脸色这般的红,不会是生病了吧?” 张鹤龄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她说屋子里太热了,去外面乘凉去了。” “哦,”小娟将盆放下,说道,“老爷,奴婢来服侍你洗漱吧。” 张鹤龄说道:“你就不要乱跑了,我自己来。” 小娟将毛巾在水里洗了一把,说道:“奴婢在府上甚是清闲,再不找点事做,都要闲出病了。” “小花花睡了?” “才睡下,秋红姐帮忙看着呢。” 提到秋红,张鹤龄不由得就想到孙虎。 “寻个时间,将秋红和孙虎的婚事办了吧。” 小娟拿毛巾拿过来,帮张鹤龄净手,一边说道:“我也跟秋红姐提过了,秋红姐说,全凭老爷做主。” “我给她做什么主啊?”张鹤龄摇着头笑道,“我又不是她的亲人长辈。” “老爷可比秋红姐的亲人还要亲,”小娟说道,“秋红姐的父亲好赌,为了偿还赌债,将年仅十三岁的秋红姐卖到烟花之地,打那时起,秋红姐便就与家里断了联系,也不知道老家还有没有人了。” 张鹤龄眉头皱起,说道:“这样的人,简直畜生都不如!” 他知道,秋红的家世定是不怎么样,却没想到,竟这般的惨。 如果是因为天灾人祸,实在活不下去了,为了生计,让女儿有口吃的,勉强还说得过去。但是为了赌钱,把自己的女儿卖到青楼,这种行径,在张鹤龄看来,打死喂狗,狗都不屑去吃。 “秋红姐甚是可怜,幸好遇到老爷,才能有今日,所以,在秋红姐眼中,老爷比她的亲人还要亲。” 张鹤龄此时终于明白了,为何秋红肯为了自己去死,当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两次奋不顾身地去挡子弹。 在秋红眼中,希望才是最重要的,张鹤龄给了她希望,所以她才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张鹤龄说道:“我亲自给她主持婚礼,孙虎那边呢,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孙虎家中还有个老母亲,此外,就是一些远亲了。” “那就跟孙虎说一下,让他把老太太接到京城来吧。” “这个容易,奴婢明日便差人去办。”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孙虎在我身边尽职尽责,却没能尽孝,这是我的失职,家里房舍还多,给他们一家人找个地方。” “嗯……”小娟想了想,说道,“自洛姑娘走后,东街的庄子一直闲置着,不如留给孙虎和秋红姐吧,人家新婚燕尔,也需要个独立的空间。” 张鹤龄点点头,道:“还是你的心细,这个主意不错,你下去安排,先将老太太接过来,让孙虎省去后顾之忧,择日给他们将婚事办了。” 洗漱之后,小娟服侍张鹤龄脱去外衣,说道:“奴婢明日便安排人去办,老爷先歇息吧。” 张鹤龄拉住小娟的手,说道:“你就别回去了,今晚睡在这里吧。” 以前的时候,小娟主动侍寝,张鹤龄还很纠结,想尽各种办法推辞,现在想开了,反正已经是自己的人了,还纠结个蛋! 小娟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外面,说道:“老爷,仙儿正在生你的气呢,奴婢今晚还是回去睡吧。” 张鹤龄很纳闷,问道:“她怎么了,为何生我的气?” “今日门房收到一封信,当时,奴婢和仙儿正在院子里散步,想着给老爷拿过来,但是仙儿看到落款是一名女子,就给截下了,然后,就一直气鼓鼓的,我问她,她也不说。” “信?”张鹤龄满脸问号,“谁的信?” “自江西上饶来的,是谁写的,奴婢也不知道。” “江西上饶?”张鹤龄努力去回忆,自己在江西还有朋友吗? “老爷还是去看看仙儿吧,奴婢先回去了。” 张鹤龄脑子里还在思索,江西上饶,谁啊? 还是一名女子! 哪里冒出来的女子,江西上饶…… 哎呀! 猛然间,一个倩影浮现在张鹤龄的脑海,不会是她吧! 第282章 路边野花休要采 远在江西,给自己写信,还是女子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 上饶才女娄素珍。 当初在宁王府,曾经打过交道,这女人怎么还想起来给自己写信? 更可气的是,这封信还被仙游公主截了。 你说这事闹的,不是没事找事吗? 想到小娟的话,张鹤龄哪里还睡得下,起身披了件衣服,向仙游公主的房间走去。 还是给人家认个错吧,万一事情闹大了,传到弘治皇帝耳朵里,不知道又要怎么收拾自己。 走到仙游公主房间门口,抬手刚要敲门,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不对啊,我啥都也没干啊,为什么要认错? 难道长得帅,深受女人喜欢,也是错? 再说了,我才是一家之主,你有啥事,理应来找我才是,怎么是我来找你? 不管了,老子睡觉去了! 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心中暗道,我跟女人较什么劲,屁大点事,几句话解释清楚就好了。 第二次想要敲门,伸出去的手却再次停住。 好端端的,那个娄素珍给我写的什么信啊,现在也不知道信的内容,一点准备都没有,多被动啊! 按理说,人家也是一代才女,理应不会写什么暧昧啊、情书啊什么的吧。 嗯,很有可能只是诗词,娄素珍擅长这些文艺范的东西,当初在宁王府和自己切磋过诗词,一首大明湖有蛤蟆把她震住了,想必是有什么新的诗词,给自己寄过来,点评一番。 淡定淡定,问题不大。 可是,万一信中有什么过分的言语,怎么办? 毕竟自己这么有魅力,有那么一两个追求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纠结来,纠结去,只听到屋里传出来一个声音:“门没关,想进就进来,在外面转来转去是做什么?” 张鹤龄愣了一下,然后回身看了看皎洁的月光,心中不由得苦笑,敢情自己在这演皮影戏呢! 轻轻一推,门开了,里面只掌着一盏灯,光线很暗。 张鹤龄笑呵呵地说道:“还没睡啊?” “嘘!”仙游公主说道,“小点声,国强刚刚睡下。”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鹤龄就很出戏,满脑子里都是军旅题材。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睡了没。” 仙游公主却没理他这茬,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是来拿那封信的吧?” “信?”张鹤龄故作吃惊的样子,问道,“什么信?” “别装模作样了,小娟肯定都告诉你了。”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行了行了,别装了,信在桌上,拿去吧!” 在灯光下,张鹤龄看到桌上放着一封信,赶忙轻轻抄在手上,说道:“还真有封信,却不知是谁寄来的。” “驸马爷还是先说一说,这位上饶娄氏是谁啊?” 张鹤龄额头上的汗珠落下,驸马爷三个字,意思就是警告你,注意身份,别在外面拈花惹草。 其实说句实话,张鹤龄也没有拈花惹草,只是这事犹如瓜田李下,越描越黑。 “上饶娄氏本是上高王殿下的未婚妻,去年去江西传旨的时候,曾见过一面。” “上高王的未婚妻?”仙游公主很诧异,激动地说道,“你若是处处留情倒也罢了,却没想到,竟然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 “是未婚妻,不是夫妻……不对!”张鹤龄赶忙说道,“我什么都没干啊,就是见过一面而已,什么不放过,你胡说什么呢?” 仙游公主起身来到桌前,看着张鹤龄说道:“你倒是说说看,为何只见过一面,人家就要不远千里,来京城寻你了?” “什么?” 张鹤龄感觉到事情不对劲,赶忙将信纸打开,匆匆扫了一遍,大概内容还真是仙游公主所说的那样。 娄素珍在信中说,打算即日启程,来京城寻找张鹤龄。 这封信从上饶寄到京城,估计最少需要一个月,如此看来,娄素珍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张鹤龄后背冒冷汗,心中不禁暗道,这女人怎的还追到家里来了? 做事情不经过大脑的吗,想一出是一出,我欠你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跟公主解释清楚,免得出现家庭矛盾。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那就说说吧,什么误会?” “这个,这个……”张鹤龄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仙游公主沉着脸说道:“你就如实跟我讲,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人家带着孩子来寻爹了?” “哪来的孩子啊,”张鹤龄满脸的郁闷,说道,“我与她见面是去年十月,现在是八月……” “十月怀胎,这不是刚好十个月吗?” “什么啊就十月怀胎!”张鹤龄忍不住反驳道,“难不成你刚生了娃娃,还能满世界乱跑?” “好啊,你这是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你刚刚说了,与她生了娃娃!” “我就打个比方,哪来的娃娃?” 两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大,张国强醒了,伸手摸不到妈妈,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仙游公主赶忙回到床上,将张国强抱起来,说道:“明日我便进宫去住几天。” “在家里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进宫?” “要你管我?” “真的只是见过一面,当时白姑娘也在……”张鹤龄突然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忙说道,“对啊,当时白姑娘在场啊,她可以证明!” 仙游公主对白露还是比较信任的,眼下只有白露可以救自己了。 想到这里,张鹤龄一溜烟跑了出去,来到白露的房子,敲了敲门。 “谁?” “是我,开门!”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别废话了,有重要的事,赶快开门!” “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明日再谈吗?” “等不及了,人命关天!” 白露将门打开,神色诧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还闹出人命了?” “你要给我作证!” “做什么证?” “当初在南昌城,还记不记得上饶娄氏?” 白露想了想,说道:“就是那名会作诗的才女,当然记得。” “跟我走!” 说完,张鹤龄拉起白露,向公主的房间走去。 第283章 肌肤之亲 听完白露的解释,仙游公主这才将信将疑地说道:“宁王那厮怎会不知道你的驸马身份,竟然乱点鸳鸯谱,可曾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中?” “当时,宁王为求自保,先是给驸马爷送钱财,驸马爷没有收,于是才有这么一节,不过,驸马爷并没有答应。” 白露一口一个驸马爷,张鹤龄越听下去,越是觉得浑身别扭。 “哼!”仙游公主轻哼一声,说道,“定是驸马爷对人家才女钟情,宁王这才投其所好。” “真没有啊!”张鹤龄赶忙说道,“我与那娄氏只是见过一面,什么都没做过,还需要给你说多少次啊!” 仙游公主依旧不依不饶,道:“到底有没有事,等人家来了,当面说一说,不就清楚了?” 张鹤龄心里苦啊,你说这女人也是的,在江西待的好好的,你往京城跑什么,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事到如今,不当面把话说清楚,公主定是不会信的。 算逑,爱咋咋地,老子又没做亏心事,还怕当面对峙不成?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半个月后,当娄素珍找到家门口的时候,张鹤龄心里还是很紧张。 今天的主人公是四个女人,仙游公主眼中充满猜疑,小娟还好,神色比较淡然,白露则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令人想不到的是,在三名女子的注视下,娄素珍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意。 仙游公主表面不动声色,其实一直在暗中打量,这女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优雅,一张小脸蛋娇滴滴的,有气质,有容貌,据说她的文采还很不错,看来,敌方战斗力很强悍啊! “民女上饶娄氏,见过靖海侯,见过三位姐姐。” 这个举动让仙游公主很不爽,你这个当小三的,我没问你话,你就开始发言,还如此的理直气壮,太过分了吧! “今日来此,你是有什么事吗?” “回姐姐的话,民女与靖海侯有婚约在身,特来履约。” “婚约?”仙游公主站起身来,转头问道,“驸马爷,娄姑娘所言,可都是真的?” 张鹤龄很无奈,解释道:“不是都跟你讲过了,当初宁王爷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做不得数的。” 娄素珍抬起头来,看着张鹤龄,缓缓说道:“请问靖海侯,宁王爷亲自保的媒,为何做不得数?” 张鹤龄急了,站起身来,说道:“是宁王保媒不假,但是我没答应啊!” 却见娄素珍不紧不慢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王爷乃堂堂亲王,这样的身份都不能做靖海侯的主吗?” 张鹤龄使劲摇头,说道:“当然不能,我自己的婚事,当然是我自己做主!” “天底下除了陛下和太子,便属亲王最大,靖海侯位高权重,自然可以不认,但是小女子无权无势,在宁王爷面前如何交代?” “你放心,宁王不会问的,他老人家现在只是挂个名罢了,早就没有实权了。” 娄素珍继续问道:“靖海侯此话何意?” “当日在宁王府,宁王和上高王亲口认罪,你是知道的。” 娄素珍轻轻摇头,说道:“小女子不知,还请靖海侯明言。” “你分明是在装糊涂!” 张鹤龄心中暗道,你可别耍赖啊,我有证人的! 娄素珍仍是不急,说道:“敢问靖海侯,宁王殿下可能起兵造反,自立帝号?” “不曾。” “陛下可曾降罪?” “亦不曾。” “既然如此,宁王殿下仍是堂堂亲王,何来的挂名王爷?” 张鹤龄一时语塞,心中暗道,读古书的就是不一样,真是巧舌如簧! 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我不与你讨论宁王殿下,无论如何,当日我没有答应,现在也不会答应,你我之间不存在什么婚约,姑娘还是请回吧。” 张鹤龄也不打算跟她争辩了,我就是不认,你赶紧走吧! 娄素珍眼中闪过泪花,然后低下头来,双肩轻轻抖动,似乎在哭。 看到对方这样的反应,张鹤龄马上败下阵来,怎么好好的,就哭上了? 你有事说事好不好? 说好的读过书呢,说好的才女呢,咱们讲道理啊,别来这套! 娄素珍哭的梨花带雨,断断续续地说道:“既然靖海侯不愿认我,当初就不该救我,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张鹤龄最是见不得女人哭了,无可奈何之下,柔声说道:“娄姑娘,你想开些,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你我有缘无分,何苦要如此呢?” “可是,我已失身于你,教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闻听此言,仙游公主的目光刷地扫射到张鹤龄身上,张鹤龄赶忙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当时她要自尽,我是救人心切,就把她按住了。” 仙游公主不依不饶,继续问道:“怎么按的?” “就是……”张鹤龄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把她扑倒在地了。” 大家都在想象当时是一副怎样的场景,白露就不用想了,她是见证者,当初是她一记金钱镖打掉的娄素珍的匕首,若不然,以张鹤龄的反应速度,娄素珍早就凉了。 仙游公主柳眉微颦,说道:“如此说来,你二人确实有过肌肤之亲。” “没有,没有!”张鹤龄连连摆手,说道,“我只是将她扑倒,防止她自尽,并没有肌肤之亲!” “你将人扑倒在地,怎么可能没有肌肤之亲?” “大家都穿着衣服呢,哪来的肌肤之亲!” 仙游公主反问道:“沾衣裸袖便为失节,你与娄姑娘如此这般,还不算肌肤之亲?” “这……”张鹤龄简直无语,“这也算?” 在张鹤龄看来,什么沾衣裸袖,都是陋习,是糟粕,可是在当时,社会风气就是如此,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变的。 娄素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抹眼泪。 仙游公主也动摇了,既然张鹤龄和人家确实有过亲密接触,而且还是情急之下,并非有意为之,这样的话,事情还真就不好办了。 第284章 幕后主使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仙游公主也犯愁了,眼下的剧情怎么和预想中的不一样? 若是将人赶走,说不定她出了这个门,真的就去自尽了。 通过一番接触,仙游公主感觉娄素珍虽然是个有心机的人,却不像是奸恶之徒,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平白丢了性命。 那怎么办,若是将人留下,以什么身份呢? 就连小娟这个正牌尚且没有名分,突然冒出个娄氏,这算什么? 仙游公主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张鹤龄,心说,都是你惹的祸,现在怎么收拾! 张鹤龄很无辜,当时情况紧急,自己只想着救人,那里还顾得上其他?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脑子里想来想去,一个念头浮现出来,不对啊,以前看穿越小说的时候,里面的主角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见一个收一个,咱也来个三妻四妾,不过分吧? 随即,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自己家里已经有三个女人了,够麻烦了,再多真受不了啊。 也不知道那些见一个收一个人是怎么处理众老婆关系的,人多了不打架吗? 话说回来,身体能扛得住否? 看到大家都很为难,小娟站出来说道:“不如,先安顿娄姑娘住下来吧,这件事以后再谈。” 仙游公主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娄素珍千里迢迢跑过来,一个弱女子,这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在京城中又是举目无亲,让她去哪啊? 毕竟大家都是女人,仙游公主也动了恻隐之心,便说道:“娄姑娘远来是客,自当好好招待,小娟姐姐,麻烦你给娄姑娘找个住处,先下去休息吧。” 小娟点点头,道:“娄姑娘,请随我来吧。” 娄素珍站起身来,向众人行了个万福礼,然后说道:“多谢靖海侯和各位姐姐,民女先行告退。” 张鹤龄看了看仙游公主,又看了看白露,白露却撇了撇嘴,自己走掉了。 意思很明显,你自己想办法,我可不管。 随后,仙游公主说道:“驸马爷,这个麻烦该如何解决,还请尽快拿个对策出来,万一事情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完,也离开了。 张鹤龄四下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自己房间。 紧跟着,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 “大人,是我。” “进来吧。” 李晨星推门而入,说道:“查到了。” 张鹤龄示意他关上门,正色说道:“启用暗探的事情,一定要慎之又慎。” 李晨星点点头,道:“放心吧,大人,锦衣卫和东厂的暗桩咱们人都掌握着,保证不会让他们察觉。” 张鹤龄神色冷峻,若是被弘治皇帝知道,当时蟒卫发展的暗探系统还有更深一层,而且被张鹤龄保留下来,恐怕直接就亮刀子的。 这套暗探是完全游离于朝廷之外的,除了自己的直属上司,他们不会与任何人联络,平日里全部是蛰伏状态,只有直属上司传达了特殊指令才会激活。 锦衣卫将暗探系统收回的时候,张鹤龄发下命令,这一批人全部脱离组织,蛰伏起来。 蛰伏期间,这些人便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明百姓,你若是指着人家说这是特务,恐怕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半个月前,接到娄素珍书信的时候,张鹤龄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一名女子,不远千里,跑来寻夫? 关键,自己还不是她丈夫,只是有过一次接触而已,她这次前来,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弘治皇帝已经对自己产生隔阂,如果顺利将夷洲岛交出去,也许就万事大吉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娄素珍的出现没那么简单,要么,是弘治皇帝手底下锦衣卫或者东厂安排的,要么,另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趁着这个机会,想害自己。 慎重考虑过后,张鹤龄毅然启动了蟒卫暗探,江西上饶的密报与娄素珍同一天到达。 “说说吧,到底是什么回事?” 李晨星说道:“娄素珍被上高王退婚,而且和大人有过肌肤之亲的事,在上饶传开了,娄家觉得颜面无光,族人对娄素珍亦是恶语相加,娄素珍不堪重负,这才想到来京师寻找大人。” 张鹤龄皱起眉头,若是说娄素珍被上高王退婚,这事肯定是要和家里人说的,毕竟已经有了婚约,退婚这么大的事,是瞒不住的。 但是,和自己有过亲密接触,这话又是谁说的? 娄素珍总不会笨到自己给自己找事吧? 当时王府里就那么几个人,排除掉娄素珍自己,那么,又是谁专门跑到上饶去散布谣言? “我感觉这其中有问题。” “大人说得对,其实还有一条消息,”李晨星说道,“这些谣言,是近两个月内才传开的,也就是娄素珍自上饶出发的前一个月。” “可曾查到散布谣言的人是谁?” “还没有,但是属下觉得,这个人肯定是别有企图。” “也就是说,娄素珍其实并没有受到别人指使,她是受不了家人的冷落,这才来京师的,是不是?” “不错,娄素珍并没有加害大人的意思,但是这个散布谣言的幕后主使,很可能在针对大人。” “再去查,把这个人找出来。” “是!” 李晨星离开后,张鹤龄依然在思索,然后拿出纸笔,画了一张关系推导图。 如果娄素珍来找自己的消息被人添油加醋之后传到宫里,弘治皇帝一着急,必定惩罚自己,这样的话,夷洲岛回归的事情可能会提前。 既然自己已经答应归还夷洲岛,提前回归,有什么区别? 若朝廷接手夷洲岛,会改变自己制定的那一套政策,比如说,海防,海贸。 夷洲岛在自己手里,比较放得开,若是朝廷收回,必定和天津府等沿海城市同步管理,到时候,节奏会放缓。 如果这就是结果,谁能得到好处? 换句话说,夷洲岛的船不出海,谁能受益? 张鹤龄慢慢写出四个字——走私集团! 第285章 走私集团 当然了,这些还只是推测,从受益者的角度来说,走私集团的嫌疑最大。 既然有了目标,查起来就更有针对性了。 短短几天时间,李晨星这边已经初见成效,拿着一份份情报来到张鹤龄面前。 “目前最大的海上走私集团首领叫程五峰,原本是个私盐贩子,在宁波一带贩私盐,手底下有几条渔船,偶尔也去南洋诸国贩些私货。但奇怪的是,就在一年之前,朝廷刚刚开海的时候,程五峰手底下突然多了不下万人,还有了自己的船队,在东南沿海一带已经颇具规模。” 张鹤龄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从几条小渔船,突然发展到一个上万人的船队,这事太过蹊跷了。” 李晨星点点头,答道:“我们的人也注意到这些不合常理之处,只是时间有限,很多线索还没查清楚,不过,他们提供了一些猜测,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什么猜测,说说看。” “大人可还记得我朝太祖皇帝为何禁海?” 张鹤龄点点头,道:“你是想说陈友谅的旧部?” 陈友谅兵败之后,其残存旧部誓死不降,仗着自己有船,流亡海外,并宣称永世不踏入大明国土一步,朱元璋当时也没有足够的水师出征,而且作战的重点一直是北方的蒙古人,只得暂且听之任之。 你们就在海上漂着去吧,敢上岸来,我就干你! 但是,这群人常年生活在东南沿海,对东南沿海各处的人口,地貌,城镇分布,都可以说了如指掌,更兼戎马半生见过大阵仗,作战经验丰富,朱元璋担心这些人暗中发展势力,便下了禁令,民间片甲不得下水。 此举彻底断了陈友谅旧部和沿海百姓的联系,但同时也放弃了海上资源,西方人的船队已经出现在世界各地,扶桑人不断西进,甚至已经威胁到大明本土。 李晨星说道:“我们的人根据情报推测,程五峰很可能是搭上了这些人。” 张鹤龄陷入深思,如果这个走私集团背后是这些人,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其中不乏一些能人异士,先是散布谣言,煽动娄素珍离家出走,下一步就是把自己的丑闻传到皇帝耳朵里。 弘治皇帝一怒之下,很可能提前收回夷洲岛,在朝廷接管夷洲岛的过渡时间里,大明的海上贸易会出现一段真空期,正是走私集团打捞一笔的好机会。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根据现有资料推测的,不知道其中的背后还有没有更大的阴谋。 “这些人主要走私什么?” “以前是精盐、丝绸和瓷器,但是最近开始走私铜钱。” “铜钱?”张鹤龄很诧异,“这玩意走私出去卖给谁啊?” 李晨星见状,只好给张鹤龄详细解释,其实,走私铜钱的收益非常大。 铜钱在中国使用的历史很长,从秦始皇统一货币开始,内有圆孔的铜钱就成了中国货币的标志,铜也成为铸造钱币最广泛的金属,铸钱技术也传承下来,而且在不断改进。 无论每个朝代,铜钱的铸造工艺都被视为国家机密,铜矿的开采亦是国家稳定的重中之重,自古以来,由于自然科学的落后,中国一直极度缺少铜矿,当然了,也缺金银。 本来就很短缺,但是明朝却有个奇怪的现象,走私铜钱,出口海外。 为了缓解铜金属短缺的压力,明朝初期,朱元璋大力推行纸钞,并多次颁布禁铜令,但是根本没有办法阻止铜钱向海外流出,纸钞没有金银储备,导致通货膨胀,明朝百姓还是只认铜钱。 按理来说,既然国内缺乏铜矿,铸币需求量大,那些走私商人应该将国外的铜料走私进国内,而不是向外走私,这样才能赚钱啊,可是结果恰恰相反,走私船队向海外大量走私大明铜钱。 原因很简单,那些海外国家更需要大明的铜钱! 早在郑和下西洋之时,就已经发现南洋诸国广泛使用大明的铜钱,一方面是因为大明的经济实力强,更重要的是,因为大明的铜钱质量好。 对于这些东南亚和印度洋上的小国来说,铸钱的技术太高端了,他们连采矿、选冶的水平都不行,更别提铸模、淬火等工艺了,国家货币又至关重要,于是他们想了办法,咱们干脆用大明的铜钱得了! 于是这些小国在互相贸易时,不约而同的采用了拿来主义策略,直接用大明的铜钱作为国际货币进行交易。 大明是天朝上国,货币质量上乘,币值稳定,信用度高,于是在自己没有技术的情况下,来自大明的铜钱就成了硬通货,而精明的走私商人发现了其中的商机,于是,大明铜钱的走私生意就开始了。 但是话说回来,大明自己也缺铜钱啊,本来铜矿就少,千辛万苦挖出来铸了钱,你还给我一船一船的拉走? 结果就是,皇帝不断颁发禁铜令,禁止民间私自开采铜矿,禁止出口铜矿、铜钱,但是根本挡不住,还是不断有铜钱流失海外。 现在程五峰所做的贸易就是以铜钱为主,拉到南洋,可以直接换成金银,这些国家虽然不会铸钱,采挖金银的能力还是有的。 听完李晨星的解释,张鹤龄才知道,原来还有走私铜钱的,以前还真没关注过。 现在的重点不是走私的铜钱还是什么货物,而是要搞清楚,娄素珍千里进京寻夫的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有没有什么阴谋。 可是算算时间,距离自己承诺弘治皇帝归还夷洲岛的一年之期只剩下三个月了,就算这些谣言最后导致弘治皇帝怪罪自己,下旨收回夷洲,也不过是差了三个月的时间,和自己亲手交出去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一定要争取这三个月的时间呢? 张鹤龄猛地想到,不对啊,自己承诺的一年之期,外人根本不知情啊! 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知道夷洲岛即将归还朝廷,当然也没有一年之期的概念。 他们在这个时间搞事情,很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或者朝廷分心。 坏了,南洋可能要出事! 第286章 她是我妹 仅仅从娄素珍的一个举动,张鹤龄便推测出了大量的信息,虽然只是推测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此事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张鹤龄将整件事情前前后后缕了一遍,然后安排孙虎晚上偷偷去见了宁王。 第二日一大早,萧敬前来传旨,弘治皇帝召见张鹤龄入宫。 当张鹤龄怀着忐忑心情觐见的时候,果然,弘治皇帝脸色黢黑,沉声说道:“江西上饶那名娄姓女子是怎么回事?” 来了! 现在的情况和自己推测的一模一样,这边刚刚出了事,弘治皇帝便知情了,连人家的籍贯和姓氏都一清二楚,如果说这其中没有人暗中主力,张鹤龄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应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回禀陛下,此人是臣的义妹。” “义妹?”弘治皇帝皱着眉头,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人本是上高王的未婚妻,当初在南昌城宁王府,听闻宁王有造反之意,趁乱夺了把刀便欲自尽,以报国恩,臣心有不忍,便出手将她救下。” 这便是张鹤龄的对策,当他感觉到阴谋的时候,很快就想出了破解的办法,你不是一环扣一环吗,只要我断了你其中一环,整个计划都会泡汤。 根据此前的推测,对方是想借娄素珍的事情大做文章,把自己名声搞臭,你一个驸马爷天天乱搞男女关系,皇帝知道了能放过你? 所以,只要把自己和娄素珍的关系问题解决了,对手的算盘便落空了。 先说娄素珍自尽是因为知道宁王谋反,你看,人家是不是对陛下您很忠心? 然后,我肯定要将人救下来啊,很合理吧? 救人的过程中,不免发生一些所谓沾衣裸袖的事,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当时情况紧急,臣在救人的时候不免和娄氏有了身体接触,为了避嫌,便与其义结金兰,自此以后以兄妹相称。” 她是我妹! 其实,张鹤龄想到这一招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 我把你当妹妹,这句话是渣男标配。 但是现在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古人应该不介意这些吧? 弘治皇帝看了看萧敬,然后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宁王殿下就在京师,可以替臣作证。” “宣宁王!” 弘治皇帝一点也不含糊,直接就宣宁王入宫了。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说道:“启禀陛下,宁王殿下请求入宫面圣。” 弘治皇帝很诧异,问道:“什么时候?” “刚到午门,正在等候陛下召见。” 弘治皇帝看向张鹤龄,问道:“宁王是你叫来的?” 张鹤龄使劲摇头,道:“我没有,不是我!” “那为何朕刚刚传召,人就到了,莫非宁王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想必是宁王殿下刚巧入宫拜见陛下吧。” 弘治皇帝现在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干脆将手一挥:“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喊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宁王入宫后叩拜一番,然后一脸吃惊状地说道:“靖海侯,你也在啊?” 张鹤龄拱手行礼,道:“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回礼,道:“靖海侯不必客气。”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弘治皇帝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问道:“宁王今日进宫,是有何事?” “哦,是这样的,”宁王说道,“臣自南昌迁居京城之后,家里的下人也跟来了,大多是宦官和侍女,总共有五十余人,算上臣的家眷,现在王府中总共有近百人,但是臣现在的俸禄,养活这么多人,实在有些困难。” 弘治皇帝脸色变了变,当初为了朱家的颜面才放过你,怎么,你还想要钱? 其他的什么都好谈,要钱? 呵呵,没门! 宁王似乎察觉到弘治皇帝脸色不善,继续说道:“这些人伺候臣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不忍将他们遣散,但是依靠臣的俸禄又不够,所以臣想了个办法,能不能置办一些买卖,让这些下人可以自给自足。” 这事宁王也没瞎说,当初是有封地的,别说多养活几十人,几百人都轻轻松松。 现在不一样了,封地没有了,就那么点俸禄,够谁吃的啊? 而且,咱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不过想搞点副业,总要让人吃饭的啊! 弘治皇帝想了想,问道:“宁王准备置办什么产业?” “这些下人干不了力气活,臣思来想去,可以去市面上购买一些纺车和棉线,纺了布拿出去卖,现在海贸兴起,有很多商人收购棉布。” 这也真是把人逼得没办法了,堂堂一个亲王,竟然需要下人去干副业才能撑下去。 不过,对于宁王而言,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好说。 “既然如此,朕准了。” “多谢陛下!”宁王又看了看张鹤龄,说道,“看来陛下和靖海侯还有事相商,臣先告退。” “等一下!”弘治皇帝叫住他,说道,“上饶娄素珍,你可认得?” 宁王神色淡定,说道:“回陛下,认得。” 弘治皇帝继续问道:“她是何人?” “原本是犬子的未婚妻。”宁王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不过,臣已经将婚约取消了。” 听到宁王这么说,弘治皇帝疑惑地问道:“为何?” “上饶娄氏是当地有名的才***子自小不好好读书,没什么文采,两人在一起不合适,所以就取消了。” 弘治皇帝脸上挂着问号,人家大才女嫁给你儿子,你还不愿意了? 宁王看了看张鹤龄,说道:“其实,娄氏和靖海侯比较投缘。” 弘治皇帝赶忙问道:“此话何意?” “娄氏精通诗词,文采斐然,靖海侯亦是,两人一见如故,臣原本打算替靖海侯做个媒,成全了这段姻缘,但是靖海侯坚持不同意,后来,两人结为异性兄妹。” 弘治皇帝一脸茫然,这也行? “臣所言句句属实,当时在场的人很多,大家都可以作证的。” 弘治皇帝将信将疑地看着张鹤龄,心说,你们两个不是串通好了吧? 第287章 琉球已复,向南转移! 宁王和张鹤龄相继离开,弘治皇帝立刻拉下脸来,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萧敬吓得跪在地上,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说道:“想来,是奴婢的情报那边出了点差错。” “这么点事都搞不清楚,东厂都是干什么吃的?” 萧敬将头埋的低低的,说道:“奴婢万死!” “马上去把事情搞清楚,朕不想再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萧敬灰溜溜地跑回司礼监,立刻有小太监递了茶水过来。 “萧公公,您回来了!” “去,喊李广那厮滚过来!” 这个李广可不是西汉时期的飞将军,而是宫里的一名宦官,时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亦是东厂的二把手。 萧敬虽然身兼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厂督职位,但是大部分时间要服侍在弘治皇帝身边,因此,很多事务都是李广处理的。 很快,李广一路小跑过来,行礼道:“萧公公喊属下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萧敬面色阴沉,道:“那份情报是怎么回事?” 李广面露难色,问道:“什么情报?” “就是那份上饶娄氏的情报。” 李广挠了挠头,问道:“情报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萧敬怒道,“陛下亲自找靖海侯问话,靖海侯却说那名女子是他的义妹,并有宁王殿下当场作证,你知不知道陛下是怎么看我的?” 李广脸色纠结,道:“不会啊,情报是江西的探子送回来的,应该没问题啊。” 萧敬冷冷道:“你是说,靖海侯和宁王殿下欺瞒圣上?” 李广连连摇头,道:“属下不敢,定是情报有误,萧公公还请息怒,属下这就去一趟江西,亲自探一探虚实。”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敢乱说。 靖海侯的地位如日中天,宁王虽然被削了藩,但是人家仍是亲王身份,人家两位,只要动一动手指,自己就没了。 萧敬端起茶杯,道:“以后做事留个心眼,万一再说错什么话,后果不堪设想!” “属下受教了,日后定不敢怠慢!” 在李广动身前往江西之前,一个运货的车队也启程离京,与车队一起的,还有一条情报。 张鹤龄回到府上,第一时间便找来李晨星,吩咐道:“立刻向夷洲岛传递一条消息,密切注意东南沿海一带,如果出了事,马上向我报告,同时,可以根据情况,自行决定是否出兵!” 李晨星有些犹豫,问道:“大人,现如今陛下和大人的关系如此紧张,如果贸然出兵,是不是……” 张鹤龄摇摇头,道:“关键是我现在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是否严重,现在一切都是猜测,必须给夷洲岛自行决断之权,否则,夷洲岛一旦被掣肘,是要误事的。” “就怕到时候,陛下那边……” “管不了那么多了,去传令吧!” 车队才南下第一天,便有一辆马车的车轴断掉了,领队的工头很无奈,不满地说道:“怎么搞的,出发之前没有检查吗?” 赶车的叫王二,一名普普通通的车夫,为人也老实巴交,当下嘿嘿一笑,说道:“检查过了的,可能是车轴被虫蛀了,当时没有发现。” 工头上前查看,果然,车轴的木料中有几个虫眼,摇着头说道:“一时半会去哪修啊?” “若不然,你们先走吧,不要耽误了行程。” 工头看了看四周,说道:“只能如此了,大家搭把手,把这车上的货匀一匀。” 王二跟着大家一起动手,很快,一车货就搬空了。 工头看了看王二身后的空车,说道:“老二啊,你自己想办法回去修车,但是咱们得说清楚,这一趟的工钱就没你的了。” 王二仍是嘿嘿一笑,道:“这是自然的,我没帮上忙,还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看着车队远去,王二开始动手,将马从车上卸下来,此时,他脸上那副老实巴交的憨样已经一扫而空,麻利地翻身上马,一溜烟向着运河的方向奔驰而去。 十天之后,当李广还在运河上行船的时候,张延龄已经收到张鹤龄的口令,当下不敢怠慢,便召集王守仁、俞元赞、戚景通、张懋等人一起商议。 王守仁先是细细地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然后问道:“最近东南沿海可有什么动静?” 俞元赞想了想,说道:“除了程五峰的走私集团比较活跃,其他的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王守仁起身走到沙盘之前,指着东面问道:“琉球国现在什么情况了?” 沙盘是夷洲岛及外围的兵防情况,这东西也是张鹤龄吩咐建造的,开始的时候,王守仁还纳闷呢,有舆图不就行了嘛,做一堆跟玩具一般的模型有什么用? 可是,当沙盘做好之后,王守仁才发现,这玩意太牛叉了,三维立体,一目了然,关键是海外的情况瞬息万变,舆图画了一张又一张,却不及在沙盘上轻轻挪动几个模型船来的直接。 众人纷纷围在沙盘旁边,俞元赞指着扶桑岛和琉球岛说道:“织田、尾张等氏族联合起来,不断侵占丰臣秀吉的势力范围,琉球国的亦是反抗不断,丰臣秀吉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本岛的内斗,驻扎在琉球国的兵马已经退了。” “如此说来,琉球国已经不在扶桑人的手中了?” 王守仁至今还记得,当初张鹤龄扶持稻田俊佑的安排,谁成想,只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不费一兵一卒,竟然就把琉球国收复了! 王守仁的聪明才智已经堪称妖孽,但是在张鹤龄面前,还是自叹不如。 开挂的人生,没办法解释! “正是,昨日才安排了船只,准备护送洛姑娘回家。” 洛雨荷离家已久,是时候回去了。 王守仁将东面的几艘舰船模型拿到南边,说道:“既然如此,夷洲卫的重点可以向南转移了。” 戚景通指着夷洲岛南边的岛屿说道:“吕宋、苏禄等国都有我们的人,另外还有几座无主岛屿,都已经开始建造港口了,如果南洋有什么动静,情报可以第一时间送过来。” 第288章 琉球已复,向南转移! ps:踩点更新,忘记改标题了,尴尬! ………… 王守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方才所说,程五峰的走私集团中,有没有我们的人?” 戚景通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说来也怪,此前程五峰手底下只有寥寥不足百人,突然就变成了上万人,好似这些人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 王守仁也感觉此事有蹊跷,问道:“蟒卫对这个程五峰掌握多少?” 戚景通回道:“正是因为此人以前没什么名气,并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很多情报都是在最近才去探查的。” “有什么发现吗?” “确实有一些。”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等着戚景通说下去。 “经查,程五峰走私的主要货物是大明的铜钱,而且,他只是这个走私集团明面上的领袖,其实,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至于这些人走私的是铜钱还是丝绸瓷器,大家并不关心,重点是后半句,幕后主使。 一出现幕后主使这四个字,就说明事情不一般。 “这个幕后主使,很有可能就是原陈友谅旧部!” 王守仁等人一下子紧张起来,看样子,事情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张延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自己才是会议的主持者,为何感觉插不上话? “陈友谅,有点耳熟,这个名字好像听谁提起过?” 王守仁说道:“回建昌伯,陈友谅乃是与太祖高皇帝争天下的一名枭雄,曾自立为帝,鄱阳湖一战,被高皇帝击败,六十万大军烟消云散,其一部分旧部不愿投降,便漂泊海上,立誓终生不踏入中土一步。” 张延龄听的似懂非懂,说道:“这些人不老实啊,只说自己不上岸,却没说自己的后人,等他们这一代人老死了,是不是誓言就失效了?” 戚景通点头道:“以目前的情报看来,程五峰的走私团队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人。” 王守仁说道:“如果真是陈友谅旧部,恐怕不仅仅是走私这么简单,他们定然有所图。” 张懋听了半天,此时也开口说道:“那就将兵力重点转到南洋,蟒卫暗探也要重点关注程五峰的团队,打探情报还要靠你们。” 另一边,李广终于到达江西,同时,也掌握了最新的情报。 但是,这些情报却将他难住了。 第一份情报,关于张鹤龄和娄素珍的传言确实是真的,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妹,就算是,也是刚认的; 李广思索良久,这事怎么办啊,你回去找陛下告状? 张鹤龄和娄素珍关系暧昧,宁王从中包庇。 然后呢,这不是摆明了与靖海侯和宁王作对吗,先不说萧敬有没有这个胆,就算你告赢了,又能如何? 人家不过是和别的女子暧昧一下,能有多大罪过? 为了这么点事,搭上自己前程,犯得着吗? 告赢了,跟自己没啥关系,输了,彻底完犊子了。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这事还是算了吧,靖海侯爱咋咋地,爱和谁暧昧就暧昧去吧,老子才不管这闲事了。 这年代又没有作风问题,说来说去不过是人家陛下的家事,我吃饱了撑的,凑这个热闹干啥? 算逑,不管了! 李广打定主意,将第一份情报放在一旁,拿出来第二份。 靖海侯张鹤龄与琉球、吕宋等国暗通消息,对朝廷有二心。 李广倒吸了一口凉气,藩侯与附属国勾结,这是意图不轨啊! 这罪名可大了去了,可视同谋反啊! 可是,李广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后面没有了。 李广这个急啊,这件事关系太大了,如果不搞清楚,是万万不可贸然上报的。 “来人!” “李公公有什么吩咐?” 李广挥了挥手里的情报,问道:“这份情报是谁送来的?” “回李公公的话,是属下收集了各处番役的情报后整理的。” “将与这些情报相关的番役都给我叫过来!” “啊?现在吗?” “对,就现在!” “只是,有些暗桩离得远了些,恐怕需要一些时间。” 李广只得说道:“越快越好!” 三日后,七八个服饰不一、身份各异的番役聚集在李广面前。 “将这份情报相关的情况说与我听,越详细越好,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几名番役按顺序上前禀报,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说了出来。 李广听完之后,不禁眉头紧皱,拉住一人问道:“你刚才说,夷洲岛有人暗通吕宋,是出自一名姓冯的商贾?” “不错,属下在冯员外手底下做事,有一次晚宴,无意中听到冯员外与人交谈。” 李广又问向另一个人道:“你说靖海侯的人与琉球国往来过甚,可有证据?” “回李公公,琉球国公主洛雨荷便长期住在夷洲岛上。” “你这条信息又是从何得来?” “是属下与人吃酒的时候听来的,这人经常出海,与夷洲岛的商船也有生意往来,所见颇多。” 李广又问了几个人,从这些人的回答中,发现一个问题,所有的情报来源,都与商贾有关。 而且,这些商贾,都是做海贸生意的。 甚至,其中几个人之间还有一定的关系。 如果这些番役搜集到的情报,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没有问题。 本来嘛,东厂搜集情报的渠道就不是固定的,什么样的途径都有。 从商贾身边打探消息,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这些情报放在一起,就很奇怪了。 李广也是搞情报出身,下意识的,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怎么好像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一般?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这是李广多年搞情报的直觉,为何众人的情报来源都是商贾,这些商贾还都和海上贸易有关,而且矛头同时指向夷洲岛。 莫非,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误导自己?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对方有什么目的? 李广试着推演下去,东厂拿到靖海侯暗通番邦的情报,必定上奏陛下,然后会怎样? 谋反可是大罪,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靖海侯? 如果靖海侯真的有谋反之心,东厂也算是立功了,可是,若情报有误呢? 第289章 寿宁侯的生祠 如果情报有误,自己的脑袋可就搬家了。 不仅自己,恐怕萧敬的脑袋也保不住。 此事还需谨慎! “继续打探,一有消息,立刻告知与我!” “是!” 交代完毕,李广还是不放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不,自己跑一趟夷洲岛? 打定主意后,立即动身自南昌出发,一路来到福州。 然而,当李广马不停蹄赶了三天的路,刚刚进入福州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他看到一座祠堂。 祠堂很常见,往往一个村落,一个姓家族或者几个家族,大多建有自家的祠堂,用来祭祀祖先。 除了祀祖之外,平时各房子孙有办理婚、丧、寿、喜等事务时,或者族亲们商议族内的重要事务,也会在祠堂聚会,这里是家族传承的代表,庄严而肃穆。 但是,眼前这座祠堂却完全不同,这是一座生祠! 史记有言,栾布为燕相,燕齐之间皆为立社,号曰栾公社;石庆为齐相,齐人为立石相祠,此生祠之始也。 生祠可不是常见的祠堂,这种祠堂是用来纪念活人的! 古往今来,能被人立生祠的,寥寥无几。 要么,是万民敬仰的英雄;要么,此人权势滔天,无数人趋炎附势,不知道怎么巴结才好,便立个生祠,也算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 眼前这座祠堂的装饰都很新,应该是近一两年才修起来的,李广努力思索一番,近年来,好像没听说福州这地界出过什么大英雄啊? 莫非,是有什么权臣? 若是权臣当道,必定地位极其显赫,从内阁大学士,各部尚书,再到司礼监、锦衣卫等皇帝身边的红人,一瞬间,十几个名字从李广脑海中掠过,却没有能对不上号的。 不猜了,眼前这座生祠到底是为所建,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带着满腹疑惑,李广走进祠堂,然后,又愣住了。 祠堂正中是一座青年男子手持宝剑的塑像,旁边有一个排位,上面写的竟然是寿宁侯张鹤龄六个大字! 李广再去看碑文,这才明白,当初张鹤龄南巡福州,将不办人事的贪官一股脑全给宰了,然后又带兵剿灭了这一带肆虐的倭寇,福州百姓无不感恩戴德,自发筹集钱粮,为其修建祠堂。 从寿宁侯三个字可以断定,这间祠堂修建的时间,是在张鹤龄南巡之后,改封靖海侯之前,也就是两年前的某个时间。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不知为何福州的番子没有上报。 如今,陛下与靖海侯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萧公公还特别交代过,但凡关于靖海侯的任何蛛丝马迹,都要上报,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眼前这事有些蹊跷,还是查清楚的好。 这时候,一名老者带着一个小孩前来祭拜,李广好奇心起,上前问道:“请问老丈,这座祠堂供的哪位英雄?” 老头听李广的口音像是外乡的过路人,便如实答道:“乃是寿宁侯张恩公的牌位。” 李广继续问道:“却不知这位寿宁侯又是何人?” “小哥是外地来的吧?”老头笑呵呵地说道,“以前啊,福州的官员们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还私通倭寇,任由其劫掠百姓,搞的民不聊生。就在两年之前,张恩公携圣旨南下,一口气砍了三十七名朝廷大官,并率军全歼倭寇,沿海百姓才得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李广问道:“方才进城的路上,我看到街头甚是热闹,想来大家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吧?” “如今官府清廉,也没有倭寇滋扰,特别是朝廷开海之后,走货的大船多了,百姓养蚕、织布、烧瓷器都有人收购,就连粮食的价钱也涨了三成,如今只要肯出力气,不愁吃不饱饭。” “如此说来,我等应感谢皇恩浩荡才是。” 老头却说道:“也是啊,皇帝老子终于办了件人事……” 李广:…… “……不过,老汉曾听到梁员外说起朝廷开海一事,亦是寿宁侯力荐的。所以说,这件事还是要感谢寿宁侯。” 李广问道:“这个梁员外又是何人?” “梁员外是我们青鱼镇唯一的举人老爷,他家里有亲戚在朝廷当大官,外面发生的事啊,人家都能知道。” 李广暗暗记在心中,然后和老者告别,来到东厂镇守太监的行辕。 上一任镇守太监王岚已经被张鹤龄砍了,接替他的是原卯字颗役长柳乾元。 “李公公何时来的福州,怎么也没差人通报一声,属下好去迎接。” 李广挥了挥手,道:“咱家没那么多的规矩,今日前来,是准备去一趟夷洲岛,你来安排,越快越好。” 柳乾元点头道:“这个好办,自福州去夷洲岛的商船很多,属下这便着手安排,明日一早便可动身。” “如此甚好,切记,此事一定要保密!” “属下明白!”柳乾元给李广斟了杯茶,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属下这便差人去鼎香楼订个包房,设宴给李公公接风。” 李广皱起眉头,道:“刚跟你讲过的,此事要保密,还大张旗鼓地设宴,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咱家来福州了吗?” “是属下疏忽了!”柳乾元赶忙改口道,“那晚上就委屈李公公住在属下这里吧。” “咱家出门办事,对吃的住的没那么多讲究。”李广话头一转,说道,“我来问你,靖海侯的生祠是怎么回事?” “靖海侯的生祠?”柳乾元琢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座祠堂是当地百姓为了纪念靖海侯的功绩,自发修建的。” “何时修起来的?” “自靖海侯离开福州之后就开始动了,足足修了半年,应该是在去年的六月份修好的。” 李广又问道:“如此说来,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么大的事,为何不见奏报?” “这……”柳乾元面露难色,说道,“此事并非什么机密,属下以为布政使司已经上奏朝廷,便没有再报。” 李广一拍桌子,怒道:“糊涂啊你!” 第290章 和想象中不一样 柳乾元有些不知所措,赶忙说道:“属下愚钝,还请李公公指点!” 李广喝了口茶,问道:“你来说说,陛下和靖海侯是什么关系?” 柳乾元回道:“姻亲。” 李广白了他一眼,问道:“除此之外呢?” 柳乾元想了想,说道:“君臣。” 李广点了点头,说道:“你要知道,靖海侯不同于其他臣子,是大明朝唯一一位有封地的异性藩侯,其身份堪比亲王!” 柳乾元也跟着点头,这话没错,人家是万户侯,大明朝一百五十年来独一份。 别说大明了,就是纵观整个历史,能封万户侯的人,也是寥寥可数。 李广一边喝着茶,继续说道:“如今陛下和靖海侯的关系有些紧张,萧公公有吩咐,但凡事关靖海侯和南洋诸国相关的任何消息,必须第一时间呈报上去。” “任何消息?” 柳乾元实在不知道这句话的尺度该如何把握,总不能将他八竿子能打得着一下的人也划在调查范围之内吧,要是这样干,那得多少人才够啊? “不错,任何消息,”李广郑重其事地说道,“福州靠近夷洲岛,事关夷洲岛的任何消息,都不可放过。” “只是属下这里人手有限……” 李广打断柳乾元的话,说道:“不要讲困难,我只将萧公公的话传达到,该如何行动,是你的事。” 柳乾元无奈,只得说道:“多谢李公公指点,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将靖海侯和夷洲岛的一举一动,及时上报京师。” 李广放下茶杯,说道:“但是,靖海侯生祠一事,仍是你的疏忽,此事你自己跟萧公公解释去吧。” 柳乾元迅速思索一番,然后转身取来一个盒子,说道:“时间仓促,属下没来得及准备,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李公公笑纳。” 李广将盒子打开一道缝,只见里面珠光宝气,然后又盖上了。 “此外,还有些当地的特产,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李公公切莫见笑。” 李广将头扭到一旁,道:“咱家是出来做事的,不是来游玩,带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柳乾元会意,赶忙说道:“李公公请放心,属下明日便安排进京的商队,将东西给李公公捎回家去。” 李广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说道:“好了,明日还要乘船出海,咱家先去睡了。” 柳乾元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气,幸好自己在福州这两年攒了些积蓄,要不然今天这事可不好办啊。 李广这人虽然贪财,但是有个优点,就是讲信用,只要收了你的钱,一定会帮你说话。 如此一想,这钱也没白花,算是物有所值了。 翌日一早,李广换了一身商贾的打扮,跟着商船出海,两日之后,终于在夷洲岛北海郡登陆。 踏上这片传说中的土地,李广忍不住四下观瞧,这地方怎么……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根据史料记载,南宋时期,汉人开拓澎湖,并逐步向夷洲发展。 元朝设澎湖巡检司,隶属福建泉州路同安县,明朝初期保留澎湖巡检司,直至因实施海禁而废除,并把居民迁到漳州、泉州一带。 由于大明实施海禁,岛上已经和本土完全隔离开来,又被扶桑人入侵,岛上建设悉数被毁,民不聊生。 张鹤龄击败扶桑人,收回夷洲,也不过一多的年时间,就算快速发展,能发展到哪去? 所以,在李广眼中,夷洲岛应该是一个落后的地方。 低矮的房屋,坑洼不平的道路,肮脏的窄巷,还有衣衫破旧的百姓。 但是,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原本想象中的荒野变成了一栋栋的建筑,那些建筑都是硕大无比,显然不是寻常人居住的。 船上的商贩经常跑这条线,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李广却忍不住问道:“这里莫非就到了府城?” “第一次来吧?”同行中一人说道,“这里只是城郊,沿这条路走上两个时辰,就看到夷洲府城了。” 众人跟着车队前进,路上一座座的工坊连绵不断,运货的车辆络绎不绝,甚至有几处地方,一些马车竟然拥堵在一起。 李广可不止会看热闹,他敏锐地发现,这里的工坊和京师那边还有不同,京师的工坊太紧凑了,格局也小,但是这里是旷野,说明建设的时候便早有规划,一切井井有条。 这一路过去,足足走了大半天,夷洲府城终于到了,最稀奇的是,这夷洲城居然没有城墙。 李广不禁问道:“真是怪哉,既是府城,为何不见城墙?” 身旁有人回道:“原本是有城墙的,只是被拆了而已。” 李广满脸问号,道:“为何拆除城墙?” “夷洲城扩大了数倍不止,人口更是增加了十倍,这么多人,有个城墙甚是不便,所以便拆除了,否则所有人都从城门洞里进出,这城门洞子只怕从早到晚都要堵塞了。” 李广愕然问道:“没有城墙,若是有外敌入侵该怎么办?” “兄台今日是第一次来,还不清楚状况,夷洲岛的水师威震东南沿海,就连凶很好斗的扶桑人都被打的龟缩在本岛不敢出自己家门,至于那些南洋小国,更是完全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夷洲水师不去打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入侵夷洲岛?” 李广心中大骇,却没想到,夷洲岛已经发展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陛下会对靖海侯产生间隙。 若是夷洲岛不能回到大明朝廷的掌控之中,以后的情况会发展到哪一步,真的很难说啊! 带着一肚子问号进了府城,李广没有急着去和暗探接头,而是继续在街上闲逛起来。 府城之内的规划更加整齐,道路亦是横平竖直,非常宽敞。 再看看各个铺子,就连京城的几个老铺子都在这里开了分号,相比之下,福州城好像是个县城一般。 李广一路来到靖海侯府,其位置远离闹市,恢弘大气,却也有规有矩,严格按照侯爵的规格建造,并没有什么僭越之处。 第291章 兵发吕宋 都说山高皇帝远,更何况你还在海上,房子盖大点也没人查你啊。 但是李广看来看去,不管是规格、装饰,哪怕是门房的大小,上上下下完全没有僭越的地方。 李广心中不禁啧啧称奇,按理说,万户侯这么嚣张的身份,就算平日里有些不守规矩的地方,只要别犯什么谋逆重罪,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这里的一切都循规蹈矩,至少在表明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这么老实本分,不是给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界丢人吗? 没想到,靖海侯平日里看起来嚣张跋扈,大大咧咧,却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之人。 这时候,李广猛然想到萧敬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靖海侯。 原本以为靖海侯和萧敬之间有什么利益往来,但是现在看来,原来萧公公才是明白人啊! 夜色降临,夷洲城内竟然灯火通明,街上人来人往,这番景象,恐怕就连以繁华着称的两京之地也自叹不如吧。 李广一路走来,心中甚是震撼,以往只看奏报,文字中能提取的信息十分有限,今日亲身经历之后,才发现夷洲岛早已是今非昔比。 但是,还没等他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另一个消息马上让他瞠目结舌。 夷洲水师全军出动,兵发吕宋! 吕世曜本是福州府的一名盐商,外人所不知道的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东厂的暗桩。 夷洲岛收复之后,吕世曜是第一批登岛的商人,随着往返两岸的行程愈加频繁,后来,干脆移居到夷洲岛,一方面是生意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东厂要求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吕世曜已经和建昌伯张延龄的商队搭上关系,不仅赚个盆满钵满,同时,还有机会接触到比较重要的消息。 自夷洲岛发出去的情报,大部分都出自吕世曜之手。 就在前不久,吕世曜获得一份非常十分重要的情报,夷洲卫从东面的防御线撤了回来,整顿之后,便向南进发,目标正是吕宋岛。 得知这个消息后,吕世曜非常震惊,这么重要的情报,当然不敢贸然上报,必须核实清楚,不然,出了问题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这段时间,吕世曜发动自己全部关系,开始收集情报,刚刚整理完毕,还没送出去,李广就到了。 现在省事了,直接给你吧。 李广听完吕世曜的叙述,不禁眉头紧锁,问道:“咱家从京师过来,也就十几天而已,却未曾听闻朝廷发过出兵的旨意。” 吕世曜回道:“属下也查探过,似乎是靖海侯直接授意的,并没有经过朝廷。” “没有经过朝廷,就敢出兵?”李广更加疑惑了,说道,“若是自卫反击,还说的过去,近期那吕宋国可曾对我朝用兵?” 吕世曜摇摇头,道:“并非是吕宋国对大明宣战,而是出了另一桩大事,李公公可知道程五峰?” 李广仔细想了想,说道:“就是那个贩私盐的程五峰?” 自从萧敬特意叮嘱,密切关注夷洲岛和南洋诸国的消息,程五峰是活跃在南洋一带比较重要的私商,李广在整理情报的时候,专门了解过此人的信息。 “不错,程五峰是贩私盐出身,不过,最近做起了走私铜钱的生意,他的铜钱主要贩卖到南洋诸国,特别是吕宋国,据说那里盛产黄金白银,以铜钱换金银,每一趟下来都是暴利。” “此事和程五峰有什么关系?” “正是由于吕宋国生产金银,但是人口少,兵力羸弱,程五峰便集结盗匪万人,进攻吕宋,自封徽王。” 李广立刻紧张起来,问道:“吕宋国是我朝附属国,出这么大的事,为何朝廷没有收到奏报?” 吕世曜说道:“想来奏报进京的时候,正是李公公出京之时,算算日子,奏报应该已经到京城了。” 李广继续问道:“那夷洲水师又是什么回事?” “吕宋和夷洲毗邻,夷洲岛第一时间便得到准确情报,随后整装出发,替朝廷平叛去了。” “行动如此之快?”李广张大嘴巴,“没有上奏朝廷吗?” 吕世曜摇摇头,道:“据说,是靖海侯曾传过话,若南洋有变,夷洲卫可根据情况自行决定是否出兵。而知府王守仁又是雷厉风行之人,与岛上几位高层官员商议过后,便直接出兵了。” 李广感觉太不可思议,方才还以为靖海侯做事循规蹈矩,马上就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不经朝廷许可便调集兵马,虽说是平叛,但是,万一有人给你扣个造反的帽子,就算事后查明情况不实,也难保朝廷不会对你起疑。 而且,就算平叛成功,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成则无功,败则有过,这可是亏本的买卖! “靖海侯又是如何得知吕宋国的事?” “这个……”吕世曜摇了摇头,道,“属下就不知道了。” 手里捏着如此重要的情报,李广也犯愁了,这可咋整,据实汇报吗? 盗匪程五峰进攻吕宋,自称徽王,夷洲岛未经朝廷许可便出兵平叛,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但是奏报怎么写,却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战场上瞬息万变,胜败乃一瞬间之事,战机不可失,如请命再战,很有可能贻误战机。 如果程五峰起兵造反,进攻的是大明某处府城,附近的军事力量出兵平叛,这叫局势使然,附近的守军可以根据情况自行处理,没毛病。 但是,人家打的是吕宋,不是你大明啊! 可吕宋又是大明的附属国,这玩意就不好界定了。 按理说,人家向你大明称臣,你这个当大哥的,当然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小弟。 可是,将事情推演下去,如果程五峰打下吕宋,自立为王,依然要和大明建立外交关系,此时,吕宋的主人已经成为汉人,对大明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甚至更深一层,程五峰进攻吕宋,有没有大明在背后推波助澜? 想到这里,李广不由得后背冷汗直流。 第292章 二爷,赵二宝! 若是这一节想不明白,手上的奏报便不能往外递。 同样一件事,怎么去说,这里面有着很深的学问。 比如说,某处县衙失火,粮仓悉数被毁,损失惨重,折子递了上去,朝廷必然降罪。 先把你这个知县撸了,然后再考虑是否发配充军。 如果换个说法,某处县衙失火,知县大人身先士卒,带头救火,虽然粮仓被毁,损失惨重,但是最大限度保护了县城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样的奏报,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现在李广犯愁就在这里,程五峰进攻吕宋,背后有没有朝廷的许可。 如果是朝廷支持的,那么,就是靖海侯及夷洲卫目无法纪,擅自用兵,蔑视天颜,甚至有谋反之嫌。 如果没有,那么,就是情况危急之下,夷洲卫来不及上奏朝廷,当机立断,决定出兵平叛。 李广双眉都拧成麻花了,一直不敢下定论,靖海侯真会给人出难题啊。 实在不行,据实禀报得了,我就把情况写出来,至于如何定性,是功是过,那是朝廷的事,我不管了! 虽然这样做很可能失去一次升官发财的好机会,甚至还会得罪人,但是,真的狠无奈啊! 吕世曜见状,说道:“属下与靖海侯府一名下人有些交情,不如属下约他出来喝顿酒,再探一探他的口风。” 李广正发愁呢,闻听此言,不由得两眼放光,问道:“是什么人?” “此人叫赵二宝,本是山西大同人士,当初寿宁侯在南山建造作坊,招募流民,赵二宝就成了寿宁侯的庄户,后来寿宁侯改封靖海侯,派遣一批庄户进驻夷洲岛,赵二宝便是其中之一。” “此人现在身居何职?” “倒是没什么具体的职务,”吕世曜说道,“只是,似乎靖海侯对这个赵二宝很是信任,由他统管新招募的庄户,无论是种植土豆,炼制精盐,还是作坊生产,此人都很熟悉,底下的庄户有什么事情,也都是通过赵二宝向侯府传达。” 李广明白了,看来这个赵二宝虽然没什么职务,但是在夷洲岛的地位可不低。 “那好,你去约一下,明日我与你一起赴宴。” 赵二宝很开心,因为今日又有人邀请自己喝酒,倒不是喜欢喝酒,只是很享受这种受邀的感觉。 当初来夷洲岛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海上风浪大,谁也不知道出海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就算能够安全抵达夷洲岛,面对虎视眈眈的扶桑人,也不知道哪天就成了刀下鬼。 但是,恩公说了,需要有人去夷洲。 当初逃难的时候,几乎饿死街头,是恩公给了自己一口饭吃,然后,修了房子,讨了老婆,真正有了自己的家。 现如今,恩公有需要,哪怕刀山火海,咱也要闯一闯。 于是,赵二宝拖家带口,登上了前往夷洲岛的船。 却没想到,来到夷洲之后,完全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险。 传闻中穷凶极恶的扶桑人被夷洲卫打的四下流窜,赵二宝来夷洲岛这么久,连一个活的扶桑人都没见过。 他日常的工作就是带人种土豆,制精盐,还有就是一些作坊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去跑一跑,帮大家协调一下关系,时间久了,大家都尊称一声二爷。 新招募的庄户有什么困难,都去找二爷,因为大家都知道二爷和靖海侯关系好,人家能办事。 “二爷,您来啦!” 赵二宝嘴巴咧开,笑道:“吕兄弟真是太见外了,喊什么二爷,喊二哥!” “那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二哥请上坐!” 赵二宝也不客气,直接坐下,然后问道:“这位是?” “哦,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以前是跑精盐生意的,最近也打算做些海上贸易,特地来夷洲寻我的。” 李广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姓李,京城人士,见过二爷!” 赵二宝挥挥手,道:“吕兄弟的朋友就是我赵二宝的朋友,客气个啥,坐!” 李广和吕世曜对视一眼,相继坐下,吕世曜上前帮赵二宝把酒斟满,说道:“二哥近日忙些什么啊?” 赵二宝摇了摇头,撇着嘴说道:“前些时日自义务来了一批庄户,刚好扩建的作坊缺人,我便将人领了过去,没想到这些人经常为了抢货单大打出手,有一次竟然将人打破了头,差点闹出人命。这不是,最近天天都在给他们调解矛盾,真够烦人的。” 吕世曜笑了笑,说道:“二哥真是辛苦,来,干一杯!” 三人一饮而尽,吕世曜又倒上酒,说道:“兄弟记得夷洲岛一直在招募庄户,还没招满吗?” “早着呢!”赵二宝说道,“夷洲岛这么大,如今才区区十万人,除去当兵的,老弱妇孺,剩下壮年劳力不足三成,要我说啊,二十万,三十万都不够!” 李广给吕世曜使了个眼色,只见吕世曜继续说道:“听人说,夷洲卫又出海了,是扶桑人那边又有什么动静吗?” 赵二宝也没有避讳,直接说道:“这次不是扶桑人,是去吕宋了,有个叫什么程五峰的,经常在海上走私,现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跑到吕宋把人家的国王宰了,然后自称什么徽王。” 吕世曜故作惊讶地说道:“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那边怎么说啊?” “哪还来得及上奏朝廷啊?”赵二宝一边吃着菜,说道,“接到消息之后,王知府和俞指挥使几个人合计了一下,然后直接带兵出发了,先揍了这狗曰的再说!” “依兄弟所见,此事也夷洲岛关系不大,最好还是应禀明朝廷,再做打算。” “狗屁!”赵二宝突然将筷子放在一旁,皱眉道,“怎么关系不大,正是因为吕宋和夷洲的生意做的多了,吕宋国信任我们汉人,才会对程五峰那厮放松警惕,让他有机可乘。” “二哥息怒,来喝酒!” 赵二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就好比咱哥俩做生意,有钱大家赚,是吧,这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人,说是我的朋友,要跟你合作,然后转头就把你害了,你说说,这事我能不管吗?” 第293章 大厦将倾 “二哥说得对,是该管,来,喝酒!” 吕世曜和李广频频劝酒,很快,赵二宝的舌头根子都硬了。 “我……跟你们两个讲,啊,我家老爷,这个,啊,靖海侯,那可是……嗝!” “靖海侯收服夷洲,有功于朝!” “就说这夷洲岛,那些……扶桑人,啊,穷凶极恶,朝廷三万大军……嗝……败的稀里糊涂,乱七八糟,靖海侯只带着三百人,三百人啊,就把扶桑人打跑了!” “正是如此,靖海侯了不起,当世真英雄也!” “你们再看看,是吧,现在的夷洲岛,扶桑人还敢来吗,打得他……他……他娘都不认识!” 吕世曜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便问道:“二哥说的是,现如今夷洲岛兵强马壮,靖海侯的地位就连我朝的藩王也自叹不如啊!” 赵二宝摆了摆手,道:“兄弟,你这话说的,藩王算什么啊,我家老爷压根都没放在眼里。” 吕世曜和李广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变。 “连藩王都没放在眼里,那岂不是……” 赵二宝睁开惺忪睡眼,撇着大嘴说道:“江西的宁王爷,你可知道?” 吕世曜点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宁王的官……大不大?” “宁王爷是亲王,当今世上,除了陛下和太子殿下,当属亲王最大。” “还不是……被我家老爷,收……收拾的服服帖帖。” 宁王削藩一事,知道内幕的人并不多,吕世曜和李广都是大惊失色,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靖海侯搞的鬼,只能说明靖海侯的实力已经强大到可以直接对亲王下手了。 大明朝也曾出现过权倾朝野的大臣,比如说开国时期的胡惟庸、土木堡之变后力挽狂澜的于少保,但是这些人无论是忠是奸,都没落的什么好下场。 当你的实力远超出你的地位,甚至威胁到龙椅上那位的时候,结局只有一种。 而靖海侯与这些权臣还有不同,他太低调了,从不在朝中拉帮结派,只是在海外一隅默默发育,如果不去深入了解,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李广此时终于明白了,为何萧敬要求自己密切关注靖海侯的任何消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江山是朱家的,大明朝不会允许如此牛叉的人物出现。 如此看来,靖海侯精心打造的高楼大厦,倾倒只在一瞬之间。 赵二宝喝的酩酊大醉,天南海北开始胡乱吹嘘,靖海侯都快被吹成古今第一人了。 酒足饭饱之后,吕世曜和李广扶着赵二宝回家,赵二宝的婆娘看到烂醉如泥的赵二宝,不满道:“怎么又喝了这么多?” “二嫂息怒,二哥今日高兴,喝的多了些。” “整天就知道喝酒,今日有劳两位了。” “二嫂不必客气,我们先回去了。” 刚刚走出赵二宝家门,却见面前站着一人。 两人没有理会,本打算绕过去,却见来人突然伸手拦住自己的去路,道:“两位且慢!” 吕世曜行了一礼,道:“这位兄弟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下想请二位回去聊几句。” 吕世曜笑了笑,问道:“我们认识吗?” “在下夷洲蟒卫薛刚。” 吕世曜和李广脸色大变,然后故作镇定地说道:“原来是薛兄弟,不知找我二人是有何事?” “还请两位移步蟒卫镇府司。” 吕世曜怒道:“我二人又没犯事,为何要去镇府司?” 薛刚不紧不慢地说道:“吕世曜,年三十七岁,原锦衣卫总旗,弘治三年调入东厂,任丑字颗档头,弘治六年随商船踏上夷洲岛,此后频繁往返,后定居在此。” 吕世曜顿时脸色苍白,说道:“这位官爷切莫信口开河,在下来夷洲岛只是做些小买卖,赚些糊口的银子罢了,却不知道什么东厂西厂的。” 李广走上前来,小声说道:“我兄弟二人在夷洲岛做生意,还需仰仗官爷多多关照。” 一边说着话,手中递过去一锭银子。 看到薛刚伸手接过,李广不禁心中暗喜,说什么也没用,还得是银子好使。 可是,薛刚仍然没有让路的意思,而是将银子拿在手中把玩起来,然后说道:“李公公家财万贯,就拿了一两银子出来,好意思吗?” 李广额头冷汗浸出,说道:“官爷说话真是高深莫测,在下愚钝,听不明白。” 薛刚笑了笑,道:“李公公就别谦虚了,堂堂东厂二当家,怎么会听不明白?” 吕世曜和李广对视一眼,似乎都在询问对方,自己的身份是如何泄露的? “二位就不要再演戏了,还是跟我回一趟镇府司,不会耽误二位太久。” 吕世曜和李广还在犹豫,毕竟二对一,场面对自己有利,凭啥听你的? 薛刚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想法,吹了声口哨,很快,巷子里走出来七八个人,都穿着青绿色的便服,腰间悬着绣春刀。 李广当然认识这身打扮,毕竟蟒卫的装备和服侍都是按照锦衣卫的标准制作的,东厂整天和锦衣卫打交道,这副装扮实是再熟悉不过了。 既然已经说破,李广便沉下脸来,问道:“薛大人,这是何意?” “方才不是说过了吗,请两位回镇府司聊一聊。” “薛大人想聊什么?” “也没什么,给两位看些东西。” “什么东西?” “去了就知道了。” 李广冷哼一声,道:“若是咱家不想去呢?” 薛刚不耐烦地说道:“这里是夷洲岛,怕是由不得李公公了。” 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李广只得姑且认怂,跟着薛刚等人来到夷洲镇府司。 一路上,李广脑子里急速思索,却不知蟒卫是如何发现自己的身份,难不成是吕世曜有问题? 此人长居夷洲岛,不会已经被蟒卫收买了吧? 想到这里,李广暗自观察了一下吕世曜的表情,见他也是一脸疑惑,不像是出卖自己的样子。 难道,是福建镇守太监柳乾元? 据说,当初靖海侯南巡福建,与柳乾元有过合作,莫非,是此人出了问题? 不仅是柳乾元,一路上自己经过的所有驻点和暗桩,都有嫌疑。 第294章 不需要偷偷摸摸的 李广和吕世曜惴惴不安地来到夷洲镇府司,薛刚也没废话,伸手递过来一个账本。 吕世曜伸手翻了翻,疑惑地说道:“这么多白米黄米,薛大人给我们看的是入库的粮食吗?” 闻听此言,李广的脸色突然变了,伸手抢过账簿,只看了两眼,不禁大惊失色,急忙问道:“这本账簿是哪来得来的?” 薛刚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是李公公的府邸。” 吕世曜突然明白了,黄白米不过是隐语罢了,黄米指的是黄金,白米指的是白银。 如此看来,李广家里钱财可不是个小数目,却不知蟒卫为何如此神通广大,将人家的家底都摸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吕世曜也是冷汗直流,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是不是也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薛刚似乎看出了吕世曜的顾虑,说道:“吕档头无需惊慌,你手上那点事比起李公公的账簿,实在不足一提。” 此时,李广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这本账簿上面并不仅仅有金银数字,还有很多大臣的名字,谁给自己送了多少钱,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李广虽然贪财,但是为人很讲信用,拿了钱就要给人家办事,所以,一直有记账的良好习惯。 现在,这个习惯却成为自己的把柄,被人牢牢抓在手中,这种滋味,相当不好受。 “请问薛大人,蟒卫是如何识破咱家身份的?” 薛刚淡淡说道:“很简单,两位约了赵二宝喝酒。” 吕世曜摇了摇头,苦笑道:“竟然没看出来,原来赵二宝也是蟒卫的人,倒叫人轻视了。” “不,赵二宝不是蟒卫的人,”薛刚摇头道,“但是,找赵二宝办事的人,一定值得怀疑。” 李广和吕世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二宝只是蟒卫的诱饵。 难得的是,这个诱饵自己并不知情,所以,赵二宝从头到尾都是真实表现,没有一丝表演的痕迹,这也更容易让人陷入圈套。 狡猾! 靖海侯不但本人狡猾至极,就连他的手下都有如此心机,李广心中暗道,此人绝对是自己遇到过的最难对付的人。 怪不得宁王爷都能栽在他的手中! 李广此时也释然了,自己和靖海侯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拿什么跟人家斗,还是乖乖认栽吧。 “既然如此,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薛大人想要什么条件,直说吧。” 薛刚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李公公管理东厂情报工作,定是日理万机,今日专程赶来夷洲岛,想必是萧公公对靖海侯的事情比较关心吧?” “不错,咱家正是奉了萧公公的命令,专门前来打探靖海侯的情况。” 李广心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事找萧敬,别找我。 “不知两位得到了哪些信息?” “薛大人是何意?” 薛刚笑了笑,说道:“两位别误会,在下只是担心两位掌握的消息不够完整,万一拿了错误的情报交给萧公公,萧公公再呈到御前,待陛下查明情报不实,到时候两位可脱不开干系。” 李广反问道:“难道薛大人是打算给我们提供完整的情报?” 薛刚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李广哪里肯信,这厮定是拿自己开涮呢,却不知到底有何阴谋? “薛大人,你到底想要什么,快快明说了吧。” “我已经说过了啊,我会给你们提供完整的情报,李公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了,不需要偷偷摸摸的。” “哼,当我是三岁孩童?”李广冷笑一声,说道,“那我来问你,靖海侯出动夷洲卫征伐吕宋,可有朝廷的旨意?” 薛刚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朝廷的旨意,靖海侯便擅自出兵,此举已经有拥兵自重之嫌,还需要我再说下去吗?” 薛刚叹了口气,说道:“李公公不想问一下原因吗?” “就算是那个程五峰攻打吕宋,此事涉及到外交国策,朝廷自有定论,却由不得靖海侯擅自做主!” “李公公可知,程五峰为何会攻打吕宋?” “自然是为了吕宋的金银。” “这也不假,但是还有一节,李公公可知,程五峰一个小小的私商贩子,哪里来的万人船队?” “这……”李广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说道,“还请薛大人明言。” 薛刚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乃是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这些人勾结在一起,在我朝海禁之时,他们便横行海上诸多岛国之间,等我朝开海之后,便借了程五峰的名头,继续做着海上走私的买卖。” 李广皱起眉头,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这可是老朱家的死对头,除了蒙古人,当朝陛下最想收拾的就是这些人了。 如果事情是这样,靖海侯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进攻吕宋不仅仅是因为金银,更是陈友谅、张士诚残余势力死灰复燃的第一步,一旦被他们得逞,便会借助吕宋岛发展自己的势力,到那时候,朝廷再要出兵征讨,就算能打下来,只怕也是损失惨重。” 这番话说完,李广不由得连连点头,损失惨重并不是说士兵的作战能力不及对方,而是消耗,打仗就是打补给,打辎重,拼的是钱粮,若是出海作战,补给怎么运送,国库能支撑多久,这都是需要考虑的。 当初文皇帝征安南,出动大军三十万,耗费钱粮无数,终于将安南打下来,改设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将其纳入大明的版图,但是,这场仗远没有结束,叛乱四起,天天平叛,花钱如流水一般。 更何况,当时的安南属于化外之地,环境极其恶劣,经济极端落后。明朝政府一年从安南征税只有几万两银子,然后又要倒贴进去上百万两,加上在当地的驻军和行政机构的巨额费用,一年下来总共要往安南扔进去的银子不下三百万两。 这笔钱对明朝政府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最后,朱瞻基不得已才放弃安南,承认其独立政权。 奇妙的是,当朱瞻基宣布明朝从安南撤回行政机构和军队后,安南人立马变得温顺了,他们重新对明朝称臣纳贡,大明与安南的矛盾冲突也随之烟消云散。 第295章 我不是针对你 打仗不是拼人数,两军摆好阵型,上来一顿对砍,谁人多谁赢。 也不是三十六计,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大家看谁读的兵法多,计策更高一筹。 真正的战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拼的是补给,然后才是人数,装备,情报,阵法,甚至还有天气,需要考虑到的因素实在太多。 最后,才是两军对垒。 若是士兵没饭吃,根本都不需要打,自己就崩了。 陈友谅和张士诚的旧部一直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这场仗早晚都是要打的,现如今靖海侯果断出击,如果能在对方发展壮大之前将其一举击溃,此举可谓大功于朝。 而现在东厂却要向陛下打人家的小报告,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想到这里,李广心中暗暗后怕,幸好被蟒卫截住了,不然,自己一定会死的很惨。 但是,现在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程五峰有上万人,夷洲卫不过三千人,而且人家已经登岛,现在夷洲卫需要抢滩登陆,从局面上来是处于劣势的。 所有的一切,都要建立在打赢的基础上,若是打不赢,说什么都是白瞎。 “却不知前线战况如何,”李广发挥自己的军事才华,侃侃道,“敌我兵力差距较大,现在敌守我攻,局面很不客观,夷洲卫切勿贸然出击,需寻找对方的防御盲点,趁机突袭,登岛后应避开对方主力,然后游击作战消耗其实力,找准时机,最后进行决战,这一仗打下来,恐怕最少要半年以上,甚至两三年都有可能。” 等他说完,薛刚很平淡地说出一句话:“没那么麻烦,已经打完了,夷洲卫大获全胜。” “什么?” 李广张大嘴巴,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合着我刚才分析了半天,白分析了? 薛刚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面色从容地说道:“直接一路打过去,从巴坦岛到巴布延岛,再到吕宋岛,全歼对方主力,然后就结束了。” “就这么一路打过去?” 李广仍不相信,你兵力劣势,位置劣势,天时地利一样都不占,如何打的赢? 却见薛刚拿出一份奏报,说道:“对,就这么一路打过去。” 李广结过来一看,是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的奏报,前面写的和薛刚说的一样,后面还写着,吕宋王室已经被巨寇程五峰杀害,现在没有继任者,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请陛下指示。 “俞指挥使目前还在吕宋岛进行善后工作,这封奏报就麻烦李公公代为上奏吧。” 李广看了看薛刚,又看了看奏报,问道:“我去送?” 薛刚点点头,道:“正是。” 李广心中不解,报功这么一本万利的事,都愿意白送? “这份军报我也是刚刚拿到,正巧就遇到李公公,省的我专门跑一趟了。” “薛大人,咱家实在想不明白,你们为何不自己去报功呢,届时陛下龙颜大悦,说不定当场给些封赏,随便拿出点什么物件出来,足够恩泽后世子孙了。” 薛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李公公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已经准备将夷洲岛交还给朝廷。” “什么?” 又一个重磅炸弹甩出来,李广再次张大嘴巴。 归还夷洲岛? 为什么归还? 很快,李广想到答案,定是夷洲岛的发展已经成为陛下的心腹之患,靖海侯为了消除陛下疑虑,不得已才归还。 现在夷洲岛是靖海侯的封地,这里的一切都是靖海侯说了算,除了上缴一些税给朝廷,无论是发展建设还是民政刑律,都和朝廷无关。 如果归还朝廷,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到时候,只是在夷洲岛收税的时候,多收一道供养靖海侯的税款,其余的一切,与你这个靖海侯无关。 这个时候,蟒卫就成了靖海侯府的亲卫,参考藩王的亲卫,是不得随意离开封地的,你还敢进京? 虽然靖海侯还没有正式将夷洲岛归还朝廷,但是,蟒卫已经开始避嫌了。 所以,薛刚打算让李广去送捷报。 李广心中暗暗佩服,靖海侯这种敢舍敢放的做法是很需要勇气的,毕竟如同割肉一般,一般人谁受得了? 敢舍才能得,如果你抓着不放,恐怕很快就要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咱家这就回京复命。” 薛刚行了一礼,道:“李公公辛苦,在下立即派快船出海,送李公公回京。” “咱家就此别过。” 李广站起身来,刚要走,却又想起一件事,然后脸上挂着笑意,问道:“薛大人,那个账簿……” 薛刚说道:“李公公放心,此事不会有人知道。” “嘿嘿,咱家的意思是,能不能将账簿交给咱家保管,里面牵涉的官员众多,万一出了什么事,咱家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薛刚回道:“李公公不必担心,您家中的账簿还在,这一册只是手抄本。” “啊?”李广疑惑地说道,“什么时候抄的?” 薛刚淡淡笑道:“这个就不劳李公公挂心了。” 李广面若死灰,敢情自己身边就有人家的暗探! 更可气的是,自己就是搞情报的,结果,身边出了内奸,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这也太给情报届丢人了! 不过,李广还有个疑问,为何靖海侯的人会盯着自己,难不成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 想到这里,李广非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盯上咱家的?” 薛刚如实答道:“不仅仅是你,很多官员大臣,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东厂锦衣卫的中高层官员,全都查过了,每个人的底细都在掌握之中。” 这下李广释然了,原来人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那啥! 李广行了一礼,道:“只求薛大人不要将账簿的内容公开。” “这个请李公公放心,我们拿着你的账簿,不是用来要挟你的,只希望我们双方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认清局势,不可盲目。” 将这句话换个说法,我警告你啊,我有你犯罪的证据,你敢动手我就把材料往陛下面前送! 第296章 让马部堂见笑了 一封奏报自福州出发,经过大运河,终于来到京城。 兵部尚书马文升看完奏报,不敢怠慢,赶紧拿着奏报来到文渊阁。 三位大学士看完,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靖海侯擅自出兵征伐吕宋? 这个张鹤龄,莫非要上天吗? 徐溥和丘浚的年纪都大了,现在大小事都是刘健做主,三人一合计,这事内阁没办法,还是去找皇帝吧。 当下,三位大学士和马文升一行,来到弘治皇帝的御书房,请求面圣。 弘治皇帝看完奏报,亦是龙颜大怒,沉声说道:“宣靖海侯入宫!” 张鹤龄正在家里研究铜锅涮肉的作料搭配,突然被叫进宫。 可以想象得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只见弘治皇帝阴沉着脸,问道:“靖海侯最近在忙什么啊?” “回陛下,臣在琢磨一种好吃的,叫做铜锅涮肉。” 铜锅涮肉? 弘治皇帝嘴角直抽抽,你这个堂堂万户侯,怎么还干起厨子的工作来了? 张鹤龄却没注意到弘治皇帝的脸色,继续说道:“陛下什么时候有空,微臣带着陛下尝一尝。” 这时候,刘健实在忍不住了,指着张鹤龄的鼻子说道:“靖海侯,你眼中还有朝廷吗?” “啊?”张鹤龄一脸无辜地说道,“却不知刘大人此言是何意?” “哼!”刘健冷哼一声,说道,“夷洲卫兵发吕宋,是你指使的吧?” “什么,夷洲卫去打吕宋了?”张鹤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说道,“看来,是吕宋国出事了。” 看到张鹤龄是这幅表情,在场众人也有些意外,难道不是你指使的? “不知道微臣猜得对不对?” 弘治皇帝说道:“将奏报拿给靖海侯。” 萧敬捧起奏报,拿到张鹤龄面前。 “嗯,原来是程五峰聚集贼寇进攻吕宋国,夷洲卫出兵平叛,做得挺好啊。” 马文升说道:“吕宋毕竟是外邦藩国,是否需要出兵,应该有朝廷决议,夷洲卫的任务是守卫夷洲,若没有特殊情况,原则上不得离开夷洲岛。” 张鹤龄笑笑,说道:“马部堂可去过夷洲?” 马文升摇摇头,道:“没去过,就不能发表意见了吗?” “不不不,”张鹤龄连连摆手,说道,“在下的意思是,夷洲岛和吕宋岛距离很近,一日即可往返,如果吕宋岛被贼人所占,到时候我朝很多事都会出现麻烦,比如说,海上航线会被截断,更何况,吕宋国王乃陛下册封,名正言顺,现如今被人揍了,大明怎可坐视不理?” 马文升说道:“即便如此,也该先将事情呈报上来,待陛下决议,方可通知出去。” “马部堂可知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只一个照面,就能要你的命。战机稍纵即逝,若不给领兵的将军们自主决断的权力,这仗没法打!” 马文升被张鹤龄一顿喷,只好说道:“至少在你下令的同时,也要让朝廷知晓。” 张鹤龄嘿嘿一笑,道:“这个,让马部堂见笑了,在下也是刚刚得知。” “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跟夷洲岛的守军说过,让他们密切注意南洋的情况,若有战事发生,可自行决断是否出兵。”张鹤龄笑了笑,说道,“不瞒马部堂,在下还未收到夷洲岛的任何消息。” 众人也不知道张鹤龄所言是真是假,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番,然后,刘健说道:“启禀陛下,夷洲卫未曾接受到调令就擅自行动,此举有僭越之嫌。” 不管你是干啥去了,你没接受朝廷的旨意就自己行动,总归是不合规矩的。 张鹤龄说道:“陛下,现在事情还不清晰,不如等一等,微臣相信,很快还会有奏报送来。” 弘治皇帝心中正在暗暗思索,张鹤龄曾答应自己,一年之内归还夷洲岛,现在马上就到时间了,前面一直都好好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整出点事来。 现在怎么办,若是不收拾你,怎么去堵满朝文武的嘴? 看到身边躬着身子的萧敬,弘治皇帝突然有了主意:“关于夷洲卫是否僭越,就交由东厂去查吧。” 萧敬看了看张鹤龄,又看了看弘治皇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奴婢一定查明真相。” 弘治皇帝继续说道:“靖海侯要配合东厂调查,切记不可隐瞒。” 张鹤龄心说,我隐瞒过你什么,哪件事没汇报清楚? “陛下,微臣以为,夷洲卫一定有出兵的理由,还请陛下等一等夷洲岛的情报。” 马文升道:“夷洲卫冒进追敌,人数又是劣势,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若是战败,亦是朝廷的损失。” 张鹤龄反问道:“马部堂似乎对夷洲卫并没有多少信心啊。” “老夫一声阅历无数,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夷洲卫并不具备这些条件,如何打得赢?” “马部堂切莫忘记,夷洲卫有坚船利炮,对付区区一个走私商,还是绰绰有余的。” 马文升摇摇头,道:“程五峰既然敢进攻吕宋,说明其战斗力不可轻视。” 张鹤龄实在懒得跟他理论了,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打个赌如何?” 马文升问道:“赌什么?”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一万两银子!” 马文升脸色发白,敢情你钱多,我上哪给你弄一万两银子去? 张鹤龄看出了马文升的窘迫,便说道:“如果夷洲卫败了,在下输给马部堂纹银万两,若夷洲卫胜了,马部堂只需要赔一两银子,如何?” 马文升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就你有钱是不是? “不必,若是老夫输了,照样赔付靖海侯万两纹银!” “好,”张鹤龄说道,“陛下和三位大学士就是见证人。” 弘治皇帝和三位大学士面面相觑,怎么说着说着,自己还成见证人了? 今天不是来聊正事的吗,你俩跟我这扯犊子呢? 军国大事,怎可儿戏! 就在弘治皇帝准备发作的时候,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行礼说道:“启禀陛下,东厂李公公求见。” 第297章 靖海侯出钱 萧敬脸色变了变,这个李广,回了京师不寻自己,跑到陛下御书房来做什么?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一下纪律。 弘治皇帝也很纳闷,转头看了看萧敬,意思是,这商量国家大事呢,你东厂的人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萧敬赶忙俯首道:“李广刚刚去了沿海一带,可能是带回来重要情报,这才急着呈交陛下。” 弘治皇帝脸色缓了缓,道:“让他进来吧。” 萧敬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李广啊李广,你可要一定要拿出点干货出来,不然咱们东厂的脸都叫你给丢光了。 李广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大殿,跪拜行礼,说道:“奴婢有吕宋的紧急军情,请陛下过目!” 众人本来没有在意一名太监,闻听此言,顿时都转过身来,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李广。 萧敬心中稍有安慰,果然有干货,这一次,咱东厂的办事效率算是有目共睹了吧! 心中暗喜,脸上却不能露出端倪,萧敬很镇定地将李广手中奏报接过来,送到弘治皇帝案前。 弘治皇帝赶忙打开奏报,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冷气,重重一拍案桌! “真是岂有此理!” 龙颜震怒,众人赶忙俯首,马文升心中窃喜,看陛下的反应,来的定是噩耗,靖海侯这厮财大气粗,白送自己一万两银子。 咦,不对啊,我朝将士战败,为何我会暗暗欢喜? 按道理说,应该悲痛才对啊,不能笑,不能笑,要哭! 于是,马文升哭丧着脸说道:“陛下,靖海侯擅做主张,导致夷洲卫损失惨重,请陛下严惩不贷,以正国法。” 三位大学士都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毕竟靖海侯是陛下的姻亲,也不好给陛下施压,但是这一次出了这么大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鹤龄也是一脸懵逼吗,啥情况啊,夷洲卫败了? 不对啊,夷洲卫装备精良,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还有当初从尼德兰人手里顺来的佛朗机跑,对付一个区区流寇程五峰,那还不是碾压级别的? 俞元赞带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怎么会败呢,不应该啊! 只见弘治皇帝冷着脸说道:“谁说夷洲卫损失惨重?” 马文升表情愕然,什么意思? 没有败,难道是胜了? 弘治皇帝放下奏报,沉声说道:“夷洲卫此番大获全胜,歼敌无数,缴获大量船只火炮,众将士上下一心,干得好!” 马文升脑瓜子嗡嗡的,什么情况,夷洲卫大获全胜,你发哪门子的脾气? 三位内阁大学生依然没有吱声,局势转变的太快了,还是静观其变,不要轻易发言。 萧敬也是摸不到头脑,按理说,李广带回来这么大的捷报,陛下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会发火? 张鹤龄叩拜行礼,说道:“承蒙陛下厚爱,臣替夷洲卫上下将士谢过陛下!” 弘治皇帝说道:“夷洲卫众将士作战有功,该赏,马卿家,你拿个章程出来。” 张鹤龄脸上露出笑容,历来以节俭着称的弘治皇帝终于大方一回了。 马文升迟疑片刻,问道:“陛下,夷洲岛乃是靖海侯封地,这赏赐的事,应该是靖海侯来做主吧?” 弘治皇帝的脸又沉下来:“靖海侯的封地就不是我大明国土了吗?” “这……臣不是这个意思,”马文升赶忙俯身拜下,说道,“臣的意思是,这个赏银应该由靖海侯来出。” “赏银当然是靖海侯来出,朕要的是封赏的章程,这个兵部来定,之后交内阁复议。”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出钱,还要你来定,凭什么? 马文升却放心了,既然是张鹤龄出钱,不用动国库的银子,那就好办了。 “臣遵旨!” 张鹤龄满脸的不愿意,让我出钱,完了还要声称是朝廷赏的,老子钱多也不带这么造的,真当我是冤大头吗?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陛下,臣……” “你不要说话!”弘治皇帝无情地打断张鹤龄,说道,“这份奏报,还关系到一件大事!” 张鹤龄乖乖地闭上嘴,好吧,你是皇帝,你最大,你可以明目张胆地耍liu氓! 不过,张鹤龄很好奇,为何弘治皇帝看到捷报会大怒,这里面所谓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不仅仅是张鹤龄,所有人都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弘治皇帝说下去。 “这贼寇程五峰,竟然勾结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此番夷洲卫果断出击,就是为了打击陈、张的残余势力。” 在场的除了张鹤龄以外,无不大惊失色,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是大明的死对头,双方的仇恨不亚于北方的蒙古部族,当初太祖皇帝实行海禁,也是担心这些人在沿海地区发展自己的势力。 从大明建国以后,他们便飘荡在汪洋大海之上,与大明朝完全隔绝。 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在开海之后,趁机混了进来。 众人立刻就明白了,所谓的贼寇程五峰,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其身后真正的力量,是陈、张旧部,这些人绝对不会安什么好心。 大明朝发展至今,早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地,所以才会攻打吕宋,定是打算抢占地盘,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待时机成熟,再反攻大明。 如此说来,夷洲卫果断出击,还全歼敌人,这份功劳着实有些大了。 众人看着张鹤龄,不免心生嫉妒,张鹤龄这厮,明明什么都没干,整日在家里混吃等死,却又平白立了一份大功劳,上哪说理去?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说道:“这么重要的事,东厂和锦衣卫竟然事先没有察觉,都是干什么吃的?” 萧敬噗通跪在地上,俯首道:“奴婢万死!” “念在东厂及时送来战报,朕就不追究了,以后办事的时候用点心,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萧敬磕头如捣蒜,道:“谢陛下恩典!” “给牟斌下一道口谕,锦衣卫办事不利,他这个指挥使罚奉半年,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第298章 龙颜大悦 弘治皇帝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问道:“靖海侯,你方才说过,事先交代过夷洲卫,密切注意南洋的情况,若有战事发生,可自行决断是否出兵。” “回陛下,臣确实说过这话。” 弘治皇帝继续问道:“如此说来,吕宋岛的事,你早就知情?” 张鹤龄回道:“只是猜到一些端倪,并无确凿证据。” “如何猜的?” 弘治皇帝非常好奇,连无孔不入的东厂和锦衣卫都没有发现问题,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时日,自江西上饶,一名女子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只为寻找微臣。” 弘治皇帝想了想,嗯,有印象。 “上饶娄氏,你那个义妹。” 张鹤龄道:“不错,正是娄氏的出现,微臣怀疑,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有人在操作。” 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又懵了,问道:“何以见得?” 张鹤龄看了一眼弘治皇帝身旁的萧敬,说道:“这件事,还要从萧公公说起。” 萧敬正听得认真,矛头突然转向自己,顿时吓得惊慌失措,急忙说道:“靖海侯切莫胡言乱语,此事跟咱家有什么关系?” 张鹤龄不慌不忙地说道:“请问萧公公,陛下是如何得知娄氏来京城的?” 萧敬面色有些踌躇,看着弘治皇帝,不敢说话。 弘治皇帝不耐烦地说道:“说就是了,这是你的本职工作,有什么好怕的?” 萧敬这才说道:“娄氏来京城寻亲,确实是东厂得到的消息。” “从何得知?” “这……” “萧公公不必遮掩,消息来源是靖海侯府周围的暗桩,是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敬只得点头承认。 “这就怪了,按理说,暗桩只知道有一名陌生女子来到靖海侯府,至于这名女子姓甚名谁,来自哪里,有何目的,又是如何得知的?” 萧敬突然神色大变,对啊,靖海侯府里面可没有东厂的暗探,娄氏的来历和目的,是怎么得知的? 一旁的李广也反应过来,说道:“奴婢这就回去察验。” “不用了,”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此事很简单,定是有人为东厂的暗桩提供了情报,至于这人是谁,有什么目的,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 李广毕竟刚刚从夷洲岛回来,结合路上所见所闻,心中立即有了大致的轮廓,说道:“这个幕后之人,应该就是程五峰的同伙,此人是打算利用上饶娄氏来挑拨陛下和靖海侯之间的关系,其真正的目的是夷洲卫。” “不错!”张鹤龄说道,“此人机关算尽,挑拨离间,就是为了让陛下对我产生不满,导致夷洲岛的兵力不敢轻举妄动,却没想到,陛下早就明察秋毫,表面上传我问话,其实是做戏给外人看的。” 弘治皇帝一张老脸微微发红,这人扯谎都不带眨眼的吗? “此人以为陛下已经对我产生嫌隙,于是通知程五峰可以出兵吕宋,他们一定没想到,夷洲岛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早就做好准备,是以吕宋国战事一起,夷洲卫第一时间便出动了。” 众人不禁暗暗点头,这招棋确实走的妙,没想到弘治皇帝还留了这么一手。 弘治皇帝看到众臣子投来钦佩的眼光,心中莫名地一阵舒畅,哎呀,这种感觉貌似很享受啊! “此番全赖陛下深谋远虑,先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待贼人螳螂捕蝉,夷洲卫黄雀在后,最终大败敌军,彻底清除我朝一大隐患,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番话说完,就连弘治皇帝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难不成,真的是朕安排的? 萧敬看到弘治皇帝脸色有点飘,趁机说道:“东厂被贼人利用,传递了错误情报,幸亏陛下明察秋毫,看透了贼人的诡计,否则,奴婢万死莫辞!” 弘治皇帝心情大好,挥挥手道:“此事到此为止,以后涨点记性。” 萧敬赶忙说道:“谢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又将奏报拿起来,说道:“夷洲卫上奏,吕宋王室已经被程五峰悉数杀害,现如今国家无主,众爱卿想一想,此事该不该管?” 萧敬接过奏报,走到台下,递给最前面的刘健。 三位大学士看过奏报,低声议论了几句,然后,刘健上前说道:“陛下,吕宋国乃我大明朝附属国,臣以为此事该管,首先派人寻找王室宗亲,继位国王。如果实在找不到,可以寻找其他权贵,重新册封国王。”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此事就交给吏部吧,夷洲卫全权配合。” 徐溥身兼吏部尚书,当下行礼道:“臣遵旨。” 议事完毕,众人纷纷告退出宫,弘治皇帝心情大好,陈、张余孽可是大明历代皇帝的心头之患,这些人一日不除,便一日睡不安宁。 却没想到,夷洲卫轻轻松松就给解决了,张鹤龄带出来的兵,确实有些本事。 萧敬看到龙颜大悦,于是上前说道:“陛下,您看,安排在靖海侯府周围的暗桩,是不是可以撤了。” 弘治皇帝突然沉下脸,问道:“为何要撤?” “啊?”突然的翻脸让萧敬有些措手不及,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这个……” 弘治皇帝冷冷道:“这个什么?” 萧敬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说道:“靖海侯刚刚立了大功,奴婢以为陛下不会再监视了,更何况,靖海侯早已知道了暗桩的事。” “朕监视他,和他立没立功有关系吗?” 萧敬汗如雨下,说道:“没,没关系。” “他知有道暗桩又如何,东厂是朕的人,他还敢说半个不字出来?” “决计不敢!” “那你为何要撤暗桩?” “奴婢错了,暗桩不能撤,继续监视。” 弘治皇帝面色冷漠,缓缓说道:“还有最后一个月,就是靖海侯交回夷洲岛的时间,这一个月,东厂要时刻保持警惕,不可出现任何差错,否则,朕决不轻饶!” 萧敬俯首道:“奴婢遵旨!” 第299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张鹤龄看着马文升列的单子,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质问道:“马部堂倒是大方,可是,本侯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这么造吗?” 马文升悠闲地喝着茶,说道:“此事是陛下定的,靖海侯有疑问,可以找陛下理论。” “你来说说,我朝除了开国和靖难,何时出现过这么丰厚的赏赐?” 马文升依然不动声色,缓缓道:“开国和靖难封公封侯,岂是区区赏银可比拟?” 张鹤龄强忍着心中怒火,说道:“可这也太多了些吧!” “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现如今只是发些赏银而已,靖海侯也太过大惊小怪了吧?” “马部堂,你可不要欺人太甚,敢情不是花你的银子!” 马文升看了张鹤龄一眼,道:“老夫只是公事公办,靖海侯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陛下说道说道。” “你莫要拿陛下来压我,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明抢吧?” 马文升腾地站起来,板着脸说道:“既然如此,老夫这就进宫复命,将靖海侯所言原原本本转述给陛下。” 张鹤龄心道,当我是吓大的? “你去呗,反正我什么都没说过。” 即便到了御前,我不承认,你能把我怎样? “你……”马文升无奈,只得又坐下来,说道,“靖海侯家财万贯,拿点银子出来赏赐将士们,为何这般吝啬?” 张鹤龄指着马文升带来的文案,说道:“马部堂,麻烦您仔细看一看,这是一点银子吗?” 也难怪张鹤龄发飙,马文升算的帐确实有些离谱,指挥使俞元赞赏银千两,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官各赏银五百两,百户官赏银三百两,总旗官赏银二百两,小旗官赏银一百五十两,最底层的将士赏银百两,三千夷洲卫最后统计的数字是三十五万余两。 三五十万两白银,张鹤龄倒不是给不起,关键这笔赏银是以朝廷的名义发放,却让自己买单,这不是把自己当成冤大头吗? 马文升说道:“靖海侯,犒赏夷洲卫众将士一事,乃是陛下钦点,并非老夫要为难与你,你又何必跟老夫过不去呢?”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吧,夷洲卫此番大胜,必定缴获诸多战利品,从这些战利品中拿出一部分来犒赏众将士,如何?” 马文升摇头道:“这可不行,战利品要悉数上缴朝廷。” 张鹤龄怒道:“打仗缴获的战利品上缴朝廷,完了让我自掏腰包犒赏众将士,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三十多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送了,当我傻啊! “这个赏赐的方案已经交给内阁看过了,三位阁老都没有意见,靖海侯如果不同意,老夫只好奏明圣上。” 张鹤龄顿了顿,说道:“给钱可以,总要有个名分吧?” “此乃朝廷封赏众将士,靖海侯想要什么名分?” “起码要让人知道,银子是我出的。” “呵呵,”马文升冷笑一声,道,“靖海侯是想以个人的名义犒赏众将士,就算老夫和内阁同意,陛下会怎么想?” 张鹤龄突然意识到,明初首富沈万三就是因为提议自掏腰包犒赏边军,才被朱元璋干掉的。 这事还难办了,难不成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马文升站起身来,说道:“犒赏的章程放在这了,靖海侯好好考虑一下,尽快给个答复,老夫先走一步。” 张鹤龄思索良久,依目前的形势,这笔钱肯定是要出的,只是,真的不甘心啊,一定要想办法回点血才行。 房门推开,仙游公主走了进来,问道:“喊你吃饭半天也不动,又在发什么愁呢?” 张鹤龄指了指案桌上的文案,说道:“还不是你皇兄,盯着咱家这点银子。” 仙游公主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由得皱眉道:“赏银三十五万两,为何这钱要我们来出?” 张鹤龄苦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太过分了,不行,明日我便进宫,找皇兄说理去。”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你去了又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仙游公主撅着嘴巴说道:“可是,这也太多了,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啊!” “银子是有,只是就这么拿出去,太亏了,我得好好想想,这些钱能换回点什么。” 仙游公主随口嘟囔道:“还能换回什么,难不成给你封个国公当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鹤龄眼前一亮,对啊,反正该往外拿的一分不会少,如果能讨个爵位回来也行啊! 当然了,仅凭三十五万两银子肯定换不来国公,公爵可不是这么好混的,但是别忘了,还有夷洲岛呢! 早在一年之前,张鹤龄已经承诺归还夷洲岛,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自己该做的事也做完了,趁着吕宋大捷,犒赏三军之际,去弘治皇帝面前哭穷,说不定人家一心软,给个公爵还是很有希望的。 你让我交出封地,我交了,你让我出钱犒赏将士,我也出了,辛辛苦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你这个皇帝老子也不能只伸手啊,总得表示表示吧。 第二日,张鹤龄早早便进了宫,此时弘治皇帝还在早朝,便直接来到坤宁宫。 张皇后非常高兴,忙派人拿了糕点出来,说道:“最近又在忙什么,许久没过来了。” 张鹤龄心中有些无奈,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张延龄那般贪嘴,每次一来坤宁宫必定是糕点伺候。 虽然不喜欢,还是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 “夷洲卫打了胜仗,臣弟正在筹划犒劳众将士一干事宜。” 张皇后平日不问政事,但是听说打了胜仗,还是很开心,说道:“那好的很啊,将士们在前线奋战,为国效忠,一定要重赏。” “这次赏银丰盛,最多的千两,最少的也有百两,只要参战的,人人有份。” 张皇后掌管后宫,对银子还是有些概念的,当下说道:“如此说来,至少需要几十万两银子吧?” “不错,三十五万两!” 第300章 你想不想当皇帝? 三十五万两! 张皇后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是小数目,大明朝去年一年的税收也就五百余万两,这还是开海之后,商贸发展起来的结果,若是放在以前,一年有个百万两就不错了。 现如今,一下子要拿三十五万两银子出来,确实有点多了。 张皇后有些想不明白,一向以节俭着称的弘治皇帝,为何变得如此奢侈? 虽然犒赏众将士是理所应当,但是不一定非要拿银子啊,可以赏点物件啊,比如说赐套衣服什么的,也能显示皇恩浩荡,上来就砸银子,这是什么套路? 张鹤龄感觉铺垫地差不多了,便说道:“娘娘不用担心国库,这份银子是靖海侯府出的。” “什么?” 张皇后闻言更加惊讶,怎么还让你出钱呢? “娘娘不需要吃惊,为人臣子,当为陛下分忧,夷洲卫奋勇杀敌,值得犒赏。臣弟不过是拿些银子出来,何足道哉?” 张皇后更加不愿意了,这可是自己的亲弟弟,老张家唯一的希望,当皇帝的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更何况,臣弟已经准备好了夷洲岛交割相关事宜,这是臣弟最后一次与夷洲卫众将士相聚,以后就算想赏,也没有机会了。” “夷洲岛……交割?”张皇后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何交割,何时交割?” “娘娘还不知道?”张鹤龄迟疑片刻,说道,“看来陛下并未和娘娘提起过,可能是臣弟说漏嘴了,哎呀,闯祸了。” 张皇后继续追问:“夷洲岛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张皇后是非常关心的,毕竟在男尊女卑的年代,只有男子才有权利继承家业,才能代表这个家。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怕贵为皇后,也没有权利继承祖业。 张皇后在皇宫内衣食无忧,除了关心自己的儿子,然后便是自己的弟弟,张鹤龄也算争气,不断建功立业,封靖海侯,食邑万户,也算是为张家长了脸。 现在却听到封地要被收回去,自然是满脸的不情愿。 若是张鹤龄犯了什么重罪,朝廷该怎么处置都可以,但是,人家不但没有犯罪,反而接连立功,现在还要收人家的地,这是什么道理? 张鹤龄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臣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天下都是陛下的,臣的封地自然也不例外,在臣弟手上,还是在朝廷手上,并无区别。” 张皇后听到张鹤龄这样说,心中稍稍有些平复,说道:“真是难为你了。” “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这都是臣弟应该做的。” 张皇后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我会找时间和陛下提一提,怎么说也不能老让你吃亏。” 张鹤龄摆手道:“娘娘不必如此,夷洲岛之事,陛下自有圣裁,臣弟并无怨言。” 张皇后看到张鹤龄神色淡然,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说道:“你能这样想便好,眼下新年将至,延龄几时回京?” “二弟前些时日差人捎了口信,再有半个月就回来了。” 张皇后想了想,说道:“去岁见到延龄之时,人都晒黑了,不过壮实了些,看起来挺有精神。” 张鹤龄笑笑,道:“二弟多次出海,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历练,如今不仅壮实,早已能独当一面。” 姐弟二人聊了半日,张鹤龄看了看天色,估计弘治皇帝该下朝了,便起身说道:“时候不早,臣弟先回去了。” 张皇后说道:“马上中午了,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臣弟在后宫逗留时间太久了,被那些老大人得知,又该弹劾了,臣弟告辞!” 张皇后向身后的宫女挥了挥手,说道:“那好吧,我差人给你拿了些糕点,带给小花和国强。” 张鹤龄行礼谢过,从宫女手上接过糕点,然后出了宫。 回到府上,仙游公主已经等了许久,上前问道:“怎么样,皇兄怎么说?” 张鹤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说道:“等消息吧。” 仙游公主是个急性子,继续问道:“到底怎么样啊,你快些说,别卖关子。” 张鹤龄喝了口水,如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是怎么说的呀?” “我没见到陛下。” “那你做什么去了?” “就是入宫陪皇后娘娘说说话,然后就回来了,你看,这是娘娘给小花和国强带的桂花糕。” 仙游公主简直无语,说道:“家里的银子都快被人抢走了,你拿两盒桂花糕做什么啊?” 张鹤龄却一脸的不以为然,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看的这么重。” 仙游公主无奈,只得拎着两盒桂花糕走回内堂。 倩影一闪,白露坐在张鹤龄身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你真的打算让出夷洲岛?” 张鹤龄点点头,道:“形势所迫,由不得我。” 白露轻轻说道:“堂堂靖海侯,天不怕地不怕,还有做不到的事?” 张鹤龄苦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这次面对的人是皇帝,我总不能和皇帝斗吧?” 白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若是有一天,真的要和皇帝做对,你敢吗?” “不敢!”张鹤龄摇摇头,道,“我还没活够。” “你想不想自己当皇帝?” 张鹤龄满头黑线,心说你咋这么能呢,这种话都敢说,这是要害死我吗? 看到张鹤龄这般反应,白露已经知道了答案,说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曾经对我说,当皇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现在觉得,如果你是皇帝,百姓的日子或许比现在要好很多。” 张鹤龄赶忙摆手道:“行了,如果不想我现在就升天,这种话日后万万不得再提!” “怕什么,现在也没外人。” “姑奶奶,隔墙有耳,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够杀头的,万一泄露出去,咱两个每人再长几十个头出来也不够杀的。” “早就观察过了,附近没人,”白露撇撇嘴,道,“我又不会笨到去外面说。” 第301章 有没有玉女心经? 张鹤龄双手合十,诚恳地说道:“姑奶奶,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这人胆子小,受不得惊吓。” “好吧,那就说点别的。”白露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鹤龄,说道,“娄姑娘还在府上,你准备怎么安排?” 一提到娄素珍,张鹤龄不由得头大,这还是个麻烦事,人家千里迢迢跑来寻你,赶走吧,不忍心,留下吧,无名无分。 本来自己家里这点事就够麻烦的了,小娟还没有名分,白露也没娶过门,现在又冒出来个娄素珍,也不能就这么一直住下去,总要有个说法啊。 “这个时节,外面天寒地冻,就算让她回江西,也不能现在动身,还是先在府上住一段时间,等年后天气转暖再说吧。” 白露问道:“人家一名未婚女子,长时间住在你家,总要有个名分吧?” 名分有啊,张鹤龄早有准备,说道:“她是我义妹!” 白露当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说道:“好吧,你莫要辜负人家就好。” 张鹤龄一听,有急了,赶忙说道:“我辜负她什么啊,当时你也在场,发生了什么你很清楚。” 白露点点头,道:“是啊,我确实在场,并亲眼看到靖海侯和娄姑娘搂抱在一起,宁王爷当场赐婚。” “天地良心,我那是救人好不好,”张鹤龄奋力解释道,“情急之下,哪里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白露依然不为所动,淡淡道:“无论什么原因,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 “我做什么了?” 张鹤龄简直要崩溃了,怎么还说不清楚了呢? 白露说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无论什么原因,你确实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人家,不能以救人为由,便可置之不理,你可有考虑过人家的感受?” 张鹤龄细细想来,白露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无论是何缘由,事情终归是发生了。 这事要说自己一点责任没有,也不合适。 想到这里,张鹤龄不禁好笑,说道:“你好像很愿意我身边多个女人。” 白露嗤笑道:“你身边有没有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吃醋?” “我吃什么醋?”白露轻哼一声,说道,“要吃醋也是小娟姐和仙儿,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江湖女子,如今寄人篱下,没受气就不错了,还敢吃醋?” 张鹤龄笑道:“谁敢给白女侠气受,岂不是自讨苦吃?” 白露说道:“莫要耍贫嘴了,今日找你是有事要说。” 张鹤龄问道:“什么事?” “每日在府上无所事事,很是无聊,不如,你给我也委派点差事吧。” “给你委派差事?”张鹤龄琢磨片刻,为难地说道,“可是我现在真的没什么事做啊。” “要不然,我给你当护卫。” “有孙虎在呢,而且,有些时候你跟着我出去也不方便。” “我可以扮成男装,放心,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只是,有些场所……”张鹤龄迟疑了一下,把话咽回去,转而说道,“那你就负责府上女眷的安全,这个任务很重的,毕竟公主在府上。” 白露却一脸嫌弃地说道:“这个不需要你说,我本来就在做着呢。” “这不就行了吗,你身负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还说自己无所事事呢?” “很重要吗?”白露噘着嘴巴,说道,“来了快一年了,一个毛贼都没见过,想活动一下筋骨都没机会。” 张鹤龄哑然失笑,道:“你若实在手痒,就去找人切磋切磋,李晨星不是在呢吗,他也闲得很,让他陪你练练。” 白露摇摇头,道:“李晨星那两下子只适合实战,上战场还凑合,但是一对一的话,他不懂技巧,不是我的对手。” “还有孙虎呢,他武功不错。” 白露再次摇摇头,道:“他不敢跟我比。” “为什么?” 在张鹤龄印象里,孙虎身手不错啊,应该不输白露吧? “比武切磋,免不得有些肢体接触,他怕秋红姐不开心,从来不跟我比试。” 张鹤龄愣住了,自己的属下这么怂吗? 孙虎啊孙虎,没想到你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这么怕老婆,真给我们男同胞丢人啊! 突然,白露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盯着张鹤龄看了起来。 张鹤龄不明所以,问道:“你看什么?” 白露站起身,围着张鹤龄转了一圈,先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胛骨,然后又顺着脊椎向下摸了摸,说道:“你的先天条件不错,要不然,跟我学武功吧?” 张鹤龄心念一动,现在闲的没事干,不如跟着白露学武功,做一名武林高手也不错。 即便当不成武林高手,就像杨过和他姑姑那般,学点玉女心经之类的武功也不错啊。 但是转念一想,习武之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很辛苦的,自己跨越几百年穿越过来,是来享受生活的,可不是来吃苦的。 “不学,没兴趣。” 白露劝道:“若是日后再遇到刺客,起码有些防身的本事。” “不是有你这个贴身侍卫吗?”张鹤龄说道,“再说了,我有火铳。” “奇技淫巧,终归不如自己的本事靠谱。” “什么奇技淫巧,这叫高科技,要相信科学。” 白露叉腰说道:“你就说,学不学吧?” 张鹤龄盯着白露纤细的腰肢,问道:“你准备教我什么?” 白露以为张鹤龄动心了,便说道:“先教你基本的,掰腿弯腰扎马步。” 张鹤龄摇摇头,道:“太枯燥了,不学!” “无论什么武功,都要先打基础,不要妄想一步登天。” “不行,太没劲了,不学。” 白露无奈问道:“那你说说,你想学什么?” “你什么武功都会?” 白露点点头,道:“即便不够精通,起码略知一二。” 张鹤龄问道:“摔跤你会吗?” “你说的是近身短打……呸,无耻!” 白露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啐了一口,然后红着脸跑开。 张鹤龄在后面郁闷地说道:“是你说的嘛,我想学什么都可以。” 第302章 晋封国公 ps:上传的时候快12点了,一着急搞错了,有一部分内容是重复的,多谢大家提醒,已经修改过了~ ………… 弘治皇帝很烦躁,本来忙了一天挺累的,回到寝宫睡一觉,大早上五点就要起床上朝,结果老婆在耳根子边唠叨一宿,这谁受得了! 张皇后念叨来念叨去,总结起来无非一句话,我弟太惨了。 虽然大明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涉朝政,但是,我弟的事不是政事,是我的家事,还不让说了? 弘治皇帝很无奈,只得承诺:“朕有意加封靖海侯为国公,只是,此事还需与内阁商议。” 张皇后一听,高兴了,说道:“靖海侯有功于朝,本就该当封赏。” “按理说,靖海侯这两年立的功劳确实不少,但是他太年轻了,朕记得他比朕小了四岁,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这么早就封国公,怕是朝中众臣有意见。” “二十一岁不小了,自家父驾鹤西游,鹤龄独自撑起偌大的家业,很是不易。” “确实很不容易,朕尽量为他争取吧。” 弘治皇帝才不管你容不容易,他这么做唯一的原因是张鹤龄还算聪明,肯于主动将封地让出来,既然你都这么有诚意了,那我这个当皇帝的也得表示表示啊。 拿走你的封地,给你加封国公,你得了爵位,我得了实惠,皆大欢喜。 当然了,至于张鹤龄是不是真心实意交出封地,那我就不管了,反正交出来就行。 早朝之上,弘治皇帝哈欠连连,一晚上没睡好,哪里有精神。 终于熬到下了朝,众臣陆续出宫,萧敬来到徐溥等人身边,说道:“陛下请三位大学士回奉天殿议事。” 徐溥、丘浚、刘健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心中同时产生疑惑,有啥事上朝的时候不能说吗,还要开小灶? 三人回到奉天殿,看到弘治皇帝揉着眼睛说道:“朕有一事拿不定主意,三位爱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帮朕出出主意。” 徐溥说道:“陛下有何事烦恼?” 弘治皇帝说道:“夷洲卫此番立了大功,封赏的章程三位应该看过了吧。” 徐溥点点头,回道:“臣等已经看过,赏银三十五万两,算是颇为丰厚。” “这些赏银是以朝廷的名义下发,但是由靖海侯来出,”弘治皇帝继续说道,“而且,这份功劳说起来应该算在靖海侯头上,朕觉得靖海侯不惜散尽家财,为国分忧,朝廷该当给予赏赐。” 徐溥回身看了看丘浚和刘健,三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说道:“陛下打算如何赏赐?” 弘治皇帝说出心中打算:“自然是加官进爵。” 徐溥说道:“陛下是打算加官,还是进爵?” 虽然加官进爵经常被人放在一起,但是升官是升官,封爵是封爵,前者代表你更加接近政治权力中心,后者则是朝廷授予你的荣耀。 一般情况下,加官和进爵都是放在一起说的,但是徐溥这样问,是因为他很清楚,弘治皇帝不想让张鹤龄做官。 自从赦靖海侯,食邑万户,弘治皇帝便将张鹤龄的职位撤去,先是撤走了蟒卫,削了张鹤龄的实权,给了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虚职,然后,指挥佥事也找机会撸了。 既然不想加官,那就只有进爵了。 张鹤龄目前已经是侯爵,如果加封公爵,此人晋升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虽然有些功劳,但是,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这个年纪,这个资历,加封公爵恐怕不足以服众。 弘治皇帝也明白徐溥的意思,不管结果如何,今日索性就明说了吧。 “朕准备加封靖海侯为靖国公,三位觉得如何?” 徐溥说道:“靖海侯确实有功于朝,但是臣觉得还不足以加封国公。我朝只有在开国和靖难时期出现过公爵,其余时候,还未开过这个先例。” “只要有功,朕当不吝封赏。” “其实,靖海侯有封地在手,其地位已经不低于国公。” 弘治皇帝说道:“三位有所不知,靖海侯已经和朕商议过,准备将夷洲岛归还朝廷。” “什么?”徐溥等人大惊失色,“靖海侯真这样说?”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靖海侯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夷洲岛是他的封地不假,但也是大明的国土,还是归还给朝廷管辖比较妥当。” 徐溥心中非常震撼,真没看出来,靖海侯还有这个觉悟。 可是,仅凭这一点,晋封国公,怕仍然说不过去。 “陛下,老臣以为,靖海侯此举该当受到朝廷的嘉奖,不如,将其爵位保持不变,俸禄定为公爵标准,如此可好?” 弘治皇帝心中暗道,你们觉得张鹤龄那小子缺这点俸禄吗,公爵一年的俸禄,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赚回来了。 徐溥也很为难,按理说,人家确实立了功,还主动将封地归还朝廷,更难得的是,这块地并非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人家已经经营的很好,不夸张地说,夷洲府的经济直追两京。 朝廷也不能白拿人家的地,总要有点表示吧? 可是,晋升公爵又有些过于高了。 弘治皇帝说道:“既然三位爱卿认为靖海侯的功绩不足以晋升公爵,那么三位不妨说说看,晋升公爵需要什么条件?” 刘健说道:“除非靖海侯有开疆拓土之功,否则,晋升公爵一事,臣始终觉得不妥。” 开疆拓土,这个条件已经是顶天了,大明自开国以来,只有文皇帝朱棣曾经远征安南,但是后来被宣宗皇帝放弃了,像云南等地的土司还天天闹事,别说开疆拓土了,能把自己家里这些地保住就不错了。 弘治皇帝也知道,张鹤龄现在封公爵是有些操之过急,自己有这个打算,其实主要原因是这小子肯归还夷洲岛,感觉不给他点好处,好似白白占他便宜一般。 我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还能欠了你的人情不成? 所以,弘治皇帝一直在考虑,如何封赏才合适。 赐官吧,自己亲自给人撸的,现在又反过来让人家当官,不是打我自己的脸吗,还是算了。 封爵吧,你已经是侯爵了,再往上就是公爵,但是以你现在的功劳,给你加封公爵又不能服众。 真是难办,看来,晚上又要听张皇后唠叨了,烦躁! 第303章 只想当个废物 弘治皇帝又困又烦,揉着太阳穴说道:“三位爱卿就没有更好的方案了吗?” 徐溥说道:“方才希贤说得对,若无开疆拓土之功,国公二字还远远不够。” 丘浚随后说道:“老臣以为,靖海侯正值英雄年少,日后晋封国公必定还有机会,眼下不能急于一时,否则众臣定有异议。” 弘治皇帝心中苦笑,即便张鹤龄现在很年轻,机会还多,但是想要开疆拓土,谈何容易? 让他去收复河套,还是攻占安南? 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战争的,没有战争,何来的开疆拓土? “靖海侯为朝廷做的够多了,即便不封国公,起码也要有个合理的封赏。” 三位阁老沉吟片刻,刘健抬头说道:“不如,陛下给靖海侯安排个差事。” 弘治皇帝疑问道:“什么差事?” “云南土司一直蠢蠢欲动,不断发生小规模动乱,若靖海侯进驻云南,主管土司相关事宜,平定叛乱,其功劳足够晋封国公。” 刘健这番话还隐含着另一层意思,如果张鹤龄搞不定云南土司,晋升一事就不要再提了。 弘治皇帝想了想,这个法子也可以,你不是功劳不够吗,现在给你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如果这次再立了大功,晋封国公,群臣心服口服。 如果败兴而归,那也算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没把握住,也怨不得别人。 不管你能不能成功,起码我不用再听张皇后唠叨了。 “如此甚好,萧伴伴,召靖海侯入宫,让他速来!” 等张鹤龄火急火燎地进了宫,弘治皇帝已经和三位大学士将事情的细节商议完毕,圣旨都拟好了。 张鹤龄看着圣旨的稿子,直咗牙花子,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想在京城享清福,把我当个废物就好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就不要再找我了嘛。 “今日没有外人,索性将话说明了吧,朕欲加封你为国公,但是你的功劳不够,所以这次云南之行是个机会,若是把事情办的漂亮,届时便加封靖国公。” 张鹤龄却不这么想,这年头儿,真正干活的反而没有好下场,因为你干的越多,错的就越多。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老子不干了! “陛下,臣身居侯爵,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公爵不敢奢望。” 弘治皇帝面色不悦,给你功劳,你还不愿意要? 刘健在一旁说道:“靖海侯,陛下为了你的晋升一事,可谓煞费苦心,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这是多少文臣武将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此时放弃,以后便再没机会了。”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既然有这等美事,刘大人怎么不自己去?” 刘健气得胡子都翘起来,道:“老夫若不是内阁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早就主动请缨,奔赴云南了。” 徐溥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靖海侯怎么还想不明白呢,现如今,若无开疆拓土之功,这国公的爵位想都别想,本来,云南平叛也不够资格,但是陛下开恩,可以认定这份功劳足够加封国公,靖海侯却推三阻四,这是何故?” 张鹤龄心说,是我想不明白,还是你们装糊涂,云南那地方山高林密,瘴气弥漫,现如今土司叛乱,危机四伏,弄不好小命都要搭在那里,还谈什么国公? “其实,在下不懂平叛,这事真办不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君臣都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着他,你不会平叛,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亲率三百将士远征夷洲,正面击溃五千扶桑水师,现在跟我说不懂平叛? 骗鬼呢! 就算你想推脱,起码也要找个像样一点的借口,不要把人当白痴啊! 徐溥笑了笑,说道:“若是靖海侯不懂平叛,当初夷洲岛一战,定是将士们作战勇猛,与靖海侯没什么关系了。” 丘浚随后说道:“既然如此,靖海侯这个爵位,想必也是受之有愧了。” 张鹤龄赶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夷洲岛一战是抗击外敌,打就行了,别的不需要考虑,但是云南平叛则大不相同,这是内部矛盾,不能老是打打杀杀的,要和平解决。” 弘治皇帝眼前一亮,张鹤龄这句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云南土司叛乱之事,兵部几次上奏,准备派兵围剿,都被留中不发,最大的原因,就是弘治皇帝不忍心跟这些土人兵戎相见。 张鹤龄说得对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出了什么事也要以和为贵,坐下来商量商量不行吗? 大不了谈谈条件嘛,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反观兵部这些二货,特别是马文升那个老家伙,整日以君子自称,完全不懂变通,出了事就知道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啊! 弘治皇帝看张鹤龄的眼神变得有些期待,如果刚才说让他去云南只是给个晋升的机会,现在却不同了,云南这档子事,还就非你不可了! “靖海侯所言有理,云南平叛一事,就这么定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合着我说了半天,全白说了,怎么就落在我头上了? 我明明说的是不去啊,你们几个都聋了吗?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斟酌一二。” “只要你能把这件事和平解决,晋升国公一事,朝中若再有异议,朕替你做主!” 张鹤龄愁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是真的不想去啊,让我在京城混吃等死,当个废物不行吗? 封地都还给你了,你还想怎样啊? 就不能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 “臣的意思是,此事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来主持,臣毕竟还年轻,不足以当此大任。” 弘治皇帝想了想,这番话也对,这次要委派的人必须恩威并施,老成持重,最好是朝中德高望重之人,张鹤龄虽然在京中有些名气,但是千里之外的云南,谁认识你是谁啊? 倘若那些土司看到朝廷派了一个小白脸过来主持大局,能乖乖听话才怪呢! 第304章 重要情报 “陛下,臣想推举一人,若此人出马,云南叛乱必能平定。” 弘治皇帝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何人?” 其实,张鹤龄身边有哪些人,弘治皇帝心中很清楚,王守仁、戚景通、俞元赞三人都是朝廷栋梁,但是这三位都太年轻,而且,现在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也脱不开身。 再有就是他的三个门生,毛澄、贺东来、杨怀瑾,这三个就更年轻了,何况贺东来已经下西洋去了,杨怀瑾是个搞科研的,就剩下毛澄,开海之后,天津府忙得不可开交,更是走不开。 因此,张鹤龄说要推举一人出使云南的时候,弘治皇帝心中还是很好奇的,此人到底是谁? 总不能派你那个宝贝弟弟张延龄去吧,这家伙出门做生意还凑合,若是去云南平叛,怕是要平白丢了性命。 张鹤龄缓缓说道:“前英国公张懋。” 弘治皇帝沉默半晌,然后问道:“三位爱卿有何高见?” 对于张懋,弘治皇帝也很纠结,当初率领三万水师出海,结果败得一塌涂地,这要是换做旁人,早就拉出去砍了,根本没得商量。 但是,问题就在于张懋的出身,他的大父乃是靖难名将、河间王张玉之孙,他爹张辅于太宗皇帝时远征安南,可谓世代忠良。 念在张家的劳苦功高,弘治皇帝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废黜爵位和官职,将其贬为庶人,这个处理结果,已经算是宽宏大量的。 张懋犯了这么大的过错,朝廷定然不再启用,若不是张鹤龄将其派到夷洲岛当了个军事顾问,怕是只能郁郁而终了。 徐溥点了点头,率先答道:“臣以为,张懋乃忠良之后,为人老成持重,深谋远虑,是个适合的人选。” 丘浚随后说道:“虽然张懋曾有大过,但是最近一年在夷洲岛抗击倭寇,战果累硕,臣以为,朝廷应赏罚分明,有过则罚,有功则赏,两者不可混淆。” 最后,刘健说道:“张懋虽然曾在澎湖战败,但是如今已经戴罪立功,可以考虑恢复其爵位和职位。” 看到三位大学士都在为张懋说话,弘治皇帝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说道:“传旨,授张懋云南巡抚,主管云南军政事务。” 给了官职,没有给爵位,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次把事办妥,就给你恢复爵位。 如果办砸了,这辈子算是别想再翻身了。 张鹤龄心中暗喜,这些好了,有老张出马,自己就不用去了,可以继续留在京城混吃等死了。 “钦命靖海侯张鹤龄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协助云南巡抚,主管西南边防事务。” 张鹤龄愣住,什么情况,非要把我也拉过去做什么啊? 云南巡抚是从二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除了官衔之外,两者的性质也完全不同,巡抚是地方都司一把手,很可能就长期待在那边了,佥都御史属于中央临时委派,办完事就能撤回来。 弘治皇帝毕竟还是有些不放心,坚持让张鹤龄跟过去,只要他人过去了,哪怕什么都不做,心里也会踏实很多。 张鹤龄还想推脱,但是看到弘治皇帝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大不了走一趟,反正前面有人主抗,自己就是去混的。 无非就是出趟远门,混俩月呗,就当公费旅游了。 转念一想,既然是旅游,定要想办法带上白露,对了,就说云南凶险,需要个贴身侍卫,到时候,孤男寡女,旅途寂寞,这一次,看你还不乖乖就范! “靖海侯,你傻笑什么呢?” 原来是弘治皇帝看到张鹤龄站在一旁呵呵傻笑,忍不住呵斥。 张鹤龄反应过来,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说道:“臣在畅想未来,英国公……哦,不,是张巡抚出马,平定叛乱指日可待,到时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采兰赠芍,干柴烈火,岂不美哉?”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不是去平叛吗,哪来的干柴烈火? 弘治皇帝也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正色说道:“这趟云南之行,你作为张卿家的副手,一定要鼎力协助,切莫去当个甩手掌柜,若是张卿家出了问题,你也逃不了干系!” 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张懋做错了事,我也要跟着承担责任? “陛下圣明,臣定会竭尽所能,全力协助张巡抚。” 不讲理就不讲理吧,你是皇帝,你最大! 事情就这么定了,张懋动作很快,接到圣旨就往回赶,终于在除夕夜当晚回到京师。 看着阔别一年多的京城,张懋心中不禁感慨,当初屈辱离去,现在终于能挺直腰板说一声,我张某人回来了! 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靖海侯府,自己能够东山再起,这一切多亏了张鹤龄,当初跌落低谷之时,若不是张鹤龄邀请自己去夷洲岛,怕是这一生就此完结了。 咱老张恩怨分明,这份恩情,定要报答。 所以,张懋带着两大车礼物登门拜访。 “张贤侄,真是想煞老夫了!” 张鹤龄也惊呆了,还没见过谁串门带这么多礼物的,拳头大的东珠,一人多高的珊瑚,百炼钢的倭刀,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什么金银玉器、字画古玩,还有海外的各种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自己家的客厅都快堆满了。 “你是去打劫了吗?” 张懋说道:“这些是攻打吕宋的时候缴获的战利品。” 张鹤龄疑问道:“战利品不都是上缴朝廷了吗,还能自己往外拿?” 张懋轻哼一声,道:“放心吧贤侄,清点物资的时候,这些都没报。” 敢情是薅了朝廷的羊毛给我送礼啊,这玩意要是被人查出来,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如果因为拿了这些东西被人弹劾,我冤不冤啊? “老夫手上还有一份重要奏报需要面呈圣上,改日再找贤侄叙旧,先走一步!” 张鹤龄随口说道:“什么情报啊这么急,连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 张懋也不避讳,说道:“吕宋王室悉数被杀害,至今未找到继承人,几个大家族各自不服对方,最后联合上书,希望大明能够接管吕宋。” 第305章 开疆拓土靖国公 弘治皇帝看着张懋拿过来的奏报,心中很是复杂。 前些时日刚放出话来,无开疆拓土之功,不得晋升国公,好吧,今天就来了。 海上巨寇程五峰联合陈、张旧部残余势力,组成万人大军攻占吕宋,罗阇苏莱曼指挥臣民拼死抵抗,但是实力差距悬殊,最终,吕宋国罗阇、拉干皆数战死。 张懋生怕弘治皇帝看不懂,还在一旁给解释道,罗阇就是国王,拉干就是王子。 总而言之,这一场仗下来,吕宋王室尽数被杀害,等到夷洲卫击败程五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一个王室血亲了。 这下麻烦了,国王的位子怎么办? 既然找不到王室后人,只有重新册立国王了。 于是,吕宋国几位有实力的大臣和士族开启了王位争夺战,不过,大家的实力差距不大,争来争去,谁也干不过谁,最后实在没辙了,然后有人提议,干脆,让大明皇帝委任吧。 但是,即便是大明委任,也该有个初步的预选方案,要不然,谁知道委任哪个合适啊? 如果委任错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白白苦了吕宋百姓。 于是,国王的位置一直空着,这样的局面一直僵持了一个月,王守仁得知后,想了一个办法,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考虑成立联合议会,每个家族派一名代表,由联合议会代替以前的王室。 众人对这个提议比较接受,联合议会很快就成立起来,共由七个人组成,有文臣,有武将,还有名望颇高的士族,总之,都是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力的大家族。 按理说,这个处理结果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议会中实力最弱的马尼拉李氏再次提出异议,李氏认为,想要吕宋国长期稳定,统治权应该交到大明手中。 李氏的建议很容易理解,毕竟议会制只是暂时的,其中实力较强的家族会逐渐扩张势力,迟早有一天会一家独大,成为吕宋国新的国王。 这个心态可以概括成一句话,既然自己得不到,当然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干脆,这个国王谁也别当,交给大明得了。 然后,吕宋成为大明版图的一部分,大家都是大明的臣子,老老实实待在议会,管理好吕宋这一亩三分地,谁也别有什么非分之想。 对于实力比较强的几个大家族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夷洲卫却表明态度,公开支持马尼拉李氏,这一下,没人敢说话了。 俞元赞和张懋可不傻,天大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当初文皇帝远征安南,耗费了多少钱粮,最后还守不住。 今日不用你出兵征讨,不需花费钱粮,人家自愿归附大明,岂有不收之理? 在夷洲卫的压力下,吕宋联合议会上书大明,希望能够将吕宋国纳入大明版图,从此归大明所有,但是,希望大明给予联合议会自治的权利,也就是说,吕宋国的名号从此就没有了,以后将成为大明的一个布政使司,或者都司,但是呢,地方政务还是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毕竟咱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管理地方还是没问题的,倘若大明贸然委派官员,能不能镇得住还另说呢,别等着好事最后办成坏事。 面对这份请求归附的奏疏,弘治皇帝当然不会拒绝,本来是小弟被人揍了,自己替小弟出头,结果小弟被人干死了,虽然帮小弟报了仇,但是人都死了,家里那几亩地没人认领,“只好”留给自己了。 从此,吕宋国归入大明版图,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夷洲卫众将士功不可没。 唯一让人闹心的是,张鹤龄这厮的运气实在太好了,这份功劳,要算他头功的。 是张鹤龄提前告知夷洲岛,密切关注南洋动向,并给予夷洲卫相当大的权力,让他们可以随机应变,自己判断是否需要出兵。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发布命令之人必须胆大心细,充分信任自己的将士,执行命令之人必须有着过人的军事才能,如此才能造就今天的局面。 这可是实打实的开疆拓土之功,看样子,国公的爵位是捂不住了。 内阁三位大学士被召进宫,看着张懋手中的奏报也是一言不发。 为什么,又是张鹤龄! 天大的好事,为何自己却兴奋不起来? 最后,徐溥说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明国土扩增,此乃上天眷顾。” 这话张懋不愿意听了,明明是老子带着众将士打拼下来的,怎么就成了上天眷顾? “启奏陛下,此番我朝能够开疆拓土,靖海侯与众将士功不可没。” 弘治皇帝点点头,说道:“众将士在海外浴血奋战,朝廷自当论功行赏,传旨下去,兵部再拟一份封赏章程,交由内阁复议。” 出钱的事张鹤龄已经干了,这一次,应该就是赏点衣服之类的,虽然便宜,但是御赐之物代表着荣耀,可以留给后人的。 这番话故意没提靖海侯,三位大学士也假装没听见。 张懋急了,又说道:“陛下,将士们固然辛苦,但是头功非靖海侯莫属,还请陛下论功行赏。” 面对耿直的张懋,弘治皇帝也很无奈,于是说道:“三位爱卿,你们有何高见?” 三人都不说话,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别问我们了,心累! 上次刚说了,非开疆拓土之功不得晋升国公,今天人家就把疆土给你送来了。 如果现在再提个其他的条件,说不定明天又给你拿来了,还是尽快做个了解吧,这个人是真的惹不起。 弘治皇帝看大家都不发话,心中暗暗思量一番,然后说道:“靖海侯张鹤龄大功于朝,晋升靖国公,内阁去拟旨吧。” “臣遵旨。” “张爱卿,此番云南之行甚为重要,朕会安排靖国公张鹤龄与你一同前往,拿出你在夷洲岛的精气神,将事情办漂亮些,届时朕定会封赏。” 张懋激动地热泪盈眶,跪拜行礼道:“臣张懋遵旨!” “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待年后冰雪消融,便启程吧。” 第306章 琉球剧变,三年之约 弘治七年,除夕夜。 这已经是张鹤龄来到这个时代过的第三个除夕了,回想三年之间,自己从当年的热血青年,变成如今的混子,不禁唏嘘。 剿白莲,杀贪官,平夷洲,能干的事都干了,国公的爵位也拿了,再进一步就是郡王,按大明惯例,异姓封王只有死路一条,自己显然还没活够,这条路可不敢轻易尝试。 如今夷洲岛的权属已经正式交还给朝廷,自己算是彻底轻松了,以后就安心养老吧。 唯一闹心的就是年后还要去趟云南,也罢,就当公费旅游了,去了也是啥也不管,让老张去操心就行了。 主意打定,该吃吃,该喝喝,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氛围,府上的下人都领了红包,纷纷过来磕头谢恩。 “都起来吧,大过年的,都不要拘束,吃好喝好!” “谢老爷!” 小花现在一岁半,已经会走路了,国强也刚过完一岁生日,正在吱吱呀呀地学走路和说话。 张鹤龄抱着自己两个娃,心中很满足,此生就这么安稳下去就好了,以后远离朝廷,什么勾心斗角、打打杀杀的,再也不要去过问。 现在需要考虑的,是留在京师,还是迁往夷洲岛。 京师的生活条件好些,不过,夷洲岛也不错,而且,天高皇帝远,没有皇帝老子天天在眼前晃悠,应该会更加无拘无束。 到时候就不用看弘治皇帝的脸色了,可以把小娟和白露正式娶过门,美滋滋。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张鹤龄正在做着美梦,突然被人吵醒,看了看天色,不免有些诧异,问道:“这么晚了,谁啊?” “是洛姑娘。” “谁?”张鹤龄再次问道。 “洛姑娘啊,以前来过的,小的认得。” 张鹤龄心中疑问,什么情况啊,洛雨荷这个时间不应该是在琉球吗,难道专程跑到京城给自己拜年来了? 仙游公主有些不悦,念叨一句:“定是心中挂念,千里迢迢来看你了。” 张鹤龄也不清楚状况,便说道:“请她进来。” 然后,就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是因为来人正是洛雨荷。 陌生,是因为洛雨荷平日里很爱笑,嬉笑,媚笑,一颦一笑,但是,今天这幅表情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地可怕,似乎能看到平静的表明之下隐藏的阴沉、忧伤、伤心和悲痛。 张鹤龄马上反应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洛雨荷语气冰冷地说道:“琉球国久米笠按司雨荷公主,见过大明靖国公。” 这个开场白太正式了,张鹤龄有点不习惯,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洛姑娘,你怎么来了?” 洛雨荷依然板着脸,说道:“听闻靖国公高升,特意前来恭贺。” 张鹤龄尴尬地笑了笑,这表情,这语调,怎么看也不像是来祝贺的啊! “洛姑娘有心了,不过,这种事差人跑一趟就行了,还要劳烦你这位公主大驾,真叫人心里过意不去。” 洛雨荷伸手拿出一个小盒子,说道:“些许贺礼,不成敬意。” 张鹤龄有些疑惑,打开盒子后,看到一支银簪。 这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银簪,和精美二字完全不靠边,完全不像是一名公主应该佩戴的首饰。 但是张鹤龄一眼就认出来,这支银簪是自己买的。 当初从福建回京的路上,中了洛雨荷的迷药,然后被上高王抓走。 两人合力逃离上高王的控制后,曾在苏州停留半天,就在这半天里,洛雨荷嚷嚷着要去逛街,然后买了一支银簪。 当然了,是张鹤龄付的钱。 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洛雨荷一直珍藏在身边,今日不知为何,将银簪还了回来。 张鹤龄愈发觉得不对劲,于是问道:“洛姑娘,你今日是怎么了?” “靖国公可还记得三年之约?” 张鹤龄点点头,道:“我曾答应你,三年之内,帮你赶走扶桑人,幸不辱命,这个要求已经达成。” 洛雨荷眼中闪过一丝泪花,突然跪下来,说道:“请靖国公做主!” 张鹤龄赶忙上前扶起,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洛雨荷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滴落。 “扶桑人去而复返,攻占我国都城,父兄尽数殉国,还请靖国公信守当日承诺,助我琉球国抵御外敌!” 张鹤龄终于知道洛雨荷为什么是这幅死了亲爹一般的表情,因为她确实死了亲爹。 “跟我去书房。” 说完,张鹤龄转身离去,洛雨荷起身跟上。 热闹的除夕宴顿时变得有些冷清起来,见状,小娟站起身来,说道:“老爷有事要忙,大家继续吃喝,不要客气!” 见女主人发话了,众人这才继续动筷,气氛也逐渐恢复。 然后,小娟向孙虎和李晨星招了招手,低声说道:“去外面看看!” 两人会意,转身向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张鹤龄来到书房,说道:“到底怎么回事,跟我讲一下。” 洛雨荷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丰臣秀吉集结兵马,再次攻占琉球,父王率臣民奋死抵抗,但是实力相差巨大,最终,父王和几位兄长尽皆战死,琉球失陷。” 张鹤龄皱起眉头,问道:“丰臣秀吉不是已经离开琉球了吗,为何去而复返?” “丰臣秀吉离开琉球,是因为扶桑国新的势力崛起,织田、尾张等部族联合起来,不断侵占他的势力范围,丰臣秀吉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本岛的内斗中,无暇对外,不得已才撤离的。” 这些情报张鹤龄都清楚,他不明白的是丰臣秀吉为何杀了个回马枪。 “可是,在各部族斗争中,丰臣秀吉已经逐渐失去原有的地位,打了几次败仗之后,影响力更是大不如前,为了重新发展自己的势力,他便向西夸张,意图将琉球纳入麾下,父王没有答应,于是,战争就发生了。” 张鹤龄心中全明白了,看来,扶桑本岛已经没有丰臣秀吉的容身之地,想要东山再起,只能向外转移。 第307章 群臣猜忌 洛雨荷泪如雨下,再也压抑不住悲痛的心情,直接扑倒在张鹤龄怀中。 “老爷,你要替奴家做主啊!” 这一次,张鹤龄没有拒绝,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洛雨荷的后背,说道:“好,老爷给你做这个主!” 洛雨荷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张鹤龄,眼中出现一丝希望,柔声说道:“老爷,你不是在敷衍奴家吧?” 张鹤龄面带微笑,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办到。” 洛雨荷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奴家先行谢过老爷,此生就算做牛做马,不,还有下辈子,都要报答老爷的恩情。” 张鹤龄摆摆手,道:“现在,你将琉球国发生的事情详细跟我讲一遍。” 洛雨荷起身擦干眼泪,娓娓道来…… 翌日清晨,张鹤龄起得很早,天还没亮便离开家门,直奔紫禁城而去。 大年初一是皇帝宴请群臣的日子,京城中四品以上的高官、王公贵族都受到邀请。 众臣子在午门外等候,看到最前方站着张鹤龄,无不啧啧称奇,因为张鹤龄上朝的时候,一般都是最后一个到的。 庆云侯周腊走上前来,说道:“靖国公今日怎的这么早?” 张鹤龄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周腊也没理会,转身去找别人打招呼了,紧接着,又有其他人过来打招呼,但是张鹤龄都是淡然处之,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大家也不知道张鹤龄今天是怎么了,还以为人家晋升国公,开始摆谱了,便自顾自地去闲聊,没人再理会他。 辰时已到,宫门大开,小太监出来宣百官觐见,众人鱼贯而入,张鹤龄走在最前面,一路上仍是一言不发。 百官入朝,行礼,祝新春贺词,按照惯例,此时弘治皇帝应该发表年终感言和新年计划安排,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却听见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陛下,臣有事启奏!” 弘治皇帝话到嘴边被噎了回去,神色不悦,看了看底下,说话的竟然是张鹤龄。 平日里都没见你说过话,今日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 朝中百官也是呆呆地看着张鹤龄,心说这是什么操作,不是来吃饭的吗,这是整得哪一出? 张鹤龄见弘治皇帝没反应,又说了一次:“臣张鹤龄有紧急军情,启奏陛下!” 一听说有军情,弘治皇帝这才收起不悦的神色,问道:“什么军情?” “扶桑国丰臣秀吉率军攻占琉球国,琉球国王战死,阖国臣民陷入战乱,苦不堪言,请陛下速速派夷洲卫前去支援。” 弘治皇帝转头看向马文升,问道:“琉球国可有军报送来?” 马文升一脸愕然,说道:“兵部没有接到任何奏报。” “启禀陛下,琉球国公主洛雨荷已经来到京师,亲自带来国王战死的噩耗,琉球国是我大明的藩属国,扶桑国狼子野心,还请陛下立即下旨出兵,以惩戒之。” 文渊阁大学士刘健身兼礼部尚书,特别注重外交礼节,忍不住问道:“琉球公主进京,为何不来拜见陛下?” 张鹤龄说道:“洛姑娘一夜之间家园被占,亲人被害,此时伤心欲绝,在下已经安排她住在靖国公府,暂由仙游公主陪伴,陛下可以随时召见。” 把仙游公主都搬了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刘健便没有再说话。 弘治皇帝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扶桑人会攻打琉球?” 张鹤龄说道:“臣已经将琉球发生的事详细写在奏疏中,请陛下过目。” 萧敬走下来,将奏折转呈给弘治皇帝,大殿中非常安静,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在纳闷,今天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来议事的? 张鹤龄这厮平日里也见不到人影,偏偏这时候跑出来,让我们顺顺利利过个年,有事过几天再说,行不行? 弘治皇帝看完奏折,也是头皮发麻,估计和百官心中想的差不多,朕想好好过个年啊,你能不能别来捣乱。 “今日宴请群臣,不谈公务,此事稍后再议。” “陛下!”张鹤龄上前一步,说道,“琉球国是我大明属国,历年朝贡从未间断,今日被扶桑人占领,若是我大明置之不理,岂不是虚有天朝上国之名?” 刘健说道:“靖国公此言差矣,扶桑国名义上也是我大明的属国,各属国之间纷争不断,大明虽然有心过问,但是这些属国毕竟远在海外,实在是鞭长莫及。” “既然扶桑国亦是我大明属国,就更加要过问了,扶桑对琉球国发动战争是否经过我大明的同意,如果未曾上报,是否有不臣之心?” “扶桑和琉球距离大明万里之遥,便是一个来回,最快也需要个把月的时间,我朝对这些属国最多是下旨进行调控,很多细则是无法过问的。” “刘大人的意思是,任琉球陷入战乱,大明干脆不管了?” 刘健琢磨一下,说道:“此事首先要查明是否属实,若扶桑国真的没有任何理由便对琉球发动进攻,大明自当下旨申斥。” “申斥?”张鹤龄冷哼一声,“难道琉球的百姓便不是人了,刘大人一句申斥,事情就完了?” 刘健不满道:“靖国公还要如何?” “对如此狼子野心之辈下旨申斥,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张鹤龄转身说道,“请陛下即刻发兵,拯救琉球百姓于水火之中。” 弘治皇帝有些头大,张鹤龄说的也对,毕竟是自己小弟,被人揍了,总该要帮一帮场子的。 更何况,吕宋国的战事就在眼前,那可是白白多了一块国土啊。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心中忍不住有点小激动,问道:“张卿家这份奏报中提及,琉球王室尽皆殉国?” “回陛下,除了公主洛雨荷,其他王室血亲悉数被害。” 弘治皇帝心中暗暗思量,只剩下一个公主,这事跟吕宋差不多啊,要不然,就派兵打一拨? 如果能把琉球也纳入版图,自己开疆拓土,创万世之基业,功绩堪比太祖太宗皇帝。 就算拿不到这块土地,让这个公主回去继承王位,想必琉球也会全心全意归附大明,绝无二心。 如此看来,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成本也不会很高,夷洲卫海上作战经验丰富,胜算很大,无非是耗费些钱粮罢了。 “这样吧,礼部先去寻找琉球公主核实一下事情的经过,如果情况属实,需要出动夷洲卫的话,兵部和户部拿个章程出来,交内阁复议。” 张鹤龄心中稍安,打仗毕竟是大事,朝廷走走程序还是很正常的。 “臣替琉球国万千子民谢过陛下!” “好了,此事就这么安排了,今日朕在宫中设宴,大家有什么事先放一放,来呀,移驾奉天殿!” 一年到头,难得蹭到弘治皇帝一顿饭,群臣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吃的不亦乐乎。 张鹤龄心中有事,随便吃了点,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张鹤龄离去的背影,兵部尚书马文升醉醺醺地说道:“靖国公了不起啊!” 在马文升身旁坐的是户部尚书叶淇,随口说道:“年纪轻轻便已贵为国公,确实了不起!” 马文升摇头道:“老夫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马文升嘴里嚼着菜,含糊地说道:“叶大人还看不出来吗,靖国公虽然已经将封地归还朝廷,但是呢,夷洲岛还是人家的。” 叶淇此时也有几分醉意,不由得问道:“马大人此话怎讲?” “靖国公说出动夷洲卫,然后你再看,夷洲卫就真的出动了。” 叶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靖国公只是提议,出动夷洲卫是陛下的决定。” 马文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结果有什么区别吗?” “哦……”叶淇点了点头,说道,“马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来,喝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马文升身后,弘治皇帝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萧敬见状,赶忙向身后的小太监吩咐了两句,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小太监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宴会便到此,各位大人请回吧。” 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纷纷问道:“还没吃完呢,怎么就结束了?” 小太监也不解释什么,只是说道:“各位大人请回吧!” 张鹤龄回到府中,洛雨荷正在翘首以盼,赶忙迎了上来,问道:“老爷,事情怎么样了?” 张鹤龄仍旧面带微笑,说道:“放心吧,事情成了,陛下已经答应出动夷洲卫,估计最多一个月,圣旨就会下来。” 洛雨荷悬在心中的石头这才落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老爷大恩大德,雨荷永世难忘!” 张鹤龄将她扶起来,说道:“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无需多言。” 洛雨荷眼中闪着泪花,说道:“待朝廷出兵收服琉球,奴家便邀请大人去家中做客,到那时候,琉球举国上下都会铭记大人的恩德。” 张鹤龄笑笑,道:“那好,到时候你请我吃饭。” 洛雨荷也破涕为笑,柔声道:“老爷想吃什么,奴家当亲自下厨操办。” “这个以后再说吧,对了,”张鹤龄想到一事,说道,“明日礼部会派人来找你问话,你将所知道的悉数告知他们便可。” 洛雨荷点点头,道:“奴家明白。” “还有就是,等朝廷下旨,命夷洲卫出征的时候,你便跟着传旨队伍去夷洲岛吧,那里离你的家乡比较近,有什么战况,你都会第一时间得知。” 洛雨荷神色有些纠结,她很想回家,但是也想留在张鹤龄身边,似乎很难取舍。 “那好,奴家听老爷的。” “我便留在京城,等你的邀请函。”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靖国公何在?” 张鹤龄心说,莫不是礼部的人到了,今日里办事效率还是挺快的。 “可能是礼部的人来了,你跟我出去看看。” 两人出了前厅,却看到李广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口谕!” 张鹤龄赶忙跪拜,口中称道:“臣张鹤龄问圣躬安。” 李广稍稍侧身,说道:“朕安!” 然后,转而面向张鹤龄,开始宣旨:“去问问张鹤龄,朕派他出使云南一事是不是都忘到脑后了?告诉他,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张鹤龄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张懋才是巡抚啊,我就是给他打副手的,人家巡抚还没动静,让我去干球啊? 李广转述完弘治皇帝的口谕,笑着对张鹤龄说道:“靖国公,接旨吧。” “完了?” “对,完了。” 张鹤龄琢磨片刻,问道:“李公公,为何让我现在就走啊?” 李广仍旧面带笑容,说道:“靖国公这话说的,这是陛下的决定,咱一个奴婢怎么能知道呢?” “这也不合理啊,张懋还没走呢,我干什么去?” “靖国公就不要再问了,咱家就是来传个话,其他的一概不知。”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臣张鹤龄接旨,吾皇万岁!” 一套流程走完,张鹤龄站起身来,拉着李广走到一旁,伸手摸出一锭银子塞过去,说道:“陛下为何突然下旨,李公公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一向贪财的李广却将银子推掉,说道:“靖国公想多了,咱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张鹤龄有些诧异,这家伙可是来者不拒,今天是怎么了,送到手里的银子不要! 莫非,是嫌少了? 想到这里,张鹤龄招了招手,对一名下人在耳边嘀咕两句,很快,这人拿着一个盒子过来。 张鹤龄将盒子打开,里面透出来一股珠光宝气。 “这是吕宋国出产的七彩珍珠,也不值什么钱,李公公拿着玩去。” 李广看着鸡蛋大小的七彩珍珠,使劲咽了口唾沫,然后面色纠结地说道:“咱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靖国公就不要再问了。” 张鹤龄更加奇怪了,这颗七彩珍珠在大明应该算无价之宝了吧,这货竟然还不动心。 看来,要么是李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出事了。 而且,事情严重到李广这家伙都不敢收自己的礼物! 张鹤龄脑子里飞速旋转,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己哪里惹怒了弘治皇帝? 不就是上了一道奏疏,请求朝廷出兵吗,至于连夜把自己往云南赶吗? 第308章 遇刺,扶桑忍者! 眼见李广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张鹤龄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然后,自己进宫谢旨。 来到午门,却被值勤的校尉拦住,张鹤龄面色不悦:“你们两个是瞎了眼吗,拦我做什么?” “靖国公请息怒,宫中有旨意传来,倘若靖国公来了,就跟他说,赶紧去云南把正事办了,自己不该操的心不要操,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张鹤龄愣住,问道:“谁下的旨?” “当然是陛下。” 此时,张鹤龄心中更加疑惑,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变卦了呢? 眼前又被人拦着,忍不住地烦躁,随手推了一把,说道:“让开,我亲自与陛下去讲。” 没想到,这一把好似推到了石墙上,对方纹丝不动,却将他自己反弹回去。 “靖国公请留步,陛下说了,不能放您进去。” 张鹤龄后退两步,不由得恼羞成怒,道:“你给我让开!” “靖国公,您不要让小的难做啊!” “你让不让开?” “这个,真不行!” 张鹤龄脑子急转,说道:“那是这样,我进宫给皇后娘娘问安。” “也不行!” “真是岂有此理!”张鹤龄怒道,“大过年的,我给我的阿姐去拜个年也不行?” “不是小的有意为难,真的是陛下发话了,今天谁敢放您进去,马上脑袋搬家,靖国公,您行行好,还是回去吧!” 事到如今,张鹤龄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得转身离去。 一连三日,每天都在午门外守候,全都无功而返。 到了第四日,张鹤龄再次来到午门外等候,却见萧敬走了出来。 “陛下口谕,靖国公接旨!” 张鹤龄赶忙拜下,俯身道:“臣张鹤龄问圣躬安!” 萧敬侧身面向宫门方向,仰头道:“朕安!” “张鹤龄你给朕听好了,云南之行,限你三日之内必须动身,如若三日后朕看到你仍在京城,便治你欺君之罪。钦此!”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在场的人惊诧不已。 只见张鹤龄趁着众人不注意,腾楞一下子窜起来,撒腿就往宫门里跑。 萧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直接就惊呆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冲过去拦截,但是一个身弱体衰老太监,哪里追得上。 幸好守门的校尉反应够快,两人冲上前去,死死地堵在门口,将张鹤龄拦在门外。 “靖国公,你这是做什么啊?” 萧敬气喘吁吁第跑过来,一把拉住张鹤龄,生怕他再次做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来。 前有校尉拦截,后有萧敬拉扯,张鹤龄最终败下阵来,求饶似的说道:“萧公公,你就让我进去见陛下一面吧!” 萧敬也是满脸的为难,说道:“靖国公,陛下说了不见,您就别难为老奴了,老奴这幅身子骨可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能用的招数都试过了,还是没什么卵用,只得再次悻悻离开。 萧敬在身后喊道:“靖国公,你还没领旨呢!” 张鹤龄头也不回地说道:“臣接旨!” 萧敬傻眼了,哪里见过这样接旨的,如此大不敬的举动,我是不是应该去找陛下打个小报告呢? 想想还是算了,现在皇帝和靖国公的关系这么紧张,自己还是不要去添乱了吧。 看着张鹤龄远去的身影,萧敬想起弘治皇帝的话,追着喊道:“靖国公切记,三日之限!” 张鹤龄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意思是听到了。 一路回到府上,洛雨荷正在等候消息,看到张鹤龄脸上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定是又没办妥。 “老爷莫要心急,先喝杯茶,歇一歇。” 张鹤龄只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皇帝老子发的什么疯,突然让我启程去云南,还给了三日之限。” “三日之限?”洛雨荷双眉紧锁,问道,“皇帝陛下又下旨了?” “不错,若是三日之内再不动身,就要治我的欺君之罪!” 闻听此言,洛雨荷默默将茶壶放回原处,问道:“老爷,那朝廷还出不出兵了?”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兵部我也去过了,给的答复是此事还需商榷,我看这事有些蹊跷,却不知是谁从中作祟,暗地里使绊子。” 洛雨荷心思缜密,仔细思索一番,道:“可是奴家在京城并无仇敌,究竟是谁要针对琉球?” 张鹤龄转而一想,说道:“莫不是有人针对我?” “老爷如今并无官职在身,夷洲岛也已退还给朝廷,谁还会跟老爷过不去呢?” 张鹤龄自己也想不通,这段时间也没招惹谁啊,就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安乐公还不行吗? “明日我再去试一试吧。” “实在是让老爷费心了,奴家服侍老爷宽衣。” 张鹤龄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说道:“不用了,你也早点歇息去吧。” 洛雨荷轻轻一笑,说道:“老爷是担心几位夫人吃醋吗?” 张鹤龄严正抗议道:“你这话就不对了,老爷我才是一家之主,怎会怕她们?” 洛雨荷笑而不语,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说道:“奴家先行告退,老爷早些休息。” 待洛雨荷走后,张鹤龄这才说道:“进来吧,窗外不冷吗?” 窗门突然动了,一开一合之际,白露已经翻身进了屋子,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靖国公又在怜香惜玉了?” 张鹤龄道:“你快拉倒吧,没看我正烦着呢。” “烦什么呀?” “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处处与我作对?” “其实这事很简单啊,你只需要好好想一想,若是夷洲出征,触犯了谁的利益就好了。” “对啊!”张鹤龄似乎一拍大腿,说道,“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呢?” “乱花渐欲迷人眼,靖国公定是心急洛姑娘的事,一时间迷失了心神。” 张鹤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为自己辩解道:“我这是在处理外交国事,可没有私心的。” “好,靖国公没有私心,就是见了洛姑娘以后,眼睛就直了。” “怎么可能!”张鹤龄赶忙转移话题,道,“还是帮我想想正事,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 说着,张鹤龄把朝中跟自己有过节的人从头到尾缕了一遍,从内阁大学士,各尚书部堂,主事主簿,大大小小的官员,连锦衣卫和东厂都算进去了,但是感觉可能性都不大。 这些人和自己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就算朝廷出兵打仗,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 “我感觉不是这些人,他们没有理由在背后阴我。” 白露说道:“你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是谁?”张鹤龄脑子急转,能想到的应该都提过了,莫不是漏了哪个? “最大的那位。” “内阁首辅,徐溥?”张鹤龄疑问道,“这老头跟我也没什么过节啊。” 白露摇了摇头,说道:“最大的。” “最大的?”张鹤龄琢磨一会,突然脑子里一个机灵,小声说道,“你说的是……” 然后,指了指上面,意思当然就是天子。 白露淡淡一笑,道:“不知道,我瞎猜的。” 张鹤龄皱起眉头,说到:“夷洲卫出征,赢面很大,赶走了扶桑人,琉球必定对我大明感恩戴德,说不定也会如同吕宋一般,主动归附,纳入大明的版图,陛下怎么会不答应呢?” 白露喝完杯中的茶水,然后放在一旁,说道:“以前我在白莲教的时候,曾亲眼见到教主处死了一名堂主。” 张鹤龄脸上全是问号,心说怎么又扯到白莲教了,这事跟白莲教有什么关系? “其实,那位堂主并没有犯错,反而是立了大功。” “立了功还要被杀,这是什么道理?” “你可听说过一句话?”白露看着张鹤龄,说道,“叫做功高盖主!” 霎那间,张鹤龄脑子里变得清晰无比,自己之所以想不明白,是因为钻进死胡同了,一直在寻找到底动了谁的奶酪,却忘记了最根本的,那就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明明已经将夷洲岛还给了朝廷,却还能间接指挥夷洲卫,看来,自己是犯了天家大忌。 这事不好办了! 如果是朝中大臣和自己作对,有一万种法子收拾他,但是皇帝老子看你不爽,你能怎样? 难不成要将皇帝老子赶下台,我行我自己上? 若是个藩王还则罢了,但是自己不姓朱啊,这个位置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看来,琉球一事就算完犊子了,朝廷是不会起兵的,就算要动,也不会是现在。 可是,自己当初的承诺怎么办? 说话不算,还是不是男人啊! 张鹤龄愁的头大,明明是一番好意,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陛下真是小心眼,让我如何跟洛姑娘交代啊!” 这时候,白露突然站起身来,吹熄了油灯,然后快步走到张鹤龄身旁。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张鹤龄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兴奋,问道:“你这是……” “嘘!” 白露做噤声状,一根食指按在张鹤龄嘴边,然后侧耳聆听。 张鹤龄也竖着耳朵去听,但是什么异常的响动都听不到,想问一问吧,却见白露神色凝重,貌似是出了什么事。 嗖! 一直箭矢破空袭来,白露反应很快,立即将张鹤龄扑倒在床上,堪堪躲过这一箭。 朦胧的月色下,张鹤龄明显感觉一缕寒光从自己面前掠过。 与此同时,他终于反应过来,卧槽,遇刺了! 不会是皇帝老子派来杀我灭口的吧? 不对啊,皇帝老子想杀我,随便捏造个名分,让锦衣卫把我带走就行了,还需要搞暗杀吗? 随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然后听到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应该是白露已经和来人交上了手。 张鹤龄赶忙去床头摸出自己的短枪,对准刺客,但是两人身影交错,动作很快,根本没办法瞄准。 紧接着,房门被踹开,另一个黑影拎着一柄长刀杀进来。 张鹤龄立即扣动扳机,砰地一声巨响,火光照亮整个房间,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是张鹤龄清晰地看到,这人被自己击中胸腹位置,鲜血四溅。 危难时刻,还是火枪靠得住! 张鹤龄娴熟地掰开枪身,摸出一发子弹塞进去,准备迎接下一个刺客。 另一旁,白露已经渐渐占据上风,虚晃一招,骗对方伸手招架,然后翻身一脚踢出去,将刺客手中的长刀踢飞。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只听李晨星喊道:“快,保护大人!” 行刺之人眼见对方人数众多,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铁皮的弹丸,往地上一摔,一阵浓烟过后,人已经消失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这ta娘的还是个忍者! 李晨星举着火把进来,问道:“大人,你怎么样?”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让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晚上要提高警惕,防止贼人去而复返。” 李晨星拿着火把在张鹤龄身上扫了一圈,眼见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道是何人行刺?” “是扶桑人,”张鹤龄收起手中的火枪,说道,“打死一个,跑了一个。” 火光下,李晨星看到屋子里的尸体,问道:“这个死了的怎么办?” “先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情报之类的东西,明日通知顺天府,交给他们吧。” 李晨星先去将屋子里的油灯点上,转过身后,却看到张鹤龄已经蹲在刺客的尸体面前,急忙喊道:“大人小心!” 有经验的猎人在打到猎物之后,都会先扔几个小石子试探一下,为的就是确认猎物是不是真的死了。 眼见张鹤龄贸然靠近,如果地上这位是假死,那岂不是危险了? 子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地上的“尸体”真的就动了! 这人浑身是血,手持一把匕首,向张鹤龄刺过来。 张鹤龄显然没有准备,而且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情急之下,又是白露挺身而出,一把推开张鹤龄,反手后一刀刺入刺客的腹中。 这一次,终于是死透了。 但是,那柄匕首就指在白露眉间,一缕鲜血缓缓流出。 第309章 大人是想造反吗? 所幸白露只是受到一点皮外伤,擦拭完眉间一点殷红,仅留下米粒般大小的一个伤口。 洛雨荷帮白露涂了些药粉,说道:“白姐姐受伤的位置无法包扎,所以要多上几次药,姐姐就如擦粉一样,每日擦上几次便是了,只三日便可痊愈。” 白露照了照镜子,不满道:“在脸上留疤,丑也丑死了。” 洛雨荷笑笑,说道:“放心吧,这是我自己配的金创药,待痊愈之后,只会留下很小一道疤,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的。” 白露轻轻点头,道:“多谢洛姑娘了。” 洛雨荷赶忙说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这些扶桑忍者定是追杀我来的,平白让老爷和姐姐受惊,雨荷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白露看了看书房的门,叹了口气,说道:“刺客已经解决了,不知靖国公还在思考什么。” 书房中,张鹤龄神色憔悴,自昨晚遇刺开始,他便一直在冥思,将所有事情,包括后面的安排,所有的假设,可能发生的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弘治皇帝已经对自己产生猜疑,请求朝廷出兵,显然是不可能的。 三年之前,答应过洛雨荷的承诺,看来是无法兑现了。 这是一个死局,没有解法。 饶是自己带着五百年后的知识和智慧,却发现,竟然已是无路可走。 接下来,只有老老实实去云南,配合张懋将那边的事情解决,然后回到京城,过着养猪一般的生活,了此余生。 本来,自己还很期盼这种生活的,功成身退,家财万贯,好好享受人生,过一过悠闲的日子,何其悠哉! 但是,自从昨晚的事情发生之后,张鹤龄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皇帝老子我惹不起也就罢了,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凑热闹? 虽说自己是无心权势,只打算颐养天年,可是老虎没了爪牙,吃饭还能吃得香吗,睡觉还能睡得安稳吗? 没有爪牙的老虎,已经不是老虎了,而是砧板上的肉,人家什么时候想吃馅,伸手就给剁了。 整整一天,张鹤龄就这样呆呆地坐在书房,满面憔悴,双目无神,不言不语,仿佛失了魂一般。 府上众人只道是靖国公老爷受到了惊吓,没有人敢上前。 最后,还是小娟来到书房,说道:“老爷,该吃晚饭了。” 张鹤龄这才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说道:“去将李晨星叫来。” 小娟说道:“老爷,咱们还是先吃饭吧,你已经一整日没吃东西了,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张鹤龄摇摇头,道:“先叫人来,我有事交代。” 小娟无奈,只好出去寻人,李晨星一听说大人召唤,赶忙一个箭步冲进书房。 张鹤龄双眼布满血丝,他在做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将直接关系到自己以后的人生,甚至会影响到很多人。 “李晨星,我来问你,自跟了我以后,这几年来,你可曾后悔过?” 李晨星使劲摇头,道:“完全不知悔是何物?” “如果我要你接下来做的事,可能会丢了性命,你会去吗?”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李晨星不满道,“大人只管吩咐,便是刀山火海,属下也在所不辞!” 张鹤龄郑重说道:“我是认真的,后面的事,真的可能会让所有人万劫不复。” 闻听此言,李晨星反而显得有些兴奋,看了看周围,然后小声问道:“大人你是准备造反吗?” 张鹤龄脑门冷汗直流,道:“你小子还挺会联想的,我几时说过要造反了?” “嘿嘿!”李晨星笑道,“大人说的这么玄乎,我还以为要造反呢,白白激动了。” “你很想造反吗?”张鹤龄郁闷地说道,“再说了,我手上无权无势,拿什么造反?” “不是有夷洲卫呢吗,还有蟒卫,还有就是,我们的暗探能保证及时了解全国的动向,只要大人一声令下,造个反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鹤龄再也忍不住,一巴掌呼在李晨星后脑勺,怒道:“你小子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一开口就是造反、忤逆,是想害死我吗?” 李晨星也不敢躲,弱弱地说道:“是大人你自己说的,什么丢了性命,万劫不复,我还以为要造反呢。” “就算真的要造反,也不能整日挂在嘴边啊!”张鹤龄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更何况,我们不造反,只是要做一件事。” “哦,”李晨星一听说不造反,感觉没有那么兴奋了,“大人请吩咐吧。” “你现在去一趟天津府,将毛宪清叫过来。” “就这点事啊?”李晨星很是诧异,搞得这么凝重,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没错,见了毛宪清,你什么都不要讲,只说让他来一趟。” “大人放心吧,属下这就去办。” 张鹤龄终于走出书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户外的空气,清新,爽朗,明朝的空气质量就是好啊! 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享受多久。 晚宴很丰盛,小娟为了给老爷压惊,特意嘱咐后厨做了几道硬菜,又买了一坛子好酒。 “孙虎怎么在外面站着,让他进来,一起吃吧。” 孙虎进来后,满脸懊恼之色,道:“昨夜是属下失职,让那些贼人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 “刺客行刺,与你何干?” “属下是大人的侍卫,责任是保护大人的安全,自今日起,还是搬过来,晚上帮大人站岗。” 孙虎很是懊恼,张鹤龄帮他主持了婚礼,还给他一座独门独院的宅子,帮他把老娘接了过来,自己这些时日新婚燕尔,只顾着陪老婆和老娘,却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心中很是愧疚。 “几个小毛贼而已,我还对付的了,坐下,吃饭!” 孙虎坐在末位,盛了一大碗饭开始扒拉,没几下就见了底,然后起身说道:“属下吃饱了,去外面站岗。” 张鹤龄皱眉道:“你急什么,我还有话没说呢,坐着,再吃点菜!” 孙虎一听,赶忙重新坐了回去,也不动筷,只等着张鹤龄发话。 第310章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张鹤龄放下碗筷,说道:“二弟延龄来了书信,说是在海北之地,有个流鬼国。” “流鬼国?”仙游公主顿时来了兴趣,问道,“那里有鬼吗?”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世上哪里有鬼,只是我们汉人给他们起了个奇怪的名字而已。” “那为何要叫做流鬼国?” “流鬼国地处极北之地,天气寒冷,百姓无法从事耕种,只能以渔猎为生,他们有个习惯,就是将海兽的牙齿放在嘴唇下方作为装饰品,看上去好像是长着獠牙一般,而且这些人是从北方极寒之地而来,汉人便将其称之为鬼人。 “那可真是奇怪。” “奇怪的事不止如此,”张鹤龄继续说道,“他们的房子是圆形的,所有的家具都是兽骨兽皮制成,他们没有马,便养了狗子拉车,还能帮忙打猎,每一家都有好几条狗子。” 仙游公主听的津津有味,饭都顾不上吃了,说道:“狗子拉车,还真是闻所未闻。” “二弟延龄派人在流鬼国登陆,我们的人已经在那里建立了港口和城镇。” 仙游公主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去那么艰苦的地方?” 张鹤龄说道:“因为流鬼国是去黄金洲的必经之路。” 仙游公主继续追问:“黄金洲又是什么地方?” “黄金洲是一片新的大陆,那里的土地比大明还要辽阔,还要富饶,那里有很多大明没见过的飞禽走兽,还有很多神奇的种子,我们现在吃的土豆就来自黄金洲。” 仙游公主正夹着一筷子酸辣土豆丝往嘴里塞,听到这里,忍不住停下来看了看,然后说道:“除了土豆,还有什么好吃的?” “多得很,比如说玉米、南瓜、花生、辣椒、番茄,举不胜数,而且,都很好吃。” 仙游公主忍不住畅想,这些美食该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 “万里之外的事情,你怎会知道?” “这些都是二弟延龄来信告知于我,他常年在海外奔波,见多识广,据他所说,西方人早已经开启了大航海时代,像佛朗机人,尼德兰人,英吉利人,到处寻找新的大陆,扩张自己领地,他们把领航者当作英雄,世界遍地都有他们的足迹。” “那我们也去啊,把那些好吃的带回来。” “我们的船不行啊,现在只能沿着陆地的边缘航行,一点一点地向远方探索,所以要不断建立据点和补给站,流鬼国的位置对探索黄金洲很重要。” 听张鹤龄这么说,仙游公主愈发来了兴致,说道:“建昌伯长年出海,游历天下万国,很是惬意,何时我们也出去看一看?” 铺垫了半天,张鹤龄就等着公主这句话呢,当下立即回道:“现在就可以啊。” “现在?”仙游公主愣住,“这么快就决定了?” “对,你想去,咱们就去。” “不再考虑一下了?” “不用考虑,明日便动身。” 仙游公主面色纠结,想了想,说道:“起码要等到开春以后再走吧?” “不等了,今晚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出发。” “你不是还要去云南吗?” “我去办我的事,你们去玩你们的,一路上都有我们的人接应,无需担心。” 仙游公主看了看小娟,问道:“小娟姐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小娟只是笑了笑,轻声道:“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仙游公主想了一会,说道:“好吧,明日我先进宫去拜见皇兄,然后便出发。” “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张鹤龄说道:“陛下最近躲着不见我,怕是你去了没用。” “可是,”仙游公主有些踌躇,说道,“远航之前,起码也要去见一见皇祖母,给她老人家问安。” “我看还是算了,现在陛下对我意见很大,等过一段时间,我帮你去禀告陛下和太皇太后。” 仙游公主沉吟片刻,然后说道:“那好吧。” 晚饭后,仙游公主安排下人去准备自己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箱子开始收拾,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趁着众人忙碌,白露悄悄找到张鹤龄,问道:“决定了?” 张鹤龄点点头,道:“决定了。” “你可要想好,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今天想了一整天,”张鹤龄笑笑,说道,“我要帮你报仇!” 白露反问道:“帮我报什么仇?” “这些扶桑人,竟然划伤我女人的脸,此仇不报,枉为大丈夫!” “当我是三岁孩童吗?”白露嗤笑道,“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洛姑娘?” 张鹤龄点点头,道:“也有洛姑娘的成分。” “得了吧,你要信守承诺,我是支持你的。” “真的?” “当然了,一个男人,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兑现不了,还叫什么男人?” 张鹤龄长出一口气,道:“你早这么说啊,我就不用想理由骗你了。” 白露撇撇嘴,说道:“就知道你这张嘴,整日花言巧语,皆是孟浪之谈。” 张鹤龄厚着脸皮凑上前去,说道:“这一次危险万分,你可不能舍我而去。” “看在张大人还是个说话算数之人,好吧,小女子就舍命陪君子了。” “你也去准备一下吧,明日便动身了。” 白露摊开双手,道:“小女子一贫如洗,身无长物,没什么好准备的。” “看上什么,随便拿。” “这么大方?” “当然,等你做了女主人,早晚都是你的。” 白露娇羞道:“又没个正经!” 张鹤龄却不以为然,说道:“在自己家里,那么正经做什么?” 白露突然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丑?” “怎么可能?”张鹤龄赶忙说道,“白姑娘容貌绝世,跟丑字一点边也不沾。” “我说真的,眉间这道疤是不是很丑?” 张鹤龄神秘一笑,说道:“你若是担心这道疤,我倒有个好主意。” 白露赶忙问道:“什么主意,说出来听听。” 张鹤龄神秘地笑了笑,如同变戏法一般,手中出现一个小瓶子。 白露不明所以,问道:“这是什么?” 第311章 最后一道命令 张鹤龄问道:“你平日里都不化妆的?” 白露摇了摇头,说道:“打小便与师傅师兄行走江湖,跟野小子一样,哪里有时间化妆?” “试一下这个,”张鹤龄将手中的小瓶子递过去,说道,“这是我吩咐人自娟秀阁买回来的朱砂,点在眉间,便能将疤痕遮住了。” 白露眼前一亮,上前接过,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我试试看。” “记住,一定要等伤口痊愈才能用啊,要不然会中毒的。” “好了,知道了!” 眼见白露离去,张鹤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很清楚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后果,稍有不慎,将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 一旦开弓,便没有回头箭。 所以,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各处环节都要提前计算好,任何一处细节都不能出现差错。 毛宪清是第二日午时到的,张鹤龄将他叫到书房,并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 书房门紧闭,张鹤龄留下白露、洛雨荷、毛宪清、李晨星和孙虎,一行六个人,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毛宪清先行了一礼,道:“学生拜见恩师!”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为师知道你在天津府公务繁忙,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事相商。” 毛宪清说道:“恩师有何吩咐,但讲无妨。” “确切地说,是找你帮忙。” 闻听此言,毛宪清赶忙说道:“恩师说的哪里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恩师的事便是学生的事,何来的帮忙一说?” “你先别急,今日之事异常凶险,你先考虑好,若是觉得不妥,可以拒绝。” “恩师但有吩咐,学生怎会拒绝?” 张鹤龄正色说道:“若是此事有违你在朝为官的忠心,你如何选?” 毛宪清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简单,便问道:“到底是何事,还请恩师明言。” 张鹤龄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夷洲岛已经归还朝廷,现在陛下要求我去云南处理一些政务,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吧。” 毛宪清点点头,道:“学生在朝廷的邸报中看到过。” 终于,张鹤龄说出自己的计划。 “现在,我需要再次调动夷洲卫。” 这两日,他已经反复思考过这个决定即将带来的后果,并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啊?”毛宪清大吃一惊,站起来说道,“可是,夷洲岛已经归还朝廷,恩师若是私自调动夷洲卫,必将触怒天颜,后果不堪设想!” 张鹤龄却表现得很平淡,说道:“所以,我需要你寻找一条船,帮我把家眷送走。” 毛宪清问道:“送到哪里,夷洲岛吗?” “夷洲岛不能去了,”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这一次去极北之地,流鬼国。” 毛宪清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何时出发?” “今晚便走,明日是陛下留给我的最后期限,我至多只能再拖一天,明日天黑之前,必须帮我把人送走。” 毛宪清很纠结,问道:“恩师,不再考虑一下了?”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我已经决定了。” 毛宪清眉头紧皱,思索半响,最后一咬牙,说道:“好吧,船的事我来想办法!” 张鹤龄转头对孙虎说道:“孙虎,你负责押船。” “大人!”孙虎赶忙说道,“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跟着船去流鬼国,船上女眷居多,她们更需要保护,我现在手中无兵无卒,只能靠你了。” 孙虎无奈,只得说道:“属下遵命!” 张鹤龄转向另一边,问道:“李晨星,我来问你,前往夷洲岛传旨的钦差什么时候动身的?” “回大人,三日之前便出发了。” “钦差的队伍走的比较慢,你现在立刻动身前往夷洲岛,务必赶在钦差之前到达,向王守仁、戚景通、俞元赞传我命令。” 只要朝廷的圣旨还没下达,夷洲岛仍是张鹤龄的封地,这将是最后一道命令。 李晨星双手抱拳,郑重道:“请大人吩咐!” “命夷洲卫、蟒卫和岛上所有其他作战部队,全军出击,兵发琉球,这一次,我要求全歼登岛的扶桑人主力,让那些侵略者灰飞烟灭!” “明白!” “洛姑娘,你和李晨星一路,先到夷洲,再去琉球,希望你早日重建家园。” 洛雨荷款款下拜,激动地说道:“老爷今日之恩,奴家永世难忘。” 张鹤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此战不能成功,我只能食言了。” 洛雨荷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道:“奴家代琉球国十万百姓,谢过老爷的大恩大德!” 张鹤龄将她扶起来,说道:“记着我们的约定,琉球国还欠我一顿饭。” 洛雨荷破涕为笑,道:“奴家自当记得。” 最后,张鹤龄看向白露,说道:“白姑娘,明日之后,你跟我出发,去云南。” 白露表现的比较平淡,道:“全听靖国公吩咐。” 一切交代完毕,张鹤龄起身向大家行了一礼,郑重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全都仰仗诸位,我张鹤龄先行谢过!” 众人纷纷回礼,洛雨荷说道:“是雨荷连累了大家,琉球百姓会永远铭记大家的恩情。” 张鹤龄将她扶起来,然后对众人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各位珍重!” 两辆大车从靖国公府缓缓驶出,孙虎上马之后,向着张鹤龄行了一礼,然后勒转马头,来到队伍前列。 仙游公主坐在车里,到现在还觉得如同做梦一般,问道:“小娟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小娟问道:“哪里奇怪了?” “为什么突然就出海了,我怎么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呢?” “既然老爷都决定了,我们听老爷安排就是。” “你这么信任他?” “当然了,老爷什么时候骗过我们?” 仙游公主看着怀里的国强,说道:“可是小花和国强还这么小,我听说行船辛苦,不知道孩子会不会有事。” “你就不要多想了,老爷已经安排了大船,在船上很平稳的,和在家中没什么区别。” 仙游公主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说道:“也罢,去外面看看也好,整日在京城中,闷得不得了。” 第312章 祸起萧墙 毛宪清静静地站在码头,任凭海风吹打,自岿然不动,亲眼看着宝船驶出港口,消失在天边。 这是恩师交待的任务,自己必须完成,即便他心中很清楚,这样做已经有欺君之嫌。 许久之后,身边的侍从上前说道:“毛大人,时候不早了。” 毛宪清点了点头,道:“确实,时候不早了。” “小的护送您回府吧。” “不,去京师。” “啊?”侍从有些诧异,问道,“这个时间,如果要去京师的话,需赶夜路。” “连夜赶路,走吧!” 说完,毛宪清头也不回地离开码头,身后的侍从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大明百官的年休假还没结束,皇城外比较冷清,除了少数值守的官员前来汇报工作,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走动。 今日却有些特殊,天方刚见鱼肚白,便有两骑快马直奔午门而来。 “站住,干什么的?” “天津府河东知县毛宪清,有事启奏陛下!” 值勤校尉面露难色,说道:“现在还未到上朝之日,若无紧要之事,还是等一等吧,陛下忙活一年了,难得休息几天。” 毛宪清拱手行礼,说道:“若非十万火急,也不敢在此时叨扰陛下。” “要不然,毛知县有什么事,告知卑下,由卑下进宫转呈陛下。”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面呈陛下,请将军莫怪。” 两名站岗的侍卫对视一眼,似乎都拿不定主意,又怕耽误事,只好说道:“毛知县还请稍等片刻,卑下进去通传一声。” 毛宪清再度行礼道:“有劳将军。” 虽然是沐休日,弘治皇帝依然起得很早,萧敬起的更早,已经前来候着了。 “靖国公动身了吗?” 萧敬这些天一直盯着张鹤龄呢,听到弘治皇帝问题,赶忙回道:“启禀陛下,靖国公已经于昨日下午出发。” 弘治皇帝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点了点头,说道:“带了多少人?” “只带了一名侍卫。” “只带了一人?”弘治皇帝有些惊讶,“这小子心还真大。” 萧敬说道:“老奴以为,靖国公毕竟只是副使,难免有些懈怠。” “哼!”弘治皇帝冷哼一声,说道,“他自己的事,便全心去办,朕交待的事,便如此怠慢,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老奴还有事报。” “哦,什么事?” “靖国公府一干家眷,以仙游公主为首,昨日下午坐着马车出了门。” 弘治皇帝眉头皱起,问道:“去哪了?” “去了天津府。” “去天津做什么?” “老奴推测,应该是打算出海。”萧敬毕恭毕敬地说道,“靖国公此去云南,至少需要一年半载,想来是仙游公主觉得烦闷,打算出去走走吧。” “去哪走,出海吗?”弘治皇帝面色凝重,问道,“去夷洲岛?” “老奴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做快一趟去夷洲岛的船是在三日之后,想来,仙游公主此时还在天津,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请陛下明示。” “简直是胡闹!”弘治皇帝怒道,“派些人手把人给我接回来,海上行船凶险,岂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萧敬躬身道:“老奴这便下去安排。” 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跪拜后说道:“启禀陛下,天津府河东知县毛宪清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一定要面呈陛下!” “毛宪清?”弘治皇帝感觉有些意外,正念叨天津出海的事呢,管港口的人就来了,还挺巧的。 突然之间,弘治皇帝隐约感觉到,毛宪清今日前来,是不是和仙游公主的事有关系? “让他进来!” “宣毛宪清觐见!” 很快,毛宪清走进殿来,行礼叩拜:“臣天津府河东知县毛宪清,问圣躬安!” “朕安!”弘治皇帝回道,“毛卿家特意从天津府赶过来,有何要紧事?” 毛宪清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弘治皇帝吃了一惊,只见他缓缓摘下头上的官帽,放在一旁,然后说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满脸疑惑地问道:“毛卿家何罪之有?” 毛宪清缓缓说道:“知情不报之罪!” 弘治皇帝开始感觉到问题有些严重,正色道:“究竟何事,细细说来。” 毛宪清先是叩首三拜,然后说道:“靖国公张鹤龄不尊旨意,擅自调动夷洲卫出征,臣非但没有提前告知陛下,反而帮助靖国公将其家眷偷渡出海,请陛下降罪!” “什么?”弘治皇帝变了脸色,怒道,“靖国公调动夷洲卫出征,什么时候?” “就在昨日,传令之人乃是其心腹李晨星,此时已经在路上。” 弘治皇帝沉着脸说道:“夷洲岛已经不归靖国公所有,他的话,已经不起作用了。” “陛下此言差矣,朝廷传旨钦差刚刚动身不足三日,以李晨星的速度,一定会在钦差到达之前,将靖国公的命令传达至夷洲岛。” 弘治皇帝大怒,转身对萧敬说道:“速速派人,将其拦截!” “陛下,来不及了,”毛宪清说道,“李晨星曾受过专业训练,他已领出发一整天了,朝廷的传令官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 弘治皇帝眼中露出杀意,冷冷道:“你为何今日才来禀报?” “臣先完成了恩师的嘱托,送仙游公主等一干家眷出海,然后连夜赶回京师,告知陛下。” “你把仙游公主送到哪里去了,夷洲岛吗?”弘治皇帝怒道,“马上派人,前往夷洲岛传旨,所有兵力不可轻举妄动,仙游公主立刻返回京师!” “不是夷洲岛,”毛宪清缓缓摇头,说道,“是流鬼国。” 弘治皇帝眉头紧皱,问道:“流鬼国,是哪里?” “流鬼国地处极北之地,与夷洲岛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你……”弘治皇帝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你好大的胆!” 毛宪清早有准备,淡定地说道:“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弘治皇帝气得直哆嗦,怒道:“来人,将毛宪清关进昭狱,择日问斩!” 毛宪清依然面无波澜,淡淡道:“前人有云,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臣愿意接受所有的罪责!” 第313章 开始逃亡 弘治皇帝心态崩了,万万没想到,张鹤龄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早就察觉这家伙有问题,所以才削他的职,撤他的藩,本以为交接了夷洲岛,终于万事大吉,却没想到,事到临了给自己捅出来这么大一个窟窿。 可是,真要诛他九族的话,仙游公主怎么办,张皇后怎么办? 论起来,自己也在这小子的九族之内,不会把自己也给诛了吧? 算了,诛九族的事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萧伴伴,立即传旨!” 萧敬躬身说道:“老奴恭候陛下旨意!” “第一道旨意送到夷洲府,命夷洲卫全员返航,没有朝廷的指令,一步也不可以离开夷洲岛!” “第二道旨意送到流鬼国,命仙游公主立即回京。” “第三道旨意下给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立刻将张鹤龄抓回来!” “除此之外,再给张鹤龄带一道口谕,让他跟朕好好解释清楚,到底是哪里怠慢了他,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萧敬一一记下,然后说道:“老奴这就去通知内阁拟旨。” 弘治皇帝继续叮嘱道:“这三道圣旨十万火急,跟内阁说,一切程序从简,今日之内务必要发出去。” 萧敬赶忙去办,内阁现在只有刘健一人在值班,一听说出了这等大事,也来不及票拟了,直接写好圣旨签了字,然后司礼监盖章,天黑之前,三道圣旨都已经发出去。 此时,张鹤龄和白露已经到达定兴县,但是没有停留,而是转向东方。 白露有些诧异,问道:“这是去天津的方向?”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不错,但不是去天津,我们去山东。” 闻听此言,白露更加糊涂了,问道:“不是说去云南吗,怎么变成山东了?” 张鹤龄无奈道:“我说大小姐,现在还敢去云南,不是自投罗网吗?” 白露不解,问道:“若要逃走,为何昨日不逃?” “我必须保证李晨星和仙儿她们平安离开,东厂的人肯定盯着我呢,若是发现我要出海,大家谁也走不成。” “就算现在逃走,也应该由天津出海,为何去山东?” “现在这个时候,想必皇帝已经发觉了,一日之内,圣旨就会传到天津,我们想要出海,走天津是不可能了,去山东碰碰运气吧。” 白露搞清楚了状况,也没有再说话,跟着张鹤龄一路向东行去。 两人急着赶路,一直到天黑,都没发现村庄,幸好在路边看到一处山神庙,虽然破旧了些,但是勉强能够遮风挡雨。 白露行走江湖习惯了,张鹤龄却浑身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说国公爷,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烙饼呢?” 张鹤龄坐起来,说道:“地上太硬,硌得慌。” 白露无奈道:“我们现在是在逃命,不是出门享受来了,凑合一下吧。” 张鹤龄实在没法入睡,四下看了看,说道:“柴火不多了,我去外面拾点柴。” “荒郊野外,大半夜的,还是别乱跑了。” 张鹤龄也担心节外生枝,便放弃了出去拾柴的想法,然后凑到白露身旁,问道:“你不冷吗?” 白露闭着眼说道:“还好。” “唉!”张鹤龄叹了口气,道,“你跟着我没享到福,净受苦了。” 白露忍不住坐起身来,说道:“你还睡不睡了?” “睡不着啊。” “明日还要赶路啊。” 张鹤龄厚着脸皮又向白露身边蹭了蹭,说道:“现在还不困,我觉得我们两个可以聊一聊人生和理想。” 白露反问道:“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张鹤龄皱抬着头思索一番,说道,“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能管着我。” 白露淡淡一笑,问道:“你想当皇帝?” “不是那个意思!”张鹤龄赶忙解释道,“我说的是享受生活,不干造反的事。” “你很怕皇帝?” “废话么,谁不怕?” “为何要怕?” “因为皇帝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无论你的功劳再大,权势再大,只要皇帝想杀你,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说啊,永远都会有人管着你,除非你自己当皇帝。” 张鹤龄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你说得对,但是我可不想造反,也没有造反的理由,我就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就好了。” 白露说道:“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曾问我,若是白莲教得了天下,该怎么治理。” 张鹤龄点点头,道:“不错。” “当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复杂的多,而且,你那番话让我记忆犹新,只是当时对你的成见太深,如果抛开这些成见,我觉得你是个挺了不起的人。” “是吗?”被白露当面夸赞,张鹤龄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有这样的事?” “当然,你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跟你一比,我们这些人简直都是白痴一样。” “你别这么说,我只是平日里喜欢看一些杂书,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 白露转过头来,正色道:“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两人距离很近,张鹤龄都能感受到白露的呼吸。 “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果你做了皇帝,会比现在的皇帝做的好吗?” “你这个……”张鹤龄很突然,没想到白露会这样问,支支吾吾地说道,“说实话,弘治皇帝是一代仁君,已经强过很多君主了。” 白露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说道:“我要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张鹤龄很为难,说道:“我们现在所说的话,已经是是忤逆重罪,还是早些休息吧。” 白露不以为然地说道:“现在没有别人,你怕什么?” 张鹤龄只得说道:“这个问题让人很难回答,怎么叫好,怎么叫不好,你的判别标准是什么?” 第314章 蛇大为蟒 也难怪张鹤龄这么问,你不说清楚这个好与不好的标准,我怎么回答你? “嗯……”白露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吧,能让百姓们的生活比现在好吗?” 张鹤龄认真思索良久,说道:“我觉得,应该可以吧。” 白露轻笑道:“听你说话都没底气,这么没信心吗?” 张鹤龄苦笑道:“关键是我也没当过皇帝啊,即便是有很多想法,也都只是空谈而已,不知道实施起来会怎么样。” 白露说道:“那是你不想而已。” 张鹤龄心中暗道,这玩意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 “想也没用啊!” “我们教主都能组织起来几万教众,凭你的能力,我不信你没有办法。” 张鹤龄想了一会,说道:“造反这种事吧,收益是大,但是代价更大,我和你们教主不是同一类人,他可以用几万人的全家性命作为赌注,但是我不行,所以我不适合造反,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安乐公,一辈子衣食无忧便满足了。” “可是你现在为了一个洛雨荷,安乐公做不成了,只能当逃犯。” 张鹤龄嘿嘿一笑,说道:“那是我傻。” 白露却笑着说道:“若不是你傻,我才不愿意跟着你鬼混呢!” 张鹤龄眼前一亮,赶忙说道:“那以后我再傻些。” “这样就可以了,再傻就是真的傻了。” 说完,白露重新躺下,闭上眼说道:“赶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篝火越来越小,幽暗的火光下,张鹤龄看着身边的白露,也顺势躺下,说道:“我还是觉得有些冷,你怎么样?” “我还好吧。”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一股淡淡的体香飘过来,张鹤龄不由得心神荡漾,暗暗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伸手抱住白露。 白露轻轻娇哼一声,却没有动,只是身子缩紧了些。 两人相拥而眠,一直到天明,张鹤龄睁开眼,发现怀中的白露已经不在,他一骨碌爬起来,走出山神庙,一缕朝阳透过树林照射过来,看天色,大概是辰时。 转身去看,两匹马儿还拴在树上,却不知白露去哪里了。 张鹤龄也不敢走远,便在附近捡了些干柴,重新将火生起来。 “国公爷早啊!” 张鹤龄转头去看,只见白露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手上还拎着一只野兔子。 “你去打猎了?” “是啊,干粮不多了,我便出去转了转,然后看到这只倒霉蛋。” 张鹤龄接过兔子,已经开膛清洗过了,于是拔出刀来切成几块,然后串起来在火堆上烤,嘴里哼哼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兔儿被人吃。” “别贫嘴了,赶紧吃完了上路。” 两人一面啃着兔肉,张鹤龄在地上画了一下大致的路线,说道:“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准备向莱州方向进发,今日先赶到静海县,那里有蟒卫的暗探,京师中有什么动静,很快就知道了。” 白露点点头,道:“一切听你安排就是了。” 静海县并不大,原本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县城,这两年朝廷在天津实施新政,将天津附近的经济都带动起来,静海县也受到影响。 楚庆业是一家酒楼的老板,自京师中精盐出现之后,楚老板托关系拿到最早的一批精盐,自那时起,酒楼的生意开始红火起来,而且此人颇具经营能力,经营状况保持的一直不错。 外人都知道这家酒楼的老板喜欢和客人打交道,遇到谈得来的,还会送酒送菜,为人十分爽快,因此,大家都喜欢和老板闲聊,经常看到那些走南闯北的客商在酒楼侃侃而谈。 可是,大家不知道的是,楚庆业还有另一层身份,蟒卫暗探。 当时,弘治皇帝命张鹤龄将蟒卫的暗探系统转到锦衣卫旗下,张鹤龄也照做了,只是做得不够彻底,偷偷地保留了一些。 从此以后,这些人只听从一个人的号令。 楚庆业就是其中之一,他的酒楼生意红火之后,被当地一名恶霸盯上,此人和官府有些亲戚,欺压百姓习惯了,看到人家赚了银子,便想据为己有。 因为这桩案子,楚庆业得罪了当地的官府,面临着杀头的危险,当时,正赶上王守仁在全国各地考察暗探人选,遇到这等不公之事,便出手帮他摆平了。 当地的官员一听说是京城寿宁侯的人,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从此再也不敢招惹楚庆业。 从那时起,楚庆业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寿宁侯感恩戴德,全心全意效忠蟒卫,当听说自己需要脱离朝廷管控,潜伏下来等候指令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他要做的事也很简单,就是利用酒楼,尽可能地收集情报。 今日酒楼照常营业,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傍晚时分,一男一女两人出现在门口。 楚庆业正在柜台前翻看账目,见来了客人,赶忙迎上去,陪着笑脸说道:“两位真是不巧,小店已经满员了,吃饭的话,下次吧。” “掌柜的,我们住店。” “客房也都满了,实对不住了!” 张鹤龄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说道:“我有个表弟,是属蛇的,是他推荐我们过来的。” 楚庆业神色变了变,说道:“这位客官怎么称呼?” “我也属蛇,只是我这只蛇比较大。” 白露听的一头雾水,在一旁说道:“人家老板问你叫什么,没问你属什么的。” 张鹤龄笑而不语,却见楚庆业神色越来越凝重,说道:“蛇能有多大,再大就是龙了。” “比龙小一些。” 楚庆业点点头,说道:“两位请跟我来!” 说完,带着张鹤龄二人来到二楼,打开一处客房的门,说道:“两位请进。” 白露疑惑地问道:“方才你不是说,已经住满了吗?” 楚庆业说道:“这间客房是不对外的。” 白露有些不明所以,见张鹤龄已经迈步走进,便跟了上去。 “你们两个刚才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张鹤龄笑道:“蛇大为蟒,酒楼老板是我们的人。” 第315章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白露这才反应过来,嘀咕道:“搞的还挺神秘。” 楚庆业关上房门,然后跪地行礼,道:“属下楚庆业,见过大人!”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起来说话。” 楚庆业站起身来,他已经清楚了面前这人是谁,也知道为何来找自己,便直接说道:“大人,根据京城传来的消息,朝廷已经在抓你了。” “你都知道什么,说说看。” “锦衣卫奉旨捉拿大人,今日一早,牟指挥使亲自带队,向着保定府方向去追大人了。” 白露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起来,怪不得这家伙要转而向东,果然出事了。 “还有吗?” “据说,宫里还有人带着圣旨去往天津府,可能是要出海。” 张鹤龄点点头,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接下来便是两路人马与时间赛跑,希望传旨之人到达夷洲岛的时候,夷洲卫已经出发,否则,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此去莱州,需要多少时间?” “骑马的话,路上辛苦些,两日即可到达。” “那好,你给我们准备些饭菜,然后就去忙吧。” “请大人稍待片刻。” “等一下!”这时候,白露叫住楚庆业,说道,“再给我找一间房。” 楚庆业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白露,又看了看张鹤龄,说道:“真的住满了,这间房子是专门留下的,只此一间。” 白露眉头微颦,道:“这么大间客栈,一间房子都找不出来?” “要不这样吧,属下把自己的住房让出来,晚上和伙计在一起凑合一宿就好了。” 张鹤龄在一旁说道:“你看你,人家楚老板容易吗,你一来就抢人家睡觉的地方,你好意思吗?” “我……”白露一时语塞,“我哪里抢了?” “行了行了,我们一早就走,不用这么麻烦。” 楚庆业行了一礼,道:“属下告退。” 白露指着张鹤龄,嗔怒道:“晚上你睡地下。” 张鹤龄看了看床铺,说道:“挺宽敞的,睡两个人没问题。” “那好,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好吧,你睡床,我睡板凳。” 很快,楚庆业端过来酒菜,摆好之后,说道:“大人请用,属下就在外面,有事您请吩咐。” “楚老板请自便。” 楚庆业很识趣地退了下去,张鹤龄正打算动筷子,却被白露在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怎么了?” “你心可真大!” 说着话,白露拿出一根银针,试过酒菜之后,这才说道:“吃吧。” 张鹤龄笑笑,道:“这不是有你在呢,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别贫嘴了,”白露端起碗筷,说道,“你现在是朝廷钦犯,谁知道你的属下会不会背叛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清醒一些,若有情况,我掩护你逃走。” 张鹤龄略有不满,道:“简直是开玩笑,我一个大男人,需要女人掩护?” 白露一边吃着菜,眼皮都没抬,说道:“那好,出了事我先跑,国公爷负责殿后。” 张鹤龄放下筷子,说道:“就不能一起跑吗?” 白露想了想,说道:“带着你怕跑不掉,我轻功好,可以翻墙出去帮国公爷送信,告诉大家你被捕了。” “那有什用啊?” “起码让大家得到消息啊,要不然多着急啊。” 张鹤龄低下头来,道:“算了,吃饭!” 不多时,有伙计进来收碗筷,然后楚掌柜又送进来一大桶热水,张鹤龄看着白露,问道:“你先洗?” 白露脸色通红,道:“不洗了。” “泡个脚,睡觉舒服些。” 白露只是红着脸不吱声,张鹤龄便自顾自地舀出来一盆水,端到床前,说道:“来,小的伺候白大小姐洗脚。” 张鹤龄一边说着话,捏住白露的小腿,白露赶忙缩了回去,说道:“我自己来!” “不用小的伺候吗?” “行了,你别在这演了,还有个盆子,自己洗自己的。” 张鹤龄又舀出来一盆水,还是端到床前,然后坐在床边,褪下鞋袜,哎呦呦,双脚泡在热水里的感觉真好。 正陶醉着呢,却听到白露说道:“你做什么啊?” 张鹤龄睁开眼,说道:“泡脚啊!” “我问你跑到床上来做什么?” 张鹤龄四下看了看,说道:“洗个脚总不能让我蹲着洗吧?” 白露也不再理会他,两人并排着坐在床边泡脚。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只听张鹤龄轻叹一声,说道:“唉,这次逃出海去,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你跟着我,实在是受苦了。” 白露说道:“跟你回京,是因为觉得你这人心还不错,又不是贪图你的钱财,何苦之有?” “作为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要你跟着我一起逃命,心中着实有亏。” 白露努着嘴巴说道:“谁是你的女人?” 张鹤龄笑道:“还不承认?” “连个名分都没有,怎么承认?” “这个……”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答应你,这次的事情一过,无论我们身处何地,只要一稳定下来,马上将婚事办了,而且,必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去。” 白露将头别过去,轻声道:“说的好听,谁知道到时候还认不认了?” 张鹤龄郑重说道:“若是有违此誓,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行了!”白露打断张鹤龄的话,皱眉道,“说话就说话,谁让你起誓了?” “这不是显得有诚意吗?” “若是真有诚意……”白露笑笑,道,“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明日早上,帮我画个眉毛。” 张鹤龄闻言大喜,赶忙道:“没问题!别说一早上,以后每日早上都帮你画!” 《汉书·张敞传》记载,然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敞。 自此以后,张敞替妻子画眉毛的典故就流传下来。 不过,古人崇尚男尊女卑,如果有男子替自己的老婆化妆,传了出去,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张鹤龄心中却是美滋滋,自己可不在乎那些所谓的世俗礼法,只要白露能够接受自己,画个眉毛算得了什么? 第316章 兄弟决裂 洗漱完毕,张鹤龄搬凳子过来,给自己搭建了一个临时床铺,然后说道:“赶了一天的路,早些歇息吧。” 白露脱去外衣,撩开被子躺在床上,然后翻身过去面对着墙。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床上空出来一大片地方。 张鹤龄看了看空出来的半张床,又看了看眼前的板凳,有些犹豫。 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思索许久,一狠心,一跺脚,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摸到床上去。 自从那晚上的阴差阳错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枕边佳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张鹤龄实在忍不住,偷偷伸手过去。 “别动,睡觉!” 张鹤龄给自己壮了壮胆,将白露搂在怀中。 “哎呀,你不要乱动了!” 张鹤龄厚着脸皮说道:“没动啊。” “再不老实,滚回地上睡去。” 张鹤龄:…… 此时此刻,在锦衣卫昭狱中,关押着一位特殊的人犯。 天津府河东知县毛宪清静静地坐在牢房,虽然身在昭狱,但是没有受到任何的严刑拷打,他也不会像别的囚犯那般大喊大叫,每日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今晚,有人来探视。 杨怀瑾拎着一瓶酒,一只烧鸡,还有两样小菜。 “怀瑾师弟。” “宪清师兄。” 杨怀瑾斟了两杯酒,伸手示意:“请!” 毛宪清端起一杯,道:“请!” 两人一饮而尽,杨怀瑾放下酒杯,说道:“请问师兄,为何如此对待恩师?” 毛宪清面色依然平静,回道:“你我同朝为官,对陛下为忠,对恩师为孝,恩师忤逆朝廷,我等忠孝不能两全,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 杨怀瑾想了想,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背叛恩师。” “也就是说,你会背叛朝廷。” 杨怀瑾点点头,道:“如果一定要二选一,我宁可背叛朝廷。” “人各有志,师弟这样想,我也不会勉强,来,再喝一杯。” 杨怀瑾再次倒上酒,说道:“欺师灭祖,乃读书人之大忌,从此以后,宪清师兄将会面对所有人的唾弃,虽然忠于朝廷,但是在官场之上,也很难再进一步了。” 毛宪清淡淡一笑,道:“师弟多虑了,待此事一了,为兄便自裁以谢师恩。” 杨怀瑾满脸的错愕,说道:“师兄既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出面指证恩师,难道不是为了名利?” “当然不是,”毛宪清苦笑道,“恩师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为兄也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恩师有大功于朝,我想,陛下应该不会对恩师赶尽杀绝。” 毛宪清摇了摇头,道:“这次的事不一样,已经不仅仅是僭越,私自调兵,触犯了天家大忌,怕是陛下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可是,恩师是陛下的姻亲,有张皇后和仙游公主的关系,陛下应该会网开一面。” “师弟,你一直在王恭厂做研究,没有接触太多的官场规则,在这个庞大的体系内,当一个人倒台的时候,会有无数只脚踩上来,不会给你留下任何翻身的机会。” 杨怀瑾脸色极其难看,问道:“也就是说,这一次,恩师必死无疑了?” 毛宪清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却不一定。” 杨怀瑾赶忙问道:“此话怎讲?” 毛宪清说道:“恩师已经将家眷送走,免去了后顾之忧,身边只带了白姑娘,若是想要逃命,以恩师的智慧,朝廷的人不一定能抓得到。” “可是……”杨怀瑾担忧地说道,“朝廷已经发布了通缉令,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自带人去抓捕,若是不出意外,明日就能赶上。” “你也太小看恩师了,”毛宪清笑道,“我想,牟指挥使这一次要扑空了。” “为何?” “恩师不可能还在去往云南的路上,若是我猜的没错,应该已经向东折去了。” “为何是向东?” “只有出海,去流鬼国,或者是万里之外的黄金洲,才能彻底逃脱朝廷的追捕。” 杨怀瑾点点头,道:“应该是去南洋吧。” 毛宪清摇摇头,道:“不,应该不会是南洋。” 杨怀瑾不解,说道:“南洋离得最近,又有建昌伯打下的基础,南洋诸国会很愿意接纳恩师的。” 毛宪清道:“正是由于南洋诸国距离大明太近了,如果朝廷向他们要人,你说,他们给是不给?” 杨怀瑾点头道:“确实有些道理。” “仙游公主等一干家眷已经去流鬼国了,到了流鬼国,便可以去黄金洲,那时候,朝廷再想缉拿,便难如登天。” 杨怀瑾听完,端起酒杯,说道:“希望恩师能够成功逃脱朝廷的追捕,喝酒!” 毛宪清端起酒杯,道:“我也希望如此。” 杨怀瑾问道:“既然师兄也希望朝廷抓不到恩师,这么做又是何苦呢?” 毛宪清喝完杯中酒,拿起壶来倒满,说道:“师弟,这个世界需要规矩,在我心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揭发恩师,是因为我信守心中的规矩,我希望恩师能逃走,这是我作为弟子的情分,两者不可混淆。” “可是,”杨怀瑾说道,“师兄,你心中的规矩一定是一成不变的吗?” 毛宪清点点头,道:“不管结局如何,规矩是不能改的。就好像你心中也有你自己的规矩,如果恩师被抓,你会怎么做?” 杨怀瑾想了想,说道:“我会带着研制出来的新式火药,去牢房劫狱,将恩师救出来。” “不错,这就是你的规矩,”毛宪清微笑着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规矩,这是信仰,我无权过问。” 杨怀瑾思索良久,又将酒杯倒满,说道:“师兄请!” 毛宪清举起酒杯,平静地说道:“师弟请!” 两人再次一饮而尽,杨怀瑾站起身来,说道:“师兄,今晚这顿酒喝完,你我兄弟之情到此为止,珍重!” 毛宪清也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师弟珍重!” 第317章 易容术 两日后,张鹤龄和白露终于到达莱州城,找到城中的暗探,是一家水产铺的掌柜万士海。 “大人一路辛苦,属下已经联系好了出海的船只,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张鹤龄皱眉道:“今日没有船吗?” “回大人,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午时之后,是没有船出海的。” 张鹤龄担心夜长梦多,又问道:“能不能雇个渔船,多给银子就是。” 万士海说道:“属下劝大人还是等一晚吧,即便有些小型渔船可以连夜出海,但是一来不安全,二来,万一官府派船去追,渔船很难逃掉。” 张鹤龄想了想,人家说的也对,还是等一晚吧。 “既然如此,全凭万掌柜安排。” “为了方便大人出行,属下已经让伙计去港口附近的同福客栈订了房间,那间客栈掌柜和属下有些交情,大人若有需要,直接吩咐便好。” “那好,万掌柜辛苦了。” “大人言重了,此乃属下的本分。” 告别了万掌柜,两人来到同福客栈,报出万士海的名号,客栈掌柜说道:“已经给您安排好了,是上等房,两位爷,二楼请!” 两人跟着掌柜的来到房间后,白露问道:“还是只有一间?” 掌柜的回道:“万掌柜的伙计刚刚来过,确实就订了一间啊。” 白露皱眉道:“还有别的房间吗?” “有倒是有,只是,上房就这一间了……” 张鹤龄上前打断掌柜的话,伸手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说道:“行了,一间就够了,掌柜的辛苦,去帮我们准备些酒菜,送到房间。” 掌柜的接过银子,脸上笑开了花,赶忙去准备了。 张鹤龄也笑了笑,然后打开房门,说道:“走啊,还站着干什么。” 白露不满地说道:“笑什么笑,瞧你那不正经的样子!”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反问道:“怎么就不正经了?” “警告你啊,晚上睡觉老实点,别动来动去的。” 张鹤龄:…… 很快有伙计端来酒菜,两人吃完后早早睡下。 “睡了吗?” “睡了。” 张鹤龄郁闷地说道:“睡了还说话?” “梦话!” 张鹤龄又说道:“只待明日一早,便离开大明的国土了,你会不会舍不得?” 白露说道:“有什么舍不得,在大明又能怎样,父母没有了,师傅也没了,师兄也在海外,一个亲人都没有。” “这不是还有我吗?” “你?”张鹤龄嗤笑道,“不是为了你,本姑娘至于东躲西藏的吗?” “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初在白莲教,你们一样是东躲西藏的,还不是本大人将你救出苦海的?” “定兴一战,咱们扯平了,我又不欠你什么,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朝廷侵犯,更让人气恼的是,此事的缘由是一名女子!” 张鹤龄顿时哑火,虽然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不忍琉球百姓葬身战火,但是,此事跟洛雨荷脱不开关系,这是事实,无可辩解。 “你不要误会,我对洛姑娘没有非分之想。” “我误会什么,有仙游公主在呢,要误会也是人家误会啊,何时轮的到我?” 张鹤龄心中更是愧疚,人家仙游公主找谁惹谁了,突然就被自己骗到海外。 就因为自己满腔正义,一时的冲动,唉,冲动是魔鬼啊! 午夜时分,却听到外面吵闹起来。 “快点快点!” “后面的,一队人去港口,其他的全部去客栈,一家都不要漏掉。” “上面交代过了,必须逐一盘查,若是谁敢漏了人,明天就让你脑袋搬家!” 张鹤龄一骨碌坐起来,却发现白露早已经起来,正在窗边向外查看。 “怎么回事?” “嘘!” 白露伸手抵在唇边,作噤声状,然后轻声说道:“是官府的差人。” 张鹤龄披上衣服走过来,问道:“人数有多少?” “看不清,大约有几十人吧,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 张鹤龄探头像窗外看去,到处都是火把,动静很大。 “看样子像是莱州城的守卫,糟了,朝廷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白露问道:“现在怎么办?” 张鹤龄沉思片刻,道:“没办法,跑吧。” “全都是人,往哪跑?” 说话直接,已经有官差在楼下敲门了,动作十分粗蛮。 “开门开门!” 伙计前来开门,小心翼翼地问道:“哎呦,官爷,大晚上的有什么事?” “上头有令,查房!” “是吴头儿啊,”掌柜的慌慌张张地走出来,伸手拉住最前面那名官兵的手,说道:“这大半夜的,您说,这查的什么房啊?” 那名姓吴的差人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说道:“上头有令,弟兄们也是奉命行事,全城搜寻一名青年男子,你这里有没有陌生的青年男子前来住店?” “这……”掌柜的说道,“小店每日人来人往这么多,陌生人时常会有,但是没有吴头儿要的人。” “仔细看看,就是这个人。” 说着话,吴头儿拿出一副画像,上面正是张鹤龄。 “这个,嗯……”掌柜的摇摇头,道,“真的没印象。” “上去搜一搜!” “等一下,吴头儿!”掌柜的赶忙拦住,吩咐伙计又拿来两锭银子,说道,“您看这大半夜的,惊扰了客人,这……” 吴头儿接了银子,然后说道:“掌柜的,今天这差事可马虎不得,若是出了事,是要掉脑袋的,你放心,我们只抓画像上这人,其他人一概不管。” “只是,小店里真没您说的这人……” 吴头儿不耐烦地将掌柜的推开,转头说道:“都给我进去搜,谁敢放走了钦犯,全家老小都等着遭殃吧!” 说完,身后的官兵一股脑冲进去,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敲门。 张鹤龄大急,问道:“怎么办?” 白露说道:“刚才你不是说跑吗?” “眼下这阵势,怎么跑,往哪跑?” “是你说的要跑啊!” “我说了也不管用啊,我又不会轻功,你背着我跑?” 白露突然凑上前,接着月光,盯着张鹤龄的脸,仔细查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菜叶?” “别动!” 白露伸手捏了捏张鹤龄的脸蛋,又在颧骨的部位摸了摸,然后点点头,说道:“时间紧迫,凑合一下吧。” 张鹤龄一脸茫然,问道:“什么?” 白露伸手在地上抹了一把,然后开始在张鹤龄脸上涂去。 “哎,你慢点!” “别动,别说话!” 外面的官差还在一间一间地搜查,很快,便来到张鹤龄住的这间。 “开门开门!” “来了。”张鹤龄走过去打开门,一脸茫然地说道:“咳咳,几位官爷,有什么事吗?” 此时的张鹤龄经过简单的易容,在昏暗的火光下,已经是一个年月四旬,肤色蜡黄的汉子,再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除了郎中,谁看到病人也不敢往前凑啊,门外的差人不由得后退半步,与张鹤龄保持一定的距离,说道:“是本地人吗?” “在下来自静海县,是做水产买卖的。” “可有牙牌?” “有,有。” 牙牌就是身份证,作为搞情报出身,几张牙牌那是必备之物。 张鹤龄要出牙牌,官差接过后看了看,说道:“这间屋子只有你一个人吗?” “还有我的小妾。” “出来。” “这个……”张鹤龄面露难色,道,“几位官爷,您看这大半夜的,不合适吧?” 说着话,摸出一锭银子,塞在官差手中。 见到银子,态度好多了,但是军令在身,谁也不敢怠慢。 为首的差官收起银子,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莫要怕,只是例行检查而已,让人出来,我们看一眼便好。” 张鹤龄回身道:“还不出来见过各位官爷?” 白露扭扭捏捏地走到门口,欠了欠身,娇声道:“奴家见过各位官爷。” 这名差官看到确实是女子,然后又问道:“房子里还有人吗?” 张鹤龄回道:“没有了。” 几名官差进了屋子,四下简单搜了搜,然后便离开了。 等差人走后,张鹤龄这才长出一口气,说道:“好险,好险!” 白露说道:“明日赶紧走吧,此地不能待了。” “对,明天一早,立即出海!” “我说国公爷,现在人家满城通缉你,你还敢出海?” 张鹤龄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这不是易容了吗?” “这种简单的易容,只因天黑比较难以察觉,糊弄一下人罢了,若是白天,就会发现漏洞百出,很容易就会被人识破。” “也对,如此一来,出海的船只和人必定会受到严格的盘查,而负责查验的差人肯定不敢怠慢,”张鹤龄沉吟片刻,说道,“那我们去买材料啊,你来展示一下高端的易容术,定然能骗过那些官差。” 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声,张鹤龄警觉地问道:“谁?” “是我,掌柜的。” 张鹤龄和白露对视一眼,然后摸出枕头下的短铳别在腰间,走过去打开门,问道:“原来是掌柜的,有什么事?” 老掌柜进了屋子,马上回身将房门关上,然后小声说道:“方才,官差来过了吧?” “不错,巡查了一番,然后就走了。” “没查到什么?” 张鹤龄笑道:“我们都是守法之人,能查到什么?” 老掌柜面色忧愁,说道:“公子,你就不要说笑了,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张鹤龄说道:“掌柜的,你这话我就不懂了。” 老掌柜也不再遮掩,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老朽虽然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但是万掌柜与我几十年的交情,他的朋友来到我这,必然是要关照的,可眼下这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还请两位早做打算。” 张鹤龄看老掌柜说话的时候很真诚,刚才更是亲眼所见,人家为了自己的事,可是担了杀头的风险,当下便不再隐瞒,说道:“多谢掌柜的,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不会给您老添麻烦。”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掌柜连连作揖,说道,“老朽谢过公子了,若是需要什么帮助,还请尽管吩咐。” “嗯……”张鹤龄想了想,说道,“确实有个事,需要您帮忙。” “什么事?” “我们需要一些东西,但是不方便出门采购。” “需要什么东西,您列个单子,明日一早,我便让伙计去买。” 张鹤龄转身对白露使了个眼色,白露会意,说道:“需要猪皮,面粉,油彩,油墨,还要一些胭脂。” “要多少?” “不用太多,每样少买一些就行。” 掌柜的点点头,说道:“两位放心,这件事包在老朽身上。” 张鹤龄伸手摸出两锭银子,说道:“掌柜的,今日之事,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实在对不住了。” 掌柜的将银子推了回去,说道:“公子不要再说了,早些休息。” 翌日凌晨,张鹤龄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就被白露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张鹤龄睁开惺忪的睡眼,说道:“天还没亮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下?” “就算是杀头的罪过,也要让人睡觉啊!” 白露拉着张鹤龄洗漱,很快,伙计端来早饭,是黄米粥,蒸饼,还有两样小菜。 “现在赶紧吃,后面要尽量少吃喝。” 张鹤龄一脸不解,举着蒸饼说道:“为什么?” “因为易容的时候,我会在你脸上贴一些东西,待化好了妆,不宜剧烈运动,妆会掉的。” “奥。” 刚过辰时,掌柜的亲自将白露要的东西送来,说道:“公子,外面又有官差巡查,比昨晚还要多了,两位还尽快动身。” “多谢掌柜。” 老掌柜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白露立刻动手给张鹤龄易容,猪皮和面粉是用来改变脸部形状,油彩油墨是用来改变皮肤颜色,半个时辰之后,张鹤龄已经成为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面色蜡黄,山羊胡子,特别是那两个眼角,不知道白露怎么弄的,竟然变成下沉状,跟江疏影似的。 张鹤龄照着镜子,满意地说道:“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我觉得这样子,应该能过关。” 第318章 张郎和莺莺 白露给自己也画了淡妆,更换了发型,转眼间,从一代侠女变成温柔贤惠的小家碧玉。 张鹤龄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种头型我怎么看着眼熟啊。” “你当然会眼熟了,小娟姐姐平日里就是这样扎头发的。” “哦,原来如此。”张鹤龄点点头,道,“这样看起来挺有女人味的。” 白露柳眉倒竖,反问道:“我以前没有女人味?”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个,那个……”张鹤龄赶忙解释道,“其实你以前那样就挺好的,对,挺好的。” 闻言,白露突然站身起来,张鹤龄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说道:“大敌当前,可不要激化内部矛盾。” 白露冷笑一声,问道:“国公爷是喜欢温柔贤惠的?” 张鹤龄尴尬地笑笑,说道:“女子嘛,当然要温柔些才好。” “是不是像洛姑娘那般,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不是,不是,”张鹤龄赶忙摆手道,“其实我喜欢你在这样英姿飒爽的。” 却没想到,白露接下来的举动让张鹤龄大吃一惊,只见她微微欠身行礼,然后柔声说道:“奴家见过老爷!” 霎那间,张鹤龄脑子里闪过刚刚那两个词: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简直太形象了!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日里喜欢舞枪弄棍的白露还有如此温柔可人的一面,这也太让人意外了吧? “老爷,您怎么不说话?” 张鹤龄说道:“变化太大,有些不适应。” 白露盈盈一笑,娇声道:“老爷帮奴家画个眉毛,如何?” “这……”张鹤龄上前拿起画笔,说道,“就怕画的不好。” “没关系,老爷画的,定是这世界上最好的。” 张鹤龄给自己稳定了一下心神,然后抬起画笔,在白露两道眉毛上轻轻各描一下。 “成了。” 白露照照镜子,说道:“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张鹤龄看了看,也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少些什么。” “知道了!”白露又拿出一个小瓶子,说道,“少了老爷给奴家买的朱砂。” 张鹤龄脸色纠结地说道:“你还是好好说话吧,这个样子,我心里发慌。” 白露笑到:“奴家一向这样说话的啊。” 张鹤龄双掌合十,道:“姑奶奶,我求求你了,咱变回来行不行?” 白露冷哼一声,道:“是你说的,没有女人味,现在怎么又要变回来?” 听到这句话,特别是这个语气,张鹤龄心里舒服多了。 “对对对,就该如此,女侠就是女侠,江湖中人,就是要洒脱。” “警告你啊,再说本小姐不温柔,马上就温柔给你看!” “放心吧,再也不敢了!” “过来。” “做什么?” “帮我点红妆啊!” 张鹤龄提笔在白露眉心轻轻一点,道:“一颗美人痣,好了!” 白露再次照照镜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国公爷手法不错,是不是经常替人画眉毛?” 张鹤龄信誓旦旦地说道:“你是唯一一个,绝对没有第二个人!” “国公爷可是有妻室的,这般回答,若是被仙儿知道了,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张鹤龄额头冷汗直流,偷偷擦了把汗,然后说道:“要不,咱还是商量一下逃跑路线吧。” “国公爷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 “唉!”张鹤龄叹了口气,道,“本打算直接出海的,却没想到朝廷的反应速度这么快,把我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白露说道:“说的也是,我们是奉旨去云南的,怎么突然就被通缉了?” “锦衣卫和东厂的暗探可不是吃闲饭的,被人发觉是早晚的事。” “就算锦衣卫和东厂发觉事情不对,也不可能直接对国公爷动手,必然要验证一番,等到上报朝廷,再施行抓捕,起码也要十日之后了,为何朝廷的人来的这么快?”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就好像从我们出京之后,通缉令随后便到了,皇帝的消息也太过灵通了吧?” “除非……” 白露看了看张鹤龄,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鹤龄急忙说道:“除非什么啊,你怎么还学会话说一半了。” “我说了,你莫要生气。” 张鹤龄不解,问道:“我生什么气?” 白露顿了顿,说道:“除非,有人背叛了你,去皇帝那里告密。” 张鹤龄愣在当场,半响,这才摇着头说道:“不会的,参与此事的,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李晨星和孙虎,都曾与我共患难,决不会出卖我。” “你那名弟子呢,你也清楚吗?” “毛宪清与我有师徒之情,且为人正直,断不会做这样欺师灭祖的事。” 白露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国公爷,你怎的还不明白,现在你是一个违法乱纪、忤逆犯上之人,正是因为此人正直,才有可能去告你的状!” 张鹤龄沉默了,他是一个理性的人,白露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长期以来,自己对几名弟子无条件地信任,特别是毛宪清,历史上此人官至礼部尚书、太子太傅,以忠言直谏闻名于世,为官清廉正直,是一代名臣。 这个忠言直谏可不是在朝堂上说几句话那么简单,是真的直谏,不要命的那种。 正德年间,朱厚照自称威武大将军朱寿,统六师巡边,遂幸宣府,抵大同,历山西至榆林,在西北边境各种跑,动不动还跑出长城去,是毛宪清带着人把位祖宗逮回来的。 嘉靖年间,出现有名的大礼仪事件,简单说就是大臣们给皇帝施压,让他放弃自己的亲爹,认弘治皇帝为父,朱厚熜一听直接炸了,怎么我当个皇帝,还把自己的爹当没了? 于是,皇帝和大臣们的大撕逼正式开演,毛宪清就是那个与嘉靖皇帝据理抗争,死磕到底的人,虽然最后双方都有妥协,但是这份胆量着实难得。 大明的文官一向有这个传统,认死理,死倔死倔的,有本事你砍了我! 当然了,也有真被砍的,不过,人们发现就算被砍,还能落个名留青史的下场,这波也不算亏,于是,历史上这种直谏、死谏的文臣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现在回想起来,人家发现皇帝做错了事都能正面死磕,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毕竟自己理亏在先,就算被告密,也不过是大义灭亲而已,谈不上欺师灭祖。 这时候,张鹤龄想到一件事,当初自己曾询问毛宪清,对待夷洲岛的该如何选择,毛宪清说过一句话:“因为学生不仅是恩师的弟子,更是大明的臣子,当然不会奉劝恩师与大明朝廷对抗。” 如此看来,毛宪清很早就对自己表明过心迹。 作为大明的臣子,告发一个与大明朝廷作对的人,这是人家的本职工作啊! 但是,如果是毛宪清告密,为何还会帮自己将家眷送走呢? 他直接去皇帝那里邀功就好了,自己当场被抓,大功一件,偏偏要等自己离开京城,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张鹤龄脑子里越想越乱,脸色十分难看。 白露不忍看张鹤龄伤心,便说道:“此事我也是猜测,做不得准,眼下要紧的还是尽快出海,否则就走不脱了。” 张鹤龄抬起头来,说道:“你说得对,逃命要紧。” 两人乔装完毕,离开客栈,只见莱州城内的守军全部调集起来,正在四处巡视。 街上已经贴了告示,上面还有自己的画像,你还别说,画师的水平不错,画上那人跟自己挺像的。 不过,张鹤龄此时已经完全变了相貌,不必东躲西藏,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一路来到港口。 目及之处,人山人海,全都挤在一处,却没有看到一个人登船。 张鹤龄和白露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莫不是又出事了? 这是,一名武官走上前来,大声说道:“全都听着,所有出港船只延期,都回去吧,别等着了。” 底下人群立刻混乱起来,有人开始大声询问:“为何要延期?” “就是,延期到什么时候,总要给个说法啊。” “货物都已经装上船,官府说延期就延期,损失谁来赔?” 大多数人都慌乱起来,不知所措,其中有些精明的已经开始偷偷给官差塞银子,却见领头的差人将银子往地上一扔,大声说道:“各位看清楚了,这可是朝廷颁发的圣旨,任何人胆敢违抗,便是杀头的罪过,都回去等消息吧!” 众人无奈,只得散去,张鹤龄和白露也夹杂在人群中。 白露小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张鹤龄说道:“我们等不得,走,去登州!” 出城的时候还算比较顺利,守卫只是对着画像看了看,然后就放行了。 两人昼夜赶路,一路到了登州城,却发现登州也开始戒严,所有海船不得出港。 张鹤龄这才感觉事情麻烦了,朝廷的旨意竟然走到了自己面前,按这个势头,就算自己继续向南走,一路上都不可能有机会出海。 现在,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严重的多,朝廷竟然为了抓捕自己,将沿海港口封闭,这将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一向见钱眼开的弘治皇帝竟然不计代价来抓捕自己,如此看来,这一次人家是动真格的了。 白露也发现问题的严重性,问道:“现在怎么办?” 张鹤龄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啊,该怎么办啊? “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我们继续沿海岸向南?” 张鹤龄摇摇头,道:“没用的,朝廷全境封锁,传令官八百里加急,比我们行程要快很多。” 晚风中,白露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说道:“却没想到,无所不能的靖国公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 张鹤龄自嘲地笑道:“你莫要取笑我,若是我真有无所不能的本事,还用的着这般东躲西藏?” “好吧,现在去哪里,还请国公爷吩咐。”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国公爷?” “那该叫什么?” “嗯……”张鹤龄想了想,说道,“随便吧,想叫啥叫啥。” 白露笑了笑,道:“行了行了,不跟你开玩笑,说吧,现在往哪边走?” 张鹤龄四下看了看,说道:“眼下我们只能先躲藏起来,等东海战事一毕,此事也就结束了,陛下总不能天天盯着我,朝廷迟早会松懈下来,将此事忘在脑后,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出海。” 白露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啊,总要有个地方吧?” 张鹤龄想了想,是啊,去哪啊,自己也没什么亲戚,找不到人投靠啊。 再说了,眼下这个关头,谁敢收留自己? 就算有人敢收留,自己敢去吗? 连自己的弟子都信不过,哪里还有可信之人! “我也不知道去哪,不如,我们就向南走吧,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先隐居起来,避一避风头。” 白露想了想,道:“既然这样,就去苏杭一带吧,那里景色宜人,靠海也比较近,如果遇到情况,无论是出海,走运河,还是走陆路,都很方便。” 张鹤龄点头同意,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就这么定了。” 两人自登州折返向西,先到青州,再到济南,然后坐船进大运河,再顺着运河南下。 既然不急着出海,自然就不需要赶路了,两人坐上船,吩咐船家慢慢前行,路上还能看看风景。 就是这个时节不对,冬春交际,没什么风景,但是越向南走,春色开始显现出来。 张鹤龄坐在船头,说道:“我们现在扮作夫妻,互相的称呼总要得体吧?” “那好吧,”白露笑盈盈地说道,“张——郎——”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说道:“怎么感觉成了张生和崔莺莺呢,再来个红娘,就齐活了。” “也好,平日里你不要称呼我的名字,就喊我莺莺。” “张郎和莺莺,这个……”张鹤龄说道,“是不是太假了?” “那你说,怎么称呼才对?” 张鹤龄思来想去,说道:“就这样吧,挺好的。” 白露笑了笑,柔声说道:“张郎,中午想吃什么,奴家上岸去给你买来。” 第319章 雷霆之怒 奉天殿上,萧敬和牟斌两大特务头子跪在堂下,龙椅上的弘治皇帝脸色铁青,现场的气氛很压抑。 “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人呢,为何还没抓到?” 牟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臣接到圣旨便亲自带人去追,一路追到保定,并未见到靖国公一行,然后分兵三路,继续南下,还是没有发现,只好先行回京复命。” “各沿海港口都已经封锁,他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臣办事不利,恳请陛下责罚!” 弘治皇帝怒道:“责罚责罚,一天到晚就知道责罚,朝廷花银子养着你们是用来责罚的?” 牟斌吓得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臣万死!” 弘治皇帝又问道:“夷洲岛和流鬼国有消息了吗?” 萧敬回道:“前往夷洲岛传旨的是司礼监李广,目前人还滞留在夷洲岛上,不过有消息带回来,说是他到达夷洲岛时候,夷洲水师已经出征,无法传旨,只能等待。” “为何不能传旨?” “夷洲知府王守仁、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蟒卫指挥使戚景通、建昌伯张延龄全都出征了,没有人接旨。” 弘治皇帝愣住了,还有这种操作? 能叫上名字的人全打仗去了,你把圣旨念给谁听? 不用说,一定又是张鹤龄这厮安排的! “难道李广就不能去前线传旨吗?” “回禀陛下,这一战夷洲岛动用了所有兵力,岛上再无人员带路,我们的船不认识路,不敢贸然前往。李广正在等待下一次补给船出发,跟随补给船去前线传旨。” 一想到又被张鹤龄算计了,弘治皇帝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下说道:“再发一道圣旨,传召夷洲知府王守仁、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蟒卫指挥使戚景通、建昌伯张延龄,让他们立刻滚到京师来见朕!” “奴婢遵旨!” 只见弘治皇帝脸色沉声说道:“朕倒要问问,夷洲岛究竟是姓朱,还是姓张!” 萧敬吓得一个机灵,没有敢说话。 弘治皇帝停顿了一下,又问道:“流鬼国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只知道我们的人已经穿过高丽国,向北去了,此前朝廷没有高丽国以北的航路,走起来会慢一些。” “一有消息,立即告知于朕!” “奴婢遵旨!” 看了看一旁的牟斌,弘治皇帝火气又上来了,吩咐道:“锦衣卫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张鹤龄这家伙给朕抓回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再抓不到人,自己请辞吧!” 牟斌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臣遵旨!” 挨完了训,两人走到殿外,对视一眼,同时苦笑。 牟斌拱手道:“萧公公,回头我这抓不到人,陛下怪罪起来,还望公公能够美言几句。” 萧敬叹了口气,说道:“牟指挥使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是为朝廷、为陛下办事的,如今办事不利,陛下责怪几句也是应该的。” “萧公公说的轻巧,你只是传旨罢了,我这可是要见人的,靖国公这人精明的要死,他若是真的躲起来,谁能抓的住?” 萧敬说道:“锦衣卫定是有办法的,牟指挥使若是需要东厂帮助,只管吩咐就是。” 牟斌摇摇头,道:“萧公公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现在锦衣卫不缺人手,缺的是脑袋瓜灵光的,要能跟得上靖国公思路、能真正解决问题的人。” 萧敬听完,然后神秘一笑,道:“其实,牟指挥使要的人,现在不就在锦衣卫吗?” 牟斌闻言一惊,赶忙问道:“萧公公此言何意?” 萧敬反问道:“能知道靖国公在想什么的,除了他自己,还有谁?” 牟斌想了想,试着说道:“他的属下?” 萧敬摇了摇头,笑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若是得不到命令,依然没有用。” “心腹?” 萧敬再次摇摇头,牟斌急了,问道:“萧公公,您就别卖关子了,此人到底是谁,赶紧说吧!” “牟指挥使难不成忘了,靖国公可是有三位亲传弟子。” 牟斌一拍脑门,道:“对呀,既然是师徒关系,能猜测到师傅想法的,只有他的弟子了。” 萧敬说道:“靖国公有三位弟子,分别是毛宪清、贺东来和杨怀瑾,目前贺东来已经下西洋去了,杨怀瑾整日鼓捣那些新式火药,唯一能帮着靖国公出谋划策的只有毛宪清,也是他主动告发的靖国公。” 牟斌全都明白了,赶忙行了一礼,道:“多谢萧公公指点!” 萧敬笑笑,回了一礼,道:“既然牟指挥使已经清楚了,那就赶快去办吧,此事陛下甚为看重,我等务必要谨慎行事。” 牟斌急匆匆地回到北镇府司,直接来到昭狱。 “见过指挥使大人!” “一个月前,这里关押了一名要犯,乃是天津府河东知县毛宪清,此人现在如何?” “回大人的话,好吃好喝伺候着,也没动过刑,除了精神不振,其他的还好。” “走,带我去看看!” 毛宪清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静坐,就在那里静静地坐着,一个字也不说。 一个月下来,人倒是清瘦了许多。 “毛宪清?” 毛宪清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说道:“原来是牟指挥使,不知牟指挥使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牟斌开门见山,问道:“在这里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我来问你,靖国公现在何处?” 毛宪清摇摇头,道:“不知。” “你知道靖国公做的事,怎可能不知他的去处?” “我已经将我知道全部告诉陛下了,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靖国公现在是朝廷钦犯,莫非你想包庇?” 毛宪清苦笑道:“我若真想包庇,就不会去陛下那里告恩师的状了。” 牟斌想了想,说道:“毛知县,我换个问法,你觉得靖国公现在可能在哪?” 毛宪清依然摇头,道:“不知。” “我只问你的猜测,若是猜的不准也没有关系。” “不知就是不知。” “就当是替我们拿个主意,你认为靖国公可能会藏身何处?” 毛宪清冷冷道:“为了效忠朝廷,我已经负上背叛恩师之名,此时怎么可能把帮你们抓捕恩师,牟指挥使,请回吧。” 第320章 换作是你会藏在哪 一日之后,牟斌去而复返。 “天津府河东知县毛宪清接旨!” 毛宪清神色淡然,起身行礼,口中称道:“臣毛宪清问圣躬安!” “朕安!着天津府河东知县毛宪清协助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捉拿朝廷钦犯靖国公张鹤龄,务必尽心尽力,不得有误!” 毛宪清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牟斌放下手中的圣旨,说道:“毛知县,我说话你可以不听,陛下说的话,难道你依然不听吗?” 毛宪清无奈,只得说道:“臣毛宪清接旨,吾皇万岁!” 牟斌将手中圣旨递过去,说道:“陛下给了我们一月之期,若是能在限期内抓到靖国公,算你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官复原职。” 毛宪清苦笑一声,说道:“多谢陛下美意了,在下只想待此事一了,便自裁以谢师恩。” 牟斌皱眉道:“毛知县,你当真的?” “不错,”毛宪清轻轻颔首,道,“为了效忠陛下,我已经出卖了自己的恩师,还有何颜面留在这个世上。” “靖国公谋逆作乱在先,毛知县此举是大义灭亲,何来的出卖恩师?” 毛宪清摇摇头,道:“恩师的做法确实值得商榷,但是我知道,他的初衷是好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做错了?” “无论如何,靖国公确实有犯上之举,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他都不可以凌驾于陛下和国法之上。” 毛宪清猛地抬起头来,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若是陛下和国法错了呢?” 牟斌神色大变,道:“毛知县,今日你这番话我就当没听到,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跟我一起抓捕靖国公,其他的问题,一概不谈!” 毛宪清摇了摇头,道:“牟指挥使,我是真的不知道恩师躲到哪里去了。何况我现在是戴罪之身,知县二字休要再提。” 牟斌想了想,说道:“我们都是粗人,抓人审案还可以,若论心计,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比得上靖国公?毛先生才思敏捷,又是靖国公的得意门生,帮我们出个主意也好啊。” 毛宪清想了想,道:“那好吧,我需要这段时间锦衣卫抓捕过程中所有的信息。” “好,马上去准备!”牟斌吩咐道,“来人,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再找一身干净的衣服,速速去办!” 毛宪清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跟着牟斌走出昭狱,来到北镇府司大堂,换了衣服,吃过饭,牟斌早就等不及了,派人将资料取来,厚厚的一沓子。 “这是我们的人在抓捕靖国公期间所有的资料,毛先生请过目。” 毛宪清坐在案桌前,一一翻看起来,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牟斌早就等的不耐烦了,问道:“毛先生,可曾看出些端倪?” 毛宪清摇了摇头,继续翻看,一边看,一边思考,转眼间,又是一个时辰。 牟斌已经睡了一觉,揉了揉眼睛,看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赶忙吩咐道:“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酉时三刻。” “这么晚了?”牟斌看了看不远处案桌前的毛宪清,偷偷指了指,小声问道,“他一直在那?” “回大人,毛先生一直在查阅资料,除案桌上那些之外,还向我们要了很多其他的情报。” 牟斌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道:“什么情报?” “有关于沿海封城的,有关于近期的贸易线路,还有海外诸国的,总之,都和出海有关。” 牟斌点了点头,说道:“行,我知道了,你去外面买些酒菜来。” “是!” 牟斌来到毛宪清面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毛先生,怎么样了?” 毛宪清将手中的案卷合起来,说道:“大致整理了一下,现在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正想和牟指挥使聊一聊。” 牟斌顿时双眼发光,赶忙说道:“毛先生请讲!” “其一,恩师并没有去云南,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牟斌点点头,心说,如果他去云南,早就被自己逮回来了,还用得着跟你在这扯犊子? “其二,港口全部封闭,我翻看了近期的船只出海记录,再推测一下恩师的行程,怕是也没有出海。” “不错。” “所以,恩师肯定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牟斌显得有些不耐烦,道:“毛先生,你讲的这些,都是我们知道的,你能不能说一下我们不知道的,比如说,经靖国公现在最有可能藏在何处?” 毛宪清淡淡一笑,道:“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分析一下。” “怎么分析?” “既然躲藏起来,当然是为了逃过朝廷的追捕,我们不妨再想一想,然后会怎么样?” “然后?”牟斌想了想,说道,“等风头过后,出海?” “如果是牟指挥使,会选择怎么样的地方躲藏?” 牟斌心中有些恍惚,如果换作是我自己,会藏在哪? 毛宪清继续说道:“首先,这个地方需要离海边比较近,方便以后出海。” “不错,可是,沿海的州府也挺多的,一一排查,恐怕来不及,人力也不够。” “牟指挥使再想一想,你藏的地方,万一被人发现,要时刻准备逃走,既然方便逃走,必定是四通八达。” 牟斌再次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 “也就是说,路越多的地方越适合,哪里路最多呢?” “这个……”牟斌使劲皱眉,“符合条件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毛宪清摇摇头,道:“这个路包括水路和陆路,最大最畅通的水路,无疑是大运河。” 闻听此言,牟斌突然眼前一亮,激动地说道:“我知道了,定是运河和出海的地方!” 毛宪清说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至于对不对,就不敢保证了。” 牟斌激动万分,拿着舆图查看,嘴里喃喃道:“有运河,能出海,基本上可以将范围缩小至镇江府、苏州府、杭州府一带,靖国公真是狡猾,害的我们累死累活,他倒好,自己跑到江南享福去了!” 第321章 买杯茶喝 既然已经将范围缩小至江南一带,接下来就可以针对性地排查了。 牟斌立刻安排下去,派人到镇江府、苏州府、杭州府、南通州、宁波府等地重点排查,并给南京锦衣卫镇府司下了条子,要求南京锦衣卫协助办案。 做完这一切,毛宪清仍旧面无表情,淡淡道:“若是牟指挥使没什么事,在下先回昭狱去了。” 牟斌赶忙说道:“这次多亏了毛先生,不过,事情远未结束,此次江南一行,你得跟着。” 毛宪清说道:“接下来的工作,需要大量人手逐一排查即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难说,”牟斌摇摇头,道,“靖国公才智无双,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你在一旁跟着,我心里踏实些。” 毛宪清叹了口气,说道:“牟指挥使,在下对恩师所做的事,已经为天下读书人所不齿,你就放过我吧。” 牟斌说道:“说实话,我很清楚毛先生的苦衷,但是古人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做臣子的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 毛宪清无奈,只得说道:“实在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忙。” 牟斌道:“无妨,等到有需要的时候,还要仰仗毛先生出出主意。” 锦衣卫几乎是全员出动,规模之大,让沿途的各路管员心惊胆战,牟斌刚一到镇江府,竟然有一名官员登门自首,交待了自己贪墨的事实,希望朝廷能够宽大处理! 牟斌这个无奈啊,现在谁还有功夫查你贪污的事? 时间紧迫,锦衣卫立即开始彻查,江南一带沿海各州县顿时闹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夷洲岛上,李广终于等来了补给船出海的通知,此时此刻,他早已顾不得海上的风浪和前线的战火,直接上了船。 五艘补给船组成的小船队自北海郡扬帆出港,只短短三日,便已抵达琉球国。 李广兴冲冲地下了船,面前却空无一人,便问道:“为何无人相迎?” “大老爷说笑了,咱们是来送补给的,将士们都在前线打仗呢,哪里会有人来迎接?” 李广无奈,只得跟随补给队伍前往夷洲卫的营地,放眼望去,却也只有聊聊十来个人而已。 不说夷洲卫有三千人吗,再加上蟒卫和临时征用的民夫,最少也有五六千啊,人呢? 李广心中涌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莫非,打了败仗? “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何在?” 大家都在忙着搬东西,李广连喊了几遍,才有人回了一句:“别喊了,俞指挥使没在。” 李广问道:“去哪里了?” “在前线。” “前线是哪?” “前线自然是前线了。” 李广大怒,高声喊道:“这里谁是管事的?” 很快,有一名小旗官走过来,说道:“下官顾自贵,负责鱼南岛的补给运输,这位公公寻找俞指挥使有何事?” “鱼南岛?”李广脸色很纠结,“这里不是琉球岛吗?” “公公有所不知,琉球岛包含众多岛屿,鱼南岛是琉球群岛最西南端,距离夷洲岛也是最近,所以成为本次远征的第一补给站,下官的任务便是负责这个补给站的所有事务,公公有什么事,吩咐下官便可。” 李广问道:“你可知道俞指挥使到哪里了?” “想来,俞指挥使率领的中军部队已经到达西竹岛了。” 李广不禁头大,西竹岛又是哪啊? 顾自贵取来舆图,指着西竹岛的位置,说道:“便是这里了。” 李广看了看,自己所在鱼南岛,距离西竹岛的位置和距离夷洲岛的位置差不多,闹了半天,这才刚开始? “你们的船什么时候去西竹岛?” “回公公的话,三日之后便出发。” 李广皱眉道:“咱家手上有圣旨,耽搁不得,你立刻派一条船,送咱家过去。” 顾自贵却说道:“启禀公公,在外作战,军令如山,下官一个小小的运粮小旗,不敢擅自做主,调动军船。” 李广面色不善,冷冷道:“怎么,难道圣旨都调不动夷洲卫的一条补给船?” 顾自贵想了想,说道:“可是,圣旨也没说调用下官的船只啊。” “你……”李广脸色涨红,大怒道,“一个小小的旗官,竟敢如此何咱家说话,真是反了你了!” 顾自贵说道:“公公请息怒,下官人微言轻,只听军令行事,上头让干什么,便干什么,公公若是拿出朝廷调动船只的旨意,下官立刻去办。” 李广气得咬牙切齿,我是去宣读旨意的,现在是要征用你的船,谁没事干吃饱了撑的给你下旨啊? “你可听好了,咱家是要征用你的运粮船去前线传旨,难不成还让陛下专门给你一个小旗下一道调用船只的旨意不成?” 没想到这个顾自贵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无论李广如何威逼,只是说道:“倘若下官私自调动船只,让上头知道了,是要砍头的,公公不要让下官难做。” “是让你派船送咱家去传旨,何来的私自调动?” 顾自贵压根就不和他理论,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若无上头的指令,所有船只不可离港,非常时期,还请公公见谅。” 李广真是无奈了,碰上这么个货,还能怎么办? 难道要到萧公公面前告状去? 我堂堂司礼监二把手,东厂的常务话事人,让一个小旗官给欺负了? 这种话好意思往外说吗? 可是,就这么个小旗官,却把自己给难住了,况且现在是在海外,你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对,办法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李广收起脸上的怒容,伸手摸出一锭银子,赔着笑脸说道:“咱家确实有要紧的事,你给想想办法,大家都挺辛苦的,这点银子是咱家的一点心意,给弟兄们买杯茶喝。” 与此同时,李广心中也是暗暗惆怅,向来都是别人给自己送银子,自己给别人送银子,还是个小旗官,这事若是说了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第322章 京师剧变 ps:设置了自动发布,结果忘记改章节名字了,尴尬! 这一章应该是“夷洲卫,返航!” 大家不要注意这些细节,凑合着看吧~ ………… 顾自贵嘿嘿一笑,接过了银子,李广心中暗暗鄙视,不就是要钱吗,不早说,浪费感情! “公公真是客气,三日之后,待运粮船出港,下官一定提前通知公公。” “什么?”李广差点跳起来,“三日之后?” 顾自贵点了点头,道:“对,三日之后。” 李广怒道:“那你收咱家的银子做什么?” 顾自贵看了看手中的银子,说道:“是公公您说的啊,给弟兄们买杯茶喝。” 李广:…… “大家伙都听着,这是李公公赏给大家喝茶的银子,大家还不赶快谢过李公公!” 李广:…… “你们两个,安排李公公下去休息,好吃好喝照顾好!” 李广真的是无奈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罢了罢了,三天就三天,我等还不行吗! 在鱼南岛住了三天,终于,补给船再一次出港,这一次的目的地是西竹岛。 转眼又是三日的行程,这一次,李广一点都不觉得快,他只想立刻出现在俞元赞面前,然后把圣旨扔在他脸上。 夷洲卫一个小旗官都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上使,你这个指挥使是怎么当的? 我不能去告小旗的状,还不能告你这个指挥使的状? 然而,登岛之后,李广的美梦再一次破灭了。 西竹岛的战事早已结束,俞元赞已经率领中军去了石垣岛。 负责留守西竹岛的仍是一名小旗官,此人说话办事和顾自贵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主。 这一次,李广足足等了五日,才等到补给船出发。 好在两座岛离得不远,只一日就到了,接下来,李广得到了令他崩溃的消息。 中军部队已经离开石垣岛,去了宫古岛。 李广心中暗暗骂娘,俞元赞啊俞元赞,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就不能停下来等一等咱家吗? 再说了,这仗怎么打的这么快,都说扶桑人穷凶极恶,可是一路过来,完全没有看到抵抗的痕迹啊。 自己已经路过三座营地,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的味道,但是明军的伤员却寥寥可数,也没听说有战死的。 本着不抛弃、不放弃、坚持就是胜利的职业精神,李广继续等待,十日之后,终于来到宫古岛。 果不其然,刚一下船,就听到一个消息,夷洲卫主力已经去了琉球本岛,也就是三山岛。 李广心中有个感觉,按照这个进度,等自己见到俞元赞,怕是这场仗都打完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继续追吧!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不多,只一日,补给船便起航了,但是三山岛的距离实在有些远了,足足航行了十二天,这才到达。 李广跟随军士们来到三山岛大本营,终于见到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人,夷洲知府王守仁。 这一次,终于让咱家逮到了吧! 王守仁赶忙上前迎接,道:“原来是李公公,您怎么来了?” 李广心说,还不是因为你们,跑得比兔子都快,咱家这一路追的可辛苦啊! “请问王知府,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可在?” 王守仁摇摇头,道:“俞指挥使不在,李公公有什么吩咐?” 李广心中咯噔一下,我都追到三山岛了,他还能跑哪去? 莫非是早早得到了消息,避而不见? 如此想来,自己一路上受到的刁难,不会是这些人有意而为之吧? 王守仁见对方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此役敌军大败,其残余主力不足三成,全部撤回到东安岛,俞指挥使和戚指挥使已经率领中军追击敌军去了。” “等一下!”李广脑子里有点晕,“你这么说,咱家听不明白,取舆图来。” 舆图是现成的,王守仁指着三山岛和东安岛的位置给李广解释。 李广指着舆图问道:“过了东安岛,便是扶桑国的本岛了?” “不错。” “这一次,俞元赞不可能再跑了吧?” 王守仁问道:“李公公所说的跑,意思是……” “无妨,这道圣旨念给王知府也行,”李广取出身上早已被捂热乎的圣旨,正色道,“夷洲知府王守仁听旨!” 王守仁行礼跪拜,口中称道:“臣王守仁问圣躬安!” “朕安!” 李广心中暗道,皇帝陛下是安了,我这一路可一点都不安,快被你们折腾死了! “……命夷洲卫全员返航,没有朝廷的指令,一步也不可以离开夷洲岛。钦此!” “臣王守仁接旨!吾皇万岁!” 王守仁接过圣旨,李广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王知府,此事惹得陛下甚是火大,咱家也不多说了,你抓紧办吧。” “李公公辛苦,下官这就派人前往东安岛,召夷洲卫返航。” “这就对了嘛!”李广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心酸的笑容,这一路,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公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日下官设宴招待,明日便安排船只送李公公回京。” 李广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说道:“咱家不忙回去,来一趟不容易,起码要看到夷洲卫返航,才好回京向陛下复命。” “这个……”王守仁说道,“怕是还需要些时日。” 李广沉下脸来,道:“怎么,难不成王知府要抗旨不尊吗?” “下官不敢!”王守仁说道,“此间前往东安岛,这一去一回,至少需要半个月,就怕李公公等的急了。” “咱家既然来了,就不怕等,你只管去便是。” 李广心中打定主意,要是我就这么走了,谁知道你办不办事? 到时候皇帝问起来,说我这个传旨的没传到,岂不是白白辛苦了? 王守仁点点头,道:“那好,李公公就在此处等待,下官这便派人前往东安岛。” 李广说道:“如此甚好,王知府辛辛苦了。” 王守仁办事效率就是高,半个月后,还真有船回来,并带来一个消息,俞元赞已经率领夷洲卫返航,不日即将抵达三山岛。 李广很兴奋,回想自己这一路,坐船都坐吐了,终于,使命完成了! 第323章 人家还表示感谢呢 李广终于见到了俞元赞,激动地热泪盈眶。 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想念一个人,简直是朝思暮想,夜不能寐。 既然正主到了,李广便将圣旨再次拿出来宣读一番,这圣旨跟随自己几经辗转,漂洋过海,若是不多读两次,实在枉费了这一路的艰辛。 第一道圣旨,讲的是靖国公张鹤龄主动将夷洲岛归还朝廷; 当然了,圣旨里面说的很清楚,所谓归还朝廷,是靖国公主动提出的,不是朝廷强迫的。 第二道圣旨,夷洲卫全员返航,没有朝廷的调令,任何人不可擅自离开夷洲岛。 宣读完毕,俞元赞先是接了圣旨,然后说道:“李公公辛苦,便与我们一起返航吧。” 看到俞元赞这么干脆利落,李广反倒有些诧异,问道:“俞指挥使,这便返航吗?”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追上你,难道你也不反抗一下,这就乖乖的返航了? 哪怕跟我讨价还价一番也好啊,比如说,你们要求缓一缓,稍待些时日,然后被我一口回绝,义正言辞地骂你一顿,这才符合设定啊。 现在靖国公被通缉,封地被撤回,你们作为靖国公的下属,正在前线打仗,被人下旨强行收兵,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 不对啊,你们的骨气呢? 看到李广站在那发呆,俞元赞问道:“李公公还有什么事吗?” 李广木讷地说道:“没有了。” “那便出发吧,来人,安排李公公登船。”俞元赞下达命令,“通知全员,准备返航!” 李广稀里糊涂地跟着人上了船,然后,真的就返航了。 事情有些出人意料,透着莫名的诡异。 前面受到那么多的波折,现在又变得太顺利了,前后的反差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在船上待了两天,李广实在憋不住了,来到俞元赞的船舱,然后,看到俞元赞、戚景通、王守仁三人正在一起议事。 李广立刻警惕起来,莫非,有什么阴谋? 这时候,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年头,这些人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茫茫海上,自己孤身一人,若是被他们扔下船去,事后向朝廷递个折子,说是途中遭遇风浪,钦使李广不幸遇难…… 想到这里,李广顿时一个机灵,怪不得他们这么痛快就答应回航,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俞元赞看到李广站在门口发呆,甚至还抖了一下,便上前问道:“李公公,有什么事吗?” 李广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然后脸上堆起笑容,说道:“没事,就是随便转转而已,见几位有公务要忙,咱家就不打扰了。” 俞元赞说道:“我们几个正在商议夷洲岛今后的安排,既然公公来了,那就一起吧。” 李广连连摆手,不住地后退,嘴里说道:“不用了,咱家哪懂得那些,你们聊吧,咱家就不打扰了,各位回见!” 说完,李广扭头便走,嗖地一下就没影了。 王守仁看到李广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情况?” 俞元赞挠了挠头,说道:“不知道啊。” 王守仁也懒得理会,便说道:“先不管他,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俞元赞坐回来,只听王守仁继续说道:“如今夷洲岛已经归还朝廷,以后行事需要谨慎一些,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我们自己商议一下就定了。” 戚景通说道:“夷洲岛距离京师有万里之遥,我们事无巨细地逐级汇报,等到朝廷的命令批下来,岂不是要到猴年马月?” 王守仁也是心有不甘,但是却又无可奈何,说道:“大人对我们信任有加,不见得别人也这样,若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也只能如此了。” 戚景通重重叹了口气,不满道:“陛下这么做忒也无耻,自大人接管夷洲岛以来,从百废待兴一步一步走到独当一面,现在说收回就收回,真是让人寒心。” 王守仁说道:“老戚,牢骚话就不要说了,大人吩咐过,我等在朝为官,首先要效忠朝廷,以后的任务就是为大明守好这道海上屏障,至于陛下有什么打算,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 戚景通郁闷地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此事干的让人甚是窝囊。” “老戚,慎言,”俞元赞指了指外面,说道,“这个李广是东厂的二当家,若是让他听见,可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让他听到又何妨,茫茫海上,他还敢造次不成?” 俞元赞说道:“如今大人下落不明,你这么做,不是陷大人于不义吗?” 闻听此言,戚景通心中怒气迸发,一拳砸在案桌上,说道:“这个鸟朝廷,真正做事的人反而要受到排挤,说句实话,我还真不想伺候了,如果大人去了海外,无论天涯海角,我马上追过去。” 王守仁说道:“行了,将你这些话收起来,以后切勿再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俞元赞取出舆图,说道:“琉球战事已毕,且不说朝廷怎么安排琉球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大人接出来。现如今,镇江、宁波、苏州、台州、福州、泉州都已经准备好了接应的人员,随时可以行动。” 戚景通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派了李晨星回去,他应该能找到大人,这么多的后备方案,一定可以将大人接出来。” 王守仁若有所思地说道:“接出来之后呢,难不成让大人在夷洲岛隐姓埋名生活下去?就算大人可以,但是,仙游公主怎么办?” 俞元赞指着舆图说道:“不错,大人来夷洲岛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准备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向南,进吕宋国,也可以去南洋其他国家;另一个是向北,去流鬼国,这段航程需要躲开朝廷的监视,到时候以货船的名义出海,也不难办到。” 王守仁点了点图上打仗时候标注的箭头,说道:“其实,琉球国也可以。” 俞元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琉球国王室都已经被杀害,目前是洛雨荷执掌大权,大人若是去了琉球,也是个好去处。” 戚景通说道:“就怕仙游公主容不下洛雨荷,到时候让大人夹在中间难堪。” 俞元赞有些意外,问道:“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便是藩王也不放在眼里,怎会连两个女人都解决不了?” 戚景通笑了笑,说道:“你话这就错了,大人虽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也是有命门的,这唯一的命门就是女人!” 俞元赞一脸的不可思议,问道:“可是,我见大人也不是个好色之徒啊?” “这不是好色的问题,”戚景通解释道,“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大人是见了女人就心软,只要眼泪落下,立刻,马上,大人的理性就会消失不见。” “有这么夸张?” “你想啊,大人为何下达进攻琉球国的指令?难道大人不知道这么做会惹怒陛下吗?” “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俞元赞也很不理解,就是啊,琉球王室和你靖国公非亲非故,为何要赔上自己的前程,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戚景通跟随张鹤龄时间最多,自然清楚事情的缘由。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就是因为洛雨荷找大人哭去了呗。” 俞元赞还是很不理解,为何这样一位英雄人物,竟然会被女人所左右,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是,偏偏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上司,还是一位自己仰慕的人。 王守仁说道:“先不说这些了,还是将船只调动起来,准备接大人出海,切记,行事之人一定要挑信得过的,此事必须严格保密,任何人不得透露。” 安排好了一切,众人各自回仓,一路上李广再也没有出现,一直到达夷洲岛。 本来身边跟着个太监就挺不方便的,现在李广躲着不出来,大家还是很满意的。 船队回航是顺风,速度很快,只半个月,便抵达夷洲岛。 一下了岸,李广立刻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再次趾高气扬起来。 “诸位,这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但是还要再辛苦一趟。” 王守仁等人说道:“李公公请吩咐。” 李广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有旨,传召夷洲知府王守仁、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蟒卫指挥使戚景通、建昌伯张延龄,以上人等,入宫见驾,还望诸位配合,跟咱家回京师。” 王守仁说道:“李公公,建昌伯张延龄去了吕宋,至今未归,不如这样吧,我们三人先去京师复命,等到建昌伯回来,让人转告一声,随后再去。” “建昌伯去了吕宋?”李广立刻提高警惕,问道,“去吕宋做什么?” 王守仁说道:“公公无需担心,只是一些贸易的事。” 李广点点头,说道:“那好吧,三位先跟咱家走一遭吧。” “还请李公公歇一晚,我们回去安排一下公务,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李广也知道这些刚刚从琉球撤回来,现在又要动身远航,身后一定有一大堆事等着,所以也没有为难,说道:“如此也好,你们速去安排。” 第二日,王守仁、俞元赞、戚景通登上李广的船,这一次,李广再也不是当时那副鹌鹑一般的表情,而是变得眼神犀利,好似在看三个鹌鹑一般。 “三位,这次琉球之战,虽然是接了圣旨被迫返航,但是见了陛下可不能这么说。” 俞元赞不解地问道:“该如何说?” 李广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是避重就轻,就说打了胜仗,敌军溃败,这才收兵。” 俞元赞回头看了看王守仁,又看了看戚景通,说道:“这……” “你们总不能说是圣旨耽误了战事吧,到时候惹得陛下不高兴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可是……” 李广不悦道:“别可是了,就按咱家说的去办,这是在帮你们呢。” “李公公!”俞元赞打断李广的话,抢着说道,“咱们本就是打了胜仗,为何不能实话实话?” “打了胜仗?”李广问道,“怎么个胜法?” “全歼丰臣秀吉主力,此后,东海再无隐患可言。” 李广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回家了,却忘了问人家战况如何? 本以为此役战事胶着,至多也就是优势,却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夷洲卫的战力,人家是完胜! “全歼?” 俞元赞点点头,道:“不错,全歼丰臣秀吉的五千兵马。” “俘虏呢?” “没有俘虏,都扔海里了。” 李广:…… “这些人整天没事找事,留着他们做什么?” 李广弱弱地问到:“扶桑国不会报复吗?” 俞元赞笑了笑,说道:“李公公请放心,人家还表示感谢呢。” “感谢?” 李广更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干掉人家五千兵马,人家还要感谢你? “不错,扶桑派来国使,声称扶桑国非常感谢我们帮他们剿灭叛军势力。” 通过一番解释,李广终于明白,原来这次作战的对手丰臣秀吉并不是扶桑国的正规军,而是被扶桑本土视为叛军,所以说,就算你把人全杀掉,变着花样地杀,扶桑国也不会管。 不但不管,还对你表示感谢。 毕竟叛军这玩意是影响政权稳固的,你帮我干掉叛军,相当于帮我稳固了政权。 李广心中暗暗思付,这一战剿灭丰臣秀吉,解救琉球于危难,还和扶桑国打成共识,全都来自靖国公的那道命令。 如此说来,靖国公好像又立功了? 而且是天大的功劳! 可是,大明朝廷却在通缉人家,这算什么事? 哎呀,脑壳疼! 算了,不想了,咱就是个跑腿的,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的就不要瞎操心了。 回京的路上,李广情绪低落,甚至有些生无可恋,自己明明是带着圣旨去要求夷洲卫撤兵的,却没想到,人家撤是撤了,但是,很潇洒地把仗打完再撤的。 那我一路漂洋过海,累死累活赶到前线,图个什么? 我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二当家,能不能让我有一点存在感? 第324章 师徒较量 锦衣卫几乎倾巢出动,日以继夜,挨家挨户地排查。 可是,眼看一个月的时间所剩无多,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牟斌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又找来毛宪清商议。 “毛先生,我们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毛宪清说道:“牟指挥使,我早就说过,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至于有几分把握,我自己也做不得准。” 牟斌说道:“沿海这些州县已经一一查探过了,可是,靖国公如同消失了一般,还是毫无踪迹可循。” “依在下看,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吧,我们已经尽力了,时间过了这么久,陛下火气也该消了,想来也不会大肆兴师问罪。” 牟斌心中郁闷至极,你说的倒轻巧,这玩意能说算就算了吗?到时候天颜一怒,咱爷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务必请毛先生再想一想办法,究竟是我们的方向错了,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毛宪清双手作揖行了一礼,说道:“恕在下无能,现如今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牟斌心急如焚,道:“毛先生,你一定要帮帮忙啊,若此事办砸了,在下的身家性命怕是不保。” 毛宪清也很为难,你身家性命保不保,跟我有什么关系? “牟指挥使恪忠职守,想来陛下是不会降罪的。” 牟斌脸色阴沉下来,冷冷道:“毛先生还没看出来吗,陛下饶得了别人,却唯独饶不过靖国公,此事若是处理不当,只怕受到牵连的人不在少数。” 毛宪清神色变了变,问道:“牟指挥使此话何意?” 牟斌反问道:“难道毛先生还不清楚,为何陛下会大发雷霆?” 毛宪清说道:“自然是因为恩师的善做主张,实乃僭越之举。” 牟斌冷笑道:“这已经不是僭越这么简单的事了,陛下早就对靖国公有所防备,因为他的势力和影响力实在太大了,对于陛下来讲,靖国公已经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若是换做别的皇帝,怕是早就将其抄家灭族了。” 毛宪清脸色大骇,道:“牟指挥使休要危言耸听,陛下乃一代明君,亦是一代仁君,怎会做如此残暴之事?” 牟斌道:“正是因为当今陛下仁明,这才没有直接砍了靖国公的脑袋!”此时此刻,牟斌也顾不得许多,干脆将话挑明,“无论仁君也好,暴君也罢,皇权就是皇权,但凡有任何人敢去触碰皇权,都不会有好下场。” 毛宪清摇头道:“恩师绝没有此意!” “这已经不是靖国公自己能够决定的了,当今天下,皇权大于天,靖国公功高盖主,势必会威胁到皇权,陛下已经起了杀心,现在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毛宪清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一节,此时他额头汗渍淋淋,慌乱地说道:“不,不是的,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靖国公,然后劝说他主动向陛下请罪,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去劝说陛下,争取从轻发落,说不定陛下看在皇后娘娘和仙游公主的份上,能饶过靖国公一命。” 毛宪清摇着头,说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恩师会藏在哪里啊。” 牟斌继续说道:“如果靖国公一错再错,此事再难有挽回余地,所以说,我们一定要将他找出来。你是靖国公得意门生,现在只有靠你了。” 毛宪清头上大汗淋漓,表情扭曲着,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不得不说,牟斌是对的,皇帝决定杀不杀你,并不是看你的犯的错够不够严重,而是看你犯的什么错。 有些错误,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为何朱元璋会杀功臣,他不知道这些人曾为大明流过血吗,他不知道自己会背上暴君的名号吗? 为何朱允炆会不顾一切地去削藩,他不知道这些藩王是自己的亲叔叔吗? 他们当然知道,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是,有些事必须要做。 因为他们是皇帝,屁股决定脑袋,很多抉择不是自己可以选的。 无论如何,不能让恩师和皇帝的矛盾继续激化,否则,前面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毛宪清努力去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开始思考,恩师究竟会藏身何处? 回想当初,孙虎和李晨星都被派走了,恩师的身边只留下白姑娘,白姑娘也是个重情义之人,断然不会弃恩师而去。 恩师的新身份可能是商贾或者学子,因为他不缺银子,总不会装扮成佃户去耕地吧? 将线索一条一条串联起来,无论恩师如何藏匿,隐姓埋名也好,化妆易容也罢,总归还是有迹可循,他们是一男一女,男子读过书,女子会武功,身份可能是商贾,或者学子。 毛宪清将思绪整理过后,抬起头问道:“请问牟指挥使,此次排查,共涉及多少个州县?” 牟斌想了想,回道:“大大小小,有十几个。” “将每一个州县的行动负责人叫过来,我要当面问话。” 牟斌闻言大喜,激动地说道:“毛先生请稍等,这便去安排!” 第二日,各地负责排查的领队都被临时抽调回来,十几名千户、百户官风尘仆仆地站在一起,牟斌沉着脸说道:“让大家回来是有重要事情,现在毛先生问话,问什么答什么,不得有任何隐瞒,都听明白了吗?” 堂下众人齐声喊道:“听明白了!” 牟斌点了点头,回身说道:“毛先生,请问吧。” 毛宪清问出第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搜查的?” 其中一名千户官回道:“我们手持靖国公的画像,一一比对,但凡有容貌接近的,都会严加盘查。” 毛宪清摇摇头,道:“若是靖国公易了容呢,你如何比对?” “这个……” 这时候,又有一人站出来说道:“我们还特别注意了外乡人,只要不是本地的牙牌,都单独审查过,不过,大多都是商贾之流,没发现什么。” 毛宪清说道:“若是靖国公找到关系,冒充本地人呢?” “这……” 牟斌实在急不可待,说道:“毛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办,您倒是给句话。” “牟指挥使莫急,”毛宪清继续问道,“你们重点排查的人群,还有哪些人?” 很快,又有人说道:“读书人。” 在这个年代,读书人的比例不足十分之一,也算一个特殊的群体。 毛宪清点点头,然后问出第二个问题:“你们刚才说的这些人,无论是相貌接近,外乡人,还是读书人,只要是可疑之人,是否都留了底案?” “都留了的,特别是单身男子,都派了人专门看着。” 毛宪清说道:“将这些人的案卷拿过来。” “啊?” 牟斌怒道:“啊什么啊,让你去拿案卷,还不快去?” “大人,这些案卷大多数都留在各州县当地的办事衙门,现在去拿,怕是需要等上几日。” “那还愣着做什么,火速去办!” 看到牟斌发怒,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又急匆匆地往回赶,两日之后,再次集结。 牟斌指着地上十几口箱子说道:“毛先生,都在这了。” 毛宪清点点头,道:“现在按我说的挑拣,首先,将单身男子去掉。” “这……”牟斌也有些犹豫,说道,“毛先生,您是不是说错了?” “没有错,单身男子,全部排除掉!” “可是,靖国公……” “牟指挥使,不要浪费时间了!” 牟斌暗暗下了决定,好,这次听你的! “都听到了没,按照毛先生说的去做!” 待众人挑拣完毕,毛宪清继续说道:“三妻四妾的去掉,只留下一夫一妻。” 众人纷纷照做,不到半个时辰,便挑拣出来。 “还剩多少?” “现在还有五十三份。” “拿过来。” 毛宪清将这五十三分卷宗一个一个仔细查看,这一看就是大半天,牟斌多次想催,但是看到毛宪清聚精会神的看案卷,又怕打扰到他,急得直转圈。 终于,毛宪清抬起头来,指着其中一份说道:“这个人谁见过?” 牟斌激动地拿过案卷,看到上面记载,谢至,上海县人氏,前来苏州府参加弘治八年的春闱,携妻一名,年月约二九,两人暂住在苏州城外的李家村。 看到这些,牟斌脸上的激动之色慢慢消失,说道:“毛先生,这是个进城赶考的秀才。” “根据盘问的结果,确实如此,”毛宪清点点头,说道,“可是牟指挥使,您没考过科举吧?” 牟斌愣住了,心中暗道,这是在嘲讽我吗? 我没考过科举怎么了,你们读书人了不起吗? 毛宪清继续说道:“牟指挥使可曾见过携妻赶考的?” 牟斌转念一想,对啊,哪有去赶考还拖家带口的? 在这个年代,考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带着一篓子书,一边赶路还要温习功课,若是家里有钱的,可以带个书童照顾一下衣食起居,却没见过带老婆的,甚至连带丫鬟的都没有。 因为你是去考试的,路上最好不要分心,偶尔去趟青楼放松一下,也还说得过去,若是天天泡在温柔乡,还考个锤子的试? 同样的道理,带着老婆或者丫鬟在身边,每天还有心情看书吗? 等你考完试,高中了,再回去就是锦衣还乡,风光无限。 可若是考不上,呵呵,啥也不是! 读过书的都不笨,什么时候该用功,什么时候该放纵,人家心里清楚的很。 牟斌想通这一节,顿时激动万分,问道:“这个人是谁负责的?” 很快站出一名百户官,说道:“回大人,是卑下。” “可曾留了人监视?” “留了。” “那就好!”牟斌大喜,道,“收拾收拾,跟我去抓人!” “牟指挥使且慢!”毛宪清突然说道,“此事不可草率,还需从长计议。” 牟斌不耐烦地说道:“定是靖国公没错了,还有什么好计议的?” 毛宪清问道:“恩师既然能藏起来让你找不到,难道就没有留后手吗?” 牟斌停住了,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错,靖国公实在太过聪明了,确实应该好好琢磨一下。” “在下认为,恩师既然堂而皇之的留在这里,而且面对锦衣卫的盘问毫不在意,说明他肯定是有后备方案的,若是我们贸然去抓人,怕是又要扑个空。” “毛先生所言有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首先,派一两个好手暗暗盯住,切记不能露出任何马脚,盯梢的人一旦被发现,我想恩师很快就会再次消失,到时候再想去找,就更难了。” “不错,这件事我来安排。” “然后,密切注意与恩师接触的人,然后悄悄将其拿下,这个过程不要打草惊蛇。” 说完,毛宪清伸手拿过一张舆图,然后指着几个地方说道:“最后,镇江、南通州、杭州,这三个地方是最可能的出海路线,现在就派人去这几个地方,对进出港的船只逐一筛查。” 牟斌不住点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这思路明显比自己高明多了。 “总之,就是先切断恩师的后路,待时机成熟,再进行围捕。” “毛先生此计甚是高明,我马上吩咐下去,就按先生说的去办。” 毛宪清又说道:“围捕的时候,人数一定要多,白姑娘武功高强,恩师手上有火铳,他们二人的战斗力不可小觑,切记不可大意。” 牟斌点点头,道:“这个自然。” 说干就干,牟斌转身便走,却被毛宪清一把拉住衣襟。 牟斌有些不解,说道:“毛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牟指挥使切记,千万莫要伤了恩师!” 牟斌拱手行了一礼,道:“毛先生请放心,在下保证,靖国公绝不会少了一根毫毛。” 众人相继离开,只剩下毛宪清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现在心中很是复杂,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可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恩师触犯国法,自己是该包庇,帮恩师逃走,还是应该帮朝廷抓捕恩师? 百善孝为先,若是忠于朝廷,便是对恩师不孝,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第325章 权力的代价 宁波港,一艘货船靠岸,码头上立刻有大量的脚夫涌过来,帮忙卸货。 随着海上贸易的兴起,在码头上扛包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虽然苦些累些,但是人家每天都是现钱结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够养家糊口就很满足了。 毕竟天下的耕地就那么多,大明自开国以来,人口增长和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土地早就不够用了,若不是手工业和商贸业发展起来,怕是流民的数量已经成为不小的隐患。 码头上忙的热火朝天,不远处,两名东厂番子一边喝着茶,一边不住地张望。 “天天盯着这些脚夫,能盯出个鸟来!” “上头吩咐了,只要有船靠岸,一定要注意。” “这艘船上的名单早就检查过了,没有可疑之人。” “行了,你就别发牢骚了,再盯一会,等这船货卸完了,咱哥俩喝两杯去!” 谁也没注意到,一名脚夫打扮的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就算旁人看到了,也只以为是其他的脚夫,至于这人为何进了船舱,管球呢,卸货要紧,码头上干活可是按件计费的,少扛一个包,就少了一个大钱呢! 这人一出舱门,立刻混入人群中,扛着一个大包走上码头,放下货以后,趁着旁人不注意,七拐八拐,便已消失不见。 暗巷中,李晨星换上一身寻常百姓的服饰,然后打开舆图,按照预定的线路行去。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来到城外的一座山神庙,这地方以前还有附近的村民偶尔过来祭拜,现在赚银子的路子多了,大家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李晨星四下看了看,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这才去山神像背后的墙面翻找起来。 这是张鹤龄留下的一种联络方式,他先是由苏州城的暗探传出消息,让李晨星去宁波府附近的山神庙。这样做,就算消息走漏,锦衣卫和东厂也是扑向宁波府,就算让他们找到山神庙里的东西,上面都是暗语,除了李晨星,其他人根本无法破译。 现在是非常时期,每一步行事都要谨慎,如此这般才能让自己的安全隐患降到最低。 不多时,李晨星在一块砖头后面找出来一张小纸条。 打开一看,不禁暗暗笑道,大人可真会享受,躲到苏州去了。 从宁波府到苏州府距离不远,李晨星昼夜赶路,只两日就见到了张鹤龄。 “大人!” 看到李晨星风尘仆仆的样子,张鹤龄心中稍有安慰,自己已经与大明朝廷为敌,难得有一票跟定自己的弟兄,出生入死,不离不弃,这才是患难见真情。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丰臣秀吉那老小子已经被轰成渣了,琉球国的敌情已经解除,现在由洛雨荷执掌大权,大人可以放心了。” 张鹤龄叹了口气,真不容易啊! 为了当初的一句承诺,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样子,可能别人都以为自己傻了吧。 现在事情已然了结,可是,自己在大明也待不下去了,以后只能远走海外,找一块全新的土地重新发展,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既然战事已经结束,我也该走了。” 李晨星说道:“蟒卫已经在镇江、苏州、宁波、台州、福州、泉州六处港口都准备了船只,大人随时可以离开。” 张鹤龄又问道:“最近朝廷那边有什么动静?” “据说皇帝还是很生气,看来这一次是不准备放过大人了,不过时间拖得久了,下面办事的早就没了耐心,现在正是离开的时候。” 张鹤龄点点头,道:“那就从最近的镇江府走吧。” “属下这便去安排,顺利的话,明日就能走。” “你跟行动的弟兄们说一声,越是到最后关头,越要谨慎,锦衣卫的暗探还在到处查访,若是这时候出了岔子,可就前功尽弃了。” “谨遵大人教诲!” 李晨星离开后,张鹤龄也开始准备,出门在外需轻装上阵,只需带足了银子,衣物什么的都可以去买,唯一不能离身的就是那把火铳。 白露收拾了几件衣服,整理成一个包裹,随身的长刀太过明显,不方便携带,只带了一把匕首,贴身藏着。 “想好去哪了吗?” 张鹤龄沉吟片刻,说道:“还是先去流鬼国吧,怕是仙儿早就等的急了。” “就怕皇帝已经派人出使流鬼国了。” “流鬼国地广人稀,就算朝廷派了人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到。” 白露盯着张鹤龄看了一会,突然问道:“去了流鬼国以后呢?” “以后?”张鹤龄想了想,道,“还不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难道你不想东山再起,发展自己的势力,然后和大明朝廷分庭抗礼?” 张鹤龄愣了一下,苦笑道:“你可真会说笑,我现在是逃犯,天地之大,能有一席安身之地便足够了,何来的东山再起?” 白露继续问道:“你当真甘心偏安一隅,然后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张鹤龄笑道:“当然愿意,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度过一生,不应该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吗?” “即便你愿意,你手底下那些人怕是也不会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张鹤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天下是大明的,是朱家的,无论我在或者不在,他们都是大明的臣子,要做的就是尽忠尽孝,其他的事,多说无益。” 白露摇头道:“你这人还真是不一般,我亲眼见过很多野心勃勃之辈,比如我们的教主,还有南昌城的宁王爷,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你却恰恰相反,明明有这个能力,却没有半分野心。男人都喜欢当英雄,难道你对权力没有一点渴望?” “权力谁不渴望?”张鹤龄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但是你要知道,获得权力的代价是什么,虽然大明朝确实存在很多弊端,但是相比狼烟四起的乱世,如今的太平盛世更是难得,若是为了夺权,重新挑起战乱,搞的天下民不聊生,那样的人不是英雄,而是千古罪人。” 第326章 危急时刻! 白露沉思片刻,然后点头说道:“这些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但是我相信你,你的选择一定是对的。” 张鹤龄轻轻笑着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明日便要离开此地,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白露走上前来,摸了摸张鹤龄身上的衣服,说道:“听说流鬼国很冷,一会我出去买几身棉衣吧。” “这些不需我们担心,路上会有人安排的。” “还是我自己去买吧,别人又不知道衣服合不合身,再说了,若是日常的琐碎事都要依靠别人,成什么样子?” “对对,娘子说的有道理,”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也好,为夫就陪你一起出去走走。” “你不能去!”白露说道,“外面还有暗探呢,你现在是备考的学子,必须做到每日足不出户,一心读书,我是你的妻子,出门买东西应该由我去才对。” 张鹤龄笑笑,道:“娘子所言极是,小生当继续研读,争取早日考取功名,只是要辛苦娘子了。” 白露也跟着笑了笑,说道:“这才对嘛,相公就乖乖在家待着,莫要出门乱走动。” “等一下!” 白露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张鹤龄走上前来,说道:“眉间的红妆没有了。” “朱砂用完了。” 张鹤龄说道:“你坐下,闭上眼。” “你要做什么啊?” “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白露只得坐在椅子上,然后将眼睛闭起来,问道:“今日怎的如此古怪?” 张鹤龄从身后拿出一瓶新的朱砂,用眉笔蘸了一些,然后提笔在白露的眉间轻轻点了一下。 白露也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着张鹤龄手里的朱砂和眉笔,脸上有些欣喜,问道:“你何时买的?” “昨日就见你朱砂用完了,我便偷偷出去给你买了一瓶。” 闻言,白露紧张地说道:“你怎的如此鲁莽,若是被那些锦衣卫的暗探发现了,怕是要起疑心的。” “不是若被发现,”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我出门的时候,那名暗探已经注意到我了。” 白露诧异地问道:“你都知道了,还要出去?” “我就让他跟着,亲眼看着我去脂粉店给你挑选了这么一小瓶朱砂,然后又跟着我回家。” “没有怀疑你吗?” “怀疑我什么?”张鹤龄神色淡然,说道,“相公给娘子买点小礼物,很正常的事啊。” 白露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好吧,下次可不能如此鲁莽。” 张鹤龄深鞠一躬,道:“谨遵娘子教诲。” “行了,别贫了!”白露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身说道,“老实在家待着,切莫再要出门。” 这一霎那,张鹤龄竟然感觉到无比的温馨。 小桥流水,青砖绿瓦,才子佳人,夕阳西下。 若是有的选,真的想待在这里不走了。 可现实是残酷的,自己还有两个老婆,一双儿女,身后还有一票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兄弟,还有很多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的百姓,还有很多很多……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接下来,先去流鬼国,不过,流鬼国也不是长久之地,再向远走就是美洲大陆,旧时称黄金洲,到了那里才是天地广阔。 张鹤龄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坐在一边,开始畅想未来。 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已经有佛朗机人在黄金洲登陆,但是还未成气候,至于当地的土人就更加不需要担心,毕竟黄金洲实在太大了,大家自己玩自己的,互不干扰就是。 砰! 突然,一个刺耳的爆炸声在空中响起! 张鹤龄脸色骤变,端着茶杯跑到院子里,看向空中,那是一个烟花。 只是,这个烟花…… 啪! 一声脆响,张鹤龄手中的茶杯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顿时摔得粉碎。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在大白天放烟花,这是白露随身携带的紧急联络方式。 当初,张鹤龄跟杨怀瑾交代制作信号枪,限于原材料和工艺问题,杨怀瑾只做出了几个烟花。 所幸这种信号烟花的性能还不错,声响巨大,辨识度高,晚上使用还具有一定的照明效果,除了击发不方便,各项指标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出京城的时候,张鹤龄只带了两颗信号烟花,一颗在自己身上,一颗在白露身上。 两人曾有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信号烟花是不会使用的。 也就是说,白露现在处境很危险,以至于她不得不放烟花示警,告诉张鹤龄,快逃! 张鹤龄脑子里乱做一团,怎么办? 逃吗? 白露的情况一定十分危险,难道要将她弃之不顾? 去救? 现在手上一个兵也没有,自己又没练过咏春,就凭身上这杆短枪,能打几个? 逃,心有不甘! 救,有心无力! 张鹤龄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危急关头,必须保持理性,最快速度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绝不能因一时的冲动,误了大事! 烟花响彻云霄,整个苏州城都能听得见,想来,自己是已经暴露了,必须马上做出决定,多考虑一秒便多一分危险。 张鹤龄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是,他很难下这个决定。 “啊——” 这一刻,他实在难以压抑心中的怒气,冲着天空大吼一声,然后冲到院子后的树林中,骑上预备的快马,向东奔驰而去。 白露武功高强,她一个人还有机会逃脱,若是加上自己,怕是两人都走不掉。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拼命逃离,然后再想办法和白露汇合。 马儿跑得很快,张鹤龄耳边只听得风声呼啸而过,身后似乎有人在喊:“站住!” 回头去看,果然,就是盯了自己许多天的那名暗探。 其实他不是专门盯着张鹤龄,而是负责这一片的几个重点盯防对象,张鹤龄只是其中之一。 两匹马飞速前进,速度僵持不下,始终保持着一箭之地。 但是,若是就这么被人跟着,自己哪也去不成。 张鹤龄摸出身上短铳,冲着身后开了一枪。 砰! 没打到人,也没打到马,但是后面的马儿看到火光,吓得骤然刹车,马背上的人没有防备,在高速的惯性下,身体直接飞了出去。 第327章 这人不简单! 张鹤龄怀着沉重的心情逃出苏州府,一路马不停蹄来到镇江,却看到有锦衣卫在城门口查验行人,只得转身去了郊外。 白龙寺曾经是白莲教的一个暗桩,后来被蟒卫暗中端掉,将涉案人员全部依法处决,后来感觉这么一间寺院空下来挺可惜的,就从外面找了个游方和尚来当主持。 当然了,这个和尚也不是随便找的,此人本就是蟒卫发展的暗探,在江南一带游历,同时负责打探情报。 酒楼、青楼、车马行、和尚、道士、乞丐…… 当初为了发展情报网络,王守仁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 现在,这位坐镇白龙寺的大和尚就派上用场了。 一天后,李晨星风尘仆仆地赶到白龙寺,在一间客房找到张鹤龄。 “大人,你没事吧?” 张鹤龄心情非常低落,摇了摇头,慢慢说道:“我没事,但是,白姑娘下落不明,情况很不乐观。” 李晨星脸色变了变,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们暴露了,”张鹤龄抬起头,问道,“港口的船怎么样了?” 李晨星脸色十分紧张,说道:“全部口戒严了,我们事先准备好的船也被扣下了。” 张鹤龄并没有感到惊讶,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淡淡说道:“果然,这个人不简单。” “谁?”李晨星不解地问道,“大人刚才说谁不简单?” 张鹤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缓缓说道:“这一次,锦衣卫背后有高人在暗中帮忙。” “暗中帮忙?” “不错,”张鹤龄解释道,“锦衣卫很早就开始排查了,甚至在我们住处附近就有一名暗探,负责监视一些人,其中就包括我。” “啊?”李晨星非常意外,“也就是说,大人这些天是被监视的?” “也不能那么说,其实锦衣卫派了很多人暗中监视一些他们认为有嫌疑的,监视我们的那人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每日就是例行公事而已。” 李晨星懂了,点头道:“所以大人将计就计,以此稳住局面?” “不错,我们就让他监视,然后每日正常生活,反而不会引起锦衣卫的怀疑。” “既然如此,说明锦衣卫的水平不怎么样啊,”李晨星皱着眉毛,问道,“为何又暴露了呢?” “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你走之后,白露说去买几件棉衣,没多久,就响起了预警烟花,我想……”张鹤龄摇着头说道,“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她暴露了,而是她出门的时候,正巧遇到来抓我们的人。” 李晨星点了点头,道:“定是白姑娘见情况危急,来不及回来示警,只得使用烟花。” “若不是她出门去买衣服,恐怕,我们已经被锦衣卫瓮中捉鳖了。” 李晨星脸色有些奇怪,还没见过谁主动把自己比喻成这玩意的。 “大人莫急,我这就派人去打探白姑娘的下落,但是,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此地,镇江府的船用不成了,距离最近的是通州,我先护送大人出海,白姑娘这边只要有了下落,必定第一时间告知大人。” 张鹤龄再次摇摇头,道:“没用的,通州、杭州、宁波等地的港口必定也戒严了,你们安排的船,怕是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啊?”李晨星大惊失色,“大人何处得来的消息?” “我们已经暴露了,镇江的船也被控制了,足以说明锦衣卫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计划,他们必定会控制住这些港口,就算我侥幸逃脱,他们也会封锁住各个城镇的交通要道,逐一盘查,这一次,怕是很难走掉了。” “有这么玄乎?”李晨星还是不愿意相信有人能识破张鹤龄的计划,说道,“白姑娘武功高强,说不定只是碰巧遇到了锦衣卫,起了冲突。” “不!”张鹤龄摇摇头,道,“我们曾经约定,烟花只有在最后关头才能使用。若白姑娘遇到锦衣卫,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为何要放烟花?” “这……” “只有一种可能,她遇到的人正是来抓我们的,就算她自己可以逃脱,但是无法回来示警,只能放烟花。” 李晨星点点头,道:“说不定白姑娘此时正在寻找大人。” 张鹤龄缓缓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为何?” “因为我们约定的备选地点就是白龙寺,她没有来。” 李晨星满脸错愕,如果白露被擒,事情就严重了! 因为张鹤龄最大的软肋就是女人,是断然不会将人抛下,只顾自己离开的。 想要张鹤龄安然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看到白露。 现在只能庆幸白露没有被擒,而是逃走了,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来白龙寺和张鹤龄汇合。 想到这里,李晨星弱弱地说道:“我这就进城去打探白姑娘的下落。”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这几日我先留在寺中,你进出寺院的时候,要注意身边的人。” “明白!”李晨星站起身来,想了想,又说道,“等到寻到了白姑娘,下一步如何行动,还需大人指示。” “自然是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李晨星又问道:“若是对方一直戒严,我们便一直走不成吗?” 张鹤龄想了想,问道:“现在是港口全部戒严吗?” 李晨星点点头,道:“所有船只,全部扣下了,现在港口只许进,不许出。” “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扣下去,我估计再有几日就会放开,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躲起来,等待港口通航,便可以行动了。” “那好吧,我再去安排船只。” “等一下!” 李晨回身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张鹤龄若有所思,说道:“你现在去找船出海,时间太紧张,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李晨星犯愁了,无奈地问道:“那怎么办?” 张鹤龄闭目沉思,似乎在做一个决定,许久,这才睁开眼,说道:“你去找一个人,他应该能帮上忙。” “谁?” “江南漕帮帮主吴海洪!” 第328章 岂不成昏君了? “陛下,陛下!” 萧敬一路小跑到奉天殿,跪在地上大口呼吸,上气不接下气。 弘治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不满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陛下……”萧敬还没喘匀,急忙说道,“李广,李广回来了。” “李广?”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问道,“他去夷洲岛传旨回来了?” 萧敬用力点头,道:“正是。” “宣!” 不多时,李广走上殿,跪拜行礼,口呼问圣躬安。 “朕安,”弘治皇帝问道,“这一趟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陛下,奴婢到达夷洲时,夷洲卫已经出征了,只好又追到琉球,先从鱼南岛追到西竹岛,又从西竹岛追到石垣岛,然后……” “行了!”弘治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问道,“你就说结果,到底如何了?” “奴婢见到了夷洲知府王守仁、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蟒卫指挥使戚景通,并当众宣读了陛下的旨意。” 弘治皇帝脸色有些紧张,说道:“朕来问你,他们是什么反应?” “反应?”李广郁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反应。” 弘治皇帝脸色骤变,冷冷道:“大胆的奴才,竟敢欺瞒于朕?” 李广吓地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禀陛下,奴……奴婢所言……字字属实,没有……没有欺瞒啊!” “你倒要说说,此番去夷洲传的什么旨?” “这……”李广额头上冷汗直冒,小心翼翼地说道,“第一道圣旨,是告知夷洲府,夷洲岛已经由靖国公交还给朝廷。” 弘治皇帝眯起眼,问道:“只是这些吗?” 李广回道:“就只有这些,其他的一句也没说啊!” 这件事一直是弘治皇帝的心结,毕竟抢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对外声称张鹤龄主动归还,但这事就是秃子头上的苍蝇,只要不瞎,都能看到。 就好比朱棣抢来的皇位,不管他有多伟大,这件事只要提起来,必定跟你急眼。 就算表面上光明正大,心里也是发虚的。 “难道,他们几人就没有表示不满?” 弘治皇帝必须得把话问清楚了,因为这几个都是张鹤龄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张鹤龄即将被自己抹除,这些人也该换换了。 可是,也不能随便换啊,起码要拿个理由出来。 比如说,对朝廷的决策表示不满啊,或者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啊,诸如此类,都可视为有谋反的嫌疑。 李广也很无奈,说道:“王知府等人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一点也没有?” “回陛下,半分都没有!” 这下轮到弘治皇帝诧异了,这些人是怎么了,张鹤龄辛辛苦苦经营的夷洲岛被朝廷收回,你们作为张鹤龄的心腹,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莫非他们几个这么快就放弃张鹤龄了? “第二道圣旨呢?” “第二道圣旨,便是要求夷洲卫立即收兵,全部撤回夷洲岛,若无朝廷命令,不得私自行动。” 弘治皇帝低声问道:“这一次,他们的意见很大吧?” 李广尴尬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意见。” “怎么可能?” 弘治皇帝都快跳起来了,你们在打仗,朝廷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道圣旨,让你们撤兵,你们就撤兵? 你们咋这么听话呢! “回陛下,臣见到王知府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 “什么?”弘治皇帝满脸的诧异,“你是什么时候到达夷洲岛的?” “臣初二就出发了,到达夷洲岛时候,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就算张鹤龄的传令官比你快,也快不了几天,”弘治皇帝想了想,又问道,“夷洲卫是什么时候出征的?” “据说,他们刚过完上元节就出发了。” “你见到王守仁的时候,又是何时?” “大约是三月初。” “也就是说,夷洲卫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便结束了琉球的战斗。” 李广回道:“若是算上返航的时间,两个月。” “结果如何?” “恭喜陛下,夷洲卫大胜,丰臣秀吉五千兵马消失殆尽。” 弘治皇帝脸色刷一下就红了,半晌,问道:“真的?” “回禀陛下,千真万确,夷洲知府王守仁、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蟒卫指挥使戚景通就在殿外等候。” 李广也看明白了,这事实在太复杂了,你有啥话直接问他们吧,别吓唬我了。 这一惊一乍的,心脏受不了啊。 弘治皇帝似乎还没有接受这一现实,夷洲卫胜了,大胜,彻底解决了东海的隐患。 这是一支强悍的队伍,作战能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重要的是,这是张鹤龄的队伍,而且,出征的指令也是张鹤龄下达的。 自己非但没有支持,反而要求夷洲卫撤兵。 如果圣旨到得早,真的让夷洲卫硬生生从战场上撤了下来,自己岂不成昏君了? 何为昏君? 为了一己私利,让成千上万的人陷入痛苦,不仅是琉球百姓痛苦,东海的隐患对大明的百姓造成的痛苦也不少。 弘治皇帝也很纠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自始至终,张鹤龄都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唯一这一次僭越,不仅解救了琉球百姓,彰显大明的天威,同时也剪除了长期盘踞在东海的隐患。 若是自己当初答应出兵,这小子也不会私自下令,更不会撕破脸。 事后看来,人家是对的。 但是,我是皇帝啊,我不能错啊! 弘治皇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宣夷洲知府王守仁、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蟒卫指挥使戚景通觐见!” 萧敬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宣夷洲知府王守仁、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蟒卫指挥使戚景通觐见!” 王守仁等三人走进大殿,行跪拜礼,口中问圣躬安。 “朕安!”弘治皇帝脸上努力露出一些笑容,说道,“朕听闻琉球大捷,三位卿家真是国之栋梁!” 王守仁回道:“此番出征告捷,全赖陛下决策英明,靖国公领导有方,臣等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弘治皇帝老脸一红,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啊! 第329章 夷洲行省 弘治皇帝心中暗暗思量,这些人做起事来干净利落,说话也超好听的,真的很难让人抉择。 再想想张鹤龄那家伙,平时吊儿郎当,也没个正形,为何他带出来的兵就这么出色呢? 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这批人非但不能换,甚至还要重用才对。 不行,我的地盘我做主,可不能被你们几个牵着鼻子走! 看来,要下点猛料才行。 “靖国公将夷洲岛交付朝廷,此事你们都知道了?” 先跟你们讲清楚,以后,你们的主子不姓张了! 王守仁平静地说道:“臣等已接到圣旨。” 弘治皇帝对王守仁的反应很不满意,继续问道:“诸位卿家对此事有何看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是不是靖国公的封地,都是大明朝廷的,是陛下的,对臣等来说,并没什么区别。” 这番回答简直无懈可击,弘治皇帝很无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忠臣良将? 可是,只凭嘴上说说可不行啊,谁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又问道:“靖国公做事不循常理,经常游离于规矩之外,现如今朝廷六部直接统领夷洲府,各部堂的主事老成持重,循规蹈矩,行事风格和靖国公大不相同,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无论灵活也好,稳重也罢,都是为朝廷做事,臣等自当全力配合。” 弘治皇帝彻底无语了,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心里还想着怎么收拾人家,还有良心吗? “诸位卿家有此心意,朕甚为欣慰,”弘治皇帝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然后说道,“夷洲岛接下来该如何发展,朕想听一听诸位爱卿的想法。” 王守仁也不含糊,直接说道:“夷洲岛是大明第一大岛,不仅是内陆贸易向海上运输的中转站,亦是扼守东南沿海的战略枢纽,向北可以有效的控制高丽、琉球、扶桑等国的海上航道,向南可以震慑吕宋、马尼拉、安南、暹罗、爪哇等国,臣以为,从军事意义上讲,夷洲岛的地位极其重要。” 弘治皇帝点点头,道:“海外诸国都已臣服于我大明,并无隐患。” 王守仁却不以为然,道:“今日臣服于我大明,是因为我大明国富民强,他日若有更强的霸主出现,难免这些人不会倒戈。” 弘治皇帝笑道:“天底下哪里还有比我大明更强的国家?” 俞元赞上前说道:“回陛下,西方佛朗机诸国的探险船队已经到达南洋,那些都是万里之外的国度,可以想象,他们的航海水平已经遥遥领先我朝,其坚船利炮迟早有一天要敲响我朝的国门。” “竟有此事?” “陛下这里可有舆图?” 弘治皇帝挥挥手,道:“取舆图来。” 王守仁指着欧洲大陆的西海岸说道:“这里是佛朗机,这里是英吉利国,这里是法兰西国,此外,还有尼德兰国、神圣罗马帝国等等,西方世界的大航海已经拉开序幕,南洋一些岛国已经被这些海上强盗侵占,距离我大明已不远矣。” 弘治皇帝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转头问道:“东厂对海外的势力掌握如何?” 萧敬心中一惊,说道:“启禀陛下,东厂在海外的势力只限于南洋诸国,更远的地方还没有涉猎。”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万里之外,当年郑和都没走到的地方,你让我手底下那几个番子飞过去吗? 突然,弘治皇帝想到一件事,说道:“去年的时候,南京方面送来一封奏折,说是在镇江有一群洋人意图作乱,你去寻一下那份折子。” 萧敬满脸的无奈,去年的折子,我上哪给你找去? 这时候,戚景通上前说道:“陛下不必去寻了,镇江府的事,微臣知道一些。” “哦?”弘治皇帝问道,“具体情况是怎样?” “那是一个尼德兰人远航的舰队,为首的是一名叫做海森堡的人,他们自东海沿长江而上,借口船只受损,靠岸休整,在当地租借了一小块地方,作为临时驻地。” “之后,海森堡不断贿赂当地官员,明面上收购生铁、木料等物资修补船只,其实,暗地里铸造武器,意图是南京城。” “真是岂有此理!”听到这里,弘治皇帝忍不住怒道,“当初见了折子,还以为只是一群海盗,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大的威胁,若南京城真的失陷,朕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萧敬道:“陛下息怒,此案已经查办了。” 弘治皇帝面色冷峻,吩咐道:“萧伴伴,你再去查一下,和这件事有关的官员可有漏网之鱼,一旦查出来,严惩不贷!” “奴婢遵旨。” 戚景通继续说道:“当时,靖国公自南昌返回京师,偶然发现这些洋人背后的阴谋,便通知锦衣卫镇江千户所暗中查访,并联系的南京守备,又派人到夷洲岛传话,命夷洲卫在海上拦截,合力将不法之徒一网打尽。” 弘治皇帝暗暗咋舌,怎么又是张鹤龄? 先不说张鹤龄的事,由此事可见,西方国家确实已经在向外扩张,而夷洲岛在军事上的战略地位则显得更加重要。 “来人!” 萧敬在一旁回道:“奴婢在。” “传朕旨意!”弘治皇帝大手一挥,道,“为了加强夷洲岛的管理,朝廷设夷洲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原夷洲知府王守仁任左布政使,原夷洲卫指挥使俞元赞任都指挥使,原蟒卫指挥使戚景通任提刑按察使。” 萧敬有些吃惊,小声问道:“陛下,此事不与内阁商议一下吗?” “夷洲岛的地位至关重要,不仅是大明连接海外诸国的贸易中心,同时也是大明的海上屏障,此事朕意已决,你去将朕的原话转达到内阁,让他们尽快拟定圣旨,昭告天下。” “奴婢遵旨!”说完,萧敬准备去内阁传旨。 “还有,”弘治皇帝叫住萧敬,“王守仁、俞元赞、戚景通三位爱卿在夷洲任职期间屡获战功,各赐蟒袍一件,以示表彰。” 既然想要招揽,干脆大方一些,让你们知道,跟着我有肉吃,就别再惦记着张鹤龄那家伙了。 第330章 这个可以有! 王守仁等人告辞离去,弘治皇帝心里忍不住有些懊悔,自己刚刚是不是有些大方过了头? 没错,夷洲岛的战略位置是关键,但是,这三位可是张鹤龄的人啊,之前不是说好的,要把他们换掉吗? 起码也要找个由头惩戒一番,降个职什么的,必须让他们知道,这个天下是姓朱的说了算,跟姓张的一条心,后果很严重。 可为何聊到最后,非但没有降,反而还升了? 真是莫名其妙! “陛下,内阁三位大学士都很赞同陛下的想法,正在起草圣旨。” 原来是萧敬传旨回来,还没走到近前,赶紧忙着禀报。 弘治皇帝却没有表现出欢喜的意思,而是问道:“他们就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没有!”萧敬摇摇头,道:“三位大学士说了,现如今海上贸易兴起,夷洲岛就变得尤为关键,朝廷对其加强管理,设置布政使司非常有必要。” “就这些?” 萧敬点点头,道:“对,就这些。” 弘治皇帝又问道:“对三司长官的任命也没意见吗,他们毕竟还很年轻,是否难以当此大任?” “完全没有!”萧敬说道,“三位大学士非常认同陛下的决定,他们都说,陛下任命的三司长官在夷洲岛执政期间屡立奇功,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弘治皇帝脸色慢慢变得阴沉下来,缓缓问道:“就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吗?” “没有,绝对没有……” 话说一半,萧敬突然发现弘治皇帝面色不善,这才发觉情况有些不对,赶忙打住。 弘治皇帝脸色很难看,问道:“到底有没有?” 萧敬支支吾吾地问道:“是应该……有,还是……没有啊?” 弘治皇帝淡淡道:“有没有,你自己不知道吗?” “啊……这个……”萧敬犹豫了许久,这才试探着说道,“可能……有吧?” 弘治皇帝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继续追问道:“可能?” “不是可能,确实有,”萧敬紧张地连连点头,说道,“有的!” 弘治皇帝脸色稍稍有些缓和,说道:“那你说说看,三位大学士有什么意见?” “这个……”萧敬急得直挠头,“是啊,他们有什么意见?” 弘治皇帝怒道:“有什么意见,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还要跑来问朕?” 萧敬直接傻眼了,到底什么情况啊? 你自己下的圣旨,完了还要求别人给你提反对意见? 有什么特殊的要求你早些说啊,大家又猜不到你的想法,这不是难为人吗? “奴婢该死,刚才是奴婢没问清楚,这就去内阁再问一问。” 萧敬匆匆忙忙赶回文渊阁,刘健一看是他,问道:“萧公公去而复返,是忘记什么事了吗?” 萧敬满脸堆笑,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三位阁老对陛下的旨意可有意见?” 刘健等三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方才不是说过了的,我们都很赞成,没有意见啊。” “这个……”萧敬思索良久,这才说道,“这个可以有。” 刘健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问道:“这话是陛下说的?” 萧敬也很为难,这话没法回答,只得说道:“就是问问三位大人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刘健可是个耿直boy,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可是反悔了?” 萧敬赶忙说道:“刘大人可不敢乱讲,君无戏言,陛下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反悔呢?” “既然如此,为何萧公公去而复返?” “这个,那个……”萧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弘治皇帝打算出尔反尔吧? “还请萧公公回禀陛下,夷洲岛设三司衙门,利国利民,此事内阁全力支持。” 萧敬更加惆怅了,我都这么说了,你们就不能给点面子,随便提点什么反对意见吗? 哪怕说夜观星象,什么吉啊凶的,或者说夷洲岛的风水不好也行啊! “那三位大人对夷洲三司衙门的长官任命可有意见?” 刘健摇了摇头,道:“这三人非常合适,没有意见。” 萧敬想了想,继续问道:“这三个人毕竟还很年轻,三位大人就不怕他们难堪重任?” 刘健大致听明白了,挥手示意旁人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三位大学士,然后说道:“是不是陛下认为他们是靖国公的人,所以有弃用的想法?” 萧敬连连摆手,道:“真没有,咱家就是问问,刘大人可不要多心。” “萧公公,此时也没有旁人,你实话实说,这样大家才好交差。” 萧敬看了看三位大学士,这可都是人精,怕是一个眼神都瞒不过人家。 既然如此,还不如实说了吧,也让他们帮着想想办法,要不然自己回去仍是无法交差。 “陛下这般问,咱家也是无奈,还请三位大人指点一二。” 刘健说道:“靖国公抗旨不尊,又私下动兵,确实犯了不赦之罪,按理说,朝廷对靖国公培养的人应该谨慎,但是,现如今夷洲三司衙门的设立非常有必要,三司衙门的长官也是非这三人莫属。” 萧敬说道:“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可以从朝中指派其他官员过去啊。” “夷洲岛可不比其他地方,海外形势复杂,若是换了其他人过去,万一将事情搞砸了,对大明朝廷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大明这么多文臣武将,找出几个办事得力的官员应该不难吧?” 刘健说道:“俞元赞多次领兵出征,对付海外贼寇经验丰富,其他人谁能胜任?” 萧敬摇了摇头,确实,大明本土不乏精兵猛将,但是擅长海上作战的却寥寥可数。 “王守仁管理夷洲岛,井井有条,现如今夷洲府的经济直追两京,又有谁保证能办的到?” 萧敬再次摇头,夷洲岛这么大个烂摊子,几乎白手起家,到现在经济发展的如此迅猛,王守仁这个知府功不可没,若是换做其他人,就很难说了。 “平日里蟒卫虽然戏份不多,但是通过奏折看来,戚景通对于岛上的案查提刑和情报系统的把握,就连锦衣卫牟指挥使也自叹不如,你换谁来顶替他?” 第331章 这个真没有! 萧敬很惆怅,刘健说得对啊,实在是这三人太合适了,没办法换。 若是换作别人,事情也能干,但是干到什么程度就难说了。 干得好也就罢了,如果干砸了,这锅算谁的? 人是皇帝任命的,但是皇帝肯自己背锅吗? 哦,当初我找了三个人,是你们内阁不同意,最后只得换人! 可内阁也不是笨蛋啊,把锅推给内阁,人家认吗? 总不能推来推去,推到自己头上吧? 这么一想,萧敬吓得直冒冷汗,没人接锅,最后还不是扣到自己头上! 不行,话可以乱说,锅不能乱背,关键是这口锅太大了,自己是真的背不动啊。 “还请萧公公回禀陛下,此事就这么定了,如果陛下不满意,老夫亲自去和陛下解释。” 萧敬干笑一声,说道:“不用劳烦刘大人,咱家这就去回话。” 弘治皇帝似乎在等待萧敬的“坏消息”,脸上阴晴不定,一方面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同时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我才是大明天子,我的地盘我做主! “陛下,奴婢刚刚和内阁三位大学士确认过了。” “哦,他们到底有什么意见?” 萧敬暗暗一狠心,一跺脚,算逑,出了事我是担不起,倒不如现在挨几句骂,起码心里踏实些。 “回禀陛下,内阁一致认为陛下的决定非常明智,没有意见。” 闻听此言,弘治皇帝脸色刷一下黑了,缓缓吐出两个字:“确定?” 萧敬是真的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陛下,确认无误,内阁没有意见。” 弘治皇帝冷冷地盯着萧敬,萧敬吓得冷汗直流,但是不敢松口,这事内阁说的很清楚了,眼下需大局为重,若是非要夹带点私货进去,后果很严重。 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爱咋咋地吧! 看到萧敬这般姿态,弘治皇帝顿时大怒,道:“既然没有意见,为何你要说有意见?” 萧敬心里委屈啊,我说了没意见,明明是你要意见啊! 可是,又能怎样呢? 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能说。 “请陛下息怒,方才是老奴没听仔细,传错了话!” “传个话都能出错,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还能不能胜任?” 萧敬双腿发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一张老脸几乎都贴在地砖上,悲伤的嚎叫起来。 “老奴知错了,还请陛下宽恕。” 弘治皇帝心中很清楚,内阁是以大局为重,虽然不如自己的意,不过,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虽说事实如此,可毕竟还是有些窝火。 眼下该发的火也发了,萧敬给自己当出气筒也不容易,差不多得了。 “起来吧,以后办事仔细一些。” “谢陛下恩典,老奴一定竭心尽力,再也不敢犯这种错误!” 萧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起来,满脸的委屈。 “一大把年纪了,整日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老奴君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行了,行了,”弘治皇帝也懒得跟他废话,“朕问你,流鬼国那边的有消息了吗?” 萧敬擦干眼泪,回道:“根据东厂发回来的密奏,我们的船已经顺利抵达流鬼国,但是流鬼国地广人稀,寻找仙游公主还需要一些时间。” “流鬼国是个怎样的地方,他们的国王是谁?” 萧敬回道:“那里还是一片未经开化的蛮夷之地,各部落群族以狩猎为生,还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整个流鬼国也没有一个正统的国王。” “如此说来,流鬼国岂不是危险四伏?” 萧敬小心翼翼地回道:“据说,靖国公事先安排了一批人过去,都带着刀剑火枪,当地的土人应该构不成威胁。” 弘治皇帝愤愤道:“张鹤龄这厮着实可恶,若仙游公主有个闪失,朕一定将他剁碎了喂狗!” 萧敬没有说话,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还是闭嘴吧,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少不得又要挨骂。 弘治皇帝顿了顿,又问道:“牟斌回来了没有,这都一个多月了,张鹤龄还没抓到?” “据锦衣卫消息称,牟指挥使带了毛宪清一同前往,已经有了进展,想来,很快就能将靖国公缉拿归案。” “毛宪清?”弘治皇帝问道,“天津府滨海知县毛宪清?” “回陛下,正是。” “此人不是在昭狱关着呢吗,牟斌是不是脑袋进水了,怎么会安排毛宪清去和自己的恩师对垒,这又是何道理?” “靖国公聪明绝顶,牟指挥使的抓捕行动一直没有进展,正是考虑到毛宪清是靖国公的大弟子,对自己的恩师比较了解,才安排他去了前线。” “毛宪清去了之后,结果如何?” “在毛宪清的协助下,锦衣卫已经发现靖国公的行踪,想来,不日便能完成抓捕。” 弘治皇帝心中也很诧异,大明的文人是要脸的,更何况是堂堂一甲状元郎,现如今却要亲手去逮捕自己的恩师,可以想象,这是多么戏剧化的一幕。 可是,偏偏这还是个忠臣,若非他提前告密,张鹤龄这家伙早就逃到海外去了。 很多时候,事情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每个人的选择不同。 毛宪清选择忠于朝廷,背弃恩师,这件事无论结局如何,他的仕途都到此为止了。 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却落得如此下场。 “跟内阁说一下,待此事已了,将毛宪清调派到偏远地区,他经历的太多了,先蛰伏一段时间吧。” 弘治皇帝这么做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以后找时机再启用,这个年代,毕竟人才还是稀缺资源。 萧敬连连点头,说道:“奴婢遵旨,这就去办。” “还有,跟底下人交代清楚,皇后那里一个字也不许透露,但凡有人走漏了消息,朕拿你是问!” 萧敬不由得一个机灵,怎么出了什么事都找我啊? 我每天要给你处理宫里宫外的糟心事,又要当背锅侠,又要当出气筒,整日提心吊胆,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唉,我太难了! 第332章 狗皇帝瞎了眼 “阿弥陀佛,女施主是来问吉凶,还是求姻缘?” “都不是,本小姐是来找人的。” “来找人的?”大和尚笑了笑,说道,“本寺庙小僧少,只有老衲和几名不成器的徒弟,不知女施主寻的是哪位?” “本小姐找的是一位贵人。” “哦?”大和尚问道,“贵人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大和尚依旧面带笑容,说道:“眼前可只有老衲一人。” “我要找的贵人,自然不能轻易抛头露面。” “既然如此,姑娘倒是说一说,那名贵人长得什么样子?” “说是说不清的,都写在纸上了,给你看看吧。” 大和尚接过一张纸条,打开后仔细看了看,起身说道:“姑娘请随老衲过来。”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客房前,大和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稍等。” “姑娘轻便。”大和尚说完,径自转身离开。 张鹤龄打开房门,看到面前这人的时候,愣住了。 “大人!” 吴梅儿满脸的兴奋,恨不得冲上前去,来个亲密拥抱。 “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啦!”吴梅儿说道,“是我爹派我过来接应大人的。” 张鹤龄很意外,漕帮是自己联系的,但是没想到人家大小姐亲自过来了。 “进来说话。” 吴梅儿跟着张鹤龄进了屋子,好奇地四下打量。 张鹤龄倒了杯茶,说道:“来,先喝点水。” 吴梅儿伸手接过茶杯,突然脸色有些发红。 张鹤龄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太烫吗?” “不是,”吴梅儿娇羞地笑了笑,说道,“我还记得大人曾对我说过,平时多喝热水。” 张鹤龄想都没有,随口说道;“不错,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吴梅儿低声说道:“我那病症,后来好多了……” 说到最后,甚至没了声音。 张鹤龄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令尊派吴小姐过来,是有什么交代吗?” 吴梅儿点了点头,说道:“我爹说了,朝廷这两天逐步放开出海的船只,可以想办法安排大人出海。” 锦衣卫控制住了港口的船只,但是一直没有发现,也不能总扣着啊,只得逐步放开。 张鹤龄认真说道:“我现在是朝廷钦犯,你们要考虑清楚,如果选择帮我,就是与朝廷作对。” 吴梅儿柳眉倒竖,不满道:“狗皇帝也是瞎了眼,放着那么多的贪官污吏不抓,偏偏要抓大人这样的有功之臣,真叫人心寒!” “这个狗……可不能乱说”张鹤龄赶忙制止,“慎言,慎言!” “怕什么,狗皇帝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他又听不到!” 张鹤龄见劝不住,只得解释道:“吴小姐,其实皇帝陛下这样做是逼不得已,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吴梅儿一张小脸蛋上写满了不信二字,说道:“他是皇帝,谁敢逼他做事?” “话虽如此,但是皇帝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很多时候,皇帝做出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并非他的本意。” “这话我就不懂了,我只知道天底下皇帝老子最大,还有人能要求皇帝做事吗?”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当然了,皇帝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他要权衡事情的利弊,要考虑到各项决策的后果,究竟应该这样,还是那样?怎么做才能对这个国家最有利,其实当皇帝很累的。” “是吗?”吴梅儿嘟着嘴说道,“我还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尽情享乐,每日无忧无虑。” 张鹤龄笑笑,说道:“若是当皇帝的每日只晓得逍遥快活,那这个江山就要改朝换代了。” “可是,既然皇帝什么都知道,为何要抓大人呢?”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做的事,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宽恕的。” 吴梅儿好奇地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跟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我做的事问心无愧,但是皇帝也容不下我,所以,我打算出海去别的地方,彻底离开大明国土。” “那……”吴梅儿担忧地问道,“你还回来吗?” 张鹤龄摇摇头,道:“如果走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吴梅儿心情有些低落,抬起头说道:“大人,你打算去哪里啊,我可以求爹爹让我跟着船队出海,到时候我去看望你。” “这一次很可能是万里之外,你爹的船走不了那么远的。” “万里之外?”吴梅儿想了想,说道,“那不是到了天边?会不会很危险?” “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天边,我要去的是另一块大陆,那里比我们大明的幅员还要辽阔,至于危险嘛,可能要和洋人争地盘,就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吴梅儿思索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大人,你能带上我一起去吗?”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我是去逃难的,又不是出去玩,你跟着做什么?” “就是想跟着大人涨涨见识,每次只要和大人说上几句话,就感觉自己又学到了好多的的东西。” “如果有的选,我才不愿意出海呢!”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海上航行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如果遇到风浪,说不定直接就葬身海底了。就算你愿意去,你爹也不会同意的。” 吴梅儿撇了撇嘴,不满道:“我爹就是看不起女子,从来不让我跟着船出海。” 张鹤龄笑着说道:“你爹那是疼你,你还是乖乖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省的你爹费心。” 说完这句话,张鹤龄莫名感觉不对劲,两人年纪只差了两三岁而已,怎么自己说话跟人家爹似的,啰嗦起来没完没了? 气氛有些冷场,吴梅儿看了看外面,说道:“天色不早了,大人,你先跟我走吧,我爹还等着你呢。” “可是……”张鹤龄说道,“城门口有锦衣卫把守,我进不去啊。” “不需要进城,我们直接去港口,先混上船,然后找机会出发。” 第333章 海侯镇 “这地方看起来有些熟悉,我好像来过……” “大人真是好记性,当初确实来过的。” “哦,我知道了,”张鹤龄想起来了,说道,“这里是海森堡镇!” 吴梅儿指着前方说道:“现如今改了名字,叫做海侯镇。” “海侯镇?” 张鹤龄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和自己有些关系。 “当初剿灭海森堡镇的洋人,大人功不可没,但是却不贪功,南京和当地的官员商议之后,决定将此地命名为海侯镇,以纪念大人的功勋。” 张鹤龄心中暗暗好笑,那时候不过是急着回家去看老婆孩子罢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倒是有几分古代侠客的风采了。 不多时,一匹快马奔袭过来,原来是李晨星前来接应。 “大人,吴帮主在前面等候。”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明日便有一艘贩卖丝绸的货船出海,目的地是高丽国,到时候大人扮作船工,混进去就可以,吴帮主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张鹤龄点点头,又问道:“白露有消息吗?” 李晨星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在沿途留下记号,如果白姑娘看到记号,一定可以找过来。”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她是为了我才身处险境,现如今我自己却一走了之,岂不是叫人心寒?” “大人!”李晨星劝道,“大人要为大局考虑,若是坚持留下,怕是白姑娘也不好脱身。” 张鹤龄也明白这一点,白露武功高强,若是孤身一人,对方很难抓得住,带上自己的话,就没那么利索了。 理性来讲,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赶紧走,只有自己安全离开,白露才会免去后顾之忧。 “唉,也只能如此了,走吧。” 三人骑行不多时,已经看到漕帮帮主吴海洪带着人在前面等候了。 “靖国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吴海洪亲自上前迎接,一张久经风雨的老脸笑得跟花一样。 张鹤龄下了马,说道:“吴帮主笑得这么开心,想来这段时间没少赚银子吧?” 吴海洪赶忙摆摆手说道:“承蒙大人关照,银子是赚了一些,不过,今日高兴是因为有缘再见大人,和银子无关。” “别大人前大人后的了,我现在是朝廷钦犯,官职爵位都没有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吴海洪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不长眼睛,咱老百姓可不是瞎的,大人为国为民做这么多事,反而要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真是岂有此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错了事,就要认,既然陛下容不下我,只好远走他乡。” 吴海洪愤愤说道:“只恨我这漕帮兄弟人少,要是再有几千上万人,大人只需振臂一呼,我们陪着大人杀到北京城去。” 张鹤龄心中苦笑,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看来,吴海洪现在的生意确实做的很大,说话底气十足,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多谢吴帮主美意,只是这种话休要再提起,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吴海洪也只是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哪里会真的造反,当下说道:“不说那些了,在下为大人接风洗尘,今晚不醉不归!” 张鹤龄看了看四周,说道:“只怕锦衣卫的暗探还在行动,我们简单吃个便饭就好了,动静太大难免走漏风声,若是出了事,白白连累了吴帮主和漕帮上下的弟兄们。” “大人不必担心,海侯镇上上下下都是漕帮的人,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混不进来的,明日一早,便安排大人出海,今晚什么都不要想,只管放心痛饮,决战到天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桌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张鹤龄看着满屋子歪七斜八的漕帮好汉,暗暗叹了口气,就这酒量,还想跟我决战到天明? 吴梅儿探头进来,惊讶地问道:“大人,你没事?” 张鹤龄点了点头,刚才喝的是黄酒,就是以糯米、黍米为原料的发酵酒,酒精含量至多也就是十几度,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是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点口渴。 “大人可真是海量!”吴梅儿捂着嘴巴说道,“这些人已经是我们帮里酒量最好的了。” 张鹤龄站起身来,突然两腿发软,身体晃了晃,吴梅儿赶忙上前扶住。 “我没事,就是坐太久了,腿麻了。” “我扶大人下去休息吧。” “你不用管我,去看看你爹,都睡到桌子低下去了。” 张鹤龄将胳膊从吴梅儿怀里抽出来,推开门,夜空中冷风习习,抬头看一看天空,皎月如盘,星斗漫天。 明日就要离开大明的国土,还真有些舍不得。 “吴小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吴梅儿在身后应道:“大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明日我走以后,定要帮我寻找白姑娘的下落。” “大人请放心,漕帮上下全员出动,一定能找到白姐姐的。” “如果她没事,尽快安排她出海寻我,万一她落在锦衣卫手里,你们万万不可莽撞,让李晨星去夷洲岛找王守仁,他会想办法解救,你们的人只需配合即可。切记切记,不可和朝廷的人正面冲突。” 吴梅儿不禁说道:“大人对白姐姐真是一往情深。” 张鹤龄回过头来,苦笑道:“她是为了我才身陷险境,这是我应该做的。” 吴梅儿轻声说道:“若是我被人抓了,大人也会不遗余力地去救我吗?” 张鹤龄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当然要救了。” 吴梅儿稍稍有些失落,然后又笑了笑,说道:“能和大人做朋友,是小女子前世修来的福分。” “快别这么说,我现在是朝廷钦犯,你们冒着杀头的危险帮我出逃,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我爹爹曾说过,大人面带龙气,就算去了异国他乡,也会东山再起,只怕到时候成就远不于此。” 张鹤龄也没往心里去,说道:“已经是深夜了,去休息吧,明日一别,我们有缘再见。” 吴梅儿双眼迷离,柔声道:“大人珍重!” 友情提示,前方高能! 接下来的这章非常非常重要,是我酝酿了三个月的一个情节,请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有多重要呢? 这么说吧,如果让我把全书删减到只剩一章,我会要不犹豫地保留这章。 也许并不是大家所认为的高潮、爽点,但是,这一章是全书的灵魂。 如果是跳订的读者,请一定不要跳过这一章。 如果是盗版读者,希望能回来补个订阅,不要求全订,只订这一章就好。 另外再说一句,张鹤龄走投无路,被逼离开大明,不是在准备结尾,事情还没完! 多谢大家支持! 第334章 血染江山的画 海侯镇地处镇江、通州、苏州三府之间,向前一步便是汪洋大海。 太阳刚刚升起,港口上已经热闹起来,水手、船工、脚夫、货郎……形形色色的人群穿梭不停,有登船的,也有送别的。 吴海洪将张鹤龄送到码头,心情略显沉重。 “这一趟押船的是刘老三,他对高丽国的航路比较熟悉,大人路上若是有什么需求,只管喊他便是。” 张鹤龄依先是抱拳行了一礼,然后说道:“辛苦了。” 吴海洪赶忙还礼:“大人休要如此,折煞小人了!”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我们也算是袍泽之情,整日大人小人的称呼,未免也太生分了些。” “这……”吴海洪迟疑了一下,问道,“那应该怎么称呼?” “若是吴帮主不嫌弃,你我二人就以兄弟相称可好?” 吴海洪满脸的紧张,摆摆手说道:“可不敢高攀,不敢高攀!” 张鹤龄却完全不理会,直接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从此以后,我便喊你吴大哥!” “可是……” “没有可是!”张鹤龄拍了一下吴海洪的肩膀,说道,“吴大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望珍重!” 吴海洪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拍着张鹤龄的胳膊,半晌,哽咽道:“贤弟珍重!” “帮主,帮主,不好了帮主!” 吴海洪转过身去,看到一名小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跑边喊道:“不好了帮主,有官兵,很多官兵……” “什么?”吴海洪变了脸色,赶忙说道,“贤弟,你赶快登船!” 张鹤龄也感觉到事情不对,远处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响声,仔细听好像是马蹄声,数量还不少。 糟糕,一定是锦衣卫追上来了! “快,护送张大人登船!”吴海洪急忙吩咐下去,“刘老三,速速开船,速速开船!” 张鹤龄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在李晨星的护送下登上船,甲板上一片混乱,刘老三正在大声指挥。 “起锚,升起主帆,左满舵,准备起航!” “等一下!” 张鹤龄突然拦住刘老三,指着前方,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刘老三倒吸一口冷气,奶奶个熊,怎么连大炮都拉来了! “大人,你躲到船舱里去,这里交给我了!” 张鹤龄拍了拍刘老三的肩膀,说道:“算了,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要连累大家。” “那不行,帮主吩咐过了,就算这条船上的人死光了,也要护送大人离开!” 码头上,锦衣卫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近前,后面还有黑压压的几千人正在赶来,张鹤龄心中暗暗感叹,为了抓捕自己,鬼知道牟斌是不是把所有家底都带出来了。 在吴海洪的带领下,漕帮两百多人迅速集结起来,有的手持兵刃,有的手持棍棒,大部分都空着手,但是所有人都死死地守护在码头上,没有一个人退缩。 牟斌勒住马头,厉声喝道:“锦衣卫办案,不相干的,速速让开!” 吴海洪毫不退缩,沉声道:“多说无益,想要登船,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牟斌面沉似水,冷冷道:“本官没时间和你废话,最后再说一遍,滚开!” 说完,身后的将士们纷纷拔出刀来,眼看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张鹤龄站在船头上,心中焦急如焚,他实在不忍看到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为了自己而死,于是大声喊道:“牟指挥使,别来无恙啊?” 牟斌骑在马上,向着船头喊道:“靖国公为何不辞而别?” “抱歉的很,在下做错了事,无颜面对陛下,从此远走海外,再也不回中土了,请牟指挥使不要为难旁人。” “陛下有旨,着靖国公速速回京!” “是命令我回去,还是抓我回去?” “那就要看靖国公是否愿意跟随在下回京复命了!” “若是不愿意呢?” 牟斌指着后方,大声说道:“这艘船只要离港,我就下令开炮了!” 两尊红衣大炮已经就位,张鹤龄的船在射程之内,无论如何是走不掉的。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张鹤龄吓了一跳,我还没开船呢,你就开炮了? 可是仔细一看,情况不对,其中一尊红衣大炮被炸的四分五裂,好像是炸膛了。 还是不对,那个轰隆声好像是从东面传来的。 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大船逆流而上,向这边驶来。 海侯镇出海需要拐个弯,因为视野并不开阔,等到大家能看到船的时候,已经距离很近了, 在众人的朱世中,又是轰隆一声,又一发炮弹命中第二架火炮。 牟斌急了,一共就准备了两门大炮,本是为了防止张鹤龄坐船逃跑用的,没想到出师未捷先炸了,娘了个乖乖,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跑出来的战船? 众人纷纷抬头去看,只见大船前方竖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一个“靖”字。 “是夷洲岛的船!”李晨星兴奋地大喊起来,“他们终于来了啊!” 戚景通站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根西洋望远镜,仔细查看了敌方阵营,确认再无火炮,这才发布命令:“蟒卫听令,准备作战!” 身后,三百名蟒卫士兵各自整理手中的武器,燧发步枪弹药上膛。 “薛刚、赵德龙各带一百人从两翼突袭,其余人,跟我去保护大人!” 有了蟒卫加入,战局立刻出现转变,牟斌知道燧发枪的厉害,不敢贸然行动。 锦衣卫不攻,蟒卫也不动,两军就这么对峙起来。 牟斌怒道:“戚景通,你这是谋反!” 戚景通毫不客气,回道:“就是谋反了,那又怎样?” “你……” 牟斌一时语塞,就这么痛快地承认了? 这可是谋反啊大哥,诛九族的,你好歹否认一下啊! 这时候,一名书生打扮的人从锦衣卫阵中走出来,并没有停顿,继续向前。 薛刚喊道:“站住!” 这人两手摊开,示意自己身上没有武器,脚下仍没有停。 “站住!再往前就开抢了!” 书生没有理会,继续迈步上前。 砰! 硝烟过后,一发子弹打在书生身前的石板上,溅得火星四射。 书生却好似没有听到枪声一般,继续前进。 薛刚将手中的枪抬起来,对准书生的胸腹处。 这时候,一只手按在枪身上,薛刚抬头一看,原来是张鹤龄。 “大人?” “让他过来吧。”说完,张鹤龄来到阵前。 “大人,小心有诈!” “无妨。” 此人正是毛宪清,走到张鹤龄身前,先是跪拜行礼,口中称道:“学生毛宪清,叩见恩师。” 张鹤龄面无表情,道:“起来说话。” “谢恩师!” 毛宪清站起身来,淡淡一笑,说道:“恩师近来可好?” “托你的福,还活着。” “学生出卖恩师,罪该万死,不对,”毛宪清摇了摇头,道,“罪该万死还不够,死了之后还应受到万人唾弃!” 张鹤龄平静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忠孝不能两全,既然学生选择了效忠朝廷,只好对不住恩师了。” 张鹤龄脸上并没有动怒,说道:“这是你的选择,我不怪你。” “多谢恩师理解。” “我来问你,在苏州的时候,是你帮助锦衣卫找到我的吧?” “回恩师的话,正是学生。” “不错,你比那些搞情报的高明多了,起码我没看错人。” “恩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若是论才学和谋略,怕是这个世上无人可及。” “若是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就不会落的今天这般地步了。” “没有人能猜得到恩师下一步怎么走,所以,哪怕锦衣卫再加派十倍的人,仍然只能让恩师牵着鼻子走。” “所以,你出手了?” 毛宪清再度摇摇头,道:“说实话,学生也没有把握能够和恩师抗衡,若不是上天垂帘,给了学生一个机会,怕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恩师离去了。” 张鹤龄问道:“什么机会?” 毛宪清扬起手臂,然后,张鹤龄看到牟斌身边多出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白露被人挟持着,那一日她出去买棉衣,半路遇到锦衣卫前来抓人,危机之下,放出了信号烟花,最后却寡不敌众,终遭擒获。 张鹤龄脸上有些扭曲,冷冷道:“毛宪清,你这么做就太过卑鄙了。” “这是跟恩师学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张鹤龄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我的风格,没想到,今日我栽在了自己手上。” “方才学生说过,恩师几乎无所不能,但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心软,”毛宪清看了看身后的白露,说道,“为了这个女人,便是拿江山来都不会换。” 张鹤龄平静地说道:“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毛宪清摇摇头,道:“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恩师却是一副慈悲心肠,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张鹤龄重重叹了口气,冲牟斌喊道:“牟指挥使,我跟你回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牟斌回道:“这么多人造反,岂能说算就算了?” “牟指挥使,你要考虑清楚,是带我回去见陛下,还是在这里,大家同归于尽?” 牟斌脸上纠结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好,我答应你,就当没发生过!” 张鹤龄转身说道:“大家都走吧,今天就当没来过这里!” “大人!” 戚景通等人上前拦截,却见张鹤龄突然掏出火枪,冲天放了一枪,然后说道:“我意已决,谁再逼我,我死给你看!” 众人不敢妄动,只见张鹤龄慢慢走到白露身边,然后将手中的火枪扔在一旁。 白露神色焦急,说道:“张鹤龄,你来做什么,你赶紧走啊!” “你因我被擒,我怎能一走了之?” “你别管我了,你走吧!” 张鹤龄摇摇头,轻声道:“不走了。” 白露非常激动,大声喊道:“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赶紧走,出海,去流鬼国,去黄金洲,你是成大事的人,不要为了我,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张鹤龄仔细地看了看白露,柔声说道:“我给你画的红妆有些淡了。” “你有治世之才,不能只顾儿女情长,只要你能走,今日我便是死在这里,亦是无憾了!”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不走了,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白露又气又急,大声喊道:“你快走吧!只有你能改变这个世界,为了天下苍生,血染沙场又如何?” 张鹤龄笑了笑,淡淡说道:“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白露再也抑制不住,一头扎进张鹤龄怀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第335章 君臣相见 时隔两个月,张鹤龄再次踏入久违的京城。 只不过,这一次的身份有些特殊,钦犯。 牟斌还算留足了情面,并没有限制两人的自由,张鹤龄和白露整日厮守在一起,一路游山玩水,旁人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两口子度蜜月呢。 也不知这人什么来头,出门游玩都有这么多官兵护送,起码是个皇子王爷什么的。 看着久违的城门,牟斌长出一口气,折腾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可以交差了。 “靖国公,我们到了。” 张鹤龄点点头,转身对白露说道:“今日一别,怕是只能来世再见了,我走以后,你去夷洲岛寻找胡大哥,他会照顾你的。” 白露一听就急了,问道:“张鹤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路上,我已经和牟大人达成协议,我随他回京复命,保证不会逃走,条件是除了我之外,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也包括你。” “不,我不走!”白露用力摇头,说道,“我们说好了的,生死不弃!” “听我的话,你赶紧走吧,若是进了京城,只怕牟大人也无能为力了。” 白露眼中含着泪水说道:“我是不会走的,要死一起死!” “你若不走,我岂不是白白搭进来了?”张鹤龄笑着说道,“如此来看,这笔买卖可真的是亏大了。” “我不管,总之,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张鹤龄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与你长相厮守,就怕明日皇帝要砍我的头了。” “那就一起砍,砍一个,送一个,白白便宜了那皇帝老儿!” 张鹤龄愣了一下,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贫嘴了?” 白露噘着嘴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整日跟你混在一起,耳濡目染也学到了。” “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听到这番话,白露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身上还有好的?” “当然有了,要不然怎么会获得白姑娘的芳心?” 白露脸上笑容更甚,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张鹤龄无奈地摇摇头,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呢?” 白露再也忍不住,以手掩面,放声哭泣。 张鹤龄没有说话,他知道,白露被压抑的太久了,她需要宣泄,需要大哭一场。 许久之后,白露终于止住哭声,说道:“那好,我走。” 张鹤龄欣慰地笑了笑,说道:“这才对嘛,人生还很长,世界还很大,你可以多走走,多看看。” 白露附在张鹤龄耳旁,轻声说道:“我会去救你的!”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僵住,赶忙说道:“万万不可……” 白露已经离开,当着牟斌的面,张鹤龄不敢继续说下去,急得额头直冒汗。 果然,牟斌眼色不善,似乎已经注意到这边。 张鹤龄面色焦急,说道:“听我的话,走吧,去夷洲岛,去南阳,去琉球,去流鬼国,去哪里都行,但是,千万不要……” 白露回眸一笑,然后再没说话,就这样离开了。 看着白露远去的身影,牟斌问道:“靖国公,白姑娘说了什么?” 张鹤龄摇摇头,道:“没什么。” 牟斌又说道:“靖国公,我信守承诺,放了你的人,但只限于此,若是他们日后仍不安分,本官也只能奉公行事,到时候那就别怪本官翻脸无情了。” 张鹤龄点点头,道:“日后的事,全凭牟指挥使自行决断。” 众人进了城门,牟斌进宫复命,张鹤龄则被押送到锦衣卫昭狱。 管牢狱的是王老六,也算是老熟人了,看到张鹤龄入狱,第一时间就差人买来了烧酒和烧鸡。 “大人,您又来了?” 张鹤龄接过酒菜,满意地说道:“身陷囹圄还能有这样的美酒作伴,多谢王头儿了。” “哎呦,大人说的哪里话,您看还有什么吩咐,尽快跟小的说,小的一定尽力去办。” 张鹤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享受地晃了晃头。 “明天就要被砍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除了喝酒,什么都不想做。” 王老六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听说您这次可是谋逆大罪,当真吗?” 张鹤龄点点头,嘴里嚼着烧鸡说道:“不错。” 王老六看了看四下没人,便大胆说道:“还以为您又是来这走走过场的,没想到,这次是真的啊?” “是啊,这次出不去了,你的酒菜钱,怕是只能来生再还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王老六赶忙说道,“小的有幸结识您这样的人物,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如今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放心,好酒好菜管够,保证您上路之前,不会受了委屈。” 张鹤龄举杯道:“那就多谢了!” 突然,外面穿来一个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王老六吓得一个机灵,赶忙俯身跪下,将头压得低低的,浑身直哆嗦。 张鹤龄却没有理会,依旧喝酒吃肉,似乎没听到一般。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萧敬和牟斌。 然后,牟斌看到张鹤龄面前的酒菜,还有抖如筛糠的王老六,心里很郁闷。 昭狱里竟然给犯人提供这样的伙食,还被皇帝看到了,上哪说理去? 这个王老六,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牟斌上前一脚踹在王老六身上,王老六摔得仰面朝天,但是不敢吱声,只是爬起来继续跪着。 张鹤龄看不下去了,将鸡腿一扔,说道:“牟指挥使这么大的人物,何必为难一名小小的狱卒呢?” 牟斌单膝下跪,口中说道:“锦衣卫管教无方,请陛下责罚!” 弘治皇帝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牟斌转头喝道:“还不快滚!” 王老六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弘治皇帝又说道:“朕说了,都下去。” 牟斌和萧敬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迟疑,“都”的意思是不是也包括自己? 萧敬上前说道:“陛下,此处……” 弘治皇帝怒道:“你们是聋了吗?” 牟斌和萧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告退。 第336章 该杀头了吧? 张鹤龄住的是单间,和其他人犯隔的很远,牟斌和萧敬走后,只剩下君臣二人。 弘治皇帝冷冷问道:“你见了朕,竟然不跪?” 张鹤龄脸上却完全没有惧意,反而笑了笑,说道:“跪了,能饶我不死吗?” “当然不能!” “既然都是个死,我为何要跪?” 弘治皇帝顿时感觉到怒火中烧,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即便是赐你杯毒酒让你自己了断,你也要感谢皇恩浩荡才对。 现在张鹤龄竟敢公然挑战皇帝的权威,简直比大逆不道还要大逆不道。 这样的行径,诛九族都是轻的,莫不是要逼我拿出太宗皇帝的看家本事,诛十族! 可是问题来了,张皇后和仙游公主怎么算? “吃了吗?” 弘治皇帝正发怒呢,被张鹤龄一句话问的愣住了,我正在思考是诛你九族还是十族,你问我吃了吗?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一起吃点吧,刚买来的。” 烧鸡的香味飘过来,弘治皇帝竟然有些犹豫。 张鹤龄又咬了一口鸡腿,说道:“放心,没毒。” 弘治皇帝看了看四下没人,干脆也盘腿坐下,撕下另一只鸡腿,大嚼起来。 嗯,就是这个味,上次吃过之后,一直还惦记着呢。 宫里的厨子手艺也不错,为什么做不出这个味呢? 让萧敬差人去买吧,这货说辞还挺多,说什么外面买东西的不干净,不能乱吃,真是奇怪了,人家老百姓天天吃,怎么到了我这就不干净了? 张鹤龄斟了一杯酒递过去,弘治皇帝也不拒绝,接过来直接一口喝下。 “这才对嘛,公是公,私是私,饿了就要吃饭,不能耽误。” 弘治皇帝纠结地看着张鹤龄,嘴里嚼着烧鸡说道:“你都死到临头了,怎么心还这么大呢?” “没办法啊,我又出不去,还不想开些?” “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绝对没有!”张鹤龄又到了两杯酒,端了一杯过去,“你是皇帝,你最大,你想杀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朕要杀你,也是因为你自己犯了不赦之罪,按国家律法当斩,并非朕一厢情愿。” 张鹤龄笑道:“大明的律法也是你定的,有什么区别吗?” “大明还有内阁,还有万千臣子,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何能说是朕自己定的?” “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过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口号罢了,满朝文武谁敢驳你的意,大家都顺着你说,最后,还不是你自己的意愿?” 弘治皇帝慢慢放下手里的鸡腿,说道:“你的意思,朕是昏君?” “昏君不至于,不过,也算不上有多明白。” 弘治皇帝强忍着心中怒火,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说道:“也罢,现如今你走到这步田地,早已是无可救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本来就是啊,人生苦短,要学会享受生活,”张鹤龄继续倒酒,一边说道,“看看你,每天把自己累的要死,又能怎样?” 弘治皇帝说道:“朕虽然不及太祖太宗,但是,自认为还算勤勉。” 张鹤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反问道:“勤勉又如何,天下大治了吗?” 这句话戳到弘治皇帝的痛处了,他的脸色极其难看,缓缓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来做皇帝,便能天下大治?” 张鹤龄认真想了想,说道:“这要看你对天下大治的理解是什么了,若是百姓安居乐业,我自认为可以实现。” “笑话!”弘治皇帝冷笑道,“难道现在百姓不是安居乐业吗?” “安居乐业?”张鹤龄笑着摇了摇头,直视弘治皇帝的眼睛,说道,“你见过百姓吗?”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朕当然见过!” “不,那不是百姓!”张鹤龄说道,“你见到的,叫做士绅,就算所谓的百姓,最少也是个地主,你见过佃户吗,见过流民吗,见过挨饿的时候,方圆百里的树皮都被啃光的情景吗?” 弘治皇帝说道:“朕曾亲自去过山西,帮灾民发粥。” “你快拉倒吧,那是我开的煤矿好不好?”张鹤龄说道,“若是没有煤矿,当地早已是哀鸿遍野,你还能见到灾民?能见到白骨还差不多!” “你倒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治理的天下,还有九成的人吃不饱饭,他们没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叫大治之世,但是,他们知道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好人。” “张鹤龄,你不要信口雌黄,朕在奏折中从未听说过有九成人吃不饱饭这种荒唐话。” “你只会看奏折,但是你要想一想,奏折是谁写的,他们会告诉你,真是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会告诉你其实很多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是会告诉你穷人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只能找一张席子卷起来埋了?”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说道:“定是你在此危言耸听。” “只要没人造反,大家都会歌功颂德,谁不会捡好听的说啊,谁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真是荒谬,难不成满朝文武就没有众臣了?” “行了,不想跟你讨论这些了,酒也喝了,饭也吃了,该杀头了吧?” 弘治皇帝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张鹤龄,问道:“没什么想说的了?” “哎,对了,忘记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以后要多注意休息,别每天深更半夜批奏折,要不然会……” “会怎样?” “会死的很早,不对,叫驾崩,反正都一个意思。”张鹤龄也不再遮掩,继续说道,“还有,朱厚照那小子你一定要看好,必须看着他生个儿子,还有就是,不要让他太宠信刘瑾,还有个叫江斌的,还有个啥来着,我记不清了……” 弘治皇帝一脸懵逼,说道:“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正能说的我都说了,以后……算了,以后的事我管不了,爱咋咋地吧。” 看到张鹤龄完全没有一丝悔改的样子,弘治皇帝已经彻底失去耐心,转身走出昭狱牢房。 第337章 摊牌了 张鹤龄已经完全放飞自我,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想什么也没有用了,该吃吃,该喝喝,完事咱也体会一把砍头的感觉。 听说行刑的刽子手都是专业的,应该不会很疼吧? 当初还想改变这个世界呢,现在倒好,玩的太大了,直接完犊子了! 第二日,王老六又送了酒肉过来。 张鹤龄有些意外,问道:“牟斌没有难为你吧?” 王老六红光满面,说道:“大人,您是不知道,小的昨日都吓尿了,本以为小命不保,结果,您猜怎么着?” 张鹤龄一边倒酒,笑着说道:“定是牟指挥使见我太可怜,专门嘱托你来照顾我的伙食。” “大人真会说笑,”王老六将两碟小菜摆好,然后靠上前来,一脸神秘地说道,“皇帝陛下出了这道门去以后,说了一句话。” “哦?”张鹤龄好奇地问道,“说了什么?” “咳,咳!” 王老六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坐直身子,板着脸说道:“以后,每日就按这个伙食标准,若是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张鹤龄笑着摇了摇头,弘治皇帝外表一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心里还是对自己这个小舅子兼妹夫有那么一点人伦之情的。 也罢,就当是断头饭了,吃饱了好上路。 每日好酒好菜伺候着,小日子过得也算逍遥快活,三日之后,弘治皇帝再一次只身来到昭狱。 张鹤龄从床上爬起来,说道:“不好意思,还没到饭点,酒菜都没买来呢。” 弘治皇帝心中郁闷至极,我像是来蹭饭的吗? “今日是来告诉你,关于你的罪状,朝廷已经有了结论。” 张鹤龄苦笑道:“判的什么,谋逆?” “不错,你抗旨不尊,私自调兵,正是谋逆大罪。” “想必,所有人都盼着我死吧?” “也不尽然,夷洲岛王守仁、戚景通、俞元赞三人联名上书,认为琉球一战彻底扫清东海倭人隐患,希望朝廷看在你对大明的贡献,能够宽大处理。”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这三个家伙也真的是耿直,这样明着跟朝廷百官作对,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朝廷这池水可是深不见底,派系林立,各势力之间勾心斗角,一旦出现刘吉这样的权臣,手段极其狠毒,要么,成为我的人,要么,我弄死你,雪球会越滚越大,进而逐步掌控整个朝堂。 刘吉倒台之后,新的势力逐渐崛起,徐溥、丘浚年纪太大,说不准哪天就退休了,刘健虽然脾气比较臭,但是无心权势斗争,朝堂之上早已是暗潮汹涌。 张鹤龄自从发现弘治皇帝对自己心生提防之后,已经萌生退意,准备彻底离开朝堂,对那些权势争斗也是敬而远之。但是别人可不这么想,你张鹤龄这几年屡立奇功,如日中天,甚至在皇帝面前有着无可替代的话语权,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你彻底无法翻身,怎么可能错过? 王守仁等人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眼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若是此时悄悄的,以后处事圆滑一些,还能混下去,但是现在公然站出来为自己出头,怕是很快就会被人针对了。 弘治皇帝说道:“朕做事自有公断,若是有人私自拉帮结派,陷害同僚,朕绝不姑息。” 张鹤龄现在自身难保,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说道:“希望陛下能说到做到。” 看到张鹤龄这样的反应,弘治皇帝甚为不满,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朕会受人蒙蔽,辨不清忠良?” “陛下若是真的明辨是非,怎么会有刘吉这样的权臣出现?” “你……”弘治皇帝被噎的哑口无言,“放肆!” “福建那些贪官还能说山高皇帝远,但是刘吉每日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转悠,你就一点也没发现?” 弘治皇帝气得鼓鼓的,没好气地说道:“刘吉结党营私,陷害同僚,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为何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跟朕说句实话?” 闻听此言,张鹤龄突然笑了。 弘治皇帝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陛下这番话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我大明朝还有一位皇帝也说起过。” 弘治皇帝面色一凛,问道:“谁?” “英宗皇帝在漠北狩猎之时,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大明历代不乏各种奇葩皇帝,造反的、炼丹的、干木匠活的,五花八门,啥都有,英宗皇帝朱祁镇也是个奇葩。 此人宠信太监王振,御驾亲征,然后土木堡送了一波人头,皇帝被人俘虏,奇耻大辱啊!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皇帝被俘还算轻的。 如果被杀或者自尽,大明朝换个皇帝还能继续,但是,朱祁镇的痛苦经历远不止此。 鞑靼人押着朱祁镇进攻大同宣府一带,每到一处城池,就让朱祁镇上前叫门,结果,叫门天子朱祁镇毫无争议地成为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 朝廷立刻拥立朱祁钰为新皇帝,朱祁镇失去天子的称号,成为太上皇,鞑靼人进攻北京失败后,班师回了漠北,当然了,朱祁镇也被带走了。 景泰元年七月,礼部侍郎李实带着朝廷的国书出使漠北,抵达也先的大本营八秃儿,然后由人带领前去探望朱祁镇。 君臣见面之后,感慨万千,都流下了眼泪,一顿寒暄之后,朱祁镇问道:“我都在这里都呆了一年了,朝廷怎么还不派人来接我啊?” 李实如实回答:“臣不知道。” 其实他真不知道,因为出使漠北之前,李实只是个七品给事中,是临时被提拔为三品礼部侍郎,给安排了这个差事。 朱祁镇很无奈,卑微地说道:“现在也先已经答应放我走了,你回去后,请皇上派人来接我,只要能够回去,哪怕是只做一个老百姓,或者去给祖宗守陵也行啊!” 说到这里,朱祁镇再也忍耐不住,痛哭起来。 身为太上皇,竟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朱祁镇确实是没办法了,他现在别无他求,只想回家而已。 面对失声痛哭的太上皇,李实并没有动容,而是问出那个被记入史册的问题:“太上皇住在这里,才记得以往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这还没完,紧接着,李实又问道:“太上皇有今日,皆因宦官王振而起,当初为何要宠信这个小人?” 朱祁镇听到这两个问题,心中百感交集,他无法回答,唯有失声痛哭,并说出了他唯一的辩词:“确实是我用错了王振,这是事实,但王振在时,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为何没有一个人跟我说实话,现在却把责任全部归结于我!” 当张鹤龄说出英宗皇帝四个字的时候,弘治皇帝脸色已经黑的可以渗出墨汁,虽然朱祁镇是自己的爷爷,但是,叫门天子的美称仍是每一个大明皇帝都无法接受的。 “你这番大逆不道之言,杀你一万次都不嫌多!” 张鹤龄笑笑,道:“若是陛下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可以鞭尸,反正到时候臣已经死了,一副皮囊也没什么用,陛下想怎么鞭就怎么鞭。” “你就不怕朕剐了你?” 大明朝自朱元璋之后很少出现剐刑,不过,弘治朝就有一例,还是张鹤龄亲自动的手。 一想到当时将何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片下来,张鹤龄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说道:“那可不行!太疼了,臣受不了那个罪。” 看到张鹤龄认怂,弘治皇帝心中才稍稍有些藉慰,冷冷道:“到时候可由不得你。” “那也不一定,”张鹤龄说道,“大不了我自己撞死在这。” 弘治皇帝哑然失色,以往都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砍头就砍头,说剐你就剐你,但是面对张鹤龄这种不听话的,还真拿他没办法。 诛九族够可怕了吧? 但是张皇后是自己老婆,仙游公主是自己的亲妹妹,更何况这家伙早有准备,把所有家眷送出海了,除了张皇后,也找到人可诛啊。 总不能把皇后拉出来一起宰了吧? 如果真的这么做,怎么想都是赔本的买卖。 “陛下不要老是觉得自己能够洞悉一切,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你,虽然臣说的话不中听,但是事实如此,就好比英宗皇帝宠信王振,别人难道没有过谏言吗,肯定是英宗皇帝自己不愿意听,才会酿成那般后果。” 弘治皇帝沉下心来琢磨了一下,是啊,为什么每个奸臣倒台的时候,才发现他是奸臣呢? 为何每个忠臣被抄家,发现家贫如洗的时候,才会察觉杀错了人? “所谓忠言逆耳,如今臣是活不成了,才敢这么说话,陛下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当耳旁吹过的风,总之,兼听则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陛下听取别人建议的时候,还需要综合考量,不可偏信阿谀奉承之辈。” 弘治皇帝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无法平静,忠言逆耳,谁都愿意听好听的,张鹤龄虽然说的全是大逆不道之言,却正好切中自己的要害。 也许,自己这个皇帝真的还不够贤明?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了,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以后真的需要注意一下。 两人沉默半晌,弘治皇帝开口问道:“朕有个问题始终不明白,你为何宁愿舍弃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也要去出兵琉球,是因为那个雨荷公主吗?”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此女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让你如此神魂颠倒?” 张鹤龄摇摇头,道:“我又不是贪图她的美貌。” “那是什么?”弘治皇帝眯着眼问道,“难不成,你和琉球国打成了什么协议?” 张鹤龄不解,问道:“什么协议?” “琉球国的王室尽皆殉国,唯一的血脉只剩下雨荷公主,如果琉球复国,雨荷公主将成为琉球女王,届时招你入赘,你便可以成为琉球国真正的统治者。” 这次轮到张鹤龄懵逼了,说得有理有据,好像真的一样。 问题是,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啊。 “陛下,你想多了,我之所以抗旨不尊,私自调兵,只因为当初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张鹤龄如实答道:“三年之前,我曾答应雨荷公主,一定要帮琉球国脱离扶桑人的控制,我不能言而无信。” 弘治皇帝满脸写着不信二字,问道:“仅仅如此?” “对啊。” “那你上书跟朕说啊,为何自己私下调兵?” 这次轮到张鹤龄急眼了:“臣说了啊,你也答应出兵了,明明是你反悔在先的!” 弘治皇帝脸色涨红,好像事实就是这样的。 咦,当初为什么要反悔来的? 仔细想想,是因为不满张鹤龄归还夷洲岛之后,仍然和夷洲卫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你敢说对这个雨荷公主没有私情?” “真的没有!”张鹤龄无奈地说道,“臣不是好色之徒,身边已经有一个公主了,怎么还会去招惹一个番邦公主?” “你还不是好色之徒?”弘治皇帝怒道,“朕将仙游公主许配给你,此前你有个通房丫鬟也就算了,还跟那个女反贼纠缠不清,还有那个江西的娄氏,你又作何解释?” 张鹤龄知道,这事只能是越描越黑,干脆说道:“清者自清,臣也不想多说什么。”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弘治皇帝又问道:“朕还要问你,那日,你为何要咒朕早亡?” 张鹤龄心说,明明是我好心提醒你,怎么变成咒你了? “臣是担心你的身体,日夜操劳,本就伤神,活是干不完的,该往下放的就往下放,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你一个人把活都干完了,底下的大臣做什么?”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又说道:“皇后每日在朕的面前哭诉,但是,这一次,谁也保不了你。” 张鹤龄摇摇头,道:“我这个当弟弟的,实在是对不住姐姐,请陛下秉公处理,臣自己的过错,不要牵连皇后娘娘。” 第338章 斩立决 弘治皇帝问道:“你就不想替自己辩解点什么?” 张鹤龄如实答道:“没什么好辩解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管初衷如何,我确实做错了事,要怪只怪我自己没跑掉,怨不得别人。” 一提到跑路,弘治皇帝气就不打一出来,你当我大明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说起来也难怪人家这么有底气,锦衣卫和东厂几乎全员出动,还是差点让他跑了。 “这还多亏你的好弟子,据牟斌说,要不是他,你现在已经出海了?” 张鹤龄点头答道:“毛宪清此人本就有大才,而且他能做到明辨是非,无论亲疏,确实难得,此人陛下一定要重用,日后绝对是大明的肱股之臣。” 弘治皇帝不解,问道:“他出卖你,你还帮他说话?” “当然了,假如我能走出这道门去,作为他的恩师,我还是会好好骂他一顿的!” “骂一顿就完了?”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你倒是挺宽容的,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全拜此人所赐,你竟然不打算报复?” “陛下此言差矣,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是我自找的,跟别人没关系,毛宪清能够以国事为大,说明在他心中国法大于天,若是朝中大臣各个如此,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可是,他毕竟是你的弟子,和你有师徒名分,这样做有违孝道。” “忠孝不能两全,问题在于忠孝二选一是谁造成的,说到底就是陛下和臣二人之间的矛盾,毛宪清只是夹在中间,如论他选哪边,结果都是错的。” 弘治皇帝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他上书请辞,朕拒绝了,现已调往贵州龙场驿站当个驿丞,以后再找时机重新启用。” 龙场驿站? 张鹤龄心里暗道,那里不是传说中王守仁悟道的地方吗,怎么现在变成毛宪清了! 莫非是历史不甘被自己改写,非要逮个人去龙场改造一番才肯罢休? 最后,弘治皇帝站起身来,说道:“行刑在三日之后,你若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尽快告知于朕,朕帮你去办。” “三日之后?”张鹤龄撇撇嘴,说道,“不都是秋后问斩吗,这才三月初,还早着呢。” “朝廷对你的判罚是斩立决,无需等到秋后,”顿了顿,弘治皇帝不甘心地说道,“朕没诛你九族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如此说来,臣还要谢谢陛下不诛九族之恩。” 两人的谈话至此结束,弘治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昭狱大门。 虽然张鹤龄的言语中充了满冒犯和不敬,但是,弘治皇帝竟然觉得别有一番滋味,自登基以来,平日里谁在自己面前不是恭恭敬敬的,甚至被自己看一眼都吓得大气不敢出,更别提这种放肆的话。 现在张鹤龄却摆出一副人死鸟朝天的无所谓样子,言语间毫无顾忌,想说什就说什么,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真可谓是胆大包天,花样作死。 不过,事后回味一下,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起码比那些只会阿谀奉承之辈强多了…… 弘治皇帝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听不进良言相劝? 平日里看到有谁弹劾某位大臣,第一印象就是臣子间的勾心斗角,无非是他们之间争权夺势的手段罢了,却没有认真想一想,被弹劾之人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当初真的没有人弹劾内阁首辅刘吉吗? 怕是不少吧,都被自己扔一边去了。 你们不好好干自己的活,整日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烦不烦啊? 特别是一些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看不好,竟然弹劾内阁首辅? 可是,事实证明,刘吉的问题真的很大。 如此看来,这个结果是不是自己纵容所致? 可惜啊,张鹤龄也是死到临头才敢跟自己讲实话,其他的人,谁有这个胆子? 出了昭狱,萧敬和牟斌正在等候。 弘治皇帝回头看了一眼牢房的大门,依依不舍地说道:“今日这个局面是谁也不想看到的,他若是有什么遗愿未了,尽量帮他实现。” “臣谨遵陛下旨意!” 弘治皇帝正打算离开,忽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一身儒衫,手里提着酒菜。 “罪臣毛宪清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你来做什么?” “罪臣来看望恩师。” 牟斌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弘治皇帝,因为张鹤龄现在的身份比死囚还要敏感,理论上是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的。 弘治皇帝思索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谢陛下恩典!” 张鹤龄正躺在床上思考人生,自己是穿越来的,被咔嚓一刀以后,能不能穿越回去啊? 如果能穿回去就好了,就当做了一场梦。 只是,这场梦太过真实了。 这时候,听到有人进来,估计是王老六来送饭了,便闭着眼睛说道:“辛苦了,今日没什么胃口,先放一旁吧。” 说完之后,却没听到王老六离开的声音。 张鹤龄又说道:“我过一会再吃,放心吧,不会绝食的。” 还是没有动静,张鹤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疑惑地坐起身来,然后看到毛宪清站在自己面前。 “你来了。” 张鹤龄表现的很平静,根本就没有任何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 “这是恩师喜欢吃的烧鸡,学生特意到东城赵家老店买的。”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点吧,你我今日一别,也只能来世再见了。” 毛宪清摆好酒菜,把酒斟上,说道:“第一杯酒,谢过恩师的栽培。” 张鹤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毛宪清继续倒酒,说道:“第二杯酒,学生与恩师拜别。” 张鹤龄仍是一饮而尽。 毛宪清再倒酒,说道:“第三杯酒,学生向恩师赔罪,虽然学生所犯的过错远非一杯水酒可以化解,但是,但是……” 张鹤龄没等他说完,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来个小插曲 大家说,要不要把张鹤龄砍了算了? 第339章 功高盖主 天津卫港口,一艘宝船慢慢靠港,上面的大旗写着琉球二字。 琉球复国,洛雨荷执政,早早便上了国书,请求觐见大明皇帝陛下。 天津府尹李东阳和礼部官员前来迎接,洛雨荷下了船,与李东阳等人见礼。 “殿下一路辛苦,在下已经准备好了宴席,为殿下接风洗尘。” 洛雨荷莞尔一笑,道:“李大人不必客气,此番琉球复国,多亏了大明的帮助,饭就不吃了,还是先去谒见陛下要紧。” “这……”李东阳看了看陆续下船的侍卫,说道,“殿下进京可以,这些侍从恐怕要先留在此地。” 因为洛雨荷身后的侍卫足足有几百人,还带着武器,这哪行啊? 洛雨荷说道:“不如这样吧,我只带二十名贴身侍卫一同进京,其余的,驻扎在京城之外,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东阳和身后的礼部官员对视一眼,藩王入京,肯定是不能带兵的,但是藩国的国王,可以适当放宽一些,毕竟外邦小国不熟悉大明的律例,也是情有可原。 礼部官员没有勉强,只要不进京,留在天津和驻扎在城外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也可以,但是,进京的侍卫不能携带武器。” “诸位大人请放心,这是自然的。” 然后,洛雨荷转身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带着侍卫队和几大车的礼品,一路来到京城。 小弟前来投诚,弘治皇帝自然很高兴,在奉天殿设宴款待。 不仅如此,弘治皇帝对洛雨荷这个人也挺感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张鹤龄不惜搭上身家性命? 今日一见,这个洛雨荷果然容貌无双,妩媚动人,而且,此人的谈吐和气质也比仙游公主更胜一筹,怪不得张鹤龄那家伙失了心智。 宴会上,洛雨荷频频举杯,满是溢美之词,并表明心迹,自今以后,琉球国为大明马首是瞻,弘治皇帝很满意,也喝了不少,脸色红的厉害。 洛雨荷似乎还不够尽兴,竟然站起身来,亲自端着酒壶去给弘治皇帝敬酒。 萧敬赶忙拦在身前,说道:“殿下,请勿君前失仪。” 洛雨荷只得退下,但是,龙椅上的弘治皇帝却不开心了。 怎么个意思,我堂堂大明天子,跟女人喝个酒还能怂了? “萧伴伴,你退到一旁。” 萧敬只得退下,洛雨荷上前给弘治皇帝杯中斟满,说道:“臣洛雨荷,恭祝大明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弘治皇帝一饮而尽,说道:“大明与琉球国乃兄弟之谊,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上书告知于朕!” 洛雨荷笑了笑,露出她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柔声说道:“如此,多谢陛下了。” 宴会进行的很顺利,但是,令弘治皇帝不解的是,整个过程,洛雨荷都没有为张鹤龄求情。 按理说,人家为了你的事,把自己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你却只字不提? 古人有诗云,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都说男子负心薄幸,怕是面前这个女人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鹤龄啊张鹤龄,枉你一世精明,却看错了人! “阿嚏!” 昭狱中的张鹤龄打了个喷嚏,毛宪清赶忙问道:“此处阴冷潮湿,恩师可是病了?” “没有啊,”张鹤龄揉了揉鼻子,郁闷地说道,“这几天都好好的,再说了,三日之后便要杀头了,病不病的,也无所谓了。” 酒壶已经见底,烧鸡也吃光了,毛宪清起身长鞠一躬,说道:“今日一别,学生先走一步,去黄泉路上等候恩师。” 张鹤龄诧异地问道:“你说什么?” “今生学生亏欠恩师太多,只有来世再侍奉恩师,以报授业之恩。” 张鹤龄问道:“你是想一死了之?” “不错,学生早已打定主意,待此事一了,便自裁谢罪。” 张鹤龄摇了摇头,道:“既然早知今日,当初你又何苦一定要走那条路呢?” “学生是大明的臣子,自当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早知你胸有济世之才,也是难得的忠良,可是,为何行事要如此死板?”张鹤龄说道,“你认为我的做法触犯了大明国法,但是你要换个思路想想,我所做的事,可曾对大明造成损失?” “不曾。” “既然不曾,为何一定要循规蹈矩?该变通的时候也要变通,就好比你自诩正人君子,却还是用白姑娘来要挟我,变通之道,你应该懂的。” “恩师所言极是。”毛宪清说道,“若是只为恩师抗旨不尊,私自出兵琉球,学生是不会去陛下面前告发的。” “哦?”张鹤龄脸上带着疑惑,问道,“那是为何?” “只因恩师已经功高盖主,对陛下是个威胁,对大明是个隐患,学生才决意走出那一步。” 张鹤龄明白了,不禁苦笑道:“即便如此,我对大明,对陛下并无二心,不管我有多大的权势,也不会图谋不轨。” “恩师此言差矣,”毛宪清第一次否认了张鹤龄的话,说道,“当恩师的权势地位到达一定的程度,就不是恩师自己可以掌控的了。” 张鹤龄问道:“此话何意?” 毛宪清答道:“即便恩师没有反意,只怕有一日,手下人效仿宋太祖黄袍加身,到那时候,恩师怎么办?” 张鹤龄愣住了,这个问题,还真没有想过。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忠心可鉴,主要是自己真的对皇帝的宝座没有野心,但是毛宪清说得对,你自己没有野心,你能保证手底下那些人跟你一样安分? 当你的权势地位到达一定的程度,对皇权本身就是一种威胁,这也是毛宪清为何要反水。 想到这里,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这一层是我没有考虑到。” 毛宪清再行一礼,说道:“学生拜别恩师,来世再见!” 张鹤龄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我来问你,此时此刻,你还是不是我的学生?” 毛宪清有些不解,答道:“当然是。” “那我命令你,不可以自寻短见,我要你留着这条性命报效朝廷。” “这……” “我就问你,我说的话,你还听不听?” 毛宪清迟疑片刻,答道:“学生谨遵恩师教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到了龙场,不能荒废学业,说不定能参悟些大道理出来,去吧,记住我说的话。” 第340章 京师剧变 ps:上次用这个标题是因为卡点更新,忘记改标题了,这次是真的剧变了……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张鹤龄终于等到自己的死期,没有恐惧,没有期待,有的只是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很无奈。 如果给自己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一定要狠狠地将这个大明朝搅和一番。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曾经有机会改变世界,却被自己放弃了。 事实证明,当你身在其中的时候,躲是躲不掉的,要么踩在别人头上,要么被别人踩死。 想要置身事外,呵呵,不可能的。 王老六再一次提着烧鸡过来,张鹤龄现在一闻到烧鸡味都快吐了。 “我说,老六啊……” 王老六赶忙上前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烧鸡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啊,今天都断头饭了,就不能换点花样吗?” “断头饭今天怕是吃不到了。” 张鹤龄纳闷地问道:“什么意思,连断头饭都不给吃了吗?” 虽然知道弘治皇帝生性节俭,但是,断头饭都给省了,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我在这个鬼地方,每天除了你,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我能知道什么?” 王老六赔笑道:“小的嘴笨,不会说话,让大人见笑了。” “别废话了,赶紧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人犯的事那可是滔天大罪,需要皇帝陛下亲自签署判决书,方可执行。” “是啊,怎么了?” 王老六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皇帝陛下病了。” “病了?”张鹤龄满脸疑问,“什么病啊,笔都提不起来了?” 按照自己的记忆,弘治皇帝确实是病逝的,但那是弘治十八年的事,现在才弘治八年,还早着呢! “昏迷不醒。”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 张鹤龄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说说。” 王老六将酒菜摆放好,嘴里说道:“小的也是听闻,今日早朝,皇帝陛下突然晕倒,然后就卧床不起,太医院都急疯了,却找不到病因。”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晕倒?” “这个就不知道了,有人说是劳累过度,有人说是中毒,反正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没个准话。”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鹤龄心生疑云,不会这么巧吧,就在自己即将被砍头的日子,弘治皇帝病倒了。 还是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怪病,难不成,老天爷打算让自己多活几天? 可是,多活几天也没什么卵用啊! 除了多造几只烧鸡…… 一晃又是三天,张鹤龄每日都要跟王老六打听弘治皇帝的病情,根据王老六的来的消息,弘治皇帝仍然昏迷不醒。 “太医院还没有诊断出病因吗?” “还没有,”王老六说道,“我一个同乡的表弟在宫里当值,据说短短三日,太医院的院首都换了三个,给皇帝陛下看病的太医都被关进刑部大牢了,现在太医院是人心惶惶,有些人都开始跑路了。” “那现在朝廷是谁在主持大局?” “如果是紧要的事,由内阁三位大学士酌情处理,那些不是很重要的,都搁置了。” 张鹤龄问道:“那我怎么办,没人管吗?” “哎呦,大人啊,”王老六说道,“您这颗脑袋先存着吧,人家暂时顾不上。” 弘治皇帝一日不醒,自己这个头还就砍不掉了。 那就等着吧,反正自己在昭狱又跑不掉。 接下来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然后等着哪天弘治皇帝醒过来,再砍自己的头。 有句名言不是说吗,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遇到这种情况,张鹤龄也很无奈。 继续等,又过了几天,王老六带来一个新的消息。 “出大事了,朝中有人提议,要求兴王摄政。” 兴王朱佑杬,明宪宗朱见深第四子,弘治皇帝唯一的亲兄弟,也就是后来嘉靖皇帝的亲爹,追封兴献帝。 就是一天皇帝没当,却挂了个皇帝名号的那位。 弘治七年九月,兴王前往自己的封地湖广安陆州就藩,这才走了半年,就出了这档子事。 “内阁三位大学士主张太子监国,但是太子年幼,怕是难堪重任,所以,有人提议兴王摄政,现在两派都快打起来了。” 朱厚照毕竟只有五岁,就算挂着监国的名义,实际掌权者也会另有其人。 这些人当然就是以内阁大学士为首的弘治朝重臣。 张鹤龄问道:“拥护兴王的是哪些人?” 王老六想了想,说道:“听说有礼部右侍郎焦芳,吏部主事张彩等,再多就不知道了。” 听起来都是一些二流角色,也难怪,这些人想要往上爬,就要翻过头顶上那些人,要么熬到人家退休,要么盼着人家出点啥事,能否升迁的主动权完全不在自己手里。 但是,现在弘治皇帝病重,对于他们来说,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拥护兴王,万一弘治皇帝一病不起,太子年幼,大权势必落入兴王手中,这些人马上就会飞黄腾达。 同样的道理,内阁大学士刘健等人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必须拥立太子。 无论是主张太子监国,还是提议兴王摄政,无非都是权力的游戏。 只是,张鹤龄现如今身在牢狱,无暇过问,谁输谁赢跟自己关系不大。 但是,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弘治皇帝为何突然得了怪病? 此事甚为蹊跷,莫非,有人在背后使坏? 如果真的是阴谋,兴王将是最大的受益者,嫌疑也是最大。 但是,历史上兴王安分守己,一辈子都守着安陆这一亩三分地老老实实过日子,也没听说有造反的迹象啊? 莫非是历史发生改变,人也变了? 自己这一番折腾,还整出蝴蝶效应来了! “朝堂上还有别的声音吗?” “倒是也有人提议宁王摄政,但是拥护宁王的人不多,说话也没什么力度。” 闻听此言,张鹤龄心中涌现出一个不详的念头,对啊,怎么把宁王父子给忘了?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兴王现在千里之外的湖广安陆,宁王可就在京师,如果此时趁机作乱,京师危矣! 第341章 兴王上书 湖光安陆州。 兴王朱佑杬放下手中的书信,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烦躁二字。 一旁的案桌上,已经堆放了十几封同样的书信。 “怎么样,王爷还在书房?” “回王妃的话,王爷都在书房坐了一天了,谁也不让进去。” 王妃蒋氏担忧地看了看紧闭的书房大门,说道:“那也不能不吃饭啊!” “奴婢去问过,但是王爷说了,任何人不得进入书房,实在是……” 蒋妃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眼见天色已晚,蒋妃犹豫半晌,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朱佑杬脸上带着愠色,抬起头看了看,眼见是自己的王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王爷,该吃饭了。” “你们先吃吧。” 蒋妃走到朱佑杬身前,柔声问道:“王爷究竟是为何事苦恼,茶饭不思?” 朱佑杬指了指案桌上的书信,说道:“京师出大事了。” “啊?” 蒋妃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明太祖高皇帝遗训,后宫和宦官不得干政,虽然身在王府,但是依然要遵循这个规矩。 京师的事,必然是政务,按理说自己应该避嫌的。 可是,现在想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了。 “陛下得了怪病,至今昏迷不醒,朝中无主,有大臣上书,推举本王入朝摄政。” 朱佑杬似乎也没打算避着蒋妃,他现在心里很烦躁,需要一个人来倾诉。 “这……” 蒋妃一下子不敢吱声了,这种事别跟我说啊! “爱妃觉得,本王现在该怎么办?” “此乃国家大事,臣妾不敢多言。” 蒋妃此时很郁闷,我只是进来喊你吃饭的,其他的,我不知道啊。 “爱妃莫慌,现在没有外人,你替本王拿个主意。” 蒋妃纠结了半晌,然后说道:“臣妾认为,眼下对王爷是个机会。 也难怪蒋妃这么痛快,这可是从王妃直接晋升为皇后的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朱佑杬看了蒋妃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妇人之见。” 蒋妃脸色发白,赶忙说道:“臣妾胡乱说的,还请王爷恕罪。” 朱佑杬淡淡说道:“你可知这些大臣为何会支持本王?” “这……臣妾不知。” “他们这是把本王向火坑里推呢!” 蒋妃不敢再多言,只是静静聆听。 “爱妃想想看,本王入朝摄政,如果陛下有一天醒过来,会怎么样?” “若是陛下醒来,王爷自当功成身退。” “笑话!”朱佑杬苦笑一声,说道,“你见过哪个王爷坐上龙椅,还能下得来?” 藩王夺权,大明朝历史上是有过的。 前有朱棣发动靖难夺权,后有朱祁钰在土木堡之后“被迫”登基,他不知道的是,二十多年之后,他自己的儿子朱厚熜也是以藩王的身份登基。 藩王入朝,要么是来硬的,把皇帝赶走,要么是皇帝无后,只得从藩王中挑选皇储,如果是兄弟二人商量着办,那就很奇妙了。 什么都能商量,唯独皇位不行! 大明朝曾出现过二帝同天的诡异场景,就是朱佑杬的爷爷朱祁镇和朱祁钰。 朱祁镇御驾亲征,朱祁钰监国,然后朱祁镇被俘,朱祁钰继位,其实这个过程也还算合理,问题是朱祁镇又回来了,这下子出事了,这个皇帝谁来做? 若是朱祁镇重新掌权,那么,拥护朱祁钰的那些大臣们怎么办? 这个时候,朱祁钰已经是身不由已,他必须将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废太子朱见深,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彻底将朱祁镇踩在脚下。 可是,朱祁钰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朱见济早夭,自己又病重,才让朱祁镇有了翻身的机会。 “就算本王愿意退出,身后那些大臣们会同意吗?就算本王最后坚持回到安陆,陛下又岂能容得下我?” 蒋妃想了想,说道:“王爷可暂代朝政,待太子年长,便将大权交付于太子手中,陛下宅心仁厚,对王爷也是爱护有加,应当不会为难王爷的。” “爱妃又错了,陛下仁厚不假,对本王的爱护之情也是真心实意,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本王不会染指朝政,倘若本王在陛下昏迷的时间代理朝政,陛下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越说下去,朱佑杬脸色越是难看。 “就算将大权交付于太子,待太子登基之后,怕是本王依然不得善终。” “王爷尽心辅佐太子,如何不得善终?” 朱佑杬摇了摇头,说道:“身在帝王家,本就是一种无奈,如今既然已经就藩,还是远离朝堂为好,眼下虽然看似大好机会,但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那王爷的意思,是拒绝进京?” “如果本王答应入朝摄政,那么,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整个朝堂大清洗。要么,本王阖族死无葬身之地。一旦迈出这一步,便是兄弟相残,血流成河,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蒋妃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今日严重到如此地步,怪不得王爷愁的一天饭都没吃。 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朱佑杬才感觉好受一些。 “爱妃替本王研磨,本王要上书朝廷。” 蒋妃赶忙拿来笔墨,朱佑杬沉思片刻,提笔写下一封奏疏。 “臣弟朱佑杬问圣躬安,弟闻陛下病重,心中甚是焦虑,夙夜忧叹……” 其实,朱佑杬原本是有机会当皇帝的,当初朱见深宠信万贵妃,朱佑樘出现之后,万贵妃认为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便将目光转向朱佑杬,打算扶持朱佑杬为太子,这样,自己仍然能把持大权。 但是,满朝文武皆反对朱见深废太子,此事最后才不了了之。 弘治皇帝也确实对自己的弟弟疼爱有加,亲自为其选妃,主持婚礼,然后挑选了湖广安陆这块较为富庶的地方作为朱佑杬的封地。 朱佑杬对自己这个皇帝哥哥也从来没有逆反之心,如今朝中无主,便公然上书,支持太子监国,以此表明自己的心迹,断绝朝中某些臣子的野心。 第342章 朱厚照坐堂 奉天殿,百官上朝。 年仅五岁的朱厚照头戴翼善冠,身穿金色衮龙袍,神色不安地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时不时四下张望,直至目光落在下首的张皇后身上,心里才稍稍踏实一些。 此时的朱厚照还不是后世那个硬刚朝廷百官的混世魔王,正在东宫玩耍呢,突然被人按着坐在这里,面对一群虎视眈眈注视着自己的大臣,怯生生的脸色和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是如此的不般配。 “娘……” “咳咳……”张皇后假意咳嗽一声,低声说道,“要叫母后。” “母后……” “太子有事请讲。” “我饿了……” 这下子,堂下的大臣们再也绷不住,开始喧哗起来。 “太子年幼,如何能堪大任?” “朝中无主,若是此时遭遇外敌入侵,该当如何是好?” “朝廷理应选择一位德贤并重之藩王暂代朝政。” 看着下面跟赶集似的,朱厚照反倒没那么紧张了,看到后排的杨廷和,好奇地说道:“杨师傅,杨师傅,你怎么站那么后面,往前面来啊!” 杨廷和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厚照以为杨廷和没听到,继续大声说道:“杨师傅,你站前面来啊!” 杨廷和心里很郁闷,我一个正六品的詹事府左中允,站前面去干啥? 朱厚照一开口,底下更乱了,张皇后瞪了一眼旁边的刘瑾,却见到刘瑾也是一脸茫然。 这也怪不得刘瑾,自从弘治皇帝病重,萧敬便留在榻前日夜看护,作为东宫八大太监的扛把子,刘瑾便理所应当地顶了萧敬的位置。 可问题是,他丝毫没有准备,毕竟朱厚照只有五岁,还没有培养自己的班底,完全没有任何威信可言。 “诸位,诸位!”内阁首辅徐溥实在忍不住了,站出来说道,“大家静一静,今日要议的是云南土司叛乱一事,张巡抚的奏疏大家都看了吧,有什么意见,都说一说。” “徐大人!”礼部右侍郎焦芳站出来说道,“如今陛下病重,太子年幼,像这般朝廷大事,就算我等议出来结果,又有谁来做这个主?” “焦大人所言极是!”吏部主事张彩随后说道,“应该先立国本,再议朝事!” 徐溥冷冷道:“一个小小的吏部主事,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下去!” “徐大人,下官虽然人微言轻,但是朝中无主,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何处理政事?” 闻听此言,刘健忍不住问道:“何谓朝中无主?” “太子尚在年幼,少不更事,如何能处理政务?” 刘健说道:“如今太子监国,我等当尽力辅佐之,方能不负陛下所托。” 张彩冷笑一声,道:“刘大人,内阁如此支持太子监国,别以为大家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刘健当即怒道:“张主事,你说什么?” “哼!”张彩冷哼一声,道,“太子年幼,朝中大事便落在内阁手中,你们不许藩王入朝摄政,无非是想自己独揽大权罢了!” “张彩,你说这话有何凭据?”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还需要什么凭据?” 刘健气得想动手打人,强忍着心中怒火,向龙椅上的朱厚照行礼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明鉴,我等竭心尽力辅佐陛下和太子,只看眼前事,不求身后名,如今吏部主事张彩恶意中伤,还请太子和皇后娘娘严惩不贷!” 朱厚照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俩人吵架,现在突然矛头指向自己,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张皇后久居后宫,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局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学士丘浚说道:“诸位大人,如今陛下病重,还望诸位以国家大事为重,切莫自己乱了阵脚。” 焦芳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上前说道:“请问三位大学士,现如今朝中是太子掌权,还是皇后掌权,亦或是三位大人掌权?” 张皇后再也忍不住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站起身来说道:“焦大人,你也太放肆了!” 看到皇后震怒,焦芳却不慌不忙,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息怒,臣只是想把话说明白,我们到底应该听谁的?” 这时候,门外有小太监喊道:“八百里加急,兴王奏疏!” 众臣一听,顿时都紧张起来,特别是焦芳,眼下这个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自己已经给兴王朱佑杬写过信了,意思是全力支持兴王摄政,只要这一次赌对了,飞黄腾达就在一夜之间。 张皇后也很紧张,弘治皇帝突然病倒,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现如今孤儿寡母哪里斗得过这些大臣? 要知道,能站在奉天殿中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天赋异禀之才。 如果兴王真的打算入朝摄政,怕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唉,如果这时候二弟张鹤龄在就好了。 一想到张鹤龄,张皇后心中却又纠结起来,皇帝病重,导致张鹤龄的死刑无法执行,如果皇帝醒来,张鹤龄立刻人头不保。 想要苟活下去,只能期待皇帝不会醒来。 可是,皇帝是自己的夫君啊,这个想法也太奇怪了…… 传令官气喘吁吁地来到大殿,手中捧着一份奏疏,大声说道:“兴王殿下急奏!” 徐溥、丘浚、刘健三人各自对视一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兴王到底站在哪一边,打开奏疏看一看就知道了! 刘瑾上前拿过奏疏,然后懵逼了,应该给谁? 按理说,应该给龙椅上那位,但是朱厚照也不认识字啊。 给皇后娘娘合适吗? 最后,刘瑾把目光看向内阁首辅徐溥,徐溥急了,你看我干啥? 正当刘瑾和徐溥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听到后排的杨廷和说道:“兴王殿下乃陛下至亲,如今听闻陛下病重,想来是心中关切,还请太子殿下即刻览阅!” 听到杨廷和的暗示,刘瑾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将奏疏拿到朱厚照身前,说道:“请太子殿下过目。” 第343章 你也认识字吗 朱厚照将奏疏拿在手中,他哪知道这是啥玩意,一张小脸好奇地看着刘瑾,意思是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刘瑾将奏疏拿给朱厚照,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看到朱厚照接了去,便立即说道:“请詹事府杨学士为太子殿下宣读奏疏。” 在焦芳等人满怀敌意的注视中,杨廷和走上前来,他是铁杆的太子党,因为他是太子朱厚照的老师,只能是太子党,这事没得选。 而且,杨廷和也不是好惹的,你们这些吊毛看什么看,老子就是太子党怎么了? 要知道,此人四岁便知声律,七岁读书数卷,十二岁乡试中举,十九岁中进士,这样的一号人物,还能怂了不成? 当下,杨廷和走到最前面,接过刘瑾递来的奏疏,打开后,开始念道:“臣弟朱佑杬问圣躬安,弟闻陛下病重,心中甚是焦虑,夙夜忧叹……” 兴王的态度非常明确,我不去! 摄什么政? 不稀罕! 这下子,焦芳等人急了,他们不理解兴王为何要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如果能入朝摄政,下一步必将排挤弘治朝的老臣,待掌控朝野,便可以将弘治皇帝一脉清理出门,自己摇身一变,成为新的皇帝,这么大的诱惑还不够吗? 天底下还有什么是比当皇帝更有诱惑力的? 张彩说道:“杨学士,兴王殿下果真是这样说的?你可莫要欺瞒众人!” 众人反应过来,对呀,杨廷和是太子党,当然要拥护太子,奏疏在他手中,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焦芳说道:“还请杨学士将奏疏拿来,让我等看一看。” 内阁首辅徐溥转过身来,呵斥道:“焦大人,你也太过放肆了!” “徐大人此言何意啊?” 徐溥冷冷道:“兴王殿下的奏疏是你能看的吗?” 焦芳闻言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坏了,方才一不注意,被张彩带偏了。 按理说,这封奏疏只有皇帝一人能看,皇帝给你看,你可以看两眼,不给你看,你不能主动去要。 杨廷和可以看,是因为太子年幼,需要有人代为宣读,杨廷和是太子的老师,最为合适。 但是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臣子,哪有资格要求去看兴王的奏疏? 藩王摄政的事还没有下文,现如今怎么说也是太子监国,自己这个举动无疑是僭越了。 若是太子党借着这个罪名打压自己,那就麻烦了! 徐溥当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当下说道:“礼部右侍郎焦芳御前无礼,还请太子殿下治罪!” 焦芳心中大急,急忙为自己辩解:“启禀殿下,臣只是……” “你想看什么?”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了焦芳的话。 朱厚照虽然不认识字,但是五岁也懂事了,大概能听明白这俩人好像是在讨论看什么东西。 “这……”焦芳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赶忙说道,“臣想看一下兴王殿下的奏疏。” “是那个吗?”朱厚照指了指杨廷和手里的奏疏。 “是的。” 朱厚照又问道:“你也认识字吗?” 焦芳脸色极其纠结,回道:“认得。” “杨师傅,你就给他看看吧。” 杨廷和当场愣住,什么情况? “杨师傅,你不是说过,要学会与人分享,他想看就给他看看吧。” 杨廷和傻眼了,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太子殿下啊,你不要曲解我的话好不好? 这下子,轮到焦芳兴奋了,因为朱厚照答应将奏疏给自己看了,也就是说,所谓的僭越之罪不存在了! 焦芳得意洋洋地看着徐溥和杨廷和,似乎在说,来啊,治我的罪啊! 杨廷和无奈,只得将手中奏疏递了过去,焦芳接过奏疏,身后马上出现一大批围观群众。 “哎,大家都别挤了!” 张彩行动慢了些,瞬间没了位置,他身体瘦小,又挤不进去,急得直跺脚。 众人盯着兴王的奏疏一个字一个字去看,果然,和杨廷和念的丝毫不差。 也就是说,兴王是真的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那自己作为支持兴王的一份子,岂不是很尴尬? “诸位都看清楚了?”徐溥说道,“兴王殿下全力支持太子监国,我等理应尽心辅佐,焦大人,你说呢?” 焦芳心中迅速盘算,失去了兴王这一颗重要棋子,自己已经满盘皆输。 平步青云的美梦破灭了,从此以后,朝中再无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行! 既然都已经赌上了前程,不能就这样算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便要去争一争! “兴王殿下虽然不愿出山,但是,我朝不乏其他贤能藩王,为了朝堂稳固,还是先寻找一名贤王代理朝政,待陛下康复,再将大权交还于陛下。” “放肆!” 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徐溥也不禁动了怒气,这个焦芳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动摇国本,引发内乱,简直丧心病狂。 “徐大人,你若要自己把持朝政,大可治下官的罪,但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生之口。” 焦芳也是豁出去了,这一战既决高下,也分生死,走出这一步便无路可退。 “兴王殿下与陛下同是先帝血脉,其他藩王血亲甚远,如何能入朝摄政?” 面对不要脸的,徐溥也不能来硬的,否则有理变无理,更说不清了。 “徐大人此言差矣,藩王入朝摄政,看的是贤能,并非远近,更何况,我朝藩王皆是太祖高皇帝血脉,何来的远近亲疏?” 徐溥冷笑道:“焦大人倒是说说看,哪位贤王可以摄政?” 焦芳脑子急转,说道:“宁王殿下素有贤能之名,而且此时就在京师,可暂代朝政。” 眼见焦芳把宁王都搬出来了,众人再一次喧哗起来,因为宁王有不臣之心,所以才被陛下软禁在京城,此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徐溥说道:“宁王不臣,陛下没有治罪已经是宽宏大量,如何能代理朝政?” “敢问徐大人,宁王不臣,是谁说的?” “这还用说吗,在场的诸位,谁不知道?” “若是宁王殿下真有不臣之心,为何陛下没有治罪?” “陛下以仁孝治国,看在宁王有悔改之心,才网开一面。” “既然没有罪名,便是空穴来风!诬陷亲王,徐大人可担得起这个罪名?” 第344章 海上少年 当初宁王谋反,张鹤龄为了不增加杀戮,用了一种极其温和的手段,事后弘治皇帝也默许了。 没想到,曾经的善意之举,现在竟然成了最大的隐患。 因为弘治皇帝没有治宁王的罪,你凭什么说人家谋反? 朝廷里的大臣们分成两派,每日上朝除了掐架就是掐架,先是打嘴仗,后来愈演愈烈,竟然开始动起手来。 这边已经快把人脑袋打出狗脑袋了,堂上的朱厚照却兴高采烈,好似在看一场精彩的大戏。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戏很可能导致自己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事情演化到这般地步,已经成了一场赤裸裸的战争,只有获胜者才有资格留在朝堂,失败者将再无翻身的可能。 没有人退缩。 因为,已经无路可退。 内阁三老因为主张太子监国,被宁王派骂的狗血喷头,一顶把持朝政的帽子扣过去,任你如何反驳,根本就说不清。 因为事实就是太子监国之后,内阁将获得最大的权力,最大的受益人当然也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一次,作为百官之首的内阁大学士被推到风口浪尖,自身都难保,更别提号令百官了。 宁王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公开表态,但是,沉默就代表着默许,这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只要出手,则一击必杀! 张皇后更加孤立无援,自己一介女流,朱厚照年幼,朝中老臣又被针对,眼看着局面一团糟,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启禀皇后娘娘,詹事府杨学士求见。” 张皇后正发愁呢,一听到杨廷和来了,赶忙说道:“快请!” “臣杨廷和拜见皇后娘娘!” “杨学士快快请起。来人,赐座!” “谢娘娘。” “杨学士今日来的正好,现如今太子年幼,朝堂混乱,该当如何是好?” 杨廷和微微颔首,说道:“娘娘稍安勿躁,待陛下康复,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张皇后心中暗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但是,若陛下一睡不醒呢? “现如今陛下尚在病榻,太医院绞尽脑汁,民间名医也访遍了,却仍然没有起色。” 杨廷和依然稳稳当当地说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臣相信此病定能好转。” 张皇后急了,你相信没用啊,现在怎么办? “可是,眼下之事该如何解决?” 杨廷和自然明白张皇后是什么意思,他今日进宫,也正是为了这事来的。 “臣以为,皇后娘娘该早做打算,加强宫中的戍卫,并调动三大营换防,以防心怀不轨之徒趁势作乱。” 张皇后脸色十分凝重,难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危急到要动刀兵了吗? “焦芳等人力荐宁王摄政,而宁王早有不臣之心,娘娘必须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局面难以把控。” 杨廷和都是话说一半,留下一半让你自己猜。 早做打算,意思就是把宁王父子灭了。 张皇后愣了一下,说道:“宁王乃堂堂亲王,陛下当时没有治罪,现在再想要定他的罪名,怕是难上加难。”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哪怕眼下师出无名,也好过到时候紫禁城血流成河。” 要什么理由啊,直接把人干掉不就行了! 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起兵夺权? 张皇后沉思半晌,说道:“杨学士说得对,为了大明朝堂稳固,也只能如此了。” “还有一件事,焦芳等人并非真心拥护宁王,此举只是自己借机上位罢了,若是没有宁王,他们还会拥护其他藩王。” 张皇后也听懂了,焦芳不是东西,赶紧找个机会宰了得了。 若是现在还在担忧所谓师出无名有名的,就等着被别人宰吧。 可是,张皇后也要担心皇家的声誉,如今皇帝病重,皇后随便杀害亲王大臣,这事传了出去,会被人说朱厚照的江山得来不正。 “本宫知道了,唉!”张皇后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二弟鹤龄在此就好了,他主意多,对付这些大臣一定有好办法。” 杨廷和听到张鹤龄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此时皇后娘娘需要帮手,靖国公是个合适的人选。” “可是,靖国公被陛下钦定为谋逆大罪,还在昭狱关着呢。” “这不是还没判呢吗,没有签下判决书,就还有一丝希望。” 张皇后摇了摇头,说道:“现如今靖国公无权无势,就算能出的来,也没有办法应付这些大臣和藩王。” 杨廷和淡淡一笑,说道:“那就难说了。” “杨学士的意思是……” “臣没什么意思,只是听闻靖国公行事不拘一格,内诛刘吉,外击贼酋,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难题,都能顺利解决,而且游刃有余,收放自如,此乃大才也。” “这……”张皇后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鹤龄已经亲口承认了谋逆的罪状,现在以什么名义脱罪呢?” 杨廷和阖目沉思了一会,然后猛地睁开眼,说道:“除了靖国公亲口认罪的供词,可还有其他证据?” “听说还有个知县,以前是鹤龄的学生,现在已经发配到贵州去了。” “还有吗?” “再有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等人。” 杨廷和点了点头,说道:“说来此事倒也简单,只需靖国公自己翻供就好了。” 张皇后想了想,对啊,反正说谋逆也是自己说的,现在我说自己不是谋逆,不就完了? “可是,锦衣卫牟斌等人……” “皇后娘娘请放心,牟斌是陛下的人,也就是娘娘的人,只要局面对娘娘有利,他是不会阻拦的。” 张皇后心中稍安,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还请杨学士从中斡旋。” “娘娘放心,臣这便去准备了。” 出了宫门,杨廷和坐上马车,却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来到一家酒楼,直奔三楼雅间。 在这里,有一位特殊的客人。 张延龄早已不是当初的稚嫩少年,海风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也让他的意志更加坚强。 杨廷和拱手作揖,道:“见过建昌伯!” “杨学士客气了,坐吧,菜都要凉了。” 第345章 月黑风高夜 杨廷和坐在张延龄身旁,说道:“事情已经办妥了,皇后娘娘答应帮靖国公翻供。” “有劳了。” 杨廷和忍不住问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建昌伯乃皇后娘娘至亲,为何不知自己进宫?” “家兄尚在狱中,现在这个时候,我自己抛头露面多有不便。” “既然建昌伯有心搭救靖国公,跟皇后娘娘直说便是了,为何要让在下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不一样的,”张延龄摇摇头,说道,“一定要先将事情利害陈述清楚,让阿姐知道大哥的重要性,否则,阿姐不一定敢在陛下病重之际为大哥翻供。” “那建昌伯接下来有何打算?” “杨学士先帮家兄翻供,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杨廷和犹豫了一下,说道:“建昌伯可有把握?” 张延龄笑了笑,说道:“杨学士请放心,在下答应你的事,一定可以兑现。” 两人心照不宣,杨廷和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屏风后,洛雨荷款款走出,柔声说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张延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宁王已经蠢蠢欲动,这只老狐狸很快就绷不住了。” “若是宁王真的举兵夺权,能控制住局面吗?” “不能也得能!”张延龄双目如电,冷冷说道,“宁王不造反,大哥师出无名,就算出了牢狱,也要顶着囚徒身份,如何能把控朝堂?” 洛雨荷轻轻摇头,道:“可是,万一局面失去控制,皇帝一家老小性命难保。别忘了,你阿姐还在宫中,小太子也是你亲外甥,你忍心见他惨遭毒手?” “若是不拼这一把,大哥如何能翻身?” 长期的海外生涯,让张延龄变成一个彻头彻脑的赌徒。 因为在茫茫海上,要随时随地准备和老天赌命,只有赌赢了,命才是你的。 如今张鹤龄身陷囹圄,张延龄想要助其脱身并不难,但是,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这一局,我全押了! 洛雨荷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这次来大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那个男人。 在北京城外琉球国侍卫营地中,李晨星将所有情报汇总后交给戚景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此战意义重大,不得有失。 “叛军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是三千营左副将军袁长军,此人祖上乃是宁王旧部,至今与宁王一脉保持着联系。” “他手底下有多少兵马?” “人是不少,但不可能所有人都愿意跟着他造反,根据情报估算,他能带出去的最多也就五六百人吧。” 戚景通想了想,说道:“三千营驻扎在城外,若要起事,城内必有接应,可曾查到内应是谁?” 李晨星点点头,道:“广安门守将,蓝汝平。” “既然如此,我们也要早做准备了。” 李晨星笑了笑,道:“只等螳螂捕蝉,给他来个黄雀在后,然后再来个关门打狗。” 戚景通白了他一眼,道:“满嘴歇后语,你是准备考状元吗?”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广安门前,一队人马逐渐靠近。 “站住!”墙头上的守军喊道,“干什么的?” “奉皇后谕旨,三千营左副将军袁长军率领中军营前来换防,速速打开城门!” 喊话之人有些疑问,转头向同伴问道:“换防的是三千营吗,我怎么记得应该是五军营?” “对啊,我也记得是五军营。” 众人拿不定主意,头前那人又喊道:“袁将军,麻烦你将皇后谕旨拿出来。” 袁长军怒道:“你是何人,胆敢质疑皇后谕旨?” “袁将军息怒,在下不是质疑皇后谕旨,只是例行公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袁长军从怀中拿出一份黄娟,说道:“这便是皇后谕旨,你自己来看!” “这……”城墙上的守军很无奈,只得说道,“请袁将军将谕旨困在箭矢上,射到城墙之内!” “大胆!”袁长军将黄娟举在头前,说道,“此乃皇后谕旨,岂能如此不尊?” “夜黑风高,此时无法辨明,还是等天亮之后,让蓝将军与袁将军对接吧!” “反了你了!”袁长军大声吼道,“你叫什么名字,信不信老子将你的头割下来当夜壶!” 正在喧哗之际,只听到城墙下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了?” 墙上的守卫一看来了主心骨,赶忙说道:“启禀蓝将军,城外有一队人马,自称三千营左副将军袁长军,率中军营前来换防。” 蓝汝平说道:“那就开城门,换防!” “可是,属下记得应该是由五军营来换防。” 蓝汝平眼神不善,说道:“你记错了,今晚来的就是三千营袁将军,速去交接!” “这……” 蓝汝平怒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开城门啊!” 既然主将发话了,众人也不再怀疑,便打开城门,准备与三千营的守军进行交接。 可是,吊桥刚刚落下,却听到对面传来一嗓子:“杀啊!” 五百人马迅速冲上吊桥,杀入广安门。 可怜那些守城的士兵,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就成了刀下冤魂。 袁长军很快找到蓝汝平,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蓝汝平说道:“宁王殿下已经做好准备,我等直接攻击宣武门。” 袁长军不解,问道:“新皇登基不是应该走正阳门吗?” “不错!可是因为正阳门守军太多,宁王爷才会退而求其次,从宣武门进宫,只要拿下皇城,哪个门不一样?” “说的也对,”袁长军提起手中的钢刀,转身喊道,“弟兄们,跟我走!” 轰隆! 正当这只队伍准备进城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袁长军顿时慌了手脚,问道:“哪来的大炮?” 蓝汝平额头上被一颗乱石扫中,顿时鲜血直流,但是他顾不得头上的伤,迅速登上城墙去观望。 “有大约三百人,正在向城门靠近!” 袁长军问道:“什么人?” “不知道!”蓝汝平大声吩咐,“拉起吊桥,关城门!” 众将士转动吊桥的轮盘,吱呀呀刚转了两圈,只听到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巨木做的转盘顿时被炸的粉碎! 第346章 巨大的阴谋 张鹤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昭狱蹲了多久,反正烧鸡早就吃够了,今天是酱肘子。 王老六每天的职责就是给张鹤龄送饭,以及打听消息。 弘治皇帝仍然处于昏睡之中,兴王上书表明心迹,支持太子监国,以前那些支持兴王摄政的大臣们却没有消停,而是将目标转向宁王。 朝廷里每日发生了什么,王老六都能及时更新,打听消息的水平堪比后世某些小报记者。 张鹤龄深感遗憾,当初蟒卫发展暗探的时候,怎么会漏掉这么一个杰出的情报人才呢? 酒足饭饱,王老六站起身来,说道:“大人,您先歇着,小的要下值了。” “有劳!” “大人可千万不要客气,明儿想吃什么?” “嗯……”张鹤龄是真的没想到,穿越到了古代,竟然还要发愁“吃什么”这个问题。 “现在应该已经开海了吧,弄点海鲜吧。” “得咧,您就等着吧!” 就在王老六转身离开的时候,张鹤龄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一样东西。 “等一下!” 张鹤龄突然来这么一嗓子,王老六吓得一哆嗦,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别动!” 王老六就保持着一手拿碗筷,一手拿酒瓶的姿势,也不敢回头。 “对,就这样,别动!” 张鹤龄在王老六身后的衣服上看到一组记号,自从王老六进来,两人一直是面对面交流,这些记号在背后,只有在王老六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 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这种记号是蟒卫的暗语。 上面一共是四个符号,代表着四个不同的意思,用白石灰画成,排列并不工整,应该是有人趁着王老六不注意,一个一个涂抹上去的,很仓促,也很潦草。 “大人,怎么了?” “哦,没什么,你的衣服脏了。” 张鹤龄轻轻拍打几下,那些白色的符号很快就消失了。 “应该是路上不小心蹭到了石灰,已经好了。” 王老六转过身来,看到张鹤龄拍打着手上的白灰,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人您太客气了,衣服脏了,小的拿回家让婆娘去洗便是了。” “石灰沾了水会发热,你这身衣服烧坏了事小,若是把你家婆娘的手烧坏了,那可就不美了。” 王老六赶忙说道:“多谢大人关心!” “没事了,你快去吧,一会天都黑了。” 王老六走后,张鹤龄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这四个符号的突然出现让他非常震惊。 第一个符号的意思是:集结; 第二个符号的意思是:营救; 第三个符号的意思是:谋反; 第四个符号的意思是:战争; 谁集结? 毋庸置疑,是蟒卫集结,因为只有蟒卫才会使用这套暗语,难道说,三百蟒卫已经到了京城? 营救谁? 这个答案也十分明显,肯定是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是需要营救的人。 谋反,战争! 张鹤龄细细思索,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可能有两层含义。 第一种,就是蟒卫将自己救出来,然后直接造反。 虽然听起来荒谬,但是根据戚景通等人在镇江的表现,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 第二种,就是宁王要谋反,蟒卫准备先营救自己,然后去平叛。 相对而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戚景通也不傻,直接造反这种事,除非逼不得已,是不会选的。 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吃牢饭,虽然牢饭也挺好吃的,但是和外界断了联系,却不知道蟒卫是如何来到京师的。 按理说,蟒卫是自己的心腹,肯定早已经被朝廷重点关注,怎么从夷洲岛跑过来的?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一个个的都牛p大了啊! 这时候,张鹤龄才意识到,自己岂不是要离开这里了? 谋逆大罪都能活下来,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想想弘治皇帝平时活蹦乱跳的,偏偏就在自己行刑的当天出的事,上哪说理去? 张鹤龄心中忍不住感慨,所谓的否极泰来……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切应该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吧? 为什么弘治皇帝会在自己行刑之前突然病倒? 为什么弘治皇帝得的怪病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为什么宁王要造反? 为什么蟒卫会来到京师?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首先是皇帝得了怪病,昏迷不醒,甚至不知道是得病还是中毒,总之,就在自己即将被砍头的那一天,皇帝病倒了。 正是因为皇帝病倒,朝中无主,太子年幼,才会出现朝堂动乱的局面,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拥立藩王摄政,虽然兴王已经明确表示不趟这浑水,但是,京城中还有个宁王。 就算没有宁王,还有岐王,端王,恭王,雍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藩王遍地都是。 宁王早有不臣之心,如今眼看朝中无主,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必然会迅速造反。 因为宁王和弘治皇帝的血脉离得比较远,如果朝廷真的想找一个藩王摄政,肯定要按照亲疏远近来挑选,怎么选都轮不到宁王。 所以,宁王想要夺得大权,必须立即行动,不能拖。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个人,就是自己! 将最近发生的事与蟒卫传递给自己的暗语串联起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清晰了。 张鹤龄感觉到后背有冷风吹来,很明显,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弘治皇帝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奇怪的毒。 这个幕后之人又是谁呢? 是戚景通吗? 应该不是,戚景通思考问题没有这么全面,更重要的是,整件事情都极其危险,只要一环出了问题,将满盘皆输,这是一种赌徒心态,应该不是戚景通。 王守仁吗? 人家王守仁是玩阳谋的,根本不不屑玩阴谋,应该也不是王守仁。 俞元赞? 行军打仗是把好手,但是,也不是他。 白露吗? 更不是了,白露武功虽高,但是只擅长单打独斗,出谋划策的能力几乎为零。 张鹤龄脑子急转,究竟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 第347章 无烟火药 洛雨荷! 此女子城府很深,擅长玩阴的,又是顶级的用毒高手,各方面都很符合。 而且,若是洛雨荷以琉球女王的名义出使大明,必定会携带侍卫,不需要很多,几百人总是有的,蟒卫完全可以混入其中。 看来,就是她了。 张鹤龄心中苦笑,却没想到她的心肠这么狠毒,为了救自己一人,不惜让整个大明朝廷陷入危机。要知道,此间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只听说过冲冠一怒为红颜,却没见过红颜一怒为冲冠。 夜已经深了,张鹤龄却完全没有睡意,一想到即将出现的巨大变故,心中便不安起来。 这个计划简直太冒险了,她是如何给弘治皇帝下毒的? 如果下毒不成功怎么办? 如果药量控制不当,把皇帝毒死了怎么办? 如果宁王造反成功怎么办? 计划中有着太多不可控的变量,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远处传来,张鹤龄陡生疑问,莫非已经动手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道:“皇后娘娘谕旨,立即打开牢门!” 不多时,昭狱大门打开,一行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最前面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广,手中拿着一份圣旨,高声喊道:“靖国公张鹤龄接旨!” 张鹤龄愣了一下,然后行礼,道:“臣张鹤龄问圣躬安!” 李广说道:“靖国公,陛下病重,这是皇后娘娘与太皇太后联名签署的谕旨……” 话未说完,只听到外面又传来喊杀声,而且,似乎离的很近。 李广面色焦虑,说道:“靖国公,谕旨就不念了,一句话,宁王造反,请靖国公前去平叛!” 张鹤龄为难地说道:“可是,我自己头上还扛着谋反的罪名呢。” “哎呀,靖国公!”李广看了看昭狱大门口,急忙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自己罪名呢!方才咱家出宫的时候,遇到一路叛军,可能知道了咱家是出来求援的,已经跟过来了。” 张鹤龄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现在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内城发现好几路叛军,但是规模甚小,暂时攻不进皇城,若是等叛军主力到来,就难说了。” 张鹤龄却平静地说道:“李公公莫要惊慌,宁王掀不起风浪。” 李广闻言大喜,问道:“靖国公已经想好了对策?” “还没有。” 李广脸上肌肉抽抽了一下,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先去躲起来,等援军一到,这些叛军马上就会灰飞烟灭。” 李广也搞不明白张鹤龄说的意思,哪来的援军吗? 但是,现在叛军已经追杀过来,确实是逃命要紧。 两人出来了时候,锦衣卫已经和叛军对峙起来。 看守昭狱的将士只有十几人,好在叛军规模也不大,亦是十几人,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李广仗着前面有人,便高声喝道:“前方何人拦路?” “我乃游击参将闵守才,如今宁王爷摄政,识相的立即皈依宁王,否则,莫怪我等刀下无眼!” 李广冷哼一声,道:“宁王摄政,可有皇后谕旨?可有朝廷文书?” “皇后和朝廷内阁都是太子党,为了一己私欲搞的朝堂混乱不堪,宁王摄政乃是众望所归,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 张鹤龄权衡了一下敌我实力,最多也就是旗鼓相当,硬拼的话胜算不大。 只可惜,自己的火铳没在身旁,要不然,一枪散弹射出去,直接将他们团灭! 砰!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然后,叛军头目闵守才脑袋直接开了花! 张鹤龄自己也吓了一跳,枪声出现的位置距离这里至少有一百步,难道是狙击步枪吗? 莫非,是自己穿越了? 不对,自己就是穿越了啊! 穿越到大明朝,哪来的狙? 闵守才一死,叛军开始慌乱起来,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一人胸口中枪,倒地不起。 这下子,叛军直接乱了阵脚,张鹤龄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伸手拔出身边一人的绣春刀,一马当先,喊道:“杀啊!” 锦衣卫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冲杀过去,叛军还在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跑还是战,一下子落入被动。 但是,张鹤龄忘记一点,他自己并不是武将,可他却跑在了最前方。 当张鹤龄的刀和人家的刀碰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问题不对,手疼! 对方可是正规军,练过的,直接将张鹤龄震得虎口流血,钢刀也脱手而出。 场面极其混乱,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张鹤龄身边险象环生,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前。 白露来了! 锦衣卫本来就是优势的一方,再有白露这样的武林高手助阵,叛军直接溃败,死的死,跑的跑,现场一片狼藉。 战斗结束,张鹤龄拉着白露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来了。” 白露笑了笑,道:“我早就来了。” 张鹤龄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你要被砍头的那天,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却没有等到,反而是见到了一个熟人。” 张鹤龄继续问道:“谁啊?” “你的红颜知己,洛姑娘啊。” “她真的来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人家来看你呢?” “不是,”张鹤龄解释道,“我只是猜到她已经来了,没想到是真的。” 两人正在说话,又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杆火枪。 “恩师!” 张鹤龄扭头一看,原来是杨怀瑾。 “你也来了?” “是啊,我和白姑娘在这里迎接恩师。” 张鹤龄的目光落在杨怀瑾手中的火枪身上,问道:“这是你的新产品?” “不错,都是按照恩师的指示做的,以前的钢铁质量不行,一直到最近才成功做出来一把。” “拿来我看!” 杨怀瑾摘下火枪递过去,张鹤龄伸手接过,上看下看,又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兴奋地问道:“是无烟火药?” “不错,正是无烟火药。” 第348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无烟火药,铜质弹头,后膛装填,膛线枪管,这已经是一把现代意义上的步枪。 虽然在张鹤龄眼中,这把步枪制作粗糙,外形难看,而且可能有着很多故障隐患,就算老掉牙的汉阳造都比这把枪要强上一个档次。 但是,从枪械原理,子弹工艺,这把枪的意义是里程碑式的。 也难怪杨怀瑾可以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无烟火药的燃速比黑火药高了太多,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燧发枪虽然很优秀,但是在这把枪面前,最多也就是个弟弟。 可能叫弟弟都不合适,起码是弟中弟。 “就这一把?” “长枪就这一把,但是,还有个好东西。” 说着话,杨怀瑾从身上摸出一把短枪,递了过来。 张鹤龄将步枪递过去,接过短枪,仔细一看,笑了。 这是一把左轮手枪,打开转轮,是六颗铜质子弹。 “这种短枪也是恩师曾提起过的,不知道学生做的这个对不对?”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这样!” 其实,左轮手枪的制作工艺比步枪要简单很多,但是实用性可一点不差。 “你总共带了有多少枪弹?” 杨怀瑾摸了摸身上,说道:“大概还有二十发。” “匀给我一半。” 杨怀瑾弱弱地说道:“都拿给恩师好了。” “都给我了,你自己用什么?”张鹤龄说道,“拿好你的火枪,跟我去平叛!” 杨怀瑾很兴奋,立刻回道:“谢恩师提点!” 一想到自己研制的新式武器马上可以投入战斗,杨怀瑾心中便升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每天窝在王恭厂里研究火药,被人当做不务正业的杂鱼,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这时候,远处亮起很多的火把,看样子又有一队人马奔袭而来,张鹤龄等人不知道是叛军还是友军,立刻紧张起来,做好战斗准备。 白露低声说道:“你先走,我掩护你。” 张鹤龄摇头道:“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白露深情脉脉地看了张鹤龄一眼,脸上露出温馨的笑意,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手中钢刀举起,挡在身前。 张鹤龄端起手枪,也不知道杨怀瑾搞出来的左轮好不好用,别等着一枪打出去,先再把自己给炸了。 不过,想起刚才那两枪,应该问题不大。 火光下,人影绰绰,有人高声问道:“前方何人?” 张鹤龄身后李广答道:“司礼监李广,前来传旨。” 闻听此言,一人勒马上前,问道:“传谁的旨?” 听到这个声音,张鹤龄赶忙问道:“前方可是牟指挥使?” “正是!”牟斌也听出了张鹤龄的声音,诧异地问道,“靖国公,你怎么出来了?” 李广上前说道:“咱家奉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的旨意,宁王谋反,着靖国公速去平叛。” 牟斌疑问道:“皇后娘娘的旨意?” “正是。” “奇怪了,在下也接到皇后娘娘的旨意,说有人图谋不轨,暗害陛下,传召宁王入朝主持大局,我等倾力协助。” 李广也是一脸懵逼,什么情况,为何皇后会连下两道旨意?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请问牟指挥使,是谁传的旨?” 牟斌说道:“御马监宋大旺。” 李广摇摇头,说道:“牟指挥使,传旨是司礼监的职责,怎么会有御马监的太监越俎代庖?” 牟斌也反应过来,问道:“李公公的意思是,在下接到的谕旨是假的?” “牟指挥使有所不知,御马监宋大旺本就是宁王的人,他还代表宁王给咱家送过银子呢……不过,咱家可没要,全数退回了!” 李广心中暗道,乖乖,差点就说秃噜嘴了! 牟斌沉吟片刻,从身上拿出一份黄娟,说道:“这便是皇后娘娘的谕旨,既然李公公也有一份,不妨一起比对一下,看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如此也好,”李广上前说道,“靖国公,请将娘娘的谕旨拿出来吧。” 两份黄娟放在一起,火光下,果然,牟斌手中这份字迹更为潦草,印章也有些模糊。 李广指着落款处说道:“牟指挥使请看,这是皇后娘娘的印章,这是太皇太后的印章,这是陛下的皇帝之宝,您这份谕旨,只有陛下的皇帝之宝,而且非常模糊,谁真谁假,一眼便知。” 牟斌一把扯那份烂假的谕旨,怒道:“本以为皇后召宁王入宫摄政是无奈之举,却没想到,竟然是份伪诏!” 张鹤龄说道:“牟指挥使,现如今宁王已经起事,你手上有兵,当速去救驾!” 牟斌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自当为陛下效忠,在下先走一步!” 说完转身上马,张鹤龄赶忙说道:“牟指挥使,给我也留几匹马!” 牟斌向后招了招手,对身后几人说道:“柳乘风,你们几个留下!” 柳乘风答应一声,带着身后七八个人下了马,牵着缰绳向张鹤龄走来。 张鹤龄拱手说道:“谢了!” “对了,”牟斌刚要出发,好似突然想起些什么,转身说道,“靖国公将娘娘谕旨再借我看一眼。” 张鹤龄没有多想,摸出身上的黄娟递了过去。 却见牟斌接过黄娟,突然大喝一声:“拿下!” 张鹤龄还没反应过来,却看到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那种感觉,凉飕飕的。 李广也懵逼了,什么情况? “先关进昭狱,等明日由宁王殿下处置!” 牟斌说完,带着人马向皇宫方向奔袭而去。 张鹤龄这才反应过来,靠,没想到牟斌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叛变了! 而且,他骗走了自己手中的圣旨,若是畅通无阻地进入皇宫,弘治皇帝、张皇后、朱厚照全家都要凉凉。 李广也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大喊道:“你们这是在造反!” 牟斌早已经带着人走远了,只留下最开始那十几名狱卒,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柳乘风厉声喝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去找些绳子,将他们绑起来!” “柳千户,这……” 狱卒们也很为难,到底是谁在谋反啊? 若是自己去捆了张鹤龄,是不是也成了同谋? 第349章 宁王入宫 “柳乘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面对张鹤龄的质问,柳乘风面不改色,说道:“靖国公莫怪,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自然是牟大人。” 张鹤龄冷哼一声,说道:“你可看清楚了,牟斌已反,我来问你,你究竟是牟斌的官,还是朝廷的官?” 柳乘风将手中的刀又往下压了压,说道:“靖国公有什么话,还是留着跟宁王殿下去说吧。” “你们见过宁王了?” “当然,宁王殿下曾明确告之,必须留下你一条性命,他要亲自看着你生不如死。” “如此说来,你们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柳乘风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日月即将换新天,只怕前面是光明大道!” 张鹤龄叹了口气,问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是悬崖勒马,还是自寻死路?” 听到张鹤龄这么说,柳乘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口中说道:“靖国公好大的口气,莫非你们有什么秘密武器,比我手上这把刀更锋利的?” 张鹤龄也笑了笑,道:“你猜对了!” “什么意思?” 柳乘风满腹疑问,却感觉到肚脐眼附近有个什么硬东西顶着。 砰! 左轮手枪冒着火舌,直接将柳乘风的小腹打穿一个大洞。 张鹤龄并没有给对手机会,抬手继续扣动扳机,将剩余的子弹全部射出去,这么近的距离,锦衣卫根本没有防备,当场被击杀数人。 其余没中枪的也吓傻了,这是什么玩意啊? 有谁见过个头这么小、不需要填充弹药、还能连续击发的火铳? 只知道有一种燧发枪很厉害,但是,也需要打一枪装一发子弹,可张鹤龄手上那玩意跟鞭炮似的,砰砰砰一通响个不停,莫不是什么妖法吧? 趁着众人慌乱之际,白露夺回一把绣春刀,将其余人砍翻在地,柳乘风带来的七八个人瞬间只剩一人。 这人一手勒着杨怀瑾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刀,说道:“你们别过来啊!” “再往前一步,我马上宰了他!” “别乱动啊,放下你手中的火铳!” “谁再动一下,我动手了啊!” 此时此刻,杨怀瑾怀里还抱着自己的步枪,因为这玩意黑不溜秋的,夜色中,柳乘风等人压根就没注意。 就算注意到了,也会当成烧火棍。 然后,杨怀瑾将这根烧火棍顶在身后这人的脚上,随后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之后,夜空中出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张鹤龄看到那人的整个脚掌都被打没了,血流的哗哗的,那场景,老惨了。 白露上前一刀了结了此人的性命,张鹤龄忍不住说道:“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放过他。” “我这是帮他结束痛苦。” 张鹤龄摇了摇头,然后将弹仓压满子弹,按住拨动使劲一拨,转轮转起来,再然后一甩枪身,弹仓啪地一声装进去,说道:“走吧,去平叛!” 白露努了努嘴,问道:“他们怎么办?” 张鹤龄转身看到十几名狱卒还在不知所措地站着,便说道:“感觉不像是知情的样子,不管了。” 说完,三人翻身上马,向着皇城的方向奔袭而去。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一层鱼肚白,大臣们该上朝了,必须尽快赶到,否则只会徒增杀戮。 这些老顽固们虽然平日里有些迂腐,但是大明朝还指望他们呢,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多可惜! 等张鹤龄赶到午门的时候,却发现情况不妙,一人身穿龙袍,站在午门外,正是宁王朱觐钧。 上高王朱宸濠身穿衮龙服,站在宁王身旁。 前来上朝的百官被团团围住,有的破口大骂,有的沉默不语,也有的面露喜色。 破口大骂的是太子党,面露喜色的是宁王党,沉默不语的是骑墙派。 眼下的局势并不明朗,牟斌是否已经控制住了皇宫,外围的叛军打到哪了,张鹤龄一概不知,而且自己只有三人,不敢大意,便远远地下了马,悄悄向前接近。 这时候,一个大和尚站了出来,声若洪钟般说道:“诸位大人莫慌,宁王殿下有话要说!” 张鹤龄认得这个和尚,不正是当初忽悠自己造反的那位吗,还带个猴子,搞完事情就跑没影了,没想到一直潜伏在京城。 宁王说道:“尔等可知,今日本王为何进宫?” 只听人群中刘健愤怒地说道:“你这是造反!” 宁王阴笑道:“当今陛下才是来路不正!” “满口胡言,大逆不道!” 宁王大声说道:“先帝多年无后,那个叫张敏的老太监从宫外抱来一个孩子,谎称是陛下的龙种,企图鱼目混珠,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太皇太后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今日本王正是奉了天皇太后的谕旨,前来矫正朝纲!” 闻听此言,群臣中出现大量的议论声,因为弘治皇帝的出身确实比较离奇,有着很多疑点。 为何在万贵妃一手遮天的后宫,会多出来一名孩子,一直长到六岁,还没被发现? 为何弘治皇帝多次派人去广西寻找自己生母的信息,却始终一无所获? 为何弘治皇帝的相貌与祖上三代相差甚远? 其实,宁王所说的这些,民间早有传言,但是今日从宁王嘴里说出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刘健自然不信,说道:“既然如此,太皇太后的谕旨呢?” 宁王沉声道:“本王奉的是太皇太后的口谕。”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刘健也是无可奈何,除了骂两声,也没什么好办法。 “你信不信,皇宫的大门马上就会打开,然后迎接本王进宫执政?” “我呸!” 就在刘健准备啐人一脸的时候,只听吱呀呀一声,午门真的打开了。 所有人都错愕不已,莫非,宁王说的是真的? 若非太皇太后下令开门,谁能主动把门打开? 只见牟斌从午门走了出来,单膝跪地,道:“太皇太后有请宁王殿下入朝执政!” 宁王哈哈一笑,迈步踏进大门。 第350章 杀伐果断周太后 午门外,群臣跟随宁王鱼贯而入,踏进皇城。 不去不行啊,身后都是锦衣卫,拎着明晃晃的钢刀,感觉不像是在开玩笑。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天空,照射在宁王身上的金色龙袍上,可能是因为这身衣服的材质太好了,竟然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犹如传说中的帝王之气。 宁王脸色萧肃,驻足观瞧,双眼贪婪地欣赏着四周的景色。 这一切,我终于得到了! 自初代宁王朱权之后,宁王一脉便窝在小小的南昌城中世代经营,好不容易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却被张鹤龄那狗贼一锅端了。 一想到张鹤龄,真是越想越气,当初自己为了保命,被逼无奈,只得委曲求全,将儿媳妇都拱手让了出去。 甚至事后还要去皇帝面前作证,是自己主动退婚,张鹤龄和娄素珍才是两情相悦。 我呸! 耻辱啊! 遥想当年,燕王朱棣不守承诺,其后世子孙一再削藩,再到张鹤龄这个狗贼,多年积攒下来的耻辱涌上心头,待登基大宝之后,一定要好好将其折磨一番,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牟指挥使,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禀王爷,东华门和左顺门都已经拿下,现在仍有一些禁卫在奉天门负隅顽抗,只需要一刻钟,便可以突破奉天门。” 牟斌是拿着张皇后的谕旨自东华门入宫,直至奉天门受阻,才不得不亮了刀兵。 宁王看着前方的奉天门,再进一步,就是奉天殿。 以往自己进这道门都是来朝见天子,今天,却是接受百官朝见,这种感觉,妙啊! “传令下去,放下武器者,概不追究,若是负隅顽抗,夷三族!” “是!” 此时,卫戍奉天门的将领正是金吾卫指挥、武定候郭珍。 武定候一脉在大明朝渊源甚深,自老朱同志起兵之时,郭英便作是朱元璋的贴身侍卫,无论白天晚上,几乎寸步不离于朱元璋左右,身经大小百战,伤痕遍体。 朱元璋亦对其信任有加,最终安排郭英作为自己的宿卫,也就是朱元璋晚上睡觉的时候,郭英就守在外头。郭珍乃郭英的嫡曾孙,袭了其爵位,所负责的,也是宿卫宫中,其地位可见一斑。 自从弘治皇帝病重,郭珍一直寸步不离,生怕那些别有用心之徒趁机谋害,昨晚张皇后下谕旨传召张鹤龄入宫,郭珍其实是拒绝的,后来,又加上了太皇太后的大印,这才勉强同意谕旨出宫。 谁成想,入宫复命的却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牟斌声称宁王已反,自己是奉了靖国公张鹤龄的委托,前来保护陛下。 郭珍心生疑虑,但是看到牟斌手中拿着张皇后的谕旨,再三思量之下,便要求牟斌放下武器,只身入宫,其余锦衣卫则留在奉天门外等候号令。 牟斌自然不肯,在郭珍的再三盘问之下,牟斌终于按捺不住,亮出了刀剑。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郭珍带人死守奉天门,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皇城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奉天门破了,天下就乱了! 牟斌上前喊道:“武定侯,速速打开宫门,可保尔等性命!” 郭珍在宫门后回道:“我去你娘的!想入皇城一步,没门!” “现如今三千营已经进城,只待城破,教尔等三族尽灭!” “老子早就看三千营那个袁长军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也是个白眼狼,你们自己说,平日里陛下对你们可有半分亏欠?如今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要换成我,早就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哪还有脸活着?” 面对郭珍的辱骂,牟斌也不气恼,只是冷静地说道:“宁王执政乃大势所趋,尔等负隅顽抗,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有本事你就打进来,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乾清宫,弘治皇帝仍然昏迷不醒,太皇太后周氏和张皇后都陪在身边,东宫刘瑾等人也将朱厚照带了过来,屋子里除了女人就是太监,听闻外面已经乱作一团,却不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萧敬火急火燎地跑进来,黑着脸说道,“有些太监宫女竟然打算偷偷从玄武门逃走,被奴婢拦下了,请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处置。” 周氏此时面色冷峻,老太太一声经历的多了,从年轻的时候与钱皇后争地位,土木堡之变,再到英宗复辟,然后是自己的儿子成化帝继位,万贵妃祸乱后宫,抚养朱佑樘,再到朱佑樘继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下这点变故,甚至内心毫无波澜。 “萧敬。” “奴婢在,请太皇太后吩咐。” 周氏面色平静地说道:“传令下去,但凡接近城门者,见一个杀一个!” 萧敬忍不住神色一凌,说道:“奴婢谨遵懿旨!” 张皇后亦是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久经风雨的周太后,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吩咐过后,周氏抬头问道:“皇后,你的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张皇后为难地说道:“靖国公尚在昭狱,就算出的来,手上也没有兵权。” “既然如此,昨夜为何不下令,给他些兵权?” “臣妾并不知道宁王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事先毫无防备。” 周氏沉着脸说道:“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宁王行事有条不紊,并非仓促举兵,很可能陛下的怪病,就是拜宁王所赐。” 张皇后诧异地问道:“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宁王计划好的?” “陛下病重,朝堂不稳,然后起兵夺权,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宁王早就蓄谋已久? 周氏继续说道:“宁王暗中笼络了这么多兵力,东厂是干什么吃的?” 萧敬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周氏叹了口气,道:“也不能怪你,自陛下病重,你日夜守在榻前,倒是给了宁王可乘之机。” 萧敬声泪俱下,说道:“奴婢眼看陛下一病不起,感觉天都塌了。” 第351章 太监也是男人! 周氏虽年近七旬,却仍精神健硕,她平日里只是不操心宫外的事罢了,并非真的一无所长。 “宫里还有多少守卫?领队是谁?” 萧敬答道:“现如今只有金吾卫,不足百人,指挥使乃武定候郭珍。” “郭珍?”周氏想了想,问道,“郭镇之子?” 郭镇就是初代武定侯郭英的庶长子,娶永嘉公主,授驸马都尉,亦是上一任金吾卫指挥使。 “不错,正是驸马都尉郭镇之子。” “郭家倒是世代忠良,既然情况如此危急,你们也别闲着,只要有膀子力气的,都去帮忙守城,没拿过刀,还没拿过棍棒吗?” 这时候,东宫宦官谷大用站出来,说道:“奴婢虽然身残,但也是七尺男儿,愿为陛下尽忠!” 谷大用是个一米八的壮汉,而且平日里脾气暴躁,废话不多说,上来就是干。 周氏点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现任何职?” “奴婢谷大用,在东宫侍奉太子,没有什么职位。” “好,哀家便任命你为内庭总管太监,从现在起,宫里所有的太监都归你调遣,速去增援奉天门。” “奴婢谨遵懿旨!” 谷大用大喜过望,跪拜行礼,然后匆匆离去。 萧敬看着谷大用远去的身影,弱弱地说道:“太皇太后,谷大用只是一名普通的内侍宦官,如此任命,是否有些草率……”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无论何人,只要能守得住皇城,哀家不吝赏赐!” 萧敬欲哭无泪,我才是内庭总管太监啊! 你现在又任命一个,我怎么办?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谁能拿起棍子往前冲,谁才有资格说话。 谷大用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根棍子,带着二三十个青壮宦官赶到奉天门。 郭珍等人死守城门,已经筋疲力尽,看到一群太监冲过来,一时有些懵逼。 难道这些没卵子的东西也反了? 奉天门随时会破,现在已经没办法分出一兵一卒,这可如何是好! 谷大用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大声喊道:“武定侯,我等前来助阵!” 郭珍满脑袋问号,问道:“来者何人?” “内庭总管太监谷大用,奉太皇太后、皇后娘娘谕旨,前来助武定侯守城!” 郭珍又问道:“内庭总管太监不是萧敬吗?” “刚刚任命的!”谷大用也不想多说废话,“现在别说那些了,杀敌要紧!” 郭珍指着奉天门说道:“暂时还顶得住,就怕叛军后面还有援军,若是带了大炮过来,就全完了!” “报!”一名校尉匆匆赶来,“报指挥使,宝善门被攻击!” 东华门和左顺门被叛军占领,宝善门早已暴露在叛军面前,之所以没有受到攻击,是因为叛军主力一直在攻打奉天门,眼看打不动,才转而攻击宝善门。 “敌军有多少人?” “不清楚,大概几十人。” 郭珍眉头紧皱,看来攻击宝善门的是小股部队,但是奉天门这里走不开啊,无法分兵,如何是好? 这时候,谷大用上前说道:“不如宝善门交给我们吧!” 郭珍犹豫不决,一群宦官,能行吗? 谷大用猜到了郭珍的想法,不满道:“武定侯是不是以为咱家都是残缺之人,上不得战场?” 郭珍赶忙说道:“公公说的哪里话,这样吧,你们先去防守宝善门,若是顶不住,便差人来告知于我,可好?” 谷大用抱拳道:“如此甚好!” 说完,带着身后的青壮宦官直奔宝善门。 “你们几个,先顶住大门,剩下的,跟我去搬东西,桌子椅子,石墩子,看到什么都搬过来,顶在门后!” 在谷大用的指挥下,宦官们从四周搬来一大堆东西,然后一股脑堆在门后。 外面的叛军没有攻城武器,暂时攻不进来,折腾了一会,就消停了。 “谷公公,我们守住了!” 一个年轻的小太监非常兴奋,没想到自己在宫里还能参与守城,更重要的是,竟然还守住了。 谷大用累的满头大汗,棍子早就不知道扔哪去了,双手搬石头的时候流了好多血,此时也感觉不到疼痛。 主要是,欣慰啊! “都不要放松警惕,叛军随时可能再次进攻,这样吧,留下一半人跟我继续防守,其他的去巡视内宫其他出口,玄武门、西华门、右顺门、思善门这些地方一定要看好。” “是!” 众宦官按照谷大用的指挥分开行动,谷大用则继续带人留守宝善门。 “谷公公,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 “墙头上是不是多了个东西?” 谷大用寻声去看,顿时吓得一个机灵,那是一个虎爪铁钩! “贼人要翻墙,快,去抄家伙!” 有人把棍子给谷大用捡了回来,其他人有拿棍棒的,有拿石块的,一个个紧张地盯着墙头的铁钩。 突然,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名身穿素衣的女子从墙头轻盈飘落下来。 谷大用也愣住了,没想到,反贼中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子。 可是,再漂亮也是反贼,而且她只有一个人,自己也不怕,于是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白露皱了皱眉,说道:“看清了再说话,谁是贼了?” “你……” “别废话了,赶快开门!” “不可能!”谷大用脸上充满悲壮,说道,“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白露解释道:“你误会了,反贼已经转向玄武门去了,靖国公就在门外,你们速速开门让他进来,否则反贼随时可能回来!” 谷大用面露喜色,问道:“你是说,靖国公来了?” “没错,就在门外。” 谷大用喊道:“靖国……” 白露赶忙打断他,说道:“别喊啊,再把叛军招来!” 谷大用连连点头,然后爬到门后的桌椅上,小声问道:“外面是靖国公吗?” 张鹤龄答道:“是我,速速开门!” 谷大用是见过张鹤龄的,昨晚张皇后连夜下诏,传张鹤龄入宫,他也是知道的,当下赶忙说道:“快,都搬开,让靖国公进来!” 第352章 直取乾清宫 众人七手八脚,将门后的杂物搬开一部分,拉住门栓打开一道缝,仅供一人可以出入。 张鹤龄侧着身子挤了进来,匆匆问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武定侯正在防守奉天门,敌军没有火炮,暂时攻不进来!” 说着话,谷大用指挥众人把门关上,只听后面有人喊道:“等一下,还有我呢!” 然后,杨怀瑾也跟着挤进来,反身就去推门,一边还说道:“快,有人过来了!” 众人赶忙将门关上,又把桌椅板凳、石块砖瓦一股脑堆上去。 忙完之后,谷大用气喘吁吁地说道:“靖国公,现在该怎么办?” 张鹤龄却表现的不慌不忙,说道:“急什么,让他们再嚣张一会儿。” 看到张鹤龄若这副无其事的表情,谷大用急得脑门直冒白毛汗,说道:“靖国公,现在根本不清楚宁王到底拉拢了多少军队,若是再有后援过来,只怕要变天了啊!” “放心吧!”张鹤龄拍了拍谷大用的肩膀,笑着说道,“宁王掀不起什么风浪,用不了多久便见分晓。” “啊,这……” “我在外面看到有个老朋友已经翻墙进来了,你们继续守着,我去看看陛下和皇后娘娘。” “老……朋友?” 谷大用满脸问号,这个老朋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杨怀瑾,你留下来,帮着谷公公防守宝善门,若是看到那个和尚,不需要考虑,直接开枪打他娘的!” 杨怀瑾点头道:“学生明白!” 说完,张鹤龄留下一脸懵逼的谷大用,带着白露向乾清宫赶去。 原本张鹤龄在外面观战,因为事先已经收到蟒卫传递的暗语,他心里有数,既然蟒卫早有准备,外面的叛军就不足为惧,眼下虽然看起来形势危急,但是,只需要等到蟒卫进场,一切都结束了。 宁王这边已经踏进了午门,却迟迟攻不下奉天门,心中不禁气恼,不多时,只见那个叫净苦的大和尚找了处无人看守的地方,偷偷翻墙而入。 这下子张鹤龄坐不住了,若是净苦和尚从里面打开某扇门,或者直接去刺杀弘治皇帝,那局面可就被动了。 而这边叛军攻打宝善门未果,只得暂时撤离,去寻找其他入口,张鹤龄便带着白露和杨怀瑾偷偷地摸了进来。 看到谷大用在把守宝善门,张鹤龄倒是挺惊讶的,虽然谷大用人高马大,但毕竟是个太监,危急时刻没有想着卷铺盖跑路,反而是冲到前线,这份勇气确实值得钦佩。 以前只知道东宫八虎一个比一个能作死,现在看来,这些人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忠心和胆魄还是有的。 日后好好督促一番,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鹤龄和白露一路来到乾清宫,路上只看到几个惊慌失措的宦官和宫女,并没有发现净苦和尚的影子。 “这样吧,你去玄武门,我去守护陛下。” 白露点点头,一扭小蛮腰跃上房顶,施展轻功,向北边行去。 玄武门在紫禁城的最北边,白露赶到之时,果然看到净苦和尚正在和守卫交手。 守门的是金吾卫,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只见净苦和尚双掌推出,正中一人前胸,这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砸到身后一人,然后,两人同时跌倒,爬都爬不起来,这一掌的力道可见一斑! 白露赶到近前,抽出绣春刀,娇喝一声,向着净苦和尚劈头斩去! 净苦和尚看到白露出现,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故作淡定地说道:“阿弥陀佛,请问这位女施主是何方神圣?” 白露没有说话,因为张鹤龄特别叮嘱过,此人看起来面色和善,却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而且十分狡诈,不可轻敌。 净苦和尚见白露一言不发,手上攻势如暴风骤雨,刀刀取人要害,当下也不敢大意,双掌交错,使出看家本事金刚波若掌,一时间两人斗的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白露越战越稳,净苦和尚却心中暗暗叫苦,必须速战速决,拖不起啊! 想到这里,净苦和尚手上突然加速,一连出了三掌,白露不敢硬接,只得向后躲避,不料这三掌看起来势大力沉,却只是虚招。净苦和尚趁着白露后退之际,扭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金吾卫负责守卫玄武门的是百户万平南,当下说道:“此人向着乾清宫方向去了,所有人等,速速随我去救驾!” “不必了!”白露拦住他们,淡淡说道,“你们还是守好玄武门,不可让叛军趁虚而入。” 万平南急忙说道:“可是,陛下有危险……” “放心,皇后娘娘早有安排,陛下那里不需担心。” 万平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人,怪不得!” 却说那净苦和尚与白露交手之后没有占到便宜,便果断放弃玄武门,向乾清宫的方向行去。 其实,净苦和尚早有打算,要么,攻击玄武门,要么,直接刺杀皇帝,选择权在自己手上。 原本玄武门前那些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没先到突然杀出来一名女子,武功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完全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这女子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看这路刀法,也不像是军营里那几招,反而颇有几分夺命刀的路数,奇怪了,江湖中人怎么会出现在大内皇宫? 净苦和尚脱身后,其实并未走远,而是躲在暗处观瞧,发现那女子竟然没有追过来,心中不禁好笑,你以为守住玄武门就没事了? 天真! 想到这里,净苦和尚转身向乾清宫而去,宫里的守卫都集中在各个出入口,连青壮宦官都派出去了,乾清宫门口根本就没人把手。 我还就不信了,你们总不能在皇帝榻前也准备了武林高手吧? 除非现如今武林高手不值钱了,随便一抓就一大把。 狗皇帝,你都半死不活了,还占着这个位置做什么? 今日,便是我净苦大师名扬天下之时! 第353章 你这是作弊! 净苦和尚迈步进入乾清宫,果然,皇帝、皇后、太子、太皇太后都在这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家人最重要的是要整整齐齐! 今天,就让你们整整齐齐地上路…… 等一下! 净苦和尚不解地看着张鹤龄,问道:“你怎么在这?” 虽然张鹤龄和弘治皇帝也算一家人,但是,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张鹤龄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净苦和尚眼中充满杀意,笑你妹啊笑,今天不管是谁,都要给老子上路! 看我金刚波若掌,大罗法咒! 突然,净苦和尚身形停住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鹤龄手上那柄短枪,不敢轻举妄动。 张鹤龄平静地说道:“给你一个机会,当着朝廷百官的面,说出宁王的罪行,若是表现的好,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净苦和尚没有说话,心里却在迅速盘算,根据情报,张鹤龄手上有一只短柄火枪,近距离伤害非常可观,现在自己刚好处于有效射程之内! 对付火枪,最怕当头一击,若是能躲过第一击,自己有足够的把握在张鹤龄重新填装弹药之前杀死他一百遍! 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能躲过第一击? 张鹤龄也不知道净苦和尚在犹豫什么,便继续说道:“你的时间不多,接下来该如何选,要立即做出决定。” 净苦和尚死死地盯着张鹤龄手中的短铳,一个大胆的计划浮上心头。 舍弃直接攻击张鹤龄,而是先出手攻击距离最近的周太后,张鹤龄投鼠忌器,必然不敢开枪,就算开枪,自己也有活靶子防身,而且,一旦开枪,他就死定了! 这个计划最大的风险就是速度的比拼,究竟是自己动作快,还是张鹤龄的火枪快!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已经无路可退,唯有放手一搏! 说时迟那时快,净苦和尚突然身子横飞,伸手向周太后抓去。 砰! 情急之下,张鹤龄终于还是开枪了! 如此同时,净苦和尚突然撤回了身形,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刚才使向周太后那一招是虚招,只为了引张鹤龄开枪。 接下来,就是你的死期了! 想到这里,净苦和尚不再犹豫,直接一招大威天龙向着张鹤龄飞扑过去。 在净苦和尚眼中,张鹤龄必然会惊慌失措,屁滚尿流,然后跪在地上叫爷爷,祈求自己能够饶他一命。 只可惜,饶是不可能饶的,而且还会将你折磨到生不如死,以泄宁王爷被羞辱之恨。 可是,净苦和尚惊讶地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因为张鹤龄眼中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 甚至,还伸出了手中的短枪。 你又没子弹,拿出来干嘛用的,吓唬人吗? 净苦和尚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眼前一阵火光闪出,砰地一声,然后感觉前胸传来一阵撕裂般地疼痛,整个人横着摔倒在地。 什么情况? 净苦和尚倒在地上,看到自己胸前鲜血直流,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他的枪里什么时候装好的子弹? 张鹤龄似乎知道净苦和尚的疑问,拎着手枪说道:“忘记告诉你了,这是我徒儿新研制出来的左轮手枪,一次可以填装六发子弹。” 说完,张鹤龄再次扣动扳机,砰砰两枪分别打在净苦和尚两条大腿上,鲜血哗哗往外流。 “你看,很厉害吧?” 说完,张鹤龄又开了两枪,打在净苦和尚两只胳膊上。 前胸和四肢同时中弹,就算不死,也废了。 净苦和尚失去意识之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阿弥陀佛,你这是作弊! 张鹤龄看到净苦和尚晕死过去,还不放心,抬起脚尖踩在他腿上的伤口处,确实一动不动,不像是装的,这才吩咐道:“将这个人抬出去吧。” 萧敬和刘瑾对视一眼,心中都在琢磨,谁抬啊? 一般来说,自己才是下命令的那个啊。 见没人行动,周太后怒道:“都聋了吗,按靖国公的吩咐去做!” 萧敬赶忙说道:“是!” 然后,招呼刘瑾等人,七手八脚地拖着大胖和尚向殿外走去。 这段时间,张皇后吓得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出,直至看到张鹤龄将反贼击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多亏有你在,真的是太险了!” 张鹤龄微微一笑,道:“请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放心,援军马上便到,宁王的闹剧要结束了。” 太皇太后周氏点了点头,说道:“自打几年前看到靖国公大破白莲教,哀家便知道,你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却没想到,比哀家想象的还要夸张,年纪轻轻便加封国公,真是后生可畏。” 张鹤龄收起手枪,说道:“太皇太后谬赞,都是陛下教诲有方,臣不过是奉旨办事罢了。” “居功不自傲,不错!”周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却不知你为何突然会抗旨不尊,几乎被陛下砍了脑袋?” 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臣曾经给过一个人承诺,说过的话就要算数,实在没办法才会抗旨不尊,并非对陛下不敬。” 周氏似笑非笑地说道:“承诺之人,是个漂亮女子吧?” 张鹤龄顿时脸色通红,答道:“承诺便是承诺,与是不是女子,是不是漂亮没有关系。” 周氏摆摆手,道:“好了,不要解释了,今日谁是忠,谁是奸,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陛下尚未醒来,朝中有很多的臣子生出二心,靖国公可有办法收一收他们的心?”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臣自当尽力。” “好!”周氏点了点头,又转头说道,“皇后,你有个好弟弟啊!” 张皇后赶忙回道:“多谢太皇太后夸赞……” 话未说完,就听到外面穿来噼里啪啦一阵响声,比放鞭炮的动静可大多了。 众人再次紧张起来,张鹤龄聆听了一会,面露喜色,道:“是燧发枪的声音,放心吧,我们的援军到了。” 张皇后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一直在昭狱,哪找来的援军?” 张鹤龄笑笑,说道:“我大明朝从来不缺忠义之士,走吧,我们也出去看看。” 第354章 本王是冤枉的 盼星星,盼月亮,宁王终于盼来了援军。 但是情况有些不对劲,为何这些援军看起来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勒个草! 宁王终于反应过来,这哪是援军啊,不是张鹤龄的蟒卫吗? 当初在宁王府,就是这群人如强盗一般冲进府中,无情地打破了自己的春秋美梦! 张鹤龄,怎么哪都有你! 戚景通率众杀过去,若有抵抗者,直接当场击毙,燧发枪扫荡之处,叛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则是把手里钢刀一扔,干净利落地投降了。 虽然谋反是不赦之罪,但是,万一陛下宽大处理,能侥幸逃过一死呢? 而此时面对燧发枪,是真的会当场丧命,没有任何宽大处理的余地。 晚死一天就赚一天,这个账谁大家都算的明白。 眼见大势已去,宁王脸色黑的能渗出墨汁来,苍天啊,为何如此对我? 不对,我的援军呢? 宁王发疯似地向牟斌问道:“三千营呢?” 牟斌还未答话,戚景通已经回道:“不用等了,三千营左副将军袁长军谋反,袁长军以及所率五百余人,已经全部就地斩杀。”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用如此平静地的语气,说出这么不平静的内容,此情此景,让人不寒而栗。 说杀就杀,人家是动真格的啊! 更可怕的是,这其中应该有很多已经投降的,人家却不由分说,一股脑全给宰了。 这可是五百多活生生的人啊,就算杀五百只鸡,也做不到眉头都不眨一下吧。 太狠了! 宁王面如死灰,而那些拥护宁王的大臣们全部缩成一团,在晨风之中瑟瑟发抖,祈求自己能像土拨鼠一样,现场挖个洞钻进去。 这时候,紧闭已久的奉天门终于开了。 宁王从凌晨天不亮就站在这里,一直在等这道门打开,但是现在门开了,心情却从满怀希望直接沉入万丈深渊。 因为这道门打开之时,就是自己万劫不复之日。 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张鹤龄,身后是太皇太后周氏、张皇后、太子朱厚照。 等一下! 怎么是张鹤龄? 宁王感觉自己的瞳孔在急剧收缩,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昭狱里面蹲着吗? “宁王殿下,别来无恙?” 张鹤龄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甚至还打起了招呼。 宁王看向牟斌,牟斌也是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柳乘风那个王八蛋,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干什么吃的! 事到如今,一切都结束了,牟斌将手按在刀柄上,戚景通警惕地上前一步,将刀架在牟斌脖子上。 “别动!” 蟒卫迅速散开,燧发枪指着场上的每一个人,现场死一般地寂静。 宁王牙齿都快咬碎了,双拳紧紧地攥着,指甲刺进手掌,鲜血淌出。 突然,他动了,疯狂地向着张鹤龄扑过去! 李晨星手里拿着燧发枪,指着宁王,准备扣动扳机。 正当众人都以为宁王要命丧当场的时候,画风突变,只见宁王噗通一声跪在张鹤龄面前,哭喊道:“冤枉啊,本王都是受人指使,这才误入歧途,求靖国公明鉴!” 众人俱是满脸诧异,李晨星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 “本王对陛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是焦芳、张彩那些臣子,劝说本王暂代朝政,还有牟斌,一切都是他们谋划的,本王只是想替陛下分忧,此番赤胆忠心,天可怜见啊!” 饶是张鹤龄这种见过大场面的,此时也不由得心服口服,这货也太不要脸了吧! 死到临头,还把锅往别人身上推呢,你以为你是谁啊,不粘锅吗? 人群中,张彩再也忍不住,冲过来喊道:“宁王殿下,如今陛下病重,太子年幼,本该当有人主持大局,您若是临阵退缩,怎么对得起朱家列祖列宗?” “放肆!”宁王怒目而视,“事到如今,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要在这里挑拨?” 张彩也是豁出去了,继续大声说道:“焦大人,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宁王摄政本就合乎礼法,当初说得好好的,为何现在都不作声了?” 焦芳吓得一哆嗦,你要死啊,我正隐身呢,你还指名道姓地喊我出来,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张彩不依不饶地说道:“焦大人,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焦芳隐身失败,只得站出来说道:“张大人,休要胡言!” “好啊,现在一个个都怂了!”张彩双眼通红,犹如受伤的猛兽一般,指着焦芳等人说道,“当初说好的共举大事,现在却想委屈求全,你们以为跪下认个错就完了,靖国公行事心狠手辣,从不留活口,今日能饶得了你们?” 张鹤龄心说,你是疯狗啊,见谁咬谁? 也罢,现如今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来祭旗,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管我不客气了。 当下,张鹤龄沉下脸来,问道:“焦大人,是这样吗?” 焦芳赶忙回道:“靖国公休要听他胡言,我等都是为陛下、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为了江山社稷,就要支持宁王造反?” “没有,没有!”焦芳矢口否认,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我等虽然支持宁王摄政,但那都是权宜之计,却没想过宁王会趁机造反,真的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哦,”张鹤龄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既然宁王造反与你们无关,那就……” 焦芳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番鬼话能有人信才怪呢,却不知道张鹤龄这厮会怎样处置自己。 可是,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切主动权都在人家手上,由不得自己了。 在众人的注视中,张鹤龄缓缓说出几个字:“那就下不为例吧!” “什么?” 焦芳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的疑惑。 “陛下病重,朝中无主,你们也是为了朝堂稳固,虽然做事有些欠考虑,但是念在你等初衷是好的,今日之事就不追究了。” 第355章 封王 焦芳瞪大眼睛,我瞎编的鬼话你也信? 其余大臣听到事情有转机,纷纷说道:“我等对陛下绝无二心,还请靖国公明鉴!” 张鹤龄摆了摆手,道:“好说,好说,这件事会彻查到底,朝廷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张彩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完犊子了,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焦芳趁热打铁,指着张彩说道:“是张彩这厮妖言惑众,他利用我等对陛下的忠心,与宁王勾结,暗地图谋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请靖国公严惩不贷!” 张彩疯狂地喊道:“你们这群傻b,你们真的以为靖国公会放过你们吗,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待此事一过,必定找你们算总账!” 焦芳看到一线希望,哪里还顾得上张彩的死活,当初便撕破脸,痛骂道:“张彩,你为了一己私欲,煽动宁王造反,引发朝堂动乱,居心叵测,罪当诛之!” 现在不止是焦芳,几乎所有拥护宁王的大臣都视张彩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张彩,你包藏祸心,朝之贼也!” “张彩匹夫,彼其娘之!” 众人嫌骂的不过瘾,竟然直接动了手,一群人撕扯着张彩的衣服头发,劈头盖脸一顿胖揍,好像那意思就是谁揍的最狠,谁就最无辜。 可怜张彩双拳难敌四手,竟然当场被活生生打死。 张鹤龄冷漠地注视着这些大臣,所谓的大明栋梁,国之砥柱,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果断露出爪牙,毫不犹豫地去杀死自己的同伴。 就是这么一群人,每天满脸仁义道德,讨论齐家治国平天下,讨论民计民生,真是可笑至极! 太皇太后周氏冲萧敬摆了摆手,萧敬走上前来,提高声音喊道:“太皇太后谕旨!” 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拜倒在地。 只有张彩例外,因为他有特权,可以躺着。 萧敬看了看张鹤龄,微笑着说道:“靖国公……” 张鹤龄会意,亦随之拜倒。 萧敬开始宣旨:“当今陛下病重,太子年幼,又有反贼趁机作乱,朝堂之上,岌岌可危,幸有靖国公张鹤龄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平息叛乱,护陛下之周全,保大明江山之稳固,此乃不世之功,自今日起,靖国公晋升郡王爵,封号靖王,辅佐太子监国,钦此!” 哗! 萧敬宣读完太皇太后的谕旨,所有人都沸腾了。 竟然当场封了王爵,这可是异姓王啊,大明朝有不成文的规定,在朱家之外,但凡能出气的,不得封王。 自太祖高皇帝以来,看看都是哪些人异姓封王? 滁阳王郭子兴、中山武宁王徐达、开平忠武王常遇春、东瓯襄武王汤和、丽江武靖王傅友德、宁陵武壮王冯胜、宁河武顺王邓愈、黔宁昭靖王沐英…… 这些人都是大明朝的开国功勋,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战功硕硕,但是无一例外,都是生前封公,死后封王。 活着的异姓王,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太皇太后周氏是认真思量过的,现如今弘治皇帝一病不起,朝廷局势动荡,太子还小,难堪大任,俗话说强奴欺幼主,这些臣子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大都忙着争权夺势,少数几名忠臣也是疲于自保,根本没有能力顾及他人。 眼下这个局面,恐怕只有张鹤龄有能力扭转乾坤,恶人还需恶人磨,你们不是耍手段吗,好啊,给你们来个更狠的,谁怕谁啊! 异姓封王,都没见过吧? 今天就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 群臣一片议论纷纷,内阁首辅徐溥率先站出来说道:“臣反对!” 紧接着,内阁次辅丘浚也说道:“臣也反对。” 第三位大学士刘健也站出来说道:“臣也反对!” 有了三位大学士打头阵,其余人等胆子也大了,特别是太子党这些人,本来就没有拥护宁王,宁王造反,自己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当下清流的臭毛病又犯了,都跟着反对。 “臣也反对!” “臣也反对!” …… 其实,张鹤龄自己也没想到周太后会这么果断,直接一个王爵砸过来,本来还想着推辞一番,但是自己还没说什么,一大群人先跳着脚反对,心中不禁恼怒。 真是一群白眼狼,要不是老子救你们,一个个早就被宁王砍了,现在看不得人好是不是? 当下,张鹤龄大声说道:“臣张鹤龄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我还就接了,你们能怎样? 这下子算是捅了马蜂窝,一群清流恨不得跳起来去打张鹤龄,但是看到面前明晃晃的钢刀和黑洞洞的枪口,这个念头还是放弃了。 徐溥是景泰五年的进士,入朝为官已经有四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今天这种场面,还真是头一次见。 由太皇太后加封的王爵,还要辅佐太子监国,太子才几岁啊,这不就是变相的摄政吗? 不行,万万不行! “老臣以为,靖国公平叛护驾有功,朝廷当不吝封赏,但是晋升王爵有欠妥当。” 丘浚随后说道:“更何况靖国公本就是戴罪之身,陛下亲自定的斩立决,老臣建议,靖国公功过相抵,朝廷再给些封赏,如此较为合适。” 俩老头儿先定了调调,你本来就是昭狱等着砍头呢,今天救驾有功我们认了,但是封王是万万不可能的,最多把你的死罪免了,再随便给你赏点金银就行了。 辅佐太子监国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你辅佐太子,我们干啥去? 群臣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一张嘴可没闲着,纷纷表示附议,认为张鹤龄不应该封王。 刚才是宁王党尽情表演,太子党在一旁看戏,现在反过来了,轮到太子党表演,宁王党默默看热闹。 一天内能经历这么多不可思议之事,真是刺激啊! 这时候,太子党又一员重臣站了出来,正是前不久和宁王党刚正面的詹事府左中允杨廷和。 “臣以为,靖国公封王一事,乃天命所归!” 第356章 时代变了 众人一看杨廷和出场,纷纷等着看戏,此人虽然官阶不高,但是,他是太子的老师,前途一片光明,所以他说的话还是挺有分量的。 “臣以为,靖国公封王一事,乃天命所归!”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紧接着,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对着杨廷和破口大骂起来。 杨廷和这番话无疑是捅了马蜂窝,本以为他是铁杆的太子党,应该坚决反对靖国公封王辅政才对,却没想到,事到临头,反而倒向了靖国公这边。 连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杨廷和都叛变了,说好的文人骨气呢? 不是应该宁死不屈才对吗?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一片骂声中,杨廷和面不改色,等众人骂累了,这才说道:“诸位既然忠君为国,在下请问一句话,朝堂之上混乱不堪,宁王作乱之时,你们在哪?” 这时候,一个人回应道:“我等鼎力支持太子监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难道这也做错了吗?” 众人寻声看去,此人正是杨廷和的同事,詹事府侍讲学士谢迁。 谢迁比杨廷和年长九岁,官位也高了半级,虽然两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上下级关系,但是平日里谢迁说的话杨廷和还是要听的。 可是今日不同,只听杨廷和冷笑道:“所谓的支持太子监国,除了嘴上说说,可曾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谢迁以能言善辩着称,当下脑袋一晃,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 这番话出自《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意思是君主年幼初立,人心疑惧不安,将政事交给你呢?还是交给我呢? 这句话还有个隐含的意思,就是君主年龄小,需要大臣辅政,容易架空皇权,产生外戚专权。 而这个外戚,当然指的就是张鹤龄。 杨廷和知道谢迁善辩,根本不跟他辩,直接问道:“既然主少国疑,请问谢大人,你到底做过什么,请如实回答我!” 面对质问,谢迁回道:“自然是支持太子,辅佐太子,为陛下、为大明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除了死,还做了什么?” 杨廷和似乎只有一根筋,逮着一句话不松口,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就告诉我,你干了些什么! 谢迁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因为杨廷和说的对,除了口头上支持太子,真的没干什么。 “我等对陛下、对太子、对大明江山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杨廷和冷冷道:“所以在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之时,只顾及自己名声,任由乱臣贼子祸乱朝堂?” 此话一出,在场的太子党面面相觑,集体哑火了。 想当初,以内阁为首的太子党被人攻讦,被扣上权臣的帽子,而后,这些人是怎么做的呢? 既然你说我打压藩王、支持太子是为了自己掌权,那我不说话了行不行? 以不回应作为证明自己清白的手段,这样一来,确实保全了自己名声,但是,也助长了宁王党的气焰,间接促成了今日的宫变。 饶是谢迁能言善辩,此时却也说不出话来,因为杨廷和说的就是事实,无从反驳。 “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当清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在大是大非面前,为了自己那一点清流之名,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贼人作乱,坐视不理。反观靖国公,虽身陷囹圄,亦知自己命不久矣,却能奋不顾身,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份忠心才称得上是日月可鉴!” 现场一片死寂,虽然大家平日里喜欢逞口舌之利,但是在杨廷和掷地有声的质问中,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人家说的对,这就是事实,无力反驳。 “唉!”半晌之后,现场终于有了动静,只见内阁首辅徐溥摇了摇头,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而今天下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了,启奏太皇太后,臣乞骸骨!” 场面再一次定格,内阁首辅大学士主动提出要请辞,说明这已经是最后的抗争了。 周太后神色冷峻,道:“太祖高皇帝遗训,后宫和宦官不得干政,哀家已是黄土埋到脖颈子的人,若不是今日险些发生宫变,哀家也不会抛头露面,善做主张,虽说坏了规矩,但那是形势所迫,现如今既然已经任命靖王辅政,你想告老还乡,去问靖王吧!” 然后,周太后转过身去,缓缓说道:“以后,朝政之事该寻谁就寻谁,莫要寻哀家。” 张皇后赶忙过去扶着周太后,另有宦官宫女过来,然后,一行人慢慢向后宫走去。 徐溥被晾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老脸上写满了尴尬。 难道要跟张鹤龄请奏不成? 那样做不是承认了辅政一事? 可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刚才说出去的话该怎么办? 这时候,丘浚站出来说道:“启奏靖王,臣乞骸骨!” 丘浚也豁出去了,有种你就把我们都开了,自己辅政去吧! 在众人的注视中,张鹤龄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两位大人年事已高,不宜再过操劳,此事本王准了!” 这一次,没有人喧哗,没有人挺身而出继续以请辞施压,因为他们发现,人家根本就不留你! 就算是皇帝本人来了,还要假意挽留一番呢,可是张鹤龄压根不理你这茬。 众人心里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靖王辅政,朝堂必然大清洗一番,最后留下的,都是那些拥护人家的臣子,其余的,呵呵,爱干嘛干嘛去! 还乞骸骨,乞呗,谁在乎? 现场再一次陷入沉默,徐溥和丘浚对视一眼,不禁笑了。 从此以后,自己不再是号令群臣的内阁大学士,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见状,刘健实在忍不住了,站出来说道:“启禀靖王,臣乞……” “希贤!” 徐溥打断了刘健的话,说道:“你留下,朝廷需要你。” 若是刘健再一走,还不知道张鹤龄会委任什么样的人去内阁,到时候天下真的就乱了。 “可是……” “没有可是,”丘浚说道,“我们两个老骨头不中用了,以后就靠你了。” 第357章 谋反的理由 张鹤龄正式走进奉天殿,这一次,不是来朝拜,而是接受朝拜。 众臣上朝,口呼万岁,但龙椅是空着,其下首左右分别摆了两把椅子,左侧椅子上坐着监国太子朱厚照,右侧椅子上坐着辅政靖王张鹤龄。 入朝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宁王谋反一案。 群臣对宁王父子的处理意见比较一致,不仅要把人杀了,还要将宁王一族从皇家族谱中抹去。 对于这个结果,张鹤龄并没有意见,毕竟是造反,还是三番五次的造反,早先都放过你一次了,现如今却不知悔改,变本加厉。 算了,宰了吧,一了百了,省的以后又闹出点什么幺蛾子。 然后,就是清算宁王勾结的势力,不过这些人在造反的时候,几乎已经被蟒卫当场诛杀干净,也省的再去审判一次了。 不过,只有一个人除外,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 牟斌曾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上一任都指挥使朱骥办事不利,被贬到南京,牟斌才能上位,而且,整件事情都是张鹤龄促成的。 换句话说,若不是张鹤龄察觉了白莲教的计划,牟斌还当不上这个都指挥使。 所以,牟斌在上任的时候,对张鹤龄是心存感激的,也明里暗里帮忙做了很多事。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叛变了。 不是背叛了张鹤龄,而是背叛了皇帝。 大殿之中,牟斌被困着双手,跪坐在地,脸色憔悴,精神萎靡。 张鹤龄率先开口:“说说吧,为何要谋反?” 牟斌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奈和悲伤,说道:“真的没想到,今日坐在这里审讯我的,竟然是你。” 张鹤龄继续说道:“陛下待你不薄,究竟是为了钱还是权力?宁王许诺了你什么?” “钱?权力?”牟斌眼神都有些恍惚,喃喃道,“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我会缺钱?我权力还不够大吗?你根本不懂……” 看到牟斌一个劲地摇头,张鹤龄感觉这其中好像有事,便问道:“不懂什么?” 牟斌抬起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为了大明江山,我可以献出一切,包括我的名声,我愿意背负千古骂名,你知道吗?” 张鹤龄越听越糊涂,又问道:“你倒底想说什么?” 牟斌突然大声喊道:“你知不知道,蒙古人已经打过来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张鹤龄也变了脸色,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锦衣卫的探子已经收到信息,鞑靼小王子得知我朝无主,已经集结十万大军,准备南下,不出三个月,必定越过长城!” 在群臣诧异的眼神中,牟斌继续说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有一个人主持大局,这个是兴王也好,宁王也罢,总之,必须有人站出来,方能抵御鞑靼小王子的铁骑!” “一派胡言!”内阁唯一的成员刘健说道,“难道太子监国就不能打仗了吗?” “可是你们有结果吗?”牟斌看着刘健,面无表情地说道,“人家说你是权臣,你就乖乖闭嘴,为了自己的脸面,连朝廷都可以不管不顾!” “你……”刘健涨红了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鞑靼大军蓄势待发,而你们这些人还在这里争论是太子监国,还是藩王摄政?”牟斌咬着牙,慢慢说道,“待兵临城下之时,你们一个也跑不了,都得死!” 张鹤龄听明白了,原来是牟斌得到了重要情报,但是这个时候朝廷的太子党和宁王党还在互掐,无奈之下,才决定铤而走险,支持宁王摄政。 “就算宁王篡权,起码他还是太祖高皇帝的血脉,由宁王坐镇朝廷,大明江山还姓朱,还可以抵御外敌!”牟斌的眼神变得如刀光一般,在每一个人脸上扫来扫去,“而你们争来争去,能争出什么?” 这时候,焦芳站出来说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谋反一事,事实确凿,铁证如山,还请靖王殿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有了焦芳起头,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牟斌应该诛九族。 张鹤龄却摆了摆手,压下群臣的声音,然后说道:“带下去吧,此事先放一放,今日先说要紧的事。” 众人不解,什么是比宁王谋反一案还重要的? “如今徐大人和丘大人告老还乡,内阁只剩下刘大人,当务之急是补充内阁成员,诸位说说,由谁入阁较为合适?” 内阁是皇帝的秘书,没有内阁,所有的活压在皇帝一个人头上,根本干不过来。 更何况,张鹤龄压根就没打算自己干,累死累活的,图什么? 成立个议会不好吗? 众人闻言,眼中发亮,这可是内阁啊,大明朝所有文官的终极理想,谁不想去啊? 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有些人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能进内阁的材料。 不过,自己进不去不要紧,进去的那人跟自己关系好就了。 所有人心中再一次卯足了劲,眼看又是一场大战。 刘健说道:“不知靖王殿下准备让谁入阁?” 反正你张鹤龄办事不讲规矩,你就说吧,想安插谁进来? 若是不靠谱的,我坚决不会同意,实在逼急了我也走,不干了! 张鹤龄却笑吟吟地说道:“不知刘大人意下如何?” “我?” 刘健有些懵逼,没听错吧,你让我推荐? “对啊,”张鹤龄点点头,道,“刘大人已经入阁七八年了,对在座的诸位也十分了解,依刘大人所见,谁适合?” 刘健想了想,指着一人说道:“我觉得谢学士比较合适!” 还跟我装模作样,谢迁可是反对你张鹤龄的,我就挑他了,你不是问我吗,现在看你答不答应? 等你一口回绝,起码让别人知道,辅政靖王张鹤龄只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长此以往,看你权威何在? 张鹤龄点了点头,道:“本王觉得谢学士比较合适。” 此言一出,刘健愣住了,谢迁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了? 第358章 辅政还是摄政? 难道你就不再考虑一下了? 内阁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办事机构,那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权力中心,你找个反对你的人入阁,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张鹤龄却好似根本不懂这些,继续问道:“还有吗?” 刘健左看看,又看看,自己能看上的,又是跟张鹤龄对着干的,好像也不太好找。 最后,刘健的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礼部右侍郎焦芳。 在场的大臣中,最不可能入阁的就是焦芳了。 焦芳官居礼部右侍郎,品衔低了点,又是彻彻底底的宁王党,按理说,这个条件想要入阁,浑身上下哪个部位都不够资格,但是,刘健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就是要跟你对着干,有本事来打我啊! 等你拒绝,我就可以说,人是你让我选的,现在我选了,你又不同意,那我选个毛啊? 你想让谁入阁直接说就行了,惺惺作态给谁看? 群臣也在等着张鹤龄的回应,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对其中这点门门道道一清二楚,张鹤龄想压住刘健,真的是太难了。 张鹤龄却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平静地说道:“准了!” “既然靖王殿下不允……什么?”刘健瞪大眼睛,满脸的疑惑,问道,“你说什么?” “本王说,刘大人推荐礼部右侍郎焦芳入阁一事,准了。” 沉默,还是沉默。 刘健都快疯了,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我是故意的你看不出来吗? 来啊,无情地驳回我啊,我可以承受的! 焦芳却喜出望外,噗通往地上一跪,带着哭腔喊道:“臣焦芳谢靖王殿下恩典,谢刘大人举荐!” 刘健斜眼看着地上的焦芳,心头在默默流泪。 张鹤龄点点头,道:“不必谢我,跟着刘大人好好干。” 焦芳感激涕零,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看着刘健一张老脸如同在看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以前竟然没有发现刘健长得这么好看! 刘健也是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选择焦芳入阁,却正中人家的下怀,张鹤龄啊张鹤龄,你也太坏了! 张鹤龄看着呆若木鸡的刘健,问道:“刘大人还有合适的人选吗?” 刘健此时已经万念俱灰,说道:“没了。” 张鹤龄沉声道:“本王郑重宣布,自今日起,武英殿大学士刘健,迁文渊阁大学士,掌文渊阁事;詹事府侍讲学士谢迁,授东阁大学士;礼部右侍郎焦芳,授华盖殿大学士。” 群臣本来是分成两派,太子党和宁王党,太子党以刘健为首,宁王党以焦芳为首。 按理说,太子党是绝对不想看到焦芳入阁的,可现在的情况很诡异,人是刘健自己选的,如果大家再出面驳回,岂不是让刘健的老脸没地搁? 太子党一派还指望刘健出头呢,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宁王党也是心中暗暗欣喜,今日在奉天门外逃过一劫,本以为靖王只是做做表明文章,等到秋后算总账,心中的大石头一直在悬着,但是,现在靖王竟然同意焦芳入阁,这说明什么? 这是一个信号,人家是真的不打算计较过去的事了! 而且,这其中还有个隐含的信息,我张鹤龄辅政,我也需要人,无论是谁,无论之前做过什么,从今以后,只要真心实意地跟着我,绝不会亏了你们。 不信的话,焦芳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在张鹤龄宣布辅郑以来第一道诏令的时候,事情出奇地顺利,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内阁重新组建,刘健任首辅,谢迁和焦芳登堂入室,成为新的群臣领袖。 “舅舅,舅舅……” 就在这个庄严的时刻,突然传出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朱厚照歪着身子,冲张鹤龄奶声奶气地说道:“……我饿了。” 其实朱厚照早就饿了,天还没亮就被刘瑾薅起来,中间有几次想说话,看着面前这些人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睛的,想说又不敢说,直到肚子咕咕叫了几遍,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去喊张鹤龄。 毕竟是自己的舅舅,看起来比那些个拉着老脸的大臣们和蔼多了。 群臣不由得面面相觑,没听说过哪个太子监国的时候,一边上朝一边吃东西的,这也不像话啊。 张鹤龄转头看了看朱厚照那张怯生生的小脸,笑了笑,问道:“早上没吃饭吧?” “嗯。”朱厚照老实地点了点头。 “刘瑾,你带太子下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 朱厚照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下来,扭头就走,刘瑾赶忙跟上去。 刘健突然大声说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朱厚照被人一喊,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刘健继续说道:“朝议尚未结束,殿下不应该擅自离开。” 朱厚照一个五岁的孩童知道什么,现在只想着去吃东西,无奈之下,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张鹤龄。 “舅舅……” “殿下!”刘健面色冷峻,大声说道,“在朝堂之上,殿下应该称呼靖王。” 朱厚照不由得撅起嘴巴,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够了!”张鹤龄站起来,说道,“刘瑾,带太子殿下去休息吧。” 刘瑾见形势不对,赶忙抱起朱厚照,一溜烟走掉了。 刘健并没有继续阻拦,而是冷笑着说道:“请问靖王殿下,现在是辅政,还是摄政?” 辅政,起码太子监国的位置还在,就算朱厚照是个背景墙,什么都不做,起码代表着弘治皇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但是,太子一走,朝廷的主人是谁? 方才沉默的群臣再次哗然,你张鹤龄莫不是相当摄政王? 大明朝现如今究竟是姓朱还是姓张? 看着群臣议论纷纷,张鹤龄并没有急着辩解什么,站在他身后的谷大用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都静一静,注意朝堂的礼仪!” 刘健似乎抓到了张鹤龄的把柄,追问道:“请靖王殿下说清楚!”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张鹤龄,等待他的回答。 第359章 三道诏令 张鹤龄环视四周,缓缓说道:“太子殿下只有五岁,你们让他坐在这里当个摆设,难道这就是对陛下、对朝廷的尊重吗?” 刘健回道:“太皇太后懿旨是太子监国,靖王辅政,太子殿下代表的是陛下,若是如此草率便坏了规矩,教天家颜面何存?” “那你告诉我,一个五岁的孩童,他能做什么?” 刘健坚持道:“能不能做什么不打紧,只要人在就行,我等是陛下的臣子,不是靖王殿下的臣子。” 张鹤龄盯着刘健的眼睛,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为了陛下,我来问你,是朝廷大事重要,还是纠结太子是不是应该坐在这里当个摆设更重要?” 刘健和张鹤龄对峙起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大事,岂能儿戏?” 面对刘健的质问,张鹤龄突然话头一转,说道:“刘大人不就是怕本王行使专断之权吗,有话明说就好,非要扯到太子身上做什么?” “不错!”刘健迎着张鹤龄说道,“靖王殿下是辅政,并非摄政,遇事不可专断!” 张鹤龄点点头,道:“那好,现在本王颁布第二道诏令,自今日起,所有奏折的批复、昭告、谕旨等,必须有本王的印章,陛下的印章和内阁的签字三道程序,无论缺了哪一道,都视为废令!” 刘健心中迅速盘算,弘治皇帝的印章在司礼监手中,如今皇帝病重,张鹤龄想做司礼监的主也不是难事,但是,自己身位内阁首辅大臣,内阁的签字是由自己决定的,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不同意,张鹤龄单方面下令是无效的。 此举岂不是死死地制约住张鹤龄手中的权力? 刘健很是不解,张鹤龄为何要自缚双手,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刘大人对本王的诏令可有异议?” 刘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张鹤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道诏令一发,以后再想改可就难了。 “回靖王殿下,臣没有异议,待退朝之后,内阁便草拟诏令,即日公诸于天下。” 张鹤龄将目光转向其他人,问道:“其余的人呢,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没有意见。 “那好,第二道诏令全员通过,下面本王要颁布第三道诏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第一天辅政你就连颁三道诏令,你咋不起飞呢? 张鹤龄平静地说道:“六部各司其职,全力备战,鞑靼人若敢踏入长城一步,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刘健还以为张鹤龄又有什么想法呢,却没想到是为了鞑靼进犯一事,这事没的商量,自然是鼎力支持的。 “三道诏令由内阁起草,司礼监复核,最后拿来本王案前,退朝。” 谷大用扯着嗓子喊道:“百官退朝!” 张鹤龄第一天辅政,退朝之后没急着回家,先去了乾清宫看望弘治皇帝,萧敬在榻前服侍,看到张鹤龄来了,赶忙行礼道:“奴婢见过靖王殿下。” “不必了,起来吧。” 萧敬站起身来,然后看到张鹤龄身后的谷大用,心情很是复杂。 我才是内庭总管太监啊…… 张鹤龄看了看弘治皇帝,面色还算红润,呼吸平稳,又听了听心跳,也很稳定。 “陛下一直就这样昏睡?” “回靖王的话,陛下已经睡了一个多月了,太医们都看不出是什么病症。” “叫也叫不醒?” 萧敬摇摇头,道:“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陛下平日里怎么吃饭啊?” 张鹤龄很纳闷,昏迷一个多月,脸色竟然还挺红润。 萧敬答道:“遵照太医吩咐,平时给陛下喂一些流食。” 张鹤龄点了点头,又问道:“除了昏睡,没有别的症状吗?” 萧敬再次摇摇头,道:“说来也是奇怪,陛下现在的情况和平日里睡着了几乎没什么两样,但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陛下得这个怪病之前,可有什么征兆?” 萧敬歪着头想了半天,说道:“什么征兆也没有啊。” 张鹤龄又问道:“那陛下有没有见过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萧敬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说道,“那日正在早朝,也没什么陌生人,倒是那一日的三日之前,陛下曾接见过琉球国的女王。” 琉球女王洛雨荷,果然是她! 听到萧敬这么说,张鹤龄心中愈发肯定是洛雨荷下的药,只是不知道这种药的毒性如何,有什么办法解救。 “放心吧,本王定会寻访名医,为陛下医病。” 萧敬激动地热泪盈眶,弘治皇帝就是他的天,天塌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老奴先行谢过靖王殿下,殿下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便是。” 张鹤龄拍了拍萧敬的肩膀,道:“这段时间你好好守着陛下吧,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 出了乾清宫,转身来到坤宁宫,有小太监禀报称张皇后去了仁寿宫,张鹤龄只好又折去了仁寿宫。 仁寿宫是太皇太后周氏起居的地方,张皇后每日都要过来问安,今日突逢变故,实在心里发慌,便来到仁寿宫跟周太后聊天解闷。 “启禀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靖王殿下来仁寿宫问安。” 周太后笑吟吟地看了看张皇后,说道:“你看,正念叨呢,人就到了。” 张皇后说道:“定是刚刚退朝,这都中午了,臣妾去安排午膳吧。” 周太后摆摆手说道:“不必了,靖王不会在后宫用膳的。” 张皇后不解,说道:“以前鹤龄延龄都在坤宁宫用过膳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周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靖王辅政,身份早已非比寻常,今日定是问候一句便走,绝不会留下用膳的。” 两人正说着,张鹤龄已经走进来,作揖行礼道:“臣见过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问两位娘娘恭安!” 周太后说道:“快起来吧,今日早朝还顺利吗?” 张鹤龄答道:“顺利。” “那就好,”周太后得意地笑了笑,道,“哀家就知道,这些大臣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遇到靖王,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 第360章 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张皇后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当上了辅政王,心中满是欢喜,说道:“我已经让御膳房准备了午膳,中午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多谢娘娘美意,”张鹤龄说道,“还是不打扰了,两位娘娘请用膳,在下告辞。” 张皇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周太后,周太后只是笑而不语。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去哪也要吃饭啊,吃完再走吧。” 张鹤龄面带微笑,说道:“很久没回家了,甚是想念,就不打扰两位娘娘用膳了。” 说完,张鹤龄客客气气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张皇后不解地问道:“太皇太后是如何得知鹤龄不会留下用膳的?” 周太后似乎早有准备,说道:“以前他进宫是来看望你这个当姐姐的,就算被人说三道四,也没多大关系,但是,现在他是靖王,又是辅政王,身份特殊,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随意了。” 张皇后还是不解,又问道:“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有何不妥?” “不一样的,”周太后摇了摇头,道,“倘若靖王在后宫耽搁太久,怕是很快就会被人弹劾了。” 张皇后叹了口气,道:“唉,还真是麻烦。” 周太后却笑吟吟地说道:“正是如此,才说明哀家没有看错人,别看那些大臣们平日里一个个满口的仁义道德,真的出了事,谁也靠不住。” “只是……”张皇后略显踌躇,说道,“我大明朝不乏精明能干的藩王,太皇太后此举是否过于激进了些?” 张皇后的担心不无道理,归根结底,大明朝是姓朱的,如今却让一个姓张的打理朝政,这也说不过去啊! 万一哪个藩王早就有心谋反,借此机会揭竿而起,岂不是把张鹤龄架在火堆上烤? 周太后却一脸淡然,缓缓说道:“你可知哀家为何选择靖王辅政,而不是朱姓藩王?” “臣妾不知,请太皇太后明示。” “若是藩王辅政,大明朝固然还姓朱,但是,”周太后眼中出现一丝寒光,似乎又想起来当年二帝同天的那段时间,语气逐渐变得冷漠,“弘治皇帝一脉却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彻彻底底地消失,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张皇后神色诧异,喃喃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周太后冷笑一声,道,“我大明朝的藩王那可都是龙种,大家同为太祖高皇帝血脉,谁愿意在那一亩三分地圈着,这一百多年以来,为了权力,同族残杀的例子还少吗?” “可是,陛下执政以来,国泰民安,并未发生过谋逆之事。” “那是因为皇帝的身世,当年万贵妃祸乱后宫,只留下弘治皇帝这一个龙种,当时所有的大臣都拥立太子,先帝就算再宠幸万贵妃,也没办法改立太子,所以当今陛下这个位子来的正,旁人就算想要谋反,也没有借口。” 张皇后认真聆听,看来,以前是自己想的太少了。 自己所处的世界,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只是自己长期处于弘治皇帝的庇护下,没有发现那些肮脏的事罢了。 “哀家方才说的这一切,都是在陛下安然无恙的前提下,倘若陛下病重,会出现什么情况,你已经亲眼看见了,就不需要哀家再说一遍了吧。” 张皇后点点头,道:“人心难测,唯有患难方见真情。” “那些大臣们之所以摇摆不定,是因为他们认定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太子监国,要么藩王监国,却忽略了还有张鹤龄这小子,”说到这里,周太后笑着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这小子莫不是老天派来惩罚那些大臣的?为何只要他一出现,无论叫骂的再凶狠,也会马上乖乖闭嘴。” 张皇后回道:“确实,自从家父仙去,鹤龄成长了许多。” 周太后慢慢说道:“靖王辅政,起码不会废立太子,大明朝的皇帝还是当今陛下,太子还是朱厚照,你明白了吗?” 张皇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周太后又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现在由他来暂代朝政,我们静观其变就好,终究是妇道人家,尽量不要抛头露面。” 另一边,张鹤龄出了午门,上了谷大用早早备好的马车,直奔靖国公府。 毕竟刚刚晋升的王爵,府上还没来得及改名字。 打开门帘,见车里还有一人,正是白露,张鹤龄上朝之时,白露一直在午门外等候。 “让你久等了。” 白露微微一笑,道:“靖王殿下现在可是日理万机,小女子等一等又何妨?” 张鹤龄也回了个微笑,道:“你莫要开我的玩笑,我坐这个位子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实属无奈。” “什么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可以打破皇帝的束缚,名正言顺地大干一场了。” 张鹤龄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可不是吃素的,想要彻底降住他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不妨,现在你有的是时间。” “也不一定,”张鹤龄再次摇摇头,道,“只要陛下能恢复,我立刻会将大权交出。” 白露柳眉微颦,问道:“可是,皇帝的怪病不是连太医院都医不好吗?” 张鹤龄摇摇头,道:“陛下不是得了怪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白露皱眉道,“皇宫大内,守卫森严,谁能给皇帝投毒?” “有的,”张鹤龄平静地说道,“琉球女王洛雨荷。” 白露有些惊讶,压低声音问道:“洛姑娘为何要谋害陛下?” “这要问过她才知道。” 白露想了想,说道:“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她是为了救你。” 张鹤龄没有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白露继续说道:“倘若行动失败,或者事后被发现,怕是琉球马上就会被灭国,可见洛姑娘对你真的是情深义重,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张鹤龄感觉这句话怎么怪怪的,特别是白露看自己的眼神,很不自在…… 第361章 错的是国法! 其实,张鹤龄坐在马车上,心里还想到了一个很严重问题,自己的家里还有人吗? 仙游公主等人是自己送走的,但是管家张全和下人们还在,前段时间自己被抓入大牢,怕是府上的丫鬟下人都自顾自地逃命去了吧。 如果府上一个人也没有,这个年代又没有外卖,中午饭怎么办? 中午吃什么,这是一个亘古以来就很难解决的问题。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宫里吃得了,谁爱说让他说去……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停下,张鹤龄撩开窗帘一看,原来是到家了。 既然都到了,那就去看看吧。 谷大用在外面撩开门帘,张鹤龄迈步走下,来到自己家门口,看到大门紧闭着。 白露随后也下了车,然后就看到张鹤龄站在门口发呆。 此时,张鹤龄心中想的是:不对啊,门上怎么没贴封条啊? 按理说,自己犯的谋逆大罪,起码要抄家灭族,弘治皇帝念在姻亲的份上,没有灭族,但是抄家总没跑吧? 想到这里,张鹤龄突然意识到,莫不是家里有人? 谷大用已经走上前来,拉起门环敲了两声,没多久,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谁啊?”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张全看着面前的张鹤龄,激动地热泪盈眶,直接放声大哭。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看着张全手舞足蹈地飞奔而去,张鹤龄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随后,呼啦一下子,府上的丫鬟下人都围了上来,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谷大用说道:“靖王殿下,奴婢先回宫去了,明日寅时,来接您上早朝。” 一听到上早朝,张鹤龄顿时头大,寅时啊,天还没亮呢,就要起床上朝? 不行,这个规矩一定要改一改,否则可真的是扛不住。 一众人拥着张鹤龄走了进去,管家张全问道:“老爷,听说您被抓进大牢了,还要砍头,是不是真的?” 张鹤龄点头道:“不错,本来就要砍头了,后来皇帝回家想了想,又把老爷的罪给免了。” “老爷您真会说笑,皇帝说话也能反悔啊?” “皇帝也是人嘛,”张鹤龄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府上如何?” “有很多差人来过,到处搜查,带走了很多的金银,倒是没有为难我们。” 张鹤龄心中暗道,定是锦衣卫这帮孙子,到家里来搜查所谓的罪证,结果,罪证没搜到,顺手牵羊把自己的银子都给顺走了。 回头一定要把这些人找出来,让他们把顺走的银子双倍还回来!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奴家见过靖王殿下。” 张鹤龄抬头看去,只见迎面站着一人,身穿淡绿色的衣衫,柳眉杏口,微微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正是琉球女王洛雨荷。 张鹤龄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问道:“你怎么在这?” 身后的管家张全说道:“洛姑娘一个月前就过来了,那些官府的差人胡作非为,还是洛姑娘赶走的。” 张鹤龄对张全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张全感觉到气氛不对,便说道:“午饭已经做好了,一会就开饭吧。” “行,我知道了。” 张全带着一众下人离开,院子里只剩下张鹤龄、白露和洛雨荷。 张鹤龄率先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雨荷轻轻一笑,道:“靖王说的什么,奴家不懂啊。” “还装蒜?”张鹤龄怒道,“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雨荷依然柔声回道:“奴家不懂靖王的话。” 张鹤龄气地上前扬起手,一巴掌拍下来。 却见洛雨荷不闪不避,只是闭上眼睛,然后默默等待。 白露上前拉住张鹤龄的手,说道:“她为了什么,还用问吗,还不是为了你?” 张鹤龄怒道:“让开!” “你凭什么打女人?” “让开!” 可能是声音太大了,白露忍不住后退一步,张鹤龄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抓住洛雨荷的双肩,愤怒地说道:“你可知道,只因为你这个举动,大明朝几乎血流成河,日月换天!” 洛雨荷感觉到疼痛不已,却依然咬着牙关,坚持道:“奴家不懂……” “你还不承认?”张鹤龄问道,“是你下的毒,对不对?” “是我做的!” 突然,另一个声音传来。 张鹤龄扭头去看,只见张延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正盯着自己。 “洛姑娘只是整个计划的一环,你不要责怪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是你?” 张鹤龄惊诧不已,在他心中,张延龄永远是个孩子,他喜欢钱,喜欢冒险,喜欢很多新奇的事物,但是,却不知道他怎会有如此深的心机。 张延龄直视着张鹤龄双眼,回道:“不错,是我。”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救你。” “为了救我,你就拿大明江山做赌注?”张鹤龄质问道,“你输得起吗?” “我不管!”张延龄突然爆发,大声吼道,“我只知道,我大哥被关在昭狱,马上要被砍头,我不管什么大明江山,跟我没关系!” 张鹤龄说道:“那是我咎由自取,国有国法,我做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不!”张延龄摇头说道,“你没有错,错的是大明朝廷,错的是国法!” “是你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是你让我知道了天地的广阔,我见过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见过各种肤色的洋人,见过很多连皇帝都不曾见到的人和事物,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 “你若是死了,我的天就塌了,三百蟒卫,三千夷洲卫,还有千千万万那些在你身边成长起来的人,他们怎么办?你考虑过他们吗?” “为什么已经交出了封地,交出了一切,明明对朝廷忠心耿耿,只不过想帮助一下被侵略的邻国,却要被判为谋逆之罪?” “所以说,错的是皇帝,是朝廷,你没有错!” 这些话在张延龄心中憋了太久,现如今一股脑倾诉出来,才堪堪好受一些。 第362章 没有解药 面对张延龄近乎咆哮般的质问,张鹤龄竟然无言以对。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一件事,张延龄已经变了。 他的皮肤不再是病态的白皙,而是变成健康的小麦麸色。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迸发出无比的坚定,如利剑一般,直透人心。 他曾经和穷凶极恶的海盗厮杀,和滔天巨浪搏斗,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洗礼,张延龄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少年,现在,他变得成熟而可怕。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张鹤龄脑子里在思考一个问题,一直生活在自己庇护下的弟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陌生? 现场的气氛很僵硬,白露和洛雨荷自然是插不上话,许久之后,张鹤龄才叹了口气,说道:“你长大了。” 张延龄愤愤道:“我早就长大了!”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现在是真的长大了,既然如此,给你安排个差事吧,省的你闲着没事做。” “我几时闲着了?”张延龄反问道,“若是我闲着无事做,你早就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你先跟我说说,南洋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延龄对南洋的动态最为清晰,当下回道:“扶桑国诸侯割据,自顾不暇,琉球国没什么好说的,苏禄、真腊、暹罗三国也比较稳定,只有安南国闹的动静挺大,他们正在向南夸张,逐步蚕食占城国的领土。” 张鹤龄问道:“现在占城国还有多少领土?” “只剩下归仁以南,没多少了,假以时日,必定全部被安南国占领。” 张鹤龄默默思索一番,说道:“大明想要发展,南洋非常重要,接下来我会设立南洋都督府,任你为南洋总督,统管南洋全部事宜。” 张延龄并没有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似乎这样的决定对他而言也没什么。 不就是统管南洋吗,多大点事? “既然如此,都督府就设在吕宋吧,也方便朝廷对吕宋的监管。” 张鹤龄点点头,吕宋虽然名义上已经归属大明,但是内部还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南洋都督府设立在吕宋,也有助于加强大明朝廷对吕宋的统治。 “诏令很快就会发出,接下来你就可以着手准备了,需要什么,只管来找我。” 张延龄想了想,说道:“在琼州岛增设一卫水师,以备不时之需。” 琼州岛位于南洋关键位置,这里增设一卫水师,张延龄的目的很明显。 张鹤龄点头道:“好,此事我来安排。” 张延龄看了看洛雨荷,说道:“人家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就算放在大明朝,也要给个亲王礼仪,你不过是个郡王,瞧瞧你自己做的事,算不算以下犯上?” 张鹤龄转过身来,看到洛雨荷梨一副委屈的小表情,心中暗暗叹气,双手抱拳,道:“请恕在下无礼。” 洛雨荷撅着小嘴,柔声说道:“靖王殿下的礼,奴家可受不起。” 张鹤龄也是无奈,姑奶奶,我女朋友就在旁边呢,咱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嗲声嗲气的行不行? “是我错怪你了,我认错,好不好?” 洛雨荷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殿下是准备如何认错,赔礼还是道歉?” “只要你把解药拿出来,赔礼道歉都可以。” 洛雨荷哀叹一声,道:“靖王殿下就这么盼望着皇帝回来?” “那是自然,国不可一日无君。” 洛雨荷深情地看着张鹤龄,说道:“现在,你就是君。” “不,我不是,”张鹤龄摇头道,“我只是暂时辅政,大明的天还是陛下说了算。” 张延龄突然说道:“如果陛下归位,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推翻,我们很多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鹤龄抬头看着天,若有所思地说道:“即便还政于陛下,我也会劝说陛下实施新政,以前是我太懒散,只想过些安逸的生活,现在不同了,我会全力以赴。” 张延龄冷笑一声,道:“到那时候,可由不得你!” 张鹤龄摇头说道:“我意已决,你们不要再说了。” 这时候,洛雨荷说道:“你们不要争了,我给皇帝下的毒没有解药。” “你说什么?” 张鹤龄脸色大变,没有解药,那不是成植物人了? “那是我专门配制的忘魂散,原料是十几只毒虫、毒花、毒草,这其中每一种毒物之间的毒性有相生,也有相克,环环紧扣,纠缠在一处,别说太医院那些庸医,就连我自己也没有解药。” “我不信!”张鹤龄摇着头说道,“你自己配置的毒药,怎么可能没有毒药?” “忘魂散是专门为了你而配制的,既要让人昏迷不醒,又能保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本就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我能配出毒药已经很不错了,哪里有时间去研究解药?” “那……陛下岂不是一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这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洛雨荷说道,“亡魂散是让人看上去如同睡着了,但是身体上并无病症,而且,随时时间流逝,药性是会逐渐减弱的,等到彻底失去药效,病人自己就能醒来。” 听到这里,张鹤龄才放下心来,问道:“需要多久时间?” 洛雨荷摇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十年八年,或者一辈子也醒不来了。” 张鹤龄看着洛雨荷说话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眼下这个情况也是由自己引起,还能说什么呢? 既然如此,这个辅政王就先当着吧,啥时候醒了啥时候算。 也罢,是时候给大明朝添点新花样了。 飞机大炮肯定造不出来,但是,杨怀瑾那边带膛线的步枪都研究出来了,武器上起码领先其他人一个档次,先把周边这些敌对势力好好收拾一番。 就从鞑靼小王子开始吧,听说你打算趁着我朝内乱,想进长城来占点便宜? 那好,既然来了就别走了,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装备碾压。 第363章 一句话的奏折 刚吃过午饭不久,戚景通等人前来拜访,张鹤龄看到自己的老部下,心中非常高兴。 无论是在镇江,还是在皇宫,每次看到蟒卫出现,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 “来的正好,给你安排个事。” 戚景通回道:“大人……王爷请吩咐。” 张鹤龄摆了摆手,道:“无所谓,只是个称呼而已。” 戚景通摇摇头,道:“不能坏了规矩。” “随便你吧,我跟你说正事,派个靠谱的人去一趟流鬼国,把仙游公主等人接回来。” 戚景通想了想,说道:“李晨星和薛刚都有安排,就让赵德龙去吧。” 张鹤龄点点头,道:“可以啊。” 赵德龙却有些不满,道:“他们两个是不是要去打仗了?为什么这种鸡毛蒜皮般的小事也要找我?随便派个走过船的去不就行了吗。” 戚景通瞪着眼睛说道:“让你去接公主殿下,难道还是小事?” 张鹤龄摆摆手,道:“这趟去流鬼国,还真不是小事。” 赵德龙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流鬼国只是个统称,此前王守仁派了纳兰永振前去踏勘,那里的人还处于很原始的部落时代,并没有形成一个王国,可是,在流鬼国的西北,是兵强马壮的罗刹国,如果我们不提前行动,流鬼国很可能被罗刹国吞并。” 赵德龙大致听明白了,右手向前比划了一下,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 张鹤龄点点头,道:“流鬼国地广人稀,很多地方都是无主之地,我们不要,自然会有人要。” 赵德龙琢磨了一下,又问道:“属下听闻那地方冷得很,又不能种庄稼,要来做什么?” 张鹤龄说道:“流鬼国只是一处跳板,真正的目的,在于黄金洲。” “黄金洲?” “不错,自流鬼国向北便是北冰洋,有一条岛链,沿着岛链一路东,便可以抵达黄金洲,那是一片比大明更宽广、更富饶的土地,没有土地的流民可以去黄金洲,到那时候,再也不会有人挨饿,那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赵德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属下这便去安排。” 这时候,管家张全一路小跑进来,喊道:“老爷,老爷……不是,王爷,宫里来人了!” 谷大用在后面说道:“靖王殿下,内阁三位大学士让奴婢请您回宫。” 张鹤龄满腹疑问:“现在又不上朝,我去宫里做什么?” “刘大人说了,靖王殿下现在是辅政王,每日应当在宫里当值。” “什么?”张鹤龄一脸懵逼,“我还要去当值?” “是啊,如果您不在,每日的奏疏如何处置?” “不是由内阁呢吗?” “可是,内阁的意见只是参考,最终如何处置,还是需要您去定夺的。” 张鹤龄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自己原本想着,代理皇帝只上个朝就完事了,要知道,弘治皇帝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可不是因为他失眠,而是半夜批折子累的。 长年累月跟程序猿一样加班,身体能吃得消吗? 难不成自己也要三更半夜批奏折? 不行,绝对不行,老子可不想活活累死,一定要想个办法! 张鹤龄问道:“内阁有没有说让我去哪办公啊,奉天殿肯定不合适啊。” 谷大用说道:“说了的,让您去文华殿。” 文华殿明代是皇太子的观政之处,一般太子践祚之前,先摄事于文华殿。 现如今太子监国,不管朱厚照实际有没有这个能力,起码名义上是监国,按照规矩,应该在文华殿暂代朝政,张鹤龄作为辅政王,自然也要在文华殿工作。 “刘大人还说过了,您每日回家吃午饭比较辛苦,以后啊,就让御膳房把您的午膳准备出来,就不要再来回跑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刘健这个老家伙还挺会算计的,不就是想让自己多加会班吗? 无论如何,今天是跑不掉了,既然如此,只得跟随谷大用回宫。 来到文华殿,果然,太子朱厚照压根就没在,算了,反正他在这也没啥用,还不如不在呢,省得打扰自己。 打开第一份折子,上面只有一句话:“臣张懋问圣躬安。” 再往后看,没有了。 张鹤龄拿起奏折看来看去,自言自语道:“张懋这个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大老远从云南发来的奏折,竟然只有一句废话?” 谷大用讪讪笑道:“殿下请看,还要一份呢。” 张鹤龄带着满脸的问号又拿起一份,打开一看,还是张懋的。 “臣张懋启奏,云南土司之关键在于羁縻之治,自唐代起,凡夷人献地归附即可自署刺史,可自立为羁縻州……” 这份奏折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句句偏僻入力,将问题分析的十分透彻,最后明确指出,建议朝廷废除土司制度,改由朝廷直接委派官员直接进行统治,实行和内地相同的地方行政制度。 看完之后,张鹤龄忍不住说道:“这个想法很好啊,都是我大明的子民,为何不能做到一视同仁?” 谷大用赔笑道:“殿下说的是。” “只是张懋为何先上了一道只有一句废话的奏疏,搞什么鬼?” “殿下有所不知,这是惯例。” 张鹤龄抬头问道:“什么惯例?” “一般来说,问安的折子要和叙事的分开。” 张鹤龄突然想到一件事,当初老朱同志在的时候,有个叫茹太素的大臣,此人非常有才学,而且还有一个文人特有的习惯,那就是卖弄文笔,一份奏折动不动就是洋洋洒洒几千字,而且还有不少生僻少见、晦涩难懂的词语,以至于朱元璋每次看到他的奏折就头疼不已。 有一次,朱元璋看到茹太素的奏章,一想到那些生僻字,实在懒得翻阅,就命中书郎王敏念给他听,结果足足念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念完,更加要命的是,听了有一万多字的朱元璋还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这份奏折在说什么。 结果老朱同志当场暴怒:“虚词失实,巧文乱真,朕甚厌之!” 老朱跟那些酸儒不同,说干就干,直接命人把茹太素召入宫中暴打一顿,而到了第二天等他气消了之后,想起那份没念完的奏折,于是就让王敏继续念给他听,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念完,据说那篇奏折足足有一万七千字。 不过,老朱同志还是办实事的,虽然将人揍了,但是折子上请奏的内容还是批了。 从此以后,大家不敢在奏疏中说废话,叙事简明扼要,如果有问安的话,干脆另起一道奏疏。 第364章 是人是狗? 张鹤龄将奏折一道接一道地拿起来看,问题都不大,这些事情处理起来不算困难,就是问安的折子太多了,据说这个折子看完还要批,起码要在后面写个“知道了”才算完事。 一连写了十几个“知道了”,张鹤龄实在受不了了,把问安的奏折一股脑扔给谷大用,不耐烦地说道:“你来写。” “啊?” 谷大用自然是一脸懵逼,做梦也没想到,我还有代批奏折的权力? “啊什么啊?”张鹤龄顺手又抄起一份折子,打开一看,还是问安的,直接扔了过去,“从今以后,但凡是问安的折子,都由你来回复。” “这个……” “怎么,你有问题?” 谷大用直接跪下来,弱弱地说道:“太祖高皇帝遗训,后宫和宦官不得干政,奴婢不敢啊。” 张鹤龄皱眉道:“让你回个问安的折子,这算干什么政了?” 谷大用连连叩拜后,道:“奴婢多谢殿下信任,一定将这份工作做好。” “不过是回复些客套话罢了,”张鹤龄又打开一份奏折,这次终于是叙事的,这才有心思看下去,同时口中说道,“去跟内阁说一声,日后凡是问安的折子,只有一个简单回复,不需要内阁签字和本王的印章。” 毕竟不是叙事的,无关紧要,你们不是要走流程吗,那就让谷大用陪你们就行了。 “谨遵殿下谕旨。” 文华殿和文渊阁离的很近,谷大用传话之后,很快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人。 新晋的华盖殿大学士焦芳。 “臣焦芳问殿下安好。” 张鹤龄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说道:“谷大用。” “奴婢在。” “这里是文华殿,是人是狗都往里领吗?” 此言一出,焦芳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自己本是宁王一党,早上堪堪躲过一劫,本想着靖王刚刚辅政,也需要人来对付太子党,既然已经批准自己入阁,肯定是想收拢自己,同时也是收拢之前的宁王党,现在自己主动过来示好,却没想到,一句话就给噎死了。 还骂自己是狗,如此赤裸裸的侮辱,简直是杀人诛心! 焦芳本是天顺八年二甲进士,虽然名次不是很高,但也算是人中龙凤,因为他本是北方人,明朝初期,北方还处在战乱,靖难时期,又逢内战,因此,南北学子的生长环境差异很大,科举三甲一直是南方人霸榜,为此,朱元璋还搞过恩科北场,专门照顾北方学子。 在这种背景下,焦芳能中二甲进士,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朝廷再搞个恩科北场,起码是一甲前三的水平,此人少年得志,平步青云,而且,做事不择手段。 在他当编修时,一次大学士万安和人闲聊,曾说过一句“不学如芳,亦学士乎”。 意思是说,像焦芳这样不学无术之人,也想当学士吗? 后来,此话传到焦芳耳朵里,这位仁兄当时就勃然大怒道:“定是彭华在背后阴我,若是我当不上学士,就拿把刀守在长安道上,把彭华当众给砍了。” 彭华听后非常害怕,连忙将此信传给大学士万安,万安迫于无奈,不得不进焦芳为侍讲学士。 由此可见,此人一是有野心,二是有手段,正因为如此,当弘治皇帝病重的时候,才会去主动依附藩王,欲借机上位。 今日在奉天门前能活下来,焦芳用了一上午时间,反复琢磨张鹤龄此举的意图,为何诛杀宁王干净利落,对于宁王党却网开一面。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 诛杀宁王,是显示靖王效忠陛下的决心。 而对于宁王党却网开一面,是因为靖王需要人手。 把人都宰了,只剩下一票太子党,天天跟你作对,然后你自己干瞪眼? 所以,新君上位,定然是需要人手的,而此前的宁王党就是最好的选择,今日我饶你不死,便是对你最大的恩惠,你还不乖乖效忠? 想通这一节,焦芳就放心了,既然是互取所需,说明你离不开我,即便你是君,我是臣,大家还是同乘一条船,人前对你恭敬,给足你面子,背地里,大家有钱一起赚,有肉一起吃,岂不美哉? 所以,焦芳是带着诚意来的,却没想到,人家直接一句是人是狗,让焦大人所有的幻想瞬间破灭。 谷大用也愣在当场,画风不对啊! “这……” 张鹤龄头也没抬地说道:“这什么这?轰出去!” 谷大用只得回过头来,讪讪说道:“焦大人,请吧。” 焦芳面如死灰,一边向外走,心中暗暗琢磨,这算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刚刚走出文华殿,突然,他心中出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莫非靖王在奉天门前的说辞只是做做样子,其真实目的,是等着秋后算账? 毕竟新君当政,也不好大开杀戒,不吉利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这个大学士岂不是活不到下集了? 想到这里,焦芳背后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噗通! 焦芳面对文华殿跪拜下来,以头抢地,道:“臣焦芳求见靖王殿下!” 谷大用吓了一跳,说道:“焦大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开玩笑,好歹也是新晋的内阁大学士,虽然靖王殿下不知道为何不待见,但是身份在这摆着呢,也没见哪位大学士觐见陛下的时候在殿外就开始行礼。 焦芳却纹丝不动,口中说道:“臣焦芳求见靖王殿下,劳烦谷公公通传一声。” 谷大用压根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说道:“咱家这就去通传。” “请等一下!”焦芳喊住谷大用,叮嘱道,“就说焦芳求见,不要说大学士,不要说官职,就说焦芳二字,切记切记!” 见谷大用有些疑惑,焦芳从身上摸出两锭金元宝,一把塞进谷大用手里,说道:“劳烦公公了。” “这……” 谷大用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365章 你有四次机会 谷大用当然喜欢金子,只是这辈子还没收过内阁大学士的礼,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把手缩回怀中,说道:“焦大人请稍等。” 内殿当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翰林官左俊才手里握着笔,满脸为难地问道:“请问靖王殿下,刚才的话记不记啊?” 左俊才本来的职责是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另外,宫里有专门的太监负责记录皇帝的起居,现在皇帝病重,太子监国,靖王辅政,负责起居注宦官仍留在皇帝身边,但是左俊才这里却要跟着太子和靖王做记录。 当然了,太子可以忽略。 张鹤龄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觉得呢?” “这个,这个……”左俊才有些纠结,试探性地说道,“按理来讲,下官主要负责记录太子殿下和靖王殿下处理公务的过程……” “刚才算公务吗?” 察言观色,左俊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摇头道:“不算,绝对不算。” 如果连这么明确的意图都听不出来的话,自己这个翰林趁早还是别做了。 张鹤龄也没有再说什么,依旧一本接一本地看着奏折。 谷大用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在张鹤龄耳边轻声说道:“靖王殿下,焦芳求见,人就在大殿门外候着。” 张鹤龄一边批着奏折,说道:“内阁是不是闲的没事做了?” “这个……”谷大用小心翼翼地说道,“可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在外面跪着呢,您看,是不是见一下?” 左俊才竖起耳朵,内阁大学士求见辅政王,竟然需要在殿外跪着等候! 没听错吧? 不行,这段也不能记! 哎呀,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怠慢了自己的职责? 作为堂堂翰林修撰,陛下所记录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是后世史官最重要的参考依据,按理说,连皇帝陛下都不可以过问的。 弘治皇帝倒是仁慈,也没有为难过诸位翰林,可是,靖王不像是位仁慈的主啊,二品大员说杀就杀,内阁首辅也宰过,现在连亲王也干掉了,刚才骂人家大学士是狗,直接把人给吓得跪了,自己可惹不起啊。 左俊才努力劝说自己,负责记录太子殿下和靖王殿下处理公务,这句话也就是说,在公务之外,是可以不记录的,现在焦大人求见靖王的目的还不清楚,有可能不是公务呢? 所以说,先不要记,等事情清晰一些再说。 想通这一节,左俊才堂而皇之地放下手中的笔,以不变应万变。 张鹤龄突然抬头,正面直视着谷大用的眼睛,谷大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那个……” “他给了你多少银子?” “没,没有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谷大用赶忙矢口否认,但是,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很无力,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给了你多少银子?” 谷大用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双手从怀里掏出那两锭金子,哆哆嗦嗦地伸出来,道:“奴婢没打算收的,是焦芳他硬要……要塞给奴婢……” 张鹤龄接过来,两手各执一锭,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也怪不得谷大用贪心,这是两锭约五两重的纯金元宝,放在后世,价值最少在二十万以上。 “就这些?” 谷大用使劲磕头,口中哀求道:“真的就这些,奴婢不敢欺瞒殿下!” 张鹤龄并没有露出愤怒或者不耐烦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说道:“什么钱都敢拿,你就不怕这两锭金子要你的命吗?” “奴婢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有下次,请殿下恕罪!” 谷大用磕头如捣蒜,这位靖王爷看起来挺好说话的,但是说翻脸就翻脸,一出手就是一副要人命的姿态,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关键是人家不是吓唬你,确实是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现在除了磕头求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金银谁不喜欢,跟着我混,这些东西会主动找上你,但是你要记住,我让你拿的,你才能拿。若不然,手拿砍手,脚拿砍脚,你有两只手两只脚,也就是说,一共有四次机会。” 张鹤龄语气中带着透骨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谷大用浑身冷汗直流,衣服都湿透了,不住哀求道:“奴婢知道错了,日后一定谨记教诲,绝不敢再犯!” 别说四次了,一次也不敢啊! 张鹤龄抬腿一脚将谷大用踹了个跟头,道:“记着今天这件事,下次,就不是摔个跟头这么简单了。” 谷大用一骨碌爬起来,千恩万谢地说道:“多谢殿下饶命,殿下指东,奴婢绝不敢往西!” 左俊才脸色纠结,堂堂内庭总管太监,在靖王面前像狗一样求饶,这个要不要记? 哎呀,太监收钱算不算受贿? 按理说,太监是皇家的内侍,这种事应该算是主人教训下人吧? 那就是家务事,不算公事,还是不能记。 “你,过来!” 正在这时,张鹤龄冲着左俊才招招手,左俊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般来说,他这个身份只起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可以看作是隐身状态。 平日里若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有人主动跟他们攀谈的。 “发什么呆,喊你呢,过来!” 左俊才这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赶忙起身上前,行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张鹤龄拿起一锭金子直接丢过去,左俊才赶忙伸手去接,可是仓促间没有接到,金锭掉落在地。 左俊才俯身捡起,双手捧着金锭,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赏你的,回去吧。” “啊?” 左俊才直接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回去,继续做你的记录去!” “下官,下官……”左俊才毕竟还年轻,心中尚存几分文人骨气,鼓起勇气说道,“无功不受禄,下官不敢奉诏。” 张鹤龄乐了,问道:“怎么,赏你的都不要?” “下官乃翰林修撰,有自己的职责,不敢肆意妄为。” 第366章 来吧,羞辱我吧! 左俊才的言外之意是你别收买我,我是有尊严的,是有道德底线的。 “肆意妄为?”张鹤龄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本王让你妄为了?” “下官不敢!”左俊才神色郑重,说道,“殿下若是有公务之外的私事、杂事要处理,不属于下官的工作范畴,但是处理朝廷公务,下官必定严格按照事实记录,这是规矩,下官不能,也不敢坏了规矩。” 张鹤龄郁闷地说道:“可是,你只管记你的,本王也没拦着你啊!” 左俊才看着手上的金元宝,又看看张鹤龄,表情很疑惑,意思是,你给我钱难道不是想贿赂我? 张鹤龄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就是看你顺眼,赏你的,你们读书人怎么想法这么多?” 这下子轮到左俊才懵逼了,天底下还真有掉馅饼的好事? 张鹤龄没理会他,又拿起另一锭,扔到谷大用面前。 金元宝骨碌碌滚落到谷大用脚底下,谷大用咽了一口口水,却不敢动。 “这是赏你的,拿去。” 谷大用吓得一机灵,赶忙再次俯身道:“奴婢不敢,不敢!”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让你拿的,你可以拿,听不明白吗?” 谷大用抬头看了看张鹤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金锭拿到手里,脸色吓得煞白,却不敢吱声。 “门外那个,让他进来吧。” 谷大用长出一口气,看来,靖王是没打算要自己的命,于是说道:“是!”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位靖王爷可比弘治爷吓人多了,日后定要加倍小心,毕竟手脚只有四条,命只有一条。 左俊才也带着一脸懵逼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莫名其妙得了一笔赏银,数目还不小,什么情况? 哎呀,自己现在是不是也成靖王党了,这可不妙…… 焦芳走进大殿,倒头便拜,口中称道:“下官焦芳,叩见靖王殿下,问殿下恭安!” 张鹤龄头也没抬,淡淡道:“原来是焦大学士,说吧,有什么事?” 焦芳继续跪着,说道:“下官特意前来给殿下问安,殿下聪慧过人,经韬纬略,有安邦定国之才,如今晋升王爵,辅佐太子监国,此乃我大明之福也。” 左俊才坐在角落,右手提笔悬空,迟迟无法落下,这货是到底怎么当上的内阁大学士? 内阁乃百官之首,你竟然来拍马屁? 这让我怎么记啊,都不够丢人的! 张鹤龄看都没看焦芳一眼,随口说道:“除了拍马屁,还有什么事?” 左俊才:…… 谷大用:…… 这也太直接了吧,虽然不知道焦芳为何如此卑躬屈膝,但是作为新晋内阁大学士,主动把姿态放到这么低,已经够可以了,杀人还要诛心? 焦芳却不以为然,张鹤龄越是表现的漠视,甚至羞辱于他,反而心里越是欢喜。 你羞辱我越狠,说明你越不会杀我! 反之,如果张鹤龄不加理会,或者虚与委蛇,随便应付几句,那就真的凉了。 来吧,尽情羞辱我吧! “下官自认文韬武略不及靖王殿下之万一,所以,前来向殿下请教,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画风实在太过诡异了,谷大用直接愣在当场,你比人家大了有四十岁,跑这来拜师来了? 这也太无耻了吧! 老子进宫当太监,每天看到的除了逢迎就是谄媚,只见过太监认干爹的,还从未见过大学士跑来认师的。 做人怎么可以如此无下限? 张鹤龄这才抬起眼皮,说道:“本王曾被自己的弟子背叛过,伤心了,今后不再收徒弟了。” 焦芳心头暗喜,虽然没有答应自己无耻的请求,但是,从这番话可以听出来,事情是有转机的。 “在下只盼能倾听殿下教诲便满足了,至于挂名弟子,不敢奢求。” “本王可不会随意施教,看你的诚意了。” 焦芳抑制住脸上的喜悦之色,说道:“从今以后,学生唯殿下马首是瞻,如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谷大用脸色发黑,刚才自己怎么没想到发个誓呢? 看人家,诚意满满,这波操作简直满分啊。 左俊才已经将笔扔了,这也太扯淡了,内阁大学士拜辅政王为师,人家还不给你记名,完了你还屁颠屁颠起誓,这还有天理吗? 好吧,这应该属于私事,坚决不能记录,否则,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大明朝文臣的脸可就丢尽了。 焦大人啊焦大人,咱们读书人是要脸的,你的脸呢? 张鹤龄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焦芳此人按律当斩,留他一命,就是看中的焦芳的性格。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要活下来是吧,好啊,像狗一样乖乖趴在地上,等待主人的号令。 让你咬谁,你就咬谁。 否则,我可以随时把你这条命拿走。 焦芳可不管什么里子面子,只要能活下来,脸是什么,能吃吗?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自己这条狗命最要紧啊! 对于他来说,面前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人家让你活,你才可以活,让你死,你随时会死。 这位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王爷,虽然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若是动起手来,什么内阁首辅,什么亲王郡王,统统都浮云,一刀下去,没什么两样。 甚至,焦芳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有个可怕的想法,弘治皇帝这场怪病,是否和靖王有关系呢? 毕竟,他是最终受益者。 但是,这个想法被焦芳深深埋在心底,就算是,也不能说,想都不能想。 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想的那样,连皇帝陛下都敢下手的人,自己这个所谓的大学士算个屁啊! 太可怕了! 这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力量,将人死死压住,直至不能呼吸,而面对这种力量唯一的办法,只有臣服。 “既然你有这份心,等本王闲暇之时,会指点你的。” “多谢殿下赐教!” 焦芳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俺滴个亲娘嘞,死里逃生啊! “行了,起来说话吧。” 第367章 勉强同意 张鹤龄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来,看着唯唯诺诺的焦芳,嗯,不错,聪明人就是容易打交道,一句话,一个眼神,对方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今后,身边多了一条忠实的狗。 大明朝不缺人才,缺的是听话的人才,特别像焦芳这样的级别,很难完全掌控在手中。 所以,奉天门前刘健头脑发热,选中焦芳的时候,张鹤龄顺水推舟,堵住刘健的口,同时,也是为了以后做谋划。 焦芳揉了揉跪的发木的双膝,从地上爬起来,乖乖站在一旁,等着张鹤龄发话。 张鹤龄却看向焦芳的身后,说道:“谷大用,给焦学士搬个座位去啊,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画风变得太快,谷大用根本没反应过来,闻言也来不及思考,赶忙去一旁搬了一个锦墩过来。 焦芳连连摇头,道:“在下站着聆听殿下教诲。” “谁说要教诲你了?”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坐下,跟你说正事。” 焦芳点头应道:“下官站着就行。” 张鹤龄不耐烦地说道:“让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 焦芳屁股尖挨着墩子的一个沿,轻轻坐下,也不敢坐太实了,怕影响起身磕头的速度。 张鹤龄批了半天奏折,口干舌燥,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焦芳赶忙上前,拎起茶壶将杯子续满,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小墩子上坐着。 左俊才都快疯了,这孙子,太不是东西了! 大明文人之耻啊! 受不了了,真想上去揍他! 张鹤龄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小宇宙即将爆发的左俊才说道:“现在可以记了。” “啊?” 左俊才还沉浸在对焦芳的批判与不齿当中,脑回路一时转不回来。 “现在要谈正事了!” 张鹤龄也是无奈,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发什么呆呢? “哦,好的。”左俊才赶忙重新拿起笔,看到墨汁都快干了,又在砚台里蘸了蘸。 “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谋反,现已押入刑部大牢,都指挥使一职的人选该如何定夺,本王希望内阁给个意见。” 焦芳小心翼翼地说道:“请问靖王殿下有何打算?” 张鹤龄皱眉道:“我问你呢,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焦芳赶忙起身行礼,道:“下官以为,太祖高皇帝设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职责重大,都指挥使一职非常重要,当慎重考虑。” 张鹤龄摆摆手,道:“你坐下说。” 焦芳这才重新坐回去,说道:“都指挥使的人选,当以忠为先,此人必须对陛下、对太子、对靖王殿下忠心不二,然后就是能力,综合考量之下,下官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说说看。” “夷洲提刑按察使戚景通。” 大殿一角,左俊才终于有了正事可干,正认真记录着,一听这话,险些又将笔扔了。 戚景通,谁不知道他是靖王的人? 你这货除了拍马屁是不是就不会别的了? 干脆将王守仁和俞元赞也调回来得了,对了,还有建昌伯张延龄,也弄过来! 以后大明朝干脆改个名,叫大靖朝怎么样? 却听焦芳继续说道:“另外,内阁现在只有三人,处理日常事务有些力不从心,下官建议,迁夷洲左布政使王守仁入阁,还有,兵部左侍郎勾结宁王,今日清晨在奉天门外已经被就地处决,兵部尚书马文升年事已高,需要一个得力副手,这兵部左侍郎一职,夷洲卫都指挥使俞元赞比较合适。” 左俊才要崩溃了,不带你这样的啊! 张鹤龄深感欣慰,说道:“今日先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人选定下来,你说的另外两件事,需要与内阁和吏部合议方可。” “殿下说的是,不过,历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任命都是由陛下定夺,不需经过内阁和吏部,下官只是提个建议,最终人选如何定夺,还需殿下钦点。” 张鹤龄看了一眼左俊才,故意加重语气,道:“此人乃本王旧部,如今本王辅政,调任戚景通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恐怕不合适吧?” 焦芳赶忙说道:“举贤尚且不避亲,更何况此人和殿下非亲非故,而且,戚大人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殿下都忠心耿耿,下官以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非戚大人莫属。” “既然焦学士坚持举荐戚景通,”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本王也觉得此人比较合适,就勉为其难同意了吧!” 左俊才屈辱地写道:“……锦衣卫都指挥使人选,内阁大学士焦芳举荐夷洲提刑按察使戚景通,初靖王避嫌不纳,经焦学士再三劝说,勉强同意……” 张鹤龄又说道:“最近萧敬常伴陛下左右,无暇公务,司礼监也需要变动一番。” 焦芳立刻明白了,说道:“下官以为,谷公公可堪大任。” 张鹤龄不动声色地说道:“是吗?” 谷大用站在一旁不敢之声,也不敢有任何表情。 司礼监不仅仅是管理宦官与宫内事务,更是掌握着让人闻风色变的东厂,所以,司礼监一把手的选择需特别谨慎。 焦芳已经认准了张鹤龄会选谷大用,要不然为什么让他跟在身后? “面对叛军攻城,谷公公奋不顾身,投身前线,更是太皇太后钦点的内庭总管太监,下官以为,谷公公接管司礼监比较合适。” 左俊才是真的不想记了,自己可是御前翰林修撰,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记录下来的却是另一番,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屈辱啊! 可是,你的职责就是记录,听到什么就要写什么,偏偏就是无可奈何! 本来,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任命都不需要通过内阁和吏部,但是张鹤龄要选的人是戚景通,这才需要借焦芳之口,来堵其他人的口,顺便把谷大用的事也摆出来。 ………… 推荐一本历史新书《大明从揍了武宗开始》,开局揍了朱厚照,怎么办,在线等! 喜欢读明朝的朋友们可以收藏一下,悄悄说一句,已经过了内签,没投资的抓紧了! 第368章 中招了 都说锦衣卫和东厂是朝廷的鹰犬,是百官的噩梦,现在好了,人都是内阁推荐的,这下没话说了吧? 如果有人认为焦芳阿谀奉承,他说的话不能代表内阁,那好啊,焦芳是刘健选的,难不成要打倒刘健? 只需这一环,直接将那些所谓的清流吃的死死的! “另外还有两件事迫在眉睫,本打算找刘大人来商议的,既然你来了,也是一样的。” 焦芳赶忙恭恭敬敬地说道:“殿下请讲。” “其一,鞑靼小王子率军十万,准备南下,这一仗该怎么打?其二,南洋诸国在海贸中愈发重要,本王预设南洋都督府,加强南洋诸国的管束。这两件事,内阁先拿个草案,明日早朝,在百官面前要定下来。” 焦芳点点头,道:“下官这边回去和刘、谢两位大人商议。” 另一端,左俊才长出一口气,忙活了一天,终于记录了一件正经事! ………… 戚景通就在京师候着,一接到委任诏令,立刻带着蟒卫直奔锦衣卫北镇府司。 这一次,不仅仅是接任最高指挥官,更重要的,是对锦衣卫内部进行大清洗。 南北镇府司自百户以上,所有官员的情报都捏在手上,哪个徇私,哪个枉法,哪个勾结宁王,暗藏祸心,全都一清二楚。 上任当天,直接抓了二十多名百户以上的军官,当众宣布其罪行,并展示罪证,然后…… 斩首示众! 想反驳都没有机会,因为证据确凿,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亦是人心惶惶,这年头,谁手上还没点黑料? 李晨星、薛刚、赵德龙以及蟒卫其他得力干将分别被安插在重要岗位,以前的官员岗位也有所调整,仅仅一天之内,整个锦衣卫的管理层便完成重组。 锦衣卫内部大换血的同时,东厂的动静却不大,谷大用代替萧敬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广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掌印太监,再往下,其余人等几乎没有变动。 对于萧敬而言,弘治皇帝就是他的天,如果天塌了,自己的人生也就结束了。 而且,他已经六十岁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效忠新君。 自此以后,萧敬不再管事,专心服侍弘治皇帝。 ………… 从大半夜到现在,忙活了一天一夜,张鹤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管家张全早就准备好了酒菜,给自家老爷庆贺。 张鹤龄看了看桌上,除了自己,只有张延龄、洛雨荷、白露三人,于是冲着张全喊道:“你也过来一起吧。” “可不敢!”张全连连摆手,“老爷现在的身份可是王爷,小的哪里敢与王爷同桌,岂不是乱了规矩。” “让你坐上来你就坐,废什么话!” 张全小心翼翼地坐到桌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张鹤龄是他看着长大的,从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到独揽大权的辅政王,天桥上说书的都不敢这么编啊! “以后登门的人必定会很多,你记着,只要是没来过的,不管什么身份,一律不见。” 张全木讷地点点头,说道:“那以前来过的呢?” “熟人可以见,但是礼物一概不收,你记住了,一个铜钱都不能收!” 张鹤龄深知一个道理,成大事者,后院一定不能起火,否则,这把火随时可以要人命。 “不但是你,下人们都吩咐下去,无论是买菜的,扫地的,端茶的,倒水的,但凡有谁收了别人的好处,一经查出,轻者赶出家门,严重的直接打死。” 张全使劲点头,道:“晓得,晓得。” 这时候,洛雨荷柔声说道:“人家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爷何必对下人如此严厉?” 张鹤龄摇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欲成大事,马虎不得。” “看来,王爷真的是打算大干一场了?” 张鹤龄瞥了她一眼,道:“还有什么办法?皇帝陛下一日不醒,我就要替他守着这座江山,唉,任重而道远啊。” “有王爷帮皇帝陛下守着江山,也算是天下百姓的福分了。” “你别净说些好听的,要想办法,尽早配了解药出来。” 洛雨荷笑了笑,道:“等奴家配出解药,一定第一时间送过来。” 张鹤龄问道:“怎么,你要走了?” 洛雨荷点点头,道:“在这边耽搁挺久了,再不回去,王位都快被人抢走了。” 张鹤龄不以为然,道:“你有大明做后盾,谁敢抢你的位子?” “这可难说了,”洛雨荷轻轻一笑,道,“谁不喜欢权力,为了王位,敢以身犯险的人太多了。” “那好,你回去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需要,直接联系夷洲岛王守仁。” “如此多谢了,”洛雨荷端起酒杯,道:“奴家敬王爷一杯。” 张鹤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好酒量,”洛雨荷又倒上一杯,道,“奴家再敬王爷一杯。” 张鹤龄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喝酒从来没怕过谁,自然是来者不拒,一连干了三杯,却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热,脑袋晕乎乎的。 不会吧,喝多了? 张鹤龄端起酒杯嗅了嗅,从气味浓度可以判断出,酒精度数低得可怜,怎么可能喝多呢? 可能,是太累了吧…… 张延龄也端起酒杯,道:“大哥,明日我也走了,这杯敬你。” 张鹤龄再次举杯,道:“现如今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海上风浪大,自己多保重!” 说完,再次一饮而尽,眩晕的感觉更强烈了,双眼迷离,看人都有重影了。 张鹤龄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发烫,心中暗道,今日到底是什么了? 看到洛雨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突然,心头出现一个想法! 不会是被她下药了吧? 洛雨荷走上来,说道:“奴家再敬王爷一杯。” 张鹤龄抬起一只手,指着洛雨荷,说道:“你,你……” 话未说完,只感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第369章 春宵一刻 洛雨荷满脸关切的神色,扶着张鹤龄,轻声说道:“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张延龄在一旁撇了撇嘴,道:“大哥平日里酒量挺好的,千杯不醉,今日怎么醉的这么快?” 白露上前查看一番,见到张鹤龄呼吸匀畅,脉搏平稳,以为只是不胜酒力,便说道:“定是今日操劳太多,张管家,劳烦你扶了他去睡吧。” 张全知道白露虽然并无名分,但是,其地位堪比女主人,当下不敢怠慢,赶忙喊了几人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张鹤龄抬到卧房。 另有人端了热水送进来,白露拿毛巾过了热水,给张鹤龄擦了手脸,只听身后有人说道:“白姐姐真是贴心。” 白露回头看到洛雨荷站在门外,淡淡一笑,说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了。” “姐姐过谦了,”洛雨荷迈步走进屋子,看着床上的张鹤龄,脸上略显哀怨神色,说道,“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白露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洛姑娘长得国色天香,又是堂堂琉球国主,羡慕我一个平民百姓做什么?” “为了他,我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去给你们的皇帝下毒,但是,”洛雨荷看着熟睡的张鹤龄,脸上略显哀怨神色,说道,“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女人罢了,永远都不会得到他的接纳。” 白露低下头来,道:“他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你救了他的命,如此大的恩惠,怎么可能不感激?” “我不要他感激,我要他接受我,像接受你一样接受我。” “这要看他自己了。” 洛雨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他看起来永远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很强大,他做的决定,别人永远无法干预,他是那么的喜欢你,无论如何,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这番话如果是在以前,白露会脸红到脖子根,但是,经历过生离死别,她早就不像以往那般遮遮掩掩,现在,脸上只有幸福的笑容。 是啊,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每当想起当时那副场景,深感此生足矣。 看到白露脸上的笑容,洛雨荷哀叹一声,默默走开。 白露帮张鹤龄盖好被子,端了盆子出去,带好门,转身离开。 阴影中,洛雨荷确认白露已经走远,这才悄悄走了出来,推门而入。 张鹤龄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终于和白露成亲了。 先是拜堂,喝交杯酒,然后入洞房。 两人缠缠绵绵,一夜耳鬓厮磨,直至天明。 张鹤龄睁开眼,看到身旁熟睡的白露,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再次闭上眼。 等一下! 张鹤龄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刚才不是在做梦吗? “老爷,你醒了。” 张鹤龄诧异地看着枕边的洛雨荷,又撩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满脑子的问号。 什么情况? 洛雨荷看着张鹤龄,笑眯眯地说道:“老爷,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奴家?” “你……”张鹤龄试着去回忆昨晚发生的事,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昨晚是怎么回事?” “昨晚啊,老爷喝醉了,奴家送老爷回房休息,然后呢,老爷拉着奴家的手,不让奴家离开。” 听完洛雨荷的说辞,张鹤龄半信半疑地说道:“我喝醉了?” “对啊,老爷定是白日里太过操劳,所以喝了几杯就醉了。” “那……我们……”张鹤龄把话咽了回去,都这样子了,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好问的。 正在此时,门开了,白露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该起来上朝了,外面马车已经……” 看到床上的场景,白露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张鹤龄赶忙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洛雨荷伸出葱白般的手臂,搂住张鹤龄的脖子,说道:“老爷,你就不要再说了,白姐姐会生气的。” 张鹤龄急得满头是汗,当时,白露就是因为洛雨荷而误会了自己,险些此生不见,今日这番场景,比当时可严重百倍,不会历史重演吧? “够了!” 说完之后,白露看着张鹤龄,还有挂在他身上的洛雨荷,突然笑了。 两人均是不解,张鹤龄心中暗道,完犊子了,不会精神失常了吧? 只见白露将手里的盆子放在凳子上,说道:“该上朝了,快起来洗漱吧。” 张鹤龄心中充满疑惑,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洛雨荷也是满脸懵逼,太诡异了。 会不会是自己做的太过了,人家起了杀心吧? 先把张鹤龄骗下床,然后就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洛雨荷双手死死地抱着张鹤龄,不敢离开。 白露平静地说道:“洛姑娘,我知你手段多,无论你用了什么办法,现在如愿以偿了,可以放手了吧?” 洛雨荷试着问道:“我这么做,你心中不恼?” “当然不会,”白露摇摇头,道,“莫说是你使了手段,就算是他主动寻你,我也不恼。” “为何?” “因为我知道他心中有我,他可以为了我放弃整个世界,哪怕全天下的女子都躺在他的床上,我也不会再次离他而去。” 张鹤龄心中感动的都快哭了,有此红颜知己,此生足矣。 洛雨荷终于放下心来,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还是比不上你。” “我们没必要比来比去,你喜欢谁,是你的选择,不必去理会别人的感受。” 洛雨荷摇了摇头,说道:“倒显得是我小气了。”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不快些吗,若是去的迟了,叫那些清流们抓住,定是追着你说个没完没了。” 张鹤龄点点头,道:“不错,那些人对我意见大得很,巴不得我这里出现纰漏,好寻我出气。” “你先起床洗漱吧,我已经叫人准备了早饭,马上就好。” 说完,白露转身出去,带上房门。 第370章 秋后算账的来了 洛雨荷自嘲般地笑了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何你心中那人是她,而不是我。” 张鹤龄没有答话,自顾自起床穿衣洗漱。 “你二人之间的这份坦诚和真心,是我永远学不来的。” 张鹤龄一面擦着脸,说道:“莫要妄自菲薄,你很漂亮,也很聪明。” “那又怎样,只要在你面前刷些小手段,马上就会原形毕露,你压根就不喜欢聪明人,是不是?” 张鹤龄将毛巾放在一旁,说道:“不是不喜欢聪明人,是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耍聪明。” 洛雨荷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前,我还以为是我的手段不够高明,没有能够抓住你的心,现在我明白了,白姑娘,小娟,仙游公主,这些人在你面前从来都是以诚相待,所以,你才会对我拒之千里。” “在我面临绝境的时候,你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不远万里,舍身相救,这份恩情,我很感激。” “我不要你的感激,我要的是你,你懂吗?” “我去上朝了,你自便吧。” 说完,张鹤龄转过身去,准备出门。 洛雨荷突然问道:“如果我不再对你耍心机,和她们一样坦诚相待,你愿意像对待她们一样对待我吗?” 张鹤龄顿了顿,说道:“我不知道,不过,至少能做朋友吧。” 说完,推门而去,留下洛雨荷一个人,喃喃道:“仅仅是做朋友吗……” 朝堂之上,代表至高皇权的金色龙椅依然空着,朱厚照和张鹤龄分坐左右,身后分别站着刘瑾和谷大用。 新晋内阁首辅刘健上前一步,正准备发言,却听到身后有人高声说道:“启奏靖王殿下,臣锦衣卫都指挥使戚景通有事请奏!” 刘健眉头紧皱,锦衣卫本来就是群臣的死对头,更何况戚景通是靖王的人,有什么事你们自己悄悄的不好吗,非要跑到大殿上刷存在感? 张鹤龄神色平淡,道:“戚指挥使有何事启奏?” 戚景通并未理会其他人的眼神,朗声说道:“回殿下,经查,兵部右侍郎闵秉哲、刑部主事温世崇等一共八人,有通敌卖国之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因为戚景通说的这二人正是此前宁王党的中坚力量,除了焦芳和张彩,就要数闵秉哲和温世崇了。 焦芳意外入阁,已经和宁王党划清界限,张彩被人当中打死,若是靖王要收拾宁王党,就要拿闵秉哲和温世崇开刀了。 刘健率先站出来说道:“靖王殿下,昨日在奉天门前,殿下亲口许诺,对闵秉哲等所犯之错既往不咎,是也不是?” 虽然刘健并不喜欢宁王党,但是,作为百官之首,他现在要做的是给大家主持正义。 你已经说了既往不咎,现在却秋后算账,更何况还没等到秋后,这才过了一日,就要出尔反尔? 如果你这么搞,那以后谁还敢信你的话? 你现在可不是寿宁侯,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你现在是大明辅政王,说出去的话代表的是陛下,是朝廷,怎可朝令夕改? 张鹤龄看着堂下一个个黑着脸,准备对着自己开喷的大臣们,不禁笑道:“本王是说过这话,那又如何?” “如何?”刘健义正言辞地说道,“既然已经做了许诺,为何今日还要让锦衣卫抓人?” “我也不知道啊!”张鹤龄一脸无辜地说道,“这不是戚指挥使正在汇报呢吗,我了解的情况和你是一样多的,你不知道为何,我怎么知道?” “这……” 现在轮到刘健哑口无言了,难道戚景通上奏不是你的意思? 谁不知道,戚景通是你靖王的人,若是说他事先没有跟你通气,谁信啊? 但问题是,怎么证明啊? 没有证据,也不能指着靖王的鼻子说,戚景通定是你指使的啊。 算了,还是听听他怎么说吧。 张鹤龄挥手示意:“戚指挥使,你继续说。” 戚景通拿出一封信,说道:“锦衣卫在京城中抓获一名鞑靼人暗探,并截获一封书信,请殿下过目。” 这下子,群臣都变了脸色,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现在都安静下来。 情况似乎有些微妙,恐怕不是靖王想秋后算账这么简单。 谷大用上前接过密信,转呈上来,张鹤龄打开看了一遍,脸色阴沉下来,怒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此事交由锦衣卫和东厂联合彻查,相干人等,一个都不能放过!” 戚景通和谷大用赶忙称是,这下子,众臣面面相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一下啊! 张鹤龄看到众人疑惑的眼神,把书信交给谷大用,道:“将信拿给刘大人看看。” 刘健接过书信,身后一个个脑袋瓜都凑上前来,大家挤在一起,看到书信的内容,竟然是在向鞑靼人通报京城的防务和兵力部署,这个闵秉哲做事还真仔细,把参与此事的人都写在了心中,似乎在等着鞑靼小王子封赏。 现在好了,加官进爵不用想了,因为命没了。 “这封密信不会是伪造的吧?” 人群中,开始有人提出疑问,毕竟这么大的事,搞清楚一些的好。 很快,有人回道:“不会的,这就是闵侍郎的字迹,我与他是同年好友,他的字我认得。” 事已至此,众人更加无话可说,当初朝中无主,你们拥护宁王也就罢了,怎么说宁王也是太祖高皇帝血脉,但是现在竟然向鞑靼小王子投诚,问题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最郁闷的是刘健,事情还没搞清楚,便先入为主,以为靖王想要秋后算账,直接站出来开怼,现在想想,自己那些话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反观靖王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果他真的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完全可以让自己颜面全无。 “臣事先不清楚事情的缘由,出言顶撞靖王殿下,还请殿下治罪!” 刘健是个敞亮人,错了就是错了,该罚就罚,我也不掖着藏着,也不欠你的请。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有分歧,难免就要有争吵,都是为了公事,刘大人何罪之有?” 第371章 活跃的焦大人 刘健这倔脾气上来,怎么可能轻易就算了,当下说道:“臣犯了错,就要受到责罚。” 张鹤龄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纠结这些了,我们还是说正事,鞑靼人那边蠢蠢欲动,该如何应对?” 刘健早有准备,道:“天顺初,也先有平章哈喇者,逐也先走死,部落遂分散,是时,虏众分散,反复相残,并阴结朵颜,伺我塞下即贡马,诸酋各以部落通中国,恐中国左右,以故难深入,彼自相猜,不能久留内地。” 张鹤龄听的头大,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现在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征集十万大军,准备南下,我等如何应对?” 刘健继续说道:“弘治元年,亦是小王子巴图蒙克初步完成草原诸部的统一,率所部住大同近塞,亘三十余里。至是求贡,书称大元大可汗,分庭抗礼之心昭然。老臣以为,这一战或早或晚,不可避免。” “你的意思的……打?” 在刘健之后,兵部尚书马文升出列,说道:“打是要打,但是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近年来,虽然边军冲突频频发生,但并不严重,如此大规模作战,自景泰年间北京保卫战之后,还未曾发生过,我们的将士还能不能打,怎么打,必须拿出一套详细的作战方案。” “需要多久?” 马文升想了想,说道:“当年太宗皇帝五征大漠,即便是经验丰富,准备时间也需要三个月以上。” “三个月?”张鹤龄笑道,“人家都打到你家门口了。” “集结大军,征召民夫,调配粮草,寻找补给路线,一场大战,背后涉及的事情太多了,没有三个月,恐怕很难完成。” “你等一下!”张鹤龄指着马文升说道,“你先搞清楚一件事,不是我不给你三个月时间,是鞑靼小王子,达延汗巴图蒙克,他不给你时间,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内阁大学士谢迁站出来说道:“正是因为准备时间太过仓促,我军远征作战,把握不大,所以,臣以为应该以守为主。” 谢迁说完,身后又站出来几人,纷纷道:“臣附议。” 张鹤龄算是听明白了,这帮人说什么准备时间三个月以上,原来是不打算进攻,只想着防守。 刘健等人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弘治皇帝突然病重,朝中一个多月的时间处于无主状态,内部都乱成一团糟了,现在刚刚把大权定下来,哪来的精力去打仗? 等鞑靼人来了,明军以固守为主,把城守住,你能攻破几座? 就算被你占些便宜,破了一两座城,难道你还能攻进京城来不成? 只要攻不进京城,这笔帐日后还可以清算。 张鹤龄却不这样想,因为防守毕竟太过被动,主动权全部在人家手中,到时候就算鞑靼人攻不进来,但是在你的地盘上抢掠一番,抢走足够多的食物和资源,也够让人心凉的。 所以,这一仗要打,必须打。 而且,一定要把他们打疼,最好是记一辈子的那种疼。 张鹤龄在下面扫了一眼,眼睛落在焦芳身上。 只需要一个眼神,焦芳已经清楚了。 “臣焦芳以为,这一仗不能一味地守,必须打,而且要出长城去打!” 张鹤龄点点头,道:“还请焦大人说一下你的理由。” “没有理由!”焦芳义正言辞,说道,“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我勒个擦! 张鹤龄心中暗暗吐槽,这句话很耳熟啊,可能都快被人用滥了吧…… 焦芳身后也陆续有人站出,表示附议。 经过一番角逐,主张防守和主张进攻的人,竟然数量上差不多,到底怎么做,一时间无法定论。 张鹤龄说道:“这样吧,防守也好,进攻也罢,你们拿出一份方案来,马大人,你来负责防守计划,焦大人,你来负责拟定一个主动出征的作战计划,要快。” 马文升和焦芳答应,口中称是,紧接着,焦芳又说道:“启禀殿下,臣还有事奏。” “说吧,什么事?” “臣以为,大明想要发展,南洋非常重要,希望朝廷出台一些措施,用以加强对南洋的管控。” 张鹤龄点点头,道:“本王打算设立南洋都督府,将办公衙门设在吕宋。” 吕宋已经归属大明,设立个办事衙门不过分吧? 这样一来,大明对吕宋的统治就更加稳固了,而且,对周边国家也能起到威慑作用。 “诸位大人都帮忙给点意见,这个都督府的总督一职该如何选?”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这个位置是不错,有油水,很吸引人,关键是远在万里之外对吕宋,谁愿意去啊? 地方再好也没法去啊,这一路谁知道需要经历多少风浪,万一掉下去喂鱼了,那就很恐怖了。 还是焦芳,眼珠一转,鬼魅的战术涌上心头:“臣举荐建昌伯张延龄出任南洋都督府总督一职。” 刘健脸色纠结,他很想把焦芳掐死,但是此人又是自己选的,是真的无计可施。 众位臣公也发现焦芳太谄媚了,纷纷要求焦芳闭嘴。 焦芳却不理会,说道:“试问诸位,谁行过船?” 众人不说话了,大明朝实行海禁就已经有一百年了,在场的都是完全没摸过船的。 焦芳继续问道:“再问诸位,谁去过南洋,去过吕宋?” 一连两个问题,把众人直接干懵圈了,甚至找不到话来反驳。 “建昌伯张延龄,代兄掌管夷洲岛,对海外的情况了如指掌,又跟扶桑人打过仗,这一次总督这个头衔,还有谁比建昌伯更合适?” 众人纷纷摇头,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因为,焦芳说的都是真的,凭能力,张延龄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刘健细细思索过后,说道:“为大事者,不拘小节,举贤尚且不避亲,不能因为建昌伯和靖王殿下是亲兄弟,就无视其能力,老臣以为,建昌伯任总督一职,甚为合适。” 有刘健带头,众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跟着答应。 从此,南洋都督府成立,第一人总督正是建昌伯张延龄。 第372章 佛朗机炮准备! 刘健并非偏袒焦芳,也不是想拍马屁,他是真的找不到比建昌伯张延龄更合适的人选。 而且,成立南洋都督府非常有必要,总督一职更需慎重,不是随便派个大臣过去就能胜任的。 焦芳之所以能够力压群臣,并不是因为他口才有多好,而是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在事实面前,任何辩词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散朝之后,张鹤龄先去见过弘治皇帝,然后给太皇太后和张皇后请安,一套流程走下来,才回到文华殿,正式开始办公。 看着面前的奏折,张鹤龄并没有急着批阅,而是坐在一旁发呆。 谷大用沏了茶水过来,放在案桌上。 “谷大用。” 谷大用赶忙答道:“奴婢在。” “你觉得这一仗是该攻,还是守?” 谷大用脸色十分纠结,哆哆嗦嗦地说道:“奴婢不知。” 大明祖训,宦官和后宫不得干政,这种事你问我? 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又不是让你议政,怕什么?” “这个,这个……” “当日奉天门前,你不是挺爷们儿的吗,怎么现在反而变得扭扭捏捏。” 谷大用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奴婢以为,这一仗必须慎重。” “你接着说。” 谷大用定了定神,说道:“当年土木堡之变,就是因为英宗皇帝听信谗言,御驾亲征……” 听到这里,张鹤龄赶忙冲着大殿一角的左俊才摆了摆手,道:“现在是闲聊,不是公务,别记啊!” 毕竟宦官不能干政这一条是个大忌讳,若是被那些清流发现,定要没完没了。 左俊才点了点头,将笔放下。 谷大用继续说道:“正因为有土木堡前车之鉴,所以,奴婢认为打仗一事,不可儿戏,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如果准备不当,不宜贸然出击。” 张鹤龄听出谷大用的言外之意,说道:“如此说来,你也主张防守?” “奴婢不敢妄言,只是感觉这一仗我方实在是准备的不够充分,不如退而守之,待日后整顿军备,再寻时机挥师北上。” 张鹤龄点点头,道:“你是担心倘若我军仓促出击,会像土木堡一般吃了败仗?” 谷大用脸色惨白,赶忙跪下说道:“殿下明鉴,奴婢不敢妄言!”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都说过了,只是闲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起来说话。” 谷大用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他打到现在还没摸清楚这位辅政王的脾气,为何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就勃然大怒,今天这么大的事,竟然由着自己乱说,却丝毫不在意。 “这样吧,你去将内阁三位大学士、兵部尚书马文升、京营守备都督徐永宁叫一下。” 谷大用赶忙去传话,趁着这个空档,张鹤龄将左俊才叫到自己身边,说道:“听了半天,你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说。” 左俊才有点懵,因为他自己只是个七品的翰林修撰,平日里做的都是最基本的文职工作,说白了就是抄抄写写,现在突然被问到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准备。 不过,既然是翰林,应变能力自然不在话下,稍加思索,便有了主意。 “下官以为,这一仗该怎么打,看的是有多少把握。” 张鹤龄点点头,道:“嗯,你继续。” “若是有把握取胜,百官自然同意主动出击,但是,依目前形势来看,我军主动出击的胜率并不大。” “何以见得?” “第一,我朝已经多年没有和北元诸部发生大规模交战,将士们的作战能力到底如何,尚未可知。” “第二,鞑靼小王子是有备而来,我方准备不充分,仓促应战,阵前必定会出现很多问题。” “第三,我军的优势在于神机营红衣大炮,但是大炮搬运起来非常麻烦,若是大炮不能落入指定阵地,被敌军冲散,那我军最大的优势将会丧失,正面交战想战胜蒙古骑兵,就更加难了。” 张鹤龄仔细听完,这个年轻翰林分析的还是挺中肯,完全符合眼下的形势。 “假如说,我军有必胜的把握,是否主动出击?” 左俊才说道:“若是有必胜的把握,当然要出击。” “说来说去,就是胜算的问题。” “不错,目前胜算并不乐观,所以,下官也建议以防守为主。” 正说着,谷大用回来了,说刘健等人到了,左俊才便自觉地退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笔准备记录。 刘健等五人进殿行礼,张鹤龄招了招手,道:“谷大用,给各位大人赐座。” 谷大用指挥几名小太监搬来座椅,众人道谢,纷纷落座。 “今日召见几位大人,还是为了鞑靼人的事,诸位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刘健率先说道:“老臣以为,当下还是应该以守为主,待我军准备充分之后,挥师北上,扫荡大漠。” 谢迁随后说道:“臣也是这个意思。” 焦芳察言观色,说道:“臣以为,单纯的防守不能解决问题,我军应当主动出击。” 刘健不满道:“眼下根本没有准备时间,若是此时出击,太冒险了。” 张鹤龄转头看向定国公徐永宁,问道:“定国公,你也说说看。” 定国公徐永宁掌管京师京营,一听说鞑靼人蠢蠢欲动,早就按耐不住。 “臣以为,这仗可以打,而且,要主动出击!”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神色各异,张鹤龄说道:“说一下理由。” 徐永宁说道:“鞑靼人集结精兵十万,我军三大营人数也有十万,若是再调集附近的几路兵马,一个月内可以达到十五万,三个月内可达二十万,我军人数占优。” 刘健说道:“行军打仗不能只看人数,而且,兵力多了,就需要征集更多的民夫运送补给,十万大军,至少需要二十万民夫,短时间内哪里有那么多的人?” 徐永宁指着舆图说道:“我们可以在榆木川建立前哨站,补给直接送到榆木川,这样的话,前方大军作战的时候,就不需担心后方的补给问题。” 刘健看着舆图,细细琢磨了一会,说道:“如果鞑靼人率先到达榆木川,又该如何?” “依据鞑靼人进攻路线,就算他们现在起兵,到达榆木川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从三大营中挑选一个先锋营,在鞑靼人之前守住榆木川,后面的大军再逐步推进,等到红衣大炮运过去,就可以正面作战了。” 徐永宁的思路很清晰,先锋部队先守住榆木川,大部队随后推进,这样就可以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而且,明军并不打算深入大漠,只需要将这一次鞑靼人的进攻瓦解就足够了。 谢迁说道:“如果我是小王子巴图蒙克,只要发现明军的先头部队驻守榆木川,马上就清楚明军的作战意图,定会全力拿下榆木川,我们红衣大炮运输困难,恐怕,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送到,巴图蒙克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不错,”马文升说道,“到那时候,榆木川必定成为主战场,巴图蒙克会趁着我军的红衣大炮到达之前发起猛攻,如果榆木川失守,我军的大炮还在路上,这仗就更加难打了。” 徐永宁也皱起眉头,原来是自己想的简单了,情况要复杂的多。 张鹤龄说道:“诸位,我想问个问题。” 众人纷纷抬头看来,张鹤龄说道:“一定要带红衣大炮吗?” 红衣大炮可是好东西,朱棣靖难成功,可以说红衣大炮起了很关键的作用,这种炮有很多优点,炮管长,管壁厚,口径大,整体形状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低的原理。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 问题是,这玩意实在太重了,重量一般都在一吨以上。 所以,明军的红衣大炮都要配两个轮子,可以推着走,即便有轮子,也需要有人前拉后拽,移动速度十分缓慢。 因此,阵地战的时候,红衣大炮是战争利器,但是在运动战中十分不便。 定国公徐永宁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军和蒙古骑兵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红衣大炮,若是没有大炮,正面作战很难取胜。”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我没说不用大炮,我只是说,不用红衣大炮。” 徐永宁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炮?” 张鹤龄说道:“有一种炮,炮管和炮身可以拆开,搬运起来十分便捷,其威力不亚于红衣大炮。” 徐永宁掌管京营,对武器装备十分清楚,却没听说过这种大炮。 “殿下定是说笑了,哪里有这种大炮?” 张鹤龄看着众人写满不信二字的脸,说道:“究竟有没有,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去哪?” “校场。” 张鹤龄带着几位大臣到达校场的时候,戚景通早就派人准备好了一门佛朗机炮,等待检阅。 定国公徐永宁看到佛朗机炮,顿时大感兴趣,拿着炮身炮管开始研究。 刘健先是看着徐永宁折腾了一会,然后说道:“这种火炮体形甚小,想必威力比红衣大炮差得远吧。” “不然!”徐永宁兴奋地说道,“刘公看这里!” 刘健看到三根炮管,他只会纸上谈兵,哪里看得懂这些。 “有何玄机?” “刘公且看,这是可拆卸的炮管,弹药是填装在母炮,然后上子炮发射。” 徐永宁一眼便看明白了佛朗机炮的原理,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刘公可知,为何一门火炮却有三根炮管?” 刘健看了看谢迁,又看了看马文升,三人都是懵逼状。 “火炮寿命最短的就是炮管,红衣大炮使用的是铸铁,为了解决寿命问题,便将炮身加厚,再加厚,所以,红衣大炮的重量太大,不便运输,诸位再看这里!” 马文升说道:“可是,这炮管也太细了吧,比红衣大炮小了三倍有余,其威力怕是不怎么样。” 徐永宁摇摇头,道:“因为子炮是可拆卸的,三根炮管轮流使用,可大大加强火炮的射速和寿命,别小看这么细的炮管,其威力不会比红衣大炮弱多少的。” 众人还是不信,因为火炮这玩意,肯定是越大越厉害啊,你弄个这么小的东西,背着跑倒是挺方便,但是打仗行不行啊? 徐永宁兴奋地左看右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请问靖王殿下,这种可拆卸的火炮,密闭性如何?” 张鹤龄暗暗点头,不愧是行家,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现如今钢铁锻造和制模技术有限,密闭问题确实很难解决,但是,这门炮是当初在海森堡镇缴获的,洋人的水平就是高,早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戚景通!” “请殿下吩咐!” “试射!” “是!” 戚景通一招手,立刻有两名校尉上前,一人操作母炮,一人操作子炮,上膛之后,安装子炮。 戚景通来到刘健等人面前,伸手示意:“几位大人,还请往后退一退。” 众人乖乖往后站,戚景通再次上前,举起手,喊道:“开炮!” 一名校尉点燃引线,很快,轰隆一声巨响,众人抬头去看,大约百步以外,一处临时搭建的建议房屋轰然倒塌。 发射之后,炮手马上将子炮拆下,清理了母炮的炮膛,再次填装,然后安装第二根子炮,再度点燃。 轰隆! 紧接着,炮手再度重复刚才的动作,第三炮打出。 轰隆! 一连开了三炮,远处的房屋被损毁殆尽,威力可见一斑。 更重要的是,射速! 相比之下,红衣大炮的填装速度实在太慢了,你打完一炮,第二炮还没准备好呢,这边三炮都轰过来了。 而且,佛朗机跑体形小,可拆卸,携带起来实在太方便了。 徐永宁不禁暗暗感慨,相比之下,红衣大炮就是废物! 第373章 主帅人选 亲眼见识了佛朗机炮的威力,徐永宁两眼放光,兴奋地问道:“请问殿下,这种火炮有多少门?” 张鹤龄看向戚景通,戚景通答道:“母炮二十,子炮六十。” 徐永宁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每架母炮都可以配置三根炮管,二十门炮,足以摧毁上千人的骑兵团队,而且携带十分便捷,这样的话,去榆木川建立先头阵地完全没问题。” 马文升也反应过来,当下说道:“可以挑选三千精锐先行至榆木川,就算鞑靼人派兵去袭扰,定是小股部队,有这些火炮足以应付。” 徐永宁回过头来,对马文升问道:“马部堂,这么厉害的火炮为何不多造一些?” 马文升愣住,说道:“这个……不是兵部造的啊。” “什么?” 不仅徐永宁满脸诧异,刘健等人也是懵逼状,如此威力巨大的战争武器,都造出来摆到你脸上了,你这个兵部尚书竟然说不知道? 如果这二十门火炮在鞑靼人手上,大明朝岂不是直接要被灭国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刘健感觉到后背直冒冷汗,即便是个边陲小国,拿着这二十门火炮也足够让大明的边军一败涂地。 太危险了! 张鹤龄说道:“诸位莫要惊慌,这种火炮叫做佛朗机炮,产自万里之外佛郎机诸国,目前除了大明,周边的国家都不曾拥有。” 刘健问道:“靖王殿下,请问这种佛朗机炮是如何得来的?” 戚景通在一旁回道:“是一艘佛朗机战船准备袭击夷洲岛,被夷洲卫打败后缴获的。” “当时为何不通知兵部,进行量产?” 刘健话里有话,你夷洲岛私自藏了这么多火炮,难不成有什么企图?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王恭厂也研制出了很多武器啊,有燧发枪,雷火炮,只是诸位大人们都将这些东西看作是奇技淫巧,也舍不得拨钱,谈何量产?” 这番话将马文升说的老脸通红,杨怀瑾在王恭厂各种做实验,耗费大量钱粮,他早就看不顺眼了,每次为了拨钱都要和杨怀瑾吵一架,人家要一千,他抠抠搜搜给拿二百,还是看在张鹤龄的面子上。 这件事刘健多少也知道一些,因为马文升曾私下里说起过,张鹤龄那个学生完全不听指挥,就知道研究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不是看在张鹤龄的面子上,早就把人撵走了。 而且,他还亲自驳回过杨怀瑾的请求…… “此事老臣也有责任,杨怀瑾曾经上奏,要求加拨实验所需钱粮,内阁驳回了。” 张鹤龄倒没打算计较这些,只是说道:“眼下诸位大人都见识到了新型火炮的厉害,其实不仅仅是佛朗机炮,还有燧发枪,雷火炮,很多新型的武器。我们不能看到花钱就不舍得,科技是进步的,大明不舍得花这份钱,自然有别人舍得,等人家带着更先进的火枪火炮来敲门的时候,你库房存下的那点钱,还能保得住吗?” 这番话若是放在以前,众人定是不以为意,这也难怪,弘治皇帝带头勤俭持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做臣子的当然也要纷纷效仿。 当初张鹤龄在南山建立火药作坊,时不时搞出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出来,众人都以为是奇技淫巧而已,但是,亲眼目睹了佛朗机炮的威力,又联想到张鹤龄每次出征,为何都能大胜而归,这其中除了带兵有方,想来那些新式武器也功不可没。 想通了这一节,刘健上前行了一礼,道:“殿下所言甚有道理,臣等回去就与户部、工部、兵部会谈,王恭厂、兵仗局等部门,即刻扩大规模,全力研发和生产新式火枪火炮。” 就连一向较为保守的刘健都看出了新式武器的威力,如果再不重视,那就不是守旧了,而是傻! 回宫之后,内阁立刻召集六部九卿,经过一番研讨,得出两个结论: 其一,这一仗不是守,而是主动出击,三大营抽调三千精锐组成先头部队,携带最新的武器,出长城前往榆木川,建立前锋营地,后续部队和补给逐步跟进。 其二,由兵部、工部、户部出钱出人,组建军备司,负责新式火器的研发。 军备司隶属兵部,由于专业知识的问题,最后决定,由杨怀瑾出任军备使,正五品。 在这里,内阁留了个心眼,军备司只负责研发,你这个军备使虽然是五品的官,但是,只要出了自己家的大门,是无法指挥其他部门的。 也就是说,无论杨怀瑾研究出多么叼炸天的武器,手上也只能有个实验品而已,真正大规模生产还需要经过兵部、工部、户部层层审批,最后由王恭厂执行。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靖王控制武装,独揽大权,毕竟杨怀瑾是靖王的人,这一点不得不防。 事情商议完毕,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就是北伐的将领该如何选择。 成化弘治年以来,明朝和大漠诸部虽然摩擦不断,但是很少发生大规模碰撞,这一次,双方各自调集十万大军,不是一两名边军将领可以指挥得动的。 但是,选来选去,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一战,三大营指挥使各自带队,需要有一名权力和威望更大的人来做主帅。 总不能让三千营指挥使去指挥神机营,或者神机营指挥使去指挥五军营,显然是不可能的。 以往若是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战争,通常都是皇帝御驾亲征,就像朱棣,把江山丢给朱高炽管理,自己骑上马就走了。但是现在皇帝病重,太子年幼,御驾亲征这个想法也不现实。 最后,大家把目光定在马文升脸上,想当年于谦做兵部尚书的时候,可是打的蒙古人没脾气,现在轮到你发挥了,去吧,兄台! 马文升郁闷地说道:“不是本官不愿意去,实在是身体抱恙,这……” 也难怪,老马同志已经七十岁了,别说去打仗,走路都需要人扶着。 第374章 铁锤上任 问题无法解决,内阁只得再次来到文华殿,向靖王汇报了情况。 张鹤龄仔细思索了一番,说道:“主帅的人选需慎重,这几天可以再议一议,先锋部队的统帅定了没有?” 刘健摇了摇头,道:“也没有定下来。” “既然要抢占先机,就不能再等了。” “这三千先锋部队是从三大营抽调出来的,三大营都有推荐了统帅人选,很难做出决断。” “既然如此,那就从三大营之外另行委任。” “这……”刘健摇了摇头,道,“主要是近几十年很少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将领们缺乏经验,选来选去,都不甚满意。” 张鹤龄笑了笑,问道:“是谁说的近些年没有大规模战争?” 刘健回道:“自成化帝以来,漠北诸部与我大明边军小规模冲突不断,但是,并没有……” “等一下!”张鹤龄举手示意,道,“刘大人,战争并不都是发生在漠北的。” 刘健突然愣住,对呀,靖王这个家伙不就是靠着大败扶桑军才封的大明朝第一位万户侯吗,怎么把他给忘了? 要知道,靖王手底下都是好手,王守仁、戚景通、俞元赞,随便拉出一个来都可以独当一面的。 但是,王守仁现在坐镇夷洲岛,戚景通刚刚上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两人暂时不能动,那么,只有俞元赞了。 “回殿下,老臣以为,夷洲都指挥使俞元赞可以胜任。” 张鹤龄再次笑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一个先锋将军而已,何况俞元赞最好不要动,南洋诸国能否稳定,全靠夷洲都指挥使司。” 刘健问道:“殿下可是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张鹤龄点点头,道:“确实有一个。” “敢问……” “原虎贲营千户官赵铁锤,此人身高八尺有余,力大无穷,在夷洲岛与扶桑人作战时甚是勇猛,可堪大用。” 不打仗的时候,赵铁锤便被张延龄拉着作为贴身护卫,因为有这么个大家伙在身边,不管去哪里,都很有安全感。 眼下赵铁锤也跟着张延龄来到京师,张鹤龄早就觉得这种人才做保镖实在是浪费,现在终于有发挥的机会了。 刘健可没见过,有些疑惑地说道:“此人既然曾在虎贲营任职,为何又离开?” 既然是“原”虎贲营千户官,说明现在已经不是了,这其中定有原因,这么大的事,还是问清楚的好。 “此人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险些丧命,是郑子纯大人将他保了下来,此后他便追随郑大人,后来郑大人遇害,本王为郑大人平反的时候,他便跟在本王身边。” 刘健点了点头,当初张鹤龄为郑子纯平反,跑到福州砍了一群人,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既然郑子纯能收留赵铁锤,说明此人本性不坏,只是不知道能力究竟如何。 “臣以为,赵铁锤能不能胜任这先锋营的统帅,还需在明日早朝上,群臣当场决议方可。” 张鹤龄说道:“刘大人,现在是去打仗,不是分银子,还需要大家现场见证?” 刘健也很郁闷,因为很久没打仗了,心里真的没底啊。 “请殿下稍待片刻,老臣去和诸位大人商议一番。” 张鹤龄无奈,只得放了刘健回去,毕竟他也没见过赵铁锤,心中犹豫不决也很正常。 一个时辰之后,刘健终归回来了,并带来一个好消息。 “经过内阁与兵部商议,均同意赵铁锤出任先锋营统帅一职。” 马文升是反正自己去不成,谁去都无所谓,焦芳是靖王死党,张鹤龄说什么他绝对无条件服从,谢迁和刘健的态度差不多,都是不确定。这样一来,四人会议就成了一个无所谓,两个不确定,一个坚决同意,并没有人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张鹤龄回到府中,跟赵铁锤说明情况,赵铁锤非常感动,他本来就是戎马出身,不得已才做了个护卫,在夷洲岛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上场杀敌很是过瘾,现如今终于恢复了名誉,再次可以领兵上阵。 结果,张延龄不愿意了,好不容易找了个靠谱的保镖,你说要走就要走? “我出海的时候也很危险的,遇到海盗怎么办?” 张鹤龄拿出自己的左轮手枪,说道:“这个给你了,一次可安装六发子弹,可以连射,一般人无法靠近。” 张延龄结果手枪摆弄了一番,脸上稍稍平复了些,还是不甚满意,但是,看到赵铁锤满脸的兴奋,张延龄只得放弃,毕竟,这么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当保镖,确实屈才了。 赵铁锤激动地跪下,说道:“请殿下放心,某定会奋力杀敌,便是战死沙场,也绝不皱一皱眉,不会给殿下丢脸!” “行了,你也不要死啊活的,又不是没打过仗,”张鹤龄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当时在夷洲岛,那些战术都还记得吧?” 赵铁锤站起身来,道:“记得!” 张鹤龄抬头仰望赵铁锤,心说,还不如让他跪一会,太费劲了。 “这次的装备……你坐下,对,坐下说……王恭厂有五百把燧发枪,两百门雷火炮,两千颗手雷,还有从夷洲岛带来的二十门佛朗机炮,都给你了,尽快教会大家如何使用。” 由于制造工艺问题,杨怀瑾研制的线膛步枪还无法量产,燧发枪是滑膛枪,制作起来相对简单一些。不过,即便是燧发枪,对于这个时代的火器来说,也足以领先一个次元了。 “除了装备,你们自己带一些口粮,先锋营的任务是抢占榆木川,为大部队建立阵地,如果有鞑靼人来袭扰,我们有火枪火炮,直接轰他娘的。” 赵铁锤攥紧拳头,道:“殿下说得对,轰他娘的!” “切记,你的任务是守住榆木川,等待大部队汇合,绝不可擅自进攻,明白了吗?” “抢占榆木川,建立营地,等待大部队!” “不错,由于你们是先头部队,补给和辎重跟不上,所以,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中途不得有任何耽搁。” 赵铁锤眼中放光,问道:“何时出发?” 张鹤龄看了看天色,道:“三日之后。” 第375章 启用牟斌 北伐在即,各部都在紧张地筹备,兵部清点兵马,工部发放装备,户部拨发钱粮,吏部、礼部、刑部也有相应的官吏进行配合,整个京师都忙的热火朝天。 打仗不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此大规模的战争,打的不是人数,也不是战术,而是补给,谁家粮多,谁才能撑到最后。 鞑靼人征集了十万大军,明军最少也要调动十万人马。 为了保证前线十万大军的吃喝拉撒,就需要征召最少二十万民夫和不计其数的骡马,而这二十万民夫又需要至少一万人的后勤部队去管理。 后勤补给至关重要,如果运粮路线被敌方切断,前方作战部队没有粮,那就不用打了,饿也饿死了。 这一仗,是鞑靼人南下,主动权在鞑靼手中,对于大明来讲,是被动迎战,不宜太过深入。 否则,若是作战部队深入大漠,对于运粮队来说就麻烦了,粮队走的越深,越容易被敌军袭击,所以张鹤龄和内阁定的方向是固守榆木川,只需要瓦解了鞑靼人这一次南下,从战略上来讲就已经是胜利了。 因此,才需要先头部队抢占榆木川,建立大本营,这样,后勤补给部队直接将粮草从大明境内运到榆木川,再以榆木川为中心,向前线运输。 如果敌军想要切断运粮队,唯一的办法就是绕过榆木川,迂回到后方进行攻击,这样不但要绕一大截的路,还很容易被人前后夹击,干了腚眼。 京师三大营抽调了三千精锐,在赵铁锤的带领下,出长城向北,直奔海拉尔河畔的榆木川。 刑部大牢,一个衣衫褴褛之人蜷缩在一角,这里没有阳光,冰冷的手镣脚铐黏在皮肤上,生出了脓疮。 昏暗的牢房中,只有老鼠和蟑螂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寻一些食物残渣,甚至会爬到人身上,因为这里很多人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突然,传来喀拉一声响,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牟斌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问道:“该上路了吗?” 狱卒没有答话,只是将牟斌身上的锁链解开,然后带着他往外走。 牟斌苦笑道:“张鹤龄这家伙也太小气了吧,连顿断头饭都没有吗?” 仍然没有人答话,牟斌被带到一处偏室,看了看,里面只有一个大浴缸。 “这又是什么刑罚?” 掌管锦衣卫多年,却没见过用水缸杀人的,把人溺死和砍头有什么区别吗? 难不成是张鹤龄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喜欢玩点花样? “洗完了旁边有干净衣服。” 狱卒说完,关上门离开了。 牟斌满脸懵逼,什么情况? 没听说过杀头之前还需要先洗干净的,这又是什么规矩? 也罢,身上早就生虱子了,奇痒难耐,洗个澡还能舒服一些。 况且,命都快没了,洗个澡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牟斌扯掉自己身上发臭的衣服,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衣服,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带进皇宫。 文华殿,张鹤龄正在批阅奏折,谷大用上前说道:“殿下,人到了。” “带进来吧。” “殿下,”谷大用弱弱地问道,“将一名死囚犯带到这里,合适吗?” 张鹤龄头也不抬地说道:“让你带你就带,废什么话!” 谷大用赶忙说道:“奴婢这就去传话。” 不多时,牟斌来到文华殿,后面还跟着两名禁卫,各自有一只手按在刀柄上。 谷大用在一旁说话:“大胆囚徒,见了靖王,还不下拜?” 牟斌看着张鹤龄,说道:“某只拜当今天子。” “放肆!”谷大用急了,厉声喝道,“靖王殿下乃堂堂辅政王,代表的正是当今天子,尔等不拜,加你一条藐视天颜之罪!” “那又怎样?”牟斌笑了,平静地说道,“某犯的是谋逆大罪,已经是万死不辞,别说再加一条,就算再加一百条,又能如何?” “你……”谷大用一时语塞,气的脸红脖子粗,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对。 “行了,”张鹤龄摆摆手,示意谷大用停止争吵,然后说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只问你一句,要死还是要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震惊不已,谷大用赶忙说道:“殿下,此人犯的可是谋逆之罪,罪无可赦啊!” 张鹤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牟斌。 牟斌不可思议地问道:“某还有活路?” “不一定,”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要死还是要活?” 牟斌脸色一会晴一会白,心里暗暗琢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活这么久,没听说过谋逆之罪还能活下来的。 突然,牟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张鹤龄这厮不就是谋逆之罪吗,现在非但没有死,还越活越精神,甚至成了大明辅政王。 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心头…… 为什么会这么巧,就在张鹤龄即将被处决的时候,弘治皇帝出了事? 牟斌脑子里生出这个念头,没有任何线索,也没有任何证据,完全是长期从事情报工作培养出来的嗅觉。 有时候,你去找线索是找不到的,但是,无论过程有多复杂,只看结果,就可以发现很多东西。 弘治皇帝病了,宁王反了,张鹤龄平叛成功,晋升辅政王。 这一切看似很合理,但是只看结果,就会发现,整件事情的受益者这有张鹤龄一人。 逃脱了被杀头的命运,反而当上辅政王。 细思极恐! 可是,就算这一切真的是张鹤龄安排的,自己又能如何,有证据吗? 宁王谋反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自己协助宁王亦是事实,无论理由是什么,错就是错,成王败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看到牟斌站着发呆,谷大用不满地说道:“殿下问你话呢!” 牟斌收起心神,问道:“想死怎么说,想活又怎么说?”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想死就不用说了,去死就行了,不但是你,还有那三百名与你一起谋反的锦衣卫,只需要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滚滚,保证你们死的不能再死。” 第376章 一把利剑 牟斌面无表情,问道:“若是想活呢?” “想活的话……”张鹤龄顿了顿,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说到这个份上,牟斌心中已经很清楚,张鹤龄绝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人家也没有理由浪费时间和自己一个死囚开玩笑。 想到这里,牟斌一摆衣襟,单膝跪地。 “罪臣牟斌拜见靖王殿下!” 张鹤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牟斌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是好交流,一点就通。 “起来吧。” “谢殿下!” “关于鞑靼人这次出征,你知道多少?” 牟斌想了想,说道:“大约在一个月之前,锦衣卫安插在漠北的暗探送回来情报,鞑靼小王子得知我朝无主,已经集结十万大军,准备南下。” 鞑靼小王子不是一个人,而是鞑靼部落的主要首领,牟斌所说的这个小王子,乃是达延汗孛儿只斤·巴图孟克。 巴图孟克是成吉思汗的第十五世孙,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液,七岁继承汗位,十三岁正式亲政,先后征服卫拉特部、亦思马因、火筛、亦卜剌等部,完成了漠南蒙古的统一,成为草原上的中兴之主,尊号达延汗。 达延汗是汉化翻译的问题,其实正确的叫法是大元可汗。 草原上每隔几十年就会出现一位英雄,上一个有统一大漠能力的人是瓦剌部的绰罗斯·也先,也先死后,大漠再次进入群雄割据状态,经过巴图孟克东征西讨,除了朵颜三卫,整个草原几乎再次完成统一。 统一草原之后,巴图孟克并没有满足,他的目光看向的南方。 那里,有一道长城,越过长城,便是万里沃土,锦绣河山。 但是,那片土地上的人也不是好惹的,特别是明人的火器,正是蒙古骑兵的噩梦。 因此,边境上摩擦不断,但是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战争,因为,时机未到。 当巴图孟克得知弘治皇帝病重,大明朝堂不稳的时候,他知道,重建大元帝国的机会来了。 牟斌在得知蒙古大军即将南下的时候,也是乱了阵脚,因为弘治皇帝病重,太子年幼,藩王争权,朝中大臣们更是乱作一团,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抗敌? 反复权衡之后,牟斌最终决定倒向宁王,起码在宁王执政之后,大明可以一致对外,不至于国破家亡。 可是,万万没想到,张鹤龄出现了,而且,蟒卫也好像从天而降,完全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京师的。 如今细细想来,这件事很可能是有人事先谋划,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本王已经和群臣商议,三大营十万兵马整装待发,北上抗击蒙古大军。” 牟斌摇了摇头,道:“时间太紧张了,我军准备不足,仓促应战,很难取胜。” “所以,本王把决战地点选在了榆木川。” 牟斌轻轻一笑,说道:“怕是鞑靼不会听我们的安排。” 张鹤龄看向谷大用,道:“取舆图来。” 谷大用赶忙去拿了舆图过来,这幅图很大,只好摊在地上,张鹤龄从案桌前走出来,牟斌身后的禁卫更加紧张了。 “你们不用紧张,都下去吧。” 两名禁卫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妄动。 张鹤龄摆了摆手,道:“没事的,下去吧。” “遵命!” 两人行礼后,退出大殿。 张鹤龄蹲在舆图面前,伸手点了点,说道:“鞑靼这一次的目标是京师,必定走榆木川,本王已经派了先头部队抢占榆木川,建立大本营,后续部队也已经准备开拔。” 牟斌仔细地盯着舆图,说道:“若是能在榆木川建立大本营,后续部队的补给路线就安全了,这样的话,可以大大缩短大军的准备时间。” “所以说,鞑靼想要直取京师,只有在榆木川北部与我军决战,这一战将直接决定大明的国运。” 牟斌点点头,道:“即便战况不利,我军只需死守榆木川,后续勤王部队便可源源不断补充上来,这一仗就变成持久战,鞑靼人物资匮乏,坚持下去,定会率先收兵。”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牟斌抬起头来,看着张鹤龄那一脸不屑的笑容,问道:“难道殿下准备深入大漠,主动出击?” “不错。” “不行,万万不行!”牟斌摇着头说道,“我军仓促应战,能抵挡住鞑靼的进攻,已经是胜了,若是深入大漠,就变成客场作战,地形不熟悉,补给路线过长,对我军非常不利。” “所以,我需要一把剑。” “什么?”牟斌没反应过来。 “一把直击对手心脏的利剑!” 牟斌还是不解,皱眉问道:“请殿下明示。” 张鹤龄指着舆图说道:“如果有一只小股部队,由大宁向北行进,通过奴儿干都司到达呼伦湖,过斡难河,再折返向西,便可直达鞑靼人的大本营!” 牟斌思索良久,说道:“这条路线很危险。” “不错,”张鹤龄也不避讳,直接说道,“我朝自宣宗时期就放弃了对奴儿干都司的控制,这支军队能否顺利到达斡难河,就看老天爷的脸色了。” 牟斌继续说道:“而且,就算深入漠北,也不一定能找到鞑靼人的老巢。” 蒙古人是没有固定居所的,帐篷一卷,赶着牛羊就走了,到了水草丰盛的地方,重新扎寨。 想要偷鞑靼人的老家,没有舆图,没有任何线索,只能进入大漠深处,自己慢慢去寻找。 张鹤龄说道:“想要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牟斌沉默了,过了一会,问道:“能给我多少人?” “那三百名关在死牢的锦衣卫。” 牟斌再次陷入沉思,良久,又问道:“火炮和燧发枪有吗?” 张鹤龄摇摇头,道:“你们要孤军深入,以战养战,不能带火器,因为没有办法补充弹药,等弹药耗尽,火枪火炮还没有烧火棍好用。” “能给我们什么?” “复合十字弓,射程比寻常弓箭多了一倍,而且箭矢可以去杀敌缴获。” 牟斌脑子里在苦苦思索,终于,重重在地上砸了一拳,说道:“左右是个死,何不战死沙场,干了!” 第377章 主帅已定 谷大用多次欲言又止,等到牟斌离开,这才一脸幽怨地说道:“殿下,牟斌等人可是死囚犯,您就不怕他们跑了吗?” “跑?”张鹤龄笑笑,道,“跑到哪里去?” 谷大用心中纠结了片刻,鼓起勇气,说道:“万一这些人投靠敌国,那岂不是……” “那又怎样?”张鹤龄淡淡说道,“不过是损失了三百名死囚而已。” 谷大用没话说了,这位王爷实在是太冷静了,冷静的有些可怕。 没过多久,刘健气鼓鼓地跑过来,大声质问道:“请问殿下,当初所下诏令,任何决议必须有三道程序,无论缺了哪一道,都将视为废令,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张鹤龄放下手手中的奏折,说道:“自然算数。” “那殿下为何私下做主放了牟斌等人,他们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刘大人莫要激动,”张鹤龄摆摆手,说道,“谷大用,去搬个凳子来啊,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谷大用赶忙搬了一个锦墩过来,刘健坐下后,依旧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说道:“老夫今日前来只想问一句,殿下放走这些人,可曾经过内阁的同意?” 张鹤龄笑笑,道:“说到底,不过是几名死囚而已,刘大人为何如何在意?” “老夫当然在意!”刘健一脸不悦,说道,“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死囚犯,他们参与谋反,罪无可赦!” 张鹤龄点了点头,道:“刘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本王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区分开来,不能一竿子打死。” 刘健不解,问道:“谋反便是谋反,还要如何区分?” “宁王谋反,这其中也要分个主犯从犯,宁王父子就不用说了,那肯定是杀一百次都不嫌多,但是牟斌参与造反,是因为朝中无主,鞑靼人即将挥师南下,刘大人,我等扪心自问,这件事错全在牟斌吗?” 刘健脸色稍有缓和,但仍旧坚持说道:“错不在牟斌,难道在老夫?” “朝中无主,群臣动荡的时候,内阁三位大人是如何做的?” “当然是拥护太子监国,维护国之正统也!” “可是,为何朝中纷争愈演愈烈,内阁乃百官之首,事情发展成那般模样,难道几位大人就没有一点责任?” 刘健说道:“我等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可有些别有用心之徒,恶意诽谤我等有意独揽大权,我等只能暂时远离争斗,以此自证清白,” 张鹤龄说道:“那请问刘大人,是否真的忠心陛下,忠心朝廷?” 刘健腾地站起来,怒道:“我等忠心天可怜见,若是殿下有疑问,老夫辞官回乡便是了!” 张鹤龄依旧面带微笑,道:“遇事就回避,被质疑就辞官,连站出来迎接流言蜚语的勇气都没有,还敢说自己是忠心陛下,忠心大明江山?” “你……” 刘健急得脸红脖子粗,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忠心陛下,就该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为保大明江山付出一切,哪怕是指责、误解、骂名,而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就退缩,撒手不管,任由事态恶化。” 半晌之后,刘健叹了口气,道:“殿下所言有理,我等为了区区清流之名,竟然没有在事情危机之时出手干预,险些酿成大祸,责无旁贷,请殿下责罚。” 刘健虽然是个倔驴,但是在心中很清楚是非黑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了就要承认。 张鹤龄说这些话可不是想惩罚谁,而是将牟斌的事情说清楚。 “既然刘大人清楚当时的形势,那牟斌等人谋反之事,也是迫于无奈,念在其心中还有大明江山,本王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刘健问道:“此话怎讲?” “本王命牟斌率领三百名戴罪的锦衣卫将士,自奴儿干都司向北深入,至斡难河后折返向西,化作一柄利剑,直插鞑靼人心脏!” 刘健只知道张鹤龄要放走牟斌,并不知道给他们安排了这么危险的任务,当下倒吸一口冷气,说道:“这条路,恐怕是九死一生。” 永乐年间,朱棣在奴儿干城设置自奴儿干都司,范围非常大,主要包括东北地区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等地,甚至还包括海参崴、库页岛等地,但是宣宗朱瞻基却废止了奴儿干都司,将指挥使司迁址到辽东。 之所以出现这个举动,是因为北元残余势力因为内讧争斗,没有时间侵犯明朝,奴儿干都司失去了战略意义,非但不能为国家的发展带来利益,还要派兵把守,浪费很多财力物力。 自从撤销奴儿干都司后,不但给北元残余势力发展的机会,女真部落也逐渐崛起,现如今朝廷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奴儿干都司的控制,牟斌所率部队能否安全到达斡难河,完全靠运气。 张鹤龄说道:“不去也是死,去了还有一线生机,更何况,他们谋反并不是单纯为了自己,既然有机会洗刷耻辱,自然是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窝囊地死在刑场。” 刘建摇着头问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若是他们逃走呢,归降呢,岂不是失算?” “说到底,不过是三百人而已,就算真的归降鞑靼,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张鹤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慢慢说道,“可是,如果这支骑兵能够成功深入大漠腹地,对敌人而言,那可是悬在心头的一柄利剑。” 刘健感觉自己对面前这位辅政王的认识又多了一分,太tm可怕了! 怪不得以前和他作对的人都会死的很惨,就这份心机,世上几个人能有? 本以为只是一场艰难的防守战,但是现在看来,靖王并不是这么想的,莫非他想主动出击? 猛然间,刘健心中突然出现一个不好的预感,于是问道:“请问殿下,主帅的人选定了没有?” 张鹤龄点点头,道:“定了。” 刘健赶忙问道:“是何人?” 张鹤龄看着刘健,说道:“时至今日,还有的选吗?” 刘健大骇,道:“不行,谁去都可以,唯独你不能去!” 第378章 要打就来点狠的! 张鹤龄神色依然平淡,问道:“为何我不能去?” 刘建急忙说道:“你现在的职责是辅佐太子监国,怎么可以擅自跑到前线,以身犯险?” “本王代天子理政,可不是批几个奏折这么简单,如今鞑靼大军压境,本王自该奔赴前线上阵杀敌,以保江山稳固。” “可是,战场上危机四伏,生死难料,万一你有个好歹,朝廷怎么办?” 张鹤龄笑笑,道:“若是我死在前线,不是正合刘大人的心意?” 刘健急得直跺脚,指着张鹤龄的鼻子说道:“这种时候,你怎还笑得出来?” “自从本王辅政以来,各位大人一直意见很大,肯定都盼着本王早点去死呢吧,这些好了,你们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刘健摇着头,无奈地说道:“你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要知道战场上刀枪无眼,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多谢刘大人好意,不过,刘大人可不要忘了,我也是打过仗的。” “那不一样,如今你是堂堂辅政王,当以大局为重,你若是真的出了事,朝廷怎么办?” “有太子监国,有诸位大人坐镇,朝廷自然无忧。” “说实话,当时太皇太后封你做辅政王,我们很多人是不同意的,”刘健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这短短十几天来,你的理政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无论是大局观,亦或是处理各类具体事务,条理清晰,思路顺畅,这些大家都看在眼中,老夫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陛下在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张鹤龄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健,这位已经年过六旬的宰辅大臣,除了脾气倔点,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太过守旧。 “现如今朝堂刚刚稳定下来,你若是一走,难免动荡再起,万一你再出点什么事回不来,岂不是刚刚过去的那一幕又要重演?” 张鹤龄说道:“刘大人不必担忧,朝堂之乱已经过去,现如今诸位大人只需恪守本分,各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全力辅助太子监国,不会出什乱子的。” 刘健仍是不放心,说道:“若是正常运转,我等还能控制住局面,就怕出现一些突发事件,朝堂之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你这般能力。” 张鹤龄忍不住笑笑,说道:“真想不到,刘大人对在下能作出如此高的评价,在下也是三生有幸了。” “你莫要说这些废话,我只是问你,此战非去不可吗?” 张鹤龄点点头,郑重说道:“北元势力一直分分合合,等草原上再次出现统一,势必会对我朝造成威胁,既然要打,就不是瓦解鞑靼部一次进攻这么简单,必须将其彻底击败,让他们再也无力反抗。” 刘健傻眼了,开始不是这么说的啊! “可是,我军准备仓促,这一仗胜负难料,不值得冒险。” “所以,我必须去,”张鹤龄的语气不容置疑,“请相信我,这一次,将彻底化解来自大漠的威胁,至少保我大明边境几十年安宁。” 刘健思索良久,实在是拿不下主意,这个举动实在太冒险了。 若是旁人,刘健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是,面前的是张鹤龄,这人并非常人,当初两人一同去南昌城传旨,其手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刘健是见识过的。 而且,三百人硬刚扶桑五千人,还能大获全胜,这种人如何能用常理去揣摩? “请问殿下,有几分胜算?”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不好说,现在只有七分,如果赵铁锤和牟斌都顺利完成任务,能有九分。” 刘健重重点了点头,道:“需要内阁做什么?” 张鹤龄眼睛中露出兴奋的神色,说道:“帮我下四道诏令。” “殿下请讲。” “第一,命三边总督杨一清率边军五万,越过河套,向北进发,对鞑靼部形成牵制。” 刘健点点头,既然要打的彻底,西北边军也要出动,杨一清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抽调山东五万备倭卫,向榆木川方向挺近,作为中军的后援。” 山东备倭卫是距离京师最近的战斗力量,朱棣北伐时期,山东备倭卫就经常被当作后援部队。 “第三,辽东边军整顿全部可出动的兵力,向北部朵颜三卫方向进发,再给边军统帅传个口谕,只是做做样子,不打。” 刘健立刻明白了,朵颜三卫首鼠两端,一会归附大明,一会又倒向鞑靼,辽东边军挺进朵颜三卫的地盘,是为了将其牵制住,不让他们向鞑靼增兵。 “第四,召天津府尹李东阳、詹事府学士杨廷和入阁,待本王出征以后,朝中所有大事由内阁决议。” 刘健愣了一下,内阁已经三个人了,为什么又多出来两个。 虽说内阁设立当初,也出现过七人内阁的情况,但那是刚开始,内阁就是个秘书机构,还没多少权力。 发展至今日,内阁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宰相,一般都是三人,偶尔会有四人的情况,但是一下子扩大至五人,却是让人意想不到。 “我知道刘大人心中有疑虑,”张鹤龄解释道,“主要是担心等我走后,担子就全部落在内阁头上了,三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如果刘大人觉得这两人不合适,此事可以再议。” 刘健第一时间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张鹤龄扩充内阁,是为了安插自己的人吗? 好像不是的。 李东阳虽然跟他有些瓜葛,但是此人办事作风大家有目共睹,绝不是一个徇私之人。 杨廷和曾在奉天门前公开支持张鹤龄,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理有据,也并非对张鹤龄有意偏袒。 细细想来,张鹤龄推荐的人都是靠谱的,就算今天不入阁,也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里,刘健施了一礼,说道:“殿下所说四件事,内阁这就去办!” 张鹤龄心中纳闷,这就答应了?难道你就不想再说点什么了? 这老顽固什么时候办事这么痛快了…… 第379章 刘大人,大难临头了! 靖王亲自带兵北伐,这个消息一出炉,本就热火朝天的京师直接就沸腾了。 大家都知道靖王虽是辅政,但是太子才五岁,球都不管,说是摄政王也不为过,待在京城享受皇帝的待遇不好吗,现在却要亲征,这又是何苦? 能打赢也就罢了,这一次鞑靼人是有备而来,明军仓促出战,万一打输了,步了土木堡后尘,得不偿失啊! “嘿,听说了吗?” 街头巷尾,茶馆饭摊,经常出现这样一幕,两个相识的人聚在一起,假装窃窃私语,可声音比谁都大,生怕外人听不见。 “听说了,靖王召集了十万大军,说是要亲征漠北。” “你说,这位王爷现在已经是大权在握,干嘛要往前线跑?” “这谁知道啊,难不成靖王是想掌握兵权,然后自己做皇帝?” “小声点,当心让人听了去,妄议朝廷是要被杀头的!” 啪! 旁边桌上一名年轻人一拍桌子,说道:“小二儿,结账!”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人为何发火,然后,继续八卦…… 此人正是弘治六年的新科进士,江西才子汪俊。 本来,汪俊是状元大热门,但是最后结果却是跌出了一甲前三,拿了个二甲第一名,按理说这个成绩也相当不错了,被任命为翰林院庶吉士,也算是人中龙凤,但是,汪俊却不是这么想的,因为前三名师出同门,是当初寿宁侯张鹤龄的弟子。 这就让人很气恼了! 这三人中,毛宪清也是有名的才子,自己输给毛宪清不算冤枉,哪怕落个榜眼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贺东来和杨怀瑾是什么鬼? 这俩货连寂寂无名都算不上,根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就因为殿试的时候坚持开海,然后莫名其妙地跑到自己前面,到现在为止,汪俊还记忆犹深。 输得太冤了! 此时,听到大街上众人的议论,汪俊再也忍不住,直接来到内阁。 “下官汪俊,见过刘阁老。” 刘健抬起头,问道:“汪编修有什么事?” 不提官职还好,刘健这一声编修,汪俊心中更加郁闷了,毛宪清、贺东来、杨怀瑾都升上去了,就自己还是个七品编修,难道靖王的学生就可以有捷径? 这不公平! “请问刘阁老,靖王出征的消息是否属实?” 刘健点点头,道:“属实。” 汪俊面色紧张,问道:“这么大的事,全凭靖王一人做主,内阁就没有阻拦?” 刘健神色淡然,说道:“为何要阻拦?” “刘大人!”汪俊忍不住大声说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朝廷就要大难临头了!” 刘健说道:“自靖王辅政以来,朝中诸事有条不紊,汪编修莫要危言耸听。” “哼!”汪俊冷笑道,“想不到堂堂内阁首辅也成了靖王的门下走狗,可悲,可悲啊!” 刘健脸色沉下来,说道:“汪编修,老夫并没有得罪你吧,为何出口骂人?” “刘大人,你可知外界是什么看吗?” “汪编修想说什么尽可明言,老夫这里还有公务处理,没空跟你猜谜。” 汪俊用力呼吸一口气,说道:“靖王出征是假,控制兵权是真,等大军在握,便要自己做皇帝了!” 本以为这一番话说出来,刘健至少是个大惊失色,却没想到,人家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 汪俊不解,难道自己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汪编修,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来了! 汪俊就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完,定会有人问起。 “市井之中都传遍了,刘大人不会还被蒙在鼓里吧?” 相对于汪俊浑身的激动,刘健却表现得很平静,说道:“市井之中的流言蜚语,也可以拿到公堂之上,作为污蔑别人的罪证吗?” “这……”汪俊顿了顿,又说道,“此乃民意!” 刘健突然笑了,说道:“汪编修,你还真是实诚啊,这种话也只有你才会信吧?” “什么?”汪俊皱起眉头,问道,“刘大人此话何意?” “靖王殿下入朝辅政,早已大权在握,若是人家想反,每天都可以,为何一定要大张旗鼓,召集大军?” “当然是为了军权,有了兵马,才能控制住局面。” “锦衣卫指挥使戚景通是靖王殿下的亲信,宫里禁卫早就换成了锦衣卫,陛下身边的人都是靖王安排的,这种情况下,需要军权吗,岂不是多此一举?” “这……”汪俊脑子里努力思索,说道,“就算靖王控制看皇宫,但是大军依然只听陛下号令,靖王就算占据皇宫,也会被勤王部队推翻,所以,他才需要控制军权。” “你也说了,大军依然只听陛下号令,靖王如何能控制?” 汪俊挠了挠头,咦,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如果靖王真的想造反,在现在这个局面下,随随便便就反了,皇宫里那些带刀的禁卫都是人家安排的,想造反简直太容易不过。 如果是担心各部兵马,就算召来了军队也没用啊,人家凭什么听你的? 难不成,自己想多了? 可是,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不可能空穴来风啊! 刘健从案桌上拿出一张人名薄,说道:“这份名单,是锦衣卫今日早上递过来的。” 汪俊接过来,发现上面有二十多个人名,有自己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官职有大有小,却不知是何用意。 “刘大人这是何意?” “就是这些人在散布留言,锦衣卫和东厂已经开始抓人了。” “啊?” 汪俊愣住,事情发展的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啊! “宁王谋反一案,处置过于宽松了,若是朝中尚存别有用心之人,待靖王亲征消息一放出去,这些人必定会在后面煽风点火,蓄意破坏朝堂之稳定,所以,在靖王出发之前,必定需要清洗一番。” 汪俊看着手中的名单,额头上汗珠滴落,细细想来,还真是这样的。 自己差点就成了这些人的帮凶,若是傻傻被人利用,莫名其妙进了昭狱,那可真是自作自受。 第380章 神器在手 锦衣卫和东厂已经在抓人了,京城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此时此刻,张鹤龄安静地坐在弘治皇帝床边,倾诉心中的苦水。 “你倒是享受了,每天就这么一躺,什么事都推给我,你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看奏折看到半夜,以前上学的时候打游戏都没这么晚。” “大明江山姓朱,又不姓张,我这一天天累死累活的图什么?” “唉,不管是为了你们老朱家,还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事情做好。” “蒙古诸部一直蠢蠢欲动,这一次我一定将他们打疼,保证以后再不敢来了。” “还有,朝中那些闹事的都抓起来了,你平时就是对他们太仁慈了,一个个惯的毛病,临走之前,我把他们全都砍了祭旗,省的以后再闹事!” “只是不知道明日一走,爷们儿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若是为了你们老朱家,自己把命丢了,那可就不划算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些了,我就当为了我外甥,为了大明百姓。” “还有啊,朱厚照那小子最近有点飘,我安排人给他讲课,不但不好好听,还把老师给揍了,我从屁股上给他来了两巴掌,不过分吧?” “我已经想好了,等夷洲岛那边步入正轨,将王守仁叫回来,专门给你看着朱厚照,王守仁可就厉害了,他一定有办法。” “看你这脸色红润,呼吸均匀,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是昏迷了,还是装睡呢?”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我要走了,明天一早出征,就不来看你了,等爷们儿凯旋归来,你记着要记上一功,到时候等你醒了可别不认账!” 萧敬在外面等了许久,一直不见靖王出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现在房子里就两个人,万一靖王对陛下不利,这可如何是好? 可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没权又没人,能怎么办? 突然,萧敬灵机一动,实在不行,去请皇后来啊! 这时候,门开了,然后看到靖王走了出来。 萧敬赶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陛下怎么样了?” 张鹤龄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看挺好的,起码睡的很舒服,不用操心。” 萧敬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不知道殿下跟陛下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萧敬赶忙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陛下现在又听不到,如果殿下有什么要求,不如转告给奴婢,奴婢定尽心去办。” 张鹤龄说道:“我跟陛下说,我不想去打仗,要不然,你替我去?” 萧敬脸色苍白,说道:“奴婢去了也没用啊……” “那你废什么话?”张鹤龄没好气地说道,“告诉你,我走之后,照顾好陛下,如果陛下醒来,记得帮我说几句好话,别背后里给我穿小鞋啊!” “那是当然!”萧敬神色紧张,说道,“殿下有大功于朝,奴婢定会据实禀报。” “这还差不多,走了!” “恭送殿下!” 张鹤龄回到家中,白露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晚饭,张延龄和洛雨荷已经离开,饭桌上顿时显得有些冷清。 “北方天冷,我给你带了几件皮衣,行李有点多,需找几个人帮忙拿一下。” “这个不用你担心,明日会有人来拿行礼,到时候交给他们就行了。” “不用交,让他们帮我拿一拿便好,还是我自己看着放心。” “什么?”张鹤龄放下手中的筷子,郑重说道,“我是去打仗的。” 白露点点头,道:“我知道啊。” “你不能去的。” “为什么?” “这个……”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军中有令,不能携带女眷。” “那我扮了男装就好了。” 张鹤龄笑了笑,道:“不是扮男装就行了,前线很危险的,你还是留在家里吧。” “不行!”白露语气坚定,道,“你要是不带我,我就自己去,总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这下子张鹤龄没办法了,白露可不是开玩笑,她一直都是说到做到。 细细思索一番,既然如此,那好吧。 “行,带你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必须听我指挥,不可以擅自行动!” “没问题!”白露点了点头,继续吃着饭,不一会儿,又说道,“你学生来过。” “谁?” 此言一出,张鹤龄已经后悔了,还能有谁,毛宪清在几千里外的龙场驿站,贺东来跑的更远,下西洋了,现在京师里只剩下杨怀瑾一人。 “哦,是杨怀瑾,他来做什么?” “给你送来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那把新式的火枪,放在一个盒子里,你先吃饭,等下我拿给你。” 张鹤龄点点头,晚饭过后,回到卧室,只见白露抱着一个长方形木匣子过来。 “说是按照你的要求改装过,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张鹤龄将木匣打开,枪身、枪管、消音器、瞄准镜。 杨怀瑾的新式步枪已经露过面,张鹤龄在此基础上又提出几点要求,枪管加长,加消音器,瞄准镜。 枪管和消音器好办,军备司有的是能工巧匠,只要给够了时间,肯定能做出来,最关键的是瞄准镜,这玩意不好弄。 大明现在没有制造玻璃的工艺,只有天然的琉璃,但是琉璃的透光性不够,不适合做镜片。 于是,杨怀瑾花高价在市面上收购了几柄洋人用的单筒望远镜,这玩意在国外可能不值几个钱,但是在大明确实稀罕之物,一般只有王公贵族家里才有。 不仅是稀有,杨怀瑾拿到望远镜的镜片之后,还要找工匠打磨,然后装在瞄准镜的两端,两片镜片能不能配在一起就需要运气了,一连废了十几片,这才将瞄准镜组装起来。 张鹤龄拿起瞄准镜,看向远处的屋檐,嗯,还不错,差不多有个四倍镜的效果。 四倍镜瞄准的有效距离大概是两百米,这个距离,现阶段任何远程武器都没办法实现精准打击,如果这把枪拿到战场上,那将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个你收起来,到时候我教你怎么用。” 白露将信将疑地说道:“看起来怪怪的,从没见过火枪还能拆卸,有用吗?” “有没有用,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381章 大军出击! 校场上,三大营主力集合完毕,一眼望去,视野里黑压压一片,除了人还是人。 张鹤龄看着整装待命的众将士,心中无限感慨,以往自己只指挥过三百人的战斗,十万人还是头一次,虽然早有准备,但是亲眼所见十万大军的集合的壮观场面,不由得生出一种强烈的自豪感。 这就是大明的将士! 这就是中华民族的辉煌! 虽然大明朝有很多弊病,这些弊病积累下去,终究葬送这个帝国,以至于后世朝代更替,再到欧洲列强扣响国门,一次又一次烧杀抢掠,将国人的财富洗劫一空。 然后,在你头上刻上xx病夫几个大字,扬长而去。 张鹤龄暗暗发誓,上天派了自己过来,就是阻止历史重演,即便倾尽一切,即便付出生命,也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今日,就是大明帝国迈出的第一步,扫荡漠北,将长城之北的隐患彻底清除。 “启禀靖王殿下,三千营中军、左掖军、右掖军、左哨军、右哨军共五万人全部集结完毕,请指示!” “启禀靖王殿下,五军营中军、左掖军、右掖军、左哨军、右哨军共五万人全部集结完毕,请指示!” “启禀靖王殿下,神机营步兵营、骑兵营、炮兵营共五千人全部集结完毕,请指示!” 张鹤龄勒马走到阵前,抽出腰间的长剑,迎着风,高声说道:“我是你们的主帅,今日将与你们一起踏出长城,迎接敌人的铁蹄,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 众将士整齐划一,声音洪亮。 张鹤龄目视前方,继续说道:“打仗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谁不知道活着好?但是,敌人正在蠢蠢欲动,他们准备越过长城,然后进入每一座城池,烧杀抢掠,我们的亲人将受到杀戮和侮辱,所以,我们不能怕,为了背后的亲人,为了大明千千万万的百姓,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奋勇杀敌!” “杀敌!杀敌!” “可是,”张鹤龄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惜通敌卖国,出卖自己的同胞,该怎么办?” “杀!杀!杀!” 众将士义愤填膺,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张鹤龄将刀向后方一指,道:“带上前来!” 戚景通早有准备,冲着后面挥了挥手,一行二十几人手带镣铐,被押解着走上前来。 这些人有的是朝廷的官员,有的是坊间的百姓,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看到这副场景,一个个吓得屎尿横流,双腿发软,跪地求饶。 “这些人卖国求荣,给敌人传递情报,在坊间散布谣言,企图祸乱朝堂,该不该杀?” “杀!杀!杀!” 底下的将士们已经红了眼,恨不得上前去亲手砍了这些人。 张鹤龄眼中露出杀意,说道:“今日,就以尔等人头祭旗!” 得到命令后,戚景通猛地将右臂举起,二十几名锦衣卫抽出刀来,明晃晃的钢刀在阳光底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斩!” 行刑者手起刀落,一时间,校场上人头滚滚。 “杀!杀!杀!” 看到满地的人头,众人更加兴奋,潜藏在心中的原始野性被激发出来,犹如野兽一般咆哮。 张鹤龄再度举起长剑,指向北方,高声道:“听我号令,全军出击!” 日月帅旗一马当先,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行去。 紫禁城,文渊阁。 李东阳和杨廷和已经入阁,三人内阁变成五人,虽然有些怪怪,但是刘健很快就发现,办事效率有了显着的提升。 这是因为李东阳和杨廷和都是实干派,他们不是那种勾心斗角玩权谋的,而是迅速融入以刘健为首的内阁团队,各自负责自己手中的事务,以往很多顾不上的公务和奏折,很快就被清理一空。 而且,这俩人的办事能力比某些姓焦的大学士强多了,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怎么混进来的,让人越看越烦…… 这一切,刘健默默记在心中,由此更能看出,靖王选中这二人入阁确实是明智之举,而非有人传言,是为了拉帮结派,培植势力。 今日的内阁会议,除了五位大学士,另有兵部尚书马文升,户部尚书叶淇,工部尚书贾俊。 刘健率先发话:“诸位,大军已经开拔,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拼的就是补给,既然靖王殿下命我等坐镇京师,后勤方面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半点差池。” 叶淇脸色有些纠结,说道:“只是最近拨划的钱粮实在多了些,靖王殿下处理政务的宗旨一向是大手一挥,直接给钱,虽然近年来国库充盈,但是也架不住这么个花法啊。” “别的地方可以先紧一紧,却不能紧了前方的将士们,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若是我们连后勤补给都做不好,岂不是叫人寒了心?” 叶淇叹了口气,道:“下官尽力吧。” 刘健看向马文升,说道:“关于西北、东北边军以及山东备倭兵的行程,兵部必须做出详细的部署,还有就是前线的大军,每天走了多远,在哪里扎营,快马送回情报,要第一时间告之内阁。” 马文升点点头,道:“这个自然,还有一点,靖王临走时说了,这一仗能否打的赢,我军的火器至关重要,而弹药是消耗品,工部要马上安排人赶制,兵部会安排后勤部队按计划送到前线。” 工部尚书贾俊有些为难地说道:“靖王要求的弹药量实在太大了,京城中原料紧俏,不好办啊!” 刘健问道:“都需要什么原料?” “精铁、熟铜、硝石……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军备司杨怀瑾搞出来的新奇玩意。” “无论如何,必须按照靖王的吩咐赶制出来,没有原料可以去市面上买,哪怕高价收购,工部拿个章程出来,户部拨钱。” 叶淇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说道:“真没钱了。” 刘健老脸一沉,说道:“这是你的事,总之,完不成任务,军法处置!”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还整出军法来了? 真是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内阁首辅,现如今也成了靖王党。 第382章 闪击榆木川 应昌城背靠阴山山脉,前方是连绵的湖泊和草原,形状就如同是一把座椅。 当年,元顺帝妥欢帖木尔率领元朝的残部北逃至元上都,后来又北遁至应昌,并以应昌为中心,在东、西、南三面的察罕脑尔、骆驼山、开平一线布阵迎击明军,有效的阻止了明朝军队的北进,为元军残存势力的积聚赢得了喘息时间。 从此以后,应昌便成为北元的都城。 如今坐镇这座都城的,正是蒙古帝国第三十二位大汗,现鞑靼部首领孛儿只斤·巴图蒙克,尊号“达延汗”。 达延汗巴图蒙克的幼年经历非常离奇,他的父亲巴延蒙克和他父亲的叔叔,就是他的叔公满都鲁结成联盟,后来因为权势斗争,二人同归于尽。 此后,满都鲁的遗孀满都海掌握着草原上的大权。 满都海是草原上少有的女中豪杰,在这重要的历史时期,为维护蒙古的稳定,保住黄金家族的世传,经过多方寻觅,终于找到流浪在外的仅有的黄金血脉,即巴延蒙克的遗孤巴图蒙克。 当时的巴图蒙克只有四岁,颠沛流离,势单力薄,满都海提出要维护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继承汗位,号召蒙古统一,并毅然决然的下嫁给年幼的孤儿巴图蒙克,并竭力帮助他取得汗位,尊称他为达延汗。 就这样,巴图蒙克娶了大自己二十岁的叔祖母,而且,生了八个娃。 如果张鹤龄知道,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巴图蒙克已经生了八个娃,自己才俩,不知道会不会自卑…… 好来河畔的黄金大帐中,巴图蒙克正在听取前方斥候的汇报。 “启禀大汗,大约有三千人已经先行出了长城,似乎是南人的先头部队。” “只有三千人马?” “是的,据潜伏在大都的探子来报,南人的大部队还在集结当中。” 巴图蒙克似乎捕捉到猎物一般,说道:“如此说来,这支三千人的部队是一支孤军?” “正是。” “召大太子图鲁博罗特过来!” 不多时,图鲁博罗特挎着腰刀来到黄金大帐,此人正是巴图蒙克的长子,也就是所谓的大太子,刚刚年满十六岁,却生的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就差用笔在额头写上霸气二字。 巴图蒙克说道:“有三千明军已经越过长城,正向榆木川一带进发。” 图鲁博罗特不由得笑道:“父亲这是给我立功的机会?” “不错,听说明人的皇帝得了怪病,现在摄政的是皇帝的小舅子,看来此人完全不懂兵法,竟然派孤军深入,羊肉送到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 “既然如此,儿子就这去榆木川,把这三千人吃掉!” 巴图蒙克点点头,道:“说吧,你需要多少人?” 图鲁博罗特甚至都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五百勇士足矣!” 巴图蒙克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明军有三千人,我也给你三千人,要速战速决!” “父亲多虑了,对付那些南人,有五百人足够了。” “不,”巴图蒙克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要你吃掉这支明军之后,不作停留,立刻向前,作为大军的先锋部队,试一试明军的虚实。” 图鲁博罗特两眼放出光来,立刻说道:“儿子定不辱使命,此番定然重振黄金家族的荣光!” 三千人马集结之后,立刻向着榆木川奔袭而去,蒙古骑兵都是一人两匹马换着骑,行军神速,十日之后,已经到达榆木川,却发现明人似乎也刚刚抵达,正在安营扎寨。 图鲁博罗特犹如饿狼看到绵羊,并没有打算留给明军准备时间,而是立刻下达作战命令。 蒙古骑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阵型,通常组成五列横队,前队重骑兵,后队轻骑兵,战线单薄但宽大,形成对敌合围之势。冲锋时重前轻后,接近敌人时,重骑放慢,轻骑快速突前,在敌人射程之外用蒙古骑兵特有的重弓射击敌军,射完之后迅速后撤到一定位置重新整队,马上发起第二波的攻势。 这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射击,通常三波之后,敌军军心崩溃,队形开始瓦解,这时候蒙古骑兵开始整队以合围之势迅速向敌人发起冲锋,切割包围直到消灭所有敌人,通常很少有敌人活着逃跑。 这是成吉思汗发明的战术,以此征战天下,建立地跨亚非欧三个大陆的蒙古帝国,所向披靡。 而今日,图鲁博罗特仿佛成吉思汗附体,一马当先带队发起冲锋。 三千人犹如一柄利剑,向着尚未准备好明军刺过去! 图鲁博罗特是草原上少有的天才少年,此人不仅武力值点满了,头脑也十分聪慧,他很清楚,为何横扫天下的轻重骑兵配合冲锋战术,会被步兵为主的明军赶出中原,并被人家追的东逃西窜,连个固定的家都没有。 那是因为朱元璋改良了部队配置,突出了火器的作用,有效地压制了骑兵战术的发挥,朱棣时期横扫漠北也是依靠神机营的火枪大炮,若想破解对方的火器,最好的办法就是闪电战,不给你准备的时间! 火铳需要填装弹药,火炮的操作更加繁琐,只要在对方准备之前冲进去,近身肉搏明军绝对没有机会! 机会转瞬即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太快了,以这个速度,明军最多可以打出一轮火铳,然后,就等着迎接死亡吧! 黄金家族的荣耀,今日将再度出现在草原上! 果然不出图鲁博罗特的所料,明军发现蒙古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了。 赵铁锤走出大营,看到从天而降的蒙古骑兵,看来,佛朗机炮已经来不及了,没关系,咱还有好东西。 “炮兵营注意,雷火炮准备!” 所谓的雷火炮,其实就是掷弹筒,根本不需要反应时间,看准敌军大概位置,扔就是了! 两百门雷火炮亮出来,对准来势汹汹的骑兵。 赵铁锤还在估计距离,对方转眼已经到达百步之内。 “放!” 两百颗手雷飞向天空,化作一道道弧线,砸向呼啸而来骑兵方阵。 第383章 降维打击 赵铁锤率领的先锋营有三千人,带的辎重补给并不多,但是,携带了大量的火器。 其中,佛朗机炮二十门,燧发枪五百支,雷火炮两百架,可谓是装备精良,弹药充足。 这支先锋部队在出发前,张鹤龄给出了明确的战斗方式,以火器为主力,以炮兵营和火枪营为主要火力输出。 作战时,先是火炮远程轰炸,然后是火枪手的齐射,再然后是骑兵冲锋,最后是步兵营出击,理论上,当步兵出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赵铁锤曾经跟着夷洲卫征战海外,对这些新式武器甚是了解,他很清楚各兵种之间的配合,所以将三千人的先锋部队划分了四个营。 首先是炮兵营,一门佛朗机炮需要五人操作,二十门炮就是一百人,雷火炮是两人操作一架,算下来炮兵营共五百人。 然后是火枪营,每人装备一支燧发枪,亦是五百人。 第三个是骑兵营,冷兵器时代,骑兵往往是一支军队的主力,但是,这支骑兵营的地位显然低了很多,他们的任务是在火器破坏掉对方阵型之后,直接将残余的敌军彻底冲垮,除此之外,还负责打探情报的作用,也是五百人。 最后是步兵营压阵,一千五百人。 其实,明军也是刚刚抵达榆木川不久,鞑靼人突然出现,赵铁锤完全没有防备,眼看对方的铁骑转瞬便已经到了跟前,这时候,佛朗机炮已经失去作用。 这一切都在图鲁博罗特的计算之中,明军若失去火炮的远程打击,只凭火铳,是无法对抗骑兵冲锋的。 因为火铳填装过程很繁琐,在骑兵冲锋的时候,只能打出一轮齐射,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只需要冲进明军阵营,那些火铳马上就会变成烧火棍。 然而,视野中两百颗手雷化作一道道弧线掠过天际的时候,图鲁博罗特是懵逼的。 此乃何物? 为什么看起来像砖头一般,难不成明军已经被逼到用砖头应战了吗? 图鲁博罗特脑子里刚刚出现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看到耀眼的光芒在眼前绚丽地绽放开来! 同时,耳边传是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轰! 轰! 轰! 两百颗手雷爆炸开来,这里面装的可不是黑火药,而是黄色火药,又称为炸药,tnt,只是碍于目前的条件限制,炸药纯度比较低,但是其威力依然比黑火药强了十倍不止。 三千名蒙古骑兵组成的冲锋阵型瞬间崩塌,一时间,战场上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转瞬间,美丽的草原变成人间地狱。 而图鲁博罗特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因为在这么密集的爆炸中,他竟然活下来了。 虽然四周围都出现了爆炸,但是,前后左右都有人,他们挡住了致命的弹片和冲击波,图鲁博罗特才得以逃过一劫。 后续部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一片火光爆炸开来,然后,前面的部队就消失了。 是的,凭空消失! 快速冲锋的惯性驱使下,部队根本停不下来,继续向前行进,有些人躲避不及,眼睁睁地撞上去,顿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一切都是那么快,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场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图鲁博罗特根本来不及感受恐惧,他已经越过爆炸区,冲到明军面前! 无论刚才经历了什么,现在明军已经近在咫尺。 虽然被不知名的火器炸死炸伤很多人,但是,骑兵冲锋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是杀戮时刻! 图鲁博罗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兴奋地扬起手中的马刀,然而,他看到了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 砰! 砰! 砰! 燧发枪的枪口冒出白烟,一排排的铅弹打出去,图鲁博罗特首当其冲,这一次,没有人为他挡子弹,身上被打出七八个窟窿,如同马蜂窝一般,整个人倒飞出去,空中飙出一缕缕的鲜血。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图鲁博罗特用残存的意识在思考一个问题—— 长生天,这是为什么? 五百名火枪手分成五组,每组列成三队,交替射击,随着爆豆般的枪声,鞑靼人接连落马。 接连经历了雷火炮和燧发枪的洗礼,三千骑兵死伤过半,剩下的也已经完全崩溃,队伍外围的已经四散逃开,更多人则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赵铁锤站在一处高台,默默地注视着战场上发生的变化,随时发布新的指令。 “骑兵营出击!” 骑手立刻打起旗语,五百骑兵营早已经饥渴难耐,听到指令,呼啸一声,冲出营寨。 “步兵营准备!” 剩下一千五百米步兵营的士兵列好阵型,等待最后的指令。 “全军出击!” 传令兵吹响号角,声音高亢而凌厉,紧接着,杀声漫天,所有士兵一股脑杀向战场。 这是先锋营出长城以来第一次对抗鞑靼人,本来还有些紧张,毕竟多年没上过战场了,但是看到鞑靼骑兵在火炮和火枪的打击下直接崩溃,这下子,心里完全没有负担了,痛打落水狗谁不会啊? 明军人人亢奋,士气高涨到了顶点,相反,鞑靼人的士气跌落到低谷,或者说直接跌到了马里亚海沟,核潜艇都捞不回来。 三千骑兵,死伤殆尽,只有寥寥数人侥幸摆脱追击,向着北方逃去。 这哪里是什么明军,这是一群魔鬼啊,谁见过如此巨大威力的爆炸物,还有不需要引火的火枪。 这是长生天都无法对抗的邪恶武器! ………… ps:最近下载了一个叫飞读的app,也是阅文集团的,上面签了免费推广的书都有,《寿宁侯》也在其中,说这个不是打广告,只是告诉大家,阅文正版就可以免费,如果不想花钱,也不需要去看盗版,某某阁里面错别字连篇,而且我修改过的内容根本没有,很影响阅读体验的。 说到这里,想起来一件事,上个月稿费里有100多块钱的免费推广,应该就是这个app产生的,或者是qq浏览器什么的,现在免费是大趋势,看个广告就抵了订阅费,反正作为扑街的我,能拿到钱就行…… 第384章 有多少伏兵? 黄金大帐中,达延汗巴图蒙克正在招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来自蒙古草原西部的瓦剌太师诺颜帖木儿。 瓦剌部和鞑靼部都坚持自己才是元室正统,为了统治权,两部频繁征战,其实,什么正统不正统,完全是拳头说了算,谁拳头硬谁就是正统! 当初也先统一蒙古的时候,瓦剌就是正统。 可是也先汗死后,瓦剌分崩离析,现如今巴图蒙克统一东蒙,势力如日中天,鞑靼就是正统。 所以,当巴图蒙克以北元统治者召集大军的时候,瓦剌部不得不听从。 今日,太师诺颜帖木儿到达这里,就是为了讨论如何出兵。 瓦剌分为四大部:准噶尔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 虽然现在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还有肉,四个部每部拿一万人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巴图蒙克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说道:“本汗已经召集十万大军,不日即将南下,而且,另有使者出使兀良哈三卫,召集八万骑兵自辽东一带入关,这一次定要一举攻下大都,瓦剌部若是想观望,就继续观望吧。” 兀良哈三卫就是朵颜三卫,朱元璋设置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蒙古人称朵颜卫为兀良哈,泰宁卫为翁牛特,福余卫为乌齐叶特。 朵颜三卫和大明的关系很微妙,一直处于骑墙状态,当初朱棣发动靖难,也多亏从宁王主权手里“借”来朵颜三卫,这些蒙古骑兵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主要给钱,让砍谁砍谁,绝不手软,一路直接砍到南京城,战斗力极其强悍。 但是,在永乐朝,朵颜三卫为了获得大宁地区的驻牧权,开始联合鞑靼部一起进攻明朝。 朱棣连续三年亲征攻打鞑靼,同时率领军队深入屈裂儿河流域,打击支持鞑靼部的朵颜三卫,从此,朵颜三卫和大明彻底决裂,并攻占了大宁地区。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朵颜三卫并没有和大明继续交恶,反而是建立了朝贡体系,向大明称臣纳贡,同时,大明每年也赏赐很多金银、丝绸、茶叶等物资,并开放互市,双方各取所需,多年来,边境比较稳定。 这一次巴图蒙克挥师南下,自然想到兀良哈部,他深信,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兀良哈部绝对会愿意打破眼前的平衡。 看到连兀良哈都蠢蠢欲动,诺颜帖木儿赶忙说道:“达延汗息怒,有事可以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你回去告诉阿喇哈青森,这一战将是恢复大元的最好时机,若此时还不尽力,待本汗入住中原,恐怕就没有瓦剌的一席之地了。” 诺颜帖木儿心中暗暗权衡当下的局势,明人皇帝得了怪病,朝中无主,太子年幼,听闻摄政的是皇帝小舅子,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本来鞑靼部就是黄金家族正统血脉,如果再让巴图蒙克部攻破大都,恢复大元,瓦剌部定是被压的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不行,吃不到肉,起码要分点汤喝! 来此之前,瓦剌汗阿喇哈青森曾经有过交待,摸清虚实,见机行事。 “既然达延汗有志光复大元,瓦剌部自然是鼎立支持,这样吧,瓦剌四部再加两万人,全凭达延汗指挥!” 巴图蒙克冷笑道:“想不到阿喇哈青森如此精于算计,不像是草原上的汉子!” 诺颜帖木儿咬了咬牙,说道:“再加两万,八万人,再多真的没有了!” “这还差不多!”巴图蒙克端起酒杯,说道,“为了大元!” 鞑靼部十万,瓦剌部八万,兀良哈部八万,再加上民夫,起码五十万人,夺回大都已经不在话下了,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夺取大都后如何南下。 最好是徐徐图之,先占领长江以北,再伺机渡河南下,一举灭掉整个明廷,到时候,大元的国号将再次响彻整个中原! 诺颜帖木儿也端起酒杯,道:“为了大元,干!” “报——” 巴图蒙克酒还没喝,正做着光复大元的美梦,却被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打断。 仔细一看,原来是阿苏鲁吗,怎么搞的这么狼狈……不对啊,他不是跟着大太子图鲁博罗特出征了吗? “阿苏鲁,你怎么没有跟着部队出发?” 阿苏鲁跪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启禀大汗,大太子图鲁博罗特以及三千勇士,几乎全部战死在榆木川!” “什么?”巴图蒙克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你再说一遍!” “我们跟着大太子图鲁博罗特日夜奔袭来到榆木川,然后便对明军发动的突袭,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不,不是明军,是魔鬼……”阿苏鲁有些语无伦次,喃喃道,“他们有魔鬼的武器,来自地狱的魔鬼……” 巴图蒙克一巴掌扇过去,怒道:“你在说什么呢,长生天保护着我们,哪里来的魔鬼?” “是真的!”阿苏鲁脸色惊慌,说道,“三千勇士冲到阵前,然后就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地动山摇,就像是魔鬼从地狱中走出来,然后,然后,都死了。” “都死了?” 巴图蒙克神色诧异,这种鬼话他是不信的,可是,阿苏鲁在草原上素有勇士之称,并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图鲁博罗特呢?” 阿苏鲁面无血色,脸上抽搐了一下,说道:“死了。” “死了?” 巴图蒙克感觉到天旋地转,几乎晕倒。 怎么可能? 图鲁博罗特智勇无双,是自己未来的接班人,怎么可能死在榆木川? 难道是中了明人的诡计? 不错,明人素以奸诈着称,定是以三千人为诱饵,然后大军埋伏,只等图鲁博罗特率队出击,然后突然合围,图鲁博罗特寡不敌众,最终光荣战死。 “明军有多少人?” 阿苏鲁仔细思考一番,说道:“没看清,大概也是三千人左右。” “我是问你,伏兵有多少人?” “伏兵?” “不错,正是埋伏你们的明军。” 阿苏鲁张大嘴巴,说道:“没有伏兵啊!” 第385章 草原联盟 “没有伏兵?”巴图蒙克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问道,“三千明军击杀我三千蒙古勇士,怎么可能?” 这倒不是巴图蒙克盲目自信,实在是蒙古骑兵的战斗力之强悍,在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这可是三千精锐骑兵,都是精挑细选以一当十的勇士,按理来说,正面对抗两倍人数的明军都不在话下。 怎么可能被三千明军击杀? “南人狡诈,一定是用了什么奸计!” 阿苏鲁却如同失了魂一般,只是喃喃说道:“死了,都死了,地狱的魔鬼……” 巴图蒙克不再理会阿苏鲁,重重一拍桌子,说道:“来人!” “大汗!” “传济农拜音达尔罕!” 巴图蒙克上位之后废除太师,重新恢复了蒙古传统的济农制,济农是亲王的蒙古音译,相当于副汗,是大汗的助手。 拜音达尔罕很快来到大帐,看到面色铁青的巴图蒙克,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叩见达延汗,愿长生天一直保佑着您。” 巴图蒙克沉重地说道:“长生天已经放弃草原了。” “什么?” 拜音达尔罕大惊失色,因为在蒙古人眼中,长生天大于一切,从来没有任何人敢质疑长生天,连成吉思汗也要自称是长生天的使者,达延汗威望再高,也不敢自比成吉思汗吧? 既然达延汗这么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出大事了! “刚刚得到消息,大太子图鲁博罗特率领三千精锐骑兵奇袭明军,全军覆没!” 拜音达尔罕赶忙问道:“明军有多少人?” 巴图蒙克慢慢说道:“三千。” “三千?” 虽然拜音达尔罕早有准备,但是,三千精锐蒙古骑兵败在三千明军手中,这个消息也太震撼了! 拜音达尔罕对蒙古骑兵和明军的战斗方式很熟悉,单兵种作战,理论上没有什么部队可以抗衡蒙古精锐骑兵。 明军的骑兵和蒙古骑兵刚正面的话,是落于下风的,步兵就更不用说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火器营,但是单一的火器营作战的时候局限很大,所以明军一般是骑兵、步兵、火器营混编,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 可是,一共才三千人,能有多少火器? 如果火器营人数过多,整支部队的机动性太差,很容易被骑兵拖垮。 反之,如果火器营人数太少,战斗力就会大幅减弱,更容易被骑兵正面击溃。 无论如何,三千人对三千人,不可能输啊! 除非是大太子图鲁博罗特脑残了,自己伸着脖子往对方刀刃上去送。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达延汗,这其中定有古怪。” 巴图蒙克双眼几乎冒出火来,愤怒地说道:“所以,我要你亲率大军两万,奔赴榆木川,我要让那些南人给图鲁博罗特陪葬!” 拜音达尔罕双手抱拳,单膝下跪,郑重说道:“长生天在上,我拜音达尔罕,定然不负达延汗的厚望,一举踏平榆木川!” “好!” 巴图蒙克一直很尊敬自己这位副汗,以拜音达尔罕的军事才能,这一次定然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虽然还不清楚那些明军究竟用了什么阴谋诡计,但是,两万人杀过来,谅你机关算尽也无济于事。 “十名万夫长中,你可以任选两名。” 拜音达尔罕点了点头,说道:“右翼永谢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 达延汗与右翼封建主之间长达二十年的战争,最终使东蒙古六万户已经全部置于他的统治之下,右翼两个万户的战斗力在东蒙诸部赫赫有名,拜音达尔罕钦点这两个万夫长,看来,并没有轻视榆木川明军的意思,这一仗,是奔着必胜的信念去的。 “好,给你了!”巴图蒙克说道,“你带两万人打前阵,本汗率八万大军随后启程,这一次,定要让明人感受到什么是恐惧!” 说完,巴图蒙克转向瓦剌太师诺颜帖木儿,说道:“请太师回去转告阿喇哈青森汗,这一仗至关重要,草原诸部必须联手抗敌,待恢复大元,本汗将亲自册封阿喇哈青森汗为大元太师!” 诺颜帖木儿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立刻察觉到了巴图蒙克言语间态度的改变,从直呼阿喇哈青森到阿喇哈青森汗,从没有一席之地,到册封大元太师,前后的差距太明显了。 说明什么? 巴图蒙克的自信心已经开始出现变化,或许是因为榆木川的惨败,打破了原本的计划。 什么长生天,什么魔鬼,这些都只是说辞而已,最可怕的就是最现实的,图鲁博罗特率领三千人全军覆没。 巴图蒙克不傻,能够称霸草原,不是靠的可不是盲目自信。 既然明军可以轻松击败自己最精锐的骑兵,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自己不清楚的原因。 所以,先让拜音达尔罕带两万人去打头阵。 这一切,诺颜帖木儿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当下行了一礼,说道:“请达延汗放心,瓦剌部一定全力配合!” 走出大帐,诺颜帖木儿心中暗道,从榆木川一战来看,形势并非巴图蒙克想象中那么乐观,这一仗没那么简单。 瓦剌到底打不打,怎么打,还要回去后和大汗阿喇哈青森汗好好商议一下。 与此同时,驻守在嫩江流域的朵颜部也接到达延汗巴图蒙克的征伐令,命其集结全部兵力向辽东一带进发,越过山海关,直指大明京都。 泰宁卫和福余卫的部族首领已经来到朵颜部,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因为朵颜三卫目前和大明算是藩属关系,相处的还算融洽。 这场仗一打,边境上的和平马上就会打破。如果打赢了,入主中原,自然是没得说。可是,如果打输了,北方物资匮乏,全靠纳贡和互市撑着,停止纳贡和互市,物资马上就断了。 三位部族首领商议了三天三夜,最后决定,集结兵马,探一探虚实。 形势好就打,万一情况不妙,我不打了还不行吗,继续向大明称臣就好了。 主意已定,朵颜三卫开始集结大军,向辽东一带进发。 第386章 约个架 拜音达尔罕亲率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向榆木川进发。 与图鲁博罗特不同的是,拜音达尔罕并没有打算速战速决,而是怀着敬畏的心态,前来和明军一决生死。 敬畏敌人,就是敬畏自己。 轻视对手,就是轻视生命。 图鲁博罗特的惨败,很大原因是因为没有正确地判断对手的实力,所以,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一定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给明军任何出奇招的机会。 榆木川已经建立了简易的防御工事,赵铁锤安排轻骑兵前去打探消息,时刻掌握周围的动向。 “报——” 赵铁锤抬起头来,脸色威严,说道:“讲!” “鞑靼部两万大军距离榆木川只有二十里。” “他们的行军速度如何?” “没有继续行军,已经在安营扎寨。” 赵铁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敌军在二十里外停下,这次的主帅很小心啊,看来是准备跟自己打持久战了。 要是都跟上次那瓜皮一样愣怂往前冲就好了。 可惜,这样的瓜皮实在不多,否则,都不需要靖王的中军出动,自己这支先锋部队就把草原诸部灭完了。 “再探再报!” “是!” “报——” “讲!” “抓到一名鞑靼探子!” 赵铁锤一挥手,道:“带上来。” 不多时,一名被五花大绑的鞑靼人被推搡着带到主帅大营。 “放开我!” 这人竟然还会说汉话,虽然发音有些生硬。 “放开我,我不是探子!” “跪下!” 这人左膝盖内窝被踹了一脚,单膝跪在地上,还在反抗:“你们放开我!” 众人见状,上前来用手按着他的脑袋,准备强行将他按在地上。 “行了,你们退下!” 听到赵铁锤发话,所有人都乖乖退到一旁。 这人立刻又站起来,看了看赵铁锤,仰着头说道:“你就是这里的主帅?” 赵铁锤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我叫鄂托克,今天是向你来下战书的!” “战书?”赵铁锤走上前来,低着头说道,“什么战书?” “在我身上。” 赵铁锤想两边使了个眼色,很快有人上前,搜出一张纸。 打开一看,还真是一封战书。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大致的意思是:我是大元济农拜音达尔罕,带了两万人来揍你,小伙子,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天之后出来挨揍吧! 赵铁锤曾经多次出海打仗,还是第一次看到战书这种东西。 就好比两个人打架,还要讲好规则,约好时间,然后通过点数统计决出获胜者。 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开玩笑! 真正的战争,见面就要一刀向对方的头上砍去,只要能赢,必须做到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说,战书这种东西简直是来搞笑的。 众人都等着赵铁锤将战书撕碎了扔到鄂托克脸上,可是——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帅,三日之后,某前来应战!” 现场所有人脸上都是懵逼的,竟然应战了,什么情况? 鄂托克也是一脸茫然,半晌,说道:“你在骗我?” 赵铁锤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骗你,某说到做到!” “你肯定是在骗我!”鄂托克冷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明人的缓兵之计,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某用得着骗你?”赵铁锤指着鄂托克,怒道,“来人,给我乱棍打出去!” 鄂托克被赶出军营,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 看来不是在做梦,自己竟然没死,真是难以置信!要知道,这一趟可是抱着逼死的信心来的。 甚至还准备了一大段慷慨激昂的说辞,都没用上,唉,写了整整一个晚上呢,浪费了。 回到大营,拜音达尔罕问道:“怎么样了?” 虽然这样问,但是拜音达尔罕很清楚,明人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应战的,迎接自己肯定是各种阴谋诡计。 “回禀济农,明军主帅应战了。” “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等一下!”拜音达尔罕怀疑自己听错了,赶忙问道,“你说什么?” “回禀济农,明军主帅应战了。” “应战了?” “对,应战了。” 拜音达尔罕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说道:“三日之后,榆木川向北十里,决战!” “不错,就是这么说的。” 这一次,轮到拜音达尔罕郁闷了,这伙明军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有恃无恐? 思来想去,定是骗人的,明军奸诈,他们说过的话不能算数, “这背后定是有什么阴谋。” 鄂托克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说道:“正是!” 看到鄂托克这种反应,拜音达尔罕更加坚定了自己看法,说道:“难道是假意应战,然后埋伏起来,准备来个关门打狗?” 鄂托克十分纠结,谁是狗啊? “或者是,到时候龟缩不出,让我们白跑一样,戏耍我们一番。” 拜音达尔罕是个工于心计之人,但是,今天这件事,思来想去都没有得到一个合适的结论。 无论如何,自己两万对三千,闭着眼都能打赢! “传令下去,全军修整,三日之后,拆除帐篷继续前进,先破榆木川,再攻北京城。” 三天时间,转瞬转瞬即至。 拜音达尔罕走在中军前列,身后是万夫长永谢亦不剌和万夫长满都赉阿固勒呼。 没有人期待明军会真的前来应战,大军直接向南,强攻榆木川。 所以,当拜音达尔罕看到远处的明军时,第一反应是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好像没看错,就是明军的大旗,看人数,也就三千左右。 起码说明阿苏鲁没有说话,明军确实只有三千人。 难道是有埋伏吗? 拜音达尔罕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大漠上,一眼望去,连棵树都没有,你往哪藏? 总不能在地下埋着,然后突然蹦出来吧? “永谢亦不剌!满都赉阿固勒呼!” “济农有什么吩咐?” “你们看看,前面是不是明军?” 拜音达尔罕还是不敢确信,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永谢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呼纷纷点头,道:“不错,正是明军的大旗。” 拜音达尔罕脸色十分纠结,问道:“他们怎么来了?” 三千人前来正面硬刚自己的两万人大军,想不通啊! 永谢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对视一眼,略显疑惑地说道:“明军不是和我们约好的吗,今日在此进行决战。” 第387章 明军的秘密武器 此时此刻,拜音达尔罕的内心是震惊的。 是约好了的,可是…… 谁能想到,人家真的来了啊! 而且是三千人正面硬刚两万大军! 此处地形开阔,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地面上只有几棵梭梭草,连个埋伏的地方都没有。 不得不说,这伙明军,还真是耿直啊! 拜音达尔罕脸上的惊讶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残酷与冰冷,既然人家主动送到面前了,也不能拒绝啊,那就打吧。 “传令下去,永谢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各率五千骑兵,分左右两翼进行冲锋,中军随我压阵,切记,不可大意,不可轻敌!” 永谢亦不剌和满都赉阿固勒领了军令,各自指挥人马,由左右两侧开始,向明军发起第一波冲击。 虽然拜音达尔罕反复强调,一定不能掉以轻心,但是,面对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明军,有什么好担忧的? 就这么点人,骑兵直接冲过去就结束了! 至多是被明军的火器轰炸一轮,这种战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所以,这份功劳几乎是白捡来的一般,就看谁能先一步冲进敌方阵营。 左右两翼蒙古骑兵各个兴奋无比,因为胜利就在眼前! 在他们眼中,面前站着的不是明军,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在蒙古大军前方,赵铁锤静静地看着对面冲过来的骑兵,在他身旁,有人拿着望远镜专门观测距离,而且,这柄望远镜是夷洲卫从洋人手中缴获来高级货,上面带有刻度的。 “报告主帅,敌军已经进入一千米之内!” 虽然传令官也不知道米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个刻度就代表一千米。 赵铁锤也解释不清,不管这个米和平时吃的米有何不同,反正一千米之内,佛朗机炮就可以开火了。 根据以往的实战经验,佛朗机炮的有效射程大概是五百米,但是在五百米之外可以仰射,就是精度很差。 但是,面对密集的骑兵方阵,闭着眼打就是了,根本不需要所谓的精度。 “传令,开炮!” 炮兵营早就严阵以待,二十门佛朗机炮一字排开,一组五人,一人操作母炮,三人各自负责一根炮管,另有一人负责弹药。 由于佛朗机炮的射程和威力比不上红衣大炮,实心弹的威力非常有限,所以,配置的全是开花弹。 现在第一发炮弹已经上膛,子母炮准备完毕,严阵以待。 传令官用力挥动手中的军旗,炮兵营指挥得到指令,立刻大声喊道:“主帅有令,开炮!” 炮手点燃引线,短暂的宁静之后,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响起,二十门火炮同时喷射出愤怒的火舌。 轰隆隆! 蒙古骑兵还在急速冲锋,二十枚开花弹已经落入阵中,然后爆炸开来! 伴随着巨大的爆裂声,弹片四处溅射,冲击波掀起巨大的气浪,一时间,死伤者不下数百人。 但是,对于上万人的部队而言,几百人的战损是可以接受了,受到炮火轰炸的两翼骑兵并没有停止,而是踏着硝烟,继续冲锋。 中军阵中的拜音达尔罕一直在等待这一击,他知道,图鲁博罗特的惨败必定是有原因的,果然,明军的秘密武器终于出现了! 在此之前,拜音达尔罕还在怀疑,明军阵中为何不见红衣大炮? 当年朱棣五次北伐,就是靠着红衣大炮打的北元诸部节节败退,这玩意可是骑兵的克星,若是明军阵中没有推出几门红衣大炮摆在阵前,那才真是奇怪。 而眼下,拜音达尔罕看到了一种全新的火炮,这种炮的炮身很小,但是威力却没有减弱。 红衣大炮最大的弱点就是移动起来困难,只能打阵地战,或者攻城战,不能打运动战。 想要在运动战中表现出色,首先,炮身的重量要减小,最好是能单兵携带。 但是,这样一来,火炮的威力就会大幅减弱,从而失去原本的战略意义。 想要威力够猛,就要加大炮身,炮身越大,移动越困难,想要行动方便,就要减少炮身的重量,从而威力减弱,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的状态。 而现在明军使用的新式火炮,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炮身变小,更加便于携带,但是威力却不弱,可以对运动中的敌人造成有效打击。 怪不得图鲁博罗特会全军覆没,定是没有发现明军阵中的火炮,这才贸然冲上前去,结果被轰上了天。 现在亲眼看到明军火炮的威力,拜音达尔罕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秘密武器最厉害之处在于秘密二字,你不知道这种武器长什么样子,心中一直担惊受怕,但是等对方把武器亮出来,劈头盖脸砍过来的时候,反而没有那种神秘感了。 说到底,不过还是火炮。 我就当你拿的红衣大炮,那又如何? 等你准备好第二次射击,我的骑兵已经杀到你面前了。 没有火炮的压制,明军的战斗力完全不是蒙古骑兵的对手。 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太多了,今日一战,必定拿下榆木川。 想到这里,拜音达尔罕立刻下达指令:中军全速前进! 然而,这边刚刚说完,却听到前方再次穿来轰鸣声! 轰隆隆! 依旧是地动山摇,依旧是炮火纷飞,依旧是人仰马翻。 拜音达尔罕眉头紧皱,什么情况? 虽然知道明军有火炮,但是这么短时间的射击间隔,不可能啊! 红衣大炮一次射击之后,需要清理炮膛,才能再次填装弹药,这个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在战场上,形势瞬间千变万化,一眨眼的功夫都可能影响战局走向。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携带了更多的火炮,但是没有一次性发射。 有可能是因为阵地有限,火炮的摆放位置无法展开,也有可能是明军下令分批次射击,以此对蒙古骑兵起到连续火力压制的效果。 无论是哪种可能,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自己的军队需要承受更多火炮的打击。 不过,这些尚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第388章 七个打一个,还输了 拜音达尔罕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明军阵地再次发出轰鸣声! 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场景。 两翼的骑兵连续受到火炮轰炸,各自阵中的死伤者已经超过千人,还没看清楚人家长啥样呢,一万人只剩下八千了。 不过,就算八千也比三千多了两倍不止,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一万人压阵,继续! 轰隆隆! 第四次炮声响起的时候,拜音达尔罕内心有些绝望。 什么情况? 为什么还有火炮在射击,明军到底带了多少炮啊? 不会是人手一门火炮吧? 你们究竟是来打仗的,还是来打炮的? 此时此刻,拜音达尔罕已经是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硬往前冲。 冲下来还有赢面,只是战损太过严重了,看着倒下的骑兵,胸口疼的厉害。 然而,这还没完,第五轮炮火从天而降。 拜音达尔罕几乎陷入疯狂,他终于明白,为何达延汗曾说长生天已经放弃草原。 明军简直是在作弊! 他们到底从哪搞来的这么多火炮? 两翼的骑兵团战损已经过半,一万人变成五千,这还没摸到人家一根毛呢。 撤退吗? 即便损失惨重,自己的人数仍然是明军的五倍,如此巨大的优势,不进反退,就算回去了也让人笑话。 而且,双方离的已经很近了,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的阵型变动,火炮阵地正正在后撤…… 什么,火炮阵地在后撤? 拜音达尔罕的眼睛亮了,这个距离下,敌军的火炮已经失去作用。 五千人的损失啊,终于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不但两翼骑兵,就连中军阵营中的步兵也开始全力奔袭。 萧瑟的北风中,赵铁锤全神贯注盯着敌军阵营,冷静地发布着一个又一个指令。 “佛朗机炮撤离阵地,雷火炮准备!” 传令官打着旗语,两百架雷火炮搬上阵地。 雷火炮压根就不是炮,只是简易的掷弹筒,有效射程至多几十米,所以,等到蒙古骑兵冲到近前才有机会亮相。 看到两翼的骑兵已经冲到明军阵前百步以内,拜音达尔罕内心非常激动,距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 再然后,看到一堆砖头般大小的不明物体从明军阵中飞出来。 下意识的,拜音达尔罕以为又有炮弹打过来。 不对啊,没听到炮声啊! 那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正当拜音达尔罕疑惑不解的时候,前方再一次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轰隆隆隆隆隆! 这一次的爆炸声比刚才强烈百倍,简直是地动山摇,感觉耳朵都震聋了。 相比之下,刚才的炮声就好像是谁家里在放爆竹。 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前方的骑兵纷纷落马,血肉和泥沙一起飞舞,场面甚为惨烈。 拜音达尔罕已经绝望,他终于理解了阿苏鲁的话,魔鬼,来自地狱的武器!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还没等拜音达尔罕发布撤退指令,第二轮雷火炮发射过来,两翼的骑兵再次遭受地狱的洗礼。 “撤退,撤退!” 拜音达尔罕已经无法思考,他知道,再不撤退,两翼的骑兵团会死的干干净净。 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前方已经乱作一团,传令官用力摇着军旗,但是没有人理会。 骑兵团战损超过九成,只剩下不足千人,硝烟之中,残存的部队已经失去方向,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 拜音达尔罕咬了咬牙,说道:“中军后撤!” 一万人的中军部队还没走到明军面前,直接就向后转了。 没办法,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有人都亲眼见识到了明军新式火器的威力,一万骑兵冲过去,然后就没了。 难怪大太子图鲁博罗特的三千人会全军覆没,就这么个打法,谁扛得住? 可是,拜音达尔罕所率领的中军刚刚后撤,却看到明军动了。 人家竟然主动出击了! 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前方那残存的大约千名蒙古骑兵全部阵亡。 拜音达尔罕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他们手中拿的是火铳吗? 为何不需要火绳引燃? 为何填装弹药如此之快? 难道说,真的是来自地狱的武器? 拜音达尔罕已经无暇思考,他只知道,如果再慢些,自己手底下这一万人也保不住! 所以,奔跑吧兄弟们! 中军阵营后队变前队,一路向北逃去,一口气跑出去十里地,看到明军并没有追过来,这才放慢脚步。 赵铁锤却没打算追击,因为靖王下的指令是死守榆木川,在榆木川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拜音达尔罕回到昨日驻扎的营地,再次安营扎寨。 本想着今日攻下榆木川,却没想到,自己两万人被人家三千人追着腚打! 出师不利,先折一万兵马,这可咱们交代? 事到如今,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向达延汗上书说明情况,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办。 巴图蒙克一直在等着拜音达尔罕的战报,但是,当他接到这封战报的时候,气得都快炸了。 两万人打不过三千人,还被干掉一万! 丢人啊! 可耻啊! 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图鲁博罗特带了三千人,若是中了明军的埋伏还说的过去,你可是带了足足两万人啊! 两万人是什么概念? 你七个打人家一个,如此大的优势,还能输? 巴图蒙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随后召集来其他将领,表明自己的态度:大军开拨,直取榆木川! “启禀大汗,后勤补给的运输尚未完成,此时出兵,有些过于早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一般情况下,必须由运粮队先将粮草运送到指定地点,军队才能动身。 “等不了了!”巴图蒙克摆摆手,说道,“大军先动,补给方面随后跟上就是。” “大汗,万一补给跟不上,前方大军断了粮草,后果不堪设想啊!” “怕什么?”巴图蒙克说道,“漠北是蒙古人的地盘,难不成还有人能在后方断我们的粮草?” “这……” “不要再说了,本汗已经决定,大军即日启程,各部都下去准备吧!” “是!” 第389章 中计 大太子图鲁博罗特率三千精锐骑兵突袭榆木川,直接全军覆没。 副汗拜音达尔罕率两万大军前去复仇,然后被人家三千人正面吃掉一万,大败而归。 面对前线连续传来的战败消息,巴图蒙克实在忍不了了。 这伙明军也太嚣张了,简直是骑在自己头上拉翔,还是稀的,到了此时,哪里还管什么后勤部队有没有准备好,干就是了! 接到命令后,八万大军迅速集结完毕,兵发榆木川! 同时,巴图蒙克给副汗拜音达尔罕下达指令,命前线一万人打头阵,再探明军虚实。 拜音达尔罕接到军令,心中犹豫不决,经过了那噩梦狱般的一战,他非常清楚明军的战斗力,面对这种新型的火器部队,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但是,大汗下令了,不打还不行,这可怎么办? 纠结了一天一夜,胡子都白了几根,终于,拜音达尔罕想到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案。 ——诈败! 遇到严阵以待的强大敌军,蒙军经常使出诈败诱敌的战术,将前者吸引到选中地点,与埋伏好的军队合围灭之。 蒙古第一次西征的的时候,在喀尔喀河战役中,哲别与速不台率领不足三万人面对斡罗斯与钦察的号称十万的联军,蒙军连续撤退九天,终于到达有利地点,喀尔喀河畔。 然后,蒙军突然发起突击,两翼也很快包抄到位,一举击溃敌军。此役中联军损失数万人,蒙古人伤亡微不足道。 眼下想要反败为胜,只能依靠诈败这一招了。 拜音达尔罕先是给巴图蒙克去了信,阐明自己的计划,然后算准时间,重整部队再度进攻榆木川。 为了提防明军的火炮,蒙军的站位尽可能分散,并派出小股部队分多路上前佯攻。 赵铁锤哪里知道对手是什么套路,只是看到蒙军攻过来了,便带了部队前来应战。 佛朗机炮再度登场,轰隆隆一阵炮声响起,然后看到蒙军直接就逃了。 这…… 所有人都很郁闷,什么情况啊,刚开打你就跑? 这不是浪费感情吗? “主帅,追吧!” 火枪营的统帅急了,这事闹的,还没开一枪,人就跑了。 要知道,自从装备了新式火枪,犹如老虎进了羊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对方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那感觉,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这一次,眼睁睁看着到了嘴边的羊肉逃走了,能不急吗? “是啊,主帅,下令吧!” 不仅火枪营着急,就连炮兵营也是憋得难受,佛朗机炮的炮手也就算了,起码打了一炮,多多少少过了把瘾,但是,手持雷火炮的士兵们就难受了。 手雷捏在手中,举着胳膊准备扔呢,人却跑了。 紧接着,骑兵营和步兵营的统帅也纷纷请战,自从出了长城,这两场仗打的太过瘾了,现在看到敌军溃败而逃,浑身上下痒得难受。 此时,赵铁锤心中也在权衡,追不追? 靖王殿下给的指令是坚守榆木川,不可贸然出击。 想到这里,赵铁锤扬起手,说道:“靖王殿下这两天就要到了,我们的任务是固守榆木川,不可擅自出击。” “可是,靖王殿下也没说不可以立功啊!” “就是,我们追上去掩杀一番,杀够了就收兵回来。” 赵铁锤犹豫了,没错,痛打落水狗这种诱惑,试问有谁可以抵抗? “主帅,我们不是主动出击,是对手挑衅在先,若是人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后传了出去,岂不是有辱我大明的天威?” “说的没错,对付这些鞑靼人,必须追上去狠狠教训一番,让他们长点儿记性!” “要不……”赵铁锤看着请战的几位统帅,试探着说道,“追一下看看?” “末将得令!” 众人眼中难掩兴奋之色,立刻招呼自己的人马,集结之后,出营追击敌军。 蒙军一路向北逃窜,为了吸引明军追击,拜音达尔罕下令,沿路丢弃一些马匹、牛羊等物资,造成一种落荒而逃的假象。 而且,为了演的尽可能真实,难免要作出一些牺牲,比如下令让某些小股部队放缓速度,然后被明军追上。 然后再有一支小股部队掉队,就这样,一点一点吊着明军的胃口。 按照计划,自己假装一路溃败,向北逃窜,明军肯定追过来,最多三日,便可与巴图蒙克的八万中路大军汇合,到时候就可以回头将明军一口吃掉! 虽然你的火器厉害,但是蒙军可以依靠地形和阵型,且人数绝对占优,若是再打不赢,那就不要打了,直接投降吧。 而现在所发生的的一切,果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明军追过来了。 拜音达尔罕时刻调整着大军后撤的速度,不能跑的太快,要不然,明军跟丢了咋办? 当然了,也不能跑得太慢,因为人家有火炮,射程到了就会直接轰…… 已经连续逃了三日,翻过前面的骆驼山,就是巴图蒙克的中路大军。 拜音达尔罕看了看身后的明军,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这一次,定要一雪前耻! 明军一路追过来,缴获马匹、牛羊无数,后来实在没法带了,干脆都丢了。 一路上,赵铁锤心中也有疑虑,这么追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众将士一个比一个兴奋,恨不得昼夜赶路,若此时下令后撤,恐怕会折了大家的士气。 算逑,先追着看,若是情况有变,大不了就跑呗。 然而,当赵铁锤登上骆驼山,看到视野中黑压压的蒙古大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到了此时才明白,为何这货跑如此之快,原来是诱敌深入。 娘的,中计了! 放眼望去,怕是不下十万人,看样子,应该是鞑靼人的主力倾巢出动了。 同时,东西两翼分别有部队在向南移动,赵铁锤心中暗道,不好,被包围了! 各营统帅也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蒙军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很快就要进攻了。 赵铁锤迅速观察了四周的地形,然后将各统帅召集到跟前,说道:“今日走是走不掉了,想要活命,唯有一战!” “是我考虑不周,中了敌军的计,请主帅治罪!” 率先提出追击的是火枪营统帅,此时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战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赵铁锤冷冷地说道:“现在就别说这些废话了,我是主帅,追击的命令是我下的,就算要怪,第一个要怪的人也是我!” “请主帅下令,我等愿誓死奋战!” 赵铁锤看了看四周,道:“此处地势较高,我们居高临下尚有优势,若是下了山,只能被人包了饺子,传令下去,炮兵营寻找合适的位置,准备射击!” “炮兵营收到!” “其他人全部跟在炮手身后,若是敌军攻山,要保护好炮手!” “火枪营收到!” “骑兵营收到!” “步兵营收到!” 远处,一声沉默的号角吹响,只见蒙古大军如潮水一般,冲向骆驼山! “报告主帅,敌军已经进入火炮射程!” 赵铁锤伸说道:“先不要打,再等等。” “可是,敌军人数很多,再不打恐怕就攻上来了!” 赵铁锤摇了摇头,道:“我们弹药有限,省着点用。” 这里不是榆木川,而是一个陌生的山头,没有任何补给,火器虽然厉害,但是打完就没有了。 总不能举着佛朗机炮当榔头用吧? “报告主帅,敌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五百米。” “再等!” 传令官拿着望远镜的手都有些抖,视野里全都是人,密密麻麻,这场面实在是太震撼了。 赵铁锤看着冲上山头的蒙军,心中默默估算着距离。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传令,开火!” 一声令下,佛朗机炮和雷火炮同时开火,一波轰炸过后,蒙军阵中战火纷飞,死伤无数。 因为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明军火器的威力,所有人都是一股脑往前冲,根本没有阵型可言。 巴图蒙克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明军的新式火器,就是阿苏鲁口中所谓的来自地狱的武器,拜音达尔罕的信中曾提到过明军的火器有多么恐怖,当时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今日亲眼见识之后,才知道是真的厉害。 但是,人数在这摆着,不算民夫,仅作战部队就有九万人,打你三千人,也就是三十个打一个,不可能再输了吧? 很快,蒙古阵前传出旗语,命所有人尽可能分散。 这样一来,即便明军的火器厉害,伤害却大大减弱。 等你弹药告罄,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赵铁锤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再这么打下去,弹药撑不了多久。 因为是追击敌军,携带的弹药本就不多,用一发就少一发,消耗不起。 “传令下去,炮手省着点弹药,看好了再打!” 炮火声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尽管如此,弹药还是消耗的很快。 赵铁锤只得下令:“炮手先停一下!” 看到明军的火炮停止攻击,蒙军士气大振,很快有人冲到阵前,用箭矢攻击。 其实,蒙军之所以无敌天下,并不是靠刀枪,而是靠弓箭。 蒙古人拥有当时射程最远,杀伤力最大的组合式弓,这种弓射出的箭杀伤范围最大可达三百米,在箭上装备上锋利的金属箭头,便能穿透最厚的盔甲。 强大的弓箭配合骑兵的机动力,这才使得蒙古人得以纵横欧亚,无人能阻。 但是,明军占了地势的便宜,蒙军自下而上射击,射程大打折扣,而明军的火枪居高临下,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第一波冲到眼前的蒙军被打了回去。 巴图蒙克冷冷地看着骆驼山上那些明军,说道:“继续进攻!” 号角声再次响起,蒙军再度攻山,明军继续依靠地形的优势,将第二波攻势打了回去。 然后是第三次攻击,再次被打退…… 蒙军连续三次攻山,都被打退,死伤已经不下千人。 明军的形势更加危险,虽然暂时打退了蒙军的进攻,但是弹药已经所剩不多。 而且,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 太阳慢慢落下山,骆驼山下,篝火通明,在山顶看去,天上的星光和地上的火把连成一片。 赵铁锤知道,这不是什么美景,蒙军很快就再次发动进攻,自己这边弹药严重不足,随时准备迎接白刃战。 果然,山下的蒙军吃饱喝足,再次发动攻击。 山上的明军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再度将蒙军打退。 战火一直持续到天明,蒙军一共攻了七次,死伤两千余人。 明军这边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死伤很少,但是弹药皆已告罄,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双眼尽是血色。 朝阳升起,星光褪去,地面上的火光也消失不见。 号角声第八次响起,这个声音已经不仅仅是蒙军进攻的号令,同样也是山上的明军作战的指示。 赵铁锤双手各持一柄铁锤,说道:“所有人,听我号令,杀敌!” 蒙军从四面八方攻上来,所有明军,无论是炮兵、火枪手还是骑兵,现在都变成了步兵,举着钢刀与敌人厮杀。 鲜血染红的骆驼山,蒙军再一次败退。 战斗进行到这里,明军的战损已经非常严重,三千人中,有效战斗力最多还有一半。 赵铁锤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观察山下的情况。 蒙军的第九次攻势很快便会到来,这一次还能不能顶得住,就难说了。 更可怕的是,蒙军的补给源源不断,弓箭手可以回去补充箭矢,打累了的可以回去休息,换一批精神好的顶上来。 而自己这边,死一个就少一个,人数只能越来越少。 晨风中带着浓浓的血腥味,骆驼山周围尸横遍野,犹如人间地狱。 终于,第九次号角声响起。 赵铁锤站起身来,看着冲过来的蒙军,他很清楚,这将是最后一战。 战死沙场并不可怕,唯一的问题是,靖王殿下交给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好。 前面两战都是大捷,歼敌一万五千。 这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战功了,但是,给你的任务是固守榆木川,只要榆木川失守,哪怕你击杀再多的敌军,仍是没有完成任务。 唉,真是愧对靖王殿下的信任啊! 第390章 决战开启! 漠北的夏季并不炎热,风中飘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感觉阴冷刺骨。 赵铁锤此时心乱如麻,他很清楚,敌军这一次冲击意味着什么。 战斗即将结束,自己和身后这些将士们将会力竭而亡,然后化作一堆枯骨,散落在山上的每一处角落。 运气好的话,明军会将他们的尸体运回家,就算没办法携带,起码能就近挖个坑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要永远就留在这里了。 回想自己这一生,起起伏伏,走投无路之时,是靖王殿下收留了自己,安排自己去前线历练,又亲自任命为北伐大军先锋营统帅。 然而,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靖王的信任。 也可能是因为前面一直遵照靖王的安排,屡战屡胜,给了自己和众将士一个错觉—— 蒙古骑兵不过如此! 现如今才知道,并非敌军孱弱,而是靖王殿下棋高一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队伍出发之前,靖王曾将自己叫到府上,事无巨细地说了整整一个晚上。 从队伍配置,行程安排,每一步的计划,以及可能遇到的敌情,什么情况下该怎么打,每一条,每一步,都有详细的交待。 而自己率队出长城以来,也确实一直在严格执行靖王的命令。 第一战,敌军三千骑兵突袭大营,瞬间灰飞烟灭。 第二战,敌军两万人马压过来,死伤过半,落荒而逃。 更可怕的是,这两战下来,明军的战损几乎为零,只有几个轻伤,其中还有一个是被同伴绊倒后,被炮管砸到了腿骨…… 这种战绩是何等的风光! 不夸张地说,就算当年的开国名将徐达、蓝玉等人也做不到吧? 所以,当敌军再一次溃败之时,终究没忍住,追了出来。 事实证明,一旦不再遵守靖王的安排,局势马上就会脱离控制。 今日败得越惨,越能证明靖王的高明,所谓的运筹千里之外,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战死之前尽可能多杀几个,反正早就够本了,多杀一个就赚一个。 “杀!” 赵铁锤一马当先,挥舞着两柄铁锤,如同发疯的黑熊一般,冲向涌来的敌军。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奋战,明军的精力已经消耗殆尽,若不是依靠最后的意志在坚持,恐怕随时可能会倒下去。 就在所有人濒临崩溃的边缘,突然,战场上再生异变! 轰隆! 轰隆!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一时间整个山头都在震动,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远方。 赵铁锤浑身是血,疑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好像…… 轰隆! 轰隆! 炮声再次传来,落入山脚下蒙军阵中,掀起巨大的气浪,一时间死伤无数。 赵铁锤终于确认了,这是明军阵中才有的红衣大炮! 难道是? 赵铁锤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努力向远处看去,目视所及之处,一支不下十万人的大军整齐地前进着。 大军最前方,一杆金身红底蓝边龙旗,代表着大明天子,另一杆靖王军旗,代表着主帅的身份,两杆大旗之下,则是这一次出征的主帅——靖王张鹤龄。 “继续开炮!” 传令官挥舞手中的旗子,红衣大炮阵地收到命令,再度发出震耳的咆哮。 张鹤龄三日前便已经抵达了榆木川,结果却发现是一座空寨,一问才知道,赵铁锤竟然带着全部主力追击敌军去了。 根据留守将士的描述,张鹤龄明显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凭着自己对蒙军的了解,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按照原来的计划,是大军抵达榆木川之后,主打防守反击,步步为营,阶段性向北方推进。 一般情况下,如此大规模的行军,是不会随便更改路线的。 但是,前线那三千将士怎么办? 敌军敢用一万人做诱饵,就说明埋伏的人马要远远多于这个数,如此看来,很可能是小王子巴图蒙克的中军大营已经出动。 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了。 因为见面就是决战,而明军事先并没有做好决战的准备,原本制定的计划会全盘打乱。 从大局考虑,有时候为了最后的胜利,放弃局部战场也是合理的。 对于十万大军来说,三千人,确实有些不值一提。 但是,他们正在前线和敌人浴血奋战! 张鹤龄终究还是做了决定,无论如何,先把人接回来! 他们是大明的英雄,不能就这样放弃。 于是,十万大军几乎没有停歇,继续向北,一路沿着马蹄印追到骆驼山下。 然后,就看到山上那惨烈的一幕。 如果晚来一刻,后果将不堪设想! “传令,炮兵阵地继续射击,骑兵营分成两支纵队,以左右两翼展开,准备冲锋,待号角声一响,所以人都要跟我一起冲。” 戚景通率锦衣卫一起出征,平时主要负责侦察,其余的时候,他的身份就是张鹤龄的亲兵队长,时刻不离左右。 此时,忍不住说道:“殿下,是不是有些草率……” 临时更改行军计划需慎之又慎,现在直接就发动总攻,是不是太早了些? 戚景通和赵铁锤多次出海,并肩作战,交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但是在现在,却不得不以大局为重。 “是否先派一支骑兵佯攻一番,若是敌军退去,赵将军等人便可以脱身。” 张鹤龄看着骆驼山上的场景,脸色十分冷峻,说道:“来都来了,搞那些虚的起不到什么作用,不如大家都把底牌亮出来,谁胜谁负,立见分晓!” “可是,大军原计划……” “战场上瞬息万变,原来的计划也只能是原来的,现在,按我说的执行,传令吧!” 戚景通点了点头,道:“是!” 张鹤龄带了三百门红衣大炮,有效射程可达一千米,现在军队距离骆驼山大约就是一千米,因此,这个距离就成了红衣大炮最舒服的射击距离。 只需要往山下打,瞄准什么的无所谓,反正都是人,别打到山上就行。 一时间,大炮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骆驼山南侧的蒙军死伤惨重,逐渐撤出阵地。 山上的明军压力骤减,赵铁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机会,喊道:“向南突围,和大军汇合,冲!” 而蒙军因为忌惮明军的火炮,阵型大乱,彼此之间断了配合,没办法阻止明军撤退。 与此同时,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山下的明军突然动了。 两支骑兵分左右两路,如同两柄尖刀,直直地刺过来。 在骑兵身后,中军大营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挺进。 赵铁锤率领剩余的一千多人跑过来,然后,看到两翼的骑兵冲到面前,只是看了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向前冲去。 这是…… 赵铁锤本以为明军是来救自己的,既然已经突围成功,那就赶紧撤呗! 可是,现在看来,这已经不单单是救援这么简单了。 也就是说,靖王殿下为了自己这支人马,提前和鞑靼人决战了? 这可不是儿戏,是直接关系最后战局结果的! 想到这里,赵铁锤突然停下脚步,其余人还在向前狂奔,发现主帅没跟上来了,也纷纷停下脚步。 “赵将军,你怎么了?” 赵铁锤回头看了看,说道:“我们在做什么?” “当然是突围啊,我们跑出来了!” “对啊,我们没有死,马上就可以和大军汇合了!” 赵铁锤说道:“你们没有听到号角声吗?这是决战的信号!” “可是……我们才撤回来啊!” “那又怎样?”赵铁锤说道,“军令就是军令,现在是前进的信号,退后者,斩!” “这……” 众将士也犯愁了,因为赵铁锤说得对,战场上军令如山,现在该怎么办? 冲吗? 众人已经血战一天一夜,早已经筋疲力尽,只剩下一口气在支撑着,现在只感觉两脚发软,就算冲上去,还能打吗? 赵铁锤也知道众将士的难处,他看了看身后的大军,又看了看身前的战场,一跺脚,说道:“不管了,冲!” 说完,再度举起手中的铁锤,向北方冲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跟了上去,多说无益,干就行了! 一时间,在明军骑兵的身后,紧跟着一支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千余步兵,再后面才是中军大营。 战场的另一端,达延汗巴图蒙克和副汗拜音达尔罕亲眼目睹场上的变化,虽然不知道为何明军大军突然到来,但是,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今日便是决战。 明军的一贯套路是火炮压制,然后骑兵冲锋,步兵压阵。 在火炮的远程压制下,原本围困的骆驼山上的那支明军部队已经突围,令人费解的是,这些人却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 巴图蒙克和拜音达尔罕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问号。 拜音达尔罕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因为大军正在进攻,他们必须跟随大军号令,不可以撤退。” 巴图蒙克说道:“他们已经在山上死战一日一夜,现在还打的动?” 拜音达尔罕说道:“不管能不能打,都不能后退。” 巴图蒙克带着赞许的眼神说道:“怪不得这支部队这么利害,如此军纪严明,其实力一定不会弱。” 拜音达尔罕有些无语,毕竟自己也曾败在人家手上,死伤上万人,你现在当着我的面称赞我们的敌人,这样好吗? “大汗,明军已经冲上前来,我们打不打,还请立即下令!” “打!”巴图蒙克一拍桌子,道,“等的就是今日,既然明人主动送上门来,为何不打,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蒙军阵中的号角声也响起来,然后,同样是两支骑兵分左右两翼,迎着明军冲过来,中军的步兵阵营也开始向南挺近。 终于,两支大军如同两个拳头,撞在一起。 最后的决战终于开启,顿时,天地变色,美丽的骆驼山变成修罗战场。 纵观整个战局,由于明军的红衣大炮可以有效地对敌军进行压制,随着时间的推移,蒙军的战损越来越严重,最后只得鸣金收兵,向后撤去。 戚景通守在张鹤龄身旁,不时地用望远镜观察敌情,当下兴奋地说道:“殿下,敌军撤了!” 张鹤龄看着退去的蒙军,平静地说道,“我们也收兵吧。” “啊?”戚景通不解,问道,“不追吗?” “没有红衣大炮的火力压制,对方随时可能会反扑,不追了,传令下去,就在此处扎营!” 戚景通又问道:“不回榆木川了?” 张鹤龄点点头,道:“就算驻扎在榆木川,也是要向前推进的,今日不过是将行程提前些许时日而已。” 蒙军虽然在撤退,但是巴图蒙克一直在观察明军的动向,因为红衣大炮的移动十分缓慢,炮兵阵地不可能跟着步兵一起追,所以,只要离开大炮的射程,这场仗还能打! 但是,人家并没有追…… 无奈之下,只得向后撤了十里,然后扎营休整。 晚上,巴图蒙克将拜音达尔罕叫到自己帐中,问道:“明军主帅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国舅爷吗?” 拜音达尔罕点点头,道:“回大汗,正是。” “不对啊!”巴图蒙克满脸诧异,“莫非明军阵中还有其他的高人不成?” “这个……”拜音达尔罕脸色很难看,因为情报是他收集的,现在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有可能是我们的情报收集不足,出现了纰漏。” “明军和我们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巴图蒙克摇着头说道,“分工明确,纪律严明,就说你诱来的那支三千人部队,竟然能抵抗一天一夜,而且,最后还能突围,这是我们万万想不到的。” 拜音达尔罕点点头,回道:“确实如此,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作出一些改变。” 巴图蒙克神色凝重,思索一番之后,说道:“立刻派人给瓦剌部和兀良哈部去信,让他们务必加快进度!” 本以为瓦剌部和兀良哈只是个锦上添花的作用,但是现在看来,想要打赢这场仗,必须依靠这两部的力量,或者说,需要整个草原的力量。 第391章 此计甚妙! 明军元帅大营之外,一千多名士兵整齐地伫立在风中。 戚景通带锦衣卫守在门外,场面安静地出奇,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 空气中散发着血腥的气味,这些人刚刚经历了生与死,对于他们来说,以后无论经历什么样的风浪,都不会再皱一皱眉头。 大帐之中,赵铁锤浑身是血,直直地跪在张鹤龄面前。 张鹤龄看着面前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犹如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脸上全是内疚之色。 “知道错了?” 赵铁锤瓮声瓮气地说道:“知道,不该追的。” “那怎么办?” “指挥失误责任在我一人,任凭军法处置,但是外面的那些弟兄,念在他们杀敌有功,请殿下就不要追究了。” “杀敌有功?”张鹤龄问道,“杀了多少?” 赵铁锤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前面两战共杀敌一万五千,算上这一次,总有两万多吧。” “嗯,”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三千人杀敌两万余,还是精锐蒙古骑兵,这份功劳着实不小,我军伤亡如何?” “所有人都负了伤,战死者和重伤者大致过半。” “唉!”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三千人直接折了一半,他们都是大明的英雄!” 赵铁锤眼中忍着泪水,以头抢地,说道:“若是不追,就不会有伤亡,都是我一人的责任,末将愿领军法!”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三千人杀敌两万余,放在什么时代都是不朽之功,还领什么军法,这一次就当长个记性,你带人下去休息吧。” “啊?” 赵铁锤抬起头,张大嘴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张鹤龄正色说道:“传令,先锋营完成建设榆木川大营的任务,并多次挫败敌军,所有人论功行赏,战死者给家属发放双倍抚恤金,伤残者不能继续行伍的,额外给发一笔退伍费,马上去办。” “是!” “还有,立刻把先锋营缺的人数补回来,先锋营仍以新式火器为主,这场仗还要指望你们呢!” “是!” 赵铁锤再次热泪盈眶,激动地无以言表,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退出大帐。 主帅帐外,众人正在安静地等待,看到赵铁锤出来,所有人都投来问询的眼神。 仍然没有人说话,一个眼神足矣。 赵铁锤静静地看着众将士,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大声说道:“靖王殿下有令,所有人,论功行赏!” 沉默,还是沉默。 然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所有人同时发出怒吼! “谢过靖王殿下!” 赵铁锤注视着面前的将士们,等声音逐渐平息下来,这才说道:“殿下仁义,我等无以为报,唯有再立新功,杀敌尽忠!” “杀敌尽忠!” “杀敌尽忠!” “杀敌尽忠!” 三日之后,先锋营已经完成重建,并接到第一个指令,大军继续向北挺进,先锋营打头阵。 得到命令后,先锋营上上下下忍不住心情澎湃,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当下,骑兵营、步兵营、炮兵营、火枪营继续按照既定战术进行攻击,然后,等蒙古大军初级的时候,迅速后撤。 因为佛朗机炮便于携带,撤退的时候速度很快。 蒙古大军追着追着,发现面前的人越来越多,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人家中军直接出动了。 红衣大炮继续怒吼,达延汗巴图蒙克的心情很复杂,以往打仗的时候很激动,现在却只剩下惆怅。 明军实在太稳了,每次攻击都是小股部队先带着轻炮轰炸一番,等自己这边出击的时候,人家的大军也开始出动。 在红衣大炮的压制下,蒙古军节节败退。 明军也不追,每次都是阵地向前移动十里八里,然后安营扎寨。 再然后,继续是小股部队骚扰,大军压阵。 自己这边打正面又打不过,想故技重施,来个诈败,跑出去老远才发现,人家压根就没追。 简直稳如狗啊! 就这么一路平推过去,都快看到斡难河了。 别说入主中原了,自己连长城都没见到,反而是老家不保,这仗打的,屈辱啊! 副汗拜音达尔罕想到一计,说道:“明军十万大军,粮草辎重是个大问题,不如由我亲率一支人马,迂回到明军身后,断了他们的粮草!” 巴图蒙克双眼发亮,一拍手说道:“此计甚妙!” “只是此处地势太过平坦,若是想要不被明军察觉,需要绕很长的路。” “没关系,明军的行军速度很慢,我这边拖得住,只要将他们的粮草断了,十万大军人心惶惶,到那时候,大军出击,定叫明军有来无回!” “自饮马河向西,迂回过去,大致需要二十天,就可以到达榆木川,只要摧毁了明军的补给阵地,我军可不战而胜!” “好,你需要多少人?” 拜音达尔罕想了想,说道:“明军应该在榆木川也留了一定的人手,太少了恐怕不行,五千人吧。” “那好,给你五千骑兵,挑精锐!” “是!” 拜音达尔罕走后,巴图蒙克重新振作起来,指挥大军继续和明军纠缠,反正你来找我,我就跟你打,打不过我就跑。 看着明军再次向北深入,巴图蒙克心中暗道:尽管过来吧,越往北走,你们死的越惨! 想到这里,巴图蒙克叫来传令官,说道:“传令下去,大军继续后退十里。” “这……”现在的情形,就连传令官都看不下去了,还撤? 这仗还打不不打了? 不是说好了,要越过长城,直指大明京都的吗? 再撤下去,别说大明京都了,都快撤到我们自己的京都了。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 “大汗,众将士的士气比较低落。” 是啊,一路被人撵着跑,这哪是打仗,分明是挨打! 就算是挨打,还能还手吧,虽然打不过,起码反抗一下,用以表明我的态度,确实是在打仗。 现在好了,连反抗都没有了,人家一来,直接就跑! “让你传话,啰嗦什么,速去!” “是!” 第392章 后方失火 历尽无数的辛苦和危险,牟斌率领的三百人奇袭小分队终于穿过奴儿干都司,来到斡难河畔。 然后,沿着斡难河一路向西,开始这一次的狩猎之旅。 “报告,发现敌人!” 牟斌走在队伍最前面,问道:“有多少人,距此处多远?” “前方五里,发现一处鞑靼人部落,约两三百人。” 一听到有鞑靼人,还有两三百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牟斌冷静地问道:“是作战部队吗?” “不是作战部队,应该是牧民,就是鞑靼的百姓。” 牟斌点点头,如果是一般的牧民,两三百人里面,能战斗的应该不会超过一百。 “所有人,”牟斌扬起手,发布了第一个指令,“准备战斗!” 牟斌所带来的,统统都是当初参加宁王谋反的锦衣卫,这些人虽然没打过仗,但是敢参加谋反,起码都是有胆量的。 这一路,牟斌与他们同吃同住,让原本不安的将士们,渐渐有了一种亲近感。 本以为难逃一死,却没想到,靖王殿下竟然还念着旧情,给了大家一个机会。 能够走出死牢,又一起出征大漠,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是死,至少还可以说一句,老子是战死沙场! 牟斌一言不发,带队冲杀在前。 骑了这么多年的马,今日在这大漠之中策马奔腾,方才觉得痛快。 哒哒哒……哒哒哒…… 身后的将士们随着战马的奔腾,身子高低起伏,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心中憋着劲,那就是杀敌! 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们协助宁王造反,并非为了一己私欲,我们是为了大明江山! 对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蒙古包,还有一个个黑点。 显然……对面的鞑靼人,还在观望和迟疑。 当他们听到马蹄声,看到远方出现了一支骑兵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戒备,毕竟……在他们心里,这大漠深处,是不可能有敌人的。 或许是附近游牧的一些小部族,若是遇见,倒也无妨,正好还可以邀请他们去帐篷里坐一坐,喝几口马奶酒,顺便聊一聊达延汗在前线的情况。 草原上所有人都在给前线提供牛羊和物资,等这场仗打完了,定会分到很多的奖赏,或是一片牧场,或是一些棉布衣服。 可等对面的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 良久……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大喊道:“明军!明军!” 鞑靼人的反应很快,立刻开始集结,在大漠里,他们从没有将明军放在眼里,在他们心目中,所谓的明军,孱弱不堪,不过是一些只会摆弄火药的懦夫罢了。 他们呼喝着,纷纷上马。 可是,还没等他们拉开弓箭,对面的箭矢已经如流星一般飞过来。 一枚羽箭,在转瞬之间,直射到一名鞑靼骑士的心口。 这羽箭的来势极大,迅速贯穿了他的心脏,且余势未消,竟是生生的,靠着惯性将整个人射下马来。 他双目睁大,不可置信的模样,到现在……他都无法理解,这箭矢,是自何处来…… 而后……气绝。 鞑靼人群顿时引发了一次小小的混乱,因为被射杀的正是他们的首领,亦是部族中最勇猛的战士,他们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又有一枚羽箭破空而来,有人闷哼一声,瞬间倒地。 鞑靼人顿时觉得,头皮要炸开了。 这个距离,就连草原上的神射手都做不到,明军阵中都是什么样的怪人?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数百支箭矢如雨点般扑面而来。 有人高呼:“杀!” 他们举弓…… 对面的明军却已如旋风而至。 他们队形齐整,至百步之外,立即变幻队形,牟斌斜着拉住马绳,随即,以鞑靼人集结的队伍为圆心,开始兜起了圈子,他举起手中的弩弓,搭箭,随即一枚箭矢射出。 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拉起弩弓。 箭矢瞬间如雨下,一窝蜂的射向鞑靼人。 鞑靼人此时显得有些慌乱,他们忙不迭的张弓,勉强射出一轮箭雨出去,只可惜,对方手中的弩弓射程更远,这个距离,鞑靼人的弓箭起不到什么作用。 漫天的箭雨袭来,瞬间,数十上百人哀嚎着,落马。 随后,牟斌放下弓箭,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无数个日夜,想的就是今日。 他举起长刀,自喉头里发出了暴喝:“杀敌!” 策马,战马咆哮着,笔直地冲向鞑靼人的面前。 身后呼啸的铁骑,扬起漫天的灰尘,刀锋扬起,在艳阳之下,闪闪生辉。 三百将士,各自发出咆哮,毫不犹豫的,朝向鞑靼人冲杀而去。 牟斌已经带头冲进敌阵,他身边的鞑靼人一个个倒下。 此时此刻,以前学的刀法、战术已经全无作用,一刀下去,便是鲜血喷溅而出,可此时,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鞑靼人彻底慌了。 先是一个个人被箭矢射倒,还未交战,自己的首领便已阵亡,再加上他们远远低估了这支明军的实力,被这么一冲,顿时七零八落,他们极力想要挽回颓势,可明军已经杀至面前,他们手中的刀,宛如杀鸡一般,一面策马在敌阵之中来回奔走,一通砍杀。 这些家伙们哪里是什么孱弱的明军,简直是魔鬼! 一片片血雨,飘洒在天空……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喊杀声停了。 牟斌气喘吁吁,翻身下马。 脚下,一个鞑靼人在呻吟着,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可怜巴巴的看着牟斌。 牟斌上前,语气冰冷地说道:“给你一个痛快!” 这名鞑靼人从来没学过汉话,但是,他从牟斌的眼神中读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或许是疼痛,亦或是其他的缘故,他闭上了眼睛,颤抖着,甘愿引颈受戮。 牟斌再无犹豫,手中长刀狠狠刺下,刀刃穿破了这鞑靼人的咽喉,收刀,那咽喉处,随着刀刃拔出,骤然喷出一团血雾,而这血淋淋的刀,随即收回了刀鞘之中。 解决完这人之后,牟斌抬起头,看着一地的尸首,还有前方那些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 “但凡男子,高过车轮者,杀!” 第393章 车轮斩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将高于车轮的男子全部杀掉,历史上有个专门的叫法——车轮斩。 牟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车轮斩是蒙古人自己发明的。 三百年前,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完成大业,看似辉煌,其实是一个极其残酷的过程。 征服,即意味着杀戮。 蒙古部落的战争实际上就是奴隶主之间的战争,他们只需要击败奴隶主贵族,那么他们的牧民和奴隶就全归你了。这就像中原地区春秋时期的诸侯争霸,打仗并不是以打死人为目的,而是吞并,因为人口也是很宝贵的资源。 但是,铁木真在征服塔塔儿部的时候,由于仇恨太深,他却违背了这一常理,而是以车轮的高度为限,凡是超过车轮的男人全部杀死,只有低于车轮的孩童才能幸免。 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车轮斩”。 “报,此战共杀敌一百二十一人!我军重伤三人,轻伤二十六人,无人阵亡。” 牟斌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牛羊杀掉,草料烧毁!” “是!” 众将士接到指令,直接冲进了牛羊的圈子,每人留下一匹马,然后将其余的牲畜一个个的直接就地宰杀。 至于帐篷,以及所有的马料和干草,也统统的聚在了一起,点上一把火,迅速燃烧起来。 幸免于难的老弱妇孺看着面前这些魔鬼一般的明军,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牟斌满脸血渍,冷冷地说道:“我叫牟斌,你们可以记住我,记住我们每一张脸,我们是大明的军人,你们可以把这份恨存在心底,记一辈子,但是我要告诉你们,是你们的大汗挑起这场战争,若是我不杀你们,被杀戮的就会是大明的百姓,我杀掉了你们的男人,兄弟,父亲,如果想报仇,我牟斌随时欢迎!现在,自己逃命去吧!” 鞑靼人中,有一位年长的妇人能听懂一些汉话,当下将牟斌的话用蒙语转述给众人。 所有人在恐惧和不安中,开始逃离。 “牟帅,为何要放了他们?” 牟斌摇摇头,说道:“战事一起,杀戮不可避免,但是这些人不是战士。” “可是,放他们走,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三百人孤军深入本就,是一招险棋,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果鞑靼人有备而来,想要吃掉这支部队很容易。 牟斌突然话头一转,问道:“你们说,其他的鞑靼部落,会收留他们吗?” “应该……会的吧。” “这些人都是负担,没有生产力,他们只会消耗粮食。”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个法子,看似对这些人仁至义尽,但是对于整个战争来说,其实很恶毒。 不杀妇孺,却将他们的粮食和畜牧烧杀个干净,如此,他们要么成为其他鞑靼部族的负担,而鞑靼部之中,为了粮食,本就相互攻杀,因为只有有了粮食,人才能活下去,一旦大量的鞑靼人失去了粮食,整个鞑靼部的统治基础,就动摇了,各个小部族之间,为了夺取口粮,定会发生大规模的仇杀。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达延汗也无法制止,因为即便是你鞑靼可汗,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本部人马不吃不喝,养着这些妇孺。 如果不收留,这些人只能等死,那就是你们自己人不给自己人活路,也怪不得我们了。 牟斌看着逐渐逃远的鞑靼人,说道:“你看,他们逃走的时候,并没有分散。” 有脑瓜机灵的,马上说道:“牟帅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跟踪这些人,去寻找下一个部落?” “不错,”牟斌指着前方说道,“派几个人,跟上去,其余人,在此处休整,养精蓄锐,准备下一场战斗。” ………… “杀!” 草原之上,快马奔驰。 黄昏时分,牟斌率人对第五个发现的鞑靼部落发起了攻击。 因为战事,大量的青壮都延达汗征召了去,部族之中,多是老弱病残,虽也有一些青壮,可他们意识到不对,想要上马迎敌时,一枚枚羽箭已至,一箭直接刺破了喉咙,人便栽倒在地。 紧接着,如潮水一般的骑队,瞬间席卷而来,一通砍杀,所有妄图反抗之人,统统杀了个干净。 这一切,都干脆利落,只一盏茶功夫,大局已定。 明军的战术越来越娴熟,起初突袭几个部落的时候,计划还不够缜密,将士们配合还有一些生疏,可连续攻破了四个部族,现在,他经验开始变得丰富起来。 甚至感觉这种小部落已经不能满足胃口,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像样规模的,可以尽情杀个痛快。 鞑靼人的老弱妇孺们,个个战战兢兢,早已被将士们控制起来。 那些年迈的老者,惊恐的看着这些明军,他们有着很多次南下打草谷的经历,可是……他们却从来未曾见过,有明军能够深入到大漠如此之远,竟是抵达了斡难河。 他们眼里,惊慌而不安,许多妇孺,更是发出各种刺耳的呼声。 牟斌故技重施,以车轮为限,杀死所有青壮,然后将这些老弱妇孺放走,并派人暗暗跟踪。 太阳落山之后,草原上一片黑暗,死一般的寂静。 经过一番奔袭和厮杀,众将士早已经乏了,倒头便睡。 在失去意识之前,牟斌喃喃念了一句:“我们是大明的将士,你们以后,子子孙孙,都会记住我们!” 次日一早,斥候已飞马而来,在北方,发现了一片湖泊。 牟斌打起了精神,查了查舆图,舆图上,似乎并没有发现这里有湖泊的位置。 不过,这舆图,本就不太精细,沿途可没少重新标记。 既然有湖,说明附近一定有人,而且规模一定不会很小。 众将士骑上马,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除了一些马负责负重物资之外,其余的用于长途奔袭时换乘之用。 不能带走的,统统聚在一起,直接烧为灰烬。 三百名将士,风驰电掣一般的向着更西的方向奔驰而去,果然,再走数十里,便是一处湖泊,斥候再次传来消息,前方发现一处大型部落,超过千人。 第394章 抓到个丞相 牟斌看着斥候指的方向,脸色阴晴不定。 显然,这是一个机会,可是对方的人数是自己的数倍啊! 他看向身后的骑兵,所有人面带刚毅,杀气腾腾。 一路作战和烧杀,吃着敌人的牛羊,喝着敌人的马奶酒,住着敌人的帐篷,住完了还一把火烧掉,犹如一群饿狼,冲进了羊圈,予以欲求。 起初奔袭时,他们有些害怕和畏惧,可渐渐的,等他们闻到了越来越多的血腥气,竟渐渐开始麻木了。 现如今,这些人浑身都带着杀戮,他们对弩箭的应用越来越纯熟,他们的战术和配合,也无比娴熟。 长期的奔袭是他们早已衣衫褴褛,浑身臭烘烘的,而且,许多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他们犹如一支残军,可是……他们依旧精神饱满。 最重要的是,靖王殿下给了大家这次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一双双眼睛仿佛在说,敌人在哪里,我们便杀向哪里,虽死无憾! 牟斌看着所有人,说道:“多少年来,从没有人敢如此像我们这般,孤军深入大漠,将鞑靼人当作土鸡瓦狗一般屠杀。以前,只有他们一次次的南下打草谷,杀戮大明的百姓,抢掠大明的财物,却殊不知,这个世上,有一句话,叫血债血偿。” 众将士齐声喊道:“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牟斌低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刀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是一字一句道:“现在,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 草原上物资常年短缺,蜡烛油灯这些东西更是严重匮乏,因此,太阳落山之后,人们就睡下了。 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传来一阵马蹄声…… 有人忍不住爬起来,走出帐篷,朝着远方眺望。 月光之下,远处有一群黑色的影子在快速靠近。 那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 莫非是附近的部落。 大晚上的,为何有部落夜行? 难道是前线出了什么事情,正在调集兵马? 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自己的部落也要有青壮入伍了。 唉,一场战争,草原上的能打仗的几乎被拉完了,就连十三四岁的孩童都要去应征。 地平线上的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他们头顶着苍穹,朝着这个方向,移动而来,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终于,有人察觉出了问题不对,大吼:“小心!” 对面的骑兵,已越来越近,更加的近了,这早已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铁骑,如风一般,在他们手中,闪烁着寒芒。 只有刀剑高高举起时,那月光照耀之下,刀锋所折射出来的光芒。 他们……他们是敌军。 这里……怎么可能出现敌军? 不可能啊,这里距离大明的本土有千里之遥,前线是达延汗的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有敌军跑到后方? 许多人开始有些混乱起来。 “敌袭,敌袭!”有人高呼。 “拿起你们的弓箭,准备好你们的长刀,准备应敌!”有人嘶吼。 可对面的铁骑,来的太快,就在数百步外,突然,一阵箭矢穿空而来。 那如飞蝗一般的箭矢,在夜空中悄然出现,落下之时,无数的鞑靼人直接栽倒。 鞑靼人忙不迭的要举弓还击。 事实上,此时尚在睡梦中的鞑靼人显得很迟钝,此刻根本没有预料到这里会有敌人,甚至,他们的弓箭,都没有张开。 因为对方在两百步外,寻常的弓箭有效射程大约在一百五十步左右,很少有人可以射出两百步的距离。 就算勉强射到了,也是强弩之末,毫无杀伤力。 但是,对方的箭矢却呼啸而来,两百步完全不是他们的极限。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宛如风卷残云,又如怒海波涛,在一轮飞射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举起了长刀。 那高高扬起的长刀,在月光下透射出一阵寒芒。 为首的牟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整个人,随着马匹仿佛凌空飞起,自喉头深处,发出了怒吼:“杀!” 无数与他曾生死与共的将士们,同样回之以怒吼:“杀!” 喊杀声,冲破云霄,刺破了鞑靼人的耳膜。 鞑靼人忙不迭地扔掉弓箭,开始拔刀,可此时,对面的骑兵,已经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进来。 顿时,人仰马翻,无数人生生被撞飞。 牟斌策马冲入敌阵,用力挥舞着刀剑,杀向惊慌失措的鞑靼人。 对方人数远多于自己,此战必须速战速决,不能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否则,战局一旦僵持起来,对自己很不利。 鞑靼人顿时睡意全无,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无力感。 现在,大明铁骑肆意冲杀,无数的头颅,被斩马的大刀斩过,到处都是鲜血。 一瞬间之后,牟斌已带着这部队直接击溃了对方的意志,再然后,便是单方面的杀戮。 无数的人,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 几番冲刺,鞑靼人们彻底的绝望了。 他们四散逃窜,甚至连抵抗,都没了心思。 一通乱杀之后,地上已伏尸无数。 许多人已经放下手中的武器,此时……再无抵抗之心,哀求着,也有人,飞马乱逃,可彼此之间,却不免相互践踏。 战斗结束,有人从帐篷里搜出一名鞑靼军官模样的人,这人竟然还会说汉话。 “你们是什么人?我乃大元左丞相呼兰巴雅尔……” 一听这官名,牟斌一愣,不小心还抓到一条大鱼。 只不过,在大元的编制中,左右丞相比较泛滥,却不知道面前这个丞相究竟只是个虚弦,还是真的有实权。 想到这里,牟斌翻身下马,上前问道:“你手底下有多少人?” 呼兰巴雅尔恶狠狠地看着牟斌,道:“有一千五百人!” 牟斌看了看四周,问道:“就这些?” “当然不是!”呼兰巴雅尔仰起头,说道,“我手下的主力去前线送粮了,劝你们立即放了我们,否则,等主力部队一回来,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牟斌双眼一亮,这些天在大漠深处四下奔袭,终于,找到一支补给队。 沿着补给队的路线,就能找到鞑靼人的粮草大营。 然后,就是完成自己使命的时刻! 纪念一下五千收 一直在等五千收,终于来了! 作为一名新人,对自己第一本书并不敢抱太大希望,起初定的目标是三千收一百订,现在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动力满满,明天加一更! 今天就先去睡了,毕竟狗命要紧…… 第395章 大漠深处的致命一击 自称为大元左丞相的呼兰巴雅尔犹自在大呼小叫,直到被打了一顿之后,这才变得老实起来。 牟斌走近前来,呼兰巴雅尔赶忙伸手去挡,说道:“不要打脸,不要打脸!” “带路!” “啊?”呼兰巴雅尔有些茫然。 牟斌根本没有一丝耐心,抬起一脚便踹到呼兰巴雅尔心口处,将他踹飞出去,冷冷道:“带路!” 呼兰巴雅尔挣扎着爬起来,吐出一口血,说道:“你怎么……” 牟斌再次抬腿,呼兰巴雅尔话未说完,又重重摔倒在地。 “不是,你……” 紧接着,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只手掌凭空出现。 啪! 呼兰巴雅尔吐出一口鲜血,其中还裹着一颗牙齿。 “不是……” 牟斌直接抽出腰刀,呼兰巴雅尔赶忙抢着说道:“你倒是告诉我去哪啊?” 牟斌愣了一下,哦,好像是没说清楚。 让人平白多挨了一顿揍,有点草率了…… “带我们去找你的主力部队!” 呼兰巴雅尔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说道:“我的部队,个个都是骁勇的战士,以一敌百……” 看到牟斌杀人般的眼神,呼兰巴雅尔自觉地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带路!” 牟斌依然神色冷峻,且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呼兰巴雅尔再也不敢废话,只好乖乖地当起了向导,带着部队向南行去。 因为他已经切身体会到,并且坚信,不配合的话,会被揍的很惨。 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队伍一连走了三日,放眼望去,仍然一片苍茫,除了草原就是草原,什么都没有。 牟斌再一次将呼兰巴雅尔踹翻在地,抽出刀来抵在他的脖子上,说道:“你敢耍我?” 呼兰巴雅尔都快哭了,哀嚎道:“没有啊,就是这条路。” “为何还不见人?” “前面就是了啊!” 牟斌将刀向下压了压,一丝鲜血从刀刃出流出来。 “昨日你就是这么说的!” 呼兰巴雅尔吓得不轻,却不敢动,战战兢兢地说道:“这位将军,先把刀拿开可以吗?” 牟斌手上的力气撤了一些,呼兰巴雅尔这才说道:“我也很久没有来过了,有些生疏,昨日是绕了些路,今日肯定就能到了。” “好,”牟斌收回刀,说道,“天黑之前,再没有发现,你就没机会了。” 呼兰巴雅尔心有余悸地看着前方,努力辨认着方向,然后说道:“这边。” 黄昏之时,负责侦查的哨兵传回来消息,前方五里,发现鞑靼人粮草大营,驻军约三千人。 一听到这个消息,最兴奋的是呼兰巴雅尔,很有成就感。 牟斌摆了摆手,身后一人双手捏住呼兰巴雅尔的脑袋,用力一扭,咔嚓一声,干净利落。 可怜的大元左丞相,就这么陨落了。 众人并没有靠的太近,因为这一次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牧民,而是鞑靼部正规军。 “牟帅,现在该怎么办?” 牟斌眯起眼睛,远远望去,守军的规模约有三千人,自己只有三百人,十倍的差距,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而且,攻下呼兰巴雅尔部落时,行踪已经暴露,必须速战速决,不能等。 众将士围上来,都在等牟斌下令。 “还记得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很快有人答道:“当然记得,突袭敌军后方,切断他们的补给。” 牟斌看着一个个衣衫褴褛之人,平静地说道:“如果今天死在这里,你们后悔吗?” “不后悔!” “没有死在大牢,有什么可后悔的?” “就是,就算死了,起码也是战死沙场,落个为国捐躯之名。” “早就杀够本了,若是能摧毁敌军的粮草,那就赚翻了!” “好!”牟斌说道,“今日一战,无论生死,大家都是好样的!” 众人面色激动,等待下一步指令。 “我们兵分两路,分出一半人马绕行至敌营南边,待天黑之后,从南北两个不同的方向进攻,霹雳弹都准备好!” 众人这才摸出在身上珍藏许久的霹雳弹,绑在弩箭的前端。 “靖王殿下忒也小气,每人就给了一颗。” “是啊,听说这玩意威力很大,也不多给一些。” “据说王恭厂的燧发枪更厉害,也不舍得拿出来。” 自从燧发枪和手雷问世,霹雳弹就停产了,牟斌领到的是仅剩下的库存,分到每人头上只有一颗,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亮出来的。 现在,已经是最后关头了。 牟斌说道:“别发牢骚了,靖王殿下说得对,我们不能依赖火器。” “为什么?” 众人不解,明明有更厉害的武器,就是不给发,说倒底,还不是对自己这些人心存芥蒂? 牟斌继续说道:“我们此次孤军深入,没有补给,若过于依赖火器,等弹药耗尽,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这里,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靖王对自己有意见,而是为了大家的生存考虑。 这么一想,人家靖王还是挺够意思的。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干就是了!” 牟斌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说道:“待半夜时分,由北路先出击,敌军定会出营追击,这时候南路再出手,对敌营进行二次打击。” “此战我们的任务是偷袭敌军的补给大营,以烧毁敌军粮草为目的,一击得手,立即撤退,切勿恋战!” “鞑靼人擅骑射,我们撤退的时候要分散开,否则很容易被敌军咬住,草原上四处都是敌人,如果被人咬住,定会被吃掉。若是我们走散了,便各自去寻路榆木川和大军汇合,但是在我们和榆木川之间,还有鞑靼大军,能不能走出这片大漠,就看老天爷的脸色了。” 说完之后,牟斌看着一路同生共死的将士们,补充了一句:“无论生死,今生来世,都是兄弟!” 众将士脸色沉重,没有一个人说话,坚毅的眼神已经代表一切。 这一战,将是生与死的考验。 成了,就是大明的英雄,万世流芳。 败了,大漠中多埋几具枯骨,无人问津。 既然如此,就来个轰轰烈烈吧! 第396章 付之一炬 克鲁伦是鞑靼部族此次南征的后勤补给大营,统帅是北元枢密院右监察使伯不花。 元朝的统治者可能是对中原的官职有什么误解,给人安排职位的时候都比较随意,以致左右丞相都泛滥了,更别提一个小小的枢密院右监察使。 总之,就是听起来像个大官就行,叫什么并不重要。 夜空下,一骑快马急奔至克鲁伦大营。 “明军,有明军!” 骑士摔倒在地,身上满是血渍。 营地的士兵赶忙上前查看,询问一番,然后脸色骤变,迅速跑向主帅大帐。 伯不花是草原上有名的英雄,早年间征战右翼察哈尔部的时候,左膝受了箭伤,无法再上前线,达延汗便将他安置在克鲁伦后勤大营,专门负责看守粮草辎重。 这一次达延汗北伐,伯不花想到自己曾经的荣光,以及伤残的左腿,心中很不是滋味。 今晚,又一次喝了很多酒,梦到当年驰骋沙场的岁月,举着刀正准备砍人,却被人吵醒。 “大半夜的,谁啊?” 伯不花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更何况刚刚的美梦被人打扰,心中憋着气。 “禀告右监察使大人,左丞相呼兰巴雅尔一名部下前来通告,遭遇明军偷袭!” “什么?” 伯不花一骨碌爬起来,惊诧地说道:“明军不是在南边吗,怎么可能跑到这里?” “那人说,明军突袭了呼兰巴雅尔的部落,然后将所有高于车轮的男子全部杀掉,当时他受了重伤,已经昏迷,这才逃过一死。” 伯不花将信将疑地问道:“会不会有诈?” 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了,谁也想不到,大漠腹地竟然会出现明军。 而且,一出手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车轮斩! “这人身负重伤,强撑着一口气过来报信,不像是假的。” 伯不花又问道:“明军有多少人?” “据说有几百人,那人开战后没多久就昏死过去,也不是很清楚。” 伯不花脑子里细细思索,到底什么个情况? 明军为何突然出现在大漠腹地,是有什么阴谋吗? 常年征战,使得伯不花形成一种战争思维,立刻就想到,这伙明军很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需要加强戒备了,前线十万大军的粮食都在这呢,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砰!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爆炸声,伯不花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赶忙起身走到帐外。 砰! 又一声传来,像是汉人的火铳,但是比火铳声大得多。 说是火炮吧,声音又小得多。 而且,视野中完全看不到人。 谁扔的炮仗? 砰! 砰! 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一时间,大营中火光冲天。 “敌袭!敌袭!” “救火!救火!” 有人在救火,有人在找敌人,营地里顿时乱作一团。 此时此刻,伯不花出奇地冷静,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伙明军是就是奔着粮草来的。 “报——”哨兵前来汇报,“北方两百步,有敌军出没!” 伯不花立即下令:“守备队集合,随我出营杀敌!” “可是,大人……” 伯不花摆摆手,说道:“火势不大,不要慌,后勤人员留下救火即可!” “是!” 伯不花看了看自己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翻身上马,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了力量。 对,就是这种感觉! “随我杀敌!” 一声呼喊之后,三千骑兵一起冲出大营,向着来犯的明军杀过去! 夜空之下,远方那百十个黑影,竟然开始四散奔逃。 哼! 懦弱的南人,连正面搏杀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搞偷袭! 来了就别想走! 伯不花当即下令:“分散出击,一个都不能放过!” 众将士得令,立刻分成若干队,向着不同的方向追去。 伯不花骑术了得,虽然腿上落了残疾,但是骑在马背上却依然风采不减当年,认准一路方向,策马狂奔过去。 很明显,明军骑士在鞑靼骑士面前还是略逊一筹,越追越近,月光下,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影。 犹如猎人看到猎物,伯不花脸上露出笑容,弯弓搭箭,身体随着马背有节奏地起伏着,开始瞄准。 砰! 就在他准备松开弓弦的瞬间,又一个爆炸声响起。 伯不花猛地回头,看向后方的大营,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砰! 砰! 砰!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伯不花大声吼道:“不好,是南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所有人,立刻回防!” 身后的传令官吹响收兵的号角,所有骑兵齐齐调转马头,向着大营狂奔而去。 第一波偷袭并不严重,虽然有个别帐篷和干草堆起了火,但是火势不大,可以控制。 所以,伯不花才放心地带着守备队出营追击,只留了几十名后勤兵救火。 然而,这些苦逼的后勤兵刚刚把火势控制住,却迎来另一场箭雨。 而且……这些箭竟然是会爆炸的! 多处帐篷和干草堆起火,因为大营几乎空虚,寥寥几十名后勤兵根本来不及去扑灭,新的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很快,整个克鲁伦大营火光冲天而起。 这一次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明军并不恋战,一击得手,立刻后撤,分散逃开。 等到伯不花带着守备队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火势漫天,照亮了整个夜空…… 这里本来就是存放的干草和粮食,何况大漠中缺少水源,这样的大火,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大营中的粮草被烧的干干净净。 伯不花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心头在滴血。 前方十万大军在打仗,后方的粮草辎重都要从这里出的,现在一把火烧没了,一时之间,去哪给十万大军找粮食? 如此重大的疏忽,达延汗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恶的南人! 此时,他心中的怒火也已经烧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给我追,一个也不要放过!” ………… ps:昨天等五千收的成就等到半夜两点,本来说今天加更,可是现在眼睛红肿,疼得厉害,不知道是得病了,还是睡眠太少,总之,对着电脑屏幕眼睛很疼,这一章先欠着,尽快补上~ 有没有学医的读者给指点一下? 昨天晚上眼睛疼以为是缺觉,今天早上睡醒之后发现更疼了,自己照着镜子看了看,原来是眼皮上长了一个谷子粒那么大的疙瘩,不知道要不要去医院呢...... ps:去看过了,是麦粒肿,开了眼药水、消炎药和下火药,应该是熬夜太多,唉,写书写到快废了…… 第397章 草原上最辉煌的焰火 所有高级将领一起来到中军大帐,却看到巴图蒙克神色悠闲,说道:“都来了,坐吧。” 众人脸色焦急,上前问道:“大汗,为什么还不出击?” “急什么?”巴图蒙克举起酒杯,说道,“来,一起喝一杯!” 众将领哪还有闲心喝酒,一个个都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汗,我们再撤下去,就要撤到斡难河了!” “撤到斡难河又如何?” “这……” 众人一脸茫然,这是你作为达延汗该说的话吗? 撤到斡难河又怎样? 那干脆投降算了,还打个球啊! 巴图蒙克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怎么,才受到这点挫折,就按捺不住了?” 看到人家如此镇定,众将士不由得对视一眼,心中都在说,难不成,大汗是有什么妙计? 怪不得,大军压境,节节败退,还能坐在帐篷里喝酒。 “大汗,你有什么安排就明说了吧,不然,大家心里没底啊。” 巴图蒙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可知,拜音达尔罕去哪里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摇头。 “拜音达尔罕带了五千骑兵,绕道明军身后,眼下榆木川老营空虚,只要烧了明军的粮草,保管前线十万大军自乱阵脚,用汉人自己的话说,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听到这里,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大汗一直在后撤,是为了诱敌深入。 只要拜音达尔罕成功烧毁敌军的粮草,明军现在越是深入,到时候死得越快。 “按照时间推算,拜音达尔罕差不多已经到了,等榆木川大营烧起,将会是草原上最辉煌的焰火,我们在这里都可以看得到,来,跟我一起喝酒!” 大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欢快起来,众人围坐一团,大口喝着马奶酒,吃着烤全羊,甚至还想高歌一曲,以抒发自己兴奋的心情。 “报告大汗,远处发现火光,疑似烧起了大火!” 一下子,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大火! 巴图蒙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走,一起去看看!” 众人走出大帐,看着那被映成红色的夜空,不由得激动万分。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等一下! 有人发现了不对劲,转身四下看了看,问道:“那是何方?” “你是不是马奶酒喝多了,当然是南……哎,不对啊!”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问题,疑惑地看着巴图蒙克,似乎在问,啥情况啊老大? 巴图蒙克也是一脸懵逼,再三确认了方向,确实是北方无误,可是,榆木川在南边啊! 这时候,有人说道:“莫非,不是榆木川的敌情,而是其他地方起了火?” “可是,这么大的火势,草原上很难见啊。” “不好!”巴图蒙克突然反应过来,用手指着火光的方向,咬着牙说道,“那是克鲁伦大营的方向!” ………… 拜音达尔罕终于到达了榆木川。 然而,他面对的并不是想象中那座空虚的大营,而是兵强马壮的五万明军! 斥候将消息传递回来的时候,拜音达尔罕大惊失色,明军不是都上前线了吗,怎么这里还会有五万人马? 不是专门留了五万人来守营吧? 大明什么时候这么富裕了? 这可是五万人马,每日要消耗多少钱粮,就为了守个大营,疯了吧? 拜音达尔罕说什么也不敢相信明军能这么布置,直到他自己带人前来探营,看到那数不清的兵马,这才悄悄地溜了回去。 算了,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偷袭大营的计划落空,拜音达尔罕只得带了人原路返回,经过赛音山达的时候,遇到一支瓦剌人的部队,而且,领队是自己的熟人。 “巴图尔!” “拜音达尔罕!” 瓦剌部和鞑靼部原出自一脉,多年来有战有和,两部之间也没有太严格的界线,本来就是游牧为生,走到哪算哪,有个大致的范围就够了。 巴图尔所领导的部族紧邻鞑靼部,各族人之间互有来往,其中,巴图尔的妹妹就嫁给了拜音达尔罕的儿子,两人算是亲戚。 “巴图尔,你们的大军到哪了?” 鞑靼部一直在等瓦剌部的大军,现在明军已经深入漠北,如果瓦剌部和兀良哈部能从两翼合围,定能反败为胜。 因此,拜音达尔罕看到巴图尔,心中十分激动。 巴图尔面色有些尴尬,说道:“大汗已经下令召集大军,想来还没有集结完毕。” “什么?”拜音达尔罕脸色涨红,说道,“明军的主力都已经打到饮马河了,瓦剌部竟然还没有出发?” 其实,巴图尔说谎了。 瓦剌部早就集结了八万人,准备攻击雁门关。 但是,大军还没有走出草原,却发现雁门关外,明军已经等待多时了。 这支部队是杨一清率领的五万边军,装备精良,自雁门关出发向北,就是在防备瓦剌部。 瓦剌部本以为明军主力都在和鞑靼部纠缠,自己只需趁虚而入,甚至可以先鞑靼一步,打到大明的京师,可没曾想,人家早有准备。 两军对峙了一段时间,试探性地交战几次,瓦剌大汗阿喇哈青森果断下令,撤! 开什么玩笑,说好了来捡便宜的,结果便宜捡不到,还要把自己搭进去,赔本的买卖谁干啊? 现在谁还管你鞑靼部是不是在和明军死战,反正我占不到便宜,耗也耗不起,干脆,咱回去吧! 瓦剌部就这样撤了,杨一清便整顿兵马向北进发,准备支援靖王,拜音达尔罕在榆木川看到的五万大军,就是杨一清的西北边军。 面对拜音达尔罕的质问,巴图尔也不好意思说瓦剌还没打就溜了,丢人啊…… “这个……瓦剌各部族分布太广,如准噶尔部,从接到命令,再集结兵马,等到了这里,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拜音达尔罕越听下去越感觉情况不对,于是说道:“带我去见你们的大汗!” 巴图尔面露难色,说道:“大汗公务繁忙……” “现在还有什么是比连抗敌更重要的?” 无奈之下,巴图尔只得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带你去。” ………… ps:眼睛疼得厉害,试试还能不能再写一章,毕竟断更了就没有全勤了,穷啊~ 第398章 决战 草原上最美丽的焰火足足烧了大半夜,直到黎明时分,方才熄灭。 巴图蒙克感觉到心头在滴血。 这可是自己全部的家底啊! 这算什么,去抢人家,什么都没抢到,自己口袋里的钱包还丢了。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万恶的明军,我跟你拼了! 虽然不知道明军是如何突入自己后方的,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眼下粮草没了,军心必乱,退无可退,唯有一战! 次日拂晓,太阳照常升起,阳光洒在每一个人脸上,无论是蒙人还是汉人。 鞑靼部营门大开,无数的骑兵,蜂拥而出,他们分为两翼,开始集结。 在他们前方,明军也在行动。 同样是两路骑兵分站左右两翼,而后,便是大量的车队,车中装载着大量的滚木,这些木头,中间有一个榫槽,而其他的木头,也都有榫头,如此一来,情况紧急时,圆木便可立即装载在一起,搭起一个个拒马。 然后是浩浩荡荡的步兵,他们根据车队阵型分开站位,刀牌手站在车队身后,再之后,便是长矛兵以及火器营。 此后,红衣大炮也都由人带马,拖着往前移动。 张鹤龄骑马而出,戚景通带着锦衣卫跟在旁边。 自太宗皇帝之后,明军极少有直接出战,和鞑靼人在草原上决战的传统,尤其是土木堡之变后,大多都是龟缩于关隘之中,利用地形和火炮进行防守。 今天,明军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无疑是一次冒险。 张鹤龄举手示意,一旁的传令兵挥舞了令旗,骑马奔走着,传达命令。 得到命令后,明军的两翼开始展开,在骑兵的左右拱卫之下,浩荡前行。 ………… 巴图蒙克竟然有些犹豫,因为,明军竟然主动出击了。 以往都是小股部队先来骚扰,等到自己追击的时候,大部队再出动,但是,这一次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直接就亮出底牌。 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此次南下,本来的意图是大明的京师,可是,却反过头来,被人打到了老家。 确实,明军火炮厉害,可问题就在于,难道一直在此坐以待毙吗? 不去打,不去抢,日子咋过? 明军在一步一步前进。 打吗? 一群首领,已将巴图蒙克围在中间。 这些日子,他们已憋了一肚子的气。 众人七嘴八舌,却都是希望索性拼一拼。 见大汗犹豫,众人不禁有些泄气。 “若是明军出战都不与之一战,那么我们为何南下,不如回家放羊去。” “大可汗乃长生天赐福,明军的火炮固然厉害,可是,又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们冒着这火炮冲杀过去,击溃这一支明军,便能入关,直达大明京师……到时,有的是女人和粮食……” 巴图蒙克脸上阴晴不定:“若是……没有击溃明军呢?” 他顾虑重重。 “大可汗放心,明军敢与我们野战,我们何惧之有,若是再撤下去,只怕……只怕……” 巴图蒙克眼里掠过了一丝冷芒。 不错,大漠之中,高位者,以勇者居之。 自己一统大漠,方才在各部族心目中,成为长生天赐福的大可汗,倘若面对出战的明军,尚且不敢战,族人们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他咬了咬牙:“区区火炮,至多制造一些死伤而已,不足为患,所有人听我号令,集结兵马,出击!”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数不尽的鞑靼人开始集结。 这乌压压的骑军,几乎是鞑靼人所有的力量,他们如潮水一般,向着明军涌来。 而在前方,明军已经开始设起了车阵和拒马。 想要冲破明军的车阵,唯一的办法,就是密集的队形对其进行冲击,否则,零零落落的骑兵,几乎和送菜没有分别。 这也是为巴图蒙克顾虑的地方。 因为密集冲锋,正好给火炮有机可乘。 可到了这个份上,哪怕是巨大的伤亡,却不得不拼死一战了。 这是自己全数的资本,倘若这点资本都输了个干净,怕是二十年内,大漠里,再不可能齐聚如此规模的兵马。 他深吸一口气。 此时,明军的车阵早已布置完毕。 张鹤龄站在大旗之下,静静地看着前方。 作为主帅,张鹤龄本不该来此,可他比谁都清楚,鞑靼人现在是背水一战,他们的骑军将发动疯狂的冲击。 一旦被鞑靼人撕出了一个口子,那么整个军团,有可能瞬间溃不成军。 而自己亲临于此,是因为保护主帅的亲兵,几乎都是明军的精锐。 自己在哪里,亲兵就会在哪里,自己带着这些亲兵在此死战,亦能鼓舞三军。 现在,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了。 “今日一战,事关无数军民百姓的危亡,更是关系到,京师的安危,我们没有退路,唯有一战,我若战死,副将顶上去,副将战死,偏将顶上去。今天,要么宰了鞑靼人,建功立业,要么被鞑靼人宰了,我们一起战死沙场!” 诸将们默然无声。 其实起初,不少人都有些抱怨张鹤龄出长城的。 长城之外无险可守,风险太大了。 可而今,他们深深地看了张鹤龄一眼,想到的却是徐达,常遇春,蓝玉…… 当初曾不可一世的将军们早已故去,至太宗皇帝之后,从来没有一支军马可以将蒙古主力打的节节败退。 今天,他们在创造历史。 似乎,那祖先们的英灵,在这一刻,附在了他们的身上。 他们再没有什么抱怨了,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拼了吧。 各阵营指挥领着本部人马,进入自己的阵地。 一个个军令,在各阵地之间不断的传达。 十万明军,摆好阵型,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帅旗高高飘起,张鹤龄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抬头看天,苍穹之下,无数先辈的英灵在看着自己。 “杀敌!” ………… ps:兄弟们,眼睛疼得厉害,实在扛不住了,今天先到这里吧。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麦粒肿需要多久才能好,头疼脑热还能抗一下,可是眼睛疼是真的扛不住啊,不行了,赶紧去躺着了…… 第399章 秘密武器 大地在震撼。 轰隆隆,轰隆隆,无数的马蹄踏过,整个草原都在颤抖。 面对宛如开闸洪水一般的鞑靼人,令明军本能地生出了惧意。 大明的军队,虽还算是骁勇,可毕竟,自土木堡以来,文官彻底把持了朝纲,以文抑武的局面愈发的明显,武官想要升迁,必须巴结文人,为了投其所好,竟也学着去舞文弄墨,早就不将操练放在眼里。 无数的官兵,根本没有经历过战争,这次出关,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服从命令而已。 虽然一路高歌猛进,但那都是追着鞑靼人的腚眼打,如此面对面决战,还是第一次。 张鹤龄对此,更是心知肚明,想要明军彻底克服这种心理障碍,除了正面击溃敌军,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举起手,帅旗已是升腾而起。 “我们再向前靠一些。” “殿下!” 戚景通很是焦急,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被流矢击中,身后这十万大军可咋办? 张鹤龄冷静地说道:“让所有人将士们可以看到,我和大家一样,就在阵前!” 戚景通无奈,只得传令下去,亲兵队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保护靖王的安慰。 张鹤龄来到阵前,没有遮挡,视野更加开阔。 他没有让火炮开始攻击,因为现在攻击的话,固然可以击溃鞑靼人先头部队,但是后面的大军很可能直接望风而逃。 漠北这么大,若是鞑靼人逃走,总不能带着十万人满地图去找吧? 到时候,鞑靼人找个地方猥琐发育,等羽翼成熟,便会卷土重来,袭扰大明的边关。 下一次这样规模的决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所以,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将其彻底摧毁。 现在要等,需放鞑靼人前锋冲杀至阵前,再命火炮将他们的后面队伍拦腰截断。 只有这样,才能让鞑靼全军陷入战场,走不掉,只能打。 果然,鞑靼人没有使用他们最擅长的战法,先在外围游走,伺机进行冲锋,显然鞑靼人极为忌惮明军的火炮,只盼着立即冲杀入车阵,与明军鏖战一起。 无数的战马,自四面八方杀来。 “弓箭手,射!” 无数的箭矢,犹如飞蝗,在天空划过了半弧。 迎着箭雨,一个个鞑靼人倒地。 更多的鞑靼人依旧挥舞着刀,纵马飞奔。 哪怕是中箭的鞑靼人,亦只是闷哼一声,跌落下马。 大漠之人,早已生死看淡,今日,更是不在乎什么死活了。 万马奔腾,数之不尽的鞑靼人,已经杀红了眼,疯了似得向前冲锋,完全不顾飞来的箭矢。 终于,鞑靼人先头部队冲至明阵前。 张鹤龄攥紧的拳头突然扬起,传令官挥动军旗。 轰隆隆! 明军阵中的红衣大炮开始轰鸣。 那巨大的飞弹,砸入了鞑靼人的后阵,轰隆一声,这开花弹瞬间炸开,无数的铁屑和铅丸四散而出,附近的鞑靼人瞬间嗷叫一声,摔落下马。 与此同时,先头的鞑靼骑兵,已是冲入了车阵。 “杀!” 人头攒动的明军,纷纷刺出了长矛。 抵在这里的明军,多为最精锐的亲兵,张鹤龄亲自压阵,身旁是戚景通率领的锦衣卫,更多的是当初的蟒卫,他们的作战经验非常丰富,马上对冲入车阵的鞑靼人发起攻击,其他的明军顿时也大受鼓舞,纷纷持矛,或是持盾,蜂拥而上。 这巨大的人流,生生将鞑靼人冲击的口子挡住。 无数的鞑靼人的尸首和无主的战马,堆积如山。 可这尸首堆砌起来的小山,却迅速被此后杀来的鞑靼人利用了起来,他们策马,借助着尸首,成为了一个登上车阵的阶梯,迈过了尸山,而后,纵马自车上跃下,杀入明军阵中。犹如下山猛虎一般,杀入乌压压的明军阵中,或被长矛刺下,或是纵马踩踏明军官兵,举刀乱斩。 四处都是哀嚎和砍杀声,源源不绝的骑兵,根本无畏任何的牺牲。 车阵中的明军,也陷入疯狂。 他们亦没有退路,唯有死战。 火铳声四面响起,长矛开始不断的乱刺,刀牌手丢了盾牌,举着刀斩向落马的鞑靼人。 第一圈车阵尸首,人们自觉的开始退入第二圈车阵。 靖王帅旗,依旧还在猎猎作响。 张鹤龄带着亲兵,已至最前,一波又一波的鞑靼铁骑,不断的深入,距离越来越近。 戚景通浑身是血,举刀护在张鹤龄身侧,说道:“殿下,后撤一些吧,鞑靼人要杀过来了。” 张鹤龄手持着长剑,他回头去看,到处都是冲杀,四面八方,俱是哀嚎。 “帅旗不能撤,所有人,随我杀敌!” 他勒马向前,亲卫们便再无迟疑,纷纷一拥而上。 阵中的明军见帅旗开始动了,竟是向前,顿时,也鼓足了勇气。 鞑靼人后续部队,犹如接力一般,发起一波波的攻势。 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消灭眼前的明军,那么,无论多大的损失,都是值得的。 人命如草芥一般陨落,美丽的草原已经化为修罗战场。 在主战场西侧,约百米之外一座小山包上,一支明军小分队在山石和杂草的掩护下,正在密切观察战场上的动向。 李晨星拿着望远镜,说道:“我军优势,这样打下去,鞑靼人必败。” 白露怀里抱着一杆长长的步枪,说道:“让你找鞑靼人的大汗呢,找到没啊。” “正在找……哎呀,太乱了,肯定看不清谁是谁。” 草原上风大,白露取出眼镜带上,这是杨怀瑾制作瞄准镜的时候,收集了很多洋人眼镜,发现这副眼镜没有度数,便改良了一下,做成防风眼镜。 看到白露的眼镜和步枪,李晨星羡慕地说道:“白姑娘,那把枪借我玩一下呗。” 白露不耐烦地说道:“打完仗都给你,赶紧寻找目标!” 一路上,张鹤龄手把手教白露这把狙击步枪如何使用,李晨星在一旁早就手痒难耐,问题是只有一把,人家当成宝贝一样,日夜随身携带,自己想摸也摸不到。 “说好了啊,可不许反悔!” “你家大人说过的,到时候让你带一个特种部队,人手一把。” 闻听此言,李晨星满脸兴奋,继续拿起望远镜。 “找到了!” 第400章 一溃千里 巴图蒙克站在阵前,凝视着战场。 场面并不乐观,现在已经是鞑靼人最后的冲击,如果再冲不下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传令,大纛向前!” 号角声再次响起,代表着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可汗大纛开始向前移动。 和明军一样,鞑靼人立刻受到鼓舞,士气大涨。 大可汗已经亲自上阵了,此时还有什么理由不往前冲? 前方的战场开始出现转机,在鞑靼人不要命地冲击下,明军开始收缩。 巴图蒙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这一仗,还有的打。 本来明军可以依靠火炮,将自己的部队一点点地蚕食,但是,对方主将的胃口太大,竟然打算将自己一口吃掉。 如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继续向前!” 在亲兵的护卫下,大纛继续向前移动,迎风飘扬,鞑靼人的冲锋更加疯狂。 “大汗,我们已经出了营地,不能再进了,前面危险。” 失去营地的保护,很可能暴露在敌方的视野中。 巴图蒙克淡淡一笑,道:“怕什么,继续前进!” 明军火炮火枪厉害,但是这个距离,还算是安全的。 有前面几万人作为屏障,就算有个别明军冲出重围,杀到自己面前,也无济于事。 晨风中,巴图蒙克似乎找回了当年征战大漠的威风,今日,便与明军做个了解。 挺过这一关,便可入主中原,恢复大元的荣光! ………… 李晨星开始紧张起来,死死地盯着镜筒中的大纛,以及大纛下的人。 “目标已经离开营地,可以射击!” 白露早已将狙击步枪架好,防风眼镜可以抵御大漠的风沙,以保证射击的时候最大限度减少外界的干扰。 “目标位置!” “东偏南二十五度,离我们约一百五十米到一百六十米。” “风向!” “风向西北,风力中等。” “目标动向。” “目标移动缓慢……已经驻足,目标驻足了!” 瞄准镜中,白露已经锁定目标位置,轻轻呼吸一口,身体在一呼一吸的节奏中,手指轻轻一点,按下扳机。 嗖! 一枚速度比箭矢快了百倍的弹头,在阳光下掠过一道鬼魅般的印痕,直奔大纛下的那人。 噗! 巴图蒙克前胸中弹,殷红的鲜血渗出,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伤口,眼前一黑,跌落下马背。 众亲赶忙兵围上去,这才发现大汗已经受伤。 这一切……来的太快。 如电光火石之间。 太突然了! 很明显,这是明军的火铳,但是,没有人知道大汗是如何中弹的,因为视野中根本没有任何明军接近。 巴图蒙克已经失去意识,鲜血,淋淋而下,众人不知所措。 “警戒,警戒!” 嗖! 第二发子弹射来,目标正是飘扬的大纛。 旗杆有碗口粗,但是往上却越来越细,在靠近顶端的位置,只有拇指般粗细,子弹准确地命中旗杆上端,喀拉一声,直接折断,代表着大可汗无上荣耀的大纛迎风飘落。 前线之中,鞑靼人已经冲开一个缺口,正待要一鼓作气,彻底将明军防线冲垮。 他们犹如猛虎一般,不断的冲杀,收割着明军的生命。 同时,也被明军收割着生命。 而许多明军,竟有些胆寒,面对凶神恶煞般的鞑靼人,心中萌生出退意。 张鹤龄依然带着亲兵卫队坚守阵前,这才守住防线,没有被鞑靼人冲破。 当他看到鞑靼大纛落下的时候,心中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成了! “鞑靼军败了,所有人,向前,杀敌!” 明军也看到的前方的一幕,顿时士气一振,源源不绝的官兵,朝着被冲开的缺口,奋力向前,无数的长矛将鞑靼人抵挡住,抵消他们的冲击力。 鞑靼人开始察觉到了战场上的变化,很明显的是,明军开始反攻,而他们身后,开始后继无力。 后队在哪,为何还不跟上? 下意识地,有人回头张望。 然后,就看到代表着草原上最高荣誉的大纛正在徐徐飘落。 若仅仅是巴图蒙克受伤,前方的将士们在没有得到消息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奋勇血战,但是大纛落下,就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前线的将士们来说,这样的情况,无疑是天塌了。 此时此刻,所有紧绷的神经直接犹如洪水决堤,再也无法控制,瞬间崩溃。 恐惧,已经蔓延了所有的鞑靼人。 无数人开始败走,军心一乱,任是再优秀的将领,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这些将领自己也乱了。 一溃千里! 明军之中,前队的鞑靼人还在鏖战,可他们回头,却发现,后头尽是尸骨,残余的同袍,早已成了败军。 兵败如山倒。 前线的鞑靼人再也无心恋战,可是,想走,哪里有这般的容易。 自土木堡之后,明军窝囊了数十年,可他们显然也是有自己专长的,在痛打落水狗这一点,无师自通。 论起痛打落水狗,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个个都是好手,首先要凶狠,露出狰狞之状,而后要嗷嗷叫,嗓门得够,再此后,得抢,这是军功啊,妥妥的军功,地上这么多人头,可以换银子的,满地的银子都不要,还有良心吗? 宛如洪流一般,无数的明军争先恐后,围着鞑靼人,无数长矛和刀剑乱舞,瞬间,人便砍成了肉酱,鞑靼人们绝望了。 他们举目四望,四面楚歌,有人早已没了战斗下去的勇气。有人仍是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妄图留存鞑靼勇士最后一丝的颜面。 两翼的大明铁骑,已不需命令,便开始追逐败兵。 哒哒哒…… 狂乱的马蹄,响彻整个旷野。 鞑靼人如潮水般地涌来,又如潮水般地退去,无数的明军,开始十数人组成一个个小队,散开,寻觅可能追击上的伤兵,以及散落的单兵。 张鹤龄眺望着远方,看着那蜂拥而逃的鞑靼人,已至地平线的尽头。 这时候,感觉到手臂疼痛,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左臂上有一道口子,早已被鲜血浸湿。 方才乱战之中,虽觉得疼痛,却没察觉,现在仔细看了看,伤口还不小,不过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权当是鞑靼人给自己留下的一点纪念吧…… 第401章 开疆拓土 历时两个月之久的大战终于结束。 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在弘治朝是绝无仅有的,仅仅是打扫战场,统计战损,就花了五天时间。 算上先锋营的战果,此次出征,共歼敌五万余,俘虏两万余,还有两万多人逃到大漠深处,不可一世的鞑靼部彻底瓦解。 达延汗巴图蒙克伏诛,就算草原上再次诞生新的英雄,鞑靼部族怕是几十年都难以恢复元气。 半个月后,军队撤回榆木川,杨一清带着五万边军正准备增援,接到前方大胜的消息,立即把人马重新在周边布防,等待大军回营。 杨一清本是成化八年的进士,曾任陕西按察副使兼督学,后出任西北三边总制,对抗漠北蒙古人,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此人虽然是清流出身,但是为政通练,性情宽大,和那些迂腐的文臣的做事风格完全不同。 历史上武宗时期,乾清宫灾,诏求直言时,杨一清上书称皇上视朝太迟,享祀太慢,在西内大造寺庙,在禁中留宿边兵,并阐述在京畿内设立皇店的弊病,以及江南织造等扰民事情,基本上都快指着朱厚照鼻子骂了,其耿直程度,令人发指。 张鹤龄正是清楚杨一清的为人,这才放心地将兵权交给他。 事实证明,杨一清也确实没有辜负张鹤龄的信任,成功地将瓦剌大军封锁在长城之外,免去了中军的后顾之忧。 “臣杨一清恭迎王师!” 张鹤龄今日还是首次与杨一清会面,见此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双眼隐隐透着精光,确实和平日所见的那些文臣有很大差别。 杨一清也在暗暗观察张鹤龄,早就听说靖王是陛下的小舅子,年纪轻轻,便一手掌揽监国辅政大权,若是换了别人,定是认为国家出了奸佞。 还是大奸佞,所谓清君侧,清的就是这种人。 可是,外人对靖王的评价,却是毁誉参半。 有人对其恨之入骨,说他滥用职权,以公谋私,主张开海,鼓励商贾,有损农之根本,处处有违祖制,名为辅政,实为窃国。 可是,有人却对其赞不绝口,收服琉球,开海通商,大明的财富每年增长,沿海一带的百姓生活水平日益提升,手工业的兴起,缓解了耕地的不足,一干举措,都让大明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更有甚至,靖王辅政之后,短短时间便将各项事务处理地井井有条,就连脾气又臭又倔的刘健也是心服口服。 当然了,也有人说刘健是靖王的狗腿子…… 杨一清常年在外,对京城中的事大多都是道听途说,究竟靖王是个怎样的人,仅凭这些传言,还无法判断,直至两个月前,大军出征的消息传来。 自土木堡以来,明军很少有大规模的战争出现,因为当年的遭遇实在太过刻骨铭心,皇帝都被俘虏了,被人押着,到处叫门,这是整个大明朝的奇耻大辱啊! 也正是那此变故,使得京营三大营主力遭遇重创,虽然后来重新组建,但是所有将士都没有经历过战争,突然要面对强势的鞑靼小王子,而且竟然打算出长城,主动出击,这也太疯狂了! 得到消息后,杨一清立即向朝廷上书,陈述此次出征的利弊,认为在目前的时局下,明军应当以防守为主,不宜主动出击。并言明,当国者不可因为好大喜功而轻易发动战争。 这封奏疏到了兵部,直接就被打了回去,因为朝廷已经做了决定,靖王亲自带兵出征。 连同奏折一起送到陕西的,还有一封诏令,命杨一清带五万边军,自山西雁门关出长城,防止瓦剌人偷袭。 接到诏令后,杨一清并没有气恼,而是立刻对靖王有了新的认识,因为从布置的每一步可以看出,这一次出击,并非只是抵挡鞑靼人的进攻而已,而是针对漠北,发动的一次全面战争。 如果这一次打赢了,大明北部边境五十年内再无隐患。 可是,输了的话,无疑又是一场土木堡。 胃口太大了! 杨一清并没有否定这场战争的权力,他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好本职工作,那就是守好西北防线,不能给瓦剌人任何可乘之机。 当前线不断有好消息传来时,他这才发现,原来靖王所谋划的大局远超自己的想象。 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鞑靼人竟然败的这么彻底! 直到此时,杨一清终于对这位神秘的靖王有了明确的认识。 为何人家二十多岁就能当上辅政王,是有真本事的。 试问,换做任何一名主帅,可以做到这种结果吗? 就算自己有多年边防经历,也不敢保证能追着鞑靼人的腚眼打,还把人打残了。 说打残了都是轻的,其实,快打死了,就差半口气。 张鹤龄已经走到近前,翻身下马。 “杨大人!” 杨一清赶忙行礼:“见过靖王殿下!” 张鹤龄上前扶住,不让杨一清跪下来,说道:“不必客气,走,先回大营。” 杨一清脸色有些诧异,靖王现在的身份,完全受得起自己一拜,若是人家想要客气一下,就伸手虚扶一把,意思到也就算了,但是,刚才拉自己胳膊那一下,是真的用力了,完全不是虚的。 一般来说,只有关系好的,或者有些交情的人之间,才会这么实在。 可是,自己和人家是初次见面啊,哪来的交情? 张鹤龄和杨一清来到大营,先是吩咐下去,全军休整待命,然后来到中军大帐。 杨一清见状,脸上略显诧异,问道:“殿下不准备回京?” 张鹤龄笑笑,道:“何以见得?” 杨一清回道:“榆木川是我军大本营,但是从殿下的布置来看,并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难道,后面还有安排?” 张鹤龄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请问杨大人,若是你来当这个主帅,此时,你该如何安排?” 杨一清想了想,说道:“自然是班师回朝。” 开玩笑,这个大的胜利还不回去,等啥呢? “可是,草原上的敌患还未根除。” “鞑靼部不是已经被殿下击溃……”杨一清说了一半,这才意识到问题,“莫非,殿下说的是瓦剌部?” 张鹤龄正色说道:“不仅仅是瓦剌部,还有兀良哈部,以及女真诸部。” “女真部?” 杨一清又皱起眉头,若是说瓦剌部和兀良哈部可以理解,毕竟都是北元势力,但是女真部怎么也成威胁了? 辽东女真主要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大部。大明朝廷设羁縻卫所,各部首领均受明封号,分别授予都督、都督佥事、都指挥、千百户、镇抚等职,并给予印信、敕书、冠带。 然而,明朝统治者所没有料到的是,在万历年间,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完成了各部的统一,建立一个新的政权,并在一百五十年后,踏过山海关,入主中原,彻底取代了大明王朝。 张鹤龄吩咐人取来舆图,指着大明东北部边境线,说道:“奴儿干都司早已名存实亡,女真部紧邻辽东,任由其发展下去,迟早将成为我朝大敌,所以,必须防患于未然,问题需从根源上解决。” 杨一清想了想,确实,若是等女真部族强大起来,就难以控制了。 “殿下的意思是?” “对我朝威胁最大的鞑靼已经掀不起风浪,瓦剌人这些年主要的扩张方向是西部地区,并没有和大明硬碰硬的意思,兀良哈部一直处于观望状态,也不会轻易发动决战,所以,对这两部,不需要赶尽杀绝,而是要尽可能地招抚。” “如何招抚? 杨一清有些头大,北元部族还可以招抚的? “无非是利益相关,瓦剌部一直向西扩张,他们不愁土地,但是极其缺乏物资,特别是瓷器、丝绸、棉布、茶叶、精盐等,对此,可以在边境开通互市,我们也可以收购他们的牛羊、毛皮等物资,本来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杨一清点点头,说道:“瓦剌部得到他们想要的物资,便可以继续向西扩张,这样也就保证了我大明边境的稳定。” “所以,明日你便带领五万边军,继续向瓦剌部施压,目的就是要让他们不敢再对大明有觊觎之心。” “明白了,这一仗主要为了谈判,我们给出的条件是开通互市。” “不,”张鹤龄摇摇头,说道,“开通互市并不是条件,而是大明对瓦剌部的恩赐,是赏给他们的,谈判的时候,姿态要放高。” 杨一清转念一想,是啊,现在我们是优势啊,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不服揍你! “有劳杨大人了。” “请殿下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待杨一清走后,戚景通上前,说道:“殿下,牟斌来了。” 张鹤龄眼前一亮,道:“传!” 牟斌衣衫褴褛,身上血渍已经干涸,变成黑色,但是那一道道伤口,显示着这一次旅程并不是那么顺畅。 “罪臣牟斌,叩见靖王殿下!” 张鹤龄站起身来,走到牟斌身旁,戚景通下意识地走上前,非常紧张。 “我军伤亡如何?” 牟斌嘴角抽动了一下,说道:“阵前战死十七人,撤退过程中失踪三十六人,其余或多或少都有受了伤。” 张鹤龄点了点头,道:“都是好样的,这一次你们立了大功,人人皆有重赏,死者发放双倍抚恤,失踪的,继续寻找。” 牟斌突然激动地说道:“我们不要奖励,也不要抚恤,只求一个名分!” 张鹤龄说道:“当初我曾许诺于你,若是立了功,便免去你们的罪行,如今便兑现诺言,从今天开始,你们以往的罪行一笔勾销。” 牟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说道:“谢殿下恩典!” “哭什么,赶紧起来,还有事交给你做呢!” 牟斌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说道:“请殿下吩咐。” 张鹤龄将舆图拿过来,指着榆木川以北一处地方说道:“这是哪?” “克伦鲁河。” “这有两处湖泊,你们行军的时候,可曾经过?” 牟斌点点头,道:“经过。” “那地方怎么样?” “草原上本无险可守,但是这里有河流和湖泊,再北方还有斡难河,构成天然的河流防御体系,算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 “我准备在这里建立一处两河卫,主要活动范围就在克伦鲁河和斡难河之间,将我大明北部边境拓展至斡难河畔,你觉得如何?” 牟斌思索一番,然后说道:“眼下鞑靼人虽然已经被彻底击溃,但是草原上仍有其他部族活动,两河卫的位置距离大明边境太远了,出了事不好照应,最好徐徐图之,先在榆木川建立卫所,然后再向北延伸。” 张鹤龄淡淡一笑,道:“榆木川可不仅仅是建卫所,我要在榆木川建立城镇,以后,这里就是大明的军事重镇。” 牟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样的话,设两河卫就没问题了。” “那好,朝廷文书稍后会发过来,由你出任第一任两河卫指挥使,现在给你拨五千人,你自己去选吧。” “啊?” 牟斌直接愣住,靖王帮助自己洗清罪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却没想到,马上就给安排了个指挥使,这也太突然了吧。 “正如你所说,草原上危机四伏,两河卫的担子很重,你要时刻保持警惕,可不能掉以轻心。” 噗通! 牟斌直接跪在地上,语气坚定地说道:“臣愿意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了,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赶紧下去准备吧。” “是!” 牟斌走后,张鹤龄看着舆图发呆,半晌,戚景通问道:“殿下,想什么呢?” “缺人啊!” “额……什么人?” 张鹤龄摇摇头,道:“榆木川建立城镇,谁来主持大局?” 戚景通琢磨了一会,说道:“人倒是有,就是怕走不开。” “你是说王守仁吧?” 戚景通点了点头,道:“王大人可以胜任。” “废话,我也知道他可以胜任,但是他走了,夷洲岛怎么办?” “所以说……怕走不开。” 张鹤龄摇了摇头,继续发呆。 第402章 靖王的狗腿子 张鹤龄在榆木川草拟的诏令会有专门的快马加急送到京师,由内阁商议后,立刻做出决断,同意则即时发布,若是不同意,便上书陈情,表明厉害。 这只是最开始的设想,等到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内阁五位大人却发现,谅自己想破了头,也找不出靖王的一点毛病。 好似每一个决策、每一道诏令都是那么的……完美! 不错,也只有完美这个词可以形容了。 每个人都在扪心自问,若是换做自己,能不能做到每一步都算无遗漏? 从前期的布置,大军的行程,进攻路线,再到粮草调运,补给路线,各部将领的任命,一条一条,让人看后,完全挑不出任何问题。 内阁首辅刘健虽然已经开始接纳靖王,但是,心中仍存有警惕之意,从前线发回来的每一份奏报都会认真阅读,不仅仅是了解战事,更重要的,他需要从中去判断靖王是否有其他意图,比如谋个反之类的。 所以,刘健看奏折比别人要仔细的多,几乎都已经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了,最后发现,自己的努力不过是徒劳而已。 哒哒哒…… 一起快马从玄武门进城,马上的骑士身后插了三杆军旗,这是给守城的将士表明自己的身份。 一杆旗,表示这是一封普通的战报。 两杆旗,表明这是一封急奏,要么是前线出了问题,要么是有紧急军情。 三杆旗,说明已经是十万火急,或者是前线战局已定。 守城的将士不敢怠慢,立刻放行。 骑士勒马冲进京城,一路狂喊:“漠北大捷,漠北大捷!” 当大捷的战报送到内阁的时候,所有人不禁长出一口气。 赢了! 痛快啊! 自从土木堡之变,明军就一直龟缩在城池之内,几乎就没有主动出击过,却没想到,这一次能胜的这么彻底。 达延汗伏诛,主力被全歼,从此以后,漠北再无鞑靼。 刘健激动地老泪纵横,天佑大明啊! “快,先去给陛下报喜!” 说完,刘健拿着奏报直奔乾清宫而且,谢迁等人随后跟上。 虽然弘治皇帝尚处于昏迷之中,但是,程序还是要走的。 几位老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前线的战况给弘治皇帝汇报一番,由于情绪实在太过激动,哭天抢地,却惊到的殿外的人。 原来是张皇后和太皇太后周氏也来看望弘治皇帝,听到里面的哭声,顿时脸色煞白。 莫非,陛下他…… 等到两位娘娘急急忙忙赶到现场,却发现是虚惊一场。 张皇后还罢了,可周太后一大把年纪了,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惊吓,当下抚着心口说道:“哀家年纪大了,可禁不起这般折腾,几位大人再有什么事,劳烦给给哀家送个信,让哀家心里有个准备。” 刘健赶忙说道:“是臣等君前失仪,惊扰了两位娘娘,请两位娘娘恕罪。” 周太后说道:“本来,哀家不该过问朝政,但是今天赶上了,多嘴问一句,几位大人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不知对靖王辅政一事,有何看法?” 刘健先是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然后说道:“靖王殿下辅政能力有目共睹,当今世上,在也找不出第二个。” 周太后笑了笑,说道:“如此说来,当初反对声最大的刘健,也服气了?” “这……”刘健脸色微微涨红,说道,“臣心服口服。” “哀家当初做那个决定,也是有苦衷的,”周太后叹了口气,说道,“时局动荡,藩王造反,若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做大家的主心骨,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当初的情形,臣也有很大责任,只怪臣等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置国家大事于身后,多亏太皇太后当机立断,力排众议任命靖王辅政,才能扭转局势。” “罢了罢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周太后摆摆手,说道,“只盼着几位日后见了大明列祖列宗,可不能告哀家的状,说哀家干政。” “太皇太后为国为民,朝廷百官有目共睹,不敢妄言。” “此役靖王大败鞑靼人,定有很多后事需要处理,几位大人赶紧去忙吧,陛下这里有我们呢,不用担心。” 刘健行了一礼,道:“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回到内阁,第一件大事,就是关于榆木川都司的建设以及长官任命。 能够在榆木川建设城镇,对大明来说意义非凡,从此以后,大明北部疆域直接向北推移五百里。 五百里啊,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有了这块疆土,可以使得京城的位置更加稳固。 虽说天子守国门,大明的精锐兵力都在京师,但是,这里距离边境线实在是太近了,只要人家突破长城,距离京师只是一步之遥。 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会出现土木堡之变。 现如今,榆木川成了北方重镇,即便有敌军突破榆木川,距离京师也有五百里地呢,起码有时间准备。 只是,这个长官任命,确实比较难以抉择。 这时候,焦芳说道:“诸位大人可还记得,此战之中,还有一人功不可没?” 刘健问道:“焦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对于焦芳,刘健很是无奈,此人除了拍靖王马屁,别的啥也不会,可问题是,让他入阁偏偏又是自己举荐的,这就很尴尬了。 若是撵他走吧,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只好先留着当个混子,幸好有李东阳和杨廷和入阁,内阁的人手并不紧张,多个混子也无所谓。 焦芳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反正自己就是靖王的狗腿子,那又如何? “三边总制杨一清。” 刘健等人对视一眼,漠北一战,杨一清确实功不可没,而且此人有多年戍守边关的经验,如果由他来出任榆木川都司的都指挥使,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问题是,这个人是靖王指定的。 这就相当于,靖王对杨一清有知遇之恩,若是再委以重任,就相当于,整个榆木川都司的势力范围都成了靖王的。 众人对靖王本就心存芥蒂,怎么可能放任其势力一再夸张? 更关键的是,榆木川都司对京师的作用太重要了,不仅是保护京师的屏障,更是直接威胁到京师的一把利剑。 如果榆木川都司的所有权捏在靖王手中,就相当于人家随时随地都可以威胁到京师的安全。 虽然从现在来看,靖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大局为重,并没有以公谋私,也没有做出任何对陛下不忠的表现,可是有句话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谁知道是不是装的呢? 如果人家真的在谋大局,那就太可怕了。 “杨一清虽然可以胜任,但是,他这一走,西北军政怎么办?” 刘健并没有拒绝焦芳的提议,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他去榆木川,行啊,三边总制怎么办? 焦芳自然明白刘健等人的心理,淡淡一笑,道:“如果榆木川都司建立起来,三边总制的作用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两者孰轻孰重,诸位大人还看不明白吗?” 三边总制是明朝特有的一个官职,又称为“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因陕西北部沿边分设延绥、宁夏和甘肃三边后,各镇奉命独自承担辖区内御边任务,凡遇战事,相互无协防职责,故多有败绩。为有效巩固西北边,设立“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一员”,简称三边总督,总揽其权。 这类官衔和巡抚、总督类似,统称为督抚类,是一种时代的产物,如果大明的疆域向北扩张,那么,陕西三边的压力便可减轻大半,甚至,这个职位都可以取缔,所以,焦芳说“没那么重要”,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 刘健当然知道两者孰轻孰重,问题是他不想让靖王的人上啊,哪怕杨一清并不是靖王嫡系,只是一起打过仗,也不行。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其他人,发现谢迁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于乔,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 谢迁也清楚焦芳和刘健各自的想法,从他内心来讲,自然是支持刘健的。 “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哦?”刘健眼前一亮,赶忙说道,“此人是谁?” “户部左侍郎刘大夏。” 焦芳闻言说道:“刘大人是有才干,但他并无带兵经验,如何能镇守边镇?” “焦大人此言差矣,”谢迁摇摇头,说道,“弘治二年,刘大人调升广东右布政使,田州、泗城的动乱就是刘大人平评定的,后来又闹山贼,亦是刘大人奉檄文讨伐。” “区区山贼而已,如何能与凶悍的蒙古骑兵相提并论?” 谢迁继续说道:“诸位大人可还记得成化十六年,朝鲜国王要求改变进贡路线的事?” 众人点了点头,朝鲜李氏入大明朝贡,向来都是由鸦鹘关入明境。成化十六年,因为建州女真半路拦截,朝鲜要求改变进贡路线,改从鸭绿江进入。有位朝鲜藉的中官为此求情,朝廷百官都表示同意。 可能大家觉得,改个路线而已,无所谓的事嘛。 可是,刘大夏却发现了问题,说道,从鸦鹘关出辽阳,需经过广宁、前屯卫,然后入山海关,弯曲迂回地绕了四个大镇,太祖太宗皇帝岂会不知?之所以让他们绕路,恐怕其中另有深意。如果自鸭绿江走大路抵前屯卫、山海关,说不定他日会带来忧患。所以,这件事不能批准。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停罢此议。 事实证明,刘大夏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这样的细节,足以体现其非凡的军事才能。 刘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刘侍郎可堪重任。” 其实,刘健对杨一清并没有什么偏见,之所以不想让杨一清上任,就是要避开靖王的影响,只要跟靖王有关系的,尽量弃之不用。 刘健是满意了,可焦芳不愿意了,他很清楚这帮人心里在想什么,也很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 “榆木川都司乃是我大明北境重镇,让一个没有带过兵的侍郎去主持大局,诸位大人怕不是太过儿戏了吧?” 刘健摆出首辅大臣的姿态,说道:“刘侍郎完全可堪大任,焦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焦芳冷笑一声,道:“刘大人,诸位大人,你们可要想清楚,榆木川都司建成之后,便是京师新的屏障,若是出了任何问题,都将直接威胁到京师的安危,这个任命,需要慎之又慎,不得有半点差池!” 刘健脸色变了变,焦芳说的对啊,刘大夏虽然也打过仗,但那些都是小打小闹,真的让他带兵戍边,能不能行,确实难说。 这个位置又是如此的重要,容不得半点差池。 一边是国境重镇,一边是靖王,该如何抉择? 刘健思来想去,眼下还是防着点靖王比较重要,毕竟刘大夏是有真才实学的,退一步说,就算真的出了问题,榆木川距离京师五百里,也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 可是,若靖王的势力扎根在京师一侧,真的给你造个反,京师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既然如此,不如我等举手表决,同意刘大夏出任榆木川都司指挥使的,举手。” 刘健说完,自己先举起手。 紧接着,谢迁、李东阳、杨廷和也举起手。 因为他们和刘健的想法是一样的,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之下,压制靖王的势力更加重要一些。 焦芳气极反笑,道:“好啊,堂堂内阁大学士,在国家大事面前,竟然也可以徇私舞弊,置国之大义于不顾!” 刘健拉下脸来,说道:“焦大人,我等都是就事论事,现在只是众人意见不统一,所以才举手表决,何来徇私舞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怕杨一清受了靖王的恩惠,成了靖王的人吗?”焦芳直接撕破脸,指着刘健的鼻子说道,“想想宁王造反的时候,是谁出面平定的叛乱?太子年幼,又是谁日夜操劳,主持大局?如今国事当前,你们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仗着人多就想颠倒是非黑白,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第403章 漠南都司 焦芳这一番大义凌然的斥责,顿时让刘健憋得老脸通红。 毕竟是一个办公室工作的同事,何况我还是你的领导,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当着这么多人指责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同志,这样好吗? 这样不好,很不好! 他知道焦芳此人无耻之尤,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完全不顾情面,说撕破脸就撕破脸,一点余地都没有。 可问题是,人家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自己支持刘大夏,确实存着私心。 最难以反驳的,就是事实。 无论你多么能言善辩,在事实面前,也只能闭嘴。 不过话说回来,焦芳也不是好鸟,别看他一副大义凌然、义愤填膺的模样,说穿了,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都是千年的狐狸,焦芳了解刘健,刘健又何尝不了解焦芳。 焦芳之所以支持杨一清,只因为他是靖王的狗腿子,眼下他能做的就是不顾一切去维护靖王的利益,只有主人得了好处,他自己才能分一杯羹。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站在这个位置上,靠的不是刘健,而是靖王。 因此,他可以得罪除了靖王之外的所有人,哪怕是顶头上司,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那些所谓的清流看不上自己,可以同流合污的,又被靖王几乎收杀了个干净,其余的也乖乖夹着尾巴做人,现在谁还敢跟自己一起? 所以,除了抱紧靖王的大腿,自己别无选择。 张鹤龄收到两封奏报,一封是内阁的,一封是焦芳的“小报告”。 看来,这几个老家伙还是信不过自己的,不过无所谓了,给他们些时间。 毕竟自己还年轻,熬也能把这些老家伙熬出来。 “启奏殿下,杨一清求见。” “传!” 杨一清风尘仆仆,满脸的风沙,但是难掩心中欢喜。 “臣杨一清叩见靖王殿下!” “免礼,赐座!” 张鹤龄看到杨一清的脸色,心知定是谈判有了结果。 “杨大人,这一趟可有收获?” “哈哈哈,”杨一清脸上笑开了花,说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瓦剌人同意了!” 张鹤龄点点头,此战全歼鞑靼部,对瓦剌来说也是不小的震慑,只要大明给瓦剌点好处,不怕他不同意。 “具体如何,说说看。” “下官依殿下的指示,将瓦剌部和鞑靼部争议的地方,划给了瓦剌。瓦剌大汗阿喇哈青森亲口承诺,自斡难河以南,都是大明国土,瓦剌绝不染指,并会在近期递交国书,愿与大明永世修好。” 说到这里,杨一清激动地站起身来,手舞足蹈。 “殿下啊,您可知道,我大明的增加了多少国土?” 张鹤龄淡淡一笑,问道:“多少?” 杨一清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个北直隶那么大!” “确实不少,”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只是,这些土地远在大漠深处,如何管理是个问题。” “这个……” 杨一清光顾着高兴了,却没想后面的事。 之所以一直是蒙古人抢大明的边镇,而大明很少去抢蒙古人,主要是因为两者生活方式的差异,一个是游牧为生,赶着牛羊走到哪算哪,一个是农耕为生,定居之后就再也不想离开。 因此,蒙古人可以跑过来抢你,但是你却没办法去抢人家。 现在鞑靼部的领土已经被打下来,这么一大片的漠南之地,该如何管理? 派兵驻守吗? 地方太大了,这需要多少人才能守得住? 如果将兵马驻派到边境一带,需要多少钱粮? 因为大漠中不能种粮,所有的粮食只能从中原运输,这样一来,路上人吃马嚼,又是一笔不小的损耗。 难不成,打下来的疆土不去守? 若是放任不管,漠南之地早晚成为瓦剌人的牧场,抑或是再冒出来一个中兴之主,振臂一呼,统一整个草原,然后整顿兵马,直指大明。 如果是这样,今日一仗,岂不是白打了? 守又不能守,放也不能放,这可怎么办? “不知殿下有什么好主意?” 张鹤龄指着舆图说道:“虽然新的疆域线已经向北延伸至斡难河一带,但是,我们现在无法布置兵力,只能徐徐图之。” 一边说着,张鹤龄指着陕西以北的地区,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河套地区,这里是可以耕作的,建立卫所,朝廷再拨发一些钱粮,从内地迁流民过来。” 河套地区,古称河间,泛指黄河几字弯一带的土地,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秦朝时,蒙恬率军打败匈奴,夺下阴山之南的土地,筑朔方城,设朔方、云中、九原等郡。秦末乱世,楚汉相争,匈奴趁机又夺回阴山,实力大增,刚建立的汉朝都只能避其锋芒,以和亲相抚。直到汉武帝时,出了两位战神级别的大将卫青和霍去病,奇袭龙城,封狼居胥,才最终将阴山彻底夺回,将阴山南麓的土地牢牢掌握在手中。 自明朝始,东起贺兰,西至吕梁,南连长城,北依阴山的大片土地统称为“河套地区”。 在丰富水资源的滋润下,河套地区拥有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外加秦渠、汉渠、唐徕渠等人工灌溉系统的普及,整个地区非常适合农牧业发展,有“塞上江南”的美誉,民间也流传着“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说法。 在古代,畜牧业不仅是提供肉食,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战略资源——马匹! 河套地区水草丰美,地域广阔,适合大批量的养马。赵武灵王下令实行“胡服骑射”的前提,就是在河套地区的战马,从此放弃车兵,形成了以步骑为主的新型作战体系。后世将这支骑兵称为“赵边骑”,这也是中原地区组织的第一支骑兵部队,中原骑兵从此萌芽。 明初朱元璋驱逐元朝大将王保保于塞外后,光复河套并设东胜州。洪武四年废州置卫,同时设置失宝赤、五花城、翰鲁忽奴、燕只、瓮吉剌等五个千户所。洪武二十五年再将东胜州分置左、右、中、前、后五卫,隶属行都司,次年罢中、前、后三卫,只保留左、右两卫。 但是好景不长,朱棣发动靖难之役,为防漠南诸卫及塞王异动,将漠南诸卫及塞王尽迁关内,东胜卫大多被迁往北京拱卫京师,自此河套东胜卫逐渐荒废。 虽然正统年间明朝重新在河套地区设立东胜卫,但后因新设东胜卫孤悬草原,粮草不济,守御困难,又迁至延、绥地区。期间河套地区防务空虚,逐渐为漠南蒙古诸部占据,成为其侵扰明朝内地的基地。 成化年间,明朝与蒙古诸部为了河套地区的控制权展开激烈的斗争,虽然获胜,但是由于常年征战,耗费钱粮无数,庞大的后勤消耗指使国库空虚,为此明朝采纳左副都御使余子俊的建议,在河套南部筑墙建堡,建立屏障。 此举保证了明军在军力不足的情况下可以凭借边墙防守,但由于仅在河套南部修筑,等于将整个河套平原地区都拱手让给了蒙古诸部,史上称之为“弃套”。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成化之后的弘治皇帝,又何尝不想收服河套,恢复大明的荣光? 可是,弘治皇帝是个抠门皇帝,喝粥都不舍得多喝一碗,打仗?多费钱啊,还是算了吧…… 现如今,明军大败鞑靼,虽然草原上很多地区并不适合耕种,但是河套地区能拿回来,对大明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杨一清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关键所在,说道:“仅仅建立卫所,恐怕还不够。” “不错。” 张鹤龄又将手指从从河套地区一直向东,划到榆木川,连成一条线,大致从巴彦淖尔到乌兰察布一线。 “设立漠南都司,然后自河套向东,建立西河卫、九原卫、云中卫、朔方卫,这些卫所将成为我朝北部第一道防线。并且,以这些卫所为依托,建设边镇,开放互市。” “设置漠南都司确实很有必要,可是,”杨一清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我们现在能建设卫所的,只限于河套一线,这道防线和瓦剌人之间,还有很大的空白地区,这片地方要弃之不用吗?” “当然不会!” 张鹤龄大致画了一个圈,说道:“这里虽然无法驻兵,但是绝不能丢,是重要的缓冲带。” “缓冲带?” 杨一清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怎么缓冲? “告知草原上的居民,这里已经是大明的漠南都司,从此以后,他们都是大明的子民。” “这……” 杨一清脸色纠结,草原上的人会听你的吗? “接下来,我会以大明皇帝陛下的名义发布诏书,凡事在漠南都司的牧民,无论蒙人汉人,将享受免赋税三年的待遇,并且,朝廷会发放土豆种苗,在漠南推行土豆的种植。” 杨一清细细思索着这番话的含义,草原上的牧民也不是无拘无束,他们也需要上缴大量的牛羊马匹,而且,男子还要被拉壮丁。 赋税问题,无论是大漠还是中原,都是一样的。 只要人活着,还在出气,就离不开赋税。 甚至,有一些牧民的赋税比中原还要重。 免赋税三年,这可是一道很有诚意的诏书了。 如果实行开来,恐怕不止大漠牧民愿意归附,就连外围的瓦剌牧民都会往漠南都司迁移。 如此一来,就不愁这一片空白之地的归属权了,若是瓦剌人或者其他人想要抢地盘,也要问问这里的百姓同不同意。 毕竟,不是谁都有三年免赋税的魄力。 这可是钱啊,不收税,哪来的钱?不征徭役,哪来的青壮?没有钱,没有人,就算你是皇帝,也只能喝西北风。 现如今大明国库充盈,完全有这个资本。 这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靠的不是兵强马壮,而是谁家银子多,就凭瓦剌那点家底,想都不要想。 “守住河套,稳住漠南,只需三五年之后,这里便是无可争议的大明国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是大明的子民而自豪,他们的后代,只知道自己是明人,蒙汗恩仇,将不复存在!” 杨一清听到这一番言论,心中亦是感慨万分,自开国以来便时刻威胁大明的北境之患,在不久的将来会彻底平息,而自己,正在和靖王一起创造历史。 “对了,”张鹤龄拿出内阁的奏报,说道,“关于榆木川都司指挥使的任命,内阁准备让户部左侍郎刘大夏出任,你觉得如何?” 杨一清点了点头,说道:“刘大人清修刚介,而中实坦易,且有地方带兵经验,足可胜任榆木川都司指挥使一职。” 张鹤龄心中暗道,恐怕你不知道,这些人是怕你上任,才专门找了刘大夏出来。 “那好,榆木川都司就这么定了,漠南都司呢,杨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杨一清犯难了,漠南都司的重要性甚至大过榆木川都司,从哪找个比刘大夏还能靠谱的人来? 比刘大夏还靠谱的,只有内阁几位大学士了吧? 可是,没听说过还有从内阁往外调的! “臣暂时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此事殿下还是和内阁几位大人商议吧。” 张鹤龄继续说道:“其实本王觉得,杨大人就挺合适。” “啊?”杨一清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道,“多谢殿下信任,只不过,臣身上还有三边总制之职,责任重大……” 说到这里,杨一清突然停住了。 张鹤龄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看着杨一清。 杨一清眉头紧皱,使劲琢磨了一番,说道:“这三边……三边总制……这个……” 张鹤龄这才开口,说道:“有了漠南都司,还需要三边总制吗?” 所谓三边总制,便是联合管理陕西、宁夏和甘肃三边,如果朝廷漠南都司,这三省便不再是边境,也就不需要三边总制这个职位了。 ………… 推书:《大明从揍了武宗开始》 六阳美女的新书,主角张浩与朱厚照之间的相爱相杀,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捧个场~ 第404章 人家是来真的 刘健感觉自己快疯了。 收复河套,疆土向北扩展几百里,这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讯,可问题是,靖王这厮也太鸡贼了。 先是拿一个榆木川都司出来,大家为了不让杨一清上位,绞尽脑汁选出一个刘大夏。 现在好了,漠南都司。 怎么办? 漠南都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朝廷实在在派不出更合适的人出任都指挥使,这个职位,非杨一清莫属。 简直就是为杨一清量身打造的嘛! 刘健憋了一脑门子的汗,看着几位大学士,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漠南都司至关重要,诸位要认真想一想,指挥使的人选可马虎不得!” 众人沉默,因为,答案明摆着呢,只是谁都不愿意开这个口。 焦芳冷笑,道:“刘大人,依你看,这个指挥使由谁出任比较合适?” 刘健一怒之下,说道:“实在没人,老夫去!” 谢迁说道:“刘大人,淡定些。” “是啊,”李东阳说道,“现如今靖王出征在外,所有事情都落在内阁头上,我们几个肯定是去不成的,大家再好好想想吧。” 焦芳在一旁跟个没事人一般,说道:“几位大人一定要浪费时间,在下可不奉陪,有这时间,看几道折子不好吗?” 说完,也不理会众人,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最后,杨廷和说道:“我说诸位大人,这一次焦大人说的对,我们需顾全大局,不能因为对靖王殿下心存芥蒂,就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杨一清杨大人是漠南都司指挥使的不二人选,此事就不要再议了,尽快下诏书吧。” 刘健等人面面相觑,是真的没办法了,也只得这般了。 可是,一想到镇守漠南都司的人是靖王栽培的,心里是真的不爽啊…… 远在榆木川老营的张鹤龄并不知道京师中几位老大人正在腹黑自己,其实,他安排杨一清镇守漠南都司,只是单纯地因为,杨一清最合适。 现在,他可没有闲心去和几位大学士斗智斗勇,因为眼下还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第一个,就是漠南残部。 鞑靼部名义上统一了漠南地区,但是,蒙古人和中原人的差异很大,这块广阔的草原上,其实是有由几十个部落组成,达延汗巴图蒙克相当于部落大酋长。 血的教训证明,出任部落大酋长是没有好下场的,从地狱咆哮、沃金、希尔瓦娜斯…… 好像跑题了,言归正传! 现如今大酋长阵亡,这些小部落便成了一盘散沙,如果想要征伐,很简单,大军一路横扫过去就是了,可现在张鹤龄并不想这么做,他要将这里的人收拢起来,让他们成为大明的子民。 无论蒙人汉人,百姓是无辜的。 所谓的中原人,也是五千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各族群融合而来,儒家讲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以民族和血统将人与人隔离开来,是天下最愚蠢的做法。 但是,此事要徐徐图之,急不来的。 想要稳定民心,首先,需要一个话事人。 这个人不能是杨一清,需要的是一个熟悉这部片草原的人。 眼前就有一个,鞑靼副汗拜音达尔罕。 拜音达尔罕非常愤怒,巴图尔这个混蛋,竟然出卖自己! 无耻! 巴图尔带着拜音达尔罕去见瓦剌大汗阿喇哈青森,一见面,拜音达尔罕就气愤地质问阿喇哈青森,瓦剌为何不出兵? 阿喇哈青森也很无奈,本打算在鞑靼与明军鏖战之际,自己去后方捡点便宜,跑过去才发现,明军竟然还有五万精锐在后方守着! 瓦剌集结了八万人马,如果非要和这五万人拼一拼,也不是打不过,可问题是,谁知道明军后面还有没有人了? 如果再来五万人,你怎么办? 所以,阿喇哈青森权衡许久之后,毅然下令,撤! 管球鞑靼人死活,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就好。 面对拜音达尔罕,阿喇哈青森也很无奈,最后想了想,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干脆撕的彻底一些,抓起来吧! 现在好了,鞑靼大败,明军使者前来谈判,阿喇哈青森要求也不高,一是要求将瓦剌和鞑靼之间的争议领土归自己,二是和大明开通互市,希望大明尽可能供给一些物资。 大明现在是财大气粗,杨一清大手一挥,直接就答应了,阿喇哈青森为了表示诚意,就把拜音达尔罕献出来了。 算是个投名状吧。 其实,阿喇哈青森心中如意算盘打的很好,你大明能收回河套地区已经算不错了,毕竟离你们自己边镇很近,可是,想控制整个漠南? 简直开玩笑,你拿什么守? 派兵的话,只从内地运粮就能把你拖垮! 不派兵,那么对不起,你只能在名义上控制,实际上,就很难说了。 所以,先答应和大明交好,然后逐步扩张,不出十年,漠南一定会落在自己手中。 拜音达尔罕再次来到榆木川,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来打仗的,而是作为瓦剌和大明交好的一件礼物。 屈辱啊! 张鹤龄好奇地打量一番,问道:“会讲汉话吗?” 拜音达尔罕心中暗道,我是大元帝国济农,怎么能做南人的阶下囚,你问我我就要回答你,岂不是很没面子? 打仗可以输,但是骨气必须硬! 张鹤龄又问了一遍:“喂,问你呢,会不会讲汉话?” 拜音达尔罕冷哼一声,干脆将头别过去,满脸的不屑。 果然,张鹤龄无奈了,只得说道:“不会讲汉话,留着也没用,来人,拖下去砍了。” 李晨星招呼一声,两名锦衣卫拖了拜音达尔罕就往外走。 拜音达尔罕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不敢相信,他真的敢动手杀自己。 不错,一定是恐吓! 自己是大元济农,这么大的官,起码还有很多的利用价值,怎么能说杀就杀了? 明人最会算计,这一定是个阴谋,想让自己屈服。 哼,年轻的小伙子,想算计我?做梦吧! 可是,为何这两名侍卫真的把自己往外拖啊,不是做戏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喊停吗? 喂,你再不喊,就出大帐了,到时候被人看着,你再喊停,会很没面子的! 果然年轻啊,这点道理都不懂……等一下,那个人为什么把刀拔了出来? 戏演的挺足啊,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到我了? 可是,怎么感觉事情愈发不对劲呢? “等一下!” 看到明晃晃的钢刀,拜音达尔罕实在忍不住了,大喊道:“等一下,等一下!” 李晨星放下刀,说道:“这不是会讲汉话吗,装什么犊子?” “你……”拜音达尔罕气得脸色发青,说道,“我要见你们主帅!” “下辈子吧!” 李晨星说完,再次举起手中的刀。 “等一下!”拜音达尔罕急忙喊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废话怎的这么多!” “你不能杀我!” 拜音达尔罕是真的急了,怎么和自己预料中的不一样啊。 不是应该吓唬自己一下,然后喊停的吗,都是这样的套路啊。 怎么感觉像是来真的? 李晨星反而笑了,问道:“为何不能杀你?” “我……”拜音达尔罕一时语塞,只好说道,“我是大元济农,我要和你们主帅谈判!” “我就纳闷了,你都混成这般模样了,还谈个屁啊?” 拜音达尔罕语气开始转变,说道:“小兄弟,你带我去见你们主帅,他一定有话问我。” “刚才给过你机会了,你自己不说话,怪谁啊?” “我一时糊涂,糊涂!”拜音达尔罕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帅,求求你了。” 李晨星拿着刀在拜音达尔罕脸上蹭了蹭,说道:“你没听见吗,靖王殿下说了,让我把你拖下去砍了。你放心,兄弟我这把刀很锋利,保证不会痛苦,这就送你去和你们的达延汗团聚!” “我错了,错了……”拜音达尔罕连连摇头,哀求道,“我不要去见达延汗……” 李晨星将刀拿来,说道:“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求我没用啊,”李晨星指了指大帐,说道,“我们靖王殿下说了,本打算让你在漠南都司任个职,给那些大漠的百姓们做个表率,可是你自己不愿意啊,这就怨不得别人了。” “我愿意,愿意!”拜音达尔罕用力点头,说道,“我会亲口告诉大漠的百姓,现在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我愿意以身作则,给大家做表率!” “如何表率?” “就是,就是……”拜音达尔罕眼珠急转,说道,“我会去将消息传递到每一个部落,以长生天的名义,告诉大家,大明对大家的恩惠,从此以后,草原上只认大明皇帝,再无可汗。” 李晨星砸吧砸吧嘴,说道:“说的挺好听,但是,谁知道你能不能做得到呢,我觉得不靠谱,还是砍了吧,省的殿下骂我。” 说完,钢刀再次举起。 拜音达尔罕都哭了,因为,人家是来真的啊! 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该装那个逼…… “求求你,转告靖王殿下,就说我不要官职,不要俸禄,什么都不要,我只是想为大明做一些事,也是为草原上的百姓们做一些事,你们一定需要我!” “可是,你说的这些……”李晨星神色有些犹豫,说道,“只要诏令发出去,那些部落的首领都愿意效力,为何一定需要你呢?” “我是他们的济农,就是副汗,你们汉人叫丞相,现在达延汗死了,我说的话,最有力度,比那些小部落首领要有效的多,请相信我。” 李晨星琢磨了一会,站起身来,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不知道对不对,算了,想不明白,还是砍了吧,省事。” 说完,手起刀落,银光掠过。 瞬间,拜音达尔罕吓得脸色煞白,裤子里流出黄汤,失禁了…… 一刀斩下去,拜音达尔罕看到面前一缕头发掉落在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 李晨星已经收起笑嘻嘻的面容,而是冷冷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耍什么小心思,下次掉的,可就不是头发了!” 拜音达尔罕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是……我一定,一定尽,尽心……” 李晨星再次将拜音达尔罕带到张鹤龄面前的时候,前后判若两人,刚才那种不屈不挠的骨气,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已经消失殆尽。 “在下……不,小人拜音达尔罕,叩见大明靖王殿下!” 张鹤龄笑了笑,问道:“副汗不要这么客气,来,坐下说。” “不敢,小的站着就行。”拜音达尔罕赶忙摆手说道,“请殿下千万不要再以副汗相称,实在是折煞小人了。” “拜音达尔罕?”张鹤龄琢磨了一下,问道,“这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姓氏?” “回殿下的话,拜音是名字,达尔罕是姓氏。” 张鹤龄也没跟他客气,继续说道:“本王欲设漠南都司,方便对漠南地区的管理,这个……拜音啊,哎呀,这个称呼感觉很别扭,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拜音达尔罕脸上抽搐了一下,我又不是没名字,用得着你给我起名? “殿下赐名,小的不胜感激!”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取你拜音的谐音,就叫白寅怎么样?” “小的白寅,多谢殿下赐名!” 拜音达尔罕心头在滴血,但是,别无选择,眼下唯有活命要紧,其他的,就不要在乎了。 “嗯,现在叫起来顺畅多了,小白啊,你来说说,对漠南都司有什么想法?” 拜音达尔罕,也就是现在的白寅同志,开始说道:“大明设置漠南都司,是对漠南诸部百姓的恩惠,小的认为,应当有个人去通知各个部族,告知大明朝廷的恩惠,先让草原上的百姓们放下心来。” “这个人,该如何选呢?” “此人要熟悉漠南诸部,至少要认识路,知道各个部族的大致情况。” “如此说来,这个人不就是你?” 白寅立刻跪地磕头,说道:“小的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第405章 朵颜三卫真的是去帮忙的 张鹤龄并不想在此地久留,京城传来消息,仙游公主等人已经回来了,赶紧把事情忙完,回家去看老婆孩子要紧。 漠南都司的事情交给杨一清,榆木川都司的事情交给刘大夏,大漠深处的两河卫有牟斌。至于这位热爱大明朝的白寅同志,杨一清自然有办法让他掀不起风浪,自己就不需要过多操心了。 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辽东羁縻州和羁縻卫所。 其一是兀良哈三部,也就是朵颜三卫; 其二是女真三部,也就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卫。 所谓羁縻,“羁”就是用军事和政治的压力加以控制,“縻”就是以经济和物质利益给以抚慰,实质上属于地方自治的制度,在明朝称为土司制度,承认其首领在本民族和本地区中的政治统治地位,平时大部分事务均由州内首领自己管理。 本来,羁縻政策是多民族融合的一个过渡阶段,但是弊端也很明显,就是中央集权对各地土司控制程度不够,很容易闹点事出来,比如说,某土司或者某部的谁谁又叛乱了。 之所示要加个“又”,是因为在明朝,这种事出现的太多了。 朱棣登基以后,一改洪武时期的边疆政策,在北方广建卫所,其数量之多,覆盖面之广,是后代所无法比拟的。但就其效果而言,却是好坏参半,特别是对流动性较大的草原部落,与推行政策的本意相差甚远,时叛时降的草原诸部使朝廷不胜其扰。 眼下张鹤龄所担心的两处,即朵颜三卫和女真三卫,都将成为大明日后的隐患。 就在中路大军和鞑靼部鏖战之时,朵颜三卫陈兵八万,准备向辽东进发,到达锦州城下的时候,却发现明军已经召集了五万边军,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 朵颜部可汗兀南帖木儿和瓦剌可汗阿喇哈青森思考的问题差不多,我是来捡便宜的,可不是来拼命的,而且蒙古骑兵擅长的是野战,本就不擅长攻城,万一我跟你打的正焦灼,你后面再来五万援军,那我不是完犊子了? 虽然大家都是蒙古人,但是对不起,我名义上还是大明的朵颜卫,跟你们鞑靼和瓦剌不是一伙的。 至少我们这边日子还过得去,没必要以命相搏。 自永乐朝以后,朵颜三卫与明朝一直保持着通贡互市的关系,但同时与鞑靼及瓦刺也有着密切的联系,属于典型的骑墙派,摇摆于明、蒙之间。需要我是蒙古人的时候,我就是蒙古人,需要我是明人的时候,我就是明人。 说白了,哪边有好处,我就是哪边的! 说起朵颜三卫和大明的关系,还真的是错综复杂,自洪武年间,明代大将冯胜北伐,建立大宁城,朵颜等部一看打不过,干脆投降吧,于是干净利落地归附了明朝。 朱元璋虽然是乞丐出身,但喜欢读书,把统治术学的非常透彻。他知道蒙古远离内地,汉人管理起来难度大,就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让蒙古人来管理蒙古人。设立了泰宁卫、朵颜卫、福余卫三个卫所。但又对三卫不放心,便命令第十七子宁王朱权坐镇大宁府当政委,统管全局。 老朱同志那是打天下的主,东荡西杀,励精图治,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所以纵观整个洪武朝,海内归心,天下太平,没一个敢出来跳的。 之后到了建文朝,朱棣发动靖难,但是要用一个藩王的兵力对抗全国的兵力,根本打不过啊,在这种情况下,他打起了朱权的主意。《明史》上记载,当时朱权实力雄厚,“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皆骁勇善战。”也就是说,朱权除了有八万甲士、六千战车外,还有朵颜三卫下面众多骁勇善战的骑兵。 朱权虽然兵多将广,但是人家朱棣根本看不上,唯独欣赏能征善战的朵颜三卫。于是就派人跟朵颜三卫接触,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器重,还送去了绫罗绸缎和不少珠宝。 朵颜三卫虽然一直在宁王朱权身边,但朱权非常霸道,依仗着自己是皇族,做事独断专行,飞扬跋扈,从来不跟三卫的负责人商量,以至于冲突不断,王府的人和朵颜三卫的人打架,他跑出来直接把人家处死,气得朵颜三卫差点就投奔了鞑靼。 但是朱棣不同,人家也是堂堂亲王,却如此瞧得起自己,又是写信又是送礼物,比朱权可强多了。于是,朵颜三卫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当然,更重要的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当时就对朱棣表示,我们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你干。 朱棣大喜,便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与朵颜三卫里应外合,顺利地制服了宁王朱权,正式把朵颜三卫收到自己的军中。 蒙古骑兵骁勇善战,都是打起仗不要命的主,这样一来,虽然朱棣在总兵力上还是远远不能与中央军抗衡,但他依靠这些强悍的骑兵,最终夺取了江山,改朝永乐。 也有一种说法,说朱棣曾经许诺朵颜三卫,如果能帮自己夺得江山,便将大宁一带的土地割让,虽然这个说法并未得到证实,但是结果却是宁王改封到江西,朵颜三卫真的得到了大宁一带的土地。 然而,当朵颜三卫在执掌大宁大权后,表面上属于大明,跟鞑靼和瓦剌势同水火,但一直立场不坚定,左摇右摆,采取两边倒的外交政策,其实就是玩两面三刀,尽量谁也不得罪,在明朝和蒙古之间搞平衡。这样一来,蒙古和明朝两边都对朵颜三卫有求必应,争相拉拢。 明永乐二十年,鞑靼大汗阿鲁台起兵造反,朱棣第三次北伐,但是在进军途中,并没有找到阿鲁台,因为人早就带着族人提前逃跑了。朱棣一怒之下,把阿鲁台没有来得及转移走的帐篷一股脑儿烧掉,把留下来的牛羊牲口,全部往家里赶。 虽说是大获全胜,但是,毕竟没打到人,这也不解气啊,于是,在班师回朝路过大宁的时候,突然对朵颜三卫大打出手,把朵颜三卫揍的落花流水,同时也是一头雾水。 大哥,好端端的,你揍我做什么? 朱棣之所以要打击朵颜三卫,有两个直接的原因。 一是因为朵颜三卫虽然与明朝亲善,实际上又和鞑靼的阿鲁台眉来眼去,甚至暗地里帮助阿鲁台打击明朝。 二是朵颜三卫犯起了老毛病,不断南下打草谷,侵扰明朝边关的老百姓。 经过这场战斗,三卫输地服服帖帖,不得不有所收敛。 但是,有句话叫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等三卫元气恢复后,又不断南下骚扰大明边镇。 现如今,鞑靼部南下的时候,朵颜三卫竟然也集结了大军,准备落井下石,那好啊,不去揍你一次,看来是真的说不过去了。 做好准备工作后,张鹤龄命令大军从榆木川开拔,直接来到大宁。 大军在朵颜卫驻地之外的三十里安营扎寨,正准备召集众将领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没想到,朵颜部的使者到了。 “朵颜卫指挥同知花当温都拜见靖王殿下!” 朵颜卫指挥同知,相当于副汗,也就是白寅同志曾经那个角色。 “花当大人是吧?” “不敢,”花当温都赶忙说道,“靖王殿下直呼下官名讳便可。” 张鹤龄点点头,道:“你是蒙古人吧,汉话说的不错。” 花当温都说道:“下官乃大明的官员,自然要学会说汉话,不止下官,朵颜三卫上至指挥使,下至黎民百姓,都说汉话,因为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向往中原的礼仪。” 张鹤龄算是看明白了,敢情是朵颜三卫看到自己大军来了,估计是打不赢,便直接敞开大门,笑脸相迎。 咱朵颜三卫是大明的正式编制,喜迎王师有什么问题? “这个花,花当……” 张鹤龄实在头大,这些名字太拗口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下官花当温都。” “你就说,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指挥使大人得知靖王殿下亲征,大败北元残部,如今王师归来,路过此处,特地派在下前来迎接,并略备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 张鹤龄笑了笑,路过此处,还真会用词。 你以为说我路过,就不打你了? “看来,朵颜三卫对大明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那是当然,朵颜三卫向来忠于大明朝廷。” “可是……”张鹤龄话锋一转,语气开始变得冰冷,“为何本王听闻,朵颜三卫集结大军,向辽东进发,这又作何解释?” “这……其中定有误会。” 花当温都额头汗珠渗出,脸色十分紧张。 “有何误会?”张鹤龄冷冷地盯着花当温都,说道,“希望你能说出个理由来,若不然,鞑靼部是何下场,你应该知道。” 花当温都噗通跪在地上,说道:“殿下息怒,这其中确实有误会啊!”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什么误会?” “我家指挥使大人得知鞑靼部达延汗准备南下,作为大明的子民,当然不可袖手旁观,便集结朵颜、泰宁和福余三卫全部兵力,准备与鞑靼部决一死战,以示报效朝廷之忠心。” “这么说来,你们是想出手帮忙?” “回殿下,正是!” “那为何不向西,反而向南,兵临锦州城下!” “这个……”花当温都脑子急转,“是因为我们得到情报,鞑靼部准备进攻锦州城,因此,这才调集兵马去镇守锦州,后来听闻殿下亲率大军北伐,大败鞑靼部,这才收兵回了大宁。” 张鹤龄有些无奈,因为这个说法……似乎还真说得过去。 事实上,朵颜三卫并没有和辽东的边军正面交战,只是对峙一番,然后就撤了。 现在人家说了,是来帮忙的,听到明军大胜的消息,便撤兵回去,这……完全说得过去嘛! 你还别说,这一番话圆的滴水不漏,朵颜卫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可是,我是来揍你的,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啊。 找个什么理由呢? 琢磨了一会,张鹤龄心中暗道,找什么理由啊,就揍你了,又能怎样? 于是,朵颜卫指挥同知花当温都莫名其妙地被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地回到大宁。 “大汗,那个靖王欺负人啊,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给打了,你看我的右眼,肿的都睁不开了。这两国相战还不斩来使呢,他也太不讲究了!” “为何打你啊?” “说是因为我进门的时候,先迈的左脚。” “这有何关系?” “人家说,按照规矩,要先迈右脚才对。” 朵颜可汗兀南帖木儿也是满脸无奈,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可是能怎么办,去讨个说法? 人家十万大军在外面等着呢,就怕你不去! “这个,花当,你先不要急,这是靖王那厮的奸计。” 花当温都睁着一只眼睛问道:“什么奸计?” “他是想惹怒我们,然后伺机举兵征伐,你可千万要淡定,不可意气用事,正中他人下怀。” 花当温都心中暗道,我淡定个锤子,打你一顿你能淡定不? 兀南帖木儿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必须一口咬定,大军南下不是冲着锦州城去的,我们是去帮忙的,这样,他就没有理由与我开战。” “可是,靖王还说了,让大汗自己过去解释。” “解释……什么?” 兀南帖木儿坐不住了,把我人打了还不算,还要我去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我们兵发锦州一事啊。” “不是说了,是去帮忙的吗?” “可是人家让你去啊,还说了,等你三天,三天后还不见人,就要出兵了。” “岂有此理!”兀南帖木儿气得直跳脚,吼道,“此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花当温都说道:“大汗,淡定,这可能是靖王的奸计,你可千万不要中计啊。” “淡定个屁!”兀南帖木儿怒道,“简直是骑到头上拉稀,如何能淡定?” 第406章 帮我去揍他 花当温都捂着红肿的眼睛问道:“大汗,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不去,谁去谁孙子!” 兀南帖木儿心中暗道,我有病啊,上赶着去送? 三日之后,当明军的红衣大炮架在大宁城下的时候,兀南帖木儿乖乖地出现在了张鹤龄面前。 “朵颜卫指挥使兀南帖木儿拜见靖王殿下!” 张鹤龄盯着兀南帖木儿的脚下,正待说话,却听到兀南帖木儿抢着说道:“启奏殿下,臣进来的时候,先迈的右脚。” 我勒个擦! 张鹤龄心中暗暗感慨,细节把握很到位啊! 那也不行,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就不信找不到借口! “本王曾将说过,你若是三日不到,便不客气了,今日已经过了三日之限……” “殿下!”兀南帖木儿似乎早有准备,说道,“指挥同知花当温都是两日前未时传的话,今天这才不到午时,三日之限,并没有过。” 张鹤龄愣住,计算的这么精确吗? 细细想来,好像还真差不多。 看来,这家伙是有备而来啊,可是,大炮都架好了,不打你一顿也说不过去啊。 于是,张鹤龄沉下脸来,道:“本王说已经过了三日之限,就是过了,你还敢狡辩,来人,拉出去,先打一顿再说。” “等一下!” 兀南帖木儿也是无奈了,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 “启奏殿下,朵颜三卫也是大明子民啊,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看到兀南帖木儿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张鹤龄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个人就是心软,别人一求我,就狠不下心来,既然你这么说了……” 兀南帖木儿看到有希望,两眼放光,说道:“多谢殿下恩典!” “你等会!”张鹤龄摆摆手,说道,“我还没说完呢。” “哦,殿下请讲。” 张鹤龄心中稍加琢磨,然后说道:“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殿下请问,臣知无不言。” “你们蒙古人起源哪里?” 兀南帖木儿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启奏殿下,蒙人汉人,都是大明的子民……”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别废话!” “是!” 兀南帖木儿心道,你有大炮,你说了算。 “起源于斡难河畔。” 蒙古最初只是蒙古诸部落中的一个以东胡为族源的部落所使用的名称,后来逐渐吸收和融合了聚居于漠北地区的森林狩猎和草原游牧部落,发展成为这些部落的共同名称。 这个民族的崛起,离不开一个人,成吉思汗。 大约在三百年前,成吉思汗在斡难河即位,从此开始了东征西讨,建立地跨亚非欧三大陆的蒙古帝国,自此以后,蒙古人将斡难河看作是自己民族的发源地。 蒙古帝国建立以后,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就是《射雕》里郭靖的谙达,他的儿子忽必烈,建立了元朝,开始了在中原的统治。 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元朝残部败退到长城以北,无论是瓦剌、鞑靼还是兀良哈,都是元朝的残余势力,只不过兀良哈并不想坚持所谓的大元正统,而是直接归附了大明。 因此,许多年来是瓦剌和鞑靼一直在争大元正统的地位,因为鞑靼部可汗一直由黄金家族的后代担任,虽然瓦剌部也出现过也先这样的英雄人物,但是因为血统问题,一直被鞑靼部排挤。 相比之下,兀良哈的选择就聪明的多,不管是鞑靼还是大明,谁给钱,我就听谁的,但是说到底,他们还是蒙古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张鹤龄继续问道:“那为何你们朵颜三卫跑到大宁来了,祖宗的土地都不要了吗?” “这个……” 兀南帖木儿是真的狠无奈,我也想啊,但是鞑靼部占着呢,我去抢吗,打不过啊! 而且话说回来,大宁这边也挺好的,土地肥沃,虽然蒙古人不怎么会种地,但是草也长得好啊,放牧产量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大宁和大明边镇离得近啊,开通互市,换点物资很方便。 “你说,你们又不会种地,占着大宁做什么,依本王看,还是把大宁交回给朝廷吧。” “啊?” 兀南帖木儿又惊又怒,我已经很卑躬屈膝了,你还要得寸进尺,要求我们把地交出来,这不是断人的活路吗? 让我们朵颜三卫的人喝西北风吗? “靖王殿下,臣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朵颜三卫这许多年来也是兢兢业业为大明效忠,为何要赶尽杀绝?” 张鹤龄笑了,就你们这种蛇鼠两端的做法,还敢说是兢兢业业,为大明效忠? 看到对方竟然嘲笑自己,兀南帖木儿彻底怒了,别以为你有大炮就可以嚣张,大不了鱼死网破,不就是打仗吗,来啊! 我们可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难道会怕了你? “既然靖王殿下如此这般蛮横无理,那就休怪……” “你等会儿!”张鹤龄伸手制止,说道,“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 兀南帖木儿也是豁出去了,欺人太甚啊! “我说让你们朵颜三卫离开大宁,也没说赶你走啊,是给你换个驻地。” “换,换个……驻地?” “对啊,大宁的土地不适合放牧,而且地方也着实小了点,不适合你们发挥,你看看这里……” 张鹤龄拿出舆图,指着斡难河一带。 兀南帖木儿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看着舆图,两眼放光,这里,是蒙古人神圣的发源地,试问,哪一个蒙古人不想去斡难河畔纵马驰骋。 “殿下的意思是……” “不错,我想让你们朵颜三卫换防到漠北一带,”张鹤龄用手在舆图上画了个圈,说道,“鞑靼部已经不复存在,本王决定,设立榆木川都司和两河卫,但是仅限于斡难河以南,以北的地区,还没有想好怎么管理。” 兀南帖木儿盯着舆图,心中迅速思考,这个条件,确实很有诱惑力啊。 朵颜三部在蒙古三大势力中是最弱的一个,鞑靼和瓦剌都压着自己一头,如果能够取代鞑靼部的地位,在斡难河一带扎根,那么,朵颜部便会成为蒙古正统,到那时候,自己岂不是成为新的大元可汗?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可是,这里面会不会有陷阱? 靖王这厮看着年纪轻轻,但是据说此人工于心计,朝中很多大臣都栽在他手上,如果自己从大宁撤出,到时候漠北不给了怎么办? 仔细想想,漠北之地大明要来也没用啊,他们需要的是能耕种的土地,但是大漠深处,只能放牧,无法耕种。 兀南帖木儿脑子里迅速在衡量利弊,又想答应,又担心事情又变,一时陷入无限的纠结中。 张鹤龄见状,问道:“怎么,不满意?” 兀南帖木儿犹豫半晌,然后说道:“殿下,漠北本是鞑靼的领地,现如今达延汗虽然已经殒命,但是那里的诸多部族仍然以大元子民自称,臣若是过去,怕是有不小的阻碍。” 张鹤龄一脸鄙夷,道:“堂堂朵颜卫指挥使,若是连这点事情都摆不平,我劝你,还是回家放羊去吧。” “额……” 兀南帖木儿被噎的无语,也是啊,如果自己连那些散勇游兵都收拾不动,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兀南帖木儿看着舆图,有些不甘地说道:“殿下,只是斡难河以北,地方是不是小了点?” 张鹤龄倒也痛快,问道:“你想要多少?” “漠南之地……” “那不行,本王已经下令,建立漠南都司,你就别想了。” “可是……” 张鹤龄突然说道:“想要更多的土地,自己去打啊!” “啊?” 兀南帖木儿又愣住了,西边是瓦剌,东边是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南边是你们大明,我打谁啊? 张鹤龄手指在舆图上,沿着斡难河向北指了指,问道:“这是哪?” “这是……”兀南帖木儿仔细看着舆图,说道,“罗刹国的地盘。” “打下来,就是你的!” 兀南帖木儿心中顿时掀起一片波澜,打下来,就是我的! 问题是,我打得过吗? 罗刹人很凶的,听说那边的人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甚是可怕,所以中原人称之为罗刹。 因为罗刹在佛教中指恶鬼,而且专指食人肉之恶鬼。 实际上,兀南帖木儿并不了解,这个名称只是个音译而已。 “怎么,不敢?” 兀南帖木儿似乎很难做出抉择,这是一次冒险,成功了,功泽万代,失败了,甚至自己朵颜三部都有可能从世界上消失。 这是一场豪赌,没有加码的过程,直接梭哈! “这个……” 张鹤龄笑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蒙古人,也会怕区区罗刹人?” “启奏靖王殿下,说实话,臣心里没底。” 事到如今,也不怕丢人,只得实话实话了。 张鹤龄说道:“如果有必要,大明会支持你。” 兀南帖木儿迟疑了一下,问道:“如何支持?” “尽可能给你提供物资,甚至武器。” 兀南帖木儿双眼放光,赶忙问道:“火器也可以吗?” “如果有必要,火器也可以。” 兀南帖木儿顿时心头大震,如果有了大明的火枪火炮,那就不担心了。 “谢殿下,臣代表朵颜三卫,愿意换防漠北!”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给你提供物资,是有要求的。” “啊?” 兀南帖木儿咧开嘴巴,不知道人家要提什么要求。 “其实很简单,就是你们打下来的土地,朝廷会拿走一部分。” 兀南帖木儿警惕地问道:“一部分是多少?” “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本王可以给你承诺,不超过一成。” 听到只要一成,兀南帖木儿才放下心来,只是不知道大明朝廷要极北之地的土地做什么,又不能耕种。 难道你还会派兵驻守? 这么远的距离,只运送粮草就够你受的了。 到时候,虽然名义上是你大明朝廷的,但实际上还不是在我手中…… “好,臣愿意答应!” 张鹤龄要那些土地当然不是想耕种,而是因为,西伯利亚平原上可是有丰富的矿藏啊! 到时候,你放你的牧,我开我的矿,大家各取所需。 “既然如此,指挥使大人就去准备换防相关事宜吧,本王等你的消息。” 兀南帖木儿行了一礼,说道:“臣回去后召集三卫长官,尽快落实殿下的懿旨。” “等一下!” 张鹤龄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叫住兀南帖木儿。 “请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来问你,建州女真如何?” 朵颜三卫的驻地和建州女真相邻,两者应该有过一些接触。 兀南帖木儿没有想到张鹤龄突然问起建州女真,一时也没有准备,只得如实说道:“女真诸部对大明朝廷,好像……并没有那么忠心。” 永乐朝以后,女真各部被迫南迁。建州女真几经迁徙,到英宗正统时,逐渐稳定下来,定居于浑河上游,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虽然名义上是明朝的卫所,但是已经逐渐形成一个强大的部落。 自土木堡战败,英宗被俘,女真部落乘机进攻辽东区域。自此之后,明朝威信在女真部落人的心中开始下降。这个时候的女真,已大致形成建州、海西和野人三大部分。 明朝面对女真势力的发展,感到极大的威胁,为了加强对女真的控制,巩固其统治,采取分其枝,离其势,互合争长仇杀,以贻中国之安,以致女真各部各自雄长,不相归一,彼此互相牵制,陷于分裂、混战不休的状态。 这样的操作,在当时来说,算是极其正确的,因为只要让他们不断内斗,才不会对大明朝廷产生威胁。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张鹤龄眼下最关心的建州女真,在六十年后,出现了一个叫做努尔哈赤的人物。 “朵颜三卫换防之前,为本王做一件事情。” 兀南帖木儿问道:“殿下请讲。” 张鹤龄神色变得冷漠,慢慢说道:“集结三卫所有兵力,攻打建州女真!” “啊?”兀南帖木儿张大嘴巴,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打人家? 第407章 这病黑狗血能治 一下子设立两个都指挥使司,还都是在北部边境,朝廷上下自然是不敢怠慢。 由内阁牵头,六部派出大量官员从中协助调,每日忙的热火朝天。 刘健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兴奋是因为大明正在开疆拓土,创造万世之功,而自己,是重要参与者之一,要被后人写进史书中去的。 担忧的是,靖王的威望正在迅速上涨,若是说当初临危受命是迫不得已,但是,短短半年时间,朝堂之上,已经听不到任何反对的声音。 无论官职大小,文臣武将,甚至专门挑人毛病的御史清流,都找不出人家的哪怕一丝黑点。 包括刘健本人,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民心所向和众望所归。 如果用功高盖主这个词来形容,怕是靖王现在的功劳,盖住三个弘治皇帝都不嫌多。 先是清除倭寇,收复夷洲,然后将吕宋纳入版图,再然后便是扫平漠南,清除了自开国以来草原上的一大隐患。 就算刘健再固执,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人能达到这样的成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想当初太宗皇帝,征漠北,征安南,下西洋,创立不世之功业,现在再看看靖王,好像,差不多…… 更可怕的是,当他收到最新奏报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仅仅是个开始。 大宁,收回来了! 朵颜三卫上书,换防至斡难河以北,大宁又重新回到大明手中。 虽然朵颜三卫名义上一直是大明的卫所,但是,基本上就是个独立的王国,朝廷的命令人家根本不听,大宁一带名存实无。 可是,朵颜三卫在大宁已经经营了多年,为什么突然就要换防了呢? 不用说,一定是靖王采取了什么手段,兵不血刃就收回大片土地,这……真的让人无法理解。 漠北之地天寒地冻,朵颜三卫脑子里进水了吗? 如果这些人脑子没进水的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靖王这家伙太可怕了! 大宁收回,也就意味着大明实际控制的疆土再度增加,接下来要做的工作也就更多了。 官员的选拔任命,地方政务交接,是否需要从内地迁徙一些百姓过去补充人口,钱粮如何调配,这一切都需要周密而繁琐的计划。 “哎呦!” 一旁的侍读翰林见状,赶忙问道:“刘阁老,您怎么了?” “哎呀,我这个腿……麻了。” 刘健费力地锤了锤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刘阁老,您去哪啊?” “我去禀告陛下,大明的国土又多了。” “又……多了?哪啊?” “大宁。” 大宁城外,朵颜三卫已经集结大军,这一次,蒙古大军破天荒地没有以骑兵为主,而是以两翼骑兵为掩护,中路步兵为主攻点,因为,步兵营里有二十架红衣大炮。 兀南帖木儿看着阵中的大炮,心中暗爽,为何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会被赶出中原,还不是因为朱元璋有这东西? 现在好了,咱也有大炮了,这次先拿女真部练练手,等到了漠北,对付罗刹人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 “大汗!”花当温都上前说道,“大汗……” “嗯?”兀南帖木儿皱眉道,“什么大汗,叫指挥使大人!” “啊?” 花当温都张大嘴巴,指挥使是大明朝廷封的军衔,一般也就在明朝官员面前装一装样子,平时私底下都是以大汗相称,今天是怎么了? “啊什么啊,本指挥使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额……”花当温都只得说道,“指挥使大人,这一次进攻建州卫,实在是有些突兀,靖王此人向来以狡诈着称,我们是不是应该谨慎一些,可不要中了人家的计啊。” 兀南帖木儿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靖王殿下是我朵颜三卫的贵人,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讲。” 一想到即将回到斡难河畔,还有北方广阔的土地,以及大明不断援助的物资和武器,兀南帖木儿做梦都能笑醒,本来,蒙古三大部,鞑靼部和瓦剌部一向强势,却没想到,笑到最后的竟然是我朵颜部! 有了大明的火枪火炮,罗刹人不在话下,到时候,自己便能效仿成吉思汗,一扫漠北,重新建立蒙古帝国。 一旁的花当温都脸色有些扭曲,好在他前不久刚刚被揍过,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据说中原人有一种邪术,可以控制人的心神,大汗不会是中了这种邪术了吧? 想到这里,花当温都偷偷瞄了一眼兀南帖木儿,这一看之下,还真看出些端倪出来! 神色茫然,双眼发直,甚至……嘴角还有口水流出…… 坏了,大汗肯定是被靖王那厮施了妖法,迷了心智。 这可如何是好…… 晚上扎营之后,花当温都悄悄将一人叫进自己的大帐。 这人是朵颜部掌管祭祀的博彦科尔沁,相当于钦天监监正一职。 “副汗,请问有何事?” 花当温都脸色凝重,道,“据说,中原人会妖法,是不是真的?” “这个……”博彦科尔沁想了想,说道,“中原人有很多秘术,而且都是祖传的,非常神秘。” “有没有一种可以让人无条件服从你的秘术?” “好像……有吧?”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博彦科尔沁无奈地说道:“属下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没有深入研究过。” 花当温都站起身来,皱着眉头,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大汗不对劲?” 博彦科尔沁愣了一下,问道:“最近吗?” “就是从靖王营地回来之后。” 博彦科尔沁搔了搔头,说道:“就是经常一个人发呆,偶尔还会傻笑,身边的人问他笑什么,也不说。” “不错!”花当温都说道,“我怀疑,大汗是中了中原人的妖法,被迷了心智。” “啊?”博彦科尔沁想了想,说道,“确实有些道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花当温都怒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啊,你是掌管祭祀的!” “这个……中原人的妖术,和我们萨满教的秘术区别很大,属下也不知道如何化解。” 萨满教是一种崇拜自然和祖神的信仰活动,通俗点讲,就是东北出马仙,占卜算命跳大神那一套,博彦科尔沁便是朵颜部一名出色的跳大神领舞者。 所以,花当温都才会找他想办法。 “你不是会大仙附身吗,你晚上请个大仙给看看。” 博彦科尔沁脸色纠结,道:“人家大仙也不是每天都有空啊。” “少废话!”花当温都怒道,“你要是想不出办法,马上革了你的职位,然后送到马厩,给老子清理马粪去!” “额……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情急之下,博彦科尔沁也顾不得许多,赶忙把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 “说!” “民间传说,黑狗血辟邪,只需取了黑狗血,向中了邪术之人身上泼一泼,邪术自然就破了。” “哦?”花当温都面露喜色,道,“是真的吗?” 博彦科尔沁神秘兮兮地说道:“据说狗这种动物,拥有阴阳眼,是可以看见鬼的。但是鬼因为有魂没有魄,所以看不到黑色的东西,黑狗在鬼的眼睛里就是两团发光的东西,所以鬼会害怕,黑狗血可以辟邪,而且,要公狗,毛色越黑越是灵验。” 花当温都也不懂啊,只觉得挺有道理的,于是点点头,道:“你去弄黑狗血,我带你去见大汗,到时候,直接一碗狗血泼上去,我就不信大汗醒不过来!” 两人打定主意,便各自行事,一个时辰之后,博彦科尔沁捧着一个大碗过来,上面盖着一层布。 “事情办得怎么样?” 博彦科尔沁掀开一角,道:“纯黑的公狗,没有一根杂毛。” “好!”花当温都冷冷一笑,道,“今天就要破你的邪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中军大帐,守卫一看是副汗来了,赶忙行礼。 花当温都淡淡点了点头,带着博彦科尔沁走进大帐。 “大汗!” 兀南帖木儿正在发呆,看到花当温都进来,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跟你讲过了吗,不要大汗大汗的,要叫指挥使大人,还有你自己啊,不可以副汗自称,你是朵颜卫的指挥同知,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花当温都和博彦科尔沁交换了个眼神,只见博彦科尔沁突然走上前来,手上一碗还带着热气的黑狗血,直接呼在兀南帖木儿的脸上。 在这个瞬间,兀南帖木儿是懵逼的,什么情况? 然后,他摸了摸脸上,又闻了闻,怒道:“这是什么玩意?你们两个是疯了吗?” “大汗!”花当温都单膝下跪,毅然道,“您中了靖王的妖术,醒醒啊大汗!” 博彦科尔沁泼完狗血,也没说话,就悄悄地跪在花当温都身后。 我只是从犯,有事找他,别找我…… 兀南帖木儿本来已经怒不可遏,但是闻听此言,又愣住了。 “什么……妖术?” “您是中了靖王的妖术,才会对他言听计从,否则,为何会答应换防,让出经营多年的大宁,阖族迁往漠北?又为何会无端去进攻建州卫?” “你……”兀南帖木儿这个气啊,一边摸了一把脸上的狗血,说道,“你有话就问,这整的是哪出?” “属下见大汗被迷了心智,心中焦急,便与博彦科尔沁商议对策,无奈之下,这才寻了黑狗血来破邪,大汗此时是不是感觉清醒多了?” “花当温都,我清醒你大爷啊!” “大汗你想骂尽管骂,属下也是为了大汗和万千族人,可不能中了靖王的奸计,眼睁睁看着朵颜部步了鞑靼后尘!” 兀南帖木儿气极反笑,问道:“你倒是说说看,靖王有什么奸计?” “大宁一带,土地富饶,我朵颜三卫经营多年,为何突然要迁徙至漠北?” 兀南帖木儿又笑了笑,道:“你的目光忒也浅了些,一个大宁你就满足了?” “至少比漠北的条件好些。” “漠北地域广阔,其北部更是一望无际的西伯利亚平原,那里,迟早是我们的!” 花当温都这才有些明白了,但是,还是有很多的疑问。 “可是,那里住着穷凶极恶的罗刹人……” “怕什么!”兀南帖木儿冷笑道,“你没看到靖王殿下送给我们的红衣大炮吗?到时候,还有更多的火炮,比红衣大炮还要厉害,还有火枪,还有数不尽的物资。我已经和靖王殿下达成协议,攻下来的土地,大明朝廷可以拿走一成,作为交换,他们要提供武器和物资。我们有了大炮,还怕区区罗刹人?这是一笔共赢的买卖,也是我朵颜部崛起,重建大元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花当温都努力消化着这番话,原来靖王答应了这么多条件,怪不得,当初非要指定兀南帖木儿去谈,什么都不跟自己说,还白白挨了一顿揍。 可是…… “大汗,为何又要我们进攻建州三卫呢?”花当温都继续问道,“我朵颜三卫和建州三卫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竟突然要求我们发兵,属下担心,靖王是想我朵颜三卫和建州三卫互相消耗,最好是两败俱伤,大明好坐收渔翁之利。” “你又错了!”兀南帖木儿摇摇头,道,“靖王殿下这次的目标,并不是我们,而是女真三部,特别是建州女真。” “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兀南帖木儿继续说道,“我只知道,靖王殿下和我们还可以坐下来谈谈条件,但是对于女真部,他连谈都不想谈,为了打击女真部,甚至把明军压箱底的红衣大炮都送给我们,你说这是为什么?” 花当温都摇摇头,道:“属下不知。” “我也不知道,但是,二十门红衣大炮实实在在拿到手里了,这笔买卖,划算!” 第408章 兵发建州 蒙古人从来不怕打仗,但是他们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擅使用火器。 冷兵器时代,依靠骑兵和弓箭可以称霸天下,但是跟大炮相比,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甚至都没资格去比较。 所以,不可一世的蒙古大军才会被朱元璋赶出中原。 不过,人家不擅长火器是因为资源稀缺,以及缺乏冶炼和火药技术,并不代表拿到手里不会用。 现在,二十门红衣大炮摆在营地中央,这可是堪比金山银山的宝贝啊,看着就有底气。 花当温都突然萌生一个想法,于是说道:“大汗,既然我们也有大炮了,为何不直接攻打靖王呢?如果能够战胜靖王,整个中原唾手可得!” “噗……咳咳咳!” 兀南帖木儿正在洗脸,闻听此言,差点呛死在盆中。 “你是不是想死?” “啊……” “二十门大炮就想攻打靖王?”兀南帖木儿大怒,道:“人家手上还有八十门红衣大炮,另外还有佛朗机炮,雷火炮,还有无数的燧发枪和火铳,我可警告你,想死别拉上我!” 花当温都讪讪笑道:“开个玩笑,玩笑……” “废话少说,明日进攻建州卫,你带一队骑兵去打头阵!” “啊……” “怎么,怕了?” “不是,”花当温都脸色有些纠结,说道,“不是有大炮吗,为什么还要出动骑兵?” “大炮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怎可开场就亮出来?” 花当温都很郁闷,这不是让我去当炮灰吗? 但是,又能怎样,还能抗命不成? 两人回到帐篷,博彦科尔沁在门口说道:“祝副汗明日马到成功,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刚要走,却听到花当温都冷冷说道:“站住!” 博彦科尔沁头上冷汗渗出,赶忙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副汗还有什么吩咐?” “进来!” “这个……天色不早了,副汗明日还有重要任务,属下就……” 花当温都冷冷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进来!” 博彦科尔沁神色紧张,咽了口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副汗……” “你!”花当温都指着博彦科尔沁,说道,“明日骑兵打头阵,你冲在第一个!” “啊?”博彦科尔沁愣在当场,弱弱地说道,“可是,属下是祭祀,不是战士啊。” 我一个跳大神的,你让我骑马往前冲,这不是送人头吗? “我朵颜部的男人都是战士,记住,明天你要冲在最前面,否则,军法处置!” “可是……” “来人!” 两位侍卫挑门进来,行礼道:“副汗!” “你们两个,把他给我看住了,若是有逃跑的迹象,就地正法!” “是!” “下去吧。” 博彦科尔沁急了,赶忙说道:“副汗,副汗大人,今天的事是属下的错,请副汗大人高抬贵手,属下回去便做法,请各路神仙,为副汗祈福……” “滚!” 花当温都怒不可遏,都到了这时候,还想蒙我? 博彦科尔沁被人架着出了帐篷,宁静的夜空传来一声哀嚎—— “不要啊!” ………… 紫禁城,文渊阁。 刘健看着手里的奏报,一头雾水,赶忙派人去喊其他几位大学士过来。 谢迁是第一个过来的,进门就问道:“刘大人喊我等前来,可是前线又送来战报?” “于乔猜得不错,这是前线八百里快马加急,兵部刚刚送过来。” 谢迁接过奏报看了两眼,也是皱起眉头。 李东阳和杨廷和也到了,还没有说话,谢迁便将手中奏报递了过去。 最后进门的是焦芳,刘健等人虽然不喜欢他,但人家毕竟是内阁成员之一,于是,奏报到了焦芳手上。 前面四人看到奏报的时候都是充满疑惑,只有焦芳,看完之后,淡定地往桌上一放,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变化。 “几位大人,不过是朵颜三卫执行换防事宜,有什么好担忧的?” 谢迁说道:“焦大人可看清楚了,朵颜三卫集结全部兵力,向东进发,这是换防?” 李东阳随后说道:“若是换防,定是举族迁徙,为何奏报中只写了兵马,没有族人百姓?” 焦芳说道:“奴儿干都司各势力错综复杂,这一路上不太平,军队在前方开路也是很正常的。” 刘健若有所思地说道:“朵颜三卫上奏朝廷换防漠北一事,虽然已经决议通过,但是圣旨还没发出去呢,他们便擅自行动,这其中定有蹊跷。” 焦芳想了想,道:“朵颜三卫阖族上下有几十万人,迁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在圣旨到达之前做一些准备工作,也情有可原。” “不对,这路线不对!”谢迁又拿起奏报,说道,“换防漠北,应该向西北方向走,为何向东进发?” 焦芳也无奈了,他不想过多思考这件事,是因为靖王在大宁,此次朵颜三卫的动作定是和靖王的安排有关,所以,自己操那闲心干啥? “诸位大人,朵颜三卫已经答应换防漠北,眼下有些动静也是正常的,就不要大惊小怪的了。” 谢迁摇摇头,道:“万一朵颜三卫假意答应让出大宁,是为了麻痹朝廷,然后趁机攻城略地……不得不防!” 众人一听,不由得心头一凛,如果真如谢迁所言,那事情就严重了。 焦芳却笑了笑,说道:“谢大人,靖王殿下带着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大宁,朵颜三卫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搞事情?” 谢迁想了想,对啊,我们的主力部队就在大宁,朵颜三卫这个时候玩手段,不是自寻死路吗? 要知道,朵颜三卫之所以答应让出大宁,理由很简单,面对靖王的大军,他们打不过啊! 鞑靼部都给灭了,你朵颜三卫算个什么? 所以,面对靖王提出的换防漠北,他们只能言听计从。 不听话就要挨打,没得选啊…… 那现在大军向东,又是什么操作? 这时候,杨廷和好像想到些什么,转身对一旁的文吏说道:“取舆图来。” 片刻后,五位大学士围在舆图前,先是找到大宁的位置,杨廷和将手指自大宁向东移动,手指下是出现几个字——建州卫! 确切地说,是建州左卫。 辽东地区的女真部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东海女真三大部。 其中,与大明直接相邻的是建州女真,其次是海西女真,最远的是东海女真,也称为野人女真。 这些女真部名义上也是大明的卫所,是有正式编制的,只是,大明对这种自治性质的羁縻卫所缺乏监管,以至于朝廷的命令,人家想听就听,不想听你也没办法。 其中,建州女真又分为建州卫、建州左卫、建州右卫,不但三大部之间有斗争,便是建州女真三卫之间,斗争也从未停歇。 建州女真原居于牡丹江与松花江汇流地方,在辽金时代为金完颜部附庸之五国部,元代属辽阳行省管辖。永乐元年,胡里改部酋长阿哈出朝明,明廷以其所部置卫,袭建州故名,故命为建州卫,建州女真之名始于此。 永乐十年,明朝将爱新觉罗孟特穆所部从建州卫中分出,另置建州左卫,以孟特穆为建州左卫指挥使。 正统七年,建州左卫叔侄爱新觉罗凡察和爱新觉罗董山二人争夺领导权,明廷为了平息纷争,析建州左卫为左、右二卫,爱新觉罗董山掌左卫,爱新觉罗凡察掌右卫。自此,便有了历史上着名的建州三卫。 刘健问道:“朵颜三卫和建州三卫有冲突吗?” 这个屋子里的都是一甲进士出身,通读四书五经,各种史料信手拈来,谢迁更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脑子里稍稍一转,便说道:“近期并没有收到过相关的奏报,但是要说有冲突,也是有的。” 众人看向谢迁,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自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各部,建立金朝,蒙古部落便成了金国的属民。当时,金人对蒙古部落采取残酷的镇压统治,后来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蒙古崛起,灭掉金国,并大肆屠杀完颜氏,毁其宗庙,以至于完颜氏从此消声匿迹,自那时起,两族之间便结下不世之仇。” “……在太祖高皇帝进攻暴元的过程中,女真三部曾出兵夹击元军,后太宗皇帝设置奴儿干都司,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依托女真在内的东北部族扼制蒙古。” 听谢迁说完,众人点头,从这个角度说,两部存在世仇,出现点摩擦也算正常。 刘健依然皱着眉头,说道:“还是不对,若是朵颜三卫和建州三卫甚至整个女真三大部之间有仇怨,为何这许多年来一直和平相处,时至今日都要换防了,突然出现冲突?” 李东阳想了想,说道:“此事确实有很多疑点,或许,靖王知道些线索,不如给靖王去信问一问。” 刘健摇摇头,道:“按照时间推算,朵颜三卫已经抵达建州左卫的驻地,现在去问,已经来不及了。” 李东阳又说道:“既然找不到原因,我们不妨反过来想一想。” 刘健问道:“如何反过来?” 李东阳说道:“这是跟靖王殿下学到的,由事情的结果,去反推原因。” 刘健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和靖王去南昌城宣旨的经历,靖王此人就是个唯结果论者,他一直强调,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过程不重要。 对啊,无论什么原因,什么过程,只要看到结果,一切就明朗了。 “我们不妨来想一想,朵颜三卫进攻建州三卫,将会有什么结果?” 谢迁答道:“以两部现如今的实力,朵颜三卫胜面更大些。” 李东阳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假设,最后朵颜三卫打赢建州三卫,会怎么样?” “问题就出在这里,”谢迁继续说道,“以往发动战争,若是进攻方取得胜利,就会得到战败方的一切,包括最重要的土地,但是,朵颜三卫已经和朝廷达成协议,即将换防,他们把建州打下来又能如何?” 杨廷和随后说道:“不错,他们不可能突然反悔,因为靖王就在一旁看着,容不得他反悔。” “先不说换防不换防的,就是他私自出兵攻打建州卫这一件事,靖王就不可能放过他们。” “是啊,十万大军就在他家门口守着,朵颜三卫是疯了吗,突然跑去打人家建州三卫?” “所以说……”李东阳看了看众人,说道,“朵颜三卫进攻建州三卫,应该是得到了朝廷的许可。” “什么?”刘健不理解,问道,“朝廷何时许可的?” 李东阳轻轻一笑,道:“确切地说,是得到了靖王的许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变了颜色,对啊,既然靖王已经和朵颜三卫有了接触,那么,朵颜三卫接下来要做的事,定然与靖王有关系。 焦芳亦是脸色变了变,其实,他最早就猜到了这件事和靖王有关,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说出来。 刘健把整件事前前后后思索一番,还是不明白。 “那靖王为何要进攻建州三卫?” 李东阳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女真诸部近年来屡次犯边抢掠,已经成为辽东的最大边患。虽然成化犁庭之后,建州三卫遭受重创,安分了一段时间,但是最近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当年一战,早晚要重演。” 当时,成化帝刚刚登上皇位两年,董山就来侵犯明朝,且打败了总兵郑宏,这让他们士气大振。在第二年,女真入侵峪镇三道关,而明朝的指挥官同样是战败致死。紧接着,他又入侵了连山关,开原,铁岭等地。一直打到明朝的边境。除了抢夺财物外,他更是杀死边境居民十万之多。 成化帝也不是好惹的,派大将赵辅率军五万,兵分三路进剿建州女真。同时,命令朝鲜派出军队,全力配合明军进剿。在这场史称成化犁庭的战役中,建州女真终于感受到了天威震怒,几乎遭受灭顶之灾。 第409章 焦大人的心得 几位大学士跟着李东阳的思路顺了一遍,逐渐找到了事情的缘由,只是还隔着一层迷雾,情况并不明朗。 “莫非,靖王殿下认为建州女真将成为大明的隐患,所以才吩咐朵颜三卫去进攻?” “自成化三年那次战役之后,建州女真部元气大伤,虽然近年来是有复苏的迹象,但是女真部和朵颜三卫相比,哪个威胁更大,这是显而易见的,靖王可以答应朵颜三卫优厚的条件,为何对女真部却直接动手,连声招呼都不打?” “而且,这一次北伐,是因为鞑靼部先挑起事端,朵颜三卫有出兵的嫌疑,女真部却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也没听说女真部和靖王之间有什么私怨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参不透其中的奥秘。 最后,大家同时把目光聚集在焦芳身上,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焦芳愣了一下,说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谢迁说道:“你和靖王之间不是单独有书信来往吗,前线这么大的事,你怎会不知情?” 所谓的单独书信来往,其实就是焦芳向靖王打小报告,被人当面戳穿,急忙反驳道:“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我什么时候和靖王有单独的书信了?” “你就别装了,”谢迁摆摆手,说道,“你送过几次信,哪天送的,我们都知道,现在只想问你,朵颜三卫进攻建州三卫一事,你倒底知不知情?” 焦芳顿时涨的老脸通红,将头扭过去,说道:“不知!” “真的不知?” “真的不知!”焦芳无奈地说道,“靖王殿下从来没有私下给我回过信,我怎会知道?” 这时候,杨廷和说道:“焦大人,你平日里善于揣摩人心,你来分析一下,靖王到底是何打算?” 焦芳气得直发抖,激动地说道:“杨大人,请你说话注意些分寸,我怎么就揣摩人心了?” 敢情我一天到晚人事不干,光惦记着别人心里想啥? 就算是,你也不能说出来啊,我不要面子的吗? 刘健摆摆手,说道:“焦大人你先别激动,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们就不要掖着藏着了,你来推测一下,靖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焦芳看着众人,也是一脸愁容,说道:“我是真不知道……” 刘健道:“没事,你随便猜就好,今日就当是闲聊了。” 焦芳挠了挠头,说道:“这个事吧,我觉得还要从靖王自身入手。”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致,纷纷坐下,端起茶杯,等着焦芳继续。 焦芳心中郁闷,你们也不给我倒杯茶…… “靖王此人,诸位大人了解多少?” 其实,在座的除了谢迁,都或多或少也张鹤龄有些交集。 刘健曾经和张鹤龄一同前往南昌城传旨,虽然名义上只是传旨而已,并非什么大事,但是那时候宁王要造反,不夸张地说,那是一趟同生共死的旅程。 李东阳出任天津府尹,就是张鹤龄推荐的,并且当时的最大竞争对手何忠也是张鹤龄除掉的,虽然李东阳自认并没有做过什么徇私枉法的事,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张鹤龄是帮过忙的。 杨廷和和张鹤龄交际比较少,唯一的一次,就是在奉天门外,公然支持张鹤龄辅政,现如今大家回过头来再看,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至于在宁王谋反前夕,杨廷和私下里和建昌伯张延龄接触的事,自然是不会公之于众的。 焦芳就更不用说了,他这条命能不能留,完全就是张鹤龄一句话的事,所以,焦芳这才夙夜难寐,暗中观察张鹤龄的一举一动,试图去琢磨对方的心思,然后投其所好,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但是,任凭他绞尽脑汁,却发现,任何形式的逢迎都会被对方无视,反而是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去做一颗听话的棋子,人家会正眼看自己一眼。 这段时间以来,焦芳的钻研也算是略有心得,今日被人问到,干脆便将肚子里憋了很久的话往外倒一倒。 “靖王此人,做事雷厉风行,而且极为大胆,这世上的事,没有他不敢做的,也没有他做不到的,虽然很多时候看起来嚣张跋扈了些,但是这些年来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如今回过头来想一想,殿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充足的理由,只是限于当时的环境,采取的方法有些极端而已。” 李东阳是个直性子,听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不耐烦地说道:“焦大人到底想说什么,直说便好,不要绕弯子。” 焦芳笑了笑,说道:“也就是说,靖王做事,绝对是经过缜密的思考,我们现在看不明白,是因为跟不上殿下的思路。” “如此说来,焦大人能跟上靖王殿下的思路?” “也跟不上,”焦芳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可以试着想一想,首先,靖王和女真部之间没有私怨,那肯定就是为公,但是,自成化三年之后,女真部,特别是建州女真,一直也就是小打小闹,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为何靖王如此重视,甚至都没有和内阁商议,就派了朵颜三卫前去攻伐,一定是出了大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刘健问道:“什么大事?” 焦芳摇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 刘健这个气啊,不知道你扯什么淡? 还装的有模有样的,挺像那么回事,结果来了一句不知道。 焦芳却面不改色,说道:“诸位大人莫急,等奏报来了就清楚了。” 众人无语啊,谁不知道奏报来了就清楚了,还用得着你说? 这时候,李东阳似乎想到一些事情,问道:“靖王手底下的人,还有谁在京城?” 谢迁说道:“戚景通跟在靖王身边,王守仁远在夷洲,至于靖王的学生,李大人应该更清楚些,一个发放到千里之外的贵州龙场驿,一个下西洋去了,更是万里之遥……” “等一下,”李东阳说道,“还有一个,军备司,杨怀瑾!” “来人!”刘健吩咐道,“传军备司杨怀瑾前来文渊阁议事,速去!” 第410章 打他还需要理由吗? 自军备司成立之后,杨怀瑾不再受到兵部的束缚,可谓是彻底放开手脚,而且,户部拨钱也痛快多了,报上去多少钱,基本上都能全额拨发。 现如今,第一支膛线步枪已经成功,杨怀瑾心中感慨万分,这玩意也太厉害了! 当初燧发枪问世的时候,已经称得上是大杀器了,可是和膛线步枪一比,可以直接扔了,因为两者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量产,因为新式步枪的制造工艺相当复杂,首先是膛线,不仅要求工艺,还要更高的冶炼技巧。 然后是子弹,无烟火药的制作工艺和传统火药根本就是两码事,其原料是硫酸、硝酸和纤维,对制作环境也有很严格的要求。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子弹外壳,因为铅和铁太硬,这种子弹用的是铜外壳,但是铜是什么,在这年代,铜就是钱啊! 大明缺少金银,哪怕是铜,挖出来炼一炼就能铸成钱,所以,朝廷对铜矿的管制极其严格,而且一直处于短缺状态,更有甚至,还有走私团队专门走私大明的铜钱出去卖的。 开海之后,不断有国外的金银流入国内,货币这块才不至于短缺的厉害,但是本土的铜,价值一直不菲。 所以说,仅仅研制这块,花钱如流水一般,户部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杨怀瑾正在研究无烟火药生产工艺的问题,一名书吏来到实验室,说是有人求见。 “不见,没空!” “杨大人,来的人是……” “谁也不见,我这忙着呢!” 杨怀瑾压根不想听,谁找也没用,恩师给了期限,必须在半年之内,解决新式步枪和弹药量产的问题。 眼下正处于关键环节,别说见人了,整个实验室,都跟着日夜加班,喝口水的时间都紧张。 幸好杨怀瑾给大家发的加班费够丰厚,这才没有人抱怨…… “人是内阁派来的,大人还是去见一见吧。” 杨怀瑾不耐烦地说道:“内阁来的也不见,你去告诉他,我是真的没时间。” 书吏也是无奈,他知道这位杨大人的脾气,便出门去回复。 不多时,又回来了,而且神色有些慌张。 “大人,那人说是刘阁老请您去文渊阁议事。” “文渊阁?” “不错,说是五位大学士都等着杨大人过去呢。” 杨怀瑾心中不解,我一个搞科研的,又不参政,你们有事喊我做什么? “没说什么事吗?” “好像……是和前线的战事有关。” “前线?”杨怀瑾赶忙放下手中的器械,问道,“是不是和靖王殿下有关?” “不知道啊……” “人呢?” “就在外面等着。” 杨怀瑾赶忙快步走出实验室,看到一名文吏正在等着自己。 “在下……” “行了,我们走吧!” “额……好吧。” 杨怀瑾以为前线出了什么大事,心中担忧,一路上风风火火来到文渊阁,然后就看到五位大学士正围坐在一起喝茶。 “军备使杨怀瑾见过几位大人!” 刘健摆摆手,道:“坐吧,来人,上茶。” 杨怀瑾本来心急如焚,看到这副场景,却有些莫名其妙。 焦芳凑上前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怀瑾啊,你跟靖王相识应该挺久了吧?” 杨怀瑾有些紧张,今日是怎么了,堂堂内阁大学士,还跟自己套上近乎了。 “在下自弘治五年开始认识恩师,到现在已经有快五年了。” “五年时间不短了,不知道靖王殿下平日里和你交流多不多?” “恩师日理万机,但是只要有机会,还是时常会提点一下的。” “那你对靖王,了解多少?” “这个……”杨怀瑾想了想,说道,“恩师高深莫测,在下天资愚笨,承蒙恩师教诲多年,也只能是略窥门径而已。” “莫要谦虚,今日我等就是闲聊,来,喝茶。” 杨怀瑾点点头,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刘健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将奏报拿出来,说道:“军备使先来看一看这份奏报。” 杨怀瑾接过,看完之后,问道:“难道这份奏报有何蹊跷不成?” 刘健问道:“你不感觉奇怪吗?” “朵颜三卫既然已经答应换防,定是和恩师谈好了条件,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也一定都在恩师的掌控之中,不过是向建州三卫的方向移动而已,不奇怪啊。” 刘健继续问道:“你也觉得这件事是靖王授意的?” 杨怀瑾点头道:“若非恩师授意,朵颜三卫怎敢轻易动兵?” “那你来说说看,靖王为何授意朵颜三卫去进攻建州三卫?” 杨怀瑾放下手中的奏报,拿过舆图来,说道:“建州三卫紧邻山海关,这是个隐患,必须清除。” 刘健等人对视一眼,众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就这么简单? “可是,建州三卫近年来还算本分,朝廷就算要动手,也没有理由啊。” 杨怀瑾一脸懵逼,说道:“打他……还需要理由吗?” 此时此刻,刘健心中出现一个想法—— 没错了,这个杨怀瑾绝对是靖王教出来的! 也只有靖王的人,说话才会这么嚣张…… 不止是刘健,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对啊,以靖王的做事风格,为何一定要有理由呢,我看你不顺眼,就去揍你了,有意见吗? 有意见你可以提,但是我不听啊,我就是要揍你! 而且,现在是借朵颜三卫的手,就算建州女真找朝廷告状,也只能告朵颜三卫。 朝廷需要做的就更简单了,朵颜三卫不讲武德,擅自挑起争端,下旨申斥,令其换防至漠北之地! 完美衔接!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没想到,思来想去的难题,被杨怀瑾一句话就点透了,起码说明一点,去寻杨怀瑾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一切都很简单,只是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靖王这厮,太可怕了。 ………… ps:再次感谢“左牵黄来右擎苍”的打赏的舵主,感谢各位小伙伴的支持~ 第411章 先砍一个,然后再说 “臣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爱新觉罗薛宝奇叩见靖王殿下!” 张鹤龄面沉似水,默默地打量着堂下这人,一身马蹄袖的袍褂,腰束衣带,最有特点的是他头上的发型,四周的头发全都剃掉,仅留头顶中心的,编成一根小辫子垂在脑后,正是典型的金钱鼠尾。 这种发型可以追溯到金代时期,金太宗曾下旨,凡女真人皆留辫发,自此以后,满族人认为发辫是真魂栖息之所,视为生命之本,在战场上阵亡的八旗将士,其骨殖若无条件带回,发辫必将带回故里,隆重埋葬。 本来,这只是一个习俗而已,若不是张鹤龄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绝不会对这个发型如此关注。 现在,他看着面前的薛宝奇,心中莫名地烦躁。 按清代爱新觉罗氏家谱,他是孟特穆的孙子,努尔哈赤的高祖父。 只这一条理由,张鹤龄已经动了杀心。 薛宝奇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惹怒了人家,仍旧一副怨气冲天的样子,说道:“朵颜三卫擅自出兵,攻伐兴京,还请殿下为兴京城内万千百姓做主啊!” 自明初以来,随着北方各部族的势力扩张,不断南下进犯,孟特穆被杀之后,建州部被迫南迁,最终定居于兴京城,虽然仍旧保留了建州卫的名号,但是,女真部实际聚集地早已不在建州,而是兴京。 同时,兴京城也是努尔龙兴之地,后迁都到辽阳,兴京城才逐渐没落。 张鹤龄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此人是去是留,只在一念之间。 薛宝奇这才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座上的靖王面若寒霜,眼神中透着一股杀气。 这种眼神,只有久经沙场的战士才能体会到,薛宝奇暗暗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慌乱,不知所措。 明明是朵颜三卫挑起的战事,大家名义上都是大明的子民,你无缘无故来打我,我去告你的状,很正常啊!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薛宝奇心中迅速盘算,最近女真诸部也没跟朝廷发生冲突啊,因为成化三年那场战役之后,女真部元气大伤,至今还没有恢复呢,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搞事情? 莫非,是朝廷要跟自己算一算成化三年那场仗? 可当初是你把我打残了,怎么还来回过头来跟我算账? 再说这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才想起来要算账,这也说不过去啊…… 张鹤龄仍然沉默,薛宝奇也不敢再吱声,大帐中出奇地安静。 这时候,薛宝奇身后一人说道:“靖王廷纵容朵颜三卫行凶杀人,这件事不给个说法,我等便告到京城去!” 说话的是建州左卫指挥佥事,爱新觉罗扈尔汉,此人本就是个暴脾气,看到自己老大卑躬屈膝,对方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当场发难,一副不给说法誓不罢休的样子。 薛宝奇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靖王亲率大军就驻扎在大宁,怎会眼睁睁看着朵颜三卫去砍自己? 答案很明显,朵颜三卫是得到授意的,至于是谁的授意,用腚都能猜到。 大明朝在北方的主要敌人是蒙古诸部,相比之下,和女真诸部之间虽然有些摩擦,但是还没有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甚至还有过一些合作。 薛宝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对方为何宁愿和朵颜三卫打成某些协议,让他们来打自己,明明是你们和蒙古人只见矛盾更深啊! 不合理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此事是靖王授意的,那就说明,绝非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眼下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不可莽撞。 “扈尔汉,住口!”薛宝奇回头说道,“靖王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扈尔汉却完全没有理会,伸出手来,指着座上的靖王,说道:“这个小白脸乳臭未干,如何能担当重任,定是谄媚之徒,大明朝廷派了此人监国,如何能服众?” “扈尔汉,你给我出去!” 薛宝奇急了,他已经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为了保护自己的兄弟,只得出此下策。 “大汗,你还看不出来吗,朵颜三卫哪来的大炮?定是这个小白脸收了人家的银子,我看啊,这件事在这里说不清楚,我们还是去京城吧!” 薛宝奇大怒,指着门口吼道:“你给我滚出去,马上!” 同时,使劲递眼神过去,意思是,你快别说了,走吧! 随行的其他人根本不理解为何薛宝奇发这么大火,但是大家在一起时间久了,做事情还是比较有默契,于是另外两人站起身来,想把扈尔汉拖出去。 “哼,这件事没完!” 扈尔汉虽然是个暴脾气,但不是傻子,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便想就坡下驴,自己先出去等。 “站住!” 终于,张鹤龄开口了,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门口的锦衣卫刷到抽出刀来,挡住扈尔汉的去路。 “殿下!”看到情况不对,薛宝奇赶忙说道,“扈尔汉不懂规矩,下官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张鹤龄冷冷地看着扈尔汉,说道:“这个人,在本王面前大声喧哗,无视朝廷礼法,来人,拉出去砍了。” 戚景通招了招手,立刻有两名锦衣卫上前,拽住扈尔汉就往外走。 扈尔汉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狠。 其实,在朝廷大官面前撒野这种事,以前做的多了,仗着自己是羁縻卫所,而朝廷的官员也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即便有些首领口出狂言,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罢了,而且,你表现的越是猖狂,最后得到的就越多,要承担的风险远远小于回报。 许久以来,从来没有遇到哪个朝廷大官,敢开口直接砍人的,今日是第一次。 因为这样做很可能引发更为严重的后果,没有谁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你……”扈尔汉挣扎着说道,“你不能杀我,否则的话,建州三卫,海西部,东海部,都将与大名为仇,你考虑过后果吗?” 眼见自己的同胞性命不保,其他人纷纷抽出身上的佩刀,戚景通见状,大喊一声:“来人!” 马上有十几名锦衣卫围上来,钢刀出鞘,寒气逼人。 薛宝奇亦是大惊失色,赶忙说道:“殿下,他们只是不懂规矩,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张鹤龄冷冷道:“不懂规矩,那本王就来教一教你们,什么是规矩!” 说话间,扈尔汉已经被拖出大帐,只听到一声绝望地哀嚎之后,世界安静了。 薛宝奇和随行的女真人都惊呆了,真的砍了? 大帐门帘一挑,一名锦衣卫走进来,行礼道:“禀殿下,指挥使大人,建州左卫指挥佥事扈尔汉已就地正法!” 戚景通挥了挥手,这人再行一礼,然后转身退出。 薛宝奇只觉得自己后背冷汗直流,太可怕了! 这就给砍了? 你也不怕把我们惹急了,回去造你的反? 到底是什么套路啊? 张鹤龄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说道:“现如今,陛下身体有恙,太子监国,本王辅政,也就是说,本王在你面前,代表的就是大明朝廷,你们眼中可还有朝廷?” 薛宝奇赶忙回道:“下官平日里对属下缺乏管教,今日之后,定严加约束,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张鹤龄死死地盯着薛宝奇,说道:“你记住,大明让你活,你才能活下去。” “下官谨遵殿下教诲!” 薛宝奇是真的无奈,因为,怕死啊! 万一那句话没说对付,人家一句话,咔嚓,自己这脑袋就没了。 至于扈尔汉的仇,回去再报吧,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能竖着出这道门。 “朵颜三卫擅自挑起争端,此事朝廷已经得知,当然会给你们一个说法,但是,你们若是借机闹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下官……下官……” 一向以勇武着称的薛宝奇竟然紧张地说不出话,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太可怕了…… “戚景通,拿给他看看。” 只见戚景通取出一份奏报,走过去递到薛宝奇手中。 薛宝奇疑惑地打开,这是一份朵颜卫指挥使兀南帖木儿的奏报,大致意思是,朵颜卫和一名中原商人谈了一笔买卖,用皮毛、山参、鹿茸等物资换丝绸、瓷器、精盐、茶叶等,这本来是一桩很寻常的交易,但是,被建州左卫的人挖了墙角,把生意抢走了,所以,这才出兵讨伐。 薛宝奇欲哭无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为了一笔买卖,就出兵打我? 这笔买卖赚的银子,够你哪怕一天的粮草消耗吗? 你搁这儿忽悠鬼呢? 分明就是胡乱找的理由,再说了,找理由你也找个好点的,这也太离谱了! “殿下,这……”薛宝奇郁闷地说道,“一笔买卖而已,若是真的有人做了不厚道的事,朵颜卫跟下官知会一声,下官去处理便是了,以至于动刀兵?” 张鹤龄问道:“怎么,你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 “这个,这个……”薛宝奇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只要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有些牵强。” 张鹤龄点点头,道:“本王也觉得有些牵强。” 薛宝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既然你也觉得牵强,那起码我没答错。 “所以啊,本王打算跟朵颜卫指挥使好好谈一谈,这么点小事,怎么能动刀动枪的呢,大家做下来谈谈不好吗?” “对,对,”薛宝奇点头道,“是应该谈谈,好好谈谈,和气生财嘛。” 张鹤龄的神色有些缓和,说道:“首先,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因为那名商人引起,你回去查一查,如果真有其人,定要严加责罚。” “是,下官回去一定严惩!” 薛宝奇心说,我们在打仗啊,死伤不下万人,现在你跟我要一个挖人墙角的毛皮贩子? 就算是有这个人,有这回事,又能怎样? 谁能相信,只因为抢了一单生意,就引发了上十万人规模的大战。 可是,一想到刚刚见识过靖王的手段,眼下还是低调些的好。 “但是呢,朵颜卫这么做确实太过分了,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大动干戈?” 张鹤龄一边说话,紧紧地盯着薛宝奇,观察他的表情。 薛宝奇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会关系到他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 幸好,他现在根本没想那么多,主要是被吓到了,钱没了可以赚,土地没了可以抢,但是命只有一条,丢一次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呢,本王决定,亲赴兴京,给你们做主。” “啊?” 薛宝奇愣住,你要去兴京? 关键问题是,你是自己去,还是带着你身后着十万兵马一起去啊? 你自己去了,说明是真的去解决问题来了,但是,十万大军开过去,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薛宝奇隐隐约约猜到了靖王的真实打算,心中甚是焦虑,却无计可施。 “怎么,不是你们哭着喊着要告朵颜三卫的状,现在本王去给你们做主,你还不愿意了?” “不是,这个……” 薛宝奇一时词穷,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你们几个先留下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一起出发。” “遵……遵命!” 是夜,薛宝奇等人凑在一个帐篷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有人开口问道:“大人,这位靖王到底是什么套路啊?” 薛宝奇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为何外面喧哗不断?” “明天拔营,当然喧哗。” “可是,为何我听到有人说,大炮推上车,他们不是去调停吗,为何带着大炮?” 薛宝奇已经接近崩溃,继续说道:“不带大炮,拿什么调停?” “对哦,大人所言,甚有道理。” “甚你大爷啊甚!”薛宝奇怒道,“还学会拽文了,都给我睡觉!” 扑街日记 收藏6000,均订300,看着数据一点一点上涨,感叹写书真心不易,纪念一下~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412章 十万兵马来讲理 兴京城一战已经停火,两军互有损伤,但是朵颜三卫仗着自己有大炮,始终占据优势。 建州三卫莫名其妙被人揍了一顿,甚至到战争结束,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揍,所有人都郁闷至极。 三卫之中,以左卫势力最强,但是此役中,左卫的损失最为惨重,其他两卫稍微好些,但也只是比左卫损失少一些罢了。 听闻靖王在大宁,薛宝奇已经带人过去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现在,建州建州卫都指挥使爱新觉罗妥罗,建州右卫都指挥使爱新觉罗不花秃等,三卫主要长官聚在一起,讨论下一步的打算。 但是讨论来讨论去,却始终找不到克敌的法子,因为对方有大炮,这玩意太猛了。 不花秃憋了一肚子火,气愤地说道:“他们要是没有大炮,城下决战,未必就怕了他!” 妥罗相对比较冷静,说道:“说的没错,只是,不知朵颜三卫哪来的大炮,此事甚为蹊跷。” 无论是蒙古还是女真,并非不知道火炮的厉害,但是,这玩意需要大量的铁,草原诸部物资缺乏,其中最缺的就是铁。 铸造一尊大炮需要几百斤铁,足够几百口铁锅了。 朝廷虽然同意互市,但是,铁器是违禁品,如果汉人贩卖铁器,哪怕是铁锅、锄头这种生活用品,只要被抓住,直接杀头,没得商量。 为了一点小钱,丢了性命,不值得。 所以,无论这些游牧民族如何想尽办法去搞一些铁器回来,整体上始终处于极度匮乏状态。 哪怕铁锅可以不要,咱每天吃烧烤也能活,但是要打仗,刀剑你总要有吧? 现在刀剑都配不齐,拿什么铸造大炮? 所以说,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厉害,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奢侈品,除了大明财大气粗,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我倒是觉得,朵颜三卫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挑起争端,而且手里还有大炮,这件事跟大明朝廷脱不开干系!” 其实,大家都感觉出来的,不说别的,就那二十尊红衣大炮就能说明问题。 这玩意买是买不到的,唯一的获取途径,就是大明朝廷。 但是,大明朝廷为何会将大炮交给朵颜三卫呢? 相比之下,蒙古部落对大明的威胁,要远远超过女真部落,现在你把大炮给了蒙古部落,然后让他们来攻打女真部落,众人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逻辑。 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啊! 不花秃说道:“我听说,朝廷那个靖王是皇帝的小舅子,今年才二十多岁,这人能懂什么?定是收了朵颜三卫的好处,把朝廷的大炮都给卖了。” “大明朝廷没有人了吗,怎么找了这样的人来主持朝政?” 妥罗点点头,道:“想来是大明气数已尽,早知如此,我部也该去私底下接触一番,弄些火枪火炮回来。” “现在被蒙古人捷足先登,这仗打的真是憋屈!” 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有人边跑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慌什么?”妥罗皱起眉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不好了,指挥使大人,”来人气喘吁吁第说道,“靖王入城了!” “什么?”妥罗站起身来,问道,“谁进城了?” “大明靖王殿下!” 妥罗与众人对视一眼,说道:“什么时候?” “现在已经进城了!” 妥罗神色凝重,问道:“谁开的城门?” “左卫指挥使薛宝奇大人也在靖王的队伍中。” 妥罗暗道,薛宝奇不是去告状了吗,怎么把人给告到兴京城来了? 难道是来给我们女真部主持公道的? 可是,妥罗敏锐地察觉到,靖王突然进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靖王带了多少兵马?” “十万。” “什么?” 妥罗张大嘴巴,带了十万兵马入城,这是来主持公道的? 谁信啊! 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其余人也慌了神色,不知所措。 不花秃猛地站起身来,说道:“怕什么,靖王来了又能怎样,天下的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们就跟他讲讲道理!” 妥罗看了一眼不花秃,冷冷道:“你觉得人家带了十万兵马,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你……”不花秃一时语塞,重新坐了回去,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妥罗心中迅速盘算,朵颜三卫刚刚和自己打了一仗,靖王就到了,恐怕不是巧合。 看来,人家这次是有备而来。 莫非早就盯上兴京城了? “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靖王率领大军大败鞑靼部,后陈兵大宁,不知道与朵颜部达成了什么协议,然后,朵颜部便进攻兴京城,甚至还带了火炮,这背后肯定是靖王支持的。” “你的意思是,是靖王派了朵颜部来攻打我们?” 妥罗点了点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众人哗然,方才只是猜测靖王私下卖了大炮给朵颜部,却没想到,事情要严重的多。 不花秃问道:“靖王与我女真诸部无冤无仇,为何要大动刀兵?” 妥罗摇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 不花秃急得直拍脑门,说道:“平日里就你鬼点子多,你给大家出个主意,现在该怎么办?” 在众人的注视中,不花秃慢慢说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如何静观其变?” 不花秃心里急啊,人家都闯进你家来了,怎能不急! “如果靖王真的是想算计我们,恐怕,我们早已经落入人家的算盘,现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最后吃亏的都是我们自己。” 不花秃心有不甘,道:“难道就任人摆布?” “事情远比想象中更要严重,现在已经由不得你我,走吧,去迎王驾。” “要去你去,我不去!” 妥罗神色凝重,道:“不花秃,我正式警告你,你现在不去,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真是笑话,他还敢砍了我的脑袋不成?” 说完,不花秃带着自己手下的人扬长而去。 其余人看着妥罗,等着下一步指示。 “你们都记住,如果右卫出了事,都别去当出头鸟。” “是!” 第413章 本王给你们做主 张鹤龄踏进兴京城的那一刻,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在这里,一百年后,有一个叫努尔哈赤的人,正式称汗,建立后金政权,继而率军席卷辽东,攻下明朝所属七十余城池。 他的儿子皇太极,改国号为清,然后,大明在天灾人祸中结束了三百年的统治,最后一个汉人封建王朝就此落幕,清朝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也难说大明这个王朝是正义的,还是黑暗的。 有人曾经评价,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最腐朽,最黑暗,统治者最残暴的朝代,到明末更成为中国数千年历史中最黑暗的时期,明朝当然应该亡,对于中国人民,清朝比明朝好的多。 也有人评价,明朝是唯一一个能做到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王朝。 皇帝被俘,再立个新的就是了。 投降? 不存在的! 南迁? 不存在的! 也许明朝存在封建王朝的很多弊端,例如土地兼并、海禁、重农抑商等等,但是,这些如今我们看来很落后的举措,有着浓厚的历史烙印,衡量一件事情的对与错,不可以脱离时代。 任何时代,都有他的局限性。 你给牛顿讲量子力学,他也是懵逼的。 起码大明是站着死的,只这一点,足够让张鹤龄心中感慨万分,作为一名穿越者,他相信,自己身上带着某种使命。 今天,自己就是来完成这项使命。 进城之后,兵马原地休整,张鹤龄带了薛宝奇和贴身侍卫来到都指挥使衙门。 妥罗等人正在门外迎接,眼见一队士兵拥着一名身穿蟒袍的年轻人,猜到这人便是靖王,立刻单膝跪地,口中称道:“下官建州卫指挥使爱新觉罗妥罗拜见靖王殿下!” 张鹤龄扫视了一圈,问道:“建州右卫的人呢?” 妥罗暗暗皱眉,只得说道:“右卫指挥使爱新觉罗不花秃正在城外巡防。” “派个人把他叫过来。” “是!” 众人来到前厅,张鹤龄坐在堂前,下首是薛宝奇和妥罗,其他官员站在两人身后,唯独右卫一直没人过来。 张鹤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给戚景通使了个眼色,戚景通会意,转身离开。 “今天本王前来,主要是为了你们和朵颜三卫之间的矛盾。” 妥罗看了薛宝奇一眼,因为不知道薛宝奇和人家怎么谈的,情况不明,还是少说话为妙。 薛宝奇也很无奈,心中甚是焦虑,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大家都别乱说话啊,这位不高兴了会砍人的!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真的已经砍了一个了! “朵颜三卫也已经上书,说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是不是?” 薛宝奇说道:“回禀殿下,此时下官需要去查验一番,若是真有此事,涉案人员决不轻饶。” 张鹤龄脸色沉下来,说道:“你的意思是,朵颜三卫冤枉你们了?” 妥罗正要说话,却见薛宝奇猛地给自己使眼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殿下息怒,”薛宝奇继续说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种误会说清楚就解决了,朵颜三卫直接刀兵相向,致使建州三卫伤亡很大,此事确实不妥。” 张鹤龄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再说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这个……”薛宝奇想了想,然后说道,“责令朵颜三卫赔偿建州三卫的损失即可。” 妥罗在一旁默默听着,见薛宝奇态度竟然如此卑微,看来,他是经历了什么事。 “那好啊,你说说,怎么赔?” 薛宝奇看了看妥罗,然后说道:“容下官与其他两卫指挥使商议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的?”张鹤龄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你们直接说个数,本王为你们做主!” 薛宝奇稍加思索,然后说道:“白银十万两,牛五千头,羊一万头,马匹三千。” 这个数字并不算多,主要是担心要多了人家也不给啊。 靖王虽然说了给自己做主,但也只是帮自己去要,也没说一定能要回来。 所以,还是保守一些吧。 没想到,张鹤龄却说道:“少了!” “啊?” “白银三十万两,牛羊各一万头,马匹五千,如何?” “这……” 薛宝奇和妥罗对视一眼,心说,你会这么好心? “嫌少?那就再加一倍!” “够了,够了!”薛宝奇赶忙说道,“已经不少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本王这就派人把清单给朵颜三卫送过去。” 这时候,有人走上前来,正是戚景通,说道:“启禀靖王殿下,属下在外面巡视的时候,发现一人图谋不轨,已经拿下!” “哦?”张鹤龄脸色沉下来,看着薛宝奇和妥罗,冷冷说道,“你们是准备暗杀本王吗?” “不敢,不敢!”薛宝奇赶忙跪下,说道,“这其中定有误会,请殿下明察!” 妥罗一头雾水,但是看到薛宝奇跪下,心知情况不妙,也跟着跪在后面。 张鹤龄不再理会他俩,冲戚景通说道:“带上来!” 戚景通一招手,两名锦衣卫压着一人上前来,正是建州右卫指挥使爱新觉罗不花秃。 “放开我!” 不花秃被人反绑了双手,口中兀自大骂。 薛宝奇和妥罗脸色骤变,尤其是薛宝奇,他可是亲眼见过人家是怎么砍人的! “殿下,此人乃右卫指挥使爱新觉罗不花秃,并非歹人,如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右卫指挥使,嗯……”张鹤龄问道,“戚景通,这个人做什么了?” “属下在外面巡视,发现此人竟然翻墙而入,手里还拿着刀,定是意图对殿下不轨!” “胡说八道!”不花秃大怒,“明明是你们把我抓来,我什么时候翻墙了?” 张鹤龄问道:“你说你没翻墙,有证据吗?” “我……”不花秃脑子里嗡嗡的,怎么还找我要证据? “既然拿不出证据,定是图谋不轨,来人,拖下去砍了!” 薛宝奇赶忙说道:“殿下息怒,不花秃平日里行事莽撞,但是绝无歹意!” 不花秃更是怒火中烧,说道:“小子,你敢杀我,信不信让你走不出兴京城?” 第414章 刚猛汉子不花秃 张鹤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或者惊慌,反而是不屑地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就打个赌,看看本王到底走不走的出这兴京城!” “你……” 不花秃气得浑身发抖,没受过这种气啊! 薛宝奇赶忙拦住不花秃,训斥道:“大胆!还不赶快给殿下赔罪!” 不花秃虽然莽撞,但此时此刻,也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人和大明朝廷里那些官员不一样。 以往见过的那些官员,无不是唯唯诺诺,予取予求,即便各部族对朝廷有些过分的要求,他们也都是尽可能的答应下来。 因为大家都不想找事,为官之道,重在中庸,最多就是朝廷损失一些罢了,又不会扣自己的钱,何必跟人家闹的不可开交呢? 所以说,以往有官员过来,大多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但是今天,不花秃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对方不像是来处理问题的,倒像是来没事找事的…… 别看这些部族首领平日里都是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真要动手,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就冲人家身后的十万大军,阵中那数不清的火炮,还有这小子一脸挑衅的姿态,不花秃心里终于回过味来,这……是引虎驱狼啊! 为了赶走朵颜三卫这头狼,引进来靖王这只老虎。 说什么调停矛盾,谁调停带着这么多大炮? 难不成是朝廷想对建州三卫动手? 本以为只是和朵颜部的矛盾纠纷,却没想到,这潭水竟然如此之深! 人家十万大军严阵以待,自己这边刚刚和朵颜三卫大战一场,死伤惨重,现在有什么资格跟人家刚正面? 真要打起来,和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张鹤龄眯起眼睛,面若寒霜般,慢慢说道:“但是,本王能不能走出兴京城,你是看不到了,到时候会有人去你坟头,告诉你结果的。” 薛宝奇可是见识过的,当下不敢犹豫,跪地说道:“恳请靖王殿下开恩!” 张鹤龄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不花秃。 不花秃内心纠结无比,这是让自己服软吗? 平日里豪横惯了,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老子天下第一,怎么可能给你一个小白脸讨饶? 简直是笑话! 张鹤龄看了看戚景通,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拉出去……” “殿下!”不花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伏在地上,“下官莽撞,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下官一般见识!” 薛宝奇心里暗暗吃惊,刚才还担心这家伙太过耿直,却没想到,转变这么快的吗? 张鹤龄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说道:“知道错了?” 不花秃说道:“错了。” “错哪了?” “殿下说下官错哪了,下官就是错哪了。” “你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了?” “没有,没有!”不花秃恭敬地说道,“殿下明察秋毫,怎么可能冤枉下官,是下官乱了朝廷的礼法规矩,愿受责罚。” 一旁的薛宝奇都惊呆了,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草原英雄吗? 我这还急巴巴地帮你求饶呢,没想到,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不但是薛宝奇,所有的建州三卫首领心中都如同吃了蟑螂一般难受,这个人也太没下限了! 张鹤龄又看了看其他人,说道:“本王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有什么事大家坐在一起,面对面谈一谈不好吗?非要动刀动枪的,成什么样子?” 薛宝奇等人心中憋屈啊,反正你带了兵马和大炮,你说啥都有理。 “这样吧,你们的委屈本王也知道了,就按刚才说好的,责令朵颜三卫赔偿,如此可好?” 薛宝奇看了看其他人,心中暗道,也罢,不管你究竟是什么目的,只要能给我们挽回些损失就行。 “启禀殿下,朵颜三卫出兵的理由甚为牵强,下官认为,这是蓄意挑衅,枉顾朝廷礼法,不但要赔偿,朝廷更应下旨严惩。”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干脆把朵颜三卫的指挥使也叫过来,本王当面为你们讨个公道,如何?” “下官代表建州三卫以及兴京城万千百姓,忠心感谢殿下大恩大德!” 薛宝奇等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出奇地顺利,难不成,人家真的来给自己做主来了? 当天夜里,薛宝奇、妥罗、不花秃等人围坐在饭桌前,讨论下一步的打算。 “他娘的,这个小白脸欺人太甚,不报今日之仇,我不花秃誓不为人!” 妥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屑道:“得了吧,你还有脸说话?” “那又怎样?” 不花秃却不气不恼,该吃吃,该喝喝,一边嚼着羊肉,举起酒来,一口饮下。 “那也不用如此卑躬屈膝,简直丢我们女真人的脸!” 不花秃冷哼一声,道:“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试试?” “行了!”薛宝奇脸色阴沉,端着酒杯说道,“靖王这次是有备而来,我等要小心为妙。” 不花秃反问道:“十万明军已经进了城,还是你带进来的,现在让我们如何小心?” 薛宝奇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消停点吧,今日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不花秃撇撇嘴,说道:“要我说,他也不一定敢杀我,难道他就不怕我女真部造反吗?要知道,除了建州三卫,还有海西诸部和东海诸部,只要有人揭竿而起,大明动北方阵地绝对乱作一团。” 妥罗说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硬刚到底?” “我那也是保守了些,总不能把自己逼上绝路吧?”不花秃又喝下一大杯酒,然后看了看薛宝奇身后,问道,“扈尔汉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薛宝奇慢慢说道:“死了。” “啊?”不花秃愣了一下,问道,“怎么死的?” 薛宝奇看着他,说道:“跟你一样,顶撞靖王,被当场砍了!” 不花秃不由得哆嗦一下,心中暗道,还好自己反应够快,要不然,这条命真的就没了! 第415章 给你们钱,搞建设! 第二日,薛宝奇等人来到指挥使衙门的时候,看到靖王在发脾气。 “真是岂有此理!” 屋子里家具摆设被当场砸个稀烂,薛宝奇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心中暗暗在滴血。 我最喜欢的花瓶啊,它犯了什么错? 在辽东,瓷器,特别是官窑,那可属于奢侈品,只有贵族才用得起。 这对德化窑的瓶子,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张鹤龄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仿佛没有尽兴,四下扫视一圈,看到门口站着薛宝奇等人,于是说道:“进来吧。” “下官见过殿下……” 薛宝奇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正考虑往哪跪呢。 “行了,别拜了!”张鹤龄摆摆手,道,“朵颜三卫说了,不打算道歉,也不打算赔钱。” “啊?” 薛宝奇等人面面相觑,朵颜三卫这么刚的吗,怪不得靖王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朵颜三位不怕朝廷拿大炮轰他? “本王很生气,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薛宝奇心中暗道,你别光嘴上说,不是有十万人吗,还有大炮,去削他啊! “所以,本王决定,以朝廷的名义下诏书,命朵颜三卫撤出大宁,换防至漠北一带,以后,别想再踏入中原半步!” “这……”薛宝奇问道,“若是他们不答应呢?” “不答应,本王便出兵讨伐,灭了他!” 好吧,你有大炮,你厉害…… “怎么样,这个处理结果,你们可还满意?” 薛宝奇对视一眼,心说这算什么事啊? 朵颜三卫换不换防,跟我们有啥关系啊? 你倒是让他赔钱啊! 明明是他们无缘无故跑过来打我,然后打完还跑到漠北去,现在好了,我们想报仇都找不到人…… “你们放心,朵颜三卫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朝廷来负责。” “啊?” 薛宝奇再次张大嘴巴,大明朝廷有这么好心? 你搁这儿骗鬼呢? “本王自昨日进城,这两日到处走了走,发现兴京城比较老旧,又遭遇战火,城墙破败不堪,这样吧,朝廷先拨三十万两银子,用来修筑城墙和道路。” 薛宝奇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怎么突然就给了三十万两银子? 靖王的脑子进水了? 还是看到自己被朵颜三卫欺负,同情心泛滥了? “但是……” 所有人心中一凛,一般来说,“但是”俩字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考虑到你们这边缺少工匠,朝廷会专门派遣匠人过来,所需石材木料等,也会安排专门的渠道,保证今年入冬之前完工。” 薛宝奇大为感动,此时也顾不得满地的碎片,跪倒在地,说道:“下官替兴京城的百姓谢过殿下,今生今世,愿意为殿下效忠!” “你先起来,我还没说完呢,”张鹤龄继续说道,“经过这一场大战,建州女真诸部的人口下降了多少?” “减员三成,另有大量伤者,约两三成。” 张鹤龄说道:“那不行啊,缺少劳力,工程干不动啊!” “这个……还请殿下帮忙调一些人手过来。” “既然如此,那就从中原迁一些百姓过来吧,而且,今年只是出钱给你们修城墙个道路,以后,要做的事还多呢,我想想啊……那就先迁一万户吧。” “啊……这个……” 薛宝奇再次愣住,因为建州女真三卫加起来也不过才一万户,你一下子给迁来一万户汉人,以后这兴京城是我们女真的,还是你们汉人的? 张鹤龄感叹了一下,说道:“哎呀,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口,还挺麻烦的……” 薛宝奇赶忙说道:“就是,太多了。” 妥罗也在一旁说道:“殿下说的是,这些人路上吃喝拉撒,以及来了之后,房屋,土地,这都是问题,一时很难处理。” “你们说的对,”张鹤龄点点头,说道,“那就让朝廷再拨点钱,负责人口迁徙一事。” 薛宝奇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张鹤龄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这么多人,治安也是问题,那就从锦州城再派一卫军队过来,与你们一起驻守兴京城。” 薛宝奇脸色变了变,越发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你们放心,这支部队会配备大量火器,弥补建州三卫火器的不足,到时候,兴京城绝不会再次被人轻易攻陷。” 薛宝奇悄悄看了看妥罗和不花秃,三人心中同时冒出凉气,是啊,别人是打不过了,可是我们自己也打不过啊! 你派一支装备了火器的部队站在我面前,真的是来帮我守城的吗? “现在钱粮有了,人力有了,军队也有了,兴京城今后定会成为集政务、贸易、军事于一体的北方重镇,仅仅几个指挥使衙门是不行的,这样吧,本王做主了,开衙建府,在此处设立建州府,辖兴京城以及周边各县,本王这便给内阁去信,让他们委派官员出任知府。” 薛宝奇心中在呐喊,不要啊! 现在终于是听明白了,原来人家不是想干掉建州三卫,而是想吃掉你! 一口气把建州三卫吃掉,生吞活剥的那种。 设立建州府,迁徙百姓,派遣军队,以后这里还有建州三卫什么事吗? 靖王这一招,可谓是杀人不见血啊! 相比之下,朵颜三卫对自己族人造成的伤害,简直不值一提!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冷冷地盯着薛宝奇等人,问道:“怎么,你们对本王的安排不满意?” 薛宝奇等人心中在淌血,却无可奈何。 刀已经架在脖子上,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本。 要么,按照人家说的活下去,无论建州女真一族还存不存在,起码,人可以活下去。 要么,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按照当下的形势来看,即便鱼死了,网也不会破。 还有的选吗? “下官人等,定全力配合靖王的安排,谢靖王恩典,谢朝廷恩典!” 薛宝奇,妥罗,不花秃,这三个人的表态就代表着整个建州女真部。 从此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将改写。 第416章 瞎出主意 今年的京师异常炎热,连续数日干旱之后,突然下起下雨,而且是连绵雨,下起来就不停,盛夏的暑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健手中拿着一封从河南送来的奏疏,面色凝重。 河南布政使司费从简奏曰,河南境内已经有一个月没下雨了,大旱成灾,恳请朝廷救灾,尤其是黄河下游一带,支流干涸,黄河水位下降十分严重。 无奈之下,费从简恳请朝廷准许掘开黄河大堤,用以灌溉农田。 看完奏疏后,刘健不敢怠慢,马上喊来其他几位大学士一同商议。 河南是中原地区重要的粮产之地,一旦发生大的灾情,势必会引发粮食大规模的减产,哪怕近几年粮食充裕,却也马虎不得。 几位大学士看到奏折之后,也是面色凝重,谢迁说道:“眼下正是秋收之际,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出事,给朝廷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眼下救人要紧,户部尽快拨款赈灾吧。” 李东阳随后说道:“费从简的提议可行,只要挖了沟渠引水,依旧勉强可以进行一些灌溉。” “还要调当地卫所帮忙维护治安,”杨廷和补充道,“大灾之后,粮价往往上涨,他们虽是今年没有了收成,可往年的粮食价格却高了数倍,甚至十倍不止。寻常的小民,一到灾年就会破产,他们为了活下去,就要借贷,这可是利滚利的贷,借出去一斗米,只怕子子孙孙都还不清。” 灾年,对百姓是灾,但是对士绅却完全不同,某种程度而言,灾年就是一场狂欢,每一次灾年,只要士绅们能把握住时机,手里的土地都能大肆增长一番。 刘健也清楚这一点,于是说道:“立即派快马前去河南,命当地官府开挖河渠,进行灌溉。并派遣专人安抚灾民,让大家请放心,朝廷的粮食,会立即送到。责令兵部给河南都指挥使司下个条子,全力协助朝廷赈灾,若是有人哄抬物价,或者利用这个时机巧取豪夺百姓的土地,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一场天灾,户部、工部、兵部都出动了,其严重程度可见一斑。 众人商议完毕,便准备通知各部下去准备,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焦芳突然开口了。 “诸位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是不是等靖王回来再做打算。” 刘健一听,顿时眉头就皱起来,不满道:“靖王尚未回京,就算我们等得,灾情可等得?” “昨日收到的军报,说靖王殿下已经处理完建州女真部的事务,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很快是多快?” 焦芳答不上来,便继续说道:“即便靖王没有回京,派快马送过去,一个来回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你可知耽搁一日,要死多少人?” 刘健现在对焦芳除了厌恶就是厌恶,这货整天人事不干,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抱靖王的大腿,现在河南大旱,军民百姓水深火热,你竟然说要等靖王回来处理,拍马屁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谢迁也跟着说道:“我等已经在全力赈灾了,难不成靖王就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焦芳以一敌四,不是人家的对手,只得讪讪走开,然后自己写了个小报告,派人快马送出去。 张鹤龄已经动身回京了,为了稳妥起见,留下赵铁锤继续监督,十万大军分批次撤离,计划是等辽东都司的军队开过来,最后一批京军才会返京。 刚刚走了一天,就收到焦芳的密报。 本来也没当回事,因为焦芳隔三差五就打小报告,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汇报一番,可是,今日的奏报却不同。 “戚景通,你喊李晨星过来!” 没多久,李晨星一路小跑过来,兴奋地问道:“殿下,这次打谁?”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说道:“打什么打,你就这么喜欢打仗?” “不是……”李晨星摇摇头,道,“我只是喜欢那支步枪,说好了下次打仗就给我用的。” 张鹤龄简直无语,叹了口气,说道:“行,回去就给你,但是有条件!” “殿下你说,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回去之后,从各地卫所挑选精英,组成一支特种部队,我会给你们配备最先进的武器,但是,你们必须达到我的要求!” “没问题,殿下请讲,有什么要求?” “比如说,打仗的时候,前方几万,甚至几十万大军在交战,你们要做的,就是把敌军的主要长官干掉!” “啊……”李晨星这才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试探着问道,“殿下,您说的这个什么……什么特种部队,准备给我多少人啊?” “一百!” 李晨星苦着脸,说道:“一百人……少了点吧?” “不少了!”张鹤龄说道,“为什么叫特种部队,就是执行特殊命令的,算了,这件事回去再跟你详细讲,现在你收拾一下,跟我走。” “啊……”李晨星有些不解,问道,“去哪啊?” “回京!” “我们不是正往回走呢吗?” “太慢了,你带一队锦衣卫,跟我先走,戚景通压阵。” 戚景通说道:“殿下,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最多五日就回去了,什么事这么急?” “河南大旱,内阁正瞎出主意呢,等不了了,我得先走。” 戚景通不知道为何内阁会“瞎”出主意,但是,靖王说的,肯定没有错。 于是,张鹤龄带了一小队人,快马加鞭,向京师的方向赶去。 昼夜赶路,对体能是个不小的考验,随行的锦衣卫都是精锐,张鹤龄仗着年轻力壮,还扛得住,白露是江湖中人,更不用说,唯一苦的就是谷大用。 此时,谷大用心中暗暗诉苦,我是个太监啊,你让我跟你出来打仗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这么折腾,宝宝心里苦啊! 内阁之中,焦芳最为清闲,但是,最近却忙碌不停。 因为,靖王北伐大军要班师回朝了,而且是凯旋而归。 全歼鞑靼部,收复河套,一统漠南,紧接着,收复大宁,治理建州,这每一桩单独拿出来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成绩,可人家出去转了一圈,一股脑全给完成了。 而且,总共也才半年时间,就完成了如此多的壮举,纵观整个大明朝,也只有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可以与之相比了。 像弘治皇帝这种群臣口中的中兴之君,可是一块地都没有收回来。 所以焦芳提议,按照皇帝御驾亲征的规格,朝廷百官出京城十里,迎接王师回朝。 但是被刘健否了,理由很简单,靖王的功绩再耀眼,他也是姓张,不姓朱,大明朝有严格的礼制,臣就是臣,若是群臣按皇帝的礼仪去迎驾,那真正的皇帝还要不要了? 弘治皇帝只是病重,还没断气呢! 再说了,就算弘治皇帝真的没了,还有太子继位。 靖王永远只是个王爵,不可能成为皇帝。 然而,两人对迎接的规格礼仪还没有商量出结果,却看见谷大用出现在文渊阁。 刘健愣了一下,谷大用不是随军北伐了吗? 他怎么回来了? “刘大人,焦大人,殿下请诸位去文华殿议事。” 刘健下意识地问道:“太子殿下?” 心说这也不对劲啊,太子殿下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跟我们议什么事? “当然是靖王殿下。” 此言一出,焦芳顿时身躯一震,问道:“靖王殿下回来了?” “不错。” “何时到的?” “刚刚才到,刘大人,你就别问了,赶紧去吧!” 内阁五位大学士来到文华殿,果然,身穿大红蟒袍那位,不是靖王还能是谁? 焦芳反应最快,当下跪拜行礼,口中称道:“臣焦芳叩见靖王殿下,殿下横扫大漠,立下不世之功,正所谓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 此言一出,刘健脸色骤变,因为这句话不是随便可以用的。 尚书有云: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 通常来讲,就是说天子有善,广大民众共享其利,则可以获得长久的安宁。 但是,这也只是约定俗成的说法,并没有人规定,说这句话只能用来形容天子。 如今靖王所立战功,确实是不世之功,所以说焦芳这么说,只能说是有谄媚的嫌疑,却让人抓不到把柄。 刘健等人纷纷行礼,口中称道:“臣刘健见过靖王殿下。” “行了,都起来吧!” 焦芳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殿下得胜归来,臣等有失远迎……” 张鹤龄突然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停一下,焦芳立即闭嘴,大气都不敢出。 “打仗的事稍后详细说,”张鹤龄看向刘健,说道,“刘大人,我来问你,河南大旱的奏折是怎么批的?” 刘健斜了一眼焦芳,心知是这货又打小报告了,不过,内阁全力赈灾,有什么不能说的? “臣等票拟了救灾的方案,户部拨放钱粮,工部、兵部等进行配合……” 话没说完,就被张鹤龄打断。 “赈灾没有错,我是想问你,开挖黄河大堤的提议,内阁是怎么回的?” 刘健话没说完就被打算,心中稍有不快,当下说道:“自然是同意开挖河堤,进行灌溉。” 张鹤龄突然重重叹了口气,问道:“批复何时送出去的?” “昨日一早便出发了,八百里加急,想来,明日就能送到。” 张鹤龄盘算了一下时间,看来,这场灾祸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去准备一下吧,河南要发生大灾了。” 刘健不解,说道:“臣等已经在赈济了。” “我说的是洪灾!” “洪灾?” 众人不解,不是说大旱吗,哪来的洪灾?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此言一出,刘健顿时满肚子不服气,说道:“回禀殿下,那封奏折中说的是旱灾,而非洪灾,殿下是搞错了吧?” 看着一个个懵逼的脸色,张鹤龄心中暗暗感慨,普及义务教育,任重而道远啊…… “这是一个常识,大旱季节,天气炎热,大量的水蒸气上升到空气中,一旦无法维持这种高温,势必会引发连日的大暴雨,黄河下游本来就是洪灾高发区,现在你们却答应掘开河堤,不是让他们自掘坟墓吗?” 刘健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因为,听不懂啊! 什么水蒸气,到底是水还是气? 空气里面为什么会有水? 不过,在场的众学霸学习能力还是挺强的,虽然听不懂,但是猜也能猜到三分。 李东阳试着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只要天气转凉,就会有暴雨?” “不错。” “可是,殿下怎会知道,河南的天气即将转凉?” 张鹤龄反问道:“你们没有觉得京师的天气变凉了吗?” “殿下说的没错,可那是因为京师下雨了,自然就转凉了。” “你错了,是天气先转凉,然后才下雨的。”张鹤龄解释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现象,每年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有一股寒流自北而来,这寒流其实来自于大漠以北的西伯利亚,寒流会逐渐向南转移,既然京师已经降温,河南还远吗?” 几位大学士一个个脸色凝重,他们对张鹤龄虽说的话也只是听懂了大概,因为在这个年代,读书人读的是四书五经,没有人去研究自然科学。 培养个读书人不容易,那是要花好多钱的,若是有人花着读书的钱去研究天文地理等知识,会被看作是不务正业,因为科举不考这些啊! 不能当官,你学那玩意干啥? 刘健将信将疑地问道:“殿下说河南即将暴雨成灾,有几分把握?” 张鹤龄心说我又不是天气预报,只是给你们科普点生活小常识,难不成说错了还要找我的麻烦? 既然如此,就保守一点吧…… “九成!” 刘健心中一凛,看来,靖王殿下很有自信啊。 回忆一下以往的记载,有时大旱之后,确实会出现暴雨,但是,谁也没有研究过两者之间的关系。 因为在人们的思想中,无论是旱是涝,什么时候结束,只有天知道。 莫非,自己真的做错了? 第417章 哪来的灾情? 刘健对河南的奏折尤为关注,除了灾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自己就是河南人。 本来也是一片好心,却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很可能会酿成大祸。 回到文渊阁,刘健立刻吩咐书吏,将近年来旱涝之灾的奏报,尤其是两者时间接近的,全部翻出来。 这可苦了底下办事的,虽然奏折都有誊写存档,但那都是按照地域和年份分类,现在你只给了一条线索,我去哪给你找? 最后,连翰林院都出动了,所有人一条一条去翻,还真找到几本。 一本是弘治元年,也是河南大旱,紧接着就是暴雨,黄河决堤,泛滥成灾。 还有一本是成化十五年,江西南昌和九江一带大旱,然后暴雨,鄱阳湖直接倒灌,鱼米之乡一夜之间变成泽国。 其他的都是单独呈报旱灾或者洪灾,看不出明显的关系。 “刘阁老,天色不早了,还找吗?” 刘健摆摆手,说道:“行了,去告诉大家,不用找了。” 得到命令后,众位翰林和办事的书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了。 也不知道刘阁老今日是怎么了,翻箱倒柜找这些东西做什么? 下值之后,刘健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拿着两份奏折,来到谢迁家里。 虽然内阁几位大学士相处的还算融洽,当然了,焦芳除外。 但是,李东阳和杨廷和毕竟都和靖王有过一些交集,甚至站过队,只有谢迁,不但没有挺过靖王,还曾站出来当着百官的面出言指责,所以,刘健最信任的还是谢迁。 “刘大人,这么晚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谢迁不敢怠慢,刘健大晚上一个人往自己家里跑,绝非小事。 “于乔啊,你来看看这个。” 说着,刘健把手中的奏折递了过去,谢迁接过后,大致浏览一遍,不由得皱起眉头。 “刘大人的意思是,河南真的会发生洪灾?” 刘健点了点头,慢慢说道:“这件事,恐怕靖王是对的。” 谢迁想了想,说道:“民间曾有传言,大旱之后必有大涝,但也只是传言而已,没有人去研究过两者的关系,今日听靖王阐述缘由,虽然言语甚是晦涩难懂,但是细细琢磨之后,觉得有几分道理。” “若是真如靖王所言,河南不日即将暴雨成灾,现如今又掘开黄河大堤,怕是下游一带的百姓要遭殃了。” 黄河下游人口密集,若是发生洪灾,甚至都来不及疏散。 “那……”谢迁也是百般纠结,“该怎么办?” 刘健忧心忡忡,他与张鹤龄只是政见不同,但是两者对百姓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这样吧,我亲自去一趟。” 谢迁完全没有准备,赶忙说道:“刘大人,你可不能走啊,内阁诸多事务还靠你主持呢。” 刘健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是由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理,我走以后,内阁事务暂由你来主持。” 谢迁神色凝重,道:“刘大人,你再考虑考虑吧,我这才刚刚入阁几个月,怕是难以担当大任。” 刘健正色道:“现如今靖王已经回朝,自当继续主持大局。” “可是……” “于乔,我说句心里话,靖王确有治世之才,虽然做事手段有待商榷,但是并没有大奸大恶之举,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遇到事情多和靖王商量,凡事三思而后行,特别是自己不懂的领域,切不可擅自做主。” 听到刘健这样说,谢迁知道,这位老兄是真的心中有愧。 毕竟黄河决堤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真的出了事,将有万千人死于非命。 而且,刘健是出了名的倔脾气,他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刘大人一路辛苦,在下替河南万千百姓谢过大人!” “你不要这么说,只希望那西,西什么亚……” “西伯利亚。” “对,就是西伯利亚,只希望那西伯利亚的冷气团走得慢些,让暴雨晚些来。” 谢迁拱手行了一礼,道:“刘公辛苦!” 刘健还了一礼,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告辞。 第二日,天空中仍然下着绵绵细雨,刘健并没有上朝,而是直接出了城。 马车向南行去,一路上,刘健的心情和天气一般,沉闷之际。 因为不仅仅是京城,整个北直隶都笼罩在阴雨之中。 看来,西伯利亚的冷气团已经向南转移了,情况大大不妙。 黄河下游已经变为泽国,到处是被洪水冲垮的房屋残垣,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百姓易子而食,简直如同地狱一般…… “大人,大人!” “嗯?” 刘健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原来是做梦。 “大人,前面就是开封府了。” 刘健抬头看了看,城门楼上开封府三个大字,心中暗暗出了一口气,半个月的颠簸,这副老骨头都快散架子了,还好,终于坚持到了。 天顺四年,刘健进京赶考,高中进士及第,以后便很少回来了,今日故地重游,一股亲切扑面而来。 不过,这雨下的有点大啊。 看来,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快,去布政使司衙门!” 城门口有一队士兵正在站岗,看到外来的马车,拦住要查路引。 路引就是身份证明,明太祖朱元璋下令管理天下户口,置户帖、户籍,记录人户之名字、年龄、居住地等信息,户帖发给百姓,户籍上交户部,作为核实户口、征调赋役的根据。 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给你置办的户帖,不仅仅是户口本,还是拴住你的枷锁。 因为明朝是里甲制,以一百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者十户为长,余百户为十甲。甲凡十人。岁役里长一人,甲首一人。并且出台法律规定,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相互知。 每个人户帖在什么地方,一辈子只能待在这里,是不可以随便跑的。 如果要出远门,行商或者走亲戚,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就是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 不过,这些只限于百姓,刘健不需要,他有牙牌。 隋唐时期,官员的身份证叫鱼符,上面写着官员的名字,分金制、银制、铜制三种区分持有者官职大小,到了明朝,这种独特的鱼符变成了牙牌,是一个由象牙或金属制成的牌子,上面刻有官员名称籍贯职务等等信息,平日就挂在腰间,比较方便。 随行的家丁将刘健的牙牌递过去,守城的几个小兵左看右看,却看不懂,因为……他不识字。 “总旗大人,您看看这个!” 一旁的总旗官走过来,接过牙牌,顿时吓了一跳,怎么突然来了这个大一个官? “见过首辅大人!” 几名守城的小卒一看到这阵势,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刘健撩开车帘,说道:“行了,都起来吧。” “谢大人!” “我来问你,此地这场雨下了多久了?” 总旗官想了想,说道:“断断续续有十来天了。” 刘健心中暗暗叫苦,十天暴雨,黄河下游肯定完了! “雨势大不大?” “开始三天很大,后来小了些。” “唉!”刘健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派一个人带老夫去见你们的布政使大人。” 费从简做梦也没想到,内阁首辅刘健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刘健面黑如铁,上来就气咻咻地说道:“费从简,你干的好事!” 费从简愣了一下,问道:“刘大人,您这是……” “还好意思问!”刘健心中只想着受灾的百姓,当下直奔主题,问道,“灾民怎么样了?” “灾……灾民?” 刘健不耐烦地说道:“快说,黄河下游的灾民现在到底如何?” 费从简脑子里充满问道,说道:“刘大人,您说的是什么灾民?” “这还用问!”刘健简直气急,怒道,“老夫就不该给你批那奏折!” 费从简这才大概明白了几分,问道:“您是说,下官那封申请挖掘黄河大堤的请奏?” “当然!” 外面大雨倾盆,刘健心中亦是沉痛不已,大灾面前,你这个布政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下官是完全按照朝廷的指示……” “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你我都有责任,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救人,准备开仓放粮吧。” “大人,你这是……” “别说了,我既然来了,出了什么事自然有我兜着,你只管照做就是。” “可是,靖王那里……” “靖王那里我去说,他要是不愿意,大不了我这个内阁首辅不做了。” “刘大人!”费从简实在憋不住了,大声说道,“哪有什么宰庆,嫩搞错了吧?” 情急之下,一口河南普通话都出来了。 “你要知道……什么?”刘健满腹疑惑,问道,“嫩说啥?” “下官是完全遵照朝廷的指示,加固黄河河堤,并疏散低洼处的百姓,暴雨来临之时,大部分人都撤出去了,并没有发生灾情。” 刘健愣了许久,问道:“你确定?” 费从简用力点点头,道:“人命关天,怎可戏言?” 这下子轮到刘健糊涂了,我给你的批复明明是同意挖开河堤,谁让你加固河堤了? 还是什么疏散低洼处的百姓,我说过这句话吗? 内阁票拟的最终意见都是经过刘健之手的,不可能是其他大学士瞒着自己篡改了批复。 想到这里,刘健脑子里出现一个人,便问道:“你刚才提到靖王,是什么意思?” 费从简疑惑地问道:“靖王的两道诏令,一道是加固河堤,疏散百姓,另一道是关于百姓迁徙一事,您不知道吗?” 刘健现在脑子里很乱,问道:“如何迁徙?” “说是若有灾情,失去房屋土地的百姓,均可报名迁徙至建州府和大宁府,当地官员不可阻拦,还要负责沿途迁徙百姓的食宿。” “诏令拿来我看!” 费从简赶忙取来两道诏令,拿道刘健面前。 刘健打开后,看到诏令上面写的确实和费从简说的一样,日期是在内阁批复下达的第二日,也就是靖王刚刚回京那一日。 再看落款,最上面是皇帝之宝,下面是靖王的大印,最下面是内阁的签字,焦芳。 当日在大殿之上,张鹤龄曾经和百官约定,所有奏折的批复、昭告、谕旨等,必须有皇帝的印章、靖王的印章和内阁的签字三道程序,无论缺了哪一道,都视为废令。 这个约定本身就是一道诏令,已经下发到各地衙门,让所有官员知道,什么样的诏令才是有效的。 问题就在内阁签字这块,平日里,都是自己来签,偶尔也会让谢迁等人代签,但是,从来没有让焦芳签过。 可是,人家焦芳也是大学士啊,地方官员只看到大学士的签字就够了,谁也没有规定,焦芳签的字无效啊! 刘健思索良久,当初让焦芳入阁,本来是为了让靖王难看,却没想到,人家还有变废为宝的本事,这样的人,也能做到人尽其用! 看到刘健脸色不对,费从简试探着问道:“刘大人,你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莫非,这道诏令有问题?” 刘健抬起头来,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没有,老夫只是来看看,你执行的如何?” 费从简说道:“下官自然是遵照朝廷的安排,刘大人是对下官不放心吗?” 刘建摇摇头,道:“黄河下游是水患高发地,老夫放心不下,特地前来看看,万一有什么情况,可就地处理,否则,你还要往京城送奏折,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 费从简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多亏朝廷的诏令来的及时,否则,就算我们不挖,黄河也有决堤的风险。” 一提到开挖河堤,刘健心中也是一阵后怕,险些酿成大错啊。 张鹤龄啊张鹤龄,你又擅自做主是不是? 幸好这次你又是对的,否则,我跟你没完! 第418章 刘大将军出征归来 虽然很怀念家乡,但是刘健一天都并不想多待,他要回京城去找靖王算账。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开了这个头就没完了。 这一次你是好意,事实也证明你是对的,但是,谁能保证你下次不犯错? 亦或是,你尝到甜头,用这个特权来干坏事呢? 内阁首辅你都敢架空,谁知道你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 越想越恼火,不行,必须马上回京! “刘公,这么急是要去哪啊?”费从简一看人家要走,赶忙拦住,说道,“下官略备薄酒,为刘公接风洗尘。” 刘健脸色铁青,不悦道:“百姓的房屋田地都淹了,你还有心思吃酒?” “这个……” 费从简很无奈,我这不是看你大老远跑过来,准备请你吃个饭嘛,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刘健似乎想到什么,回过身来,说道:“百姓迁徙这件事,一定要自愿,不能因为靖王说要迁徙,就强行下令,倘若出了什么乱子,我拿你是问!” 费从简的表情很纠结,小心翼翼地说道:“刘公的意思是,不执行靖王诏令?” “老夫何时说过这种话?”刘健怒道,“百姓是否迁徙,完全自愿,听懂了吗?” 费从简点了点头,说道:“短短十日,报名者已经不下三千户,如此大量的人口流动,下官也非常担忧,既然刘公亲自来操办这件事,下官就放心多了。” “老夫今日前来是……什么?”刘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报名的有多少户?” “昨日统计的数字是三千两百六十三户,人口大约一万。” 刘健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俗话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但凡不是活不下去了,一般人是不愿意离开自己家乡的。 “自然是因为诏令中给的条件诱人,这一次报名的不仅是受灾的百姓,就连那些没有损失的,也报了有大约五百户。” 刘健眉头紧皱,问道:“为何会这样?” “刘公有所不知,随着诏令来传话的差官,还带了一句话,说是去了大宁和建州,是可以分地的。” “分地?” 刘健隐隐感觉事情不简单,靖王既然能下这道令,定是算准了会有人来。 “不错,虽然还没说清楚能分多少,但是听说那边蒙古人撤走了,大片的土地空出来,女真人又不擅耕作,如果能分到几亩地,一家子便不愁吃喝了。” 刘健仍是不解,问道:“难道这里的百姓就没有土地吗,他们的地呢?” 费从简苦着脸说道:“刘公不是明知故问吗,百姓租赁的地,和自己的地,能一样吗?” 明朝一大弊病就是土地兼并,随着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寻常的百姓手中的地越来越少,大部分都被士绅给吞掉了。 比如说天灾,你家里没有余粮,怎么办? 只能找地主借粮啊。 地主就趁机哄抬物价,十倍,几十倍加价,你借不借? 不借,就等着饿死。 借了,恭喜你,永远还不上了。 因为利息高啊,而且是驴打滚的利滚利,你拿什么还? 还不上,只能用家里那几亩地抵债了。 从此以后,你的土地就是人家的了,你种的还是这块地,但是,收成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而且,无论天灾人祸,你的租金是照收不误的。 也就是说,每天一睁开眼,先欠了地主家二斤米。 你需要辛苦劳作一天,才能把这二斤米还上,然后多出来的那半斤,才是你自己的。 半斤米当然不够吃啊,只能维持你饿不死,第二天一睁眼,又欠二斤,然后继续劳作,去还债。 一天到晚,一年四季,手不能停,因为手停口停。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如果不赶巧,遇到旱灾洪灾,就没事了? 不,你每天还是欠人家二斤米!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欠的债,子子孙孙都还不清了。 算起来,刘健也是士绅,而且是最大的士绅,但是,从小到大,他只知道家里收佃户的租,却很少去想其中的道理。 如今听到费从简的话,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然后再一想,也许,靖王现在所做的,是一个好的开始。 因为大量人口迁徙,会导致本地人口下降,地主家的地需要人种啊,人力缺少,只能涨工钱,或者提高佃户的分成比例。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大宁和建州的人力问题,又能促使当地百姓的收入提高,一举两得。 费从简看到刘健没有答话,便继续说道:“靖王和内阁能够尽心竭力为河南百姓着想,在下替这里的万千百姓谢过刘公。” 刘健的笑容有些僵硬,说道:“你也不要谢我,这都是应该做的。”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先承认了,总不能跟人家说,这事我没参与,跟我没关系啊! “报名的百姓数量还在增多,下官想着,一次性迁徙这么多人,不是个简单的事,不如分批次进行,先把这三千多户迁过去,后面看人数再行安排。” 刘健点了点头,道:“此法甚好,就这么办吧。” 费从简说道:“既然刘公亲至,一切事务还是听刘公安排,下官这就吩咐下去,给刘公腾一间房子出来。” 刘健脸色有点黑,缓缓道:“其实老夫就是担心家乡的百姓,特地过来看看,既然一切无恙,心里就踏实了,内阁还有诸多公务,就先回去了。” “啊?”费从简不解,问道,“刘公才刚来,这就要走?” 刘健用力挤出一个笑容,道:“这次的大旱大涝,险些酿成大祸,你们处理的很好,老夫很放心,一切就交给你了。” “那也要等雨停了再走啊!” 三日之后,终于出现了久违的太阳。 刘健也踏上回京的路,只是,这一次人有点多。 来的时候是一辆马车,回的时候,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万人,气势恢宏,宛如大将军出征归来。 ………… ps:推荐一本都市小说《我的蔬菜店真要倒闭了》,主要写的是一个即将倒闭的蔬菜店获得一亩三分地系统的故事,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一看~ 第419章 仙游女王 冷清许久的靖王府终于又恢复了生气。 仙游公主平日里虽有些任性,却也算和善可亲,但是这次不一样,张鹤龄一回家就看到一张铁青的脸。 “那个,你回来了……” 张鹤龄自知理亏,只得讪讪赔笑。 仙游公主满脸怒容,屏退左右,然后问道:“你说,你都干了什么?” 张鹤龄摆出一副无辜脸,说道:“我啥都没干啊。” “还嘴硬!”仙游公主嗔怒道,“说好了要送我出去南洋玩的,结果倒好,去了那个冻死人的流鬼国,一天到晚除了抓海豹吃,一点意思都没有。” 张鹤龄有些诧异,问道:“你还会抓海豹呢?” “当然!”谈起海豹,仙游公主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跟你讲,海豹很狡猾的,想要抓住海豹,首先要找到它们呼气的孔,然后在呼吸孔两边各打一个洞,用网子……” 看着张鹤龄笑吟吟的样子,仙游公主突然意识到自己跑题了。 “网子怎么抓啊,你还没说呢。” “你别打岔!”仙游公主恢复刚才的怒容,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倒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啊……” “哼!”仙游公主冷笑道,“你都成郡王了,还说什么都没干?” “这不是陛下病倒了嘛,太子年幼,需要有人来主持大局,我也是被迫的。” 弘治皇帝病重,仙游公主神色担忧,说道:“我已经去看过皇兄了,皇后说皇兄是突然病倒的,却不知是什么病,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张鹤龄心里有点虚,如果仙游公主知道弘治皇帝是被洛雨荷下了毒,而且是因为自己,会不会跟自己拼命啊? 不行,虽然夫妻之间要坦诚,但是,该保留的还是要保留一些。 “陛下洪福齐天,会好起来的。” 仙游公主突然抬起头,看着张鹤龄的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啊?” 张鹤龄不免有些心虚,毕竟自己理亏着呢。 “你不是会医术吗,你要想办法救救皇兄啊!” 原来是说这个啊,还以为被你发现了呢…… “其实,我对医术不怎么懂,当初救你的时候,是碰巧看过一本古籍,记录了那个法子,看到你情况危急,我就想着试一试,当时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起效。” “那本古籍中,没有记载皇兄这种怪病吗?” 张鹤龄想了想,说道:“时间太久了,那本古籍也残破不全,早就坏掉了,我依稀记得,其中一段话说的跟这个病有几分相似。” “是吗?”仙游公主眼睛中燃起希望,激动地问道,“怎么治?” “那本书里只是说,这种病无药可治,但是,时间久了可自行痊愈。” 仙游公主赶忙问道:“是吗,多久?” 张鹤龄想起洛雨荷的话,说道:“这个就因人而异了,有的三年五年,有的十年八年,不好说。” 仙游公主叹了口气,道:“若真是如此,只能祈求上天了。” 看到仙游公主落寞的样子,张鹤龄心有不忍,安慰道:“陛下乃真命天子,老天爷不会不管的,你就放心吧,迟早有一天,陛下会醒过来。” 仙游公主顿了顿,又问道:“听人说,我走以后,皇兄要杀你,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得实话实说:“我善做主张,动用了夷洲岛的兵力。” 仙游公主似笑非笑地问道:“去帮你的洛姑娘了?” “怎么叫我的洛姑娘,人家是琉球国女王!”张鹤龄赶忙问自己分辨,“这是两国之间的友谊,你可不要乱猜!” “既然是国事,皇兄和满朝文武都不肯,为何要你强行出头?” 张鹤龄正色道:“我以前答应过人家的,三年之内,帮助琉球复国,我不能失信于人。” 仙游公主双眼脉脉地注视着张鹤龄,问道:“若是你真的为了洛姑娘丢了性命,可曾想过我们这一家老小?” 张鹤龄顿时败下阵来,诚然,承诺很重要,为了履行承诺,自己不惜以身犯险。 因为他一直觉得,这是值得的。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特别是对女人,说过的话,要算数。 但是,自己的家人呢? 如果当初真的被弘治皇帝砍了脑袋,那仙游公主,小娟,白露,还有张小花和张国强,他们怎么办? 一座房屋的顶梁柱倒了,这座房子就塌了。 想到这里,张鹤龄诚恳地说道:“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仙游公主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说道:“你可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张鹤龄用力点头,口中说道:“记住了!” “看在你还算有些诚意,算了,过去的事就不追究了。” “多谢夫人体谅!” 仙游公主白了他一眼,说道:“正经点,我跟你说正事。” 张鹤龄面带疑惑,问道:“什么正事?” “流鬼国名字太难听了,我要改个名字。” 张鹤龄心中纳闷,你想改就改呗,反正流鬼国和中原离着十万八千里,平时又没什么交流,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有关系吗? 真是幼稚……等一下! 突然,张鹤龄反应过来,问道:“叫什么?” 仙游公主早有准备,说道:“仙游国。” “仙游国,确实比流鬼国好听多了。”张鹤龄笑了笑,说道:“明日我这就下发诏令,设立仙游都司!” 仙游公主嘟囔着嘴,说道:“我不管,反正就叫仙游国,我要做女王。” 仙游公主作为当朝长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领土的重要性,虽然流鬼国地处极北之地,但是,这也是实打实的土地啊! 土地永远代表着财富,大明不去拿,自然有别人去拿。 “做女王有什么好的,再说了,那里冰天雪地,哪有京师待着舒服。” 仙游公主依然不情愿,说道:“洛雨荷都能做女王,为何我做不成?” 又来了…… 张鹤龄郁闷至极,讪讪道:“那不一样,琉球国的王室都被杀害了,不得已才会将她推上王位,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第420章 萝卜刻的 “那又如何?”仙游公主一听到洛雨荷三个字,便发自内心地不满,“你以为我在流鬼国是游山玩水去了?我跟你讲,那边的形势错综复杂,远比你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张鹤龄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纳兰永振已经带人在流鬼国最南端建立了港口,并与当地的土人部落有了初步的交流……”仙游公主仰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名字太多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大的两个部落是科里亚克和楚科奇,但是,其北部的罗刹国已经逐渐在侵占流鬼国的领地,土人还都是使用石头和木棍,罗刹人已经使用火枪了,根本打不过。” “罗刹人的势力扩张到哪里了?” “大致上……有半个流鬼国了。” 张鹤龄心中暗道,没想到罗刹人动作还挺快的,看来,要抓紧了。 如果让罗刹人占领了堪察加半岛,再想抢回来就难了。 “自从纳兰永振带人上岛之后,对当地土人提供了很多帮助,还给了他们大量物资,再加上流鬼国曾经有过向中原朝贡的先例,他们便恳请大明可以出兵帮他们解决罗刹人之患。” “然后……你就去了?” 张鹤龄已经隐隐猜到仙游公主做的事了,以她这种顽劣的性格,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去旅游? “当然!”仙游公主挑了下眉毛,说道,“本公主可是代表大明皇室去支援流鬼国土人部落的,而且有圣旨在身……” “等一会!”张鹤龄不解,问道,“你哪来的圣旨?” “找纳兰永振写的。” 张鹤龄:…… 仙游公主皱眉道:“哎呀,反正他们又不认识,装装样子罢了。” “就算他们不认识汉字,起码知道这种级别的文书,总要有个大红章子吧?” “有啊,用萝卜刻的。” 张鹤龄:…… “怎么,”仙游公主嗔怒道,“你还想治我欺君之罪?” “不是,”张鹤龄满脸为难,咗着牙花子说道,“回头我给你补一份真的吧,万一人家保存下来,留给子孙后代,到时候一看是假的,多丢人啊!” “那好吧,不过这不是重点,你先不要打岔,”仙游公主继续说道,“以科里亚克部和楚科奇部为首,众土族部落首领愿意尊大明为天朝上国,条件是我们帮助他们击退罗刹人的入侵。” 张鹤龄点点头,道:“纳兰永振这一点做得很好。” “什么?”仙游公主不解,问道,“明明是本公主出面的好不好,这跟纳兰永振有关系关系?” 张鹤龄笑笑,道:“你若是不去,纳兰永振就不能自己用萝卜刻个章子了?就算他不敢刻,也会向朝廷上奏,朝廷权衡之下,自然会下发圣旨。” 仙游公主大为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本公主只是去凑数的?” “当然了,公主大人亲自前往,更显得我大明乃礼仪之邦,而且还记着曾经只来中原朝贡过一次的流鬼国,当地土族部落定心存感激,更容易诚心归附。” 仙游公主听完,面色这才缓和一些,说道:“你知道就好。” “公主辛苦!” “你记着答应过我的事,仙游女王!” 张鹤龄想了想,如果堪察加半岛能够顺利归入大明版图,把功劳算在仙游公主身上,加封个女王不过分吧? 她就是看洛雨荷当上女王,心中嫉妒而已,现在也无非是要个名分,至于其他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了!” 仙游公主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说道:“那好,等京城的事忙完了,我马上就过去。” “还要去啊?” 张鹤龄脸色满是诧异,仙游公主上次去流鬼国是被自己骗去的,那地方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好不容易把你接回京城来,还去干什么? “当然,我成了女王,那里就是我的土地,各部族都将成为我的子民,我当然要过去了。”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这不是还没册封呢吗,还不算……” “不行!”仙游公主态度很坚定,“若是现在不管,等罗刹人把地占了,把人杀了,到时候我这个女王还怎么当?” 张鹤龄想了想,人家说的也对。 “其实你不用着急,纳兰永振不是还在呢吗,他是王守仁的弟子,办事还算靠谱,眼下的事交给他去处理就是了。” “但是他没兵啊!”仙游公主说道,“纳兰永振带去的大多是农户,建造港口,开垦荒地还可以,但是打仗就不行了,我特意把赵德龙和他带的锦衣卫留下,但是还不够,人太少了,你要尽快派兵马过去,否则,罗刹人随时可能会南下。” 张鹤龄诧异地问道:“你把赵德龙留下了?” 仙游公主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那谁护送你们回来的?” “我们不用护送啊。” “简直是胡闹!“张鹤龄皱眉道,”万一路上遇到海盗倭寇等流,怎么办?” “你放心吧,现在海上风平浪静,就算有些小毛贼,但是,只要看到是大明的船,一般人不敢动的。” “那也不行,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你们出了事,让我怎么办?” 仙游公主听到这番话,反而心中一股暖意涌来,平日里张鹤龄对她态度恭敬,从来不敢大声说话,今天真情流露,这番话还挺暖心的。 “好吧,我以后注意。” 见公主服软,张鹤龄也不好意思发脾气,便说道:“以后一定要记住,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知道了,你一个大男人,怎的这么啰嗦?” “好吧,不说这些了,你告诉我,现在都是谁留在流鬼国,各自负责什么职务?” “嗯……”仙游公主想了想,说道,“现在是纳兰永振负责民政事务,赵德龙负责军事,然后,娄素珍也留下了,暂时替本公主留守。” “娄素珍?”张鹤龄很诧异,“你把她留在流鬼国了?” “怎么了?”仙游公主警惕地说道,“她现在是本公主的贴身侍女,本公主不在的时候,要代为管事的。” “不是,她……算了,既然你已经吩咐下去,就这样吧,我和内阁商议一下,看看接下来如何打算。” 当天晚上,靖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犹如过年一般。 晚饭间,张鹤龄看着满屋子的人,特别是自己的一儿一女,心中不禁感慨,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了,不经意间,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如果能够像现在这般,一辈子做个逍遥快活的王爷也不错,但是,弘治皇帝还在昏睡中,朝中大事还等着自己去处理呢。 毕竟弘治皇帝的病也是因自己而起,罢了,就算欠你的。 什么时候等你醒了,老子第一时间跑路,直接出海,躲得远远的,监国辅政这种活实在太累了,谁爱干谁敢,反正我是不干了! 在刘健外出的这段时间,内阁暂由谢迁带领,张鹤龄将流鬼国一事,以及自己的下一步打算说了出来,谢迁等人开始讨论这些举措的可行性。 毕竟又是一次开疆拓土的壮举,不容小觑。 李东阳率先提出疑问:“流鬼国地处极北之地,常年冰雪,不适合耕种,朝廷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是否值得?” 杨廷和说道:“我朝与罗刹人之间没有发生过直接冲突,如果增兵过去,与罗刹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况且那些土人部落尚处于未开化的年代,就算得到这块土地,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不错,”谢迁说道,“太宗时期,大明版图扩张,覆盖之广,历朝历代都无与伦比,但是到了仁宣时期,不仅没有加强对外围的管理,反而主动放弃,这才有了仁宣之治,由此可见,一味地扩张也并非是件好事。” 谢迁这番话,也正是众人所担忧的,因为事实证明,一味地扩张并非就是好事。 土地历来是各个王朝重视的根本,在农耕时代,土地对于王朝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土地即财富的思维主导下,历代王朝都将开疆拓土视为王朝兴旺的根本和象征。而且,每个朝代都会把开疆拓土的皇帝视为英明之军,被后世子孙所称赞,但是,仁宗朱高炽却开始收缩大明的势力范围,到了宣宗朱瞻基,更是直接放弃了大片国土。 更难得的是,此举并没有遭到当世以及子孙的唾骂,反而成就了仁宣之治。 所以,开疆拓土并不一定就是王朝盛世。 明朝初期,朱元璋也是有相当的雄心,对外的主要方针是怀柔远人,目的是创造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以恢复社会的经济生产,改革元朝遗留的吏治,同时,极力修复在元朝被破坏地很厉害的宗藩体制,恢复中华宗主国地位。 不是老朱不想扩张,实在是打仗打多了,百姓不堪重负,必须休整,凡事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 而到了永乐时期,明朝国力有一定恢复,加之朱棣本人雄才大略,其对外开始了大规模开拓,征安南,设交趾布政使司,这是自五代十国时期,交趾脱离中国四百年后又一次回到中原王朝的统治。 在东北地区,朱棣派心腹太监亦失哈多次带领探险队前去收服,并建立奴儿干都司招抚女真部族;在西南,其大力经营云贵,甚至在贵州建立布政使司,这是贵州历史上首次有了省级建制;在西北,设置哈密卫,并派使者通西域。 此外,朱棣更是多次御驾亲征漠北,攻打北元分裂后的鞑靼与瓦剌。先是册封瓦剌三王,使与鞑靼对立,等到瓦剌兴盛后又助鞑靼讨伐瓦剌,不使任何一方独大。 更厉害的是,朱棣还开启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航海活动——下西洋,此举大大加强了中国对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力,甚至在苏门答腊岛都设置了旧港宣慰司,这应该是古往今来,中国名义上国土所到达的最南的范围。 纵观整个永乐朝,大明在世界的威望相当高,一度达到“四夷率土归王命,都来仰大明。万邦千国皆归正,现帝庭,朝仁圣”的盛世气象。 但是,自从朱棣去世后,明朝的外交政策突然翻转了,改为全面战略收缩。 自仁宗皇帝朱高炽开始,以经济空虚为由,下令停止下西洋的行动,大明的扩张之路就此中断。 一年后宣宗皇帝朱瞻基继位,曾短暂的重启下西洋,其实就是让郑和去告诉南洋诸国,大明朝换皇帝了,给你们通知一下。从此以后,下西洋的活动再也没有过。 其次,放弃安南,因为当地叛乱不断,消耗了大批资源,宣宗皇帝直接决定放弃,废止交趾布政使司。 东北方向,放弃大规模招抚政策,奴儿干巡视工作彻底停止,成为一种虚设机构,从此以后,东北地区逐渐被女真族占领。 此外,对西北等地的交流也彻底终止,没有明朝的干预,北元势力又团结在一起,这也间接酿成了后面的土木堡之变。 不仅如此,宣宗皇帝在处理外交事宜上态度极其消极,比如降低外国朝贡使团的接待规格、限制其朝贡频率、减少对西南等地土藩事务的干预等。 但是,这父子两人在位的十一年期间,可以说是明代历史上少有的吏治清明、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的时代,史称“仁宣之治”。 由永乐皇帝时期的开拓政策转为全面收缩,甚至放弃大片国土,却成就了盛世并受到好评,这也是历史上很罕见的。 其根本原因在于,明朝国力已经相当疲惫了。 朱棣在位期间,连年征战导致国力消耗极大,开拓奴儿干都司、经营安南、五征漠北、下西洋、迁都北京,每一项都是要消耗巨大人力物力的,永乐末年,虽然称盛世,但明王朝国力已经到了极限。若再不做出改变,明朝有重蹈隋朝末年的危险。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历史就在眼前,不得不慎重。 第421章 贺东来出事了 在这种环境下,继位的仁宗和宣宗必须立刻终止这种严重透支国力的策略,改用宽松治国和息兵养民的政策,将主要精力转向内政,于是就有了对外的大规模收缩。 事实证明,经过十年的恢复和发展,大明的国力情况确实有了根本好转。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英宗皇帝自己作死,把仁宗和宣宗爷俩休养生息的大好光景给送了,说不定,大明还可以更进一步。 眼下,谢迁等人对增兵流鬼国存在异议,也是合情合理的。 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流鬼国距离大明实在太远了,而且又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是否值得? 有这些资源,还不如去把安南重新拿回来呢。 听说那里的稻米可以做到一年三产,又是天然的良港,比江南鱼米之乡还要富庶。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虽然当初宣宗皇帝放弃安南是迫不得已,但对后世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如今大明百姓富足,国力昌盛,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只不过,现在没有正当的理由发动战争,要不然,满朝文武都会支持。 因为安南打下来,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相反,对流鬼国用兵,有点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感觉,这笔帐怎么算都觉得亏。 张鹤龄当然也知道众人的想法,于是拿出准备好的舆图,说道:“诸位大人,请大家仔细看一下。” 谢迁等人凑上前去,这幅图和普通的舆图不同,上面写着“天下万国图”五个大字,其中,大明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从边界线来看,大致不会错,邻国的位置也和自己印象中差不多,可是,世界有这么大吗? 在众人心中一直认为,我大明乃天朝上国,世界中心,为何……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的…… 谢迁脸上带着几分疑虑,问道:“靖王殿下,请问这幅舆图是从何处得来?” 张鹤龄说道:“是从一名佛朗机商人手中得来,西洋人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他们的足迹已经遍布世界各地,这里是我们大明……” 一面说话,张鹤龄指着大明的位置,然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划到非洲大陆,说道:“这里就是昆仑洲,是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走到最远的地方,但是……” 紧接着,张鹤龄的手指划过非洲大陆,继续向西,指到美洲大陆,说道:“这里还有一片比昆仑洲更为广阔、更为富庶的大陆,叫做黄金洲,土豆就产自这里。” 近两年来,大明的粮产量开始稳步上增,百姓的温饱问题也大大改善,谢迁当然明白,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土豆。 这玩意不仅高产,还不挑地方,什么样的土地都能耕种,在泥沙地的长势反而更好,甚至,辽东关外那样贫瘠的土地上都可以生长,真的是太强了。 “要知道,土豆也只是这里高产作物之一,除此之外,还有红薯、玉米等,如果能够拿到这些良种,我敢保证,大明的百姓再也不愁温饱。”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几位大学士都非常动心,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不挨饿,这可是大治之世啊! 古往今来,也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做到,莫非,要在自己手上实现这一壮举? 只是想想,就感觉浑身激动…… 但是,这里面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靖王殿下,你说的这些,和流鬼国有什么关系?” 张鹤龄重新将目标放在大明,然后用手指沿海岸线向北,说道:“这里是流鬼国,从这里再向北,便是世界上的极北之地,若是转而向东,沿着阿留申群岛一直航行,便可抵达黄金洲。” 这条航线是一条全新的航路,从来没有人尝试穿越太平洋抵达美洲。 欧洲的航路都是沿着大西洋海岸航行,向西航行便可抵达美洲东部海岸,或者沿非洲大陆的海岸线向东进发,最远也就是抵达大明,不会再向东了。 但是对大明而言,向北抵达流鬼国,然后沿着阿留申群岛一路向东,是最近的航路。 想要开辟一条新的航路,需要大量的航海人员一点一点去摸索,沿途的每一座岛屿、每一处港口都至关重要。 堪察加半岛虽然地处极北之地,但是岛上有火山发育,岛屿最南端夏季的温度可以达到十度以上,气候条件已经算是也不错了,这才是张鹤龄一直很重视堪察加半岛的原因。 谢迁的脸色却有些发懵,问道:“方才不是说,黄金洲在极西之地吗,为何又变成了东方?”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因为,世界是圆的啊。” “圆的?” 谢迁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就连焦芳这个忠实的靖王党,将靖王的话奉为真理的人,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谢迁摇着头说道:“古人有云,天圆地方,我们所在的大地怎么可能是圆的?” 张鹤龄现在只愁手上没有地球仪,于是耐心地解释道:“我们所在的大地是一个球,所以说,地面本就是圆的。” 谢迁摆了摆手,道:“靖王莫要说笑,若是圆的,那底下的人不都掉下去了?” 张鹤龄也回之一笑,问道:“掉到哪里去?” “当然是……” 谢迁话说一半,突然停住了。 对啊,底下是什么?往哪里掉? 如果世界是平平的大地,那世界下面是什么?地狱吗? 地狱下面呢? 如果世界真的是圆的,那宇宙呢,也是圆的? 这样的话,就没有上下之分,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底下和上面,当然就没有掉下去一说了。 古人只是接触到的科学知识有限,并不是傻。 例如谢迁,乃是状元出身,不但不傻,还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样的人放在二十一世纪,如果去搞研究,很有可能年纪轻轻就评上院士了。 虽然没有接触过义务教育,但是谢迁脑子转的很快,听完张鹤龄这番话,马上就有了启示,仿佛接触到一个新的世界。 “殿下的意思是,流鬼国可以作为大明开拓黄金洲的重要跳板?” “不错,诸位大人怎么看?” 张鹤龄心中暗道,状元就是状元,一点就通。 谢迁等人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容我等和六部尚书详细讨论一番。” 张鹤龄知道,一下子给大家灌输这么多新思想,肯定需要有个消化的过程,反正利害关系都给你们说清楚了,这笔买卖做不做,你们自己讨论去吧。 然而,还没等内阁讨论出结果,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 这封奏报是从廉州府送来的,写信的人,是跟随贺东来一起下西洋的一名书吏。 信中有言,下西洋的队伍回航的时候,途径占城,船队停靠补给,然后,连船带人都被安南给扣了。 因为安南和占城正在打仗,贺东来一想,大家都是大明的藩属国,有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非要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啊。 于是,他就自告奋勇,去给人家调和矛盾去了。 其实,也怪贺东来草率了,没搞清楚情况就去瞎掺和,安南和占城之间的爱恨情仇可不是一天两天,完全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御史可以插手的。 大约在一百年前,安南国胡季犁带兵攻陷了占城首都,占城国王阇耶僧伽跋摩五世遣使多次向明朝求救。后来,太宗皇帝朱棣遣朱能、张辅率大军讨伐安南,阇耶僧伽跋摩五世也率占军北伐,夺回了不久前被安南所侵占的土地。 自从安南纳入明朝版图之后,不断有人起兵反明,在宣宗时期,黎利称帝,正式脱离明朝统治,史称后黎朝。 脱离大明之后,安南后黎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谴大军讨伐占城,此役攻陷毗阇耶,俘其王麦阇毗阇耶而归。 占城无奈之下,再次向大明求助,此时掌权的的英宗皇帝,下旨要求安南释放占城国王,但被拒绝了,然后大明就……不管了。 没办法,大明的主要军事重点都在北方,根本无暇估计,你俩就打吧,反正我不管了。 令人意外的是,占城一位叫做摩诃贵来的将军率军击退了安南人,重新夺回了毗阇耶。 安南后黎朝说了,不打你可以,但是,你得向我朝贡,每年交钱交粮交美女。 占城国王盘罗茶全一听,要钱粮也就算了,还想要美女,果断拒绝! 然后,安南再次发动战争,攻打占城,此时大明已经完全不管了,占城便向邻国真腊求救,但真腊对于占城几十年前的袭击耿耿于怀,不发兵救援。随着安南军队不断南下,占城的大部分领土并入安南国的版图。 贺东来的船队靠岸之时,正赶上安南国的军队对占城仅剩下的最南端国土发动攻击,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明的使臣到了。 因为以前安南国和大明之间就有梁子,虽然,刚刚虽然恢复了对大明的朝贡,但是骨子里还是记着这份仇的。 眼看最后一口肥肉到了嘴边,岂有飞走的道理? 然后,贺东来就被安南扣了,不仅把人扣了,整支船队都给扣了,只有一小队人马在外面采购物资,得到消息后,坐着小船跑了,到了廉州府,赶紧上岸,将情况上奏朝廷。 张鹤龄看到奏报,顿时火冒三丈,好啊,小小的安南国也太嚣张了,也不打听打听,贺东来是谁? 虽然这个人脑瓜不是很灵光,做事也比较古板,也没什么名气…… 但是,他是可我的门生,就凭这一点,你也敢扣? 正愁没理由揍你呢,这下好了,自己送上门来! “来人,召内阁诸位大学士、兵部尚书马文升、户部尚书叶淇、定国公徐永宁、锦衣卫都指挥使戚景通、京营各统帅前来议事!” 众人奉诏急匆匆地跑过来,看到奏报,一个个顿时神色紧张起来。 这是什么? 对大明下的战书吗? “事情已经摆在眼前,话我也不想多数,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给点意见!” 马文升掌管兵部,眼见近几年大明兵强马壮,捷报连连,一直跃跃欲试,当下说道:“还有什么考虑的,打他!” 一提到打仗,户部尚书叶淇满脑子里都想着钱粮的事,紧跟着说道:“马部堂先不急着下结论,若战事一起,会不会又像永乐朝那般,陷入僵局,到时候就成了无底洞,无数的钱粮砸进去,会把国库拖垮的。” 当年朱棣派兵征安南,也并非穷兵黩武,实在是安南国自己找事情。 靖难之后,朱棣继位,安南实际掌权者胡汉苍以权理安南国事的称号向大明上书,慌称陈朝子孙绝灭,自己是陈朝皇帝的外甥,受到群臣的推戴,请求受封安南国王。朱棣对这份奏疏表示怀疑,便遣使前往清化调查,但胡汉苍召集安南群臣联名向明廷上书,最终,朱棣还是封了胡汉苍为安南国王。 然而没过多久,有一位名叫陈天平的安南人进入明朝,自称是陈艺宗的儿子,将胡季犁篡位一事告知了朱棣,朱棣随即派遣御史李锜前往安南调查此事。胡季犁害怕被发觉,派人追杀李锜,李锜最终成功逃了回来,但是,此举已经惹恼了朱棣。 紧接着,明朝与安南又发生边境领土争端。明朝方面声称安南强占了边境的禄州下属的领土,要求安南将这些领土交给明朝。胡季犁作出了让步,将这些领土归还明朝,另一方面,大举征兵整备军队,派黄晦卿加筑多邦城,在白鹤江埋下木桩,并在险要道路设下关卡重兵防守,两国关系非常紧张。 第二年,朱棣派镇守广西都督佥事黄中领五千士兵,护送陈朝陈天平回安南。 队伍进入安南境内的支棱隘时,遇上胡军截击,明军寡不敌众,陈天平被抓回去,凌迟处死。 这下子,彻底惹恼了朱棣,远征军正式出师,授总兵官朱能为征夷将军,领兵八十万,直捣安南国都升龙城。 打仗很利索,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打完了,但是,事情远未结束。 第422章 征安南 现如今,大明国力昌盛,又平定了北方之患,更为难得的是,此次北伐,并没有耗费太多的钱粮。 想当初,太宗皇帝北伐,几乎将国库掏空。 如今靖王率兵北伐,本来户部的反对声是最大的,因为……户部是管钱的…… 叶淇都准备拿个算盘坐在国库门口办公了,却没想到,后方竟然出奇地顺利。 先是全歼鞑靼部,紧接着收复大宁,然后又解决了建州三卫的隐患,大军在外历时半年,战损竟然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征安南却完全不一样,是因为当初大明曾吃了亏的。 永乐四年,明军攻破升龙,安南胡朝灭亡。 朱棣声称这次军事行动是为了安南国原本的王室陈氏做主,又以陈朝子孙被胡氏杀戮殆尽,无可继承为由,设置交址承宣布政使司,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 本以为开疆拓土,再建不世之功,却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明军刚刚班师回朝,以简定、邓悉、阮帅等人为代表的安南地方势力就起兵叛乱,攻击盘滩、咸子关,控扼三江府之交通,慈廉、威蛮、上洪、大堂、应平、石室等地安南民众纷纷响应,明朝驻军镇压不力,致使叛乱不断蔓延。 朱棣是个狠人,不服是吧,那就打到你服为止! 大明第二次征安南,调发云南、贵州、四川都指挥使司和成都三护卫军共四万人,由沐晟领征夷将军印,不料这次战局却是惨败,参赞军务的兵部尚书刘俊突围不成,自尽而死,交趾都司吕毅、参政刘显等人皆战死,安南形势大乱。 永乐六年,朱棣迫不得已,再度启用张辅,发兵二十万与沐晟协同作战,明军第三次出征。 张辅不负众望,大败叛军,刚刚上书向朝廷告捷的时候,却赶上明军第一次北征遭遇重大挫折。淇国公丘福、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靖安侯王忠和安平侯李远率十万大军北征本雅失里,结果在胪朐河遭蒙古军伏击,丘福等皆阵殁。 朱棣震惊之余,又见张辅获胜,认为安南不足为患,于是召回张辅,准备亲自率领大军北征蒙古。 安南陈季扩趁机派使臣胡彦臣入朝求封,朱棣授陈季扩为交趾布政使,其属官分授都指挥、参政等职,然而陈季扩的本意是求封为安南国王,对朱棣的诏旨大为不满,遂继续称兵作乱。由于明军主力北上,留守的沐晟兵力不足,无法讨平陈季扩,安南再次陷入大乱。 朱棣北伐归来,命令张辅三征安南,同时也是大明第四次对安南出兵,再一次控制住局面。 虽然在明军的武力镇压下,安南虽然再次平定,但明朝官吏不善于安抚,内部又勾心斗角,交趾民心不附,祸乱不断,形势迅速恶化。 结果就是,大军打过来,消停几天,大军一撤了,立马就开始搞事情。 永乐十九年,朱棣迁都北京,明朝的经营重点逐渐北移,安南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 永乐二十二年,新皇朱高炽即位,次年去世,朱瞻基即位,是为明宣宗。 宣宗皇帝看着空空如也的国库也是头大,思来想去,算逑,安南不要了。 其后,英宗皇帝册封黎利为安南国王,黎氏亦不愿与明朝为敌,从此,安南恢复了向大明的朝贡,奉明朝正朔。 自朱棣第一次发兵安南,到朱瞻基正式撤兵,历时二十年,这二十年里,安南就像一个庞大的泥潭,把大明死死地拖住,寸步难行。 所以,一提到征安南,最先反对的就是叶淇,如今国库虽然充裕,却经不住这么造啊…… 张鹤龄对叶淇的表现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是说道:“无妨,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畅所欲言。” 焦芳见状,率先说道:“安南古称交趾,自汉唐以来,一直是中国的领土,五代以后,方独立成国。” 没有说打还是不打,只是说,交趾本就是我们的,其意不言而明。 叶淇说道:“焦大人想说什么,明说便是,别打哑谜。” 焦芳轻笑一声,说道:“安南国是大明的藩属国,天朝上使停船靠岸,本应该礼遇有加,却连人带船都被扣下,这不是宣战是什么?” 叶淇不满,道:“此事的确是安南国做的不对,朝廷可以下旨申斥,责令其立即释放我朝使臣,并护送回国,一上来就打仗,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焦芳阴阳怪气地说道:“等到叶大人哪天被人扣了,朝廷会下旨申斥的。” “你……”叶淇气得手指发抖,堂堂内阁大学士,说事就说事,你嘲讽我是几个意思? 谢迁说道:“今日是议事,既然大家意见不同,不妨举手表决吧,赞同出兵的举手。” 当下,李东阳、杨廷和、马文升、徐永宁、戚景通纷纷举手,表示赞同。 叶淇看了看众人,心中不快,敢情管钱的不是你们,到时候国库没钱了可别找我要! 谢迁说道:“既然如此,请兵部和定国公一起拿个出征的方案出来,户部也拿个粮草的章程。” 其实,谢迁之所以这么快就答应出兵,还有个原因。 因为这样一来,朝廷就不会对流鬼国用兵了,一直觉得流鬼国不靠谱,正好借此机会打消靖王的念头。 什么黄金洲,神种,老觉得像是靖王在忽悠人呢…… 张鹤龄也很意外,这么快就决定了? 毕竟是大事,还以为这些老家伙会讨论个三天三夜,却没想到,当场就下了结论。 “既然如此,主帅的人也一并定下来吧。” 此言一出,谢迁警惕地看着张鹤龄,说道:“靖王殿下,你不能再去了。” 张鹤龄也有些意外,我也没说我要去啊…… “这个……” 谢迁赶忙说道:“无论如何,你不能再走了,此去安南,动辄一年半载,陛下尚未转醒,你若不在,我们心里没底。”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内阁大臣竟然对以前怎么看都不顺眼的靖王变得依赖起来。 虽然一开始谢迁对张鹤龄意见很大,但是这半年来,无论是文治武功,大家都看在眼中。 如今,靖王就是大明的顶梁柱,大家遇到问题,往往第一个想的就是……还是去问靖王吧…… 因为靖王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一个个的难题,甚至解决问题的方式每次都不带重样的,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就连谢迁这个眼高于顶的状元,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 “殿下!” 张鹤龄话还没说完,又被李东阳打断。 “殿下行军打仗,屡战屡胜,确实令人佩服,但是,还请以国家大事为主。” “不错!”杨廷和也说道,“朝中尚有善战之辈,虽然不比殿下功绩,但是殿下还要坐镇朝堂,征安南一事,还是交给旁人吧。” 张鹤龄很诧异,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我也没说我要去安南啊! 看到谢迁还要说话,张鹤龄赶忙大声说道:“等一下,诸位请等一下!” 众人以为张鹤龄还要抗争,正想劝告,却听张鹤龄赶忙说道:“我只是说让大家确认一下主帅人选,也没说我自己要去啊!” “靖王若是……什么?”谢迁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不去?” “对啊,我没说要去啊。” 谢迁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说。 这也难怪,上次北伐,说好了选个主帅,结果,自己跑去了。 “既然如此,这个……”谢迁想了想,说道,“在座的各位,可有合适主帅人选?” 这时候,定国公徐永宁突然说道:“启禀殿下,臣愿前往!” 张鹤龄问道:“你是想带京营出征?” 徐永宁是京营统帅,如果他领兵出征,定是带京营去。 “回殿下,正是!” 张鹤龄摇摇头,道:“不妥。” 徐永宁面带疑虑,问道:“有何不妥?” “京师距离安南,路途太过遥远,耗费钱粮不说,将士们还容易水土不服引发各种疾病,我觉得,还是从云南调兵吧,张懋不是在云南呢吗,现在怎么样了?” 马文升回道:“云南之乱现已平定,张巡抚前些时日还曾上书,说云南和安南交界处,发生过一些冲突,当地土人被侵占了土地,十分不满。” 张鹤龄看了看众人,说道:“便委任张懋为征南将军,自云贵一带调兵二十万,各位意下如何?” 谢迁低头思索一番,说道:“当初太宗皇帝征安南,号称大军八十万,虽然有些夸大,但也超过三十万,这次只有二十万人,是不是少了点?” 叶淇白了谢迁一眼,心说二十万人也不少了,要耗费多少钱粮啊……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兵贵在精不在多,此次北伐,不过是十万京军,再加十万边军,一举扫平漠北。” 谢迁无奈,我们都知道你厉害,可是,别人不行啊,特别是张懋,当初集结三万水师,被人家五千人全歼,人生污点啊…… 马文升也有同样的担忧,说道:“云贵一带虽然与安南接壤,但都是崇山峻岭,大军出征,一路都是艰难险阻,二十万人确实少了些。” 张鹤龄伸手招呼道:“谷大用,取舆图来!” 很快,谷大用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将舆图摆在案桌前。 “这里是云南!” 张鹤龄先是指了指云南,马上又伸手指向海上。 “这里,夷洲岛和琼州岛,吕宋岛,各位请看……” 众人凑上前去,仔细地盯着舆图。 “命张懋率二十万大军自云南出发,命夷洲卫、琼州卫、吕宋卫各抽调三千兵马,自海上出发,先乘船前往占城,然后自占城向南,与北军形成夹击之势,同时,占城的残余军队也可以为我军所用,要知道,占城和升龙城之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要火炮运过去,安南人只有挨打的份。” 马文升很激动,说道:“靖王用兵如神,若依此计,升龙城破,不在话下!” 谢迁也暗暗佩服,怪不得靖王出征能够屡战屡胜,人家就是有干货,不过,这里面还有个问题。 “夷洲、琼州、吕宋三卫需要一个统一指挥,这个指挥的人选要精通海外作战,各位可有合适的人选?” 这时候,焦芳突然说道:“有!” 谢迁心中一凛,已经猜到,焦芳肯定会说俞元赞,因为俞元赞是靖王的人。 “俞元赞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但是,此番联合作战,三卫之间不宜有主有次,最好在三卫之外单独设一名总指挥。” 焦芳慢慢说道:“南洋都督府总督,建昌伯张延龄。” 谢迁脸色一黑,你还不如推荐俞元赞呢! 焦芳看了看众人一脸嫌弃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建昌伯张延龄,对海外的情况了如指掌,其本人与夷洲、琼州、吕宋三卫关系密切,又曾和扶桑人打过仗,平定过吕宋的叛乱,可谓经验丰富,此次出征安南,再合适不过。” 众人虽然都是一脸的纠结,却也很无奈,因为,焦芳说得对啊。 张延龄这个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年纪轻轻便久经风浪,不但跑商船,还四处跟人干仗,是个狠角色。 只是,这一次事关国策,马虎不得,张延龄毕竟才二十岁,能担此大任吗? 张鹤龄看出了众人的疑虑,说道:“既然是行军打仗,就要立下规矩,赢了有赏,败了,军法处置,各位如果觉得建昌伯不适合,可以再荐他人,也可以自荐。”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不语,打赢了有赏,这个大家都很开心,但是,败了还要军法处置,呵呵,若真的吃了败仗,别说军法了,这条老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算了,还是让你弟去吧,我们可不想冒这个险。 张鹤龄看到众人的反应,心里有了打算,当下宣布:“任南洋都督府总督建昌伯张延龄为副将,统帅夷洲、琼州、吕宋三卫,自海上出兵,进攻安南!” 第423章 流鬼国的股票 刘健回京的时候,发现城里城外热闹非凡。 街头巷尾,到处有民众在议论纷纷,说什么物资紧俏,前线打仗,如此云云。 一路上,刘健还纳闷呢,靖王北伐不是早在一个月之前就结束了吗,怎么还打仗呢? 等到回府,才被下人告知,原来百姓们议论的不是北伐,而是南征。 刘建这个气啊,屁股还没挨板凳,就急匆匆地出门而去,直奔靖王府。 张鹤龄每日批奏折,费心劳神,只要回家,一律闭门不见客,无论多大的官,哪怕是内阁首辅,统统不见。 好不容易休息一下,还想让我加班?想都别想! 所以,刘健气冲冲地出现在张鹤龄面前的时候,还是挺意外的。 “刘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健伸手指着张鹤龄,气得直发抖,怒道:“张鹤龄,你干的好事!” 堂堂辅政王,被人直呼以其名,张鹤龄也不恼,毕竟是在家,又不是当着外人,爱叫啥叫啥吧,直接喊名字反而还有几分亲切感。 “刘大人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有什么事坐下说,来人,看茶!” 刘健哼了一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靖王殿下,你给老夫解释解释,发往河南的诏令是怎么回事?征安南又是谁的主意?”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刘大人吃了吗?” 刘健愣了一下,说道:“老夫刚刚回京,尚未……我们在谈正事呢,谁有闲心跟你聊吃饭?” “马上开饭了,来人,给刘大人加一副碗筷。” 刘健站起身来,说道:“靖王殿下,你莫要玩笑,今日老夫是来要个说法!” “哎呀,这么见外做什么……”张鹤龄上前半推半搡,将刘健拉扯到桌前,说道,“有什么事也要先吃饭啊,来,边吃边聊。” 刘健正要出言反驳,这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起来,场面一度很尴尬。 张鹤龄仍是笑笑,坐在刘健身边,说道:“刘大人一路奔波,有何见闻?” 闻言,刘健又是愣了一下,说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对于迁徙的诏令,百姓们踊跃报名,不惜背井离乡,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刘大人是不是想说,人离乡贱?” 刘健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刘大人有没有想过,为何百姓会争相去做这个所谓的贱民?” “无非是为了几亩薄田,凡夫俗子,不免目光短浅,被眼前的利益所诱惑,也是有的。” 张鹤龄又问道:“刘大人以为,这几亩薄田,只是眼前利益?” 刘健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是几亩薄田而已,又远在辽东关外,离开故乡,无亲无故,失去依靠,又容易遭人轻视,岂非眼前之利?” “可是百姓留在家乡,为何土地越来越少?” “殿下此言差矣,我大明的土地亘古便是这些,如何会少?” 张鹤龄反问道:“既然土地不少,为何朝廷征收的赋税却逐年减少?” 这下子把刘健给问住了,因为这个问题涉及到大明一项很严重的弊病——土地兼并。 自朱元璋开国之日起,便尤其善待读书人,只要考上举人就会免除土地赋税,因此,考上举人的读书人会大肆圈占土地,而拥有土地的自耕农为了逃税,便将自己的土地挂靠在举人的名下,成为佃户身份,甚至是隐户,不计入官方统计的那种。 开始优待读书人是因为人才稀缺,可是,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土地兼并,大明的土地绝大多数都归于不用交税的地主阶级身上,而承担着全国大多数税收的却是只占少部分土地的自耕农。如此庞大的压力,再加上恶劣的天气,使自耕农乃至小地主阶层逐渐破产,沦为流民或佃农。 因此,国家的税收越来越少,而特权阶级却越来越多。这些特权阶级像蚂蝗一样,趴在大明王朝的身体上肆意吸血,他们越来越肥,大明就像一个患病的巨人,不堪重负。 对于这项弊病,刘健心里也清楚,因为他就是最大的士绅,家里的地不比别的地主少。 问题就在于,你明明知道这个巨人病了,也知道病症在哪,却就是没办法给他医治。 因为最大的利益群体有两种,要么是皇庄和藩王,要么就是士绅。 皇庄始于永乐时期,宪宗朱见深即位时,没收太监曹吉祥在顺义县的土地,作为宫中庄田。宣德以后,亲王庄田逐渐增多。他们占田多通过钦赐、奏讨、纳献、夺买和直接劫夺等手段,成为明代最大的地主。 仅次于皇庄的是藩王,朱元璋是乞丐出身,从小就忍受饥饿,这种经历让其难忘,因此发誓一定要给子孙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所以他创造性的发明了藩王制度,给自己的儿子封地,让其发展壮大,要钱给钱,要兵给兵,待遇十分优厚。 后来,朱棣夺权,他汲取自身教训,夺取了各藩王的兵权,让其不得干政,但对其的待遇依然没有降低,其藩王每年可以什么都不干,就领取俸禄一万石,而且能够获得土地,每天养尊处优,活的十分自在。 然后藩王的嫡长子就是世子,能够继承藩王的所有,藩王的其他儿子,则封为郡王,郡王的嫡长子可以继承郡王的所有,其他儿子则被封为将军,虽名为将军,其实只是个空名号而已,并没有实权,但可以享受朝廷待遇。 要知道,这种分封方法,其皇室子孙数量可是呈指数增长的,最后随着时间推移,雪球越滚越大,皇室子孙数量越来越多,而且增长速度在变快,这也是当初老朱始料未及的。 据统计,到明朝末年,皇室子孙有十五万人之多,他们全都没有自己的正式工作,其生活全靠朝廷养着,而且他们占领的土地非常多,当时大概有一半的土地,被皇室子孙所占领。 藩王不但不交税,朝廷还要发钱养着,而供养他们的压力,最终都落到了那些平民百姓头上,这就成为一项恶性循环,也是终结明王朝的一个重要原因。 除了皇室和藩王,还有一个群体,就是士绅,士绅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文官集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里有一个人当了官,那村里的土地就开始一点一点被这个家族吃掉,如果官位够大,全县的土地都捏在手里也是可以的。 过分的是,这些士绅不但土地上的税不交,别的税也不交,比如说明朝十分低的商税,这些特权阶级依然不愿意交纳。他们有办法,就是与官僚勾结,大肆损公肥私。 虽然知道问题症结所在,但是,你能怎么办? 你能对谁下手?皇室?藩王?还是士绅? 皇室你肯定得罪不起,天下都是我的,怎么,还想让我把地给你让出来? 年轻人,我劝你耗子尾汁! 藩王是肯定得罪不起的,自从靖难以后,朱棣对削藩已经削的够狠,军政权一股脑给你削没了,还不给人留点土地? 士绅虽然听起来比较容易对付,但是这个群体大啊,你动了其中一人,其他人就不干了,因为大家是个利益共同体,不可能给你开这个先例的,谁知道你今天动了他,明天是不是就准备对我下手了? 两个最大的地主群体都动不得,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朝的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却没有人敢把这个问题拿出来说。 如今张鹤龄突然问起来,刘健也只能沉默。 这时候,饭菜端上来,张鹤龄便招呼道:“先不说了,来,吃饭!” 刘健真的是有些莫名其妙,我是来找你理论的,怎么就变成吃饭了? 不过……你还别说,靖王府的厨子手艺还不错,这几道菜味道都不错。 “王爷,谢大人求见!” 张鹤龄嘴里嚼着饭菜,呜呜地说道:“又来个蹭饭的?” 刘健一口米饭刚咽下去,闻言又呛了出来。 咳咳咳…… 张鹤龄不好意思地说道:“刘大人不要多想啊,我没说你是来蹭饭的。” 刘健气得脸色通红,差点咳的眼泪都流出来。 你明明就是说我是蹭饭的! 没多久,谢迁气冲冲地走进来,看到面前这一幕,顿时愣住了。 刘健也看着谢迁,手里还端着饭碗,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说我是来找靖王理论的,你信吗? 张鹤龄站起来,对下人说道:“这么没眼力见呢,去拿副碗筷来啊!” 谢迁说道:“谢了,在下是来……” 张鹤龄又是半推半搡,将谢迁拉到自己身侧的座位上,说道:“先吃饭,边吃边说。” 然后,谢迁看着手里的碗筷,又看了看刘健,顿时明白了刘健的处境。 “靖王,你……” “来,吃这个,”张鹤龄夹了一块鸡腿塞进谢迁的碗里,说道,“走地鸡,很有营养的。” 谢迁一脸懵逼,走地鸡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飞的鸡吗? 张鹤龄扒了两口饭,说道:“谢大人可是为了那份招股书?” 谢迁咬着鸡腿,说道:“正是!” “有什么问题吗?” 谢迁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激动起来,嘴里鸡腿都不香了,将碗筷放在一边,说道:“堂堂郡王,竟然明目张胆搜刮百姓钱财,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刘健也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此话当真?” 谢迁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摆在桌上,说道:“刘大人请看,这是靖王发出去的招股计划书。” 刘健赶忙将嘴里的饭菜咽下,然后拿起招股书仔细看起来,上面的大致意思是,招纳庄户迁徙流鬼国,开垦土地,面相全天下招募运营资金,落款是靖王府。 按理说,流鬼国并不属于靖王府的土地,你有什么权力招募庄户? 还要招募资金,这不是巧设名目,搜刮百姓钱财? 更出格的是,还要招募青壮,组成护卫队,这不是变相的招兵买马吗? 刘健的脸色越来越黑,抬头看着张鹤龄,说道:“殿下,请解释一下吧。” 张鹤龄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放下碗筷,说道:“两位大人有哪一条是看不懂的,尽管问。” 刘健用手指着招股书,说道:“任何一条都看不明白。” 张鹤龄又看了看谢迁,也是一脸的怒气,便说道:“我这不是为了大明和天下百姓们考虑么,两位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谢迁说道:“请恕在下愚钝,请殿下明言,这份招股书中,哪一条是为了大明,哪一条是为了天下百姓?” 饭菜已经撤了下去,有下人端了茶水过来。 张鹤龄端起一杯茶,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看着刘健和谢迁都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说道:“两位大人,喝茶。” 两人都没有动,死死地盯着张鹤龄,生怕他转眼就逃了一般。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方才与刘大人提到了土地兼并,这个问题想要解决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可百姓却等不得,所以,在解决土地兼并问题之前,先要解决百姓吃饭的问题。” 刘健和谢迁对视一眼,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说法? 可是,这份招股书看上去明明就是搜刮钱财的手段,说什么招募资金,招募庄户,不都是招募到你靖王手底下了? 张鹤龄看得出两人的疑惑,继续说道:“关于流鬼国的事,我也跟谢大人谈过了,可是眼下大明准备出兵征安南,没有精力去经营流鬼国,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 “流鬼国地处极北之地,但是也并非一无是处,大明想要拓展航路去黄金洲,流鬼国的港口是必经之地,另外,还有山林、矿产、草场、粮田,每一处,都有价值,但是,这些都需要人,没有人,所有的事都无从谈起。” 谢迁说道:“靖王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流鬼国并非你的封地,你有何理由私下招募百姓?” 张鹤龄说道:“谢大人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第424章 有个小小的请求 看到张鹤龄不急,刘健和谢迁也纷纷端起茶杯,好,今天就听你解释。 如果你拿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说法,那可不仅仅是蹭饭,今晚直接住在你家了! 张鹤龄放下茶杯,继续说道:“为了让两位大人理解地更透彻,我们一条一条来说,先说流鬼国,首先可以确定这个地方是值得开发的,只要有人去开发,就会有收益,在这个基础上,再说如何开发,以及收益怎么分配的问题。” “我的计划是,将整个开发建设的过程切割为几个环节,首先计算出运营资金,这份计划书中已经讲的很清楚,前期需要白银一千万两,而后,分成一千万股,每股一两银子,每一个入股的人,无论你投了一两银子,还是一万两银子,最后的收益是按比例分成的。简单说,只要投资的,就会有回报,无非是多与少的问题。” “第一个环节就是运输,需要买船,或者租船,将人运过去,这个过程肯定需要大量的资金;其次是人力成本,庄户过去之后,负责开垦土地,建造港口,开采矿产等,但是庄户需要吃饭,需要养家糊口,要发工钱的;还有就是护卫队,因为所有生产的过程都需要安全保证,若不然,罗刹人来抢掠你怎么办?护卫队也要发工钱,装备配给也不能少,都需要银子啊。” “这样做的好处有三点,其一,前往流鬼国的百姓拿到的工钱至少是现在的两倍,百姓的生活得以改善;其二,入股的人,可以得到相应比例的收益,而且,流鬼国的开发程度越高,他们分到的钱就越多,所以,大家会支持前方的开拓,包括购买设备、衣物、粮食等,从而刺激国内市场货物的流通,更多的人会得到利益;最后,大明可以多出来一块土地。可谓是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刘健和谢迁听完,不由得面面相觑,好像……有几分道理…… 只是……哪里不对呢? 谢迁开口问道:“如何能确定就一定有银子赚?” 毕竟是极北的苦寒之地,能值几个钱? 就算有矿产,也都在千里之外,运输的费用,就很吓人了。 而且,跑到一块陌生的土地搞开发,这中间会遇到多少阻力,实在有着太多的不确定。 张鹤龄笑笑,说道:“招募股份最大的好处,不在于未来能有多少利益可图,而是需要让人相信,未来能有多大的利益,人们看的是明天,是十年甚至是百年之后。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人产生兴趣,让大家相信,前景是美好的,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朝廷可以出台一些措施,比如说,宣布拓展新的航路,新开垦的土地免税赋三年,甚至五年、十年,港口的建设、矿产的开发和经营允许民间商贾参与。只要有人带头去做,就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去。” 谢迁皱着眉头问道:“若是朝廷颁发了旨意,却不实现,都是空口许诺,这不是骗人吗?让大明朝廷颜面何在?”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要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嘛,现在朝廷就算下旨也只是规划,规划可以十年,可以二十年,也可以三十年,五十年,比如说,先颁发旨意宣布成立都指挥使司,然后逐步委派官员过去,我大明不缺读书人,有多少人还在候补呢,朝廷委任几个官员总不需要花费多少银子吧?先是基层官员,然后根据前方的建设程度去委派相应的官员,也不要急于一时,过个一年半载派一两个人过去就行,只要这件事一直在推进,就可以让人看到前景,让人们深信,在将来,那新开拓的土地,可能价值翻倍,银子投进去,将来指不定要发大财的。” 谢迁:…… 刘健:……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循常理,不过细细一想,还挺不错的。 如果有大量民众参与进去,加快流鬼国的开发,对朝廷来说是好事,对百姓来说也是好事。 等到流鬼国建设完成,大明岂不是又多了一大块土地? 可是,总感觉到哪里不对…… 终于,谢迁反应过来,问道:“为何落款是靖王府,难道流鬼国和准备迁徙的百姓都将归为靖王的麾下?” 这些百姓可不是小数,而且还有一定规模的护卫队,到时候无论是港口、矿山、林草场……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百姓建设起来,如果人都是你的,那流鬼国岂不成了你的封国? 若是所有人都听你的,朝廷再设置衙门还有用吗? 张鹤龄摇了摇头,说道:“靖王府只是个发起者,两位不妨想想看,方才我说的三个收益者,一是前线垦荒的百姓,二是出钱的士绅,三是大明朝廷,和我张鹤龄有一点关系吗?” 谢迁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 可还是有问题,你一两银子也不赚,免费给大家打工呢? 刘健也有这个怀疑,无利不起早,你张鹤龄鬼精鬼精的,会干这种蠢事? 这其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张鹤龄看着两位大学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做这件事真的是为国为民,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刘健和谢迁对视一眼,果然,这家伙是有所图谋。 早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大公无私,却不知,这一次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张鹤龄小心翼翼地问道:“能不能给仙游公主封个女王的名头?” 果然,刚刚还说这些人和土地跟你没关系呢,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仙游公主的封国和你张鹤龄的封国有什么区别? “此事我等做不了主,需要陛下首肯,而且,就算陛下有这个打算,老夫也会坚决反对!” 刘健就等着这个“过分”的要求呢,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无情地反驳回去,不知道为何,和靖王对着干的感觉……很爽! 谢迁随后说道:“现如今殿下辅政,朝廷上下一片大好,百姓的生活蒸蒸日上,殿下的口碑也日益好转,我劝殿下还是不要有这些非分之想,免得前功尽弃。” 第425章 龙场驿 张鹤龄很郁闷,什么叫前功尽弃啊? 搞的好像我每天尽心竭力,处理朝政,是为了积攒口碑一样! 难道我以前的口碑很差吗…… 再说了,口碑有啥用,能当饭吃吗? 合着我现在费神费力去筹划一桩利国利民之事,一毛钱不拿,给我老婆讨个封号都不肯? 刘健又说道:“而且,靖王的招股计划书也只是空想而已,虽然看起来是一片利好,但是其中的风险也是有目共睹,百姓和士绅会慎重考虑的,不一定会掏出真金白银来支持。” “不错,一千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若是筹不到银子,一切都是空谈。” 谢迁和刘健配合的很默契,两人一唱一和,如同串通好了一般。 “天色已晚,老夫就不叨扰了,告辞!” “告辞!” 两位大学士一起出了靖王府的大门,然后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有点胜利者的感觉。 谢迁说道:“刘大人,虽然靖王的想法天马行空,有些不切实际,但是,如果能开拓疆土,也是一桩壮举。” 刘健点了点头,说道:“诚然,不过,能不能实现还另说呢,若是无法实现,想法再好有什么用?” “若是真的能实现,给仙游公主封个名号也无可厚非,毕竟是当朝长公主,皇室血亲,更何况流鬼国本就处于极北苦寒之地,若是有皇室坐镇,对当地拓荒的民众来说,也能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此事就算陛下亲临,也会酌情考虑的。” 刘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话虽如此,但是,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了,否则靖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呢。” “说的也是,”谢迁会意,点点头说道,“那就等靖王的募捐计划进行下去吧,等真的出了成效,再讨论仙游公主名号的事。” 两人刚刚分开,又不约而同地回头,相视一笑,只听刘健说道:“老夫发现,与靖王对着干,其乐无穷啊。” 谢迁哈哈一笑,道:“不错!” 刘健上了轿子,刚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 什么事呢? 回府之后,刘健躺在床上还在思考,到底是什么事…… 刘夫人看着老伴愁容满面,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问道:“可是朝中有什么烦心的事?” 刘健翻了个身,说道:“你快睡吧,如今四海升平,哪有什么大事?” “怎么没有,不是说要征安南吗?” 猛地,刘健从床上坐起来,怒道:“靖王这厮,老夫是找他去理论的,怎的吃了个饭就给忘了?” 刘夫人也跟着坐起身来,问道:“理论什么?” “算了,明日再说!” 京城中到处都在讨论征安南的事,朝廷正在集结大军,免不了要从民间收购的大量物资。以往百姓一听说打仗,都苦着脸,因为无论是征集民夫还是物资,都是直接征,说的直接点,就是直接去你家拿,不给就抢…… 可现在大不相同,是给钱的! 民夫出征给钱,收购物资给钱,无论是商贾还是百姓,现在一听要打仗了,竟然一个比一个兴奋。 相比之下,朝廷在遥远的流鬼国成立仙游都司,还有靖王以个人名义发布的招股计划书,就没有多少人感兴趣了。 正如刘健和谢迁所言,商贾和士绅对流鬼国的前景并不看好,这是一桩回报很高、同时风险也很高的买卖,做生意都是稳中求富贵,在事态并不明朗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尝试。 股票卖不动,张鹤龄也不急,每日依旧是上朝理政,该干嘛干嘛,不过,在京师东城最繁华的街道,一座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门大吉的酒楼已经易主,新的老板拿到酒楼后,并没有急着开张,而是闭门开始装修。 仅仅是一件酒楼而已,开不开张,也没人理会。 另一边,军备司和王恭厂、兵仗局加班加点,终于赶制出来三十支膛线步枪,送到李晨星手中。 李晨星早已经急不可耐,拿到步枪之后,便领着特种部队出发了。 特种部队自北伐结束后就开始组建,本计划第一批招募一百人,但是由于要求太高,忙活了一个多月,也只招募到六十人。 按照张鹤龄的吩咐,三十支膛线步枪分配给三十个狙击手,每一名狙击手配一名副手,除了狙击枪外,还装备有左轮手枪和新式手雷,还有望远镜,甚至还有从西洋商人手上购买的怀表,反正什么玩意高科技就给配什么,大明朝第一批特种兵就这样诞生了。 特种兵,顾名思义,就是独立执行非正规的特殊作战的兵种,主要任务是侦察搜集情报、袭击破坏、暗杀敌方首领,以及反特工等任务。北伐的时候,狙击枪曾立过大功,这一次征安南,是大明特种兵首次亮相,到底能带来什么样的效果,还需要实战来检验。 在李晨星出发的同时,云南巡抚张懋、南洋都督府张延龄也已经在厉兵秣马,云南、贵州一带的边军,包括土司的队伍共计二十万,自云贵边境发兵。夷洲、琼州、吕宋三卫共一万水师,载着火炮自海上发兵,先在吕宋集结,然后向着占城的方向航行而去。 安南国也已得到大明出兵的消息,但是占城这块肉已经吃到嘴边,现在你一句话就想让我吐出来,怎么可能? 而且,大明在安南可是吃过亏的,亏到自己最后不得不放弃,只凭着一点,安南还是有些底气的。 因此,面对来势汹汹的明军,安南国并没有表现出慌乱,或是闻风而逃,而是积极组织军队向北方进发,准备阻击明军。 云南、贵州调兵遣将,有两条驿道至关重要,一条经水东过乌撒、达乌蒙,一条向北经草塘、六广至黔西、大方到毕节二铺,其中共经过九个驿站,九驿之首称为龙场驿。 在简陋的龙场驿,一名衣衫早已洗得发白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本封皮残破不全的《论语》,正在专心研读。 第426章 我要嫁给你 “毛相公,毛相公!” 一名身穿镶边大襟上衣,戴黑色头巾的土族女子走进来,胳膊上还挎着一只篮子。 “毛相公又在读书呢?” 这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声音甚是清脆。 毛宪清将手中的《论语》放下,轻轻笑了笑,说道:“燕儿姑娘,今日又是路过?” “我跟阿娘进城办点事,”燕儿走上前来,将篮子放在桌上,说道,“顺路给你带了一些吃的,看,松茸,酸笋,还有野鸡。” 毛宪清摇了摇头,土族女子和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从来不遮遮掩掩,燕儿姑娘隔三差五就给自己送饭,若是在中原,早就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一些有伤风化之类的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别说他人,就连自己,也免不了会这样想吧…… 可是在龙场驿站待久了,与土族人家打过交道,却发现直来直往也挺好的,人与人之间,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燕儿姑娘跋山涉水来给在下送好吃的,真是令人感动。” “你们汉人都这么文驺驺的吗,”燕儿嘟囔着小嘴说道,“都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毛宪清挽起袖子,说道:“不劳烦姑娘,在下来生火。” “你们汉人不是说,嗯,那个……君子什么……厨房什么……” “是君子远庖厨,”毛宪清抱了一把干柴过来,说道,“这句话本是孟子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并非说读书人不可以下厨房。” “总之,你们汉人就是规矩多。” 毛宪清笑笑,用燧石打着火,说道:“燕儿姑娘今日既是路过,在下多问一句,跟宣慰使大人出门是公干?” 燕儿看起来和普通土家姑娘没什么差别,但是她的来头可不小,乃是贵州宣慰使奢夫人之女。 奢夫人是前贵州宣慰使奢恒之妻,奢恒因病去世后,因其子年幼,年仅二十三岁的奢夫人承担起重任,摄理了贵州宣慰使一职,至今已经有十年了。 奢恒在世之时,奢夫人便经常辅佐丈夫处理宣慰司的政事,亲政之后,筑道路,设驿站,加强土族和汉人之间的交流,使得土人的生活条件日益改善,深受族人爱戴,被尊称为苴慕,也就是氏族首领之意。 土人的规矩和汉人不同,女子出任氏族首领很常见,另一个很有名土族首领米鲁也是女子。 在这里,不管是带着大家勤劳致富,还是造反,也无论是男是女,只要能让大家有饭吃,就会收到拥护。 “还不是你们那个汉人指挥使,三天两头找我们的麻烦,这不是,又将我阿娘叫去了,说是要加征钱粮。” 毛宪清皱起眉头,问道:“朝廷要加税?是何名目?” “说是要和安南国打仗了,要征收大军开拔的军费。” 毛宪清眉头皱的更深,征安南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问题是,朝廷并没有说要从百姓头上征收军费。 “现如今大军出征,都是朝廷全额拨款,从未听说过要从百姓头上加收的道理。” “那就不知道了,”燕儿将饭菜放进锅子里,然后说道,“族人的意见很大,我阿娘一大早就出发了。” “这件事你了解多少?是整个贵州的百姓都要征税,还是只针对土家人?” “这就不知道了。” 毛宪清若有所思,这件事里面怕是有问题,而且还很严重。 若是普通的巧立名目,多收点税,中饱私囊,是最常见的贪污手段,但是,现在是贵州都指挥使针对土司,就不只是贪污这么简单了,很容易引发民族矛盾,多少次土族起义,都是被这种官员逼反的。 这个贵州都指挥使名叫马袁,确实口碑不咋样,和土司之间也是矛盾不断,这些事毛宪清早有耳闻,奈何自己现在手中无权无势,想管也管不了。 饭菜很快就热好了,燕儿将饭菜摆在屋子里唯一一张又当饭桌又当书桌,还缺了一个角的桌子上,又拿出一个小酒瓶,说道:“我家自己酿的酒,百花蜜。” 毛宪清笑了笑,说道:“多谢燕儿姑娘的酒菜。” 燕儿找出两个破碗,没办法,毛宪清所在的这个龙场驿站年久失修,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家当,平时吃饭也只有几个破碗。 “下次给你买些碗筷吧,你这碗都破了。” 毛宪清说道:“我都用习惯了,换做新的吃饭没感觉。” 燕儿说道:“你呀,就是嘴硬,没钱就没钱么,说的还这么冠冕堂皇。” 毛宪清闻言淡淡一笑,然后说道:“姑娘汉语学得不错,冠冕堂皇这个词用在这里恰当好处。” 燕儿捂着嘴巴咯咯咯笑起来,说道:“那是毛相公教得好。” 毛宪清端起碗喝了一口,说道:“百花蜜酒,酒如其名,甘甜可口,多谢姑娘的美酒佳肴。” “再甜也没有你的嘴巴甜……对了!”燕儿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你们汉人不是可以去考科举吗,考中了可以当官,你书读的这么多,怎么不去考?” 毛宪清将酒碗放下,说道:“我已经考过了,不能再考了。” “是吗?”燕儿顿时来了兴致,问道,“考了第几名?” “第一名。” “骗人!”燕儿撇了撇嘴,说道,“第一名就是状元,在朝廷里做大官的,怎么可能来到这种小地方。” “因为……”毛宪清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做错了事,所以,朝廷把我的官职免了,让我来这里当驿丞。话说回来,驿丞也是朝廷的官啊,就是品阶小了点。” “做错了事?”燕儿有些意外,问道,“什么事?” “我把我的恩师给抓起来了。” “啊?”燕儿张大嘴巴,又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我当时误会我恩师了,我以为他会做出一些对朝廷不好的事,事实证明,我错了,错的很严重。” 燕儿脸上带着疑惑的神色,问道:“你这么聪明,怎么还会犯错?” “人无完人,孰能无过?” “那你的恩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毛宪清抬头看了看天,然后说道:“我的恩师呢,乃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是最厉害的人。” 燕儿不解,问道:“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不是皇帝吗?” 毛宪清笑笑,说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来,我敬燕儿姑娘一杯。” 燕儿不满地白了毛宪清一眼,说道:“你们汉人讲话,每次都有所保留,一点也不痛快。” 土家姑娘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不像中原女子那般,还讲究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吃饭也是一样,甚至比毛宪清这个大男人还要洒脱,很快就将一桌饭菜消灭地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毛宪清去烧水沏茶,龙场驿站虽说处于穷乡僻壤,但是周边茶树很多,茶叶还是喝得起的。 燕儿却喝不惯,砸吧砸吧嘴,说道:“茶叶苦苦的,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直接喝山间泉水,还甘甜些。” 毛宪清轻轻吟道:“闲中一盏建溪茶,香嫩雨前芽。砖炉最宜石铫,装点野人家。三昧手,不须夸,满瓯花。睡魔何处,两腋清风,兴满烟霞。” “哎呀,你又在说什么了,我都听不明白。” “没什么,其实姑娘细细品尝,茶水非但不苦,还是香的。” “是吗?”燕儿又尝了一口,说道,“我怎么喝不出来?” “不要着急,需要用心去品。” “我是品不出来,”燕儿一口喝完,然后说道,“毛相公,我阿娘说,我也该嫁人了,但是我不喜欢寨子里那些阿郎,我嫁给你好不好?” 毛宪清一口茶水差点呛出来,这么直接的吗? “你怎么不说话?” 毛宪清将口中的茶水咽下,然后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在下……” 燕儿不满道:“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没有你们中原女子好看?” “怎么可能!”毛宪清赶忙说道,“燕儿姑娘天生丽质,跟丑字不沾边的。” “那你就是嫌弃我不懂规矩,口无遮掩,不如中原女子温柔?” “也不是,姑娘天性洒脱,从不矫揉造作,在下佩服的很。” “那就是……你已经成过亲了?” “在下并未婚配。” “心中已有心仪女子?” “也不曾有。” 燕儿撅着嘴巴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何缘故?” 毛宪清为难地说道:“此事还是容在下禀告家中父母,再做打算。”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人推门而入。 燕儿见到此人有些诧异,说道:“阿舅,你怎来了?” “不好了,阿姐给人抓了!” “什么?”燕儿脸色骤变,问道,“阿娘被人抓了?是谁?” 毛宪清也是心中一震,毕竟奢夫人的身份是宣慰使,土族的首领,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激起民变。 “还能有谁,就那个都指挥使马袁,此人在大庭广众面前,辱骂阿姐是鬼方蛮女,阿姐与其发生争执,他便将阿姐绑了,然后指令军士扯掉阿姐的衣服,用藤条鞭笞,将阿姐的后背打的血肉模糊。” 燕儿一听,顿时面露杀气,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毛宪清见状,赶忙上前拦住,问道:“燕儿姑娘,请听我一言。” “毛相关请留步,我阿娘受辱,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我不是想劝你,”毛宪清说道,“都指挥使马袁既然敢当众行凶,想必早有准备,你便是去了,一人斗得过他们吗?” 燕儿转身问道:“阿舅,消息可送回寨子?” “已经派人去送信。” 燕儿回过头来,说道:“阿娘手底下四十八寨的头人,早已恨透马袁,今日得知阿娘受辱,必定带兵丁前来。” 毛宪清说道:“就算你们四十八寨的人都来了,也不是朝廷正规军的对手。” “那有何如?”燕儿眼中含着泪花,说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我阿娘受人欺辱吗?” 毛宪清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跟你们去。” “你?” “不可以吗?” “算了吧,你也是大明朝廷的官员,官官相护,你怎会帮我们说话?” 毛宪清正色道:“正是朝廷官员,才要找他们讨个说法,别忘了,你们土司四十八寨也是大明的百姓,怎可区别待之?” 燕儿看着面前这个文弱的书生,虽然他很穷,连个碗都买不起,还爱吹牛,说自己是状元,但是,自己有难之时,却没有临阵退缩,由此可见,还是有些骨气的。 “那好,你跟我走,但是我先说清楚,若发生冲突,你就躲在我身后,不要乱走。” 毛宪清心中无奈,我有那么不堪吗? 三人来到贵州都指挥使司衙门的时候,土司四十八寨的头人都已经到了,但是被官兵团团围住,形势很不乐观。 贵州都指挥使马袁站在阵前,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要造反吗?” 土司宣慰副使刘钦上前说道:“马指挥使,为何扣押宣慰使大人,并当众凌辱?” 马袁冷笑一声,道:“你们的宣慰使违抗朝廷旨意,本官是秉公执法!” “请问马指挥使,宣慰使奢夫人违背了哪道旨意?” 马袁冷冷说道:“朝廷发兵征安南,需征集粮草,因此,命每户人家加税三成,以充军资。宣慰使违抗圣旨,乃是重罪,本官留她一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刘钦又问道:“若是朝廷下旨,为何只有土司四十八寨,却不曾听闻汉人州县加税?” “别的州县自然不需你等操心,土司四十八寨只管奉旨便是。” “好!”刘钦说道,“加税可以,还请马指挥使将朝廷的圣旨拿出来!” “放肆!”马袁说道,“朝廷的圣旨,其实你这个小小的宣慰副使想看就能看的?” 刘钦坚持道:“若无圣旨,土司四十八寨恕难从命!” 第427章 诏令是假的 “反了你了!”马袁大怒道,“眼下朝廷大军出征在即,尔等若是活得不耐烦了,尽管试试,今日我看谁敢造反?” “马袁!”刘钦也撕破脸,大声说道,“你假传圣旨,当中凌辱朝廷命官,你眼中可有王法,可有朝廷?” “哼!”马袁冷笑道,“这是大明的朝廷,不是你们土人的朝廷!” 刘钦此时怒火攻心,说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马袁脸色非常难看,将手高高举起,倘若落下,便是一场血战。 土司四十八寨的壮丁也不甘示弱,纷纷举起武器,虽然人数劣势,但是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妥协。 双方积怨已深,早已经上升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今日之事,便是一根导火索,让积攒已久的火药桶爆发开来。 土司四十八寨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了流血的打算。 “马指挥使且慢!”眼见大战一触即发,毛宪清走上前来,说道,“既然马指挥使有朝廷的圣旨,那就拿出来,让诸位土家兄弟姐妹看看又何妨?” 马袁斜着眼看了看面前这人,是个衣衫破旧的穷书生,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乃龙场驿站的驿丞毛澄。” “驿丞?”马袁心中疑惑,问道,“你是汉人?” “正是。” “既是汉人,为何帮土人说话?” 毛宪清说道:“太祖皇帝《北伐檄文》中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马袁面带疑惑,问道:“此言何意?” “便是说,土人汉人,皆是大明百姓,不可区别待之。” “笑话!”马袁冷笑一声,道,“土人最是阴险狡诈,如何能与汉人等同待之?” 毛宪清正色道:“此乃太祖高皇帝遗训,马指挥使莫非连太祖高皇帝的话都不听了?” 马袁心中暗道不好,这个书生实在是太难缠了,竟然能拿出太祖皇帝的遗训教训自己,欺负我老马没读过书是吧? 不行,这样下去要被你牵着鼻子走,要想办法先将他的嘴堵住。 话说回来,也不知土人寨中哪来的汉人书生,难道是谁家招的赘婿? 再看到这书生身后的女子,不是奢夫人的女儿是谁? 想到这里,马袁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说道:“瞧你这小子像是读过几天书的模样,为何成了奢氏蛮女家的赘婿,莫不是色迷心窍,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还是那个小狐狸投怀送抱,让你失了心智?” 此言一出,土司各寨的兵丁已经怒不可遏,燕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右手已经握住刀柄。 毛宪清赶忙拦住她,然后说道:“马指挥使,在下与奢氏非亲非故,还请指挥使大人积些口德,莫要无端诽谤朝廷命官。” “哈哈哈……”马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着说道,“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驿丞,也敢自称是朝廷命官?” 众人皆哈哈大笑,纷纷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燕儿实在忍不住了,指着面前的一众汉人军官,怒道:“你们笑什么!” 马袁满脸的鄙夷之色,说道:“蛮女就是蛮女,如此野蛮,竟也能勾引到男人,真是怪哉!” 燕儿性格本就泼辣,今日本就是来讨说法的,却被人再度羞辱,哪里还忍得住,手中短刀出鞘,便欲上前拼命。 马袁冷哼一声,怒道:“竟然在本指挥使面前撒野,来人,给我拿下!” “且慢!”毛宪清挡在燕儿面前,说道,“马指挥使,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现如今尔等尚不知悔改,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真是笑话!”马袁嗤笑道,“就凭你,一个小小的驿丞,也敢教训本指挥使?来人,将这个不知死活的酸儒一并拿下,以滋扰生事处置!” 土司众人纷纷拔刀上前,与贵州都司的人对峙起来。 马袁冷冷道:“看来,你们这些土人是铁了心要造反了?” 土司副宣尉使刘钦说道:“朝廷不给我等活路,既然早晚是个死,还不如今日挣个鱼死网破!” “本指挥使最后再说一次,征军税是当今靖王殿下发的诏令,尔等不尊诏令,便是谋反,谋反者,杀无赦!” “住手!” 又是毛宪清,慢步走到两军阵前,说道:“既然马指挥使说是靖王殿下诏令,请问,诏令在何处?” “靖王诏令乃是重要文件,岂是你们这些乡巴佬可以看的?” “若是不见诏令,怎知马指挥使是否在假传靖王懿旨?” 马袁眼中透出杀意,沉声说道:“你若是活得不耐烦了,本指挥使可以先送你一程。” 毛宪清面不改色说道:“就算马指挥使今日将我等全部杀戮殆尽,也只是遮一时之掩,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难保他日,土司寨中有人手持大诰,告上马指挥使一状!” 马袁一听到大诰二字,顿时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读书人还真是难缠啊! 《大诰》乃明太祖朱元璋亲自写定的刑典,于洪武十八年发布,其内容主要是贪腐方面的重大案件,以诰文的形式向全国发布,旨在告诫官吏们,不要重蹈覆辙。 朱元璋童年时期,父母就是被前元官员害死的。自己当上皇帝之后,面对大量的贪官污吏,不法害民,比比皆是,所以面对他们,杀起来毫不留情。 什么法不责众,不存在的,在老朱心里。有多少算多少,一起都杀了。 《大诰》颁行时,朱元璋曾宣告:“朕出是诰,昭示祸福,一切官民诸色人等,户户有此一本,若犯笞杖徙流罪名,每减一等,无者每加一等,所在臣民,熟观为戒。” 意思就是说,若是你犯了罪,只要能从家里拿出一本《大诰》,就能免去一等,若是拿不出,呵呵,罪加一等! 颁行《大诰续编》时又进一步说:“斯上下之本,臣民之至宝,发布天下,务必家家有之,敢有不敬而不收者,非吾治化之民,迁居化令归,的不虚不。” 颁发《大诰三编》时又重申:“此诰前后三编,凡朕臣民,务要家藏人育,以为鉴戒,倘有不遵,迁于化外,的不虚示。” 三令五申,足以可见朱元璋对这本法典的重视程度,在古代,民告官是不敢想象的,但是在洪武期间,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大诰》中就记载着百姓拿下官吏上京的故事。 所以,毛宪清说出大诰二字的时候,马袁心头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干掉面前这些人很容易,时候给他们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就可以,但是,总不能钻进山里,将四十八寨的人都杀干净吧? 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拿着《大诰》跑到京城去告自己的状,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驿丞知道的还挺多,此人绝对留不得,日后定要想个法子弄死才行! “马指挥使考虑的如何了,是准备动手杀光土司四十八寨的万户百姓,还是去将靖王的诏令拿出来,让我等一看究竟?” 燕儿本已经准备上前与马袁拼命,却见毛宪清寥寥几句话就让跋扈的马袁当场吃瘪,心中不禁好奇,不知道所谓的《大诰》是什么书,为何有这么大的学问,竟然可以让朝廷正三品的都指挥使说不出话,这也太神奇了。 马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说道:“取靖王诏令!” 不多时,一名侍卫将一卷黄娟取出来,毛宪清上去接,马袁却一把抢过,捏在手中,说道:“小子,你确定要看?” “当然!” “你可别后悔!” 毛宪清双目迎着马袁充满杀意的眼神,说道:“我为何要后悔?” 说完,伸手拿过黄娟,展开来。 土人大多不识字,燕儿这种能认识几个常见字的在寨子里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因此,众人虽然围观,却也只是看到一堆文字而已,至于意思是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燕儿凭借自己半吊子水平看了一遍,大概意思就是增加征税,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当下愤怒地说道:“这个靖王不顾百姓死活,真是昏庸之极!” 毛宪清抬起头来,说道:“燕儿姑娘,先不要急着下结论。” 燕儿不满,道:“本来就是嘛,这样的人,怎么能担得起辅政大任?” “这份诏令是假的。” “什么?”燕儿问道,“是假的?” 土司众人很是疑惑,纷纷问道:“毛相公,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胆!”马袁怒目而视,呵斥道,“竟然污蔑靖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给我将这个妖言惑众的贼人抓起来,乱棍打死!” 官差上前抓人,中土司兵丁奋力保护,只听毛宪清高声说道:“靖王殿下曾昭告天下,凡事朝廷下发诏令,必然会有司礼监的印,靖王的印和内阁大学士的签字,我刚才看过了,印章是假的,签字也是假的,这根本就不是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的笔迹!” “简直是一派胡言!”马袁怒道,“你一个小小的驿丞,如何能知道内阁大学士的笔迹?” 毛宪清淡淡一笑,道:“李东阳大学士的东字不是这般写的,你这个错误也太低级了。马指挥使,伪造朝廷旨意,剥削百姓,逼迫民众聚众造反,你可知罪?” 马袁冷笑道:“何时轮到你来教训我?” 毛宪清举着手中的诏令,说道:“这份伪诏,我定会上奏朝廷,马指挥使,你就等着被治罪吧!” 马袁语气愈发冰冷,缓缓说道:“今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土司众兵丁抽出刀剑,然后围城一个圈,将毛宪清围在当中。 马袁脸色变得十分扭曲,说道:“众将士听着,这些人都是反贼,现所有人奉旨杀贼,每杀一名贼人,赏纹银一两,抓到那个书生,十倍!” 都指挥使司的将士们手持刀剑,向土人发起攻击,土人毕竟人数不敌,场面一时落了下风。 燕儿身法灵活,一脚踢飞一人,转身对毛宪清说道:“毛相公,这里交给我们了,你赶紧走吧!” 毛宪清哪里肯走,但是他只是一名文弱书生,一打一连对方的小兵都打不过。 就在两军混战之时,一骑兵马自远方奔袭而来,马袁看了看旗帜,心中大悦,喊道:“朝廷的援军来了,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众土司族人本就落了下风,现在看到人家还有援军,一下子失去了斗志,开始溃败。 燕儿被五人夹击,场面很紧张,毛宪清又帮不上忙,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一名校尉趁机摸到毛宪清身后,正准备一刀刺下去,突然手背一麻,原来是被燕儿一脚踢在手上,将刀都踢飞了。 但是,燕儿身侧还有人在围攻,这些人抓住机会,挥刀直接砍过去,燕儿无法招架,只得回身躲避,这一下子失了先手,场面更加被动。 一柄钢刀悄无声息地挥舞到燕儿身后,毛宪清赶忙上前去,将燕儿扑倒在地,顺势滚了两下,化解掉惯性,随后,就看到更多的钢刀出现在自己眼前。 “吁!” 一批军马出现在毛宪清身旁,有个沉闷的声音瓮声瓮地问道:“这里谁是管事的?” 马袁赶忙走上前去,说道:“在下贵州都指挥使马袁,请问将军来怎么称呼,可是南征的军马?” “某乃南征先锋将军赵铁锤是也!” “原来是赵将军,失敬,失敬!” 赵铁锤根本不跟他客套,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将军,有土司蛮族意图谋反,在下正在平叛。” “谋反?”赵铁锤看了看四周,问道,“这么点人,就敢谋反?” 马袁笑了笑,说道:“土人愚钝无知,做事哪有逻辑可言?” 赵铁锤说道:“此事某就不管了,今日前来,是为了寻人。” “请问将军,所寻何人?” “龙场驿毛澄!” 第428章 书生一怒 土司众兵丁本就溃不成军,现在看到这位凶神恶煞一般的将军,还有身后那几千名整齐划一的部队,心中更是凉透了。 看来,今日土司四十八寨要尽数葬送于此了。 燕儿下意识地将毛宪清挡在身后,小声说道:“你快走!” 毛宪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燕儿柳眉倒颦,说道:“朝廷来人抓你了,你赶快趁乱逃走吧,你读过书,肚子里主意多,定要想法子为土司四十八寨的百姓伸冤!” 赵铁锤提高声调,再次说道:“龙场驿毛澄何在?速速现身,接靖王懿旨!” 闻听此言,燕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小声说道:“看这情形,定是对你不利,赶快逃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毛宪清淡淡一笑,然后站起身来,高声说道:“在下龙场驿毛澄,见过赵将军!” 赵铁锤寻声望去,只见众土家人当中,毛宪清一袭儒衫甚是显眼。 马袁心中冷笑,龙场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有人在这里当驿丞,不是默默无闻的小吏,便是犯了过错的之人被贬至此,看这情形,毛澄应该属于后者。 靖王专门派人前来寻他,还带着兵马,莫不是这家伙曾经得罪过靖王,如今秋后算账? 如此看来,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有人会帮自己解决掉这个麻烦。 可是转念再一想,若是自己从中帮忙,说不定靖王会念自己一个人情,能够搭上靖王这条线,日后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啊! 想到这里,马袁赶忙上前说道:“龙场驿毛澄煽动土人造反,本官已经下令,将其就地正法,今日无需赵将军动手,在一旁观瞧便可。” 赵铁锤没有理会他,而是翻身下马,迈着方步来到毛宪清面前。 众土司兵丁看到身高接近两米、体重二百多斤、满脸横肉的赵铁锤,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现在已经不是说什么有没有勇气的时候了,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胆怯。 赵铁锤这种身型,便是赤手空拳,单挑狮子老虎都不在话下,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人走上战场,就是战神。 燕儿手里握着短刀,拦住赵铁锤的去路,可是两人体型差距实在太大了,燕儿需要用力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毛宪清轻轻拉住燕儿的胳膊,示意她退到一旁,燕儿已经打算拼死相护,哪里肯退。 可是,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只见赵铁锤抬手行礼,客客气气地说道:“毛先生,某家有礼了!” 趁着燕儿发愣的时候,毛宪清终于将她拉扯到身侧,然后回了一礼,说道:“恩师身体可好?” 赵铁锤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一切安好,先生勿念。” 场面突然发生变化,所有人都很诧异,这个穷酸书生难不成是大有来头? 这时候,赵铁锤从怀中拿出一份绢帛,高声说道:“靖王殿下懿旨!” 毛宪清撩开身前衣摆,跪拜迎旨。 马袁脸色骤变,赶忙跪拜行礼,正在厮杀的军卒们也纷纷停下,将兵器杵在地上,单膝跪地。 土司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赵铁锤并没有理会这些土人,而是径自打开绢帛,念道:“靖王懿旨,命龙场驿毛澄出任征夷左副将军,协助征夷将军张懋,即刻随军出征安南,钦此!” 张鹤龄下旨从来不加什么“奉天”、“诏曰”之类的词汇,都是简单明了,几句话直接把事情一安排就行了,搞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词句有什么用? 这一次任命毛宪清为左副将军,内阁是举双手赞成的,因为当初张鹤龄抗旨跑路,就是毛宪清把他逮回来的,在众阁臣眼中,毛宪清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而且,人家又是货真价实的状元郎,大明的栋梁之才,若是就此陨落,岂不可惜? 特别是李东阳,曾经是毛宪清的上司,对毛宪清的才能最是清楚,诏令拿到内阁的时候,抢着签了字。 毛宪清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下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激动,只是恭敬地说道:“臣毛澄谨遵殿下懿旨!” 燕儿在一旁睁大眼睛,脑子里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竟然成了朝廷钦点的左副将军? 一个小小的驿丞,连官阶都没有,如何能带着二十万大军去打仗? 马袁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情况啊? 怎么突然就变成征夷左副将军了? 没道理啊! 难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想到这里,马袁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恭喜毛驿丞……哦,不对,应该是毛将军,等前线大军得胜归来,在下亲自为将军设庆功宴!” 看到马袁变脸如此之快,燕儿不禁怒斥道:“你这个狗官,谁稀罕吃你的酒?” “你!”一想到燕儿和毛宪清的关系,马袁只得忍下,说道,“你这蛮女,竟敢辱骂朝廷命官,本该治罪,但是,念在你们土人不懂规矩,这次就算了,如有下次,决不轻饶!” “我呸!”燕儿啐了一口,继续说道,“速速将我阿娘交出来,不然,今日之事没完!” 马袁看了看毛宪清,又看了看赵铁锤,只得回身对侍卫说道:“去,将人带出来。” 不多时,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出来,燕儿赶忙上前扶住。 “阿娘,你怎么样了?” 此人正是现任贵州宣慰使奢夫人,看到外面这阵势,心中诧异,紧接着又看到自己的女儿,脸上很快露出笑容,说道:“阿娘没事,你不是去看毛相公了吗,怎么来这里了?” 燕儿眼中含着泪水,说道:“阿娘,今日多亏了毛相公,不然的话,燕儿怕是见不到阿娘了。” 奢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很快就从人群中发现了毛宪清,于是迈着带上的双腿走过去,说道:“今日多谢毛相公了。” 毛宪清回了一礼,说道:“宣慰使大人辛苦。” 马袁站在一旁,不满道:“今日看在毛将军的面子上放你一马,日后若是再犯,决不轻饶!” “等一下!”突然,毛宪清转过身来,说道,“马指挥使,你伪造靖王殿下诏令,巧立名目,剥削百姓,以至于逼得百姓造反,这件事怎么说?” 马袁黑着脸,说道:“毛将军,此事已经过去,为何还要再提?” “为何不能提?” “你……” 马袁一时语塞,他不明白,毛宪清一名汉人,为何要替这些土人出头,与自己作对。 就算自己刚刚是有些出言不逊,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啊,现在当众给自己扣上一顶伪造诏令、官逼民反的大帽子,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吗? 当下,马袁也顾不得脸面,怒道:“毛澄,我不知道你在朝廷里有什么后台,但是,这里是贵州,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毛宪清看着愤怒的马袁,淡淡说道:“难道贵州就是法外之地?” 马袁已经怒不可遏,当下说道:“今日我已经给你留足了脸面,人也已经放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毛宪清依然面不改色,说道:“在下倒要看看,罚酒怎么个吃法?” 马袁脸上的肌肉直抽抽,冷冷道:“你这是自己找死!” 土族众人刚刚经历了死里逃生,本来都打算离开了,看到毛宪清和马袁刚起来,纷纷驻足观瞧,有人大声说道:“今日土司兄弟们在此,看谁敢动毛相公一根汗毛!” “不错,咱们跟他拼了!” 马袁转头看向赵铁锤,说道:“赵将军,毛澄煽动土人造反,罪可当诛,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赵铁锤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马袁本以为汉人的官起码要帮着自己说话,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理会自己,心中更是气愤,当下说道:“来人,将这些聚众闹事的反贼抓起来!” “我看谁敢!” 突然之间,毛宪清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脸上那种书生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杀意。 燕儿就站在旁边,此时,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毛宪清这副面孔,心中不由得一惊。 这还是平日里那个只会咬文嚼字的书生吗? 马袁身后的士卒也是心惊不已,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迈步上前。 “都聋了吗,没听到命令吗?”马袁发疯似的吼道。 毛宪清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马袁,说道:“马袁,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 马袁愤怒之下,抽出腰刀来,说道:“想要治我的罪,先问问我的刀!” 毛宪清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先锋将军赵铁锤听令!” 赵铁锤闻言拱手道:“末将在!” 毛宪清继续说道:“贵州都指挥使马袁伪造靖王殿下诏令,巧立名目剥削百姓,以至于逼得百姓造反,其罪当诛,命你即刻拿人,斩首示众,以正国法!” “你……”马袁大惊失色,喊道,“你有什么权力指挥南征军马?” 毛宪清冷冷答道:“就凭在下是朝廷钦命的征夷左副将军。” 马袁惊慌失措地看着赵铁锤,说道:“赵将军,此人一介书生,何德何能,可以对你颐指气使?定是个谄媚小人,在朝中阿谀奉承,对了,我听说当今靖王就喜欢亲近小人,定是与此人有利益往来,才得了这个左副将军的位置,你可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啊!” 赵铁锤本来没什么表情,但是听到马袁这番话,眼中不由得怒火中烧。 马袁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赶忙继续说道:“赵将军威武不凡,怎可听从这种只会阿谀奉承之徒的号令?依下官来看,这个左副将军一职应由赵将军出任才合适,靖王定是瞎了眼,才会做出这等荒谬之事,” “住口!” 赵铁锤一嗓子如同洪钟一般,吓得马袁一个机灵。 “将此人拿下!” 马袁惊慌失措,赶忙说道:“赵将军,你不要被小人利用啊,下官是冤枉的……” 早有军士上前,将马袁手中的刀夺过来,然后用力一按,马袁只感觉脚下发软,跪在地上。 身后众将士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赵铁锤转向毛宪清,说道:“启禀将军,人已拿下,如何处置,还请将军下令!” 毛宪清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奢夫人,以及诸位土司寨中的百姓,缓缓吐出一个字:“斩!” 情急之下,马袁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大声喊道:“你不能杀我!” 毛宪清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不能?” “我乃朝廷钦命的正三品指挥使,就算触犯国法,也应由三司会审,即便是死罪,也是秋后问斩,你无权杀我!” 毛宪清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熟悉朝廷律法,你可知战时属于非常时期,将领在外,有权决定生杀大权。” “可是,我不是你的属下,不归你管,就算你带兵出征,也无权过问地方事务!” “不错,我是管不着你,”毛宪清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大军出征在即,你作为贵州都指挥使,不想着支援前线,却贪墨成瘾,中饱私囊,以至于逼民造反,使得边境民心不稳,这事我就要管上一管了。” 马袁已经被逼到绝境,他知道,求饶是不可能了,眼下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告之其利害关系,希望对方不要跟自己赌气。 “你若坚持杀我,终究于理不合,为了一群无知的蛮人,赌上自己的前程,值得吗?” 毛宪清蹲下身来,看着马袁的眼睛,露出一副怜悯之意,说道:“你知道,你最该死原因是什么吗?” “是……什么?” 毛宪清指着身后四十八寨的土家人,说道:“就是因为你把我大明的百姓区别对待,说他们是蛮人。” 马袁仍是不解,问道:“他们不是蛮人,是什么?” 毛宪清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行刑!” 赵铁锤一挥手,一名侍卫抽出刀来,寒光一闪,人头落地。 第429章 突然不想嫁给你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一个发令,一个执行,就这么简单。 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轻易就丧了性命。 都指挥使司其余人也都惊呆了,什么情况啊,真的砍啊? 一个不起眼的穷酸书生,转眼间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左副将军,说砍你就砍你,都不带商量的,上哪说理去? 有心上前评评理吧,再一看人家身整装待发的三千兵马,还是算了…… 毛宪清双目如电,冷冷地扫过都指挥使司其他人,说道:“马袁为祸一方,欺压百姓,尔等也脱不开干系!” 噗通一声,一人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毛,毛……毛将军明鉴,马指挥……不,马袁这厮平日里蛮横跋扈,独断专行,根本不听我等的意见啊!” 毛宪清低头看了这人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在下……贵州都指挥同知,卢文怀。” 大明朝没有一品官,六部尚书才是正二品,按理说,从三品都指挥同知,已经足够嚣张了,可是,卢文怀在毛宪清面前,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毕竟,人家是真的敢动手…… 毛宪清又看了看卢文怀身后诸人,然后说道:“为虎作伥者,本该一并严惩,念在尔等尚有悔改之意,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尔等日后要时刻谨记,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自今日起,贵州都指挥同知卢文怀暂代都指挥使一职,若是再有欺压百姓的时候发生,想想马袁的下场!” 卢文怀心中窃喜,赶忙说道:“毛将军说的极是,下官谨遵号令!” 毛宪清沉声道:“今日之事,本官随后会上奏朝廷,贵州都司也上一份奏折,将事情缘由说清楚,一定要将整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说清楚,不可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否则,后果自负!” 卢文怀脑子转的极快,自然明白毛宪清的意思,于是说道:“下官明白!” 毛宪清点了点头,转向奢夫人,说道:“本官即刻随军南下,土司的事务就交给宣慰使大人了,若是再有人作恶,尽管上书朝廷,自然有人为大家做主。” 此时此刻,毛宪清脸上的杀意才渐渐退去,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奢夫人也是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当下便要拜倒,毛宪清赶忙伸手扶住,说道:“宣慰使大人身上有伤,不必多礼。” “毛相公,不,毛将军,今日之事,对亏了将军,否则,土司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在下只是秉公处理罢了,奢夫人为民请愿,不畏强权,才是真的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在下由衷佩服。” 奢夫人转过身来,看了看燕儿,又看了看副宣慰使刘钦以及各寨的头人,然后说道:“土司四十八寨也是大明的男儿,朝廷待我等不薄,今日大军出征,诸位土家兄弟可愿随毛将军同赴前线,为国杀敌,建功立业?” 毛宪清所在的龙场驿站本就在土司境内,大家都知道龙场驿站有个读书人,为人和善,若是去找人帮忙写封书信什么的,人家也从不推辞。 从来没有人去打听这个读书人的来历,大家只知道,这位书生和其他汉人不同,他不将自己看作是异族,眼中那种真诚是无法掩饰的。 今日危难之时,却没想到是这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救了自己一命,而且,摇身一变,成了朝廷钦点的左副将军。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奢夫人此言一出,众人都动心了。 以往土司出兵,大多是和大明朝廷作对,起兵反叛,或者是各族之间的内战,从来没有以明军的身份出征过。 若是一起去征安南,起码说明大明朝廷已经认可自己,土司四十八寨便真正成为大明的百姓,再也不会被称为异族蛮人。 “水西寨有五百青壮,愿追随毛将军奔赴前线,杀敌报国!” “西溪寨有三百青壮,愿一同前往!” “金鸡寨有六百青壮,愿一同前往!” ………… 处理完贵州都司的事,大军开拔,毛宪清随着赵铁锤前去和张懋汇合,不同的是,身后多了两千多土司兵马,身边还有一个燕儿。 赵铁锤一路欲言又止,到了晚上扎营休息的时候,这才单独和毛宪清说道:“毛先生,你带了土司众兵丁参战是好事,但是,那名女子……哎呀,我老赵说话直接,战场上有规定,不得携带家眷,你是靖王殿下的学生,我也不跟你绕弯弯,这件事,你要知道其中的利害,作为长官,必须做到以身作则,才能服众。” 毛宪清却是不急不慌,慢慢说道:“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燕儿是贵州宣慰使大人钦点的土人首领,她可不是什么家眷,是这两千多人的长官。” “可是……”赵铁锤皱起眉头,说道,“她一名女子,如何能做长官?” “人家和汉人的风俗不同,宣慰使还是女子呢,又怎么了?” “这事……”赵铁锤也是无奈,只得说道,“就是感觉别扭至极!” 毛宪清说道:“可不要小看土家女子,很多寨子的头人都是女子,这是人家的风俗,习惯就好。” 这时候,门口帘子被撩开,燕儿伸头进来,问道:“毛相公,你们聊什么呢?” 毛宪清笑了笑,说道:“赵将军说了,土家兄弟们愿意为国出征,此乃大义,定要禀明朝廷,到时候打了胜仗,给你们多讨些封赏。” “是吗,大个子将军挺够意思啊!”燕儿迈步进来,兴冲冲地给赵铁锤来了一拳,说道,“若是得了封赏,请你吃酒!” 赵铁锤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说道:“你们先聊,某去安排夜间巡营的人手。” 燕儿问道:“不是还没到前线呢吗,还需要夜巡?” “当然了,大军出征,要随时保持警惕。” 说完,赵铁锤出门而去,燕儿嘟囔着嘴巴说道:“军营里这么严格的吗,是不是我们也要安排人巡营?” “那倒不用,赵将军既然亲自去安排,定是将土家兄弟的营寨也一并安排好了,等我们与中军汇合后,将会统一调派,到时候跟大家说清楚,一定要遵守军纪,不可任意妄为。” “放心吧,阿娘都交待好了,谁要是不听指挥,就不要回寨子了。” 毛宪清微笑道:“有燕儿大将军在此,谁敢不听指挥?” 燕儿脸蛋浮起一层红晕,嗔怒道:“你是在取笑我吗,不理你了!” “在下可不敢。” 燕儿看着毛宪清和平日里一般,面色和善,哪里像是一怒之下斩了朝廷三品都指挥使的大将军? “朝廷让你当这个左副将军,莫非你真的是状元?” 毛宪清笑笑,说道:“在下和燕儿姑娘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不敢隐瞒。” “那你为何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当驿丞?” “我不是跟你讲过吗,我做错了事,该当受到惩罚。” 燕儿点点头,又说道:“今天真的好险啊,你放过其他的官员,就不怕他们串通一气,去朝廷告你的状?” 毛宪清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说道:“不会的。” 燕儿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 毛宪清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说道:“你来说说,谁要告我的状?” “当然是那个指挥同知啊!” “为何告状?” “你杀了指挥使马袁,他们是一伙的,定会对你报复。” 毛宪清依然面带微笑,继续说道:“那他们是怎么成为一伙的?” “这个……”燕儿却没想这么多,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定是马袁给了他好处,他才会帮着马袁一同欺压百姓。”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是利益相关了。” “没错!” 毛宪清吹开杯中的茶叶沫,浅浅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恩师曾教过我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既然马袁是靠利益拉拢人,现在他倒台了,这个团伙也就散了,都指挥同知卢文怀等人为何还要继续维护他,为他复仇?” “啊?这个……” 燕儿脑子有些转不开窍,顿时陷入沉思。 毛宪清继续说道:“我们换个思考方式,从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来看,收益的人是谁?” “当然是土家四十八寨的百姓。” “还有呢?” “还有……”燕儿歪着头想了想,猛然间,好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说道,“还有就是都指挥同知卢文怀,他升官了!” “不错,”毛宪清淡淡一笑,说道,“既然他是受益者,为何还要替马袁出头,跟我拼命呢?无论结果输赢,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是啊!”燕儿仔细琢磨着毛宪清的话,说道,“马袁已经一命呜呼了,他就算把你扳倒,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可是,其他人呢?除了卢文怀,若是有其他人对你不利,该怎么办?” 毛宪清摇摇头,道:“不会的。” 燕儿很是不解,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若是有人想要扳倒我,那就是废除我下的命令,你觉得卢文怀肯答应吗?” 燕儿这才恍然大悟,看似一个小小的举动,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当场干掉马袁,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其他人再想效仿马袁,都要先想想马袁的后果。 提拔卢文怀,使得卢文怀得到实质的好处,他便会拼命袒护毛宪清,递奏折的时候,定会往马袁头上大泼脏水,将毛宪清这个出格的举动说成是为民做主,大义凌然。总之,卢文怀为了坐稳指挥使的位子,一定不会允许任何人对毛宪清不利。 这样一来,该杀的人也杀了,却完全不必担忧此举的后果。 想到这里,燕儿不禁感叹,读书人的心机实在是太深了,真是深藏不露啊…… 甚至感觉已经不认识毛宪清了,这还是当初在那个小破驿站里连碗筷都买不起的穷酸书生吗? “你们读书人都这么阴险的吗?” “这怎么能叫阴险呢?”毛宪清摇摇头,说道,“古人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想要赢,就要摸清楚你对手的底细,恩师曾经教导过我们,做贪官要奸,做个清官更要奸!” 燕儿不理解,问道:“做清官不是要忠吗,为何要奸?这是何道理?” “你若不奸,怎么斗得过贪官?” 燕儿不禁笑道:“你那恩师真有意思,说的很对,想要对付贪官,必须比他们还要奸!” “所以,对于那些该杀的人,绝不能手软,但是也不能完全依靠杀戮,该安抚的也要适当放一放,做到张弛有度。” 燕儿想了想,问道:“话虽如此,可是,若是人人都这般不按规矩行事,天下岂不是要乱套了?” 毛宪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规矩是人心中的底线,不是羁绊,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规矩便不会乱。” 燕儿琢磨了半天,这才说道:“我发现了,你们读书人心机太重了。” 毛宪清:…… “我现在反悔了。” “什么?”毛宪清疑问道,“你们又不愿意出征了?” “不是,我说的是……”燕儿迟疑了片刻,然后小声说道,“我突然不想嫁给你了。” “啊?”毛宪清满脸问号,“为什么啊?” “你心机太重,我怕哪天被你卖了,还要帮着你数钱呢!” 毛宪清:…… “我回去就跟阿娘说,你们读书人太可怕了,我还是去寨子里找个阿郎嫁了吧。” 毛宪清脸色纠结,说道:“其实,我们读书人也没那么多的心机……” “正三品的朝廷大员都栽在了你手上,我想不出来还有谁比你心机更深的。” 毛宪清小声嘀咕道:“那你是没见过我的恩师,内阁首辅照砍不误。” 燕儿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大明朝廷是有律法的,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犯了错法就要受到惩罚,这是必然的。” 第430章 早就算计好了 在大明云贵一带和安南的边境上,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发。 张懋前不久才平定了云南土司叛乱,现如今坐稳云南巡抚一职,在接到朝廷征安南命令的那一刻,内心狂躁无比,因为,大明永乐年间征安南一战,正是上一任英国公张辅挂帅,如今自己踏上老爹的道路,怎能不激动? 回想短短几年之内,自己从一名与国休戚与共的国公爷被贬至平民,再到重新崛起,恢复到往日的荣光,每每回想起来,大起大落的人生才是真的刺激! 虽然自己经历的这些事大都与张鹤龄脱不开干系,凭良心说,张鹤龄对自己也算挺够意思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小子嚣张的气焰,以及那种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玩世不恭的态度,心里就莫名地来气。 凭什么……你可以那么优秀? 所以,当得知毛宪清亲手把张鹤龄逮回京师的时候,张懋心中竟是窃喜了好一阵。 然后,转而再一想,自己此时幸灾乐祸……不大好吧? 毕竟这家伙曾在自己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出手相助,现在人家有难,起码也得上书求个情吧。 于是,张懋辛辛苦苦写了一封奏折,将张鹤龄这些年的功劳大书特书一番,恳请弘治皇帝能够从轻发落。 虽然知道这家伙犯的是欺君之罪,就算自己求饶,估计也无济于事,但是,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你说你小子是不是平日里嚣张惯了,你得罪谁不好,偏偏要跟皇帝作对,这下子谁还救得了你? 这一次是真的玩脱了,一想到这家伙即将性命不保,哎,真的是很可惜啊…… 结果是,这封求情的奏折送到京师之后,弘治皇帝还没来得及看,就病倒了。 再然后便是宁王发动宫变,张鹤龄平叛封王,张懋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凭什么? 老子前几天还为你担忧呢,转眼间,你成了大明的辅政王! 张懋暗暗发誓,以后不管你小子犯了什么事,哪怕是捅破了天,老子若再为你担一分的心,就是狗! 不过,张懋对毛宪清还是挺喜欢的,新科状元郎,货真价实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关键时刻,能够大义灭亲,说明此人是有底线的,颇有古人之风。 “宪清贤侄到了啊,一路辛苦!” 毛宪清拱手行礼道:“晚辈见过张巡抚。” 当下,张懋心中更加欢喜了,不称下官,不称末将,而是晚辈,这个称呼是有含义的。 因为自己曾在夷洲岛任职,算起来属于靖王一脉的人,而毛宪清又是靖王入室弟子,一句晚辈意思就是,大家都是一家人。 这个称呼无疑是拉紧了两人的关系,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种亲切感可不是套两句近乎就能套出来的。 “来,坐下说。”这时候,张懋才看到毛宪清身后跟着的年轻土家女子,心中有些疑惑,问道,“这位是?” 毛宪清说道:“此人乃贵州宣慰使奢夫人之女奢燕儿,此次土司四十八寨共有两千余人自愿跟随晚辈前来,奢姑娘便是这些土家兄弟的首领。” 张懋显得有些震惊,问道:“你是说,这次前来,还带了两千多土司的兵马?” “正是。” “他们……怎么会……”张懋看了看燕儿,咽了口唾沫,然后说道,“嗯……就是怎会突然想到来参军了?” 张懋来云南就是平叛的,平谁啊,就是土司啊! 所以,这句话原本是问,他们不找事就不错了,今天怎会突然转了性,想到帮大明抗击外敌了? 但是看在毛宪清的面子是,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毛宪清平静地说道:“贵州都指挥使马袁长期欺压土司的百姓,晚辈一怒之下,将人当众斩了,土司各寨为了新生感激,自愿一同前往安南,为朝廷出一份力。” 张懋张大嘴巴,正三品的都指挥使,你给……砍了? 过分了吧? 但是转念又一想,靖王的学生,做出这种事……好像并不过分…… 算了,你上头有人,这事我就不管了。 “这个……嗯,今日大家还是一起讨论一下,安南这一仗该怎么打。” 赵铁锤说道:“末将带先锋营打头阵,中军随后即可。” 自从漠北一战,赵铁锤所率领的先锋营已经成型,三千人规模,不大也不小,装备以火器为主,部队的战斗力强,而且,机动性也很强,打不过还能跑,作战方式非常灵活。 张懋却笑着摇摇头,说道:“赵将军有所不知,我大明与安南之间多是崇山峻岭,不比漠北的平原,先锋营的作用怕是不好发挥。” 赵铁锤却没想到这一节,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先锋营该如何行动,还请张帅吩咐。” 张懋指着舆图说道:“由此处入安南,有两条路线,但是这些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对我方行军不利啊。” 这时候,燕儿突然说道:“这条路画错了吧。” 众人有些诧异,张懋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燕儿自小便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想到什么便直接说了:“这条路画错了,应该是通向这里的。” 说着,燕儿用手在舆图上比划了两下,将路的方向通道一处谷地。 张懋眉头皱起,若是真的如此,大军沿着这条路出发,岂不是被带到沟里了? 别看自己有二十万大军,兵强马壮,可若是在山间迷了路,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有这里,这条河早就改道了,现如今这里早已经没有水了。” 张懋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大军出征,水源问题乃是重中之重,若是断了水,怕是不出三日,就会出现兵变了。 紧接着,燕儿又之处舆图中标记的几处错误,张懋越听下去,越是心惊,于是将负责收集舆图的军官窦宽叫来。 “张帅有何吩咐?” 张懋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份舆图自何处而来?” “是下官从云南都指挥使司的库房里找出来的。” 闻听此言,张懋顿时心中不满,继续问道:“你可曾看清楚,这份舆图是什么年份的?” 窦宽想了想,说道:“下官查验过,是正统十三年制。” 张懋再也忍不住,怒道:“正统十三年至今已有五十年了,难道五十年来,图上这些道路、河流还是原貌吗?” “这……” 窦宽心生疑窦,我只管给你找图,至于道路河流怎么变化,我哪知道? “你拿到舆图的时候,就没有和当地人确认一下吗?” “下官,下官……” “你可知,这其中若有一条道路出现错误,一条河流出现改道,就会影响大军的整个行程,出了问题,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窦宽额头冷汗直流,原本只是去寻一张舆图而已,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可是,你也没说要最新的啊…… “今日若不是奢姑娘指出来其中的错误,老夫险些被你坑死!” 窦宽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下官知错了,这就派人去打探清楚。” 张懋看着窦宽,心中越想越气,怒道:“大军立即开拔,你现在去打探还有用吗?” “啊……这……” “来人!将窦宽扔到马厩去!” 窦宽哀求道:“张帅,下官不会养马啊!” 张懋冷冷道:“若是养不好,军法处置!” 窦宽简直是欲哭无泪,怎么就突然变成马夫了,马夫就马夫吧,还要军法处置? 处理完窦宽,张懋继续说道:“奢姑娘,为何你对这里的地形甚是熟悉?” 燕儿说道:“因为我们的寨子就在那边啊,很近的。” 张懋转头看了看毛宪清,说道:“看来,贤侄今日带来的不止是两千兵马。” 燕儿不解,也看向毛宪清,毛宪清只是笑着说道:“二十万大军出征,自然不差区区两千人。” “你们在说什么啊?” 燕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听不懂,见两人一脸的神秘,便转头看向赵铁锤。 赵铁锤说道:“你的毛相公带你们来的时候,早就算计好了。” 燕儿眉头皱起来,问道:“算计什么?” “当然是带你们前来的理由啊。” “什么理由?” 赵铁锤无奈,只得解释道:“若只是两千兵马,其实没多大必要,毛相公既然带你们前来,定是想好了接下来如何发挥这支部队的实力,你还是让他说吧。” 燕儿看向毛宪清,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毛宪清苦笑一声,说道:“贵州土司四十八寨的百姓常年生活在大山之中,定然对山里的情况十分熟悉,若是跟随赵将军的先锋营,一起打头阵,效果会好上很多。” 这些人若是留在中军,确实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是和先锋营走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 燕儿想通这一节之后,质问道:“你早就算计好了?” “这怎么能叫算计呢?”毛宪清赶忙解释道,“无论是明军还是土司,所有人各司其职,各尽其用,这不是挺好的事吗?” 燕儿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善,继续说道:“我是问你,来的时候,你就计划好了,让我们当先锋,去打头阵?” 毛宪清想了想,说道:“确切地说,是配合先锋营,一起打头阵。” 赵铁锤随后说道:“先锋营火器精良,你们跟在我们身边,尽管放心。” 燕儿将头扭过去,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土家人从来不怕危险,只是有些人啊,表面上看起来很老实,其实,心机深的很呢!” 毛宪清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说道:“先锋营的事,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张巡抚有何打算?” 张懋想了想,说道:“当初太宗皇帝征安南,乃是家父率兵八十万,仅筹备工作便准备了半年之久,现如今我等不可轻举妄动,需徐徐图之。” 八十万只是个虚数,但是,三十万人总是有的,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前期的筹备工作太过繁杂,半年时间其实不算多。 毛宪清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依晚辈看,我军只管按计划向前推进即可。” 张懋说道:“向前便进入安南国的地盘,他们定然有所防备,还是小心为妙,不可轻举妄动。” 毛宪清淡淡一笑,道:“他们应该不会过多抵抗的。” 张懋疑问道:“贤侄何出此言?” 毛宪清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夷洲、琼州和吕宋三卫已经集合一万水师,自海上出发,按时间来算,现在也快到占城了。” 张懋仍是不解,问道:“那又如何?” “这支部队才是征安南的主攻点。” 张懋不禁笑道:“贤侄休要说笑,三卫总共才一万兵马,我们这边是二十万,哪边是主攻,哪边是配合,不言而喻。” 毛宪清摇了摇头,说道:“主攻点不一定是人数多的那一方,自占城到升龙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夷洲三卫的装备以轻型火器为主,机动性很强,一路打过去,势必比我们先一步到达升龙城。” 张懋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获胜?” “张巡抚在夷洲岛待过,对夷洲卫的作战方式应该很熟悉吧?” 听到这里,张懋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道:“难道说,朝廷派了二十万人,是为了给那一万人打掩护?” “不完全是,”毛宪清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攻下升龙城,一万人足够了,但是要彻底占领这里,必须要有更多的兵马进驻,否则,很难解决地方的反叛势力。” “如此说来,我没带任务是……驻守?” 张懋郁闷地直咗牙花子,本以为终于等到大显身手的时刻,却没想到,自己的任务只是走个过场…… “差不多吧。”毛宪清点点头,说道,“当然了,北方战线也很重要,起码给安南国施以压力,让他们感觉到腹背受敌,想必,他们的心理防线很快就会崩溃,届时,自可不战而降。” 听到毛宪清这么说,张懋满腔的抱负化作乌有,既然只需要走过去就行了,这仗还打个球啊? 第431章 神兵天降 安南国的地理狭长,北部与大明毗邻,两国交界处是崇山峻岭,越过这些山川,便是一处开阔的平原,王都升龙城就建在此处,再向南去,便是占城国。 占城国最早为占人所建,占人崇拜湿婆和毗湿奴等神,采用种姓制度,秦汉时为象林县,又称林邑。西汉时,属交趾刺史部日南郡,东汉末年,占族人区连杀死汉朝日南郡象林县令,从中原政权中独立出去,建立占城国。 这片土地位置非常优越,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此地的稻米,可以做到三熟,粮产极高,有了稳定的粮食做基础,占城国曾经强盛一时,多年与真腊以及安南之间发动战争,不断地消耗占城的国力,时至今日,竟面临亡国之患。 现在,占城的国土只剩下最南端的毗阇耶城,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座城能保多久,很难说。 很可能明日一觉醒来,安南大军就到眼前了。 当初给真腊国送去求救信,结果真腊国说了,你忘了当初怎么打我的了?我没去跟安南一起打你就不错了,你还想找我出兵救你? 简直是开玩笑! 无奈之下,占城国想到了大明。 自从大明开海之后,占城国曾经去朝贡过一次,但是安南国也去朝贡了,大家都是名义上的藩属国,也不知道大明管不管。 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毗阇耶城内,占城王盘罗茶全正在和所剩不多的将士们商议接下来的战局走向,场面非常压抑,因为在场众人都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是不可能与安南国对抗的。 “大王,不好了!”一名卫兵飞奔入内,喘着粗气说道,“安南大军又往南移动了五十里,已经到城下了!” 盘罗茶全脸色惨白,虽然此前焦虑万分,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临,反而释然了。 死不可怕,等死的过程才可怕。 现在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死期,行了,那就这样吧。 “诸位,今日就到这吧,这些天大家没日没夜都忙坏了,都早些回去歇息。” “大王!”中军统帅摩诃贵皱眉道,“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不去思索退敌之计,却让大家回家睡觉,这是何意?” 盘罗茶全轻笑一声,道:“现在还议什么啊,还有用吗?” 摩诃贵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大王是准备放弃吗?” “我来问你,我们还有多少人?” 摩诃贵回道:“能上战场的,约有一万。” “一万人……”盘罗茶全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敌军人数是我们的十倍,二十倍,怎么打?”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啊!” “现如今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无非是徒增伤亡罢了,算了,明日一早,开城投降,他们要的人是我,你们只要不再反抗,还能留住这条性命。” “大王,可是……” 盘罗茶全挥挥手,说道:“行了,就这样吧,都散了吧!” 遣散了部下,盘罗茶全却一夜未眠,最后找了根绳子,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次日一早,占城王自尽的消息传来,但是,众人已经没有时间为国王举行葬礼,也没有时间默哀,因为安南人开始进攻了。 摩诃贵被推到领袖的位置上,因为……占城王室已经死光了…… “将军,敌军进攻了,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啊!” 若是在平时,摩诃贵定会出兵抗敌,可是,当他自己坐到这个位置,想法却有些不同了。 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小小的决定都关乎到全城百姓的生死。 出去应敌吗? 那好,你是有气节了,宁死不屈,可是城里的百姓呢? 仅仅因为一人的喜好,便让万千人搭上性命,这样做……明智吗? “将军,到底该怎么办,你倒是下令啊!” 摩诃贵心乱如麻,说道:“若是开城投降,是不是城里的百姓可以幸免?” “不一定,”底下的将领中有人说道,“安南人攻清化城的时候,守城的主将开城门投降,但是城里的百姓依然被屠杀殆尽。” “既然如此,还投个屁的降啊!”摩诃贵当机立断,“所有人,组织兵马,守城!” 这一仗非常惨烈,安南出动十万大军,对毗阇耶城发动了总攻。 摩诃贵则身先士卒,带着城里的将士和百姓们一起守城,看着潮水一般的敌军,心中不禁骂娘,你个占城王也太坑了,自己一死了之,把我们放在火上烤。 如果你开城投降也就罢了,起码大家还有条活路,但是现在你死了,我成了领袖,人家现在破城直接要拿我的脑袋立功,这事谁受得了? 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摩诃贵拼了老命,无论昼夜,城墙之上,总会有一个坚毅的身影,不避矢石,他走到哪里,众将士立即情绪高涨。 连续数日的攻城,令整个毗阇耶城陷入最紧张的状态。 无数的军民在城墙上防守,而城下,越来越多的石炮被安南人搭建了起来,无数的石块在天空划下弧线,摧击着城门和墙垛。 城里也有许多的砖石横木,被拉到了城头上,砸下去之后,哀嚎声不绝于耳。 但是,安南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人家的补给源源不断,打持久战也不怕。 城中已经开始愈发的艰难了,因为火药已经消耗殆尽,大炮失去威力,就差搬着往下砸了。 不得已之下,军民们开始拆毁屋子,用这些砖石木料进行还击。 就在战事最为胶着的时候,一艘艘的舰船,却是出现在了海平面上,渐渐显露出了巨大的船影。 毗阇耶城紧邻大海,而且多为深水,船只可以畅通无处,不必担心暗礁。 甲板上,俞元赞已经发出了号令:“放下登陆舰船!” 夷洲卫、琼州卫、吕宋卫的水师,早已枕戈待旦,特别是夷洲卫,出海打仗嘛,也是在是稀疏平常的事。 当初都快打到扶桑国的本土去了,现在不就一个安南吗,多大点事? 一艘艘平底的舰船落下了大船,将士们整齐有序地顺着揽绳,纷纷上了登陆舰船。 随即,海面上,上百舰船齐发,顺着潮水,这平底的舰船便直接冲上了沙滩。 一登岸,俞元赞便命人打出了旗语,先是火炮进攻! 轰隆隆! 二十门佛朗机炮开始对安南人的军队进行火力覆盖,几轮射击之后,死伤不计其数。 正在攻城的安南人有点懵逼,他们压根就不曾想到,明军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是在水师登陆之前,他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当火炮声响起,一颗颗开花弹在阵中爆炸开来的时候,安南人才意识到,敌袭了。 “还击!” 安南人也有火炮,但是数量很少,此外还有投石机,勉强也可以算作是远程火力。 轰隆隆! 安南人阵中巨响再起,却不是自己的大炮开火了,而是……炸了! 佛朗机炮重量小,射速快,哪怕精度有限,但是二十门佛朗机炮去打那三两架笨重的老式火炮,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大炮、投石机相继被炸的粉碎,安南人开始慌了,他们知道,如此下去只能坐以待毙,于是,领头的将军果断下令,放弃攻城,转而向明军的滩头阵地冲过去。 你火炮厉害,那我就跟你肉搏,让你的火炮无法发挥! 主意打的挺好,问题是……人家还有雷火炮! 一颗颗手榴弹砸过来,安南人有些不明所以,什么砖头石块都往我头上扔…… 轰! 手榴弹的爆炸效果一点也不比佛朗机跑的威力小,因为手雷里面都是最新式的黄火药。 遭遇雷火炮的洗礼后,安南人死伤惨重,但是,现在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他们期待短兵相接,因为这有近距离肉搏,才能消除对方火器的威力。 紧接着……砰!砰!砰! 火枪手开始射击,燧发枪又收割掉一部分安南人的有生力量。 这时候,安南人都快哭了。 明军是怎么了,这么多样式的火器,让人怎么玩?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办,继续冲! 终于,安南人在折损将近五成兵马之后,与明军碰撞在一起! 与此同时,俞元赞便命人打出了旗语,全体进攻! “冲啊!杀啊!” 安南人本以为冲杀到近前,终于摆脱了对方火器的压制,却没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明军不退反进,向安南人对冲过来,看起来稀稀拉拉,三五成群,一点阵型也没有,但是一交上手,却发现情况不对。虽然看似没有章法,但是五六个人可以结成一个战斗小组,最先之人,手持藤牌,后面是长矛手,两边是带刀的侧翼。而且,各小队之间竟然还有配合,一队人杀死一人,另一个小队已交错冲杀而上,数百个这样的小队,轮流冲刺,转瞬之间,满地便是尸首。 这是改良过的小三才阵,五人一队,每一个小队,都成了战场上的杀戮机器。 因为狼宪实在不好带,所以换成了长矛,威力弱了点,但是对付安南人足够了。 城墙上,摩诃贵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明军,大喜过望,怒吼道:“是大明的军队,我们的援军来了,哈哈哈,天不亡我啊,所有人,准备与我一同出城杀敌!” 安南人终于溃败,来的时候是十几万大军,逃跑的时候,剩下一万不到,战损超过九成,几乎全军覆没。 事实上,安南的军马也就是挑软柿子捏,他们的武器装备和明军没法比,一触即溃是必然的。 张延龄一直在后方没有露面,因为在他的计划里,自己不需要出面。 前方有俞元赞足够了,自己等结果就好。 这一战之后,摩诃贵亲自将大明的军队迎接到毗阇耶城,只是看着这位年轻的将军,心中非常诧异,实在是……也太过年轻了,如何能带领这么猛的一支军队? 军队里和别的地方不同,是需要资历的,你武功再高,所有人都打不过你,但是人家可以不服你。 我虽然我承认打不过你,但是,我就是不服,你能怎样? 看到其他将领对这位年前将领毕恭毕敬的样子,摩诃贵心中暗道,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要么有过人的智慧,要么就是大明的皇亲国戚。 “请问将军怎么称呼?” 随即有人介绍道:“此乃大明南洋都督府总督,建昌伯张延龄。” 摩诃贵赶忙行礼拜倒:“末将摩诃贵见过张总督!” 张延龄略微点点头,说道:“你还会讲汉话?” 摩诃贵回道:“只会一些简单的,复杂的就不行了。” “你们的国王呢?” 摩诃贵有些郁闷地说道:“死了。” “死了?”张延龄倒很是意外,说道,“城不是没有破吗,我们来的也不算晚啊,怎么就死的?” “安南人大军抵达城下的那个晚上,自缢身亡。” “这还难办了……”张延龄摇了摇头,道,“我拿着大明朝廷给占城王下的圣旨呢,现在给谁传旨啊?” “等战事结束,我等自会去寻找王室血脉,继承王位。” “太麻烦了……”张延龄摆摆手,说道,“我看你这人不错,就你了,接旨吧!” “啊?” 摩诃贵张大嘴巴,什么啊就让我接旨? “啊什么啊,让你接旨,听不懂吗?” “这个……在下只是个将军……” “不管你是什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占城的负责人,接旨!” 摩诃贵脑子里迅速盘算,若是自己接了,是不是……就成了占城新的国王? 看样子,占城王盘罗茶全死的还挺及时…… “占城勇武将军摩诃贵恭迎大明皇帝圣旨!” 张延龄打开手中的绢帛,看了两眼,又合起来,然后说道:“我就不给念了,大概意思就是你要好好配合我们,争取早日把安南灭了。” “末将摩诃贵遵旨!” 张延龄将圣旨递过去,然后说道:“占城是我大明的藩属国,现如今占城王以身殉国,大明朝廷自会给他追认个封号,可问题是,你们都没多少土地了,新国王该怎么任命啊?” 第432章 弘治钱庄 前线大军出征,京师中并没什么影响,唯一的变化就是,手工业越来越多了。 因为朝廷大肆收购物资,导致市场上各种货物供不应求,一个接一个的作坊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直接导致农村里的劳动力越来越少,这下子地主急了,没人种地可不行啊,于是,佃户的酬劳越来越高,同时,大量引进耕牛。 在以前,地主可舍不得买牛,因为一头牛的价钱能顶十个成年男子,这笔帐都算的清楚。 现在劳动力越来越稀缺,相比之下,耕牛的价钱越发显得就没那么贵了,而且,朝廷已经收回漠南,草原上盛产牛羊,要多少有多少,漠南都司的牛羊源源不断向中原供应,形成一条新的产业链。 看到漠南都司的百姓一个个都有了出路,草原其他各部的牧民开始眼红了,以前不服朝廷管教的各部落纷纷主动向朝廷示好,就连西边瓦剌、漠北朵颜三卫等部落,也悄悄地向漠南都司迁徙。 本来游牧民族就是居无定所,茫茫草原上,也没有个明确的边界线,赶着牛羊走过来,把帐篷往这一扎,咱以后就是大明漠南都司的人了。 在一片生机勃勃之中,一间重新装修后的酒楼悄悄开张了。 确切地说,这里原来是酒楼,现在,是一家钱庄。 大明弘治钱庄! 钱庄是封建社会后期出现的一种金融组织,最初业务主要是货币兑换,后渐增加存款、放款和汇兑业务。 自古以来,金银长期处于稀缺状态,以至于在民间出现多种货币混合流通状况,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存在多种货币,当时各国之间的货币是可以互相兑换的,后来秦统一六国,统一了货币,规定黄金为上币,单位是镒,铜为下币,单位是半两。半两钱早在战国秦即已铸行,初为圜钱,旋即改为方孔圆钱。秦统一以后,将半两钱推行全国,自此,方孔圆钱这种货币形制一直沿用了两千余年。 货币兑换业务则自西汉开始出现,到唐宋有所发展,始由金银店、柜坊等兼营,元及明初,朝廷欲专行纸钞,民间仍用银锭和铜钱,银、钱、钞三品并行,多种公私机构商号兼营兑换业务,这些机构就是钱庄的前身。 由于金银铜这些货币金属太过稀缺,朱元璋大量发行大明宝钞,并颁布钞法,设宝钞提举司,其下再设抄纸、印钞二局和宝钞、行用二库,并于次年以中书省南京名义发行。 这个想法是好的,而且老朱也很重视,宝钞的设计也是花了心思的,最终定为方形,高一尺,宽六寸,主青色调,外为龙纹花栏,横题印有“大明通行宝钞”,其内上两旁为篆文八字“大明宝钞天下通行”,从外形上来说,起码看起来很霸气。 问题是老朱没研究过经济学,以为钞票这玩意想怎么印,印多少,都是朝廷说了算,毕竟我是皇帝,皇帝说的话能不好使吗? 可问题是,市场规律还真就不是皇帝能管的。 没有等价的金银做支撑,大明宝钞只发不收,既不分界,也不回收旧钞,致使市场上流通的纸币越来越多,宝钞泛滥成灾,发行当年就通货膨胀,贬值极快,百姓纷纷弃之。 洪武二十二年前后,江西、福建一带,二贯纸钞只能换铜钱五百文。到了永乐年间,一石米最多的时候能值宝钞一百贯。 正统年间,大明宝钞贬值,政府放松用银禁令,银钱公开流通。此后几代,由于私钱庞杂,铜钱轻重不一,成色各异,制钱、私钱、白钱三者之间的比价差异大,变动多,单是制钱就有金背、旋边等几十种名目,市面上便出现了大量的兑换业务。 在此情况下,贩卖铜钱和私铸私熔更多,乃出现若干专营铜钱兑换的金融组织,称为钱庄,这个钱庄和新开的弘治钱庄完全不是一回事,只是个铸钱的作坊,又称为钱店或者钱铺。 大明弘治钱庄开张之后,生意的火爆程度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门可罗雀! 毕竟,大明宝钞这四个字已经彻彻底底地烂了,烂在了百姓的心中,烂到了骨子里,无药可救的那种。 张鹤龄正在批折子,发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看是刘健,然后继续低下头来,口中说道:“刘阁老来了啊,坐吧。” 刘健并没有坐,而是脸上带着怨念,问道:“请问殿下,弘治钱庄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那个啊,”张鹤龄将最后几个字写完,然后放下笔,说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听闻殿下要求百姓拿金银和铜钱去兑换纸钞?” “怎么跟你解释呢……” 刘健以为对方在想办法敷衍,当下语气非常坚定,问道:“殿下只管回答,是也不是?”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既然是钱庄,当然有兑换的业务。” 刘健面带怒色,质问道:“殿下不知道此举将会断送大明江山吗?” 张鹤龄却笑了笑,反问道:“刘大人何出此言?” 刘健冷哼一声,道:“殿下可知,现如今米价几何?” “一石米大约是……”张鹤龄稍加思索,然后说道,“三百到五百文不等吧,毕竟有上等米,也有劣质米。” 刘健继续说道:“那好,殿下可知,多少宝钞能买来一石米?” “按照现在的行情,怕是超过一百贯了。” 刘健显得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张鹤龄对民间的市场了解的如此透彻,但是,还有疑问。 “时至今日,市面上宝钞积之市肆,过者不顾,已经无法通行,殿下为何还要设立钱庄,竟然还要求百姓拿金银铜钱去兑换,这是何道理?” “刘大人先别急,来,先喝杯茶!” 刘健本来不想坐的,但是年纪大了,站久了腰疼,便顺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刘大人可知,为何大明宝钞贬值的这么严重?” 刘健刚刚端起茶杯准备喝呢,一下子愣住了,对呀,只知道大明宝钞贬值相当严重,可是,为何会贬值呢? 明明印的一贯面额,但是实际上只能值五文钱,这可是大明朝廷印的啊,相当于皇帝的圣旨,可是,为何到了民间,圣旨就不起作用了呢? 这个问题,还真没仔细思考过。 看到刘健发愣,张鹤龄继续说道:“为何金银铜钱一直不贬值呢?甚至太祖高皇帝曾下令,严禁民间使用金银交易,饶是禁令如此之森严,却还是无法阻止,这又是为何?” 刘健更加懵逼了,对啊,为什么呢? “历朝历代,金银都是硬通货,自然不会贬值了。” “为什么金银就可以成为硬通货?” 一番灵魂拷问之后,刘健已经有点后悔来文华殿了,正在检讨自己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往这凑什么…… “因为,金银……硬啊……” “硬的东西就是硬通货?石头也硬,为何不行?” “石头……多啊,满地都是,和金银没有可比性。” 张鹤龄笑笑,说道:“没错,刘大人说得对!” 此时刘健满脑子里都是问号,瞎说的也对? “金银之所以能成为货币,而且自古以来经久不衰,一来,是金银稀有,物以稀为贵;二来,是因为金银的稳定性,黄金最佳,白银次之,然后是铜钱,甚至也曾有过铁钱,可为何宝钞不行呢?” 刘健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试着说道:“是因为……宝钞是纸做的,不值钱?” “正是!”张鹤龄拍手称赞道,“刘大人学富五车,博古通今,在下佩服。” 刘健却更加纠结了,问道:“可是,宝钞不是一般的纸,是朝廷发行的。” “那又怎样?朝廷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吗?” 刘健看了看谷大用,又看了看角落里提笔记录的翰林,说道:“靖王殿下,你这番话可是有大不敬的嫌疑啊。” 张鹤龄却不以为然,说道:“若是朝廷说的话都是对的,太祖高皇帝为何揭竿而起,推翻前朝?” 刘健琢磨了一下,心说,你不会是在影射吧,想说大明重蹈前朝的覆辙? “虽然是朝廷发行的宝钞,但是,经济规律却不是朝廷能够掌控的,若是一味地发行宝钞,给天下百姓每人印上一万贯,是不是大明百姓各个都成了万贯家财?” 刘健感觉张鹤龄的话有些道理,可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 到底哪有问题,却又说不上来。 给天下百姓每人印一张万贯宝钞,真的都成了万贯家财吗? 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那可真的是天下大治了。 问题是,为什么这样做不行呢? 毕竟没有接触过经济学,刘健也是头大,脑子里各种思路纠缠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太祖高皇帝发行宝钞的初衷是好的,毕竟金银和铜钱不便于携带,特别是数量大些,运输是个问题,而纸钞就不同了,折叠起来放在口袋,灵巧轻便,还不容易丢失。” 刘健已经陷入沉思,突然抬头问道:“那为何宝钞的发行,最后失败了?” “其实,也没有完全失败,大明宝钞最开始发行的那几年,是立了功的……” 刘健已经不想说话了,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问号,只想听听张鹤龄怎么说。 “开国之初,是急用钱的时候,诸如农田水利各种事,常年都是大把的砸钱,关键是与北元的战争还在继续,每年国防都是大笔花费,样样都急等着用钱。钱的事不解决,大明如何生存下去,都成了问题,这个时候,是宝钞解决了大部分问题。” 刘健一边听,一边默默点头,大明宝钞问世前,明王朝几乎天天愁钱,俸禄军费国家建设,时常闹的揭不开锅。有了宝钞后,这锅就好揭了。尤其是最大头的军费,对北元战事最激烈的几年,明朝的军费开支,物资钱粮供应,几乎全是宝钞买单,撑着明朝追亡逐北,终于打出一个和平环境。 同样起大用处的,更有朱元璋时代的农业工程建设,整个洪武年间,明朝多次启动空前人力,大修农田水利和驿道,三十年里单是水利堤坝就修了五千多,塘堰更修了四万多,明初火速飙升的农业产值,就是这么修出来的。当然,这些也是宝钞撑起来的。 问题就在于,这个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宝钞面值上的钱数,一不留神就暴跌,仅仅在朱元璋在位年间,宝钞就贬值了好些次,朝廷对于这个问题,都是强力弹压,开始的时候,勉强能把宝钞价格拉回来,但是时间久了,朝廷说话也不好使了,老百姓压根就不认这玩意。 永乐皇帝在位时,民间大额的经济交易,特别是买地买房这类交易,卖家买家有时宁愿用米麦丝绸来换,也绝不用这加速贬值的宝钞。 自此以后,贬值的问题彻底失控,哪怕朝廷多次重手整治,却是再也没用了。 宝钞的信度,也逐渐消失,最终流于破产。 张鹤龄当然知道古人对经济学并没有多少研究,一来朝廷科举取士,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是八股文,跟经济学完全没关系;二来,大明重农轻商,从根本上就不鼓励商业。 在开国之初,需要休养生息,国策农业为主是没问题的,毕竟大家都需要吃饭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再不大兴工商,仅仅依靠农业,是无法进步的。 想要发展工商业,第一步,就是钱的问题,必须解决。 “弘治钱庄发行的银票和原来的大明宝钞完全不同,银票不是朝廷想印多少就印多少,而是根据钱庄金银的储量来发行的,有多少银子,就印多少银票,多一两都不行。” 刘健听出了些门道,问道:“也就是说,银票就等同于钱庄里的银子,只是用票据来代替。” “不错,百姓将银子存进钱庄,就可以换取等额的银票,同理,百姓拿着银票去兑换,任何时候,都可以换出足量的现银。” 第433章 没钱可以贷款 刘健大致听明白了,点着头说道:“这样的话,还是相当于用金银在流通,本质上没多少区别,问题就在于,钱庄的信誉度怎么样,百姓愿不愿意将银票存进钱庄?” 张鹤龄说道:“这就是弘治钱庄最大的亮点,百姓往钱庄里存钱的时候,是有利息的。” “利息?”刘健疑问道,“你让百姓把金银存进钱庄,换成纸质的银票,还要跟人家要利息?” 张鹤龄黑着脸解释道:“不是跟人家要利息,是给人家利息。” “给……利息?” 刘健又懵圈了,将银子存进钱庄保管,还能赚钱? 张鹤龄点点头,道:“对啊,给利息。” 刘健脸上带着疑惑的神色,问道:“给多少?” “这个要看存钱的期限,如果是随时支取的那种,可称之为活期存款,是一厘息,定期的话会多一些,存一年,是两厘息,定期时间越长,利率越高,存上十年,有五厘息。” 刘健心中默默盘算,存十年是五厘息,也就是说,存一百两银子进去,每一年能增加五两,十年就是五十两,这个数字听起来……很诱人啊! 什么也不用干,每年白白能落五两银子,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这样开钱庄,岂不是要亏的裤子都没了?” 张鹤龄摇摇头,道:“方才说的都是存款业务,还有贷款呢!” “贷……款?”刘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想以朝廷的名义放高利贷?此事万万不可!” “不是高利贷,就是正常借贷。” 张鹤龄直感觉头大,这老头对自己的成见也太了,无论干点什么,在老头眼里都像不怀好意,我这是办银行,利国利民,怎么跟高利贷扯上关系! “正常的……借贷?” “对,钱庄给存款人付利息,当然也要向贷款人收利息,借贷的利息从两厘到一分不等,具体要看借贷的时间、用途以及贷款人的信誉度。” “信誉……度?” 刘健感觉自己脑瓜子有点不够使,也不知道靖王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搞出来这么一大堆新名词。 “信誉度就是对贷款人的考评,包括职业、收入、年龄,有没有欠债不还的记录等等,信誉度越高的人,钱庄对其放贷的审核程序也会相应顺利一些。而且,朝廷对于一些民间作坊,会酌情考虑低利息贷款,甚至免息贷款的,鼓励大家创业。” “所以,给存款的人付利息,是为了让大家把钱存进来,然后再放贷出去,这样一来,不但钱庄能赚钱,存钱的百姓也能赚钱,而那些贷款的,定是有更加可观的收益才会找钱庄借贷,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是受益者?” 眼见刘健终于想明白了,张鹤龄赶忙点头道:“不错!” “可是,不对劲啊……”刘健却更加迷糊了,说道,“有人赚钱,必定有人赔钱,若是大家都赚钱,钱从哪来?” 张鹤龄甚感欣慰,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刘健是真的明白了。 “当然是国民生产总值整体提升啊!” “国民……生产……总值?” “这么来说吧,好比一个村子有一百人,一年产稻米一千石,也就是平均每个人能分到十石米,如果有人多拿了一石米,那就必定有人会少拿一石,是这样吧?” 刘健点了点头,补充道:“也可能是几个人总共少了一石米。” 张鹤龄心中暗道,严谨! “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人多拿了一石米,但是其他人手里的米却没有少,都是十石,这种情况能否出现?” “不可能!”刘健摇摇头,道,“除非地里产的稻米不是一千石,而是一千零一石。” “这就对了!”张鹤龄一拍手,说道,“大家都赚钱,没有人赔钱,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只需要地里的稻米总量增加就行了。” 刘健恍然大悟,许多年来,大明的生产力其实是没多少变化的,所以,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其他大臣,都已经默认为大明就这么点资产,你多拿一分,我就少一分,但是却没想过,总量是可以提高的。 所以说,将钱庄运转起来,让所有人都有得赚,理论上来说,是完全可行的。 而且,如果钱庄运转顺利,就说明,大明的总产值的的确确是在增长。 张鹤龄继续说道:“弘治钱庄的另一个亮点,就是用银票代替金银在市面上流通,这样大家就不必揣着沉重的金银铜钱上街了,特别是大宗交易,几百两、几千两的银子,运输极为不便利。” 刘健琢磨了一会,又问道:“还有一个问题,假如说,有人存了一百两银子,定期一年,但是半年后,有事情急需用钱,这时候该怎么办?” “可以提前取出,但是,这种情况就没有定期利息了,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钱庄会根据存钱的时间,按照活期存款的利率核算利息。” 刘健听完,站起身来,转头就走。 张鹤龄问道:“刘大人不再坐会了?” “老夫回去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明日都存到钱庄去!” 张鹤龄愣住,半晌后,自言自语道:“钱庄有贵宾业务,可以委派工作人员上门服务的。” 谷大用在一旁说道:“刘大人真是耿直,殿下这么一说,他就信了。” 张鹤龄转过身来,笑了笑,说道:“就是,说啥他都信。” 谷大用也露出笑容,说道:“贪小便宜吃大亏,这样的人最好骗了,存钱还能拿利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突然,张鹤龄脸色沉下来,问道:“你的意思是,本王开设钱庄是在忽悠大家?” 谷大用脸上的笑容僵住,嘴角哆嗦了一下,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谷大用赶忙跪下,将头埋的低低的,说道:“是奴婢口无遮拦,求殿下恕罪!” 通过这半年多的接触,谷大用已经把张鹤龄的脾气搞清楚了,如果真的犯了错,千万别推脱责任,也不要死鸭子嘴硬,赶紧痛痛快快认错。 人家看你认错态度好,这事就算过去了,如果推卸责任,找各种理由,或者是拒不承认,那就严重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暗暗落泪,别的太监都是熬着自己主子当了皇帝,能够风光一把,可自己悲催的,傍太子傍不过刘瑾,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傍上靖王的大腿,可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打算让自己沾光,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敲打敲打。 得亏自己意志力坚强,若是换成刘瑾那副矬样子,怕是早就抑郁了。 张鹤龄突然问道:“你是自幼进宫?” 谷大用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回禀殿下,奴婢自幼家贫,上有兄弟姐妹多人,六岁的时候,逢大旱,家中实在无粮,便托关系将奴婢送进宫里,起码不会饿着肚子。” “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还在吗?” “父母已经亡故,目前还有两位兄长和一位姐姐尚在,其余的,都在灾年饿死了。” 张鹤龄慢慢说道:“现在你是内庭总管太监,也算是有权有势,为何不见你举荐你的兄长做官?” 谷大用顿时心里一个机灵,赶忙说道:“殿下饶命,奴婢不敢!” “你害怕什么,我就是跟你闲聊几句,来,起来回话。” “奴婢,奴婢……不敢……” “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废什么话!” 谷大用缓缓站起身来,两条腿还在哆嗦。 “奴婢承蒙殿下看得起,也知道自己身上担子重,每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绝不敢以权谋私,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兄长和姐姐在老家受苦,便将自己的俸禄拿出来一些分给兄长和姐姐,让他们能够衣食无忧。”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半年多了,这段时间,银子没少赚吧?” “也没赚多少……”谷大用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双腿一软,再次跪倒,将头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冤枉啊!”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赶紧起来吧,收钱的时候挺痛快的,现在装什么蒜?” “奴婢……确实收过一些礼金,但,但……那都是平日里关系好的朋友,都是一些正常的走动……” “你收了多少银子,什么时候的收的,都是谁送的,我都清楚。” 谷大用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之所以没收拾你,是因为你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比如说,那个叫何敏的太监因为偷钱被关起来,托人给你送的钱为自己开罪,你就没收,不错,知道什么钱可以拿,什么钱不能拿,说明你很聪明。” 谷大用仍旧以头抢地,不敢接话。 “聪明人肯定会赚银子,你家里银子应该不少吧?” “没……没多少……” “那你觉得,弘治钱庄能赚银子吗?” “钱庄放贷收利息,定能稳赚不赔!” “可是,放贷要有本钱的,钱庄现在缺银子啊!” “啊?” “你家里那些银子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存进钱庄,还能生利息,这样多好?” “奴婢家里……没多少银子啊……” “嗯?”张鹤龄脸色又沉下来。 “有……有一些,但是不多,奴婢明日便存进钱庄去。” “这才对嘛,”张鹤龄脸色缓和下来,又问道,“准备存多少?” “存上……一百两……” 张鹤龄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谷大用。 “额,一千两。” 张鹤龄还是没说话,气氛有些……不是很融洽。 “一……一万两……” “最后一次机会。” 谷大用几乎崩溃,哭喊着说道:“奴婢家里有白银三万七千余两,明日都存进去!” 张鹤龄面露鄙夷之色,说道:“你都内庭总管太监了,半年多的时间,才搞了这么点钱?” “奴婢不敢捞钱啊,大家都知道殿下为人正直,从不以权谋私,都不敢给奴婢送银子啊,还有刘瑾那厮,每天盯着奴婢,时刻准备着将奴婢赶下台,奴婢,奴婢……苦啊……” “行了,哭什么啊,你先把钱存了,然后跟其他太监宫女通个话,弘治钱庄是朝廷的买卖,都去帮帮场子,多少贡献一点。” 谷大用抽抽涕涕地说道:“奴婢……谨遵……”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这么高的个头,哭什么?丢不丢人?起来!” “是!” “还有,你家的兄长和姐姐,现在什么情况?” “回禀殿下,”谷大用终于停止哭泣,缓缓说道,“两位兄长都在老家务农,姐姐借给了邻村一名教书先生。” “他们也没有来找过你?” “是找过,但是奴婢回绝了,给了他们一些银子,就将人都送回老家去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己兄长和姐姐,怎么能这么对待呢?” “奴婢……不敢在殿下面前使手段,所以,所以……” “这样吧,”张鹤龄说道,“现在市面上物资紧俏,各地的新作坊冒出来不少,让你的兄长也开个作坊,带头创业,怎么样?” “啊……”谷大用挠了挠头,迟疑道,“可是,我两位兄长不会做工啊……” “开作坊是当老板的,具体的活雇工人干啊,你姐夫不是教书先生吗,可以去当个账房,你姐姐可以给大家做饭,多好啊。” “那,奴婢回去再拿点银子……” “不用,你的钱终究是你的,你俩哥哥就算赚了钱,也会认为是靠你赚的,要让他们自己赚钱,心里才踏实!” “可是,开设作坊,他们哪有钱啊……” “没钱可以去钱庄贷款啊!” “啊?” “有房有地,都可以抵押,实在不行,把你家宅子抵押了,贷款去创业,发家致富奔小康,多有成就感!” 谷大用都震惊了,我家里又不是没钱,存进钱庄去吃五厘的利,然后贷着一分利的款,我傻啊? 而且,为什么我大哥二哥贷款,要抵押我的宅子? 没道理啊! 第434章 莫名暴毙 弘治钱庄占地面积很大,一楼是存储业务,二楼是借贷业务,上面还有个三楼,是股票交易中心,但是开业之初,除了靖王府和谷大用、刘健等少数几份存钱的,根本没什么业务。 二楼就更加冷清了,只有一份办贷款的。 古大福和古大寿兄弟二人拿着一份地契,很紧张地看着周围,偌大的房子里,二十几个业务员围过来,怎么感觉像抢劫的呢?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俺,俺……来办那个……那个……” “是贷款吗?” “对,对,贷款!” “请问您是办理什么样的贷款吗?” 古大福和古大寿对视一眼,说道:“那个,办,办……作坊。” “好的,请您填一下申请表,再出示一下抵押证明。” “啊?”古大福张大嘴巴,说道,“不会写字啊!” “没关系,您可以口述,我们有人代写,您只要按个手印就可以了。” “好……好的。” 兄弟二人结结巴巴地将事情经过讲清楚,有文员抄写完,按了手印,又审核了凭证,然后说道:“好的,请您留个地址,然后等待回复,三到五个工作日会通知您的。” “这就完了?” “对的,完了。” 兄弟二人再次对视一眼,然后走出钱庄,古大福挠了挠头,说道:“现在该去干啥?” “不知道啊,要不去看看大用?” “对,去问问大用,他肯定知道该咋办。” 此时,谷大用心里正在滴血。 家里的银子都存进钱庄了,换出来一沓自面额不等的银票,房契也被拿去抵押了,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两位兄长身上了,希望他们别把自己的房子赔进去就好。 张鹤龄歪着头看了看谷大用,说道:“发什么呆啊,刘大人杯子里的茶没了,看不到吗?” 谷大用赶忙将心思收回来,上前去给几位内阁大学士换了热茶。 刘健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当务之急,是取下安南,老夫在想,安南虽小,却是一根难啃的硬骨头,千万不可等闲视之,此次先锋入安南的兵马还远远不够,不妨命云南黔国公府,派兵协助吧。” 永乐四年,西平侯沐晟以征交趾功,晋封黔国公,食禄三千石,子孙世袭。 刘健建议委派黔国公出马,是考虑到沐家有征安南的经验,而且位置也近,方便出兵。 李东阳说道:“这样也好,兵部立即拟一个章程,调集粮草以及兵马,随时准备进兵,命黔国公挂帅,再集兵马二十万,争取在三年之内,拿下安南。” 兵部尚书马文升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前线战事顺利,三年之内,完全可以拿下安南,问题是,到时候该如何管理。” 当初宣宗皇帝下令从安南撤兵,就是因为无法管理,朝廷不堪重负,实属无奈之举。 户部尚书叶淇随后说道:“若是再集大军,所靡费的钱粮数目,定是不小,户部最近开销很大,怕是……太紧张……” 刘健说道:“如今战事吃紧,其他的开销先缓一缓,优先供给前线。” 叶淇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候,李东阳有些疑惑地说道:“近年来商税大涨,特别是海外贸易,利润很大,为何国库如此紧张?” 叶淇说道:“收入是不少,可是开销也很大啊,黄河又决堤了,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去修筑堤坝,漠南都司和榆木川都司刚刚建立,大宁和建州一带也在迁徙大量的百姓,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此事倒是不假,本来税收大涨,国库充盈,却没想到,用钱的地方更多,到处都在搞建设,算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那也要想办法先供给前线,其他的尽可能缓一缓。” “各位……”张鹤龄看到众人愁眉不展地,插了一句,“一定需要再派军马?” 刘健端着茶杯说道:“当初太宗皇帝征安南,大军八十万,打了一年半才打完,这还不算后续的叛乱镇压。如今出征的兵马才区区二十万,要准备打持久战了。” 张鹤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张懋的二十万军马只是给敌军施加压力而已,其实,真正的杀招,是另一支军马,各位忘了吗?” 刘健想了想,问道:“何时还有其他的兵马?” 张鹤龄缓缓说出两个字:“海上。” “海上?”刘健这才想起来,说道,“夷洲三卫?” “对啊。” 刘健摇着头笑了笑,说道:“区区一万水师,如何能决定战局走向?” “报——”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谷大用瞪了他一眼,呵斥道:“靖王和诸位大人都在这呢,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小太监跪拜行礼,道:“八百里加急,安南军报!” 众人闻言纷纷愣了一下,刘健问道:“前线送来的?” “对,前线的战报!” 刘健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自安南到京师,就算八百里加急,最少也需要半个月。” “不错,正是半个月前的军报。” 马文升脸色有些不善,道:“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肯定是重大消息,打仗的时候重大的消息无非两种,要么大胜,要么大败,可是现在大军出征才两个月,要说是捷报……怕是不靠谱吧? 若不是捷报,只能是…… 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刘健神色郑重,拿起军报打开来。 谷大用欲言又止,按理说,军报送来应该先给靖王过目,你抢啥? 不过,看到张鹤龄没有说话,算了,自己也别多事了。 刘健不可思议的看着战书,却是越看,越是心惊。 这是一封详细的战书,里头事无巨细的记录了战争的经过,结局是……赢了! 战报里讲述了将士们的勇猛,以及大明火器的厉害之处,毕竟北伐的时候,火器的威力已经展现出来了。 令刘健所震惊的是……决定战局走向的,竟然是夷洲三卫! 也就是刚刚靖王所说的,南路的水师。 这就意味着,这场战争的走向,竟全在靖王的掌握之中,北路张懋率领二十万大军向前推进,南路一万水师突袭,更令人诧异的是,敌军将领竟然……一个个莫名地……死掉了! 战报里写的清清楚楚,安南的将领陆续暴毙,而且都是突然就死了,明军走到哪,对方的将领必定暴毙,然后军心大乱,明军一路高歌猛进,直至升龙城。 然后,守城的将领也挂了。 再然后,守军大乱,明军破城而入,安南王率众投降。 怎么会这么顺利呢? 刘健将战报拿给其他人,大家的反应都一样,满腹疑惑。 李东阳来到张鹤龄面前,问道:“殿下,这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张鹤龄将手摊开,说道:“能不能先将战报给我看看?” 众人看向马文升,马文升又看了看手里的战报,心说,明明是刘健抢来的,怎么都看着我干啥? 谷大用走过去,将战报拿过来,递到张鹤龄手上。 张鹤龄简单看了下,然后放在一旁,说道:“诸位是想问敌军将领暴毙的事?”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等着张鹤龄公布答案。 “马部堂!” 马文升答道:“老臣在。” “兵部最近和军备司联络多不多?” “军备司?”马文升说道,“殿下是想问新式的火枪吗?” “不错,马部堂对新式火枪了解多少?” “据说射程和精度大大提升,只是工艺太过复杂,无法量产。” “出征之前,三十支新式火枪已经发出去了,还记得吗?” 马文升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是李晨星带的那支百人部队?叫什么……特种部队?” 刘健问道:“特种部队是做什么的?为何有这么大的威力?” “特种……这个,”马文升脸色有些就纠结,“特种部队是靖王殿下直接指挥,我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叫做特种部队,当然是执行特殊任务,”张鹤龄解释道,“这次的任务就是暗杀敌方将领,这支百人队伍可以做到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马文升半信半疑地问道:“如何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这个就复杂了,关于如何伏击和暗杀,是有一套严格的训练流程的,至于具体的过程,还是等部队回师的时候亲自给马部堂演示一下吧。” “演示……”马文升脸色骤变,“暗杀谁啊?” “杀谁?军事演习啊!” 马文升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说道:“到时候老臣定要好好观摩一番。” 刘健问道:“既然特种部队这么厉害,为何只有区区百人,为何不扩军?” 张鹤龄说道:“我也想扩军啊,关键是军备不够啊,特种部队需要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否则就算练成武林高手,一个打十个,也没办法做到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刘健当即说道:“那就扩充军备司,还有兵仗局和王恭厂,大量制造新式火枪!” 马文升转头看去,说道:“不仅仅是工艺复杂,造价也很高。” 刘健看向叶淇,说道:“银子的事户部想办法。” 叶淇:…… 刘健当即拍板:“此事就这么定了,兵部拿个章程,户部拨划钱粮,此事干系重大,不得有误。” 叶淇无奈道:“可是,国库紧张……” 刘健顿时大为不满,道:“大军都不派了,给你省下了多少钱粮,怎么又紧张了?” 叶淇心中暗道,怎么是给我省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鹤龄说道:“关于部队扩充和装备生产,不要操之过急,等特种部队回京,兵部和军备司、锦衣卫沟通一下,拿出一份详细的方案出来。” “诸位!”刘健激动地说道,“既然安南一战已经尘埃落地,接下来要忙的事就更多了,大家还是赶紧去准备吧,有事早做安排,别等着到时候手忙脚乱。” 众人走后,谷大用又重新给张鹤龄沏了茶,不多时,又一个小太监进来,跑到谷大用跟前耳语。 谷大用怒道:“靖王面前,有什么话还需要偷偷摸摸的?” 小太监说道:“启禀靖王,谷公公,外面有两个人求见。” 谷大用问道:“谁啊?” “是,是……”小太监眼神有些慌张,说道,“是谷公公的两位兄长。” 谷大用赶忙说道:“他们来做什么?去叫他们回家等着去!” “是!” “慢着!”张鹤龄说道,“既是你家兄长来了,为什么不见?” 现在轮到谷大用神色慌张了,说道:“奴婢怎可因为家事耽误了公务!” “无妨,反正也快下值了,去将人请进来,我跟他们聊两句。” 谷大用紧张地说道:“殿下莫要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去,你的兄长,你亲自去请!” 谷大用担惊受怕地看着靖王,然后回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人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才匆匆忙忙来到午门。 “大用,你来咧!” 谷大用看着两位大哥,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咋找到宫里来了?” “你让俺们贷款,现在已经贷了,接下来该咋办啊?” “你们就不能回家等我吗?” “听说你在这升了大官,俺们过来看看啊。” “就是,皇帝住的房子看起来可真气派!” “大用啊,你是不是也住皇帝的房子?” “俺们能进去看看不?” 谷大用急忙道:“大哥二哥,一会进去了,可千万不要乱说话!” “好咧!” “等会!”谷大用拦住两人,说道,“我还没说完呢,现在是靖王殿下要见你们,你们知不知道靖王是谁?” 古大福说道:“听说过,皇帝的小舅子么!” 古大寿随后说道:“都说这个小舅子要篡他姐夫的位,是不是真滴?” 谷大用脸色惨白,嘴唇打着哆嗦说道:“哥哥们,你们一会进去要是敢这么说,咱们哥仨立马人头不保!” “哎呀,你着啥急么?俺们又不傻,咋还能当着他的面说呢?” “背后也不能说!”谷大用擦了把汗,说道,“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第435章 遍地黄金 天津府,一支巨大的船队正在缓缓靠岸。 为首的,是夷洲三卫的旗舰,此番征安南,夷洲三卫是头功,众将士得胜归来,一个个雄姿英发。 天津卫本多是军户为主,建府之后,特别是开海之后,才愈发热闹起来。 此时,港口处已经是人满为患,但是最主要的位置上,留出来一大片空地,天津港市舶使林虹亲自带人在此等候,上面早有命令,此番抵达了天津卫的船队非常重要,不可怠慢。 一艘艘的舰船,在接引船的拖拉之下,开始进入了港口。 “咱家市舶司林虹,在此恭候多时。” 俞元赞率先下了船,回了一礼,道:“夷洲卫俞元赞,见过市舶使。” “原来是俞指挥使,久仰大名!”林虹一挥手,“靖王有令,请俞指挥使速去觐见。” “请林公公稍等,”俞元赞挥了挥手,道,“开始搬吧!” 林虹抬头去看,见有兵丁搬着一口大箱子出现在船头,便说道:“若俞指挥使还有行李,咱家可以派人运送,但是靖王和百官还在宫里等着,俞指挥使还是快些动身吧。” “那在下先走一步,只是后面这些……”俞元赞回身看了看,说道,“请公公多派些人来清算。” 林虹一呆,啥意思,清算啥玩意? 莫非是……入关课税? 大明有规矩,所有的关隘,都需课税,海外贸易,自然也要交商税。 只是,你们不是去打仗了吗,难道还抽空做了点买卖? 出征的战舰主动要求交税,这倒是稀罕事。 林虹笑了笑,道:“既如此,咱家就……” 话未说完,林虹却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一副似曾相识的面孔,好像是……贺东来? 贺东来率船队下西洋之前,在天津府任知县,和林虹也算是老相识,只是,又不大像。 面色黑了些,更瘦了些,或者说是……老了些。 下船之后,贺东来看着久违的天津港,心中亦是感慨万分。 整整一年时间,终于再次踏上这片故土。 “林公公,别来无恙!” 林虹试探着问道:“是……东来兄弟?” “怎么,一年未见,林公公不认识在下了?” “真的是你啊!”林虹激动地走上前去,拉着贺东来的手,说道,“东来兄弟,你这一年来……可还好?” 贺东来点了点头,说道:“天津府……一切可好?” “好,好得很!”林虹虽然是太监,但是性情比较洒脱,当下说道,“今日咱家做东,给兄弟接风!” “多谢林公公美意,只是,在下还要先去拜见恩师。” “哦,对,对,”林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说道,“那兄弟先去觐见靖王殿下,明日再聚!” 俞元赞和贺东来等人立刻上路,船上的兵丁却没有动,不多时,一队队负责清关的市舶司书吏却被招了来。 一时之间,码头上围观的百姓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个个议论纷纷。 这些书吏们,也觉得稀罕哪,这时候,不知市舶使的林公公迎接船队吗,叫咱们去做什么? 可他们不敢怠慢,等到了码头,却是一个个案牍搬了起来,笔墨纸砚陈设上去,书吏们一头雾水的上前。 林虹把人送走,此时回到码头,看到这番场景,也显得尴尬,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队队的市舶司差役,在栈桥上候着,连大秤也预备好了。 随后,便有人开始抬着箱子下来。 一个个巨大的箱子,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都搬不动,这时候有人出了个主意,在箱子底下放置圆木,而后几人推着箱子往前滚。 终于,第一口箱子,出了栈桥。 林虹也有些好奇,于是走上前来,伸手揭开了…… 刹那间,林虹只觉得眼前一花! 白银………白花花的银子,这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是眼晕,是足足的一箱子啊,瞧这白银的成色,是最上等的白银哪。 那些个差役和书吏,也懵了,这哪里来的银子,海外蛮夷之地,哪来的这许多银子? 护银的小旗官说道:“诸位,有劳了!” 林虹才回过心神,咽了口唾沫,带着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来人,过秤!” 差役们不敢怠慢,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将这银子取出,称重,随后报出数目:“白银五千七百九十六两!” 一旁的书吏们赶忙记下,紧接着,第二口箱子到了。 然后,还有第三口,第四口…… 这下子,所有人更加懵逼,怎么还没完了…… “诸位,咱们抓紧时间吧,后面还有好几艘船呢。” 听完这句话,林虹已经无法呼吸…… 自开海以来,林虹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海上贸易兴起,还有各国来朝贡,都会经过天津港,那些使团里,也会混入各国的商贾,打着使节的名义来,还有不少使者,都会夹带一些私货。总而言之,市舶司的油水很丰厚。 说实话,像林虹这样有肥差的人,一般的东西,他是瞧不上的。 可现在……他也懵了。 “乙箱,白银五千四百三十六两!” “丙箱,白银六千零四十一两……” 书吏们一个个低头记数,握着笔杆子的手,在颤抖。 又一口箱子打开,这一次,不是白银,而是金光闪闪……全是黄金! 那金灿灿的黄金,刺的人眼睛睁不开…… “黄金五千三百七十七两……” “黄金五千二百八十五两……” 差役们,喉咙冒了烟,嘶哑又卖力的吼出了一个个数目。 除此之外,还有硕大的象牙和犀角,上等的香料,还有晶莹剔透的钻石,琳琅满目的珠宝…… 这些东西,统统都是名贵无比,乃大明最稀缺的东西。 “香料三千五百三十八斤……” “翡翠……五百四十七斤六两。” “象牙……四百九十二根……” 林虹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 贺东来这个人他是了解的,做事勤勤恳恳,但是,为人比较呆板,不善言辞,也不够圆滑,当初被朝廷委派下西洋,其实并不是什么美差,而是没人愿意去,最后,落在了他这个老实人头上。 要知道,海上巨浪滔天,沿途会遭遇各国海盗,还有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疫病,就算这些都能克服,仅仅将人放在一艘海船上,远离故土一年之久,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原本以为,如果贺东来能平安归来,已经算是上天垂怜,可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个书呆子,一趟下西洋的收益,已经超过了大明一年的税收! “怎么样,清点完了吗?” “回林公公的话,白银已经全部清点完毕,约三百五十万余两,黄金、珠宝、象牙等还在登记。” 在海外一些国家,白银并非是货币,所以价格并不昂贵,只是富贵人家用来做器皿或只充作饰物,所以在贸易的过程中,船队疯狂的收购白银,回到大明,便是天量的财富。 而在昆仑洲南部一些部落,并没有货币的概念,他们还在过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生活,但是,那里生产黄金,甚至有些土人部落首领用黄金搭屋子。 贺东来用当地稀缺的丝绸、瓷器等物品,很容易就换来了大批的黄金,除非之外,还有香料、象牙、珠宝…… 仅仅清点这些财物,便用了一天的时候,然后,天津府市舶司和夷洲卫一起将无数装箱的财富,统统运回京师,充入国库。 “臣贺东来,拜见靖王殿下!” 来的路上,贺东来已经得知,如今大明的话事人正是自己的恩师。 这个局面让他很意外,但是回过头来想想……也挺好的…… “起来回话。” “谢殿下!” 贺东来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恩师,眼中不自觉地泛红了。 “恩师……” 张鹤龄也看着贺东来,出海一年,风吹雨打,好像老了好几岁一般,看来,自己这个门生确实受了不少苦啊。 “你能回来,便是我大明之幸。” “对亏了恩师,否则,学生就……” 张鹤龄摆摆手,说道:“安南国那些事就不提了,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呢,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这时候,俞元赞说道:“安南国王已经献上降书,请殿下过目!” 张鹤龄接过来,看了两眼便递给谷大用,然后说道:“现在安南什么情况?” 谷大用将安南王降书交给刘健,刘健早已经急不可耐,逐句逐字地看起来。 俞元赞说道:“战事已了,南洋都督府总督建昌伯张延龄,云南巡抚张懋,两位大人留在安南处理后事。” 张鹤龄说道:“诸位大人,怎么看?” 刘健已经将降书看完,转手递给谢迁,然后说道:“既然有功,自当封赏。” 张鹤龄点点头,然后说道:“张懋本是英国公,只因一场战事指挥失利,这才罢免了公爵,但是平云南之乱,征安南,都是大功,诸位大人以为,可否恢复其爵位?” 刘健想了想,说道:“老臣以为可行。” 谢迁等人也纷纷便是认同,这时候,焦芳说道:“南洋都督府总督建,建昌伯张延龄亦是大功于朝,岂可不封赏?” 刘健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焦大人所言有理,老陈提议,建昌伯晋升侯爵。” 焦芳却不同意,道:“为何张懋便是公爵,建昌伯只有侯爵?” “行了,别吵了!”张鹤龄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口舌,便说道,“此番征安南有功,张懋恢复英国公爵位,建昌伯张延龄晋升建昌侯,其余将领,皆有封赏,具体的内阁去商量吧,尽快拟旨。” “老臣谨遵殿下懿旨!” “还有,贺东来此番下西洋,也是一番壮举,今日之后,朝廷定会继续开拓西洋航路,接下来该如何运作,贺东来该如何安排,内阁下去后和吏部议一下,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是!” 群臣散去,张鹤龄将俞元赞和贺东来带回家,这俩都是自己的人,看起来比较有亲切感。 “今日为你二人接风洗尘,来,坐。” “多谢恩师!” “多谢殿下!” 张鹤龄坐在主位,然后问道:“对了,王守仁最近怎么样?” 俞元赞说道:“扶桑人打算和我大明通商,王大人趁机和扶桑人谈判,争取把扶桑人夺走的几处岛屿拿回来。” “扶桑那边有什么动静?” “一切都在殿下掌控之中,织田家族逐渐掌控了大局,殿下事先安排的几个暗线都在发挥作用,王大人已经按照殿下的意思,开始培养更多的暗线,不会让他们完成统一的。” 张鹤龄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不错,事情交给王守仁,我放心。” “王大人也经常提起殿下,对了……”俞元赞突然想起来,说道,“王大人还托我给殿下捎句话,黄金洲的经营,不能再等了。” “不错,接下来就该是经略黄金洲了,你回去以后告诉王守仁,夷洲岛也要开始准备,全权配合朝廷,准备经略黄金洲。” “是!” “好了,今天不谈公务了,来,喝酒!” ………… 第二天,朝廷便颁发了一道诏令,以五百万两白银和一百万两黄金为储备,大明弘治钱庄发行银票,凭借银票,随时随地可以在弘治钱庄兑换等额金银,同时,弘治钱庄还会在各地开办分号,银票全国流通。 此前众人还对弘治钱庄持观望态度,诏令一发下来,开始有些头脑活络的商贩去主动兑换银票了。 大宗交易的时候,金银搬来搬去实在是太麻烦了,有了银票,就方便多了。 银票和大明宝钞根本区别在于储备银,有了储备银,只要朝廷不出尔反尔,银票就不会贬值。 现在靖王的口碑,特别是在一些作坊和商贩口中,还是比较有信誉的。 同时,贷款业务也逐渐有了起色,但是贷款都是给银票,你要是愿意,可以选择去拿银票兑换金银,只要你不嫌麻烦,随时可以兑换,不限额度。 在弘治钱庄三楼,一直无人问津的股票交易中心,也终于有了生气。 因为下西洋让人看到了实打实的黄金白银,既然西洋有这么多的金银,那流鬼国应该也不会差吧…… 第436章 股票大卖 下西洋的船队带回来巨量金银财物,一夜之间,已经在京城之中传开了。 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海外遍地黄金,唾手可得之! 这时候,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弘治钱庄三楼……是不是有一个股票交易中心? 当初还不知道股票是什么,现在结合下西洋的收益,很容易就联想到流鬼国的开发,以及后续收益分配,如果是这样的话…… 无人问津的股票交易中心,出现的人越来越多,业务人员也开始忙活起来,给大家讲解股票的运作过程,如何买卖,如何分配收益。 但是,由于都是刚刚接触,大家也只是去试着了解,还没有人敢真的下手。 “听说,朝廷已经下旨,在流鬼国设立仙游都司,而且,委派的官员都定好了。” “大明在流鬼国如何设立都司?人家流鬼国没人了吗?” “老兄,一看你就不了解情况,流鬼国和昆仑洲一样,就是个地名,那边的土人大多是原始部落,说白了就是一片未开化的蛮夷之地,大明这是又要开疆拓土了。” “二位,我可听说了,朝廷要册封仙游公主为仙游女王,专门为镇守流鬼国。” “还有啊,朝廷在天津府、夷洲岛和泉州港新开了三条航道,都是去流鬼国的,已经开始有百姓往那边迁移了。” “呀,这万里之遥的,只行船就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是下了决心,这还是银子的事吗?” “没想到靖王摄政,竟然比皇帝陛下亲政厉害多了……” “嘘!慎言……” 此时,只听有人咳嗽了一声,举出了牌子。 “靖王府,认筹一百万股。” “国库入股,认筹二百万股。” “皇帝陛下内帑入股,认筹一百万股。” 一个瞬间,四百万股就出手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人喊道:“谷大用老爷认筹三万股。” …… “建昌侯认筹五十万股!” “王老爷认筹五万股!” …… 才半天的功夫,一千万股已经卖掉了一半。 虽然这其中有大部分是张鹤龄、张延龄兄弟,和国库内库的钱,但是,散户能卖出去五十多万,也不算个小数目了。 终于,现场这些蠢蠢欲动的商贾富户动了,能来这里混的,都是有一定家底的,而且脑袋瓜比较活络,或者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也希望能从中分一羹,五十股,一百股,五百股,整个证券大厅的气氛,顿时带动了起来。 弘治钱庄的消息,随时都有人会及时的通报到宫里来。 谷大用先是将全部身家存进钱庄,然后又一股脑买了股票,现在他将几个得力小太监专门安排在弘治钱庄,但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必须第一时间送信到宫里。 “谷公公,公公……大喜……” 谷大用顿时打起了精神,问道:“喜从何来?” 小太监气喘吁吁:“太火爆了,太火爆了,自昨日早上,股市大火,今日下午,一千万股已告售罄……” 谷大用脸上的肥肉激动的颤抖,他原本以为,第一日卖的几百万股只是个噱头,为的是忽悠民众跟风购买,这几日若能再卖出去几十万就算好的了,却没想到,这一天还没过去,就卖完了! “这还不算,现在已经有人加价购买,原本一两银子的股票,都快卖到一两一钱了!” “什么?” 谷大用难掩脸上的兴奋,问道:“为何如此火爆?” “公公不知,今日自天津港登陆一艘商船,说是从流鬼国回来的,上面拉了两大箱金银和玉石原石,据说已经找到了几处矿产地,正在招募人手过去开采呢!” 谷大用这才意识到,靖王殿下没有忽悠自己,都是真的! 股票真的能赚钱,先不说手里着三万股能分红多少,仅仅是现在卖出去,就能赚一成,这可是三千两啊! 就算自己利用现在的地位,想要捞三千两银子也没这么快啊…… 股票这玩意……简直比抢钱还快,太恐怖了! “再去打探!” “公公,已经闭市了,明日小的一大早便过去,定让公公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谷大用嘴巴都合不拢,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不会亏待你的!” ………… 工部尚书贾俊接到传召,马上赶到文华殿,然后看到几位大学士正在喝茶。 “臣贾俊拜见靖王殿下,见过几位大人!” “坐,”张鹤龄摆摆手,“给贾大人上茶!” “谢殿下!” 刘健将茶杯放下,然后说道:“今日主要是议一议仙游都司的建设问题,首先需要大量的人力迁移过去,天津港的船……” “刘大人,打断一下!”臣贾突然说道,“我们现在所讨论的,都没什么问题,关键是银子,户部不给钱啊,只要给了钱,工部马上就能动起来。” 刘健看了看张鹤龄,示意他继续说。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贾大人有没有核算过,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这个……”贾俊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便说了个较为保守的数字,“船只、人员、工具、物资、食物……一样一样算下来,起码需要五百万两,后续再建设城镇,怕是千万两都不够。” “仙游都司的招股书,贾大人看过了吧?” “就是从民间筹集资金,去开拓流鬼国的那个……什么书?” “不错。” “看是看过,不过,那玩意谁买啊……” 张鹤龄仍是淡淡一笑,说道:“看来贾大人对股票市场不是很关心啊。” “回靖王殿下的话,微臣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留意市井杂谈。微臣也奉劝殿下,如今殿下辅政,责任重大,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不入流的……” “贾大人!”刘健实在忍不住了,打断贾俊的高谈阔论,“仙游都司的股票,一千万股已于昨日售罄,现在筹集了纹银一千万两,这些钱足够工部开销了吧?” 咣当一声,贾俊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谷大用吓了一跳,赶忙指挥小太监上前去打扫。 “一千万……两……白银?” 刘健反而淡定许多,点点头,道:“不错,一千万两。” 贾俊疑惑地看向张鹤龄,问道:“殿下,你没有做什么……强买强卖的事吧?” “贾大人!”谷大用不满道,“殿下是那样的人吗,别说强买强卖,现在市面上,一股已经炒到一两二钱银子了,而且是有价无市,有钱都买不到。” 贾俊脸色变得煞白,喃喃道:“哎呀,昨日我那婆娘还劝我买上一些,被我给呵斥了一番……” 第437章 黄袍加身 朱厚照刚刚过完六岁生日,现在每日上朝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刘瑾抱着,而且,他已经可以端坐在堂前,虽然大臣们说的很多话都听不懂,起码看起来像一名监国的储君。 朝中众臣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皇帝的日子,照常议事,交址都司的教化问题,仙游都司的建设问题,漠南都司、榆木川都司…… 新开拓的疆土存在各式各样的问题,但是在靖王面前,这些问题似乎也不算什么,一个一个都解决掉了。 英国公张懋任交址都指挥使司指挥使,负责军政,毛澄出任交址都指挥使司提学使,负责教化。同时,南洋都督府也监管交址的海上贸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下西洋的船队已经在筹备了,年后便启程,还是贺东来带队,不同的是,这一次船队的规模大了三倍不止。 新的航路不断在扩张,一条向南的航线通到南边的澳洲大陆,开始新大陆的探索。 向北,大批的庄户迁徙至仙游都司,而且,从仙游都司继续向北,航路也已经在开拓之中,按照计划,一年之内便可抵达黄金洲。 昔日荒凉而苍茫的大漠上,此时已经变得生机勃勃,新的城镇不断出现,不管是汉人、蒙古人还是女真人,都汇聚在同一个城邦下,形形色色的面孔逐渐融合在一起。 弘治钱庄的生意越来越火爆,钱庄里早已是人满为患,仅仅在京师中,就开设了五家分号,全国各地的分号也陆续建立起来,办理存储业务和借贷业务的人每日络绎不绝,股票交易也开始流行起来,一些作坊效仿仙游都司,自己挂牌招募股份,特别是一些大型的商行,由于资金流动太大,风险也大,若是招募股份,可以有效降低风险,同时也能让更多的人收益,因此颇受欢迎。 举国上下,形势一片大好,靖王的口碑也蒸蒸日上,靖王身边的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提拔,或者受到实质的好处,但是,有一个人除外。 在内阁中,焦芳的地位是最低的,很多时候,其他几位大学士直接就把事情定了,都懒得跟“焦大学士”知会一声。 所有人都在忙的热火朝天,只有焦芳整日无所事事,除了喝茶聊天,就是揣摩靖王的心思。 但是,靖王又不是个喜欢马屁精的人,焦芳就算摸透了人家内心的想法,也无从下手。 “父亲,今日怎的看起来闷闷不乐?” 焦黄中正在读书,看到老爹回家就叹气,于是上前斟茶。 焦芳接过茶杯,说道:“为父身位内阁大学士,但是朝里朝外,都将为父看作是透明的一般,这种滋味……唉!” “父亲乃是靖王殿下的亲信,何故落的如此?” 焦芳摇了摇头,无奈道:“若真的是靖王殿下的亲信就好了!” 自己什么身份,自己最是清楚,若不是对靖王还有些用处,朝堂之上,恐怕早就没有自己一席之地了。 也没办法,自从当初支持宁王,这个结局便已经定了。 焦黄中突然说道:“父亲既然并非靖王殿下亲信,也非刘阁老等人党羽,身后也没有什么势力,为何能在内阁保留一席之地?” “自然是……” 焦芳本不想说,但是一肚子苦水也憋得够久了,面对自己的儿子,便倾诉出来。 “为父唯一的价值,就是随时能够充当靖王的口舌,当靖王有什么想法却碍着场面不好说出来,就由为父来说。” 焦芳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人家是货真价实的进士出身,肚子里是有货的,对于自己的价值的定位,也看的相当透彻。 “父亲,”焦黄中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街头巷尾都在谣传,靖王要取代陛下,篡位称帝,可有此事?” 焦芳摆了摆手,道:“都是谣言,靖王篡位,不可能的。” “父亲为何如此坚信?” “为父每日无所事事,专门研究靖王殿下的心思,岂有不知?” “那……”焦黄中想了想,又问道,“若是靖王有意隐瞒呢?” “儿啊,你是不了解靖王的为人,此人做事甚是嚣张,无论何事,哪怕是造反,都会光明正大去做,根本不屑偷偷摸摸的。” “寻常的事倒也罢了,可是,这等大事,绝对要掩人耳目才对。” 焦芳再次摇摇头,道:“他若是想篡位,早就把陛下谋害了,哪里还需等到今日?” “父亲你再想想,当初靖王虽然独揽朝政大权,但是并没有什么根基,如果篡位,势必引发各地藩王出兵征伐,那个宝座也坐不安稳。但是现在,接连立下不世之功,天下隐隐有大治之世,若此时称帝,那就完全不同了。” 焦芳心里暗暗琢磨一番,问道:“莫非,你的意思是……” 焦黄中点点头道:“父亲刚才说过,有些事,靖王不便开口的,需要父亲去开这个口。” 焦芳思索良久,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靖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距离最高的那个位子,仅仅一步之遥。 自己也曾疑惑,这个天下,谁能抵抗权力的诱惑? 或许,真如自己儿子说的这般,靖王只是不便开口。 史书记载,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便是属下所为,最后,赵匡胤只得“被迫”当了皇帝。 若真是如此,那就值得一试。 “这是父亲唯一的机会。” 焦芳点了点头,道:“吾儿言之有理,为父这就去安排。” “父亲是想效仿宋太祖黄袍加身?” “不错!”焦芳神色凝重,说道,“只是,此事非比寻常,若是失败,我焦家阖族尽灭!” 焦黄中亦是神色凝重,说道:“父亲若是心中担忧,不妨旁敲侧击,先去探一探靖王的口风,再做打算。” 焦芳想了想,然后说道:“这样吧,马上就过年了,你花些心思,帮为父准备一些礼物,届时为父登门拜访。若此事真如你我所料,待事成之后,我焦家世代都不用愁了。” 第438章 暗流涌动 焦芳思索良久,自己若想翻身,这真的是唯一的机会。 论才学,货真价实的进士出身,论能力,也不输于其他的大学士,仅仅是因为当初那个抉择,导致自己一辈子不得翻身。 “若是父亲担心事情无从下手,不妨,儿子先去打探一番消息,等事情明朗一些,然后再由父亲出马。” 焦芳认真思考一番,问道:“吾儿打算从何处下手?” 焦黄中说道:“父亲可知,南山书院?” 焦芳点了点头,南山书院最初由靖王,当初还是寿宁侯的张鹤龄创办,本来大家都没在意,以为是寿宁侯闲的没事,附庸风雅,却没想到,南山书院三名弟子,直接拿到弘治六年的殿试前三! 这一下子,南山书院名声大噪,前来求学的各地学子也是络绎不绝,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人意料,寿宁侯在四书五经的教学之外,又划分了很多学科,比如说医学常识与母猪的产后护理,各种农作物的种植方法,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算术等等,在外人看来,尽是些旁门左道,不入流的学问。 可是,人家理学院的杨怀瑾,研制出威力强大的新式火药;医学院的张六阳,研制出治百病的青霉素;还有农学院的土豆,等等,虽然看起来不入流,却都非常实用。 之后,寿宁侯晋升万户侯,南山书院搬迁到夷洲岛,这些学子大部分也都跟着去了夷洲岛,一直到封王辅政,才在京城南山一带重新开办书院,当初迁往夷洲岛的很多学子都成了先生,回来教授各种奇奇怪怪的知识。 焦黄中此时正是就读于南山书院文学院,而且,正在预备明年的府试。 “南山书院之中,无论哪个学院、哪个学科,都认为自己师承靖王一脉,在这些学子心中,靖王就是天。” “天?”焦芳若有所思,“你是说,这些学子只认靖王,不识天子?” “有这个苗头。” 焦芳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缓缓道:“如果是这样,说明靖王真的有意……那个位置?” “儿子在学堂里,已经听到这股风声了。” 焦芳脸上出现一丝警觉,问道:“是有人亲口跟你讲的吗?” 焦黄中点了点头,说道:“在医学院,有一名学员叫张士涛,据说这人是张六阳的弟子。” “张六阳?”焦芳用力思考,但是根本没有印象,“是谁?” “此人是靖王的本家,论辈分,二人应该是叔侄关系。” “靖王的叔叔?” 焦黄中摇摇头,说道:“不是,靖王是张六阳的叔叔。” “哦,这人怎么了?” “据说,此人本是兽医出身,后来南山书院开设医学院,此人是第一任分院长,再后来,去了夷洲岛,如今又随着南山书院回到京师,此人已经是元老级别的,在整个南山书院,除了毛宪清、杨怀瑾、贺东来三人,当属张六阳的名气最大。” 焦芳来了兴致,说道:“你继续说,这个张六阳怎么了?” “张六阳门下学员众多,其中有一些,是张家本家的青年子弟,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靖王一脉有些关系,因此,平日里也比较嚣张,别人不敢说的,他们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他们也敢做。”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已经开始为靖王造势了?” 焦黄中点点头,说道:“特别是那个张士涛,在南山书院创办了一个组织,叫做新文化运动社团,专门宣传一些新潮思想,甚至有些离经背道。” “这个新……什么运动的,都做什么了?” “他们说了,这个天下不应该由皇帝一人说了算,应该废除帝制,改为君主立宪,并大兴……” “你等一下!”焦芳神色十分凝重,问道,“君主立宪……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保留皇帝的名号,但是废除皇权专制,通过立宪法,重新建立国家的权力主体。” 焦芳不由得心惊胆战,喃喃道:“这些年轻人,也太胆大包天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的出口,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这时候,焦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靖王的本家,九族之内,是不是把靖王也包含进去了? 就跟当初弘治皇帝要定靖王的罪一般,如果诛九族,是不是要把皇帝自己也诛了?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所以,儿子以为,这些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靖王的主意?” “父亲,你好好想想,这些事,若非靖王,难道还有别人?” 焦芳再度陷入沉思,如果真的是这样,说明靖王早就在觊觎那个位子,只是碍于情面,或者其他原因,没有选择直接动手。 所以,他躲在暗中运作,让南山书院年轻学员站出来挑事,这些人读过书,见多识广,而且年轻气盛,很容易被人煽动,一个南山书院,就能带起来满京师的学子,这些人的影响力还会扩大,一步一步,影响至全国各地。 等有一天,所有人都认为靖王是天命所归的时候,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想到这里,焦芳心中亦是感慨万分,靖王做事,真的是滴水不漏,而且极其有耐心,所以,人家才能成大事,反观宁王这样的的,满眼都是权欲,能成功才怪呢! 可是,为何自己当初看走眼了…… “这样吧,你先和南山书院的那些激进学子多走动走动,也别是那个张士涛,争取跟他搭上话,一定要确认,背后指使者究竟是不是靖王?” “除了靖王,还能有谁?” 焦芳摇摇头,道:“万事不可言之过早,还是先去了解一下情况,见机行事吧。” “不过……”焦黄中想了想,说道,“若这件事真的是靖王在运作,父亲就要抓紧了,莫要让这些学院占了先机。” 焦芳微微一笑,说道:“你尽快去探听消息,如果事情真的向你我所预料的结果演变,为父自然知道如何把握时机。” 第439章 风雨前夕 除夕夜,张延龄历经一路的风浪,终于赶回京师。 张鹤龄看着自己的弟弟,又长高了,而且,身体更加壮实,那张脸也更黑了。 只是,这种黑也是健康的麦麸色,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平平无奇古天乐的感觉,比自己还有男人味。 “南洋都督府现在怎么样了?” 张延龄撇撇嘴,说道:“自从安南国归降,那些本来有些蠢蠢欲动的藩国都老实的不得了。” “那就好,我已经和内阁打过招呼,若是南洋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督府可以自行决定是否采取措施,若是有必要,可直接调动夷洲三卫进行协助。” 张延龄脸上稍有不满,道:“我想调动夷洲三卫的兵马,还需要跟内阁那些老家伙们汇报?” “这是朝廷大事,当然要有规矩才行。” “朝廷不是你说了算嘛……”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朝廷大事还是要和百官商议,不能搞一言堂。而且,陛下和太子都在呢,我这个辅政王只是临时的,大权早晚要交出去的。” “其实我觉得……”张延龄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天下,有没有陛下和太子,没什么区别。” 张鹤龄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说道:“这种话,日后切莫再言!” “我说的有错吗?”张延龄反而来劲了,说道,“事实就是,陛下在床上躺着呢,太子又年少不懂事,所有的重担都在你一个人肩上。这一年来,大明不断开疆拓土,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是蒸蒸日上,就算陛下此时醒来,又能保证比你做的好吗?” “我刚才说过了,切莫再言!” “可是……” “够了!”张鹤龄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我再说最后一遍,切莫再言!” 这时候,仙游公主走进来,不满道:“你们兄弟二人说什么呢,这么大动静,把国强都吓哭了。” “哦,没什么,”张鹤龄赶忙说道,“一些南洋的公务而已,国强这么早就睡了?” “是啊,早上起那么早,中午又不睡,这不是,天还没黑就犯困了。” “你带国强去后面吧,我和二弟说点事。” “你们俩小点动静啊,别再吵了。” 仙游公主走后,张鹤龄说道:“若是再提,你我兄弟之情,到此为止,好自为之吧!”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张延龄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谁让你是我大哥呢。” 张鹤龄神色凝重,说道:“你要是还把我当大哥,就不要再有刚才那种念头。” “好吧,”张延龄站起身来,说道,“太久没回来了,我出去转转,晚饭不用等我。” “我给你安排几名锦衣卫随身保护吧。” “不劳大驾,我自己有侍卫。”张延龄摆摆手,道,“我是去逛街,带着锦衣卫怎么逛啊?” “那好,早点回来。” “知道了!” 张延龄出了靖王府,三拐两拐,来到京城中一处有名的娱乐场所,绣春楼。 “哎呦,这位老爷,一看您就是做大买卖的,是不是经常出海啊?” 绣春楼的老鸨子也是个察言观色的主,看到张延龄的一举一动,便对他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 “怎么,难道出海的有什么讲究不成?” “奴家这绣春楼,有一名来自扶桑的姑娘,老爷有没有兴趣……” 张延龄不禁好笑,说道:“扶桑话我也听不懂啊!” “不用懂,不用懂,”老鸨子挤眉弄眼地说道,“那位扶桑姑娘什么都懂,您一见就知道了。” “那好,叫过来吧。” 张延龄身后,一名侍卫摸出一锭银子,扔到老鸨子怀里,老鸨子顿时喜笑颜开,赶忙招呼道:“快去二楼准备一处上房,好酒好菜招呼,再把苍井姑娘叫过来。” 不多时,有人来敲门,说道:“老爷,有一位张秀才求见。” 张延龄似乎早有准备,说道:“让他进来吧。” 门开之后,一名身穿华丽锦袍的年轻人走进来,抱拳行礼道:“侄儿张士涛,见过族叔。” “坐吧,”张延龄端着酒杯,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张士涛看了看四下,有些犹豫。 张延龄明白,随即冲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离开,只剩下身份和服的苍井姑娘在斟酒。 “这位……” “无妨,是扶桑人,汉话都听不利索,你尽管说。” 张士涛这才说道:“侄儿按照族叔的意思,已经拉拢了大量年轻学子,只待族叔振臂一挥,定是民心所向,水到聚成。” “知情人多吗?” “目前只有几名信得过的,其余的,不过仗着自己年轻气盛,空有一腔为国为民热情,非常容易被利用。” “这些人的家庭背景怎么样?” “大多来自贫苦家庭,也有一些达官显贵,内阁大学士焦芳之子焦黄中,就是新文化运动社团的主力成员之一。” “焦芳之子?”张延龄点了点头,道,“这样的人多吗?” “家里在朝为官的,能占一到两成吧,大学士之子,尽此一人。” “这样的人一定要拉拢,控制住他们,就相当于控制住这些官员,如此一来,我们就多一份胜算。” 张士涛脸上有些疑惑,问道:“族叔,侄儿有个问题,一直不甚清楚。” “什么问题,问吧。” “我们做这些事,都是为了靖王,难不成,到时候真的出了事,靖王还要出兵镇压他自己的拥护者不成?” “你不了解我大哥,”张延龄摇了摇头,说道,“他就是太仁慈了,所以,现在只能只能靠我们,到时候,黄袍加身,百官齐呼万岁,就由不得他了。” 张士涛两眼放光,说道:“为了靖王,为了天下苍生,侄儿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张延龄却没有表现的很兴奋,只是一边吃着菜,一边说道:“你觉得,什么时间动手比较合适?” 张士涛想了想,说道:“现在应该可以了。” 张延龄将杯中酒一口饮下,慢慢说道:“弘治九年的第一个朝会,一定会很热闹!” 第440章 一件衣服 弘治九年,沐休日已过,今日是大朝会。 其实明朝很少放假的,朱元璋是个很吝啬的皇帝,官员工资低的可怜,整年里只有冬至、过年、皇帝的生日这三个沐休日,每个沐休日只有可怜的……一天假。 在老朱同志面前,官员们是敢怒不敢言,工作虽然辛苦,但是相对而言,自己这条老命更重要一些…… 后来到了朱棣时期,元宵节放十天长假,冬至是放三天,但是能真正休息那么多天的官员其实并不多,因为他们大多都要坚守自己的岗位,假期的时候反而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 张鹤龄将沐休的制度稍稍调整了一番,将值班的任务分配下放,尽可能让官员们都能过个安生年。 今日,百官齐聚奉天殿,高呼万岁,然后,依然是太子朱厚照和靖王张鹤龄分坐龙椅下首两个位子,弘治九年的第一次大朝会正式开始。 紧接着,谷大用走上前来,宣布弘治九年朝廷颁发的诏令。 第一条诏令,在三年一次的科举之外,增设吏员考试,通过便可为吏,与此同时,为了照顾一些已有功名的读书人,朝廷亦给予了一定优待,所有秀才,可以不经考试,直接录取为吏。 大多数的秀才,除了免除徭役,给予一定的小特权之外,一旦考不中举人,中不了进士,从此再无前程可言,这天下谁都热衷做官,偏偏许多人考试水平不够,根本就过不了那几十万人上百万人争抢几千个不到名额的独木桥,而如今朝廷在考试方面可开了源,这就意味着大家做官的机会更大,将来做官,再不是看谁做的文章更好,而是谁的差事办得更好。 第二条诏令,颁布新的吏法,对于吏员做了很详细的解释。 在新法之中,将吏与官结合起来,在九品的官员之外,增设十品官衔,便是吏员,名称上虽然以吏为称呼,其实从本质上,吏已经纳入了官的范畴,或者说是官员的预备队,虽然暂时做的还是打杂的工作,但是,其身份已经有了根本性的转变。 读书人最在乎就是身份,之所以不愿为吏,是因为吏的身份低贱,寒窗苦读十年,结果成了个打杂的,心理落差太大,因此,如果当不上官,宁愿去当个教书先生,或者去市面上摆摊练字,也不愿意为吏。 现在好了,吏成了十品官,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众臣的议论之后,谷大用清了清嗓子,宣布第三条诏令,募军制,军户屯田改为招募。 三道诏令宣读完毕,群臣顿时哗然,有人欣喜,也有人担忧。 欣喜的是,大明多年的弊政终于有人敢动手去整治了。 担忧的是,如此激进的手段,特别募军制,直接动了那些世袭武官的利益,不怕他们造反吗? 其实,由军户制改为招募制,这一条是张鹤龄与内阁几位大学士商讨之后的结果,大明现在已经焕然一新,劳动力至关重要,以往那些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军户,实在是对人力的浪费。 大明开国初期,军户屯田保证了军队给养出于军队而不劳民,对于增加生产和粮食储备起到了积极作用,为此,朱元璋自夸道“朕养兵百万,不费民间一粒米”。 可是,时代是在发展的,现如今数百万军户可谓凄惨到了极点,他们终生被束缚在土地上,名义上是军户,其实就是佃农,饱受武官们的盘剥,而且子承父业,别说这辈子,就算下辈子都没有脱籍的希望,一旦遇到了战事,又不得不强征出战,九死一生,可是朝廷的犒赏,却大多都落到了武官的腰包。 若是从前,至多就当自己的佃农也就罢了,反正给地主种地也是种,给武官种地也是种,只是这两年,工坊的大量出现,大家都知道务工的收益更大,于是大量的佃户涌入作坊,这就使得地租越来越低,乡绅们为了留住佃户,不得不给佃户一些优待,盘剥渐渐减轻了许多,使得乡间的佃户的负担减轻了不少。 佃户随时可以放弃土地,去作坊务工,但是军户们却不行,这样一来,他们的生活就显得更加凄惨了。 对于这一项弊端,内阁几位大学士也很清楚,问题是军户制是朱元璋定的,谁敢改啊? 退一步说,如果真的进行改革,那些世袭武官必定强烈反对,甚至可能造成兵变,因为这些人的利益遭到侵犯。 所以,张鹤龄想了个“阴险”的办法,首先是增加武官和士兵的军饷,让军户流失没那么严重,同时,提前谋划,暗地里更换武官人选,从原来夷洲卫、锦衣卫等卫所提拔新的武官人选,将原来的顽固派逐一剔除,等到公布诏令的时候,很多武官已经换人了。 清除掉那些顽固派,剩下的一些,就算咋呼几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很快就会被掩埋在历史的浪潮中。 对于这个举措,以刘健为首的内阁成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靖王的手段大家见的多了,只要结果是好的,至于过程……不重要了。 其实,内阁之所以能够默许,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大明朝从来不缺聪明人,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敢于进行改革呢? 因为阻力大啊,首先,定制度的是朱元璋,任何改动都有违祖制之嫌,当下的受益者是武官和士绅,除了皇权之外,其他的权力全部集中在这两个群体手中,所以,谁都不能得罪,那……受苦的是能是最底层的百姓了。 今天开了这个头,改的好了,百姓称颂,改出问题了,呵呵,那也是你靖王背锅,我们这些臣子只是听命办事的,跟我们没关系…… 在百官的议论声中,刘健清了清嗓子,说道:“老臣以为,时过境迁,今日的大明与当初大不相同,这三条诏令直指我朝当下弊政,若是能顺利推行下去,乃是天下万民之幸。” 内阁先表态了,说明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百官心中都明镜似的,当下便跟着称颂一番。 按理说,朝廷百官出才是最大的士绅群体,如此改革,势必会影响到士绅阶层的利益,但事实却是……风平浪静! 随着商业和手工业的进一步发展,社会生产力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虽然士绅手底下佃户少了,但是依靠耕牛、良种等,地里的收成却没减少,而且,农产品的价格也在逐年上涨,所以,一连串的举措并没有对士绅阶级造成影响。 作坊、贸易、股票……一桩桩新的产物出现,使得士绅阶层原本就积累的资本可以进一步受益。还有就是,现在官俸也改了,以前是发粮发物,现在直接发银票,较之以前可怜巴巴的俸禄,涨了数倍不止,拿去钱庄就能兑出白花花的银子,使得士绅阶层对土地的依赖性越来越淡化。 因此,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出台,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刘健也松了一口气,自从靖王辅政,自己这个内阁首辅真是不好干啊,这家伙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每天都能搞出点新花样,幸好局面还能控制的住,否则,自己这个首辅也不干了,回家炒股票去得了。 最后,谷大用宣布:“今日朝会到此为止,接下来,太子殿下和靖王殿下大宴群臣,还请诸位移步光禄寺。” 有人请吃饭,众人当然不会拒绝,到了光禄寺一看,除了群臣,还有各国的使臣。 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殿下,微臣有事要奏。” 这时候,站出来一人,却不是汉人,而是吕宋都司议员李相宇。 吕宋都司采取议会制,议会由七位议员组成,分别代表七大家族,李相宇便是马尼拉李氏的代表。 张鹤龄问道:“说话的可是吕宋都司的李议员?” 张延龄就坐在张鹤龄下首,此时正不动声色地去夹土豆丝,手腕却有一点颤抖。 他定了定神,稳住夹菜的手腕,将土豆丝放进嘴里。 “微臣正是吕宋都司李相宇,”李相宇一手端着酒,说道,“自吕宋归入大明版图以来,百姓安居乐业,万民有赖,在此,臣敬靖王一杯,恭祝大明永世昌盛!”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要敬也是先敬陛下,来,我们一起敬陛下一杯。” 李相宇却说道:“皇帝陛下重病在榻,朝廷大事全靠殿下主持,应该敬殿下!” 张鹤龄面色有些不善,道:“如今陛下染疾,太子监国,本王只是辅政,先敬陛下。” 李相宇仍是没有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坚持道:“不,不,应该先敬殿下才对!” “来人!”张鹤龄沉下脸来,冷冷道,“将此人叉出去!” “殿下……我就是想给您敬个酒啊殿下!” 一片哀求中,李相宇被锦衣卫拖了出去。 众人纷纷侧目去看,十分不解,什么情况啊?敬个酒咋还把自己给敬出去了? “传令下去,此人终身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看到靖王动怒,众臣一个个噤若寒蝉,赶忙埋头吃菜,以缓解尴尬。 张鹤龄也没有再说什么,酒宴还在继续。 趁着众人不注意,张延龄侧头看向一旁,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谷大用前来禀报,说南山书院的学子为靖王专门做了一件衣服,并遣代表送过来。 “什么衣服?” 张鹤龄有些奇怪,这些人不好好读书,搞什么鬼? 谷大用说道:“奴婢看过了,只是一间寻常的衣衫,但是,上面有几百名书院学子的签名,为了报答靖王创建书院之恩,礼轻情意重嘛。” 张鹤龄点点头,如果是这样,这份礼应该收下。 “让人进来吧。” 随后,一名年纪约十七八的青年手捧着一件叠好的青色长衫走进来,到了张鹤龄面前,先行叩拜之礼。 “学生张士涛,拜见太子殿下,靖王殿下。” 朱厚照吃的满嘴都是饭粒,哪有心情招呼他……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你是医学院张六阳的弟子?” “回殿下,正是。” “今日前来,有何事?” “南山书院为殿下所创办,殿下更是书院的院长,为答谢殿下的栽培,书院数百名学子全部在这件长衫上签了名,送给殿下,留个纪念。” 一旁的官员们眼睛都直了,这是啥,政治资源! 有靖王这座靠山,这些南山书院的学子们日后还愁找不到出路? 想自己一个个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经历千辛万苦才有今日,而这些年轻人走的是捷径,前途一路光明,羡慕啊!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好啊,既然大家有心了,谷大用,拿过来。” 谷大用将长衫拿过来,张鹤龄看了看,果然,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签名。 “这件礼物,我收下了,定会好好保管。” “多谢殿下!”张士涛又说道,“殿下可以试试,合不合身?” 张鹤龄愣住,这件衣服不是纪念品吗,怎么还……合不合身? “这礼物……十分珍贵,我还是保存起来吧。” 张士涛说道:“殿下不知,这件长衫上不仅有大家的签字,更是所有人动手,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如果殿下能够试穿一下,学生会去后,跟大家也有个交代。” 张鹤龄乐了,看来南山书院推行的素质教育见效了,书生都会做针线活了。 不错,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既然如此,那就试穿一下,只是,这衣服的布料比较奇怪,怎么感觉比寻常的料子厚的多…… “不错,很合身!” 张鹤龄穿好以后,还转了个圈,大小刚刚合适,如量身定做一般。 “殿下,这件衣服还有个小秘密。” “哦?”张鹤龄又来了兴致,“什么秘密?” “领子前面有一根线,是可以抽出来的。” 张鹤龄也注意到了,衣领旁边一条硕大的粗线露在外面,本以为是这些书生针线活不利索,不小心留下的,但是听道张士涛这么说,心中好奇,便拉住线头,使劲一扯! 刷! 顿时,金光夺目! 第441章 幕后指使 顿时,青色长衫消失不见,一抹金色的光芒映现在宴席上的所有人眼中。 龙袍! 确切地说,是一件冕服。 明代的龙袍有很多种,冕服、衮服、常服、吉服等,其中最为正式的,就是冕服。 冕服的制作非常讲究,以黄色的绫罗为主,上绣龙、翟纹及十二章纹,这已经不仅仅是花些银子的问题,其中还涉及到很多的工艺,若是普通民众,纵然有谋反之意,也没有实力做出这样一件冕服。 正是因为如此,张鹤龄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件看似普普通通的青布长衫之下,会藏着一件冕服。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张鹤龄,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在这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了。 “舅舅,这件衣服挺好看的。” 率先打破这个局面的,是坐在张鹤龄身旁,嘴里塞满饭菜的太子朱厚照。 朱厚照只有六岁,并不知道这件衣服意味着什么。 一旁的刘瑾更是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将朱厚照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刘伴伴,你做什么啊,我还没吃完呢……” 刘瑾用他那几乎颤抖的声音说道:“殿下,噤声!” 谷大用也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噗通一声跪下,将头伏在地上。 百官神色各异,惊天的变故就这样发生了,让人毫无防备。 难道传言是真的? 可是,看靖王的神色,并不想早有准备,难道是……传说中的黄袍加身? 话又说回来,如果今日之事是他自己策划的,也要伪装成毫不知情才对啊,当年的赵匡胤黄袍加身,说自己一觉醒来,龙袍已经在身上了,没办法,只有当皇帝了。 这番话也只是个借口罢了,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他怎么可能是被迫的? 所以,要说靖王事先完全不知情,大家只能呵呵了…… 张鹤龄并没有表现的惊慌,或者愤怒,只是淡淡地说道:“是谁指使你的?” 张士涛跪倒在地,说道:“学生近曰常常听到坊间有军民议论,当今陛下重病,天下无主,君位虚待以久,这是旷古未有之事。殿下辅政以来,励精图治,政治焕然一新,百官慑服,此大治之世也。学生不才,窃以为大明不可无君,而殿下知人善任,贤明通达,何不如效仿古之尧舜,受禅让之礼……” 张鹤龄脸色愈发阴沉,说道:“我再问一遍,是谁指使你的?” 张士涛神色毅然,继续说道:“南山书院教授新学,推崇学以致用之道,学生通读史书,自古以来,皇权更迭,无不……” “够了!”张鹤龄眼中露出杀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最后问你一次,谁指使的?” “张鹤龄!”这时候,刘健终于忍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叫骂道,“莫要在此做戏了,老夫早就预感你会图谋不轨,今日想要篡权,先从老夫尸体上踩过去!” 刘健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立刻有其他大臣站出来,纷纷出言指责,认为靖王享受国恩,太皇太后更是委以重任,如今翅膀硬了,却想将弘治皇帝一脚踢开,此举有违天理。 但是,也有少数人支持靖王登基为帝,因为在靖王辅政期间,名为辅政,实则摄政,大明开疆拓土,万国来朝,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条件不断得到改善,已经有天下大治的势头。 就算弘治皇帝重新执政,也不见得就能做到。 作为大明的臣子而言,无论谁做皇帝,天下还是这个天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拿着丰厚的薪水,过着舒适的生活,不比那些虚名重要吗? 人群之中,焦芳却愣住了,怎么有人把自己的活给抢了…… 黄袍加身,明明是自己的创意啊,这个张士涛,动作可真够快的! 坏了坏了,让这小子占了先机,自己岂不是又白忙活一场? 想到这里,焦芳清了清嗓子,正待高谈阔论一番,却听到靖王张鹤龄说道:“所有人听着,今日之事,本王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当务之急,是找出策划这件事的人,其他的,稍后再谈!” “交代什么?”刘健不依不饶地说道,“找个替罪羊就完了吗?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不成!” 张鹤龄冷冷道:“本王说过了,你先等一会!” 面对这番回答,刘健愣住了,虽然张鹤龄历来名声不咋样,但是对待自己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像今日这般动怒,还是第一次。 咦,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为何他对自己……这么客气? 细细想来,好像这家伙还真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做事的手段有些激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张鹤龄看向张士涛,道:“我问你幕后主使,你说不说?” 张士涛也是豁出去了,说道:“学生不知什么主使,只知殿下深受百姓爱戴,宜早正君位,以安民心!” “来人!” 紧接着,戚景通带着锦衣卫进场,众人顿时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些锦衣卫手里可拿着刀呢! 历来夺权之变,都会血流成河,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靖王要动手了? “将此人拿下,这件衣服上所有签名的学子,全部拿下,严加审问,找出幕后主使!” 戚景通面无表情地说道:“谨遵殿下懿旨!” “殿下且慢!” 这时候,一个人站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张鹤龄面前。 张鹤龄看着面前这人,感觉自己的瞳孔在收缩。 此人正是自己的二弟,张延龄! 难道…… 张延龄停下脚步,先是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请殿下以天下苍生为念,早正君位,安抚民心。”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原来是张延龄搞的鬼,莫非这兄弟二人在众人面前做戏? 可是,又不像…… 张鹤龄脸上阴晴不定,问道:“是你做的?” “不错!” 张鹤龄用力呼吸一口空气,然后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明的百姓。” “你想让我造反?”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这个天下,本来就没有永恒的王权,谁有实力,就有资格坐这个位子。” 张鹤龄突然笑了笑,说道:“不错啊,学会引经据典了,什么时候开始读书的?” “事情见的多了,心中便有疑惑,读书可以解惑。” “你的计划是让我做皇帝吗?如果我不答应呢,你要怎么办?自己当皇帝?” 张延龄摇了摇头,说道:“我没那个本事,但是你可以。” “说吧,准备了多少兵马来逼我就范。” “没有兵马。”张延龄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士涛,说道,“只有他们,南山书院的众学子。” “没有兵马?”张鹤龄有些疑惑,说道:“我若是不答应呢,你准备怎么办?” “不会的,”张延龄说道,“我已经做到了。” “可是我还没有答应!” 群臣看着张鹤龄、张延龄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顿时都看傻了,谁也不敢插话。 朱厚照有些不知所措,想上前去问问两位舅舅在走什么,却被刘瑾死命地抱着。 也不是刘瑾多么忠心,而是他实在是别无选择。 太子朱厚照就是他的一切,若太子有个闪失,最先遭殃的就是他这个东宫太监小组长。 换做别人,还可以投诚,但是他不行,因为他的命早已经和太子的命绑在了一起。 张延龄笑了笑,说道:“黄袍已经加身,现在还由得了你吗?”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人大跌眼镜。 只见张鹤龄撩起身上的冕服,说道:“一件衣服而已,又能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哗然,这可不是一件衣服,是冕服,是象征着帝王的龙袍! 张延龄的脸色变了变,说道:“大哥,你看清楚,这是龙袍,你已经穿在身上了,满朝百官都看在眼中,哪怕你现在脱下来,也已经迟了。要么,现在登基为帝,要么,等着被砍头,你选一个吧!” “若是我不选呢?” “龙袍乃天子专属,你若不称帝,在这朱家的天下,你永远是臣,如今乱了礼法,怎能留你性命?” “礼法?”张鹤龄突然笑了笑,说道,“礼法是用来约束人的,我自认心中无愧,如何乱了礼法?” 此言一出,张延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本来的计划就是黄袍加身,只要这件冕服穿在身上,任你有天大的理由,亦是百口莫辩。 在张士涛的帮助下,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一切都在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 本以为,现在已经有了结果,你不称帝,就要丢了性命,这道题谁都会选。 可是,张鹤龄的想法却与众不同,我穿了冕服又如何? 今日之事,百官都看在眼中,确实是有人设计将冕服穿在了我身上,只要我不认,谁能杀我? 弘治皇帝吗? 还在床上躺着呢…… 太子吗? 朱厚照只有六岁,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人,谁敢下这个令? 就算下了令,谁敢动这个手? 张延龄忘记了一件事,这个天下,现在是张鹤龄说了算。 听到这里,刘健由原本的大怒转为大喜过望,看这个意思,靖王真的不是想篡位,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不错,靖王殿下是中了这个书生的套路,我等都看在眼中!” 刘健话音刚落,只听李东阳说道:“靖王殿下并不知道这件袍子里藏着冕服,虽已黄袍加身,却仍坚持君臣之道,臣等钦佩不已!” 焦芳又愣住了,啥情况啊? 到底……该站哪边? 看这个样子,靖王是真的没有觊觎皇帝的宝座,可是,自己的儿子啊,焦黄中可是张士涛那个什么社团的一员啊! 现在靖王不打算称帝,那势必会追究下来,到时候,自己的儿子…… 随着场面反转,张延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难道……这一次又失算了? “大哥,你为何要坚持呢?明明你的能力更强,你知道的,只要你做了皇帝,突破一切阻力,大明会更强,天下百姓的生活会更好,难道你不想吗?” 张鹤龄点点头,道:“想!” 众人再次愣住,什么情况? 刚才不是说,你不想称帝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咱能好好说话不? 张延龄面露喜色,激动地说道:“那就去做啊,只要你当了皇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到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你!” “不,”张鹤龄摇摇头,说道,“我不能这么做!” 张延龄有些急了,说道:“不做皇帝也可以,你不是一直说君主立宪吗,你当个名义上的君主,改成议会制,宪法制,你想怎么改都可以,我们都支持你!” 张鹤龄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二弟,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不明白!”张延龄气得一拍桌子,饭菜飞了一地,怒道,“为什么你要如此坚持,为什么?” “因为陛下还未醒来。” “那又怎样?” “若是陛下亲政,我定会全力劝谏陛下,实行君主立宪。但是,现在陛下病重,由我暂代朝政,我绝不能将陛下一脚踢开,否则,就是不仁不义。失去仁义,如何服众?” “仁义有什么用?”张延龄反问道,“历朝历代的变更,哪个不是血流成河,哪来的那么多仁义!” 张鹤龄看着众人,慢慢将冕服从身上脱下来,然后说道:“戚景通!” “属下在!” “建昌侯蓄意谋反,即可拿下,所有涉案人员,也一并拿下。” “是!” 张延龄突然放声大笑,道:“大哥,我终究还是看不透你!” “告诉我,你究竟为何会这么做?” “为什么?”张延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做的太多了,满朝文武都听你的话,你以为这是好事吗?等陛下醒来,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就算陛下要杀我,也要拿出理由来,若是我本就该杀,那我无话可说。” 张延龄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更加无话可说了,但愿我说的是错的。” 第442章 君主立宪 现场的人都很紧张,今日这天塌不塌,完全就是靖王一句话。 如今人家手里有权有兵,也深得民心,此时想想篡位,没有人能阻止。 可是,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言,依然忠心陛下和太子,此人之忠心,可谓日月可鉴。 刘健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和身后这些官员们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决定权完全握在靖王自己手中。 是忠是奸,一念之间。 朱厚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自己的两个舅舅在争吵,其余人都缩在一旁,气氛很冷。 刘伴伴则跪坐在地上,抱着自己,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 “刘伴伴,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刘瑾脸色煞白,小声说道:“太,太……子殿下,噤声,噤声!” “为什么啊,大家怎么都不吃了?” “别,别……说话了……” 朱厚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问号。 南山书院学子张士涛却面无惧色,大声说道:“君主立宪,乃大势所趋,望靖王殿下以天下苍生为重,早继君位,天下可定也!” 张鹤龄说道:“你不怕死吗?” “学生为了心中大义,甘愿赴死!” “这是诛九族的罪,死的可不止你一人。” 张士涛继续说道:“若殿下认为学生九族该诛,请诛之!” 张延龄上前一步,说道:“你是南山书院的院长,这便是你亲自教出来的学生,你还看不出来吗,如今君主立宪已经是大势所趋,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主的!” 张鹤龄面色冷峻,说道:“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算改革,也要等陛下醒来。现在,我绝不会趁人之危,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你要知道,除了张士涛,还有千百学子,此时此刻,他们就在城中宣讲,关于君主立宪的改革之措,以及,拥护你登基为帝!” 张鹤龄瞳孔在收缩,问道:“多少人?” 张延龄轻笑一声,说道:“仅仅是南山书院的学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加上其他书院,以及京郊各县的学堂,三五千是有的。” 张鹤龄此时终于明白,张延龄这一招实在太厉害了。 “所以,你今日根本没有带一兵一卒,却胸有成竹,认为你定会成功?” 张延龄摇摇头,说道:“不错,今日之事,关系到天下安危,不是兵马和刀枪可以解决的。” 在京师,三五千人确实不算多,但是,这些全部是青年学子,这就十分可怕了! 在大明,文盲率超过九成,虽然近些年来百姓的生活条件有了好转,读书识字的人也多了,但是,文盲率依然不低于八成。 在不识字的人心中,读书识字的人肯定很了不起,所以,读书人极具煽动性,三五千学子,足够将整个京师撼动。 更可怕的是,张延龄既然已经掀开底牌,那么,出事的绝对不仅仅是京师。 全国各地,恐怕都有已经开始了。 怎么办? 抓人吗? 就算能够将京师的立宪派学子都抓起来,其他地方呢? 等朝廷的诏令下发,各地清缴“反动”学子吗? 事态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首先是这些新派学子,他们真的错了吗? 君主立宪确实是比皇权专制更先进的社会制度,更可怕的是,此事的源头就出在自己头上,恢复南山书院之后,自己偶尔给他们灌输一些新潮的理念,读书人学知识可快啊,特别是一些天赋异禀的,一点就通,你跟他随口扯几句社会制度,就发展成了今天这般情形。 这就很难办了。 新派学子已成气候,杀肯定是杀不得,而且自己也不可能去开历史的倒车。 难不成要顺应他们的要求,自立为君,改立宪制? 弘治皇帝这个人虽然有些古板,但是,他也没错啊! 他能接受的知识就是这些,从小到大,给他讲课的老学究们都在灌输一个理念,就是把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大明的利益高于一切。 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 张鹤龄看了看一旁的朱厚照,若是改朝换代,势必血流成河,于心不忍。 学子没错,弘治皇帝也没错,难道,是自己错了? 如果谁都没错,那事情才是最难办的! “戚景通!” “属下在!” “将建昌侯和张士涛先行扣押。” “是!” 说完,张鹤龄转身离开,谷大用赶忙喊道:“靖王殿下身体抱恙,今日宴会就到这,诸位散了吧!” 群臣面面相觑,这……什么意思? 你是反还是不反,给个准信啊! 起码我们回家能有个准备,要不然,明天上朝是喊万岁,还是喊千岁? 到底该咋整啊? 京师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有锦衣卫在抓人,而且,抓的还是读书人。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儒衫学子刚刚还在街头巷尾大肆宣传君主立宪,百姓们听的似懂非懂,什么限制君主权力,什么民主、议会的,好像……是造反的言论啊? 如果是一两个人这么说,大家可能会当他是疯子,但是满城的读书人都上了街,他们到处在宣讲,发传单,难道,所有的读书人都疯了? 如果不是全城的读书人都疯了,那就是……要变天了! 等到锦衣卫来抓人了,吃瓜群众们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是在造反啊! 这些人真的是疯了! 令人不解的是,今日的锦衣卫不像以前那般凶神恶煞,只管抓人,不打不骂,而且,有些学子反抗甚至打骂,也绝不还手。 戚景通忙坏了,一天时间,抓了两千多人,昭狱根本不够用,刑部大牢也不够,后来想了个办法,把人都押到了神机营的校场,交给神机营看管。 由于神机营需要试验新式火器,校场非常宽阔,关押两千人绰绰有余,但是,靖王下令,这些书生必须好吃好喝招待着,除了不能离开,其他的条件一律满足。 指挥使薛庆欲哭无泪,因为……这两千多人是要吃喝的,朝廷并没给自己这笔钱啊! “戚指挥使,劳烦您回去通禀一声,神机营军费有限,这些人耗费的钱粮……” “薛指挥使莫急,这才不到一半,后面还有呢。” 薛庆张大嘴巴:“还有呢?” “人你先养着,至于花费,到时候一并算吧。” 薛庆急得直撇嘴,可不能这么整啊,你好歹给个准信,多少人,关押多少时间,我这每日的口粮是固定的,养这么多的人,我得向上面申请经费啊! “薛指挥使辛苦,在下还要去抓人呢,告辞!” “不是,戚指挥使……”薛庆在后面招呼道,“钱粮的事……” “你自己去找靖王要吧!” 戚景通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庆满肚子的郁闷,这个节骨眼上,我敢吗? “去将仓官叫来!” “指挥使,有何吩咐?” “这些人的吃喝,算一下账,拿个明细出来,明日随我进宫!” “指挥使,是准备找靖王殿下要钱吗?小的听说朝里已经乱套了,您去了不得挨骂啊?” 薛庆瞪了他一眼,说道:“就你话多!” “小的这不也是为指挥使考虑吗……” “老子惹不起靖王,还惹不起别人了?”薛庆看了看天,说道,“明日直接找户部要钱去!” “户部……若是不给呢?” 毕竟是额外消耗的钱粮,没有手续,没有上面的命令,户部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从国库向外拿银子啊。 “不给?”薛庆冷笑道,“靖王吩咐了,好吃好喝照顾着,吃喝不需要银子吗?户部若是不拿钱出来,就是公然违背靖王的命令!若是靖王怪罪下来,他户部承担得起吗?” ………… 翌日朝会,百官噤如寒蝉,一个也不敢吱声。 就连刘健,心中也在权衡,到底该如何开口。 毕竟事关江山稳固,不敢大意。 张鹤龄说道:“诸位无需紧张,今日只议一件事,就是昨日的案子。” 这时候,刘健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臣以为,此事背后一定有主谋,众学子只是受到了煽动,当务之急是查出主谋是谁,有什么企图?” 李东阳随后说道:“臣听闻在天津府亦有大量学子涌上街头,散步谋逆言论,想来这个幕后主使大有来头,此事更需谨慎对待。” 有两位大学士开头,朝中其他官员纷纷附议。 焦芳此时心中又惊又怕,若不是张延龄和张士涛抢了先,那煽动靖王造反的就是自己了,看靖王这意思,根本不想取而代之,如果自己真的去说,这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 二来,自己的儿子焦黄中,此时也和那些新派读书人一样,被关押起来,生死未卜。 因此,他不敢说话,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自己或者儿子就没命了。 张鹤龄听完堂下众臣的议论,然后说道:“这件事很复杂,并非简单的造反,所以,本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刘健问道:“请问殿下,昨日之事已经很明显了,为何说不是造反?” 张鹤龄咽了口气,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学子张士涛所谓的君主立宪是什么意思?” “这……”刘健摇摇头,说道,“臣不知,但是,听起来不像什么好的言论。” 张鹤龄看向众人,问道:“谁知道?” 百官立刻沉默,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无妨,今日就当闲聊,无论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不怪罪。” 还是没人说话,谁知道你怪不怪罪,若是秋后算账,我们找谁说理去? 但是,有一个人除外。 焦芳本来心中甚是焦虑,但是听到靖王这么说,反而有了一些思路。 莫非这个君主立宪有什么说法不成? 否则的话,为何一定要问这个问题呢? 焦芳在心中快速思考,靖王并没有直接给这些人定罪,说明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如果是这样,自己的儿子还有希望! “回禀殿下,臣略知一些!” 看到焦芳站出来,张鹤龄倒是有些意外,因为焦芳平日里经常受排挤,内阁也不给他安排事,便整日将心思放在揣摩别人的意图上,却没想到他还研究过君主立宪这么新潮的理论。 刘健等人也很诧异,这家伙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臣有个儿子,叫焦黄中,也在南山书院求学,曾私下里与臣说起过。” 张鹤龄淡淡说道:“继续,说下去。” 看到座上的靖王没有动怒,焦芳心中稍安,继续说道:“君主立宪制区别于皇权专制,相比之下,削弱皇权,通过议会立宪法治国,君主和议会共同执政。” 此言一出,忠臣哗然。 刘健皱眉说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是从何而来?” 焦芳心中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说道:“新潮思想早就流传开来,刘大人只是固守自闭,不愿接触新鲜事物罢了。” 刘健怒道:“简直一派胡言,自古以来,皇权高于一切,皇帝便是天,若是乱了规矩,岂不是天下大乱?” “自秦以来,始有皇帝,秦朝之前,便没有天了?” “焦大人这是诡辩!”李东阳站出来说道,“秦朝之前,有周天子,虽然没有皇帝的称谓,但是周天子就是天下共主,只是叫法不同罢了。” “天下共主?”焦芳轻笑一声,说道,“东周时期,周天子有何权威可言?不说秦国,燕楚韩魏赵,哪个国君听从周天子的指挥?” 李东阳也是出了名的善辩,当下说道:“战国时期,天下虽乱,但是周天子名义上仍是天下共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焦芳再度反驳道:“名义上有什么用?东汉末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义上的天子除了被用作制约他人的工具,还能做什么?” “焦大人所说的两个例子,都是朝代更迭、权力交接的动荡时期,天子没有权威,也是正常的。就如同前朝一般,太祖高皇帝起兵之时,天下大乱,元顺帝的圣旨就如同废纸一般,但是名义上,顺帝还是元朝最高君主,这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第443章 流放黄金洲 “等一下!”刘健站出来打断两人的辩论,说出自己的疑问,“焦大人所言君主立宪,有君主,有宪法,而我朝有皇帝,有大明律法,两者有何不同?” 这个问题不但是刘健,堂下群臣也都有这个疑惑。 “当然不同!”焦芳仿佛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开始发挥高谈阔论,“我华夏王朝,从秦朝到大明,实行的就是皇权专制制度。通俗一些,就是皇帝进行决策的时候,能够独断专权,这个权力在律法之上。” “焦大人此言差矣,”李东阳继续说道,“古人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当今陛下,或者说历朝历代的陛下,除非是暴君昏君,否则,谁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焦芳冷笑道:“依李大人的意思,靖难之役,太宗皇帝是否要受到律法的制裁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这可是大明朝天大的忌讳,焦芳竟然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了! 燕王朱棣起兵夺权,这已经不是凌驾于律法之上了,而是凌驾于整个国家之上。 关键是,人家成功了,成王败寇,这是游戏规则。现如今所有的皇帝都出自朱棣一脉,朱标一脉早已绝后,天下还有谁能制裁朱棣? 事实就是,焦芳说的没错,皇帝就是天,完全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 现在焦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儿子能活下去,什么太祖太宗,通通滚一边去吧! “你……好大的胆子!” “真是不要命了,竟敢当众诋毁太宗皇帝!” “靖王殿下,焦芳此人恶意诋毁……” “行了!”张鹤龄摆摆手,说道,“我刚才说过了,今日既是议事,又是闲聊。今日在这大殿之内,所有人说的一切,无论什么话,哪怕你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都不会治罪,焦芳,继续说下去。” 焦芳得到支持,更加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说道:“但是君主立宪就是另外一回事,名义上,保留皇帝的君位,但是,通过立宪法,将所有人的权利至于法案当中,出了任何事,都有章可循,有法可依,律法大于皇权,真正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众人都在思考,毕竟这些年轻人整出来的新鲜玩意,老学究们还没有去深入接触,现在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刘健问道:“如果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公平公正,律法大于皇权,倒是可以接受,但是,谁来行使这个权力呢?谁能保证行使权力之人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呢?” 焦芳答道:“在皇权之外,成立议会,议会中的议员通过选举产生,如果这个议员做事有问题,有违法律道德,便会失去百姓的支持,与此同时,会有新的议员出现,取代他的位置。” 李东阳又问道:“可是,百姓大多目不识丁,很难分清楚谁是真有才学,还是招摇撞骗,若是有人专门骗取百姓的信任呢?” 焦芳想了想,说道:“虽然百姓大多愚昧,想来,基本的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刘健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君主立宪制度听起来有些道理,但是细细想来,并不符合现在的国情,眼下大明正处于蓬勃发展的关键时期,如果实行新政,必定会出现很多流派,争权夺势,互相攻讦、内斗,反而不利于发展。” 张鹤龄暗暗点了点头,不要以为古人是傻子,他们只是接受到的教育程度不同罢了,眼下新的知识一旦出现,这些位极人臣的高材生们,马上就发现的问题所在。 是的,大明不适合君主立宪。 事实上,虽然君主立宪之所以比皇权专制更加先进,主要体现在百姓的权利,就是所谓的民主,但是,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首先,百姓们先要吃饱肚子,然后才是普及教育,整体素质提升之后,就可以开阔眼界,有更加宏伟的目标,认识要更多的问题,等到机会成熟,才是将国家的权力重心从皇帝转移到天下万民自己手中的时候。 如果自己以一个现代人的理念,刻板地将君主立宪推广到大明,不但不利于发展,甚至会适得其反! 大明,眼下最重要的是发展,西方的大航海已经到来,工业革命也不远了,如果做不到国富民强,等到自己有一天不在了,之前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发展,扩张,增强自己的实力,有了实力,才有说话的资本,到时候,想做什么都是水到渠成。 而想要吃饱肚子,想要说话有底气,想要让大明站在世界之巅,就需要万众一心,大家一起撸起袖子干大事。如果现在搞议会,各党派内斗内耗,绝非明智之举。 既然无法实行君主立宪,那么,接下来自己的使命就更为重要,必须在朝廷和百姓之间做好利益权衡,让天下万民愿意去生产,但是也不能把收益都分给了百姓,必须保证朝廷有资本去进行更为宏大的规划。 李东阳说道:“既然君主立宪并不实际,那么,背后策划这次谋反的人,必定心怀不轨,一定要查出这个背后主谋!” 焦芳说道:“昨日不都说的很明白了吗,背后的主谋就是建昌侯。” “不对!”李东阳摇摇头,说道,“建昌侯是煽动学子闹事不假,但是,君主立宪四个字,又是谁最早传播开的?此人在众年轻学子中传播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究竟意欲何为?” “不错,李大人说得对,一定要找到此事的始作俑者!” “此人定有不可告人之企图,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群臣慷慨激昂,纷纷表示要将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找出来才肯罢休。 张鹤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不用查了,这个事,是我开的头。” 此言一出,刚刚愤慨激昂的群臣又沉默了…… 大家整齐划一地低着头,大殿中的空气出奇地安静。 朱厚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只知道,议事的时候自己必须端坐在椅子上,除了眼珠子,其他地方不能乱动。 只是,这些人为何一会喧哗,一会安静的,很奇怪啊…… 别人不说话也就罢了,可是刘健作为百官之首,却不能跟大家一样装深沉。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鹤龄说道:“南山书院重建之后,本王偶尔去指导他们一番。毕竟还挂着院长的头衔呢,你说是吧?” 刘健心中无奈,是什么啊是!你到底干什么了? “其实呢,本王主要给他们指导一下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比如说火药的制作,青霉素的提取,圆周率的算法……反正就是一些数理化的难题吧,不过呢,闲暇之余,偶尔也提起过一些社会的理念,自古以来,社会经历的各种制度,从原始部落,到奴隶制,再到现在的皇权专制,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君主立宪、资本主义、共产主义等等,其实都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深入探讨,谁知道被这些学子……哎,反正就是这么点事,你们看着办吧!” 刘健听的云里雾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以后的社会,皇帝都没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关键时刻,焦芳站出来,说道:“虽然是殿下提及,却并非有意,可能是学子们有什么误解吧……” 刘健看了看座上的靖王,还有一旁瞪着大眼睛看着众人却一脸茫然的朱厚照,心中也是无奈,抛开靖王不说,如果这件事定为谋反,建昌侯张延龄和万千学子都要砍头,而且是诛九族,每一位学子背后的一大家子都要拖出去砍了。 自开国一开,朱元璋可没少砍人,但是大规模砍读书人,却从未发生过。 读书人是国家的根本啊,这要是都砍了,那国家就完了! 这可咋整…… 张鹤龄看了看众人,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到底如何处置,各位别傻站着啊,拿个主意出来吧。” 众人心中暗道,让我拿主意,怎么拿? 我们说砍了张延龄你愿意吗…… 别人不说话没事,但是刘健躲不开,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昨日所有涉事之人,按律当诛,只是……” 张鹤龄和堂下百官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健,等待他说下去。 刘健看了看李东阳,又看了看谢迁,再看看杨廷和,几人也看了看刘健,都是一脸无奈。 老哥儿几个实在是帮不上忙,对不住了刘大人,你自己上吧! 刘健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说过,今日议事,也是闲聊,那老臣就直说了。”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但说无妨!” 刘健似乎在做一个决定,闭上眼呼吸一口,然后说道:“这件事太复杂了,老臣即便作为内阁首辅,也不敢妄下结论,要不,您自己拿个章程出来,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帮忙参谋一下?” 李东阳忍不住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刘健一眼,能把刘首辅逼到这种地步,也只有靖王能做到了。 可是,细细想来,貌似刘健的提议是最合适的办法…… 是啊,我们没主意,你自己来行不行? 张鹤龄看着堂下百官,确实,也太为难他们了。 “既然如此,那……我把我自己想法说一说吧。” 刘健如释重负,说道:“殿下请讲!” 张鹤龄其实跟刘健一样无奈,但是,又不能不去解决,今天的事谁也躲不开,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说建昌侯和众新派学子们谋反,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呢,我感觉他们的做法是为了大明更加强盛,从这个出发点来说,也不完全是谋反……” 刘健感觉脑瓜子有点跟不上,于是说道:“殿下,事情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别墨迹了,有什么想法,赶紧说吧!” 张鹤龄点了点头,说道:“我在这说两点,其一,大明的祖制不改,就算要改,也是修修补补,与时俱进,不会大动干戈。” 众人纷纷点头,有了这句话,心里踏实多了。 “其二,这些人罪不至死,但是,他们不能留在大明了。” 刘健问道:“您的意思是……” 张鹤龄缓缓说道:“所有涉案人员,流放黄金洲!” 此言一出,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 自从开海之后,大明的航路不断拓展,世界之大,已经让所有人开了眼界,那么,开拓黄金洲就是势在必行的,在北方流鬼国建立仙游都司,也是为了能开拓黄金洲,准备工作都已经很成熟了,只差最后一步,就是迈出去。 但是说句实话,虽然大明的国力日渐强盛,但是南有交址都司、吕宋都司,北有漠南都司、榆木川都司,新建的建州城和大宁城,还有极北的仙游都司,版图扩了将近一倍,除此之外,下西洋的舰队也在扩张,到处都需要人力物力的支持,实在腾不出人手去开拓黄金洲了。 如果今日将这些学子流放呢? 要知道,他们犯的罪是可以谋逆论处,是殃及家人的,而且,一个读书人本来就是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的主心骨,现在出了事,这个家马上就会垮掉。 所以说,流放一名学子就意味着迁移一户人家,这样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名为流放,实则是大明开拓黄金洲的先驱。 这些人中,读书人占比不少,有劳动力,有新思想,到了黄金洲,马上就会落地生根,建设新的家园。 这似乎……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半晌之后,刘健率先说道:“臣以为,这个方案……可行!” 李东阳随后说道:“臣附议!” “臣附议!” 在众臣子的声音中,焦芳脸色苍白,口中说道:“臣……附议!” 自己的儿子,焦黄中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是,从此以后天各一方,怕是再也无法相见了。 除非自己也跟去黄金洲,可是,不甘心啊! 我焦芳已经是堂堂内阁大学士,为何要被流放到海外蛮夷之地? 这个仇,先记下了…… 第444章 大明朝,我说了算! 每天上朝之前,张鹤龄都会来到乾清宫来看望弘治皇帝,有时候只是打个招呼就离开,有时候心中苦闷,就坐在床边发上一通牢骚。 监国辅政看起来很嚣张,其实,烦心的事多着呢,但是,又不能跟个小媳妇似的到处找人诉苦,只能说给弘治皇帝了。 都是替你操的心,不找你找谁啊? 主要是,弘治皇帝听不到…… “我把二弟流放了,还有那一万多名学子,拖家带口的,一共有七八万人,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第一批舰船很快就会从天津港出发,然后一路向北,先抵达仙游都司,再沿着阿留申群岛一路向西,便可抵达黄金洲了。” “除此之外,随行的还有三万将士,毕竟相隔万里,一路上困难重重,这些人将士原本都是各卫所的军户,穷困潦倒,我将他们派驻到黄金洲,对于他们而言,算是一条更好的出路。这十万人是大明开拓黄金洲的先驱,此后,还会有更多的军民披荆斩棘,到达大洋彼岸,总有一天,那片土地将成为大明的一部分。” “只是,二弟延龄,今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唉……” “陛下啊,你要是能听得到,就早点醒来吧,我是真不想给你看着这个烂摊子了!学子们闹事,我给你压下来了,但是,革命的火种只要出现,是扑不灭的,接下来,我会进行适当的改革,内阁再添几个人,以后,内阁将逐渐成为权力中心,不过你放心,皇权仍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这一点不会变。” “行了,不说了,我先去上朝了,明日我去天津港为二弟延龄送行,就不来看你了。” 天津府,此时已经人满为患。 大量的物资,犹如潮水一般,疯狂的送至天津港,这堆积如山的粮食、淡水、农具、兵器,还有药品,纷纷装载上船。 已经有一批官兵先行登船,为大部队打前站。 而后陆续抵达的官兵,也将携带着他们的妻子儿女,登上舰船。 被流放的学子们,也拖家带口,开始登船,但是,从气质上来看,这些人并不是像是罪犯,反而在鼓舞自己的家人和随行的官兵,为他们提振士气,告诉他们,在黄金洲,有数不清肥沃的土地,有无数的金银财富,可使子孙后代永远受益。 “家人到齐了的,尽快登船,到了黄金洲,会给你们分发必须的工具,如果身体出现问题,第一时间上报,特别是带孩子的,得先登记一下,随船的大夫,要知道你是哪一个舱号,这孩子在船上,容易生病,船上的大夫每日会给孩子检查。” 众人纷纷议论,不是流放吗,竟然……还配了医生? 登船之后,才发现不止是医生,船上的粮食、物资、药品应有尽有,以每个船舱为单元,配备有医生、厨子、教书先生,当然了,教书先生都是现成的,就是被流放的这些学子本人。 这哪是流放啊,说是去旅行也不为过吧…… 张延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和自己的大哥一起喝酒了。 虽然有千言万语,但是……说不出口,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张鹤龄也陪着他一起喝,两个接连喝了十几杯,终于,张延龄忍不住了,说道:“我走以后,你多去看看阿姐。” “我知道。” 张延龄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港口,然后说道:“这么多的妇孺,也不知到,有多少人能活着到岸。” “我让人准备了充足的物资,剩下的,就看你了。” 张延龄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明日便启航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鹤龄说道:“抵达黄金洲,先寻觅土地肥沃之地,进行屯田,先确保所有人,能吃饱肚子,所开垦的土地,都予以承认,从前军田之法,实不堪用了,黄金洲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唯有让开垦出来的土地,许诺为其私人所有,大家方才肯戮力。除常备军马之外,再召年轻力壮者,进行操练,他们有了田,就在黄金洲扎了根,可以令他们安心在这土地上繁衍,有了私产,就自然会为了开垦的土地,免遭人掠夺,而同心协力,忠勇勠力。” 张延龄默默听完,然后说道:“我对黄金洲的情况大抵了解一些,当地的土人不构成威胁,主要是来自海上的佛朗机人,此番携带的火器不多,到时候是个麻烦。” “没办法给你携带更多的火器,”张鹤龄摇摇头,说道,“现在军备司新式火器很快就要投入量产,这段时间,旧式火器不再生产,存量本就不足。” 张延龄突然问道:“这次出海,你给我带铁匠了吗?” 张鹤龄点点头,道:“自然是带了的。” 张延龄笑了笑,带了铁匠,就意味着,到了黄金洲,可以自己发掘矿石,打造武器,对于这次出海,自己的大哥已经把能想到的一切都做了。 “不要只是我说,你也来说说,准备怎么办。” 张延龄想了想,说道:“开拓黄金洲,无非还是士农工商,只是这四者,并非是上下尊卑的关系,而是需齐头并进。” “大局观不错,继续说。” “先是开垦土地,以农为本,而后再建立商港,接洽大明的船队,将黄金洲的物产,与从大明千里迢迢送来的物产进行贸易,以此为中心,获得足够的物资。而后便是建立初级的作坊,尽力在铁器和一些生活用具上,做到自给自足此后。再然后就是兴学,这一点我不担心。” 兴学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因为这次出海的主力就是读书人。 “到时候,我会重建南山书院,这一次,我自己当院长!” 张鹤龄轻轻一笑,说道:“好,你当院长。” 张延龄又说道:“黄金洲距离大明有万里之远,但是,不可以断绝希望,一定要想办法让学者们尽力交流起来,京城的学子和黄金洲的学子,每隔数年,都要派出一批杰出代表,相互到访,互通有无。” “你这个提议不错,此事我来安排。” “还有就是,南洋诸事,需重新委派一名总督。” “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张延龄心中早有准备,说道:“夷洲布政使王守仁。”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王守仁有大才,可堪重任。” “不错,此人心中城府极深,但是沉得住气,不像那些年轻学子一般,有点想法就激动不已,仅是这一点,已经让很多人望尘莫及。” 张鹤龄问道:“你是说,君主立宪的事,跟王守仁有关?” “当时,南山书院迁到夷洲岛,你这个院长远在京师,众学子便以王守仁为尊,他曾经提出,读书需学以致用,不可拘泥守旧,有什么想法就要付诸于实践,他自己又是一个极有魅力的人,对学子们影响很大。” “他对君主立宪怎么看?” 张延龄想了想,说道:“跟你差不多,认为大明现在改制的话,时机尚未成熟。”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王守仁并没有参与?” “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王守仁铁了心要跟你作对,无论结果如何,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游刃有余。” 张鹤龄轻轻一笑,说道:“说得对,看来,南洋总督一职非王守仁莫属了。” 两人聊了整整一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射进来,宣告船队即将离港。 张延龄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说道:“大哥,保重!” 张鹤龄眼圈有些发红,说道:“二弟,保重!” 张延龄转过身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眼泪已经流出来,哽咽道:“大哥,我走了,以后……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 在这一瞬间,张鹤龄脑子里闪过一个个画面,一起去客栈跟毛澄赔罪,在街上和戚景通打架,跟着自己南下福建,替自己镇守夷洲岛,经略南洋诸国,从一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步一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建昌侯,位极人臣。 在自己面临绝境之时,又是自己的弟弟,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前来营救自己。 那一次,他动用了一些可动用的力量,甚至给皇帝下毒,引发藩王造反。 为了自己,不惜血流成河,不惜国本动摇,什么江山,什么大义,在他眼中,都没有自己这个大哥重要。 可是,现在自己却将他流放至万里之外…… 张鹤龄再也忍不住了,说道:“谁说见不到?到时候你想回来,便回来!” 张延龄有些诧异,说道:“这……不合规矩吧?你这么做,朝中那些大臣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管他们做什么?合不合规矩,由我说了算!” “可我是戴罪之身,此次出海,是流放……” “去他娘的戴罪之身!”张鹤龄激动地说道,“现在的大明朝是我做主!若是连我自己的家人都无法护得周全,我这个辅政王还当个屁啊,你尽管去,这件事交给我了,谁敢有异议,我有一万个办法收拾他!” 张延龄慢慢露出笑容,说道:“大哥,这次我听你的。” 张鹤龄反问道:“怎么,你还有不听我话的时候?” 张延龄笑了笑,说道:“是啊,自从你封了靖海侯,做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特别是辅政之后,更加小心翼翼,一点也不像以前那般果断。” “是啊,我也被束缚了,其实回过头来想一想,确实是顾虑太多了,反而放不开手脚。你等着!” 说完,张鹤龄喊人拿来纸笔,然后刷刷刷写了一道诏令,交给张延龄。 “这道诏令没有通过司礼监和内阁,但是,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大明朝,我说了算!你尽管拿去,出了任何问题,我来处理!” 张延龄提起精神,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哥,我走了!” 张鹤龄回了一礼,正色道:“珍重!” 大船在拖引船的牵引下,徐徐的出了海港,而后升起了风帆,水手和水兵们,个个呼着号子,或是嘶哑着声音嚎嚎大叫。 船上的百姓们,相互挤在一起,看着那远远离开自己眼前的陆地,那陆地越来越远,最终不见了尽头,周遭只剩下了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汪洋。 所有人……目光湿润了。 自己祖祖辈辈,无数先人,都留在这里,今日真的要离开了,心中莫名难以割舍,很多人跪在甲板上,朝着陆地的方向,失声哽咽。 张延龄站在了甲板上,他不忍心去看码头上,那里也有自己的亲人。 他昂首,迎着海风,中气十足的道:“传靖王懿旨!” 所有人立刻跪拜行礼,聆听旨意。 “尔等皆大明栋梁之才,今秉承天意,经略黄金洲,任命建昌侯张延龄为黄金洲总督,全权负责黄金洲各项事务。” 众人立刻哗然,不是流放吗,怎么出来个总督? 黄金洲总督,听起来比南洋总督还要嚣张啊! 张延龄收起诏令,说道:“靖王殿下说了,当日之事并非尔等之过,大明需要变法,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为了保全尔等性命,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现如今船已离港,我在此郑重宣布,尔等不是罪犯,此行也并非流放,诸位,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收起眼泪,纷纷说道:“殿下英明!总督英明!” 从流放变成奉旨经略黄金洲,其中的含义天差地别,众人心中的负担一下子消失不见,换来的是兴奋和欣喜。 “你们不是想立新法吗,到了黄金洲,我们便立新法,终有一天,要让中原的那些老顽固们看看,什么才是时代的浪潮!” 此言一出,众学子更是激动地热泪盈眶,纷纷喊道:“我等唯总督马首是瞻!” 张延龄带着无限的眷恋回眸看去,那渐渐消失在海天一线的陆地已慢慢没了踪迹。 大哥,我走了。 你放心,等我回来的时候,定教天地换新颜! 第445章 新吏法 弘治九年,大明是在一片忙碌中度过的。 全国各地,南起交趾,北到大漠,到处都在搞生产、抓建设,举国上下忙的热火朝天。 如今的版图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形势一片大好,但是仍有很多人担忧,是否会出现前交趾都司那般,若是在统治问题上处理不当,必会内乱不断,到时候劳民伤财,最后不得已只能放弃。 对于这些守旧的臣子而言,好大喜功的皇帝并不是一个好皇帝,因为皇帝动作太大,底下人就得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累的跟狗一样,出了问题还要背锅。 相比之下,还不如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每日喝喝茶,聊聊天,工资也不低。 反正新打下来的疆土跟自己也没关系,何苦呢? 现如今,天塌下来有靖王顶着,人家怎么说,咱就怎么干,其他的不需要操心。 然而,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新开拓的疆土之内并没有出现叛乱,相比造反而言,可能是……大家更喜欢赚钱! 能吃饱饭,手里还有余钱,为何要造反? 就算将交趾都司恢复成安南国又能如何,会比现在的生活还要好吗? 百姓可不傻,这笔帐心里算得清楚。 大明的发展势头越猛,内阁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就更多了,本来受排挤的焦芳都给分配了大一堆工作,可还是捉襟见肘。 刘健每日忙的焦头烂额,这一日,又拿着一大堆折子前往文华殿。 “殿下,关于宁波港扩建一事……” 张鹤龄摆了摆手,说道:“刘大人,这些事你跟户部工部商量就行了,过程没必要说的那么细,我只看最终的结果。” “殿下!”刘健皱着眉头说道,“老臣知道你这里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但是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张鹤龄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头来,说道:“怎么,你们又缺人手了?” “是啊,根本忙不过来。” “内阁五个人,还不够?” “远远不够!”刘健摇摇头,说道,“不但是内阁人手不够,各部堂、各衙门都是捉襟见肘。” 张鹤龄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好好聊聊这件事,刘大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谷大用,上茶!” 谷大用赶忙吩咐人搬来座椅,又沏了热茶上来。 刘健坐下,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然后说道:“现如今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事情依然越来越多,人手不够,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增派人手了。只是如何增派,如何选拔,还需殿下指示。” 大明的人才选拔机制是科举,三年一届的科举,能中进士的不过三百多人,这些人增补进来,也只能补上退休人选的空缺罢了。 “刘大人可还记得,今年第一次大朝会上,宣布的新吏法?” 刘健点点头,说道:“记得,自今年元月起,地方衙门扩编吏员,做起事来倒是不愁人手,关键是官员数量不够,总不能拿吏员来顶吧?” 张鹤龄反问道:“如何不能?” “这……”刘健愣了一下,说道,“官和吏,怎可相提并论?” 虽然朝廷颁布了新的吏法,但是在大多数人眼中,官和吏之间,仍然存在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官就是官,吏就是吏。 一日为吏,终生为吏,永远没有出头的那一天。 秦汉以后,本乡任官基本就被禁止了,所以地方官基本就是外地人,而地方吏肯定是本地人,所以既互相配合又彼此隔阂。等混热乎了,三年一考评,无论好坏都要挪窝,就是防止蛇鼠一窝。 刘邦当年就是吏,萧何是官,勾结在一起后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虽然同样在衙门里办事,官与吏之间实际上等同于官和民的关系。官之所以为官,在于可以管人,掌握他人的命运,包括吏的命运。吏是做事的,比如班头、文书先生、账簿先生、师爷、仵作等等,与其说是管事,不如说是做事,而且是按照官的意思去做事。 官必须有自己的执政理念,而吏则不需要。 从培养制度上看,无论是否八股,对官的教育主要侧重理论和道德,而吏则基本不教育,但是有选拔,完全看办事能力,理想的组合就是所谓的“清官能吏”。 官的地位当然一般比吏高得多,古代地方官起码也是县官或县丞,百里之侯,不然信息不对称,镇不住吏,也显示不出外来的中央权威。但因为不熟悉实务,真要有什么大动作,立山头搞分裂什么的都比较困难。 官吏分开,问题也随之出现。 官是科举考来的,只会经史子集,吟诗作赋,至于财政,经济,司法,一窍不通,也不需要通,因为……科举不考这些啊! 所以,这些具体的事务全部由吏去做,但是吏又没有身份,就形成官员不管事,管事的又被人看不起,大家都不愿意为吏,朝廷只要去抓壮丁,抓到谁算谁,长期以往,办事的人越来越不靠谱。 苏洵《广士》有云:“武夫健卒而贤则用之,巫医方技而贤则用之,胥史贱吏而贤则用之。” 可见古人对吏的理解,没有一丝掩饰,赤裸裸的贱吏! 新吏法出现之后,情况才稍稍有些改观,地方衙门涌现出一批新时代有知识有文化的吏员,这些人读过书,有眼界,而且既然愿意加入吏员行列,就是看中了新吏法,希望有一天可以从吏员的身份升到官员,混出点名堂来。 这一批新吏员,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干劲十足,所以,举国上下的大小官员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反而是地方衙门的办事效率最高,远远超过高官衙门。 由此可见,新吏法还是起了作用的,现在关键问题在于,这一批吏员将何去何从,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如果这批吏员最终获得晋升,接下来,将会有更多的读书人踏入吏员的行列。 可是,如果朝廷无法兑现承诺,无疑是在天下人面前打自己的脸。 这才是最可怕的,一旦朝廷的公信力大大降低,以后再颁布什么法令,就没有人认真去执行了。 所以说,无论如何,新吏法必须落实。 “新吏法是朝廷颁布的,如果无法推行下去,朝廷的颜面何在?” 刘健撇了撇嘴,说道:“话虽如此,只是,个中的困难,实在是……” 张鹤龄自然清楚,这其中阻力重重,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官老爷们。 大明的科举,每三年才取三百多人,我们一个个寒窗苦读十几年,现在终于进入官员阶层,可以高人一等了,你们这些没考上的,或者说还没考的,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 所以,阻挠吏员晋升的,不是体制,而是这些最基层的地方官员们。 他们担心,这些吏员晋升之后,会和自己形成竞争关系,甚至抢了自己的饭碗。 大明看起来蒸蒸日上,但是在旧制下,很难再有突破,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打破旧的官吏制度,将新吏法推行下去。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当务之急便是如何推行新吏法,刘大人别老是叹气,想个办法啊。” 刘健摇了摇头,说道:“官员们早就形成一个独立的利益群体,想要打破这个局面,确实太难了,老臣没有什么好主意,靖王殿下若是有办法,不妨说出来,老臣洗耳恭听。” 张鹤龄笑了笑,说道:“说到底,就是官员们不想让别人分一杯羹,是这个意思吧?” 刘健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其实,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很难。” 刘健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茶也不喝了,说道:“愿闻其详!” “刘大人请看,这里有一份糕点,若是我们两个人吃,每人能分……一二三……能分两块半,如果再来一人,势必又被分走一块,所以,刘大人不愿意第三个人参与进来,是这个意思吧?” 刘健听的一脸懵逼,怎么个意思啊? 怎么就扯到糕点了?还拿我来说事,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我们不妨换个思路,这份糕点,虽然看起来只有这么几块,但是,吃完了不能再加吗?” 刘健脑子里细细思索,是啊,官员们怕自己的利益受损,可是,现实情况真的如此吗? 张鹤龄继续说道:“现在不是某个地方缺人,是整个大明朝廷都缺人,以前一个岗位三个人的,现在需要五个人才行,这两个人从哪来?” “当然是……从其他岗位调派。” “可是,其他岗位也缺人啊,去哪给你调?” “那……”刘健脑子里出现一个想法,说道,“从下面的岗位提拔?” “不错!”张鹤龄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当然是提拔,七品官提拔为六品,七品的位置就缺人了,需要从八品官里提拔,以此类推,九品官缺人的时候,就需要吏员顶上来,而吏员提拔以后,原本的岗位再次出现空缺,就需要新的吏员补充进来,这样就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所有人都往上走,并不会损害谁的利益。” 刘健终于明白了,糕点吃完可以再加,官位亦是如此,你不是担心吏员上来后和你竞争吗,现在是你自己升上去,然后才提拔相应的吏员顶你原来的位子,这些人还是你的下属,而且,他们得到提拔,也会感激你给他们机会,怎么会跟你作对呢? 这是一块越做越大的蛋糕,不需要担心有人来抢,因为,蛋糕根本就是吃不完的。 就算混,这么多年也该混上去了吧? 除非你自己真的很菜,混都混不上去,只能看着底下人一步一步爬上来,然后将你踩在脚下,这就没办法了。 “老臣明白了,此事可行,内阁会和吏部详细谈论,拿一个章程出来。”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朝廷官员的选拔和任命事关国本,不可草率了事。便由内阁和吏部主导,其他各部都要参与进来,大家集思广益,拿出的章程一定要切实可行。” “老臣领命!”刘健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说道,“殿下,关于增补官员的人数,可有指示?” 张鹤龄重新抬起头来,问道:“你要什么指示?” “官员的人数啊,究竟增补多少,有没有上限?若是没有明确的指示,我们这不好定。” 刘健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些人可是要发工资的,我这报的人数多了,国库扛得住不? 报的人数少了,又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毕竟关系到整个朝廷的未来,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张鹤龄略微思索了一会,说道:“官员的增补人数,完全按照实际需求来定,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跟户部说清楚,现在要做的,是让大明更好地运转起来,而不是考虑官员薪俸的问题。” 刘健点点头,然后拱手行了一礼,说道:“老臣明白了!” ………… 一个月后,朝廷一场大的变革来临。 在全国范围内,从京师到地方,从布政使司到县衙,各地各级的官员都在进行变动。 总共增加了大约三成的官职,这些新增出来的位置,大多由原来的下级向上调派,也就是很多人都高升了,同时,基层的官员一级一级向上填补空缺,直至吏员候补为官。 而且,这一次的职位变动只是第一批,后面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此举一出,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因为,这是大明开国以来破天荒地将吏员升为官员。 当初新吏法颁发,很多人放弃三年一度的科举,选择入职为吏,但是也有很多人持观望态度,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现在朝廷兑现了承诺,吏员也可以为官,这无疑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时之间,更多的读书人放弃的科举,争相报名为吏,朝廷的官吏犹如换了一副新的风貌,一个个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干劲十足。 就连交趾都司、漠南都司等地,新上任的官吏们也是带着无限憧憬,他们带着行囊与梦想,离开家乡,奔赴远方。 第446章 清君侧 弘治十二年,靖王辅政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张鹤龄虽然不支持君主立宪,但是在暗中做出很大的调整,每年、甚至每个月都会有新政策出台,这些细微的改革举措,让大明一步一步从封建王朝向工业化强国进行转变。 杨一清、王守仁入阁,内阁增加至七人,朝廷的权力中心慢慢向内阁倾斜。 新吏法自实行以来,效果显着,大明现在到处都是机遇,只要肯努力,必定有回报。 举国上下一片大好的新形势下,朝廷机构一扩再扩,不断有新的血液补充进来,有能力的官员更容易获得升迁机会,与此同时,有些人注定要被历史所淘汰。 既然有人欢喜,就必定有人愁。 科举取士,考的是八股文,每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固定段落组成。不仅体制僵死,而且要“代圣贤立言”,即揣摩圣人孔、孟和贤人程、朱的语气说话,因而八股文多半含混生涩、似通非通。 典型的八股文风是啰啰嗦嗦,空疏无聊,只许考生做“浑厚老成”的死板文章,不得用诗赋式的华丽词藻,不得引用经典以外的其它任何书籍,这样的学问,单独拿出来看,和治国理政完全不搭边。 不过,这样考试有个好处,就是极大地提高了考试难度,在这么苛刻的条件下,还能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必定是天赋异禀之人。 就好比能上清华北大的人,到了这个高度,拼的已经不是努力和汗水,而是天赋。 可是,世上万事无绝对,这些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的人群当中,也并非全都是人中龙凤,还是有一些例外的。 这些人有的是彻彻底底的书呆子,有的是通过徇私舞弊通过的考试,总之,大明的人才队伍中还是有一些混子的。 在旧制下,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但是现在所有的官员凭实力说话,个人能力之间的差距一下子就拉开了,哪些人有真才实学,哪些人是混吃等死,一目了然。 于是,在蒸蒸日上的大环境下,有那么一些人,注定要逆时代潮流而行。 户部主事屈树志就是郁郁不得志中的一员。 眼看身边的同僚一个个都调去了更重要的岗位,就连原来的下属现在都爬到了自己头上,可是自己非但无法晋升,反而还有降职的危险。 因为吏部给出的考核结果是——丙。 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分别代表优秀、良好、合格、不合格。 吏部每年对官员做出考核,甲等有晋升资格,乙等没有直接晋升的机会,不过,若是甲等人数不够,可以从乙等择优候补。 丙就不行了,代表你的工作差强人意,说白了就是……不咋样。 如果考核结果是丁,那就完犊子了,直接降职。 屈树志的考核结果本来应该是丁,他通过关系提前得知这个结果,赶忙花了大量的银子走动关系,上下打点,最后勉强改成了丙。 官职总算是保住了,屈树志这点家底也折腾的差不多了,以前,户部主事这个位子多少有些油水,可是新吏法实行之后,完全没有捞银子的机会,如果明年再来这么一次,怕是要倾家荡产。 问题是,明年的考核组又要换人,若是来个不近人情的,就算倾家荡产,自己这个位子也不一定保得住。 想到这里,屈树志满面愁容,同科室的人都走完了,自己还呆呆坐着,不住唉声叹气。 “屈大人,听说你的考核结果下来了?” 屈树志抬头去看,原来是自己的难兄难弟,户部员外郎余怀良。 “原来是余兄。” “听闻屈大人考核通过了,为何如此烦恼?” 屈树志叹了口气,说道:“余兄莫要取笑,看这个形势,只怕明年的日子更加难过。” “说的是啊,”余怀良做到屈树志身旁,小声说道,“靖王出台的这些新政,大多有违组训啊,简直是不将太祖高皇帝放在眼里!” 屈树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这才说道:“余兄慎言!” “怕什么,朝中有奸佞,吾等该当效仿文皇帝,清君侧!” 屈树志笑了,说道:“余兄莫要说笑,现如今靖王掌控军政大权,我们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拿什么清君侧?” 余怀良摆摆手,说道:“这件事先不提,屈大人可曾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屈树志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难不成,余兄有什么好办法?” 余怀良神秘地笑了笑,小声说道:“屈大人就没想过找个靠山?” 屈树志眼中带着疑惑,问道:“靖王一手遮天,朝中还有什么靠山能与靖王抗衡?” “就算不能与之抗衡,起码能护我等周全。” “余兄不妨明言。” “屈大人,你可能还不知道,为何你的考核结果能从丁变成丙?” “这个……”屈树志一时语塞。 “屈大人莫要说是花了银子的,就算花了银子,考核组也不敢做这个主。” “余兄的意思是……” “屈大人应该知道,考核组的上级是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在最终成绩下来之前,如果考核结果出现‘丁’字科,必须请示上级,核实之后,方可公示。” “这个……在下当然知道。” “屈大人运气好,你的考核组……”余怀良再次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负责屈大人的考核组,上级乃是内阁大学士焦大人。” 屈树志眼前一亮,低声问道:“余兄的意思是,在下这个成绩,是焦大人点头的?” “不错,焦大人为官清廉,做事勤勤恳恳,只因曾经支持宁王,现如今在朝中处处遭受排挤,但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只得忍辱负重。” “我怎么听说……焦大人是拥护靖王的?” “屈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靖王一手遮天,若是不顺从他,只能死路一条,你想想看,靖王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屈树志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朝中有如此奸佞,我大明江山危矣!焦公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忍辱负重,真乃……真乃……我辈楷模也!” “有靖王在,我等便没有出头之日,所以……” 屈树志听明白了,稍加思索之后,说道:“在下想去拜见一下焦公,还请余兄代为引荐。” 余怀良笑了笑,说道:“焦公也正想见一见屈大人,共计大事。” 屈树志顿时紧张起来,讪讪道:“在下就是个六品主事,如何能商议……大事?” “屈大人莫要妄自菲薄,靖王不识贤良,天下并非没有伯乐!” 在余怀良的带领下,屈树志如愿见到了自己的贵人,内阁七位大学士之一,华盖殿大学士焦芳。 “下官屈树志,见过焦公!” 焦芳看了看屈树志,心中暗暗不爽,为什么自己能拉拢到的都是这些六品七品的小喽啰…… 不过话说回来,蚊子再小也是肉,有总比没有的好。 “屈主事,请坐!” 很快有家仆上了热茶,屈树志有些受宠若惊,毕竟面前这位是堂堂内阁大学士。 “今日前来,没带什么礼物,这些……还请焦公笑纳。” 说着,屈树志掏出准备好的一沓银票,这可不是大明宝钞,而是货真价实的银票,是可以去钱庄兑换等银的。 焦芳淡淡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屈主事可是为了考核的事?” 屈树志连连点头,说道:“今日之事,多亏了焦公,下官无以为报,若是日后焦公有用的着下官的,还请随时吩咐,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焦芳笑了笑,说道:“屈主事何故妄自菲薄?” 屈树志脸色通红,诺诺道:“下官在朝中实在是人微言轻。” “屈主事不必多言,老夫知道,定是靖王的人排挤你。” 屈树志没想到,人家内阁大学士,为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竟然不惜出言得罪靖王,当下拜倒在地,说道:“焦公所言,在下,在下……实在是……” 说话间,竟然哽咽起来。 焦芳轻咳一声,余怀良会意,上前说道:“屈大人,焦公慧眼识人,知道你在朝中受了委屈,不过,日后有了焦公关照,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 屈树志激动地热泪盈眶,想不到在自己穷途末路之时,还能遇到贵人扶持。 焦芳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才,不过,老夫能保得你们一时,怕是保不了一世啊!” 屈树志脸色僵住,赶忙问道:“焦公何出此言?” 焦芳没有再说话,一旁的余怀良说道:“屈大人有所不知,焦公为了国事日夜操劳,但是颇受排挤。现如今,杨一清和王守仁加入内阁,这两个都是靖王的人,焦公的地位更加……唉,一言难尽啊!” 屈树志想了想,问道:“难不成,任凭靖王一手遮天,没人管得了他?” 余怀良正色道:“当然有!” 屈树志紧张地问道:“谁?” “当今陛下!” 屈树志顿时松懈下来,说道:“可是陛下病重,尚未醒来。” 余怀良点点头,说道:“说的没错,陛下还在昏迷之中。我等忠良之辈虽有心杀贼,但奈何敌我实力相差悬殊,若想除此大害,不可急于一时。” 屈树志知道,焦芳替自己说话,肯定是有所图,看到眼下这形势,应该是在等自己表态。 “若是在下能尽一份力,焦公但言无妨!” 余怀良看了看焦芳,焦芳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说道:“其实,和屈大人一般受到排挤的同僚还有很多,这些年来,都是焦公暗中收留,大家才能保全身家性命。” “焦公真是大仁大义,可是,”屈树志话锋一转,说道,“我眼睁睁地看着靖王祸乱朝政,却无能为力,这可如何是好?” 余怀良摇摇头,说道:“靖王的权威如日中天,现在万万不可与其硬碰硬!” “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余怀良再次看了一眼焦芳,然后说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暗地里收集靖王谋反的罪证,只等有一日陛下醒来,便群起而攻之,将其谋反的罪证呈现在陛下面前,到时候,陛下必定手刃此贼!” “可是……”屈树志脸色变了变,说道,“靖王和陛下乃是姻亲,怕是陛下不会赶尽杀绝吧?” “这就要看靖王犯的什么罪了,如果是谋逆大罪,就算是姻亲,陛下决计留他不得。” 屈树志面色很纠结,说道:“可是,弘治九年的大朝会,靖王黄袍加身,竟然都没有反,怎么搜集谋反的罪证啊?” “屈大人你糊涂啊!”余怀良说道,“黄袍加身看起来是一场意外,你仔细想一想,送衣服的人是南山书院的学子,这件事……难道靖王完全不知情?” “你的意思是……” “还有,为何事后将建昌侯送去黄金洲?而且,自大船离港,便宣布赦免了虽有参与谋反学子的罪状,这又怎么解释?” 屈树志的表情很诧异,问道:“还有这种事?” “当然!”余怀良继续说道,“靖王是想将黄金洲纳入自己的囊中,这才找了个由头,让建昌侯带人出海,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屈树志若有所思道:“却没想到,靖王表面看起来对陛下忠贞不二,暗地里却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勾当。” “这还不止,琉球国女王,你知道吗?” 屈树志点点头,说道:“知道一些。” “那女王便是靖王的情妇,两人膝下还育有一子,已经立为琉球国太子,将来是要继承琉球国王位的!” “如此一来,琉球国岂不是也成为靖王的……” “还有呢,仙游公主册封仙游女王,占据流鬼国之地,简直是明目张胆实行僭越之举!” 屈树志似乎开了眼界,半晌之后,这才说道:“简直……简直是……无法无天!”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陛下晕倒的真相吧?” 这时候,焦芳终于开口了,而且,一开口便是天大的事。 屈树志端着茶杯刚要往嘴里送,闻听此言,不由得问道:“不是……突然得了怪病吗?” 焦芳冷笑一声,道:“陛下晕倒的前一日,刚刚接见了琉球女王洛雨荷。” “焦公的意思是……” “洛雨荷和靖王暗通款曲,当时靖王已经被定为谋反,等待问斩,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病倒了,还是在刚刚接见完洛雨荷之后,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咣当! 屈树志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第447章 内阁总理大臣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又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 御书房里,四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童正在听课,授讲之人正是弘治十二年的新科状元唐寅。 唐寅当初在苏州街头曾与靖王有过一面之缘,现如今进京赶考,当然要去拜一拜这座天大的靠山。 与唐寅同行的还有徐经,这俩人家境还算殷实,带的见面礼也比较丰厚,却不料,一见面就被靖王骂了个狗血喷头,并且警告二人,回去专心研读,考试之前,谁敢出客栈一步,若是被锦衣卫发现,直接打断腿。 唐寅和徐经两脸懵逼,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坊间传闻靖王生性残暴……是真的? 虽说江南才子心高气傲,但是在绝对权力面前,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忍! 徐经倒还罢了,主要是唐寅亏着心呢,毕竟当初,自己曾调戏过靖王的妞,难道,这笔帐人家至今还记在心中? 然而,在奉天殿上,靖王代陛下钦点新科状元的时候,唐寅再一次懵逼了,什么情况? 从此之后,唐寅被破格提拔为詹事府的少詹事,专门负责给朱厚照上课。 当然了,上课的不止朱厚照一个人,还有三名伴读,其中,还有一名女伴读。 张小花,张国强,还有一个,乃是杨廷和之子杨慎。 这一年,杨慎十二岁,朱厚照九岁,张小花七岁,张国强六岁。 选择杨慎来当东宫伴读,一方面,张鹤龄知道此子确实是个人才,二来,当初在南昌府,把人家的临江仙给提前透支了,心中略有歉意,也算是补偿一下。 至于张小花和张国强,就是来蹭的,毕竟这里有大明帝国最好的教育资源,不蹭白不蹭…… 杨慎神童之名早已名声在外,七岁背诗,九岁做赋。相比之下,朱厚照却玩心太重,看到什么都感兴趣,唯独不愿意读书。张国强则每日跟在朱厚照身后,像个跟屁虫一般,张小花本来还能管着点自己的弟弟,后来,张国强被朱厚照带的飞起,小花哪里斗得过他们,只好跑去文华殿找父王告状。 对于朱厚照的教育,张鹤龄还是很在意的,因为,他只盼着哪天朱厚照长大了,自己就可以退休了。 所以,朱厚照又挨训了…… “站好,别动,还有你!” 张鹤龄板着脸,看着面前的朱厚照和张国强,特别是张国强,鼻涕流出来,又吸了进去,这场面,啧啧…… “别吸了,说你呢!” 张国强果然没有再吸,而是任凭鼻涕淌至嘴边…… 张鹤龄无奈,只得说道:“你就不能擦擦吗?” 张国强点点头,伸袖子抹了一把,长长的鼻涕立刻消失不见。 看着眼前的一幕,张鹤龄感觉心口疼…… 朱厚照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舅舅,国强还是个孩子,你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我还没说你呢!”张鹤龄转过身来,问道,“今日又干什么了?” 朱厚照低下头,弱弱道:“也没做什么,只是,只是……”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认,说,只是什么?” “只是……抓了小花的头发,她就哭了,我又没使劲……” “你!”张鹤龄瞪着眼,说道,“你是男人,小花是女人,男人怎么可以欺负女人呢?” 朱厚照生性顽劣,现如今弘治皇帝昏迷不醒,张皇后更加宠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除了张鹤龄,其他人在朱厚照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张鹤龄也是真的怒了,这小子调皮捣蛋倒也罢了,可是,现在欺负到自己女儿头上,这还得了? 说着话,四下张望一番,谷大用心中惊慌,劝道:“靖王殿下,太子殿下还是个孩子,你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 在大殿一角,翰林学士左俊才手里捏着笔,不知道如何是好。 靖王管教太子,人家是舅舅和外甥的关系,这……记不记呢? 张鹤龄已找不到趁手的武器,于是抄起一本奏折,说道:“今日不教训教训你,长大了岂不是要上天?把手伸出来!” 朱厚照心里有数,奏折是纸做的,打在手上又不疼,自己这个舅舅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敢真的揍自己。 “慢着!” 张鹤龄举着奏折正要拍下去,却被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 刘健大踏步走进来,怒气冲冲地说道:“靖王殿下,请问太子殿下犯了什么过错,需要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的体罚!” 张鹤龄面色不善,说道:“揪我闺女头发了!” 刘健:…… “我这个当舅舅的,教育一下自己的外甥,刘大人也要插一手吗?” 刘健摆摆手,道:“舅舅管外甥,这个你的家事,可是,太子殿下乃我大明储君,还请靖王殿下以大局为重,莫要下手没个轻重。” 张鹤龄气得将手中奏折扔到案桌上,然后对朱厚照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多跟各位师傅们学习,你可倒好,每天就知道玩,这样下去,何时才能亲政?” 朱厚照歪着头说道:“那些师傅们讲的东西太乏味了……” 张鹤龄瞪了他一眼,朱厚照只好将后半句后咽进肚子。 刘健不以为然地说道:“太子才九岁,就算要亲政,还有很长时间呢。” 张鹤龄叹了口气,道:“刘大人,你可不能这么想,太子明年就十岁了,已经长大了,陛下仍在昏迷当中,我已经想好了,若是明年陛下还没有醒来,干脆,让太子登基继位吧。现在,无论如何不能惯着他了。” 此言一出,刘健神色突然变了,问道:“靖王殿下,你可不要玩笑。” 张鹤龄点点头,道:“国家大事,岂能玩笑?” “你也知道是国家大事!”刘健突然转向谷大用,说道,“你,带太子殿下去上课!” 谷大用卡了看张鹤龄,又看了看刘健,然后领着朱厚照离开了。 刘健又看向大殿一角的翰林学士左俊才,说道:“你先下去!” 左俊才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问道:“刘阁老说的是在下?” 刘健点了点头,左俊才郁闷地说道:“在下的职责……” “出去!” 刘健一嗓子吼出来,左俊才只好灰溜溜地离开,嘴里嘟囔道:“什么情况啊?” 张鹤龄四下看了看,偌大的文华殿只剩下刘健和自己两人,不知道这老汉是有什么打算…… 刘健这才说道:“殿下,现在没有旁人,我们有话就直说了。” 张鹤龄点了点头,只听刘健问道:“你这么急着让太子登基,先不说陛下如何,你是不是……想跑?” 张鹤龄愣了一下,心中暗道,没想到刘健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老清流,也会跟我插科打诨了。 没错,我就是想跑,因为监国理政实在是……太累了! “刘大人何出此言,这些年来,本王辅佐太子殿下监国理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了,别装了,老夫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刘建不屑地摆摆手,打断张鹤龄的话头,说道,“其实老夫早就考虑过,如果太子长大,你会怎么做。” 张鹤龄来了兴趣,问道:“刘大人不妨说说看,我会怎么做?” 刘健说道:“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拖延太子登基,或者是在太子登基之后,依然把控朝政。” “还有呢?” “第二种恰恰相反,就是早日将太子扶上位,然后自己……跑路!” 张鹤龄眼珠转了转,问道:“那刘大人觉得,我是哪种呢?” 刘健不假思索地说道:“后者!” “不是吧,我的心思就这么容易被人看穿?” 刘健点点头,道:“近日来,靖王殿下为了培养太子,花费了不少精力。” 张鹤龄反驳道:“太子不仅是我的外甥,还是大明的储君,我多花些精力培养大明的未来皇帝,有错吗?” 刘健地摇摇头,不屑道:“如果太子登基,你绝对会第一时间离开京城,然后跑到天涯海角去逍遥快活。” 张鹤龄哑然失笑,道:“知我者,刘公也!” “老夫还真是想不明白,权势是每个人都无法抗拒的东西,为何到了你这里,却显得一文不值?” 张鹤龄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嫌累……” 刘健:……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只说眼前,老夫早就察觉到,你给太子安排的课程明显超过他这个年纪,为了让太子殿下更好地适应,你还将杨廷和的儿子找来当伴读,就是想给太子殿下造成一种错觉,这些东西不是很难,是不是?” 张鹤龄点点头,讪讪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不是我发现的,是杨慎发现的,这个小子回去跟杨廷和说起学习的课程,杨廷和再过来跟我们一说,大家都感觉出来了,你是打算早日将太子扶上位,就是想自己撂挑子跑路,是不是?” “什么叫撂挑子跑路?”张鹤龄不满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这是功成身退好不好?” 刘健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无论是什么,都不行!” 张鹤龄不解,问道:“为何?” “大明离不开你!” 这下子轮到张鹤龄诧异了,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还想把我绑在这一辈子? 我又不是自己当皇帝,是给老朱家打工的,每天累死累活的,我有病啊? “现在的内阁完全可以撑起辅政大任,各部堂衙门也运转流畅,大明已经步入正轨,已经不需要我了。” 刘健再次摇头,道:“那不行,总之,你不能走!” “陛下随时可能醒来,太子也竟是要长大的,我只是临时的大管家,这个位子早晚要让出来,早走晚走,有什么区别?” “无论是陛下亲政,还是太子登基,你都不能走,否则,老夫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张鹤龄笑了,说道:“怎么,刘大人还要将我绑在这一辈子?” 刘健突然话锋一转,说道:“靖王殿下,上次你提议的例行议会制度,还缺少一个总理大臣。” 张鹤龄皱眉道:“内阁总理大臣不就是内阁首辅?你自己就是啊!” “那不一样!”刘健摇了摇头,道,“我们讨论了一下,这个总理大臣和内阁首辅大臣完全不同,就目前来看,大明朝只有一人符合标准。” 张鹤龄笑了,说道:“不会是我吧?” “不错,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刘健正色道,“首辅毕竟还是辅,总理大臣则完全不同。这些年来,皇权虽然名义上仍是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是权力已经逐步被削弱,内阁总理大臣必须有掌控全局的智慧,老臣自认没这个能力。” 张鹤龄搔搔头,问道:“你这么诽议陛下,不怕给你定个欺君之罪吗?” 刘健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继续说道:“陛下若能看到今日的这一切,必定也会认同老夫的说法!” 张鹤龄发愁了,这是老朱家的天下,我培养朱厚照,让他自己当自己的家,这也不行? 还非要把我绑在这,不讲道理啊! “好吧,我暂时先不走。” 刘健还是死死地盯着张鹤龄,眼神中充满怀疑。 张鹤龄无奈,道:“起码等到陛下醒了,或者太子成年了,行吧?” 刘健仍然不置可否,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发誓!” “我发什么誓啊!”张鹤龄怒道,“我看你年纪大了,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不要太过分啊!” “反正你要是走了,大明这座高楼大厦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如果你不把大明的万千百姓放在心上,你就走!” 张鹤龄无语,怎么,还玩起道德绑架了? 刘健似乎拿住了张鹤龄的软肋,放心地转身离开,只留下张鹤龄一人站在大殿发呆。 大明已经成为一座高楼大厦,可是,历史上任何一个王朝,都有轰然倒塌的一瞬间。 如果自己不在其中把控方向,万一出了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448章 陛下驾到 弘治十三年,九月初一。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曰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如往常一样,一大清早,百官入朝觐见,太子朱厚照和靖王张鹤龄分坐龙椅下首左右两侧,开始早朝。 不过,此时的早朝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原来的每日常朝变成逢奉初一、十五两个时间才有一次大朝会,其余时间,有什么事逐级上报,一般的问题,最多上至内阁,就能得到解决,若是需要留在上朝讨论的,都关乎国计民生的是大事。 这样的改革大大加快了各部门的办事效率,但是,有些清流却大声叫喊着“有违祖制”,尝试恢复到太祖高皇帝制定的早朝制。 其实,早朝也不是朱元璋发明的,这项制度最早可以追溯到《周礼》,周朝注重礼仪,公鸡打鸣的时候,满朝官员就已经到位了,不过那时候的早朝还不是正式的会议,更像是个茶话会。 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确立了君臣制度,有什么事就把大臣们找来开个会,但是,什么时候开会,完全看心情。在汉代后期,为了表明对国家事务非常上心,要求大家每五天开一次例会,从那时起,才有真正意义上的早朝。 到了唐朝,形成朝参制,早朝逐渐成为在京官员最重要的政事活动,特别是大朝会,最为隆重,需要有大陈设,展宫悬鼓吹,陈车辂舆辇,皇帝服衮冕,御舆以出,曲直华盖,警跸侍卫如常仪,接受群臣客使朝参礼贺。 不过,皇帝也是人,无法像机器一样无止境地运转,唐玄宗晚年逐渐怠政,尤其是杨贵妃进宫之后,更是沉溺于享乐。 白居易《长恨歌》有诗云: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宋朝神宗元丰改制后,早朝改为日参、六参、朔参和望参四种方式。门下省起居郎、中书省起居舍人及尚书省侍郎、御交中丞以上为日参官,每天都要参加早朝。三省和御史台官、寺监正副长官以上为六参官,每五日参加一次早朝;寺监丞、大理评事以上为两参官,每逢初一、十五参加一次早朝。 到了明朝,因为朱元璋比较勤政,下令只要是京官,都可以参加朝会,这样,上朝人数一下子增多,而且,老朱同志不但自己拼命,对百官要求也极为苛刻,早朝时,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凌晨三点就要在午门外等候。 凌晨五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然后依次进入奉天殿,早朝正式开始。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老朱同志规定,上朝途中,若官员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等行为,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不过,明朝与所有中原汉人王朝一样,大臣向皇帝行揖礼,而不是跪拜礼。只有在非常重大事件的时候,比如听宣诏旨、祭祀先祖等场景才会用跪礼。其余的场景,比如皇帝出行时,官员也是行揖礼,不需要跪拜。 只有大清朝,为了显示皇权的地位,专门规定,百官必须跪拜,等到皇上说平身之后才能起身,并且还制定了一套复杂的跪拜礼仪,整个过程极其繁琐。 现在,对于改革后的早朝制度,除了寥寥数人唱反调,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支持。因为,当初朱元璋定下的早朝制度实在太苛刻了,每天那么早就要起床上朝,特别是大冬天,狗都嫌冷,却要人早早去外面冻着,百官早已是苦不堪言。 现在好不容易改了,大家早上能睡个回笼觉,竟然还有人想改回去? 脑子秀逗了? 因此,大朝会制度一经推出,立刻得到百官响应。 刘健也曾担忧,是不是靖王这厮犯了懒病,不想上朝,所以找了个理由,可是细细琢磨之后,却发现这样做是对的。因为朝廷现在的政务比以前多了太多,就算朱元璋来了,面对现在的局面,如果凡事都要亲自过问,也会活活累死。 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适当放弃一部分君主的权力,将其分散到各个部门,特别是内阁,虽然扩至九人之多,但是,感觉肩上担子越来越重。 大朝会,议论的都是国家大事,每位官员上奏之后,张鹤龄都不急着回答,而是让朱厚照先谈一谈自己的看法,然后让内阁诸位大学士对太子的处理意见进行点评,做出补充或者纠正。 朱厚照已经十岁了,虽然平日里比较贪玩,但是此子天资聪慧,学东西一点就通,开始的时候,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乱发言,经过一段时间后,所说的话渐渐有了条理,关键是这套现场教学的方式,使得很多书本上枯燥无味的内容变得真切起来,以前不理解的东西,变得豁然开朗。 眼看太子已经领悟了一些治国理政的理念,刘健等人喜在心中,浑身上下更是充满了干劲。 今日里朝会的主题是蒸汽机车,军备司已经研究出蒸汽机,并且上报了多个方案,比如蒸汽机车、蒸汽机船、蒸汽纺车等,图纸都画好了,就等着户部拨款,便可进入实验阶段。 可是,人都有时代的局限性,特别是对于一些守旧的人来说,这些想法实在有些不切实际,不用马拉就能自己走的车,不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东西吗? 户部尚书叶淇说道:“启禀殿下,蒸汽机车太过虚无缥缈,臣觉得,应该将银子花在民生方面,这种异想天开的构思,理应抵制。” 朱厚照却来了兴致,说道:“杨师傅曾讲过,三国时期,诸葛孔明发明木牛流马,可载一岁粮,日行数十里。由此可见,自己能走的车古来便有之,如何不切实际?” “这个……”叶淇顿时语塞,犹豫了一下,说道,“木牛流马的图纸早已失传,世上是否真实过存在过,目前尚无定论,殿下……” 突然,一个声音自殿外传来—— “陛下驾到!” 第449章 晋升亲王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愣住了,陛下……醒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就连张鹤龄自己,也没有丝毫准备。 御门中,弘治皇帝身穿燕弁服,慢慢走近大殿。 不是做梦,是真的,陛下醒了! 所有人立刻跪拜,口中高呼万岁。 在这一刻,百官心中各怀心思,有的是激动,有的是兴奋,还有的却是不甘。 激动,是因为弘治皇帝终于醒了,虽然靖王辅政干的风生水起,但是,弘治皇帝才是大明真正的主人。 兴奋的,是因为心怀鬼胎,想要扳倒靖王,弘治皇帝是唯一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不甘者,心中却很复杂,在靖王辅政期间,诸多新政已经让大明改头换面,但是,弘治皇帝一旦拿回政权,这些新政会不会突然被叫停? 作为一国之君,看着本属于自己却很陌生的天下,是一种怎样的心态? 如果政策再改回去,将会有伤国本,对大明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朱厚照满眼兴奋,跪拜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圣躬金安!”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只有一个人例外。 张鹤龄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弘治皇帝,卧床六年,只靠流食支撑,现如今身体消瘦,面色苍白,眼眶都陷了进去,但是,一双眸子却精光锃亮,似乎能透人心扉。 弘治皇帝没有发话,所有人依然跪着,不敢妄动。 张鹤龄伸手作揖,缓缓道:“陛下,你醒了。” 弘治皇帝轻轻一笑,道:“对,醒了。” 也许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弘治皇帝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臣等正在进行朝会,既然陛下已经痊愈,今日朝会请陛下主持,臣等恭迎圣驾!” 所有人匍匐在地,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等待弘治皇帝的反应。 伴君如伴虎,虽然弘治皇帝是古来少有的仁君,但是,仁慈的老虎也是老虎,獠牙只是藏起来了,不经常显露而已。 弘治皇帝看了看朱厚照,又看了看满朝的官员,说道:“都起来吧,朕今日是来旁听的,不参加议事,你们继续。” 大家刚刚站起身来,听到后面半句,顿时哗然,这是什么意思? 焦芳心中暗喜,听弘治皇帝这样说,莫不是对靖王已经起了杀心? 当初就是靖王坏了自己的大事,还当着别人的面骂自己是狗,又将自己的儿子流放到万里之外的黄金洲,至今音信全无,这些年来,自己忍辱负重,今日,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启奏陛下,臣焦芳有事要奏!” 弘治皇帝说道:“朕说过了,今日只是旁听而已,你们有事别跟朕讲,这不是有靖王呢,跟他讲!” 焦芳心中更加确认,弘治皇帝已经容不下靖王了,那好,趁你病,要你命! “陛下,靖王名为辅政,实为窃国,此等奸贼,当诛之!” 群臣再次哗然,焦芳竟然完全不顾情面,直接撕破脸,一出手就要决生死。 不过,看目前的情形,焦芳的选择确实很明智。 朝政已经被靖王把持六年之久,弘治皇帝大病初愈,想要拿回大权,必定要拿靖王开刀,但是,师出需有名,这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弹劾靖王的罪过。 然后,弘治皇帝就可以将靖王治罪,哪怕弹劾的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也不重要了。 这时候,又有人站出来,说道:“启奏陛下,微臣户部主事屈树志,弹劾靖王十九大罪状,全部记录在册,还请陛下为民除害,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说着,屈树志竟然从身上摸出一本奏折,不知道藏了多久,就等着今天呢。 “启奏陛下,臣户部员外郎余怀良弹劾靖王谋逆之罪,还请陛下明察!” “臣附议!” “臣附议!” 焦芳心中已经在打算今后的前程了,作为弘治皇帝夺回大权的头号功臣,给个内阁首辅应该没问题吧? 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就不再是你张鹤龄,而是我焦芳。 是人是狗? 这句话,我一定会在你被砍头之前当面还给你! 朱厚照急了,再次跪拜,口中说道:“父皇病重期间,儿臣尚在年幼,无法胜任监国大任,全赖靖王尽心竭力辅佐儿臣,才有了大明的今日,焦芳等人心怀不轨,父皇万万不可轻信谗言!” 刘健心中暗暗着急,什么叫全赖靖王啊,你这么说,不是把你亲娘舅架在火上烤吗? 焦芳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太子殿下,你是被靖王蒙蔽了……” “行了!” 弘治皇帝终于说话了,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 接下来,却见弘治皇帝看向张鹤龄,说道:“有人弹劾你,十九条罪状,朕还没看,但是猜得到,定是谋逆等罪,你怎么看?” 张鹤龄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大明律法,谋逆者,当斩!” 焦芳心中暗道,都现在了,你竟然还笑得出? 紧接着,张鹤龄又说道:“大明律法亦有规定,诬告他人者,负反坐之责!”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依法办事,思路清晰,不错,怪不得你做的比朕好,就这一点,朕不如你。” 百官心中再次出现波澜,什么情况啊,画风不太对啊! 焦芳也有些急了,说道:“陛下,靖王曾在百官面前身穿衮服,多项改革皆有违祖制,此人眼中根本没有陛下,甚至,连太祖高皇帝也不放在眼里啊!” 在众人的注视中,弘治皇帝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轻轻招了招手,萧敬走上前来。 “圣旨到!” 所有人立刻再度跪倒在地,张鹤龄也随着跪下,口呼万岁,恭迎圣旨。 焦芳心头暗喜,这一次,看你还如何嚣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隆褒奨。靖王张鹤龄辅佐太子监国,推陈革新,创大明不世之功业,贻谋裕作政之方。即日起,敕亲王爵,嘉兹报政,用慰显扬之志,畀以殊荣。钦此!” 第450章 大结局 这道圣旨对于群臣而言,无异于天地变色! 当初,周太后赦封张鹤龄郡王爵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弘治皇帝还在昏迷之中,必须有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可现在却是货真价实的圣旨,比太后懿旨更加权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圣旨是可以凌驾于大明朝律法之上的。 所有人心中不解,为何弘治皇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赦封靖王。 这六年来,大明朝已经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才知道靖王对大明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按理来说,这些功绩加封亲王爵实至名归。 可问题是,昏睡六年何弘治皇帝对大明朝的改变知道多少? 张鹤龄心中亦是震惊不已,洛雨荷曾经说过,这种毒没有解药,何时醒来,全看运气。 如今弘治皇帝突然醒来,而且,一出手就是赦封亲王,自己着实一点准备都没有。 张鹤龄深呼吸一口,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事情毕竟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至于其中的缘由,暂时不去想了吧。 “臣张鹤龄接旨,吾皇万岁!” 焦芳等人满头雾水,什么情况? 任凭他们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朕是来旁听的,本来这道圣旨应该等朝会之后再拿出来的,看你们等不及,就先宣布了吧。好了,你们继续议事,不要管朕。” 萧敬搬来一个锦墩,就放在大殿一侧,弘治皇帝欠身坐下,然后说道:“对了,本来圣旨里还有一条,拟任命靖王为内阁总理大臣,但是想了想,大明律法规定,朝廷重要职位是要通过内阁议会选举产生,发了圣旨反而不妥,还是按程序走吧。” 焦芳已经瘫坐在地上,完了,这一次是彻底凉凉了,首辅没有了,老命也保不住了,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 朝会已经结束,偌大的奉天殿,只剩下弘治皇帝和张鹤龄两个人。 一人一个锦墩,面对面坐着。 “陛下,你告诉我,是不是早就醒了,然后躺床上装病?” 弘治皇帝轻轻摇头,道:“确实是刚刚醒来,没有骗你。” 张鹤龄满脸疑惑,问道:“那为何……” 弘治皇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其实,朕虽然昏迷,意识却没有丧失。” 张鹤龄愣了一下,问道:“难道说,我每日在你床头说的那些话,你都能听得见?” “不光是你,萧伴伴,皇后,太皇太后,太子……你们每个人的话,朕都能听见。” 张鹤龄顿时大惊失色,明明有意识,身体却不能动,如同灵魂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整整六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开始的时候,朕很生气,你这家伙也太过分了,让你辅佐太子监国,结果你将祖制都改了,等朕醒来,必定治你的罪!可是后来,慢慢的,朕发现你是对的,虽然没有亲眼所有,但是听到你们的诉说,朕可以想象到大明朝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历朝历代的君王苦苦寻觅的大治之世,不就是现在?” 张鹤龄说道:“大明是富强了,但是,世界上还有很多危险的敌人,他们的舰船已经穿越整个大洋,想要天下大治,首先要变得更强,只有强者才有发言权。” “当初,你曾说过,朕不懂治理国家,现在,朕信了。” “陛下不要这么说,我那时候也是气话,做不得真……” 弘治皇帝轻轻一笑,道:“大明交给你,朕放心。” “陛下!”张鹤龄赶忙问道,“什么叫交给我?你不是醒了吗,这天下还是你的!” 弘治皇帝说道:“有你这个总理大臣,朕享有皇帝之名,却不用日夜操劳,岂不美哉?” 张鹤龄心中暗道,做人不要太无耻啊,让我给你打工,你自己逍遥快活,那可不行,我还要带着白露去夏威夷度假呢! (全书完) 后记 首先,祝大家元旦快乐! 寿宁侯4月18日发书,6月12日上架,历时256天,终于,要跟大家说再见了。 截止目前,总字数106万,收藏7000,均订365。 虽然数据很辣眼睛,但是作为新人新书,能够坚持下来,写到百万完本,将故事讲完,心里还是小小有点成就感的。 第一次写书,体会到了其中的艰辛,每天无论如何,也要坚持码字,说句实在话,真的比上班还累! 最开始以寿宁侯做主角,一来是因为这个身份符合本书的设定,二来,张鹤龄这厮多少也有点小名气,虽然都是负面的,毕竟还是有些热度可蹭的…… 中途曾有很多小伙伴留言,说主角看见女人就走不动路,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从一开始,就赋予了主角明确的人物性格,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那么高大上,遇到事情会自私,关键是,他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 优点是杀伐果断,虽然做事不择手段,但是坚持原则,可以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放弃一切。 他的缺点就是心软,也就是俗称的吃软不吃硬,特别是对女人,狠不下心。 所以就出现了“看见女人就走不动路”的情况。 这样的设定说不上好与不好,但是其中的问题,我会继续改进,争取下一本书有所提高。 在这里,谢谢各位读者朋友的支持,你们的每一张月票、推荐票、订阅、打赏、每一条评论都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再次感谢! 关于新书,其实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构思了,写了几个开头,都不满意,可能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炉。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