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重深》 第一百零四章 伸手不见五指 “嘁,胆小鬼,把你的手拿开!”凌芷芙随即戳破他的谎言,大声嘲笑着。 兜兜转转,三人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盏铜制的壁灯,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跳跃,衬得气氛愈加诡异。光芒投射到墙面,隐约能看见斑斑血迹,一道道、一块块的暗红爬满墙面,狰狞而扭曲,实在触目惊心。 凌丹青“嗷”地叫了一声,随后是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脸的痛苦之色。凌芷芙淡定地凑近细看,并用鼻子嗅了嗅,说道:“蠢货,不是血。” 凌芷惜则是对铜灯更有兴趣,有了这盏灯,何愁在黑暗中搜寻到线索。于是,她伸出手,企图将壁灯拔下来。然而无论如何使力,那盏灯也纹丝不动。 凌芷惜感受到了挫败,她运气于掌心,对着壁灯便是一扯。随即“咔嚓”一声,壁灯被拽了下来。 凌丹青围着铜灯,对凌芷惜连连称赞:“芷惜,你太厉害了,竟然把这盏壁灯扯下来了。” 而凌芷芙却撇了撇嘴,说道:“凌芷惜,你可是破坏了这屋里的摆设,不合适吧?” 凌芷惜握着壁灯,舍不得松手,她小声嘀咕:“我只是借用一下,一会儿就还回来。” 凌芷芙借着微弱的灯光,向壁灯所在的位置看去。原来,这盏壁灯嵌在一块活动壁砖上。凌芷芙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嘎达”一声,墙壁向上方挪去,露出了一扇小门。 “啊!死人啦!”门方一开启,凌丹青便吓得不轻,失魂落魄地吼叫了起来。直到凌芷芙嫌恶地给了他一拳,他才安静下来,双腿却止不住地哆嗦。 凌芷芙和凌芷惜穿过小门,向里面的暗室走去,而凌丹青却两腿僵硬,仿佛被灌了铅,走不动路了。 “喂,你们真要进去吗?”凌丹青问了一声。 “你若是怕了,就在门口等我们,莫要乱跑!”凌芷惜扭头说道。 门内暗室的四个角落点着烛火,微弱的昏黄色光芒照亮了整间屋子。一个身着白衣的“尸首”悬在半空中,微微摇晃,披头散发将其脸部遮得严严实实。 凌芷芙毫无惧意,她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卷书挑起那尸首的长发,而后摇了摇头:“啧啧,不过是稻草人罢了。这种东西也只能拿来吓唬凌丹青。” 凌芷惜闻言,一个箭步上前,在稻草人身上摸索了一阵。随后,她在稻草人腹部的稻草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得到第一个锦囊的凌芷惜立刻精神大振,她举着铜灯在整间屋子翻找了起来。 凌芷惜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此擅长搜索,先是在书架上的一本书中寻到了一个锦囊,紧接着又在柜子底下搜到了一个。 片刻之后,底层已然一片狼藉,书籍、杂物散乱一地,而凌芷惜的手上则套着五个锦囊。她得意洋洋地对凌芷芙扬了扬下巴:“你那边收获如何?” 凌芷芙无奈地摊开手,只有一个锦囊孤零零地躺在手心。而她身旁的凌丹青仍旧一脸惶恐,全然没有搜寻宝物的自觉。 “这一层搜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们去二楼瞧瞧?”凌芷惜提议。 凌芷芙直接迈开双腿,向二楼跑去。凌芷惜不甘示弱,立刻跟了上去。一直懵懵懂懂的凌丹青举着那盏硬被扯下的铜灯愣怔了一瞬,一扭头发现两个姑娘都上了二楼,不由一面“哇哇”叫嚷,一面横冲直撞地跟了过去。 二楼的光线更加暗沉,若是没有凌丹青手上的那盏铜灯,简直举步维艰。沿着木质的楼梯而上,“咯吱咯吱”的木板响个不停。铜灯的光扫过一个角落,层层叠叠的蜘蛛网上,铜板大的黑毛蜘蛛仿佛对外来的陌生人虎视眈眈。 “那个白衣男子为何不见了,一点儿声响也听不着。”凌丹青靠着凌芷惜,小声说道。 “你管他去了哪儿,我们寻到了锦囊,即为获胜者。”凌芷惜淡淡说道。 三人站在二楼的廊道上,望着两扇破旧的木门,不知所措。凌芷惜顿了顿,问道:“两个房间,我们先入哪一间?” “不是先入哪间房的问题,是到底该谁来推开那扇门。”凌芷芙镇定地说道,随即她转头看向凌丹青,“喂,你是不是男人?” 被质疑的凌丹青情绪激昂,恨不得跳起来:“我凌丹青可是男子汉大丈夫,纯正得很!” 凌芷芙努了努嘴:“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开门的事就交给你了。” 凌丹青骤然僵住了表情,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他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啊,其实做一个美美的弱女子也是一件幸事……” 凌芷芙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凌芷惜,笑颜灿烂地说道:“芷惜妹妹,人美心善,不如你来?” 凌芷惜赶忙退后了几步,连连摆手:“芷芙姐姐,你可真是抬举我了。我向来胆小,这点你也是知晓的,对吧?” 两人四目相接,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一旁的凌丹青怯怯地提醒:“不如,你二人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就做倒霉鬼……不对,阵前锋。” “嗯,就依凌丹青所言。”凌芷芙点了点头。 “石头剪刀布!”凌芷惜和凌芷芙同时亮出了结果,凌芷芙出的是石头,而凌芷惜出的是剪刀。凌芷惜撇了撇嘴,从小到大一遇上碰手气论输赢的事儿,她准是倒霉的那个。 愿赌服输,凌芷惜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左边的那扇门,伸手欲推。就在手指即将碰触到木门的一刹那,脚底的木板骤然翻转,凌芷惜猝不及防,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随即地板又恢复了原状,其下传来一声尖叫。凌丹青和凌芷芙惊得面面相觑,他二人立刻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凌丹青使劲摇晃着凌芷芙的肩头,方寸大乱地嚷道:“芷惜到底去哪儿了?糟了,这是家黑店啊,她该不会被抓起来做肉包子了吧?” “闭嘴,就算是黑店,也不能让她做包子啊,她又不好吃!”凌芷芙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要做包子也该是凌丹青去,都怨你,非要来闯什么鬼门关。现下可好了,鬼门关闯不过,还丢了一个,呜呜。” 第一百零五章 中元节的巷子 凌丹青盯着纹丝不动的地板,突然坐在了地上,伤心地嚎啕大哭:“若是芷惜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凌家一定不放过这个黑店!” 凌芷芙摇了摇头,壮着胆子走上前,用脚尖试探方才翻转的木板,却毫无异样。凌芷芙见状,又索性趴在那块地板上,将耳朵贴了上去,地板之下再无声响,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边厢,凌芷惜坠落而下,风呼呼在耳边掠过。她将双眼紧紧合上,心“突突”跳得厉害。原以为会落于冰冷的地面,然而须臾之后,她却落入了一片柔软之中,温暖的气息围绕在身旁。 凌芷惜猛然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琥珀眸子,一副凶神恶煞的黑色面具遮盖了五官,令她感到满满的恶意。随即,凌芷惜失声尖叫,忘乎所以。 “闭嘴!再吵别怪我不客气。”戴面具的男子冷声说道,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他将怀中的凌芷惜向地上随意一丢,转身去翻找锦囊。 凌芷惜瑟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目光却时刻追逐着黑暗中模糊的身影。过了半晌,她见那男子对她并无恶意,而是全心全意扑在找寻锦囊上,便怯怯地问道:“公子,你找到多少了?” “还差一个。”冷冷的声调在黑暗中响起,令凌芷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环顾四周,黑暗蒙蔽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只能在近身之处胡乱地摸索着,一个木制的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用力将那箱子拖到了面前,旋即小心翼翼地打开,凭着感觉在箱内摸索着。箱子里到底装了何物,凌芷惜无法看清楚,只能如盲人摸象一般,胡乱地臆想。 她先是摸到几根粗细均匀的棍状物,沿着棍状物向下,愈来愈粗,像是……她立刻又将手挪开,去摸其他的。这次摸到的是一个圆溜溜的物体,上面还长满了长长的毛发…… “这是人头……”戴面具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凌芷惜的身旁,冷冰冰地开口。 “哎哟!”凌芷惜吓了一跳,她抚了抚胸口以平复脉搏,紧接着又在那箱中摸索了起来。 “你不怕?”那双冷凌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凌芷惜,令她手足无措。 凌芷惜不由自主地朝后挪了挪,小声说道:“这箱子里的东西全是假的,锦囊定然是藏在了其中。不过,我倒是有些……怕你,公子可否离我远点儿?” 戴面具的男子冷哼了一声:“你倒是诚实。” “我找到了!”凌芷惜在一团毛发中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锦囊,她兴奋地举起了手,在那男子眼前晃了晃。 “多谢!”那男子却出其不意地夺走凌芷惜手中的锦囊,起身向一面墙壁走去。 凌芷惜不服气地跟在他身后,说道:“公子,那锦囊是我先找到的,你怎么能抢呢?” 戴面具的男子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凌芷惜,眸中的冷意像一道道冰凌,寒气迫人而又锋芒毕露。 “你集齐锦囊了?” 凌芷惜心下一慌,低着头摇了摇,不敢与其对视,只能任其将锦囊抢走。 男子在墙壁上轻轻一拍,他眼前的那堵墙便向左缓缓移动,露出了一扇小门。男子迈步而出,清冷的月光灌了进来,照亮了男子白色的衣袂。凌芷惜不敢耽搁,连忙跟在他身后,也迈了出去。 眼前是嘈杂的人群,抬头是白色的月盘,店铺老板满脸堆笑地站在戴面具男子的身旁,看向他手中的锦囊。 男子将手一抬,挂在手上的十个锦囊轻轻摇摆,老板的脸色顿时一沉,不悦地说道:“恭喜这位公子先寻着了十个锦囊,这只石猫便归公子了。” 男子一声不吭地接过石猫,头也不回地走向人群,遂消失在凌芷惜的视线之中。 这时,店铺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凌丹青、凌芷芙匆匆走出,见到凌芷惜之后,三人抱在了一起。凌丹青紧紧搂住凌芷惜的肩头,关切地说道:“芷惜妹妹,你掉下去之后,我和芷芙可急死了。我们还以为你要变成肉包子了呢!” “呸呸呸,成日不说好话。既然芷惜无事,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可惜了我们的锦囊,让那小子白白捞了一只石猫去。”凌芷芙感慨道。 “别急,我们还有一只特别的锦囊。”凌芷惜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只十分精美的锦囊,无论是做工还是配色皆属上乘。 店铺老板见了那只锦囊,更是脸色难看,他指着那只锦囊,问向身旁的人:“这个锦囊,我可是放在了一个根本想不到的地方,怎会被发现的?” “只要我们寻到了锦囊,老板便要践行承诺。不然,老板可是连做生意最基本的诚信都不要了。”凌芷芙伶牙俐齿地说道,一面将锦囊打开,取出一张小纸条。 人山人海的群众围在店铺门口,时不时指着老板议论几句,老板骑虎难下,只能兑现他的承诺。他从柜中拿出一盒高档的胭脂水粉递给了凌芷惜:“既然姑娘有本事,奖励自然也会有。这便是锦囊中的额外奖励,一盒来自于姹紫嫣红胭脂铺的胭脂水粉,颜色艳丽又粉质细腻。没有哪家的姑娘不喜欢这盒胭脂,拿去吧!” 闯过了鬼门关,时辰已晚,是时候打道回府了。凌芷惜和凌芷芙满足地捧着装胭脂的精致盒子,一面走,一面说笑。而凌丹青跟在二人身后,竟是插不上嘴。 凌芷惜和凌芷芙难得如此,平日里二人总是吵个不停,势均力敌。眼下,两人却为了一盒胭脂水粉站在了统一的阵营中,将矛头一致对准了凌丹青,时不时讨些口舌上的便宜。 “快到凌府了,从这条小巷穿过去,可是能快上许多!”闹了一整晚,三人皆饥肠辘辘,急着快些回到凌府好寻些吃的果腹。 凌家附近的这条小巷,凌芷芙白日里常常穿过,从未遇到任何怪事。然而,就在这个夜黑风高的中元节晚上,三人刚刚踏入小巷,便察觉到背后投来一道冷厉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又时时刻刻黏在三人身上,甩都甩不掉…… 第一百零六章 破落的善堂 凌芷惜三人在小巷中行至半途,本是夏风暖暖,却突然感到一丝阴冷的凉意。这阴仄仄的冷拂过面颊,钻入肌肤,在心头萦绕,久久消散不去。 凌丹青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向后望去,被凌芷芙一把拉住:“莫要回头,快走!” “中元节,该不会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吧?”凌丹青战战兢兢地说道,“听闻恶灵专吃落单的人,而且对美貌的男子颇有兴趣。” “少自作多情了,若是恶灵专挑美貌男子下手,你倒可安心了。”凌芷惜虽也心惊胆战,却仍旧忍不住打趣凌丹青几句。凌丹青无奈地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 就在三人说话间,一道白色的身影飘然而下,墨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在淡淡的月色中显得格外森然。凌丹青瞪直了双目,须臾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忘乎所以地叫嚷道:“啊!救命!闹鬼了!” 白色身影在三人眼前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三人还未来得及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凌丹青只觉脖颈上多了一道冷冰冰的触感。 明晃晃的剑刃在黑暗中格外阴森可怖,凌芷惜担忧地看着只能“哼哼”的凌丹青,手中暗暗聚了一股内力。 “别出声,否则,我不会客气。”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寒光闪闪的利刃也随之不见。 凌丹青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叹了口气:“还在,还在。” 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戴面具的男子,而凌芷惜却猛地反应过来,她低低地开了口:“五殿下?” “在市井,便皆是平民。”戴面具的男子轻声说道,他从身后拿出方才的石猫,递给了凌芷惜,“给你。” 凌芷惜受宠若惊地接过石猫,将其紧紧抱在怀中,这可是赵玉珹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珍贵无比。“五……公子怎会想到送我东西?” 凌芷芙和凌丹青站在一旁,瞠目结舌地看着凌芷惜和赵玉珹你一句我一句。 “这东西于我无用,不如赠给想要的人。”赵玉珹取下脸上的可怖面具,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五官渲染得更加深邃立体。 凌丹青惊异于赵玉珹神仙般的容貌,又见凌芷惜眼含羞涩,不由恼火:“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将剑架在小爷的脖子上?小爷可是堂堂……” 凌芷芙早已从凌芷惜的话中猜出了赵玉珹的身份,她连忙拦住凌丹青,以免他口出狂言。“闭嘴!整个京城就属你最聒噪。” 赵玉珹淡淡地瞥了一眼凌丹青,又转回目光,落于凌芷惜的脸上:“方才多有得罪,凌姑娘莫要介怀。你们……是打算回府么?” “嗯,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家里人定会着急的。”凌芷惜说道。 而凌芷芙却接话道:“不晚不晚,若公子觉着今晚玩得不够尽兴,我们再陪你走走如何?” 凌芷惜诧异地看向凌芷芙,只见她满目含情,一脸的崇拜和钦慕,正是美色当前,让人失了心智。而令凌芷惜更加惊异的是,赵玉珹竟然答应了:“好。京城西南边有个破败的善堂,时不时有耸人听闻的怪事,不如趁着中元节去那儿转转,恰好应景。” 凌芷惜和凌丹青对视了一眼,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闯了出来,又要去另一个恐怖地方探险么?而凌芷芙却不假思索地拍手答道:“太好了,我们这就去你说的地方。” 京城西南角,一个荒草杂生的地方,有一间格外破败的屋子。灰蒙蒙的墙壁,其上爬满了干枯的野草。 赵玉珹走在前头,凌芷芙跟在他身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无关痛痒的事情。凌芷惜和凌丹青与前面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一阵风儿吹过,草丛中时不时传来一声猫叫,惊得二人大呼小叫。 “咕咕……”奇怪的声音响起,凌芷惜惶恐地环视四周,并戳了戳一旁的凌丹青,“什么声音,你听见了么?” 凌丹青点头如捣蒜,轻声答道:“听到了,这个古里古怪的声音,好似就在我们身旁响起。该不会是有怪物跟在我们身后吧?”凌丹青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他干脆紧紧贴上凌芷惜的手臂,攥住她手腕不放。 “咕……”又一声怪音响起,凌丹青的身子抖了一下,狐疑地向凌芷惜看去。 “你看我做甚?我也怕得很,不然你把芷芙叫回来。”凌芷惜朝着凌芷芙努了努嘴,劝说凌丹青。她看着凌芷芙一直围着赵玉珹说个不停,心中泛着点点酸意。 凌丹青指了指凌芷惜的腹部,小声说道:“芷惜,好似是你肚子在叫。”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抬手朝凌丹青的肩头拍去:“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晓得肚子叫,分明就是你肚子在叫。” 凌丹青“嗷”了一声,脚底像抹了油,匆匆躲到了凌芷芙身侧,大声嘲笑着凌芷惜:“夜半三更凌芷惜,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口一个大包子,一觉醒来胖嘟嘟。” 凌芷芙被逗得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数落道:“芷惜是真的馋,若是方才不跟五公子来此,她定要回凌府吃上许多碟点心。让你平日里少吃点,现下好了,饿得肚子咕咕叫。莫要让五公子听到笑话,你离我们远一点。” “远一点就远一点,哼!”凌芷惜气呼呼地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委屈地向赵玉珹看去,而赵玉珹却像个冷眼旁观者,脸上仿佛写着“与我无干”。 三人进了黑漆漆的善堂,凌芷惜却仍在门口徘徊,迟迟不敢踏足。赵玉珹见状,对她说道:“还不进来么?你一个人站在门外,小心被什么东西盯上。” 凌芷惜闻言,顿觉毛骨悚然,赶忙跳进了屋里。她见三人坐在一起,只能寻了不远处的一片地方坐下。她的手轻触了一下地面,便沾上了一大块灰尘,她连忙蹭了蹭双手,抱住双膝不再动弹。 赵玉珹点了一根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在三人脸上,显得脸色蜡黄而又诡异。 第一百零七章 诡异传闻 凌芷惜觉得有些瘆人,便挪开了目光。四下皆是暗黑一片,她的脑海总是忍不住衍生出一些幻象,以至于总觉得那些看不清楚的黑暗处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诡谲。 她抱紧双膝,缩成了一团,下巴抵在了膝盖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一股阴森的冷气钻入了后背,令她没来由得慌乱。 “怕么?”赵玉珹清冷的声音响起。 “靠着五公子,真是一点儿都不怕呢!” 听着凌芷芙银铃般的笑声,凌芷惜好像吃着一片柠檬,不断地挤着汁水滴在凌芷惜的心尖尖上。 “我也不怕!”凌丹青“嘿嘿”笑着,“芷惜,你坐那么远,怕不怕呀?不然你也过来?” 凌芷惜将小石猫紧紧搂在怀中,倔强地说道:“我才不怕呢,有小狸奴陪我,我凌芷惜岂能如此软弱无能?” 赵玉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开口道:“今日是中元节,我们一人说一个恐怖故事,如何?” 凌芷芙拍手叫好:“好呀,一定要十分惊悚的!” 凌丹青撇了撇嘴,朝着凌芷芙的身旁挪了挪,轻声说道:“真的要在这种地方说恐怖故事么?我……有点害怕。” “胆小鬼,这有什么可怕的。故事就是故事,真真假假信不得。你放心,我在你身边会保护你的。”凌芷芙对凌丹青眨了眨眼睛,令他安心了不少。 而坐在稍远处的凌芷惜可没如此镇定,听闻赵玉珹要说惊恐故事,她的心里就毛毛的,仿佛有个黑影倏尔出现在身旁,怎么躲都躲不掉。 凌芷惜正欲出声阻拦,一听到赵玉珹清冷的声音响起,便再也开不了口。 “我说个关于这座善堂的故事。听闻十年前,此处还是个人声鼎沸之地,由乡绅出资,常于此地救济孤苦无依的贫民百姓。直到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这里发生了一桩惨案。” 赵玉珹故意顿了顿,凌芷芙焦急地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惨案,有多惨呀?” 凌芷惜连忙捂住了双耳,无奈地向赵玉珹投去一瞥,恰逢赵玉珹也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路过善堂的人听到了女人的哀嚎,哭啼声万分悲恸,似是有满腔的怨恨无处诉说。翌日,有人方一踏足善堂,便失声尖叫起来,眼前的惨状令他差点丢了魂魄。一个女人悬在梁上,披头散发,面色青紫,仍在微微晃动着……” 凌芷惜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向梁上看去,眼中漆黑的夜色里隐约有人影随风晃动,吓得她连忙捂住双眼,身子忍不住地颤抖。 “自那之后,这座善堂就被废弃了。总有路人说,每到夜半三更,便会听到这边传来女人的哭泣声。曾有一个流浪汉在此留宿,结果第二日却被人发现了尸体,其面上还留有惊恐的神色。” 凌丹青瞠目结舌地看着赵玉珹,低声说道:“如此说来,我们贸然在此,不是很危险?” 赵玉珹又瞥了凌芷惜一眼,嘴角微微上翘:“已是陈年旧事,是真是假难以断言。我的故事说完了,再说说你们的吧。” 凌芷惜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觉手心不断地冒着冷汗。她欲挪去凌丹青身旁,双腿却不听使唤,只能僵在了原地。 “该我了。我说个京郊的传闻。”凌芷芙兴奋地嚷嚷,“传说京郊有个丑婆子,自己的老伴嫌弃她人老珠黄,就与一寡妇偷偷摸摸地来往。被她发现之后,她下毒害死了老伴,又趁着夜半三更去到了寡妇家,将其勒死在家中。之后,这个丑婆子便发了狂,疯疯癫癫地钻入了一片深林。 后来,林子附近的人家起了闲言闲语,总有人去了林子便回不来了。而且,失踪的那些人全是一些年轻貌美的姑娘。有一户人家丢了一个女儿,便去府衙报案,衙役们在林子里搜了一圈,发现一个阴森森的地窖,里面竟堆满了白骨!” 凌丹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面抚着胸口,一面说道:“这生得好看也有错了?幸好我只是一个美男子,若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还不知要遭多少人嫉妒。” 凌芷 芙瞪了他一眼,嘲讽道:“就算是遇上一个专吃美男子的丑婆子,你也不必害怕,压根轮不上你。倒是……”凌芷芙意味深长地看向赵玉珹,眸中尽是喜色。 赵玉珹看都未看凌芷芙一眼,而是将冷冷清清的目光投向凌芷惜:“该你说了。” “啊?”凌芷惜匆匆摆了摆手,道,“我哪里会说惊悚故事,还没说完,就把我自己吓死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家吧,不然家里人会着急的。” 凌丹青早就想离开这个阴森落败的地方,见凌芷惜说话,便也跟着附和:“对啊,若是再晚些回去,怕是要派人出来寻了。”说罢,凌丹青拍拍衣服起身,向凌芷芙递去一只手。 凌芷芙嫌弃地看着凌丹青,转头又向赵玉珹看去。这个凌丹青可真没有眼力劲儿,非要在这个紧要关头伸出手,不然赵玉珹定会拉她一把,她也好趁此机会与五皇子拉近距离。 赵玉珹目不斜视,既然凌丹青和凌芷惜皆提议要回家,他也不便再强留,遂从地上站起,快步向善堂外走去。 凌芷芙见他半点儿没有要拉自己的意思,只能气呼呼地去拉凌丹青的手。而凌丹青瞧出了她的心思,鼻中“哼”了一声,将手缩了回去,跟着赵玉珹向外走去。凌芷芙恨恨地爬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随即去追凌丹青。 经过凌芷惜身旁,赵玉珹停下了脚步,只见她还愣愣地坐在原地,一脸惊魂甫定的模样。赵玉珹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淡淡说道:“还不走?” 凌芷惜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像捉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赵玉珹的手,任由他一使力,将其从地上拉起。 起身之后,凌芷惜即刻松开赵玉珹的手,目光羞涩地看向旁处。而赵玉珹却反手握住她 的手,捏在手心中,轻笑一声道:“胆小鬼。” 第一百零八章 相亲大会 “我……”容不得凌芷惜辩解,赵玉珹拽着她的手,向善堂外走去。屋外月影朦胧,淡淡地将二人笼于其中,平添了几分暧昧之意。 凌芷芙站在二人身后,她对凌丹青使了一个眼色。凌丹青随即一个箭步上前,惊呼了一声:“啊!有蛇!” 在赵玉珹循声而望之时,凌丹青飞扑过去,挡在赵玉珹和凌芷惜之间,惊慌失措地说道:“公子,那边有蛇,快躲开!” 赵玉珹茫然地看向四周,凌芷惜趁机抽回了手,脸色极其不自然。 “哪里有蛇?”赵玉珹眉头微皱,诧异地问道。 凌丹青顿时笑得没心没肺:“哦,原来是看错了,虚惊一场!” “走吧,别闹了。”凌芷惜心虚地看了赵玉珹一眼,见他视线转回,连忙又挪开了目光,只是一门心思地朝着凌府的方向走去。 踏着朦胧的夜色,赵玉珹送他们到了凌府门口。凌芷芙见赵玉珹一路无话,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出言相劝:“公子,你也早些回去罢。入夜了,这街巷里总是不太平的。” 赵玉珹深深看了凌芷惜一眼,转身离开,直至与月色融为了一体。 凌府大门洞开,几个长辈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凌芷惜依依不舍地瞧了一眼赵玉珹离去的方向,才踏进了宅子。 “凌丹青,是不是你又生了贪玩的念头,带着两个妹妹在外头乱晃。今日可是中元节,万一在外面招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伤了凌家的气脉,你可就罪孽深重了!”武氏揪住凌丹青,滔滔不绝地数落道。 言品兰站在一旁,脸上毫无笑意地盯着凌芷惜。凌芷惜低下了头,轻声唤道:“娘……” “罢了,都是小孩子心性,一时贪玩而已,平安回来就算了。”言品兰叹了口气,扶着丫鬟向东苑走去。 凌芷惜跟在她身后,才走了几步,却被凌芷芙伸手拦下。 “芷惜,我有几句话同你说。”凌芷芙破天荒的话中没带嘲讽的意味。 凌芷惜跟着她走到后花园:“所为何事?” “五殿下似乎对你颇有意思,你……感受到了么?”凌芷芙探究地看着对面的少女。 凌芷惜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说道:“五殿下怎么可能,他身份尊贵,岂能瞧得上我们这种莺莺燕燕。” “那他对你的特别照拂是何故?”凌芷芙不由自主地向凌芷惜走近了几步,“别以为我没看见,今晚他碰了你的手。” 凌芷惜也不知赵玉珹此举是什么目的,难不成真像凌芷芙所言,赵玉珹对她动了心?想到这里,凌芷惜的心中一阵狂喜,却还要佯装成毫不在意的模样。 “没有,五殿下只是拉了我一把,并未有其他的意图,是你多虑了。”凌芷惜不咸不淡地解释着。 “五殿下若是对你有意思,你可要当心了。有意思未必就是喜欢,他兴许藏着另一种目的,说难听点,就是不怀好意。”凌芷芙一本正经地说道。 而凌芷惜却不以为然,先前与赵玉珹在一起的时候,凌芷芙可没少献殷勤。若真的如凌芷芙所言,赵玉珹极为危险,是个不怀好意的花花公子,为何凌芷芙还巴巴地凑到跟前? “不怀好意也罢,真心喜欢也罢,五殿下的身份摆在那儿,又隔着势力雄厚的佟家,我再愚蠢,都不会和五殿下纠缠不休。”凌芷惜立刻摆出立场,然而,她也深知,说是一回事,做却又是另一回事了。若是赵玉珹真的喜欢她,口不对心的事,她也是做得出来的。 凌芷芙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皇家的人碰不得便好了。这么晚了,早些安置吧。” 说完这些话,凌芷惜和凌芷芙分别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月光似水一般流淌,清冷的好似赵玉珹的背影。 眨眼间就到了七月下旬,凌芷惜的日子变得平淡如水,偶尔去太学也见不着赵玉卿、赵玉珹兄弟二人,只能和聂霜白、顾曼君说着最时兴的妆扮。 不去太学的时候,凌芷惜会花上大半天时光躺在床榻上,或是与凌芷芙、凌丹青吵上几架。暑气渐渐退散,不知不觉中,迎面扑来的微风已夹裹了丝丝凉意。 这日,凌芷惜躺在床榻上,杏儿在一旁挥着蒲扇。小风悠悠地吹着,凌芷惜迷迷糊糊地合上双眼,随即赵玉珹的容貌缓缓浮现于她的脑海之中。 凌芷惜心中小鹿乱撞,她一步步向赵玉珹靠近,大着胆子伸出手,向他的脸上摸去。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刹那,绯樱推门而入,慌慌张张地叫嚷道:“小姐,不好了,宫里又递来了帖子!” 凌芷惜蓦地睁开眼,赵玉珹一溜烟地跑得无影踪,她无奈地坐起了身子:“嗯?宫里又出什么大事了?” 绯樱站在杏儿的身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半晌,才说道:“宫中递来了帖子,送去了夫人那儿。听领差的公公说,三位皇子的终身大事皆未落定,令官家踌躇不已,故而想出了一个法子,要为三位皇子寻觅佳偶。” 凌芷惜思索了片刻,随即从榻上起身,对杏儿说道:“走,去夫人那儿瞧瞧,官家想出了什么主意。” 言品兰居住的屋内,言柳坐在她的身侧,正小心翼翼地为其捶背捏肩,嘴角噙着一抹端庄娴雅的笑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凌芷惜却截然相反,她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门,大大咧咧地唤了声:“娘,表姐,听说宫里递了帖子来?” 言品兰烦躁地叹了口气,说道:“官家要为三位皇子觅得良缘,于是乎,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贵女皆要出席。明日午时,宫里安排犊车接各位小姐出发去京郊的避暑别宫,与三位皇子共处五日。那时,皇子若是相中了谁,便可与其结下秦晋之好。”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玉朝竟然还有这种操作,这不就是相亲大联欢么?凌芷惜不得不佩服官家的智商,能想出如此独树一帜、标新立异的点子。 第一百零九章 皇家别宫 她偷偷瞥向坐在言品兰身旁的言柳,只见她暗自垂头,脸颊微红,好似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如若凌芷惜是个男人,也会为此而失神,怪不得大皇子赵玉潼会对表姐一见钟情。 凌芷惜对这场相亲大会,既没有很反感,也没有欣喜之色,只是能因此得见赵玉珹一面,让她心中的小鹿跳个不停。 言品兰见凌芷惜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气。只要女儿不对皇子动了心思,即便是与他们相处五日,也不会再与凌家有丝毫纠葛。尽管如此,言品兰还是再三嘱咐:“明日去了别宫,你二人切记莫要随处走动,尽量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里。等到五日之后,顺顺当当地回了凌府,再想着贪玩也不迟。” 凌芷惜又默默看了言柳一眼,见她的神色有些紧张,便故意问道:“娘,那若是与皇子纠缠不清,又如何?” 言品兰惊慌地抬头,看向凌芷惜:“芷惜,你在胡说什么,莫非你……” “娘,你先别急嘛,我只是随口问问。”凌芷惜笑嘻嘻地答道。 “随口问问也不行。眼下到底哪位皇子会问鼎皇位仍是未知,我们凌家决不能趟这摊浑水,你们听明白了么?”言品兰厉声说道,一旁的言柳将头垂得更低。 凌芷惜刻意引起言品兰的不满,是为了敲打言柳,也不知言柳可有将方才那番话听进心里。 夏日阳光明媚,树上的蝉儿拼命地嘶鸣,为了抓住生命最后的时光,尽情突显着存在感。一队车马声势浩大地从京城驶出,踏上去往皇家别宫的绿荫道。 黄土小路上,车轮辘辘,掀起沙尘石块。路旁是成片成片的繁茂枝叶,挡住了火辣辣的热浪,犊车在其间穿行,甚是阴凉。 三位皇子带着随身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身后跟着的犊车按照官阶品级排列。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小道,车厢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坐在车内的女眷晃晃悠悠,神态慵懒。 凌芷惜打了个哈欠,头歪倚着车壁,闭门养神。分坐在她两侧的凌芷芙和言柳始终不发一言,明明在凌府同住了一个多月,却仍旧像是陌生人。 言柳捏着锦帕出了会儿神,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刚巧凌芷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鄙夷地动了动嘴角,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言小姐似乎对这次出游颇有兴趣?” 言柳正想着心事,凌芷芙冷不丁地开口,让她怔了一瞬。随即,言柳嘴角含笑,大方回应道:“妹妹往日在言家一直足不出户,更被说野外踏青。难得出游,还能认识诸多姐妹,妹妹一时喜不自禁,让姐姐见笑了。” 言柳并非不想融入凌家,然而凌芷芙却始终对她冷淡。这次,凌芷芙主动和她搭话,言柳心想趁此机会与凌芷芙攀谈几句,也好与她多些交情。 而凌芷芙却不领情,她见言柳说得坦然自如,心中的嫌恶又加深了几分:“还真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就把情绪吞下肚子,省得在旁人面前露了破绽,让人贻笑大方。” 言柳见凌芷芙说话尖酸刻薄,心中也恼怒,却又不能与她争执,只淡淡说道:“姐姐教训得是,言柳在旁人面前必然谨言慎行。” 两人说话间,凌芷惜骤然睁开双眼,左右打量着二人,开口道:“你们说什么呢,你一句我一句的,这么热闹也不带上我。哦,是不是瞒着我说了些女儿家的私事?” “哼!”凌芷芙悻悻地转过头,目光不再看向言柳。 言柳笑着对凌芷惜眨了眨眼:“夏日本是炎热,而这林中却清凉爽快,这次别宫之行,真是值了。” “恐怕某些人不仅想看一看别宫的奢华,还打着龌龊的主意吧?”凌芷芙含沙射影道。 “什么主意?”凌芷惜凑到了凌芷芙身旁,故意神神秘秘地说道,“我记得去年秋猎的时候,唐梓茹布了一个陷阱,本想着逮几只兔子,却逮着了姐姐你。难不成姐姐这次要琢磨报仇的主意?” 凌芷芙闻言,脸色涨得通红,去年秋猎的事情仍历历在目。凌芷芙又“哼”了一声,想到那个花样百出的唐梓茹,她就一肚子火气:“唐梓茹那个小妖精,分明就是故意的,若不是她满口谎话,我又如何会中了她的陷阱?这次我定要让她好看。” 凌芷惜在一旁大笑不止,气得凌芷芙干脆挪到了车厢的角落里,再也不看凌芷惜和言柳,而是独自生着闷气,也无暇再寻言柳的麻烦。 一行人在黄昏时分赶到了皇家别宫。步入宫门,满墙的姹紫嫣红跃入眼帘,与京城皇宫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这里的每一方寸皆为天然去修饰。 昌盛的绿草铺就而成的地毯一直延伸至视线的尽头,其上用鹅卵石堆出了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墙壁爬满了绿植,用缤纷的花朵妆点,全然看不出砖土堆砌的一派森严。别宫里的房屋格局古朴,白墙灰瓦,少了浓重的朱漆,多了几分清新闲适。 “芷惜,原来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聂霜白蹦蹦跳跳地扑入了花丛之中,捉住了正躲在灌木偷窥的凌芷惜。 “嘘!”凌芷惜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神情专注。 聂霜白好奇地盯着凌芷惜,直至那男子走远之后,才问道:“芷惜,你又看上大皇子了?那五皇子怎么办,他若是知晓你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肯定气得要跳起来。” “啊?”凌芷惜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望着聂霜白。 进了别宫之后,各户千金便带着随侍丫鬟四处转悠去了。才走了几步,凌芷芙和言柳皆没了踪影,凌芷惜本想先寻个住处,却无意中遇见了大皇子赵玉潼。 凌芷惜记起先前在宫中的事情,赵玉潼看在言柳的面子上帮了她,然而却阴差阳错帮了倒忙。那件事既怪不得赵玉潼,也怨不了凌芷惜,一切自是命数,却让她始终没向赵玉潼道 声“谢谢”。 第一百一十章 设套 今日在此遇见赵玉潼,凌芷惜不知还要不要道声“谢谢”。似乎道谢也太晚了些,再加上别宫女眷众多,人多耳杂,多说几句免不了遭人口舌。凌芷惜犹豫了许久,索性藏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落得清静。 “聂霜白,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为了躲大殿下,才藏在这里的,你凭何说我喜欢他?”凌芷惜理直气壮地辩驳。 聂霜白撇了撇嘴,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躲他,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又瞧他瞧得专注,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闭嘴!”凌芷惜敲了敲聂霜白的头,“还有,你方才所说,若是五殿下知晓我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会气得跳起来?简直是满口胡言,他才不会呢!我喜欢谁,他一丁点儿都不会在乎的。” “水性杨花?”身后又传来一把女声,让凌芷惜和聂霜白齐齐回头,“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是顾曼君,幸好不是佟秀秀。凌芷惜一想起上次佟秀秀偷听她和聂霜白的对话,甚至出尔反尔出卖她,就有种想揍她的冲动。 凌芷惜笑着挥了挥手,顾曼君快走了几步,与她和聂霜白一同蹲在了灌木丛中,窃窃私语。 “这次出游,官家是为了给皇子促成姻缘。可是我又对他们没兴趣,还非得受迫参加,真是无奈。”聂霜白揪起脚边的一团野草,一把撒了出去,她若是生气,苦的是花花草草小动物。 顾曼君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喜,不过,这里多的是想出头的姑娘。只要本本分分地待在房中,想必皇子的目光也不会注意到我们。” 聂霜白见凌芷惜不发一言,立刻打趣道:“我和曼君倒是心宽,但芷惜喜欢五殿下,应该会想出些风头吧?” “咦?”顾曼君有些惊异地看着凌芷惜,“真的么?” 聂霜白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这种话,令凌芷惜瞠目结舌。她喜欢五皇子赵玉珹的事情在聂霜白的口中仿佛吃饭如厕一般稀松平常,让凌芷惜的脸面好似扔在了地上,且被踩上了几脚。 凌芷惜瞪了聂霜白一眼:“霜白,你什么时候能改改口无遮拦的毛病?五殿下可不是我能随便肖想的,上次的事你忘了么?” 聂霜白嘟着嘴说道:“曼君又不是外人,她也不会乱说的,是吧?” 顾曼君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芷惜,你要自信点,虽说五殿下与佟芝芸极有可能成亲。但这次官家特意设了这次出游,又让五殿下参加,说明他对五殿下和佟芝芸的婚事并不十分赞成。若是你打动了五殿下的心,即便是权势滔天的佟家又如何,他们也无法公然对抗官家不是么?” 凌芷惜思索了片刻,觉得顾曼君说的话十分有道理:“曼君,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首先,你要在五殿下的面前多出现,让他不知不觉注意到你。接着,你要频频对他有些暗示,却又让他琢磨不透。等到他对你上心之后,你再欲擒故纵、若即若离。”顾曼君给凌芷惜支招。 聂霜白愣愣地听着二人的对话,时不时插嘴问道:“什么欲擒故纵?什么若即若离?你们在说什么,很复杂的样子。” 凌芷惜随即摸了摸聂霜白的头顶,轻声说道:“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聂霜白打开凌芷惜的手,“哼”了一声。 “当前第一步,你要有和五殿下独处的机会。”顾曼君一本正经地对凌芷惜说道,随即她拽过聂霜白耳语了一番,三人开始分头行动。 皇家别宫的侍婢为到来的女眷们一一安排了房间,凌芷惜和凌芷芙、言柳分在了一间。此时夜幕低垂,窗外天色暗沉,只有檐下挂着的红色灯笼晃动着微弱的光亮。 劳累了大半天,凌芷芙用完晚膳,便早早躺上了床榻,拿出一册话本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嗤嗤”地笑着。言柳将行囊收拾好,又为凌芷惜和凌芷芙斟了两杯茶,随即举茶坐在窗边,静静地观赏着夜色。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恬淡的笑意,仿佛窗外的一切纷扰烦忧都离她甚远,而她的眼中只映着岁月静好的模样。 凌芷惜佯装忙碌,在房中四下走动。过了好一会儿,她向二人打了声招呼,说是去找顾曼君闲话家常,便匆匆出了屋子。 “芷惜,是你么?”顾曼君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后,向凌芷惜招了招手。 “霜白还没来么?”凌芷惜左顾右盼,却未发现聂霜白的身影。 “走,若是霜白行事顺利,过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五殿下了。”顾曼君对凌芷惜眨了眨眼,拉着她的手向一处小苑奔去。 聂霜白从侍婢处打听到了五皇子赵玉珹的住处,并埋伏在他屋外的一块怪石之后。然而,等了许久,也未见赵玉珹出来。聂霜白急了,她的目光落在脚边的几块碎石上,顿时来了主意。 “砰砰”,赵玉珹忽然听见了碎石砸窗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毛颖,目光投向窗外。等了片刻,又有几块碎石砸了过来,有一块用力过猛,直接飞入了窗内,落在了房中的地面上。 赵玉珹微微皱眉,起身走出屋外,月色淡的如同轻纱,在浓浓的夜色中飘摇。他的目光落在了窗下的石子上,只看了片刻,便又投向不远处的那块怪石。怪石上落了阴影,显然是有人藏在了石头背后,赵玉珹冷声道:“什么人?出来。” 聂霜白咬了咬嘴唇,从怪石背后闪了出来,脸上堆出了一个笑脸:“五殿下,好巧啊,这么晚还在赏月么?” “巧?”赵玉珹的声音比这苍穹之月还要冷清,“你有何目的?” 聂霜白的目光频频向院子里的拱门看去,她挠了挠耳朵,支支吾吾地答道:“五殿下,我哪有什么目的,就是经过此处,随便转转罢了。” 赵玉珹沉默了片刻,转身向房中走去,懒得再理会聂霜白。 聂霜白匆匆瞥了一眼拱门,着急嚷道:“五殿下,你别走呀!看,那是什么!” 赵玉珹顿住了脚步,不耐烦地看了聂霜白一眼,只见她的手指向拱门,一脸惊讶的模样。过了半晌,赵玉珹才将目光移向拱门,而那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漆漆的夜色,诉说着五彩斑斓的心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难堪 “无聊至极。”赵玉珹玉雕般的面颊闪过一丝烦乱,他正欲转身,却听见拱门处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他循声而望,倏然愣怔在了原地,他的眼前站着一个被月影笼罩的女子。她的脸庞闪烁着月华吻过的晶莹,浅棕色的杏眸里荡着月色渲染的波光,水红色的唇是黎明时分的花瓣,滑过鲜活的晨露,留下一抹淡淡的润盈。 “你……怎么在这儿?”赵玉珹面上的冷色稍稍缓和。 趁着他的注意力转移之际,聂霜白悄悄溜出了小苑,仿佛她从未来过。 凌芷惜向前走了两步,又顿在原地,她窘迫地瞥了一眼赵玉珹,随即面色绯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玉珹借着月光看出了她犹豫的模样,他轻笑了一声,说道:“嗯,不用想也明白,这次虽说是出游,却是攀附权贵的大好时机。若是得了哪位皇子的青眼,便可由父皇赐婚,风光嫁入皇室。” 凌芷惜听出了他话中有话,连忙摆手辩驳,然而话到了口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蹦出了几个不连贯的字:“我没……只是……”这个时候,凌芷惜突然很想扇自己一巴掌,怎么连一句明白话都说不清楚呢? 赵玉珹清清冷冷地站在夜色中,眼底的情绪酿成了一口深潭,让人看不穿看不透。他缓缓向凌芷惜走了过去,微微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 “可惜,我不是那种轻易被美色所误的人。” 赵玉珹的声音轻柔如羽毛,像是叹息,又像是嘲笑,挠得她的心突突直跳。等到回过味来,她才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赵玉珹是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是为了权势而想要勾引他么?若是她贪慕权势,当时早就同意嫁给赵玉卿了,还苦苦寻着由头来见他做什么。 不管赵玉珹是否在羞辱她,凌芷惜倒是听懂了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简而言之,赵玉珹并不喜欢她,一切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可是,如果是这样,中元节那晚,他又为何要送她小兔,甚至拉了她的手? 凌芷惜羞愧不已,她咬了咬嘴唇,委屈地瞥了赵玉珹一眼,紧接着不管不顾地转过身,冲出了拱门。直到跑了很长一段路,有人在身后唤她的名,她方才驻足。 “芷惜,你等等!”聂霜白快跑了几步,横在了凌芷惜身前,担忧地看着她。 凌芷惜见四围黑漆漆的,没有人影晃动,便索性坐在了草丛里,消沉地说道:“这个主意糟糕透了,我就不该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住的晚琉苑里。现下好了,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日后我再见到他,都要无地自容。” 顾曼君轻轻拍了拍凌芷的后背,沉思着要如何安慰她,倒是聂霜白急急地说道:“芷惜,也怪你,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若我是五殿下,也会嫌弃你的。” “霜白,也不能这样说,芷惜是太紧张了。有句话说得好,关心则乱,你正是对五殿下过于紧张和在乎,才会失了自我,变得畏畏缩缩起来。不过,你也别难过,事情还有逆转的余地。”顾曼君轻声安慰道。 聂霜白不赞成地摇了摇头,说道:“还怎么逆转呀?人家五殿下分明说得清楚,他不是会被美色所误的人。这就是拒绝了芷惜呀!” 顾曼君扶住凌芷惜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眸,说道:“五殿下这句话颇有深意。其一,他只是说自己不会被美色所误,并非直接了断地说不喜欢你,这是两码事;其二,他用了轻易一词,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可能会遇到令他忘乎所以的女子,只不过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没那么寻常罢了。” 聂霜白恍然大悟,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曼君分析得颇有道理,是我太肤浅了。” 而凌芷惜却仍旧一脸迷茫,嘟着嘴问道:“那我要怎么办呢?” 顾曼君扬起嘴角,信心十足地说道:“一次不行,就试第二次,你还有千百次的机会。毕竟,我们要在这别宫里住上五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有机会让他对你刮目相看。” “但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了,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眼前,太刻意。”凌芷惜叹了口气,说道。 “嗯,如何让你二人顺其自然地见面,我和霜白还得再合计合计。”顾曼君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精明,“你的内心绝对不能让他看透,半遮半掩、欲语还休才会勾起他的心思。” 凌芷惜点了点头,随即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睡下吧。” 凌芷惜与聂霜白、顾曼君住在同一个院子的两间房里,三人手挽着手,慢悠悠地走回了院子。刚刚踏进院子,她们便听见一阵嘈杂,只见几位小姐和几个侍婢站在一间房的门口,正在大声讨论着什么。 凌芷惜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堂姐凌芷芙,她快步上前,拉过凌芷芙,问道:“芙姐,出什么事了?” 凌芷芙一脸不悦地说道:“真是气死人了,不知是谁偷偷溜进了我们的房间,在床榻上泼了水。床褥、被子全都湿漉漉的,可怎么睡嘛!” “咦,芙姐你不是一直在榻上卧着么?有人溜进屋泼水,你怎会不知道?”凌芷惜诧异地问道。 凌芷芙的脸色变得极不自然,她的眼神躲闪,声音也低了几分:“我……出来转了转,没曾想只一炷香的工夫,就让人溜进了屋,泼了水。” “那我表姐言柳呢?”凌芷惜环顾四周,并未看见言柳的身影。 一提到言柳,凌芷芙顿时眼冒怒意:“哼,别提她了。你才走没多久,她就鬼鬼祟祟地也出了门,我还好奇她出去做什么,就……”凌芷芙顿时止住了话茬,只是微微摇头,颇为不屑。 凌芷惜眉头紧锁,这才刚刚安顿下来,言柳便迫不及待地溜出了房间。至于去到何处,却又遮遮掩掩,她猜到言柳大约又去见那个人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泼水 整个小院闹哄哄的,唐梓茹站在人群中,气呼呼地说道:“这到底谁啊,把我们的被褥全都泼湿了,也太缺德了吧?我看,方才外出的这些人皆有嫌疑。” “外出的人都有嫌疑?”聂霜白不服气地反驳,“方才大家伙可是都不在屋里,这才让坏人有机可乘。你若这样说,那我们一个个都有嫌疑,你也躲不掉。” 顾曼君先是进了自己的房间查看了一番。片刻之后,她从房中走出,脸色凝重地走到聂霜白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们的被褥也湿了。我倒觉得,正是一直守在屋里的人才有嫌疑。” 凌芷惜环顾四周,发现院里的住客都在,唯独佟家姐妹的房门紧闭,也不见二人的身影。她大步流星地走到佟芝芸的屋门前,轻轻敲了敲,说道:“芝芸姐姐,出事了!” 过了半晌,房门才被拉开,佟秀秀不情不愿地探出了头,说道:“怎么了,你们一直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歇息!想找芝芸姐,就去我表哥那儿找,她可是一早就过去看他了。” 凌芷惜有些诧异,方才在赵玉珹的晚琉苑里并未见到其他人,难道佟芝芸一直躲在赵玉珹的房中么? 田菱儿见佟秀秀只想着歇息,丝毫不在意床榻被泼水一事,不由问道:“佟秀秀,你的床榻没有被泼水?” “哼,谁敢?我从到了别宫,就一直在房中歇息,从未出过房门,怎会有人进我屋泼水?”佟秀秀不屑地答道。 她正欲关上房门,唐梓茹带了几个侍婢走了过来,质问道:“佟秀秀,为何偏偏只有你的房间未被泼水,怎地同一个院子的其他房间都被泼了水?” 佟秀秀愣了一瞬,立刻明白了唐梓茹的意思,她冷哼了一声,说道:“唐梓茹,你什么意思!你们被泼了水,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怪到我头上来做什么?唐梓茹,尤其是你,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刻薄模样,早就有人厌烦你了。” “你……”唐梓茹指着佟秀秀,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钱静姝和田菱儿站在唐梓茹身后,立刻帮腔道:“如今我们的房间皆被泼了水,又没有其他的证据,唯独你们这间房安然无事,那我们自然是要怀疑你的!佟秀秀,你要么实话实说,要么就拿出不是你的证据。” 佟秀秀明知理亏,却仗着自己背后的家族势力,气势汹汹地反驳:“我凭什么要拿出证据?说了不是我,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有本事你们去找官家诉苦去,本小姐要去睡觉了,懒得搭理你们这群废物。” 众人被佟秀秀的话激怒,顿时两方吵得不可开交。 “都别吵了!”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呵斥,声音洪亮如惊雷,院中顿时鸦雀无声。聂霜白拨开人群,挤到了佟秀秀身前。聂霜白早早就看佟秀秀不顺眼,再加上顾曼君怀疑她的嫌疑,更让聂霜白怒火中烧。 佟秀秀见聂霜白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又想起聂霜白可是从小习武,一身武艺丝毫不逊色于男儿,顿时灭了嚣张的气焰。 “你……你要做甚?” 聂霜白未理会佟秀秀的质疑,而是一把将她推开,径直走进了屋里。她的目光在房中打转,最后落在了桌面的茶壶上。聂霜白怒气冲冲地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又往佟秀秀的床榻走去。 佟秀秀终于回过神来,她跟在聂霜白的身后,大声嚷道:“聂霜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劝你最好清醒点,不然等我姐回来……啊!” 房中传来一声尖叫,凌芷惜和顾曼君面面相觑。凌芷惜担忧地问道:“霜白到底去做什么了?” 顾曼君耸了耸肩,聂霜白向来雷厉风行又不计后果,总不能直接冲进去,不分青红皂白就将那佟秀秀揍一顿吧? 聂霜白当然不会如此,但也差不多了。众人只见佟秀秀红着双眼,浑身湿漉漉的从房中跑了出来,并大声嚷嚷道:“聂霜白你怕是疯癫了吧?” 聂霜白得意洋洋地从佟秀秀的房中走出,对着众人晃了晃手中的茶壶,说道:“哼,罪人佟秀秀,你还要不要脸?各位,我方才已经为你们报了仇,佟家姐妹的床榻也湿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一众女子顿时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毕竟,到底是不是佟秀秀做的坏事,还未找到确凿的证据,谁都不敢一口咬定就是佟秀秀的错。而聂霜白竟然用茶水泼了佟家姐妹的床榻,得罪佟秀秀倒不可怕,聂霜白此举定却是要彻彻底底地惹怒佟芝芸的。佟芝芸何等尊贵,在场的众人无一不心知肚明。 “怎么了?”佟芝芸恰巧在这个时候回来,打破了冰冷的氛围。“你们……为何都围在我和秀秀的房外?” 佟秀秀见佟芝芸回来,立刻飞奔上前,一把拉住姐姐的手臂,哭哭啼啼起来:“芝芸姐,瞧瞧聂霜白做的好事,她不仅污蔑我,还将我淋湿,甚至弄湿了我们的被褥。这眼看着要入 夜了,我们怎么睡啊?” 佟芝芸迷惑不解地望向聂霜白,柔声问道:“聂姑娘,可是秀秀做了什么得罪了你?若是如此,我为她向你赔礼道歉,只是你用水泼了我们的床榻,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聂霜白喜怒皆形于色,她听闻佟芝芸的话中隐隐有责怪之意,立刻勃然大怒:“佟芝芸,你弄清楚前因后果了么?如果你压根不知内情,就莫要怪我‘过分’!” 佟芝芸一时语塞,她确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聂霜白的所作所为有些欺负人。她的目光扫向围拢在一起的姑娘们,当目光与凌芷惜对上,她向凌芷惜使了一个“求助”的眼色。 凌芷惜从人群中走出,横在聂霜白和佟芝芸之间。她先对聂霜白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佟芝芸。 “其实,泼水一事到底是不是佟秀秀做的,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妄加揣测 “芷惜妹妹,我明白了。若是我站在你们的立场,也会怀疑秀秀,毕竟唯独我们房间没被泼水。”佟芝芸冷静地说道,“不过,你们是否有想过,唯独我们房间未被泼水会否太显眼了,兴许是旁人故意嫁祸的呢?” 一众女子面面相觑,顿时觉得佟芝芸的话也并无道理。大家窃窃私语起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相信佟芝芸还是聂霜白。 忽然,唐梓茹看向凌芷惜,问道:“芷惜,我记得你表姐也来了,怎么当下不见她人呢?” 凌芷惜被她这么一提醒,也记起表姐溜出去的事情。发生了这种事,所有人都聚集在小院里,信誓旦旦地分辨着不是自己的错,唯独表姐言柳不在现场,也难怪惹人怀疑。 果不其然,那唐梓茹又继续追问:“天色这么晚了,所有人都一门心思地想要安置,而言柳却不在这院里。要么是她与外男私会,要么就是她心虚不敢回了!” 凌芷惜闻言,脸颊火辣辣的疼。言柳是与她感情深厚的表姐,却被唐梓茹不留情面地质疑品行不端,惹得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的身上,眼中尽是鄙夷和不满。难道小门小户的千金就可以被随意指摘么? 凌芷惜按捺住心中的酸楚,淡淡说道:“唐梓茹,空口无凭,我现下就去把表姐寻回来,到底是不是她做的,一问便知。” 说罢,凌芷惜拔腿向院外走去,聂霜白追上她,说道:“芷惜,这么晚了,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凌芷惜心里清楚言柳去了哪里,而这种事万不能让旁人知晓,她撇了撇嘴,拒绝了聂霜白的好意:“霜白,我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你就留下来看看,到底要如何解决今晚的风波。” 聂霜白犹豫了一瞬,还想跟着凌芷惜一同去寻言柳的下落,却见凌芷惜仿佛脚底抹了油,一溜烟就蹿了出去。 既然言柳是去私会外男,必然不会选在一个亮堂堂的地方,定是越隐秘越好。月黑风高夜,凌芷惜顶着一颗不安躁动的心,摸黑在花草树木之间穿行,脚下传来与草丛亲密接触的“沙沙”声。 走至树丛深处,凌芷惜借着微弱的月光,遥遥看见隐约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她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对男女正在亲昵地互诉衷肠。 凌芷惜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了几步,躲在一棵树后,凝神偷听二人的对话。 “大殿下,这段时日你都未找过柳儿,殊不知柳儿过得度日如年,食之无味。”言柳的声音又轻又柔,像羽毛拂过肌肤的触感,让人酥酥麻麻的。 赵玉潼轻笑了一声,一把揽住言柳细细的腰肢,柔声说道:“柳儿,你再忍忍,总有一日我们能好好地在一起,再也不用如此煎熬了。” 言柳低着头,意乱神迷地说道:“大殿下,只要你心中有我,柳儿就苦中有乐。再等上多久,柳儿也毫无怨言。” “本王知你善解人意,但这有些事啊,天不遂人愿。明日你我二人又要假装陌生人了,若是我不得已和旁的女子走得太近,你别放心上,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言柳点了点头,抬眸凝视着赵玉潼。虽然凌芷惜看不清她眼中的情深几许,却能隐约体会到她此时的心绪。表姐言柳心中定然又酸又苦,嘴上却还要违心地允诺赵玉潼默默地等在他身后。这种誓言无异于煎熬。 两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便匆匆分开了。赵玉潼快走了几步,随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言柳独自一人低着头向前走着,她的步伐沉重又迟缓,似装着重重心事。 “表姐,你怎地在此?”凌芷惜突然从树后跳出,横在在言柳的面前。 言柳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凌芷惜,愣怔了片刻之后,方才回过神来:“芷惜?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看见什么了?” 凌芷惜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什么都看见了。你和大殿下的关系竟已到了这般地步么?” 言柳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别无选择。我是真心喜欢他的,虽然有些艰难,但我不会放弃的。” 凌芷惜无奈地说道:“表姐,来之前我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你真的打算将她的话当耳旁风么?” 言柳抿了抿嘴,难过地说道:“我知晓姑母的意思,她是担忧我们被卷入夺嫡的纷扰之中。但,大殿下无心争夺皇位,我们两个人只是真心相爱,并不会给凌家带来任何麻烦,难道这样都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可是,你对大殿下真的了解么?万一,他临时变卦了主意……”凌芷惜微蹙眉头,眸中尽是关切之色。 而言柳的神色却冷了下来:“芷惜,大殿下是什么人,我自然比你清楚。从与他相识的那一刻起,我便坚信他是一个仗义洒脱的侠者,他说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那便是铁打的事实,容不得撼动的。” 凌芷惜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 :“表姐,既然你二人是真心相爱,为何大殿下要与你扮作陌路人?早在官家提出游的时候,他就该向其秉明和你二人之间的关系,为何还要出席此次出游呢?” 言柳思忖了片刻,上前紧紧拉住凌芷惜的手,说道:“芷惜,大殿下与我们不一样的,他身在皇家,许多事身不由己。既然他说要先瞒下,自有他的道理,我决不能拖他的后腿。所以,芷惜你答应我,不要将此事与外人道,可以么?” 凌芷惜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表姐,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无论我再如何不认同,也会尊重你。只是,你要想清楚了,正如你所言,身在皇家,许多事不由自己,你嫁给大殿下,真的会幸福么?” 言柳沉默了一瞬,转而笑着看向凌芷惜:“我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你怎么突然出来寻我了?” 凌芷惜见言柳刻意转了话茬,便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畅所欲言 言柳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觉着并非佟秀秀所为。如果是她泼水,何故要那么蠢,独留自己的房间,令人生疑呢?芷惜你想想,若是你动的手,你会如何?” 凌芷惜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我,定会泼了自己的床榻,混淆视听。那……这个幕后真凶定是嚷嚷得最厉害的人!” 言柳点了点头,挽起凌芷惜的手臂,说道:“我们快回去吧,看看事情到底处理得怎么样了。” 凌芷惜和言柳回到了院里,众女子仍旧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看见言柳回来,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聂霜白匆匆上前几步,将凌芷惜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唐梓茹一直在煽风点火,让她们一致认为言柳就是始作俑者。芷惜,这事不会是你表姐做的吧?” 凌芷惜摇了摇头,对众人说道:“我表姐之前出了院子是为了寻我,谁料在后花园迷了路。直到我出现,才帮她解了困,所以,我表姐并非向床榻泼水的人。再说了,她与你们仅有几面之缘,无仇无怨,为何要向你们的床榻泼水呢?” 田菱儿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是她的表妹,当然会为她说话咯。没准这件事,还与你脱不了干系。至于说为什么,那可要问你了。” 顾曼君见凌芷惜为了护言柳成为众矢之的,也连忙站出来为她说话:“好了好了,你们说言柳是罪魁祸首,可她到底图了什么?害人害己的事,做起来也够愚蠢的。既然一点儿证据也拿不出来,干脆我们也别计较是谁做的了。大家伙都累了一天,当务之急还是解决今晚要怎么过。” 佟芝芸嘴角含笑,适时开口:“一时之间想要收拾出好几间厢房确是难事,我方才与几位姑姑商议过了,就让她们安排一间侍婢的通铺供我们应付一晚。你们觉得如何?” 姑娘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应了佟芝芸的提议。随后,一个侍婢将姑娘们带去了小院附近的一间偏房。 佟芝芸先推开了房门,一阵浓浓的霉味扑面而来,伴着些许尘埃,令佟芝芸打了个喷嚏。屋内黑暗无光,一个侍婢点亮了房中唯一的一盏油灯,随即转身迈出了房门。 微弱的昏黄色光芒在整间房中弥漫,隐隐约约能瞧见房中的摆设。一张陈旧的长木板上铺了几床皱巴巴的褥子,一条狭长的廊道旁置放着一张小小的案几,其上是那盏唯一的油灯。 几位姑娘盯着这张简陋的床铺,心中暗暗不忿,只有聂霜白大大咧咧地躺了上去,并对凌芷惜和聂霜白招了招手:“快上来啊,累了一天,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凌芷惜倒是无所谓,不过是在此将就一晚,总好过站在小院里吹风要强得多。她顺势在聂霜白的身旁躺了下来,闭上双眼,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两三个姑娘见她们如此,也不得不爬上床榻。 钱静姝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房中踱来踱去,十分嫌弃地说道:“这种地方怎么住呀!我宁愿整晚不睡,也不想屈身于此。” “就是。像这种寒酸的地方,根本配不上钱小姐尊贵的身子。要是在这儿住上一晚,难保不会生病。我看还是应该将那个罪魁祸首揪出来,好好地罚责一番。”田菱儿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着。 聂霜白向来看不惯钱静姝和她的跟班田菱儿的矫情,她立刻从榻上坐起,质问道:“就算找到罪魁祸首又能怎样,不还是得在这儿歇一晚?你们不在这儿过夜,就到外面去啰嗦,别在这儿扰人清梦。” 钱静姝“哼”了一声,将门重重地踢开,大步向屋外走去。田菱儿瞧了瞧钱静姝远去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爬上了床榻。 聂霜白嫌弃地看了田菱儿一眼,说道:“哟,你不是瞧不上这儿么?怎么又上来了?” 田菱儿瞪了聂霜白一眼,随即躺了下来,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剩下的姑娘见状,也纷纷上了床榻,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这张木板床并不十分宽敞,所有人躺上来后,都挤成了一团,连翻身都有些困难。 佟秀秀与佟芝芸手臂挨着手臂,甚至能嗅到被褥散发出的湿霉味。本就炎热的天气,更因拥挤而令人闷燥得喘不过气来。佟秀秀艰难地侧过身子,眼前又现出了凌芷芙的脸,她闷闷地转了回去,对佟芝芸说道:“芝芸姐,你睡得着么?” 佟芝芸闭着双眼,淡淡说道:“心静自然凉,自然能入睡。别出声了,闭上眼睛睡吧。” 佟芝芸身旁的唐梓茹突然出声:“这么挤,又热,谁能睡得着啊?不如你们说说看,这次出游,三位殿下会对谁有意呢?” 佟秀秀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大殿下和三殿下有何想法,我是不知。但五殿下必然是我芝芸姐的,就算你们心中肖想着,也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不如收收心算了。” “呵呵,是么?”唐梓茹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若是官家赞同五殿下和佟家结亲,就 不会安排这出了。官家如此明显的意图,你们还看不明白么?” 凌芷惜尴尬地侧了侧脸,不明白唐梓茹为何如此耿直。佟芝芸就睡在唐梓茹的身旁,说这些话的时候难道不考虑下佟芝芸的心情么,让人家情何以堪。 谁知佟芝芸却毫不介意地轻笑了一声,说道:“表哥到底和谁完婚皆是天赐的良缘,若是哪位妹妹有幸得了他的喜欢,芝芸定是会祝福的。” 凌芷惜皱了皱眉,在心中暗自纳闷,佟芝芸再怎么端庄,这种表现也未免太大度了吧?也不知是她擅长演戏,还是她被热糊涂了,净说些剑走偏锋的话。 “也不知明日要做些什么。”凌芷芙冷不丁地感叹了一句,“若只是来避暑的,大家都待在屋子里,皇子也无甚机会相逢谁呀?”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难容 “这可不用你操心了,我劝你们都离皇子远一点。”唐梓茹霸道地说道。 “为何?”田菱儿立刻出言反驳,“你以为自己多有吸引力似的。我可是听说了,三殿下喜欢凌芷惜,你能左右三殿下的心意么?” 凌芷惜忽然打了个哆嗦,吵架就吵架,怎么还把火引到她的身上了。她正欲开口否认,一旁的凌芷芙抢先说道:“三殿下喜欢凌芷惜?你们怕是弄错了吧。芷惜明明是被三殿下厌弃,才解除婚约的。” 凌芷芙话音刚落,躺在床榻上的几个女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笑声一串串地回荡在凌芷惜的耳边。凌芷惜狠狠瞪了凌芷芙一眼,这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么,怎么能拿妹妹的丑事换笑声?不过,瞪了也白瞪,黑乎乎的屋内,也没人看得清。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贵女们忍着燥热,渐渐不敌困倦睡了过去。一个黑影推开房门,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 她瞧了一看正睡得香甜的众女,心里一阵的荒凉。沉思了片刻,她也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榻,缩在角落,双眼无神地盯着深邃又冷清的空气。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轻微的鼾声,她脑海中不断浮现五皇子赵玉珹的面容,心中隐隐作痛。 确实,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而赵玉珹却从未拿正眼看过她。想到这里,她的眼角沁出了一滴不甘心的眼泪。转念又一想,就算赵玉珹对她无意,还有表哥赵玉卿啊。他可是答应了姑母要照顾她一辈子的,若是她嫁不成赵玉珹,也能与威风凛凛的表哥走过一生。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表哥除了有些无趣,却也挑不出错处。若是他问鼎皇位,逐渐颓败的钱家才能有翻身之机。左思右想,纠结矛盾了许久,她有些头昏脑涨,双眼也渐渐合了起来,脑海中那些俊朗的容颜化作一团黑雾,在她的梦境里渐行渐远。 晨光透过窗棂,填满了整间屋子,凌芷惜感到一阵刺眼的光芒,伸出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突然,聂霜白大叫了一声,惊醒了床榻上的所有人:“钱静姝?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说好要吹一夜的夏风,怎么舍得进来了?怪不得忽然觉得好挤。” 钱静姝不屑地白了聂霜白一眼,说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若真的在屋外站上一宿,今日困得睁不开眼,可不被你们比下去了?这个亏,我是半点也吃不得。” 聂霜白冷哼了一声,还想再出言讽刺她几句,却听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年纪不浅的侍婢在屋外喊道:“各位小姐们,快快洗漱用早膳,之后在谢芳阁会合。若是错过了皇子们,别怪老奴没提醒啊!” 话音刚落,一众女子匆匆下床,忙着回各自的厢房洗漱妆扮。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一面走,一面说着闲话。 “芷惜,你的两个姐姐似乎也对皇子成亲之事十分热衷。”聂霜白说道。 凌芷惜撇了撇嘴,答道:“呃,也许只是凑热闹吧。毕竟,看见皇子并非易事。你们呢,对这次结亲出游有何想法?” “能躲即躲,反正我对皇子没有丝毫兴趣。”顾曼君淡淡说道,“一会儿去谢芳阁听听规则,知晓是怎么回事之后,我便躲在房里不再出来了。” “我也是。爹爹常常和我说,莫要和皇家的人扯上干系。这偌大的京城,皮相不错的男子多如牛毛,何苦要费尽心思去讨一个人欢喜。我之后和曼君一起,就躲在房中不出来了。”聂霜白也跟着说道。 凌芷惜点了点头,心里划过一丝忧愁。若是把言品兰的教诲放在心里,她也该老老实实地待在房中。可是她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期待,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如月光般冷清的男子,哪怕是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她也是欢喜的。 聂霜白见凌芷惜沉默不言,不禁出声说道:“芷惜,你在想五殿下的事吧?既然你心中有所期,大可不必像我们这样。” “可是……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是那种攀权附势的野心女子?”凌芷惜低声问道。 聂霜白愣了一瞬,立刻伸手搭上了凌芷惜的肩头:“怎么会?你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么?我和曼君知你对五殿下是真心,而非为了争权夺利。” 顾曼君也开口道:“芷惜,你放心大胆地去追求五殿下。我和霜白再去商议一下,尽量想出更好的法子,让你们能够进一步地接触。” 说着说着,三人进了谢芳阁。散着阵阵凉气的房内,除了尽态极妍的一众妙龄少女,中央站立着三个气质超然的男子。他们仿佛周身萦绕着柔光,与之相较,连屋外灿烂的艳阳也刹那间失了光采。 三个男人各有各的特点。赵玉潼笑起来若春风,嘴角勾起的温柔吹到了心间,又暖又甜。而赵玉卿面无表情,五官线条硬朗,高挑且壮硕的身躯更是衬托了他的威武霸气。站在一旁的赵玉珹冷冷地看着窗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的侧脸像是一副泼了墨的山水画,黑白分明,又好似笼了一层青烟,令人捉摸不透。 赵玉卿的目光穿过人群,淡淡扫过凌芷惜的脸颊,只是一瞬,就让他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般。他苦笑了一下,收回目光,她的眼中从头到尾只容得下一个人。 站在角落的年长侍婢见人齐了,便扬声说起了规则:“三位殿下,各位小姐,官家特意为皇家的婚事安排了此次出游。但,并非出游如此简单。之后的三天,三位殿下必须找一位小姐作为同伴,共同完成既定的任务。而任务到底是什么,将在当天公布。今日便请三位殿下和各位小姐好好歇息一天,在别宫里转一转,互相认识。” “原来今日无事啊,那我回去补觉了。”聂霜白旁若无人地打了个哈欠,直言不讳。 年长的侍婢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三位殿下如何安排女伴,全凭自愿,但三天不得为同一个人。今日若有空睡上一觉,任由懒散的性子支配自己,不如多去花园转转碰碰运气。不然,别说三位殿下瞧不上,就连普通人家的公子哥也不会喜欢懒姑娘的。” 侍婢话音刚落,唐梓茹等人便笑了起来,聂霜白烦躁地翻了个白眼,任由她们幸灾乐祸。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试探 听完掌事姑姑的一番教诲,各府的千金们才得以离开谢芳阁,而三位皇子早就匆匆离场,不知所踪。各府小姐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交头接耳讨论着要去哪里巧遇皇子,时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凌芷惜绞着双手,别扭地走在弯弯曲曲的小径上,耳边总是时不时响起言品兰的叮嘱。昨晚,她还不依不挠地劝阻表姐言柳,到了自己这里,却也是摇摆不定。 聂霜白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低声说道:“芷惜,你别急,跟我们回房好好商议一下。” “可是……”凌芷惜嗫嚅道,“我娘也不让我和皇子扯上干系……” “若是五殿下主动喜欢上你的,你娘也没辙,不是么?”顾曼君对凌芷惜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三人藏在房里钻研搭讪赵玉珹的战术,不知不觉已过了四个时辰,凌芷惜打了个哈欠:“经过我们如此周密地布局,这次一定能万无一失了。但愿……五殿下能对我有一丝丝好感。” 说罢,凌芷惜忍不住开始畅想起来:赵玉珹穿着一袭白衫,冷冷清清地站在假山石边,倏而抬眸看见了她。两人情绪复杂地对视了一眼,赵玉珹缓缓向她走来,低声说道:“芷惜,其实昨夜我是想说……” “说什么?你不是不会被美色所误么?”凌芷惜冷冷地说道。 “我是说轻易不会,但对你……我却是没法控制自己。”赵玉珹满含深情地答道。 凌芷惜娇羞地低下头,拿拳头捶了捶赵玉珹的胸口,低低说了句:“讨厌啦!” 想到这里,凌芷惜不由“嗤嗤”地笑了起来。 聂霜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推了她一把:“好了,开始行动,切记莫要紧张!” “嗯嗯,我知道了!”凌芷惜笑得合不拢嘴。 暑热浓了一天,终于在夏风的涌动下,消散了不少。花园里粉嫩的娇颜被一层金光笼罩,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赵玉珹坐在凉亭中,饮着淡淡的茶水,他倒并非为了与哪家千金小姐偶遇,只是在房中闷了大半日,一时有些烦躁。 不远处站着几位姑娘,伸长了脖子向赵玉珹看去。这其中不乏有些美人,却怯怯地不敢上前。赵玉珹端然而坐,浑身上下都自带一股仙冷气息,令人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因此,赵玉珹方能如此坦然地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品茶。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闯进了赵玉珹的眼帘,她低着头半跪在地,向赵玉珹递了一张字条:“给五殿下请安。佟家小姐有事相邀,还请五殿下去莲微园一聚。” 说完这些话,那小丫鬟连忙起身,匆匆忙忙地退下了。赵玉珹盯着那丫鬟的背影,面色狐疑地展开了字条:“表哥,芝芸有要事相告,还请前往莲微园一聚。” 确是表妹佟芝芸的字迹,赵玉珹淡淡地扬了扬嘴角,起身向莲微园走去。 莲微园是一个相对较为独立的庭园,占地几十亩,其中有一片莲微湖,种满了莲花。每到夏季,满湖盛开着亭亭玉立的莲花,一大片一大片的粉白色,煞是梦幻,为烈日炎炎的燥热平添了几分清甜。 赵玉珹刚刚踏足莲微园,便看见不远处的水榭中有个倩影,一身莲粉色的衣裙,像是坠落凡尘的莲花仙子,与这满湖的景色相得益彰。 赵玉珹迈开脚步,缓缓向水榭亭台走去,手中捏着的字条被他撕碎,丢在了微风里。 水榭中的少女柳腰微转,手臂如蛇般蜿蜒扭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颇有些诗情画意的意味。 赵玉珹刚走入水榭,那少女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慌乱地转过身,见到是赵玉珹,脸颊顿时红如晚霞。 赵玉珹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凌芷惜,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凌芷惜呆愣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本来要说的台词应该是:“五殿下悄无声息地站在臣女身后,默默地看臣女舞蹈而不发一言,是不是有些唐突了?还是说,臣女的舞姿让殿下有所触动?” 然而,她张了张口,却再也想不起熟读千百遍的台词,只能支支吾吾道:“五、五殿下……你来了?你怎么来了呢……怎么来了又不说话?” 赵玉珹见凌芷惜惊慌失措的模样就像林中被骤然发现的小鹿,双眼滴溜溜地乱转,恨不能立刻找个隐蔽物躲了进去。他微微挑了挑嘴角,转而冷声说道:“别以为冒充佟芝芸的字迹,我就会上当。这种伎俩,我见得多了。” 本来,她该继续说道事先演练好的说辞:“五殿下说的哪里话,臣女一直在这水榭亭台练舞,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只是五殿下偷看臣女跳舞,又该如何解释呢?若是五殿下有这种癖好,芷惜怕是得先离开了。” 然而,凌芷惜却红着脸,全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玉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凌芷惜低下了头,脚尖不自觉地在地上比划着,眼下缓缓出现了一团阴影。随后,一把清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凌芷惜,你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这舞姿一瞧便知是临时练的,毫无美感。” 凌芷惜闻言,咬紧了下唇,眼眶微微泛红。她顿时觉得鼻腔一阵酸楚,含糊不清地说道:“对,芷惜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打扰殿下了,先行告辞。” 说罢,凌芷惜低着头转过身,从赵玉珹身旁绕过,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莲微园。赵玉珹盯着她狼狈的身影,不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躲在假山石后观看的顾曼君和聂霜白对视了一眼,立刻绕了另一条路追上凌芷惜。 “芷惜,你也太怂了吧!”聂霜白气不打一处来,不由自主地对着凌芷惜数落了起来。 顾曼君对着她摇了摇头,揽了揽轻轻抹泪的凌芷惜,柔声说道:“算了,也许这就是命定的情结。遇到他,你就是输了,这也是没辙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炫耀 凌芷惜轻轻点了点头,顾曼君递给她一条锦帕,她随手接过,擤了一把鼻涕。 三人在花园里兜兜转转了一圈,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眼看着夕阳西下,晚霞又将那天边染成了金黄色。 凌芷惜的心情好转了许多,挂在脸上的泪痕也渐渐干涸,只是眼眶还微微泛着红色。走着走着,远处出现了一个玄色的身影,凌芷惜抬眸,心中“腾”地窜起了一丝火苗。 “给三殿下请安!”三人微微欠身,施了一礼。 “无需多礼。”赵玉卿仍旧面无表情,冷毅的面庞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严肃。 顾曼君和聂霜白见赵玉卿的眼中只有凌芷惜,对视了一眼之后,二人便悄悄地退了下去。凌芷惜与赵玉卿四目相对,嘴角渐渐绽放了笑容。 赵玉卿盯着凌芷惜打量了片刻,突然皱眉,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凌芷惜用指腹沾了沾眼角,擦干残余的一点泪滴,笑着对赵玉卿说道:“我没事,阿卿,可能是有些触景生情。你看夕阳的景色多美啊,然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能世上一切美好和绚烂,都熬不过命定的时限吧。”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说道:“正因为短暂,才会让人倍加珍惜。若是美好的事物比比皆是,触手可得,那也就无人会珍惜,只道是寻常罢了。苦与乐,总该是相伴相生的。” 凌芷惜点了点头,说道:“嗯,你说得很有道理。说来,我们好久没见了呢。” 赵玉卿“嗯”了一声,随即说道:“事务缠身,抽不出身去太学。” “哦,而且你也没来凌府找我玩。”凌芷惜嘟嘟嘴,但她也清楚明白赵玉卿绝不会随意去凌府,说这句抱怨不过是一句撒娇的玩笑。 赵玉卿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我会找机会的。” 凌芷惜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偷偷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这次出游,可有看上哪家的千金?” 赵玉卿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没有。所以,我来是想拜托一件事。” “嗯?”凌芷惜好奇地看向赵玉卿,“什么事会难倒战神大人啊?” 赵玉卿轻咳了一声,面色有些红润:“早上你也听到了,明日每位皇子都需要一位女伴,我……思前想后,也只有你最合适。” 凌芷惜笑得抖了抖肩,说道:“并非只有我最合适吧,钱静姝可是你表妹呢!遇到这种事,难道不是该先求助表妹么?” 赵玉卿的目光飘到了一旁,尴尬地说道:“静姝,她……还是算了吧。若你不同意,我再去找她。” 凌芷惜笑得全然忘了方才的伤心,她对赵玉卿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我愿意做你的女伴。若是这点事都帮不上忙,可不是枉为你的知己了!只是,不知明日的任务会是什么呢?” 赵玉卿又与凌芷惜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花园。见赵玉卿离开,躲在假山后的顾曼君和聂霜白溜到了凌芷惜的身旁,好奇地问道:“三殿下是来找你有事的么?” 凌芷惜颔首,将赵玉卿拜托她作为明日女伴的事情说与了二人听。顾曼君沉思了许久,缓缓开口道:“芷惜,之前听说是三殿下不愿和你成亲,才对外宣布你二人性格不合,解除了婚约。但似乎,三殿下并非对你无意?” 聂霜白好奇地瞧了瞧顾曼君,又望了望凌芷惜,不明所以地问道:“嗯?从哪儿看出三殿下对芷惜有意呀?他只是来和芷惜说了几句话而已。也许,他觉得芷惜和他最熟,才邀请她做女伴的。” 顾曼君笑了笑,说道:“霜白,你心思单纯,当然看不出来。可我见三殿下的眼神和举止,凭直觉猜想他对芷惜的感情并非寻常。” 凌芷惜红着脸嗔怒道:“曼君,别乱说。三殿下是个好人,和我也确是有些交情,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曼君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给她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令凌芷惜有些不知所措。 来到别宫的第二日,依旧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一众世家小姐早早就接到通知赶到了燎远马场,凌芷惜和言柳肩并肩走着,赶在最后一波到达了目的地。 马儿皆被拴在马圈里,乖乖地吃着绿油油的草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荫草地,湛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大朵大朵的白云,令人心旷神怡。 三位皇子身姿挺拔地站在掌事姑姑的身旁,表情各异。而一众世家小姐则站在不远处,装作三三两两说着闺房话,眼神却总是时不时地瞟向皇子站立之处,偷偷打量着。 “既然在马场,任务肯定是和赛马有关了。钱小姐马术了得,定能拔得头筹。”田菱儿又开始拍钱静姝马屁,这是她的日常娱乐,日日都难以忘记。 站在田菱儿身旁的唐梓茹好笑地哼了一声,讽刺道:“既然钱小姐如此有本事,可有被哪位皇子选中作为女伴呢?” 钱静姝不悦地瞪了唐梓茹一眼,正要开口,却被田菱儿抢着答道:“钱小姐自然是想做五殿下的女伴,即使做不成,也会是三殿下的女伴。不管如何,钱小姐都是香饽饽。不像你,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唐梓茹这次并未翻脸,而是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可要让你失望了,昨日大殿下邀请我做他的女伴,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瞧着唐梓茹得意洋洋的样子,田菱儿不甘心地说道:“哟,你不是向来说喜欢五殿下,怎么这次倒接受大殿下的邀约了?” 唐梓茹哼了一声,说道:“五殿下炙手可热,一窝蜂扑上去的人自然也多了。今日不成,还有明日,识相的就先找个皇子做任务,刷刷存在感,也许不知不觉就入了哪位殿下的眼了。” 凌芷惜听了二人的对话,担忧地看了言柳一眼。果不其然,表姐言柳面色铁青,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眼神呆滞得仿佛丢了魂魄。 第一百一十八掌 讥讽 凌芷惜担心表姐的异样被旁人发现,便伸手推了推她,轻声说道:“表姐,我知你心中不舒坦,但这里人多眼杂,还是不要露了痕迹。” 言柳也算得上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她立刻换了一副笑颜,仿佛她们所说的事情与她毫无干系。只不过,她的目光时不时朝沐浴在阳光中的那个温柔男子看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掌事姑姑见所有人到齐,便扬声说道:“今日的任务叫两人三足,请三位皇子与女伴各就各位,听老奴宣布任务规则。” 掌事姑姑说完,唐梓茹便兴高采烈地向大皇子赵玉潼奔去。而赵玉珹站在远处对佟芝芸点了点头,佟芝芸亦施施然地向其走去。 钱静姝苦苦叹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声:“真搞不懂,这个佟芝芸有什么好的!”说罢,她不情不愿地向赵玉卿走去。 然而,令钱静姝出乎意料的是,赵玉卿迎面走来,却偏生与她擦肩而过,径直向一旁的凌芷惜走了过去。 凌芷惜抬头,撞上赵玉卿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赵玉卿冷毅俊朗的脸庞突然扬起一丝笑意,仿佛是铁树开了花般惊艳旁人,凌芷惜跟在他的身后,心中的小鹿跳个不停。 她承载着一众世家女艳羡的目光,向明媚的阳光里走去,而赵玉卿身长健硕,恰巧为她遮去了刺目的光芒,只留下一片融融暖意。 钱静姝紧紧咬着下唇,火冒三丈地跺了跺脚。一旁的田菱儿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钱小姐,快瞧瞧,那个凌芷惜平日里就勾搭三殿下,这次终于给她得逞了。不过,三殿下只不过一时迷糊,着了她的道,想明白之后,还是会觉得钱小姐最好!” 钱静姝觉得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不可能的,表哥怎么会如此对我?定是那个狐狸精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才会让表哥意乱情迷。” 看着赵玉卿领着凌芷惜站到了掌事姑姑的身侧,目光从未瞧过她,钱静姝恨得咬咬牙,转身离开了燎远马场。她喜欢的赵玉珹从未在意过她,如今就连青梅竹马的表哥也离她远去,她不禁心中怨恨,为何老天爷处处要和她过不去? 唐梓茹和佟芝芸都不大明白两人三足是何意,而凌芷惜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她向来笨手笨脚的,又从未与赵玉卿搭档过,也不知两人的默契如何。 掌事姑姑向三队展示了手中的绸带,对他们说道:“这个任务要将男女二人的两只脚绑在一起,再共同走过一段路,哪队先到达终点,即为获胜。你们共有一个时辰用来练习,一个时辰之后,竞赛正式开始。获胜的一方将得到贵妃娘娘赏赐的凤头钗。” 唐梓茹期待地看向那支凤头钗,心中蠢蠢欲动。她转过头,又看向眼含柔情的赵玉潼,故作娇羞地柔声说道:“大殿下,我们要一起努力哦!只要有默契,想来这也并非难事。” 赵玉潼望着唐梓茹,温柔地点了点头,一身湖蓝色的锦袍随风轻轻摆动,让唐梓茹微微有些失神。他接过掌事姑姑递过来的绸带,亲自蹲下身子,将两人的腿绑在一起。他手中的动作轻柔得如同一缕春风,让唐梓茹顿时红透了脸颊,心中隐隐动了一分。 另一边,赵玉珹和佟芝芸相视一笑,任由侍婢为两人绑在了一起。两人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淡定从容地站在原地,一个是窈窕淑女,一个是翩翩君子,仿佛与儿女情长毫无关系。 而旁边的赵玉卿和凌芷惜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起,侍婢为其绑腿之时,两人慌乱地对视了一眼,随即低下头,面红耳赤。 赵玉卿低头瞧了瞧和凌芷惜绑在一起的腿,心中腾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他悄悄扭过头向凌芷惜看去,却在她转头的一刹那,蓦地收回了视线,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凌芷惜红着脸对赵玉卿说道:“三殿下,你可有和别人绑在一起过?” “自然没有,也不知是谁想出的馊主意。”赵玉卿冷冷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其实吧,这个我以前玩过。只要我们控制好节奏,不要乱了方寸,就不难。”凌芷惜笑着说道,而她的笑眼却不敢看向赵玉卿,总觉得他好似一团火,稍一触碰,便会令她化为灰烬。 三对男女开始了两人三足的练习。起初,六人皆是摸不着门道,乱成了一团,要么因默契不足而连连摔跤,要么因放不开而畏手畏脚,迟迟不敢迈步。围观的众女子笑声连连,时不时发出一声酸溜溜的感慨。 “也不过如此嘛,若是换了我,还不至于如此狼狈。”佟秀秀嫉妒地盯着摔在地上的唐梓茹,不甘心地说道。 田菱儿不知何时凑到了她的跟前,冷言嘲讽道:“对啊,这任务本不算太难。只不过摔了一跤,更能引起皇子的同情心呢!你可别瞧不上唐梓茹,论心机、长相,她可是都比你强哦。” 佟秀秀恶狠狠地瞪了田菱儿一眼,不屑地反嘲:“你有何资格来跟我叫嚣,不过是一个跟在钱静姝身后的狗腿子。若非趋炎附势,今日的你连一旁看着的资格都没有。实话告诉你,唐梓茹我根本瞧不上,她也不过得了大殿下的青睐罢了。谁不知大殿下闲云野鹤,毫无上进心,即便他喜欢我,我也是不会接受的。” 佟秀秀的这番话说得气焰嚣张,惹得田菱儿满脸涨得通红,羞得竟说不出话来。站在田菱儿身旁的言柳亦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她虽对田菱儿无甚好感,却十分厌恶佟秀秀出言诋毁赵玉潼。 于是,言柳向着二人挪了半步,开口道:“感情这回事与富贵贫贱毫无干系,一旦看对了眼,即便是历经千难万险,也能在一起,又何畏身份地位?若只是为了身家地位而靠近,那他喜欢的并非是你这个人,而是你背后的势力。这种感情空洞且乏味,难道是你所期待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竞技场 佟秀秀没想到言柳竟会出声反驳,且字字珠玑,说得直白又露骨。她冷哼了一声,回敬道:“言柳,你当然会这样说,别忘了,你也只是个小门小户的丫头。呵,像你这样的女子,肯定很期待得到皇子的垂青吧?” 言柳横眉怒视着佟秀秀,还想与她舌战一番,一旁的田菱儿却将她拖到一边,轻声提醒:“言姑娘,你的话说得有些过头了。” 言柳本就对田菱儿无甚好意,听了田菱儿的警告后更是厌烦。她抬头看向田菱儿,眼中是探究的情绪。 田菱儿继续轻声说道:“言姑娘,你我何其相似,我不得以攀附钱静姝,而你也在凌家的屋檐下低头,不是么?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话万不可说得太过,不然……”田菱儿偷瞟了佟秀秀一眼,又恢复了一脸的平静。 言柳思索了片刻,终究放弃了与佟秀秀的辩驳,恹恹地咽下一口怒火。在她的眼帘里,赵玉潼正扶着唐梓茹,笑得比头顶上的烈日还要灿烂。 唐梓茹总是稳不住重心,一个趔趄要摔倒在地,还好赵玉潼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唐梓茹顺势倚在赵玉潼的怀中,抬眸去瞧他,眸中水光粼粼:“大殿下,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 赵玉潼扯开嘴角笑了笑,将唐梓茹扶了起身,淡淡说道:“无妨,还需多加练习,渐渐就好了。” 唐梓茹含羞地点了点头,偷偷向赵玉潼瞥去,一对桃花眼总是似笑非笑,让她忍不住想要一探其中的深浅。 金灿灿的光芒散落在赵玉珹银白色的锦袍上,闪着细碎的耀目之光。仿佛永不会晒黑的白皙肌肤透着几分晶莹,就连站在他身旁的美貌女子佟芝芸,都要逊色几分。 两个人相敬如宾地练习着,赵玉珹渐渐抛却了最初的混乱,理清了思绪:“这个任务需得找准节奏。这样,我念一、二,你跟着迈步。” 佟芝芸“嗯”了一声,按照赵玉珹所说,跟着他的节奏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然而,赵玉珹的步子要比佟芝芸大,走了两步,佟芝芸受制于绸带,不由向一旁歪了过去。 赵玉珹似乎有所察觉,他扭过头,目光浅浅地向佟芝芸看去,却并未伸出手拉她一把。佟芝芸晃了晃身子,勉力稳住了重心,眸光却不知不觉地罩上了一层阴翳。 耳边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响声,佟芝芸微微侧头,见凌芷惜蹲在地上,正对着赵玉卿“哈哈”大笑,心中不由凉了半截。 “三殿下,我实在不行了,不然你拖着我走吧。”凌芷惜扯着赵玉卿的袍子,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赵玉卿伸出宽厚的手掌,像拎一只小兔子一般将凌芷惜从地上提了起来,并故作严肃地说道:“别闹,那么多人看着呢!” 凌芷惜嘟着嘴,揉了揉摔了好几次的大腿,神伤地说道:“阿卿,你能不能走慢点,我真的好痛哦。” 赵玉卿怜惜地看着凌芷惜,说道:“好,我走慢一点,你跟上我的节奏。不然,你扶住我的手臂,如何?”说罢,赵玉卿抬起手臂,横在凌芷惜的眼前。 凌芷惜犹豫了片刻,亦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赵玉卿的手臂健硕有力,让凌芷惜的内心莫名的安稳。 “一个时辰已过,正式角逐开始。”掌事姑姑的声音响起,三队男女纷纷站在了事先拉好的红色绸带之前,等待着姑姑的发号施令。“从这条红绸带,走到对面的红绸带处,即为完成任务。最先获得胜利的一队将获得贵妃娘娘赏赐的凤头钗。” 随后,掌事姑姑敲响了铜锣,伴随着围观众人的欢呼声,六个人两两捆在一起,向对面的红绸带行去。 凌芷惜扶着赵玉卿的手臂,按照两人商量好的节奏,亦步亦趋地走着。赵玉卿也刻意慢下了步伐,以此来配合凌芷惜的行动。二人稳稳当当地前进,既不会过快,也不会太慢。 一旁的唐梓茹始终摇晃着身子,一连好几次差点连累赵玉潼摔倒,让围观的姑娘们一阵嘘声。唐梓茹倏而驻足,阴险地看了凌芷惜一眼,随即扯了扯赵玉潼的衣袖。 “唐姑娘,是太累了么?”赵玉潼仍旧是和颜悦色的模样,丝毫不在意方才的狼狈,“今日确是炎热了些,唐姑娘若是累了,我们便稍作歇息。” 唐梓茹对赵玉潼挤了挤眼睛,又将目光投向了凌芷惜和赵玉卿。赵玉潼不知唐梓茹是何意,好奇地问道:“唐姑娘要做什么?” 唐梓茹撇了撇嘴,笑着开口:“只是和他们开个玩笑,大殿下不必紧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赵玉潼的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眉心却微皱了一分。他任由唐梓茹拉着,向凌芷惜和赵玉卿的位置挪了几步,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二人之间的平衡。 唐梓茹费劲地挪到凌芷惜身侧,一双狡黠的眸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凌芷惜察觉到异样,即刻扭过头来,见唐梓茹只和她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唐梓茹,你离我远点儿,不然容易撞在一起。”凌芷惜好心地提醒道。 谁曾想,唐梓茹的嘴角却掠过一丝冷笑,紧接着,她卯足了劲儿,猛地向凌芷惜的背心重重一推。 凌芷惜张着双臂,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楞楞地向前扑去。赵玉卿眼疾手快,刹那间伸手勾住凌芷惜柔软的腰肢,将其带入了怀中。 然而,两人因被绸带所缚,猝不及防的冲击力让赵玉卿一时之间难以稳住脚步,身子不可控制地向后仰去。 凌芷惜还未回过神来,她只觉得自己像一片飘忽不定的浮萍,随波逐流,一时间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待她清醒之后,凌芷惜才发现,自己竟趴在赵玉卿的胸膛上,躺在了草地里。 赵玉卿的鼻尖就在凌芷惜的眼前,一阵雄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凌芷惜的心仿佛落在了马背上,忐忑不定。赵玉卿定定地看着胸口的凌芷惜,动也不敢动,眸中暗波涌动。 第一百二十章 胜负难界 凌芷惜的脸颊通红,她想快些从赵玉卿的身上爬起来,奈何却被绸带绑得动弹不得,不得不与赵玉卿四目相接。两个人尴尬地对视着,仿佛时间不再流逝,天地之间只余二人紊乱的呼吸声。 趁着赵玉卿和凌芷惜不在状态,唐梓茹奋力出击,与赵玉潼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然而,另一边的赵玉珹和佟芝芸配合十分默契,早已将二人甩下了远远的一段距离。 唐梓茹斜睨着佟芝芸镇静自若的身影,不服气地感慨道:“还真是什么事都难不倒佟芝芸啊!既然追不上五殿下和佟芝芸,只要不是垫底,我们似乎也没那么可笑了。” 赵玉潼笑得云淡风轻:“胜败随缘,输了也没什么可笑的。” 唐梓茹心头一动,随即向着赵玉潼眨了眨眼睛,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赵玉潼的臂弯。 眼看着另外两对将要到达终点,凌芷惜和赵玉卿却还扑倒在草地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聂霜白急得直嚷嚷:“芷惜,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呐!这可是竞赛,你们难道没有一点儿胜负欲么?” 离聂霜白不远的佟秀秀仰头大笑:“凌芷惜怕是正在享受和三殿下的温存,已然顾不得胜负之事了。我看呀,你也小声点,别扫了人家的兴致。” 冷嘲热讽的话语飘进了凌芷惜的耳内,她脸颊滚烫,只觉得呼吸也有些受阻。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她连忙起身,伸手去解脚踝处的绸带。 赵玉卿按住凌芷惜的手腕,沉声说道:“解了绸带,可就算是投降了。” 凌芷惜迟疑了一瞬,失落地说道:“可是,不解绸带,我们也是垫底了。眼下,我们连爬都爬不起来。” 赵玉卿转过头,赵玉珹和佟芝芸已然达到了终点,引起欢呼声一片,而赵玉潼和唐梓茹也相互搀扶着,离终点线仅仅几步之遥。 他收回视线,复又看向一脸委屈的凌芷惜。突然,赵玉卿一个纵身跃起,拦腰将她抱住,腾空向终点线飞去。 “哇,三殿下带着凌芷惜飞起来了!”围观者中有人兴奋地叫了起来,引得众人的目光不再看向胜利的赵玉珹,而是转投向半空中的两个人。 “三殿下真不愧是大玉朝的英雄,这姿势也太迷人了!” “谁说不是呢?虽说五殿下的容颜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论起男儿本色,我觉得还是三殿下更胜一筹!” 赵玉卿一身玄色衣袍迎风而动,悠悠翱翔于半空,有着傲视群雄的卓然。他的五官硬朗,眉眼间的神色凌厉,只有看向凌芷惜的一瞬,才会流露出一抹温柔。 唐梓茹听到响动,连忙回过头去查探。她见快要被赵玉卿和凌芷惜赶超,心中不由涌出一股躁动的情绪,步伐也随之变得凌乱匆忙。 赵玉潼连忙放慢脚步,在她身旁轻声提醒道:“唐姑娘,莫要慌张,我们只差一步了……” 而唐梓茹却沉不下性子,一个着急踏错了一步,向斜侧方倒去。赵玉潼赶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唐梓茹,趁着这个工夫,赵玉卿带着凌芷惜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红绸带的另一边。 唐梓茹不甘心地嚷嚷:“姑姑,他们赖皮,怎能用这种法子来偷懒的?” 掌事姑姑却漫不经心地说道:“这规则可没说不能如此,既然三殿下先一步到达终点,即为第二名。” 聂霜白和顾曼君兴奋地冲上前,将凌芷惜团团围住:“芷惜,你好棒呀!” 凌芷惜娇羞地低下头,小声说道:“你们说的是反话吧?明明我就是一个拖油瓶。” 聂霜白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纠正道:“真正厉害的非三殿下莫属了,不过眼下你却是整个京城最幸运的女子。毕竟,能被三殿下抱在怀中的又有几人呀?” 凌芷惜红着脸,挥舞着拳头要去捶聂霜白。而聂霜白却异常灵敏,一溜烟闪到了一旁,对凌芷惜做着鬼脸。 赵玉珹虽赢得了竞技角逐,却反而失去了胜利者的荣光。原本聚精会神凝望他的世家女子纷纷原地倒戈,情绪高昂地看向身姿伟岸又面容冷毅的赵玉卿,含情默默而不知该如何言语。 佟芝芸轻笑了一声,对赵玉珹说道:“表哥,赢了一场比赛却输了一些人心,会不会有些不值当?” 赵玉珹清冷的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听到佟芝芸的话,方才淡淡开口:“一场比赛而已,输赢何须计较?几颗芳心对我而言,无趣得很,若是三哥喜欢,尽管拿去。” 佟芝芸看了赵玉卿一眼,眉心闪过一丝晦涩,她还想与赵玉珹再说上几句,却见赵玉珹的神色骤然而变。随即,他冷哼了一声,转过身离开了燎远马场。 面对一双双炙热如骄阳的眼神,赵玉卿面不改色,亦毫不在意。绸带已解,他和凌芷惜也分开了一段距离,而他的目光却仍旧追随着那个面若桃花般灿烂的少女。恍惚间,他又缓缓地行至凌芷惜的身旁,道了一句:“多谢。” 凌芷惜摆了摆手,垂头丧气地说道:“三殿下客气了,芷惜实在受之有愧。若是三殿下换一个搭档,那第一怎会拱手让与旁人?” 赵玉卿微微摇头,轻声说道:“胜负又有何干,若非是你,我不会如此尽兴,因此而道谢。” “嗯?”凌芷惜并未十分理解赵玉卿话中的意思,不由又追问道,“三殿下是觉得……今日玩得很开心么?” 赵玉卿轻咳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像是烈日炎炎里突然而至的一阵清风,让人神清气爽。 佟芝芸手中拿着掌事姑姑赠予的彩头,施施然向凌芷惜走了过来。 “芷惜妹妹,这支凤头钗就赠予你吧。” “使不得,使不得,明明拔得头筹的人是芝芸姐,我怎能要彩头呢?”凌芷惜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了几步。 佟芝芸虽笑得温婉,手中的动作却容不得人拒绝,她将凤头钗塞入凌芷惜的手中,说道:“今日在场的各位有目共睹,三殿下英姿飒爽,是最耀眼的存在。既然三殿下赢得了人心,那这根彩头也该为他一心守护的搭档所属。”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二个任务 皇家别宫虽然幽静雅致,凌芷惜却折腾了半宿才缓缓睡去。然而天一亮,掌事姑姑就开始擂门,声音洪亮如雷鸣:“起来了,皇子们都等着了,一群懒姑娘!” 今日是留宿别宫的第三日,又有新的任务在等着那些年轻气盛,渴望被皇子相中的姑娘们。聂霜白双手抱臂,慢悠悠地走着:“又是和我无关的一天。然而,又不能躺在床榻上,还得围观那群蠢货,真是无趣!” 凌芷惜瞪了聂霜白一眼,嘟囔道:“我也是蠢货么?” 聂霜白闻言,干咳了一声,道:“怎么会!芷惜你是我的心头好。”说罢,聂霜白的手便伸到了凌芷惜的肩头,紧紧揽住。 聂霜白、顾曼君和凌芷惜又姗姗来迟了,到达湘林别苑之时,三位皇子和其余的姑娘们早已等候多时。 掌事姑姑瞪了她们一眼,不悦地说道:“这有些人啊,不仅懒惰,还甚是连累旁人。连带着几位皇子在烈日炎炎下等了许久,怎么心里半点愧疚也无?” 赵玉潼摆摆手,笑得如同春日:“无妨无妨,这本就是出游的日子,慵懒一些,方能享受细水长流的愉悦。” 掌事姑姑见大皇子出来为三人开脱,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能作罢。 额角已然渗出汗珠的佟秀秀却全然不给赵玉潼的面子,上前一步,对三人破口大骂道:“还真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让我们在烈日下等了这么久。姑姑,这是不是该取消资格呀?” 聂霜白哼了一声,说道:“本小姐可不想来,取消资格那可是极好的事情,我即刻回房再多睡一会儿。” “真是懒得和猪一样,除了吃吃睡睡,你聂霜白还知晓什么?蠢货!”佟秀秀始终惦记着昨日被聂霜白泼水一事,毫不顾忌地骂道。 “你……”聂霜白被佟秀秀激怒,口上辩驳不过,干脆动手。她扬起手掌,就要冲上前去揍佟秀秀,却被凌芷惜一把拉住。 “芷惜,你放手,我要教训这个小妖精!”聂霜白气得直嚷嚷。 “算了,霜白,确是我们来晚了,耽搁了大家伙的时间。”凌芷惜对聂霜白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我们向各位皇子和姐妹道歉了,若是你们觉得我们不守规矩,今日的任务我们不参加也可以的。” 掌事姑姑为难地看了三位皇子一眼,赵玉卿出声道:“小事而已,开始吧。” 赵玉卿此言一出,凌芷惜确信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她叹了口气,轻轻捏了捏聂霜白的手。 掌事姑姑笑着点了点头,请三位皇子去一旁的凉亭就坐,随后又回到一众姑娘身前,给了她们每人一朵颜色或形状大不相同的绢花。 “各位姑娘,今儿三位皇子皆未选择女伴,那只得由老奴来安排了。你们每人都得了一朵绢花,而这朵绢花每个人又皆不同。一会儿,我会让三位皇子从另一个盒子里抽出一朵绢花。与哪位姑娘的绢花一样,这位姑娘便成了皇子的一日女伴。各位姑娘,听明白了么?” 姑娘们盯着自己手中的绢花,仔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掌事姑姑见姑娘们都明白了,又转身去了凉亭。 掌事姑姑将以花寻人的规则又说与了各位皇子知晓,并再次问道:“各位殿下,你们心中若是有上佳的人选,还是能自己选择的。不如,老奴再给各位殿下一炷香工夫考虑考虑?” 赵玉卿正欲拒绝,他身旁的赵玉珹突然开口:“一炷香之后再决定。” 赵玉卿狐疑地看了赵玉珹一眼,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迈出凉亭,朝一片繁茂的小树林走去。 湘林别苑坐落于别宫的北面,其中有一座并非很高的山峰。山上树林繁茂,放养了许多飞禽走兽,是专供皇家打猎的休闲场所。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山脚下,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一会儿的抽签结果。凌芷惜转着手中的绢花,与顾曼君、聂霜白漫不经心地说着闲话。 “芷惜,你若是真想和五殿下搭档,不如直接和他说。没准他就应了呢?”聂霜白问道。 凌芷惜对聂霜白吐了吐舌头,红着脸说道:“我疯了么?如此不矜持,只有被五殿下嘲笑的份。” 顾曼君笑着答道:“感情的事还是随缘吧,直接去和五殿下说,那是强求而来的,没有半点价值不是么?芷惜也不愿自欺欺人吧。” 凌芷惜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向一旁瞟去,去寻找赵玉珹的身影,却发现他竟然不见了。“咦,五殿下?” 正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凌芷惜的眼帘,她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轻轻蹭了一下,手中的绢花一时未拿稳,落在了地上。她连忙扭过头,看见了一张无比俊美的侧颜:“五殿下?” 冷清的声音响起,赵玉珹面不改色:“抱歉,撞到你了。你的花落了……” “哦……”凌芷惜红着脸,连忙弯下身子将落在地上的绢花拾起,然而一抬头,却发现赵玉珹已走远了。“五殿下……” 聂霜白的手在凌芷惜眼前晃了晃:“别看了,五殿下都走远了。” 凌芷惜点了点头,痴迷地看着那道白色背影,心中阵阵失落。而顾曼君却好奇地嘀咕:“这里如此开阔,五殿下哪里不好走,偏偏撞着了芷惜,不奇怪么?” 聂霜白撇了撇嘴,答道:“这个五殿下可真坏,明明清楚芷惜喜欢他,还把芷惜玩弄于鼓掌之中。芷惜,你别理他了!这普天之下,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却多得是!” 顾曼君连忙查看四周,随即扯了扯聂霜白的衣袖,对她使了个眼色:“霜白,五殿下怎可与蛤蟆相提并论,别乱说。” 聂霜白悻悻地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绢花,不再说三道四。 一炷香时间已过,三位皇子也未能选出心仪的女伴,掌事姑姑只能将盒子放在他们眼前,让其挑选绢花。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意外? 精美的盒子盛满了五颜六色的绢花,却吸引不了各位皇子的目光。赵玉潼和赵玉卿干脆连看都不看一眼,随意取了一朵绢花丢在桌上。而赵玉珹淡淡地看了一眼盒子,伸出手捏出一朵鹅黄色的花儿,交给了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满脸堆笑地将绢花置于铺着红色锦帕的托盘上,拿到了姑娘们所站的地方。“各位姑娘,请看看手中的绢花,是否有拿到这三朵?” 一位姑娘急不可耐地冲上前,拿起一朵紫红色的花朵,兴奋地说道:“姑姑,这朵是我的!我是有机会做殿下的女伴么?” 掌事姑姑淡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朵是大殿下选中的,今日你便是大殿下的女伴。” 凌芷惜不经意地瞥了表姐言柳一眼,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眉心之间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凌芷惜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着实为表姐言柳感到心痛。 托盘上另一朵火红色的花儿是佟秀秀的,较之方才的姑娘,她倒是不急不慢地走上前,扬起自己的火红色花朵,对掌事姑姑点点头。 “佟小姐,这朵花儿是三殿下选的,今日您就是三殿下的女伴。”掌事姑姑的笑容满含殷勤。 佟秀秀故意敛起得意的笑容,还挑衅地向钱静姝瞥了一眼:“多谢姑姑,今日我定会让三殿下开心的。” 钱静姝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恨恨地说道:“那个佟秀秀得意什么,只不过运气好,才会遇上了我表哥,又不是我表哥选的她。” 田菱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钱静姝,生怕她在气头上会胡乱发泄怒火。田菱儿看了看局势,悄声说道:“钱小姐,不如明日你去和三殿下说道说道,让他选你做女伴。不然,万一被谁钻了空子,可不就……” 钱静姝斜睨了田菱儿一眼,说道:“让我去求表哥么?怎么可能,表哥和我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绝不会喜欢上其他的女子。只有我伤他的心,他是万万不可能辜负我的。” 田菱儿撇了撇嘴,心里说了句:未必吧,局势已如此明朗,可惜钱静姝却看不破,还真是蠢货一个。 托盘上只剩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却始终无人认领。掌事姑姑再次说道:“这位花儿是哪位姑娘的呀?” 凌芷惜正盯着不远处的小树林出神,顾曼君推了她一把,说道:“芷惜,那朵花儿和你手中的花儿是一样的吧?” 凌芷惜闻言,方才回过神来,她将托盘里的花儿和自己手中的比对了一下,发现正是一模一样。“咦?那花儿和我的正是一样。” “那你快上去啊!”顾曼君推了凌芷惜一把,凌芷惜却仍旧一头雾水,慢腾腾地走了上去。 掌事姑姑见是凌芷惜,便气不打一处来:“凌家小姐,你为何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让人好生着急啊!这朵花儿是五殿下挑的,今日你可就是他的女伴了,还请凌姑娘谨言慎行,别扫了五殿下的兴致。” 凌芷惜目瞪口呆地瞧着托盘里的花儿,一时之间竟未反应过来,过了半晌,她才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喜悦之情。狂喜和羞涩两股情绪交织,在她的经肺百骸之间游走,让她一时喜不自胜,一时又胆怯地不敢言语。 凌芷惜捏着鹅黄色的小花退到了赵玉珹的身旁,只见他仍旧面色波澜不惊,仿佛毫不在意会得到什么样的女伴。凌芷惜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嘴角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掌事姑姑开始宣布今日的任务规则:“各位皇子和世家小姐,既然我们在别苑聚集,那么今日的任务则与这后山有着莫大的关联。今日的任务便是打猎,猎得最多飞禽走兽的一队将得到钩梅五弦琴一把。” “钩梅五弦琴?那可是好东西呢!”顾曼君羡慕地看着身前的三对男女,喃喃说道。 聂霜白瞧了瞧顾曼君,好奇问道:“钩梅五弦琴是什么呀?” “传说是天地第一琴师李妍梅用过的五弦琴。即便是琴技一般的人,稍微拨弄几下琴弦,也能让百鸟齐鸣,声音煞是好听。”顾曼君向聂霜白解释道,眼中闪烁着晶莹璀璨的星子。 聂霜白点了点头,说道:“我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曼君很喜欢的话,我们可以让芷惜努力争取到第一。” 顾曼君摇了摇头,说道:“别给芷惜压力,毕竟打猎这种体力活,三殿下胜出的可能性要大上许多。我们别给芷惜找麻烦了。” “请各位皇子和姑娘选择打猎用的武器。”掌事姑姑拍了拍手,一行侍婢抱了一些武器走了过来,放在六人的眼前。 赵玉潼和赵玉卿两队皆选了打猎用的弓箭和砍刀,轮到赵玉珹和凌芷惜,赵玉珹也率先取了一把轻便的弓箭。而凌芷惜盯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竟有些难以抉择。 “选一把最趁手的,不用在意别人选什么。”赵玉珹冷冷地说道,却让凌芷惜心头一暖。她确是在为难,其他人都选了砍刀,若是她选择了别的武器,会不会引得旁人的嘲弄。毕竟,她从未尝试过打猎。 站在后面的聂霜白见凌芷惜犹豫,立刻扯着嗓子喊道:“芷惜,你别管他们选什么,你当然是选剑呀!你的剑使得最好,不是么?” 赵玉卿听见聂霜白的话,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而她却沉浸在抉择之中,毫无察觉。 凌芷惜最终选了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配在腰间。一旁的佟秀秀双手握着砍刀,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摆摆,还不忘嘲讽一番:“哟,凌姑娘可真是不一般,打猎还要带上佩剑。若是林中遇到猛兽,砍刀还有威慑的作用,你那把又细又薄的剑刃还想刺穿厚厚的毛皮不成?” 凌芷惜瞪了佟秀秀一眼,说道:“佟秀秀,你烦不烦?成天一双眼就知道盯着我,难不成你喜欢我么?那你可别自作多情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哦。” 第一百二十三章 狩猎 佟秀秀腾出一只手,指着凌芷惜的鼻子怒骂道:“我会喜欢你?别做梦了!”话音未落,砍刀便落在了地上,佟秀秀吃力地将笨重的砍刀重新提起,无暇再去向凌芷惜挑衅。 一切准备完毕,三队男女向后山出发。山中草木旺盛,绿葱葱的野草已能没过膝盖,偶有几个飞虫在耳边“嗡嗡”,惹得佟秀秀怒骂声连连。 看着六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聂霜白打了个哈欠,拉着顾曼君要回房:“走吧,曼君,我们回去再补一觉。” 顾曼君刚要迈步,却见凌芷惜的表姐言柳仍旧盯着山林出神,毫无离开的意思。顾曼君忍不住上前提醒:“言姑娘,也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先回房歇着吧?” 言柳见是顾曼君,淡淡一笑:“无妨,我在这儿等芷惜回来。” 聂霜白疑惑地转过头,见言柳十分淡定地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用手轻轻扇着风,不由问道:“言姑娘,这里又热蚊虫又多,等在这里无所事事的,怎地不回去呢?多傻呀!” 言柳愣怔了一瞬,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忧愁,她勉力拉开一个笑容,说道:“左右回房也是无事,不如坐在这里赏赏夏景。” 聂霜白还想反驳,却被顾曼君扯了扯衣袖,抢先一步说道:“言姑娘好兴致,我和霜白就先告辞了。” 言柳点了点头,便扭转了目光,不再看她们。顾曼君挽着聂霜白的手臂,向厢房走去。 “我看芷惜的表姐也是一个怪人,大热天的非要等在林子里。且不说多闷热,那些蚊虫也让人够烦躁的了。若非官家让我们来别宫出游,不然我可是绝不会踏出房门一步的。”聂霜白十分纳闷言柳的行径,不停向顾曼君抱怨着。 顾曼君微微一笑,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思,或许言柳并非是在等芷惜吧。” 山林中,鸟儿叽叽喳喳地啼鸣,清脆又悦耳,而佟秀秀也叽叽喳喳个没完。跟在赵玉潼身后的程东颐不耐烦地看了佟秀秀一眼,敢怒而不敢言。 “我们分开走吧。”赵玉珹冷不丁地开口,引得赵玉卿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赵玉潼笑得温柔:“分开走也行,不然我们人多,那些飞禽走兽也不会放松警惕的。只不过,五弟向来重文轻武,打猎真的没关系么?” “无妨,我再不济,还有她。”赵玉珹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冷声说道。 凌芷惜满脸涨得通红,眉头紧蹙,连连摆手道:“啊?我不会打猎的,我……从未打过啊!” 凌芷惜话音未落,赵玉珹便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将她强行拉走。山林中的树木茂密繁盛,他们只是转了几个弯,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程东颐见凌芷惜和赵玉珹分头行动,也对赵玉潼说道:“大殿下,不如我们也分开走吧?” 赵玉潼还未接话,佟秀秀便抢着说道:“哟,还真是火急火燎地想要勾搭皇子殿下呢!程东颐,你对大殿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嫌我们在这儿碍眼呀?” 程东颐闻言,慌张地涨红了脸,她看向温柔的赵玉潼,连忙解释:“大殿下,不是的,我只是……” “佟秀秀,皇子也是你能诋毁的?”赵玉卿沉声开口,脸色十分不好看。 佟秀秀一头雾水地看向赵玉卿,反驳道:“我哪里有诋毁皇子殿下,只是看不顺眼这个妖精惺惺作态罢了。” 赵玉潼笑着摇了摇头,对程东颐柔声说道:“我们走吧。”显然,他也看不下去佟秀秀的嚣张跋扈,未免程东颐尴尬,便也提出分头行动。 赵玉潼和程东颐走后,赵玉卿看都不想多看佟秀秀一眼,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着。一有风吹草动,他便弯弓放箭,没多久便猎到了不少。 佟秀秀拖着笨重的砍刀,急匆匆跟着赵玉卿矫健的步伐,没走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她可怜兮兮地哀求道:“三殿下,你能不能慢点儿,等等我行么?我实在走不动了。” “闭嘴,你吵到我了。”赵玉卿头也不回地说道,随后又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佟秀秀可不想被孤零零地丢在山林中,她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于是,她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拼尽全力在做赵玉卿的小跟班。 那边厢,凌芷惜跟在赵玉珹的身后,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突突”跳得厉害。她忍不住偷偷向赵玉珹看去,而他仍旧一脸疏离的冷清,凌芷惜撇了撇嘴,又收回了视线。 “你不会打猎?”赵玉珹突然开口。 “嗯,从未尝试过。”凌芷惜缓缓开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很喜欢的,想试一试。” 赵玉珹闻言,指了指不远处晃动的草丛,轻声说道:“那边有只兔子,你试试能不能猎到。”说罢,他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了凌芷惜。 凌芷惜不会用弓箭,她小心翼翼地试着张弓,突然听到赵玉珹冷清的声音响起:“莫要空放。”她吓得一哆嗦,手指间的弓弦脱离,在她手上划拉了一个血口子。 “哎哟!”凌芷惜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赵玉珹盯着她看了一瞬,从怀中掏出一方金丝银线绣成的白色锦帕,并捉住凌芷惜的手指,将锦帕小心翼翼地缠在上面。 凌芷惜感到脸颊微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而赵玉珹俊朗的脸庞便近在咫尺,让她看得有些痴迷。 “看来你确是不会用弓箭。”赵玉珹淡淡说道。 凌芷惜的脸红得像石榴,她微微点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嗯,我不会用弓箭。五殿下,我自己可以的,你不必如此……” 赵玉珹接过弓箭,眼神凌厉地扫向草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骤然拉弓放箭,一支羽箭“嗖”地飞了出去,消失在草丛之中。 赵玉珹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开口道:“去捡吧。” 凌芷惜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匆匆奔向了那片草丛,从中抱起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凌芷惜轻轻抚着那兔子,眼眶有些泛红:“果真是一只小兔子,好可怜啊,我们不应该如此残忍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危机四伏 “弱者总会被强者淘汰,顺应天道而已。这是它的命数,谈不上残忍。”赵玉珹冷声道,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这只兔子是你打的,和我无关,明白了么?” 凌芷惜看着怀中的小兔子咽了气,伤感地点了点头。也许在赵玉珹的心中,一只兔子不算什么,即使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涉及到他的利益,他都可以铁面无情地牺牲掉。 赵玉珹继续向前走,凌芷惜跟在他的身后,目光不再在赵玉珹的身上逡巡,只是垂头丧气地盯着茂盛的树丛,心中有些空荡荡的失落感。 两人一直毫无交流,且自顾自地走着。走着走着,赵玉珹与凌芷惜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甚至有些乱了方向。赵玉珹明明走的是东面,而凌芷惜渐渐朝着西面走去。 赵玉珹察觉到异样,狐疑地回望了一眼,不由停下了脚步。正在他要出声叫回凌芷惜之时,她突然身子一斜,落入了一个用杂草铺就的陷阱之中。 “啊!这里有陷阱。”凌芷惜嚷了一句,以此来提醒赵玉珹。 赵玉珹一个飞身上前,伸手拉住凌芷惜的手腕,然而也无济于事,反而被凌芷惜带入了陷阱之中。 眼前突然变得昏暗,凌芷惜有些痛感,仿佛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哎哟,谁压在我身上了?” 凌芷惜的眼前是一对闪着幽光的琥珀眸子,四目相接只一瞬,赵玉珹连忙起身,并向凌芷惜伸出了一只手:“起来?” 凌芷惜犹疑了片刻,把手递给了赵玉珹。就在即将触碰他掌心之际,凌芷惜突然顿住了手,又缩了回去。 “五殿下,我我……自己可以起来的。”说罢,凌芷惜忍着身上的酸痛,站了起身。 赵玉珹淡淡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将手收了回去,再随意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凌芷惜扭扭捏捏地站在离赵玉珹不远的地方,她抬起头,看着有些许高度的洞口,愁肠百转。这个陷阱是一个早早挖好的壶形洞穴,洞口小,洞内却十分宽敞,而洞壁平滑,即使轻功一流,飞身而上也有一定的难度。 凌芷惜提起一口气,纵身一跃,然而她方才摔下来的时候受了点伤,稍微用力,便牵扯了伤处。才跃到半路,就跌落了下来,离洞口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你没事吧?”赵玉珹皱着眉头,望着凌芷惜狼狈地摔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爬不起来了。 凌芷惜揉了揉腿部,将痛苦的神色憋了回去,佯装无事地笑着道:“我没事的,可能今日有些疲累,才失了水准。飞到半途就落了下来,让五殿下看笑话了。” “无妨。”赵玉珹淡淡说道,目光挪到了一旁,不再看她。 凌芷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目光在洞**游离,就是不敢落在赵玉珹的身上。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凌芷惜从未感到时间竟如此难熬,心中五味杂陈,一会儿激动得无以言表,一会儿又慌乱得不能自已。 趁着洞穴中光线昏暗,凌芷惜悄然抬眸看向赵玉珹,只见他云淡风轻地在地上画着什么,全然没有着急的神情。 “五殿下,你不想上去么?都是我不好,若非我踩了陷阱,也不会连累你至此。”凌芷惜终于熬不住,先开了口。 赵玉珹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说道:“无妨。也不能归咎于你,有些事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 凌芷惜点了点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而且赵玉珹似乎也不愿多说,她若是一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总会惹人厌烦的。 两个人又沉默了许久,无所事事的凌芷惜只能昂着头,看着阳光从洞口散落而下,慢慢地变换位置,猜测着时光的流逝。 赵玉珹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温婉的阳光飘落在他的睫毛上,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凌芷惜看得目不转睛,反正他闭着双眼,并不知晓她的贪念。即便是堂而皇之地欣赏,也借着昏暗的环境作掩护,刚好藏起了她的心思。 凌芷惜静静地看着赵玉珹,突然觉得时光也不像先前那般难熬了,只是看了几眼,就已过去了一个时辰。而赵玉珹之所以如此淡定地闲坐于此,大约是他不会武功,只能等着侍卫来救了。 凌芷惜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仿佛她眼前的赵玉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她是默默守护他的小妖精,人妖殊途不能在一起,却能为他献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看够了么?”就在凌芷惜美滋滋地偷窥之时,赵玉珹冷不丁地睁开双眼,淡淡地问道。 “啊?”凌芷惜被赵玉珹吓得说不出话来,愣怔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我是看五殿下身后好似有什么东西……” 赵玉珹将信将疑地扭头看去,一张波澜不惊的白玉面颊突然现出了异色,他立刻起身,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凌芷惜对赵玉珹的举动感到怪异。 “有蛇,小心!”赵玉珹快走了几步,挡在凌芷惜身前。他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这洞穴已爬满了青色的小蛇,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二人,吐着危险的蛇信子。 凌芷惜木然地顺着赵玉珹的目光看去,过了片刻,才惊叫连连:“咦?怎么会有蛇!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些都是毒蛇,若是被咬了,会有性命之忧。”赵玉珹已平复了方才的惊异,镇定地说道,“跟紧我,不要乱走。” 而凌芷惜却将赵玉珹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她一脸兴奋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对着一条匍匐前进的青蛇利落地一挥,剑刃直击蛇的三寸之地,将其毙命。随后,凌芷惜一连旋转数圈,罗裙散开,她像是一朵无比艳丽的花儿,开在了危机四伏的洞穴之内。 待到凌芷惜停下了步伐,她的手腕一抖,剑归鞘,利索干脆。而她的四周皆是凌乱的尸首,横七竖八的青色,让人看了有些想作呕。 第一百二十五章 猜疑 赵玉珹微微皱了皱眉,绕开那些尸首,走到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他双手抱臂地看着凌芷惜,说道:“有点意思。” “嗯?”凌芷惜扭头看向赵玉珹,只见他嘴角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五殿下,你在说什么呀?” “之前有所耳闻,凌家小姐会点功夫,没想到竟是如此厉害。”赵玉珹说道。 凌芷惜不知赵玉珹是想夸她,还是话中有话,她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目光在洞穴之内寻到了一些树枝。 之前这个陷阱是用杂草和枝叶来遮蔽的,有一些散落到洞穴之内。凌芷惜用枝叶聚成一捆,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蛇身扫到了一个角落,再用这些枝叶覆在其上。 “你在做什么?”赵玉珹不是很明白凌芷惜的意图,既然这些毒物已被处理,凌芷惜又何故将其收拾起来,真是多此一举。 凌芷惜收拾干净之后,拍了拍手,掸去手上的泥垢,才走到赵玉珹的身旁。“五殿下,我记得你不喜脏东西。我将这些清理干净,你也就不必烦忧了,毕竟,还不知何时能逃离此地呢!” 赵玉珹闻言,面色有些不自然,他收回视线,身子半倚在岩壁上,若有所思。 凌芷惜盯着那堆毒物,诧异地问道:“我们刚跌入洞穴之时,并未发现有这些毒蛇,怎地突然就来了这么多呢?” “嗯,显而易见,有人动了手脚。”赵玉珹冷声说道。 凌芷惜震惊地看向赵玉珹:“殿下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们?” “不是我们,只是我。”赵玉珹的声音寒彻骨,让凌芷惜的后背直冒冷汗。 凌芷惜犹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竟有人如此胆大,要害殿下么?” 赵玉珹缓缓抬眸,看向凌芷惜,眸中闪过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这世间,想害我的人可是多了。” 凌芷惜的眸光流露而出一丝同情,她坐在离赵玉珹只有两三步的地方,喃喃自语:“想不到,一直高高在上的五殿下也有这么多的烦心事。是我太过肤浅了,成日里只想着吃喝玩乐,却不知旁人的苦痛。” 赵玉珹轻笑了一声,一反常态地说道:“我也成日里只知吃喝玩乐,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是你多虑了。” 凌芷惜察觉到赵玉珹说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多了几分温柔。她对着赵玉珹腼腆一笑,继续问道:“那……殿下可知这次是谁想害你?” 赵玉珹摇摇头,淡淡说道:“这里的水很深,收回你的好奇心吧,省得惹火上身。记住,连问都不要问。”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连忙点头,说道:“嗯嗯,我知道了,五殿下。多谢提醒!” 赵玉珹也席地而坐,一心浸入了沉思。两个人再次相对无言,陷入了沉默。凌芷惜看着散落洞穴的一束阳光渐渐变得橙黄,眼皮也愈来愈重。 她的头靠着岩壁,渐渐觉得困顿,索性她闭上双眼,打算先小憩一会儿。当她快要堕入梦乡之时,一只手推了推她的肩头,凌芷惜猛地睁开双眼,眼前跃入一个绝美的容颜。 凌芷惜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赵玉珹,他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别睡,危险。” 凌芷惜揉了揉双眼,仍旧忍不住好奇的心,追问道:“五殿下,到底怎么了?反正我们也出不去,我小憩一会儿,等到恢复了精力,便可以带你出去了。” 赵玉珹面色凝重地说道:“躲在暗处的那波人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见毒蛇不起作用,还会想其他的法子。此时此刻,我们都得小心谨慎,大意不得。” 凌芷惜连忙点了点头,却仍旧哈欠连天。她是真的又累又困,而赵玉珹又不让她睡觉,顶着深深的困倦,她连哭的心境都筑建好了。 赵玉珹见凌芷惜面色有些憔悴,双眼无神且空洞地盯着地面,知晓她定然是困极了。赵玉珹迟疑了片刻,起身坐到凌芷惜身旁,说道:“想听故事么?” 凌芷惜对赵玉珹的突然靠近感到颇为惊奇,她紧张地低下了头,双手绞着衣裙,浓浓的倦意倒缓解了不少。“五殿下愿意说故事,芷惜自然是洗耳恭听。” 赵玉珹缓缓开口,声音如珠玉击石,清脆而悦耳:“从前,有一位达官贵人家的嫡女,相貌清丽,才华横溢。自小,她便被家人时时教诲,待她长大之后,是要做皇后的。然而,心高气傲的她却想要更多,她既要滔天的权贵,也妄想得到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 “通过家族的关系,她与当朝太子相识,并要与其结为秦晋之好。这本是一桩美事,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她便可如愿登上皇后之位。且太子忠厚老实。对她爱慕有加,事事以她为先,仿佛一切都在朝着最美好的结局发展。” “然而,她却不爱太子,她的心早已归属于另一个男子,太子的庶弟,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在与太子的交往中,她发觉太子并非适合坐上龙椅,而向来游手好闲的平庸皇子却大智若愚,心怀天下。于是,她决定助皇子一臂之力,与其携手问鼎皇位。” “有了家族的助力,皇子果然如愿成为了天之骄子。而那女子也证实了她的命数,从此母仪天下。只不过,皇后的宫宇格外冷清,每月也仅有几晚能见着她心上惦记的人。皇上有三宫六院,雨露均沾,这个道理她自小便懂了,只是想起那些星辰漫天的夜晚,他的海誓山盟仍旧清晰地在脑海里翻腾。” 故事说完了,赵玉珹的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神伤之色。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赵玉珹竟然也会情不自禁伤感,凌芷惜心中泛起了圈圈涟漪。 其实这个故事并不陌生,玉朝的男女老少皆知晓,这是当今圣上的故事,只不过故事里的皇后是贵妃佟清雅罢了。官家当年只是一个庶子,本不该坐上龙椅,然因佟家的辅佐,颠覆了太子的地位。而佟清雅本该是皇后,官家却在登基那日食言了,另立了表妹为皇后。从此佟清雅和钱皇后便为了一个男人成为了仇人,互相嫌恶。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时之乱 凌芷惜望着赵玉珹,隔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可是,官家并不喜欢钱皇后。” “再不喜欢,他都曾伤过母妃的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食言,岂不可笑。”赵玉珹敛起不经意流露出的悲伤,面无表情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凌芷惜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如今,官家和贵妃娘娘恩爱非常,也不会在乎曾经的一些不愉快了。” 赵玉珹的目光冷厉,声音也愈发寒凉:“当年父皇食言,像是一根芒刺戳在我母妃的心窝处。即便如今父皇对母妃百般疼爱,也难掩帝王家的无情。再加上钱氏一族的连番挑衅,母妃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凌芷惜心头一惊,为何赵玉珹会对她说这些话?她有些茫然地看向赵玉珹,一时之间竟接不上话。 赵玉珹也意识到失言,连忙轻咳了几声,以掩饰他躁动的情绪。“方才,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莫要放在心上。” 凌芷惜赶紧点了点头,应承道:“是是,我其实也没听清楚。五殿下放心吧,方才那些话,皆被我咽下肚子里去了。” 赵玉珹不自然地微蹙起眉头,向来少言寡语的他怎会在凌芷惜的面前乱了方寸,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旁人知晓,传到臻宗皇帝耳中,怕是要惹来不少麻烦。 紧接着,赵玉珹看向凌芷惜的目光里多了一道寒芒。凌芷惜只顾着想心思,却并未察觉到赵玉珹诡异的目光。 洞口散落而下的阳光渐渐褪去锋芒,变得柔和而宁静,而洞**却愈发昏暗。大约是,夜晚降临了。凌芷惜的心中越发感到不安,她索性起身,在赵玉珹的眼前走来走去。 赵玉珹抬起头,淡淡问道:“怎么了?” 凌芷惜红着脸说道:“我饿了,怎么办?” 赵玉珹轻笑了一声,淡淡答道:“要么把那些蛇吃了,要么你就忍着。” 凌芷惜无奈地撇了撇嘴,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咕咕”直叫的肚子:“好奇怪哦,都到了晚上,怎么也不见来营救我们的人?” 赵玉珹仰头看向洞口,说道:“我们身在陷阱之中,此处又略为僻静,一时找不着也是常事。” 凌芷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有呀,你说他们除了毒蛇,还有别的招数,怎地到现在也未见到呢?” 赵玉珹的神色一凛,他连忙起身,一把握住凌芷惜的手腕,将其拉入怀中,两人贴着岩壁,紧紧靠在一起。凌芷惜仰头凝视着赵玉珹如玉的脸庞,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强健而有力地跳动着,仿佛有一个小人住在她的心间,正拿着鼓槌用力地擂鼓。 赵玉珹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梅香味,那种扑鼻的凛冽气息让凌芷惜意乱神迷。“五殿下,你这是……何意?”须臾之后,她才醒转过来,不由发问道。 “嘘!”赵玉珹的指尖轻触了他的唇。两个人四目相接,一种影影绰绰的暧昧气氛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赵玉珹感到莫名的心悸,他连忙调转目光,向旁处看去。 凌芷惜的脑海中空空荡荡,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赵玉珹,并醉心于这芳心微漾的感觉,无法自拔。而赵玉珹却凝神静听着洞穴外的动静,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逐渐靠近,似乎是有人来了。 赵玉珹扭过头,正对上凌芷惜含情脉脉的目光,他低声说道:“喂,凌芷惜,你在想什么心思?” “我……”借着这种微醺的感觉,凌芷惜突然有种想要一诉衷肠的冲动。突然之间,她也听到了洞穴之外的脚步声,才恍然回过神来,“五殿下,有人来救我们了!” 话音刚落,凌芷惜便愉快地奔到洞口之下,正欲大声呼救。赵玉珹暗叫“不好”,一个纵步上前,再次扯住凌芷惜的衣袖,将她拽到阴影之下。 “闭嘴!”赵玉珹定定地看着凌芷惜,厉声说道。 凌芷惜眨着她天真而又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看向赵玉珹。赵玉珹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确是有人来了,但并非是营救我们的。” “什么?”凌芷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瞧着那个散发着柔光的洞口,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洞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一种诡异的宁静在洞穴之内回荡。凌芷惜不安地看向赵玉珹,而赵玉珹也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宁静只维持了不多时,倏然间,几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将仅有的一丝微弱光芒遮蔽得严严实实。 一个黑衣人探头入洞内,四下环顾了一番,沙哑着声音说道:“五殿下,这陷阱里可还舒适?” 另一个黑衣人阴阳怪气地笑着道:“当然舒适,这不是还有个小美人陪伴在侧么?我看五殿下早已乐不思蜀了,怕是不打算上来了。” 凌芷惜秀眉一挑,气鼓鼓要上前理论,却被赵玉珹钳制住,轻声说道:“芷惜,别轻举妄动。” 凌芷惜听到赵玉珹唤她“芷惜”,心中仿佛吹过一阵春风,温柔的暖意中沁了点甜丝丝的味道。她心花怒放,乖乖地站在赵玉珹身旁,不再去理会那些黑衣人的胡言乱语。 几个黑衣人见洞穴之内始终没有动静,纷纷纵身而下,跃入洞内。 赵玉珹将凌芷惜拉到身后,并对她嘱咐了一声:“勿动。”随即,他贴着岩壁,快步走到凌芷惜收拾的那堆毒物处,从背后抽了一支羽箭,甩手一挥,那些绿油油的毒物瞬间飞了出去。 几个黑衣人方一落地,迎面扑来一堆绿色的毒物,他们来不及分辨那毒物是死是活,连忙方寸大乱地抽出佩剑,四处挥砍。趁着他们无暇顾及之时,赵玉珹搭箭上弓,一支支羽箭“嗖嗖”地飞出,令人毫无喘气之机。 “干得漂亮!”凌芷惜被赵玉珹的雷厉风行震惊,挥舞着拳头,为赵玉珹呐喊助威。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陷阱之内 赵玉珹淡淡地扭过头,对上凌芷惜兴奋的目光,说道:“还不来帮忙?” 凌芷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会点功夫的,她立刻抽出腰间佩剑,上前与黑衣人对峙。 那些黑衣人又是挥又是砍,才摆脱那阵绿色的毒物偷袭,又忙着迎击不长眼的利箭,手忙脚乱。待到赵玉珹箭囊空空之时,已有三个黑衣人手臂中箭,攻击力大大减弱。 凌芷惜见赵玉珹不再放箭,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挥剑刺向那几个黑衣人。然而,那几个黑衣人并非酒囊饭袋,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几个人同时围攻凌芷惜,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见缝插针,提剑向赤手空拳的赵玉珹刺去。赵玉珹连连退后几步,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勉力挡住黑衣人劈头而来的锋刃。 凌芷惜和赵玉珹分别与黑衣人混战在一起,洞穴之内接连不断地发出短兵相接的“乒乓”声。凌芷惜疲累了半日,又许久未填饱肚子,整个人有气无力,才与黑衣人大战了几十个回合,便渐渐觉得体力流失,力不从心。 另一边的赵玉珹因兵器的劣势,也落了下风。他赶忙回旋到洞穴的一角,手腕用力一转,短剑蓦地伸长,变成了一把锋利的长剑。随即,他躲过两个黑衣人的进攻,迅速晃身到凌芷惜的身侧,轻声说道:“我们需得联手才能打败他们。” “如何联手?”凌芷惜来不及说话,只能动了动唇,问道。 而赵玉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转过身与凌芷惜背靠背,镇定地傲视着围攻二人的黑衣刺客。 “你们到底是何人?”赵玉珹冷声问道。 “五殿下,你觉得我们会告诉你么?”一个黑衣人仰头大笑道,“不过,一会儿到了你的将死之时,我们也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定让你明明白白。” “哎哟,五殿下,我肚子好痛,肯定是饿到了。”凌芷惜突然捂着肚子,一脸委屈地看着赵玉珹,弯着腰几近要蹲下去。 赵玉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他默默握紧手中的剑柄,谨慎地盯着四周的黑衣刺客。 而那些黑衣刺客反而放松了警惕,放声大笑起来:“还以为这丫头有点能耐,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哈哈哈!” 凌芷惜敛起神色,突然一个跨步上前,飞踏上一个黑衣人的肩头,对其蒙着黑布的脸就是狠狠一踹。随即,手中的利剑劈头盖脸的挥向他身旁的另一个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还未从笑声中缓过神来,凌芷惜便发动了进攻,如此风驰电掣,让他们猝不及防。趁着一干黑衣人愣怔之际,赵玉珹也迅速转身出手,对着一个黑衣人的颈部就是一抹,刀刃染上了鲜红色的花朵,妖艳无比。 凌芷惜和赵玉珹对视了一眼,手中的剑比闪电还要迅疾,脚步在一道道黑影间敏捷的穿梭跳跃。寒芒划过黑夜,耳边是凄厉的惨叫声,赵玉珹的无情和凌芷惜的灵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眼看着一个个黑衣人倒地不起,只剩下一个还手持长剑,负隅顽抗。赵玉珹对凌芷惜说道:“留活口。” “好!”凌芷惜会意,即刻提剑向黑衣人刺去。那人连忙伸手,横剑挡住凌芷惜的杀气,而赵玉珹则绕到他的背后,对着腿骨连刺两剑。 黑衣人闷哼了一声,跪倒在地。凌芷惜用剑柄掷向那人的手腕处,长剑便从他手中滑脱,摔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咚”。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赵玉珹冷声问道。 那黑衣蒙面人直楞楞地瞪着赵玉珹,硬是一句话也不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坦白谁是幕后黑手,五殿下兴许还能饶你一命。若你一直嘴硬,五殿下定不会轻饶的。”凌芷惜故意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威胁恐吓那黑衣人。 黑衣人连连咳嗽了几声,冷笑着说道:“五殿下怎么可能饶过我?即使我说出实情,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像我们这种死士,性命不值分文,任务失败就得死,即便五殿下饶得过,对方也不会放过。别在我身上浪费工夫了。” 凌芷惜为难地看了赵玉珹一眼,赵玉珹冷声说道:“罢了,他不说,我也会知晓。” 赵玉珹话音未落,那黑衣人的嘴角处便溢出了大量的黑血,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向后仰去,倒地不醒。凌芷惜上前探了他的鼻息,无奈地说道:“他死了!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暗中下了毒手?” “并非如此,他在舌下藏了毒。任务失败,便会吞毒自尽,而不让对手套得任何信息。”赵玉珹为凌芷惜解释道,“你肚子很饿了吧?” 凌芷惜委屈地点了点头,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始终不见来人救我们。我们到底要怎么办呀?我已经精疲力竭了,若是再有黑衣人偷袭,我怕……” 凌芷惜话还未说出口,便看见赵玉珹朝自己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凌芷惜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脸颊通红地垂下头。 赵玉珹二话不说,直接勾住凌芷惜柳条般纤细柔软的腰肢,纵身一跃,又凌空虚踏了几步,轻而易举地飞出了洞口。 凌芷惜感到头昏脑热,一种强烈的晕眩感让她来不及思考,她的手僵硬地摆在身旁,不 知该如何安置。 赵玉珹将凌芷惜小心翼翼地放于地面。直到她的双脚踩上柔软的草地,她方才回过神来:“五殿下,原来你…… ” “嗯。”赵玉珹似乎不想多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转身朝返程的方向走去。 凌芷惜连忙拔腿跟上,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五殿下,既然你可以带我出陷阱,为何要在洞穴里耗上一天的光景?还让那些黑衣刺客瓮中捉鳖……” “若是没有在陷阱里耗上一日,又如何能知晓后来的事?”赵玉珹淡淡说道,却并未扭头看向她。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二人的秘密 “可是……”凌芷惜并不是很明白赵玉珹是何意,但既然他有自己的决断,也不必再多问了,“原来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赵玉珹未答话,他的眼中只有黑森森的林子和返回别宫的那条烂熟于心的路。炎炎夏日已走了大半,天黑之后,刮起的夏风带了丝丝凉意,在脸颊上微微拂过,有股淡淡的惬意。 凌芷惜跟在赵玉珹的身后,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即便一路无话,仿佛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无形中拉近了。 走了不知多时,赵玉珹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凌芷惜。 凌芷惜古怪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赵玉珹,不由伸出手在脸上摸了摸:“五殿下,你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东西么?”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赵玉珹骤然开口。 凌芷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五殿下,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说完,她的脸又红成了熟透的樱桃,只不过夜色如浓墨,赵玉珹也看不清。 “我会功夫的事情,莫要与外人道。一会儿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二人不下心落入了陷阱,毒蛇和黑衣刺客的事都莫要再提。”赵玉珹说道。 凌芷惜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却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五殿下想隐藏功夫的事情,我理解。可是,为何不能说出遇到刺客一事?如果不说,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便会以为五殿下畏惧了,只会变本加厉的吧?” “我不想打草惊蛇。”赵玉珹本不想与凌芷惜多加解释,可是心里头的话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了。他皱了皱眉,再三叮嘱道,“总而言之,那些事都莫要再提,即使是你十分信任的人。” 凌芷惜终于明白了,她笑着答应道:“放心吧,五殿下,我不会乱说话的。你让我说什么,我便说什么就是。一会儿见了别宫里的人,我就躲在你身后,全听你的。” 赵玉珹定定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心中飘荡着一种异样的情愫,他简单地点了下头,继续拔腿向前。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忽闻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盏盏灯笼照亮了黑漆漆的林子,一群侍卫出现在二人眼前。领头的侍卫一眼便看见了赵玉珹,他赶忙行了一礼,焦急地说道:“五殿下,您没事吧?大殿下和三殿下早早就回了别宫,见您始终未归,属下便带人来后山搜寻。然而忙碌了许久,却搜寻未果。” 赵玉珹神色淡然地说道:“辛苦各位了,我和凌姑娘在林子里不慎落入陷阱。幸好凌姑娘会点功夫,我二人费尽力气才从陷阱中出来。谁知,后来又在林子里迷了路,耗了很久才走出来。” 领头的侍卫恭敬地说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让五殿下受苦,还请殿下降罪。” 赵玉珹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说道:“罢了,这事与你们无干。在后山困了一日,凌姑娘又饿又乏,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罢,赵玉珹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一列侍卫恭敬地跟在其身后,皆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若是赵玉珹怪罪下来,又闹到了贵妃娘娘和官家那里,他们必然不会被轻饶。 凌芷惜像个局外人,没有人理会她,甚至毫不在意她的存在。她跟在侍卫列队的一旁,无声地走回了别宫。 刚踏进厢房所在的小院,聂霜白和顾曼君便扑了上来,用力地抱住凌芷惜。聂霜白带着哭腔说道:“芷惜,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我们见你一直未归,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凌芷芙站在不远处,认认真真地望着凌芷惜,眸中的担忧之色瞬间瓦解。她冷哼了一声,说道:“不用想都明了,定是凌芷惜又迷了路,还连累了五殿下。我都说了,她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你们白担心了一场。” 聂霜白闻言,立刻回过头反驳道:“你只知说些风凉话,到底是不是芷惜的好姐姐啦?” 凌芷芙哼了一声,没再冷嘲热讽,索性转过身,进了房间。 原本站在凌芷芙身旁的言柳,双眉紧锁,两片樱红色的唇用力紧抿着。过了半晌,她才说道:“芷惜,你也累了一天了,一定饿肚子了吧?快些进屋吃点东西。” 凌芷惜一想起美食,就心花怒放,立刻对顾曼君和聂霜白挥了挥手,随即跟着言柳进了厢房。 关了房门,三人仿佛间隔离了外界,只听到凌芷惜狼吞虎咽咀嚼食物的声音。凌芷芙和言柳坐在她的对面,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咦?你们两个竟然统一了战线,看样子是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话来么?”凌芷惜大笑了一声,却被口中未吞完的食物呛住,咳嗽不断。 “芷惜,你慢点,吃完再说。”言柳温柔得像一片羽毛。 凌芷惜喝完了最后一碗汤,终于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她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绕着寝房走来走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凌芷芙跟在她身后,语气傲慢地问道:“芷惜,看你的样子,和五殿下相处十分愉快么?” “那当然。”凌芷惜对凌芷芙做了一个鬼脸,吹牛道,“我这么活泼可爱、舌灿莲花,就算五殿下再怎么冷冰冰,也被我逗乐了。” “嘁,谁信呀?”凌芷芙酸溜溜地说道。 言柳轻咳了几声,说道:“好了,你二人别打嘴仗了,言归正传,芷惜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了?” 赵玉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说实话,即便是面对言柳和凌芷芙,凌芷惜亦不能食言。反正赵玉珹已然想好了托辞,她只要照着说便是。 “并未发生何事。只是我和五殿下不小心落入了陷阱之中,然后我就将他带了出来。再之后,我们迷路了,绕了许久才找到回来的路。” 凌芷芙并未怀疑,反而淡淡一笑,说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你的痴傻病又犯了。” “你成日里只知针对我,今晚我都快成失踪人口了,你还不放过哦。”凌芷惜气鼓鼓地埋怨道。 第一百三十章 第四日 凌芷芙瞪了凌芷惜一眼,说道:“你和五殿下相处了一整日,心里还不知多快活呢,我嘲讽几句,又怎么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停战一会儿行么?”言柳劝说道,“芷惜,你们当真是迷了路?据我所知,五殿下对别宫颇为熟悉,怎会和你困在山中?” 凌芷惜见言柳认真的神色,突然心中有些惊慌,她正要开口解释,凌芷芙却抢先答道:“五殿下肯定是看她蠢,故意没给她指明方向,就想着看她出糗呢!” 言柳撇了撇嘴,看了凌芷芙一眼,一时语塞。凌芷惜悄然舒了一口气,还好凌芷芙处处与她作对,才止住了言柳膨胀的好奇心,不然她可就为难了。 躺在软软的床榻上,困倦了一日的凌芷惜突然变得清醒无比,嘴角忍不住溢出飞扬的笑意。她将白日间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回忆了数十遍,甚至于赵玉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像印在了她的心间。 其实,赵玉珹并非像表面上呈现出来的那般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至少他会在危机时刻将她护在身后,也会在她瞌睡的时候说出藏在心中的故事。这不由让凌芷惜想入非非,赵玉珹该不会对她有点意思吧? 联想到中元节的晚上,他也是突然出现在街市上,与她共闯鬼屋,还送了她一只小兔子……凌芷惜心跳加快,脑海中的思绪却愈发得清晰。从前只觉得赵玉珹冷漠,对人若即若离,令人琢磨不透。然而转念一想,他会不会只对她一人若即若离,对其他人压根毫不理会呢? 凌芷惜“嗤嗤”地笑出了声。躺在她身旁的凌芷芙有些睡不习惯,辗转反侧了许久也未沉入梦乡,她听到凌芷惜半夜还发出笑声,不由抱怨道:“你是不是有病啊?三更半夜还不睡觉,发出如此诡异的笑声,是想吓死人么?” “哦哦,我错了,芷芙姐姐。这就睡觉了。”凌芷惜难得对凌芷芙十分客气,难得心情如此美好,也懒得和凌芷芙一般见识。她转了个身,甜甜地闭上了眼,须臾之后,便沉入了梦乡。 凌芷芙听着凌芷惜均匀的鼾声,心中莫名的烦躁。失眠真是一件痛苦的事,连不经意洒落房间的清白月光也变得面目可憎,凌芷芙叹了口气,努力地闭上眼睛,迫使自己沉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整个别宫笼罩于一片漆黑之中,白色的弯月似一道寂寞的钩,高高地挂在天幕。 后山,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负手而立,随即一个人影从树上跃下,伏在那黑衣男子的脚边。一阵响动,惊起了几只鸦雀。 “主人,陷阱里搜到了几具尸体。”黑影沙哑着声线说道。 “想不到,赵玉珹竟会如此难对付。”黑衣男子沉声说道。 “赵玉珹手无缚鸡之力,他也承认凌家小姐会功夫。我们这次行动,本是天时地利人和,就是没算到赵玉珹会选凌家小姐,她竟然习得一身好本领,让那些死士都惨死在她手中。”黑影咬牙切齿地说道,“主人,不然回去的路上,找人解决了她?” “不可。”黑衣男人眉头紧蹙,厉声制止了黑影的献策,“赵玉珹狡猾得像只狐狸,谁知他是不是拿凌小姐当挡箭牌呢?绝不可贸然出手,以防露了马脚。” “是,主人。”黑影顿了顿,说道,“主人似乎对凌小姐有些忌惮?” 黑衣男子冷酷地盯着俯首的黑影,冷声道:“闭嘴。这些事,也是你能过问的?” “奴才不敢,请主人恕罪。”黑影连忙低下头,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恐慌地说道,“奴才还有一事不明,赵玉珹为何绝口不提这次遇刺一事?” 黑衣男子的嘴角微微上扬,冷声说道:“他不想将事情闹大,是为免打草惊蛇,方便暗中调查。哼,他以为自己考虑周详,却不知他在明我在暗,掌控权皆于我手,他只有被动挣扎的份。” 黑影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主人英明。这迟早有一天,赵玉珹会成为主人的阶下囚。而他母亲犯下的罪,也会一一报应在他身上的。” 黑衣男子不悦地扫了黑影一眼,说道:“这些话不该从你口中流出。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是,主人。”黑影微微颤动着身躯,虔诚地匍匐在黑衣男子的脚边。 后山依旧是一片寂静,时不时有黑影蹿过,留下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黑蒙蒙的夜遮蔽了大片大片的鲜绿,褪去了花朵的娇艳,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种孤独冷傲的黑。 突然之间,一道白光划破了黑色的天幕,万丈金光从裂缝中疯狂地涌出,随即向整个天地蔓延。没过多久,光芒铺盖了大地,五彩缤纷的鲜活复苏,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是到达别宫的第四日,凌芷惜对早起的排斥渐渐淡去。在掌事姑姑一阵“噼里啪啦”的拍门声后,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便一溜烟从榻上爬起,有条不紊地洗漱、更衣。 “终于要回去了,这些日子可是把我闷坏了!”聂霜白一边走,一边气鼓鼓地抱怨,“等我回了京城,要去勾栏瓦肆玩儿个够,还要把京中美食吃个遍!” “好吃的么?”凌芷惜悄无声息地咽了一口口水,向往地看着聂霜白,“你肯定会带上我一起的,对不对?” 聂霜白从鼻中发出了一声“哼”,傲慢地说道:“带不带你,得看你能不能让本小姐快活。哄得本小姐快活,自然会带你喝香的吃辣的。” 顾曼君抿着唇,笑着说道:“我看你是急着回去见某个人吧。哄得你快活,也是你想对他说的,不是么?” 凌芷惜闻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温文尔雅,乖巧听话的身影,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聂霜白满脸涨得通红,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瞪了凌芷惜和顾曼君一眼,匆匆向前跑去。“快走啦,再说些不害臊的话,一会儿迟到了,可是要被掌事姑姑责罚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想不到的情缘 凌芷惜和顾曼君对视了一眼,嘻嘻哈哈地追着聂霜白,跟了上去。 今日的集合点是在莲微园。一行人刚踏入园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一池碧水上荡漾着一朵朵粉色的倩影,微风一吹,红色的波涛翻滚,扑鼻而来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聂霜白大口大口地吸着沁香,眉眼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一旁的凌芷惜不经意地扫视到水榭亭台,脸颊不自觉地泛起了微红。那日赵玉珹看她习舞,还笑话她跳得拙劣,让她委屈得匆匆逃离,而她的心情早就揉在了这莲香里,不知不觉地飘向了远处的那一袭白衣。 一群世家小姐花枝招展地站在湖边,娇艳而年轻的面庞与粉色的莲花相映红,为莲微园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掌事姑姑点了点人头,走去凉亭里,与三位皇子说了几句话。 “不知今日掌事姑姑又会安排怎样的任务呢?”程东颐笑着说道。 不远处的佟秀秀立刻盯着程东颐嘲讽:“不过是一时的运气,遇到了大殿下,别以为日后都能有这般好运。有些人啊,还是得有点自知之明的。” 程东颐因着昨日成了大皇子赵玉潼的女伴,身边一时间围了许多恭维的小姐妹。她脸上正笑得灿烂,冷不防被佟秀秀泼了一盆冷水,不由说道:“哟,这不是佟二小姐么?昨日三殿下可是早早就回来了,还拿走了彩头钩梅五弦琴。佟二小姐过了好久方才回来,难道是迷了路么?” “啧啧啧,佟二小姐迷了路,三殿下都不去找找看么?万一伤到哪里就不好了呀,三殿下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呢!”程东颐身边一位着柳色襦裙的姑娘说道。 “三殿下敢爱敢恨,只对特定的人好,怕是佟二小姐入不了三殿下的眼吧!”另一个身着藕色衣裙的女子笑着说道。 随即,站在程东颐身旁的几位小姐都眯着眼笑了起来。 佟秀秀心头的怒火四溅,她哪里是轻易消火的人,连忙指着程东颐的鼻尖,不甘示弱地骂道:“程东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敢嘲笑本小姐?别以为和大殿下说上几句话,就能入了大殿下的眼,恐怕今日再见,大殿下都不知你是谁了!” 程东颐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我能不能入大殿下的眼,不重要,反正本小姐也不在乎。倒是你佟秀秀,昨日在后山可是最惹人嫌的那个。大殿下和五殿下皆不想和你多说一句,怪不得三殿下会将你甩了,实在是看不顺眼啊。” 佟秀秀还要再骂,却见周围的姑娘们不再关注她和程东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大皇子赵玉潼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惹得几个姑娘不断发出尖叫声:“大殿下过来了,他是来亲自选女伴么?他会选谁呀?” 赵玉潼的眉眼仿佛噙着春风,暖暖的拂过姑娘们的心头,还伴随着一阵阵淡雅的芬芳。他缓缓地停在了凌芷惜的身边,微笑着凝视着她。 此时,凌芷惜还在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满脑子都是赵玉珹的身影,连赵玉潼近了身,她都未有察觉。一直偷看赵玉潼的言柳心下一沉,苦涩地扯了扯凌芷惜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芷惜,大殿下来了。” 凌芷惜听到言柳柔和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而赵玉潼那张俊脸便立刻跃入了眼帘。凌芷惜一惊,诧异地问道:“大大……大殿下,你怎地过来了,还这样望着我?” 赵玉潼带着探究的眼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凌芷惜,轻声说道:“你猜猜看,我为何来此呢?” 凌芷惜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她身旁的言柳却假意掩饰住了忧伤,说道:“大殿下来此,定然是为了女伴之事。看来,今日芷惜有幸成为大殿下的女伴了?” 凌芷惜错愕地看向赵玉潼,又偷偷瞥了一眼含着微笑的表姐言柳,不停地摆手:“大殿下,芷惜实在不适合做女伴,前两次的经历皆是惨不忍睹,不如您再琢磨琢磨?” 赵玉潼虽然面带微笑,却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凌姑娘蕙质兰心,温婉大方,是女伴的不二人选。今日,本王就要定你了!” 凌芷惜还想推辞,四周已然起了一片起哄声:“大殿下竟然看上凌芷惜了,她还真是运气。半推半就的这个样子,装给谁看呢?” 凌芷惜脸颊微红,对赵玉潼说道:“大殿下,芷惜真的笨手笨脚的,你若选了我,我怕是会辜负你的期望。” “无妨。输赢随缘,重要的是能跟谁在一起。”赵玉潼脸上的笑容愈发动人,他索性抓住凌芷惜的手腕,将她向水榭凉亭的方向拉去。 言柳双眉紧蹙,眼前越发朦胧,她极力强忍住就快要破堤而出的泪水,脑海中却不断响起赵玉潼的话“输赢随意,重要的是能跟谁在一起。” 言柳心里一阵抽痛,自打来了皇家别宫,除了那晚相会,之后赵玉潼再未来找过她。就连选择女伴,他也看都未看她一眼,甚至还将她当成了陌生人,连个敷衍的招呼和笑容也舍不得施舍。 言柳总是安慰自己,他们的关系无法被识破,只能迁就着放下身段。可是,每次一边安慰着,一边又心如刀绞,令她痛得几近窒息。 这次,赵玉潼选中的人竟然是她的妹妹凌芷惜,这无异于拿了一根针,拼命地在她的心上扎着,而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若非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言柳早已泣不成声。此时的她,盯着赵玉潼和凌芷惜逐渐远去的背影,好似丢掉了魂魄一般,已无暇思考,甚至连周遭的闲话声也听不进去。 她的天地,宛如只剩下她一个人,空荡荡,静悄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无力地跳动着,那么地不安与孤独。 赵玉潼强行拉着凌芷惜的手腕,走到了凉亭之中。而赵玉珹和赵玉卿皆同时看向他二人,眼中尽是匪夷所思的情绪。 掌事姑姑殷勤地上前,询问道:“大殿下,这凌姑娘就是你的女伴了?” “嗯。”赵玉潼的嘴角勾起一丝看不出情绪的微笑,双眸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凌芷惜,仿佛早早便对她生了情。 第一百三十二章 泛舟湖上 “我……”凌芷惜正欲拒绝,而那掌事姑姑却丝毫不留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向了三皇子赵玉卿和五皇子赵玉珹。 “三殿下、五殿下可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没有,只能由老奴抽签决定了。”掌事姑姑问道。 赵玉卿微蹙双眉,淡淡看了凌芷惜一眼,开口道:“随意吧。” 而赵玉珹压根未回应掌事姑姑的询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她。 掌事姑姑挥了挥手,一旁的内侍公公端上来一个托盘,其上放置着一个签筒。掌事姑姑取下签筒,当着众人的面晃了晃,签筒中掉下来两支姓名签。掌事姑姑捏起签条,扬声念道:“聂家小姐聂霜白,胡家小姐胡文雅。” 聂霜白一惊,双眼瞪得硕大。被点到名的胡文雅匆匆奔去了凉亭,而顾曼君见聂霜白迟迟不动,不由推了她一把:“霜白,快去啊,叫到你了!” 聂霜白撇了撇嘴,一脸苦涩地看向顾曼君:“我还以为芷惜最倒霉,却没料到,自己竟也如此倒霉!” 说罢,聂霜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慢腾腾地向凉亭走去。 到了凉亭,聂霜白便看见胡文雅得意洋洋地站在五皇子赵玉珹的身旁,还对聂霜白使了个挑衅的眼色。聂霜白一头雾水,看向掌事姑姑:“姑姑,请问叫我来做甚?” 掌事姑姑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说道:“原来是你。今日撞大运了,竟能做殿下的女伴,方才胡小姐已做了五殿下的女伴,你就做三殿下的吧。” 聂霜白看了看一脸冷清的赵玉珹,又瞧了瞧黑着脸的赵玉卿,抚了抚胸,悄然舒了一口气。“三殿下,幸好是你。” 赵玉卿诧异地扫了聂霜白一眼,冷声问道:“此言何意?” 聂霜白笑着摆手:“没有,没有,三殿下就当我没说,嘿嘿。”聂霜白向来不喜赵玉珹的冷清,不沾半点尘世间的烟火气,让她没来由有些心慌。而赵玉卿不同,他是玉朝的战神、大英雄,是聂霜白崇拜的人,即使赵玉卿闷声不吭,站在他身旁的聂霜白也觉得浑身轻松舒畅。 掌事姑姑见人皆已备齐,便宣布今日的任务规则:“三位殿下,今日就劳烦你们带着三位姑娘游湖。这莲微湖中盛放着数不胜数的莲花,你们需得乘一叶扁舟,在红花碧叶之间穿梭,最先寻得并蒂莲花的一队,为获胜者。获胜者将得到官家赐予的彩头,紫丹毛颖。” “紫丹毛颖?那可是上佳的贡品啊!”胡文雅拍手叫道,随即她转向赵玉珹,激动地扯住他的衣袖道,“五殿下,我们一定要赢,我可喜欢这次的彩头了!我会用这只紫丹毛颖写上一幅字送给殿下的。” 赵玉珹动了动手,将衣袖从胡文雅的手中抽走,冷声说道:“我没兴趣。” 胡文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怨念地看了赵玉珹一眼,又不敢出声。 站在赵玉卿身旁的聂霜白见状,立刻放声大笑了起来,她对凌芷惜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这次的彩头我也没兴趣,只是可惜了有兴趣的人,想得也得不到。” “你!”胡文雅正无处发泄她的怒气,碰巧遇到聂霜白的含沙射影,她立刻勃然大怒,“聂霜白你得意什么?说话粗声粗气,一点儿规矩都不懂的野丫头,还肖想能博得皇子的青睐么?你想都别想。” 聂霜白被胡文雅激怒,朝着胡文雅就要挥动手臂,凌芷惜连忙制止,伸手截住了她快要落下的手掌。“霜白,今日的阳光还不算太烈,泛舟湖上,微风依依,十分惬意呢!若是寻不到并蒂莲花,能摘一朵粉嫩的莲花,也是不错的。” 说话间,凌芷惜将聂霜白拉到了身后,隔开了她和胡文雅。 “芷惜,你为何要阻止我!那个胡文雅,不仅趾高气扬,说的话还句句戳我心窝,不揍她,我不解气!”聂霜白对凌芷惜说道。 凌芷惜低声对她说道:“当着几位皇子的面,你便动手打人,实在是不合适。若是闹到官家那里,不仅你惹上麻烦,就连聂将军都会难辞其咎。就算你要教训她,也要避讳一点的,不是么?” 聂霜白沉思了片刻,对着凌芷惜点了点头:“芷惜,你说得对,我确是太蠢了。” 掌事姑姑带着三队男女来到了莲微湖,并为他们分别安排了一条小舟。赵玉潼率先踩入小舟之中,并向凌芷惜递来了一只手。凌芷惜盯着赵玉潼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随即提起衣裙,也踏上了小舟。 小舟荡漾在湖面上,一阵阵风吹过,撩起凌芷惜的额发,在空中肆意地摆动。赵玉潼凝视着凌芷惜的侧脸,笑得温柔和煦,而凌芷惜却全然未觉。 她的目光假装不经意地落在载着赵玉珹的小舟上,只见胡文雅费劲了心思在讨好赵玉珹,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娇笑几声。而赵玉珹却毫不理会,一心专注地划着桨,加快了小舟的前行速度。 凌芷惜见胡文雅的盛情碰上赵玉珹的冷淡,仿佛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显得滑稽可笑,她不由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似乎很在意五弟?”一把温柔如春风的嗓音响起,惊起凌芷惜的胡思乱想,她连忙回过头,看向赵玉潼。 “大殿下,这是从何说起啊?” “若你不在意五弟,又为何望着他们的小舟痴笑着?”赵玉潼柔声说道,“我曾去过许多地方,也曾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女,从神情推度内心,也算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小小收获。何况,你又是一个如此单纯的姑娘,想知晓你的心事,并不难。” “大殿下误会了,我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别无他想。”凌芷惜慌乱地躲开赵玉潼探究的眼神,辩驳道。 “这本就是凌姑娘的心事,我如此贸然道破,确是唐突了佳人。”赵玉潼仍旧凝视着凌芷惜,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凌姑娘莫要介怀,全当我从未说过,如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破水而出 凌芷惜抿了抿唇,想起痴情的表姐言柳,她突然转过头,直视着赵玉潼的双眸,说道:“谁没有藏起来的私事呢?想必大殿下心中也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赵玉潼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只是稍纵即逝,随即他温柔地问道:“不为人知的秘密?凌姑娘指的是……” 凌芷惜答道:“比如说,表面上装作心无旁骛,实际上却在与人私会。不知大殿下可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赵玉潼愣怔了一瞬,突然笑道:“凌姑娘可真会说笑。与其说着这些无趣的话,不如让我们找找并蒂莲花?传说,若是一对有情人得到一株并蒂莲,上天便会保佑他们白头偕老,永世喜欢。” 凌芷惜撇了撇嘴,心想:“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找到并蒂莲,万一成了天注定的缘分,那我岂不是要对着你这个笑面虎过一辈子?先不说表姐会杀了我,我自己都想哭……” 想到这里,凌芷惜立刻抢过了赵玉潼手中的船桨,笑着说道:“既然大殿下有心找寻并蒂莲,那便由我来划船吧。” “你?”赵玉潼不可置信地看着凌芷惜的划船姿势,提醒道,“凌姑娘,你把船桨拿反了。” “哦!是的,我太专注于和大殿下闲谈,竟没察觉呢!”凌芷惜笑着打哈哈,尴尬地将船桨调转过来,在水中胡乱地拍着。 赵玉潼皱了皱眉,扭头看向身旁粉色的花海,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唯美的弧度,目光在一朵朵娇嫩的粉红中逡巡。然而,他的目光还未定格,便感到小舟一阵剧烈地晃动,令他差点翻到了湖里,他连忙抓紧船舷,诧异地向背后看去。 只见凌芷惜不知何时竟然站起了身,在小舟里左右晃动着身子,引得小舟不停地摆动,甚至溅起浪花朵朵来。 “凌姑娘,小舟进水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凌芷惜在心中暗道:“何止是小舟进水了,估计赵玉潼是觉得我脑子进水了。不过,我是不会让你找到并蒂莲的。” 随即,她嘴角一弯,说道:“大殿下,你有所不知,这船桨毫无用处,我划了半晌,也不见小舟前进半步。我这招神龙摆尾不得了,用不了多时,我们就能在这湖里荡一圈了。” 赵玉潼小心翼翼地避开小舟里的积水,轻声说道:“凌姑娘,不如我来划桨吧。不然,这舟还未到岸边,你我二人便已被水波推到岸边了。” 凌芷惜将船桨收在背后,连连摇头:“大殿下,并蒂莲还得靠你去发现呢!所以啊,还是由我划船好了,我保证,你能享受清风拂面的快感。” 凌芷惜在小舟上蹦来跳去,使得小舟剧烈地摇晃,令赵玉潼根本无法坐直身子,只能紧紧握住船舷,一刻也不能松懈。他敛起了惯常的温柔笑容,嘴角抽了抽,对凌芷惜大声说道:“凌姑娘,你可否安生一会儿?这……小舟摇来晃去,让我头晕。” 说罢,赵玉潼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脸疲倦。凌芷惜终于停下了闹腾,她朝着赵玉潼走近了几步,关切地问道:“大殿下,你没事吧?若是不舒服,我们便赶紧回去岸上?” 赵玉潼见凌芷惜朝他一步步走来,小舟也紧跟着向一端倾斜,眼看着湖水即将涌入小舟,他连忙慌张地说道:“别过来,凌姑娘,船要翻了!” “啊!”凌芷惜赶紧停下脚步,而湖水却已渐渐向小舟内涌入,凌芷惜吓得连连后退两步,才维持住了小舟的平衡。 赵玉潼和凌芷惜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小舟平静地停泊在湖面上,随着微风掠过而微微晃动。凌芷惜动也不敢动地站在赵玉潼眼前,与他四目相接。 赵玉潼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道:“凌姑娘,你……还真是特别。” “嗯?”凌芷惜没明白赵玉潼口中所指的“特别”是何意,她正欲开口追问,却听见水面之下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凌芷惜和赵玉潼同时向湖面看去,只见湖面上出现了几个移动的黑影。刹那间,湖面像一匹被撕裂的布帛,几个黑影破水而出,手持长剑,直直向赵玉潼和凌芷惜刺来。 “凌姑娘,小心!”赵玉潼一个箭步上前,一掌劈开黑衣人持剑的手腕,又迅速回过身,一脚踹向另一个黑衣人的胸口。 两个黑衣人同时挥剑砍向凌芷惜,她敏捷地向后一仰,同时两手打向刺客的腰间,令刺客连连后退了几步。趁着刺客退后的间隙,凌芷惜纵身一跃,踏过几个刺客的肩头,轻巧地落在赵玉潼身旁。 “大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芷惜担忧地问道。 赵玉潼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些刺客定是派来刺杀我的,抱歉了凌姑娘,连累你卷入此事之中。” “大殿下,别这么说,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击退这些刺客,逃出去!”凌芷惜对赵玉潼说道。 几个黑衣人将赵玉潼和凌芷惜团团围住,锋利的剑刃寒光闪烁,逼得手无寸铁的二人面面相觑。赵玉潼低声说道:“我先引开这些刺客,你便趁机逃走。” 凌芷惜立即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怎能丢下大殿下一个人,独自逃生?那我也太小人了。我们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凌芷惜坚定地盯着赵玉潼,目光中没有一丝慌乱和闪躲,反而赵玉潼有些神情尴尬,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一个黑衣人大喝一声,紧接着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将赵玉潼和凌芷惜隔在了两端。凌芷惜手中无剑,只能左闪右避,见招拆招。小舟剧烈地晃动着,水花四溅,沾湿了凌芷惜的衣裙。 小舟另一端,几个黑衣人与赵玉潼缠斗,难分胜负。突然,一个黑衣人绕到赵玉潼的身后,对着他的后背刺去。凌芷惜不经意地瞥见此情此景,连忙扬声提醒道:“大殿下,小心背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奋不顾身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赵玉潼腾空而起,跃出了小舟,向湖面飞去,几个黑衣人紧接着也追了出去。小舟失去了一端的重量,立刻向另一端倾斜,凌芷惜和两三个黑衣刺客站立不稳,纷纷落入水中。 凌芷惜不会水,只能在水中胡乱地扑腾着双臂,大声呼救。突然,脚腕上多了两股力道,用力拖拽着她向下,要将她拖入湖底的泥泞之中。 凌芷惜的头渐渐被水淹没,水流不断灌入她的口腔、鼻腔之中,令她呼吸不得。她的双眼无力地睁着,眼前是被泥泞搅混的湖水,碎石子随着暗流打着转儿,不远处是一道道绿茎纠缠在一起,仿佛一个面目狰狞的水怪。 凌芷惜的意识随着流水而消散,她眼前的景致逐渐模糊不清,四肢的力气也渐渐被抽离,仿佛这个躯壳不再是她的了。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时,她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一声“噗通”,紧接着她撞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凌芷惜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出窍的魂魄又被塞回了躯壳,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暖了起来。 “芷惜,芷惜,你醒醒!”一个男子急促而深沉的声音唤醒了凌芷惜,她蓦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莲微湖边绿茵茵的草地上。 她的眼前是那张五官硬朗的脸庞,赵玉卿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双眸,深黑色的眸光里盛满了担忧和自责。他的身旁站着聂霜白、顾曼君和凌芷芙,三人亦担忧地看着她,聂霜白的眼眶泛红,似乎是才哭过。 “竟有人如此大胆,闯入别宫行刺。还好三殿下发现得及时,不然芷惜你可要去见阎王了!”凌芷芙说道。 “芷惜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的。”聂霜白哽咽着说道,“凌芷芙你这张嘴太刻薄了,我实在太厌烦了,你能不能闭上一会儿?” “芷惜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让我闭嘴!”凌芷芙不服气,定要与聂霜白整个高下。 “别吵了,芷惜才刚刚醒转,你们就吵个不停,不是让芷惜为难么?”顾曼君连忙劝解。 赵玉卿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芷惜,你感觉如何?一会儿御医就到了,你若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开口,莫要藏着掖着。” 凌芷惜的嘴唇被湖水泡成了惨白,脸色也颇为憔悴,她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些刺客怎么样了,到底是谁派来的?” 赵玉卿顿了顿,说道:“无果,我和大哥杀了几个刺客,剩下的两个皆服毒自尽。看来他们都是死士,早在来之前就备好了了断生命的毒药。” “这次的刺客是来杀大殿下的。大殿下无事吧?”凌芷惜发出极端虚弱的声音。 “无妨。”赵玉卿淡淡地说道,“他的功夫,对付几个小小的刺客并非难事。” 游湖摘并蒂莲的任务被突然起来的刺杀搅得一团乱,几个侍婢将凌芷惜扶起,将其带回她的寝房。 顾曼君打发聂霜白回了自己的住处,又让言柳陪着凌芷芙去花园中散步。顾曼君守在房门口,目光透过床屏,看到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三殿下,你不该来这儿的,回去吧。”凌芷惜虚弱地说道。 赵玉卿低头凝视着凌芷惜的双眸,眉头紧锁,眼底流露出一丝柔软,与他平日里铮铮铁骨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的目光扫过凌芷惜摆在身旁的手,他想伸手握住,却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住了内心的冲动。 “我……应该早些发觉的,你就不至于落水。”赵玉卿在自责。 凌芷惜用力撑住身子,从卧榻上坐起,她伸手戳了戳赵玉卿的胳臂,轻声说道:“阿卿,别这样。我落水和你全然没有干系,你能来救我,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赵玉卿叹了口气,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摇了摇头,无力地扶额,似乎很难受。 “阿卿?”凌芷惜正欲伸手轻拍赵玉卿的肩头,却无法抑制地猛烈咳嗽起来,瘦削的身子无助地抖动着。 赵玉卿手足无措地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凌芷惜,突然,他心头一动,一把将凌芷惜揽入怀中,紧紧地箍在双臂之间。他的五指轻轻地摩挲着凌芷惜柔软的秀发,仿佛是爱抚着一只乖巧粘人的小狸奴,那般悉心温柔。 凌芷惜靠在赵玉卿温暖的胸膛上,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本以为自己会不断地想起赵玉珹。然而,她却仿佛短暂地失去了记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要如何勾勒赵玉珹的模样。她迟疑了许久,方才轻轻挣脱出赵玉卿的怀抱,满面通红而不敢直视他的双眼:“阿卿,你……” 赵玉卿收回双手,局促不安地坐在卧榻侧沿,双手僵硬,不知该摆在何处才好。“我……芷惜你莫要误会,我只是……只是……你好好歇息。” 赵玉卿话才说了一半,突然起身向房门口走去,甚至未扭过头再看凌芷惜一眼。凌芷惜见他步履匆匆,心中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比呛水还令她难受。 片刻之后,赵玉卿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顾曼君缓缓地走了过来。她站在塌边,看着凌芷惜愣怔地盯着绣花锦被,开口道:“芷惜,你没事吧?” 凌芷惜突然回过神来,对顾曼君笑着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不过是呛了几口湖水而已,难不倒我的。” 顾曼君走去桌边,为凌芷惜斟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喝口水吧。我的意思是,你和三殿下无事吧?” 凌芷惜诧异地看着顾曼君,愣怔了片刻,才苦笑着说道:“我和他……能有什么事。三殿下是我的知己,又连番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对他感激不尽。” “仅仅只有感激么?”顾曼君坐到凌芷惜的身旁,将她端着茶盏的手推到唇边,“你定是不知,当黑衣人袭击你和大殿下之时,三殿下有多焦虑。我在岸边,亲眼看着他像一只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他的不顾一切,皆是为了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英雄大义 凌芷惜咽下一口水,低声说道:“他是玉朝的战神、大英雄,早已习惯救人于水火之中。他的胸怀承载万民,即便是换了你,他也会不顾一切去救助的。” 顾曼君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如此,他为何不先去帮大殿下赶走刺客?” 凌芷惜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也许……大殿下……可以自救。” 顾曼君盯着凌芷惜犹豫不决的神色,突然轻笑了一下:“你是在……自欺欺人。” 凌芷惜抬眸看向顾曼君,胸闷得喘不过气来,她甚至有点埋怨赵玉卿,为何他要吞吞吐吐的。若是……若是他一口气将心里话说个清楚,兴许自己就会知晓到底该拒绝还是接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从她内心深处渐渐升起,她竟然渴望赵玉卿拥着她的时光能够长久一些。 凌芷惜与顾曼君对视了许久,而两人皆再未说过一句话。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把叽叽喳喳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芷惜,你好些了吧?”聂霜白快步走到了卧榻一侧,见顾曼君正坐在凌芷惜的身旁,也跟着挤了上去。 “凌芷芙和言柳呢?”顾曼君望了望聂霜白的身后,问道。 聂霜白摆了摆手,说道:“谁知道她们?也许还在花园里闲逛吧。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日言柳怪怪的。芷惜落水,她理应心思皆扑在上面,嘘寒问暖的。然而她……似乎更加关心刺客和大殿下的事。” “我这不是毫发未损么?”凌芷惜连忙打断聂霜白的猜度,“表姐她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才会担惊受怕,以至于不停地打探消息。实际上,她对我也是关怀备至的。” “这样么?”聂霜白皱着眉头,没再去深究言柳到底是何种意图,“不说你表姐了。倒是三殿下,今日格外神勇,简直是大英雄!” 顾曼君微微一笑,说道:“我在岸边,看得不甚仔细。霜白和三殿下共乘一舟,倒是可以近距离观赏大英雄的飒爽英姿。不如,和我们说说,可好?” 聂霜白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我自是会说与你们听的。虽然我和三殿下共乘一舟,但从头到尾,三殿下的目光都未离开过芷惜所在的那条小舟,那目光……啧啧啧,再不开窍的人看了也心知肚明了。” 凌芷惜顿时红了脸,嗔怪道:“白白,你别瞎说,三殿下只是担心大殿下的安危。” “哦?”聂霜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芷惜,你的意思是,三殿下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男人?” “那我倒是宁愿相信,三殿下的目光是投向坐在大殿下对面的那位如花少女,否则,也太令人震惊了。”顾曼君打趣道。 凌芷惜无力反驳,只能苦笑着看着顾曼君和聂霜白,不发一言。 聂霜白继续说道:“三殿下划着小舟,时不时看向芷惜所在的那条小舟,但却刻意变换了方向,与你们的小舟拉开了距离。突然之间,几个黑衣人跃出水面,毫无征兆地袭击了你们。三殿下当时即刻抛下了船桨,踏着湖面就朝你们打斗的方向飞去。他脸上的慌乱我描述不出来,只知道他定是拼尽全力也要救你!芷惜,如此真诚的男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与三殿下比起来,五殿下似乎真的不值得你动心。”顾曼君也适时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凌芷惜烦躁地扭过头,脑海中不断变换着赵玉卿和赵玉珹的身影,赵玉卿骁勇善战,只对她一个人好,霸道却又温柔;而赵玉珹冷清孤僻,谁都不放在眼里,却也对她有一丝特别。她原本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她喜欢赵玉珹,眼看着她也快成功地得到他的心,若在此关头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凌芷惜叹了口气,说道,“我和三殿下只是互帮互助的知己罢了,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凌芷惜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凌姑娘,你在房里么?” 凌芷惜和顾曼君面面相觑,聂霜白一边向房门走去,一边问道:“谁呀?” 聂霜白拉开房门,一抹夕阳的余晖流入房中,将整个厢房染成了一个金灿灿的世界。门外站着一个有些腼腆的小侍卫,他胆怯地向房内瞥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我找凌姑娘。” “你找她有何事?凌姑娘先前落了水,身子不适,正歇息着,你有何事,不妨说与我听。”聂霜白说道。 小侍卫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可是……可是这件事,我只能亲口和凌姑娘说。劳烦姑娘让凌姑娘见我一面。” 聂霜白犹豫了片刻,还想拒绝,却见顾曼君搀着凌芷惜缓缓走到门边。凌芷惜对聂霜白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小侍卫,问道:“谁派你来的?” 小侍卫低着头,支支吾吾答道:“凌姑娘,你可别为难我了。这所有的话,我只能对凌姑娘一个人说。” 凌芷惜沉思了须臾,转身对聂霜白、顾曼君说道:“没事的,我和他说几句话,看看到底是何事。” 顾曼君点了点头,拉着聂霜白进了屋,绕到了屏风背后。凌芷惜复又看向小侍卫,等着他的下文。 小侍卫颇为谨慎,四下环顾了一番,方才轻声说道:“凌姑娘,我是五殿下身旁的侍卫朝南。五殿下特让我来传话,想与凌姑娘见上一面。” “什么?”凌芷惜没想到这个小侍卫竟然是五皇子赵玉珹派来的。从她落水之后,赵玉珹未表露一丝一毫的担忧与关怀,凌芷惜还为此失落了一阵,没想到,他这就派人来传话了。而且,赵玉珹还邀她见面,这算是约会么?凌芷惜的心跳得飞快,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凌姑娘,天黑之后,殿下会在莲微园的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小侍卫说完这句话,又拘谨地打量了四周,随即匆匆转身离开。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约黄昏后 凌芷惜不自觉地嘴角上翘,迷迷糊糊地掩上房门,走回屏风之后。她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侍卫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以至于走到床榻前,就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立在顾曼君的身旁。 聂霜白见凌芷惜脸上挂着笑容,眼神却有些呆滞,不由好奇地伸出手,在凌芷惜眼前挥了挥,问道:“芷惜,你在想什么呢?方才,那个侍卫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她难掩笑意,咧着嘴说道:“刚刚那个侍卫说……他说……嘿嘿嘿!” “到底说了什么?”聂霜白急不可耐地问道。 凌芷惜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羞涩地说道:“方才来找我的小侍卫是五殿下的人,他说……五殿下今晚约我见面。” “什么?”顾曼君和聂霜白震惊地说道。 “嘘!小点声,小点声!”凌芷惜连忙摆了摆手,“五殿下不想过于招摇,你们定不能对外人说道,记得吗?” 聂霜白点点头,笑着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说道:“行啊,芷惜,你已经成功赢得了五殿下的心。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呀?还是昨日你们在林子里发生了何事?” 凌芷惜得意地翘着嘴角,还未来得及答话,顾曼君先说道:“芷惜,你不觉得奇怪么?五殿下竟会派人来请你见面,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陷阱?”凌芷惜呼吸一滞,方才思考起顾曼君所说的合理性。根据赵玉珹的性子,他确是不应该派人来约自己天黑后见面,若是被旁人知晓,还不知要招来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然而,凌芷惜又忍不住相信,赵玉珹确是约她见面了,否则万一是真的,她却错过,那会追悔莫及。于是,凌芷惜故作淡定地说道:“看那小侍卫的神色,约莫不会是陷阱。不过,你们放心,我会一切小心的,若是陷阱,我定能全身而退。” 顾曼君担忧地瞥了凌芷惜一眼,不发一言地点了点头。 屋外天色渐暗,没过多久,夜幕便将整个别宫笼罩其中。凌芷惜踏着淡淡的星光,一边谨慎地打探着四周,一边心若擂鼓。她不停地幻想着赵玉珹会找她何事,约在晚上,还如此偷偷摸摸的,估摸着会说一些羞羞的话吧? 凌芷惜脸颊微烫,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莲微园。她深吸了一口气,先是环顾四周,以确保无人盯梢,随后,她将头探入园内张望,只见凉亭之中,一道白色身影染着熠熠星光,负手而立。 凌芷惜麻木了一瞬,随即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她惦起脚尖,轻手轻脚地向凉亭走去。 还未踏入凉亭,赵玉珹已察觉,他转过身来,淡淡看向凌芷惜:“你来了。” 凌芷惜胆怯地瞥了一眼赵玉珹,心中像关了一只兔子,四处乱撞。“五殿下……晚上好呀!你……你找我么?” “嗯。”赵玉珹见凌芷惜分外扭捏,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那……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凌芷惜的嘴角微微上翘,面颊上的酡红好似微醺的点缀,眸中波光粼粼,仿佛藏了一整条星河,“不管你说什么,我……我都……会答应的。” “什么?”赵玉珹向凌芷惜走近了几步,问道,“你饮酒了?” 凌芷惜一头雾水地看向赵玉珹,方一触碰到他的目光,立刻又收回了视线,转而低下头道:“我……我没有啊。五殿下为何如此说?” 赵玉珹愣怔了一瞬,淡淡说道:“你……有点怪。” 之后,两个人隔着一小段距离,静静地站着,星光包围在两人身边,浓墨般的夜色里闪烁着柔和的光晕。凌芷惜时不时抬头,偷偷打量赵玉珹,他的面庞是精心雕刻的羊脂白玉,温润又无暇。 “五殿下……” “你……” 沉默了许久,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凌芷惜连忙止住,抬头看向赵玉珹,眼中满含着期待。 “嗯,你有话和我说?”赵玉珹问道。 “没有,没有,五殿下你说吧。”凌芷惜娇羞一笑,又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微微晃动。 赵玉珹眉头微蹙,今日的凌芷惜着实怪异,似乎与寻常不大一样。不过,他也懒得深究,只是淡淡问道:“今日,你和那些刺客交过手,如何?” 凌芷惜难掩唇边的笑意,甜蜜地说道:“多谢五殿下关心,我没事的。落水也不过是湿了衣裳罢了。你瞧,我早就晾干了。” 赵玉珹闻言,轻咳了几声,随即说道:“我……并非问你这个。你和那些刺客交过手,较之昨日遇到的黑衣人,可是一伙?” 凌芷惜楞在了原地,原来赵玉珹问的是这个,而自己却会错了意,以为赵玉珹是在关心她的伤势。凌芷惜撇了撇嘴,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答道:“当时我手无寸铁,只能躲闪他们的攻击,但从他们的招数来看,是与昨日的黑衣人有些相似。” 赵玉珹沉思了片刻,说道:“如此说来,这两拨刺客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派来的。” 凌芷惜绞着双手,说道:“是吧……” “刺客昨日袭击了我,今日又攻击了大哥。显而易见,背后的始作俑者与三哥赵玉卿有着莫大的关联。”赵玉珹冷声说道。 凌芷惜大惊,立刻反驳道:“不可能!三殿下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是大玉朝赫赫有名的将军,是爱戴百姓的英雄,怎么可能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在权势面前,谁都容易迷失自我。以赵玉卿的性子,也许不屑于如此做,但他背后的钱家势力呢?再者说,他自小由太后抚养长大,太后对他的期望绝不会止步于做个好将军。他耳濡目染,也难免会迷了心智。”赵玉珹依旧冷声说道。 凌芷惜情绪十分激动,声音也扬了扬,道:“不,三殿下不是这种人。我相信他是个君子,行得正坐得端,残害兄弟手足来谋得皇位的事,与他一点儿边也沾不上。” 赵玉珹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又对他了解多少,表面看上去正气凛然,他的内心又会对你毫无保留地敞开么?你为何会如此相信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吵吵嚷嚷 凌芷惜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哽咽着说道:“不管我是否真的了解他,从他的眼中,我却能看见真诚。他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若刺客的事真与他有关,他何故要救我,而与那些黑衣人大打出手呢?” 赵玉珹淡淡一笑,星光在他脸上洒下一抹辉煌:“你如何想,和我无关。我走了……” 凌芷惜诧异地看着赵玉珹,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地要求离开。而她预想中的告白桥段,却没有丝毫要开始的预兆。 赵玉珹看了凌芷惜一眼,转身就向莲微园外走去。凌芷惜怅然若失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一横,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赵玉珹……”凌芷惜怯怯地开口道。 赵玉珹古怪地扭过头,等待着凌芷惜还未说出口的下文。而凌芷惜盯着赵玉珹那张面无表情的容颜,瞬间灭了气势,她低着头,嗫嚅道:“你……你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么?” “已经说完了。”赵玉珹冷声说道,随即拔腿向外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步伐,转身看向凌芷惜。 凌芷惜心中腾起的火苗已被赵玉珹的冷漠熄灭,而此时她又撞上赵玉珹的瞳眸,心中的情愫仿佛决堤的河水,瞬间从眸光中溢出,淹没了她极力伪装的克制。 赵玉珹看着她的眸光,在夜色中闪烁摇曳,竟有一时的失神。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依旧冷声说道:“你该称我为五殿下。” 凌芷惜闻言,眸中泛滥的情愫顿时化作了点点晶莹,从她的眼角肆无忌惮地流落。 赵玉珹转身离开,没有半点迟疑,凌芷惜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嘴角勾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凌芷惜浑浑噩噩地回到寝房,已经全然不记得是如何走回来的,只是面颊湿润又冰凉。她轻轻推开房门,并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不愿让顾曼君和聂霜白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房内一片漆黑,凌芷惜估摸着聂霜白和顾曼君已回去了她们的寝房,这样也好,让她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冷静下来。她静坐了许久,一束光从门缝中漏下,紧接着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 “你是疯了吧?那程东颐也是你能惹的么?虽说她只是一个从四品官员家的小姐,但和你比起来,也是有头有脸多了。” “凌二小姐,我的事自有分寸,不用劳烦你来指指点点的。” 凌芷惜见凌芷芙和言柳回来了,连忙收起她的悲伤情绪,迎了上去:“好端端的怎么吵起来了?” 表姐言柳瞥了一眼凌芷芙,对凌芷惜淡淡地摇了摇头。而凌芷芙却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她对凌芷惜说道:“你的好表姐,平日里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种人!” 言柳细细弯弯的眉毛不由一挑,嘴角微微一沉,质问道:“凌二小姐,平日里我一直敬重你,而你却对我诸多不满。现又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我不明白,你就这么厌恶我么?” 凌芷芙冷哼了一声,不想与言柳过多言语纠缠,她转身走向桌边,端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凌芷惜一头雾水地看着言柳和凌芷芙,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平日里两人虽然相处不甚愉快,而凌芷芙却也不会说出如此无礼的话,将二人残破不堪的关系彻底撕裂。而言柳只是紧紧抿着唇,丝毫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能和我说说么?”凌芷惜忍不住开口询问。 言柳沉默着低下头,凌芷芙喝了一口茶,一边抱怨茶水已凉,一边对凌芷惜说道:“你的好表姐今个午后,在花园里和程东颐起了冲突。那程东颐和言柳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不知怎地,就让言柳发起了脾气。我猜度,怕是嫉妒了。” “冲突?”凌芷惜看向言柳,只见她眉头深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凌芷惜恍然大悟,遂心中有些难过,言柳定是恼火程东颐曾做过大皇子赵玉潼的女伴,才会管不住妒火中烧的内心。 凌芷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言柳突然抬眸,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太鲁莽了,惹出了这种麻烦。但那个程东颐实在可恶,她在花园里分明是故意撞的我,就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程东颐是故意撞你?你也太高抬自己了吧,人家为何不撞别人,就偏偏要撞你呢?分明就是你在找茬。”凌芷芙撇了撇嘴,十分嫌弃地说道。 “可她若是无心的,为何连句道歉也没有?”言柳不甘心地反驳。 而凌芷芙却当作了一个笑话:“人家可是从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又做了大皇子的女伴。若是大皇子看上了她,便是平步青云,你何德何能,让她对你低头呢?言柳,我劝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管是在这皇家别宫,还是我们凌府。” 言柳眼眶泛红,恨恨地瞪着凌芷芙。凌芷惜见二人剑拔弩张,连忙和稀泥:“哎哟,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呢!不过是一件小事,那程东颐也是外人,我们三个才是一家人,没必要为了她动怒的。” “我们三个人是一家人?”凌芷芙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别忘了言柳是怎么入得凌府的,我和你是堂堂正正的凌家人,而她言柳不是。” 言柳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扭过身冲出了房门。凌芷惜瞪了凌芷芙一眼,也连忙追了出去。 漆黑的夜晚,几缕淡淡的星光在言柳的身旁萦绕,烘托出了一种冷清的气氛。凌芷惜默默走到她的身旁,看着她无声地啜泣,不由伸出手在她背后轻抚了几下。 “来凌家寄人篱下,并非我的本意。”言柳哽咽着说道。 “我知道。”凌芷惜淡淡地答道。 “喜欢什么人,也不是我能控制住的。我的心,真的很伤。”言柳继续说道。 “嗯,这个我也知道。喜欢一个人不能控制,但接受与拒绝却是能控制的。”凌芷惜答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丢心人 言柳抹了一把眼泪,看向凌芷惜,眸中闪烁着不悦:“你为何非要拆散我和他!虽说我觉得受伤,可他也是逼不得已的,身在皇家,哪里有那么多的任性妄为?我已对他情根深种,此时此刻,再让我抽身,何其艰难?若是你面对此等局面,你又会如何呢?” 凌芷惜咬着嘴唇,沉思着言柳的话。言柳说得不错,若是她置身其中,怕也是抽身不得。心中对一个人念念不忘,不由自主就会做出不假思索的事情来,哪里还顾得上冷静? 凌芷惜却也不是反对言柳喜欢赵玉潼,她只是觉得,赵玉潼明明可以为言柳争取机会,他这样消极地处理二人之间的关系,让凌芷惜觉得懦弱。 “表姐,我并非阻止你和大殿下交往。只是期望你在做决定之前,冷静地考虑下,大殿下是否你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凌芷惜抬眸看向言柳,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她和言柳曾经无话不说,却因为一个男人变得有些生分,这让凌芷惜不得不萌生惆怅。 言柳沉默了须臾,面无表情地说道:“大殿下私下里对我如何,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收起你的说教吧。凌芷惜,你不是圣母,也没资格管教我。” 说完这些话,言柳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屋,留下凌芷惜独自一人呆愣在原地,心口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不见出血,却是火辣辣的痛。 夜晚似乎格外的宁静,连虫鸣都鲜少入耳。而凌芷惜却睡得迷迷糊糊,时不时惊醒,睁开眼只见四周围黑乎乎一片。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到凌芷芙和言柳。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从她身旁传来,凌芷惜偷偷瞥了一眼言柳,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没过多久,掌事姑姑的敲门声响起,几个姑娘匆匆从卧榻上起身,洗漱、妆扮。 “芷惜,你没事吧?怎么黑眼圈如此厉害?”出了房门,恰好遇上聂霜白和顾曼君。聂霜白连连打量着凌芷惜,不解地问道。 顾曼君悄悄瞥了一眼沉默的凌芷芙和言柳,将凌芷惜拉到一旁,试探地问道:“你们怎么了?似乎……氛围不是很友好。” “没事。”凌芷惜淡淡看向言柳,对顾曼君说道,“一点小争执罢了。” 聂霜白对言柳她们的事情毫无兴趣,她一脸坏笑地盯着凌芷惜,神神秘秘地打探昨晚的事情:“芷惜,五殿下到底约你谈论何事啊?” 顾曼君皱着眉,担忧地看着神色不大好看的凌芷惜,她猜测五皇子赵玉珹定然未说出凌芷惜期待的话,否则凌芷惜必定是喜不自禁,昨晚便会兴冲冲找她们说个痛快。 果然,凌芷惜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五殿下并未说什么,就是随口问了问刺客之事,连关心的话都未提及。” 聂霜白震惊地张着嘴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她像个做错的孩子,胆怯地看了顾曼君一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开口安慰道:“芷惜,你也别太难过了,五殿下兴许就是为了见你,而故意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呢?” 顾曼君扯了扯聂霜白的衣袖,温婉地说道:“不管五殿下是如何设想,芷惜你只要以不变应万变,一来可以定下心想其他的事情,二来,若是五殿下真对你有意,见你不为所动, 自然而然会着急。” 凌芷惜仿佛没听见顾曼君所说,只是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说了声:“哦。” 顾曼君见凌芷惜有些异样,不由问道:“芷惜,你还好吧?” 聂霜白用手在凌芷惜眼前挥了挥,锲而不舍地追问:“五殿下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呀,是不是说了伤你心的话?若是他欺侮你了,我定不会放过他,总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顾曼君再次扯了扯聂霜白的衣袖,对她暗自摇了摇头。聂霜白吞了口唾沫,怯怯地瞥了一眼凌芷惜,不再言语。 凌芷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转头看着顾曼君和聂霜白,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的,五殿下也并未说什么伤人的话。可能自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吧,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执着此事了,就当从前的喜欢都喂了狗。” 聂霜白和顾曼君对视了一眼,眸中闪烁着惆怅。这有时候,心中有苦楚的人却是安慰不得的,最好让他们自己冷静冷静。 凌芷惜沉默着走了许久,眼前出现了少女们五彩斑斓的衣裙,她才稍稍清醒,对顾曼君和聂霜白说道:“我没事的,真的,你们就放心吧。其实,我也并非因为五殿下的事心情失落,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只是不方便说而已。多谢你们了。” “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龟米呀!”聂霜白着急地辩白道。 顾曼君又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龟米?那是什么?” “芷惜说的,如果两个人关系特别好,就成了龟米。我们可不就是龟米嘛!”聂霜白对顾曼君解释道。 顾曼君目瞪口呆地看着聂霜白,将要对她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龟米?这是芷惜自己造的词?” 凌芷惜听着聂霜白对顾曼君的强行解释,忍不住笑出了声,还好有两个姐妹陪在身边,不然失恋的滋味真的有些难熬。 那些早早来到的少女围着三位皇子和掌事姑姑,不停变换着站立的姿势,仿佛摆弄摆弄头发和衣角,就能吸引到皇子的注意。晚来的凌芷惜等人站在了最外面的一围,心不在焉地听着身边人的对话。 掌事姑姑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今儿个是来到皇家别宫的第五日,用完午膳,三位殿下便会带着你们返回京城。官家特别要求,今儿个的午膳要独树一帜,老奴为此准备了半个月。” 话音刚落,掌事姑姑拍了拍手,一行内侍抬了几台炉子及几筐食材走了过来。凌芷惜定睛一看,那食材皆是生肉片和一些清洗干净的蔬菜。再看那炉子的样式,她禁不住咽了口水,这不是烧烤嘛? 第一百三十九章 烧烤 凌芷惜摸了摸肚子,好久都没吃过烧烤了,竟然能在这儿吃到烧烤,也是意外中的惊喜了。凌芷惜眼巴巴地盯着那几筐食材,舌尖不停地舔着嘴唇,脑海中已然幻想出各种各样的美食。 掌事姑姑让下人利索地摆炭、生火,片刻之后,袅袅炊烟升起,清雅幽静的湘林别苑一时间变得颇具尘世的烟火气息。众人仿佛被感染了情绪,围着烤炉笑着、闹着,议论纷纷。 掌事姑姑教姑娘们如何将生肉和蔬菜串在小棍上,又如何放在炉中炙烤。一把调料撒了进去,炉中燃气的火苗滋滋作响,浓郁的食物香气四散溢出,引得凌芷惜直想流口水。 “简单简单,我已经学会了!”聂霜白快活地直拍手,胸有成竹地说道。随后,她拿起肉串在炉上烤了起来,呛人的烟雾让聂霜白忍不住流下几滴泪珠,而她依旧乐此不疲,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大多数富家小姐都站在远离炉火的地方,一面等待着新出炉的食物,一面又对浓浓的黑烟指指点点。掌事姑姑不由气恼道:“想吃就自己动手,不然只有饿肚子的份了。” 凌芷惜也兴冲冲地挪到炉子旁,自己串起一根肉串,在火上烤了起来,时不时拿起调料罐子,轻轻撒上些许。火光将她的脸颊映得通红,额角渗出了几滴汗珠,她随意用手背抹了一把,鼻中扑满了烤肉的香味。 “你……怎么样了?”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突如其来的一句关心,让凌芷惜心下一惊。 她缓缓转过头,见赵玉卿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便轻声问道:“三殿下?你笑什么呀?” 赵玉卿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没事,只是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凌芷惜好奇地用手摸了摸脸颊,这里又没有镜子,她只能盯着赵玉卿的双眸,企图从他眼中发现什么。 赵玉卿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换了一个话茬:“落水之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现下感觉如何?” “多谢三殿下关心,我一切都好,已无甚大碍了。”凌芷惜笑着答道,赵玉卿总能给她带来一种暖意,让她的心柔软又安逸。 赵玉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对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了。 凌芷惜盯着赵玉卿的背影出神,过了片刻,她突然回过头来,发现手中的肉串已有些焦糊味。“哎哟!”她赶忙从火中取出肉串,凑近嗅了嗅,味道似乎不大好。 正在这时,凌芷芙悠悠走了过来,无精打采地说道:“好饿啊,我看你这肉串烤了许久,应该能吃了吧。” 说罢,凌芷芙一把夺过凌芷惜手中的肉串,就往口中送去。 “芷芙……” 凌芷惜话未说完,就见凌芷芙咬了一口肉串,紧接着她立刻“呸”地吐在了地上,抬眸瞪着凌芷惜,说道:“怎么这么难吃!” 凌芷惜伸手蹭了蹭鼻尖,说道:“一不留神,烤糊了,我打算提醒你的,可你没给我机会啊!” 凌芷芙瞪了凌芷惜一眼,将烤焦的肉串丢到了一旁,气鼓鼓地走向了别处。刚走了几步,凌芷芙又回过身来,仔细地凝视着凌芷惜,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芷惜,你……哈哈哈!” 凌芷惜一头雾水地看着凌芷芙,不明白她在嘲笑些什么。“芷芙,你笑什么,方才三殿下也笑话我了。” “我才不告诉你呢!你去找个镜子照照吧,哈哈哈!”凌芷芙看破又不说破,故意让凌芷惜急得团团转,她只是得意地扬了扬嘴角,转身就离开。 凌芷惜望着凌芷芙远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角,在心中骂了句“讨厌鬼”。然而,她时刻惦记着脸上的“笑点”,也不再有心思烤串,索性离开热浪滔滔的烤炉,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凌芷惜双手托着腮,看着掌事姑姑指挥一众丫鬟和内侍忙碌个不停。那些个富家小姐压根没有烧烤的欲望,只会站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幸好掌事姑姑有所准备,不然午膳只能喝西北风了。 凌芷惜的目光落在了几位皇子的身上,大皇子赵玉潼温文尔雅、温润如玉,他站在不远处,正与围在他身旁的几位姑娘谈笑风生。阳光拂过他的脸颊,温柔得像缓缓流淌的溪水。 令凌芷惜颇为震惊的是,五皇子赵玉珹竟然一手拿着串串,一手拿着竹扇,轻轻地摇着。他着一身白衣,滚滚的黑烟仿佛无法触及他不染尘烟的身躯,自觉从他身旁绕了过去。他纯净无瑕,光芒万丈,即使置身于袅袅炊烟的火炉旁,也宛若仙人般吸引凡人的目光。 不过,三皇子赵玉卿呢?凌芷惜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并未发现那个挺拔而熟悉的身影。她还在诧异之中,却察觉到有人坐到了她的身旁。她正欲转过头,一条崭新的锦帕先递了过来,随即一把深沉的声音响起:“你的脸……沾到了烟灰,擦擦吧。” “三殿下?”凌芷惜心头一暖,接过锦帕,却不知如何下手。 赵玉卿轻笑了几声,又将锦帕抽了回去。凌芷惜不知赵玉卿是何意,茫然地注视着他的双眸,那深若寒潭的黑色眸子,看久了会让人无法自拔。 赵玉卿迟疑了片刻,捏着锦帕,小心翼翼地举到凌芷惜的脸颊旁。凌芷惜还未来得及反应,赵玉卿只顿了一瞬,便为她轻轻擦拭起来。 锦帕的柔软触碰到凌芷惜的肌肤,让她不由浑身一颤,随即脸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赵玉卿的动作轻柔又和缓,待到烟灰已被擦拭干净,凌芷惜还陷在他的温柔里,脑海里一片空白。 赵玉卿看着凌芷惜一脸懵懂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随后才起身离开。凌芷惜红着脸,望着赵玉卿健硕的腰背,心中升起了一丝异样之感。 掌事姑姑安排丫鬟们将烤串整齐地置放于火炉不远处的木桌上,香气四溢,惹得围观了半晌的姑娘们直流涎水。掌事姑姑满意地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先请三位皇子就坐,随即招呼其他人就坐。 第一百四十章 作茧自缚 “肚子好饿啊,终于能用膳了!”聂霜白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欣喜若狂地说道。 “可是……你一直在动手烤串串呀?”顾曼君疑惑地问道。 聂霜白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唉,别提了!我尝了一口自己烤的肉串,那味道……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凌芷惜“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聂霜白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还好意思笑我?你的烤串呢?” “我们可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方才我只是略微一出神,那烤串就糊了,还入了凌芷芙的口,结果,我被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凌芷惜笑着说道。 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在木桌旁寻了个地方坐下。聂霜白的眼中只有好吃的,遂手脚勤快,去木桌边拿了一盘肉串和一盘蔬菜串,端到了凌芷惜和顾曼君身旁。 坐在凌芷惜不远处的是佟家两姐妹,佟秀秀和佟芝芸。佟秀秀一直滔滔不绝,和堂姐说着她与三皇子赵玉卿打猎那日的事情,而佟芝芸却兴致缺缺,面无表情地吃着肉串。 凌芷芙和几个关系较好的小姐妹坐在一起,她时不时将目光投过来,每每撞上凌芷惜的目光,她就会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钱静姝和田菱儿坐在另一边,两个人看上去很是亲近,却又貌合神离。田菱儿一直殷勤地与钱静姝说着话,而钱静姝却一会儿看向赵玉珹,一会儿又看向赵玉卿,神色怪异。 言柳独自一人坐在稍远的地方,神情呆滞地看着天边。凌芷惜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到她,心里突然痛得厉害,她叹了口气,只能紧咬着下唇,屏息内心的躁动。 三位皇子坐在木桌边,一众少女眼巴巴地盯着皇子身边的位置,内心蠢蠢欲动,却谁也没有先行动。唯有唐梓茹,她毫无畏惧、昂首挺胸地坐到了赵玉珹的身旁,对他抛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五殿下,你身旁没人坐吧?”唐梓茹娇滴滴地问道。 赵玉珹抬眸,淡淡地望了唐梓茹一眼,说道:“无人。” “那……五殿下是否介意我坐在你身旁呢?”唐梓茹依旧娇滴滴地说道,她长着一张圆脸,楚楚动人的双眸更显她柔弱可爱,双唇涂上浓烈的红色口脂,让她的娇艳多了一丝妖娆的味道。 赵玉珹轻轻摇头,张口而出:“无妨。”他的声音冷清无比,仿佛提前让人迈步至秋日,感受着清爽的秋风吹舞。 唐梓茹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坐到了赵玉珹的身旁,她的脸上难掩得意的笑容。唐梓茹伸手拿起一串食物,时不时与赵玉珹说上几句,只见赵玉珹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与唐梓茹相处得十分融洽。 “瞧唐梓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佟秀秀不由骂道,“堂姐,表哥可是你的,你就不生气么?我看呀,你就该给唐梓茹一点颜色看看,让她还逞能。” “秀秀,那唐梓茹要如何,和我一点儿干系也没有。”佟芝芸冷声道,“你也少理会人家的事情。若是你表哥真的在意我,自然不会把她的把戏放在眼里。” 佟秀秀愣了一瞬,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堂姐说得是,我确是不如姐姐的眼界,也不如姐姐看得通透。对于唐梓茹那种一心攀龙附凤又没有富贵命的跳梁小丑,表哥自然不会理会她的。” 凌芷惜一面听着佟家姐妹的议论,一面心中好笑,佟芝芸都不介意未婚夫的风流韵事,佟秀秀却比她还着急,也不知她到底在奢望什么。只不过,赵玉珹和唐梓茹相处愉悦,让凌芷惜的心有些隐隐作痛,他似乎从未对她这般好脸色,不是冷清清像块冰,就是嘲讽几句,连个笑容都堪比绝世珍宝。 唐梓茹有些得意忘形,甚至正欲将手搭上赵玉珹的肩膀。这时,掌事姑姑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走了过来,对赵玉珹柔声说道:“五殿下,尝尝老奴特意熬制的野生菌菇汤。这些菌菇都是这两日在后山里现采的。” 赵玉珹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任掌事姑姑将烫碗摆放在面前。野生菌菇汤散着白色的热气,香气扑鼻,勾引着桌边人的食欲。 方才被掌事姑姑打断的唐梓茹,又动了歪心思,她将手轻摆在赵玉珹的肩头,娇滴滴地说道:“五殿下,这汤闻着很美味呢!” “嗯。”赵玉珹淡淡地答道,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他端起仍旧有些烫手的烫碗,举到嘴边,轻轻地吹着气,试图冷却这碗汤的温度。 唐梓茹朝着赵玉珹挪了挪,单手支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盯着赵玉珹的侧颜。突然,赵玉珹的手抖了一下,汤碗从他手中滑落,整碗汤尽数洒在了唐梓茹的衣裙上。 “啊!好烫!”唐梓茹猛地从木椅上弹了起来,惊悚地叫唤着。 “抱歉。”赵玉珹嘴角含着一抹冷笑,淡淡说道。 掌事姑姑担心出事,立刻差人带唐梓茹下去更衣抹药。唐梓茹悻悻地跟着丫鬟离开,临走还不忘回头,怨念地盯着赵玉珹。而赵玉珹却连看都未看一眼,只是悠闲地拿起一串肉,送到嘴边。 “这个唐梓茹还真是倒霉。本来吧,想在五殿下眼前撒娇邀宠,结果却被烫了。”聂霜白觉得唐梓茹可笑。 顾曼君皱着眉,打量了赵玉珹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兴许并非是唐梓茹运气不好。” 凌芷惜闻言,惴惴不安地瞥向赵玉珹,正好遇上他投来的目光。他的目光在凌芷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才徐徐转开,而凌芷惜似乎见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一旁的佟秀秀哈哈大笑:“堂姐,你看到了没有,那个唐梓茹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有心勾搭表哥,又没有那个时运。还真是个倒霉鬼!” 佟芝芸冷着脸,瞪了佟秀秀一眼,淡淡说道:“别说了,秀秀。祸从口出,有些话切不可胡说。” 佟秀秀被佟芝芸教训了几句,脸色十分不好看,随即不耐烦地说道:“堂姐,你说的我都知晓。秀秀只是为你打抱不平而已,那个唐梓茹,何德何能跟你相比?”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戳破心思 “够了,吃完这串,我们先回去收拾行囊。”佟芝芸不想继续这个话茬,连忙催促道。 佟秀秀悻悻地咬着烤串,满脸的不服气。田菱儿见状,拉着钱静姝过来,趁机冷嘲热讽道:“哟,唐梓茹倒了霉,你怎地脸色如此难看?” “和你有何干系?”佟秀秀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正好与田菱儿争执起来,“你是钱家小姐身边的一条狗,对着她摇头摆尾就好,少在我们面前碍眼。” “你!”田菱儿被佟秀秀激怒,脸色涨得通红,声音也变得颤抖而激动,“佟秀秀,你以为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若不是仗着佟芝芸做靠山,你算什么?” 佟秀秀气得将手中的烤串掷在地上,并从木椅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田菱儿身前。就在佟秀秀扬起手挥向田菱儿之时,凌芷惜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教训人不合适吧?”说罢,凌芷惜的目光扫过一旁心不在焉的佟芝芸。 佟芝芸瞬间醒转,她施施然起身,走到佟秀秀身前,接过被凌芷惜钳制住的手腕,轻声说道:“秀秀,别闹脾气了。芷惜说得没错,你该收敛下情绪,否则丢脸的不仅仅是你,而是我们佟家。” 佟秀秀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佟芝芸搬出了佟家的声誉来压制她,这无疑于在她心口上压了一块巨石,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堂姐,我错了,下次绝不会如此冲动。还请你……莫要生气了。”佟秀秀小声答道。 佟芝芸点了点头,随即将她拉回先前所坐的木椅,并强行将她按在椅子上,低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且在这儿多坐一会儿,与姐妹们说说闲话,把方才的不愉快翻过去,知道了么?” 佟秀秀愣怔了片刻,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转头对凌芷惜说道:“三位皇子殿下皆是可望而不可及,若是能与之相识相知,定是天选之女。不过,除了三位皇子,这京城中多得是年轻才俊,任尔挑选,不是么?” 凌芷惜笑笑,并未接话,这京城里才俊虽多,她倒是未过多注意。 佟秀秀见凌芷惜毫无反应,又接着说道:“比如说,我们一同上太学的那些书生。别看有的默默无闻,一旦日后被官家看上,那可是要平步青云的。芷惜,说来听听吧,你比较欣赏谁?” 凌芷惜在心中冷笑,佟秀秀明知她对五皇子赵玉珹有好感,还偏偏说这些话,分明就是想将她和那些书生结下纠缠不清的话茬子。但凡她提及了谁,明日京城的大街小巷便会传遍她与那人的虚假故事,让凌家失了颜面。 “毫无兴趣。”凌芷惜淡淡地答道,随即将脸转了回去,压根不再理会佟秀秀。 一时间,再无人接话,气氛欲降至冰点,就在这时,聂霜白突兀地说了一句:“其实吧,太学生薛晚舟还不错,品行端正,才华斐然,日后定会有大的作为。” “若非薛老夫子的身份,也许薛晚舟就不一样了。”钱静姝冷不丁地接了话。 佟秀秀本想讽刺聂霜白几句,却被钱静姝的插话拦下了思绪,她不由好奇问道:“薛晚舟为何会不一样?” “别看薛晚舟平日里沉默寡言,一脸憨厚的模样,其实他写的文章行云流水,可圈可点,受到了许多文人的追捧。”钱静姝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佟秀秀不解,狐疑地问向钱静姝,“莫非……你对他颇为上心,专门安排人盯梢他了?” 钱静姝冷笑了一声,说道:“佟秀秀,你可别把人想得都和你一样。我也是听家父提及薛晚舟,赞不绝口,才知晓这些事情的。然而,我在太学的时候,压根连看都未看过他一眼,连是什么样貌皆不知晓。” 田菱儿帮着钱静姝,也对佟秀秀回敬几句:“不管钱小姐对薛晚舟如何,是爱慕也罢,欣赏也罢,总而言之,那薛晚舟定然瞧不上你。” “啊,呸!”佟秀秀又想发作,在动手之前却怯怯地看了堂姐一样。她见堂姐正在举目远眺,还是收回了暴躁的心思,转而笑着说道,“看不上我,又如何?他喜欢的女子分明不是我这样的。只能说……缘分不齐。” 钱静姝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她对薛晚舟丝毫没有兴趣。而聂霜白却涨红了脸,憋了许久,才问道:“薛晚舟……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呀?” 佟秀秀闻言,古怪地瞥了聂霜白一眼,恍然明白了她的心思,随即仰头大笑道:“哈哈哈,聂霜白你竟然会喜欢薛晚舟那种的?你们怕是错位了,一个凶得像男人,一个闷得像女人,倒是绝配。只可惜,薛晚舟不喜欢你这样的。” 离佟秀秀不远的人皆听清了她的嘲讽,不由齐刷刷地看向聂霜白,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凌芷惜担心从此传出聂霜白和薛晚舟的风言风语,立刻为聂霜白掩饰:“霜白这种耿直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喜欢薛晚舟那样的书生,她不过是随便问问,你们可别曲解了她的意思。” “呵,聂霜白怎么会看不上薛晚舟那种的?”程东颐说道,“她喜欢的类型可是多种多样呢!早先坊间便有传闻,将军府的小姐追着勾栏瓦肆的戏子,纠缠不休。现下喜欢薛晚舟又何奇怪的,已经驾轻就熟了。” 凌芷惜不悦地瞪了程东颐一眼,却也不知该如何为聂霜白辩白。聂霜白自己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对凌芷惜摇了摇头,懒洋洋地说道:“随便你们怎么说,嘴巴长在你们身上,爱说闲话,我也管不着。不过,我如何想如何做,却也不会受你们的言语摆布的。” 佟秀秀连连笑了许久,忍不住拍手道:“既然聂小姐对薛晚舟感兴趣,我不妨告诉你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只不过,我怕你听了,忍不住要落泪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好 “既然你打算说,便坦言相告,别在这里故弄玄虚,弄出一些弯弯绕绕来给人添堵。”聂霜白不悦地斥责。 佟秀秀难得没有生气,反而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瞧,我只拖了一时半会儿,你就按捺不住性子了。薛晚舟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吧,他自然喜欢端庄温婉的女子,既能上得厅堂,谈吐合宜,给薛家长脸,又能下得厨房,将家中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聂霜白,你一个只知舞刀弄枪的女子,连书都读不清楚,还肖想能夺得薛晚舟的青睐么?” 程东颐也在一旁附和道:“别忘了,薛家可是百年的书香世家,万万不可能和武将结亲的。”她脸上扯开了一个笑容,眉眼间尽是讥诮。 聂霜白语塞,她低着头瞥了一眼凌芷惜和顾曼君,随即极力压制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芷惜沉思了片刻,拍了拍聂霜白的肩头,以示安慰,又道:“感情这种事,说不清道不明。在遇见那个人之前,也许曾在心中描绘了许多关于她的念想,一旦遇上了,又或许她全然不是自己所期望之人,可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将心中铸造的理想敲个粉碎。” 佟秀秀不以为然,只是翘了翘嘴角,道:“我可是不敢苟同。喜欢什么样的人,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然定下来了。比如说,我一定会选择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若非能与我佟家地位相配的人,我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凌芷惜哑然失笑,不再与佟秀秀争执不休。恰好三位皇子已用完午膳,掌事姑姑扬声道:“姑娘们快些回房收拾行囊吧,半个时辰后,启程回京。” 掌事姑姑话音刚落,凌芷惜三人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在此说些敷衍的话,可以回房收拾包袱了。在这偌大的皇家别宫之中,就像困于牢笼的金丝雀,虽说有美食美物相待,却也敌不过家中的自由与舒适。 三人早早就腻烦了这样的生活,急着要回京,于是,连忙匆匆起身,向厢房走去。 凌芷惜大约走了数百步,忽闻一个柔弱的女声在背后喊道:“芷惜,等等我。” 她身形一顿,咬了咬下唇,强自镇定地扭过头,问道:“表姐,怎么了?” “芷惜,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么?我们边说,边走。”言柳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聂霜白和顾曼君。 顾曼君看向凌芷惜,只见她蜻蜓点水地颔首,便礼貌地挥了挥手,拉着聂霜白先走了。 凌芷惜盯着二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即又转过头,看向言柳,淡淡地说道:“表姐,是有重要的事和我说么?” 言柳察觉到凌芷惜语气中的冷淡,不由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柔声说道:“芷惜,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凌芷惜“嗯”了一声,跟着言柳向寝房走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言柳才开口道:“芷惜,昨日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都是姐姐的错,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么?” 言柳的声音有些颤抖,挽住凌芷惜的手也紧了紧,她的眼眶泛着淡淡的红,似乎格外悲凉。 “我……”凌芷惜本来就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伤心,现下见言柳如此,她也彻底卸下了冷酷的伪装,连忙说道,“表姐,也不能怪你,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只是……有些难过,为了一个男子,我们那么多年的姐妹情义,说散就散了。” “芷惜,不是这样的。我们昨日只是发生了小小的分歧,因此而产生了争执,怎能说那么多年的姐妹情义就散了呢?”言柳带着哭腔,有些哽咽地说道。 凌芷惜撇了撇嘴,一把抱住言柳,激动地说道:“可我……可我以为,你大约再也不会理我了。” 言柳摸了摸凌芷惜的秀发,柔声说道:“绝不会的。我虽只是你的表姐,但我却是把你当作亲生妹妹来看的。芷惜,你信我好么?” 凌芷惜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说道:“姐姐,我自是信你的。也怪我不好,其实,我也并非全然了解大殿下的性子,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让你离开,确是有些武断了。但……我真的是关心你,害怕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言柳莞尔一笑,眼中亮晶晶的:“我知道的。我答应你,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三思而后行,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难之中,亦不会让你担心。” “那……大殿下的事……”凌芷惜担忧地问道。 言柳的神色忽然变得黯淡,她沉默了片刻,说道:“大殿下的事,我会与他好好谈谈。若是……他真的如你所说,根本不在意这段感情,也不想光明正大地与我在一起,那我就……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对么?” 凌芷惜笑着为言柳擦去眼角的泪水,拉住她的手朝寝房走去:“表姐,你能想通最好不过了。况且,大殿下也许正如你所想,只是一时有苦衷。你们将话说开了,自然而然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之前,我也是把人都朝坏处想了,我希望你能幸福。” 言柳与凌芷惜相视一笑,阳光从枝杈间的缝隙漏下,洒落在她二人的身上,为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茂密的绿荫一团接着一团,不经意有一片叶子翩然而落,颓然地躺在了地上。这夏日的燥热里开始有了点秋天的意思。 凌芷惜坐在摇摇晃晃的犊车里,时不时掀起车帘,探头向外看去。她的目光兜了一大圈,终于落在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上,不知为何,只是定定地看了一眼,让她的心里荡起了涟漪,有点甜,又有点苦。 言柳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坐在对面的凌芷芙盯着她的脸,时不时地发出一声鼻哼。 “芷芙姐,鼻子不舒服么?”凌芷惜搁下车帘,缩回到车厢里,看向凌芷芙,“不舒服的话,回去以后就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地下情 凌芷芙不悦地瞪了凌芷惜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看言柳。言柳心神不宁地倚在车壁上,全然未发觉凌芷芙不友好的目光,亦不知凌芷惜和凌芷芙在说些什么。 犊车颠簸,忽上忽下,三人没多久就睡了过去。等到醒转,发觉犊车已然抵达了京城。一队侍卫将京城的百姓拦在了路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一起,伸着脖子朝路中央张望,好似那日凌芷惜初见赵玉珹的场景。 言柳也醒了过来,听到车外的喧嚣,她忍不住掀起车帘,向外望去。忽然,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对她扬了扬手,她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随即转过头,推了推凌芷惜,对她低声说道:“芷惜,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凌芷惜诧异地看着言柳,“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我都会帮你的。” 言柳凑到凌芷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凌芷惜为难地皱了皱眉,重重地点了下头:“好!” 车队走了一会儿,便四散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驶去。侍卫为三位皇子清道,护送他们去往皇城。 凌芷惜掀开车帘,探身出去,对驾车的师傅说道:“宋老先生,一会儿可否在前面的巷子里停停,我表姐身体不适,我带她去寿春堂拿点药。” “小姐,老奴将你和表小姐直接送去寿春堂,之后等在门口,你们拿了药好一同回去。如何?”宋师傅说道。 “宋老先生,不用麻烦了,这里离凌府很近,若是去寿春堂还得绕一圈呢!再说了,我二姐太累了,急着回去歇息,麻烦宋老先生先送她回去吧!”凌芷惜坚持道。 “是,小姐。那老奴将您和表小姐放在前面的巷子里,你们两个弱女子,定要小心点啊。”宋师傅千叮咛万嘱咐道。 “知道了,多谢宋老先生提醒。”凌芷惜道了谢,放下车帘,回到了车厢里。 凌芷芙傲慢地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又有什么鬼主意,还要打着我的旗号?” “没有啦,真的是表姐不舒服,我带她去寿春堂看看。你若是愿意等,不妨和我们一起去?”凌芷惜说道。 凌芷芙“哼”了一声,道:“我才没空等在寿春堂门口呢!凌家的犊车停在寿春堂门口,明日大街小巷的人皆会知晓,凌家有人病了,横生事端。算你识相,让宋师傅先送我回去。” 凌芷惜撇撇嘴,待到犊车停稳,她便拉着言柳下了车,向巷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这个小巷通往寿春堂所在的大街,也是方才车队走过的地方。 刚到巷子口,言柳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张望,她的目光在一个身影上定格,随即对着那人挥了挥手。 “那是谁呀?”凌芷惜好奇地问道。 言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在凌芷惜的耳畔说道:“隔墙有耳,日后再和你细说。” 两人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一个着灰袍的男子突然闪身而入。凌芷惜警惕地护在言柳身前,掌心已运足了内力。 言柳轻轻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宽慰道:“芷惜,这不是坏人。你可以到巷子口守着么?” 凌芷惜不安地扫了灰衣男子一眼,担忧地对言柳说道:“表姐,我还是陪着你吧?”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你去巷子口守着,以防其他人进来,快去吧。”言柳轻声哄道。 既然表姐言柳如此安排,凌芷惜不得不向巷子外走去,刚要踏步出巷子口,她立刻又掉头折返了几步,并叮嘱道:“表姐,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叫我。” 言柳对她眨了眨眼,说道:“知道了,快去吧。” 凌芷惜闷闷不乐地守在巷子口,心不在焉地看着来往的人,却竖着耳朵偷听着巷子里的对话。巷子里的两个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而凌芷惜也只能听见“心意”“委屈你了”的字眼。 不久之后,灰衣男子从巷子里走出,不经意地对凌芷惜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匆匆离开。凌芷惜赶忙奔回巷子里,只见表姐言柳抱着一个包袱,笑得甜蜜。 “表姐,这是……”凌芷惜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地问道。 言柳笑着拉住她的手臂,低声说道:“走吧,回去我细细说与你听。” 凌芷惜侧头看着眼前的言柳,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嘴角翘起一个曼妙的弧度,连眉眼之间也蕴着浓浓的笑意,凌芷惜忍不住为表姐感到开心。 她猜到了,那个包袱应该是大皇子赵玉潼托人转交给言柳的,不管赵玉潼在别宫的一举一动多么伤害言柳,至少他的心里还是惦记着言柳的。 凌芷惜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拆散大皇子赵玉潼和表姐言柳,否则这无疑会让已情根深种的言柳陷入崩溃。而今,她能做的是,便是默默保护着两个人的感情,同时时不时敲打下言柳,让她警惕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两个人一回到凌府,先是拜见了长辈,随后,言柳就将凌芷惜拽回了房中,谨慎地关好门窗。 言柳的侍婢媚儿热情地迎了上来,见到言柳古怪的举止,不由问道:“小姐……发生何事了,你怎么……” “我有事对芷惜说。”说罢,言柳拉着凌芷惜的手,绕到了床屏后的卧榻前坐下,媚儿也跟在一旁。 凌芷惜淡淡地瞥了一眼媚儿,说道:“媚儿,我和表姐有些话要说,你可以先出去么?” 言柳摆摆手,说道:“媚儿是自己人,她全都知晓的,不用回避了。” 凌芷惜闻言,抬眸仔细打量起媚儿来,她有一双桃花眼,定睛一看,竟有些勾人。只是,媚儿平日里温顺乖巧,她的娇媚,凌芷惜还是第一次发现。 言柳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直抱在怀中的包袱,里面放了一盒看上去十分可口的点心、一个雕刻精美的木匣子,还有一封信笺。 “这是大殿下托人带给我的。这些天里,他的心中一直有我,他明白有些事令我十分委屈,实际上,他的心也难受得很。” 第一百四十四章 貌合神离 言柳首先拿起信笺,喜滋滋地打开,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嘴角却始终扬着弧度。 媚儿从包袱里拿出了雕刻精美的木匣子,“小姐,这是什么呀?”话音未落,她便自顾自地打开了匣子,其中装着一只美轮美奂的玛瑙金钗,在烛光的照耀下,微微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十分好看。 “小姐,这只金钗太好看了!我能戴一下么?”媚儿恳求道。 言柳一心扑在信笺上,她听到媚儿的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下,继续陷在赵玉潼的情深义重里无法自拔。 媚儿得到言柳的应允,迫不及待地将玛瑙金钗簪在了发间,随即欣喜地奔去照台前,看个不停。凌芷惜不动声色地盯着媚儿,狐疑地眯起了双眼。 过了半晌,言柳才从信笺中回过神来,她对凌芷惜挥了挥手中的信,笑着说道:“他在信里将前几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和我解释了一遍,他之所以和我拉开距离,是为了保护我。我和他已全然没了误会,他还是心里有我的。” 凌芷惜看见言柳甜甜的笑容,也不禁笑着道:“你们没事就好。不过,这次回去,官家定会问各位皇子的心意。趁此机会,大皇子完全可以把你们的关系告知,向官家求赐婚。” 言柳闻言,脸上现出了一丝慌乱,她思忖了片刻,说道:“赐婚?我和大皇子皆认为,眼下就谈婚论嫁还是太早了,过段时日……过段时日之后,他自然会向官家提起的。” 凌芷惜见言柳的表情怪异,不由心生疑窦:“表姐,莫非你不想嫁给大皇子?” “当然不是。”言柳红着脸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道,“只是……大殿下身在皇家,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由不得自己?”凌芷惜实在不明白言柳是怎么考虑的,她坚决反驳道,“官家特意安排了这次郊游,为的就是让皇子们自由选择中意的姑娘。你既然被邀请在列,官家便不会强烈地排斥你的身份。这次机会,是大皇子求取赐婚的最好时机,他为何不试一试呢?难不成你们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是见不得光的?” “芷惜,不可如此诋毁大殿下!”言柳有些愠怒,她立刻从床榻上站起,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一些。 仍在照台前欣赏发钗的媚儿见自家小姐的情绪稍显失控,赶忙奔了过来,劝说道:“小姐,小点声,这事情可经不起宣扬的。” 凌芷惜盯着媚儿发间的玛瑙金钗,感到颇为刺眼。 言柳坐回卧榻上,失神地揉着太阳穴,情绪十分低落:“芷惜,你说得这些,我和大殿下都明白,只是……有些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可否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凌芷惜只觉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压抑着情绪,低声问道:“表姐,你……若是大皇子错失这次机会,我倒觉得他另有所图。” 言柳皱着秀眉,不悦地看着凌芷惜,说道:“另有所图?芷惜,你因我让你莫要插手此事,便要报复,给大殿下乱扣帽子么?我真不明白,大殿下到底如何得罪了你,竟让你这么不喜。” 凌芷惜脸颊发烫,头晕目眩,恨不能直接冲出言柳的闺房,再也不与她纠缠。然而,转念一想,表姐言柳是对感情太过于盲目,才如此轻信和迷糊,她若是不管了,日后表姐所受的苦痛怕是再也弥补不了。 于是,凌芷惜强自镇定下来,好声好气地说道:“我并非斩钉截铁地断定,大皇子对你是有所图的。但你仔细想想,他始终不愿公开和你的关系,难道不奇怪么?若是一个人对你情深入骨,定是恨不得人尽皆知啊!” 一直站在言柳身旁不发一言的媚儿,破天荒地开口道:“凌小姐,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偏激了。大殿下,奴婢也是见过的,他十分儒雅,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书卷气息,试问一个这样的读书人,日日与圣贤书为伴,又怎会做出卑劣的事呢?” 不知为何,凌芷惜今日对媚儿的印象格外不好,她没有理会媚儿,继续对言柳说道:“表姐,你先冷静一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或者细细说与我听,我们一起来斟酌如何?” 言柳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芷惜,我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爹爹战死沙场,自小我便和我娘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若非姑姑一直暗中接济,我和我娘还不知要如何落魄。后来,官家体恤,封了我乡君的名号,然而,我身份着实卑微,即便成为了乡君,也与虚名无异。我一无所有,这样的我,大殿下有何所图?” 凌芷惜见言柳因勾起伤心事而双目通红,于心不忍,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表姐,我明白我所说的话过于锋利,会刺痛你的心。但,我是想你做好最坏的打算,事情总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大殿下欺骗了你的感情……” 言柳木然地看着凌芷惜,心中剧烈的疼痛,一旁的媚儿抢先说道:“凌小姐,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你先回去吧。或许你看不惯大殿下,对他有所误解,但说他会欺骗我家小姐的感情,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凌芷惜哑口无言,只能点了点头,黯然地向门外走去。 此时,言柳骤然清醒了过来,她瞪了媚儿一眼,随即追上前去,拉住凌芷惜的手臂,轻声说道:“芷惜,我知你全是为了我好,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方才,媚儿说的话冲撞了你,她平日就是这般耿直,口无遮拦的,你别往心里去,好么?” 凌芷惜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接着,转身跨出了言柳的闺房。 屋外的天色有些暗沉。天边橙黄色的晚霞渐渐褪了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墨黑。凌 芷惜漫不经心地走在花园里,脚底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有些不服帖的疼痛。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晚膳 一个黑影从她眼前晃了过去,紧接着,她的身后发出一些微不可察地响动。凌芷惜警惕地转过身去,一个面容端正的少年正笑得灿烂,定定地看着她:“芷惜,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凌芷惜无奈地撇了撇嘴,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看着他,道:“原来是凌丹青啊!偷偷摸摸的,我当是哪里来的采花大盗呢!” 凌丹青敛起笑容,上前几步,用手指戳了戳凌芷惜的眉心,说道:“什么凌丹青,你该叫哥哥!真是几天不教训,胆子都长肥了,你这是对哥哥的态度么?我要是采花大盗,定是去言妹妹的房里,无端端拦你做甚?” “嘁!”凌芷惜对他翻了个白眼,说道,“言妹妹?可别恶心人了。我表姐可是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浪费精力。” 凌丹青气得直哼哼,他盯着凌芷惜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几日玩得开心么?可有相中哪个皇子呀?” “和你有什么干系?”凌芷惜的脚尖勾起一个小石子,将其踢到半空中,再用手接住,随手又抛了出去。 凌丹青迅速接住了小石子,对凌芷惜扬了扬说道:“喂,我可是你哥哥,偶尔关心一下妹妹,有何不可?” 一直愁眉苦脸的凌芷惜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凌丹青虽然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却从未做过坏事,幽默大方的性子总能把她逗乐,对于有这样的哥哥,她十分欢喜。 “其实吧,这次出游挺无趣的,哪里比得上在家中悠闲。早早晨起,接着就得陪皇子玩耍,我都快憋闷坏了!”凌芷惜说道,“接下来的几日,你得好好陪我逛逛京城,好吃好喝伺候着,听到了么?” 凌丹青仰头笑了几声,把腰间的荷包解下,递给凌芷惜:“好吃好喝伺候不难,关键是,银两的问题还需妹妹解决呀!你瞧瞧哥哥我,已是囊中羞涩咯。” 凌芷惜捏着空瘪的荷包,问道:“大伯母不给你钱花了吧?” “咳!说这些做什么!”凌丹青一把抢走凌芷惜手中的荷包,又挂在了腰间,并潇洒地说道,“放心吧,不花什么钱,哥哥我也有办法带你出去快活。话说,上次我们遇到的五殿下还挺喜欢你的,这次出游,你们没有增进下感情么?” 凌芷惜想到那天晚上,赵玉珹的语气十分冷淡,心中一酸,垂下了头:“哪有什么挺喜欢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凌丹青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安慰道:“皇子都是这样啦,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只爱一个姑娘的?他们日后若是登上皇位,那就是后宫佳丽三千,即便只是个王爷,也是妻妾成群。放心吧,凌家一定给你找个满意的郎君,不会让你委屈的。” 凌芷惜笑着点点头,问道:“你特意等在这儿,就是和我说说话的么?” 凌丹青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问道:“我方才见你从言柳妹妹的房中出来,就想问问,她近来如何?有没有和……呃……那些皇子扯上关系?” 凌芷惜淡然一笑,说道:“表姐性子文静又端庄,不会主动去结交皇子的。不过,若是有皇子看上她,也不奇怪。对吧?” 凌丹青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嗯,是这样,没错。如果……我现下去她的房中拜访,会不会不合时宜?”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连忙摆手:“还是别了吧。表姐身子有些不适,大约是这几日累着了。况且,这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大男人去姑娘家的闺房,总是不合适的。” “是,是。”凌丹青连连点头,“是我考虑欠缺了。” 凌芷惜和凌丹青一同去用了晚膳,而言柳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出现。凌芷惜偏头打量着凌丹青的反应,只见他话少了许多,眉宇间隐隐散着一股惆怅。 莫非凌丹青真的对言柳动了心么?凌芷惜忍不住揣度起来。虽说凌丹青仕途上毫无建树,对经商也没有天赋,成日里游手好闲,但他毕竟是凌家的嫡子,日后凌家的荣华富贵,总也是与他息息相关的。 再说,以凌丹青的性子,若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姑娘,定会对她千百倍的好,连看不惯言家的大伯母也奈何不了。与难以琢磨的大皇子赵玉潼相比,凌芷惜反倒觉得凌丹青更适合表姐言柳。毕竟,一个平凡家的姑娘想要嫁入皇家,日后的生活定是步履维艰。 “芷惜,你在想什么呐!”凌芷芙的声音突然飘入耳中,又尖酸又不屑,“这次出游,你可是出尽了风头,三个皇子都争着抢着,俨然是香饽饽了。也不知你是风情万种呢,还是傻乎乎的样子比较讨男人喜欢?” 凌芷芙的娘胡氏抬起头,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说道:“那可是喜事呀!只怕芷惜挑来挑去挑花了眼,不知要选哪位皇子了。芷惜,日后你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别忘了提携你堂兄、堂姐啊!” 大伯母武氏咽下了一口饭,笑着说道:“我家芷惜从小就机灵,能让三位皇子同时看中,我丝毫不奇怪。若非丹青和她是堂兄妹,我也想让芷惜嫁给丹青呀!” “娘,您是老糊涂了吧?”凌丹青开口道,“乱伦的事也能说得出口,怕是猪蹄吃得太多,返老还童了,才敢说些没羞没臊的话。唉,童言无忌啊!” “你……凌丹青,这就是你和为娘说话的态度?”大伯母武氏吼起来,声音可媲美洪钟。 二伯母胡氏冷哼了一声,说道:“哟,我怎地从不知晓你如此喜欢凌芷惜呀?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言家的人都是狐媚子样,她凌芷惜难保不继承这点么?” 武氏的脸色变得青一块红一块,她瞪了胡氏一眼,闷闷地吃着碗中的白饭。 胡氏还不嫌事大,继续说道:“我家芷芙为何没能入皇子的眼,全是因为她自小得体端庄,不会与外姓男子多说一句话。那些惹得男人你争我夺的,都是祸水红颜……” 第一百四十六章 母亲的教诲 胡氏话音未落,便传来一声巨大的瓷器碎裂声,原是凌老太爷将茶盏重重地掷在了地上。众人怯怯地看向他,只见他脸色涨得通红,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胡氏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胡氏觉得被当众奚落搁不下脸面,气得将碗筷一推,匆匆离场。 凌芷惜低着头,偷偷瞥看母亲言品兰,她脸色铁青,不停地舀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牛肉羹,麻木地送到口中。 凌哲也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朗声笑着道:“我家凌芷惜一直疯疯癫癫的,自从入了太学,便有了很大的转变。先是在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上一鸣惊人,这次又博得了皇子们的青睐,这可是好事,是为我们凌家长脸的好事啊!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芷惜定然能嫁入皇家,光宗耀祖的!” 凌老太爷没有搭理凌哲也,自顾自地喝着牛肉羹。其余众人皆与凌哲也说着赞赏凌芷惜的话,时不时展望一下凌家的未来,仿佛明日凌芷惜就要当上皇后,华贵无比。 凌芷惜低头啃着点心,她从未觉得哪日的晚膳竟会让她如此难熬。她悄然向凌丹青看去,恰巧凌丹青也正望着她,两人对视一笑,凌丹青的眼中皆是戏谑。 晚膳之后,凌芷惜与言品兰并肩走着,跟在得意洋洋的凌哲也身后。绕了几个弯,到了他们所住的东苑。 “爹,娘,你们早些安置吧,我先回房去了。”凌芷惜说道。 言品兰一脸肃然地看着她,厉声道:“你跟我进房。” “嗯?”凌芷惜一头雾水,却仍旧跟着言品兰,进了他们的房间。 言品兰遣走了下人,坐在太师椅上,怒瞪着凌哲也。 凌哲也仿佛毫未察觉,径自走到桌旁,端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他一边吹着茶水,一边淡淡说道:“又怎么了?” 言品兰重重拍了下桌子,扭头看向凌芷惜,说道:“娘是怎么叮嘱你的?为何要与那些皇子沾上关系?” 凌芷惜撇了撇嘴,无辜地说道:“我哪里知道?娘,我向你保证,绝对绝对没有去勾搭皇子,可他们偏偏来找我,这我也没辙呀!” “少在这里装无辜,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成日里不听劝,让你莫要往东,偏偏就要往东。”言品兰气得胸口起伏,“你若是不听为娘的,到时候栽了个大跟头,可别哭着说你错了!” 凌哲也坐到了太师椅上,悠哉地靠着椅背,说道:“夫人,你是不是有些过激了?我倒觉得这次芷惜没有做错,她以往不争不抢的性子,让我很是看不上。能够让皇子另眼相看,是莫大的福分,芷惜若是真加入皇家,日后凌家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闭嘴!”言品兰激动地叫出了声,“你只惦记着凌家日后的荣华富贵,却从未考虑过女儿的幸福。那皇家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芷惜嫁了进去,日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能够过得自在畅快么?” 凌哲也低着头,饮着手中的热茶,没再接话。凌芷惜看着情绪激动的言品兰,心头一暖,随即走上前,揽住言品兰的双肩,安慰道:“娘,别生气,我还没那个资格嫁入皇家呢!我一辈子都不想嫁人,只想陪在您身边。” 言品兰拍了拍凌芷惜的手,语气和缓了不少:“傻孩子,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呢?虽说凌家可以养你一辈子,但娘不想如此,你该寻个如意郎君,过上属于你的幸福日子。” “这种事情是看缘分的……”凌芷惜羞涩地说道,“若是我和某位皇子有缘分,娘也会阻挠么?” 言品兰脸色骤然发生了变化,她从太师椅上起身,狐疑地看向凌芷惜:“芷惜,你在说什么?往日,娘提到不许嫁入皇家,你都一口应允,今日是怎么了,竟说出这样的话?” 凌哲也摇了摇头,将茶盏放在案几上,起身向里间走去。他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芷惜说了,要讲求缘分,你为何非得一意孤行?唉,妇人之仁。” 言品兰瞪了凌哲也一眼,双手握住凌芷惜的肩头,郑重地说道:“芷惜,你定要听为娘的。你在这里向娘保证,日后绝不会与任何一位皇子沾上关系,绝对不会!” 凌芷惜的脑海中浮现出赵玉珹的身影,虽然如今他对自己冷漠决绝,但不代表日后他不会变了主意。凌芷惜心头一酸,将言品兰的手推开,不情愿地说道:“娘,你非得要女儿保证么?日后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我不想这样随随便便许诺。” “你的性子,娘最清楚了。你喜欢自由自在,不愿被约束,若是真的因为与哪位皇子纠缠而嫁入了皇家,你只会欣喜一时,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苦痛!”言品兰悲伤地说道,“芷惜,你一定要听娘的,娘是不会害你的呀!” 凌芷惜迟疑地看着言品兰,不知所措。她认真考虑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答道:“娘,我不想向你保证,你别逼我,好么?” 说完这句话,凌芷惜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言品兰的房门,剩下言品兰苦痛地看着她疾走的背影,叫出了声:“芷惜,你……这是要伤娘的心啊!” 凌芷惜烦躁地回了房间,气鼓鼓地坐在桌边,闷声不说话。绯樱和杏儿围了上来,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两人相视一望,绯樱上前一步,试探地问道:“小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凌芷惜抬眸看向绯樱,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她也不明白,在听了母亲言品兰的教诲之后,为何会如此激动?明知赵玉珹和自己难有再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可她却仍旧抱着一丝影影绰绰的希望,不肯撒手。 她摆了摆手,屏退绯樱和杏儿,缓缓起身,向窗边走去。推开一扇窗,微凉的夏风灌了进来,将凌芷惜的青丝吹起。天幕中挂着一弯皎洁的弦月,点亮了黑漆漆的夜。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眼神呆滞地盯着远处的黑色树丛。 那边厢,言柳的闺房中,媚儿正利索地收拾着残羹冷炙。言柳因为心情低落,晚膳只用了少许,随后,她独自坐在照台的铜镜前,愣愣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第一百四十七章 缺席 媚儿走到言柳的身后,低声问道:“小姐,该洗漱了。这段时日,小姐定是倦乏了,今晚便早些安置吧。” 言柳透过铜镜,目光落在了媚儿的发髻上,她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问道:“媚儿,你发间的金钗可真好看。” 媚儿闻言,惊慌地将玛瑙金钗从头上取下,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小姐,这是……大殿下送给你的,我方才戴着试试,后来就……忘了取下来。” 言柳淡淡笑着:“无妨。放到匣子里收好吧。” 媚儿低着头,将金钗收入匣子里。淡绿色的衣袖藏不住,露出一截白皙的腕臂,其上戴着一只碧绿色的玉镯,虽不夺目,却娴静好看。 郊游那几日,天刚刚亮就要晨起,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凌芷惜打算睡到日上三竿。谁知,天亮没多时,杏儿急匆匆地掀起床帏,摇了摇凌芷惜,唤道:“小姐,小姐,该晨起了。” “嗯?”凌芷惜极不情愿地睁开双眼,“晨起?为何要晨起啊?我好不容易才摆脱前几日的苦难,今日我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罢休!” 说罢,她转了个身,双眼一闭,打算再次进入梦乡。杏儿手足无措,站在床榻旁,只知愣愣地盯着。这时,绯樱端着洗漱的盆匆匆走了过来,扯着大嗓门喊道:“小姐,你怎地还不晨起?今日可是要去太学的!” 凌芷惜猛地从榻上坐起,瞬时间清醒了不少:“今日要去太学?” “是啊,小姐难道忘了么?前段时日,因官家安排郊游,已然落了不少天的功课了。”绯樱说道,站在一旁的杏儿也跟着点了点头。 凌芷惜唉声叹气地从床榻上爬起,忙着洗漱、更衣,心情却已跌落至谷底,她心心念念的睡到自然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坐着凌府的软轿,一路上晃晃悠悠到了太学,凌芷惜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入了课室。 课室里异常的安静,即便有声,也只是细碎的窃窃私语。凌芷惜怪异地环顾四周,发现中间的桌案旁坐着一个鲜少出现的身影,他高大魁梧,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如墨汁般乌黑,头顶处一绺随意挽了一个发髻,潇洒不羁。 凌芷惜兴高采烈地奔到他身旁,轻轻唤了声:“阿卿,今日你怎地来了?” “闲来无事,忽然想起可来太学受教。”三皇子赵玉卿淡淡说道。 “这样啊……”凌芷惜旁若无人地坐到他身旁,悄悄问道,“阿卿,前几日郊游,你可有看上哪家姑娘?” 赵玉卿茫然地望着凌芷惜,并未接她的话。 凌芷惜偷偷笑了几声,又说道:“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姐,记得要先下手为强,再不行,还有我可以帮你呢!你有需求便说与我听,我去探探她的口风。” 赵玉卿愣怔了一瞬,倏地拿起桌上的毛颖,用笔尾轻轻敲了下凌芷惜的头,低声说道:“别乱说。” 凌芷惜对他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像正午的金乌,挂在苍穹之上,根深蒂固。 二人对望着,凌芷惜忽闻身旁的私语声愈发大了,她不禁抬眸看去,只见聂霜白一小步一小步从门口挪了进来。 凌芷惜的目光在聂霜白身上定格,她今日格外反常,身着藕粉色的广袖齐胸曳地襦裙,其上的绣纹繁复,裙子的款式也颇为保守,与她往日里款式简洁的常服截然不同。 再细细打量,平日里素颜的聂霜白还略施了粉黛,淡淡的脂粉涂在面颊上,为她平添了几分娇羞。鲜红色的口脂遮盖了她的飒爽凌厉,却没来由得多了一些俗气。凌芷惜皱了皱眉,不知该不该点破。 薛老夫子捧着书册进了课室,聂霜白赶忙放快了脚步,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方一坐下,她的目光便不自觉地寻到了薛晚舟,久久不肯离去。 凌芷惜东张西望,寻着顾曼君的身影,真是奇怪,她向来是个守时的人,今日怎地迟到了?还是说,她是压根不打算来了? 凌芷惜向赵玉卿的身旁挪了挪,低声问道:“阿卿,顾曼君今日为何没来太学?你消息那么灵通,有没有听闻……” “从未听闻。”凌芷惜还未说完,赵玉卿便匆匆打断了她的询问。 凌芷惜撇了撇嘴,一抬眸恰巧撞上薛夫子不悦的眼神。凌芷惜心下一慌,糟了,被薛夫子发现授课时开小差,可又要挨罚了。 然而,薛夫子淡淡地瞥了一眼赵玉卿,随即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旁处,仿佛并未捉到凌芷惜的把柄。 凌芷惜诧异地盯着薛夫子的背影,安心地抚了抚胸口,又偷偷对赵玉卿说道:“方才……我和你闲话被薛夫子看见了。可是,薛夫子竟然并未点破,还免了责罚,真是奇了怪了。” “奇了怪了?”赵玉卿的嘴角微动,转头望着她,“你说话的方式……嗯……很特别。” 凌芷惜吐了吐舌头,连忙收回目光,看向书卷。每次和赵玉卿在一起,总让她没来由的舒心,以至于不小心说漏了嘴,自己却未察觉。 薛夫子讲解了一段文章之后,连连咳嗽了起来。一旁的小书童担忧地提醒道:“老爷,该回后院吃药了。” 薛夫子搁下书卷,点了点头,对一众太学生说道:“你们在此温书,差不多就回去吧。老夫先回后院了。” 太学生们皆起身,对薛夫子行礼。待到薛夫子离开之后,课室倏然间变得人声鼎沸。 唐梓茹率先起身,踱步至聂霜白身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姐呀,怎么从前一直未见过呢?” 不远处的钱静姝冷哼了一声,接茬道:“不就是聂将军府里的千金么?平日里一副男子的扮相,今日不知怎地,变得这般娇滴滴了。真是让我看不顺眼啊!” 聂霜白的脸颊变得青一块白一块,她气得站起身,对着钱静姝和唐梓茹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有病吧,我怎么穿,关你们什么事?难道我选哪件衣裙,还要问过你们么?你们是谁呀,我娘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喜欢是剂苦药 佟秀秀见状,也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聂霜白的肩头,劝说道:“霜白,你这样可不行。薛晚舟喜欢的是温婉的女子,你这样大吵大嚷的,只会让薛晚舟厌烦的。” 佟秀秀话音未落,一直在认真温书的薛晚舟忽地抬起头,转身看向聂霜白,脸上尽是尴尬的神色。聂霜白幽幽地看了薛晚舟一眼,随即猛然推开佟秀秀的手,气急败坏地说道:“佟秀秀,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你可知读书人多爱惜自己的名誉,你这样对薛公子太过分了!” 佟秀秀白了聂霜白一眼,不屑地说道:“聂霜白,你自己喜欢薛晚舟,却不敢承认?这和你平日里所说的敢爱敢恨可不一样啊!有本事的话,你就当着这么多太学生的面,承认自己喜欢薛晚舟。” 聂霜白涨红了脸,仿佛涂了过多的胭脂一般,将她原本清秀的面容遮盖。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一滴留下。 聂霜白环顾四周,唐梓茹、钱静姝、田菱儿、佟秀秀,她们一个个不怀好意地盯着她,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这让她突然之间有些战栗,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惧怕。 突然,一只手勾上了聂霜白的肩,暖暖的声音飘入聂霜白的耳内:“喜欢是发自内心的情感,你们一个个逼着霜白,是不是太过分了?” 佟秀秀冷着脸说道:“逼着聂霜白?分明就是她喜欢薛晚舟,我只是让她直面内心罢了。” “且不说霜白到底喜不喜欢薛晚舟,她喜欢谁,心中知晓即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直面内心,并非想帮她,而是你哗众取宠的一种手段。”凌芷惜义正言辞的说道,“喜欢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和你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烦请佟小姐管好自己,莫要无缘无故去骚扰旁人。” 佟秀秀厌恶地盯着凌芷惜,随手拿起一旁桌案上的书卷,向地上掷去,同时,口中骂道:“你的意思是,全都是我的错了?” “那不然呢?”凌芷惜也毫不示弱地问道。 佟秀秀“哼”了一声,指着唐梓茹和钱静姝,说道:“明明是她们先开始说的,你怎么不去寻她们的麻烦,偏偏要针对我?” 钱静姝见佟秀秀用手指着自己,不悦地上前道:“我可没逼聂霜白说喜欢薛晚舟。我只是觉得,她这一身装扮,看起来忒别扭了。倒是你,逼得人家快要哭鼻子,这点你得承认吧,可别拉我们做替死鬼。”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闹得不可开交,“聂霜白”、“薛晚舟”的名字时不时出现,惹得聂霜白频频向薛晚舟看去。 薛晚舟始终红着脸,低着头,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忽然,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以从未有过的洪亮声音说道:“你们够了!玩笑话也该有个度吧?” 说完这句话,薛晚舟匆匆收拾了东西,拂袖而去。聂霜白魂不守舍地看着他离开课室,心中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佟秀秀见状,娇笑着说道:“聂霜白,你的情郎都跑了,还不快去追人家?” “佟秀秀,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凌芷惜斥责道。 聂霜白终于被佟秀秀的一句话戳中了心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向后院跑去。凌芷惜放心不下聂霜白,也跟了出去。 出了课室,聂霜白寻了一块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石头坐下,手背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泪水,整张脸的红色胭脂糊成了一团。凌芷惜小心翼翼地蹲在她脚旁,掏出自己的锦帕,递了过去。 聂霜白淡淡地看了凌芷惜一眼,犹豫了片刻,才接过她的锦帕。她使劲地擤了一把鼻涕, 急喘着气,道:“她们也太过分了,成日里不是针对你,就是针对我,下一个是不是要针对顾曼君了?” “不管她们针对谁,都不过是一些无聊的闲话。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妨怕她们说难听的话。有些话呀,一笑而过吧。”凌芷惜轻轻拍了拍聂霜白的膝盖,安慰道。 聂霜白的眼泪干了许多,只不过脸上的胭脂水粉全花了,看上去滑稽可笑。凌芷惜拿过锦帕,为她轻轻擦拭着脸颊,清秀的五官渐渐又现了形。 “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呢?”聂霜白嘟着嘴,“我只是不甘心。堂堂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竟被她们欺负到如斯田地。” “风水轮流转,没有谁可以一直嚣张下去的。”凌芷惜左顾右盼了一番,低声说道,“我们先要明哲保身,待到日后抓住了她们的把柄,再慢慢反击回去,让她们根本无力还击。” 聂霜白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嗯,还是芷惜明白。我们就照你说的做。” 两个人相视一笑,聂霜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犹豫地开口:“芷惜,你觉得,我今日这一身打扮如何?是真的如她们所说的那般不堪么?” 凌芷惜笑着摇头,道:“小傻瓜,你这身打扮倒是不难看,只不过……不适合罢了。” “不适合?”聂霜白的双眉微蹙,脸上泛起了悲伤的情绪。“唉,看来我和薛晚舟着实是没缘分。他喜欢温婉的女子,我却半点儿关系也沾不上。” 凌芷惜起身,坐到了聂霜白的身旁,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霜白,你就是你,没必要为了什么人而敛起自己的锋芒。若是你用遮遮掩掩的方式得到了薛公子的心,日后相处,久而久之也会渐渐路出马脚。况且,你愿意一辈子被温婉的假象束缚么?那么,你便不是你,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薛公子又怎会爱着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聂霜白点了点头,情绪仍旧低落。 凌芷惜继续说道:“霜白,做你自己就好了。不管是不是薛公子,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被你的真性情吸引,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说得没错。”二人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了一把浑厚的男声,惊得她们连忙扭头,三皇子赵玉卿和薛晚舟竟站在她们的身后。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见已是陌路人 薛晚舟的脸色极不自然,他的目光方一触碰到聂霜白的泪目,立刻挪到了旁处,双手也不知该如何摆放。 聂霜白看见薛晚舟,也是心慌意乱,她赶忙朝凌芷惜的身旁挪了挪,和她紧紧贴在一起,以安抚自己惴惴不安的情绪。 赵玉卿走到凌芷惜的面前,轻声说道:“那边有一处风景不错,凌小姐可否赏脸和我去走走?” 凌芷惜立刻明白了赵玉卿的意图,她爽快地点点头,起身欲走。 聂霜白见凌芷惜要离开,连忙一手拽住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芷惜,你别走……” 凌芷惜对其使了个眼色,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薛晚舟,随即转身,和赵玉卿一同向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 “薛晚舟打算和霜白说些什么?”凌芷惜好奇地看向赵玉卿。 “不知。但遇见这种事,有说清楚的必要。”赵玉卿淡淡说道。 凌芷惜思索了片刻,双眼笑成了两弯小月芽儿:“这并非薛晚舟的本意吧?其实,是你把薛晚舟找来的。” “我确是找过他,而他也正有此意。有些话,开诚布公的说,好过藏着掖着,相互猜疑。”赵玉卿说道。 凌芷惜偷偷向聂霜白和薛晚舟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两个人扭扭捏捏地相视站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猜,薛晚舟会接受聂霜白么?”凌芷惜担忧地看向赵玉卿。 赵玉卿的目光落在葱绿色的树叶上,阳光流淌过叶脉,一片小小的生命也变得生机蓬勃。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为何要猜测这种事?” 凌芷惜闻言,接不上话了,赵玉卿确实不是会回答这种问题的人,这样问,只会自讨没趣罢了。 赵玉卿见凌芷惜的神色有异,顿了顿,连忙说道:“呃,那你认为呢?” “咦?”凌芷惜抬头,撞入赵玉卿深邃的黑眸之中,原本幽深若寒潭的眸子闪烁着银色的光波,“你是让我猜么?” 赵玉卿有些腼腆地垂头,轻轻“嗯”了一声。 凌芷惜笑逐颜开,说道:“霜白是个好姑娘,薛公子是个明理人,他们俩若能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我猜呀,薛公子会接受霜白的,毕竟,女追男,隔层纱嘛!” “女追男?”赵玉卿疑惑地看着凌芷惜,“你还真是大胆豪放。” 凌芷惜愣怔地看着赵玉卿,不知他的话到底是褒赞还是嘲讽。她撇了撇嘴,再将目光移至聂霜白和薛晚舟,却见聂霜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石头上,眼神呆滞。 “咦?薛公子怎地不见了?”凌芷惜向聂霜白走去。 聂霜白抬起头,看见凌芷惜走来,立刻起身,扑了上来。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原本极力压制,不让其流下。在看见凌芷惜之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把凌芷惜的衣襟沾湿了一片。 “白白,到底发生何事了?”凌芷惜不明就里地看着哭得伤心的聂霜白,手足无措。愣怔了一瞬之后,才想起要为聂霜白拭去眼泪,而锦帕却已脏了,她只能用手背胡乱地为聂霜白擦着泪珠。“薛公子怎地走了?” 这时,赵玉卿也踱步至此,他见聂霜白哭得伤心,心中早已一切了然。他在这里,反倒成为了两个人说心事的阻隔,索性提出:“我先走了。” 凌芷惜对其挥了挥手,又全身心地投入对聂霜白的安抚中。聂霜白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凌芷惜的疑问,遂哽咽着答道:“他……不喜欢我。” 凌芷惜呆在了原地,恍惚了片刻,才醒转:“什么?他是这样说的?” 聂霜白难过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他并未说得如此直白,只是说……” 聂霜白说到一半,低下头搓了搓双手,神情很是无助。她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对凌芷 惜坦诚相向:“芷惜,薛公子说,男子汉大丈夫当先立业再成家。他一心扑在读书上,为的是写出官家欣赏的文章,从而获得功名,走上仕途。他还说,他的爷爷薛老先生最是遗憾离开朝堂,以至于薛家逐渐没落,他要为爷爷争口气。” “看来,薛公子确是一位有志气的男儿。”凌芷惜口上这样说,心中却默默叹了口气。男人发展事业和拥有爱情并不矛盾,并非接受了聂霜白之后,薛晚舟便不可再读书得功名了。他这样说,无异于是找个借口。 聂霜白苦涩地说道:“我理解他的心思,也想支持他重振家业。只是,我的心还是觉得痛。芷惜,你说,我会不会再也遇不上喜欢的男子了,或者说,我喜欢的男子都不会喜欢我呢?” 凌芷惜坐在她身旁,揽住她的肩头,劝慰道:“别瞎说啊白白,这世间的男子千千万万,一个不喜欢,不代表其他人不喜欢。你是个好姑娘,率性又真诚,懂得欣赏的人自然会靠近。来日方长,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聂霜白握住凌芷惜的手,赤诚地注目着她:“我曾以为我不会有朋友,爹爹平日里顾不上管我,我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然而,我遇见了你和曼君,之后的每一日都鲜活多了。就像你和曼君会走进我的生活,那个我等着的男子也会走进来的,对么?” 凌芷惜用力地点了点头,反握住聂霜白的手,答道:“是,你一定会等来一个和你两情相悦的男子。到时候,你们恩爱非常,可别忘了我和曼君呀!” 聂霜白终于破涕为笑,还“嗤嗤”地笑了好一阵子,突然,她微蹙起眉头,疑惑地问道:“曼君今日没来,到底发生何事了?” “先前外出郊游太过疲劳,兴许只是偶染风寒,在家歇息呢!”凌芷惜说道,“明天若是她还未来,我们再去顾府拜访。” 翌日,凌芷惜因为心中惦记着顾曼君,特意早起去往太学,连绯樱都觉得不可思议:“小姐,从未见过你如此上进,该不会又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鬼主意吧?” 第一百五十章 私奔 凌芷惜掀起轿帘,对绯樱吐了吐舌头,说道:“才没有呢!你们呀,我不想读书的时候,成日里劝我用功。现下好了,我勤奋早起,又怀疑我的意图,你们可真难伺候!” 到了太学,聂霜白已然坐在了书案旁,她穿回了属于自己的衣裙,低着头,认认真真地读着书卷。薛晚舟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两个人仿佛毫不相识,俨然是陌生人的样子。 凌芷惜记得,出游之前,聂霜白几乎日日有问题向薛晚舟求教,她的笑容从嘴角溢出,喜悦之色半分也遮掩不住。凌芷惜突然感到有丝黯然,她踱步至聂霜白身旁的空位,一声不吭地坐下。 聂霜白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向凌芷惜望去,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芷惜,你来了。” “嗯,我以为你在专心读书,便没有打扰你。”凌芷惜说道。 聂霜白叹了口气,说道:“我终归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再认真,也无用。方才不过是装装样子,你一过来,我就察觉了。” 凌芷惜轻轻拍了拍聂霜白的肩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惆怅萦绕着她,显而易见,而周围的人却说不得、碰不得,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咦,曼君今日也不来了么?”聂霜白嘟囔道。 正在这时,一脸憔悴的顾曼君走入了课室,凌芷惜和聂霜白激动地朝她挥挥手,而她却始终低着头,什么也没看见。 佟秀秀见到顾曼君,一反常态地走上前,嘘寒问暖道:“顾曼君,昨日怎地未见你来太学呀?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么?” 顾曼君闻言,抬起头,微蹙着两道弯弯的秀眉,答道:“身体有些微不适,昨日便没来太学。多谢佟姑娘关心。” 顾曼君说罢,正欲绕开佟秀秀,走到凌芷惜身旁的空位去,却又被佟秀秀一手拦下。顾曼君诧异地看着佟秀秀,却见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嘲讽:“顾曼君,你这话说得太虚假了吧?敢问你得了什么病,可有请郎中去瞧瞧?” 凌芷惜见佟秀秀又缠着顾曼君不放,连带着昨日欺侮聂霜白的份儿,起身呵斥道:“佟秀秀,你是不是成日里闲得慌,一定要找个人来泻火?昨日是聂霜白,今日是顾曼君,之后的每一日,是不是都得要祸害一个人?” 佟秀秀翻了个白眼,说道:“凌芷惜,我懒得和你吵,你最好别落了什么把柄在我手上。我告诉你们,别看顾曼君成日里一副清冷的模样,实际上最是恬不知耻,她曾经与人私奔过,却被男的抛弃了。” 佟秀秀话音未落,课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原本在读书写字的太学生们皆停下了手中的事务,纷纷看向顾曼君,眼神中尽是探究之色。顾曼君的身子一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凌芷惜身旁的空位坐下,贝齿紧咬着下唇,脸色愈发苍白。 凌芷惜颇为恼火,径直走到佟秀秀的身前,大声责怪道:“佟秀秀,姑娘家的清白是何等重要,你却如此随意地泼脏水,难道不怕遭报应么?曼君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绝对做不出你口中所说的事,你分明是嫉妒她,便恶意中伤她。佟秀秀,我先前只以为你是任性妄为,现在看来,你原来是心肠歹毒!” 佟秀秀被凌芷惜激怒,继续说道:“我可不是造谣生事,到底真相是什么,你们不是顾曼君的好姐妹么,不妨去问问她吧!我们佟家最擅长搜集情报,这些关于顾曼君的事绝不会出错。”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些声音渐渐传入了顾曼君的耳中。 “没想到顾曼君竟然是这种人,和外男私奔,那她以后还怎样嫁出去啊?” “真是不要脸,成日里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任何人的架子,却做出这么恬不知耻的事情。她应该被关在家里,省得污了我们的眼睛。” 凌芷惜的心中腾起了火焰,她正要开口怒骂佟秀秀,却见佟芝芸抢先一步说道:“秀秀,别多嘴!” 佟秀秀不甘心地扭头看向佟芝芸,支支吾吾地说道:“堂姐,我……我说得是事实呀!这种女人的伪善面目,难道不该戳穿么?堂姐,你为何总是……总是不愿站在我这边?” 佟芝芸瞪了佟秀秀一眼,说道:“你怎地知道事情的真相?说什么擅长搜集情报,皆是你信口开河,胡乱琢磨的。快向顾姑娘道歉,求得她的原谅。” 佟秀秀失望地看着佟芝芸,扬声说道:“我才不会向这个不要脸的女子低头!她做错了,就得承担后果,我要让她身败名裂!” 凌芷惜忍无可忍,她一脸严肃地转身,对着所有太学生说道:“即便是和人私奔了,又如何呢?你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一个女子和她所爱的人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却因为种种阻挠而不能在一起。在这种困境之下,不得已做出私奔的抉择,正是他们情深义重的体现,又有什么错呢?之后,私奔失败,被情郎抛弃,也不是女子的错,只能说她遇人不淑罢了。” 凌芷惜话音刚落,整个课室里竟鸦雀无声,她十分诧异,难道自己的几句话就镇住了先前聒噪看热闹的太学生们? 凌芷惜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薛晚舟,却见他拼命对自己使眼色。凌芷惜连忙扭过头去,发现薛夫子和五皇子赵玉珹不知何时出现于课室门口。薛夫子神情严肃,而赵玉珹的脸上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且意味深长地瞥了凌芷惜一眼。 “荒唐!”薛夫子捻着胡须,怒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不知廉耻地在太学大放厥词,这种影响极其恶劣!” 佟秀秀见凌芷惜被薛夫子 责骂,立刻又变得得意洋洋起来:“就是呢!瞧你说的那些话,一般姑娘家可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你会和顾曼君成为闺中密友,原是你二人都这般不知廉耻!” 第一百五十一章 撒狗粮 “啊!”佟秀秀刚说完最后一句话,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身手敏捷的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佟秀秀的身前,甩了她一个清脆悦耳的巴掌。 佟秀秀立刻尖声惊叫起来,聂霜白却不屑一顾地说道:“像你这种口臭的女子,教训起来只能用拳头,不然你压根不知道自己嘴巴臭,还要成天熏旁人。” “放肆!”薛夫子连忙制止,因气血上涌,连连咳嗽不止,“在太学里打闹,成何体统!” 佟秀秀见薛夫子为她撑腰,哭哭啼啼地挪到薛夫子身前,指着自己脸上的红肿,哭诉道:“薛夫子,你定要好好责罚聂霜白一番,她如此不讲礼数,若不罚,日后还要更嚣张!” 薛夫子神情凝重地瞥了佟秀秀一眼,说道:“别以为老夫年纪大了,就看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聂霜白固然不对,你也没要好到哪里去,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若论到惩戒,你俩得一起!” 佟秀秀楞在了原地,一时语塞,趁着这时,佟芝芸赶忙上前一步,打圆场:“薛夫子,全因家妹胡闹,与聂家姑娘发生了争执,若非她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那聂家姑娘也不会大打出手了。念在她们二人皆是初犯,薛夫子可否网开一面?” 薛夫子即便再耿直,也不会强硬到与当今权势滔天的佟家作对。再加上市井传闻,佟芝芸即将和五皇子赵玉珹成亲,而赵玉珹正在眼前,再怎么说,薛夫子也得给佟芝芸面子。 “罢了罢了,两位姑娘年纪尚轻,不明事理也属常事。日后需得慎言慎行,莫要再惹出麻烦来!”薛夫子摆了摆手,不想再理会二人。聂霜白和佟秀秀对视了一眼,各怀心事地回来了原先的位置。 五皇子赵玉珹若无其事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凌芷惜频频向他望去,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今日刮得是什么风,竟然把五皇子都刮来了。”一旁的聂霜白盯着痴傻的凌芷惜,喃喃自语道。 凌芷惜闻言,侧头看向聂霜白和顾曼君。聂霜白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仿佛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而顾曼君却双手紧攥着书卷,看似正全神贯注地读书,实则早就丢了魂,只剩下一个呆若木鸡的躯壳。 迟钝如聂霜白都看出了蹊跷,她摇了摇凌芷惜,悄声说道:“曼君这是怎么了?即便佟秀秀说的是真的,这和她昨日未来太学又有何干系,总不能是昨日私奔的吧?” “别乱说。”凌芷惜担忧地瞥了顾曼君一眼,她涣散的模样早已听不进二人的窃窃私语。“霜白,我问你一件事。” 聂霜白仿佛像是点了火的爆竹,立刻来了精神,她点了点头,神神秘秘地问道:“芷惜,你问什么,快说快说!” “若是真如佟秀秀所言,曼君曾和人私奔过,你会介意与她往来么?”凌芷惜神情凝重地询问聂霜白。 而聂霜白却一脸茫然地望着凌芷惜:“私奔怎么了?她是真心喜欢那个男子,才会出此下策,我不但不会瞧不起她,反而十分佩服她的勇气。” 凌芷惜欣慰地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好,我也不会因此而远离曼君,那我们三人便还是知交。” 薛夫子的病疾似乎并未得到缓解,文章说到了一半,咳得却愈发严重。在小书童的再三催促之下,薛夫子回了后院,留下一众太学生心不在焉地读着书卷。 佟秀秀对读书识字毫无兴致,她在案几前趴了一会儿,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堂姐正在全神贯注地记录着什么。趁着佟芝芸无暇顾及她,佟秀秀悄悄溜到了赵玉珹身旁,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表哥,你今日怎么这么有空来太学,政务不繁忙么?” 赵玉珹淡淡地瞥了佟秀秀一眼,并未答话。周围的太学生渐渐抬起头,目光聚集在佟秀秀的身上,而佟秀秀尴尬地立在原地,俨然一副受到冷遇的委屈模样。 佟秀秀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却又不甘心被一众太学生轻视,接二连三地说道:“表哥,不如今个中午一起去吃万福楼吧?自从品香楼火爆之后,百年老字号的万福楼就鲜少有人光顾,其实,他们家的菜品还挺不错的……” 赵玉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而是镇定自若地翻看着书卷。他的手指纤长而白皙,在日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金色柔光。他的周身皆笼罩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光环,即便是飞扬跋扈的佟秀秀,也不可奈何。 “表哥!”佟秀秀犹豫了半晌,终于一鼓作气,将赵玉珹手中的书卷抢走。她自以为是赵玉珹的表妹,总该能获得一些薄面,却没想到赵玉珹如此的冷淡,不由怒从心生。 赵玉珹抬头,眸光冷冷地落在满面通红的佟秀秀脸上。仿佛是剑刃上反射而出的寒光,佟秀秀倏尔感到脸颊有丝火辣辣的疼痛,与赵玉珹对视了一瞬,她便灭了气焰,不敢再说一句话。 “表哥,可否和我说说这篇文章?”一把柔和若清风的声音在二人间响起,佟秀秀扭头看向亭亭玉立的堂姐佟芝芸,连忙羞愧地躲到她的身后。 “好。”赵玉珹难得露出笑容,声音也柔缓了许多,看向佟芝芸的双眸里尽是宠溺。 凌芷惜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淡淡的若初生朝阳般的柔和笑容,刹那间点亮了灰蒙蒙的天地,而他的笑容却只是对着那一位女子,仅她而已。 佟芝芸顺势坐到了赵玉珹的身旁,与他一同探讨着书中的是非,两个人贴得那么近,亲昵得宛若一对新婚燕尔。 凌芷惜羡慕地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虽然只能瞧见他们的背影,却在脑海中想象出了二人眉来眼去、含情脉脉的场景。她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迫,令她喘不过气来。 一众太学生渐渐习以为常,原本坊间即有二人即将成亲的传闻,如今亲眼所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其中一位,正咬牙切齿地瞪着二人,妒火中烧。 她将手中的锦帕绞在了一起,翻来覆去地揉搓,胸口仿佛有一团蠢蠢欲动的火苗,无可抑制地窜来窜去。终于,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慨,向二人走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争风吃醋 钱静姝气急败坏地冲到赵玉珹身旁,指着佟芝芸的鼻子骂道:“佟芝芸,你和五殿下还未有正式的婚约,现下你急不可耐地贴上五殿下,似乎不合适吧?” 佟芝芸一脸无辜地望向钱静姝,柔声说道:“钱姑娘,你怕是误会我了,我只是向表哥请教不懂的地方,何来逾矩呢?” 周围的太学生又抬起了头,纷纷看起了热闹。一个是脾气暴躁、蛮横不知礼的钱静姝,一个是受人尊敬、端庄得体的佟芝芸,太学生们自然而然皆站在佟芝芸的一边,含沙射影地说着钱静姝的不是。 钱静姝早就对佟芝芸怀恨在心,虽说佟芝芸并未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却被她认定,是横亘在她和五皇子赵玉珹之间最大的阻碍。若是没有佟芝芸,五皇子赵玉珹一定会喜欢她的,钱静姝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佟芝芸,你少来这一套。总是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就是为了博得男人的同情,让普天之下的男人都对你生情么?”钱静姝气得言语也不过脑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口无遮拦。 佟芝芸委屈地红了眼眶,她起身对钱静姝说道:“钱姑娘,我真的不知哪里开罪了你,要受到你这般侮辱。” “侮辱?”钱静姝冷笑了一声,“这些都是你惯常的伎俩,怎能是我侮辱了你?” 佟芝芸懒得与钱静姝胡搅蛮缠下去,她深谙处世之道,知晓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吵闹,撕破了脸赢了对方,却输了脸面。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说出一些难听的话,只能让围观的人看了笑话。于是,佟芝芸绕过钱静姝,抱着书卷便离开了。 钱静姝还想拉住佟芝芸,与她继续纠缠一会儿。毕竟,赵玉珹不喜欢钱静姝,全都被她归咎于佟芝芸的存在,无论如何,逮到了这个机会,钱静姝就要将怒火发泄在佟芝芸的身上,让她不好过,至少是暂时不好过。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佟芝芸之时,赵玉珹骤然起身,冷冷开口:“钱静姝,你到底要如何?” “我要如何?”钱静姝一听到赵玉珹的声音,立刻忘了要找佟芝芸麻烦的事,她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地“啪嗒”落下,“我又能如何呢?我喜欢你,却无法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不甘心。” “拒绝你的话,我已说过无数次,你还想听么?”赵玉珹冷声答道。 钱静姝怔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醒转过来。赵玉珹向来对她冷淡,而她却始终抱有幻想。每次都忍不住要凑到他身前,恨不能将自己热乎乎的心挖出,亲手送上,而赵玉珹却每次都要将那颗心无情地击碎。 “为什么?”钱静姝十分委屈,连声音也喑哑了,“赵玉珹,你总是对我这般无情,看在我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稍微好一点儿,哪怕只有一点。” “即使没有佟芝芸,我也不会喜欢你。”赵玉珹直截了当地说道,“对你好有什么意义?我没有任何兴趣去做一些无谓的事。” 钱静姝的泪水夺眶而出,然而在一众太学生的面前,她绝不能丢了面子,想到这一点,她反而重燃了斗志。钱静姝果断地擦去了眼泪,对着赵玉珹嚷道:“赵玉珹,你以为我会放弃么?再冷的石头都能被捂暖,何妨一颗肉做的心呢?” 赵玉珹淡淡地瞥了钱静姝一眼,没有应答。反而是坐在不远处的佟秀秀说起了冷嘲热讽的话:“钱静姝,你的面皮还真是厚比城墙,太后她老人家从未教过你‘羞耻’二字怎么写么?” “住口!”佟芝芸强行将佟秀秀按回了座位,脸色十分难看。 平日里,佟芝芸始终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嘴角含笑,步履悠然,一颦一笑之间都恰到好处,仿佛是静谧深夜的白月光,只能仰望。不知是佟秀秀提及了太后,还是钱静姝的所为真的伤到了她,佟芝芸一改平日里的温婉平和,脸上面无表情,看上去竟有些不怒自威。 散学之后,凌芷惜没有立刻坐上软轿,而是和聂霜白步行了一段。顾曼君与二人随意打了声招呼,匆匆上了软轿,回顾府了。聂霜白和凌芷惜盯着那顶软轿渐行渐远,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曼君怕是要许多时日才能缓过来了。”凌芷惜无精打采地说道,“这些天,我们尽量不要提到今日发生的事,以免她听了伤心。” “嗯。”聂霜白点了点头,“不过一个多时辰,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那个钱静姝也是胆大,敢公然挑衅佟家,虽说她的背后是太后,可是钱家到底是落没了。” 凌芷惜连连叹气,说道:“其实,钱静姝也挺可怜的,那么用心地喜欢一个人,却始终得不到一点回应。”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只能自求多福了。”聂霜白被触及了心事,语气立刻深沉了下来,原本一双乌黑透亮的明眸,仿佛成了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二人闲话了几句,在分岔路口道别。之后一连几天,太学里变得格外平静,先前常常阴阳怪气的唐梓茹也变得异常平静。顾曼君仍旧照常来太学识文断字,只是变得更加内敛,连凌芷惜和聂霜白都无法与她说上几句。 趁着薛夫子不在,聂霜白悄悄对凌芷惜说道:“芷惜,你有没有发现,近日太学的气氛十分诡异?” “嗯,大家好似都极力压制着自己,能少说就少说。是近来发生何事了么?”凌芷惜奇怪地感慨道。 聂霜白思忖了许久,才皱着眉头,对凌芷惜说道:“你爹回去没说么?朝堂上出事了……” “出事了?”凌芷惜震惊地看着聂霜白,摇了摇头,“我爹未提过只言片语。到底出什么事了?” “所以……三殿下和五殿下这些天都未曾出现过。”聂霜白神神秘秘地对凌芷惜说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破院结义 凌芷惜焦虑地拽了拽头发,好奇地盯着聂霜白:“到底什么事呀?” 聂霜白对凌芷惜使了一个眼色,趁人不注意之时,偷溜去后院里。紧接着,凌芷惜也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无人注意到二人的怪异举动,才偷偷摸摸地跟了出去。 “白白,到底是何事?”凌芷惜开门见山地问道。 “嘘!”聂霜白立刻紧张起来,她拉着凌芷惜躲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悄声说道,“这事情可不能张扬,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了。我们就躲在这里,小声说吧。” 凌芷惜跟着聂霜白蹲了下去,二人被繁盛的灌木丛遮挡得严严实实,即便有人从旁经过,也不会知晓其中藏了人。这时,聂霜白才缓缓道来:“前段时日,官家在朝堂上发了一通火,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太常卿钱大人软禁在了皇城里,至今还未放出来。” “莫须有的罪名?”凌芷惜突然想起了什么,背后突然阴风恻恻。 聂霜白撇了撇嘴,说道:“朝堂上的事儿,我全然不清楚,只听爹爹说,官家恼火钱大人去喝花酒,败坏了太后娘家的名声。然而,众所周知,钱大人惧内,怎会去喝花酒呢?” “分明就是有人给官家吹了耳旁风,官家才拿钱家下手的。”凌芷惜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不外乎说明了两个事实,一是钱家真的落没了,即便是太后,也没了力挽狂澜的能力;二是,佟贵妃的野心愈来愈大,她要通过官家的这次举动昭告世人,谁也别想欺负到佟家的头上。” “那……”聂霜白担忧地看了凌芷惜一眼,“我们日后可不能得罪佟家了。但,我们得罪佟秀秀的还少么?她那种小心眼的性子,早晚要对我们下手的。” 凌芷惜思虑了片刻,说道:“佟芝芸还算一个知分寸的人,我们只要不针对她,就不会被佟家盯上。而佟秀秀在佟家并非举足轻重的人物,想必也造不出大风大浪。” 聂霜白仰慕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芷惜,原来你和曼君一样聪明,先前只知曼君擅长分析,而忽略了你。有了你这一句,我倒是安心多了。平日里,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佟芝芸我从未有过交集,大不了日后我离佟秀秀远一点,尽量与她少点发生冲突。” 凌芷惜抿着唇,淡淡说道:“可是……钱大人一事未免也过分了些。钱静姝只不过说了几句任性的话,五殿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她的,佟芝芸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聂霜白叹了口气,说道:“女人心,海底针。我们根本看不清佟芝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哪一天就得罪了她。” “咦?”一阵脚步声传来,凌芷惜透过灌木丛的枝叶缝隙向外望去,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曼君?” 聂霜白拨开树丛,果真看见顾曼君在后院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她和凌芷惜一并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曼君,你在找什么?” 顾曼君闻声转了过来,面色不悦地盯着二人,有些责怪地说道:“你们怎地偷偷跑出来了?是打算瞒着我说什么悄悄话?”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以为……你心情不好,不愿去理会其他事的。”聂霜白低着头,难为情地说道。 凌芷惜上前一步,拉住顾曼君的手臂说道:“曼君,你能想到外出寻我们,便是恢复了大半。在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我们更加珍惜你的友情,日后我们三个就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顾曼君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你们当真不介意佟秀秀说的那些话?” 聂霜白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们不介意,且不说那是风言风语,就算你真的曾做过那样的事,也是遇人不淑,也是为了心中的赤诚。我们只会羡慕你的勇气。” 顾曼君的眼眶渐渐泛红,声音也哽咽了:“多谢,没想到你们竟会如此。其实,我并非一个在意流言蜚语的人,只要身边还有信得过的三两知己,我就宽慰许多。” 三人对视一笑,聂霜白拉住顾曼君的衣袖,将她带入了灌木丛中,凌芷惜也跟着钻了进去。三人蹲在茂密的枝叶里,头上是微微晃动的绿色,还有几缕散落而下的淡淡日光。 “钱静姝冒犯了佟芝芸,紧接着,太常卿钱大人就被弹劾了?”顾曼君若有所思地说着,“这……也太过分了吧。钱静姝并未威胁到佟芝芸的地位,佟家如此的作为简直是仗势欺人了。” 凌芷惜说道:“杀鸡儆猴,佟家是打算震慑朝堂,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若是得罪了佟家,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小事,也难辞其咎。” 顾曼君扯下一片绿叶,将其撕得粉碎,恼火地丢在了地上:“佟秀秀着实可恶,而且她们家的势力十分强大,已经能够达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了。先前,佟秀秀说漏了嘴,从她的话中可以推断,佟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情报网,他们所掌握的情报,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聂霜白瞪大了双眼,心中的恐惧感逐渐蔓延:“佟家这么厉害,我们不就像蝼蚁一般,轻而易举被碾死了么?” 顾曼君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所以……你们万万不可被卷入皇室争斗,离那些皇子远一些,也算是为保护各自的家族尽一份绵薄之力了。” 三人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凌芷惜才缓缓开口道:“别说这些伤感的话题了。我们只要明哲保身,剑刃就不会指向我们的。说点开心的事吧,既然我们三个人如此投机,不如结义金兰,如何?” 听完顾曼君的话,聂霜白也抢着说道:“是啊,能够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结义虽然只是一个仪式,但从此以后,我们可就真的绑在一起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段时日的不痛快立刻被一扫而光,心情畅快得像澄澈的蓝天,一行鸟儿飞过,留下清脆的啼鸣。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说出你的秘密 翌日,散学之后,顾曼君、凌芷惜和聂霜白溜到了后院,四处寻找可以结拜的地方。 “不如……我们去那个落败的院子?”聂霜白突然想起上次的小院子,今日的阳光有些烈,那个小院恰好有一方阴凉,又鲜少有人经过,是个结拜的好地方。 凌芷惜和顾曼君也赞成,三人匆匆走去了那个小院。小院的门未落锁,只是轻轻掩上,凌芷惜推开一扇“咯吱”作响的木门,三人鱼贯而入。 “我带了三瓶酒,一人一瓶,喝了这‘桃花雪’,从今往后,我们三人便是胜似手足的姐妹!”凌芷惜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了三瓶白瓷罐装的桃花雪,方一揭开酒封,浓郁的酒香四溢,弥漫了整个小院。 “一瓶都要喝了么?我可是一小杯就会醉倒的人。”顾曼君不胜酒力,只闻了闻酒香,便有微醺之感。 “浅尝辄止,结拜需有酒,但至于喝多少,全凭心情。”凌芷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三人躲在大树的荫蔽之下,手捧着圆圆的酒罐子,就地跪了下来。凌芷惜说道:“我凌芷惜……” “聂霜白……” “顾曼君……” “三人愿在今日结义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日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说罢,抿了一口手中的桃花雪。聂霜白酒量大,喝了一大口,仍旧毫无反应。而凌芷惜和顾曼君不胜酒力,只尝了一小口,便脸颊通红,仿佛含羞待放的红红花骨朵儿。 “只是喝一口酒就完成了结拜,也太简单了。”聂霜白感慨道。 “那你说该如何?”凌芷惜红着脸,问道。 聂霜白从地上爬起,兴奋地说道:“既然我们三人是姐妹了,就该每人说出一个秘密,互相保密。这样,我们才算是交心的姐妹呀!” 凌芷惜拼命地点了点头,说道:“嗯,秘密藏在心里,其实是一件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们互相为对方保密,也算是一种守护了。曼君,你觉得如何?” 顾曼君思索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愿意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交给你们来守护。” 聂霜白坐到了凌芷惜身旁,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却不知该谁先开口。沉默了良久,聂霜白嘻嘻笑着说:“既然是我提议的,那我先说吧。” 顾曼君和凌芷惜专注地看着聂霜白,等待着她的下文。聂霜白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其实并非聂将军的亲生女儿。” “什么?”凌芷惜和顾曼君颇为震惊地感慨。 聂霜白仰头,往嘴中灌了一大口酒,装着胆子说道:“我爹从未娶过妻子,因此对外说,我是他与一个乡下姑娘生下的孩子。我娘生下我之后,遂气血不足而亡,之后,他带着我回到了京城。” 凌芷惜想了想,细声说道:“是,聂将军是这样说的。” “可是,这并非是实情。”聂霜白认真地看着凌芷惜和顾曼君,眸中闪过一丝伤感,“我出生在一个边陲村庄,当时那里发生了战事,村里死了很多人,也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就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聂将军发现了我,他可怜我孤苦无依,而他又恰好无儿无女,便带我回了京城,像亲生女儿一般将我养大。 我爹,聂将军,他从未养过儿女,也从未有人提点,加上他又忙于军中事务,对我也就疏于管教。我从小没有父母的关怀,亦没有兄弟姐妹和玩伴,为了引起府上众人的瞩目,我只能变着法子在外惹祸。惹祸之后,京城百姓对我怨声载道,传到了爹爹耳中,他就将我关在家中,苦练功夫。 我很崇拜爹爹,他告诉我,一定要练好一身功夫,长大之后,便可亲手惩恶扬善,也算是为我父母报仇的另一种方式了。每一次爹爹严肃又认真地教我功夫,都让我感到欢欣鼓舞很长一段时日,这是我寂寞生命里的光,我甚至幻想要嫁给一个像爹爹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那……三殿下倒是挺合适的。”凌芷惜打趣道。 聂霜白撇了撇嘴,说道:“我……其实也并非没有想过啊。只不过,他和爹爹太像了,每次靠近他,总觉得周身有一种强大的压迫力,让我有些喘不过气。后来,我才明白,这种崇拜演变不成男女之情,他总让我想起爹爹,我总不能……呃……” “也对,不然你抱着他的时候,仿佛是抱着聂将军,想想就可怕,更何妨……”凌芷惜接话道。 聂霜白满脸涨得通红,她挥起拳头,向凌芷惜砸去,而凌芷惜一个鱼跃挺身,跳了起来。二人你追我赶,在院子里奔跑嬉闹了好一会儿。 “哎,你们到底说不说了?”顾曼君对着二人嚷嚷,聂霜白和凌芷惜才停下了打闹,坐回了顾曼君的身旁。 “白白,你现在喜欢的人是薛晚舟,他可是一点儿也不像聂将军。”凌芷惜说道。 聂霜白嘟着嘴,说道:“我不懂呀,薛晚舟确是一点儿也不像爹爹,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不过,我先前喜欢的郭汝阳,也一丁点儿不似爹爹呀!” “郭汝阳?那个名震京城的伶人么?”顾曼君好奇地问道,“霜白的感情经历还挺丰富呀!” 聂霜白又红了脸,连忙辩解道:“这次可不一样了。对郭汝阳,我可没有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的。那时,我还追着他去了男子澡堂,就是在那里结识了芷惜。” “呃……过去的事还是别提了吧。”凌芷惜摆了摆手,扯出了一丝苦笑。 “我说完了,该谁了?”聂霜白心情很好,眉眼间流露出笑意。 顾曼君悠悠举起手,小声说道:“我先来吧。”说完这句话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 了顿,才缓缓开口:“两年前,我曾对一个穷书生动过心。当时,我与他一见如故,他常常 写信给我,我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天南海北、天上地下,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他都知晓。 那时的我困在顾府,每逢佳节方能出门,而他用一支笔,带我走过山川,趟过河流,看过这 世间数不清的美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 预言 我崇拜他,亦钟情于他。没多久,我便沦陷了。然而,他只是一个穷书生,没有功名,没有地位,我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起初,我只是想他陪在我的身边,常常信笺往来,渐渐地,我变得愈发贪心,开始不顾一切地渴望能和他在一起。就在那个时候,我和他通信被爹爹察觉,爹爹没收了他寄来的信,亦把我禁足于房间,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许久得不到他的消息,我相思成疾,茶饭不思。我娘担心我的身体,便带我外出上香,祈求顾府上下平安顺利。借着这个机会,我与丫鬟来了一招苦肉计,以肚子痛为藉口,与那书生见了一面。我和他约好,三日之后的子时在京城的某处相会,之后两人一起离开京城。三日之后,我如约去到指定的地点,他……” 聂霜白焦急地询问道:“他怎样了?是反悔了么,还是退缩了?” “反悔和退缩是一个意思吧?”凌芷惜笑话聂霜白的措辞。 “去去去,别打岔,我要听曼君说故事呢!”聂霜白气鼓鼓地说道。 顾曼君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等到他,却等来了我的父亲。” “什么?”凌芷惜和聂霜白异口同声地感慨道。 顾曼君苦涩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爹说,他压根没打算和我私奔,而是将这件事知会了他。我爹问他什么企图,他说,只要给他五十两银子,从此之后再也不会纠缠我,更不会将私奔之事胡乱说出去。自那之后,我爹将我禁足了一年,并总是拿出这件事对我冷嘲热讽,笑话我不懂识人。” “那……几日前,你为何没来太学?和私奔一事有干系么?”凌芷惜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曼君点了点头,说道:“前段时日,我们从皇家别宫回京,路上遇到了我爹和新科状元钟恕春,二人发生了一些争执。我遇见此事,便从中劝阻,却没曾想,让我爹爹更加恼火。回到顾家,我爹便将我禁足在房中,直到过了一天,才令我去到书房,训斥一番,此事才暂时告一段落。” 聂霜白挠了挠头,不明就里地问道:“可是……这和你私奔一事有何干系啊?” 凌芷惜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先前踏青的记忆片段,她拍了拍手,对顾曼君说道:“你曾经钟情的穷书生就是新科状元钟恕春吧!” 顾曼君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是。” “如今,他已不再是个穷书生,是当今圣上青眼有加的新科状元。这样一来,你们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吧?”凌芷惜问道。 顾曼君苦笑道:“可是……往日他对我始乱终弃,这份恨,我是绝然放不下的。” “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呢?”凌芷惜猜测道。 顾曼君摇了摇头,说道:“错了便是错了,即使是有苦衷,我也没法原谅他了。” 凌芷惜注视着顾曼君,只见她的眸中闪烁着些许晶莹,一缕忧愁萦绕在她的身侧,分明就是对钟恕春余情未了。“曼君,说实话,你还喜欢他么?” 顾曼君猛然抬头,看向凌芷惜,仿佛心中深埋了多时的记忆被连根刨出,令她疼痛不已。顾曼君紧咬着下唇,使劲地摇了摇头,眼眶红得像夕阳西下印染云朵的余晖。又过了片刻,她的情绪稍稍平复,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刻骨铭心的一段情,怎可能说忘就忘?” 聂霜白见不得哭哭啼啼的悲伤,她干脆推了凌芷惜一把,说道:“我和曼君都说了秘密,现在轮到你了。” 凌芷惜迟疑了一瞬,说道:“可是……我好像没什么秘密呀!喜欢五殿下的事,你们也知晓了,但碍于佟家的势力,我以后也不会再喜欢了。” 说到放弃对赵玉珹的喜欢,凌芷惜的心骤然缩紧,仿佛被紧紧地攥了一下,令她呼吸凝滞。然而,喜欢赵玉珹等于是与全世界为敌,而赵玉珹也毫不在意,既然如此,她又何苦坚持?索性放弃,也好了却了母亲的顾虑。 “喜欢这种事,哪能说放下就放下。若是真的轻而易举地拿起又放下,也不是发自真心的喜欢了吧?”顾曼君喃喃道。 聂霜白撇了撇嘴,又推了凌芷惜一把:“我不管,你今日定要说出个秘密来,不然,我和曼君岂不是亏了?” 顾曼君淡淡一笑,说道:“也不能算亏了。先前芷惜说了喜欢五殿下的事,也是秘密了。” 话虽如此,聂霜白却仍旧嘟着嘴,一脸的不痛快。凌芷惜伸手捏了捏聂霜白的脸颊,突 然神神秘秘地说道:“那……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不过……我怕吓到你们。” “吓到我们?”聂霜白不屑地说道,“我聂霜白行的正,坐的端,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就是编个鬼故事来吓唬我,也没用的。” 凌芷惜瞪了聂霜白一眼,说道:“我自己都怕鬼故事,还编造一个吓唬你们,你是不是傻呀?我要说的秘密,其实是……” “什么啊?别吞吞吐吐的,快说!”聂霜白催促道。 凌芷惜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其实……我……来自于许多年以后……” “什么?”这次,轮到聂霜白和顾曼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愣怔了一瞬,聂霜白立刻回 过味来,捧腹大笑道,“芷惜,你在说什么鬼话,逗我们玩儿也不必扯这么大一个谎吧。” 凌芷惜的脸上没有笑容,而是认真严肃地说道:“我没有逗你们玩,是真的。如果你们不相信,就当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顾曼君盯着凌芷惜仔细打量了许久,才问道:“芷惜,若你来自于许多年后,那你必然清楚玉朝之后会发生何事。”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灰心丧气地说道:“曼君,玉朝对我们而言只有残缺的记录,是个很神秘的国度。我只知,日后登上皇位的是五殿下,佟芝芸会戴上凤冠,母仪天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追求者 “什么?”聂霜白震惊地说道,“佟芝芸还真的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皇后,那他们佟家可要只手遮天了。唉,这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佟芝芸长得好看,又生在权势家族,表哥是未来皇上不说,还能当上皇后,这一生也太顺利了吧?” “那……若是让你和佟芝芸交换,你愿意么?”顾曼君问道。 聂霜白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才不要做佟芝芸呢!成天端着,束手束脚。我要过得逍遥自在,成日玩耍作乐,闲来无事就惩恶扬善,做一回女侠。” 三人笑成了一团,虽说顾曼君和聂霜白觉得凌芷惜来自于未来很是不可思议,但却也信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凌芷惜说道。 “这剩下的酒怎么办?”顾曼君晃了晃满满的酒瓶子,疑惑地问道。 凌芷惜接过酒瓶子,重新贴上酒封,对聂霜白和顾曼君说道:“我们在这儿挖个坑,把酒埋下去。日后寻了个好日子,再一起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聂霜白和顾曼君皆赞同不已,三人捡了扁扁的石头,用石头在土里挖了三个坑,随即把酒放了进去,又将土盖了回去。一切就绪之后,凌芷惜又用脚底在土上踩了踩,将地面踩平。 回到课室,三人原本打算收拾好东西,各回各家,却见薛夫子的小书童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嚷嚷道:“三位小姐,你们去哪里了,可是让我一顿好找!” “嗯?”聂霜白诧异不解地看向小书童,“我今日可没惹恼薛夫子,更别说罚抄文章了。” “哎哟,聂小姐,小的可不是因为这些事而来的。”小书童晃了晃脑袋,递来了三份邀请帖。 顾曼君接过邀请帖,翻开读道:“鄙人将于今晚在太学举办诗友会,以诗会友,望各位届时赏脸赴宴。钟恕春。” 小书童点点头,对三人说道:“新科状元钟恕春要在太学举办诗友会,薛夫子也受邀在列。若是三位小姐得闲,不妨今晚也来参加,小的把话带到了,至于小姐来不来,可与小的无关了。”交代完这些,小书童匆匆离开了课室。 “曼君,今晚你会来么?”凌芷惜看向顾曼君。 顾曼君捏着手中的请帖,秀眉紧蹙,她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会来的。到时,我和爹爹说,薛夫子举办了诗友会,以增进太学生们之间的情谊。若是日后问起来,你二人可别说漏嘴了。” 聂霜白打了个哈欠,说道:“啊?诗友会,我才不来呢!” 凌芷惜意味深长地看着聂霜白,巧言劝说:“霜白,这种诗友会,才子是必然会参加的,比如说薛公子……况且,我们来了这宴会,却未必要附庸风雅。这后院里可是埋了三瓶桃花雪,我们恰好有了把酒言欢的机会。” 聂霜白听到“酒”字,立刻涎水横流,她点了点头,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管他什么薛公子,喝酒才是我的最爱。那我们可约好了,一定要喝得尽兴,不醉不归!” 顾曼君轻笑了一声,说道:“好,不醉不归是定然的。只不过,我可是一口就倒了,到时候,你只能依靠芷惜陪你尽兴了。” 凌芷惜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我……我也不行的,今晚定是我和曼君早早睡了过去,只剩白白一个人自斟自酌。对月独饮,也别有一番风雅,哈哈!” 三人出了太学,上了软轿,朝着各自的方向去了。到了凌府,才刚刚迈入大门,凌芷惜便瞧见凌丹青立在门旁,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哥,你在这儿做甚?难不成是……等我么?”凌芷惜笑嘻嘻地问道。 凌丹青茫然地盯着凌芷惜一瞬,即刻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是啊,等你回来嘛!你可听说了,今晚太学有诗友会,可热闹了!” “我不仅听说了,还会去呢!”凌芷惜扬了扬手中的请帖,得意地说道。 凌丹青羡慕地看着凌芷惜手中的请帖,舔着脸问道:“芷惜好妹妹,你怎么这么厉害,竟然有请帖。你哥哥我也想去,不然……你带上我如何?” “带上你?”凌芷惜怪异地瞥了凌丹青一眼,“你不是向来不喜这种宴会么,怎地这次突然要参加了?是不是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呀!” 凌丹青骤然收起了笑脸,环顾四下,随即将凌芷惜拉到了花园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芷惜妹妹,其实,不是我要去参加……” “不是你?”凌芷惜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肯定是凌芷芙又为难你了,对不对?” 凌丹青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今日,言姑娘和我说话了,她问我可否待她去参加今晚的诗友会。那……言姑娘第一次开口求我帮忙,无论如何,我也要帮她的,是吧?” 凌芷惜的笑容僵在了嘴边,竟然是言柳让凌丹青带她去诗友会,那是不是表示大皇子赵玉潼今晚也会参加这个宴会呢?那么,赵玉珹会来么? 凌芷惜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她思忖了片刻,今晚人多眼杂,若是言柳贸然与赵玉潼相会,难保不会被旁人察觉。若是有心之人造谣生事,那言柳的声誉即会受到威胁,凌芷惜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丹青哥哥,今晚的宴会,一张请帖只能进一个人。我也想帮表姐,但我真的……爱莫能助了。”凌芷惜惋惜地说道。 凌丹青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答道:“那……言姑娘会很失望吧。芷惜妹妹,若是我今晚带她去逛逛舟桥夜市,她会开心么?” 凌芷惜对他眨了眨眼,说道:“不妨一试呀!丹青哥哥,你既英俊潇洒,又风趣幽默,若是你出手,我表姐没理由不为你倾倒的。” 对于言柳喜欢赵玉潼一事,凌芷惜始终心怀疑虑,而凌丹青适时表露出对言柳的喜爱,正中凌芷惜下怀。她看着凌丹青欣喜若狂地离开,不由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七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天色已黑,京城的街道上却毫无冷清的迹象。为了躲避熙熙攘攘的人群,轿夫只能左摇右晃,坐在轿厢里的凌芷惜双手用力地撑在两侧,稍有不慎,就有整个人滚出轿子、出尽洋相的危险。 终于到了太学,凌芷惜匆匆从轿子里钻了出来,对着草丛干呕了一阵。之后,她转过身,瞪着几个轿夫,埋怨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专业的啊?这软轿晃的我要吐了。再差一点,我就要从轿子里滚出来了,你们知道不?” 领头的轿夫赶忙弯腰道歉:“三小姐,今晚街上的人着实是多呀!小的们让三小姐不舒爽,该罚!该罚!” 凌芷惜看着轿夫一脸的苦相,不由消了气,遂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本小姐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入了太学,聂霜白和顾曼君早早便到了,课室里的书案被摆成了一圈,中间留出了一大片的空地。书案上摆了文房四宝以及饮酒的器具。书案边上站了许多文人墨客,众人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而聂霜白和顾曼君却选了一处安静的角落,等着凌芷惜的到来。 “芷惜,这边!”聂霜白眼尖,一下就发现了凌芷惜,立即举起手摇了摇衣袖。 凌芷惜飞奔而去,正要开口说话。正在这时,一个书生扮相的翩翩公子跨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文人。 书案边围聚的文人转头望见那翩翩公子,立刻鱼跃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或恭维或嘘寒问暖:“状元郎别来无恙。早该再办一场诗友会,让我们领略一下状元郎的风采。” “哦,原来这就是钟恕春。”聂霜白闻言,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恕春看,口中喃喃,“他和薛公子还真是很不一样。虽说都是读书人,可这个钟恕春的身上却有着一种桀骜不驯的气势。” 凌芷惜听聂霜白这么一说,也对钟恕春感兴趣起来,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只见钟恕春此时丰神俊逸,嘴角斜斜一笑,有些不羁,却又有着一些正义凛然,两种不同风格的气质在他身上竟然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这个钟恕春,果然是状元郎的命相。若非我见过赵家三兄弟,定也要被他迷了魂魄。”凌芷惜故意戳了戳顾曼君,打趣道。 顾曼君红了脸,低下头,不言不语。然而,令凌芷惜诧异的是,在场诸位,除了她们三个女子,其余皆为男子,太学里的其他世家千金,竟然没有一个到场。 钟恕春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三人,他对一众文人说了几句,独身踱步至三人身旁,温柔地说道:“三位姑娘来了,寻个位置坐下吧。” 顾曼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断然拒绝:“多谢状元郎的盛情相邀,不过,我三人只是借了状元郎的邀请作了幌子,还请状元郎莫要误会。”说罢,顾曼君一手拽着一个,径直向太学的后院走去。 凌芷惜一边走,一边回头去瞧钟恕春。他嘴角含笑,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顾曼君对他而言,只是一位寻常家的姑娘,不带有半点特殊的情分。 凌芷惜还未琢磨明白,三人便进了埋酒的落魄小院。本是闷燥的夏日,这小院里却时而凉风习习,让凌芷惜有种诡异之感。 顾曼君将院门掩上,聂霜白便迫不及待地奔到埋酒之处,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动手刨起了土。凌芷惜和顾曼君也上前帮忙,一边刨土,凌芷惜一边问道:“曼君,方才,你的语气是不是太冷淡了。” 顾曼君苦笑着道:“他和我早就没了纠葛。你看他脸上挂着笑,实则也冷淡得很,毫无波澜。” 原来顾曼君也发现了这一点,凌芷惜在心中暗暗感慨,最令人伤痛的是,你还在爱着那个人,却发现他早就对你失去了任何关心的情绪。 聂霜白刚把酒从土里刨出,就被顾曼君一把抢了过去,揭开酒封,仰头将酒灌了下去。凌芷惜和聂霜白在一旁劝她少喝点,而顾曼君却自顾自地喝完了一大罐,脸颊瞬间涨得通红。顾曼君半眯着眼,呵出浓浓的酒气,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溢出:“我真的憋了好久,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抽泣几声,也觉得自己矫情,毕竟那个男人已经抛弃我了,我凭什么要为他流泪呢? 可我真的好难受,这种心痛的感觉从未有人理解过。我的生活本来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他走入了我的生活,带来了春风、鸟语、花香、鱼跃,让我的生活有了生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是,他突然离开了,带走了一切,我的生活再次回到了一潭死水的状态。 仿佛只是回到了最初的生活形态,我为何会止不住地难受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念完这句诗之后,顾曼君突然闭上了双眼,晕倒在了地上。聂霜白吓得上前推了几下,而顾曼君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一脸的满足。 “曼君喝多了,让她睡一会吧。看她的样子,大约是做了一场好梦。”凌芷惜说道。 聂霜白点了点头,随即捧起一罐酒,与凌芷惜碰了碰瓷瓶,猛灌了一口。凌芷惜见状,劝说道:“小心着喝,慢慢来,不着急。” 聂霜白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说道:“芷惜,我们三个还真是同病相怜啊!你看,我喜欢薛晚舟却求而不得,曼君被钟恕春抛弃,而她却依旧惦念着他,而你呢,喜欢五殿下,也遭到了冷遇。恐怕我们的遭遇太相似了,才能成为好姐妹吧!” 凌芷惜抿了一口酒,说道:“风水轮流转,现下我们三人的际遇坎坷,不代表日后也会惨淡。也许,到了明天,一切又都会不一样了呢?人总要想开点,始终沉浸在悲伤里,看什么都是苦涩的。” 聂霜白又灌了一大口,指着凌芷惜说道:“哎呀,芷惜,你喝酒不够爽快。看看人家曼君,一下干了一罐,女中豪杰!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梦一场 凌芷惜被逼无奈,只好也灌了一大口。浓浓的酒味在她的口中、鼻腔中游走,渐渐有了微醺之感,连眼前的聂霜白也变成了好几个,让凌芷惜有些分不清本尊。 “芷惜啊,你真是擅长安慰人,说得好像明日就要时来运转了,我好期待啊!”聂霜白冷不防地大吼了一声,吓得凌芷惜抖了抖。 突然,小院的木板门发出一声“咯吱”,凌芷惜扭过头去看,却并未瞧见什么:“霜白,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门。” “可能是狸猫钻了出去吧?”聂霜白晕晕乎乎地说道,方才趁着凌芷惜说话间,她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反正不会是什么脏东西,你若是不信,姐们给你去看看!” 说罢,聂霜白颤颤巍巍地起身,摇晃着走到门口,拉开一条小缝,向外望去。过了片刻,聂霜白骤然转过身,惊呼了一声:“啊!有人!”紧接着,她又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凌芷惜身前,放声大笑起来。 “白白,你看到旁人了?”凌芷惜诧异地瞥了木门一眼,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向聂霜白询问道。 聂霜白指着酒罐子,嘟着嘴说道:“你喝呀,芷惜,不能就我一个人喝啊!我要见识你的真性情,给我放开了喝!”说罢,她自己又仰头喝了一大口。 凌芷惜再次举起酒罐子,喂了自己一大口,随即追问道:“到底看见谁了呀?” 聂霜白拍着手大笑道:“哈哈,芷惜,方才我在门口看见五殿下了!” “五殿下?”凌芷惜大吃一惊,她赶忙奔至院门处,一把拉开一扇木板门,发现门外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根本就没有人,骗人!” 聂霜白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骗你啊,方才确是有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门外,我一开门,那个白色身影就匆匆飘走了!肯定是……五殿下啊!” 凌芷惜叹了口气,低头说道:“五殿下和佟姑娘是真的恩爱非常,今日见他们卿卿我我的模样,我的心里可是酸溜溜的呢!” “酸溜溜?直接上去拉住五殿下,给他一个吻,让他晕头转向。哈哈哈!”聂霜白手足舞蹈地说道,说罢又灌了一口。 凌芷惜懒得搭她的醉酒胡话,她只觉得心里有些阻塞,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她捧起酒罐子,猛地喝了两口,呛得自己直咳嗽。 聂霜白听见凌芷惜呛得咳嗽,不由开心地大笑,笑着笑着,“咚”地一声仰倒在地,不再出声。不一会儿,均匀的打鼾声响起,原是聂霜白醉了酒,睡着了。 凌芷惜也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整张脸发烫,身上忽冷忽热变换不停。不一会儿,她又觉得头重脚轻,残存的意识支撑着她四下寻找一个可以小憩一会儿的地方。 突然,小院的木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个白色身影端站于门口。凌芷惜转过身去,只见白色的月光若瀑布般泻下,为来人织了一件华贵的锦袍。来者身披月华色光芒织就的衣裳,璀璨夺目地踱步入了小院,渐渐走到了凌芷惜的身旁。 凌芷惜抬着头,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来者,她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眸中是毫无保留的欢喜与爱慕。“你怎么会在这儿?是我酒喝多了,产生幻象了吧?” 凌芷惜忍不住伸出手,向着男子的地方触碰了一下,那男子迅速闪避,而凌芷惜的手只得落了空。凌芷惜喃喃自语:“什么都未碰到,这个人是假的,肯定是我喝多了,凭空想象出了一个赵玉珹。” 出现在凌芷惜眼前、披着月华的男子只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句话也未说,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凌芷惜碰了钉子,已然不信这个幻象是真人,但她又忍不住去看他,恨不能要将他俊美的模样刻入眼底。 突然,凌芷惜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赵玉珹的幻影嚷嚷道:“你为何要喜欢佟芝芸?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喜欢你的呀,而你的眼中从来没看见过我!呜呜,可我心中总是惦记着你,给你留了好大一片空地!” 幻影歪着头看向她,似乎觉得她说的话可笑,笑容变得愈发真实。 凌芷惜叹了口气,绕着幻影跑跑又跳跳地说道:“五殿下,你和佟家小姐关系真好。我见你们有说有笑的,心里不知怎地,就酸溜溜的。” 幻影一动不动地站在中间,目光却随着凌芷惜而转动。凌芷惜闹腾了一会儿,头愈发昏胀,索性又坐了下来,想换个舒适的姿势大睡一场。她指着幻影说道:“我要去睡一会了,实在太困,没法子和你聊下去了。以后吧,五殿下,你若是想找个人陪你谈心,你就来找我!” 凌芷惜迷迷糊糊地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没听见那幻影淡淡开口道:“好,一言为定。” 醉酒之后,仿佛梦境也变得格外旖旎。凌芷惜本来睡在一块硬邦邦、冷冰冰的大石之上,她却晕乎乎地感受到有人将她轻轻抱起,搁在了一个软绵绵的怀抱之中。那人身上的气息有股凛冽的寒梅香气,他的心脏跳动得快速而有力。 凌芷惜被圈在了怀中,仿佛身旁有一个巨大的火炉,暖烘烘的,甚至还有一点烫。凌芷惜快活地“哼”了一声,越睡越香甜。 不知睡了多久,凌芷惜突然感到身上那股子温柔消失了,她又倚在了硬邦邦、冷冰冰的大石头上,于是,她忽然惊醒了。醒来之后,绯樱和杏儿担忧地站在她身旁,齐齐唤道:“小姐,你没事吧?怎地赴宴以诗会友,却醉在了这个小院里。若不是薛家的小厮来通知,我们压根找不到小姐!” 凌芷惜抬眸一瞧,顾曼君和聂霜白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她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并吩咐杏儿和绯樱将顾曼君和聂霜白扶起,交由他们家的随行丫鬟带回去。 凌芷惜留恋地看了一眼小院,脑海中那场模模糊糊的梦境总是不经意地闪现出一些片段。一袭白衣、凛冽的寒梅香气和一个炽热的怀抱,都让凌芷惜魂牵梦萦。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课走神 “小姐,怎么还不走呀?”绯樱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凌芷惜,唤了一声。 凌芷惜恍然清醒过来,对着绯樱傻笑,跟在她们身后走了。 回到凌府,已是深夜。凌芷惜和绯樱、杏儿匆匆向寝房走去,明日还要去太学,得早些安置才好。走到一处树影重叠之地,凌丹青冷不丁地跳了出来,吓得绯樱和杏儿尖叫连连。 原本凌芷惜还很淡然,被绯樱和杏儿的叫声吓着,她也跟着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啊!什么鬼东西!” 凌丹青拍了拍凌芷惜的头,好笑地说道:“是你哥,我啊!” 凌芷惜这才回过神来,她见凌丹青的眉眼之间透露出一股惆怅,便挥手屏退了绯樱和杏儿:“说吧,找我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凌丹青挠了挠头,苦涩地说道,“就是想找你倾诉下心事。” “看你这副不开心的模样,是不是遇到难事了?”凌芷惜上下打量着凌丹青,俏皮地问道,“今日约表姐外出,不顺利吧?我猜呀,你定是闷得很,和她一路无话,让她不开心了。” 凌丹青叹了口气,哀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凌芷惜:“别提了,她压根没同意和我出去逛舟桥夜市。” “嗯?”凌芷惜诧异地看着凌丹青。 “我下午去找了她,和她说没法子带她去诗友会。她的脸色骤然变了,之后一直对我很冷淡。我邀她一同出游,她直接拒绝了,后来用晚膳都未出房门。”凌丹青难过地说道。 凌芷惜搓了搓手,面露难色:“表姐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么?” 凌丹青苦恼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表姐会不会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又或是我太差劲了,让她看都懒得看一眼?” 凌芷惜拍了拍凌丹青的肩头,说道:“怎么会呢?你可是玉树临风,凌府第一美男子,我若非你妹妹,也会喜欢你的。丹青哥哥,你平日里最自信了,怎么到了表姐这里,反而怂了呢?” 凌丹青听了凌芷惜的夸赞,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轻轻撩了一下额前发,眉飞色舞地说道:“那是,我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迷倒了无数姑娘。怎么到你表姐这儿,我就怂了呢?” 凌芷惜笑着揶揄道:“最英俊的丹青哥哥,你只要多花点心思在表姐身上,一定能抱得美人归的。千万不能放弃哦,慢慢来,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 凌丹青连连点头,眼中充盈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凌芷惜站在一旁,用衣袖掩住嘴,偷偷地笑着。她当然清楚,言柳是因为心中惦念着大皇子赵玉潼才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凌丹青。然而,她并不认为言柳和赵玉潼在一起十分合适,若是凌丹青能扭回言柳的心意,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翌日,凌芷惜因为前天晚上饮了些酒,晨起艰难,洗漱、用膳始终昏昏沉沉的,较之平日出门足足晚了一炷香工夫。她急匆匆赶至太学,薛夫子已然迈入了课室,她连忙一溜烟地钻了进去,找了个空空无人的书案前坐下。 薛夫子清了清嗓子,别有用意地瞥了凌芷惜一眼,随即开口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勤奋方能补拙,若是愚笨,还不知早起用功,那便是荒废了时光。” 凌芷惜对薛夫子的话拼命点头表示赞成,并对其挤出了一丝笑容。薛夫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懒得再说些什么。 趁着薛夫子转过身,背对着一众太学生摇头晃脑地诵起了诗文,凌芷惜的目光也开始四处游荡。斜前方一个白色身影立刻吸引了她的目光,那宛若仙人的身姿不正是五皇子赵玉珹么!咦,他今日怎地有空来太学的?凌芷惜想起昨晚的梦,脸颊顿时升起了一抹绯红。 凌芷惜已全然无心听讲,脑海中尽是赵玉珹的身影,他笑的样子,沉默的样子,冷淡的样子,一幕幕在凌芷惜的脑海中不停转换,像走马灯一般闪过。想着想着,凌芷惜渐渐忘了自己身于何处,她的思绪停留在昨晚的梦中,那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在他眼前笑得温柔,真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想到这里,凌芷惜从身上掏出了一只画眉的螺子黛,在面前铺好的雪白的纸张上画起了画来。 之前在现实世界中,凌芷惜曾学过一段时间素描,虽说不是天赋异禀,却也能画得入木三分。 她一面偷偷打量着赵玉珹的侧颜,一面想象着梦中的景象,手中的螺子黛婉若游龙,在如雪的纸张上肆意地飞舞。 待到薛夫子诵完了诗文,凌芷惜的素描也成了形。画中的赵玉珹五官精致如玉刻,衣袂飘飘,仙人般的气质,跃然纸上。 凌芷惜的目光被画像深深地吸引,她在心中暗自感慨,以后就算长久见不到赵玉珹,能看着他的画像,就已心满意足了。想到这一点,她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一片阴影投到了她的画像之上,凌芷惜还未回过神来,一张布满老茧的手掌径直伸了过来,夺走了她面前的画像。凌芷惜紧张地抬起头,正对上薛夫子严厉的眼神,刹那间,她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薛夫子拿着画像,静静地看着,半晌未发一言。凌芷惜的心突突直跳,她画了五皇子赵玉珹,这事情若是被佟家的人知晓,那她凌家很可能面临与钱家相仿的遭遇,父亲凌哲也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而罪魁祸首就是她,凌芷惜! 凌芷惜后悔不迭,她怎么能在太学之上放肆地画五皇子赵玉珹呢?真是一时脑热,做了冲动之举,这下可好了,骑虎难下,搞不好她喜欢赵玉珹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凌芷惜,你方才走神就是在画画?”薛夫子沧桑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凌芷惜惊慌失措,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怯怯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章 碎裂成片 “嗯……这幅画倒是画得不错,你用什么画的?”薛夫子继续问道。 凌芷惜拿出螺子黛,在薛夫子的眼前晃了晃:“回夫子的话,就是用这个。” 薛夫子捻了捻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说道:“凌芷惜,你果然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一个螺子黛竟能将五殿下画得如此神似,老夫也不得不佩服。” “五殿下?原来凌芷惜画得是五殿下啊!”太学生们听了薛夫子的话,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凌芷惜为何会画五殿下,莫非她也喜欢五殿下?” “可惜了,五殿下喜欢的是佟小姐,她凌芷惜没这个福分。” “我倒觉得凌芷惜挺好看的,只是真心错付了,可惜可惜啊!” “我看她倒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她是什么身份,也敢肖想五殿下么?” 太学生们的闲话嗡嗡传入凌芷惜的耳中,好似一直被苍蝇纠缠,挥之不去,令凌芷惜烦躁不安。 薛夫子看了一会儿,将画像归还,并厉声说道:“画是好画,只不过,画的不是时候。罚你课后将老夫诵读的文章抄三遍,明日交上来。” 凌芷惜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接受薛夫子的惩罚,而一众太学生却哄堂大笑起来,仿佛她就是一个笑话。 散学之后,一众太学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凌芷惜,你是不是喜欢五殿下啊?厉害啊你,佟小姐的未婚夫都敢抢!” 田菱儿拉着钱静姝挤到了凌芷惜的身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凌芷惜,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这个干瘪的身材,也想当上皇子妃,真是个笑话!” 田菱儿说罢,恭维地看了眼钱静姝,原本以为会说到钱静姝心里去,却没曾想,钱静姝只是黑着脸瞥了凌芷惜一眼,冷冷说了声:“别痴心妄想了。”随后,她便转身离开了课室。田菱儿对凌芷惜扬了扬下巴,匆匆去追赶钱静姝去了。 凌芷惜守着画像,耳中皆是嘈杂的羞辱声,烦不胜烦。聂霜白被一众太学生挡在了外围,她奋力拨开人群,挤到了凌芷惜身旁,大声嚷嚷道:“你们这些人,若是无聊得紧,就去勾栏瓦肆寻乐子,做甚来找芷惜的麻烦?喜欢一个人有错么,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吧?” 顾曼君本是跟在聂霜白身后,却被人群隔断,好不容易钻了进来,便听到了聂霜白愤恨的声音。她连忙扯了扯聂霜白的衣袖,小声劝阻:“霜白,这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怎么着,也不能承认芷惜是喜欢五殿下的。” 随即,顾曼君抬起头,看向太学生说道:“你们怎知这画像上的人物是五殿下呢?这只是芷惜凭着自己想象,信手涂画而来,与五殿下沾不着半点干系……” 顾曼君话音未落,佟秀秀也过来凑热闹了。一众太学生看见佟秀秀,连忙给她让出了一条路,佟秀秀趾高气扬地说道:“凌芷惜这画着实不错,一眼便知画得是我表哥。顾曼君,还真是难为你了,睁眼说瞎话也要帮着凌芷惜弯曲事实。明明喜欢我表哥,还要藏着掖着,我还真是瞧不起你啊!” 说罢,佟秀秀仰头大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原本交头接耳的太学生立刻安静了下来,自动分成了两拨,中间留下了一条宽敞的过道。原来,五皇子赵玉珹也被该话题吸引而来,他缓缓踱步至凌芷惜身旁,拿起她面前的画像,仔细地端详起来。 佟秀秀指了指画像,讨好地说道:“表哥,你看,虽说她的技艺还不够精湛,未能描绘出你的神韵,倒也是有三分像的。” 赵玉珹抬眸,冷冷地盯着凌芷惜,令她周身骤然萦绕着一股阴凉。凌芷惜的心跳个不停,杂乱无章,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在百骸经脉之间游走,她连忙挪开目光,不敢再去触碰赵玉珹的双眼。 “画得不怎么样。”赵玉珹清冷的声音扬起,随即他纤长好看的手指捏住了画像,迅速将其撕了个粉碎。凌芷惜目瞪口呆地看着赵玉珹将一堆碎纸片扔在了她的眼前,她的心疼痛无比,这好歹也是她的一番心血,他怎么能说撕碎就撕碎,甚至还未经过她的应允? “你……”凌芷惜正欲张开质问,赵玉珹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 “凌芷惜,既然来了太学,就该把心思放在赏文之上。你的这些花花心思,我压根看不上,我是绝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的,无趣的女人。”赵玉珹的声音比寒冬腊月的北风还要冷,飘过凌芷惜的耳旁,好似小刀掠过肌肤,隐隐作痛。 “我……”凌芷惜还欲开口为自己辩护几句,而赵玉珹却再未看她一眼,便扬长而去。 一众太学生见五皇子赵玉珹离开,又将凌芷惜围得水泄不通,说起了风凉话:“凌芷惜被五殿下拒绝了,这真是姑娘家的颜面都丢光了!” 顾曼君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目光呆滞的凌芷惜,只能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而聂霜白反而干劲十足,只要有太学生开口说凌芷惜的不是,她便必然要吵回去,直到一众太学生被她骂得哑口无言,才纷纷散去。 “骂不过就跑咯,你们这群无知小儿,不仅笨得像猪,而且还窝囊。专门捡软柿子捏的东西,以为芷惜这么好欺负呀?她心情不好,有我替她撑腰,让你们能耐!读了圣贤书却还要说这些逼人走投无路的话,你们的心都是黑色的吧?肮脏、无耻、手段恶劣!说白了,就是不要脸,甚至连读书人的清高都抛却了!” 聂霜白没泄气,硬是追在太学生身后骂着,吓得他们一个个匆忙收拾好行李,蹿得比猴都快,赶忙冲出了课室。 静静的课室里只剩下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三人,凌芷惜呆坐在书案前,双眼无神地盯着撕得粉碎的画像,始终不发一言。聂霜白轻手轻脚地挪到了凌芷惜的身旁,用询问的目光投向顾曼君,而顾曼君亦摇了摇头,不知要如何挑起安慰凌芷惜的话题。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啊,互相伤害 过了半晌,凌芷惜小心翼翼地将画像的碎片用手围拢在一起。倏然,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对着面前的一堆碎片,用力一吹,雪白的碎纸片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在课室里回旋,好似正下着一场鹅毛大雪。 “呀!”聂霜白惊讶地叫出了声,双眼盯着那些飘舞的碎纸片,竟觉得有些梦幻。 紧接着,凌芷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了几声,她趴在书案上,将头埋在了手臂之间。她的肩膀不住地耸动着,而聂霜白和顾曼君只能听见浅浅的呜咽声。 顾曼君叹了口气,上前抚了抚凌芷惜的秀发,轻声安慰道:“芷惜,这世上好的男子多得是,何苦执着这一个人呢?” “是啊,他今日说了如此决绝的话,若是我,反而死了这条心了。”聂霜白也说道。 凌芷惜抬起头,脸颊上皆是泪痕:“我不仅仅是伤心这个。我是气我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在薛夫子的课上画赵玉珹,还被捉了包,呜呜!这下可好了,佟贵妃若是在官家耳边吹了风,我们凌家也得有麻烦了!” 聂霜白和顾曼君对视了一眼,眉头渐渐深锁了起来。顾曼君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说道:“也许……凌大人的地位不同于钱大人,官家未必就会给凌大人使绊子。你先别想这么多,出了事再想法子,再不济,还有三殿下可以帮你啊!” “三殿下……”凌芷惜喃喃自语,呆滞的目光飘到了远处,仿佛看到了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姿。 顾曼君和聂霜白始终陪在凌芷惜身旁,悉心安抚她。 顾家的侍婢在太学外等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进了课室:“小姐,差不多到午膳时间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呀?” 凌芷惜对顾曼君点了点头,旋即对她和聂霜白说道:“多谢你们陪着我。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吧?” “那你呢?怎地还不回呀?”聂霜白问道。 凌芷惜低着头,淡淡说道:“放心吧,我没事的。就是想在这儿多坐一会儿,一会你们出去,帮我和绯樱、杏儿说一声,让她们别着急。” “啊?”聂霜白不知凌芷惜到底要做什么,因而对她颇为担心,“芷惜,这太学有什么好多坐一会儿的。你先回去用午膳,大不了午后我再陪你去勾栏瓦肆寻乐子。我是只要有好玩的,自然就会心情舒坦了,若是再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简直快活赛神仙!” 顾曼君扯了扯顾曼君的衣袖,轻声说道:“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么?好了,既然芷惜想在这儿多坐一会儿,我们就先回吧。让她一个人静静,反而更容易理清楚头绪。” 顾曼君拖着聂霜白的手,将她拉出了课室。临走前,聂霜白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心中酸涩不忍。 凌芷惜独自一人坐在课室里,眼中皆是空荡荡的冷清。她索性起身,踱步至后院,在花草树木之间游走、穿行。走着走着,她竟不知不觉又到了那个落败的小院。 看着轻轻掩上的破旧木门,凌芷惜触景生情,心中涌起了酸楚。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场景,与梦中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竟让她难以分辨孰真孰假。 一行泪水从凌芷惜的脸颊滑落,她的悲伤并非源自于赵玉珹的冷酷无情,而是对自己十分恼火。若不是她沉沦于昨夜的梦境中,她又怎么会意乱神迷,在薛夫子的课上画起了赵玉珹的像来? 如今,她对赵玉珹的爱慕之情人尽皆知,很快又会传遍大街小巷,最后传入父亲凌哲也和母亲言品兰的耳中。到时候,她定是又免不了一番责骂了。 正在凌芷惜想得入迷之时,木门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歌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这女子的声音虽沙哑低沉,歌声却饱满而深情,让凌芷惜觉得异常好听。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想去一探到底是何人的歌声,遂推门而入。 “谁?”院中的女子见有人闯入,立刻止住了歌声,扭头向门口看去。 凌芷惜盯着院中的女子,有些震惊,只见这女子一身黑衣,头戴黑色纱巾,正是先前遇到的薛夫子的小女儿薛丹。 “抱歉,打扰了,你是薛小姐吧?” 薛丹露在外面的一对丹凤眼不屑地扫过凌芷惜,冷声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咦,怎么,薛小姐认识我?”凌芷惜诧异地问道。 “今日之后,你的名字可不是如雷贯耳了么?”薛丹“哈哈”大笑了起来,沙哑的嗓音格外刺耳。 凌芷惜一时面红耳赤,原来薛丹也听说了今日在学堂里的事情。她尴尬地退后了几步,正欲从小院里退出去,薛丹沙哑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凌姑娘,我劝你莫要打五殿下的主意,可别闹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笑话。” 今日,凌芷惜受尽了嘲讽,本想来小院坐坐,散散心,却没曾想又遇到一个阴阳怪气的主,她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反驳道:“薛小姐,我好似从未得罪过你,为何你要把话说得如此难听?你倒是说说,我哪点差了,竟要被你奚落为癞蛤蟆?” 薛丹冷哼一声,起身走到凌芷惜的身旁,狭长的双目含着凌厉的目光,嚣张地在凌芷惜周身扫荡。打量了片刻,薛丹摇了摇头说道:“为何我说你是癞蛤蟆,你不如自己找面镜子照一照。既没有倾城的容貌,也没有过人的才华,身材更是一马平川,你哪一点能吸引五殿下呀?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也是好心,才提醒你的。” 凌芷惜冷静地回望着薛丹,说道:“薛小姐,若你是以貌取人,认为我配不上五殿下,那么你呢,岂不是更加不配?” 薛丹本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听了凌芷惜的话,突然勃然大怒:“臭丫头,你说什么呢?你别含沙射影的,是想说我丑么?” 凌芷惜见戳中了薛丹的痛处,心中有些不忍,连忙辩驳道:“是你先说的,我才那样说。算了,我们莫要互相伤害了,我先向你道歉,你也向我道歉,我们便和解,如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树上挂着心事 “和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薛丹骤然间变得狂躁不已,她撕扯着沙哑的嗓音,对着凌芷惜大吼,“对,我是丑,你们都要侮辱我,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说罢,薛丹一个箭步冲到凌芷惜眼前,伸出手猛地一推,将猝不及防的凌芷惜推倒在地。紧接着,她又将屋外伸入小院的枝杈狠狠拽了一把,掷在了地上,用脚奋力地践踏着。一边踏着,薛丹的口中还连连骂道:“我让你们瞧不起我,说我不配。我薛丹若不是家门不幸,怎会落得此种下场?” 凌芷惜愁苦地坐在地上,看薛丹疯疯癫癫地折腾了许久。终于,薛丹把精力耗尽,气喘吁吁地冲出了小院,临走前,她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凌芷惜一眼。 凌芷惜觉得胸口有些堵塞,这个薛丹,脾气如此暴躁,说翻脸就翻脸,让她实在招架不住。毕竟,薛丹也是可怜人,若非她口中遇到的变故,她也不会毁了容,孤零零地将自己囚禁在薛家的后院中。 凌芷惜叹了口气,从地上灰溜溜地爬了起来,心中暗暗提醒自己,日后遇到薛丹,定要离她远远的,省得又触痛了她的心事,无缘无故挨打挨骂。 正在凌芷惜拍打着罗裙上的灰尘之时,小院的木板门又“咯吱”地响了起来。凌芷惜立刻警惕地看向门口,可别是薛丹又回来找她麻烦了。 然而,出现在小院门口的却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斯文少年。他看了凌芷惜一眼,腼腆地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呀?” 凌芷惜盯着那个少年看了许久,也没有半点印象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如果她不认识这位少年,他又为何会知晓,自己是“凌姑娘”呢?怕不是也听说了那个传闻吧,想到这里,凌芷惜的心凉了半截。 糟了,母亲肯定也听说了此事,不然,干脆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避过了这阵子的风头,再回凌府吧? 就在凌芷惜胡思乱想之时,那少年又开口了:“凌姑娘,你没事吧?” 凌芷惜突然回过神来,她对那少年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我没事的,只是想在这儿坐坐。” 少年点了点头,又问道:“凌姑娘,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何以见得?”凌芷惜打了个哈哈,问道。 那少年搓了搓手,走到了小院里,抬头望向伸进院里的大树枝干,上面挂着一个个红红绿绿的锦囊,瞧上去又好看又怪异。 “小生每次心情不好,便会来这里坐坐。凌姑娘,你看到那些锦囊了么?” 凌芷惜顺着那少年的手指,看向挂在大树枝杈上一个个精美的锦囊。先前她来小院的时候,就对这些锦囊产生过好奇的情绪,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来询问。这次,刚好碰到这位少年,看他主动提起了锦囊的事儿,兴许他会知晓呢? “这些锦囊虽说好看,却很是奇怪,为何会挂在这个地方呢?”凌芷惜看着少年,问道。 少年对凌芷惜笑着说道:“这些锦囊都是太学里的学生挂上去的。凌姑娘,你也清楚的吧,人有时候会遇到心情郁结之时,而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却不便与外人道也。但是,人却又渴望恰逢知己来安慰几句。于是,有太学生想出了这样的一个主意,把心里话藏在锦囊里,挂在枝杈上。若是有缘人摘下了锦囊,又安慰了写锦囊的人,而两人却互相不知晓身份,这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 凌芷惜仰着脖子,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锦囊。夏风随意吹过,那些锦囊随风摇摆,很是美轮美奂。“那……我也可以写些话藏在锦囊里么?” 那少年点了点头,对凌芷惜说道:“挂在树杈上的锦囊已然有主了,不过,有没有人回应他们的心事就另当别论了。凌姑娘也想一试?” 凌芷惜怅惘地看了一眼锦囊,又将目光转向那少年,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少年见凌芷惜突然问了他的名姓,连忙挠了挠头,说道:“小生叫姚知,也是太学生,和凌姑娘一同上课的。凌姑娘,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么?” 凌芷惜搜索枯肠,仍旧未在脑海中记起姚知的音容相貌。他若是太学的学生,似乎毫不张扬,也许每日都坐在一个静静的角落,以至于他们都未曾发觉他的存在。 姚知见凌芷惜沉默着,担忧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说道:“凌姑娘,小生可是说错话了?” 凌芷惜连忙摇头,满怀歉疚地说道:“姚同学,真是抱歉,我对你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不过,这次之后,我就认识你了。” 姚知腼腆地红了脸,低下头说道:“凌姑娘不认识姚知也是常事。小生是承了薛夫子的情,才能破格入太学读书的。小生的父亲只是京畿县丞,幸得薛夫子赏识小生的勤奋好学,向官家举荐,小生才得以和诸位一同在此识文断字。”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她没想到眼前的姚知同学会如此实诚,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凌芷惜笑着说道:“身份并不重要,若非你有真才实学,薛夫子也不会向官家举荐你的。既然来了太学,大家皆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方才你说,我也能挂一个锦囊,是么?” 姚知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藕粉色的锦囊,递给了凌芷惜:“凌姑娘,这个锦囊给你,之中已塞好了纸条,你可将心里话尽数倾诉其中。嗯……凌姑娘别担心,我绝不会看你的锦囊。” 凌芷惜犹豫了一瞬,接过姚知递过来的锦囊,在手中把玩了一阵。这个锦囊绣工精美,用料讲究,实在不像是一个京畿县丞之子能够买得起的。凌芷惜狐疑地看了姚知一眼,问道:“姚知,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姚知仿佛一瞬间被戳破了心事,顿时慌张了起来,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姚知经历过人生苦痛,自是知道姑娘的烦恼。这个锦囊……赠予姑娘,算是……算是……凌姑娘, 小生先行告退,就不打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婚事烦恼 说完这些语无伦次的话,姚知匆匆转身,逃出了小院。凌芷惜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觉得甚是好笑。 “难不成这个姚知喜欢我?”凌芷惜自言自语,“原来我这么有魅力啊!赵玉珹,哼,你看到没有,你不喜欢我,自然有人喜欢我。既然你对我毫无兴趣,还要当众奚落我,那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说完这些话,凌芷惜沉默了半晌,小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声响动来回应她。凌芷惜慢慢蹲下身子,嘟着嘴,盯着地上的蚂蚁跑来跑去。她已经不会再哭了,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从未喜欢过自己的人,又有何妨呢?想来,也并未很痛,只是心中有不甘罢了。 凌芷惜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忙碌的蚂蚁,它们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对于如此渺小的生物,活下去都尤为艰难。而对于她来说,却能够高枕无忧地活着,衣食住行皆不是她考虑的事情。若是把心思全浪费在男女之情上,不过是徒劳无功,赵玉珹反而会更加瞧不起她。 想到这里,凌芷惜起了身,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她掏出锦囊里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用随身携带的螺子黛写道:“曾经那么疯狂地痴迷过你,而今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不喜欢你,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写完最后一个字,凌芷惜的手有些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纸条折了又折,塞回了锦囊中。随后,她仰起头,观察起密密麻麻的枝丫,以寻找一个最佳的位置。 “嗯,就是那儿了!”选定了位置,凌芷惜纵身一跃,攀上了最高处,将锦囊挂在了一个斜伸向东方的枝丫上。挂好之后,她又一跃而下,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锦囊,离开了小院。“算是和他的告别了,凌芷惜,日后还有许多种可能,并不是非他不可。” 回到凌府,凌芷惜提心吊胆地进了前厅,料想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一家人已围着雕花圆桌坐定,凌芷惜慢腾腾地挪到言品兰的身旁,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 “愣着做甚,没见全屋的人都在等你吗?”凌哲也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凌芷惜身子一抖,利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边吃着碗里的饭菜,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凌哲也和言品兰,凌芷惜见二人神情无恙,估摸着兴许流言还未传入二人耳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正在凌芷惜放松警惕之时,凌芷芙突然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今日我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想和大家伙分享分享。” 凌丹青一听到“有趣的事”,立马提起了兴致,连连说道:“什么有趣的事,快说来听听!” 凌芷芙故意缓了缓,吊人胃口,随后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市井坊间都在传,凌家三小姐中意五殿下,甚至在薛夫子授课之时,堂而皇之地画起了五殿下。之后,凌三小姐画五殿下的事情被薛夫子发现,更是惹怒了五殿下呢!” 凌芷惜面红耳赤地瞪了凌芷芙一眼,堂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个时候,怎能当着众人的面提起这件事,这不是摆明要她难堪么?凌芷惜气得胸口一滞,恨不能拿起拳头,好好揍凌芷芙一顿。 凌哲也闻言,立时黑了脸。他扭过头不悦地看着凌芷惜,厉声问道:“凌芷惜,你成日里不惹祸,就皮痒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芷芙说得事情是否属实?” 凌哲也的咆哮灌入了凌芷惜的耳内,仿佛如一道道惊雷,震得她头昏目眩。凌芷惜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头怯怯道:“是……有这种事。我知道错了,还请爹爹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什么机会?你最好给我关在家里,才让我好过一些。否则,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你的笑话,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凌哲也厉声训斥道。 坐在一旁神情凝重的言品兰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抬起头看着凌芷惜,问道:“芷惜,你当真喜欢五殿下?” 凌芷惜红着脸,嘟着樱桃小嘴,小声嘀咕:“我之前是喜欢,这次事情之后,就不喜欢了……” “可是娘亲怎么和你说的?”言品兰火冒三丈地说道,“娘让你离皇子们远一些,不要卷入到他们的纷争中,你为何偏偏不听?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娘的心多痛?” “够了。”凌芷惜还未回话,凌哲也率先打断了言品兰的话,对凌芷惜说道,“为父虽让你多在皇子眼前露面,却没让你去惹五殿下啊!五殿下虽说有很大机会问鼎皇位,可他早早与佟家结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我们凌家拉帮结派的。你这样做,只能是开罪了佟家。唉,这皇子还有两个,你偏偏要去找五殿下,这下,你捅出来的篓子,自行承担,别说是我们凌家的姑娘!” “那我……到底该如何?”凌芷惜没心思吃饭,只是随意扒拉了两口应付着。 “听娘一句劝,莫要与皇子扯上干系,你最好与五殿下断得清清楚楚。”言品兰厉声教诲道。 凌芷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什么叫和人家断得清清楚楚,五殿下压根不理我,还奚落了我一番。” “奚落你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呀!”凌芷芙立刻接话道。 凌芷惜对她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她。倒是凌哲也又开口说道:“芷惜,你可以接触大皇子和三皇子,尤其是三皇子,为父绝不会反对,但五皇子是万万碰不得的,之前太常卿钱大人就因钱小姐挑衅佟芝芸,触了官家霉头。五皇子的事当前也不太好说,还是要暗中观察。卷入皇家斗争固然是坏事,但我有信心三殿下能稳坐皇位,加上你二人之前有过婚约,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和他再商讨下婚约一事。” 凌芷惜烦躁地摇了摇头,说道:“哎哟,我不想嫁给谁了,这辈子就独身一人,难道不可以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扎心了,男神 “可以当然是可以的,只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若是你能缠上一位皇子,爹爹自然而然有办法让他也喜欢上你!”凌哲也拍着桌子说道。 言品兰恼火地瞪着凌哲也,大声嚷嚷道:“你有什么法子保证芷惜相中的皇子能夺得皇位?你这样做,无异于把我们的女儿推入火坑!” “你呀,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日后,三殿下和五殿下问鼎皇位的可能性极大,而大殿下是闲散王爷,芷惜若是嫁给了她,既能成为皇亲国戚,又与朝堂了无干系,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若是芷惜嫁给了三殿下,那我们凌家必会鼎力助他,即便是日后失败,三殿下手握兵权,骁勇善战,玉朝也难以离了他,芷惜自然有一席之地。倒是五殿下,他和佟家是利益共同体,一旦他失了皇位,怕是……”凌哲也摇了摇头,对言品兰解释道。 凌芷惜听父亲此言,心中不由一痛,原来皇位对赵玉珹来说如此重要。若是失了皇位,他可能会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够了,用个午膳,你们也要叽叽喳喳,聒噪个没完!”一直专注于用膳的凌老太爷突然发话,凌哲也和言品兰停止了争执,默默吃起饭来。 沉默了许久,凌老太爷又开了口:“芷惜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无需你们费神。” 凌哲也和言品兰对视了一眼,没有立即答应,倒是凌芷惜,一边往口中送着饭,一边偷笑。 小憩了一会儿,凌芷惜从睡梦中醒来,心情畅快了许多。她走出闺房,在花园里散心,鼻尖萦绕着花果的香气。夏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却已没了先前的炙热,晒在肌肤上有一股柔和的暖意。 凌芷惜在花丛中转了两圈,远远看见绯樱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她笑着对绯樱招呼道:“绯樱,什么事这么急呀?本小姐心情正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慢慢来,不着急。” 绯樱听了凌芷惜的话,反而更加心急如焚,她奔至凌芷惜身旁,大喘着气,对凌芷惜说道:“糟了,小姐,贵妃娘娘派人来了,要你入宫一趟。” 凌芷惜怔在了原地,直到绯樱用力摇了她一把,她才醒转,遂急得团团转:“那那那,快入宫,我这身衣裳够体面吧?” 绯樱点了点头,说道:“来不及考虑了,能看就行。小姐,快快入宫吧,那贵妃娘娘似乎心情格外不好,耽搁久了,我怕会出事。” 凌芷惜跟在绯樱身后,匆匆跑去了前厅,只见贵妃身边的红人梁姑姑正冷脸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摆了一盏不再冒热气的茶。 梁姑姑看见凌芷惜,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凌小姐还真是贵人啊,让老奴好等。” 凌芷惜立刻低头伏小,软声说道:“是芷惜的错,让姑姑久等了。” “既然人来了,就走吧。”梁姑姑不耐烦地起身,径直向门口走去。凌芷惜不知贵妃到底找她何事,极大可能是与赵玉珹有关。她心虚地低着头,跟在梁姑姑身后,上了驶向皇城的犊车。 昭仁宫大殿内,贵妃端坐于金碧辉煌的最中央,身着一袭华贵的锦绣襦裙,目光凌厉地直视着凌芷惜。 凌芷惜向贵妃屈膝行礼,而贵妃佟清雅却趾高气扬地睨视着一切,始终未开口说出“免礼”一词。因此,凌芷惜只能低头跪在地上,怯怯等着佟清雅的发问。 “凌芷惜,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贵妃佟清雅烘托了半晌的威严气氛之后,终于开口问道。 凌芷惜闻言,缓缓抬头,看向美艳的贵妃,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女不知。” “好一句不知!”佟清雅冷笑了一声,说道,“凌芷惜,你还真是恬不知耻。五殿下也是你能肖想的么?你知不知他早和佟家小姐缔结婚约了?” 凌芷惜倔强地咬着下唇,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佟清雅,过了片刻,她气定神闲地答道:“贵妃娘娘,你认为我喜欢五殿下是犯了错,对吗?若喜欢一个人是罪孽,那五殿下岂不是罪魁祸首了?” “大胆!”佟清雅重重地拍了下案几,厉声说道,“你这个丫头,胡搅蛮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说出这种话!五殿下贵为皇子,日后极有可能顺应天道,你凌芷惜何德何能喜欢五殿下?” 凌芷惜也不甘示弱地回应:“贵妃娘娘,首先,五殿下要有过人的魅力,才能让旁人喜欢上他。若是他平庸无趣,又怎会有人愿意喜欢他呢?有人喜欢五殿下,贵妃娘娘应当为之庆贺,而非气急败坏地极力打压吧?” 贵妃佟清雅愣怔了一瞬,一时语塞,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呛得说不出话来。思索了片刻,她冷声说道:“五皇子身份尊贵,即便你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也该极力克制。你不仅不顾姑娘家的颜面,还让五皇子为难。本位此次招你入宫,就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你,让你清醒过来。” 凌芷惜直起了身子,仰着头看向佟清雅,理直气壮地说道:“贵妃娘娘,这天下爱慕五殿下的女子不计其数,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而我凌芷惜,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臣女实在不知,若只是凌芷惜一厢情愿,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娘娘为何要特意招臣女入宫,单独敲打警醒?” 佟清雅瞪大了双眼,声音变得愈发寒冷:“你这话什么意思?”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女的意思是,若芷惜只是单方面喜欢五殿下,娘娘何必如此紧张招我入宫,岂不是多此一举?”凌芷惜故意戏谑道。 佟清雅面无表情地看着凌芷惜,片刻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凌芷惜啊,你还真是牙尖嘴利。不过,你确是一厢情愿了,五皇子怎可能喜欢你呢?本位只不过念在你父亲凌哲也是有功之臣的份上,提醒你死了这条心,以免横生波折。”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记得要忘记 凌芷惜听到“凌哲也”三个字,知晓佟贵妃是打算用凌家的荣辱来压制她,立刻服软道:“是啊,芷惜也清楚明白五殿下是万万看不上我的,一切皆是我自作多情。不过,早在娘娘提醒之前,芷惜就收回了对五殿下的心思。娘娘不必为此事再费神了。” 佟清雅探究的目光在凌芷惜身上来回打转,似乎在思考她所说是真是假。 “雪晴,去把五殿下寻来。”佟清雅突然吩咐道。 凌芷惜惊异地看着佟清雅,令她大为不解的是,贵妃佟清雅为何要把五皇子赵玉珹唤来,莫非要他们二人当面对质么? 凌芷惜立刻在心中设想,一会儿见到赵玉珹该如何作答。不如直截了当说,“你不必烦心,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还是说“你才没有那么难忘,我突然就不喜欢你了”。想来想去,凌芷惜也未拿定主意,倒是越来越紧张。 凌芷惜细微的面部表情皆落入了佟清雅的眼中,她嘲讽地笑道:“凌芷惜,你不用紧张,本位并非要你当面和五殿下说个明白。只是,本位觉得你似乎余情未了,便想让你彻底来个了断。” “彻底来个了断?娘娘到底想做什么?”凌芷惜突然手心冒汗,觉得无比慌乱。 “你先起来。”佟清雅终于开口,让跪在地上的凌芷惜站了起来。 凌芷惜双脚发麻,颤颤巍巍地起身之后,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 佟清雅指向不远处的一扇玉屏风,冷声说道:“凌芷惜,躲到那扇屏风后面,无论之后听到什么,都不许发出声响,明白了么?” 凌芷惜的眼珠转了转,乖巧地挪到了屏风之后,苦涩地等待着赵玉珹的到来。自从赵玉珹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可是一丁点儿也不想见到他,总觉得在看见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之后,泪水会肆意地流淌,淹没她的所有骄傲。 “娘娘,五殿下来了。”雪晴走了进来,对佟清雅说道。 随后,一把清冷的男声响起:“儿臣向母妃请安。”凌芷惜的心瞬间像挂在了悬崖峭壁之上,变得惴惴不安。 “辛苦了大半日,快坐吧,喝口热茶。”佟清雅的声音柔和温婉,与面对凌芷惜时的冷厉全然不同。 “母妃突然让儿臣过来,所为何事?”赵玉珹淡淡问道,他的语调没有情绪的高低起伏,让人难以琢磨心情好坏。 佟清雅顿了顿,故意将声调提高了八度,说道:“玉珹,今日我听旁人议论,凌家那个丫头喜欢你,这事可属实?” 躲在屏风后的凌芷惜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提到了嗓子眼,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这种事,儿臣从未放在心上。”赵玉珹依旧淡淡地答道。 “从未放在心上?”佟清雅轻笑了一声,“母妃怎么记得,若是从前,你压根不会理会。怎地这次,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训斥了凌芷惜,她让你这般厌恶么?” 赵玉珹顿了顿,说道:“凌芷惜的举止……有些过分,儿臣以为,若非直截了当地拒绝她,日后她依旧不长记性,仍会百般纠缠儿臣。再者,在佟芝芸面前如此,不正是她想看到的么?” 佟清雅笑了起来,声音若银铃:“玉珹有心了,还会为表妹着想。日后你二人成婚,母妃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你二人定会和和睦睦,白首不离的。” 凌芷惜捂着胸口,眼中酸涩,却仍旧要强忍住眼泪,不让其涌出眼眶。 佟清雅想了想,决定再问赵玉珹一遍:“玉珹,你当真对凌芷惜毫无好感么?” 赵玉珹不假思索地答道:“毫无好感。儿臣甚至,有些厌烦她。母妃为何问此?” “没事,没事。”佟清雅伸手笼了笼发髻,心情畅快不已,“母妃也不喜欢凌芷惜那丫头,跟你表妹佟芝芸比起来,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你瞧,佟芝芸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又能歌善舞的,论相貌身材,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么好的姑娘,也就只有佟家能养得出了。玉珹,芝芸嫁给你,是你的福分,你定要好好珍惜她。” “儿臣知晓。”赵玉珹答道。 佟清雅满意地点了点头,头上的金穗子跟着一并晃动。 赵玉珹见佟清雅不再问话,便说道:“母妃,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先告退了,宫中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 “哦,那你快去吧。母妃只是忽然想起你,遂叫你过来叙话喝茶,你若是忙,便去吧。”佟清雅笑着说道。 赵玉珹颔首,随即离开了昭仁宫。一时之间,殿内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个清楚,凌芷惜扶着屏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还躲在屏风后做甚,快出来吧。”佟清雅说道。 凌芷惜双脚发软,慢腾腾地从屏风后面走出,与贵妃佟清雅隔着老远的距离。 佟清雅难得在凌芷惜面前显露好心情,她对凌芷惜招了招手,说道:“凌芷惜,过来,给本位说说看,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凌芷惜向前挪了两步,仍旧与佟清雅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张了张嘴,没有声音,过了半晌,才将话吐了出来:“五殿下说不喜欢臣女,甚至有些厌烦。” “嗯,那你该如何做呢?”佟清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凌芷惜,问道。 “请贵妃娘娘明鉴,臣女早就不喜欢五殿下了。如今听了五殿下的话更是有如醍醐灌顶。臣女向贵妃娘娘保证,日后绝不会与五殿下再有任何瓜葛。”凌芷惜声音哽咽地答道。 佟清雅也意识到了凌芷惜的失态,反而声音和缓了下来:“好了,本位也清楚你心里尚且不是滋味。你且先回去吧,修复伤口确是需要一段时日的,不如你就先别去太学上课了,缓几日再去。今日你与本位的保证可要记住了,下次若再惹得五殿下烦躁,可别怪本位对你不客气。” “是,谨遵贵妃娘娘教诲。”凌芷惜将头压得低低的,尽量不让佟清雅看清自己红通通的双目。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想哭 “嗯,退下吧。”佟清雅再无兴致与她多说,只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让下人将其带出了昭仁宫。 凌芷惜失魂落魄地走在御花园中,脑海中空空荡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往哪里走。御花园中盛开的花朵,红的、黄的、紫的、橙的,在凌芷惜眼中,仿佛皆是黑白的。御花园中走过的宫娥,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落入凌芷惜的耳中,却格外刺耳。 恍恍惚惚走了一会儿,阳光照在凌芷惜红肿的双目上,有些刺痛。凌芷惜突觉胸口一阵恶心翻涌,旋即对着草丛干呕了起来。“呕……” “你……这是怎么了?”一把深沉的男声响起,凌芷惜循声而望。 赵玉卿硬朗的面容映入凌芷惜的眼底,她静静地看着他,只消一瞬,又对着草丛“呕……” “你……”赵玉卿微微蹙眉,低声说道,“如此不想见到我?” 凌芷惜连忙抚了抚胸口,连连摇头,泪眼婆娑道:“什么呀!阿卿,幸好遇到你了,我真的好难受!” 赵玉卿闻言,立刻紧张起来:“发生何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凌芷惜委屈地吸了吸鼻涕,摇了摇头,说道:“无人欺负我,都怪我,是我太蠢了。” 赵玉卿的目光看向了一旁,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太学的事情,我听说了。” “连你都听说了,我真是太丢人了。”凌芷惜气得直跺脚,又转过身,紧张兮兮地问道,“官家可说了什么,该不会寻我们凌家的麻烦吧?” “官家听闻此事,不过抿着嘴一笑而过罢了。”赵玉卿淡淡说道,“并非什么大事,你不必介怀。” “可是……姑娘家的颜面都被我丢光了。”凌芷惜不再流泪,而是嘟着嘴说道,“凌家上下都笑话我嫁不出去了。” “你丢脸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丢脸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赵玉卿淡淡说道。 凌芷惜瞪着圆溜溜的杏眼,看着赵玉卿,嗔怒道:“阿卿,你这是在幸灾乐祸!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嘲讽我。” 说着说着,凌芷惜张着嘴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如豆子一般坠落,看上去又可怜又滑稽。 赵玉卿无奈,轻声安慰道:“罢了,罢了,别哭了,是我错了……” 凌芷惜听到赵玉卿道歉,心中一暖,眼泪立刻止住了。“阿卿,还是你对我最好呢!”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对凌芷惜说道:“走吧,我送你出宫。” 凌芷惜低着头,嗫嚅道:“可是……我还不想回家。”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定欢喜。”赵玉卿说道。 正德街的美食坊聚集了大玉朝的各地美味。此时正值黄昏,恰逢晚膳的时辰,一个个摊位顺次铺开,吆喝声不断,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凌芷惜使劲地嗅了嗅,用手拍了拍赵玉卿的肩头,笑着说道:“果然还是阿卿懂我,填饱了肚子,谁还会为一个男人伤心啊。” “你想吃什么,应有尽有。”赵玉卿柔声说道,手中拖着荷包,在凌芷惜的眼前晃了晃。 凌芷惜甜甜地笑着:“反正是你请客,那我可就敞开肚子吃啦!” 说罢,凌芷惜一溜烟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在各个摊位前流连,这个也想尝尝,那个也想试试,选了一大堆。赵玉卿跟在她身后,为她付钱,顺便拎上她要的东西。不到一会儿,赵玉卿的两只手上提满了点心,凌芷惜却仍旧不肯罢休。 赵玉卿叫住了她:“这么多能吃掉么?不如先吃掉一些……” 凌芷惜看着赵玉卿满手的点心,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顿觉好笑:“哈哈哈,阿卿你是不想提这么多东西吧?真是懒!” “到底是我懒,还是你贪心?”赵玉卿的眼角噙着笑容。 凌芷惜笑而不语,她扭过头,发觉二人正站在糖水铺子门前,便撒娇道:“阿卿,我想吃冰镇小元子。” “你……当真可以吃冷的?”赵玉卿心有余悸。 凌芷惜愣了一瞬,随即用拳头捶了赵玉卿一下,笑着说道:“哎呀,那是特殊时期,眼下当然可以吃冷的啦!” 话音刚落,凌芷惜便坐到了木桌旁,向伙计要了两碗冰镇小元子。 赵玉卿眉头微蹙,却未开口拒绝。凌芷惜笑着说道:“你不喜欢吃甜食,对吧?这次就当陪我一次,如何?” “可以。”赵玉卿点了点头,温和地应允。 凌芷惜开心地拍了拍手,说道:“这次你陪我吃小元子,下次我陪你大口饮酒,大口吃肉,如何?” “好。”赵玉卿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铁血男儿偶尔露出的温柔,竟让凌芷惜有些失神。 凌芷惜一手举着汤匙,顿在了半空中,她静静地凝视着赵玉卿的面庞,突然开口道:“阿卿,你真好看。” 赵玉卿正将冷元子塞入口中,倏而听闻凌芷惜的感慨,呛得咳了起来。硬朗的面庞仿佛染上了晚霞,目光也游移到了一旁,声音细微地说道:“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字字皆真情实感啊。”凌芷惜不服气,立刻反驳道。 赵玉卿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说道:“快吃你的东西,吃完回家。”随后,他低下了头,对着盛满冰镇元子的瓷碗绽开了笑颜。 凌芷惜吃完了元子,又喝完了冰糖水,满足地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她笑着对赵玉卿说道:“啊,好饱哦!” 赵玉卿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一堆点心盒,问道:“吃饱了?那这些又该如何?” “这些嘛……带回去慢慢吃咯。”凌芷惜伸出双臂,把一堆点心盒拥在怀里,说道,“这些都是我的爱,我要好好品味。阿卿,今天多谢了,给我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改日我一定请 你!” “嗯。”赵玉卿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不难过了吧?” 凌芷惜打了个饱嗝,突然受惊一般地看向赵玉卿:“阿卿,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一提,我又觉得伤心了……”说罢,她的眼眶泛红,好似要哭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送你回家 赵玉卿的表情有些微不自然,他迅速起身,离开糖水铺子的木桌椅,对凌芷惜冷声道:“吃完了么?我送你回去。” 凌芷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带着哭腔对赵玉卿说道:“我不想回去,我还难受呢!” 赵玉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问道:“那你到底想如何?” 凌芷惜委屈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到赵玉卿的身旁,说道:“我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若是回去凌府,没人想听我说这些丢人的话。” “走吧。”赵玉卿指了指前方,带着凌芷惜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其中堆了一些废旧的竹筐,还有一些被丢弃的瓜果蔬皮,“嗡嗡”直叫的苍蝇围着散发难闻气味的垃圾乱转。 凌芷惜捏着鼻子,在巷子里寻了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再看赵玉卿,他却丝毫不在意,云淡风轻地站在苍蝇缭绕的地块,双手抱臂地凝视着凌芷惜。 “在这儿,我怎么诉苦啊?”凌芷惜左顾右盼,“我都想……吐……” “你入宫所为何事,佟清雅刁难你了?”赵玉卿开门见山地问道。 凌芷惜松开鼻子,对赵玉卿抱怨道:“唉,她可真想得出,让我躲到屏风后面,亲耳听五殿下说了个明白。扎心啊!” 说罢,凌芷惜吸了吸鼻子,作势要哭。赵玉卿摇了摇头,继续问道:“他说什么了?” 凌芷惜绞着双手,委屈地说道:“五殿下说……他从未喜欢过我……还说……甚至有些……有些……厌恶我。” 说着说着,凌芷惜的眼角又溢出了泪水,一滴一滴晶莹,从脸颊上滑落。 赵玉卿顿了顿,很认真地说道:“芷惜,这世间的喜欢就好比破碎的玉佩想要合二为一。然而,茫茫人海之中,想要寻到一个刚好能合成一对、严丝合缝的人,何其困难。于是,有些人勉强凑在了一起,磨合了大半辈子,仍旧拼不成那一块完整的玉佩,只能互相伤害地过日子。你喜欢五弟,他却对你毫不在意,若他并非你的良人,你早该死心的。” 凌芷惜含着泪说道:“阿卿,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有执念,会伤心啊!” “时间是能治愈一切的。这些日子,你将心思摆在其他事情上,久而久之,就淡了。又或是埋在心里,无法再在你的生活里兴风作浪。”赵玉卿淡淡说道。 凌芷惜用手捂住双眼,蹲在地上,哭哭啼啼起来:“可我就是怕……日后再也遇不到属于我的那半块玉佩了。” 赵玉卿沉默了良久,缓缓走到凌芷惜的身旁,轻声说道:“若你日后寻不到属于你的那半块玉佩,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和你在一起。”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惊奇地昂起头,看向赵玉卿:“阿卿,你说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双眼含着笑意,柔声说道:“傻瓜,当然是假的。你怎么比我幼时养的小狸奴还蠢?” 凌芷惜站起身,对着赵玉卿吐了吐舌头,说道:“哼,你就骗我吧!” 一股臭味又飘了过来,凌芷惜实在忍不住,捏着鼻子跑出了巷子。赵玉卿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眼泪风干在夜色里。二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凌府。 “阿卿,我回去了。今日,多谢你了!”凌芷惜笑着说道。 赵玉卿定定地立在凌芷惜的对面,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去吧。” 凌芷惜一步三回头,走了许久,还未踏上凌府的石阶。每回一次头,赵玉卿都站在原地,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温柔地凝视着她,这种感觉让凌芷惜格外安心。 凌芷惜对着赵玉卿挥了挥手,说道:“阿卿,你快回去吧。” 赵玉卿点了点头,仍旧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凌芷惜转过身,跳上石阶,正欲迈入凌府大门。忽然,她又回身向赵玉卿看去,那个挺拔的玄衣男子依旧立在原地。凌芷惜的心头涌上一股冲动,她快步向赵玉卿跑了过去,对他说道:“阿卿,你真好。这世上,除了我家人,怕是只有你对我这么好了。” 赵玉卿深潭般的双眸起了半圈涟漪,他轻轻推了推凌芷惜的肩头,沉声说道:“起风了,回去吧。” 凌芷惜深深地凝视着赵玉卿的双眸,半分不舍地说道:“好。” 待她迈入了凌府的大门,再扭头看去,那袭玄衣已然消失在夜色中。凌芷惜的心忽然又有些空荡荡的,她默默叹了口气,走回了闺房。 一连好几日,凌芷惜都乖乖待在凌府,听从佟贵妃的安排,暂且停了太学的课。这日,凌哲也吩咐下人早早将凌芷惜叫醒,让她准备准备去太学上课。 “爹,佟贵妃让我近日别去太学了,你还让我晨起这么早。哼!”凌芷惜嘟囔道。 “无妨,佟贵妃已经消了气。昨日下朝,她特意差人送了口信。”凌哲也瞪了凌芷惜一眼,“你给我消停些,别再惹出来祸端。不然,你就一辈子别想出凌府的大门。” “哼!那你不还是要把我嫁出去的么?”凌芷惜叫嚷道。 凌哲也对着凌芷惜咆哮:“就凭你,若为父不安排,你压根嫁不出去。瞧你这个样子,京城哪家好儿郎敢娶你?没一点女儿家的样子。成日里惹是生非,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凌哲也的女儿,丢人!” “你又想帮我安排亲事?”凌芷惜对着凌哲也恼火道,“祖父他老人家明明说不许你和娘插手我的婚事 ,任由我自己做主。” “你做主?”凌哲也气得连哼了几声,“若是真让你做主,你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跟你说,凌芷惜你给我少惹事,安分一段时间,为父才有能力给你运作。不然,你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市集张屠夫的儿子都懒得理你!快些着,给我滚去上学!” 凌芷惜对着匆匆离去的凌哲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心中激忿难平,她用脚尖将眼前的碎石头踢得四处散去,才上了软轿,去向太学。 第一百六十八章 众筹药费 进了课堂,佟秀秀一发现凌芷惜的身影,便走了过来,冷嘲热讽道:“哟,凌芷惜,你还有脸来太学呀?五殿下说的话,你听不够么?” “五殿下确是不喜欢我,但这不代表我就要断了一切生活中该做的事。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凌芷惜朗声说道。 佟秀秀撇了撇嘴,不甘心地让到了一旁,凌芷惜从空道处走过,坐在了聂霜白旁的空位上。 聂霜白和顾曼君皆围了过来,小声问道:“芷惜,你还好吧,怎地好几天没来太学了?” 凌芷惜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格外注意到她,才低声说道:“咳,还不是佟贵妃的意思。” “我听说了,佟贵妃招你入宫的事情。”顾曼君也低声说道,“她……没有为难你吧?” “为难倒是谈不上,只是狠狠在我心窝处戳了几刀。”凌芷惜一边说着,一边假装拿刀,向自己心口捅了几下,面部表情十分浮夸,“她让我躲在屏风后面,亲耳听五殿下说不喜欢我。这招可真是绝了!” “啧啧啧,这个女人心肠好狠毒,我可是听说,她做了许多坏事的。”聂霜白也加入了三个女人说坏话小分队。 “哎哎,薛夫子来了,快别说了。”凌芷惜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三人的谈话。 薛夫子的课依旧枯燥乏味,习惯了睡懒觉却又突然早起的凌芷惜不停地打着哈欠,恨不能趴在桌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突然,薛夫子苍老又沙哑的斥责声自头顶上响起,凌芷惜一个激灵,直起了身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某些人精神萎靡,心思根本不在课业上,既然如此,就不要占着太学的位置。”薛夫子的目光落在了太学课堂的角落,“姚知,老夫犹记得,你是我特意向官家举荐的。没曾想,你竟然如此不求上进,与其在此荒废时光,你不如回家去罢!” 薛夫子的话说得有些重,凌芷惜扭头看向姚知,只见他满脸涨得通红,似是忍着极大的委屈,又不肯轻易说出缘由。 薛夫子顿了顿,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而姚知却红着脸低下头,谦卑地说道:“抱歉,薛夫子,是我错了。学生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哼,若有下次,你就收拾好包裹,回去罢!”薛夫子对男学生向来严苛,说话从不顾及颜面。 姚知拿起书卷,目光聚集在字里行间,然而他的神情却有些呆滞,仿佛丢了魂一般。 凌芷惜趁薛夫子不注意,再三打量姚知,却见他始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凌芷惜在心中猜测,姚知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大概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吧。出于对他的回报,凌芷惜决定,散学之后找姚知问个清楚,若是自己能帮他一把,刚好还了前几日的人情,两不相欠。 散学之后,姚知浑浑噩噩地拎着包袱,向门外走去,却被凌芷惜一把拦住:“姚知,你怎么了?” “凌姑娘?”姚知抬起头,神情极为不自然,随即连忙摆手道,“我……我没怎么……小生这便要回去了,凌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然而,凌芷惜偏偏不让路,她一脸认真地说道:“姚知,我观察你许久了。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分明就是心中藏了事情。我们都是同学,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上次你也帮了我呀!互帮互助嘛!” 姚知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对凌芷惜说道:“即便是说了,也不会减轻我的苦恼,说出来还让你们笑话。唉,算了吧。” “你不说怎么知晓没用?”凌芷惜拽着姚知,将他拉到了太学的后院,“你怕被旁人听去了,那就在这儿说。” 姚知扭捏了半晌,才对凌芷惜说道:“哎哟,凌姑娘,这事儿你根本帮不上忙。” “那到底是何事?”凌芷惜不依不饶。 姚知重重叹了口气,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人也憔悴了许多:“凌姑娘,实不相瞒,我父亲骤然间患了重病,可能没多少日子了……” “这么严重?”凌芷惜也被染上了一层忧愁,“可有找个好些的郎中瞧瞧?” 姚知点了点头,说道:“郎中是请了。这病实际上也并非没得医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呀?”凌芷惜着急道,“你快一口气说完,别吞吞吐吐啊!” 姚知难过地说道:“我父亲患的病需要一味十分名贵的药材养上半年,即可救治。然而我父亲为官两袖清风,我姚家家徒四壁,哪里有钱两买这名贵的药材。眼看着父亲的病明明可以医治,却因为穷,就此被耽误了,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说罢,姚知竟哭了起来,眼泪鼻涕在他的脸上横流。那种无助和伤心让凌芷惜也感受到了揪心的疼痛。 “姚知,你先别失望,我给你想法子。”凌芷惜拍着胸口向姚知保证。 “凌姑娘……你有什么法子呀?”姚知停下了哭泣,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之光。 凌芷惜对姚知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自有主张。你带我去寿春堂,我们把那味药材所耗的钱两合计一下,从明日开始,我帮你筹措钱两。” 姚知挠了挠后脑勺,将信将疑地看着凌芷惜,心中没来由的感到轻松了许多。 翌日,凌芷惜特意起了个大早,从凌府的杂物间里拿出了一把铜锣,偷偷藏在了包袱里。来到太学之后,她在脖子上挂了一块木牌子,其上写着:“姚知之父身患重病,急需钱两救治,恳请同学们众筹救命钱二百二十两,跪谢!” 凌芷惜拿出铜锣,一把敲打,一边吆喝:“各位同学看过来,请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替姚知谢过大家伙了!” 一众太学生从未见过这种事,匆匆围了过来,指着凌芷惜说说叨叨。唐梓茹最是见不惯旁人出风头,她见凌芷惜脖子上挂了木牌子,看上去尤为蠢笨,不由讥笑道:“凌芷惜,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呀?我看你不去勾栏瓦肆做伶人,真是可惜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慷慨解囊 聂霜白知晓凌芷惜是在做善事,而唐梓茹却又要跳出来冷嘲热讽,令她很不舒服:“唐梓茹,芷惜可是在做善事,你能闭嘴么?” “做善事?”唐梓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姚知到底是谁,我们从未听说过。怕不是和凌芷惜串通起来,骗人钱财的吧?” 一众太学生跟着附和:“就是啊,姚知到底是谁?我们从未听讲过。突然来这一出,分明就是想骗大家伙的钱!” 聂霜白和顾曼君不服,帮着凌芷惜向众太学生解释。两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这时,姚知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钻到凌芷惜身旁,红着脸争辩道:“大家别再吵了,我就是姚知,你们可能不认识我。可是……凌姑娘真的是为了帮我才这样做的,她是大好人!我家里遇到这种事,束手无措,幸而有凌姑娘出主意,还请大家别再说凌姑娘的不是了。” 田菱儿指着姚知,猛然想起来了什么:“哦,我记得他!昨日薛夫子还点名批评他的,说他不专注于课业,枉费了薛夫子的良苦用心。” 姚知涨红着脸,小声辩解道:“我……小生正是因为家中变故,才……才走神的。” 听了姚知的辩解,众太学生顿时窃窃私语,愈来愈多的人选择了相信。唐梓茹见这些太学生好似墙头草,旁人言语几句,就调转了方向,不由心生怒火:“喂,姚知所言到底是虚是实,还难以界定,你们怎地就信了?万一他就是和凌芷惜串通一处,要骗大家的钱财呢?” “唐梓茹,你不想施以援手,就退远一点。何故要说这些中伤人的话呢?”聂霜白反驳道。 凌芷惜懒得搭理唐梓茹的挑衅生事,她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当着众人放进了一旁的小木匣里,并对太学生说道:“这是我攒了一段时日的零用钱,现全都拿出来为姚知的父亲治病。各位同学,若你们手头有些富足的钱两,可否也为姚知的父亲献出点心意?” 一众太学生议论纷纷,皆说着同情姚知的话,却无人拿出钱两,真正地施以援手。 聂霜白急了,她也从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丢进了木匣,并对太学生说道:“各位,姚知家境贫寒,筹措二百二十两银子是件十分艰难的事情。而我们只要少吃几顿美食,少去看几场戏,就能省下来不少银子。请各位同学帮帮姚知吧!” 顾曼君也掏出了五两银子丢进了木匣子。然而三人的举动收效甚微,众太学生仍旧静静地站在一旁围观,始终没有人带头出面捐助。 “我出十两。”正在气氛凝滞之时,佟芝芸走上前,伸出纤纤细手,在木匣中放了十两银子,并抬头对着凌芷惜莞尔一笑,“芷惜妹妹如此乐善好施,若是姐姐我还无动于衷,未免太冷漠了。” “多谢芝芸姐!”凌芷惜感激地对佟芝芸说道。 众太学生见佟芝芸都出了钱两,纷纷也掏出了三文、五文、十文……丢入了木匣之中。 “五殿下来了!”一个太学生突然叫喊道,围观的众人纷纷散去,回到原本的位置,毕恭毕敬地看向走入课堂的五皇子赵玉珹。 赵玉珹似乎对方才的嘈杂毫无兴趣,他面无表情地寻了一张空置的书案,坐了下来。 唐梓茹见状,又蹭到了凌芷惜身旁,挑事道:“喂,凌芷惜,你不是要筹措钱两么?这整个课堂里,就属五殿下最能拿得出钱两了,你还楞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求五殿下啊!” 一直在旁观而不言语的佟秀秀也开口道:“让她去求五殿下,这不是自取其辱么?唐梓茹,你这记性也忒差了点,前几日五殿下可是当众拒绝了凌芷惜呢!” “什么妖魔鬼怪嘛!”凌芷惜在心中骂道,表面上只能装作听不见,继续敲锣吆喝,请求太学生们慷慨解囊相助。 聂霜白认真考虑了唐梓茹的话,拉着凌芷惜小声说道:“芷惜,唐梓茹说得没错。你看我们才筹措了多少银子,若是能请五殿下帮忙,很快就能筹集够了。” 凌芷惜偷偷瞥了赵玉珹一眼,别扭地说道:“我才不去和他说话呢!我这辈子都不要和他说话,再说话,我就是猪!” 聂霜白轻叹一口气,说道:“那我去和五殿下说。” 凌芷惜“嗯”了一声,心中惋惜,三皇子赵玉卿今日怎么没来太学呢,不然筹措银两的事很快就能解决了! “可我害怕……芷惜你陪我去吧,我来说,你只要站在一旁就行了。”聂霜白畏惧冷冰 冰的赵玉珹,遂挽住了凌芷惜的手臂,想要她相陪。 凌芷惜无奈,她揽下的差事,流着泪也要做完。于是,凌芷惜只能陪着聂霜白,战战兢兢地走到赵玉珹的身旁。 聂霜白的目光飘来飘去,最终还是落在了凌芷惜的身上。明明是对赵玉珹说的话,她却侧着脸,看着凌芷惜,一字一顿地说道:“五殿下,姚知的父亲得了重病,我们想为他筹集二百二十两银子,可否请五殿下慷慨解囊?” 赵玉珹抬起头,面色冰冷地瞥了聂霜白一眼,随后将凝霜的目光定格在凌芷惜的脸上,并冷声问道:“想我出多少?” 原本,凌芷惜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赵玉珹,待到察觉他扫过来的目光,倏尔浑身一颤。她的心中仿佛关了一只狂躁的野兽,无论如何规劝,都按捺不住那份躁动和冲动。 聂霜白尴尬地望了赵玉珹一眼,连忙用手指戳了戳凌芷惜,小声问道:“芷惜,让五殿下出多少银两?” 凌芷惜撇了撇嘴,对聂霜白说道:“看他的诚意吧,他想出多少就是多少,我们不强求。” 聂霜白会意地点了点头,正打算将凌芷惜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赵玉珹听,而赵玉珹却开口道:“让凌芷惜自己说,这样传来传去,不麻烦么?” 凌芷惜与聂霜白尴尬地对视了一眼,聂霜白推了凌芷惜一把:“五殿下让你说,你就说吧。” 第一百七十章 勾栏瓦肆 凌芷惜不情愿地又推了聂霜白一下:“我才不要,谁要和他说话呀!” “可你不肯和他说,他又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没法为姚知筹措银两了!”聂霜白挠了挠头,焦躁地劝说着。 两个人推推搡搡了半晌,凌芷惜才怯怯开口:“五殿下,你爱出不出。”说罢,凌芷惜趾高气扬地站在一旁,目光看向了旁处,一副不想搭理赵玉珹的样子。 赵玉珹不屑地摇了摇头,语气比三伏天的冰雪还要冷:“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凌芷惜顿时悲从心生,她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拉着聂霜白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对姚知说道:“算了算了,别找五殿下乞怜了,即便是没有他的资助,我们也能筹集到钱两。” 姚知不明就里地看了赵玉珹一眼,轻声说道:“凌姑娘,你怕是误会五殿下了,其实他……” 姚知话音未落,赵玉珹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向我乞怜么?这可是你说的,之后莫要再来求我。” 凌芷惜对着赵玉珹的背影“哼”了一声,又吐了吐舌头,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没有他五殿下,我们依旧能筹到银两。这世上,就没有谁离不了谁的事儿。” 聂霜白将信将疑地看着凌芷惜,嗫嚅道:“可是……方才……五殿下都答应了呀!若不是你一时……一时……置气,呃……” 顾曼君连忙扯了扯聂霜白的衣袖,出声阻止:“霜白,就依芷惜所言,信她一回吧。让她去求五殿下,着实太残忍了。” “可是人命大于天,芷惜难道不能暂且先放下儿女私情么?”眼看着就要成的事儿功亏一篑,聂霜白不情不愿地说道。 凌芷惜闷声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瞪着姚知。姚知面露绯色,抓耳挠腮了半晌,才支支吾吾说道:“小生听凌姑娘的,一切由姑娘做主。不管凌姑娘说什么,小生都信。” “瞧见没?”凌芷惜嘟着嘴,对聂霜白说道,“连姚知都愿意信,你竟然不信我?这也太伤心了。” 聂霜白无力地趴在书案上,说道:“那你说……现下我们又该如何?” “你先将那木匣子里的钱两数一数,确定了金额,我们再从长计议。”凌芷惜吩咐道。 聂霜白懒懒地抬起头,只向木匣子看了一眼,便摇头拒绝:“我……我最怕算账了,还是让姚知来吧。” 姚知憨厚老实,听到聂霜白让他做事,立刻上前将木匣子中的钱两悉数倒出,仔细点了起来。片刻之后,姚知说道:“总共是三十二两六文钱。” 聂霜白惊得立刻坐直了身子,不悦地说道:“才这么些?这与二百二十两也差得太远了吧!”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对众人说道:“我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一切皆由我来布局,保证尽快筹集二百二十两银子,你们等着瞧吧!” 姚知崇拜地看着凌芷惜,询问道:“凌姑娘,我就知道你有本事。不过,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呀,有什么事,姑娘尽管吩咐。” “今日用过午膳,你和白白跟我去一趟勾栏瓦肆。曼君不方便外出,在家等消息即可。”凌芷惜安排道。 顾曼君面露愧色:“真是抱歉,我……没法跟你们到处跑了。” “没事的,曼君。我明白你的心始终和我们在一起。”凌芷惜拍了拍顾曼君的肩头,安慰道。 午膳之后,姚知和聂霜白早早等在了凌府门外,等到凌芷惜溜了出来,三人一同前往勾 栏瓦肆。一路上,聂霜白都在叽叽喳喳地问着:“芷惜,我们去勾栏瓦肆做甚?难不成勾栏瓦肆还有什么赚钱的地方么?啊……你该不会真想去做伶人卖艺吧?还是说,你想去暖鸳阁……” 凌芷惜瞪了聂霜白一眼:“胡说什么呀!把你卖去暖鸳阁,也凑不够二百二十两。” “谁说的呀!本小姐还是有点姿色的,你这样说,太侮辱我了!”聂霜白不服气地说道。 “那我们把你卖去暖鸳阁,试试能筹到多少钱两,如何?”凌芷惜坏笑道。 聂霜白双手叉腰,对着凌芷惜骂了起来:“好你个凌芷惜,竟敢调笑姑奶奶!等我捉住你,定轻饶不了你!” 凌芷惜 配合得叫了一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地跑着,快乐得像只雀儿。聂霜白追在她身后,一会儿跑向左边,一会儿又绕到右边,追得不亦乐乎。 最可怜的要属姚知,平日里缺乏锻炼的文弱书生,跟在两个精力充沛的少女身后,才跑了一百多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凌芷惜和聂霜白达成了和解,勾肩搭背地站在远处,观望着走走停停的姚知。在二人的再三催促下,姚知才勉力加快了步伐,赶到二人面前。 “姚知,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啊?连我们两个弱女子都比不过。”聂霜白嘲笑道。 姚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仍旧和颜悦色地道歉:“二位小姐,是小生的不对,是小生太无能,给你们拖后腿了。” “算了算了,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别计较了。”凌芷惜摆了摆手,带着聂霜白和姚知走到戏园外,高声唤起了郭汝阳的名姓。 聂霜白顿时一惊,扯了扯凌芷惜的衣袖,问道:“你叫他做甚?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 凌芷惜笑得畅快:“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果然没错。几个月前,你可不是一直缠着郭 汝阳的么,怎地今日竟翻脸不认人了?” “你可别笑话我了!”聂霜白的脸骤然红得像樱桃,“昔日皆是我错了,不该跟在郭汝阳身后,像个傻子。现如今,我认清了自己的错处,还不行么?” 凌芷惜笑着拍了拍聂霜白的肩头,说道:“白白,这次来找郭汝阳不是要让你出丑,而是我有事相求。你就当他是个陌路人,如何?” 聂霜白双手抱臂,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好吧,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让姚知陪你好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赚钱的计划 姚知从未来过勾栏瓦肆,从前他只一心读圣贤书,鲜少外出寻乐子。第一次来这种喧嚣热闹之地,难免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姚知在戏园外东张西望,花红柳绿,各种新鲜,让姚知挪不开眼。 “哟,哪里来的俊哥哥呀?”一把尖锐的声音响起,姚知扭过头,一张惊艳绝伦的脸蛋映入他的眼帘。这女子虽浓妆艳抹,却煞是好看。 姚知呆在了原地,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子,脑海一片空白而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凌芷惜见姚知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她用手在姚知的眼前晃了晃,向姚知介绍道:“这位是名遍京城的大家,郭汝阳先生。姚知,你可曾听过?” “郭汝阳?”姚知喃喃,“好似有听说过。” “郭先生,这次特意来寻你,是有一件事劳烦您帮忙。”凌芷惜诚恳地说道。 郭汝阳眯着双眼,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当落在聂霜白身上之时,他不由惊了一下,见聂霜白毫无为难他的意思,随即又恢复如常。“芷惜妹妹的事儿,就是我郭汝阳的事儿,我自然是会帮忙的。只不过,这到底是何事?” 凌芷惜环顾左右,对郭汝阳招了招手。郭汝阳立刻凑了过来,凌芷惜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郭汝阳先是一脸惊讶,随后抿着嘴笑了起来:“你还真是鬼主意多!就依你的,放心吧,这点小事,我绝对办得妥妥当当。” 二人说话间,凌芷惜的堂哥凌丹青也赶了过来,他首先瞥见了无精打采的聂霜白,立刻大惊小怪起来:“咦,这不是勾栏瓦肆的女霸王聂小姐么?今日竟这副模样,往日的雄风怎地不见了踪影?” 聂霜白瞪了凌丹青一眼,怒骂道:“这勾栏瓦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凌丹青才是当之无愧的小魔王。说什么往日的雄风,这条街上就没人比你更阴柔了,你比郭汝阳还有女人味呐!” “你!”凌丹青指着聂霜白,一脸的不痛快,“我哪里阴柔了?小爷我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倒是你,成天舞刀弄枪,唾沫横飞,哪里有女儿家的样子,就是一个男人婆!” 聂霜白不服气,继续唇枪舌战:“人家郭汝阳好歹是化了妆才像个女人。你,凌丹青,从头到脚都是女人的样子,说话毫无硬气,行事作风也像个娘们!” 一旁的郭汝阳皱着眉头,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打圆场:“哎哟,我说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下。每次见面都要吵个没完,让旁人看了笑话。你们一个是芷惜的哥哥,一个是芷惜的闺中密友,不能好好地相处么?” “闭嘴!和你有什么干系!”凌丹青和聂霜白异口同声地对郭汝阳说道。 郭汝阳泫然欲泣地看着凌芷惜,抱怨道:“芷惜妹妹,你瞧瞧,他们竟然说和我没干系,方才明明含沙射影地嘲笑我了。” 一时之间,凌芷惜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左耳听着聂霜白和凌丹青你一句我一句地对骂,右耳是郭汝阳絮絮叨叨的牢骚,她的脑袋里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苍蝇“嗡嗡”飞旋,不胜其扰。 “够了!”凌芷惜倏然大吼了一声,吓得三人同时闭了嘴,愣怔地看着她,而一头雾水的姚知更是不知所措,企图趁着凌芷惜不注意的时候逃走。 凌芷惜一手拽住姚知,同时一脸严肃地说道:“不管你们有什么个人恩怨,我们现下的共同目标是帮助姚知筹措药费。所以,请你们暂且放下一切私人纠葛,一心投入到筹措银两中来,好么?” 三人沉默了许久,凌丹青突然抬头问道:“姚知是谁?筹措药费又是什么?” 凌芷惜对着凌丹青咧开嘴傻笑:“哎哟,丹青哥哥,这个……之后我再和你详述。总而言之,现下当务之急就是筹措到二百二十两银子,救姚知的父亲。” 凌丹青难得深沉地点了点头,对凌芷惜说道:“芷惜妹妹,你让我去寻一间正德街上的旺铺出租,这事情哥哥已办妥,价格也已经谈拢。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若是你觉得可行,便可以签约画押了。” 一旁的聂霜白听得云里雾里,她不明白凌芷惜为何突然想起要开铺,明明方才还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为姚知的父亲筹措药费。“芷惜,你现下还有心思开铺子?正德街上租旺铺必然要花很多银两,而姚知父亲的药费还差上许多,你是不是要权衡一下?” 凌芷惜知晓聂霜白定然会发问,她对聂霜白眨眨眼,信心十足地说道:“白白,不是说好了要相信我么?这间旺铺是一定要租下来的,因为姚知父亲的药费能否及时筹措完毕,成败在此一举。” “你的意思是,打算用今早我们筹来的钱开铺子做生意么?”聂霜白感到大为震惊,“芷惜,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做生意有风险,若是这笔救命钱打了水漂,姚知的父亲就……” 姚知也懵懂地望着凌芷惜,经商需有天赋,而凌芷惜一介女流,从未经手过生意,短期内如何让钱生钱,筹得两百多银两呢? 凌芷惜看着众人不相信的表情,反而更加得意,她一本正经地对大家伙说道:“哎呀,放心啦,凭我运筹帷幄的本事,赚得两百多银两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这铺子也只能赚赚快钱,没法子长久经营的。到时候,看到白花花的银两,你们可别贪心啊!” 聂霜白和凌丹青面面相觑,二人难得产生了相同的疑虑,凌芷惜到底想出了什么神秘的法子,能够在短时间内把生意做大? 郭汝阳理了理云鬓,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凌芷惜求他做的事十分简单,但他却不知凌芷惜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凌芷惜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却亦有些忐忑,好在她还有最后一招。实在不行的话,她就去找三皇子赵玉卿,那个好似山脉一般稳固的男子,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力挽狂澜! 第一百八十二章 糖水铺子 正德街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北面连接皇城,南面衔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舟桥。正德街之所以繁华,是因为此处不论贫贱富贵,只要是红尘中人,还未失了对尘世的留恋,就可在此停留。赏珠宝、品美食,亦或是分文不出,只是左顾右盼,也能填满了一颗耐不住寂寞的心。 一架软轿落定,轿帘掀起,一位富家女子施施然从轿中走出,满怀期待地观望着最热闹的街景。一旁的小厮殷勤地说道:“小姐,这正德街最近新开了一家铺子,火得不得了,等着采买的人日日排成长龙。小的在京城住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火爆的铺子!” “哦?这铺子是做什么生意的?约莫十分新奇,才会如此引人注目吧。”那小姐一脸惊奇地问道。 “回小姐的话,这铺子……做的生意岂是一个‘新奇’能概括的。”那小厮夸赞道,“听闻这铺子趁着夏末最后的暑气,经营糖水生意,而这糖水又与传统的十分不同。小的也未曾尝试过,描绘不来,不如小姐亲自去试试?” 那小姐听了只言片语,便对这间铺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迫不及待地吩咐去那间铺子瞧个究竟。 这间火爆到人尽皆知的铺子正是凌芷惜开的,她筹措了不过几日,就敲锣打鼓地开张了起来。从第一日的红红火火到今日已然三天,生意却一天好过一天,羡煞了旁人。 这铺子之所以能有如此红火的生意,凌芷惜确是玩弄了一番手段。在现实生活中,凌芷惜曾在奶茶店里打工,对于奶茶的制作十分精通。 她将奶茶制作的套路搬了过来,又根据玉朝人的口味偏好改良了些许,又将奶茶中放入了糯米小元子,冰镇之后既爽口又甘甜,连凌芷惜自己都有些沉溺。 除了原味奶茶,凌芷惜还调制出了桂香、玫瑰、蜜桃口味的奶茶,以最大可能地满足不同层次的顾客需求。 铺子外面又排成了长龙,铺子里面也是忙成了一团,就连平日里不能随意出入的顾曼君也加入了忙碌的队伍。 郭汝阳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进了铺子,对凌芷惜挤眉弄眼了一番,捏着嗓子轻声说道:“怎样,我办事,芷惜妹妹你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回头那些人的工钱,一起跟你结算。”凌芷惜笑得像花儿一样。 “你这招还真是管用!”郭汝阳看着铺子外面闹哄哄的人群,笑得合不拢嘴,“只用少少的钱两招了二三十人假扮顾客来排队,就能引得这么多人挤破了头,也要买到你们家的糖水。凌芷惜,不得不说,你确有经商天分!” “哪里哪里。我就是弄巧成拙罢了。”凌芷惜笑着推脱了几句,“这个可不叫糖水,我给它起名叫茗雪甘露。” “茗雪甘露……这名字可有由来?”郭汝阳好奇地问道。 “你看呀,这茶香中染了牛乳,可谓是茗雪,口感清爽甘甜,又谓是甘露。”凌芷惜对郭汝阳解释道。 郭汝阳连连点头称赞:“嗯嗯,好名字。我郭某人自小不爱读书识字,对文雅之事一窍不通,却也觉得你这个名字极妙!果然,芷惜姑娘是个妙人,自会想出这么一个巧妙的名字。” 凌芷惜尴尬地撇撇嘴,打岔道:“呃……郭先生,你也太会夸人了吧,我脸都红了……” 铺子里十分忙碌,顾曼君打着算盘珠子,不停地算着收进了多少铜板。 “曼君,我们忙得不亦乐乎,到底赚了多少钱呀?”聂霜白焦躁地问道,“这间铺子一个月的租金就要二十两,我们得在一个月之内赚够二百两银子,这很难做到吧?” 顾曼君却毫无慌乱的情绪,反而一脸喜色地安慰聂霜白:“我们大约一日能卖出一千杯茗雪甘露,一杯二十个铜板,一天下来能赚二十两银子。只要半个月就能凑足姚知父亲的药费了!” 聂霜白闻言,嘴角渐渐绽开了笑容,干起活来也劲头十足。 凌芷惜一直在忙着制作茗雪甘露,无所事事的郭汝阳则跟在她的身旁。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芷惜妹妹,怎地近日都未见赵公子?” “赵公子?”凌芷惜不知郭汝阳指的是哪位赵公子。 “就是上次和你一起的……”郭汝阳正急着解释,店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年纪尙轻的侍从,抢到了他前面。 “凌姑娘,我家赵公子来了,正候在铺子外面。姑娘可有空见上一面?”小侍卫直接打断了郭汝阳的话,而郭汝阳却毫无怒意,反而喜笑颜开。 “卫直,你来了呀!”凌芷惜停下手中的活计,跟着卫直就要出去,一旁的郭汝阳也跟了上来。 “芷惜妹妹,我也去!”郭汝阳一个箭步上前,挽住了凌芷惜的手臂。 郭汝阳虽一副女装打扮,却是实实在在的男人,凌芷惜连忙推开他的手,说道:“郭先生,我去见一位朋友,去去就来,你若是无事,先回戏园子吧?” 郭汝阳仿佛听不懂凌芷惜的言下之意,执意道:“我和芷惜妹妹一起去见见赵公子,难道不可以么?” 凌芷惜这才明白郭汝阳口中的赵公子就是赵玉卿,她一时找不到借口搪塞,只好带着郭汝阳一同去相见赵玉卿。 赵玉卿依旧一袭玄衣,双手抱臂、威武霸气地站在铺子的不远处。凌芷惜快活地迎了上去,还未开口说话,却被郭汝阳抢了先:“赵公子,有些时日未见到你,近来可好?” 郭汝阳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衬得他脸上的胭脂更加浓烈。而赵玉卿却微蹙着眉头,茫然地看向凌芷惜。“他是谁?” 凌芷惜对着赵玉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名遍京城的郭汝阳先生,因久仰赵公子的大名,特意来打个招呼的。” “嗯……”赵玉卿冷冷地说道,“招呼打过了,可以走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要不要持续经营 郭汝阳可怜兮兮地望着眉目冷傲的赵玉卿,吓得不敢再说话,可又不愿转身离开。 “咦,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旁观的卫直见郭汝阳始终盯着自家主子,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令他觉得不怀好意,便忍不住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我家公子,你该不会想打我家公子的主意吧?” “什么主意?”凌芷惜和赵玉卿异口同声地问道,并同时看向了郭汝阳。 郭汝阳慌了神,他抽出衣袖里的锦帕,遮了半边脸,尖声辩驳道:“哎哟,你们在说些什么呢!怎能妄图揣测人家的心呐?”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全然没有搭理郭汝阳的意思。郭汝阳自觉没趣,自言自语道:“讨厌,那我走了哦,你们一会儿可别想我。” 凌芷惜盯着郭汝阳离开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而赵玉卿却并未在意,一张冰冷的脸庞渐渐融化了冰雪,露出一个暖心的笑容:“芷惜,没想到你有如此卓绝的经商才能。”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凌芷惜受了夸赞,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可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小姐。” 赵玉卿点了点头,温和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开一间糖水铺子?” “太学生姚知的父亲患了重病,却没钱医治,我们开铺子是为了给他父亲筹措药费的。”凌芷惜将姚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赵玉卿,“若非大家都不肯伸出援手,我们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地开铺子做生意了!” “五弟也不肯帮忙么?”赵玉卿微蹙着眉,问道。 凌芷惜连连点头,声讨赵玉珹:“就属他最坏了,我觉得,他是故意要为难我。” 赵玉卿的目光看向了旁处,敛起了淡淡的笑容。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他没必要……铺子里定然很忙,你先回去吧,我走了。” “啊?阿卿,你不多留一会儿么?”凌芷惜凝视着赵玉卿,“不如尝一杯茗雪甘露?” “不了。”赵玉卿沉声说道。他对着凌芷惜挥了挥手,带着卫直离开了此地。 凌芷惜望着赵玉卿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不知为何,赵玉卿仿佛刻意对她若即若离,时而若春风,时而又像那初冬的井水,泼向她的心。 “芷惜,你去哪儿啦?”聂霜白见凌芷惜有气无力地进了铺子,不知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凌芷惜咧开嘴,对聂霜白扯开了一个笑容:“方才我送郭汝阳出去,他先回戏园子了。” 提到“郭汝阳”,聂霜白连连摇头:“那个郭汝阳,我先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麻烦。不但在铺子里大摇大摆地乱逛,还对我们指手画脚的,一会儿要在这里放一盆步步高,一会儿又要在那里点一盏香薰,俨然这是他家的样子。” “好啦,他也是好心嘛!”凌芷惜安慰聂霜白道。 “所以……往事皆不能回味。”聂霜白烦躁地说道,“喜欢错了人,愈回想,愈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凌芷惜!”二人说话间,铺子外面忽然扬起了一把清脆的女声。凌芷惜扭头看向铺子外面,快步走了出去。 “钱静姝、田菱儿,你们也来品尝茗雪甘露么?”凌芷惜见有熟人来访,笑嘻嘻地招呼道。 钱静姝依旧化了个大浓妆,趾高气扬地对凌芷惜说道:“听闻你们铺子里的茗雪甘露卖的甚好,给我和田菱儿一人来一杯吧。” “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你们倒可以不必排队。不过,每人二十文钱还是得出的。”凌芷惜说道。 “什么?我们相识一场,你还让我们付钱?”田菱儿不情愿地叫嚷道,“凌芷惜,你是不是钻到钱眼里去了,成日里只惦记着钱。怪不得五殿下厌烦你,定是讨厌你身上那股子市侩的气息。” 提到赵玉珹,钱静姝也跟着白了凌芷惜一眼,冷嘲热讽道:“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五殿下连我都不理,又怎会理你。你偏生跟他扯上关系,他不厌烦才是怪了。” 凌芷惜的心又被她们的话戳了一下,想来喝免费的茗雪甘露,还要出言讽刺她,当她是可以被任意欺凌而不知反抗的弱者么? “你们不是来品茶,是来挑事的,是吧?”凌芷惜冷着脸说道,“那恕我不能奉陪了。” 撂下这句话,凌芷惜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钱静姝和田菱儿在她身后直嚷嚷:“喂,凌芷惜,你别走啊,好歹让我们尝尝你做的糖水!” 回到铺子,聂霜白哈哈大笑道:“看钱静姝和田菱儿在铺子外面气得直跳脚,你是不是又戳她们心窝子了?” “我戳她们心窝子?”凌芷惜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分明就是她们戳我心窝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拼命往我心口撒盐。我的心可痛了,嘤嘤嘤。” “什么?”聂霜白用手重重拍了下桌子,气呼呼要朝外冲,“这两个烦人精,看我不出去教训教训她们。平日在太学不敢动手,正好碰上这个机会,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凌芷惜连忙拦住聂霜白,对她说道:“她们就是来讨杯不付钱的茗雪甘露,我拒绝了她们的企图,她们已然气得够呛,别理她们了。” “好吧……”聂霜白依依不舍地瞟了店外一眼,与凌芷惜分别投入了匆忙的劳作中。 凌芷惜的铺子开得顺风顺水,又过了几日,生意愈发兴隆。顾曼君拨动算盘珠子,嘴角藏不住笑意,欣喜地说道:“看来,我们不到半月的时日就能攒够姚知父亲的药费了。到时候,慢慢地减少产量,我们也不必如此忙碌了。” “可是……这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我们没必要放弃,不如一直开着吧。”凌芷惜倾注了心血在这间铺子上,她舍不得如此轻易地放弃。 顾曼君摇了摇头,劝说道:“芷惜,之前你也曾说过,这铺子赚的是快钱,我们要见好就收,不能贪心。再说了,每日太学散学之后,我们才有闲暇顾及铺子的事情,这种紧张的日子实在不适合我们这群娇小姐。” 第一百八十四章 山寨糖水铺 凌芷惜仍旧不肯放弃:“等到姚知父亲的医药费攒足了,你们就不必再插手这间铺子的事情,全权交由我打理吧。到时候,我可以用赚得的钱雇几个帮工。” “芷惜,你是在气我们吗?”顾曼君有些难过地问道。 凌芷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我理解你们的顾虑,所以,你们不想再管铺子,我丝毫不生气。但这间铺子花耗了我不少的心血,现下生意也越做越好,我真的没办法说不要就不要了。” 顾曼君低着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聂霜白突然匆匆地奔了过来,欣喜若狂地叫道:“芷惜,卢氏钱庄的卢老板来了,他想和你谈谈生意上的事情。芷惜,你已经是这正德街上大红大紫的人物了,好厉害!” “卢老板?”凌芷惜不知卢老板的来意何在,她让聂霜白将卢老板带到待客的里间,特意为他奉了一杯茗雪甘露。 卢老板身材圆润,腆着大肚子,慢悠悠地踱步至里间,在凌芷惜的身旁坐下。他看上去是个与人为善的人,笑脸盈盈地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连连称赞道:“凌小姐,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能有如此本事,将这家铺子打理的像模像样。这茗雪甘露果然名不虚传,好喝呀!” “卢老板过奖了。既然大家都是生意人,卢老板此番前来,不如开门见山,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凌芷惜微笑着应承道。 卢老板大笑了几声,放下茶盏,对凌芷惜说道:“凌小姐果然豪爽,那卢某就直说了。凌小姐一介女流,年纪尙轻,经营这铺子并非易事。不如,凌小姐趁着这生意还不错,把铺子转手给卢某如何?” 凌芷惜震惊地看着卢老板,说道:“卢老板想要出钱买我的生意?” 卢老板点了点头,说道:“卢某知晓凌小姐十分重视这间铺子,将其转手给卢某定然令凌小姐颇为不舍,但卢某绝不会亏待了凌小姐。卢某愿意花三百五十两买下凌小姐的配方,以及这铺子的所有陈设和招牌。日后,卢某每年还会给凌小姐一成利润作为回报,如何?”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卢家在京城的生意规模宏大,不仅有好几家卢氏钱庄,还涉及绸缎、米面、木材等生意。既然卢家都看好她的铺子,那日后定然能赚得盆满钵满。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卢老板今日愿意花大价钱买她的铺子,将来赚得的钱定然要多过这笔钱。 凌芷惜在心中冷笑了一声,面子上仍旧挂着灿烂的笑容:“卢老板能对我的生意青眼有加,着实让芷惜受宠若惊了。只不过,芷惜的心思皆投在这铺子上了,近日还未动过将其转手的念头。芷惜很想交卢老板这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我们日后多多联络,互帮互助,如何?” 卢老板不甘心,又劝说了几句,而凌芷惜虽然面上和善,言语之间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让卢老板无能为力。 “既然凌小姐坚持如此,卢某也不能夺人所爱。不过,凌小姐若是近日有了新的想法,随时可来卢氏钱庄找我。”卢老板起身对凌芷惜拱了拱手,随后,凌芷惜将其送出了铺子。 聂霜白和顾曼君不知何时出现在凌芷惜的身旁,一脸失望地瞧着她。 “我知道方才你们在门外偷听,这副表情,怕是不满意我的决定吧?”凌芷惜看着二人说道。 聂霜白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芷惜,将铺子转手给卢老板,我们就筹够了姚知父亲的药费,为何还要一直经营下去呢?难道你为了钱,忘了我们开铺子的初衷么?” “我不是忘了初衷。姚知父亲的药费是肯定能赚到的,这才几日就赚了差不多一百两,假以时日,这铺子定能赚到更多的钱,我们能够救助的人也更多。这个机会难得,也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凌芷惜坚决地说道。 “可是……早一日给姚知父亲攒足药费,风险也早一些解除,这样不是更好么?”聂霜白仍旧想不明白。 顾曼君扯了扯聂霜白的衣袖,平静地说道:“先让姚知从铺子里拿些钱两,将他父亲近日需要的药材采买回去吧。这铺子日后的事,还是由芷惜决定,我们再怎么说,她也不会改变主意的。兴许,她的坚持是正确的,起初你们也不信她的经商天赋,而这间铺子却创造了奇迹。” 又过了两日,顾曼君已经不再现身于店铺内,只是偶尔在太学,和凌芷惜商讨经营之事。聂霜白仍旧在店铺内忙碌,她愈发地信任凌芷惜,不再有任何怨言。较之冷清又乏味的将军府,聂霜白将铺子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充满了烟火气。 然而,这店铺的生意依旧兴隆,而凌芷惜却不经意地察觉出,人气在渐渐地流失。 这日正午,凌芷惜随意用了点午膳,找了个借口出去溜达。店铺外排队等候的长龙已少了一半,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沿着正德街走了几步,凌芷惜看见了茗雪甘露的常客,成衣铺林老板的女儿林小姐。她今日并未到铺子去买茗雪甘露,而手上却端着一碗与茗雪甘露相似的糖水,甚至那瓷碗也与自家铺子的十分相近。 凌芷惜的心中疑窦丛生,她上前与林小姐打了招呼,顺便问道:“林小姐今日怎地未光顾我家铺子呀?是觉得茗雪甘露不合口味了么?” 林小姐笑着摆了摆手,将手中的碗递给凌芷惜看:“茗雪甘露可好喝了,我日日喝也不够。只是,这正德街上又开了一家糖水铺子,出产的糖水和茗雪甘露十分相像,这几日正在 优惠酬宾,我就买了他家的。凌小姐你放心,以后我还是会常常去买茗雪甘露的,两家店轮流来,谁都不怠慢。” 凌芷惜笑笑道:“全凭林小姐心意,只要合了胃口,在哪家买都是一样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商场如战场 正德街上竟然又开了一家糖水铺子,卖的糖水和茗雪甘露几乎一样?这家店的老板也太会捡便宜了吧,这分明是抄袭。凌芷惜越想越气,根据林小姐提供的方位,摸索了过去。 果不其然,才走了几百步,凌芷惜便见着一家糖水铺子,门前围满了人,好不热闹。 她拨开了人群,挤了进去,看见着一身淡紫罗裙的唐梓茹正在甜腻腻地说着话:“各位街坊,小店刚刚开业,为了酬谢宾客,买一碗糖水送一碗。我们家的雪茗甘露可是这京城里最好的糖水,不像某些铺子做的糖水,纯粹是为了赚钱,用的都是最廉价的食材!” 凌芷惜扭头看向坐在一旁喝着糖水的大婶,她面前的糖水看上去确是和茗雪甘露一模一样。凌芷惜顿时燃起熊熊怒火,快步走到唐梓茹面前,质问道:“唐梓茹,你个山寨糖水铺子,还好意思含沙射影地嘲讽茗雪甘露?你到底要不要脸的?” 唐梓茹见是凌芷惜,没有半点畏惧,而是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这做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生意,碍着你什么事了?可别是自家生意做不过别人,就来这里挑衅生事了!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山寨糖水铺子?” “山寨糖水铺子就是假货,冒牌货!”凌芷惜扯着嗓子叫嚷道,“你自己瞧瞧,你们家的糖水是不是和我店里卖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连碗都是差不多的。最不走心的,就是你起的名字,我叫茗雪甘露,你就叫雪茗甘露,只是调换了两个字的位置,要不要这么敷衍啊?” 唐梓茹一时语塞,只能揪住身旁小厮的耳朵,怒骂道:“你个蠢货,就不能想个用心点的名字么?现在好了,惹上了这条汪汪乱叫的狗,吵死本小姐了!” 凌芷惜扯了扯嘴角,继续嚷道:“唐梓茹,你这种模仿也忒粗制滥造了。常言道,要尊重自己的对手,像你这种依葫芦画瓢的对手,我实在尊重不来,一丁点儿的创意都没有。” 唐梓茹楞在了原地,平日里牙尖嘴利、说话尖酸刻薄的她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连眼神都变得有些空洞。 凌芷惜乐于见到唐梓茹这副说不过、又没法将她怎么样的愁苦模样,她不禁得意地对围观百姓说道:“嗳,你们给评评理,这个唐水铺做的雪茗甘露是不是和小凌甜水铺的茗雪甘露一模一样啊?” 凌芷惜身旁的一位大婶立刻接话道:“是一模一样的,不过,跟茗雪甘露的味道还是有些差的。” 另一位大爷也说道:“什么茗雪甘露、雪茗甘露,我一直以为是同样的东西啊。原来,这是两家店啊?” 凌芷惜尴尬地扯开了一个苦笑,随即说道:“你们都知道了吧,唐水铺的雪茗甘露就是偷窃了我的创意,是对茗雪甘露的模仿,你们可别上了她们家的当!” 方才说话的大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对凌芷惜说道:“小姑娘啊,我们才不管谁仿谁的。反正眼下这家铺子买一送一,优惠得很,我们就在这里买了。” 大爷旁边的布衣百姓连连附和:“对啊,哪里便宜,我们在哪里买。你要想我们去买你家铺子的糖水,就降价啊!” 凌芷惜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心中立刻像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混在了一起,十分不好受。 这下,听了众人议论的唐梓茹也回过神来,对着凌芷惜露出了一个嚣张跋扈的笑容:“凌芷惜,别再提模仿、假货这些字眼了,大家伙根本不在意。你那套无谓的坚持,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飘得无影踪,还有谁理会呀?你有这个闲工夫跟我吵闹,不如回去好好琢磨下生意上的事情呢!” 凌芷惜气得直跺脚,早知道会这样,就把聂霜白带来了,嘴上占不到便宜,就放聂霜白出去揍她!对,揍的就是她,唐梓茹! “你……唐梓茹,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凌芷惜瞪了唐梓茹一眼,灰溜溜地跑回了小凌甜水铺。 聂霜白见凌芷惜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不由好奇道:“芷惜,你又怎么了?是哪家顽皮的小孩给你身上插了一条引线?” “啊?什么?”凌芷惜苦着脸,不明就里地看着聂霜白。 “插了引线就成爆竹了,一点就着,哈哈哈哈!”聂霜白把自己逗笑了,一笑就停不下来。 好冷啊,凌芷惜忍不住搓了搓手,去到账房,拿起算盘,算算今日的流水。虽然铺子外面依旧排了长队,但拨了拨算盘珠子,今日的进账果然少了些许。 凌芷惜一脸凝重地看向聂霜白,瞧得她背后直冒冷汗,只能怯怯问道:“芷惜,你……该不会中了邪吧,到底怎么了呀?” “白白,唐梓茹那个小妖精,在我们铺子不远处开了一家唐水铺,卖着和我们差不多的东西。”凌芷惜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与聂霜白听。 “什么!”聂霜白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眼冒着怒火,作势就要向外冲,被凌芷惜拦腰抱住。 “白白,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唐梓茹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我要去砸了她的铺子!”聂霜白咆哮着。 “砸了她的铺子可是要吃官司的。”凌芷惜叹了口气,“而且,街坊们都说了,他们才不管假货不假货,哪里便宜,哪里便是好的。我们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唐梓茹打一场价格战!” 聂霜白立刻抬头挺胸,精神气儿十足,还给凌芷惜比划了几下:“打仗我最在行了,芷惜,你说我用什么兵器,枪、刀、棍棒,我都可以的。” 凌芷惜抄起手中的算盘,对着聂霜白的头轻轻敲了一下,说道:“是价格战,不用兵器的。我们只要……哼哼” 于是,翌日正午,小凌甜水铺外锣鼓喧嚣,几个吹唢呐的师傅忘情地演绎着高亢、嘹亮的乐曲,吹得一众围观的街坊邻里内心躁动,忍不住跟着旋律左右摇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豁出去了 凌芷惜和聂霜白将脸涂得又白又红,白是惊世骇俗的白,仿佛抹了十斤面粉,见不着丝毫血色,走起路来白色的粉尘淅淅沥沥地掉;红是震天撼地的红,张扬地盘踞在二人的脸颊上,比抬头仰视的阳光还要刺眼夺目。 凌芷惜着一身红得艳俗的衣裙,而聂霜白则穿了一套绿得发霉的劲装,两人一边随着节奏蹦跶,一边声嘶力竭地吆喝道:“小凌甜水铺,老板带钱跑路了,生意不好做,糖水抵工钱。原来二十文,现在统统十文钱,十文钱,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街坊邻里听说小凌甜水铺的茗雪甘露只要十文钱,顿时又来了兴致。刹那间,光顾糖水铺子的宾客络绎不绝,将正德街的这段路挤得水泄不通。 凌芷惜和聂霜白哑着嗓子,蔫蔫儿地蹲在铺子外面,杏儿、绯樱和聂霜白家的小丫鬟正在店里忙碌着。 阳光散落在凌芷惜和聂霜白的身上,燥得二人只觉浑身发痒,隐约间还有一股汗味。 聂霜白用手扇着风,有气无力地看向凌芷惜,问道:“你从哪儿借来的衣裳,我怎么越来越痒了?”说罢,聂霜白拼命地挠着脖颈,根本停不下来。 凌芷惜连忙按住聂霜白的手,凑近去查看她的脖子,只见其上布满了红色的点点,约莫是过敏了。“这衣裳是郭汝阳弄来的,也不知他从哪里寻过来的。白白,你还是先去换下来吧。” 聂霜白委屈地“哼”了一声,进了铺子换衣裳去了。凌芷惜顶着一脸艳俗的妆容,穿着格格不入的滑稽衣裳,看着人来人往。若有人盯着她发笑,她会毫不犹豫地攻击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倾世容颜么?” “哟,凌芷惜,你还真是有胆量,竟然说自己是倾世容颜。”佟秀秀和佟芝芸姐妹恰巧路过。佟秀秀向来与凌芷惜不和,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奚落她的机会,“这身衣裳还挺特别,若是平常家的姑娘穿着定是不伦不类,但配你,却是合适得很呐。” 凌芷惜故意装作听不懂佟秀秀的言外之意,她摸了摸脸颊,对佟秀秀绽放一个自信的笑容:“我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啊,呸!”佟秀秀翻了凌芷惜一个白眼,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 佟芝芸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柔声说道:“芷惜妹妹,我家秀秀就是这样,喜欢胡言乱语,你莫要与她计较。听闻你开了一家糖水铺子,为姚知的父亲筹集药费,如此善心,我和秀秀今日特意前来捧个场。” “好啊,我家茗雪甘露十分爽口,不如进铺子里坐下来,好好地品品,如何?”原来佟芝芸是来买茗雪甘露的,放着舍得花钱的主儿在眼前,凌芷惜还不巴结讨好一番,那不是傻吗?于是,她连忙换上了盛情的笑容,将佟家姐妹让进了铺子里。 凌芷惜吩咐杏儿给佟家姐妹上两碗茗雪甘露,而佟秀秀刚迈入铺子,就满怀好奇地闲逛了起来,丝毫不客气。倒是佟芝芸拉着凌芷惜坐了下来,一边品着茗雪甘露,一边赞不绝口:“芷惜,这茗雪甘露真是好喝,我自小到大也没尝过如此令人回味的糖水。若不是你做着生意,我都想找你讨要制作的方法了。” “芝芸姐过奖了,若是你喜欢,我就吩咐人定期向佟府送一些去。你放心,价格铁定是最公道的。”凌芷惜趁机谈起了长期生意。 佟芝芸笑着说道:“好呀,改日可以和你谈谈长期合作的事情。” 二人正说得欢畅,里间突然响起了一声咆哮,紧接着,佟秀秀夺门而出,其后跟着拿一把扫帚不停挥舞的聂霜白。 佟秀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她紧张地站到佟芝芸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堂姐……那个……那个聂霜白是个……是个疯子!她上次朝我身上泼水,现如今……又又……拿扫帚打我。她分明就是针对我,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聂霜白举着扫帚,气势汹汹地说道:“佟秀秀,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明明是你鬼鬼祟祟地闯入了我的房间,还说什么我针对你。你若不是如此惹人嫌,谁有劲成天缠着你呀?” 佟秀秀委屈地摇了摇佟芝芸,急着辩解:“我没有……我只是从未来过糖水铺子,才起了好奇的心思,到处转了转罢了。我怎么知晓聂霜白正在里面换衣裳呀!” 佟芝芸放下手中的汤匙,淡淡瞥了佟秀秀一眼,对凌芷惜说道:“真是抱歉,芷惜,我这个妹妹总是惹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呃……也好吧。”凌芷惜瞧了一眼佟秀秀,向佟芝芸挥手再见。 临到铺子门口,佟秀秀忽然扭头说道:“对了,唐梓茹也开了一家糖水铺子。你们降价出售,她可是出了狠招,买一送二呢!你们的糖水铺子,啧啧啧,离关门不远啦!” 聂霜白闻言,立刻举起手中的扫帚,要向佟秀秀打去,幸而凌芷惜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 佟秀秀却颇为不服气,她指着自己的脸,挑衅地对聂霜白说道:“有本事你打啊,看你动了手之后,怎么收场!” 凌芷惜连忙对佟芝芸使了一个眼色,佟芝芸连拖带拽,硬是将佟秀秀拉走了。待到佟家姐妹走后,聂霜白气呼呼地将扫帚扔在了地上,不甘心地叫道:“芷惜,你为何要阻止我,就让我打她一顿出气,不好么?” “算啦,白白。佟家不好惹的,难道你忘了么?”凌芷惜好声好气地劝说道。 聂霜白唉声叹气地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眉眼间流露出苦涩的神情:“芷惜,都怪我无能,不然,也不至于白白受佟家人的气。” 凌芷惜拍了拍聂霜白的肩,与她一同蹲在角落:“我也无能呀,所以才会被五殿下瞧不起。既然知晓自己无能,那么我们就要发奋图强,尽快令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无人能随意欺凌。” “可是……在这个世道,我们真的能摆脱无能么?”聂霜白感慨,“我们只是女子,只能靠着娘家、夫家度日,虽然生活富庶,却从未有过一席立足之地。” 第一百八十八章 谁是卧底? 凌芷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并不认为,日后我们只有依靠夫家这一条路。白白,我们认真做好糖水铺子的生意,赚到了足够多的钱,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不仅如此,我们还能帮助其他的弱者,让她们能更好地立足于京城。白白,你信我么?” 聂霜白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与凌芷惜双手握在一起,四目相接,彼此信任。“芷惜,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话,虽然偶尔会与你拌嘴,但打心眼里,我是佩服你的。” “好,那我们就要撑过这场价格战。”凌芷惜说道。 聂霜白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可是……唐梓茹不停地降价,我们又能如何呢,难不成跟着她一起降到亏本么?” 凌芷惜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们不降价了。她要走低端,我们就走高端路线,在糖水多加料,不断改良糖水的口味。” 聂霜白被凌芷惜说的一头雾水:“什么低端、高端的,我不明白。我只知,若是再投入成本,那姚知父亲的药费会差得更多。” 凌芷惜下定决心:“先把银两用在采买食材上,食材要用最好的,糖水里的料要足,每碗的价格提到三十文。” “啊?这样真的合适么?”聂霜白完全不理解凌芷惜的意图,“原本都卖到了十文钱,现下再翻上去,变化得实在太快了!” 凌芷惜坚持,且说到做到,铺子里的银两立刻被用来采买了食材,茗雪甘露焕然一新,价格也随之上涨。 小凌甜水铺因此而失去了一部分处于社会底层的顾客,却更加博得了达官贵人的青睐,甚至有大户人家批量采买。小凌甜水铺因此而赚得更多。 这日,太学休沐,凌芷惜一大早就来到了铺子里,拿起鸡毛掸子,哼着小曲儿,忙碌了起来。过了片刻,聂霜白匆匆跑进了铺子,大声叫道:“芷惜,姚知父亲的药费怎样了?今日我听寿春堂的郎中说,那味药材今年得的不多,过几天就要涨价了,我们最好趁着还未涨价先囤上一些。” “涨价么?”凌芷惜愁眉不展,“可是……近日茗雪甘露供不应求,铺子里的现银大多用来采买食材了,能用的只有十几、二十两。” 聂霜白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有多少拿多少吧,能囤一点是一点。” 就在这时,铺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凌芷惜好奇地说道:“今日生意这般好么,还未到开张的时辰,就有人在外面候着了。” “可我方才来的时候,铺子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呀!”聂霜白疑惑地看向凌芷惜。 二人还未理清楚头绪,却见一队侍卫闯了进来。为首的男子五官精致、面如冠玉,正是五皇子赵玉珹。 凌芷惜的目光方一触到赵玉珹,她的脸上就浮起了红霞,微微发烫,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不知要说些什么。 聂霜白见到赵玉珹出现,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心中困惑不已。行过礼之后,她连忙发问:“五殿下,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赵玉珹的目光淡淡扫过凌芷惜和聂霜白,随即冷声说道:“有人举报,你们做了犯法的勾当。” 凌芷惜愣怔了片刻,连忙争辩道:“我只是拜托郭先生寻了二十个人冒充排队的顾客,这样就犯法了么?” 赵玉珹冷声答道:“你这是欺骗。” “好好,我认了,那五殿下是要如何,罚钱么?”凌芷惜焦急道,“铺子里的现钱不多,五殿下到底要罚多少?” 聂霜白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并没有凌芷惜想的这么简单,她在一旁提醒道:“芷惜,若五殿下只是想罚钱,只要派一个人来即可,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吧。” 凌芷惜闻言,心中忽地一颤,赵玉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搜!”赵玉珹并未直接理会凌芷惜,而是给随行的几个侍卫下了命令。几个侍卫接了命令,像旋风一般冲进了铺子的各个房间,大张旗鼓地搜查了起来。 凌芷惜急了,她上前一步,挡在了赵玉珹的眼前,不安地问道:“五殿下,可否请您说个明白,为何要搜查我们的糖水铺子?这样无端端就闯进来搜查,不大合适吧?” 赵玉珹眉头微蹙,言简意赅地答道:“搜过见分晓。”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几个侍卫拎了一个包袱从里间走出,丢在了凌芷惜脚边。包袱已被打开,一堆信件散落而出,其中一个侍卫弯腰捡起了一封,递到赵玉珹的手中,并说道:“殿下,这确是通敌的信件。” 凌芷惜一头雾水,她和聂霜白面面相觑,不知赵玉珹的侍卫在说些什么。 “什么是通敌的信件?”聂霜白藏不住疑惑,直接从口中蹦出,“五殿下,我们都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你可别给我们扣上一个这么大的帽子!” 凌芷惜沉思了一会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将聂霜白拉到一旁,耳语道:“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佟家?像上次钱家那样。” 聂霜白顿时变得惊慌失措,她的手紧紧攥住了凌芷惜的衣袖,怯怯地说道:“芷惜,都怪我不好,若非我得罪了佟秀秀,今日也不会遇到这桩事情了。” 凌芷惜连连摇头,安慰道:“傻瓜,这怎能只怪你一个人呢!那天,我也开罪了佟秀秀,她针对的不单只你一人,还有我呢!放心,白白,这事情不会闹大,顶多折腾几日就罢休了。” 聂霜白将信将疑地看着凌芷惜,攥住凌芷惜衣袖的手仍旧毫无松懈。凌芷惜给了聂霜白一个定心的眼神,并对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五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你非要给我们安一个通敌的罪名,又搜出了你所谓的证据,要如何惩治我们,你早就心中有数了吧?”凌芷惜故作镇定地问道。 赵玉珹意味深长地看了凌芷惜一眼,指了指地上的信件,对凌芷惜说道:“这些信件都是给谁的,你知道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好刺激的对话 “我不知道!这些不都是你创作出来的么?”凌芷惜气鼓鼓地说道。 聂霜白也帮着凌芷惜答道:“五殿下明鉴,这些信件我们真的从未看见过,更不知是与何人来往的。” 赵玉珹的脸色冷得不好看,语气像隆冬里挂在屋檐下的冰凌,既冰寒又锋利:“凌芷惜,通敌卖国的罪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不然这样,你让我怎么答,我便怎么答就是,全凭五殿下做主。”凌芷惜坚定不移地认为是赵玉珹在针对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赵玉珹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仍旧冰冷:“凌芷惜,你非要这样么?跟我回宫面见官家。” 聂霜白闻言,立刻着急起来,她赶忙拦在赵玉珹身前,问道:“五殿下,难道不是软禁几天就放人么?还要去面见官家?” “谁告诉你的?”赵玉珹一脸倨傲地瞥了聂霜白一眼,“我已然说过,通敌卖国是重罪,若是证据确凿,凌芷惜难逃死罪!” “什么?”聂霜白震惊地叫出了声。她顾不得与赵玉珹的身份悬殊,直接扑了上去,拽住其手臂,急急辩解道,“五殿下,我们不过是与佟秀秀发生了言语上的争执。而且错不在芷惜,都是我的错,为何要给芷惜安上一个这么大的罪名?这太不公平了!” 赵玉珹推开聂霜白的手,语气和缓了一些,说道:“你们先别急,我自会查明此件事情的真相。官家最是圣明,若凌芷惜毫无过错,绝不会被治罪。” 聂霜白楞在了原地,眼眶泛红,这件措不及防的案子将凌芷惜卷入了是非的漩涡,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凌芷惜又该如何脱身呢?聂霜白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仿佛在下个瞬间,就会戛然而止。她是真的怕了…… 凌芷惜看见聂霜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阵疼痛。听了赵玉珹的说辞,她的心中也升起了恐惧,浑身顿时失去了力气,疲惫至极。 而她却仍旧挂着笑容,轻轻拍了拍聂霜白的肩头,轻声安慰道:“放心吧,白白,一定会没事的。公道自在人心,我没有做过,谁都没法子把罪名强加在我头上。我们也该相信官家的决断,不是么?” 聂霜白一筹莫展地握住了凌芷惜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蹦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凌芷惜强忍住悬在眼眶上的泪水,摇了摇头:“别说……等我回来。” 赵玉珹对二人哭哭啼啼的道别感到十分不耐烦,他语气强硬地吩咐道:“查封小凌甜水铺,将凌芷惜押入宫中。” 话音刚落,两个侍卫匆匆走到凌芷惜身旁,作势要押住她前行。赵玉珹又立刻制止道:“罢了,让她自己走吧。” 凌芷惜跟在赵玉珹身后,出了铺子,上了一辆犊车。犊车的轱辘转动,车厢轻微地摇晃着,微风一吹,车帘掀起一角。 凌芷惜透过车帘掀起的一条缝隙向外看去,两个侍卫给小凌甜水铺贴上了封条,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聂霜白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对侍卫叫骂着。 犊车愈行愈远,聂霜白尖利刺耳的声音被卷到了风中,消散不见。凌芷惜只觉得胸腔中又空又酸涩,眼角有些许的湿润。 赵玉珹坐在她对面,静静地打量着她。良久,他终于缓和了语气,开口道:“仔细想想,去了宫中该如何解释。在官家面前,莫要任性胡言。” 凌芷惜嘟着嘴,扭头看了赵玉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望向窗外。她在心中暗暗骂道,从前被他无瑕的容颜蒙蔽了双眼,以为他温润如玉,翩然若仙。路遥知马力,日子久了,她也看清了赵玉珹的真面孔,自己的一厢情愿皆是错付了。 犊车行至宣政门前停下,凌芷惜跟着赵玉珹一行去往臻宗皇帝所住的乾盛殿。臻宗坐在大殿中央,神情凝重,待一行人行礼之后,臻宗屏退了一众人等,只留了凌芷惜和赵玉珹二人。 “玉珹,这次的通敌事件到底如何,细细说给朕听。”臻宗低沉地说道,看都未看凌芷惜一眼。 赵玉珹上前一步,解释道:“昨日,儿臣接到匿名举报,说小凌甜水铺看上去生意红火,实则是敌国的情报点。今早,儿臣带侍卫去小凌甜水铺搜查一番,果然发现了与敌国来往的信件。” 臻宗闻言,用手重重拍了身旁的几案,目光凌厉地扫向凌芷惜:“你就是小凌甜水铺的老板?” 凌芷惜浑身一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对着臻宗轻轻颔首,说道:“回官家的话,小凌甜水铺确是民女开的。可是……通敌一事,民女并不知情,还请官家详查。” 臻宗不悦地看向赵玉珹,冷声说道:“人证、物证皆已齐全,即便是嫌犯咬死不认,也不能轻信。直接关入地牢,上刑!” 赵玉珹沉默了一瞬,随即凌芷惜抢先跪在了地上,头抵着地面,向臻宗求饶:“皇上,民女真的不知情。这些日子,民女一门心思扑在糖水生意上,每日只想着如何改良糖水的口味,提升销量。小凌甜水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鱼目混珠,兴许就混进了敌国的细作。” 臻宗沉默了片刻,喃喃道:“你是户部尚书凌哲也之女,凌哲也向来忠心不二,他的女儿确是通敌卖国之人,确实有些牵强了。” 凌芷惜见臻宗的想法动摇,连忙乘胜追击:“皇上圣明,五殿下从铺子里搜出一包信件之时,民女都懵了。民女先前从未见过那些信件,甚至连信是写给谁的都不知。五殿下一直说着敌国,敢问是哪一国?” 臻宗淡淡瞥了赵玉珹一眼,问道:“哪一国?” 赵玉珹回答道:“瑾国。” 凌芷惜连忙接话道:“民女对瑾国一无所知,这些信件真的与民女无关。皇上,若是轻 易治了民女的罪,又放过了真的细作,那对我们大玉朝是百害无一利的。” 第一百九十章 二虎相斗必有一伤 臻宗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通敌卖国可是相当严重的罪名,朕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先将这凌家丫头押入地牢,之后再派人细细查探一番。” 凌芷惜还想辩解,可是当她抬眸触及到臻宗冰冷又萦绕着杀气的目光,立刻闭上了嘴,再不敢多加言语。 赵玉珹顿了顿,正欲开口,“父皇,这件事仍存有……” 就在这时,乾盛殿紧闭的大门突然洞开,随之,一个身着宦官衣裳的男子摔了进来。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哎哟”地叫唤不停。 臻宗在大殿上故意咳嗽了几声,那宦官立刻从地上爬了起身,对臻宗委屈道:“皇上要为小的做主啊,那三殿下……” “怎么,你还想向父皇告状?”一把深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一个着玄衣的男子迈门而入,霸气地出现在凌芷惜的眼前。 “老三,你怎么来了?”臻宗阴沉着脸,直勾勾地盯着赵玉卿。须臾过后,他扭头看向一旁畏手畏脚的宦官,怒骂道,“废物,滚出去!” 那宦官惶恐地逃出了大殿,重新将乾盛殿的大门合起。 站在凌芷惜身旁的赵玉卿面无表情地回望着臻宗,沉声道:“父皇,不知凌小姐到底犯了何罪?” “呵,这件案子,朕已交由老五接管,你不必过问。”臻宗淡淡答道。 赵玉卿恍若未闻,对臻宗说道:“儿臣敢以性命担保,凌小姐绝对不会与通敌卖国有任何干系,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大胆!”臻宗被赵玉卿的言语激怒,恨不能从黄金锻造的龙椅上跳起,“赵玉卿,你为何非得护着凌家的丫头,难不成,你对她有意?不管如何,这丫头犯了重罪,你可别犯糊涂!” “父皇,你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凌小姐一定有罪?”与勃然大怒的臻宗相比,赵玉卿仍旧一脸淡然。 臻宗瞥了赵玉珹一眼,说道:“人证、物证皆已齐全,审过之后,即可定罪。” “父皇,你也认为通敌卖国情节严重,为何如此草率就断定凌小姐是幕后推手?”赵玉卿据理力争,“若是事事如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又怎会有无头之案?依儿臣之见,这分明是幕后之人故意栽赃嫁祸,才会人证物证俱全。父皇,此事还需严查。” 臻宗不屑地昂起下巴,语气充斥着不悦的情绪:“老三,这事你就别管了。听朕的话,交由老五去做决断。” 忠言逆耳,赵玉卿见臻宗丝毫听不进去,直截了当地威胁道:“父皇,你若是一定要治凌芷惜的罪,就先将儿臣关押起来。谁敢动凌芷惜一下,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凌芷惜震惊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赵玉卿,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烧得她浑身燥热。 臻宗被赵玉卿说得心神俱疲,他又瞥了一眼赵玉珹,说道:“赵玉卿,你就是太固执了!老五,你和老三说。” 赵玉珹对赵玉卿拱了拱手,答道:“回父皇的话,此案虽人证物证俱全,却诸多疑点。因是匿名举报,人证并不能确定,且此人是如何发现小凌甜水铺藏有通敌信件,十分可疑。而物证,正如凌芷惜所言,小凌甜水铺人流不绝,难保有人混入铺子,恶意栽赃。” 臻宗蹙着眉,盯着赵玉珹看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颜面何存:“玉珹,你方才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全,就差定罪了么?” “儿臣还未说完,三哥就闯了进来,打断了儿臣的话。”赵玉珹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玉卿一眼。 臻宗立刻借坡下驴,扭头看向赵玉卿:“老三,你就是太鲁莽了。有些时候,要懂得心平气和,方能成大事!这一点,你真该和玉珹好好学学。” “不必,五弟是天选之子,儿臣不能比,也不想比。”赵玉卿与赵玉珹对视了一眼,淡淡说道。 臻宗轻咳了几声,指着凌芷惜,问赵玉珹:“玉珹,那你说,这个凌家丫头该如何?” 凌芷惜一听臻宗又提到了自己,立时浑身一抖,可怜巴巴地望着赵玉珹。而赵玉珹却并未看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赵玉卿,说道:“既然三哥如此在意此案,儿臣建议,不如将该案交由三哥查办。父皇认为如何?” 臻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答道:“好,就依玉珹之见。这案子交由老三查办,凌家丫头可以暂时不关押,且能和你一同查案。凌家丫头,既然朕给了你机会,你就莫要辜负了老三的一片赤诚,查出真相,尽快洗刷背负于身的罪名,明白了么?” 凌芷惜连忙对着臻宗叩首了三次,激动地答道:“皇上隆恩浩荡,民女一定尽心协助三殿下查案!” 臻宗摆了摆手,让三人退下。凌芷惜跟在赵玉卿身后,连呼吸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尽量将自己伪装成难以察觉的小透明。 出了乾盛殿,走了许久,赵玉卿突然对着赵玉珹拱了拱手,低声说道:“方才……多谢五弟相助。” 凌芷惜不明所以地看着赵玉卿,分明就是赵玉珹使得坏,若非他故意针对自己,她又如何会得罪佟家,被卷入通敌卖国的事件中。 赵玉珹停下脚步,对着赵玉卿摆了摆手,冷声说道:“三哥不必多礼,只不过,这次的事情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有些线索,你们未必查得到。别以为父皇同意暂不将凌芷惜收监,日后就会轻饶了她。” “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一搏,绝不让凌姑娘再卷入这些是非漩涡。”赵玉卿盯着赵玉卿,坚定不移地说道,“五弟,你虽然终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也不想凌姑娘无辜受牵连吧。否则,你又如何愿意为她说话呢?” 赵玉珹摇了摇头,依然冷冷地说道:“三哥,我只是说实话,并非出于同情。凌芷惜的事情,我没有一丁点兴趣。” 说完这些话,赵玉珹背着手,匆匆向昭仁宫方向走去。眨眼间,他便消失在赵玉卿和凌芷惜的眼前。 第一百九十一章 拆东墙补西墙 赵玉卿转过身,凝视着凌芷惜,而眼眶泛红的凌芷惜故意避开赵玉卿的目光,扭过脸看向了旁处。 两人沉默了许久,凌芷惜皱着眉说道:“阿卿,你为何要如此帮我,宁愿以性命相搏?” 赵玉卿怔了一瞬,低声道:“起初,我以为,是把你当成了知己。而现在,我……不知道。” 凌芷惜抬头看向赵玉卿,一双纯净的眸子里泛着星星点点的晶莹。赵玉卿抿了抿唇,将自己映在她眼波中的身影挪了位置,两人又变得拘谨且沉默。 良久之后,凌芷惜才低着头、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说道:“方才……多谢了。” “不用……”赵玉卿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又迅速地收回了视线,整个人局促不安,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霸气威武。 凌芷惜见赵玉卿这副忸怩的模样,不由翘起了嘴角,偷偷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她才想起了正事,连忙看向赵玉卿:“阿卿,我们该如何着手调查此案,我真的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赵玉卿沉思了片刻,沉声说道:“确实,这件案子有些复杂,除了一包书信之外,就再无旁的线索。不如,我们先回小凌甜水铺,再从长计议。” 凌芷惜赶忙点了点头,跟着赵玉卿出了皇城,回到了小凌甜水铺。凌芷惜抬头盯着木板门上的封条,一脸的茫然。 “阿卿,铺子被封了……” 赵玉卿拉起凌芷惜,绕到了甜水铺的后院,一个纵身跃起,和凌芷惜一同翻进了院子。后院里没有一个人,静得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凌芷惜有些紧张,只能不停地说话:“阿卿,即便铺子里有线索,这好几天过去,也查不到什么了。” “不然……我们把聂霜白找来,让她和我们一起调查,如何?”凌芷惜提议。 “不可,这事情不能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赵玉卿答道。 “哦……”凌芷惜撇了撇嘴,忽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芷惜,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些天铺子里都曾来过何人?”赵玉卿问道。 凌芷惜搜索枯肠,一边想一边说道:“铺子近来生意红火,来往人群络绎不绝。许多还是不认识的平头百姓,我实在想不出谁比较可疑。” “有没有令你印象深刻的人来到铺子?”赵玉卿顿了顿,又说道,“或者说,在铺子里曾发生过奇怪的事情?” 凌芷惜思考了片刻,一边在后院踱着步子,一边回忆道:“这几天铺子开张做生意,倒是来了几个熟人捧场。先是有钱静姝和田菱儿上门挑衅,但她们被我气跑了。后来,佟家姐妹也来过铺子,佟秀秀还和聂霜白大吵了一架,差点动起手来,幸亏佟芝芸及时将佟秀秀拽了回去。” “她们?”赵玉卿的眸中闪过一丝疑虑,随即沉默了下来。 凌芷惜见赵玉卿沉默了片刻,立刻追问道:“阿卿,你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赵玉卿摇了摇头,双手抱臂站在后院中央,挺拔而俊朗。凌芷惜凝视着他,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失神。 “那包信件是在何处发现的,带我去看看。”赵玉卿冷不丁地开口,才将凌芷惜神游的意识拉了回来。 凌芷惜呆呆愣愣地答道:“哦哦,是在里间,你跟我来。” 凌芷惜打开后门,将赵玉卿带入了里间。赵玉卿在房中漫步了一圈,角角落落都观察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除了店铺里的伙计,还有何人曾来过里屋?”赵玉卿问道。 凌芷惜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答道:“其实……挺多人都曾来过里间的。之前,卢氏钱庄的卢老板来跟我谈收购铺子的生意,也曾在里间坐过。” “卢氏钱庄要收购小凌甜水铺?”赵玉卿若有所思地喃喃。 凌芷惜点了点头,说道:“起初我也不敢置信,就算小凌甜水铺的生意再好,也不会引起卢大老板的关注吧。可是,后来我膨胀了,觉得小凌甜水铺能带来无穷的收益,才会惹得卢老板都眼红。” “膨胀?”赵玉卿不解地看向凌芷惜。 凌芷惜“嘿嘿”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呃……就是……我骄傲自满了,以至于高估了自己和这个铺子的生意。” “兴许,那瑾国的细作正是看中了生意红火这一点,借此做幌子。”赵玉卿淡淡说道。 虽然赵玉卿并未说明,从他的眼神里,凌芷惜察觉到了该案件的棘手。她将双手绞在一起,低着头说道:“阿卿,都怪我不好,总是给你惹麻烦。” 赵玉卿淡淡瞥了凌芷惜一眼,顿了顿,才说道:“别这样说,有人要栽赃陷害,并非是你的错。这样,你先别管瑾国细作之事,我自会派出一些情报探子,在整个京城搜索瑾国细作。” “你又要像上次那样,撇开我自己查案么?”凌芷惜委屈地说道。 赵玉卿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我并非要撇开你,只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少沾为妙。” 凌芷惜气呼呼地嘟起嘴,冲出了里间的房门。她慢悠悠地晃到了账房,用钥匙打开了平日里收银两的柜子,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为数不多的十两现银,其余的钱两都被凌芷惜拿去采买高级食材了。 凌芷惜盯着那十两现银,思绪不停翻涌,突然,她从柜子里掏出十两现银,扬声说道:“阿卿,你那里有银子么,很多很多的银子,借我一些!” “找我借钱?”赵玉卿低沉的声音冷不防地从凌芷惜背后传来,不知何时,他已悄悄地走到了凌芷惜的身后,却并未被她察觉。 凌芷惜使劲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说道:“阿卿,我和你说过的,开这家铺子的初衷并非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给太学生姚知的父亲筹措药费。”紧接着,凌芷惜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玉卿。 “现如今,铺子被查封了,就算很快能重新开张,也不会有往昔客满盈门的景象了。”凌芷惜惆怅地叹了口气,“而我又将现银都拿去采买了高级食材。姚知的父亲等着救命,我一时之间又拿不出银子,只能出此下策,找你借钱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命钱 “好。一会儿我派人从宫中拿些现银出来,给姚知的父亲治病。”赵玉卿并未多想,一口便答应了凌芷惜的请求。 凌芷惜的脸颊升起了一抹红晕,双眼笑成了弯弯的两道小月牙儿:“多谢阿卿,我就知道,你最好说话了!” 正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赵玉卿突然脸色一沉,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身而出,凌芷惜紧跟在他身后,赶到了后院。 一个矮小瘦弱的布衣男子缩在墙角,看见赵玉卿十分畏惧,脸色惨白而说不出话来。 赵玉卿盯着那人,周身散发着可怖的杀气,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你是谁,为何来此?” 那布衣男子原本背靠着墙壁,被赵玉卿一吓,浑身哆哆嗦嗦地溜到了地上。他赶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字条,对着赵玉卿扬了扬,大叫道:“小的什么都不知,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奉命前来送一张字条,送到了有一两银子的奖赏。小的没想到竟会为了一两银子丢了性命,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真的还不能死啊!大人饶命!” 赵玉卿接过字条,凌厉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那布衣男子半寸:“你为何鬼鬼祟祟地翻墙入院?” “让小人送信的大人说,这家铺子被查封了,只能翻墙而入啊。”那布衣男子的脸上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人可是花了许久才翻进来的,这一两银子赚得真辛苦啊!” 凌芷惜上前一步,盯着那男子瞧了半晌,只见那布衣男子满脸涨得通红,双眼还直勾勾地看着凌芷惜,喃喃自语如同梦呓:“这位姑娘真好看啊!” 赵玉卿厌烦地看了那男子一眼,一把将凌芷惜拽到了身后,虎视眈眈地站在男子的眼前。凌芷惜笑着扯了扯赵玉卿的衣袖,柔声说道:“阿卿,这个人说的是真话,他只是一个送信跑腿的,让他走吧。” “对对,这位好看姑娘说的没错。小人真的只是一个送信的,一无所知啊,大人!”那男子连忙跪在了地上,对着赵玉卿连连磕头。 赵玉卿挥了挥手,冷声道:“怎么来的怎么出去。”随即,他背过身,一副不情愿再看见他的模样。 那布衣男子踉踉跄跄地爬了起身,先是对凌芷惜鞠躬感谢,紧接着吃力地爬上墙头,打算翻墙而过。谁知,他一个不小心,从墙头摔了下去,墙的那一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惨叫。 “还好这围墙不高,不然可麻烦了。”凌芷惜盯着围墙,好笑地说道。 赵玉卿凝神倾听墙外的动静,确保无人经过,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玉哨,对着空中吹了几声。没过多久,后院的木门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即,卫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有何吩咐?” “去准备二百两银子。”赵玉卿说道。 “是,主子。”卫曲没有二话,立刻着手筹措银两去了。 这时,凌芷惜想起了布衣男子交给赵玉卿的字条,连忙问道:“阿卿,方才那字条上到底写着什么?” 赵玉卿将展开的字条递到凌芷惜的眼前,上面只写了几个潦草的小字:“靖国公生辰。” “这是何意?”凌芷惜不明白字条的意思,“靖国公的生辰和我们有何干系?写这个字条的人到底是想帮我们,还是想混淆视听的敌人呢?” “不清楚,有可能是想帮助我们的人,亦有可能是想破坏调查的人,又或者是想从中获利的人。”赵玉卿冷静地分析道。 而凌芷惜却无奈地撇了撇嘴,说道:“阿卿,你这话说了等于白说,一点儿价值也没有。” “无论如何,靖国公生辰那日,我必须亲自前往。”赵玉卿说道。 凌芷惜摇了摇头,抓住赵玉卿的衣袖,制止道:“可是……阿卿,万一这是个陷阱呢?这张字条或许正是利用了我们的好奇心,诱敌深入?” 赵玉卿沉思了片刻,答道:“就算是陷阱,我也得闯一闯,不然,又如何捉住那暗中人的把柄?” “可是……”凌芷惜仍然想劝阻。 赵玉卿对她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放心吧,我会事事小心的。毕竟……若是我中了陷阱,又有谁来保护你呢?”赵玉卿后半句话的语气轻柔的像羽毛,在凌芷惜的心上轻轻地挠了一下。 “嗯……”凌芷惜知晓赵玉卿的性子,他一旦决定了,即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索性莫要再劝。反正靖国公生辰那日,她也得跟着家人前去贺寿。于是,凌芷惜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和赵玉卿在一起,共同解决困局。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卫曲拿着二百两银子回来了。他在后院的门外轻轻敲了三下,赵玉卿将门打开,带着凌芷惜去向姚知的家。 姚知的父亲是京畿县丞,因此,姚知的家住在京城外的镇子上。路途较为遥远,赵玉卿寻了一匹马儿,打算骑马去城外送银两。 他飞身上马,单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递给了凌芷惜。凌芷惜顿觉脸颊发烫,犹豫了一瞬,她将自己的手交到赵玉卿的手中。 赵玉卿稍稍使力,将凌芷惜拉上马背,随后,他轻轻蹬了蹬,马儿向着远方奔腾而去,扬起了路上的尘土。 凌芷惜一动也不敢动地坐在马背上,赵玉卿的手环在她左右。她稍稍扭头,就能看见赵玉卿硬朗的面庞,不由羞涩地垂下头。 凌芷惜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怪异情绪,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脸颊微烫,紧张和躁动在四肢百骸之间游走。她甚至觉得呼吸凝滞,有些微喘不过气,双唇亦有些干涩,急需水分的滋润。这是一种不怎么舒服的体验,可又是为什么,凌芷惜却又有些享受。 她在马背上颠簸摇晃,风穿过她扬起的秀发,从她的耳畔掠过,缠绵在她和赵玉卿之间。凌芷惜感受着夏风的燥热在一分一分地流逝,渗入肌肤的温度有半分凉意,而她的心却像一捆干枯的稻草,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就能燃起烈焰熊熊……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神秘来客 凌芷惜和赵玉卿行至京郊,问了几个路人,便找到了姚大人的府邸。一个京畿县丞的府邸却是不能和京城大户人家相比的。姚大人两袖清风,家中墙壁斑驳剥落,也并未及时修葺,整个宅院瞧上去寒酸陈旧。 凌芷惜走上前,轻叩大门。过了半晌,才有一个佝偻的老妇人将门轻启:“你们……是来找谁的?若是找姚大人,还是请回吧,他缠绵病榻多时,恐怕是无心为民请命了。” 凌芷惜的脸上挂着笑容,她对老妇人说道:“婆婆,我们不是来找姚大人的,我们找姚知少爷。” “姚知?”老妇人顿了顿,转身对着院内叫了一声,“姚知,有人找你!” 院中有一把年轻的声音应了一声,随后老妇人又向凌芷惜二人感慨道:“近来也怪,姚知是个内敛的孩子,平时交往之人甚少,可这几天却频频有人来找,也不知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奶奶,谁来了?”凌芷惜还未应答,姚知便已匆匆赶来。他将头探出门外,发现来者竟然是凌芷惜和三皇子赵玉卿,大为震惊,“三……” “姚知,赵公子和我来京郊办事,顺路探望你。近来无恙吧?”凌芷惜担心姚知说穿了赵玉卿的身份,连忙打断他的话。 姚知还算机敏,立刻明白了凌芷惜的意图,他憨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凌姑娘、赵公子,几日未见,姚知一切都好。既然来了,就进去歇歇脚,喝杯茶吧。” 姚知将凌芷惜和赵玉卿让进了姚府,并将其带入了前厅。姚知估摸着凌芷惜此行有要事相商,特意支走了姚老夫人:“奶奶,这两位是孙儿在太学的同学。孙儿招呼他们即可,奶奶您去歇着吧,不必操劳了。” 姚老夫人探究的目光扫过凌芷惜和赵玉卿,随即轻轻颔首,离开了前厅。姚知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三殿下光临寒舍,姚知却只能用粗茶招待。款待不周,姚知惭愧非常。” “无妨。称呼我为赵公子即可。”赵玉卿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姚知挠了挠头,仍旧诚惶诚恐。他对三皇子赵玉卿不甚了解,平日听街坊四邻议论,皆说他不怒自威,凶神恶煞。姚知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一脸面无表情的赵玉卿,心中忐忑不安。 “凌姑娘,你此番前来,定是有事找我吧?”姚知刻意不去看赵玉卿的脸色,假意轻松地对凌芷惜说笑,“只要我姚知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凌芷惜难为情地说道:“姚知,你这样一说,我更加愧疚了。若非我贪心,你父亲的救命钱早就凑齐了。不过,你放心,姚大人清廉爱民,好人有好报,两百两的药费并不难凑。” 凌芷惜话音刚落,原本还有些拘束的姚知突然一下笑出了声:“凌姑娘,原来你是为这件事而来。我父亲的药费已经解决了,先前凌姑娘为此花耗了不少精力,姚知在此谢过了!” “什么?”凌芷惜有些茫然,“短短几日,你就攒足了药费,厉害啊,姚知!” 姚知腼腆,被凌芷惜夸了一句,立刻红了脸。他连忙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凌姑娘,你误会了,并非是姚知厉害,而是……而是,有贵人相助。” “贵人?”凌芷惜扬起了一个笑容,“赵公子也是你命中的贵人呐!我今日带他来,其实是找他借了钱,为你父亲治病的。不过,还有其他贵人愿意出手相助,正说明了姚知你心地淳厚,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姚知的脸更加红了,他低着头,绞着十指,轻声说道:“还是要多谢凌姑娘,这位贵人也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罢了。” “哦?”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赵玉卿冷不丁地出了声,吓得姚知浑身一颤,“那位贵人是谁?” 姚知窘迫地看向赵玉卿,眼神慌乱:“三……赵公子,那贵人不想我透露他的身份,所以……你们还是别问了吧……” “贵人……”凌芷惜喃喃自语,“既然姚知不方便说,我们也就不追问了。时候不早了,你还需照顾父亲,我们就不叨扰了吧。” 凌芷惜和赵玉卿起身,向姚知告辞。姚知又多次表达了谢意,并诚心诚意地邀请二人一同用膳,凌芷惜连连拒绝,二人才得以从姚家脱身。 “姚知真热情……其实,我一丁点儿忙都没帮上,还差点耽误了姚大人,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愧疚难安。”凌芷惜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看向陷入沉思的赵玉卿。 “咦,阿卿……你在想什么呀?”赵玉卿并未理会凌芷惜,而是立在马儿身旁,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什么。凌芷惜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奇地询问道。 “嗯?”赵玉卿突然醒转,他并未急着上马,目光却投向了姚府不远处正在玩泥巴的小童。 赵玉卿轻手轻脚地上前,收起一贯冰冷的面庞,温和地哄着小童说道:“小弟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呢?” 小童抬头,发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好看男子,遂情不自禁地盯着他看。小童倒不认生,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赵玉卿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温和笑容,让小童卸下了心理防备,壮着胆子应答道:“大哥哥,没有人陪我玩,我一直是一个人玩呢!” “大哥哥陪你玩,好么?”赵玉卿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疙瘩,摆在手心中,“但你要回答大哥哥几个问题。” 小童连连点头,脸上还挂着一条鼻涕。 “小弟弟,你一直在姚府附近玩耍么?” “嗯……是吧,偶尔会去别的地方。” “那……近日来访姚府的宾客,可有让你印象深刻的?” 小童想了想,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双眼一亮,嚷嚷道:“昨日一大早,姚府门口停了一匹马,就和你们的马儿差不多。从马儿上下来一个很凶的男子,腰间还挂着一把剑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父女嫌隙 “很凶的男子?” “嗯,我们镇子上很少能见到好看的大哥哥,他生得还挺好看,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只不过,那个大哥哥从未笑过,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小童的声音十分软糯,令凌芷惜想上前捏捏他的脸蛋。 “好,我知道了。”赵玉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他将两只手握拳,让小童猜银疙瘩藏在他的哪只手中,“猜中了,这块银疙瘩就是你的了。” 小童欣喜地拍了拍手,嚷道:“真的吗!这钱够我和娘亲吃很久了!”他的嘴角溢出了幸福的笑容,方才赵玉卿是将银疙瘩放在了右手,绝对不会有误,于是,他指了指赵玉卿的右手。 赵玉卿将手掌摊开,白色的银疙瘩正静静地躺在右手掌心之间。赵玉卿嘴角上扬的弧度被阳光镀了一层金光,柔和而又神圣。 小童激动地拿起银疙瘩,珍重地将其收入怀中,他对赵玉卿和凌芷惜连连道谢,随即拔腿向家中跑去,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喜讯告诉他的娘亲。 赵玉卿和凌芷惜上了马。正值黄昏,橙黄色的光芒散落在二人身上,既不会炎热,又不会阴冷,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时光仿佛放慢了脚步,马儿缓缓在林间漫步,凌芷惜的目光向远方眺望,心中的忧虑也削减了三分。 “方才……你问那个小童,是想知道帮助姚知的贵人到底是谁吧?”凌芷惜问道。 赵玉卿“嗯”了一声,却没有告诉凌芷惜贵人究竟是谁。 凌芷惜顿了顿,继续追问:“小童只说看见了一个佩剑侍卫,你也猜不出背后的贵人到底是谁吧?” 赵玉卿犹豫了片刻,才对凌芷惜说道:“五弟身边有位侍卫,长得俊俏却从不开笑颜,名为朝北。” 凌芷惜震惊地扭过头,盯着赵玉卿:“你的意思是……给姚知父亲援助药费的贵人是五殿下?” “嗯。”赵玉卿淡淡地答道。 “可是……姚知说,五殿下是看在我的面上,才会出手相助的。他一直都厌恶我,这次却帮了姚知,莫非他也觉得对我心中有愧么?”凌芷惜歪着头,一边思索,一边喃喃。 赵玉卿突然点了点马儿的肚子,马儿心领神会,撒开腿疾驰起来。凌芷惜毫无准备,一下跌入赵玉卿的怀中。赵玉卿的胸膛坚实而温暖,凌芷惜立时红了脸,赶忙坐直了身子,抱怨道:“阿卿,你怎么突然就加速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京城。”赵玉卿淡淡地说道。 虽然赵玉卿的脸上是惯常的面无表情,但凌芷惜却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开心。凌芷惜的双手紧紧攥住缰绳,怯怯地开口试探:“阿卿,你……怎么了?” 赵玉卿顿了顿,突然开口:“你还在意五弟?”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连忙摇头,答道:“怎么会呢!他曾经深深地伤害过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犯傻了。他偶尔展现的好性情,只不过是他愧疚的补偿罢了。”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不再言语。半晌之后,京城跃入眼帘,天色也暗沉了下来。 日出日落,一天很快就要结束,今日种种眼看着就要化作来日的思忆。然而,人生悲苦,周而复始,却不知何时才有尽头…… 靖国公生辰,凌府收到了请帖,除了凌老将军夫妇因年岁已高,不便外出,其余的三房皆精心备好了礼物,欲登门庆贺。 凌芷惜着一身湖蓝色绣花纹罗裙,乖巧地跟在母亲言品兰身后,向门外停着的软轿走去。凌哲也嫌弃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将其拦下,不悦地说道:“凌芷惜,你就别去了吧。身上惹了官司,还想着出去玩儿,还不知旁人在背后要如何议论我们凌家!” 凌芷惜一听父亲不让她去参加靖国公的生辰宴,立刻急了,赶紧反驳道:“虽然我的铺子被查封了,但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我就不是个罪人。父亲,你若非要将我禁足在凌府,不等同于坐实了我的罪名么?” 凌哲也一脸肃然地说道:“闭嘴!你那些胡搅蛮缠的道理,为父听都不想听。当下,你最好是乖乖给我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省得又给我惹出来一堆麻烦。有你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我凌哲也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 凌哲也的话说得有些重,每字每句都像一根根细针,精准无误地插在了她的心窝处,疼得令她想泪目。但她却不能轻易放弃,她答应这次要陪在赵玉卿的身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和他一起扛。若是她突然去不了靖国公的生辰宴,就是无端爽约,且不说赵玉卿如何看她,她自己都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父亲,算我求你了,让我去吧!”凌芷惜不顾前嫌,上前拉出了凌哲也的衣袖,做出小女子的撒娇模样,“这次的生辰宴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如果不让我去,就等于在我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子,那种刻骨铭心的痛,父亲可曾体会过?” 凌哲也烦躁地甩开凌芷惜的手,不耐烦地说道:“少在我面前说你那些可笑的花言巧语。你也只能骗骗年龄相仿的姑娘,想骗为父,门都没有!” 说罢,凌哲也正准备吩咐下人将凌芷惜关入房中,一旁的言品兰却早已看不下去,出声相劝:“夫君,你又何苦如此苛待我们的女儿呢!她想去,就让她去吧。在靖国公的府邸,她哪里能惹出来什么麻烦,又不是三岁的孩童了,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你啊,成日里就知道惯着她。现下好了,都惹出那么大的麻烦了,还帮着她说话!”凌哲也一面摇头,一面感慨。 凌芷惜再欲开口相求,却见言品兰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言品兰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我知你不愿让芷惜出门,是不想旁人在背后议论她惹上的官司。可是,你也知晓女儿是什么样的人,那通敌的罪名铁定是被诬陷的,又怎么能怪她呢?旁人的嘴,你是堵不上的,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有话说。你偏偏不让芷惜去参加靖国公的寿辰,他们只会说凌家之女有罪,无颜来给靖国公贺寿。”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别人家的闺女 凌芷惜连连点头,还是忍不住插嘴道:“兴许,我若无其事地去参加,反而让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目瞪口呆呢!” 凌哲也沉思了片刻,挥了挥手,无奈地说道:“我管不了了,随便你们吧。”说罢,他掀起轿帘,上了软轿,无心再理会凌芷惜的事。 凌芷惜兴高采烈地要上轿子,又被言品兰叫住。只见母亲言品兰担忧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芷惜,娘知这次不是你的错,但你可曾想过,若非你事事都要出头,麻烦又何至于找上你?” “娘……我错了,我保证靖国公生辰后,我就潜心问学,不再外出惹祸了。”凌芷惜低着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言品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娘不知你为何如此坚持要去靖国公的生辰宴。若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娘也只能劝你收收心,凡事多为自己的往后考虑,切不可一时冲动,做了糊涂的事情。” 凌芷惜撇了撇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言品兰深深地看了凌芷惜一眼,随后掀开轿帘,坐了进去。 凌芷惜仿佛刹那间被抽掉了魂魄,精力消散,只能浑浑噩噩地上了软轿,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次的案子十分棘手,万一找不到线索,她就要被论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到时候,不知官家会如何处置她,更不知会不会牵连到整个凌家。想到这里,凌芷惜只觉心口一阵一阵地疼痛,痛得呼吸都凝滞,只觉得天旋地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软轿终于停在了靖国公府,凌芷惜掀开轿帘,让阳光肆意地倾泻而下,她才嗅到了生的气息,心情渐渐地平复。 凌芷惜并非钢铁之躯,她实在做不到任凭旁人说三道四,她都能毫不在意。于是,她只能收敛锋芒,扮作乖巧地跟在言品兰身后,一路上尽可能地低着头,以防被相熟的人拦住。 她在心中默默提醒自己,一边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与达官贵人的闲话圈子保持距离,一边要尽快找到赵玉卿,与他协商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言品兰进了靖国公府,将礼物给了靖国公府掌事的,便去了后院,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若是往日,她定会找几个相识的姐妹,闲话京城近来发生的趣事。而今,祸事惹上了凌家,无论走到哪里,也避不开这个话题,她索性自己寻个清静。 言品兰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与身旁的凌芷惜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而凌芷惜则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谈话,目光在来往的宾客之间逡巡,却哪里都寻不到赵玉卿的身影。 赵玉卿身材颀长且挺拔威武,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让人一眼瞧见,颇为引人瞩目。而凌芷惜寻了一盏茶的工夫,也未看见赵玉卿的半个影子,她不由慌乱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期望落空的失意。 “芷惜,你在等何人?”言品兰察觉到凌芷惜的怪异,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好奇地看着她。 凌芷惜抿了抿唇,也端起一杯茶,轻尝了一口,却被烫得吐了吐舌头,苦着脸叫道:“呀,好烫!” 言品兰立刻从她手中拿回茶盏,皱着眉说道:“心不在焉的,做起事来也马虎。今日天气晴好,又不会过于燥热,你就好好晒晒太阳,心中什么都不要想了。那件事情,等你父亲和官家求情,兴许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万一触犯天威又如何?”凌芷惜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着实不想连累你和父亲,更不想连累整个凌家。” 言品兰伸出手,轻抚着凌芷惜的后背,安慰道:“先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要相信,官家是个明君,绝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地受了冤屈。” 凌芷惜敷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对言品兰的话持怀疑的态度。昨日见官家,他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信赵玉珹所言。若非赵玉卿突然闯入,以性命相逼,她可能已被关入地牢,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混沌度日。 凌芷惜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言品兰斜睨了她一眼,又抱怨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大家闺秀要端庄贤淑,坐该有坐的样子,这还是在靖国公府呢,快给我坐直了身子……” 言品兰在凌芷惜的耳边絮絮叨叨,凌芷惜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嘴上应声,身体却动都不动,仍旧有气无力地瘫着。就在言品兰没完没了之时,凌芷惜蓦地发现不远处的树后探出一个俏皮可爱的身影,正对她招手。 凌芷惜立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作势要走,言品兰赶忙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斥责道:“不许乱跑,只准跟在为娘身后!” 凌芷惜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紧接着对言品兰软磨硬泡:“娘,你最美了,你最好了,全天下的女子都比不上你的!女儿不是想乱跑,只是聂将军之女想和女儿说几句闺房私话,娘就让我去好不好?” “聂将军之女?”言品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不喜之色,“都说聂霜白是京城一霸,骄横跋扈,处处惹事。近来,你定是和她走得太近,才会染上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恶习。不许去,再也不许见她!” “娘!”凌芷惜不甘心,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气鼓鼓地瘫在椅子上。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的那棵大树,却见聂霜白早已没了影踪,心情愈发低落。 闭目养神了半晌,凌芷惜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差点睡了过去。这时,一把温柔和煦的女子声音响起,让凌芷惜恍然惊醒。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顾曼君白皙娇艳的面庞。 “曼君见过凌夫人。”顾曼君微微欠身,对言品兰施以一礼。随后,她坐到了言品兰身旁,端起茶壶,为言品兰斟上一杯暖茶,“凌夫人和凌小姐为何坐在这偏安一隅?各位夫人小姐们皆在那边谈笑风生,凌夫人可去热闹热闹?”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通风报信 顾曼君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待人有礼,温柔端庄,令言品兰十分喜爱。她对顾曼君和颜悦色地说道:“我和芷惜喜静,就在这儿晒晒太阳即可。你若是想热闹,就过去吧。” 说完这些话,言品兰还不忘扭头教训凌芷惜:“芷惜,你瞧瞧顾小姐多端庄。这才是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你要好好学学。” 顾曼君闻言,莞尔一笑,对言品兰说道:“曼君早就听闻凌小姐才华横溢,冰雪聪明,又生性活泼可爱,愿和凌小姐能结为好友,相知相伴。” 言品兰轻笑了几声,连连说好:“曼君愿意和小女相交,我实在欢喜。日后,曼君可常来凌府做客,多教教芷惜大家闺秀的礼数,可好?” 凌芷惜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了一旁。 顾曼君趁机说道:“凌夫人,曼君想邀请凌小姐去那边走走,赏赏湖光,谈谈心事,可否?” 这次,言品兰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十分欣慰:“去吧去吧,姑娘家该多几个手帕交的。芷惜就是有些孤僻了,才会处处惹人非议。” 凌芷惜窃笑,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顾曼君上前挽住凌芷惜的手臂,二人慢悠悠地踱步至靖国公府的陶然湖边。 陶然湖边,是言品兰视野所不能及的地方,聂霜白从一处灌木丛后跳了出来,忧愁地抱住凌芷惜,带着哭腔说道:“芷惜,你去了宫中之后,我就十分担心。果不其然,后来我多方打探,才知道官家对你勃然大怒,还要治你的罪。幸亏,有三殿下出手相助。” 凌芷惜拍了拍聂霜白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官家暂时不会治我的罪,你就放心吧。” “哟,谁给你的自信,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佟秀秀扭着水蛇腰,倏然出现在陶然湖边。今日的她涂着艳丽的妆容,显得格外妖娆。“凌芷惜,你犯的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官家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别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天真过了头可就是愚蠢了!” 聂霜白正满腔怒火没处发泄,遇上前来挑衅的佟秀秀,新仇旧怨算在一起,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挥起拳头就要揍佟秀秀。凌芷惜担心又惹出麻烦,连忙上前拦下聂霜白,劝阻道:“这可是靖国公的府邸,又逢靖国公的生辰,千万别惹事,算了吧!” “可是,这个佟秀秀真的很欠揍!”聂霜白缓下了手中的动作,怒视着佟秀秀,破口大骂,“芷惜已经够倒霉了,你还故意戳中她的伤口,真是坏心眼!她绝不可能通敌卖国,那都是旁人陷害她的。” 佟秀秀对着聂霜白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道:“凌芷惜通敌卖国,可是罪人,不在凌家好好待着,偏偏要跑到外面招摇,那还能怪我戳她痛处么?再说了,谁会要陷害一个毫无价值的弱女子呀?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和凌芷惜一样,都太高估自己了,明明是草包,还非要把自己捧成聚宝盆。” “你……”聂霜白指着佟秀秀,恨不能立刻扇她几个耳刮子。 凌芷惜和顾曼君对视了一眼,未免出事,赶紧拽着聂霜白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佟秀秀自认为三人缴械投降,不由得意洋洋地在她们背后嚷嚷:“一群胆小鬼!懦夫!说不过我就想逃离,太可笑了!哈哈哈!” 聂霜白一边走,一边堵上自己的耳朵,抱怨道:“这个佟秀秀始终阴魂不散,哪里都少不了她,哪里都能听到她在说疯话。” 顾曼君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她从小就生长在佟芝芸的光环之下,无论再努力,也只配做绿叶。奈何,她却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始终被佟芝芸压制,在外面找我们晦气也就不足为奇了。” 凌芷惜朝身后望了一眼,已然见不着佟秀秀的身影,才低声说道:“她该学会与人为善的,不然,风光的时候有人捧着,等到日后落魄了,真的是墙倒猢狲撒。那时候,曾经被她欺负过的人都会落井下石的。” 三人闲话了片刻,谈来谈去也不过是凌芷惜的官司。左右想不出解决的法子,凌芷惜索性唉声叹气地抱怨起日日的乏味生活。 “我爹嫌我处处惹事,恨不得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娘原本待我极好,我做什么都不阻拦,最近也开始教训我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对自己的生活手足无措,只会惹事连累别人。” 顾曼君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柔声劝慰:“别这样想,谁都有一段不光彩的岁月,你想想我,心中就会舒坦多了吧?眼下,我可是连姑娘家的清誉也失了,日后只能在顾家困一辈子,最后安享晚年。若是遇到难缠的小辈,怕是连一个居所也不愿给我留着。” 顾曼君说到这里,三人皆沉默地低下了头。一阵夏风吹过,酷暑已所剩无几,隐约中多了几分秋日的寒凉。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石子堆砌的曲径上走了过来,他神情凝重,对着凌芷惜轻唤了一声:“芷惜,原来你在这儿!” 深沉而浑厚的声音传入凌芷惜的耳内,她突然感到一阵狂喜,猛地抬头,眼帘中出现的男子正是赵玉卿无疑! “阿卿,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靖国公的生辰宴了!” “我……”赵玉卿犹豫地看了顾曼君和聂霜白一眼,低声对凌芷惜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吧。” 顾曼君见赵玉卿与凌芷惜有私事相商,连忙通情达理地说道:“芷惜,我跟霜白先离开了。”随即,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拉着聂霜白离开了。 凌芷惜被顾曼君无言地调笑了一番,脸颊腾起了一片绯红,她低着头对赵玉卿说道:“阿卿……她们都走了,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赵玉卿从身上掏出一条与昨日相仿的字条,展开给凌芷惜看,上面依旧潦草的写了几个小字:“紧盯佟秀秀。”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狐狸露了尾巴 “咦,这字条从何而来?”凌芷惜接过字条,迎着阳光照了好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异样。 赵玉卿轻笑了几声,说道:“这只是普通的字条罢了,没什么异样。” “那……为何让我们紧盯佟秀秀,莫非是她有异样?”凌芷惜实在勘不破这字条的深意。 赵玉卿思索片刻,向凌芷惜询问:“我记得,你曾说过,佟秀秀有去过小凌甜水铺,且和聂霜白发生过争执。” 凌芷惜连连点头,答道:“对啊。” “你可否再回忆一下那天发生的前因后果。”赵玉卿沉声道。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一面回忆,一面答道:“那日,佟家姐妹到访,佟芝芸说是为了给姚知的父亲出一份力,特意来买茗雪甘露。之后,佟秀秀就在甜水铺了兜兜转转,无意中闯进了里间。那时,聂霜白刚好在房中换衣裳,见到佟秀秀贸然闯入,心生怒意,二人就吵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佟秀秀那日着实有些怪异?”赵玉卿说道,“不然,她为何要在甜水铺里乱逛?再者,那包信件也确是在里间发现的。” “可是……她进里间的时候,白白一直都在的。没道理她进去放了一包东西,白白却没有发觉。”凌芷惜怀疑地说道,“写字条的人是好是坏,我们还无法判定。现在就被他牵着鼻子走,容易误入圈套吧?” 赵玉卿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说得极有道理,不过,线索得之不易。佟秀秀这条线索也不能轻易丢弃。你且先回去,我去盯着佟秀秀。” “为什么!”凌芷惜立刻反对道,“上次你就撇开了我,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别想把我甩了!” “得罪佟家的事,就让我一个人来做。”赵玉卿淡淡地说道。 然而,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凌芷惜,她一把拉住赵玉卿的衣袖,直视着他的双眸,坚定不移地说道:“阿卿,这是我的事,你却处处为我考虑周全,但我却没法做到心安理得。我要亲手抓住那个栽赃我的人,不然,我只是一个毫无用武之地的可怜人。我已经连累身边的人许多次了,阿卿,这次让我尝试一次,好不好?” 赵玉卿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凌芷惜:“好吧,但你需得事事听我的安排,切不可冒失而行。” 凌芷惜赶紧点了点头,她的眉眼间堆满了笑意,满的快溢出来了。 赵玉卿带着凌芷惜在靖国公府轻手轻脚地走动,一边走一边寻找佟秀秀的身影。 凌芷惜发现赵玉卿对于靖国公府的环境熟门熟路,不由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卿,你似乎对靖国公府十分了解。是因为……常常过来么?” “昨夜买通了佟府的一个家丁,令其彻夜画了一幅靖国公府的舆图。看了舆图,自然就熟了。”赵玉卿也低声说道。 凌芷惜不禁在心中感慨,果然不愧是大将军,只看了一遍舆图,就能将靖国公府的地形走势牢记在心。而她这个路痴,看成千上万遍,估计也记不住分毫。 赵玉卿带凌芷惜走的路皆是捷径,径直穿过花园、假山石林、小桥流水,却人迹罕至,不易被发觉。而两人就像旁观者一般,将靖国公府来往之人滴水不漏地盯梢着。 然而,二人找了好半天也没能再寻到佟秀秀的踪迹,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就在这时,凌芷惜的目光在人群中定格,一个打扮怪异的男子吸引了凌芷惜的注意。 “阿卿,你看那个男子,是不是很怪异?”凌芷惜拉了拉赵玉卿的衣袖,小声说道。 赵玉卿的目光顺着凌芷惜的手指瞧去,只见一个半遮面的男子跃入赵玉卿的眼帘。他的头发仿佛被阳光染了颜色,泛着金黄色的光芒,他的双眸更加奇异,好似碧绿色的翡翠一般晶莹剔透。 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凌芷惜当然清楚,这是外国人。而赵玉卿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男人,双眉紧锁,表情十分凝重。 “那个男人是瑾国的。”赵玉卿低声说道。 凌芷惜抿了抿唇,问道:“可是……玉朝与周边小国贸易频繁,京城偶尔出现瑾国民众也不足为奇吧。” “出现在街市确是不奇,可这里是靖国公府。他出现在这里,还特意做了伪装,难道不奇怪么?”赵玉卿向凌芷惜解释道。 凌芷惜凭着内心直觉,也认为这个瑾国男子十分可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否则,她定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那名瑾国男子押送至官家面前,让他瞧个清楚。 “那我们该如何?”凌芷惜诧异地问道。 “跟上他。”赵玉卿发现那男子先是东张西望,以确保无人注意到他,随后拔腿匆匆向后花园走去。 凌芷惜和赵玉卿用灌木丛和粗壮的树木作为遮蔽物,跟在那瑾国男子的身后,一路来到了陶然湖边的一片石林外。 那瑾国男子警惕性颇高,在进入石林之前,他特意环顾四周,查看可有经过的路人。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蹲下身子,捡了几块小石子,向四面八方丢了过去。过了半晌,那男子确定并未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动,遂迈开步子,向石林中走去。 赵玉卿见他进了石林,连忙敛住气息,想要追上他。一时情急之下,他握住了凌芷惜的手,将她拉到身旁,一同追了上去。 凌芷惜顿时察觉到手心之处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赵玉卿在查案而不得已做出的举动,但她的心却“砰砰”跳动着,又响亮又急促。 石林深处,瑾国男子突然顿住了脚步,倚在了一块巨石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种类似于口哨的乐器,对着天空轻轻一吹,随之发出绵长而洪亮的声响。声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一位女子这才从巨石之后走了出来,她对瑾国男子点了点头,向他递了一封书信。 瑾国男子接过信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站在瑾国男子对面的姑娘时不时用衣袖掩住嘴,偷偷地笑上一阵,显然是说到了令她喜悦的事情。 凌芷惜只能看见二人的嘴一张一合,由于距离的限制,她全然听不清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们说的话,会不会与嫁祸她通敌卖国有关呢? 凌芷惜愈发的无奈,恨不能立刻上前,揭穿这两个人的怪异举动…… 第一百九十八章 猥琐的男子 赵玉卿侧过头,发觉凌芷惜的神色极不自然,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和焦躁。赵玉卿担心凌芷惜会一时冲动,打草惊蛇,连忙按了按她的肩头,在她耳旁轻声嘱咐:“芷惜,别冲动,先观察,再从长计议。” 凌芷惜顺从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极为恼怒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这名女子正是佟家二小姐佟秀秀。原来,与瑾国有私交的是佟家,他们却利用栽赃陷害的手段污蔑凌芷惜,害她平白无故蒙受冤屈。 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屈辱的凌芷惜,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赵玉卿疼惜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秀发。 凌芷惜抬眸,与赵玉卿四目相接,她晶莹的泪珠仿佛冻结在眸中,发出璀璨的光泽。赵玉卿的嘴角微微上翘,随即将目光挪到了前方,继续注视着佟秀秀和瑾国男子的一举一动。 佟秀秀与那瑾国男子又说了几句话,旋即,两人仓促地告别,分别转身,消失在石林的两端。 “他们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赵玉卿对凌芷惜说道,“芷惜,你先回到凌家人的身边,不然,你消失这么久,他们会疑心的。” “那你呢?”凌芷惜关切地问道。 “我会安排人手继续盯梢佟秀秀和那名异族男子。”赵玉卿淡淡说道,“从现在起,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需要你时,我会去找你。” 凌芷惜不情愿地微蹙双眉:“可是……你真的有需要我的时候么?我猜,这些不过是你搪塞我的话。”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眉眼间流露出笑意:“我想通了,知己确是要同甘共苦,才能彼此加深了解。这次的案子,我出力,你出计谋,等收集到足够多的情报,我就找你商议,好不好?” 凌芷惜欣喜地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一言为定!我们拉钩钩。” 赵玉卿伸出小指,与凌芷惜轻轻勾了勾,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漾起了涟漪。 “走吧。”赵玉卿转身,向石林外走去。 “阿卿,等等。”凌芷惜突然驻足,回头向方才佟秀秀与瑾国男子私会的地方看去,“我过去看看。” 赵玉卿有些诧异,他见凌芷惜在石林中左顾右盼,时而在巨石上摸了摸,时而又蹲下身子,仔细探查一番。终于,她倏然跳了起来,手中捏着一条粉色的锦帕,对着赵玉卿不停地挥舞着。 “这是什么?”赵玉卿问道。 凌芷惜坏笑道:“有了这个,就可以诈佟秀秀了。以她的性子,只要看见了这个,定然吓得什么都招了。” 赵玉卿接过锦帕,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许久,又将其递还给凌芷惜,并沉声说道:“你这样说,恰好提醒了我。似乎……我也有了一个新对策。” 赵玉卿与凌芷惜走出了石林,在一个僻静的小径处分离。之后,凌芷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言品兰的身旁,装起了温婉端庄的千金大小姐。而赵玉卿则潜伏在暗处,盯着那名异族男子。 那名异族男子在靖国公府里随手拿了一些点心果腹。等到生辰宴正式开始,一众宾客纷纷聚于前厅,觥筹交错之际,他便趁四下无人,偷偷溜到靖国公府的侧门,逃了出去。 异族男子自认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方一踏出靖国公府的侧门,他便放松了警惕,将脸上遮面的布巾取下,收进了衣袋中。随后,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集市,买了一壶酒,又买了一笼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饱腹之后,那异族男子醉得满脸通红,神智渐渐模糊。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一条深巷中,眼前出现了一名清秀的女子。 这女子正是集市上的豆腐西施,清丽脱俗,仿佛与尘嚣格格不入。方才喝酒吃肉之时,异族男子的目光就时不时在她身上流连。 现下在深巷中相遇,异族男子借着酒劲,拦下了豆腐西施的去路。 “哟,折为没理的姑凉,我……嘿嘿嘿……”异族男子口齿不清地对着那豆腐西施说了几句话,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前去。 豆腐西施大惊失色,这条路她走了许多年,从未出现过这样不守礼数的男子,她心下一慌,大声叫了出来:“啊!救命!” “嘿嘿嘿,折为没理的姑凉,尼就算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理你滴。”异族男子摇摇晃晃、晕头转向地说道,嘴边挂着猥琐的笑容。 豆腐西施吓得浑身颤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个黑衣人从墙头落下,随即亮出明晃晃的刀刃,将异族男子逼至墙根。 “替天行道,斩除恶贼!”黑衣人气势雄浑地喊道,随即转身对豆腐西施道,“姑娘,这儿没有你的事了,快走吧!” 豆腐西施噙着眼泪,怯怯对黑衣人道了谢,匆匆逃离了深巷。 刀刃的寒光照在异族男子的脸上,霎时酒醒了大半。异族男子惶恐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两腿止不住地颤抖,软绵绵地问道:“我……我妹做什么,尼们不能折样对我。尼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嫌他聒噪碍事,直接用刀柄敲了他的后脑。异族男子只觉得眼前一黑,立刻失去了意识。 待他醒来之时,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浓浓的潮湿霉气扑入鼻中,让他浑身不舒服。异族男子的身躯扭曲着,他想舒展下手脚筋骨,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得结实。他想喊叫,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一团布块堵得严严实实。恐惧感顿时弥漫至全身,他从未感到如此绝望。 突然,阴冷的砖石上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这一声声仿佛践踏在异族男子的心上, 让他的心不断地抽搐着,更添了几分绝望。 头顶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异族男子勉力抬眼瞧去,面前站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魁梧男子, 正用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异族男子的喉咙处不断地溢出“唔唔唔”的惊叫,而那名魁梧的 男子却置若罔闻,只是围着他打量了一圈,随即对身旁的黑衣人使了眼色。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会阿卿 黑衣人将异族男子口中的布块揭掉,厉声问道:“你就是瑾国的细作?” 瑾国男子拼命摇头,连连否认:“我系瑾国滴,但我不系细作啊!” “你和佟家是什么关系?”黑衣人冷声问道。 瑾国男子愣怔了一瞬,又连连摇头,拼命否认:“痛家?不……不认识,妹……妹……关系。” 黑衣男子看了戴面具的男人一眼,戴面具的男人冷漠地扬了扬下巴,那些黑衣人立刻上前捉住瑾国男子,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问什么说什么,不要试图隐瞒!”黑衣男人厉声说道。 瑾国男子尝到了苦头,立刻老实得不敢动弹,他点了点头,支支吾吾地答道:“我……缺失和痛家不熟,但……我认识痛家二小姐痛秀秀。” “你和佟秀秀紧紧是认识么?”黑衣人继续追问,“我们可亲眼见到,你和佟秀秀私会!你要知道,在玉朝,一名异族男子与重臣家的女儿私会该当何罪!” 瑾国男子吓得一哆嗦,立刻解释道:“我和痛秀秀妹有任何关系,我们不是私会,各位大人听我解释啊!” “说!”黑衣人厉声说道。 瑾国男子苦着脸,喃喃自语:“主子,对不住了,我不说就要死了,求你原谅我。”随后,他将如何结识佟秀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戴面具的男子听罢,面色凝重地吩咐一众黑衣人将那瑾国男子送入京兆尹管辖的地牢,严加看管。 夏末的黄昏,微风习习。凌芷惜用完晚膳,趴在窗边,抬眸看向天边的那一缕橙黄。每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中就会涌起一丝酸涩,无论她多么想抓紧今日的欢愉,却仍旧留不住时光的脚步。 透过窗户,凌芷惜看见绯樱和杏儿在院子里清扫落叶,二人时不时小打小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凌芷惜看着她们,心情也不知不觉地好了起来,嘴角忍不住上翘。 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卷起绯樱刚刚扫成一堆的落叶,飘散在空中。黄色的枯叶纷纷扬扬,在整个小院中飞舞,将整个小院绘成了金黄色的天地,绯樱和杏儿看得如痴如醉。 “哎呀,糟了!”绯樱突然叫出了声,“方才风太大,将小姐摆在院中晾晒的画子吹走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杏儿也焦急地问道。 绯樱摇了摇头,答道:“我得出去找找。” “我也去!”杏儿跟在绯樱身后,匆匆跑出了小院,去寻找那副丢失的画作。 凌芷惜忍不住,在窗边笑出了声。天色越来越暗,眼看着一天又要结束了。 “笑什么?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一把深沉的男声冷不丁地在凌芷惜身侧响起,她心下一慌,震惊地看着眼前俊朗的男子,心里好似藏了一只兔子,横冲直撞。 “阿卿,你……你怎会在这儿?”凌芷惜恍然大悟,“方才的妖风是你搞的鬼?” 赵玉卿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她们快回来了。你是跟我走,还是……” “我若是突然失踪,就会引起凌府的慌乱。还是你进来吧,放心,我会把你藏好的。”凌芷惜笑嘻嘻地说道。 赵玉卿脸颊微红,他甚少进入女子的闺房,虽然先前曾踏足凌芷惜暂居的琳琅阁,可眼下要悄悄藏身于凌芷惜的闺房,他还是心有顾虑。仿佛是女子私会情郎,赵玉卿扭捏了半晌,隐约听见绯樱和杏儿回来的脚步声,他才一个纵身,翻窗而入。 凌芷惜也听见了绯樱的笑声,她紧忙拉起赵玉卿的手腕,将他拉到床屏之后,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凌芷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房间,恰逢绯樱和杏儿推门而入。 “小姐,方才刮了一阵大风,将你的画吹出去了。”绯樱指了指手中的画作,“我和杏儿费了好大劲才找回来呢!” 凌芷惜咧着嘴笑,说道:“你们最乖啦,我一定要好好奖赏!” 杏儿茫然地看着凌芷惜,而她身旁的绯樱兴奋地拍起手来,叫嚷道:“小姐要奖赏我们什么?说话可要算数哦!” “绯樱……”杏儿觉得找小姐要奖赏不妥,小声提醒道。 “无妨。你们平日里做事勤勉,我都未和你们说声多谢,今日便赏你们去正德街玩,如何?不过,你们要早点回来呀,毕竟夜深了,不安全。”凌芷惜温柔地说道。 “小姐,可是……可是如果我和绯樱去正德街玩耍,那谁来照顾小姐你呢?”杏儿担忧地问道。 而绯樱却用胳膊顶了顶杏儿,打断她的话:“小姐离了我们一会儿,也能照顾好自己的。我好久都没出门玩耍过了,多谢小姐!” 凌芷惜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和门卫说是替我去采买物品的。快去吧,抓紧时间玩儿,玩得开心点!” 话音刚落,绯樱拉着杏儿像脱缰的野马,愉快地飞奔出凌府。凌芷惜嘴角挂着笑容,匆匆进了房间,将房门掩上,随即绕到了床屏之后。 “我把绯樱和杏儿支走了,有什么话,你可以慢慢说,不着急。”凌芷惜脸颊红润,像是刚刚从树上采摘下来的新鲜樱桃。“喝茶么,我去给你斟一盏。” 房中灯光昏暗,一切都变得颇为暧昧,赵玉卿含笑看着凌芷惜走来走去,最终将一盏冒着热气的茶递到自己手中。 “别站着,快坐下。”凌芷惜特意为赵玉卿搬了一张红木雕花圆凳,赵玉卿顺从地坐了下来,痴痴地看着她,竟忘了说话。 凌芷惜羞涩地垂下头,低声说道:“看什么呀!这么匆忙,究竟找我何事?” 赵玉卿这才想起找凌芷惜有正事,连忙和她说道:“是关于那个异族男子的。我将他抓了起来,逼问他和佟秀秀的关系,他吃不了苦头,全招了。” “真的吗!”凌芷惜两眼放光,围着赵玉卿团团转,“他和佟秀秀才是真正的瑾国细作,我可算是洗脱冤屈了!” 第两百章 遇见 赵玉卿突然沉默,脸色有些不自然。凌芷惜见气氛有些尴尬,慢慢停下了脚步,歪着头望着他。 “芷惜,若那瑾国男子未说谎话,佟秀秀可能并不是嫁祸你的瑾国细作。”赵玉卿缓缓开口道。 “什么?”凌芷惜不敢置信,明明捉住了佟秀秀与瑾国男子私相授受的把柄,却被告知她并非是瑾国细作,那包书信也不是她的。这种有了期待又落空的感觉,令人十分不好受,仿佛先前花耗的所有努力皆白费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赵玉卿说道,“我会向父皇秉明此事。佟家与瑾国之人有来往,必然会引起父皇的怀疑,他自然而然就会忘了你的事。”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发现佟秀秀并非瑾国细作,就会重新怀疑我的,甚至怀疑整个凌家。”凌芷惜心灰意冷地说道。 赵玉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会的。这种无凭无据的事情,以父皇的性子,他对佟家的疑心是永不会消除的。我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转嫁你的嫌疑。”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并不想这样,如果案子可以水落石出就好了。” 赵玉卿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凌芷惜一眼,轻声说道:“然而,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查出真相的。或者说,你相信事实是怎样的,那便是真相。” 凌芷惜茫然地看着赵玉卿,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阿卿,那个瑾国男子到底说了什么,他和佟秀秀之间又是何种关系?” 赵玉卿仰起头,回忆瑾国男子所说的故事,他低沉而又极富吸引力的声音将凌芷惜带回了半月前。 佟秀秀第一次见到异族男子。虽说玉朝接受各国朝拜,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也总能看见外族人的身影,而佟秀秀是千金大小姐,鲜少去闹市玩耍,在她第一次见到金发碧眼的瑾国男子,不由心生好奇。 起初,她对瑾国男子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他们长得与玉朝百姓截然不同,是佟秀秀心中的异类。然而,佟秀秀是个十分虚荣的女子,难得遇到身着华服的瑾国人,她忍不住想要炫耀自己的家族势力,鬼使神差地拦住了眼前男子的去路。 佟秀秀眼前站着的瑾国男子看上去高大且气质不俗,他的脸上挂着淡定自若的笑容,谈吐和举止也优雅有礼数。这种气质让佟秀秀不自觉地想起了表哥赵玉珹。 “折为没理的姑娘,请问有何事指教?”气质不凡的瑾国男子见佟秀秀挡住了他的去路,不由询问道。他的身后跟着另外几名瑾国人,佟秀秀方一接近,他们便凶神恶煞地盯上了她,一只手纷纷摸向袖中,仿佛随时随地就要亮出兵器。 佟秀秀趾高气扬地说道:“你们可知道本小姐是谁,竟敢如此不知礼数,挡住了本小姐的去路!” “尼这个野蛮丫头!明明是尼挡住了我家主子的去路!”那瑾国男子身后的一个仆从立刻嚷嚷道。 “不得无礼!”为首的瑾国男子连忙出声制止道,“不妨听听折为姑娘说说她的身份。” 佟秀秀傲慢地扬起头,不屑一顾地说道:“说出来怕吓坏你们,玉朝最有权势的家族,你们听过没?” 那些瑾国男子纷纷摇了摇头,其中一个理直气壮地答道:“玉朝最有权势的可不是天子么?” 佟秀秀鄙夷地“哼”了一声,双手叉腰,对他们说道:“除了官家,整个京城就属我们佟家最有权势。我就是佟家二小姐。” “痛家?”为首的瑾国男子沉思了片刻,连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恭维道,“是我 们无礼了,唐突了佳人。我是从瑾国来的王子,今日有幸得见痛小姐,真是要感谢上苍的安排。” 佟秀秀喜欢被恭维、被瞩目的感觉,她从小在佟芝芸的光环下长大,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旁人的认可。而眼下,这名瑾国男子竟然拥有皇室的身份,且夸赞她美丽,佟秀秀不由得意忘形。 “罢了罢了,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本小姐就不予计较了。”佟秀秀挥了挥手,带着丫鬟仆从从一众瑾国男子身边经过,气势嚣张且跋扈。 这次事情对于佟秀秀来说,原本只是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她对瑾国人毫无兴趣,更 没想到会和他们发生任何纠葛。然而,令佟秀秀没想到的是,自从见过那位瑾国王子之后,每当她出门,总是能“偶遇”他。 瑾国王子深谙佟秀秀的喜好,对她又是恭维又是夸赞,甚至不惜花上重金为她寻来各地奇宝,佟秀秀不知不觉就对这瑾国男子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渐渐的,佟秀秀和那位瑾国王子越来越亲近,总是想方设法地见面或传递书信。然而,他们来往的信件只关乎于男女之情,与通敌卖国没有丝毫关系。 凌芷惜听完这个故事,陷入了挣扎与踌躇,她对赵玉卿说道:“若是……若是佟秀秀真心喜欢瑾国王子,我们却将罪名转嫁到她的身上,会不会太残忍了。” “你觉得佟秀秀与瑾国王子会是真心相爱?”赵玉卿摇了摇,说道,“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凌芷惜震惊地看向赵玉卿,说道:“佟秀秀确是虚荣又贪婪,可是她想法单纯。我有种预感,她对瑾国王子的感情是真的。如果瑾国王子只是利用她,那佟秀秀该有多可怜呀!” “瑾国现下有两拨势力,一拨是主战派,主张要和我们玉朝开战;一拨是主和派,希望能通过联姻等方式促进两国之间的友好。之前略有耳闻,瑾国王子是主和派的,这次来,他估计是想物色一位重臣千金,与之结为秦晋之好,以此来巩固和玉朝的关系。”赵玉卿向凌芷惜解释道。 凌芷惜为难地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做决断。 赵玉卿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说道:“芷惜,你先别如此悲观。或许,被我们抓住的瑾国男子有所隐藏,佟秀秀也许无意中做了通敌卖国的事,我们将她供出来,也不算是陷害。” 第两百零一章 乔装出门 “嗯,所以……我们还是得探探佟秀秀的口风。”凌芷惜心生一计,“之前,我捡到佟秀秀的一条锦帕,本想着作为罪证。眼下,我正好利用这条锦帕,去摸一摸佟秀秀的虚实。” 之后,凌芷惜与赵玉卿共同商讨要如何诈一诈佟秀秀。与赵玉卿说得越多,凌芷惜不得不愈加佩服他的思虑周详。他的沉稳、踏实与传闻中的粗莽丝毫不符,凌芷惜凝视着赵玉卿深邃的黑色眼眸,惊觉自己已然一脚迈入了其中,且愈陷愈深。 过了不知多久,凌芷惜隐隐听到了绯樱和杏儿回来的声音。赵玉卿的听觉较之凌芷惜更加灵敏,他突然从圆凳上站起,慌乱地说道:“她们……她们回来了……我该走了。” 说话间,绯樱和杏儿推门而入,绯樱大叫了一声“小姐!”,二人径直向床屏后走来。 凌芷惜匆匆瞥了赵玉卿一眼,只见他脸色泛红,羞赧非常,凌芷惜不由在心中暗笑。她绕出了床屏,镇定地说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玩得开心么?” 绯樱和杏儿愉快地点了点头,绯樱激动地说道:“小姐,我们今日看了杂耍,还吃了可口的美食。好久没有如此放纵自己了,特别开心!不过,我和杏儿知晓小姐的善意,所以念着小姐的好,特意从正德街上买了点心回来给小姐姐尝尝。” “有点心?”凌芷惜快活地拍了拍手,平日里她最喜欢吃吃睡睡,绯樱和杏儿果然深得她心,“去那边吃吧!” 说罢,三人走去餐桌,凌芷惜将绯樱、杏儿拉着一同坐下,再打开装着点心的食盒,捏起一块精美的点心,朝口中送去。凌芷惜故意放慢了动作,绯樱和杏儿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就在点心快要入口之时,凌芷惜又放了下来,随即用手指了指食客,对二人说道:“别只盯着我一个人吃呀,你俩也吃!” 绯樱和杏儿对视了一眼,绯樱先咽了一口口水,用手拿起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杏儿又瞥了凌芷惜一眼,见凌芷惜点了点头,才伸手向食盒,也拿起一块,放到了嘴边。 突然,杏儿瞪大了双眼,指着里间的窗边,惊声说道:“小姐,我好似看见了一个黑影,从窗边一闪而过!” 绯樱闻言,连忙扭头看向窗边。凌芷惜尴尬地笑了笑,安慰道:“杏儿,哪里有什么黑影,定是你出去玩累了,有些恍惚。今日我们早些安置吧!” 绯樱也满不在乎地说道:“杏儿,你这一惊一乍的,可吓到我了!小姐在这房里住了十几年,从未有过什么诡异的事情,你可别乱说啊!” 杏儿怯怯地垂下头,说道:“嗯,约莫是我看错了……” 凌芷惜躺在床榻上,临近床榻的窗户开了半扇,一束黄灿灿的月光穿过窗户,洒在凌芷惜的瓷枕上。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照亮了凌芷惜的心事,令她辗转反侧。 翌日,阳光刚刚落入房内,凌芷惜便睁开了惺忪的双眼,从榻上坐起。一旁的杏儿很久未见到凌芷惜主动晨起,不禁疑惑地问道:“小姐,今日太学休沐,怎地不多睡一会儿?” “休沐么?”凌芷惜打了个哈欠,勉力从榻上起身,走到照台的铜镜前坐下,“我倒是忘了,不过,今日我有点事儿。” 杏儿犹豫了片刻,对凌芷惜说道:“小姐,老爷说,让你尽量不要外出。” 凌芷惜对着杏儿眨了眨眼,稀松平常地说道:“老爷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可有听过一次?杏儿,我偷偷溜出去,你帮我照看着点。” 说罢,凌芷惜匆匆洗漱、妆扮,拿了两个包子,戴上了帷帽,溜出了凌府。 佟府果然是大户人家,府邸造得气势恢宏,大气磅礴,令凌芷惜叹为观止。凌芷惜仔细探查了佟家附近的形势,低头钻进了离佟家有一定距离的书肆。 她随手拿起木架上的一本书卷,佯装翻书的样子,目光却悄悄透过书肆的窗户,观察着佟府门口的动静。佟府门口站着四位守卫,凶神恶煞,逼得常人不敢靠近。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发现书肆门口蹲着个小乞丐,衣衫褴褛,小小的手上捧着一个脏兮兮还缺了个口子的陶碗。她突然灵光一闪,走了出去,蹲在小乞丐的身前,朝碗中放了几个铜板。 “谢谢,谢谢!”小乞丐盯着铜板,感激地答道。 “小弟弟,可不可以帮姐姐一个忙,顺利的话,姐姐给你一块银疙瘩。”说罢,凌芷惜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疙瘩,在小乞丐的眼前晃了晃。 小乞丐双眼一亮,连忙点头说道:“好的,别说是一个忙,姐姐吩咐的事,我保证都做的好好的。” 凌芷惜欣慰一笑,悄悄指向佟府:“那个地方看见了吗?帮我送一封信,事后这个银疙瘩就是你的。” 小乞丐望着佟府门口那几个高大威猛、气势汹汹的守卫,不禁有些胆颤,嗫嚅道:“这……他们不会打人吧?” 凌芷惜伸手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温柔地说道:“放心吧,姐姐就在一旁看着,他们如果欺负你,姐姐一定会救你的。” 小乞丐思忖了半晌,怯怯地点了点头。凌芷惜将一个密封的信笺交到小乞丐的手上,告诉他送给佟府二小姐佟秀秀,而信封上一个字都未写。 小乞丐战战兢兢地起身,壮了壮胆,强自镇定地向佟府走去。刚走到石阶下,就被一个侍卫喝住:“喂,滚远点儿,小乞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么?” 小乞丐举起手中的信笺,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是来送信的。麻烦将这封信给佟府二小姐佟秀秀。” “谁让你来送信的?”其中一个侍卫将信将疑地问道,语气十分危险。 小乞丐胆怯地答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来送信的而已。” 一个侍卫接过信笺,仔细打量了良久,也未看出什么名堂。他和另外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再转头看那个小乞丐,而那小乞丐已然机灵地溜之大吉了。 第两百零二章 鸿门设宴 侍卫拿着信笺,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将信送至佟家二小姐佟秀秀的手上。 佟秀秀正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册,双眼微眯,慵懒地赏读着。 一个小丫鬟缓缓行至佟秀秀的身旁,轻声说道:“二小姐,有人送了一封信笺过来。” 佟秀秀立刻双眼睁大,坐直了身子,欣喜地说道:“信呢?快拿来给我看看。” 小丫鬟双手奉上,佟秀秀一把拿起信笺,迅速地拆开,将信纸展开。而她的脸色却由喜悦骤然转成了惊恐。她愤然将信纸揉成了一团,掷到了地上,厉声问道:“这信是谁送来的?” 小丫鬟见佟秀秀面露愠色,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慌张说道:“奴婢不知。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但他也说是旁人托他送过来的,并不知晓是何人所为。” 佟秀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忆着信中的内容,上面写着“我已知晓你的秘密,午时灵珠巷见,否则你的秘密便不再是秘密。”那字迹颇为潦草,佟秀秀亦无法确定是何人所为。 到底要不要赴约?如果是陷阱,她该如何,还是别去了……佟秀秀努力克制自己的慌乱,甚至端起身旁的一碗糖水,猛地灌了下去。随即,她又躺在了贵妃榻上,翻起了原先的书卷,而她的脑海却燃起了战火,兵荒马乱。 午时,凌芷惜倚在灵珠巷的墙壁上,胸有成竹地等待着佟秀秀的到来。而潜伏在墙头的赵玉卿却有些怀疑,他的声音从天而降:“芷惜,你确定佟秀秀会赴约?” “嗯,要不要和我打赌?”凌芷惜仰着头,笑嘻嘻地看着赵玉卿。 “赌什么?”赵玉卿淡淡问道。 “请我吃饭。”凌芷惜快活地蹦跶了两下,“不可以像上次那样敷衍。” “哪一次?”赵玉卿不解地问道。 凌芷惜“哼”了一声:“就是上次那家面摊。怎么说也要请我去品芳楼。” 赵玉卿嘴角上翘,说道:“好,一言为定。” “你输定了!”凌芷惜信心满满地说道。 就在这时,灵珠巷的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你们就在这等着,如果听到我叫唤,立刻过来,知道了么?” “是!”几个侍卫应声道。 凌芷惜手舞足蹈地对赵玉卿比了个“v”,赵玉卿立刻将自己藏了起来。凌芷惜平息了心绪,装作若无其事地倚在墙壁上,目光紧紧地盯着灵珠巷口。 片刻之后,一脸惶恐的佟秀秀出现了,她见到是凌芷惜,顿时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倨傲地说道:“原来……那个故弄玄虚的人是你啊?你是不是太闲了,所以才想出这一招来甩人玩?” 凌芷惜定定地看着她,心中升起了一丝嫌恶。这么讨厌的女子,真是恨不得就让她做了替罪羊,只怪自己太心软了。 “佟秀秀,你可别得意的太早。”凌芷惜沉着应对,“要知道,你现在的命运握在我手中。” “就凭你?”佟秀秀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了许久才停下来,“怎么,你知道什么秘密了?说来给我听听呀。” 凌芷惜懒得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昨日,我无意中撞见你私会瑾国男子。你们说了什么,我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佟秀秀没想到凌芷惜会说这件事,顿时僵在了原地,“你你……怎么可能,我明明很小心的。”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身?”凌芷惜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佟秀秀。 佟秀秀低下头,气势削减了一大半:“那……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凌芷惜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栽赃嫁祸我通敌卖国,害得我好惨。若是我被定了罪,我们凌家也脱不了干系。如此狠毒,你说我想怎样?当然是将此事禀报给官家。” “不可!”佟秀秀的脑海中乱成了一团,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没有嫁祸你,这事情可不是我做的,你别想混淆是非。明明就……怎么可以说是我……我只是……我……” “我就不信了,你和瑾国王子不清不楚,他若是问你玉朝的机密要事,你会不告诉他?”凌芷惜反问道。 佟秀秀慌乱地反驳:“什么机密要事,我压根不知情。你也知晓,我平日里除了打扮,其余的一概不过问,玉朝的政事,我什么都不清楚。” 凌芷惜见佟秀秀的反应,总觉得她也不像在说谎,便沉默不语。 佟秀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转念一想,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凌芷惜,你说你曾撞见我和瑾国男子私会,还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内容。你此言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官家是绝不会听信你的。” 凌芷惜知道佟秀秀会用此招撇清自己的关系,她从袖中掏出了佟秀秀落在石林的锦帕,对着佟秀秀晃了晃,说道:“那……这条锦帕,你总该熟悉吧?” 佟秀秀一见那锦帕,顿时又怂了,不禁喃喃自语:“怪不得我找不着了,原来给你捡去了……” “怎样,有了这条锦帕做证物,再加上官家生性多疑,你觉得自己有几分逃命的机会?”凌芷惜冷冷地盯着佟秀秀,不断地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果不其然,佟秀秀突然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低低地哭了起来。一边哭,她一边说道:“凌芷惜,栽赃嫁祸你的人真的不是我。我和瑾国王子是两情相悦的,我们的感情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政治利益掺杂在其中。若是给官家知道,我竟然私会瑾国王子,那我们定然不可能在一起了,求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好不好?” “你现下知晓服软了。从前你欺负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放我们一条生路呢?”凌芷惜恨恨地说道。 佟秀秀哭哭啼啼地答道:“我错了,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们。但这个关乎到我一生的幸福,芷惜,你就帮我一把,好不好?” “那我该怎么办?”凌芷惜不甘心地说道,“你也知道通敌卖国是多么严重的罪名吧?若是官家认定我有罪,我们整个凌家的性命都要赔在上面!” 第两百零三章 市井传闻 佟秀秀惊慌失措地说道:“可是……你被嫁祸的事情真的与我无关呀!总不能因为你被冤枉了,就拉我做替罪羊吧。” 凌芷惜愠怒的脸色稍有缓和,而双眼仍旧直勾勾地瞪着佟秀秀。佟秀秀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局促不安地说道:“不然……我去找姑姑说说,让她为你求情,如何?” 凌芷惜并未搭理她的话,而是冷不丁地问道:“你之所以会喜欢瑾国王子,是因为贪慕他的地位是吗?从小到大,你都只能做绿叶,但你内心渴望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因此,这次遇到了瑾国王子,你便企图将他作为你翻身的跳板,你只是利用他。” 佟秀秀渐渐地皱起眉头,说道:“一开始,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不想瞒你。但后来……不知不觉,我竟然陷了进去。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随你信不信。” 凌芷惜望着佟秀秀的双眸,她没有丝毫的躲闪,眸光坚定而真挚。凌芷惜因此而明了,佟秀秀说的话没有半分虚假。 然而,佟秀秀到底值不值得如此付出,那个瑾国王子也和她一样弥足深陷么?这本来与凌芷惜无关,而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佟秀秀,那瑾国王子也和你一般真心么?还是说,你是自欺欺人,他只是想利用你罢了。” 佟秀秀楞在了原地,恍然间有些六神无主。她静静思索了许久,才开口道:“凌芷惜,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是啊,他很可能只是在利用我,而我却对他一往情深,这种不对等的感情总有一天会土崩瓦解。但我……仍旧想痴痴地对他好,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又能怎么办呢?” 说罢,佟秀秀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好似决堤的河水,肆无忌惮地摧毁着她的理智。凌芷惜不忍心再说刺激她的话,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佟秀秀的后背,低声说道:“你走吧。” 佟秀秀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凌芷惜,诧异地问道:“你不打算向官家告发我了?” 凌芷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佟秀秀感激地拭去眼泪,对着凌芷惜再三道谢:“以前是我太浅薄了,而你却能以德报怨。多谢你的成全,芷惜!” 凌芷惜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气来。她没有回应佟秀秀的话,而是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佟秀秀磨磨蹭蹭地走到巷子口,又回过头瞥了凌芷惜一眼,生怕她临时又起了变卦。而凌芷惜眼神空洞地倚在墙壁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佟秀秀叹了一口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匆匆向巷子外走去。 直到佟秀秀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巷子口外,赵玉卿才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凌芷惜的身旁。 “你就打算这样放过她?”赵玉卿问道。 凌芷惜唉声叹气地答道:“那不然呢?若是如实禀报官家,就是棒打鸳鸯了,而且也未必能洗清我的冤屈,毕竟,嫁祸我的人并非是佟秀秀。” 赵玉卿迟疑了片刻,还是尊重凌芷惜的选择,他上前揉了揉凌芷惜的头,轻声说道:“就依你的。从眼下开始,我们换个方向,重新找线索。” 凌芷惜掏出佟秀秀的锦帕,问赵玉卿:“你有火折子么?把这个烧掉吧。” 凌芷惜手一扬,粉色的锦帕飘在半空,赵玉卿掏出一个火折子,扔向那条锦帕。瞬时间,锦帕被火光包围,须臾之后,只剩下一团灰烬,孤零零地飘散一地,微风吹过,连半星点儿也见不着了。 两日过后,向来平静的凌府突然掀起了轩然大波。晚膳时分,凌家人齐聚一堂,就连平日里不爱出面的言柳也来了,气氛难得的融洽。只是,奇怪的是,凌丹青始终迟迟未归。 凌芷芙轻啜了手边的菊花茶,看向武氏,好奇地问道:“大伯母,丹青哥何时才回来呀?全家人都在等他一个人用晚膳,肚子都饿了。” 武氏还未开口,凌芷芙的娘胡氏先开了口:“凌丹青这小子,成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耽误大家用晚膳哪里是什么怪事。我看啊,你们该好好管教这个儿子了,不然日后还能有什么出路!” “丹青哥再怎么胡闹,晚膳却从未迟到过。”凌芷惜有些担忧地问道,“丹青哥该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呸呸!”武氏连忙接话道,“你丹青哥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一直洗刷不清通敌卖国的罪名,惹得官家对我们凌家颇有微词。先是你大伯父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接着你二伯父被官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重斥责。这些全都赖你!” 凌芷惜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武氏吵闹之时,凌丹青迈步而入,他见武氏正在责骂凌芷惜,不由挺身而出,反驳道:“娘,爹爹和二伯父的事和芷惜无关,你可别把脏水往芷惜身上泼。本是用晚膳的时候,一家人和和气气最重要,好端端的你发什么脾气嘛!” 武氏瞪了凌丹青一眼,不满地说道:“凌丹青,你又去哪里鬼混了,这么晚才回来!我之所以发脾气,还不是因为你吗?” 凌丹青挠了挠头,尴尬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说道:“对,是我错了,这么晚才回来。只不过……我今日在坊间听到了一件传闻。” “传闻?”凌芷芙立刻来了兴致,目光定格在凌丹青的脸上,挪不开。 凌丹青见在座众人的目光皆被他吸引,不由心中得意,神神秘秘地说道:“之前,京兆尹收监了一名异族男子,传闻是瑾国王子的贴身仆从。其实,他也没犯下什么罪,罪不至死。但……就在昨夜,他在牢中暴毙,死状极为恐怖,都说他是……” “他怎么了?”凌芷芙见凌丹青故弄玄虚,连忙追问道。 而凌芷惜却微蹙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凌丹青抬眸,不经意地看向言柳,却见言柳对他所说的传闻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低垂着头,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凌丹青顿时觉得没了兴致,草草说道:“说他是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中了邪气。” 第两百零四章 难言之隐 凌芷芙认真地说道:“地牢那种地方,阴森可怖,里面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啊!幸亏当时三殿下救了芷惜,不然啊,芷惜也要去那儿‘到此一游’了。” “好了,都别说芷惜的事情了。”凌哲也面色铁青地制止了这个话茬,“今日圣上已有决断,瑾国细作另有其人,芷惜与通敌卖国没有任何干系。日后,凌家谁都不许再提这件事,以为这事情传出去好听么?一群蠢货!” “咦?”凌芷惜一头雾水地看向凌哲也,这么大的事,怎么都没有人知会她一声呢?若非凌丹青今晚提及瑾国侍从暴毙之事,她难道要一直被蒙在鼓里,自己瞎操心么?“爹,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这件事呀!” 凌哲也不悦地瞥了凌芷惜一眼,说道:“本打算用完晚膳再说的。以后你少出凌府,省得成日给凌家惹麻烦,听明白了么?” 凌芷惜嘟着嘴,惆怅地点了点头。看来,父亲凌哲也并不打算详细地说一说瑾国细作的事情,可是,官家为何突然有了决断,清除了对她的疑虑,这令她十分诧异。 晚膳之后,凌芷惜并未急着回房,而是与凌丹青、凌芷芙去了后花园。 月色凄清,洒落在地,一块假山石仿佛批了一件月华剪裁的衣裳,格外耀眼。凌芷惜、凌芷芙和凌丹青三人就倚在假山石旁,就晚膳的那件事说着各自的看法。 “我觉得甚是奇怪,那瑾国王子身边的侍卫莫非就是瑾国细作?而他的死到底是官家授意,还是被灭了口?看三叔的态度,官家显然不想张扬此事,这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呐?”凌丹青一边思索,一边提出自己的疑惑。 凌芷芙的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凌芷惜,说道:“这事情,三叔应该最清楚了。芷惜,难道三叔不和你谈论此事么?这毕竟和你的名声息息相关,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吧?” “爹爹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从来不和我跟娘说个明白。”凌芷惜摊摊手,说道,“想知道瑾国细作的事情,从他那里入手是行不通的,只能从旁的渠道打听了。丹青哥,平日你混迹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定然能打听到许多事情,不如明日你再加把劲,如何?” 凌丹青摆摆手,沉声说道:“这事情可是被官家压下来的,谁敢胡言乱语呀?今日我之所以能听到那件传闻,还是京兆尹的一个小侍卫喝醉了酒,才漏出了风声。这种事情,并非日日都能碰上的。” 三人捋不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能又各自陷入了沉思。正在这时,凌丹青“咦”了一声,指着远处一个少女的背影,问向凌芷惜:“那好像是言妹妹身旁的侍婢媚儿吧?深更半夜了,她还向后门的方向走,是要去哪儿呢?” 凌芷惜和凌芷芙对视了一眼,随即,凌芷惜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 “媚儿!”凌丹青没想太多,提高了声量,叫住了媚儿。 媚儿仿佛受到了惊吓,身形一僵,随即连忙加快了步子,匆匆闪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这媚儿怎么回事啊?”凌芷芙狐疑地看着前方,不满地说道,“跟她家主子一样,不知礼数。” “芷芙,你不能这样说呀!”凌丹青连忙为言柳开脱道,“那个丫鬟是不是媚儿,要去做什么事,你都没有弄明白,就这样草率地下结论,太过分了吧。” “你说我过分?”凌芷芙顿时被凌丹青激怒,声音也大了起来,“凌丹青,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到底言柳是你妹妹,还是我是你妹妹!孰轻孰重,你都区分不出来么?” 凌丹青发出了一声鼻哼,故意调侃道:“凌芷芙,你做甚这么大火气!哦,我明白了,你是嫉妒言柳比你貌美,比你有才华吧!” 凌芷芙气得用拳头不断地捶打凌丹青,抱怨道:“我会嫉妒她?你眼瞎了吧!你是不是没有脑子啊?” 凌芷惜赶忙拉开二人,打圆场道:“好了,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不用在我面前这么卖力地表演吧?” 凌芷芙翻了凌芷惜一个白眼,犟嘴道:“谁和他兄妹情深了?他眼中只有言柳,压根就没我!” “常言道,两个人若是像孩童般吵吵闹闹,十分幼稚,才是关系好的表现。”凌芷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凌芷芙和凌丹青同时看向她,异口同声地问道:“常言道?怎么我们从未听过这句话?” 凌芷惜大笑了几声,尴尬地说道:“哎哟,我编的啦。但……你们不觉得十分有道理么?” 凌芷芙和凌丹青对视了一眼,凌丹青哈哈大笑了起来,凌芷芙也觉得怒气消散了许多。 而凌芷惜的目光却又飘到了前方,媚儿消失的地方,她担忧地说道:“方才,那个侍婢鬼鬼祟祟的,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追上去看看吧?” 凌芷芙连忙赞同道:“若是媚儿,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确是要追上去看看。” “你非得咬着言柳不放么?”凌丹青的语气又暴躁了起来。 为了避免二人又为言柳的事发生争执,凌芷惜连忙挡在二人之间,催促道:“快走啦!” 三人追到了媚儿消失的灌木丛后,却发现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并未有任何人影。凌芷惜眺望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也皆是黑暗,并未有人影晃动。 “奇怪了……没有人呀!”凌芷芙感慨道。 凌芷惜的心中升起一丝疑虑,终归还是慢了一步。方才那个侍婢的身形确实是媚儿,那么表姐言柳和媚儿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又或者说,媚儿的举动到底和表姐言柳有没有干系,会不会是她瞒着言柳,偷偷溜出来的? 凌芷惜愈来愈习惯早睡早起。玉朝的人们没有丰富的夜生活 ,若非去舟桥夜市玩耍,在房间宅着,便无事可做,毕竟凌芷惜也不是风雅之人。白日里闹腾的太厉害,晚上就更容易瞌睡。晚膳过后没多久,凌芷惜便哈欠连天,捧着话本才翻了几页,上下眼皮打起了架,她不得不去睡觉。 第两百零五章 生了红疹子 阳光点亮了夜的昏暗,凌芷惜一个翻身坐起,对着绯樱和杏儿嚷道:“起来啦,今日要去太学!” 杏儿连忙奔到凌芷惜身旁,不安地说道:“小姐,老爷说你该消停一段时间了。这几日小姐连太学也不必去了,他已向薛夫子告了假,小姐安心在府上修身养性即好。” “什么?”凌芷惜震惊地说道,“爹爹这次来真的么?又要将我禁足在府上,欺人太甚!” 然而,凌芷惜心中惦念着瑾国细作之事,她必须逃出凌府,去太学找到三皇子赵玉卿,向他打探消息。也只有他,可能了解事情的真相,且愿意告诉她了。但是,三皇子赵玉卿鲜少去太学,她凭什么断定赵玉卿今日必定会去太学呢? 凌芷惜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日赵玉卿一定会来太学,而且为的是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凭着这股子女人的直觉,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去太学,一定要见到赵玉卿。不然,再想见到赵玉卿,还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想到这里,凌芷惜莫名感到一阵哀伤。 凌芷惜求杏儿,求绯樱,折腾了半晌,也没改变两个小妮子的坚决立场。无奈,离太学散学只有半个时辰了,再不能逃出凌府,今日可就见不到赵玉卿了! “杏儿,绯樱,你们说,小姐我待你们如何?”凌芷惜带着哭腔说道,“是谁赏给你们可口的点心,是谁在大年夜把攒的私房钱给了你们,是谁让你们去正德街快活地玩耍?小姐我待你们如何,你们心知肚明吧,而今你们却听从了凌哲也的鬼话,把枪头调转向最爱你们的小姐!” 说罢,凌芷惜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杏儿实在同情凌芷惜,首先举白旗投降:“小姐,杏儿是想放你出去,可是……就算我们不拦着你,守门的家丁也不会让你出去的。老爷昨晚特意叮嘱的,凌府上下可是都听到了。” 凌芷惜灵机一动,对杏儿和绯樱说道:“你们别慌,只要你们愿意配合我,我私逃出府的事情就不会被发现!” 绯樱撇了撇嘴,问道:“小姐,那你说我们又该如何配合你?” 凌芷惜双眼弯成了小月牙儿,意味深长地盯着绯樱。绯樱连忙双手环胸,警惕地看着凌芷惜,慌乱道:“小小姐……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凌芷惜和绯樱的身形相仿,若是她假扮成绯樱,偷溜出凌府,也是一种可行的法子。 绯樱听完凌芷惜的计划,连忙摇头又摆手:“小姐,这个法子行不通吧。就算我俩身形相仿,你穿了我的衣裳,可终归会露馅的,我俩的面容又不一样。” 凌芷惜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你们小姐我自有妙计。” 凌府后门,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头戴面纱,压低声音对守门的家丁道:“大黄哥,你认不得我了么?我是三小姐院里的绯樱啊!” “绯樱?”大黄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说道,“你这戴了个面纱,我实在辨不出你是哪个哟!”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别提了,我这不戴面纱,就无法出去见人啦!”说罢,那女子指了指脸上。大黄定睛一看,发现那女子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大黄连忙收回视线,毕竟久久盯着一个女子的脸,实在不合礼数。他又挠了挠头,担忧地问道:“绯樱,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呀?” “绯樱”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大黄哥,绯樱命苦啊!昨日不知吃了什么,今天一大早晨起,便发现脸上长满了红疹子,若是好不了,绯樱日后怎么嫁人啊!” “哎哎,绯樱,你别急。赶紧去找郎中看看,定是能治好的。”大黄斩钉截铁地说道。 “唉,绯樱哪有闲暇去瞧郎中,三小姐还让我出去给她采买东西呢!”“绯樱”忧伤地说道。 大黄赶忙将后门打开,对绯樱说道:“你快去采买东西,之后顺便从医馆走一趟,耽误不了多久的。人啊,还是身体要紧!” “绯樱”感激地点了点头,对大黄挥了挥手,匆匆溜出了凌府。走了几十步,转了个弯,便瞧不见凌府的后门了,凌芷惜一把扯下了脸上的纱巾,哼了一声,道:“想困住小姐我,你们也太嫩了点!” 太学将近散学,凌芷惜将内力灌注于脚底,加快速度,向太学冲去。到了太学,凌芷惜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密切关注着太学门口的动静。 大树下面坐着几个嗑瓜子闲谈的婶子,她们瞧见凌芷惜鬼鬼祟祟、脸上还长满了瘆人的红疹子,仿佛间多了谈资,盯着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谁家的丑丫头,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做甚!” “我猜啊,估计是相中了哪个读书人,人家又看不上她,遂躲在树后偷偷摸摸地瞧着。” “这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脸都被毁了。” “那更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跑出来不是节外生枝么?” 几个人的声音像苍蝇一般,萦绕在凌芷惜的耳旁,挥之不去。凌芷惜对她们做了个鬼脸,嚷道:“怎么样,可怕吧,吓死你们!哼!” 一个大娘摇了摇头,朝地上吐了一口瓜子壳,说道:“疯了……” 这时,太学里出来了一群人,凌芷惜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了人群中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姿,赵玉卿的卓然气质,即便混杂在人潮中,也绝不会被淹没。 凌芷惜的心“砰砰”直跳,她从树后探出个头,对着赵玉卿愉快地招了招手。赵玉卿愣怔了一瞬,随即拔腿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芷惜,你的脸怎么了?” 树下的婶子们震惊地盯着赵玉卿,嘴上的闲话又叨叨不止:“这位哥哥竟然能看上丑丫头,眼瞎了吧?” “糟咯,发现丫头的脸毁容了,这位哥哥肯定会抛弃她的。之后就是暗无天日的压抑和以泪洗面的绝望了…… ” 第两百零六章 半遮半掩的真相 “你们说什么?”赵玉卿闻言,凌厉的目光扫向那群七嘴八舌的婶子们,语气低沉而充斥着危险。他面无表情之时,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那群婶子骤然意识到了威胁。 几个婶子对视了一眼,恐惧感横生,连忙将瓜子朝袖口一塞,推推搡搡地离开了。 凌芷惜看着那几个婶子狼狈的背影,用拳头轻轻捶了赵玉卿的手臂一下,笑着说道:“阿卿,这么凶做什么,她们都被你吓跑了!” “我听不得她们那样说你。”赵玉卿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却甚是柔和。 凌芷惜温柔地看着赵玉卿,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阳光斜射在她的身上,为她的青丝镀上了一层金黄。在赵玉卿看来,凌芷惜整个人皆笼罩在光华之中,即便脸上有瘆人的红疹,仍旧有着颠倒众生的魅力。 “芷惜,今日你为何没来太学?却又为何躲在这里?”赵玉卿好奇地问道。 凌芷惜的脚尖踢了踢路旁的小石子,抱怨道:“我爹不让我出凌府的大门,所以……我只能偷偷溜出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晓我今日就会来太学?”赵玉卿诧异道。 凌芷惜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抹女儿家的娇羞:“我也不知,就是感觉你一定会来,因为你要告诉我瑾国细作的事情!” 赵玉卿伸手揉了揉凌芷惜的头,夸赞道:“你倒是机灵!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去哪儿呀?” “先前答应你了,打赌输了就要请客。走,我们去品芳楼。”赵玉卿眼含笑意。 品芳楼,赵玉卿要了一间房,阻隔了鱼龙混杂的往来商贾,又为凌芷惜点了满满一桌可口的菜肴。 凌芷惜的双眼闪烁着光芒,吃得津津有味,一时之间竟忘了来找赵玉卿的初衷。 赵玉卿盯着凌芷惜布满红疹的脸颊,担忧地问道:“芷惜,你的脸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找郎中看看?” “哎哟,我是为了逃出凌府,故意画出来的。”凌芷惜的嘴巴包着食物,鼓得圆溜溜的,“不信,你看。” 凌芷惜擦了擦油乎乎的双手,随手在脸上抹了两下,红色的疹子瞬时变成了红色的团团,糊了满脸,俨然一只大花猫。赵玉卿憋住了笑,连忙掏出一方干净的锦帕,递给凌芷惜。 “又没有镜子,我哪能擦干净呀!”凌芷惜挥了挥手,继续在美食间流连,全然不顾脸上的狼狈。 赵玉卿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用锦帕沾了温水,走至凌芷惜身旁,弯下身子,像照顾孩童一般,为她轻轻擦拭着脸颊,一举一动,十分轻柔,让凌芷惜措手不及。 “阿卿……”赵玉卿擦拭完毕,凌芷惜的脸却更加红润,她羞赧地瞥了赵玉卿一眼,迅速垂下了头,将目光转向了满桌的菜肴。 赵玉卿察觉到气氛的尴尬,不由轻咳了两声,说起瑾国细作的事:“芷惜,吃饱了么?我们该说说正事了。” 凌芷惜连忙点了点头,单手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看向赵玉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官家突然就认定我无罪了?坊间传闻,我们那日见着的异族男子竟然暴毙于京兆尹的地牢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呀?” 赵玉卿深思了片刻,说道:“那瑾国男子是瑾国王子的侍从,他确实在京兆尹的地牢里暴毙,但说起缘由,我亦不知。” 凌芷惜嘟着嘴,喃喃:“连你都不知,这事情如此神秘么?会不会是官家暗中动的手脚?” 赵玉卿摇了摇头,说道:“官家并不知情,当时听说了此事,也异常震怒,甚至还怀疑上了佟家。” “那……瑾国细作到底是谁呀?”凌芷惜问道。 赵玉卿挪到凌芷惜身旁的圆凳上,低声说道:“昨日早朝,佟家向官家主动禀报了一件事,说他们无意中识破了瑾国细作的奸计。原来,一直活跃于京城的瑾国细作竟然就潜伏在佟府,化身为佟家的一个小丫鬟。前日,那瑾国细作飞鸽传书的时候,被佟家侍卫截获,继而搜查了她的房间,发现她的房间有许多与瑾国往来书信。” “又是同一个路子。”凌芷惜摇了摇头,表示怀疑,“试问,若真的是瑾国细作,又怎会留着往来的书信,肯定会烧掉的,还留着让旁人抓住把柄么?” 赵玉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并继续说道:“那丫鬟被抓到了柴房,关了起来。本想着第二天一早送去京兆尹严加审问,谁知她竟在柴房自缢了,死无对证。” “这么巧?”凌芷惜微蹙着秀眉,愈发怀疑。“佟家为何要如此,我明明已经答应佟秀秀,不会向官家告发她的。” 赵玉卿说道:“兴许佟家的人并不相信你。” 凌芷惜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丫鬟便白白送了命,也是可怜人呀!绕过来绕过去,都是找了一个无辜的人背了黑锅。” 赵玉卿凝视着凌芷惜的脸颊,嘴角漾开了淡淡的微笑:“你没事就好。” 原本,凌芷惜的心中蓄满了悲伤的情绪,在看见赵玉卿的微笑之后,她仿佛轻松了许多。世事无常,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左右的,唯一能做的只有顺从和接受。 “吃完就早些回去吧。既然你爹不让你随意踏出凌家的大门,你也不该溜出来这么久。”赵玉卿淡淡说道。 凌芷惜闻言,仿佛一个做错了事被教训的孩童,低着头,不再说话。她确实该回家了,然而,她就是想和赵玉卿待久一会儿,无法控制地渴求。而赵玉卿却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她也无法戳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好,那我回去了。”凌芷惜乖巧地应声道。 “嗯,我送你回去。”赵玉卿淡淡说道。 两人沿着人声鼎沸的正德街,走到宁静雅致的府邸区,在凌府的后门处停下了脚步。 凌芷惜正要转身回府,却被赵玉卿叫住:“芷惜,你等一下。” 第两百零七章 老爷真的生气了 “嗯?”凌芷惜茫然地看向赵玉卿,难不成他也舍不得,还想再多和她说几句话么? 赵玉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小木匣,递到了凌芷惜的手中:“打开看看。” “是什么呀?”凌芷惜好奇地打量着木匣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一张有些泛黄且折得十分平整的纸。 凌芷惜拿起纸张,展开来看,竟然是原先小凌甜水铺的地契! “阿卿,你把那个地方买下来了?”凌芷惜震惊地问道。 赵玉卿点点头,说道:“这是属于你的铺子了。日后你可以继续做生意,不过要万事小心,别又被有心人利用了。” 凌芷惜叹了口气,将地契放回小木匣中收好,抬眸看向赵玉卿:“阿卿,真是多谢你了。只不过……我也不知要做什么样的生意了。好像经历了这次风波,再全心全意投入到一间铺子的经营上去,并非易事。” “别被一次失败打倒,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赵玉卿安慰凌芷惜道,“你不是一直自诩强大么?怎么这么容易灰心丧气呢!” 凌芷惜点了点头,说道:“嗯,可我真的不知还能再做什么生意。之前是因为姚知的父亲急需药费,这个动力推着我,才突然之间想到了要做糖水生意。眼下,所有事情都解决了,我好像也变得懒惰了。” 赵玉卿提醒道:“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日后要开一间铺子,专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特别是无力生存的女人。你还记得么,总不能是信口雌黄吧?” 凌芷惜突然双眼一亮,咧着嘴笑了起来:“对啊,阿卿,你竟然记得我的愿望!多谢你的好意,那我就收下这间铺子了。等到爹爹不再软禁我的时候,我就又能开张大吉了!” 赵玉卿对凌芷惜挥了挥手,看着她戴上面纱进了后门,随即,门后传来了一声惊魂尖叫。 “爹,你……你怎么在这儿?”凌芷惜吓得大叫起来。 凌哲也愤愤地扯下凌芷惜的面纱,怒吼道:“你以为你弄出这些花样,为父就被你骗过去了?你当我们都是蠢货,被你愚弄得团团转么?”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我一定要出去一趟,才……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凌芷惜嘟着嘴,委屈地说道。 “一定要出去?出去做甚,你给我个理由!”凌哲也恼火地盯着她。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在脑海中想了数十遍到底该怎么和凌哲也说清楚。总不能说是为了打听瑾国细作的前因后果吧,这事情已然被压了下来,凌哲也并不想让她深究;也不能说是为了去见赵玉卿吧,前段时日她惹了不少麻烦,这次又让父亲母亲知晓她和三皇子走得太近,凌哲也倒是好说,母亲言品兰肯定会生气。 “我就是想去太学,看看顾家小姐。顾小姐深得娘亲的喜爱,她让我和顾小姐多走动,这你总不能阻挠了吧!”凌芷惜真是佩服自己编造谎话的能力。 “胡闹!那顾曼君也是你该亲近的人么?你和你母亲一样,愚蠢至极,那顾曼君曾在两年前,和外男私奔过,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子,你就不该和她混在一起!”凌哲也仿佛更加恼怒。 “我不觉得曼君有何错。她是为了爱情,虽然最后没有成功,那也是和她私奔的男子辜负了她,是那个男人太渣了!”凌芷惜气不过父亲凌哲也不分青红皂白就辱骂顾曼君,在她看来,顾曼君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子,是值得尊敬的。 凌哲也气得满脸涨得通红,他直接上手拧住了凌芷惜的耳朵,斥责道:“你……你简直是有伤风化!你这样胡作非为,是什么后果,你知道么?” “哎哟,好痛,痛痛!”凌芷惜吃痛地叫着,“能有什么后果,不就是先被你骂一通,骂不清楚就上手揍我么!你的套路,我简直太熟悉了!” 凌哲也气得直哼哼:“后果就是,你会连累你身边的人。今日你不听为父的阻拦,非得溜出去,那杏儿和绯樱就挨了鞭子。明日你又在外面惹事,官家就会让整个凌府一同陪葬,你到底懂不懂得失利害!” 凌芷惜惊愕地望着凌哲也,大声嚷道:“你打杏儿和绯樱了?你凭什么!” “凭什么?”凌哲也放开凌芷惜,颓然地说道,“我就是要给你个教训。日后你再不知收敛,倒霉的就是我们凌家所有人,听明白了吗?” 不争气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凌芷惜恨恨地瞪着凌哲也,满脑子皆是凌哲也派人打了杏儿和绯樱,其余的话一概听不进去。 “凌哲也,你这个糟老头,我讨厌你!”凌芷惜大声嚷嚷道。 凌哲也阴沉着脸,目光瞥了一眼凌芷惜,转身即离开了后门。凌芷惜匆忙奔回东苑,将房门扑开,大声叫道:“杏儿,绯樱!” “小姐……”杏儿和绯樱相互搀扶着,从房中走出,看见凌芷惜安然无恙,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小姐,老爷没有为难你吧?你没事就好。” 凌芷惜心中又暖又心酸,她一把拥住杏儿和绯樱,止不住地痛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了,害得你们受了鞭刑。你们骂我几句吧,这样我也好受些。” 杏儿掏出锦帕,为凌芷惜擦拭着眼泪,绯樱则在一旁说道:“快别说了,小姐,我们挨几鞭子又算得了什么!其实,我们早知道你一旦出门,老爷就会怪罪下来。可是,我们也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有急事需要出门的,若是将你关在凌府,你一定会伤心失望难过,我和杏儿也不忍心看到你那样。只不过,老爷不让小姐出门,自有他的道理,小姐日后不妨多听听老爷的话……” “知道了。”凌芷惜抽泣了几声,将头埋在杏儿的肩窝中,“我日后不会这么任性了,想到会连累你们,我就心痛!” 第两百零八章 爹爹逼婚 凌芷惜在榻上睡得正香,突然感到天摇地动,她猛地睁开双眼,发现是绯樱在剧烈地摇晃她。凌芷惜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道:“不用去太学了,还要这么早晨起么?让我睡一会儿吧。” 昨夜凌芷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临近黎明才恍恍惚惚睡了过去,现下实在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绯樱无奈地说道:“小姐,老爷让你去前厅,凌家的其他人都过去了。” 凌芷惜掀开锦被,从榻上坐起,好奇地询问道:“又发生何事了,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绯樱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的迷茫:“绯樱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晓事情比较紧急,小姐还是速速洗漱,去前厅吧。” 凌芷惜匆匆洗漱装扮,赶到前厅。果不其然,凌家所有人早就齐聚一堂,见到凌芷惜迈入门内,所有的目光皆聚焦在她的身上。 凌芷惜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心不在焉地思索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连祖父祖母都来了,定然不是一件小事。 这时,凌老夫人突然开口道:“芷惜,既然是讨论你的婚姻大事,就别坐那么远了,靠近一点才听得清楚嘛!” 凌芷惜惊讶地站起了身,问道:“我的婚姻大事?为何突然要讨论我的婚姻大事,丹青哥、芷芙姐还未谈婚论嫁呢,就先议论我的婚事,不合规矩吧?” 凌芷芙撇撇嘴,不悦地说道:“还不是你最近惹祸太多,怕你嫁不出去咯!” 凌芷惜扭头瞪着凌哲也,一脸的不痛快,但她又不想和凌哲也再起冲突,只能悻悻地坐到了凌老夫人身旁。 凌老夫人笑得慈祥,她拉过凌芷惜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说道:“芷惜啊,你莫要惧怕婚事,这是人生必须经历的事。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们都会为你挑户满意的人家,绝不会亏待你的。日后你嫁出去,凌家亦会备上丰厚的嫁妆,我们家的女儿必须风风光光的。” 凌芷惜嘟着嘴,委屈地说道:“可芷惜不想这么早嫁人,芷惜只想承欢膝下,孝顺长辈。” “你不想这么早嫁人?”凌哲也顿时怒火冲天,“这事情由得了你么?你可知京城好的人家一听到你的名号皆闻风丧胆,哪里会愿意娶你过门!” “既然这样,何不让我就在凌家孑然一身好了,也好过被处处嫌弃。”凌芷惜不服气地说道。 “胡说!”凌哲也吹胡子瞪眼地骂道,“你以为做一辈子的老姑娘是一件好事?到时候坊间还不知要如何议论你,议论我们凌家。我们急着将你嫁出去,也是为了你好。若不是你先被三皇子退婚,后又惹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我们也不会如此发愁。现下好了,连媒婆都不愿登凌家的大门,接你这块烫手山芋!” 凌芷惜闻言,更加恼火,不禁反击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我给凌家丢了脸,所以才迫不及待要把我丢出去。那我干脆离家出走好了,你也别管,任我自生自灭!” 凌芷芙的娘胡氏也凑起了热闹,说道:“芷惜,你还真不能怨你爹爹。你想想啊,媒婆不愿登凌家的门,最惨的可是你芷芙姐。你任性妄为,不愿嫁人,是你的事,可你不能连累你姐姐吧?所以啊,我们能做的就是赶紧把你找一户人家嫁了出去,这样一来,你姐姐芷芙才能好好地挑一户正经人家呀!” “娘!”凌芷芙眉头紧皱地瞪了胡氏一眼,胡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凌芷惜闻言,也收敛了脾气,眼眶渐渐泛红。原来,全家人都觉得她是一个累赘,只会连累家里人,所以处心积虑地要将她这个“瘟神”尽快送出去。 凌芷惜不再说话,凌哲也的火气也降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说道:“现如今根本没有哪户人家愿意娶芷惜,总不能让她去给人做小吧?” 言品兰一听“做小”,立刻急了,站起来嚷嚷:“我不求芷惜能嫁个高门大户,但也至少是书香门第正儿八经的大夫人吧?让芷惜去给人做小,还不如让她在凌家做个老姑娘!” 凌哲也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不会让芷惜去做小的,不然我们凌家的脸往哪里搁!你就别操心这些事情了,若不是你教女无方,今日也不会平生如此多的事端!” “你……你竟把过错全推到我身上了?”言品兰带着哭腔,扬高了声量嚷嚷道,“你还有没有良心?芷惜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你花过多少心思和精力?这些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经营自己的仕途,为自己谋划,哪里有管过我们娘俩?” “我怎么没有管了?”凌哲也气血上涌,也扯着嗓子吼了起来,“这个野丫头,我说的话她可有放在心上,成日里疯疯傻傻的,早就成了京城的笑柄!” 言品兰呜呜地哭了起来,一手用锦帕不停地擦拭着眼泪。凌芷惜缓缓走至她的身旁,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娘,别哭了。” “哭,就知道哭,一遇到事情只会哭!”凌哲也像一头发了疯的怪兽,一边气得直跺脚,一边咆哮着,吵得凌芷惜耳朵痛。 “嘭”的一声响,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凌老将军。平日里凌老将军寡言少语,眼下他面色凝重,仿佛是憋了很大的火气。他咳了几声,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别吵了,一家人本该和和气气的,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是,父亲教训得是。”凌哲也瞬间平静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凌老将军的眼前。 凌老将军沉思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道:“不然……给芷惜比武招亲吧。找一些江湖上的侠客,也好过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京城世家。” 凌哲也震惊地看向凌老将军,反对道:“父亲,这……万万不可行!” “为何不可行,我记得祖父说过,你们不得干涉我的婚姻大事。我同意祖父的提议,比武招亲!”凌芷惜就是要和凌哲也做对,他赞成的,凌芷惜偏偏要反对,他反对,凌芷惜反而要赞成。“到时候,那些江湖侠士若想娶我,就得打赢我!” 第两百零九章 来捉我呀! “女儿家如何能站在擂台上,和那些粗莽汉子过招?”凌哲也仍旧不赞同。 凌老将军不耐烦地瞥了凌哲也一眼,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临迈出大门前留下了一句话,让凌哲也无从反抗:“就依芷惜的,比武招亲,让丹青上台守擂。” 这次,凌芷惜也黯然神伤,若是让她守擂,她还有八成的胜算,让凌丹青守擂,岂不是将她朝火坑里推么?凌丹青虽有功夫傍身,却由于惰怠,平日里从不勤加练习,结果导致武将世家的嫡子功夫平平,只会一些花拳绣腿的招式。 凌芷惜瞥了凌丹青一眼,见他也看着自己笑得灿烂。凌芷惜郁闷地瞪了凌丹青一眼,而凌丹青反而拍了拍胸膛,对凌芷惜保证道:“放心吧,芷惜妹妹,作为哥哥,一定给你挑一个好的夫婿。若是你看得顺眼,我也可以假装输给他的。” “得了吧,你可别给打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凌芷芙讽刺道。 夏末秋初,微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走了酷暑燥热,吹落了一地的欢喜。近日来,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热议着一件事情,凌府三小姐凌芷惜要比武招亲,只要武功盖世,就能娶走凌家的千金小姐。 凌家在京城的街头巷尾贴满了告示,吸引了一大批江湖侠士,以至于京中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嘈杂都与这次的比武招亲脱不了干系。 “凌家不愧是武将世家,竟然能想到用比武招亲的方式为凌家三小姐择一门亲事。”路人甲说道。 “可不是嘛!但是,若非是比武招亲,京中哪个高门大户还会娶凌家三小姐啊?”路人乙感慨道。 “此话怎讲?”路人甲疑惑地问道。 “凌家三小姐曾被三皇子殿下退婚,又常常惹事,疯疯癫癫上不了台面,确实不适合做世家子弟的正房夫人。”路人乙说道。 “啊,如此甚好,找一个江湖侠士,浪迹天涯,可能更适合她的人生呢!”路人甲说道。 凌家在最热闹的正德街上摆好了擂台,锣鼓敲得响震天,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的群众。擂台左端坐着一脸严肃的凌哲也、打扮得娇俏可人的凌芷惜以及一身黑色劲装的凌丹青。 凌丹青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他时不时斜着身子,手指向围观的人潮,对凌芷惜说道:“哎哎,你看那个大侠,一身横肉,还挺有男人味的;再看那个男子,眉清目秀,芷惜妹妹看起来可还顺眼?” 凌芷惜冷若冰霜地斜睨着凌丹青,懒得搭理他。那些人潮中的男子,无论高矮胖瘦,都入不了凌芷惜的眼帘,因为,她的心中渐渐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凌丹青倚在凌芷惜的身上,对着她小声道:“放心吧,哥哥我绝对给你找个好夫君,日后让你能托付一辈子的。” “就凭你?”凌芷惜不屑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将脸扭向了一旁,不再看他。 “哎,你可别不信啊!”凌丹青急着辩解道,“你在我心里,可是十分有分量的。我……” 凌丹青话未说完,凌哲也便站了起身。他见时辰差不多了,缓缓走到擂台中央,对着汹涌的人潮扬声说道:“各位,今日我凌某的女儿在此比武招亲,希望各位能多多捧场。只要你有一身武艺,家世清白,皆可以上来挑战。赢了,凌某的女儿便嫁给这位英雄!” “凌大人,你可要说话算话啊,别到时候嫌贫爱富,以貌取人!”擂台下的路人起哄道。 凌哲也面无表情地说道:“凌某说话算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擂台之下瞬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而凌芷惜的心中却像堵了一块石头,心塞无比。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罗了一圈,也未见到她期待的身影。她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呵,他怎么会出现呢?只是自己异想天开罢了。 一阵锣鼓的敲打声拉开了这次比武招亲的帷幕,凌丹青活动活动筋骨,走到了擂台中央,胸有成竹地俯视着场下,叫嚣道:“各位,只要能打败我,就能抱得美人归。有勇气的,不妨上台来试试!” 台下的男子们皆议论纷纷:“那凌小姐果然美若天仙,若是能娶回家,这辈子都值了!” 忽然,一道黑影飞上了擂台,擂台下的人群发出了接二连三的惊呼声:“这不是舟桥下的郑屠户么?” 凌芷惜苦恼地看向台上的男子,只见那男子赤膊着上半身,一身晃晃悠悠的赘肉,手中挥舞着两把杀猪刀。他仿佛是察觉到了凌芷惜的目光,立刻抬起头,对着她咧开一个憨憨的笑容,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一口黄牙上还沾着一片绿色的菜叶。 凌芷惜赶忙收回了视线,一颗心跳得毫无节奏,令她头晕目眩。凌丹青若是输给了郑屠户,她会如何? 凌芷惜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场景:舟桥下,郑屠户拿着一把杀猪刀正在卖力地剁着猪头,而她一身朴素的粗麻布衣,站在郑屠户身旁吆喝道:“卖猪肉咯,新鲜宰杀的猪肉咯!”话音刚落,郑屠户手起刀落,溅了她一脸腥红的血水,冷风迎面吹来,她竟然觉得有点暖和? 凌芷惜赶忙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画面驱散。她紧张地看向凌丹青,在心中祷告,凌丹青一定要赢啊! 那郑屠户来势汹汹,举着两把杀猪刀,口中叫声嘹亮,向着凌丹青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凌丹青也不还手,只是一味地左右躲闪。 郑屠户左手举起杀猪刀砍了下来,凌丹青便一个转身,跳到了右方;郑屠户那硕大的身躯又摇摇晃晃地奔向右方,再举起杀猪刀,砍了过去,凌丹青轻轻一跳,又跳到了擂台的边沿处。 郑屠户气喘吁吁地追到了擂台边缘,凌丹青举着双手,对着郑屠户扭了扭腰,又勾了勾手,嘻嘻哈哈地嚷道:“来捉我啊!” 凌丹青成功地激怒了郑屠户,引得他扯着嗓子一声吼,张牙舞爪地向凌丹青扑了过去。凌丹青邪魅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向一旁。随即,擂台下传来一声“嘭”,郑屠户栽了下去。 第两百一十章 成亲是什么 凌府的家丁大黄敲响了锣鼓,扬声说道:“第一回合,郑屠户败,凌少爷守擂成功!” 凌丹青得意洋洋地跳到凌芷惜眼前,对她炫耀道:“哥哥我可靠吧?就知道你定然不喜舟桥下的郑屠户,我便让他输了。” “嘁!”凌芷惜双手抱臂,不屑地扭过头,扬着下巴说道,“若是你连郑屠户都打不过,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回去祖父非要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嗳,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早早告诉哥哥一声,也好让哥哥让他几招。”凌丹青笑眯眯地说道。 凌芷惜不悦地答道:“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才不用你让呢!一掌打过来,你就爬不起身子了。” 凌丹青愣怔了一瞬,立刻恍然大悟地“哦”了起来,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凌芷惜,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凌丹青话音刚落,从擂台下面爬上来一个脸色苍白、身躯孱弱的书生。他气喘吁吁地站起身,对凌丹青拱了拱手,细声细气地说道:“凌公子,失礼了。一会儿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凌丹青无语地望着这书生,问道:“嗳,傻书生,你不会功夫吧?” “在下确是不会功夫,但在下对凌小姐的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在下深信,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在下的深情定能感动天,感动地,最后娶得凌小姐过门!”书生激动地表白道。 凌丹青皱着眉,叹了口气,说道:“啊,呸!你这书生,读书读傻了吧?” 说罢,凌丹青大摇大摆地向那书生走了过去,那书生吓得连连后退,捏着嗓子叫道:“你你要做甚,莫要过来,再过来,我可要喊了!” 凌丹青摇了摇头,停下了脚步,他指了指书生,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说道:“这样吧,傻书生,我让你三招,你使出最大的劲朝我胸口打,我若是后退一步,算你赢!” 那书生震惊地看着凌丹青,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样不太好吧?你……你说得可是真的?” “骗你我是猪,好不好?”凌丹青不耐烦地说道。 “凌丹青,你可别拿我的婚姻大事当游戏!”一旁看戏的凌芷惜急了,劝阻的话脱口而出。 凌丹青对凌芷惜回眸一笑,说道:“放心吧,哥哥我自有分寸!” 凌丹青的头还未扭回来,那书生便卯足了力气冲到了凌丹青身前,他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砸在了凌丹青的胸前。 凌丹青哈哈大笑,对着那书生狂妄地说道:“你是娘们么?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用力,再来!” 书生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对着凌丹青的胸口又是一番捶打。凌丹青好笑地说道:“真舒服,再来再来!” 那书生只能再次卯足了力气,“咿咿呀呀”地叫着,对着凌丹青的胸口一阵噼里啪啦地猛拍。凌丹青笑得差点弯了腰,而那书生也用尽了力气,直接瘫在了地上。 凌丹青戳了戳那书生的眉心,笑着说道:“傻书生,我已然让了你三招,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哦。” 那书生惊慌失措地看着凌丹青,连忙用双手环住胸膛,叫道:“你你想做甚!” 凌丹青像抓小鸡一般将那书生提了起来,直接丢到了擂台下。那书生气不过,伸出兰花指,在台下不停地蹦跶,却只能指着凌丹青的腿骂道:“你……你欺负我,过分!” 凌丹青嬉皮笑脸地逗他:“我欺负你?我可是让了你三招的,瞧瞧我这胸口,都给你捶扁了!” 擂台下的百姓们皆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那书生觉得无地自容,只能转身挤入人潮,悻悻地离场。 凌丹青又欢快地蹿到了凌芷惜身旁,探她的口风:“方才那个书生,也不是你中意的类型吧?瞧他那个样子,就像个姑娘,弱不禁风的。” “嘁,你懂什么,这叫小鲜肉!”凌芷惜不屑地瞟了凌丹青一眼,说道,“哪里像你,顶多是一块风干了又日晒雨淋的小腊肉。” “什么小鲜肉、小腊肉?”凌丹青挠了挠头,好奇地打量着凌芷惜,“早膳之时,你不是才喝了三大碗粥,还啃了五六个肉包子,怎地这么快就又饿了?” 凌芷惜用手戳了戳凌丹青的脑门,语气烦躁地说道:“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胃口!我说的小鲜肉是方才那个书生,白白净净的,鲜嫩多汁,很招姑娘喜欢的啦!” “呃……你不会也喜欢……”凌丹青担忧地望着凌芷惜,“你的品味好别致哦。” 凌芷惜双手抱臂,不再理会凌丹青,扭过头“哼”了一声。凌丹青也不以为意,又活蹦乱跳去了擂台中央,十分嚣张地说道:“今日比武的各位侠士,战力也太弱了吧!小爷我觉得实在是太无趣了!”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上来了几个挑战的侠士,有水街卖鱼的老头、书肆打杂的小男孩、勾栏瓦肆卖糖葫芦的中年大叔……凌丹青一脸无奈地应付着,忽然觉得心好累。 “大爷,您不去好好卖鱼,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呀?”凌丹青才与卖鱼的老头敷衍地过了两招,那老头便立刻倒在了擂台上,哼哼唧唧地叫着。 “哎哟,好痛,我的老骨头都要散架了!”老头的目光不断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凌哲也,“我虽娶不了凌家小姐,你们也不能这样对待老人家吧。凌大人,你给评评理,该不该如此 羞辱我一个老头?” 凌哲也赔着笑地走了过来,将卖鱼的老头扶了起来,给了他二两银子,打发走了。 凌芷惜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感慨道:“原来是个碰瓷的……” 擂台上,凌丹青与书肆打杂的小男孩四目相对,谁都未出手。凌丹青愣了好一会儿,才嫌弃地说道:“你才是个孩子,来比武招亲,你懂什么叫成亲么?” “成亲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小男孩大言不惭地说道,“凌姐姐这么好看,若是做了我娘子,我一定会疼她的。” 第两百一十一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凌丹青摇了摇头,转身向凌芷惜看去。趁这个时机,那男孩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猛地向凌丹青推去。 凌丹青晃了晃身子,还是稳住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苦口婆心地教育道:“你这孩子,还知道趁人不备,聪明反被聪明误,懂不懂呀!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让你家大人来找。” 凌丹青话音未落,擂台下有个胖乎乎的男子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钻了出来,对着男孩咆哮:“二狗子,我让你溜出来玩,还不赶紧给我回书肆干活去!” 男孩看见书肆老板亲自出来捉他回去,吓得赶紧跳下了擂台,对老板连连道歉:“老板,我我这就回去干活,您可千万别生气,小的回去给你捏肩捶背!” 凌芷惜在一旁笑弯了腰,这个孩童怎地如此眼熟,不正是那日她在书肆外碰到的小乞丐么?如此甚好,小乞丐不再是小乞丐,而是有了一份正儿八经活计的普通百姓,这也足以让他和母亲生存下去了。 凌丹青眼前的中年大叔抱着糖葫芦,欢快地与擂台下的群众打着招呼,并开始夸起了自己售卖的糖葫芦:“糖葫芦好吃,竹签儿串,酸里面透着甜,甜里面又透着酸,酸酸甜甜可口嘞!” “嗳暧,我们这是在比武招亲,你是在做甚,卖糖葫芦?”凌丹青凑到中年大叔的身前,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你这样,很影响我妹妹嫁出去哦……” 中年大叔淡淡地瞥了凌丹青一眼,仿佛他是空气一般,继续吆喝起他的糖葫芦生意,一边吆喝,一边在擂台上绕来绕去。经过凌芷惜之时,他取下一串糖葫芦,递到凌芷惜的手中:“凌小姐貌美如花,吃一串糖葫芦吧,祝你有一段锦绣良缘。” 凌芷惜欣喜地接过糖葫芦,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卖糖葫芦的大叔:“多谢您的好意!” 中年大叔收了银两,对凌芷惜鞠了一躬,说了声“打扰了”,随即从擂台上跳了下去。擂台下的群众看了许久,站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纷纷将那卖糖葫芦的大叔团团围住。顷刻间,糖葫芦贩卖一空。 凌丹青蹿到凌芷惜身旁,不满地抱怨道:“这大叔也太过分了,我们在比武招亲,他借着我们的场子卖糖葫芦,赚得盆满钵满的。” 而凌芷惜的双眼却笑成了月牙儿,心中忍不住感慨,这波植入广告可真是六六六啊。 凌丹青感到身心俱疲,他弓着背挪到了擂台中央,有气无力地嚷道:“还有谁,要来挑战小爷啊?” 忽然间,一阵妖风吹过,将凌丹青的发丝吹得凌乱,凌丹青眯起了双眼,手在空中乱舞,企图拨开挡住他视线的青丝。这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凌丹青撩起额前发,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只见他身着一袭白衣,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轻地摇着。男子生得眉清目秀,而眉眼间却又流露出一股英气,风流潇洒,是个血气方刚的美男子。 凌丹青两眼一亮,立刻扭头去看凌芷惜,而凌芷惜却皱着双眉,戒备地盯着凌丹青面前的美男子。 那男子主动向凌丹青行了一礼,文质彬彬地说道:“凌公子,在下铁扇门程之屏,为娶凌家三小姐,特向凌公子讨教,多有得罪,还请宽恕则个。” 凌丹青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地说道:“哎哟,这些虚礼就免了。我看重的是程公子的身手,既然来了,我们也莫要多废话了,直接动手吧。” 凌丹青说罢,摆出了一个迎战的架势,程之屏一个箭步飞身上前,与凌丹青过起了招数。刚开始的数十招,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分不出胜负。 凌芷惜提心吊胆地观察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目光寸步不离地黏在了凌丹青的身上,丝毫不懈怠。 而擂台下的群众却盯着程之屏议论纷纷,那些只言片语被风一吹,悄悄地飘入了凌芷惜的耳中。 “程之屏?他不是那个最近刚来京城、名声很臭的富商么?” “此话怎讲?这位程公子看上去颇为俊俏,身手也不错,与凌小姐还挺登对。” “男人嘛,有了一副好皮囊,就容易招蜂引蝶。这位程公子刚来京城没多久,就在正德街开了好几家店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原本以为是个经商鬼才。后来,关于他的传闻越来越多,他不仅仅擅长用手段牟取私利,还是个好色之徒。家中妻妾成群不说,还喜欢去烟花柳巷,与嫣红阁的几个头牌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竟然有这种事?那……凌家小姐若是嫁了过去,可要给他做小了。夫君成日还流连烟花之地,这让凌家的脸往哪里搁呀?” “啧啧啧,这种事情也身不由己,比武招亲嘛,就得守比武招亲的规矩。” 凌芷惜闻言,脸色大变,凌丹青已与程之屏缠斗百回合,眼下渐处下风,若是程之屏仍旧以当前的状态猛攻几波,凌丹青便无力扭转颓势了。 此时,擂台中央,凌丹青吃力地后退了几步,口中连连大喘着气,额前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沿着他俊秀的脸庞滑落而下。 程之屏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见招拆招,游刃有余。倏尔,他的折扇脱手而出,向凌丹青的面门飞了过去,凌丹青勉力向后一仰,那折扇贴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在半空中回旋了一圈,又向凌丹青飞了回来。凌丹青避之不及,腰间被折扇破开了一道血口子。 擂台下的围观群众惊呼了一声,凌丹青捂着渗血的腰部,支撑不住,屈膝半跪于地。 “丹青哥!”凌芷惜察觉到了异样,连忙从座椅上起身,飞速奔到了凌丹青的身旁。 凌哲也立时起了身,扬声说道:“程少侠,点到为止,还请手下留情。这回合,程公子胜出!” “芷惜,好痛!”凌丹青的嘴唇乌紫,虚弱地说道,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凌芷惜,对她嘴角上翘道,“我知晓你心中有喜欢的人,本想为你一直守住这个擂台,却没曾想,输给了程公子。不过,程公子看上去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大约还衬你心意吧?” 第两百一十二章 深情浪子 凌芷惜仔细查看了凌丹青的腰部,只见他渗出皮肉的血呈黑色,这必然是中了毒才有的症状。旋即,凌芷惜怒视着程之屏,说道:“程公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卑劣,你的扇子上有毒!” 程之屏并未否认,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笑望着凌芷惜道:“凌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可惜你们比武招亲的规则里并未说不能用毒呀!” “如此卑劣的手段,还需要特别说明么?”凌芷惜气愤地驳斥。 “非也。”程之屏摇了摇手指,温柔地说道,“凌小姐不知,用毒对铁扇门而言,与各门各派的武功招数一般,十分寻常,并未有什么卑劣的道理。因此,在下认为,这构不成凌小姐拒绝在下的理由。” “你……”凌芷惜哑口无言,你永远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别想渡化一个理所当然的恶人。“算了,孰对孰错没什么好争论的,但你总得把解药交出来吧?” 程之屏展开折扇,轻轻摇了摇,说道:“程某自然会把解药双手奉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凌芷惜焦急地问道。 程之屏又哈哈大笑起来,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只不过,需等凌小姐同意下嫁给程某,解药便自然而然有了。” “你……你这分明是威胁逼迫!”凌芷惜愤然说道。 擂台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手持折扇,身着白衣的男子,他们指着台上,故意引导舆论:“我们铁扇门的程之屏打赢了守擂的凌公子,按照比武招亲的规矩,凌小姐就该嫁给程之屏。方才,凌大人还说必然会遵守规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回可不能反悔!” 在台下观望的百姓也跟着窃窃私语,有的觉得程之屏的手段不光彩,有的则认为成王败寇,无论用何种手段达到目的。 凌哲也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你们铁扇门的人可别欺人太甚。且不说程之屏家中妻妾成群,他在比武之时用下作的手段取胜,这点就令凌某极为不齿!这样的败类,我凌哲也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娶凌家的女儿。” 擂台下的铁扇门弟子嚷嚷道:“凌家是大门大户,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呀!当初可是你们说的,不管是谁,只要打赢了擂台,就能娶凌小姐的。” 站在下面围观的群众也连连点头,纷纷附和道:“是啊,不管程之屏怎么样,赢了就是赢了,凌家就得嫁女儿给人家啊!这样耍赖,可是要丢了凌家的颜面啊!” 凌哲也气得说不出来话,他最怕的事,就是丢了凌家的脸面。这下,若是他不让程之屏娶凌芷惜,就要被京城坊间议论,说他凌家说话不算话,毫无信誉。若是再传到了官家耳中,还不知官家要如何看他。 况且,经过这次事情,凌芷惜更是嫁不出去了,哪有京城的高门大户会娶一个和江湖浪子有过纠葛的女子?凌哲也唉声叹气,还不如牺牲一个女儿,成全凌家的名声。 凌哲也正要答话,凌芷惜突然站起来,对程之屏说道:“不,你还不算赢。比武招亲的规则确实是打赢擂台,但是,你虽赢了守擂的凌丹青,不代表就能赢过其他的挑战者。只要有人挑战你,你必须得应战。” 程之屏再次哈哈大笑了其他,他指了指台下,对凌芷惜说道:“若有人挑战,我自然会应战。只不过,你看看这台下,有谁会来挑战我?” 凌芷惜转头看向台下,只见离擂台最近的一层皆由铁扇门的弟子把守,其余的百姓根本无法靠近。她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凌哲也,父亲却低着头不再争辩,凌芷惜顿时觉得心灰意冷,她很明白,凌哲也会为了整个家族的名声,牺牲掉她一个人的幸福。 程之屏向擂台下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即便这个笑容十分嚣张,却也衬得他愈发俊朗。“各位,还有向程某挑战的英雄么?若是无人挑战,那程某也算是拔得头筹了!” 跪在地上的凌丹青面色铁青,从方才凌芷惜和程之屏的对话中,凌丹青清楚地知晓,凌芷惜对这个道貌岸然的铁扇门公子没有丝毫好感,而且他手段卑劣,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对待凌芷惜。 他勉力起身,挪到了程之屏的身旁,对他说道:“我,我不服,我要挑战!” 程之屏皱着眉,眉间隐隐夹杂着怒意:“凌公子,你已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况且,你又中了毒,凭什么来跟我打?” 凌丹青失了先前的礼数,对着程之屏吼道:“我不服,我要挑战你!” 说罢,凌丹青强撑着疼痛和酸麻,向程之屏扑了上去。程之屏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凌丹青重心不稳,倒在了擂台上的红毯上,他腰间的伤口流血不止,毒血滴落在红毯上,绽开了一朵朵黑色的花儿。 “丹青哥,你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凌芷惜看着狼狈不堪的凌丹青,心疼不已,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程之屏站在凌芷惜的一旁,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口上说着孟浪的话:“凌小姐哭起来梨花带雨,真是好看!” “住口!”这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女子,气冲冲要上擂台,却被铁扇门的弟子拦住。她泼辣地骂道:“都给我滚开,我是凌家二小姐凌芷芙,你们挡着我做甚?我才没兴趣挑战程之屏这个禽兽。” 铁扇门一听是凌家二小姐,不由疑惑地看向台上的程之屏。程之屏并未将凌芷芙放在心上,随即点了点头,让他们放凌芷芙上台。 凌芷芙费力地爬到了擂台上,指着程之屏的鼻子骂道:“我们凌家,比武招亲要求的是身家清白的男子,你家中妻妾成群,如何能娶我妹妹?” 程之屏愣怔了一瞬,立刻恢复了笑脸:“无妨,我可以为了凌小姐将家中妻妾遣散。这样做,足够深情了吧?” 第两百一十三章 贵人驾到 凌芷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对程之屏说道:“我妹妹即使在凌家做个老姑娘,也不会嫁给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哦?”程之屏摇了摇头,纠正道,“二小姐,你未免也太不了解这个世道了。在凌家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不仅对三小姐的名誉有很大的伤害,对你们凌家也有影响。二小姐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么?” 凌芷芙双眼圆瞪,大义凛然地说道:“我不在乎,我可以陪妹妹做个老姑娘。找个看上去风光的夫家就一定会幸福一辈子么,我倒是宁愿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凌芷惜站到凌芷芙的身旁,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凌芷惜与凌芷芙四目相对,大有同仇敌忾的架势,而程之屏却将她们看成了一个笑话。 程之屏直接越过她们,踱步至凌哲也的身旁,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的笑容:“凌大人,你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哦,不然,凌家在京城的颜面何存呐?我程某一无所有,却多得是钱两,凌大人应该知晓,有钱能使鬼推磨。” 凌哲也阴沉着脸,对程之屏说道:“老夫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若是无人战胜程公子,凌家之女凌芷惜便嫁与程公子为妻。” 程之屏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身后的凌芷芙颇为不服,扬声叫道:“三叔,你怎么能这样,就算丢了凌家的脸面,也不能毁了芷惜一生的幸福呀!这个程之屏是什么人,三叔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懂什么!闭嘴!”凌哲也吼了凌芷芙一嗓子,便不再理睬她。 凌芷惜含着泪扯了扯凌芷芙的衣袖,悄声说道:“算了,再争也争不过的。” 程之屏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对着擂台之下再次说道:“各位,可还有哪位英雄好汉要挑战程某?若是无人,这次的比武招亲便到此结束了。” 程之屏信心满溢地站在擂台中央,以一种极高的姿态俯视着台下众人,只见有人的脸上挂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有人的脸上流露出对凌芷惜的同情与可怜;有人的脸上则表现出对这门亲事的将信将疑。这些精彩纷呈的表情让程之屏没来由地感到满足。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擂台中央,目光凌厉地看着程之屏。程之屏感到异常震惊,他面前的男人身手矫健,浑身上下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他莫名的慌张。 “你……你是何人?”程之屏惶恐地质问那人,连礼数都忘了。 那男子抬起头,擂台下的女子皆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皮肤若冰霜般晶莹白皙,面庞仿佛是精心雕琢的润玉,五官精致而华美。阳光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柔光,整个人宛若谪仙下凡,神圣高贵而不可侵犯。 “我是挑战你的人。”男子的声音疏远而冷清,好似一把寒刃,扎在了程之屏的胸口。 凌芷惜、凌芷芙也震惊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男子,凌芷芙的嘴角上翘,欣喜地扭过头,对凌芷惜说道:“五殿下来救你了,你终于不用嫁给程之屏那个禽兽!” “可是……”凌芷惜茫然地看着赵玉珹,心中却泛起了一阵酸楚。造化弄人,她希望赵玉珹能给予回应之时,他却回以冷冰冰的伤痛,眼下,她渴望眼前出现的是另一个人,而赵玉珹却又出现了。他既然对她无心,又为何要出现在此,凌芷惜真的很难琢磨清楚。 程之屏定了定神,嘴角溢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他的脸上亦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从容。他先向赵玉珹拱了拱手,说道:“还请少侠指教。” “不必啰嗦。”赵玉珹冷声道,“出招吧。” 赵玉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程之屏见状,合上折扇,径直击向赵玉珹的面门。赵玉珹心知肚明,程之屏是在试探他的虚实,他便故意不动,等着折扇即将触到他肌肤之时,陡然闪身,速度快如鬼魅,让程之屏扑了个空。 二人遂缠斗在一起,然功夫行家一看便知晓,程之屏与赵玉珹力量悬殊。程之屏仿佛一个跳梁小丑,频频挑衅,而赵玉珹却好似牵线木偶的机关师,他对程之屏的招数了然于心,又不戳破,只是一点点消耗他的精力。 凌芷惜诧异地看着赵玉珹施展卓然功夫,先前他可是让她严加保守秘密,为何今日他竟然愿意暴露隐藏多年的技艺? 赵玉珹逗弄了程之屏十几个回合,让程之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赵玉珹见程之屏不过这些本事,不由失了兴趣,打算速战速决。他纵身一跃,飞入半空中,白色的衣袂翩翩而动,像一只羽毛雪白的雄鹰,外表看上去人畜无害,却有着凌厉的目光和锐爪。 赵玉珹一个俯身,落在程之屏的身前,伸出一掌向他心口处打去。因是比武招亲,点到为止,赵玉珹只是用了一成的功力。 而程之屏阴险狡诈,故技重施,抛出折扇,向赵玉珹的面门掷去。 “五……公子小心,那折扇有毒!”凌芷惜一眼便看出了程之屏的坏心,立刻扬声提醒道。 赵玉珹并未躲闪,而是用二指夹住了折扇,在自己手中绕了几圈,再次向程之屏掷了过去。程之屏来不及闪避,折扇在他俊秀的面庞上留下了一道血口子,须臾过后,他的脸上渗出了黑血,阴森可怖。 程之屏顿时浑身无力,虚弱地跪倒在地。一旁的大黄“砰”地敲响了铜锣,大声嚷嚷道:“这位白衣公子胜出,程公子守擂失败!” 凌芷惜感到又欣喜又忧虑,她迟疑了片刻,奔到了赵玉珹身旁,指着程之屏说道:“这个人卑鄙无耻,对我哥哥用毒,我们得让他交出解药!” 赵玉珹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骤然从腰间拔出佩剑,抵在了程之屏的喉头,冷声斥责:“交出解药,否则,今日将会是你的忌日。” 第两百一十四章 高手过招 程之屏知晓面前的男子来路不善,他的颈项能感受到利刃的寒凉,冷得汗毛根根竖起,不禁怯懦地应声道:“小人知错,小人知错,还请英雄手下留情,请凌小姐宽宥!” “你先交出解药,五公子自会放了你。”凌芷惜厉声说道,这个程之屏狡猾多端,若是先放了他,还不知他会耍什么滑头。 程之屏转了转眼珠,无奈地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解药。凌芷惜接过解药,从中倒出了一粒圆溜溜的黑色丸子,她盯着手中的药丸迟疑了片刻,直接塞进了程之屏的口中。 程之屏吞下了黑色的丸子,过了半晌,忽然吐了一口黑血,随即他脸上的血口子渐渐凝固,乌紫的嘴唇也缓缓转了正常的颜色。 凌芷惜这下才放心,又从药瓶中倒出了一粒黑色的丸子,给已然昏迷不醒的凌丹青服下。 “芷芙姐,你来照顾丹青哥。”凌芷惜将伤势较重的凌丹青托付给了凌芷芙,自己则走至赵玉珹身旁,正想问问他的来意。 大黄敲响了铜锣,一声吆喝:“各位父老乡亲,还有没有人要挑战这位公子的?若是无人再来挑战,我家三小姐便要嫁给这位公子了!” 凌哲也闻言,慌乱地奔了过来,拿起搥子,向大黄的头上敲了一下,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位公子怎可能娶我家凌芷惜!” 大黄一脸茫然地看着凌哲也,小声嘀咕道“老、老爷,小的没说错呀,若是无人挑战,可不就是这位公子胜出了么?” 就在这时,又一道黑色的身影跃上了擂台,他直面赵玉珹,质问道:“你为何会出现于此?” “你问我?那么你呢?”赵玉珹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冷声问道。 “你可知登上这擂台的意义?”那男子有些愠怒,沉声说道,“若你赢了所有对手,可真的会娶凌芷惜?” 凌芷惜紧张地看向赵玉珹,虽然她早已放下对赵玉珹的痴迷,却仍旧对这个答案关心不已。 “不会。”赵玉珹的声音毫无感情,仿佛在平铺直叙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然而这简洁的两个字却让众人震惊。 一旁的凌芷惜反而松了口气,她早就知晓赵玉珹会如此回答,只是心中还有着一丝疑虑。若是赵玉珹突然改口,反过来追求她,她又该如何面对赵玉珹呢?她会直截了当地拒绝,还是在两个男人之间左右摇摆?凌芷惜一时之间,竟然没想清楚,幸好赵玉珹这样回答,了断了她所剩无几的最后一丝残念。 “阿卿,你怎么来了……”凌芷惜看见赵玉卿,心中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竟然真的来了,没有令她失望! 赵玉珹闻言,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挪开了目光。 而赵玉卿则伸手揉了揉凌芷惜的头,眉眼间充溢着笑意:“我当然会来,不然你随随便便嫁给一个无良之徒,又该如何?” “你真的如此在意我嫁给谁么?”凌芷惜笑着问道。 赵玉卿的嘴角微微上翘:“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玉佩么?不要将就,一定要找到和你匹配的那一半玉佩。” 凌芷惜心中一暖,眼中隐约闪过点点晶莹,而她却开口答道:“即便我想,而从古至今,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我又如何能自主定夺呢?好比这次比武招亲,我只能嫁给赢了这擂台赛的男子。” 赵玉卿点了点头,又看向赵玉珹,说道:“五弟,既然你无法娶芷惜,你便不能做这擂主。不如,我们兄弟俩在此切磋切磋。” 赵玉珹的眼中飞速地闪过一丝犹豫,须臾之后,他还是点头同意:“好。” 赵玉卿和赵玉珹面对面地站着,凌芷惜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担忧地望着他们,也不知到底该担心谁的安危。 赵玉卿和赵玉珹相互拱了拱手,摆出开战的架势。赵玉卿对赵玉珹做了一个谦让的手势,赵玉珹颔首,心领神会。 一阵劲风吹过,赵玉珹拔出腰间佩剑,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度,凌厉的剑气随风扫向赵玉 卿,一路上卷起尘埃无数。赵玉卿亦拔出佩剑,对着迎面冲向他的剑气挥手一劈,两股剑气撞在一起,荡起猛烈的冲击波,一时间狂风大作,扬起路边的尘土,漫天沙砾飞舞,灰蒙蒙一片。 擂台下的众人发丝飞扬,眯着双眼看向台上,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快如鬼魅,缠斗在一起,却看不清他二人的招数与神色表情。 赵玉珹的剑快而无情,一招一式仿佛寒冬腊月里纷飞的鹅毛大雪,剑气擦身而过,令人毛孔战栗,周身寒凉。而赵玉卿的剑则稳中透着霸道,好似锋利的剑刃上熊熊燃烧着团团火焰,火光四射,热浪袭人。 赵玉珹的剑快似闪电,绕着赵玉卿的四围不断散开冰霜朵朵,而赵玉卿步伐矫健,向左向右灵活躲闪,避开赵玉珹孤傲冷清的锋芒。 趁着赵玉珹运气的空隙,赵玉卿翻转手腕,剑刃在虚空之中画了半个弧度,一条火龙从剑尖处飞出,向赵玉珹张牙舞爪地飞驰而去。赵玉珹凌空纵起,白色的衣裾猎猎作响,一股劲风在他身前卷起,挡住了火龙的猖狂。劲风与火龙纠缠了片刻,逐渐融为一体,消散在剧烈波动的空气中。 擂台下的人们从未见过高手过招,不由惊呼连连,台上斗了约莫一百回合,招招精彩纷呈,绝不逊色于说书先生的添油加醋。 凌芷惜根本无心坐在椅子上,她的手心不停地出汗,心慌乱如麻,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身,提心吊胆地观看着。 赵玉珹的剑招咄咄逼人,步步惊心动魄。而赵玉卿以守为攻,好几次山重水复疑无路,谁知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赵玉卿见招拆招,从不局限于剑谱上的招数,他总能在对战的实际中悟出一些新的花样,一切皆是水到渠成,船到桥头自然直。 赵玉珹凌空虚踏了几步,宛若仙子腾飞于空中,赵玉卿亦一个纵身跃起,紧追在赵玉珹的身后。二人已比试了一百六十六回合,君子之战,皆是点到为止,从未有逾矩的举动。 第两百一十五章 身不由己 赵玉珹飞了一会儿,见赵玉卿如影随形,蓦然顿住转身,出其不意地向赵玉卿刺去。以赵玉珹的预计,赵玉卿见那剑刃直直向胸口刺去,应是迅速闪避到一旁,与赵玉珹拉开距离。而赵玉卿却恍惚了一瞬,赵玉珹大惊,手腕僵在了半空中,衣衫撕裂的声音微不可察,却清晰地传入了赵玉珹的耳中。 “阿卿!”凌芷惜惊慌地叫出了声,赵玉珹的剑确确实实地扎入了赵玉卿的胸口,鲜血渗出,将衣襟染湿了一片。 就在这时,赵玉卿伸出左手,生生将剑刃从他胸口拔出,并用力一攥。赵玉珹一慌,试着将剑从他手中抽出,那剑却桎梏于赵玉卿的内力,纹丝不动。 赵玉卿见赵玉珹乱了阵仗,立刻用力一带,赵玉珹猝不及防,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就在这一瞬,赵玉卿挥剑架在赵玉珹的脖颈之上,一招险胜,与此同时,大黄敲响了铜锣,紧张得沙哑了嗓音,吆喝道:“黑衣公子胜出!” 赵玉卿闻言,立刻放下利剑,反手将剑收回剑鞘。他对赵玉珹拱了拱手,说道:“五弟,多有得罪,抱歉了!” 赵玉珹却淡然地摆了摆手,低声说道:“以身涉险,我着实佩服。” 二人说话间,凌芷惜急匆匆地奔至赵玉卿身旁,焦虑地说道:“阿卿你没事吧?为何要使出一招苦肉计,很危险你知道么?” 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眉眼间溢满了温柔:“无妨,征战沙场之时,这些皮外伤是常有的事。” 而凌芷惜却听不进去,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赵玉卿的伤口,眼眶泛红,一副要哭的委屈模样。赵玉珹意味不明地望着她,淡淡说道:“我们只是摆摆招式,才用了不到一成的内力,三哥只是一些小擦伤,没必要担心。” “受伤的又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凌芷惜回过头,瞪了赵玉珹一眼。 赵玉珹收回了视线,冷淡地看向了一旁,眉心微拧,脸色有些不自然。 赵玉卿走到擂台边沿,对着台下看热闹的百姓拱了拱手,问道:“各位,可还有要挑战的英雄好汉?” 等了半晌,也未见有人应声。赵玉珹和赵玉卿二人的巅峰之战让台下众人沉醉不已,他们已成为众人心中膜拜的英雄,又有谁敢不知天高地厚,挑战万人敬仰的英雄呢? 大黄见状,再次敲响了铜锣,扬声道:“本次比武招亲结束,黑衣公子胜出!” 凌哲也慌了神,他手忙脚乱地赶到赵玉卿眼前,低声问道:“三……三殿下,您可是真心实意要娶小女?” 凌芷惜眼巴巴地看着赵玉卿,不知他会如何应答。且不说先前他们毁了婚约,单说皇子私自比武招亲,与民间女子订立婚约的事前所未闻,官家也不会轻易答应这种犹如儿戏般的婚事。 赵玉卿定定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对台下众人说道:“这次比武招亲,我虽攻擂胜利,却并不打算强行娶凌小姐为妻。我之所以攻擂,是为了不让凌小姐嫁给不喜之人,以此换得她自主选择夫君的权利。日后,你们凌家谁都不许勉强凌小姐,无论她嫁给谁,嫁亦或不嫁,都需得到她的首肯。” 凌哲也站在一旁,面色铁青,但他又不敢出言反驳,只能在心中暗暗埋怨三皇子赵玉卿搅黄了这次的比武招亲。 凌芷惜笑得如春花般明艳,她对赵玉卿说道:“我爹是怕我嫁不出去,才弄了这次的比武招亲。你也知晓的,我这种惹是生非的名声,怕是嫁不出去了。” 赵玉卿毫不避讳,朗声说道:“若是你嫁不出去,又愿意和我凑合,我可以娶你。” 凌芷惜震惊地看着赵玉卿,呆在了原地。此时此刻,她仿佛与尘嚣隔离,整个世界只能听见她的心跳声,“砰砰”跳个不停。 赵玉珹也震惊非常,他猛然看了赵玉卿一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他悄然转身跳下擂台,消失在人潮之中。 “阿卿,你说的可是真的?”凌芷惜的声音有些颤抖,忆起尚在皇城,她对于与赵玉卿的婚事还有些抗拒,而如今,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她的心中仿佛开满了桃花与樱花,粉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而她则跳跃在和煦的春光里,从未如此愉悦畅快。 赵玉卿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无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诺,你还不信么?若你不信,我可以发誓。” 赵玉卿正欲举起手,凌芷惜连忙攥住了他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傻瓜,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赵玉卿和凌芷惜相视一笑,夏末仍带有余温的微风吹红了凌芷惜的笑颜。红黄相混的落叶飘飘荡荡,不经意间铺满了薄薄的一层,藏住了陈年旧事,遮下了说不清的过往。 比武招亲之后,凌家在京城的声望又拔高了些许,坊间传闻,三皇子不爱江山只爱美人,为了凌芷惜可以奋不顾身。甚至有人传闻三皇子与五皇子为争夺凌家女而大打出手,场面一时失去控制。 百岁宫,太后正襟危坐,赵玉卿跪在她脚边,正在聆听训诫。太后一脸严肃,十分不悦:“老三,你和凌家丫头已然毁了婚,现下又纠缠在一起,这让天下人如何看你?言而无信,反复无常!你可知,坊间都在议论你不爱江山只爱美人,这又让你父皇怎么看?” “孙儿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只想随心随性。”赵玉卿低着头,淡淡说道。 钱太后闻言,大发雷霆,甩手打翻了一杯茶盏。碎裂的瓷片在赵玉卿的身旁开了花,墨绿色的茶汁溅了一地,赵玉卿却面无表情,连眉头也未拧一下。 李堂见太后发怒,连忙对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匆匆上前,将碎裂的茶盏收拾干净。 太后沉默了许久,屏退了一众下人,对赵玉卿说道:“老三,起身吧。坐到老身身旁。” 第两百一十六章 姐妹 赵玉卿起身,坐到了太后身旁的软塌上,静静地看着太后。钱太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三,何为随心所欲,你怕是没有深刻的体会。你一天不坐上那个位置,就没法真正的随心所欲。其实,老身很早就知晓你喜欢凌芷惜的事,只是你非要否认,老身只能假意不知。之后,老身也认真思索过,凌芷惜配你,只能说差强人意。她虽有些聪明,却做事鲁莽,率性而为,日后也难以服众,母仪天下。 再者,这个丫头最近惹出了太多事情,先是爱慕赵玉珹,被贵妃召进宫敲打了一番,后又惹上通敌卖国的事。虽说佟家站出来认了罪,她凌芷惜也不是全然无错。若不会她总爱抛头露面,那些麻烦事又怎会缠上她呢?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她也该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赵玉卿急着为凌芷惜辩解,第一次打断钱太后的话:“皇祖母,孙儿就是欣赏凌姑娘的纯真率性。她可以为了身边的人不管不顾,也必然会为了喜欢的人奋不顾身。” 钱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对凌芷惜一往情深,你父皇就会允许你们在一起么?你父皇对她的印象很不好,必然会阻止的。而你若不登上那个位置,便只能受制于坐在王位上的人。眼下,你受制于你的父皇,日后就是受制于赵玉珹。老身听说,凌家这次比武招亲,赵玉珹也出现了,莫非他对凌芷惜也有企图?” 钱太后意味深长地瞥向赵玉卿,而赵玉卿眉头紧锁,低着头,并未答话。 钱太后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兄弟二人,竟会对同一个女子有意。那你便更要深思熟虑,等赵玉珹登上了那个位置,他还会让你和凌芷惜在一起?孙儿,听皇祖母的话,你手握兵权,又善于谋划,击倒赵玉珹并非难事。等你坐上了皇位,天下一切皆收于囊中,还怕得不到一个女人?那时候,你大可将她接入宫中,疼她宠她,给予荣华富贵,再也不会有人阻拦了。” “皇祖母……”赵玉卿犹豫地开口,却又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老三,眼前你该做的事,就是运筹帷幄,与老身共同谋划。凌芷惜的事,你暂且搁置一旁,莫要再去碰触,免得惹你父皇不快。”钱太后说道,“明白了吗?” 赵玉卿从榻上起身,对着钱太后行了一礼,说道:“孙儿还有一些军务需去处理,先告退了。” 说罢,他步伐匆匆从百岁宫走出,湛蓝色的太空上挂着圆盘大的金乌,明晃晃的阳光让他觉得有些耀眼。 凌府,凌芷惜欢快地走在后花园里,赏着夏日最后的姹紫嫣红。近来,凌哲也再也寻不到借口让她闭门思过,凌家人也不会指责她嫁不出去,辱没了凌家的名声。 借着赵玉卿的许诺,凌芷惜成为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连大房、二房身边的下人都对她和颜悦色了几分,令她走起路来亦忍不住想要趾高气扬一番。 不远处,凌芷芙迎面走来,脸上挂着不阴不阳的笑容,仿佛颇为看不惯凌芷惜畅快的模样。而凌芷惜却笑得没心没肺,对凌芷芙挥舞着手臂,嚷道:“芷芙姐,别装了,成日摆出一副不喜欢我的样子,难道不累么?还是你明明对我有所企图,却在故意遮掩?” “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凌芷芙皱了皱眉,诧异地问道。 凌芷惜挪到凌芷芙身旁,蹭了蹭她的手臂,故意做出一副姑娘家的娇羞模样:“哎哟,非要人家说得那么直白么?就是那种那种企图……” 凌芷芙伸出手,在凌芷惜白嫩的脸上狠狠拧了一把,留下一个红红的印子,痛得凌芷惜“嗷嗷”叫:“叫你胡言乱语,活该受这个教训!” 凌芷惜随即笑得前仰后合,说道:“芷芙姐,你每次都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嘛!” 凌芷芙瞪了她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个笑容。在她心中,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妹妹在她心中的位置,即便是为了同一个男人而闹得不可开交,又或者是关于讨厌的人发生了分歧,她仍旧会在妹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对着凌芷惜和凌芷芙姐妹二人行了礼,说道:“两位小姐,今晚晚膳不在前厅,而是移到了后花园临湖水榭。老夫人让奴婢过来通知一声。” “咦,为何移到临湖水榭?”凌芷惜诧异地问道。 小丫鬟笑着说道:“是老将军和老夫人为了给三小姐贺喜,特意安排在临湖水榭打边炉。老夫人说,借着这个彩头,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庆贺一番,还差人把言家人也一并叫了过来呢。” 凌芷芙“啧啧”几声,说道:“哟,那今晚可要热闹了。芷惜,你那个舅母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凌芷惜用手肘捅了捅凌芷芙,小声说道:“今日是欢喜的日子,你可别太针对我表姐和她娘亲哦,和和气气多好!” 凌芷芙“哼”了一声,小声答应道:“知道啦,就你啰嗦。我也不想无缘无故毁了今晚的好心情,毕竟是打边炉呢,难得一次的。” 眼看着临近晚膳,夕阳已染红了天边,凌芷芙和凌芷惜手挽着手向泠鸢湖边走去。行至半路,二人遇见了言柳和她的贴身丫鬟媚儿。 “表姐,好久不见了。近来,你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也不和我说说话,是连妹妹也不要了么?”凌芷惜嘟着嘴,埋怨道。 言柳淡然地笑笑,倒是媚儿抢着说道:“凌小姐别怪我家小姐,是我家小姐近来身子不舒爽,寸步难行,只能卧床休养着。我家小姐向来身子骨弱,和从小习武的凌小姐自然不能比的。” “我们和你家小姐说话,也是你一个小人能插嘴的?”凌芷芙向来看不惯弱如扶柳的小姐,又与言柳多有嫌隙,便含沙射影地质问了一番。 第两百一十七章 打边炉 媚儿怯怯地低下头,瞥了言柳一眼,表情格外委屈。言柳依旧笑容淡然,她对凌芷芙行了一礼,答道:“是言柳没将媚儿调教好,她才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二小姐放心,言柳回去,定会关上门好好管教。” “小姐!”媚儿听言柳这么一说,感到更加委屈,而言柳却瞪了她一眼,媚儿只能垂头生着闷气。 凌芷芙满意地点了点头,四人一同向湖边行去。到了泠鸢湖,凌家众人皆围坐于一张圆桌前,一个铜锅摆放中央,其中汤水沸腾,冒着白白的热气。桌上放满了新鲜的食材,切成薄片的牛羊肉、鲜虾、大小不一的肉丸子,五颜六色的蔬菜……凌芷惜光是看见这些,就馋得直吞口水。 凌芷惜、凌芷芙和言柳纷纷就坐,凌丹青揉了揉肚子,大呼一声:“等了半晌,何时才能开吃呀?” 老夫人宠溺地看着凌丹青,柔声说道:“言家人还未到,再等等就可以开席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老夫人话音刚落,便看见言老爷携夫人向泠鸢湖走来。他们身旁跟着打扮浓艳的田贞,她的脖上挂着一串上好的珍珠链子,发髻之间簪了好几支价格不菲的宝石金钗,手腕上亦戴着通翠的玉镯,连身上的衣裙也是由京城最好的成衣铺羽岚坊缝制而出。 凌芷芙在凌芷惜耳边悄然感慨了一句:“啧啧,你舅母还真是满身都散发着铜臭味。” 凌芷惜尴尬地笑笑,目光挪到了言柳的身上。 只见言柳一看见母亲田氏,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握住了田贞的手,激动地说道:“娘,你总算来看我了!” 站在田贞身旁的言家母神色不悦地轻咳了几声,言柳才转过身,对着言家老爷和夫人欠身施了一礼,轻声唤道:“祖父、祖母,近来可安好?” 言家母点点头,与此同时,言品兰拉着凌芷惜也连忙起身,向言老爷、夫人行礼问安。随后,言品兰扶着言家母坐入席中,不停地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凌芷惜也跟着坐下,虽然仍旧馋眼前的美食,却拘谨了几分。 天色越来越昏暗,月色却愈发明亮。新鲜的食材不断下锅,随着汤水沸腾了一遍又一遍,食材变成了美味,盛满了众人的碗盘。凌芷惜矜持地吃着碗中的美食,余光不断地瞟着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除了言品兰和言家母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其余众人只是埋头用膳,鲜少开口。 “难得啊,平时像饿狼,今日怎地如此淑女了?”凌丹青隔着凌芷芙,对凌芷惜“嘿嘿”一笑,开口道。 凌芷惜对凌丹青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随即快速从锅中抢了一块羊肉,收回碗里。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舅母田贞,却见她紧紧盯着父亲凌哲也,嘴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凌芷惜不由心生疑窦,多看了田贞几眼。田贞亦察觉到凌芷惜的目光,她不悦地瞪了凌芷惜一眼,收回了视线。 锅里的食物被捞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些青色的蔬菜。这时,因喝了几杯酒而脸色微红的凌老将军突然端起酒杯,对众人说道:“今日,之所以请各位一同打边炉,是为了庆贺吾孙女凌芷惜的婚姻大事有了着落。三殿下是习武之人,老夫向来心存景仰,若是芷惜能和他走到一块儿,也算是了却了老夫一桩心头事。” 凌老将军话音未落,田贞立刻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就凭凌芷惜也能嫁到皇家攀龙附凤么?三皇子虽在比武招亲之时说了一些暧昧不清的话,不代表他真的能将凌芷惜娶进门,官家答不答应,还无人知晓呢!” “也对,男人的话,骗人的鬼。”凌芷惜朝口中塞了一个肉丸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说什么?”凌芷芙没听清楚,诧异地看着她。 凌芷惜连忙摇了摇头,对她挤出了一丝笑容。 凌老将军放下酒盏,对田贞所言颇为不喜,但他亦不屑与一个女子发生口舌之争,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言品兰见状,起身打圆场,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也都喝了些酒,不如散了去,早些回去安置吧。” 借着言品兰的话,凌家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了座位。 凌老将军和凌老夫人互相搀扶着,沿着湖边缓缓而行,吹着微微夏风,渐渐散去酒气。而凌家大房和二房向来不喜言家人,好不容易熬了一晚上,见言品兰发话,立刻脚底抹油,一溜烟便不见了踪迹。 田贞喝得醉醺醺,整个人晃晃悠悠,对着言品兰嚷道:“姐,今晚我们喝了不少,若是回言府还得折腾许久,不如就在凌府寻两间客房给我们安置吧?” 言品兰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晚上也确是饮了酒,言府离凌府还有一段距离,若是能在凌府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离开,也未尝不可。于是,言品兰让下人去收拾两间客房出来,供言家老爷夫人及田贞暂住一宿。 除了收拾残局的丫鬟们,圆桌前只剩凌芷芙、凌芷惜和凌丹青三人。凌丹青提议沿着泠鸢湖吹吹风,散散步,凌芷惜和凌芷芙欣然同意。 “我平日里只知打架,一无是处,游手好闲,你们会不会觉得,有我这样的哥哥,很丢人?”凌丹青突然有些伤感地说道。 “对啊,我那些手帕之交的哥哥,不仅俊朗,还才华横溢。每每说到哥哥,她们都能口若悬河,而我,似乎几个词就能将你说完了。”凌芷芙的语气毫无波澜。 凌丹青突然停下了脚步,怨念地看着凌芷芙。而凌芷芙突然笑出了声,说到:“可是,若是拿她们的哥哥跟我换,我一定不会换的。” 凌芷惜走在凌芷芙身旁,一边走一边蹦来蹦去,像只活泼的兔子:“我也不会换的,虽然我的哥哥又蠢又呆还无趣,却是我心中最好的哥哥。” 凌丹青难得没有反驳,也没有叫叫嚷嚷,他的眸中有流星划过,却转瞬即逝:“你们是我最喜欢的妹妹,无论我多么窝囊无能,但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护你们一世周全。日后我会加倍努力,练习拳脚功夫。上次差点因为我,没守护住芷惜,我愧疚不已,往后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度发生。” 第两百一十八章 撞破 三人沉默了许久,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长久以来,他们在凌府的相处方式就是吵吵闹闹,互相嘲讽。尽管彼此知晓对方的心意,却从未有人开口说出来。 然而,有些话确实是要说出来的,否则,直到生命逝去的那一瞬,才后悔该说的话没有说,那该有多遗憾。 凌芷芙突然轻笑了一声,说道:“芷惜还用你这块木头守护么?人家可是有三殿下护着,往后是衣食无忧,快活似神仙。” 凌丹青挠了挠头,笨嘴笨舌地说道:“三殿下能保护芷惜,固然是好事,但三殿下日理万机,偶有顾不上的时候,就轮到我大显身手了。” 凌芷惜笑得比月光还明艳,她拍了拍凌丹青的肩头,说道:“丹青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可别理芷芙姐,她那是嫉妒。” “我嫉妒?”凌芷芙气鼓鼓地看着凌芷惜,“你说我是嫉妒你哪一点了?美貌?才华?还是源源不断的桃花?”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嬉皮笑脸地答道:“嗯,可能都有吧。” 凌芷芙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双手叉腰,大声嚷嚷道:“凌芷惜,别以为有三殿下给你撑腰,就得意忘形了。睁大你的双眼看清楚咯,我凌芷芙天生丽质难自弃,身材玲珑有致,身边根本不愁男人追逐。” 凌丹青笑出了猪叫声,随即嘲讽道:“凌芷芙,你身边哪有男人追逐?从小到大,除了隔壁街卖包子的刘二常常调戏你,就没别的男人对你流露出爱慕之情了吧?再说了,那个刘二也只是贪图你的荷包,想让你多买包子而已。” 凌芷芙被一语戳中心事,气得挥起拳头砸向凌丹青。凌丹青则左闪右避,偏不让凌芷芙得逞,脸上挂着猖狂的笑容,惹得凌芷芙更加怒火熊熊。 此时的凌芷惜却毫无心思观赏二人的追逐打闹,她的目光投向了远处,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华服的女子鬼鬼祟祟地在树林间游走,仿佛在跟踪何人。凌芷惜再定睛一看,离那女子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略微发福的男子,正是她的父亲凌哲也。 “芷惜,你在看什么呢?”凌芷芙见凌芷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凑到了她的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凌丹青也跟了过来,并大惊小怪地嚷道:“咦,那不是三叔么?跟在三叔身后的女人是谁呀?” “嘘!”凌芷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我去看看,你们别跟着我,我怕人太多了会打草惊蛇。” 凌芷芙和凌丹青对视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凌芷惜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跟上身着墨绿色华服的女子,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夜色颇深,加之后花园里树木交叠,凌芷惜始终无法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从身形上来看,约莫是个中年女子,且这身衣服令她觉得颇为眼熟。 那女子也许是心中忐忑,始终未察觉身后有人跟踪。一束月光从枝叶间的缝隙漏下,打在那女人的脸上,凌芷惜倏然感到迷惑不解,这女子竟是她的舅母,言柳的娘亲田贞! 田贞借着醉酒的由头,得以在凌府暂住一宿,眼下又悄然跟踪父亲,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凌芷惜困惑不已,她紧紧盯着田贞的一举一动,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凌哲也缓缓踱步至一个凉亭,他仰起头,双眼微闭,背着手立于凉亭之中,微微晚风拂过脸庞,让他觉得格外清爽。喝了几杯酒,有些微醺之感,面色也红润了许多。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凌哲也十分享受在此地独自赏景的清静洒脱。 就在这时,田贞扭着她丰盈的身躯,亦踏足至凉亭,脸上的笑容格外妖艳。 凌芷惜藏在一片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凉亭里的动静,她的手不由攥起了拳头,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莫不是约好了在此幽会? 田贞将手搭在凌哲也的肩头,媚声媚气地说道:“姐夫,这虽是夏夜,天气却是转凉了,你可要注意身子啊!” 田贞的声音令凌哲也骤然间清醒,他睁开双眼,诧异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姐夫,漫漫长夜,人自然会容易寂寞。若非寂寞,姐夫也不会独自来到凉亭吧?”田贞笑着说道,手却仍未离开凌哲也的肩头,并为他按捏起来。 凌哲也推开田贞不安分的手,怒斥道:“胡说什么!本官只是散散步,根本谈不上寂寞不寂寞,你一个妇道人家,该知晓什么是自重,否则,你教出来的女儿也别指望是什么好货色!” 田贞脸色大变,她愣怔了一会儿,又恢复了笑脸,向凌哲也步步逼近:“我就不信了,姐夫日日守着一个女人,难道不会腻么?这世间的男子本是一个模样,绝不会对貌美的女子没兴趣。姐夫,你放心,你我之事,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晓的。” 说罢,田贞便向凌哲也扑了过去,凌哲也顿时慌了神,连忙将田贞推开,质问道:“你……你到底要做甚!你这个女人,到底还要不要脸!” 田贞见凌哲也如此强硬,立刻坐到地上,哭了起来:“姐夫,你怎能如此说我呢?我只是一心爱慕姐夫,爱一个人有错么?” 田贞哭哭啼啼止不住,让凌哲也心烦意乱。他既反感田贞对他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却又不忍让一个女子为他落泪,不由心软,便弯腰扶起田贞,缓和了语气:“田贞弟妹,你别哭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就好比……” 凌哲也话还未说完,田贞的手臂像蛇一般攀上了凌哲也的脖颈,双眼含情地凝视着他,欲语还休。 隔岸观火的凌芷惜忽然觉得气血上涌,恨不能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给田贞一个耳光,并骂醒优柔寡断的父亲。然而,未免打草惊蛇,她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怒意,继续隐忍地偷窥着。 第两百一十九章 忆前尘 凌哲也再次被田贞激怒,他将田贞的手臂打落,怒声呵斥:“田贞,我警告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本官对你没有一丁点儿兴趣,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田贞见凌哲也冥顽不灵,顿时也失了耐性,她敛起笑容,冷着脸盯着凌哲也说道:“哼,别以为自己有多清高,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像你这种看上去无欲无求的君子,实则更可怕,总有一天,你会倒霉的!” 凌哲也理了理衣襟,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说这些话就能唬住我?有些事,我不是听不见,而是不想提。你既然还住在言家,就该老实本分点,少在外面惹那些风流债!” 田贞恨恨地瞪了凌哲也一眼,匆匆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凌哲也颓然地坐在石凳上,任夜风吹起了额前散乱的发丝,他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憔悴。 凌芷惜注视着父亲,意外发觉他的额前发已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那刺眼的霜白色仿佛一根绣花针,扎得她的心隐隐作痛。 凌芷惜对父亲和田贞最后几句对话的意思不甚明白,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样的秘密呢? 不过,方才那一幕让凌芷惜联想到了一些事。在现实生活中,凌芷惜的父母早在十年前便离异了,之后二人再无联系。凌芷惜一直很痛恨父亲,因为母亲发现了他偷腥的罪证,最终导致婚姻的破裂,而父亲的姘头竟然是母亲最好的闺蜜。 父母离异对凌芷惜的打击很大,也给母亲带来了巨大的伤痛,一段错误的婚姻让她失去了所爱之人和她最好的朋友。那段黑暗的时光,凌芷惜常常陪着她一起哭,红肿着眼熬一整夜,最后在沾着泪的枕头上浅浅入眠。每每想到那段陈年旧事,凌芷惜仍旧会感到揪心的疼痛。 凌芷惜的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她永远也忘不了,放学回到家中亲眼所见的那一幕…… 家中凌乱不堪,仿佛遭了贼,母亲坐在乱成一团的沙发上呜呜哭泣着。凌芷惜又慌张又担忧,赶忙跑到了母亲的身旁,轻轻摇了摇她,问道:“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抬起头,两只眼肿得像两个核桃,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并不想和凌芷惜多说什么。凌芷惜不依不饶,总是追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何事,而她的母亲一时心情压抑,便说了出来。 “今天妈妈收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照片。”母亲说了几句,便再次哽咽。 “照片?”凌芷惜立刻意识到照片有问题,急忙追问,“照片在哪儿?” 母亲指了指茶几,凌芷惜一眼便看见了母亲口中的信封和照片。她拿起一看,照片上不堪入目的场景让她仿佛五雷轰顶。凌芷惜愣了许久,回过神来,才发现母亲已失声痛哭了起来。 “爸爸呢?”凌芷惜带着哭腔问母亲。 母亲拿起纸巾,擦了一把眼泪,随即将纸巾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地上白花花的纸巾团已经堆成了小山,凌芷惜的心抽搐着,快要喘不过气来。 母亲没有回应,凌芷惜哽咽着问道:“那照片上面的人是不是小陆阿姨?她不是你的闺蜜么,怎么会和爸爸在一起?” “你可不可以别再问了,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母亲沙哑着嗓音说道。 凌芷惜伤心地点了点头,着手整理凌乱的屋子。片刻之后,她发现属于父亲的衣物全都不翼而飞了,仿佛这个人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清除了痕迹,连和他有关的蛛丝马迹也寻不着了。凌芷惜难过地愣怔着,过了许久才想起来问:“妈,爸爸的东西怎么全都没了?他回来过么?” 母亲恍恍惚惚地去了厨房,随手做了两个家常便菜。两人面对面地吃着饭,一时无言。凌芷惜几乎没有夹过菜,敷衍地将碗中的米饭消灭干净,怯怯地问母亲:“妈,爸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么?” 母亲“嗯”了一声,再次红了眼眶,随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凌芷惜赶紧递了一张纸巾给母亲,低着头不再说话,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让凌芷惜愈发难受。 过了很久,母亲突然开口道:“今晚的作业还没做吧?快去写作业,碗筷放着我来收拾。” 凌芷惜答应了一声,默默地回到了房间,掏出了作业本。写着写着,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模糊了页面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凌芷惜索性丢下笔,趴在胳膊上,无声地哭泣着。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黯淡了下来,眼泪化作了汪洋,将她淹没,亦将母亲淹没。 不知如何熬过了这段艰难,凌芷惜大脑空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房间熄了灯,十分昏暗,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在半空中打着转儿。 母亲悄悄推门而入,凌芷惜听到了动静,匆忙闭上了双眼。母亲以为凌芷惜已然熟睡,随即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为凌芷惜掖好被子。犹豫了片刻,她挨着床沿,缓缓地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凌芷惜的头。 温暖从母亲的掌心传来,逐渐蔓延到全身。凌芷惜撇了撇嘴,有想哭的冲动。她猛地睁开眼,委屈地求情道:“妈,可以把爸爸留下来么?” 母亲捂住了嘴,没有回答,她轻轻起身,向门外走去。之后,房门被重新关上,凌芷惜的房间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那件事过去了几个月,母亲的状态好转了许多。那时,母亲才开口和凌芷惜说父亲的事。 “那日,你爸爸回来了,我当时情绪很崩溃,就将照片摔在了他面前,让他解释。他的手有些颤抖,弯下腰将那些照片捡了起来。在见到照片的一刹那,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之后呢?”凌芷惜紧张地盯着母亲,担心她的情绪随时可能再崩溃。 第两百二十章 告了一状 “他将照片丢在了一旁,双手捂住了脸,嗓音沙哑地说,他对不起我。还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那天他喝了一点酒,醒来之后,就看见小陆躺在他身边。但他可以发誓,他对小陆没有任何特殊的情感。” “那……你相信爸爸的话么?”凌芷惜灰心丧气地问道,在得知父亲亲口承认这件事之前,她的心中仍旧抱有一丝侥幸和期待。 “我告诉他,不管他对小陆有没有特殊的感情,他终究是做了错事。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他了。之后,他点了点头,将家中的衣物收拾了一下,全都带走了。” 母亲将父亲离家的来龙去脉说得很平淡,仿佛几个月前的事情对她而言,只是她随意看见的一个小故事,再也无法触动她的心情。 “妈,你可以原谅爸爸一次吗?”凌芷惜突然鼻头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拉住母亲的衣袖,恳切地说道,“明明你们之间还有感情,原谅就释然了,对我们都是好事,你一定要执着吗?” 母亲并未听从凌芷惜的哀求,几个礼拜之后,她和父亲离了婚。再之后,凌芷惜从未再见过父亲,也许是父亲愧对母亲,不想再触及她受伤的心,因此选择了逃避;又也许是母亲不让他再出现在母女二人的生活里;也许,父亲有了新生活,对她们的日子毫不在意了……不管如何,凌芷惜都恨上了父亲,在她心里,他是一个不负责任,且懦弱逃避的失败者。 凌芷惜的思绪又飘回到现在,她躲在一片灌木丛中,前方正对着一个凉亭。而此时此刻,凉亭中一个人也没有,凌哲也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不知所踪。 凌芷惜的脑海中反复闪过田贞勾引凌哲也的画面,又不断闪出当年父母感情破裂的回忆。她忽然觉得,十年前的那件事会不会有蹊跷,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并不像照片里拍的那么清晰简单? 凌芷惜反复思考了多遍,随即匆匆赶到了东苑言品兰的房间。她迟疑了半晌,还是决定暂且不敲门,而是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突然,门被拉开了,言品兰的贴身丫鬟灵云诧异地看着凌芷惜:“小姐,你这是在做甚?” 凌芷惜抬头,瞠目结舌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灵云,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讨好地说道:“我有些事来找我娘,这不是怕她早就睡下了嘛!” “夫人方才去客房和言夫人说了一些体己话,回来没多久。小姐,你还愣着做甚,进屋吧。”灵云将凌芷惜让进了屋子。 “芷惜,你怎么了?”言品兰从床屏后探出了头,奇怪地看着凌芷惜。 “娘,爹还未回来么?”凌芷惜不想当着凌哲也的面说方才的所见所闻,便向言品兰打听凌哲也的下落。 言品兰摇了摇头,不悦地说道:“你爹说有些公务需处理,今晚就歇在书房了。你到底是来找你爹,还是来找你娘我的?” “当然是找娘亲的!”凌芷惜坐到言品兰身旁,一把抱住言品兰的手臂,对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娘,我有一件要紧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搞得神神秘秘的,直说无妨。”言品兰说道。 “不行!”凌芷惜又对言品兰眨巴眨巴眼睛。 言品兰无奈,只好屏退了房中的下人,随后对凌芷惜说道:“好了,房中只剩你我二人,你可以说了吧。” 于是,凌芷惜将方才在后花园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言品兰,并将田贞是如何勾引凌哲也,而凌哲也又是何种反应,事无巨细,一一详述了出来。说到关键时候,凌芷惜还不忘加上一些肢体动作,让言品兰仿佛身临其境。 言品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并未打断凌芷惜的描述。直到凌芷惜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言品兰方才从榻上起身,恨恨地说道:“田贞呀田贞,我平日待她还不够好么,竟让她做出如此厚颜无耻之事,背着我勾引你爹爹!这种女人简直不配留在我们言家!” 凌芷惜静静地坐在榻上,又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她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听着母亲言品兰继续抱怨田贞:“她勾引你爹爹,虽被拒绝,但这驾轻就熟的模样想必不是第一次了。定是早在这之前,她已经勾搭上了其他的男人。” “可是……她已经守寡多年,若是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嫁了也无妨。背地里勾引爹爹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实在……有伤大雅。”凌芷惜说道。 而言品兰闻言,却更加咬牙切齿:“她住在我言家,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这样她还不满 足,还要再嫁?依我的意思,她就该本本分分守寡,照顾你外祖父、外祖母,我是容不下她的外心。” “娘!”凌芷惜皱着眉头,反驳道,“你这样未免太苛责了。” 言品兰瞪了凌芷惜一眼,话锋一转,让她莫要再理此事-:“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田贞的事,你莫要插手,交由我处理,明白了么?” 凌芷惜点了点头,懒懒地应了一声。这种事情,她本就不想多管,若非是牵扯到爹爹,她连问都不会问。 言品兰送走了凌芷惜,心事重重地向书房走去。她并非不信凌哲也拒绝了田贞,只是出于女人的疑心,决定亲自去往书房探探凌哲也的口风。 到了书房,言品兰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书房中的灯光昏黄,烛火跳跃,凌哲也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书卷,正在认真品读着。他见言品兰突然造访,眉间流露出了一丝疑虑,沉声问道:“夫人,这么晚还不睡,来书房做甚?” 言品兰笑笑,说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便来看看老爷在书房住得可还习惯?” 凌哲也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为何不先敲门?” 第二百二十一章 偏心眼 言品兰立刻拉下了脸,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发觉并无异样,才说道:“我来书房找你,还要敲门了?莫不是你在书房里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心虚了?” 凌哲也被言品兰一激,顿时火冒三丈,他从太师椅上起身,斥责道:“言品兰,你别胡言乱语!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若是闲来无事,就多看看书,或者管教管教凌芷惜,莫要凭空生事!” 言品兰向来不喜凌哲也的暴脾气,每次一发火,难听的话张口即来,让她格外不舒服。言品兰毫不示弱,继续与凌哲也吵闹:“我胡说八道?那你说说,今晚散席之后,你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 凌哲也顿时变了脸色,神情也阴郁起来:“你……你可是听谁说了什么?皆是以小人小心度君子之腹,你莫要轻信旁人的话。” 言品兰更加怒火,却硬生生按捺下要揭穿凌哲也的冲动,但他的谎言却让她失望透顶。为何要隐瞒田贞勾引他的事?也许是心怀鬼胎,也许只是担心她大吵大闹?言品兰摸不透凌哲也的心思,他向来是一个城府颇深的人,许多话宁愿压在心底,也不会轻易示人。 言品兰不想为了一个田贞,与丈夫撕破脸,只能淡淡地说了声:“我先回去了。” 就在言品兰推门欲离开之时,凌哲也突然开口道:“夫人,堤防田贞。” “嗯?”言品兰扭头,诧异地看向已坐回书案前的凌哲也。 而凌哲也并未抬眸与言品兰对视,只是挥了挥手,淡淡说道:“若是无事,就回去吧。” 翌日一大早,晨光穿透窗棂照在铜镜上,那绚烂夺目的光芒反射至凌芷惜的床榻,刺得她恍然从梦中惊醒。凌芷惜下了榻,避开那耀眼的阳光,推开一扇窗,深深吸了一口窗外清新的空气。 凌芷惜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从母亲言品兰的房中匆匆走出两个黑衣人,翻过院墙,溜了出去。凌芷惜大为震惊,连忙冲出房门,向言品兰的房间飞奔而去。 “娘,娘,开门,你没事吧?”凌芷惜慌张地敲着言品兰的房门。 灵云一把将房门拉开,困惑地看着凌芷惜,问道:“小姐,发生何事了?” “我娘呢?”凌芷惜紧张地询问。 灵云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夫人正在用早膳,小姐到底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凌芷惜扫了灵云一眼,匆匆闯进了言品兰的房中,母亲言品兰果然端坐在圆桌旁,正小口小口地品着鱼羹。 “娘,你没事吧?”凌芷惜松了一口气,问道。 言品兰莫名地看着凌芷惜,放下手中的鱼羹,反问道:“我能怎么了?芷惜,你怕不是做了噩梦吧?” “我……”凌芷惜扫了一眼站在言品兰身旁的下人,对她使了个眼色。 言品兰屏退了下人,等着凌芷惜的下文。凌芷惜恐慌地环顾四周,小声对言品兰说道:“娘,我方才看见两个黑衣人从你房中出来。莫非是偷走了珠宝首饰?娘,你快去查查,可有丢了什么。” 言品兰轻笑了几声,说道:“咳,那两个黑衣人是凌府养的暗卫。你爹担心我没有功夫傍身,就让那两个暗卫守着这个院子,久而久之,那两个暗卫就成了你娘的心腹。” “那……他们是……”凌芷惜突然想到了昨晚的事,灵机一动,“娘,你吩咐他们去查田贞的事了?” 言品兰笑着点了点头:“我怀疑,那田贞定然不止勾搭过一个男人。” “这个……好似已不是秘密了……”凌芷惜喃喃自语道。 言品兰闻言,烦躁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凌芷惜撇撇嘴,随意敷衍母亲道:“我就是瞎说的,我能知晓什么啊!” 凌芷惜从昨晚的对话中隐隐猜测,田贞的风流韵事在京城中已不是一件私密的事,连父亲凌哲也亦有所耳闻。但她不想告诉母亲言品兰,省得她烦忧。 “时辰不早了,我带你去送送外祖父、外祖母吧。”言品兰让灵云带凌芷惜下去换了一身衣裳。洗漱用膳之后,母女俩一并去了外祖父、外祖母所居住的客房。 表姐言柳早早来到了房门口,正与母亲田贞握着双手,说着体己话。言家老爷和夫人面无表情地候在房门口,见到言品兰过来,不耐烦地训斥道:“怎么不早点过来,让我们好等!” 言品兰赔着笑脸,说道:“芷惜起晚了,洗漱又慢,所以才过来晚了。让父亲、母亲久等了。你们怎么不在房中坐着等呢?” “我们着急回去,坐在房中无事可做。”言家母语气不悦地说道。言家人向来不喜欢凌芷惜,对她也从未高看过,甚至连逢年过节的寒暄问候亦少之又少。 凌芷惜尴尬地站在母亲言品兰身旁,看着言家人一副不友善的面孔,真的不知要说些什么。 田贞似乎对凌芷惜和言品兰颇有恶意,她与言柳说完之后,扭过头看向言品兰,愤怒地指责道:“姐,言柳最近住在凌府,我看着憔悴了许多,你们是不是对她不好?” 言家老爷听见田贞的话,脸上的不满意更甚:“品兰,既然柳儿住到了凌府,你就该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绝不能厚此薄彼。我看凌芷惜面色红润,成日里笑得没心没肺的,而我家柳儿一脸愁容,瘦削了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品兰看了言柳一眼,竟答不上言老爷的质问。近日来,言柳鲜少去她那儿,也很少走出房门,她压根不知言柳发生了何事,只当她不喜欢凌家人,足不出户,做自己喜欢的事罢了。 田贞倨傲地说道:“我可是听说,前段日子,三皇子赵玉卿为了凌芷惜竟然去比武招亲攻擂。这凌芷惜都能傍上皇子,我家言柳为何不可,论相貌、才华,言柳都比凌芷惜要强上百倍!大姐,你可不能如此偏心,糟蹋了言柳的幸福。”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是秘密的秘密 言家母闻言,用手攥住了言品兰的手臂,厉声说道:“此事可当真?有认识皇子的机会,你却没有给我家言柳?真是女儿不孝,忘了本!” 言家老爷也没好气地说道:“品兰,你多花点心思在柳儿的婚姻大事上。原本让柳儿住到凌府,就是为了结交权贵之子,结果,她却成日将自己关在房里,这又如何能挑个好夫家?” 凌芷惜看着母亲言品兰被言家人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一旁垂着头的表姐言柳似乎并未打算为言品兰辩驳几句,她明明是因为和大皇子赵玉潼纠缠不清而为情所困,却要让言品兰背负着没看顾好她的罪责,凌芷惜的心里有些不爽快。 临走之前,田贞还对着凌芷惜和言品兰翻了一个白眼。等到言家人上了犊车,消失在路口,言柳亦转身回了房间,言品兰才怒气冲冲地骂道:“她以为自己是谁啊?” “那你为何不当着她面,揭穿她呢?”凌芷惜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言品兰“哼”了一声,抓住凌芷惜的手腕,向东苑走去,一面走,一面苦口婆心地说道:“我怎么忍心当着你外祖父、外祖母的面拆穿她的伪善面目,若是让他们知晓她厚颜无耻地在外面勾搭男人,他们非得气得受不了。这事情无论如何也得压下来,不能让言家那边知道。” “哦。”凌芷惜淡淡地答了一句。走了一会儿,她发现言品兰竟拉着她来到了言柳的房门口,言品兰上前轻敲了几声,柔声唤道:“柳儿,姑母最近忽视了你,你是不是在怪姑母?” 言柳将房门打开,将言品兰和凌芷惜迎进了门,她的脸上挂着泪痕,约莫是方才哭过。言品兰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向凌芷惜使了个眼色。 凌芷惜倒是直率,开门见山地问道:“表姐,你怎么了?好像才哭过?” 言柳勉力挤出一丝温婉的笑容,请言品兰和凌芷惜坐上了贵妇榻,并说道:“柳儿无事,只是方才送母亲回去,触动了心事,有些想家罢了。” “柳儿,若是你想家,不必藏着掖着,直接告诉姑母即可。姑母差人送你回去小住几日,这都无妨的。”言品兰关切地说道。 言柳摇了摇头,说道:“不劳烦姑母操心,言柳只是一时来了情绪,眼下便好多了。我在凌家衣食无忧,却仍念着言家的好,若是被凌家人知晓,怕是会落下话柄。” 言品兰拉过言柳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柳儿,你别想那么多。是不是有人和你说话没轻没重的?若是有人欺负你,定要和姑母说,姑母绝不姑息。” 凌芷惜也在一旁劝道:“表姐,你总是闷在屋子里,多无趣。常常出来和我们玩一玩,心情自然会好的。” “可是……凌二小姐并不喜言柳。”言柳低着头,有些难过地说道。 凌芷惜撇了撇嘴,对言柳说道:“那个凌芷芙,你别理她,她就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若你实在不喜欢凌芷芙,那我们就和丹青哥哥玩儿,他可是始终对你很友好呢!” 言柳笑笑,手指不断地揉着太阳穴,似乎很不舒服。言品兰看出来,言柳是在下逐客令了,她扯了扯凌芷惜的衣袖,说道:“柳儿,你身子不爽就好好歇息吧,我和芷惜先离开了。” 言柳没有任何挽留,只是说道:“改日,柳儿亲自去探望姑姑和表妹。今日,柳儿真的有点困倦,就不送了。” 正午时分,夏日的燥热仍旧保留了五分,若是在室外暴晒,亦会大汗淋漓。凌芷惜觉得自己最近胖了,拖着绯樱和杏儿在后花园跑了好几圈,出了一身汗。随后,再洗个热水澡,浴桶中泡上带有甜香味的花瓣,顿时舒爽多了。 洗完澡,凌芷惜正打算上卧榻小睡片刻,言品兰的贴身侍婢灵云却来请她过去正房一趟。凌芷惜拖着昏昏欲睡的身子,跟在灵云身后,去到了言品兰的房中。 言品兰将凌芷惜拉到了床屏之后,随即屏退了一众下人。继而言品兰拍了拍手,凌芷惜隔着床屏,看见了两个黑色的身影在眼前落下。 “可有消息了?”言品兰端起一杯茶盏,吹开茶沫,轻轻尝了一口,问道。 “回主子的话,田贞回到言府之后没多久,又从言府的侧门溜了出去。”其中一个黑衣人答道。 “可知是去了哪儿?”言品兰追问道。 “田贞先去了品芳楼的雅间,没过多久,京城赫赫有名的商贾杜老板也进了那间雅间。之后,田贞和杜老爷一边用膳,一边相谈甚欢,属下在隔壁包间隐约听见了一些话。”另一个黑衣人答道。 “什么话?”好奇的凌芷惜比言品兰还着急。 黑衣人答道:“大概的意思是,二人已然约好了,今晚会去杜老爷的家里,若是杜老爷满意,便给田贞一些好处,至少是30两银子,再加上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和布匹。” 言品兰顿时火冒三丈,将茶盏重重掷在了地上,水溅得四处皆是,甚至溅到了凌芷惜的身上。凌芷惜连忙凑近言品兰,为她顺顺气,轻声说道:“娘,别生气,其实这个结果,你也猜到了,不是么?” 言品兰揉着太阳穴,命两个黑衣人先退下。只有凌芷惜和她二人在房中,言品兰顿时红了眼眶,紧紧捉住凌芷惜的手,说道:“田贞怎么会是这种人呢?若是被旁人知晓了,闹得沸沸扬扬,不仅你外祖父、外祖母会感到崩溃受挫,就连言柳的未来,也会阻碍重重。京城哪个高门大户会娶一个母亲不清不白的女子?” 凌芷惜的心跟着跌到了谷底,母亲说得对,若是被大皇子赵玉潼知晓了,更不会娶言柳。天家颜面,绝不会让皇子娶一个有污名的女子,而这种事,对于皇室来说,根本藏不住。凌芷惜为言柳感到心痛,她和赵玉潼的感情还未破裂,就先被自己的母亲毁了。 言品兰烦乱地揉着眉心,过了一会儿,她对凌芷惜郑重地说道:“芷惜,这事情先别告诉言柳,明白了么?” “我才不会和她说这种事呢!我也不知要如何开口啊!”凌芷惜向言品兰保证道,而她的眼前仿佛看见了言柳那双楚楚可怜的泪眼。眼泪一股脑地涌了出来,仿佛洪水泛滥,吞噬了表姐的骄傲与期待。 第二百二十三 流言蜚语好糟心 正德街,忙碌的一天从清晨开始,大小商贩忙着采购进货,牛拉的货车一辆接一辆,往来不断。 凌芷惜坐在软轿里,不停地打着哈欠。轿夫为了躲避突然闪出的货郎,抬着软轿左摇右晃。每每当凌芷惜想要合上双眼,小睡一会儿,剧烈的摇摆让她险些冲出轿厢,随之而来的是,暂时的神清气爽。 太学门口,落了轿子,凌芷惜晃晃悠悠地从轿中跨出,一时间天旋地转。 轿夫见状,怯怯地说道:“小姐……真是抱歉,今儿个路况不是很好,小的们也是尽心尽力了。” 凌芷惜挥了挥手,神情呆滞地进了太学。方一入课堂,她觉得太学生们看她的眼神颇为怪异,凌芷惜不由自主地联想,是不是刚刚在轿子里太过刺激,把妆都蹭花了? 目光搜寻到聂霜白,凌芷惜坐到了她身旁的空位上,好奇地问她:“白白,可是最近发生了何事,我怎么觉得这些太学生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聂霜白顿时“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说道:“芷惜,现如今你可是京城一等一的红人,三殿下为了你勇闯凌家比武招亲擂台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们看你的眼神,那是嫉妒!” 凌芷惜心中疑窦丛生,明明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一起闯的擂台,为何三皇子名扬京城,却听不到半点关于五皇子的消息。是有人刻意将五皇子的消息压了下去,还是赵玉珹的现身本就是一个圈套,为的就是让赵玉卿落入陷阱? 凌芷惜越思索越怀疑赵玉珹的用心,他对凌芷惜毫无兴趣,为何要来淌浑水,分明就是将目标锁定在赵玉卿的身上,请君入瓮。想到这里,凌芷惜对赵玉珹利用感情的卑劣手段生出了一丝厌恶。 “真的只是嫉妒么?可我怎么觉得,这些眼神无关羡慕嫉妒,反而有一丝鄙夷和不屑?”凌芷惜暂时搁下对赵玉珹的恼恨,又开始思索太学生们看她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 聂霜白揽住凌芷惜的肩头,正要开口安慰,却见钱静姝怒气腾腾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田菱儿。 钱静姝恶狠狠地瞪了凌芷惜一眼,指着她的鼻尖,破口大骂道:“凌芷惜,你还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凌芷惜气得站了起身,聂霜白也跟着站了起来,上前推了钱静姝一把,凶道:“你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田菱儿见钱静姝被聂霜白推了一把,立刻嚷嚷起来:“不好了,聂家男人婆打人了!”田菱儿这么一嚷,一众太学生纷纷围了过来,对着聂霜白和凌芷惜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钱静姝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说道:“我和表哥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后我定是要嫁给表哥的。你凌芷惜何德何能,竟想要勾搭我表哥,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凌芷惜对钱静姝颠倒黑白的能力着实佩服,遂无奈地问道:“钱大小姐,当初说喜欢五殿下的人是你,现下说喜欢三殿下的又是你,敢问你到底喜欢谁呀?是不是和你有关的男人,其他人碰都不能碰呢?” 钱静姝撇撇嘴,眼泪断断续续地往下落:“凌芷惜,你也知道的,我和五殿下再无可能。我已经知错了,和表哥也重归于好,就在这个时候,你偏偏插了一脚,你说我恼不恼你?” 凌芷惜瞠目结舌,钱静姝竟然还可以这样歪曲事实么?分明是赵玉珹不想理她,她又不愿错过皇子妃的身份,才想起表哥赵玉卿。 “钱大小姐,你怕是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什么误会。你确定三殿下心仪之人是你么?”凌芷惜甩出了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而钱静姝眨了眨眼睛,陷入了深思。 过了片刻,钱静姝立刻点了点头,答道:“当然,表哥从小就喜欢我,只不过近日不知你用了什么迷惑人的手段,让表哥对你稍微亲近了些。可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夺走表哥的心,他根本对你无意,只是……可怜、同情罢了。” 凌芷惜还想反驳,唐梓茹却在这个时候挤了过来,嘲讽地说道:“喜欢勾搭男人,这可是她们家代代相传的嗜好。俗话说狗改不了吃那个啥,她凌芷惜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敛的。钱小姐,你可要小心了,凌芷惜看上了你表哥三殿下,势必会时时刻刻粘着你们,甩都甩不掉。” 一旁的太学生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没想到他们凌家竟然都是这种人,伤风败俗,真是可怕。” “交友需谨慎,她们若是看上了你的心上人,绝对不会手软的。” 凌芷惜的耳边充斥着太学生们的议论声,令她颇为奇怪的是,这次的流言蜚语不仅仅是针对她一个人,似乎针对的是……她全家? “喂喂,你们说我归说我,带上我全家是什么意思?”凌芷惜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绝 没有抢钱静姝的表哥,首先,三殿下喜不喜欢钱静姝还未有定论,其次,我和三殿下也只是君子之交,并未逾越了规矩,你们不要妄议他人好吗?” 唐梓茹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到底有没有抢钱静姝的表哥,另当别论。但,你舅母田贞与京城那些小门小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是证据确凿呢!前几日,我遇见她和玉器行分店的掌柜在一个小巷子里拉拉扯扯,这可是亲眼所见,抵赖不掉的吧?” 唐梓茹话音刚落,程东颐也迫不及待地接上了话茬:“在此之前,谁知晓田贞是谁呀?她可真是厉害,硬是凭着勾搭男人的本领,火遍了京城,这也算沦落风尘了吧?前段时间,我也是亲眼所见,她在品芳楼的雅间和太常寺少卿田大人聊得十分热络,两个人恨不能凑到一起去。” 田菱儿听到程东颐提到了自己的父亲,不由追问道:“程东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 爹爹怎么会和那样的女子不清不楚,我不相信!他们既然在雅间里,你又是怎么看见的,别想往我们田家泼脏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惹事生非 “哟,田菱儿,你父亲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平日里就喜爱去勾栏瓦肆的嫣红阁喝花酒,你父亲在京城可是声名狼藉了。”程东颐咂咂嘴说道,“他二人那日确在雅间不假,我是趁着小二推门而入的工夫,不经意看见的。” 田菱儿哑口无言,她恨恨地推了凌芷惜一把,恼火道:“都怨你!” 凌芷惜一头雾水,怎么田贞的事全算在自己头上了?和那些富商老爷不清不楚的明明是田贞,和她凌家又有何干系呢?真是冤枉! “田贞是我舅母不假,可是她的所作所为与我们凌家一点儿干系也没有。”凌芷惜立刻辩驳道,“她鲜少与我凌家来往,她是她,凌家是凌家,她的风流债可别算在我们凌家头上!” 唐梓茹双手抱臂,站在凌芷惜不远的地方,冷嘲热讽道:“就算是田贞甚少与凌家来往,她的女儿言柳可是住在凌府啊!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样的女儿,你们凌家也敢收留,不正是说明了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么?” 凌芷惜对她们侮辱田贞并未有多大的怒火,毕竟她们所言非虚,而她们越说越离谱,竟然将黑水泼到了表姐言柳的身上,凌芷惜这回真的生气了。 “你们别再说了,我表姐言柳本来就可怜,小小年纪失去父亲,全靠母亲、祖父母拉扯长大。生活不易,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如此努力地过好自己的人生,你们对她全然不了解,凭什么出言侮辱?” 唐梓茹见触怒了凌芷惜,不由笑得猖狂,程东颐等贵女也跟着嘲笑起来。一时之间,太学课堂上,笑声像麦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而这些刺耳的嘲笑就像利剑,插在了凌芷惜的心口。 “有什么好笑的?”凌芷惜突然意识到,无论她说什么,田贞的祸事已然牵连了整个言家乃至凌家,因为贵女们会将这些流言蜚语散布至京城的大街小巷。之后,那些高门大户便再也不会给言柳机会,简而言之,她再无嫁入高门的可能。 “凌芷惜,我劝你最好跟言柳划清界限,不然,即便是三殿下对你有了一时的冲动,也会因为你跟臭名昭着的人来往而对你失去兴趣的。”唐梓茹看上去貌似关心在凌芷惜,眸中却闪过一丝恶意。 几个贵女脸上挂着微笑,一脸天真无害的模样,而在凌芷惜看来,她们伪善的面具下是一张张魔鬼的脸。她们还在嘻嘻哈哈地议论着言柳的事,程东颐故意问唐梓茹:“言柳自小耳濡目染,应该很认可她母亲的嗜好吧?” “那是自然。”钱静姝气呼呼地说道,“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这些女子都喜欢勾搭男人?” 唐梓茹讽刺地笑了几声,说道:“这你还不明白么?田贞勾搭的那些男人虽是小门小户,却都是富商老爷。还不明显么,她就是为了钱,而通过这种方式赚得的钱可不干净。我曾见过她几次,穿金又戴银,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知晓,她是有钱人,那股子铜臭味儿,老远就能闻到了。言柳又能好到哪里去,和她母亲一个货色罢了,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讲白了,都是为了勾搭男人,哼!” 凌芷惜的怒气膨胀到了一定的程度,必须发泄出来,她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唐梓茹的嘴巴就是一拳:“让你胡说!” 聂霜白站在凌芷惜身后,激动地鼓掌,喝彩道:“打得好,打得妙,这种不积口德的人就该打!” 唐梓茹没想到凌芷惜会动手,顿时也愤怒了,她立刻扑向凌芷惜,奋力地撕扯凌芷惜的头发。凌芷惜想推开她,而唐梓茹却愈发狠毒,竟用长长的指甲抠向凌芷惜白皙的脸颊。 “嘶!”一道血口子出现在凌芷惜白嫩的脸颊上,红白分明,怵目惊心。唐梓茹依旧不肯罢手,仍在扯拽凌芷惜的头发,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一同滚到了地上,互相拳打脚踢,撕扯拉拽,场面十分狼狈。 正在这时,钱静姝看见薛夫子走了进来,立刻惊叫了一声,呼喊道:“快把她们两个人分开,在太学打闹争执成何体统,她们还把薛夫子放在眼内么?” 薛夫子脸色难看地走了过来,并轻咳了几声,一众太学生见状,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在地上滚成一团的唐梓茹和凌芷惜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迅速分开、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唐梓茹和凌芷惜青丝凌乱,衣冠不整,看上去颇为狼狈,薛夫子面色铁青地斥责道:“你们是姑娘家,怎能做出此等下作的事情,成何体统?真是有辱斯文!老夫平日里教你们的话,皆当作耳旁风去了。” 凌芷惜和唐梓茹立刻低下头,小声答道:“夫子请息怒,是我们错了。” 薛夫子沉默不语,眼神却颇为凌厉,唐梓茹猛地抬起头,指着凌芷惜对薛夫子说道:“夫子,是凌芷惜先打我的,她若不动手,我是绝不会动手的。所以,她错得比我多。” 凌芷惜冷冷地看着唐梓茹,并未出声辩驳一句。而站在她们身旁的聂霜白却比凌芷惜还要焦急,她抢着说道:“夫子请明辨是非,是唐梓茹先说了难听的话,让芷惜忍无可忍才揍她的。对于这种小人,就该动手揍她,夫子你要为芷惜做主啊!” “住嘴!”薛夫子瞪了聂霜白一眼,“回你的座位,她们的事情和你无关。” 聂霜白悻悻地回了座位,心中却一直在为凌芷惜鼓掌,对于唐梓茹这样的蛮横小姐,和她说再多道理也无用,就该动手给她点颜色瞧瞧。 薛夫子的目光落在凌芷惜的身上,他突然开口道:“凌芷惜,你可有要辩解的?” 凌芷惜摇了摇头,咬了咬下唇,说道:“夫子,动手打同窗,确是错了,芷惜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薛夫子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许多:“既然这样,就罚你们抄今日所学文章十遍。之后,就算过去了,不许再提此事。” 第二百二十五章 鬼影 唐梓茹白了凌芷惜一眼,嘟囔道:“真会装,明明就是她的错,还连累我受罚,晦气!” 两人回到了座位,薛夫子便开始授课,一切如常,一众太学生也恢复了平日的安静,整个课堂只有“沙沙”的翻书声。 然而凌芷惜却久久不能平息心头的怒火,她的脑海中始终会响起唐梓茹和程东颐刺耳的嘲笑声,让她烦躁不适。 坐在一旁的顾曼君察觉到了凌芷惜的异样,她趁着薛夫子转过身去,立刻伸手抚了抚凌芷惜的后背,对她莞尔一笑,凌芷惜回以一个苦涩的笑容,心中的郁结却并未缓解。 直到薛夫子结束了今日的授课,大多数太学生选择留在课堂温故而知新,凌芷惜却悄然起身,溜去了后院。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个落败的小院。 斑驳的木板门依旧未上锁,凌芷惜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阳光倾洒而下,纷扬的灰尘在暖阳融会的光束中流转、飞舞,这里仿佛许久没有人踏足,处处是衰败的味道。 凌芷惜踏着灰尘走了几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整个院子里仿佛弥漫着孤寂的伤感,树干、枝叶、墙壁、枯井都在一霎那间失去了颜色,此处变成了空洞的黑白天地。 凌芷惜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小院中打转,过了片刻,她的目光终于定格,落在了那根由墙外伸入院内的苍虬之上。凌芷惜的粉色香囊仍旧挂在枝丫的最顶端,风儿一吹,会微微摇摆。 凌芷惜仰着头观望了许久,脑海中也想了许多:她曾在这里做过一个梦,梦中有温柔深情的赵玉珹,他抱着她,给予她无尽的温暖;她也曾在这里痛哭过,因为真实的赵玉珹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她,没有给她留半分颜面。好似,这个院子里的所有回忆都与赵玉珹相关。 而今,她又来到了这个小院,再想起前尘旧事,她已心如止水。赵玉珹早已离开了她的心,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高大魁梧、霸道却温柔的英雄。想到这里,凌芷惜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笑容。 既然和赵玉珹再无瓜葛,不妨将从前的香囊取下。凌芷惜纵身一跃,脚点枝丫,飞到了最高处,她的手轻轻一勾,取到了香囊。随后,她从枝干上跃下,平稳得落在了地上。 打开香囊,其中放着一条卷起的纸条,她将纸条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这一看,却令凌芷惜大为吃惊,其上竟有着两种不一样的字迹。上面的字迹是凌芷惜自己的,而下面的字迹笔走龙蛇,显然是出自另一人之手。 接着凌芷惜上面的话,下面写道:“喜欢与不喜欢只在一念之间,放下,对你而言,也许未尝是一件好事。” 不知为何,看见这些文字,凌芷惜忽觉鼻头一酸,双眼酸涩,心中的惆怅如浪涛般翻涌。这时,凌芷惜方才明白,原来她并非不喜欢赵玉珹了,只是将对他的爱慕之情埋到了心底。 稍稍触碰,那些千百个挑灯夜读《玉朝花间录》的通宵,一幕幕关于五皇子赵玉珹的遐想,便会夹裹着爱恨交加的情绪卷土重来,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凌芷惜蹲下身子,双手捂住了眼睛,失声痛哭了起来。她向自己承诺,这是最后一次因为赵玉珹而哭泣,从此之后,她与这个人再无瓜葛。 哭了一会儿,凌芷惜慢慢平静了心绪。她再次看向手中的纸条,陷入了沉思,到底是谁给她留了言?她特意将香囊挂在了最高的地方,就是为了避免让许多人看见,毕竟想要拿到这个香囊,可不简单。 首先,这个人定是太学里的学生,才会知晓香囊中藏了心事;其次,这个人需要会功夫,又或者是擅长爬树?为何会选了凌芷惜的香囊,会不会是暗中关注她的人?可是,除了与凌芷惜交好的顾曼君和聂霜白,太学中又有谁会关注她呢? 这张纸条上新出现的字迹明明出自于一个男人之手,不会是顾曼君和聂霜白,而太学生多是文弱书生,既不会功夫,也不会爬树……突然,凌芷惜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莫非是他?凌芷惜的嘴角上扬,一定是他! 凌芷惜换下了先前的纸条,将方才在课堂上新写的纸条塞了进去,上面写着:“如果能离开这个处处是阴谋的地方,和我喜欢的人浪迹天涯,是不是就能得到幸福了?” 换好之后,凌芷惜拿着香囊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她纵身一跃,凌空虚踏了几步,一鼓作气飞到了最高的枝干上,将粉色精美的香囊挂在了原先的地方。 阳光灿烂且耀眼,给香囊镀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金色,凌芷惜伸出纤纤细指,轻轻地戳了戳,看着香囊微微晃动着饱满的肚子,感到颇为满足。她站在枝干上,静静地俯视着地面出神,半晌之后,才从枝干上蹦到了地面。 正要离开小院,她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再看一眼她的香囊,不知这次,会否有人再给她留言呢?凌芷惜微微一笑,回转身子,正欲伸手推那扇破败的木板门,忽然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仿佛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 凌芷惜猛地回头,小院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然而,凌芷惜从小习武,对于细微的动静,较之于旁人更为敏感,她始终觉得这个院子里藏了什么东西,且一直盯着她不放。 “薛丹,是你吗?”凌芷惜出声喊道,似乎只有薛丹是这个院子的常客,若小院里藏了人,极有可能就是薛丹。“别躲了,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话音落下,凌芷惜等了许久,也未看见薛丹着黑衣的身影,甚至未听见任何的声响。然而,那道神出鬼没的目光给她带来的毛骨悚然却并未消失。 凌芷惜在小院中来回踱步,翻遍了每一片树丛,亦查看了每一寸角落,却仍旧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到底是谁的目光在暗中关注着她?难道在那口枯井之中?想到这里,凌芷惜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伸头向井内张望,井底黑漆漆一片,没有一丝光亮,似乎其中也未有任何可疑之物。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三殿下和小狸奴 凌芷惜盯着枯井思量了许久,突然感到后背一阵阴凉,她猛然向后瞧去,仿佛看见了一个黑影迅速闪过。凌芷惜惊慌失措,连忙揉了揉双眼,再度睁开,眼前十分寻常,哪里有什么黑影呢? 凌芷惜百思不得其解,她左右环顾,总觉得这个小院阴沉沉的,似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小院里除了凌芷惜,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安静得很诡异。凌芷惜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缓缓地挪到了破败的木板门旁,“嗖”地一声掀开门板,飞速逃了出去。 凌芷惜不敢回头,只是一味地向前狂奔,直到安然无恙地到达了太学的课堂。她奔了进去,坐回到聂霜白和顾曼君之间,气喘吁吁地说道:“太学的后院很诡异,令我有些不安。” “你……方才去了何处?”顾曼君好奇地询问道。 聂霜白也凑了过来,好奇地盯着凌芷惜,说道:“我们见你急匆匆地去了后院,过了许久,又急匆匆地回来,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还记得上次我们一同去的那个小院么?”凌芷惜说道,“我方才去的就是那儿。小院里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可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我,太可怕了!” “啊?”聂霜白双手紧抱住自己的双肩,一脸惊悚地说道,“之前我就说太学的后院很诡异,可你们偏偏不信。” 三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唐梓茹也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关于太学闹鬼事件,我早有耳闻,之前有个太学生去如厕,在路上遇见了一个黑影,把他吓得可不轻呢!那时候,我就知晓这里不对劲了。” 聂霜白回过头,瞪了唐梓茹一眼,说道:“我们姐妹间闲谈,和你有甚干系,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少来掺和旁人的事。” 唐梓茹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被凌芷惜连累受罚,都没说什么,这里哪里轮到你聂霜白说话了?” 凌芷惜、顾曼君和聂霜白三人同时看向唐梓茹,三道凌厉的目光像三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令唐梓茹心下一惊,不敢再说三道四。 唐梓茹站在一旁,看凌芷惜认认真真地抄写着文章,心中不是滋味。她向来没有耐心抄抄写写,遇到薛夫子责罚,只能回唐府让丫鬟代劳。而她亦静不下心来温书,只能在课堂里转来转去,四下寻着乐子。 方才听到凌芷惜说诡异之事,她顿时又来了兴致,拉了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小姐妹,说起了太学后院闹鬼事件。她们旁若无人地大肆渲染,随即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令其他静心读书的太学生也失了专注,被她们的话题吸引。 “我听说薛府曾经失过火,还烧死了一个人,会不会是那个人的鬼魂作祟?”一个太学生神神秘秘地说道。 “薛府的秘辛可多了。薛夫子当年老来得女,之后一直宠爱非常,也不知从哪一日开始,突然就没了薛小姐的音讯,薛夫子也三缄其口,会不会和那场火灾有关系?”又一个太学生说道。 凌芷惜听着众人讨论薛家的秘辛,心中却不由好奇了起来,他们所说的故事似乎与赵玉卿曾告诉她的有些出入?薛丹到底是何人,那个疯了的姑娘又是何人,太学生口中提及的被烧死之人又是谁呢?凌芷惜忍不住捋了捋青丝,捉摸不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薛晚舟突然起身,厉声道:“有说闲话的工夫,还不如沉下心来读书。薛家的事情轮不到你们多嘴,若是不想读书了,就请回吧,莫要耽误了旁人。” 薛晚舟虽是薛夫子的孙子,却一直少言寡语,乖巧温顺,今日因为薛家被嚼了舌根而勃然大怒,是众太学生没有意料到的。他们早已习惯薛晚舟的逆来顺受,突然见他发了脾气,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索性散去,继续读书。 唐梓茹今日已被薛夫子责罚,她不想再生事端,万一将薛晚舟惹急了,他又告诉了薛夫子,那自己今后在太学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于是,唐梓茹识相地挥了挥手,让几个说闲话的 小姐妹散了去,自己也回了座位。 薛晚舟见众人散去,也不再追究,然而他的脸色却始终不大好看,心事重重的样子让聂霜白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唐梓茹她们真是讨厌,总喜欢在人家背后说三道四的。这下可好了,说人闲话也不知避讳,毕竟是薛家的秘闻,薛晚舟听了该有多不开心啊!”聂霜白趴在凌芷惜手臂上,又气又失落地抱怨道。 “既然薛晚舟不开心,那你恰好趁这个时机去安慰安慰他呀!”凌芷惜戏谑道。 聂霜白嘟着嘴,打了凌芷惜一下,说道:“还是算了吧,若是我去安慰,他定然更加心塞。唉,还是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吧,我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安慰了。” 离凌芷惜不远的钱静姝对田菱儿说道:“他们说在后院见着了黑影,还怀疑是鬼影,这怎么可能呢,青天白日的,是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 钱静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凌芷惜却听得一清二楚,她漫不经心地扫了钱静姝一眼,并未打算继续听下去。然而之后钱静姝说的话,却让凌芷惜感到诧异不已。 “我猜,那个黑影大约是薛家养的小狸猫,或是街边的野猫钻了进来。狸猫动作迅速,从你眼前一跃而过,根本就看不清楚,还容易把人吓着。我犹记,幼时常入宫去见姑母和表哥,粹华宫就曾养过一只小狸猫,表哥十分喜爱。可那小狸猫顽皮,总是上蹿下跳,有一次突然从花丛中飞出,吓得我丢了魂,好半晌才恢复如常。” “原来……三殿下喜欢小狸猫呀?后来呢,三殿下还养猫么?”田菱儿对三皇子赵玉卿的事情颇感兴趣,想必也是个渴望嫁入皇室的女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鬼鬼祟祟的媚儿 钱静姝唉声叹气道:“我可不喜欢那只狸猫了,若是表哥还养着,我定让他丢了。之后,我姑母溺水而亡,没多久,那只小狸猫也不明不白地死了。” 死了?还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凌芷惜觉得,那只小狸猫的死定然有蹊跷。 散了太学,凌芷惜坐着软轿回了凌府。一路上,她一想起在小院的经历,仍旧觉得心有余悸,仿佛自己真的被什么怪异的东西盯上了,让她莫名的不安。 凌府,一切都井井有条,临近午膳,下人们忙忙碌碌,在后厨和各个院落之间往返。凌芷惜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向东苑走去,她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到一个形迹可疑的身影。 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步履匆匆,向凌府的侧门走去,一面走,一面警备地环视四周。凌芷惜定睛一看,那女子正是表姐言柳身边的婢女媚儿,而媚儿恰好也看见了凌芷惜,她匆匆行了一礼,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慢着!”凌芷惜三步并作两步,拦下了媚儿。媚儿神色慌乱,仿佛有事隐瞒,这让凌芷惜联想起那天晚上,她也看见媚儿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后花园里,向侧门的方向奔去。 媚儿虽停在了原地,目光却刻意地躲闪,她的手局促不安地绞着帕子,身子也在微微地颤抖。凌芷惜冷冷地盯着她,故意不发一言,过了半晌,媚儿主动说道:“凌小姐,我家小姐让我去采买一些物什,因是急着用,所以耽误不得的……” “哦,采买什么物什?”凌芷惜双目紧紧盯着媚儿,并围着她缓缓踱着步子。“凌府的物资还算丰富,也满足不了你家小姐么?” 媚儿惶恐地看向凌芷惜,低声说道:“是……是一些女儿家的东西,凌府没有,也并非怪事。我家小姐向来和凌小姐亲近,还请凌小姐莫说与旁人听。” 凌芷惜狐疑地看了媚儿一眼,而媚儿却对凌芷惜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凌芷惜知晓从媚儿的口中,怕是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去找表姐询问。 自从上次她与表姐言柳为大皇子赵玉潼的事情发生了争执,之后便再也没有好好地交谈,而凌芷惜却始终迈不出第一步。她叹了一口气,对媚儿说道:“媚儿,请代为转告你家小姐,若她有任何难事,只要开口,我就定会现身相助。” 媚儿点了点头,对凌芷惜说道:“凌小姐有心了,我定会转告我家小姐的。其实……我家小姐始终念着凌小姐的好,还请凌小姐莫要计较前事了。” 凌芷惜对着媚儿扯出了一丝苦笑,随即挥了挥手,让媚儿去她该去的地方。她盯着媚儿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心中的怀疑却愈发浓烈。 凌芷惜向来与母亲言品兰一同用午膳,绯樱和杏儿分侍左右,为凌芷惜布菜。今日,凌芷惜始终埋头吃着碗里的食物,对满桌的佳肴无甚兴趣,令言品兰十分怪异。 “芷惜,你今日怎么了,可是这菜肴不合胃口?”言品兰关切地问道,“若是菜肴不合胃口,娘给你开个小灶,请品芳楼的名厨过来,专门做给你一个人吃,如何?” 凌芷惜猛地抬头,看向笑意盈盈的言品兰,连连摆手道:“哪有那么讲究,我什么都爱吃的,很好养。” “那是怎么了,可是在太学又听到了闲言碎语?”言品兰皱着眉头问道,“唉……” “娘,表姐许久没过来坐坐了吧?”凌芷惜突然提到了言柳,“从前,就算晚膳不出面,她也是一同用午膳的。娘,你不觉得奇怪么?” 言品兰叹了口气,说道:“你表姐就是那个性子,恬静温婉,不喜欢热闹。平日里,用膳的时候,你都是没完没了的话,说个不停,怕是你表姐嫌你聒噪了。” “才不是呢!”凌芷惜放下筷子,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伤感,“我觉得,她虽然住到了凌家,却与我们越来越生分了。以前的表姐,绝不是这个样子的。” 言品兰看了看身旁的侍女,挥手吩咐她们退下。待到屋中只剩母女二人,言品兰脸色凝重地说道:“昨日,暗卫又带回了一些关于田贞的消息。” “什么消息?”凌芷惜转了转眼珠,问道,“表姐清楚此事么?” 言品兰叹了口气,说道:“我认为,你表姐多多少少略有耳闻。凌府的暗卫查到,田贞昨夜去了城西一个富商的府邸,一整夜未归田家。” 凌芷惜低垂着头,手中把玩着一把银质汤匙:“田贞的事在京城已不是秘密了。” “你说什么?”言品兰惊讶地看着凌芷惜,“你从何得知?” 凌芷惜放下汤匙,抬眸看向言品兰,说道:“太学里的太学生皆在议论此事,他们甚至恶语中伤表姐言柳。田贞的事不仅影响了言家的声誉,甚至还威胁到了凌家,我觉得你们不能再对她放任不管了,否则,表姐日后的幸福真的会毁在她手上。” 言品兰面露难色,她沮丧地说道:“芷惜,你也知晓,外祖父外祖母年事已高,他们若是知晓了田贞的事,我怕,他们会受不了这个打击。家丑不能外扬,这种事情却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京城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我们言家啊?” “那……至少我们该和表姐谈谈此事吧?”凌芷惜提议。 言品兰摇了摇头,随即用手按压着太阳穴,田贞的事让她彻夜未眠。她的脸色有些憔悴,眼底泛红,苦涩的惆怅修饰着她保养得宜的面庞。 “芷惜,你舅舅也曾是征战沙场的英雄,若是他在天之灵知晓这些事,心中一定很凄凉。而在你外祖父、外祖母眼中,田贞是个孝顺的儿媳,亦是个一心为女儿考虑的好母亲。因此,他们表面看起来脾气古怪又严苛,却省吃俭用,倾尽言家所有去培养言柳,就是为了日后她能嫁入高门,从此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 第两百二十八章 摇摆的心 “可是……有了荣华富贵就会幸福么?”凌芷惜不明白。 言品兰皱着双眉,看向凌芷惜:“芷惜,你从小锦衣玉食,自然无法体会。而你表姐言柳也是近来才过上好日子,她幼时所经历的寒酸和困苦,你是永远无法了解的。若非我背着你爹爹,偷偷地救济他们,言家连最基本的体面也难以为继。” 凌芷惜突然反应过来,表姐言柳似乎并非像她看上去那般娇弱、无欲无求,若是她真的对荣华富贵一无所求,当初也不会答应田贞寄住到凌家,只为结交更多的高门大户。 温柔无害的笑容下必然会有一颗单纯洁净的心吗?也许会,也许只是伪装。 言柳自小跟在田贞的身边,耳濡目染。田贞对权势和富贵有着痴迷的狂热,而言柳为了避免被母亲愚昧的狂热所吞噬,始终在抵抗着。但她用来抵抗的盾牌真的无懈可击么?也许,田贞那些疯狂的执念就像一滴滴水珠,早已顺着盾牌的缝隙渗漏而入,沾湿了言柳不肯屈服的骄傲。 临睡之前,凌芷惜开了一扇窗,趴在窗边,抬头仰望着玉盘般的明月。晚风吹过,已有了明显的凉意,夏天是真的过去了吧,秋天真的来了…… “小姐,小姐,该醒醒了,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都铺满卧榻了!”杏儿一边用力摇晃着凌芷惜,一边念叨,“勤奋的人已经起了,懒惰的人却仍在睡梦中,所以勤奋的人越来越勤奋,懒惰的人则越来越懒惰!” “闭嘴,杏儿,你哪来那么多鸡汤呀?”凌芷惜迷迷糊糊地说道。 “鸡汤?”杏儿莫名地问道,“小姐午膳想喝鸡汤么?” 凌芷惜用锦被将头蒙住,并在锦被里嘀咕道:“哪来的阳光满铺,我已经冷得瑟瑟发抖了。” 就在这时,绯樱走了过来,将锦被一把掀开,对着凌芷惜嚷道:“小姐,美的人早早便起了,丑的人却还在睡着!” 凌芷惜睁开双眼,立刻从榻上坐了起来,用手梳理着发丝,笑得甜美:“哎哟喂,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呀,起得真早!” 绯樱和杏儿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小姐,今日的梳妆打扮可得格外精心。” “哼,不用梳妆打扮,你们小姐我依然是国色天香。”凌芷惜甩了甩头,起身走到照台处的铜镜前,左照右照,欣赏着自己的脸蛋。“为何今日要精心打扮一番?” “小姐,你难道忘了么?今日是中秋佳节,官家大摆筵席,老爷需携家眷入宫参加晚宴呢!”杏儿提醒道。 凌芷惜猛然想起,今日竟然是中秋!已是许久未见赵玉卿了,今晚入宫,便能见到他,想到这里,凌芷惜的心像只撒欢的兔子,蹦跶个不停。 “对对,今晚要入宫的,快给我好好妆扮一番,定要配得上我这张倾国倾城的脸面。” 绯樱和杏儿忙碌了许久,才完成了一整套的精致妆容。凌芷惜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愣怔了半晌,只见镜中的女子肤若凝脂,唇如绯樱,泼墨般的长发在头上绾成了发髻,一根镶着血红宝石的金步摇插在了发间,更衬得她娇艳若春花。 为了搭配这个精美的妆容,绯樱为凌芷惜挑了一件鹅黄色底姚黄引蝶绣纹方领襦裙。凌芷惜欣喜地转了一圈,裙摆飞旋,她想象着温柔的月光洒落而下,这件鹅黄色的裙裳散发着月华的熠熠光辉,美得足以让一个爱慕她的男子心醉。 皇城,福禄宫,凌芷惜已来过多次。想起初次登临,她曾被贵妃乱点鸳鸯谱,与三皇子赵玉卿有了婚约。也许是命中注定,那次错误的牵线却给了她和赵玉卿深入了解彼此的机会。想到这里,凌芷惜在大殿内寻找赵玉卿的身影。 皇子们似乎还未入殿,整个福禄宫皆是花红柳绿的身影。达官显贵的妻女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着近期发生的趣事,母亲言品兰亦和刑部尚书之妻唐夫人聊得热络。刑部尚书之女唐梓茹瞥了凌芷惜一眼,发出了一声“鼻哼”,随即对不远处的程东颐挥了挥手,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凌芷惜也懒得搭理唐梓茹,她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搜索着熟悉的面孔。 佟家只来了佟芝芸,她依旧端庄高贵,嘴角上扬着刚刚好的弧度,笑容美艳而大方。凌芷惜不禁感慨,若是在现实生活中,佟芝芸一定是硬照达人,再不济也是流量爆表的网红。不过,佟秀秀为何没来参加皇室宴会?难道是与瑾国王子的恋情暴露,因而被佟家禁足了么? 钱静姝着了一条橙黄色齐胸襦裙,显得身材玲珑有致,脸上浓妆艳抹,尤其是脸颊上涂抹的胭脂比那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她的发间簪了不少价值连城的金钗发饰,仿佛一个行走的首饰陈设柜。凌芷惜不禁“啧啧”了两声,这妹子本身长得颇为清丽,可惜品味不大好。 跟在钱静姝身后的田菱儿着一条浅绿色的襦裙,烟黛色的长发上挂着晶莹剔透的玉簪子,清丽而雅致。凌芷惜不得不对田菱儿高看几眼,她不仅深知钱静姝的打扮颇为艳俗,且能利用这一点突出自身的优势。这样一来,当目光聚集在二人身上,本是陪衬绿叶的田菱儿,成功地脱颖而出,成为逆袭的典范。 凌芷惜对这些人毫无兴趣,她真正想找的是聂霜白和顾曼君。当一抹藕粉刚刚映入眼帘,她的后背却被人轻拍了一下,凌芷惜扭头一看,身着湖蓝色衣裙的聂霜白对她吐了吐舌头。 “白白,我刚刚看见曼君了。”凌芷惜与聂霜白打了声招呼,再扭头去找顾曼君,却见那袭藕粉色的倩影却消失在了人群中。 “奇怪,怎地突然一下就不见了?”凌芷惜仍旧好奇地左顾右盼,却被聂霜白拉了拉衣袖。 “芷惜,曼君好像朝着通往侧殿的廊道走了。”聂霜白指着一道门帘,小声对凌芷惜说道,“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第两百二十九章 忽然变冷了 凌芷惜犹豫了片刻,看向聂霜白:“是曼君的私事,我担心她不愿让我们插手。” “可是……我们已是结拜的姐妹了,即便知晓了曼君的秘密,也不会说出去的。再说了,这可是皇宫,万一曼君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我们也好帮着她脱困呀!”聂霜白怂恿凌芷惜一起去探个究竟。 凌芷惜斟酌了片刻,决定和聂霜白一同行动。两人趁着众人寒暄闲谈而无暇顾及四周之时,悄悄溜去了通向侧殿的门廊。 掀开门帘,二人蹑手蹑脚走了几步,便发现躲在拐弯处立柱之后着藕粉色衣裙的女子。凌芷惜和聂霜白对视了一眼,聂霜白轻声说道:“曼君似乎在……偷窥?” 凌芷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挽住聂霜白的手,轻轻踱步至顾曼君的身旁,在她耳边小声唤了声:“曼君?” 顾曼君身子一颤,惊愕地回过头,见是凌芷惜和聂霜白,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们啊……吓死我了。” “曼君,你为何在此?”聂霜白狐疑地盯着顾曼君,而顾曼君却眸中流露出悲戚之情,她用手指了指立柱对面的廊道,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凌芷惜和聂霜白满怀好奇地探出了头,向立柱对面瞧去,只见一位着天青色长衫的翩翩公子正在与一貌美女子交谈着。 “状元郎果然独具慧眼,能瞧出本宫所戴的珠钗是出自玉朝赫赫有名的工匠鲁炎之手。”女子娇笑着说道。 钟恕春朗声笑着说道:“美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公主的倾世容颜,那些凡俗之物在公主的身上只能黯然失色。”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娇滴滴地说道:“状元郎,你知道的,本宫并不在意能戴多么名贵的首饰,本宫在意的是,这件首饰是谁送的。本宫还不满足,因为……本宫希望能得到一件你送的东西。” 钟恕春魅惑一笑,身子微微前倾,低声对女子说道:“小生也想送公主一件大礼,可惜……小生缺的是银两。” 说罢,钟恕春和那名女子皆笑了起来。三人并未听清楚钟恕春说了什么,只能看见钟恕春与那女子暧昧的姿势。 顾曼君眉头紧锁,恨恨地瞪着钟恕春,眸中水波涌动。她忽而转身,向正殿跑去,凌芷惜和聂霜白回头看了那二人一眼,也匆匆跟着顾曼君离去。 三人的动静过大,引得钟恕春和那女子察觉到了异象,女子不悦地拔高声量问道:“谁在偷听?” 在那女子和钟恕春发现之前,三人匆匆回到了正殿,混进了人群之中。顾曼君心情低落,眼神空洞,什么话也不想说。聂霜白气得直摇头,安慰道:“曼君,方才那男人就是钟恕春吧?一看就是个轻浮之人,你怎么会喜欢上他的,他真的配不上你!” “白白,别说了。”凌芷惜对聂霜白摇了摇头,制止了聂霜白的指责。 顾曼君沉默了半晌,突然看向凌芷惜,开口问道:“芷惜,你在宫中多时,应该知晓那女子吧?她是……公主?” 凌芷惜点了点头,答道:“她是赵雪含,贤妃之女,当今的四公主。” 顾曼君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的双手攥成了拳头,气愤地说道:“对啊,他就是一个想要不断上爬的伪君子,结交公主、成为驸马不正是他的愿望吗?他的心中从未有过我的位置,当时他接近我也是处心积虑的,只是想利用我父亲达到一定的目的罢了。” 凌芷惜握住顾曼君的手腕,劝说道:“曼君,不要这样想,他确实给你带来过快乐,不是么?当他给你带来了快乐,那就是真情实意。” 顾曼君的眼眶蓄满了泪水,而她却强忍着不让泪流下:“芷惜,别多说了,无论他是否给我带来过快乐,他带来的伤痛都是永世难忘的。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 凌芷惜难过地咬了咬唇,轻轻抚了抚顾曼君的后背,低声说道:“别多想了,曼君。今日是官家的宴席,无论如何,都要露出笑脸,别让有心之人捉住了把柄。” 顾曼君扯出一丝笑容,转身回到了顾夫人的身旁,低垂着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站在凌芷惜身旁的聂霜白却无法释怀,她紧紧拉着凌芷惜的手臂,抱怨道:“钟恕春竟是如此不堪之人,为何能当上状元,太不公平了!” “状元考得是写文章的本事,至于他的人品,就很难考究了。”凌芷惜对聂霜白说道。“又或者,事情并非我们想的如此简单,也许他有苦衷呢?” 聂霜白嘟着嘴,仍旧是想不明白:“不管怎样,钟恕春负了曼君,他就是一个混蛋。” 二人谈话间,突然响起了内侍官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众人立刻回到了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上,等待着向皇帝行礼。跟在皇帝身后的是太后、贵妃、贤妃、大皇子赵玉潼、三皇子赵玉卿、五皇子赵玉珹、四公主赵雪含及一些较为受宠的妃子。 满朝文武大臣携家眷向贵人一一行礼,随即中秋晚宴正式开始,丝竹歌舞,庆贺盛世太平。满桌的山珍海味,美味珍馐,凌芷惜直勾勾地盯着盘中的美食,差点要留涎水。 一边欣赏穿着清凉的舞娘,一边品尝着美味,凌芷惜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比此时此刻更能 让她快乐,如果有,就是……凌芷惜抬眸,看向高居上位的皇子,那个皮肤呈小麦色,五官冷峻而霸道的男子。 凌芷惜嘴角上翘,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然而那个男子却始终未抬头回应她的目光。凌芷惜仔细一看,只见他眉心紧锁,似乎有些踌躇的心事。凌芷惜的心顿时有些慌乱,赵玉卿会 为何事而烦恼呢? 想了一会儿,凌芷惜发觉,除了平日接触赵玉卿所了解的那些,关于赵玉卿的其他事,她并不知晓。她已经渐渐承认,她愈来愈关注那个男人,而他的世界却只向她敞开了很小的一部分。 第两百三十章 触犯天威 凌芷惜不得不惶恐起来,在他隐藏起来的另一面天地,会不会还尘封着他在意的另一个女子呢?想到这一点,凌芷惜的后背不由冒出了冷汗。 她甩了甩头,将这种不好的感觉强行压下,并将视线投向了他旁边的人。大皇子赵玉潼温文尔雅,正与一些文臣觥筹交错。五皇子赵玉珹的嘴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底的光亮忽明忽暗,仿佛在酝酿着不可告人的心事,他很快便察觉到凌芷惜的目光,转头看向她。 凌芷惜与赵玉珹四目相接,只短暂一瞬,她就格外尴尬地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面前的美食佳肴。“唯美食不可辜负,看那个男人纯属巧合,不是我有心的。”凌芷惜朝口中塞了一块羊肉,一边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言品兰隐约听见凌芷惜的声音,转过头,诧异地打量着她。 “我什么都没说呀!娘,你怕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了吧?”凌芷惜的口中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道。 言品兰瞪了凌芷惜一眼,不再理会她。 晚宴上的宾客喝得正尽兴,鼓乐齐鸣,歌舞升平,云衫侍女端着琼汁玉液迈着莲步,频频为众臣斟酒。一众臣子及贵妇、小姐,各个喝得红光满面,笑意盈盈。 凌芷惜只顾着吃面前的美味佳肴,丝毫不在意应酬之事。只是偶尔抬头看向赵玉卿,却见他仍旧满腹心事的模样,始终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 “怎么了,很失望么?”一把清冷的声音在凌芷惜耳边响起,她猛然抬头,发现赵玉珹端着酒盏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凌芷惜匆忙起身,对赵玉珹福身行礼,随即不解地问道:“失望什么?民女不懂五殿下的意思。” “我从前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是那种广泛撒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赵玉珹鄙夷地说道,“若是三哥对你也没有兴趣,你是不是要对大哥下手?” 凌芷惜目瞪口呆地看向赵玉珹,原来在他的心中,自己竟然是如此不堪的嘴脸,一个将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利用感情作为天梯以达到目的的用心险恶的女子。凌芷惜觉得心中一阵酸楚,她对赵玉珹冷声说道:“大概……人都是以己度人的吧?” 赵玉珹冷哼了一声,仿佛还想说点什么,而唐梓茹却恰巧挤了过来,举起酒盏,对赵玉珹媚声说道:“五殿下,原来你在这儿呀!看你一脸不悦的模样,定是凌芷惜这张招人厌的嘴又惹恼了你。别理她了,五殿下,我俩喝一杯如何?” 赵玉珹漫不经心地被唐梓茹拉去了另一边,这反倒让凌芷惜松了一口气。她从未觉得唐梓茹竟有这样的好处,恰好化解她和赵玉珹无话可说的尴尬。 凌芷惜重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正要继续品尝美食。此时,身居高位的官家却站了起身,高举酒盏,清了清嗓子,说道:“众位爱卿,在这中秋佳节,让我们共同举杯,庆贺月圆人团圆。” 一众臣子及家眷纷纷起身,也学着官家的样子,高举酒盏,说着祝福的言辞,随即将酒盏中的佳酿一饮而尽。凌芷惜不擅饮酒,故意在侍女斟酒之时,悄悄倒出了一些,剩下的刚刚好漫过底部,即使是一饮而尽,她也毫无压力。 “就知道官家会如此,幸好我早做了打算,不然要直接睡过去了。”凌芷惜在心中暗暗开心。 共同举杯之后,凌芷惜正打算坐下,却见官家又开了口:“众位爱卿,借着良辰美景的烘托,朕要宣布一件大事。朕的贵妃佟氏勤勉多年,一直掌管后宫之事,事无巨细,用心经营,乃至整个后宫其乐融融,上下齐心。朕深感宽慰,今日朕欲立贵妃佟氏为皇后,封后大典将于十日后举行。” 一众臣子闻言,立刻伏下身子,对贵妃佟清雅行跪拜礼:“恭喜贵妃娘娘荣升皇后,贵妃娘娘洪福齐天,千岁千岁千千岁。” 佟清雅笑颜如花,尽管她努力克制住溢满心头的喜悦,嘴角的那一丝得意的上扬还是将她的心绪暴露得淋漓尽致。她已经渴望了这个位置足足二十载,若不是钱家横插一脚,曾经母仪天下的就不会是钱皇后,而是她佟清雅。 就在佟清雅沉浸在无尽的喜悦中时,赵玉卿突然起身,跪在皇帝身前,沉声说道:“父皇,十日之后立贵妃佟氏为后太过于匆促,还请父皇三思而后行。” 一众大臣见三皇子赵玉卿贸然上前制止皇帝的决议,皆震惊不已,天子之言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这可是公然触怒天威了! 凌芷惜也诧异地看向赵玉卿,不知他此举到底是何意。凌芷惜在心中默默为赵玉卿捏了把汗,官家最要面子,而赵玉卿却偏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反驳他,凌芷惜恨不能一个箭步上前,悄悄拦下他的莽撞。 臻宗皇帝亦被赵玉卿所举震怒,作为臣子和儿子,赵玉卿屡屡触犯他的天威,让他很是烦躁。“赵玉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中秋佳节,理应天下同庆,朕趁着此吉日立贵妃为皇后又有何不可?” 赵玉卿缓缓抬起头,眸中浸满了悲戚的神色,他幽幽问道:“父皇,你当真忘了十日之后是什么日子?” 臻宗皇帝愣怔了一瞬,扬声答道:“十日之后什么日子?在朕看来,就是册立皇后的日子,朕心已决,无论你说什么,也无用!” 赵玉卿眉心紧锁,坚定地看向臻宗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皇,你竟如此绝情么?” 一众臣子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冷气。凌芷惜亦恐慌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中连连感慨赵玉卿的冲动,有什么话,父子之间关上门好好聊聊,为何要在中秋晚宴上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官家颜面呢? 臻宗皇帝气急败坏地砸了一只酒盏,愤愤地指着赵玉卿骂道:“你这个逆子,存心要跟朕过不去是么?” 第两百三十一章 最后的倔强 坐在皇帝左手边的太后急了,连忙劝慰道:“皇上,老三只是一时冲动,你可别动怒。正值中秋佳节,不管有何事,都暂且搁到一边,晚宴继续。”说罢,太后对赵玉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再说,赶紧回到座位去。 佟清雅的笑容却一直僵在脸上,她见太后要为赵玉卿开脱,连忙也说道:“皇上,都是臣妾惹得祸,若不是官家要立臣妾为皇后,三殿下亦不会反驳,这下闹得连晚宴也不能尽兴了,真是辜负了今晚的月色。” 臻宗转过头,凝视着眸中含情、可怜楚楚的佟清雅,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怒气冲天地说道:“真是扫兴,这晚宴散了也罢。”说罢,他立时起身,牵着佟清雅的手匆匆离场。 一众宾客见官家愤而离场,再留在福禄宫只会徒增尴尬,遂鱼贯而出,不欢而散。凌芷惜跟在言品兰的身后,向福禄宫外走去,一面走,一面恋恋不舍地向后看去。赵玉卿身体僵硬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背影看上去十分萧索。 凌芷惜觉得心中难受,不由慢下了脚步,而言品兰察觉凌芷惜的异样,赶忙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催促道:“芷惜,愣着做甚,还不快走,有些事你不该也不能去管,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你还不懂么?” 凌芷惜“嗯”了一声,不得不跟着言品兰向宫外走去。 太后等众人匆匆离场之后,缓缓挪步至赵玉卿身侧,叹了口气道:“老三,皇祖母知你孝顺,可你父皇毕竟是天子,你该给他留点颜面。伴君如伴虎,不管你是臣子还是儿子,都不能如此冲动。有些事,既然过去了,就忘了吧,逝者已矣,她都会体谅的。” 赵玉卿猛地抬头,看向太后,哑声说道:“皇祖母,你难道不痛心么?他竟然为了另一个女子……” “老三,难道你还指望你父皇会一辈子沉浸在失去你母后的悲恸中么?”太后亦哑声道,“你母后虽是老身的侄女,但你父皇却是老身的亲生儿子,况且,你也该知晓,你父皇从未喜欢过你母后,又谈何悲恸?” 赵玉卿沉默不语,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深一步、浅一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福禄宫。太后在他身后唤了几声,也不知他是没有听见,还是故意装作听不见,他一路向前,从未回头。 凌芷惜走在出宫的路上,只觉天色愈来愈暗沉,先前明亮的月色仿佛被吞噬了,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光斑落在黑色的枝叶上。凌芷惜不由自主地抬头,向空中看去,只见一团团墨黑色的云朵将玉盘状的月亮遮得严严实实,看上去,是要下雨了啊。 临近宣政门之时,一道黑影从众人面前晃过,拦下了凌芷惜的去路。凌芷惜定睛一看,原来是赵玉卿身边的小侍卫卫曲。凌芷惜心下一颤,立刻问道:“卫曲,你为何出现于此,你家主子怎么样了?” 卫曲环视四周,请凌芷惜挪步至一旁较为隐秘的地方,急迫地说道:“凌小姐快帮帮我家主子吧。我家主子始终跪在乾盛殿前,乞求陛下收回成命,而陛下已经震怒,小的怕主子再惹怒陛下,可就不是骂几句能缓过去了。这眼看着要下雨了,我家主子固执倔强,怕是瓢泼大雨也不肯起身啊!” 凌芷惜担忧极了,她也想飞奔到赵玉卿的身旁,劝他清醒一点,然而言品兰正站在不远处,狐疑地盯着她。她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言品兰同意她去见赵玉卿呢? 那边厢,赵玉卿跪在乾盛殿前,用额头触地,起身,再一遍用额头触地……他的神情虔诚而坚定,仿佛官家一时不答应他的请求,他就不会离开,直到官家妥协,或是他风化为石,从此成为官家眼中无法磨灭的标记。 “三殿下,陛下不会出来见您了。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安置吧。”守在乾盛殿门前的内侍官细声细气地劝说道,“陛下今日回来,已然盛怒,佳节美景,却独自一人在乾盛殿夜宿,若三殿下再步步紧逼,怕是……” 赵玉卿蓦地抬首,内侍官瞥见他凌厉的目光,不寒而栗,立刻退后了几步,不再劝说。 赵玉卿身姿挺拔,即使是跪在冰冷的地面,仍旧硬朗而霸气。然而,天公不作美,天色暗沉得可怖,滴滴雨珠落下,砸在了赵玉卿的头上、肩上、手上,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须臾之后,赵玉卿玄色的衣衫皆被雨水浸润。 秋日的雨一点儿也不温柔,滴滴透着冰凉。原本只是淅淅沥沥地落着,转瞬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倾倒而下,将赵玉卿从头到脚淋个透彻,仿佛上苍都要故意为难他。赵玉卿却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岿然似座挺拔的大山,任谁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乾盛殿前的内侍官同情地看着他,接二连三地叹气摇头。他不明白三皇子赵玉卿为何要如此执着,那佟家已是如日中天,佟贵妃又圣宠不衰,若是识时务的,巴结还来不及,像三皇子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倒是少见。天子的决定随心随性,又岂是他人可以左右的。 雨一直下着,没有丝毫结束的痕迹,就像这场漫长的等待,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雨水顺着前额落下,模糊了赵玉卿的视线,幼时的记忆一幕幕走马观花地在他脑中闪现,母后永远笑得温柔,而父皇亦始终冷淡沉默,就像今晚的月色,隔着一道雨帘的疏离。 雨水不间断地浇在他的身上,赵玉卿浑身已湿透,凉意在周身蔓延,冷不防打了几个喷嚏。突然,他的视线不再模糊,头顶上倾泼而下的雨水骤然停歇,赵玉卿抬眸,一把油纸伞映入眼帘。 举着油纸伞的女子一袭鹅黄色襦裙,明眸皓齿樱桃唇,正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芷惜,你怎么来了?”赵玉卿微微蹙眉,“天色已晚,你来乾盛殿不合适。” 第两百三十二章 最凉不过人心 “那你跪在这儿做甚?”凌芷惜嘟起嘴,佯装生气,“明知天色已晚,还不回去早些安置。” 赵玉卿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低下头,沉声道:“这事和你无关,你回去吧。” 凌芷惜柳眉一横,有些负气地说道:“怎么和我无关?我们说好的,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况且,上次我受诬陷,你救了我一回,后来比武招亲,你又帮了我一回。我欠你的人情,早就还不清了。” 说罢,凌芷惜在赵玉卿身旁跪了下来,油纸伞却仍高举过赵玉卿的头顶。她看向赵玉卿深邃的眸子,眼神坚定而果决。 “芷惜,你这是做什么?”赵玉卿的心跳乱了一拍,他向来气定神闲,这次却有些焦躁,“你可知,万一惹怒了父皇,你会和我一起受罚的。” 凌芷惜对赵玉卿所说的危机仿佛浑然不知,她淡定地笑道:“你不是在这儿么?只要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赵玉卿无奈地摇头:“傻瓜。” 凌芷惜凝视着赵玉卿,他那泼墨般的长发失去了光泽,湿漉漉地黏在后背上,令凌芷惜心疼不已。她将油纸伞微微向赵玉卿那边倾斜,以为他挡住更多的雨水。 而赵玉卿却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将油纸伞倒向凌芷惜,并柔声说道:“顾着自己,我一个粗人,风里来雨里去,这些雨不算什么。” 凌芷惜的心中百感交集,一边为赵玉卿的细心关怀感到温暖,一边又忆起他所经历的艰险,感到心酸难受。 她想问赵玉卿为何要执意跪在乾盛殿前,只是因为和贵妃佟清雅不和,而不愿她取代前皇后的位置么?可是,她怕一旦问出口,会触动赵玉卿心中的伤痛,思索了片刻,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两人沉默了许久,偶尔对视一眼,又匆匆挪开目光。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凌芷惜精神一振,原本因饱腹带来的瞌睡也消散得无影踪。她趁着赵玉卿出神看向一旁,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英朗的五官散发着被雨水浸润的晶莹,有种说不清的暧昧。 突然,赵玉卿扭过脸,与她四目相接。凌芷惜破天荒没有躲开,脸却涨得通红,心“砰砰”跳个不停。 “你不好奇,我为何长跪于此?”赵玉卿淡淡问道。 凌芷惜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既然如此,自有你的道理。我只是陪着你,不问缘由。”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说道:“十日之后,是我母后的忌日。” 凌芷惜闻言,恍然大悟,这就是赵玉卿如此执着的原因。凌芷惜叹了口气,安慰道:“抱歉,让你想起了伤心事。可是……官家不记得了么?” 赵玉卿冷笑了一声,说道:“父皇的心中从未有过我母后,他自始至终只惦记着佟清雅,即使佟家树大招风,他也一直护着。” 凌芷惜不善言辞,不知要如何安慰赵玉卿。她低下头,不言不语,而赵玉卿似乎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父皇忘记母后的忌日也就罢了。可我实在不愿,母后在天之灵见到生前所恨之人在她的忌日夺了她的位置。” 说到这里,赵玉卿双拳紧握,周身弥散着一股寒彻骨的杀意。 凌芷惜担心赵玉卿因此而莽撞,连忙按住他的肩头,柔声劝说道:“先皇后若是在天有灵,最在意的一定是你,而非辜负她的皇上。出于母亲的本能,她想你一世顺遂幸福,若是用你的痛苦换得一些虚名,这并非她想要的啊!” 赵玉卿低垂着头,心中有些杂乱,他不知逝去的母后心中所愿到底是什么,只知她生前对父皇的执着,对这个皇后之位的执着。他没能在母后生前尽孝,在她死后,希望能保住她平生所珍视之物,至少不能在她的忌日丢了皇后之位。 “芷惜,你别劝了,没用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父皇在母后忌日那天册立新的皇后。”赵玉卿的声音十分哀痛。 好似有一根根针刺在凌芷惜的心口,疼痛由点及面的袭来,令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索性甩开了油纸伞,用无法拒绝的口吻对赵玉卿说道:“既然你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着你。” 赵玉卿凝视着逐渐被雨水打湿的凌芷惜,眸中涌动着月华般的晶莹。忽然,赵玉卿的胸腔中升起一股冲动,他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将凌芷惜拥入怀中。 “芷惜,我痛恨生在帝王之家,更厌恶皇帝的位置。如果登上那个高位,就意味着要一生凉薄,那我宁愿从未享受过荣华富贵,贫寒困苦一生,却潇洒自如。”赵玉卿将凌芷惜箍在双臂之间,且愈来愈用力。 凌芷惜动情地抚了抚赵玉卿的后背,轻声说道:“日后不管你是富贵还是贫寒,我都会陪着你的。你不愿做皇帝的位置,我们就一起去浪迹天涯,看遍红尘潇洒,如何?” 赵玉卿放开凌芷惜,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芷惜,你当真愿意陪着我,无论我去哪儿?” 凌芷惜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无论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赵玉卿伸出宽厚的手掌,挡在凌芷惜的头上,另一只手为凌芷惜拨开沾湿的额前发。二人相视一笑,眸中只有彼此,头顶的瓢泼大雨仿佛只是一面可有可无的背景。 “阿卿,你这是一叶障目、掩耳盗铃,你以为用手为我挡雨,我便淋不着了么?”凌芷惜笑嘻嘻地说道。 “那要如何?”赵玉卿笑意柔柔。 凌芷惜径直扑入赵玉卿的怀中,双臂环住他的腰,低声说道:“这样……这样就淋不到了。” 赵玉卿面色红润,身子有些微僵硬,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任由凌芷惜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芷惜,你知我为何痛恨帝王之位?” “你不喜权势,不喜勾心斗角。” “因为帝王凉薄,日日需得周旋在万紫千红之间,宠了这个女人,又伤了另一个女人。我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短短数十载守着一个人过,绝不辜负不喜欢的女子。” 凌芷惜抬眸,望着赵玉卿,笑得明艳动人。 赵玉卿叹了一口气,道:“母后一生只为博君一笑,费尽心思却是徒劳。若是她从未入宫,从未遇见父皇,找个寻常男子嫁了,或许亦能安平一世。” 第两百三十三章 挑拨离间的女人 凌芷惜坐直了身子,小声说道:“可是……兴许遇见了你父皇,先皇后的生命才得以绽放。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是漫长的等待,是泪水淹没的伤痛,却也有过绚烂的憧憬和期待。如果只是嫁给了一个寻常男子,她或许会平安喜乐一世,却只是平平淡淡如水,老了以后再回想,竟没有可以回味的念想。” 赵玉卿皱了皱眉,疑惑不解地答道:“你说得并无道理。” 凌芷惜捉起赵玉卿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说道:“所以啊,你母后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只有她自己知晓。若是我,宁愿刻骨铭心,也不愿守着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赵玉卿闻言,倏尔有些紧张地说道:“那……我会让你刻骨铭心么?还是……在你生命里仅仅落下短暂的回忆?” 凌芷惜正欲答话,眼前突然晃过一个黑影。凌芷惜的目光追着那黑影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灌木丛的枝叶晃动不已,不知是雨水浇注的结果,还是……有人在窥探什么? 凌芷惜惊慌地忘记了回答,她面向赵玉卿说道:“阿卿,方才是不是有人来过?” 赵玉卿的全副精力皆集中于凌芷惜身上,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凌芷惜的回答,因此并未发觉有何人经过。听了凌芷惜所言,他连忙环顾四周,天地之间只有雨水淅淅哗哗的声响,夜色黑得像墨汁,哪里有什么人影? 赵玉卿诧异地看向凌芷惜,说道:“兴许……是风吹枝叶的声音,并不是有人经过。” “不是的,我真的看见一个黑影闪过。”说话间,凌芷惜只觉背心一阵阴凉,不由自主向赵玉卿的位置靠了靠。 赵玉卿暗自叹了口气,随即点了点头,安慰道:“别怕,约莫是哪个宫的宫人恰巧路过。” 凌芷惜“哦”了一声,仍旧感到不安。 赵玉卿伸出手,在凌芷惜的额头轻轻一扫,说道:“辛苦你了,陪着我在这儿跪了许久。双膝痛么?” 凌芷惜笑着摇头,双眼眯成了两弯小月牙儿:“我没事的,一点儿也不痛。你呢,会不会痛?” 跪在冷雨夜中许久,若是寻常娇弱的千金小姐,早就受不住了,幸好凌芷惜自小习武,体质较好,才勉强扛得住。然而在湿漉漉的地面跪了许久,她愈发觉得双膝酸胀难忍,但扭头看看身旁坚毅挺拔的男子,她的心又柔软了几分,不由觉得还能再忍一些时候。 赵玉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低声道:“这些对于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况且,有你陪着,再痛也能受。” 凌芷惜没想到赵玉卿也会说如此直白的情话,她不由羞涩地低头,露出一个痴痴的笑容。赵玉卿的目光始终不离凌芷惜半分,眸中盛满了月华勾勒的情意,而凌芷惜时不时抬头与之对视,又娇羞地躲避。 此时此刻,二人仿佛并非跪在乾盛殿前求官家收回成命,而是在野外度过欢愉的时光,乐此不疲。 “哟,你二人浓情蜜意,倒是让人羡慕。”贵妃佟清雅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冷眼旁观,“既然如此,不如多跪些时辰,好让你二人多多相处。” 赵玉卿立刻收起满目柔情,转而用凌厉的目光扫向佟清雅:“你来此做甚?” 佟清雅冷笑了几声,说道:“我来做甚?当然是来看你笑话的。你在中秋晚宴上如此顶撞皇上,让他震怒非常,即便你跪断了腿,他也不会原谅你的,更别提收回成命。这场仗,我大获全胜,你输得狼狈。” “佟贵妃,三殿下并非对你怀有恶意才反对官家封你为后。三殿下只是……”凌芷惜急着为赵玉卿辩驳,却被赵玉卿硬生生拦下。 “芷惜,不必和她多说。” 佟清雅倨傲地说道:“本位清楚得很,不用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小丫头提醒,三皇子是为了逝去的先皇后,才顶撞皇上,劝阻他立我为后。可是,这又与本位何干呢?先皇后生前与本位势同水火,本位最厌弃之人就是她。如今,本位终于有机会夺了她的皇后之位,定要紧紧地抓住机会,三皇子,你说对吧?” 赵玉卿将头侧向一边,不再理会佟清雅的挑衅,他跪得笔直,浑身透着一股子傲气,让佟清雅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心中颇为不顺。 凌芷惜心疼地瞥过赵玉卿,对佟清雅说道:“贵妃娘娘,三殿下心情低落,还请您莫要再刺激他了。既然您和三殿下并非同路人,便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两不相干,岂不是妙事?” 佟清雅并未立刻接话,而是绕着凌芷惜和赵玉卿踱步了一圈,才轻蔑地说道:“赵玉卿啊,我真是为你感到不值。这个凌家丫头先是纠缠玉珹,求而不得,才退一步和你有了瓜葛。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却对一个女子百依百顺,不计后果,真不知该说你愚蠢,还是痴情呢?” “这和你有何干系?”赵玉卿淡淡说道,目光却看向乾盛殿依旧紧闭的大门,似乎佟清雅从未入过他的眼。 佟清雅摇了摇头,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喜欢何人自然与我毫无干系。想当初,本位将凌芷惜指婚于你,你却一口回绝,如今却被这女子迷得失了心窍,还真是造化弄人呀!你说,若是你早早答应了婚约,她已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还用在这儿装深情相伴么?” 赵玉卿愠怒,他不悦地盯着佟清雅,冷声道:“天色已晚,贵妃与皇子多说了几句,似乎不合规矩。父皇还在殿内等着你吧。” “赵玉卿,你什么意思!”佟清雅敛起了笑容,一张美艳动人的面容瞬间多了几分恶毒,“你等着,本位定会让你后悔。” 说罢,佟清雅拂袖而去,径直入了乾盛殿。乾盛殿的大门打开了一瞬,赵玉卿看见了昏黄的烛火,随即又冷漠地关闭了。 第两百三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凌芷惜担忧地盯着大门,伸手攥紧了赵玉卿的衣袖,难过地说道:“这可怎么办,佟贵妃定是来添油加醋中伤你的,可能原本官家动摇了心思,被她这么一闹,更不会同意收回成命了。” 赵玉卿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淡淡说道:“我会一直跪在这里,直到父皇答应收回成命。芷惜,过一会儿让卫直送你回去,太晚了,你该回家了。” 凌芷惜紧紧捉住赵玉卿的手腕,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哪儿都不去,就这样陪着你,一直跪下去。” “胡闹!”赵玉卿突然严肃了起来,冷峻的五官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听我的,乖乖回去,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可我……想陪你……”赵玉卿突然的转变让凌芷惜又胆怯又忧心,她幽幽地开口,却又少了三分底气。 “来日方长,你先回去,这件事就不要再管了。”赵玉卿眉头紧蹙,说话的口气也不容置疑。凌芷惜低下头,愁肠千回百转,她有满腔的情绪想要说给赵玉卿听,却又不敢妄加开口,只能静静地跪在他身旁,多陪他一刻算一刻。 两人沉默了许久,瓢泼大雨渐渐变成了无声的细雨,乌云亦散去了大半,柔和的月光洒落在湿漉漉的地面,泛着粼粼光彩。 乾盛殿的大门洞开,内侍官匆匆走了出来。凌芷惜下意识地看向赵玉卿,问道:“官家是不是……” 这时,内侍官刺耳尖锐的嗓音划破了静谧的雨夜,传入二人耳中:“圣上有旨,因下月初十乃难得的黄道吉日,遂另择下月初十册封新皇后。” 内侍官将臻宗帝的旨意传达之后,连忙奔至三皇子赵玉卿身旁,将其扶起,小声说道:“三殿下,您看陛下已经妥协了,是不是也该和陛下冰释前嫌了?” 凌芷惜终于松了一口气,跟着赵玉卿一并从地上爬起。她扭头看向赵玉卿,只见他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多了一丝暖意。 赵玉卿谢过乾盛殿的内侍官张茂,并对其说道:“多谢父皇成全。还请公公传达一声,让我入殿内亲自谢过父皇。” 张茂微微一笑,对赵玉卿说道:“三殿下,这时候也不早了,陛下……他也该安置了。陛下特意让奴才告诉您,三殿下心中所想陛下很是清楚,也并未忘记,只是天子之计,偶有疏漏,三殿下不该如此心急气盛。明日再来,陛下想与三殿下撇下君臣的身份,只以父子相称,促膝长谈。” “是,儿臣遵命。”赵玉卿对着张茂拱了拱手,张茂亦回以微笑,随即转身,进了乾盛殿,再次关上了大门。 凌芷惜欣喜地跳到赵玉卿眼前,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官家退了一步,也有心同你和好,明日你可要好好对官家说说你的心里话。有些话,不说出口,旁人怎会知晓呢?” 赵玉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凝视着凌芷惜:“芷惜,多谢你一直陪在这里。这下,母后的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凌芷惜笑笑,心中却起了疑惑。原本以为,佟清雅来此是为了争夺封后一事,然而官家不但改变了主意,还念起了父子之间的情意。看来,佟清雅并非是一个不讲理的奸妃,而是来做说客的。 “哼!”这时,佟清雅从乾盛殿缓步走出,不屑的笑容绽放在她那明艳的脸庞之上,“收起你们那招苦肉计吧,官家压根没放在心上。” 说罢,她正欲回昭仁宫,凌芷惜匆匆上前,拦下了她的去路:“贵妃娘娘,多谢你为三殿下说情。若非娘娘肯劝服皇上,想必皇上也不会如此。娘娘刀子嘴豆腐心,胸怀宽广,方才是我们唐突了。” 佟清雅迟疑了一瞬,立刻轻笑出声:“凌家丫头还算聪颖,不错,本位是来当说客的。只不过,本位原本并不想为赵玉卿说情,架不住有人苦苦相劝。所以,你们该谢的人不是本位,而是另有其人。”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茫然地问道:“到底是谁,愿意为三殿下说情?” 佟清雅勾了勾嘴角,语气渐渐缓和下来,淡淡说道:“至于是谁,本位并不能说,因为他不肯让你们知晓。” 凌芷惜撇了撇嘴,看向赵玉卿,愣在了原地。趁着这个工夫,佟清雅不再与二人多说,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阿卿,你猜到那个人是谁了么?”凌芷惜迷茫地问道。 赵玉卿低着头,不知是沉思还是沉默,许久之后,他才抬眸看向凌芷惜,淡淡说道:“嗯,我知道。他不仅仅帮了这一次,而且默默做了许多事。” “是吗?”凌芷惜不知赵玉卿在说些什么,似乎他也并不想透露那人的身份。凌芷惜强压下心中的好奇,还是决定暂且不问赵玉卿那个人到底是谁。 雨终于停了,伴着柔和的月光,赵玉卿将凌芷惜送回了凌府。 “小姐,你到底去做什么了,怎么弄得浑身湿淋淋的?”绯樱赶忙将凌芷惜潮湿的头发拧干,而杏儿则去为其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凌芷惜抱着锦被卧在榻上,脑中皆是赵玉卿的身影。闭上双眼,他的气息萦绕在身旁,仿佛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凌芷惜圈在其中。凌芷惜从未如此思念过一个人,她的嘴角不禁勾起了笑容,心里甜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要开心。 从初次见赵玉卿闹出了误会开始,凌芷惜将与他共度的点点滴滴,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忆。不知想了多久,她才缓缓地沉入梦乡。梦中,她与赵玉卿依偎在一起,坐在一朵轻飘飘的粉 色云团上,从京城飘向远方,看四季变换,看日出日落,只要赵玉卿陪在她的身旁,这种幸福的时光仿佛没有尽头…… “小姐,小姐,快醒醒,官家又下达了新旨意,夫人让你速速过去。”绯樱将正在酣睡的凌芷惜拉了起来,凌芷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第两百三十五章 表姐的病 须臾之后,凌芷惜又趟回榻上,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正在做美梦呢,不想晨起,让我多睡一会儿。” 绯樱可不是软耳根,她将凌芷惜裹在身上的锦被一把掀掉,硬生生地说道:“小姐,夫人有急事,让你速速过去。你若真的瞌睡,等用完午膳再歇息吧!” 凌芷惜拗不过,只得满腹遗憾地起身,漫不经心地洗漱装扮,继而去到母亲言品兰处,一边用早膳,一边聆听母亲的教诲。 “芷惜,昨晚你被侍卫带走,娘可是急坏了,到底发生了何事?”言品兰急躁地询问。 凌芷惜先喝了一碗牛肉羹,才不急不慢地应道:“就是……宫中故人相约一起赏月,没什么大事。” “赏月?昨晚明明下了倾盆大雨,如何赏月?”言品兰一语道破凌芷惜的谎言,“昨晚你回来凌府,也是浑身湿透,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凌芷惜被言品兰问得不耐烦,若是一五一十坦诚告知,母亲言品兰定要大发雷霆。平日里,母亲就多番阻拦自己与皇子相交甚密,这次若是知晓她是趟了三皇子的浑水,将她禁足都是有可能的。 凌芷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哎呀,娘你别问了,就是故人约着一起赏月,谁知赏了一会儿,下了大雨,只能在雨中漫步了……” 言品兰脸色阴沉得难看:“芷惜,那宫中故人到底是谁,你都说不清楚,还大言不惭地编着胡话。别以为娘好骗,我看呀,你就是去找三殿下了,是不是?三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顶撞官家,那是触犯天威,你跟着一起胡闹,还能有好果子吃?再说了,三殿下再怎么说,都是官家的亲生儿子,即便是错了,也是小惩大诫,而你呢?……” “娘!”言品兰说了一大堆,让凌芷惜心烦意乱,她干脆甩了筷子,争辩道,“这事情都过去了,官家和三殿下和好如初,我也没受到任何威胁,娘你还揪着不放做甚?” 言品兰叹了口气,说道:“娘就是想让你吃一堑长一智,上次通敌卖国的事情,你不害怕么?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娘还怎么活呀!”说罢,言品兰开始抹眼泪,让凌芷惜一阵心酸。 凌芷惜握住言品兰的手,安慰道:“娘,我知道分寸的。上次通敌卖国的事,若非三殿下全力相保,女儿现下就不会平平安安地坐在你面前。三殿下为我做了许多,他有难处,我怎能视而不见呢?” 言品兰沉默了片刻,平心静气地说道:“娘一直让你远离皇子,是怕你卷入夺权的纷争之中。现如今,怕是你自己想远离,也做不到了。” 凌芷惜诧异地看着言品兰,不知她的想法为何会突然转变:“娘,此言何意?” 言品兰拿出了一张精美非常的帖子,递给凌芷惜,并说道:“上次,官家为了皇子亲事,安排你们去皇家别苑,却毫无收获。这次,官家又有了新主意。” 凌芷惜翻开帖子,瞠目结舌地看完了臻宗皇帝的安排,他竟然要每位皇子选择两位有好感的千金小姐,相伴出游,且是跋山涉水的出游。 凌芷惜不得不佩服臻宗皇帝的想象力,他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有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却还拥有着三姑六婆的附加属性,最爱操心皇子们的恋爱问题。 “娘……这个……”凌芷惜无奈地看向言品兰,“我可以去么?” 若是前段时日,凌芷惜定然对这种郊游毫无兴趣,而今,她时时刻刻惦记着赵玉卿,却又苦于见他的机会太少。这场郊游,可以与赵玉卿日日见面,倒让她平生了一些渴望。 言品兰苦恼地说道:“去不去,由不得我们,若是哪位皇子钦点了你随从,官家又认可,那我们还有拒绝的份么?” 凌芷惜在心中窃笑,赵玉卿肯定会选她一起郊游的,到时就不怕母亲言品兰推三阻四了。不过,转念一想,赵玉卿还要选择另一个女子相伴,他会选谁呢? 不用多想,凌芷惜便知那个女子必然是钱静姝。虽然赵玉卿说过,只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可是他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难免会产生不一般的情愫,想到这里,凌芷惜就感到酸溜溜的,好像吃了一打柠檬。 言品兰盯着凌芷惜打量了半晌,意味深长地说道:“芷惜,你在想什么心思?近日来,你表姐鲜少露面,用完早膳,你跟我去看看她。” 凌芷惜听到要去探望表姐言柳,立刻来了精神,使劲点了点头:“嗯,我早就想去看看表姐了。” “那你怎么不去看?”言品兰起身,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你呀,就是个光说不做的主。” 言柳的房间门窗紧闭,方走到门口,言品兰就皱起了眉头,她拍了拍房门,扬声说道:“柳儿,姑母和表妹来看你了。” 言品兰话音刚落,房内便响起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打开,媚儿含着笑意将言品兰和凌芷惜迎了进去。然而,言品兰刚踏足房中,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她好奇地看向媚儿:“为何有这么浓的药味,你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媚儿转头瞥向卧榻的方向,情绪低落地说道:“这段日子,小姐患了伤风,一直不见好。奴婢去寿春堂抓了几味药,一直在给小姐调理着身子。” “患了伤风?”言品兰在屋中转了一圈,狐疑地看向媚儿,“这天气如此炎热,也会患伤风的么?” “夫人有所不知,未必只有在严寒的秋冬季节才能感染伤风,夏日染上伤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媚儿急着辩解道,“不如请夫人和凌小姐移步至卧榻,和我家小姐说说话吧。她已经在屋里闷了多日,最想和旁人说说心事。” 凌芷惜和言品兰走到了言柳的卧榻旁,只见言柳轻靠在软垫上,身上盖着一条锦被,面色憔悴而苍白。她见言品兰和凌芷惜到来,连忙坐直了身子,对二人点了点头,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姑母,芷惜,你们来了……”她的声音沙哑,仿佛是历经了沧桑之后的消沉。 第两百三十六章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表姐,你别动,就靠着吧。”凌芷惜扶着言柳,又靠回了软垫,她担忧地看着言柳,不知她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她的脸颊瘦削凹陷,将她原本的清秀平白减了几分,显得有些苍老。 言品兰心疼不已,她上前握住言柳的手,焦躁不安地嚷嚷:“柳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病了,现下又弄成了这副模样,这让我怎么和你祖父、祖母交代呀!” 言柳拉了拉言品兰的手,轻声说道:“姑母,我没事,你别担心了。千万……千万别告诉母亲和祖父、祖母,我不想他们太担心,拜托姑母了。” 凌芷惜摇摇头,神色坚定地说道:“表姐,你都患了伤风,随便开几服药应付怎么可以?我现在就去请个郎中过来看看。” 言柳听见凌芷惜说要去请郎中,连忙伸出手,欲拉拽凌芷惜的衣袖。而她未能抓住凌芷惜的衣袖,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还说道:“不用请郎中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毛病每年都会犯上一两次,我知如何休养,就不劳姑母和表妹操心,专门为我去请郎中了。” 凌芷惜和言品兰对视了一眼,只得作罢。 媚儿为言品兰和凌芷惜搬来了圆凳,二人坐在言柳的榻边,本想着陪她说说话。而言柳只是静静地靠坐于床榻上,眼神空洞,失魂落魄而没有精神。无论言品兰和凌芷惜说些什么,她只是敷衍地点点头,或是摇摇头,从未主动打开话匣子。 言品兰怪异地瞧了媚儿一眼,媚儿对其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我家小姐近来一直心情低落,不知是患了伤风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 “媚儿……”言柳不悦地瞥了媚儿一眼,媚儿不敢再接着说下去。 言品兰伸手握住言柳冰冷的手,心疼地说道:“柳儿,你将自己困在这方寸之间,只会越来越消沉。趁着近日来天气晴好,既不会太热,亦不会太冷,外出踏青郊游有利于身体恢复。” 言柳迟疑了片刻,看向言品兰,轻声询问道:“姑母,听说……官家又为皇子安排了一场相亲郊游?” 言品兰温柔地看着言柳,点了点头。而凌芷惜却心生疑惑,言柳日日闭门不出,为何会知晓此事?她之所以如此关心,是想和大皇子赵玉潼一同出游吧。若是赵玉潼心中有她,定然也会带她一起去的,唯一的阻拦就是言品兰的反对,所以……言柳这是在装病,博取同情么? 凌芷惜左看右看,言柳衰败的气色确实不像是装的:“表姐,近日你一直在房中休养,怎会知晓官家安排皇子出游的事,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呢!” 言柳愣怔了一瞬,立刻指向了媚儿,说道:“媚儿这几日一直外出为我拿药,听坊间议论多了,回来就说与我听,也不足为奇吧?” 凌芷惜“哦”了一声,故意问道:“表姐对这事儿颇有兴趣,难不成是想和皇子一同郊游?” 言品兰扭过头,瞪了凌芷惜一眼:“别胡说,你表姐端庄大方,从未和皇子有过接触,怎会对皇子产生虚妄的肖想?凌家有一个女儿卷入皇子争端也就罢了,万不可再有第二个,不然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凌家又该如何自处?” 言柳闻言,顿时变得更加消沉,眼底闪过一丝厌烦。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未被言品兰发觉,却被凌芷惜看在了眼里。凌芷惜的心突然凉了半截,原来表姐为了大皇子赵玉潼,反倒与她和母亲生分了。 言品兰和凌芷惜在言柳的房中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话,凌芷惜便暗示言品兰该回去了:“表姐,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言柳淡淡一笑,对凌芷惜点了点头,令媚儿送言品兰和凌芷惜出去。临到门口,言品兰问媚儿:“你家小姐近来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媚儿思索了片刻,支支吾吾地答道:“小姐……小姐的性子变了许多。往日,小姐虽多 愁善感,却是十分温柔,近来脾气暴躁了不少,动辄就摔杯盏、碗碟,奴婢……也不知该如何劝。” 言品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媚儿,也不是你的错,好生照顾你家小姐,可能身子恢复了,就会好了。” 随后,言品兰拉着凌芷惜在后花园散步,一边赏着秋日为时不多的花期,一边对凌芷惜感慨:“言柳定是知晓了她母亲之事。媚儿近日往来于坊间和凌府,兴许带了一些消息回来,这才惹得你表姐性情大变,自怜自艾。田贞之事,真是个烫手山芋!” “她这样……早晚会出事的。”凌芷惜幽幽地说了一句,言品兰的眸中闪过一丝伤感,不想再提。 一连数日,凌芷惜都未在太学遇见赵玉卿,她心中又焦虑又担心。焦虑的是赵玉卿为何还未决定随行的女伴,该不会突然变卦了主意,选了别府千金吧?凌芷惜好似吃了莲子心,苦涩的滋味渗入心肺,久久散不去。担心的是,赵玉卿和官家的父子关系是否真正缓和了,若是他父子二人握手言和,父慈子孝,对赵玉卿来说,一定是人生一大幸事。 从太学回到凌府,凌芷惜便有意无意在门口徘徊,甚至与守门的侍卫也聊得欢畅。 “近日,这凌府附近是否有可疑人士?”凌芷惜试探地问道。 侍卫认真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这段时日,京城一直平静安稳,凌府四周也一切正 常,并未有可疑人士出现。三小姐是在等什么人么?” 凌芷惜摆摆手,打了个哈哈道:“怎么可能!我就是随口一问,嘿嘿。不过……若是有人来找我,一定要立刻通知我啊!” “三小姐放心,若有人上门来找,小的一定立刻通知老爷。”侍卫真诚地答道。 凌芷惜瞪大了双眼,纠正道:“不是通知老爷,是通知小姐我!” 侍卫一脸正经地说道:“老爷吩咐了,无论何人来找小姐,都要立刻通知他。” 第两百三十七章 出游的女伴 “我……”凌芷惜一时语噻,只能摆了摆手,气鼓鼓地走开。 一脸愁容地走到后花园,凌芷惜抬头瞧见树上的叶子或红似火或黄似金,秋意愈来愈浓,不知为何,竟有些伤春悲秋的感怀。 不远处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过来,看见凌芷惜站在树下,呆呆地望着树叶出神,女子不由笑道:“芷惜这是怎么了?谁把她的魂偷走了?” “她的魂才不会被谁偷走,只会自己走丢。”男子灵活一跃,跳到了凌芷惜面前的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凌芷惜回过神来,随即嫌恶地皱了皱眉,说道:“哪里来的猴子啊!” 凌丹青哈哈大笑,从树上跳了下来,神气活现地说道:“我从勾栏瓦肆回来,听到了不少消息,你们有没有兴趣?” 凌芷芙双手抱臂,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我对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可没有兴趣,哼!” 凌丹青白了她一眼,伸手揽住凌芷惜的肩头,将她带到一旁,故意撇开凌芷芙,又大声说道:“既然某个人不愿听我的小道消息,那我只跟芷惜妹妹说就好。” 凌芷芙闻言,气冲冲地贴了上来,对着凌丹青的脸就是一掌:“没有兴趣,我也要听,别想撇开我!” 凌芷惜横在二人中间,将两人分开,一脸焦急地问道:“丹青哥,你说的小道消息该不会和皇子选亲有关吧?” 凌丹青惊异地看着凌芷惜,转瞬又反应过来:“芷惜,整个凌府就属你最关心皇子选亲的事吧?放心吧,这次官家安排的皇子出游,三殿下肯定会选你的。” 凌芷芙淡淡地看向凌芷惜,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也未必,兴许三殿下认为,芷惜心中另有所属,就选了旁人呢?毕竟,三殿下之前就说过,芷惜没人要了,他才管啊。” 凌芷惜闻言,心中乱成了一团,她不安地问道:“你们……三殿下不会真的选了旁人吧,都几天过去了,我却什么消息也未曾收到。糟了,三殿下会不会已经将我忘了……” 凌芷芙愕然地盯着凌芷惜,连凌丹青也感到难以置信,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没心没肺的三妹凌芷惜,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胡思乱想、心烦意乱、担忧害怕。 “芷惜,这些皇子到底选了哪家小姐一同出游,还未有定论,你现在便开始伤神,未免太早了吧?”凌丹青说道。 凌芷芙轻笑了一声,向凌芷惜提议:“芷惜,你若迫不及待想知晓三殿下选了何人,不妨直接问问他咯。” “我如若能寻到他的人,就不用在这儿胡思乱想了,好么?”凌芷惜噘着嘴,不快地说道。“所以,关于皇子出游一事,坊间到底是怎么传的?” 凌丹青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欲擒故纵道:“你们猜猜呀,猜不到了,再来求我咯!” 每每凌丹青露出这种得意的笑容,凌芷芙都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凌丹青的耳朵,斥责道:“嘿,你还想拿捏我们,说,坊间到底是怎么传的?” 凌丹青吃痛地“嗷嗷”叫了几声,从凌芷芙的手中挣脱,委屈地说道:“我真是怕了你了,凌芷芙,你简直是一个母老虎!” 凌芷芙双眼圆瞪,作势要举起拳头,凌丹青连忙说道:“我错了,女侠饶命!” 凌芷惜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她按下凌芷芙举起的拳头,对凌丹青眨了眨眼,说道:“女侠决定饶你一命,所以,你还不速速交代?” 凌丹青挪到凌芷惜身侧,与凌芷芙拉开距离,才说道:“坊间还能怎么传哟,三殿下定然是要选芷惜的,而五殿下的人选也是板上钉钉子,是佟家小姐无疑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凌芷芙催促道。 凌丹青撇撇嘴:“大殿下对谁有意,无人知晓,也捉摸不透。” 凌芷惜在心中为言柳松了一口气,既然赵玉潼并未有绯闻对象,那这次带言柳出游的可能性将会大大提高,言柳倒不用为此事忧愁了,只不过……凌芷惜暗暗瞥了凌丹青一眼,他正与凌芷芙打闹,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人间之事,向来如此,皆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言柳遂了心意,凌丹青便会梦想破裂,不知到了那一日,凌丹青依旧会笑得如此无忧无虑么?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阳光洒落在身上,多了一丝慵懒的味道。凌芷惜斜靠在贵妃榻上,一边吃着新鲜的果子,一边看着话本,时不时大笑几声,日子过得惬意悠然。 绯樱匆匆跑了过来,在凌芷惜耳边低语:“小姐,守侧门的大黄让你悄悄过去一趟,有个叫卫直的小厮正候在侧门处。” 凌芷惜一听到“卫直”二字,立刻坐直了身子,她匆匆下了榻穿好鞋子,火急火燎地向侧门奔去。绯樱跟在她身后,不停地提醒:“小姐,你慢一点,要悄悄的,别被老爷发现啦!” 凌芷惜强压下内心的焦虑,偷偷摸摸地溜到了侧门。她感激地对大黄点了点头,在距离侧门三丈远的地方见到了左顾右盼的卫直……以及一身黑衣的俊朗男子赵玉卿。 “阿卿,你怎么来了?”凌芷惜奔到他眼前,惊喜地说道。 原本面无波澜的赵玉卿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好似整个京城的桃花在刹那间绽放,片片粉色的花瓣飞舞,数不尽的浪漫让凌芷惜忍不住头晕目眩。 “这件事,不该请旁人代劳,我想面对面、亲口对你说。”赵玉卿柔声说道。 凌芷惜羞涩地低下头,明明心中有数,却还是应景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赵玉卿笑着说道:“你大概听说了吧,父皇为我们兄弟三人安排了一场郊游,还命我们邀请女伴同行。我……想邀请的人……是你。” 凌芷惜的心中好似放起了烟花,五彩斑斓,无比绚烂,而她的面上仍旧要保持淡定:“我是听说了这回事,而且,你们还得邀请两位女伴同行。那……另一个女子是谁?” 赵玉卿还未答话,卫直便抢先说道:“凌小姐,我家主子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带上另一位!” 第两百三十八章 靖国公府又有喜事 凌芷惜不明白卫直的意思,她懵懂地看向赵玉卿,等待着他的解释。 赵玉卿伸手揉了揉凌芷惜的秀发,说道:“我已和父皇说了,此次郊游,我只需一位女伴随行,那个人便是凌家三小姐凌芷惜。其余的女子,对我而言,皆是累赘。” 凌芷惜心中的烟花盛开得耀眼,随即又点燃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热闹非凡。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问向赵玉卿:“可是……官家是这样安排的,你不顺从,他难道不会恼你么?” 赵玉卿笑着答道:“父皇破天荒没有反对,甚至有些欣慰。” 凌芷惜笑得甜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她的脸颊一片红润,贝齿咬着红彤彤的下唇,不知要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快要满溢的幸福。 “哦……那大殿下和五殿下都选了谁随行?”凌芷惜突然想起表姐言柳,便打听起了其他皇子的选择。 赵玉卿微微皱了皱眉,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也变得冷了起来:“你……是想知晓五弟选了谁吧?” 凌芷惜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是……不是的。其实,我是想知道大殿下选了谁。坊间都传大殿下的心上人神秘莫测,这次选女伴也让人捉摸不透,我也是实在是好奇嘛!” 随即,凌芷惜还撒娇般地摇了摇赵玉卿的手臂,以增强这出戏的可信程度。 赵玉卿狐疑地看了凌芷惜一眼,还是全盘托出:“五弟选了佟芝芸和唐梓茹,而大哥则选了聂霜白和顾曼君。” 赵玉卿的回答让凌芷惜颇为震惊,首先,赵玉珹为何要选择唐梓茹,他似乎和唐梓茹并无交集呀!紧接着,凌芷惜想起前几日的中秋晚宴,唐梓茹一心巴结赵玉珹,而他似乎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 其次,赵玉潼为何要选聂霜白和顾曼君?他们先前毫无交集,这难道是故意凑人数么?凌芷惜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表姐言柳大概会心碎一地了。 “阿卿,大殿下……为何要选聂霜白和顾曼君随行?”凌芷惜自己想不明白,便直接向赵玉卿求助。 赵玉卿淡淡说道:“若我记得没错,大哥好像和你表姐曾有过纠葛?” “曾有过纠葛……这是大殿下说的?”凌芷惜看向赵玉卿,眸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赵玉卿盯着凌芷惜的双眸,不自知地沉沦了一瞬,立刻醒转:“未曾提过,只是大哥对父皇说,他并无心仪的女子。因此,父皇权衡了各家的势力,为他安排了聂霜白和顾曼君。” 原来如此,并非是赵玉潼选择的聂霜白和顾曼君,而是官家硬塞给他的。这说明,除了表姐,赵玉潼确实对那些世家贵女毫无兴趣。只不过,他为何不向官家言明,他喜欢表姐言柳,请求此次出游让她随行呢?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心中洞悉了一二。赵玉潼怕是已然知晓田贞的事情。此时承认他与言柳的关系,无疑是在风口浪尖上冒险,不如先藏起这段感情,待到日后风平浪静,再与官家细说亦不迟。 凌芷惜与赵玉卿又闲聊了一些旁的事情,绯樱三番五次地上前催促,凌芷惜才依依不舍地与赵玉卿话别。 回到凌府之后,凌芷惜一直心情愉悦,看什么都顺眼,吃什么都美味,唯独想起言柳会升腾起一丝丝的愧疚。她斟酌了许久,到底要不要将赵玉潼的选择向言柳坦白,然到了晚膳时分,也没有得出结果。 “算了,我还是别去给表姐添堵了。等到出游那日,表姐自然会知晓答案。”凌芷惜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 凌府晚膳,一切如常。全家人齐聚于前厅,用膳、闲聊。桌上是一盘盘美食,散发着热气和香气,而桌下则是某些人恶作剧的发源地。 凌丹青从桌子底下踢了凌芷惜一脚,随即对她眨了眨眼,凌芷惜则回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随后,凌芷惜见凌丹青夹了一个鸡腿,埋头啃了起来,她骤然发力,重重地踩在凌丹青的脚面上。 “嗷!”凌丹青突然丢了鸡腿,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武氏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儿,你怎么了?” 凌丹青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裂开一个笑容说道:“没事没事,刚刚啃鸡腿,咬到舌头了。” 凌芷芙冷哼了一声,讽刺道:“瞧你蠢的,啃个鸡腿都啃不好。” 凌芷惜正欲跟着冷嘲热讽几句,却没想到,凌哲也开口了:“各位安静一下,老夫要宣布一件事。” 凌芷惜顿时心一沉,有些惶恐,她鲜少见到父亲会如此严肃地宣布一件事,又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凌哲也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慢慢开口道:“靖国公府家的狗生小狗了,也算是喜事一桩,明日他在府上大摆筵席,邀请百官赴宴。” 凌芷惜楞在了原位,这个靖国公是想收礼物想疯了么,在府中设宴也要找个如此荒诞的理由,虽然狗狗生了小狗确实是一件喜事,但……凌芷惜在心中笑话了佟家千百遍,硬是憋住了嘴巴,才能不笑出声来。 她偷偷瞟了凌芷芙和凌丹青一眼,见他二人也满脸憋得通红,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三叔,你的意思是,明日我们都要去佟府赴宴么?”凌芷芙问道。 “嗯。”凌哲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除了老太爷、老夫人,明日府上众人皆去靖国公府邸,备上贺礼。” 凌丹青喃喃:“为狗庆生么?” 凌芷惜与凌芷芙相视一笑,明日又有好戏看了。 秋高气爽,天气愈来愈寒凉,凌芷惜特意挑了一条浅绿色锦织交领罗裙,以赴靖国公府的家宴。临到凌府的门口,几位老爷和夫人正欲上软轿,言柳在媚儿的搀扶之下,亦走了出来。 言品兰看见脸色憔悴而用浓妆修饰的言柳,担忧地上前嘘寒问暖:“柳儿,你这是做甚,今日天气甚寒,你便在府上歇息,别去靖国公府了。” 第两百三十九章 故人相见 言柳的眸中闪烁着晶莹,她紧紧攥住言品兰的衣袖,低声恳求:“姑母,带我一起去靖国公吧。柳儿困在房中多时,乏味不已,真的想外出散散心。” 言品兰摇了摇头,劝阻道:“柳儿,你若真想外出散心,姑母会为你安排。某个晴好的日子,让凌丹青、凌芷惜兄妹陪你去近郊,好好的赏景放松,何必急在今日呢?那靖国公府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对你的病百害无一利,还是别去了吧。” 言柳急得脸色泛红,她求助地瞥了凌丹青一眼,凌丹青会意,上前为言柳说话:“三婶,言柳妹妹一直困在府上,难免心生寂寥。这次靖国公府举办家宴,难得热闹,让言柳妹妹去玩玩,也好纾解郁闷。” 言品兰闻言,有些动摇,但又担心言柳弱不禁风的身子吃不消,她迟疑地看向凌芷惜,想听听她的意见。凌芷惜点了点头,对言品兰说道:“让表姐去吧,表姐难得有心外出,若是扫了她的兴,反而对她的身体不好。” 言品兰无奈,只能答应道:“那……柳儿你去吧。不过要小心身子,若是不舒服就来找姑母,我派人送你先回来。” 言柳喜悦地点了点头,她的脸上很久未现出笑容,好似冰雪初融的第一束阳光,温暖得让人沉醉。凌丹青痴痴地看着她,还想与她多说几句,而言柳却急匆匆地上了一顶轿子,不再看他一眼。 除非两厢情愿、两情相悦,否则,一个人的喜欢只是心酸。 靖国公府,门庭若市,宾客往来不绝,欢声笑语声不断。凌芷惜跟着言品兰进了府门,送上了贺礼,随后,她趁着言品兰与旁人寒暄的空,立刻钻进了人群中,溜得无影无踪。 凌芷惜的心思当然是找赵玉卿,若是赵玉卿未曾出席,与顾曼君、聂霜白说说闲话也比应付那些世家小姐有趣得多。 她在靖国公府里兜了一大圈,也没看见赵玉卿的身影,想来也是,为狗庆生也不值得一个皇子亲临恭贺,且是一个与佟府交集甚少的皇子。凌芷惜叹了一口气,来到了靖国公府的湖边,湖光潋滟,颇适合赏景。 凌芷惜静静地站在湖边,打算歇个脚,靖国公府占地甚广,在里面兜兜转转一圈,让她有些疲乏。正在这时,一个青杉女子走了过来,凌芷惜抬眼看去,女子的面庞颇为熟悉,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佟秀秀。 凌芷惜与佟秀秀的关系向来紧张,未免争执,她索性转身,打算离开。 “芷惜,怎地一见我就要走呢?”佟秀秀三步并作两步,急急上前拦住了凌芷惜的去路。 “呃……佟小姐有何指教?”凌芷惜回过身,诧异地看向佟秀秀。 不知是阳光格外温柔,还是佟秀秀刻意收敛了锋芒,今日的她与往常十分不同。佟秀秀对凌芷惜腼腆一笑,低下头,问道:“芷惜,你一定十分讨厌我吧?” 凌芷惜尴尬地笑笑,说道:“讨厌?没有啦……其实是,完全没有在意过。” “嗯?”凌芷惜的声音越来越低,以至于传到佟秀秀的耳中,成了蚊蚋。“我之前做了许多很过分的事情,你可以不要放在心里吗?也许……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的。” 凌芷惜皱了皱眉,仔细地打量起站在面前的少女,她的骄纵蛮横去哪儿了,竟然顿悟了知错就改的道理。“你真的是佟秀秀?” 佟秀秀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睑:“之前数十天,我被禁足在家,想通了很多事。既然我比不上姐姐,就不该和她比。攥在手里的东西,越怕失去,就越容易失去,索性看得淡一些,好多事情反而明朗了。” “那……瑾国王子和你如何了?”凌芷惜试探地问道,生怕触动了佟秀秀的伤心往事。 佟秀秀倒是轻松地笑笑,说道:“自从上次你被冤枉,没过多久,我和瑾国王子的事情也被家里人发现了。瑾国王子会正式向官家请求赐婚,而官家是否答应,就看天意了。”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说道:“只要你家里人没反对,就是好事。官家那边,佟贵妃多替你美言几句,自然会应允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先祝贺你啦!” 佟秀秀的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却无话可说,令凌芷惜十分不自在。恰巧这时,不远处又走来了两个女子,凌芷惜双眼一亮,对着她们招手道:“白白,曼君,我在这儿,你们快来!” 佟秀秀扭头看向聂霜白,神色有些不自然,聂霜白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不分青红皂白,责备的话便劈头盖脸地向佟秀秀招呼:“佟秀秀,怎么去到哪里都能遇见你,真是阴魂不散。前段时日,你没来太学,我们还感慨清静了许多,如今你又蹦出来,对我们张牙舞爪的,烦不烦!” 佟秀秀破天荒没有与聂霜白对骂,她憋屈地瞧了聂霜白一眼,悻悻地离开了。连聂霜白都看出了异样,诧异地问道:“咦,这佟秀秀怎么了,竟然没和我吵个没完。” 凌芷惜解释道:“佟秀秀似乎性情变了许多,你们未来之前,她正在为过往之事同我道歉。以后,再见到佟秀秀,就莫要再和她起冲突了,谁都不愿多一个敌人,对吧?” 顾曼君歪着头,盯着佟秀秀消失的地方,突然转了一个话茬:“这次皇子出游,大殿下为何要邀请我和霜白呢?莫非大殿下有意从我二人中挑选王妃?” 聂霜白闻言,急得直蹦,她嚷嚷道:“什么?我才不要嫁给大殿下,平日里他总挂着一 个伪善的笑容,谁知道他的内心黑成了什么样?” “白白,你很了解大殿下么?”凌芷惜一头雾水地问道。 聂霜白愣怔了一瞬,笑着晃了晃脑袋:“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但身居皇城二十余载的人,从小耳濡目染、尔虞我诈,有几个是清清白白的呢!” 第两百四十章 渣男是什么? 凌芷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好似也有道理。” 凌芷惜、顾曼君和聂霜白谈起几日后的出游,心情大好。虽然是以皇子妃候选人的身份出游,却是她们三人第一次共同的远游,姐妹三人可以一同赏景、谈天说地,夜宿在一起,光是遐想一番,就令她们期待不已。 “我该回去了,一会儿我娘寻不到我,又要着急。”说了半晌,凌芷惜想起言品兰担忧的面孔,急匆匆要离开。 沿着来时的路走了片刻,遇到了一个分叉口,凌芷惜踟蹰到底该向左还是向右,却惊喜地发现身着白衣的五皇子赵玉珹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凌芷惜挪步到赵玉珹的身旁,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并问道:“五殿下,回前厅的路要怎么走,向左还是向右?” 赵玉珹凝视着凌芷惜,眸中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随即简明扼要地答道:“向左。” “多谢五殿下。”凌芷惜向其点了点头,向着左边的小路走去。这次与赵玉珹不经意地邂逅,令凌芷惜意外地发现,她竟然不再对他有畏惧羞赧的情绪。也许,她真的是放下了。 走了十几步,凌芷惜突然折了回去,再次回到赵玉珹的身旁,问道:“五殿下,你为何一个人在此?” 赵玉珹面无表情,双目紧盯着树上一片摇摇欲坠的金色叶子:“前厅太吵,我出来透透气。”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嘻嘻哈哈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五殿下,你可知三殿下来了么?” “你就是来问我他的去处?”赵玉珹的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转过身来,阴晴不定地瞥向凌芷惜。 “呃……为何要明知故问呢!”凌芷惜捋了捋散发着柔亮光泽的青丝,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然我俩之间还能说些什么……” 赵玉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径直朝凌芷惜所站的地方走来。凌芷惜见赵玉珹来势汹汹,以为他又要刁难自己,连忙指向不远处,叫道:“有人来了!” 赵玉珹顿了顿,立刻转头看去,紧接着,他像一阵风一般迅速闪到凌芷惜的身后,将她推到了一座假山之后。凌芷惜茫然不知所措,瞪着赵玉珹正要开口,却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玉珹紧紧挨着凌芷惜的手臂,目光却透过假山的孔洞投向了不远处。凌芷惜气鼓鼓地瞪了赵玉珹一眼,也从假山孔洞向外望去。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男一女,男子儒雅温润,女子端庄贤淑,正是大皇子赵玉潼和表姐言柳。 赵玉潼的脸色有些微阴沉,一旁的言柳紧抿着双唇,二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并不融洽。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言柳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心拧成了一团。 凌芷惜趴在假山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二人,竖着耳朵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赵玉潼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言柳的肩头,将她转了过来,与她四目相接,并柔声劝道:“柳儿,别生气了好么?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一次面,你非得浪费在与我置气上么?” “我也不想和你置气,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和你平心气和地说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言柳不悦地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赵玉潼放开言柳的肩头,向后退了两步。 “我想怎么样?”言柳的眼角挂着泪珠,手紧紧按住胸口,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到底想如何?你的心里到底还在意我么?” 赵玉潼沉默了片刻,说道:“柳儿,只要你将那个东西给我,你便会知晓我的心意。” 言柳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赵玉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半晌才吼道:“赵玉潼,其实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吧?” 赵玉潼不怒反笑,讨好地握住言柳的手,轻声哄道:“怎么可能,若不是和你在一起,我压根不知那东西的存在。只是……你清楚知晓我的立场,若是有了那个东西相助,你我便能更快在一起了,这样不好么?” 言柳甩开赵玉潼的手,警惕地看着他,说道:“赵玉潼,你当真不是骗我的么?我为何越来越感受不到你对我的好了?” 赵玉潼收起脸上的笑容,眉眼间流露出悲戚的神色,他上前几步,一把将言柳涌入怀中,哑声说道:“言柳,你这样说,会让我痛心疾首。是不是我不够好,才让你如此猜忌?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日后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 言柳想推开他,却推了几次也未成功,她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心中却还对皇子出游的事耿耿于怀:“赵玉潼,你若是真心对我,为何这次出游要选聂霜白和顾曼君。你可知,得知这个噩耗,我心都碎了……” 赵玉潼放开言柳,苦叹了一声,解释道:“选择聂霜白和顾曼君并非我的本意,是父皇安排的,我亦无能为力。” 言柳噙着泪,眸中闪烁着恨意:“别的皇子都可以自己选,你又为何不能了?难道和官家请求选择我随行,对你而言,是这么难的一件事么?其实……你是嫌弃我的身份,不好开口吧。” 赵玉潼神情凝重,半晌未开口说话,直到言柳催促他说话,他才道:“言柳,你的身体状况,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我若是嫌弃你的身份,就不会一直和你偷偷摸摸地私会。之所以不带你一同出游,是因为出游多半是山路,崎岖坎坷,你根本没法子同行呀!” “渣男,这么多借口。”凌芷惜撇了撇嘴,却又觉得赵玉潼说的话好像也找不出任何差错。言柳身子弱,出游的路上多是山路,她确实不合适随行。 赵玉珹扭头看了凌芷惜一眼,低声问道:“什么是渣男?” 凌芷惜回瞪了赵玉珹一眼,轻声答道:“就是像你这种坏男人!” 赵玉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偷窥言柳和赵玉潼的幽会。 第两百四十一章 轻浮男子 言柳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掏出锦帕为自己擦拭着眼泪,而赵玉潼则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只是皱着眉凝视着她。 言柳的双眼红得像只兔子,柔和的声线也变得沙哑:“我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合适远行,但你非得参加这次皇子相亲么,你明明可以选择直接告诉官家,再向他请求赐婚的。” 赵玉潼顿了顿,无可奈何地说道:“柳儿,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言柳撇撇嘴,眼泪又涌了出来,“再过些日子,我们的关系可就瞒不住了,你不向官家请求赐婚,还要等到何时?” “够了,柳儿,什么时候向官家秉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来多嘴。”赵玉潼愠怒道。 言柳没想到赵玉潼竟会朝她发火,她呆呆地立在原地,双眸无神地看着前方,心中思绪万千。赵玉潼见她这个样子,也无心再劝慰,径直离开了此地,留下言柳孤零零一人。 言柳蹲在地上,伤心地哭泣,凌芷惜欲上前安慰一番,却被赵玉珹拉住了手腕。凌芷惜莫名地看了赵玉珹一眼,他缓缓凑到凌芷惜的耳边,轻声说道:“别去。” 温暖的鼻息拂过面颊,凌芷惜仿佛丢了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赵玉珹好笑地看着她,双手抱臂,仿佛在逗弄一只戏耍团的猴子。 凌芷惜回过神来,气呼呼地对赵玉珹说道:“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作为皇子,应该更懂得分寸才对。” 赵玉珹不以为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哦?你和赵玉卿之间表现得甚为亲密,我还以为,你不懂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 凌芷惜白了赵玉珹一眼,懒得接他的话,她透过假山的孔洞看向言柳,那个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庞,双肩不断耸动的可怜女子。 凌芷惜本想从假山后走出,好好安慰表姐一番,可她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暴露了她偷窥的行径,表姐言柳会如何看她呢?凌芷惜摇了摇头,还是决定藏在假山之后,做个局外人。 就在凌芷惜思索之时,几个靖国公府的丫鬟从不远处走来,假山后正是她们的必经之路。赵玉珹突然捉住凌芷惜的手臂,将她塞入了假山中央的石洞里,随即,他也挤了进来。 赵玉珹和凌芷惜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两张面颊近在咫尺,凌芷惜甚至能看清赵玉珹眼中盛满的繁星点点。 正在埋头哭泣的言柳听到了几个丫鬟银铃般的笑声,连忙起身,用锦帕仓促地抹了一把眼泪,快步离开了此地。 凌芷惜瑟缩在狭小的山洞里,感受着赵玉珹身上散发而出的燥热,闷得她有些透不过气。凌芷惜竖起耳朵,发觉已然听不见那群丫鬟的动静,她立刻挣扎了起来,试图将赵玉珹推开。 赵玉珹锁住凌芷惜的双臂,在她耳旁挑衅地说道:“别乱动,闹出了声响,一旦被旁人发现,可就不好解释了。” 凌芷惜强压住内心的困惑和慌乱,故作平静地说道:“你放开我,就不会不好解释了。” “放开你?”赵玉珹的嘴角上挑起一丝邪魅的笑容,“你我二人挤在小小的石洞中,不知所为,若是传到了赵玉卿的耳中,你猜,他会作何想法?” “你……”凌芷惜知晓赵玉珹拿捏住了她的软肋,只能一肚子火气,又无处发泄。她压低声音,问道,“赵玉珹,你到底想怎样?” “先别说我想如何,记得,今日之事,莫要跟任何人提起。”赵玉珹提醒道。 “我为何不能与旁人提起?”凌芷惜不服气地说道,“我偏要回去问问表姐,她和大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要告诉阿卿,让他帮我想想对策。” 赵玉珹静静地凝视着凌芷惜的双眸,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当真喜欢赵玉卿?” “我喜欢不喜欢,和你有甚干系,我拒绝回答。”凌芷惜横眉冷对赵玉珹,语气僵硬。 赵玉珹淡淡一笑,又凑到凌芷惜的耳边说道:“你信不信,我有本事将那群丫鬟再招回来?” “招回来对你有何好处,这种丑闻传出去,对我无益,对你更是百害而无一利。”凌芷惜强自镇定,应付着赵玉珹的威胁。 “我倒是无所谓。”赵玉珹的双眼笑成了两道月牙儿,笑意浓浓,“靖国公府,五皇子与凌家三小姐挤在石洞中,我可以说,是你故意勾引我。毕竟,一个与佟家大小姐有口头婚约的皇子,是绝不会在靖国公府惹事的。” “你……”凌芷惜涨红了脸,却想不出反驳的话,“你还真是一只狐狸,阴险狡诈!” “别忘了你向我母妃承诺过什么。”赵玉珹冷笑了一声,“一旦她发现你不听话,所有麻烦都会接踵而来。” 凌芷惜被赵玉珹逼得几近崩溃:“五殿下,你到底要如何?只要我能做的,我都答应你,只求你别再折磨我了。你如果闲来无事,去折磨其他人行吗?” 赵玉珹紧紧盯着凌芷惜的双眸,眼中的冷意凝结成霜,他冷哼了一声,放开凌芷惜,说道:“当真答应我一件事?” 凌芷惜不耐烦地说道:“对,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伤天害理,只要我力所能及。” “好,那你不要喜欢赵玉卿。”赵玉珹冷声道。 凌芷惜不可思议地看着赵玉珹,双手用力将赵玉珹向后推开。“不可能,我绝不会。” 趁着赵玉珹毫无反应之际,凌芷惜从他身侧溜了出去,四下环视一圈,见无人经过,匆 匆远离假山石群。狂奔了数百步,凌芷惜回首望去,赵玉珹并未跟上来,凌芷惜这才松了一口气。 “呵,赵玉珹,怎么这么可怕,吓得我差点回不来了。这男人古里古怪的,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大概因为梦想是丰满的,而现实是骨感的。一个看上去完美的男人,总有着七七八八的怪嗜好,毕竟人无完人。”凌芷惜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第两百四十二章 护主 在靖国公府兜兜转转了半晌,凌芷惜才回到了言品兰身旁,言品兰似乎颇为不悦,见到凌芷惜,立刻将其拉到一旁,呵斥道:“芷惜,你跑到哪儿去了?你和你表姐没一个安分的,一进靖国公府就没了踪影。” “表姐呢?”凌芷惜探头探脑,看见言柳正端庄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与田菱儿好声好气地说着话。 言品兰扬了扬下巴,说道:“你表姐也是方才回来的,问她去哪里了,她只说去如厕,我看呀,定是没有这么简单。” 凌芷惜眨巴眨巴双眼,跳到言柳身旁。田菱儿素来不喜凌芷惜,看见她出现,不由“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凌芷惜顺势坐到了言柳的身旁,低声问道:“表姐,你方才去哪儿了,我也去如厕,怎地没见到你呢?” 凌芷惜故意诈言柳,看看她的反应。而言柳却淡定非常:“兴许是我迷路了……方才,我在靖国公府里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路呢!这靖国公府可真大呀,比凌家都大了好几倍。” “那是啊!佟家家大业大,岂是我们凌府可以比的。”凌芷芙不知何时出现在言柳的身旁,听她提及凌府,立刻又冷嘲热讽了起来。 凌芷芙的骤然出现,让凌芷惜不得已收起了话茬,只能回府之后再追问言柳的事情。 赵玉卿不在,顾曼君和聂霜白又早早回去了,凌芷惜只能和凌芷芙斗斗嘴,打发在靖国公府的乏味时光。好不容易熬到回了凌府,刚刚落轿,言柳便借口不舒服,回了自己的闺房,而凌芷惜却不依不挠地跟在言柳身后,一定要与她把话说个明白。 言柳的房门口,媚儿将凌芷惜拦下,为难地说道:“凌小姐,我家小姐累了一天,现下身子正虚弱,有什么话,还是明日再说吧。” 凌芷惜犹豫了片刻,耳边想起了赵玉珹的提醒,“今日之事莫要和其他人提起”,那是不是连言柳也不该说呢?赵玉珹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而言柳毕竟是她的表姐,她做不到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被赵玉潼耽搁了大好的青春,因此,她决心要质问一番,逼言柳说出实情。 “媚儿,你定要让我进去,我有很重要的话得和表姐说道说道。”凌芷惜斩钉截铁地说道。 媚儿为难地向房内瞥了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可是小姐真的不舒服,就算她愿意和你说话,也是有心无力了,还请凌小姐体谅。” “罢了,媚儿,让芷惜进来吧。”言柳听到了凌芷惜和媚儿的争论,松口让凌芷惜踏入房内。 凌芷惜方一迈进房中,媚儿便将门紧紧关合,引着凌芷惜绕过床屏,到言柳的卧榻旁。言柳倚靠在卧榻上,脸色十分憔悴,双眼泛红,隐约还有些红肿。 凌芷惜坐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言柳,心疼不已:“表姐,今日去靖国公府,你遇到了何人?” “遇到何人?”言柳低下头,装作深思的模样,“我一直跟在姑母身旁,遇到的人无非是与姑母有些交情的大家小姐、夫人,没什么奇怪的。” “真的只是遇到了小姐和夫人么?”凌芷惜穷追不舍。 媚儿见凌芷惜步步紧逼,不由站出来为言柳说话:“凌小姐,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我家小姐撒谎欺瞒你么?” “你家小姐到底有没有撒谎,只有她心里清楚。”凌芷惜淡淡说道,“表姐,你若是有什么难事,就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呀!” 言柳轻笑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我哪里有什么难处。平日里,在凌府,姑母和你对我多番照拂,衣食无忧,还有什么不如愿的呢?” “表姐,你我当真如此生分,连这些事都要藏着掖着么?”凌芷惜皱着眉,深感被骗的伤心。 言柳天真的仰起头,看着凌芷惜的眸子闪烁着怪异的色彩:“我到底藏着掖着什么了?芷惜,你今日到底是来说什么的?” 凌芷惜无奈地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表姐,实话告诉你吧,今日,在靖国公府的后花园,我看见你和大殿下私会了。” 言柳顿时敛起笑容,脸色有些阴沉:“你又跟踪我了?” “我没有跟踪你,只是不小心经过,无意中撞见的。”凌芷惜说道。 言柳的脸上现出防备的神色:“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 凌芷惜故意撇去了赵玉珹,答道:“只有我一个。当时我确是去如厕的,只是迷了路,兜兜转转走到了一片假山石群处,正好撞见你和大殿下私会。” 言柳的眼眶泛红,泛着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地挂着,随时就会坠落。“是,我和大殿下单独见了一面,正如你所见,并不是很愉快。他很快就要和旁的女子一同出游,而我,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既然你明白大殿下对你不上心,为何不干脆一点,离开他呢?”凌芷惜不能理解,“我知你喜欢大殿下的身份,想一跃龙门成为皇子妃从而光宗耀祖,可是,大殿下不是你的良人啊!有时候,命数摆在这儿,无论你如何强求,都是没办法扭转的。” 凌芷惜的话令言柳感到颇为刺耳:“你这是何意?你觉得我和大殿下在一起,是看重他的身份?” “若非如此,你为何还不放手?”凌芷惜质问道,“你们偷偷摸摸已经许久,他若是真的在意你,早就和官家秉明了。” 言柳哑了声线,泪水突然爆发,一滴滴坠落而不停歇:“芷惜,你不懂!我没你想的那么肤浅,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竟如此不堪!我绝不是因为大殿下的身份才和他在一起的,我是因为喜欢,你明白么?” “可是……”凌芷惜急切地争辩道,“你喜欢他,但他却不够喜欢你。表姐,你值得更好的,那种全心全意对你好的男子,而不是一个对你毫不上心、有事才想起你的混蛋。表姐,你醒醒吧,喜欢一个人无法控制,但婚姻大事却非儿戏,你再和大殿下剪不断、理还乱,还怎么找个好郎君嫁了呢?” 言柳泣不成声,拿起锦帕,频频擦拭眼中的泪水。媚儿护主,她对凌芷惜的叨扰十分不悦,直截了当地抱怨:“凌小姐,我家小姐身子弱,经不起你这样折腾,若你的话说完了,就请回吧。另外,大殿下对小姐是真心实意的,你一个局外人,根本不懂,有什么资格多嘴多舌呢?” 第两百四十三章 要考试了 凌芷惜盯着媚儿打量了许久,这个平日里不显眼的小丫鬟,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候惹人注目。况且她始终坚持大皇子赵玉潼是真心为自家小姐好,这点让凌芷惜颇为诧异。 “媚儿,你为何坚信大殿下就不会辜负表姐的心呢?”凌芷惜紧紧追问,“大殿下在深宫中二十多载,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他的心,寻常人看不透。” 媚儿对赵玉潼的好感根深蒂固,无论凌芷惜如何言语,她都要倔强地反驳,两人一言不合便吵起来了。 言柳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对着凌芷惜和媚儿吼道:“够了,我已经再无退路,不管赵玉潼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只能相信他,别无选择了!”说罢,言柳大哭了起来,惊得凌芷惜呆立在原地,无心与媚儿再争执下去。 “表姐,你说的再无退路是什么意思?”凌芷惜愣愣地看着言柳,缓缓向她的卧榻处走了几步,“难道……你和大殿下发生了逾矩的事?” 言柳哭得泪水横流,哽咽地答道:“芷惜,我真的不想再说话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媚儿上前,亦冷脸看着凌芷惜道:“凌小姐,我家小姐真的不舒服,还请你早些回去,别再打扰她了。” 凌芷惜深深地看了言柳一眼,脑海中仿佛塞了一堆茅草,令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心事重重地走出了言柳的房间,斟酌着这件事该不该和言品兰说个清楚。 “凌小姐,等等。”凌芷惜才走了几步,媚儿又追了出来。凌芷惜转过身,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她真的不知要用何种表情面对媚儿和表姐言柳的苦痛情事。“方才小姐所说的话,还请凌小姐暂且别告诉凌夫人。凌小姐也清楚,女子最重要莫过于清誉,若是小姐和大殿下修成正果,其实那件事也不算什么了,凌小姐明白吗?” 凌芷惜缓缓抬眸,认真地瞧着面前的小丫鬟,她的眼神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娇媚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神秘莫测的心,仿佛现下的她正掌控着言柳的命运。凌芷惜与媚儿对视了一瞬,媚儿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令凌芷惜感到颇为不适。 “我暂且不会同母亲说,不过大殿下和表姐的关系若是仍旧毫无进展,我便不能再帮着隐藏这件事了。”凌芷惜冷声答道,目光淡淡地扫过言柳的房门,转身离去。 秋日的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不仅仅体现在人们的衣着上、街边越来越秃的树杈上,更多的是人心的凉薄。 坐在软轿中正赶往太学的凌芷惜难得没有瞌睡,掀开了轿帘,欣赏秋日的百般萧条。街边站着一对男女,男的面无表情,女的泪流满面,她上前一步,抱着男人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不好了,只要你说,我都能改,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男人将女人一把推开,满脸淡漠地说道:“夏天已经过去,你还没醒过来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四季变换,夏季还会来的,从来不会真正的离开,就像我始终认为,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女人无助地说道。 “没有一个人永远也不会离开另一个人。”男人叹了口气,看着女人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伤感,随即又淡去,“夏荷,你的梦醒了,不要再强求了,好么?重新开始生活吧,你早晚会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然后忘了我。” “不!我不要忘了你,我不要你离开我。”夏荷哭得绝望,“前些天是我不好,说错了话,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男人摇了摇头,转身匆匆离开,留夏荷一个人停在原地,哭成了泪人。 夏荷的身影在凌芷惜的眼中越来越小,直到缩成了一个点。凌芷惜放下轿帘,坐回轿中,唏嘘不已。夏天夏天悄悄离去,秋天秋天明目张胆地代替了他,冷风吹走了燥热,也吹走了一些人的热情,吹冷了一些人的心。 前两日,薛夫子宣布即将安排一场考试,以考查太学生们近期的用功程度。之后,薛夫子不再讲学,而是让太学生们自行复习准备。凌芷惜昏头昏脑了两日,再过三日,便是正式考试的日子,她垂头丧气地走进课堂,立刻与聂霜白、顾曼君聚在了一起。 显然,一众世家贵女也在忧愁考试的事情,薛夫子强调,一旦考试失利,则会有被踢出太学的危险。 唐梓茹无心看书,她在课室里踱步,一边走着还一边抱怨:“那些书卷,我一点儿也看不明白。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去正德街上逛逛,买些胭脂水粉、好看衣裳呢!” 钱静姝也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整个人仿佛丢了心魂,心情低落。 程东颐向田菱儿打听钱静姝魂不守舍的缘由,田菱儿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凌芷惜抢了静姝的表哥。这次出游,三殿下竟然拒绝带上静姝同行,让静姝备受打击。” 程东颐不可置信地说道:“这凌芷惜也太霸道了吧,即使三殿下对静姝表妹没有爱慕之情,好歹也有兄妹之义,她这样阻拦破坏三殿下与静姝表妹之间的兄妹情,用心险恶。” 凌芷惜瞪了程东颐一眼,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凌芷惜倒是认为,三个女人绝对可以胡编出一场大戏。钱静姝抬起头,推了田菱儿一把,没好气地说道:“别说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们还真是本末倒置,现下最关键的是如何应对考试,你们竟然还想着出游的事。”唐梓茹也走了过来,一脸得意洋洋地说道。 钱静姝拿起桌上的毛颖,对着唐梓茹丢了过去,愤愤地说道:“你当然不在乎出游的事!谁能和你比呀,也不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竟然成了五殿下的女伴!” 唐梓茹灵巧地躲开钱静姝的攻击,心情大好,为考试流露而出的担忧之情早就烟消云散。 第两百四十四章 复习大法 “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五殿下愿意带我一同出游,是我的荣幸,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你这是侮辱了五殿下,知道吗?” 凌芷惜只觉得几个女人聒噪不休,赶忙拉着聂霜白和顾曼君偷偷溜到了后院。聂霜白叹了口气,说道:“考试已经够烦了,那几个女人成日吵个不停,我们要如何复习啊?” 凌芷惜的脑海中闪过一束灵光,她对聂霜白眨了眨眼,随即看向顾曼君,说道:“曼君,平日里你最是用功,这次考试一定难不倒你吧?” 顾曼君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薛夫子知晓你们贪玩,这次考试绝不会太为难我们。等到考试的那一日,趁着薛夫子不留神,我传小纸条给你们。” 凌芷惜拍了拍顾曼君的肩头,道:“考试这件事,我倒是不在意,只要有曼君,我和白白定然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在想……利用这次考试,我们可以小赚一笔。” “啊?”顾曼君和聂霜白一头雾水地看着凌芷惜,而凌芷惜扭了扭柳条般的腰肢,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薛府的后花园挤满了世家小姐和一些偷懒的世家公子哥,凌芷惜昂首挺胸地站在众人面前,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凌芷惜,你说有复习备考的秘笈,是不是真的呀?”一位轻浮的世家公子哥对凌芷惜吹了一个口哨,不相信地问道。 “凌芷惜平日里从未好好听过薛夫子的课,怎么会有秘笈,她自己能不能过得了这关,都是个问题呢!”唐梓茹不屑地说道。 聂霜白挤到她身旁,重重地撞了她一下,瞪着眼睛说道:“唐大小姐,既然你不相信,来这里做甚?” 唐梓茹一时语塞:“我……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凌芷惜清了清嗓子,示意众太学生安静,有模有样地说道:“各位,我知你们皆将信将疑,对我本人并非十分信任。不过,请你们放心,听我说了备考的秘笈之后,保证受益匪浅,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事先声明,听讲都是要收费的,若是有心参加我的备考复习课程,每人需缴纳三十个铜板。” 田菱儿首先不乐意了:“凌芷惜,你也太黑心了吧?听你说一说备考的事情,你还找我们要钱两。” 凌芷惜摊了摊手,说道:“爱听不听,我可从来没有逼过你哟。若是你们担心三十文打了水漂,不妨先来一堂试听课。” 一众太学生本就心动不已,听闻还能先试听一节课,纷纷表示支持。凌芷惜对着田菱儿挑衅地耸了耸眉,扬声说道:“若是有人不愿花钱,大可离去,我凌芷惜绝不强买强卖。田小姐,门在那边。” 田菱儿的身旁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惹得田菱儿脸颊通红,她恨恨地躲到钱静姝的身后,答道:“我先听听再决定要不要交钱,这样也不行么!” 凌芷惜不再理会闲言碎语,她站在众人面前,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缓缓开口道:“虽然我不擅长学习,但对于考试却很有一手。经过我的总结,像我这样的学渣,考试复习总共有三种方式。其一,睡到自然醒复习大法,为的是激发自我潜能,让浑身的力量在考试的那一天完全释放出来;其二,欲擒故纵复习大法,这一招可以让自己在醉生梦死之中体会到学习的乐趣,从而在考场上大展身手;其三,拜薛哥得永生,自己的力量不足,只能借用大神之光,沾了学霸的学习能力,考试自然不用愁啦!” 一众太学生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凌芷惜在说些什么,只觉得高深莫测,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凌芷惜要的正是这种效果,她故意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等着众太学生自投罗网。 聂霜白趁机煽风点火:“芷惜的复习大法我已经尝试过了,受益匪浅。怎么样,你们到底想不想听啊?如果想听的话,就到我这里交钱登记,不想听的话,错过了今年,只能等来年了。” 一众世家小姐和少爷纷纷涌上前,将聂霜白团团围住,报名凌芷惜的考试复习班。 一个世家少爷对旁边的同学说道:“这个复习大法到底有没有用啊?该不会只是嘴上说说,毫无裨益吧?” “这有什么,不过一两碗糖水的开销,全当是消遣了。像我们这种不用功读书的,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另一个世家少爷答道。 一串串铜币放入了凌芷惜事先准备好的小竹筐里,铜钱碰撞发出的“哗啦啦”声响,让凌芷惜的双眼闪烁着光芒,钱还真是能让人安全感十足呢! 除了太学中几个文采斐然、读书用功的学生,剩下的几乎都报了凌芷惜的课程,复习大法好。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只顾着收钱登记,忙得不亦乐乎。 翌日,凌芷惜的私教课堂便在后花园开讲了。一众太学生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头上,或是席地而坐,而凌芷惜则被围在中央,口若悬河:“我先来说说睡到自然醒复习大法。睡到自然醒,顾名思义,就是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毫不顾虑考试这件事。连着今日,离考试的日子还剩下三天,你们大可以尽情睡上两日,直到……” 一太学生举手:“老师,时间都花在睡觉上,我们还怎么复习啊!” 几个太学生跟着附和:“对啊,总不能梦中复习吧?” “睡上两日之后,不是还剩下一日么?”凌芷惜说道,“最后一日,作为一无所知的你们难道不焦头烂额,万分急躁?这时,你们已无退路,只有奋力一搏,把全副心思都花在复习考试上,哪里还容得下其他心思!勤奋都是逼出来的,你们说是也不是?” “嗯,有道理。”一众太学生赞同地点头。 “接下来,我再向各位传授欲擒故纵复习大法。平日里,你们喜欢逛正德街、勾栏瓦肆,却未曾尽兴。到了临近考试之际,心中最惦念的便是美食、衣裳、胭脂水粉。 第两百四十五章 考试那天 你们大可在之后的两日,放纵地玩乐,吃想吃的食物,买想买的物什,见想见的人。两日过去,人在极度疯狂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彼时,你们会觉得空虚、乏味、寂寥,既然如此,不复习还等何时?你们会发现,复习备考竟然也是格外美妙之事。” “说得没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一个太学生转过头对另一个太学生感慨道。 一个世家女的脸上洋溢着憧憬的笑容,仿佛在她眼前的并非是滔滔不绝的凌芷惜,而是一件又一件琳琅满目的饰品。 “最后一招,用在前两个招术皆不管用的情况下。”凌芷惜故弄玄虚地说道,“只要心诚,就一定能行!” 一众太学生立刻被吊起了胃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凌芷惜,催促道:“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田菱儿哼了一声,不合群地抱怨道:“你这些法子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一点儿用也没有。” 田菱儿话音刚落,钱静姝便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斥责道:“闭嘴,你懂什么!这些法子简直太棒了,既能满足需求,又能促使我们发奋复习。我们缺的并不是复习的路径,而是学习的动力!” 凌芷惜的心中乐开了花,她接着说道:“最后一招,拜薛哥得永生大法。对于学习,某些人实在有心无力,那么,只能够通过外界的力量来平衡自身的缺失。你们想想看,在一众太学生中,谁的功课最好?” “薛晚舟啊,功课这方面,我谁都不服,只服他!”太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聂霜白没来由地红了脸,幸而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凌芷惜的身上,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聂霜白挪到顾曼君的身旁,狐疑地问道:“芷惜要做什么,为何好端端地提起薛晚舟?” 顾曼君莞尔一笑:“芷惜的鬼主意最多了,旁人都猜不透她的心思。即便是你我,也只能了解一二而已。” 凌芷惜神采飞扬地说道:“趁着这几日,多和薛晚舟交流,与他打好关系。适时送些小礼物,聊表心意,以笼络他的心。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求他保佑你们顺利通过考试啦!沾染了学霸身上的灵气,考试也会游刃有余的。” “老师,何为学霸,何为学渣呀?”一个太学生举起手,懵懂地问道。 “学霸,便是学习上的佼佼者,一方霸主,而学渣,则是相反的意思,弱的只剩渣渣了。”凌芷惜解释道。 坐在下面的太学生们面面相觑,连连感慨:“原来我们都是学渣呀!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也该多接近学霸啊!” 一堂课结束,众太学生满载而归,受益匪浅,唯有田菱儿心不甘情不愿地非要和凌芷惜纠缠:“凌芷惜,你简直是骗子!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要向我们收三十文,太黑心了吧!到了考试那天,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能通过。” 凌芷惜懒得搭理她,只是对她淡淡一笑。而其余的太学生却将凌芷惜看作不一般的高人,见有人辱骂高人,不由心中恼火,立刻将田菱儿团团围住,群起而攻之。 “田菱儿,你平日里借着钱静姝的脸狐假虎威也就罢了,怎么如此关键的时候,还要给人添堵呢?”太学生责备道。 “就是,真是一个麻烦的女人。” 田菱儿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巴,看着凌芷惜一行人趾高气扬地回了课堂。 接下来的两日,太学异常的安静,世家纨绔子弟听了凌芷惜之言,不是在课堂上呼呼大睡,就是缠着薛晚舟,巴结讨好。而世界小姐们则偷偷溜了出去,逛街采买,乐不思蜀。 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坐在课室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卷。读书的热情总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顾曼君才给二人辅导了小半个时辰,凌芷惜和聂霜白便嚷嚷乏了,趴在书案上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大多数太学生早已散去,整个课室里只听见翻书的“哗哗声”。伴着细微的嘈杂,凌芷惜趴在胳臂上,睡得香甜,发出轻微的鼾声。 正在这时,薛晚舟一脸怒意地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凌芷惜推醒,怒视着她。 “薛公子?怎么了?”凌芷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嘻嘻地看着薛晚舟。 “凌芷惜,你怎么折腾是你的事,能不能不要拉上我?”薛晚舟的语气透露着不悦。“现下好了,我压根没法静心看书,那帮富家子弟成日纠缠着我,不胜其烦!” 凌芷惜立刻坐直了身子,对一旁的聂霜白使了个眼色。聂霜白假意装作没看见,目光绕开薛晚舟,看向了别处。凌芷惜见聂霜白不理会,直接搡了一把,在聂霜白耳边说道:“白白,快去帮我挡一下,也好促进你和薛公子之间的关系。” 聂霜白嘟着嘴,斜睨了她一眼,道:“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去解决,我才不帮你收拾烂摊子呢!” 凌芷惜哑口无言,只能硬着头皮,对薛晚舟打着哈哈:“薛公子,他们也是没办法而为之。明日就要考试了,多沾沾你的灵气,兴许能顺利通过,你就当行行好,做做好事了……” 薛晚舟可不吃这一套,他的目光冷冰冰,看得凌芷惜直觉得瘆人。聂霜白实在看不下去,遂拿起书卷,挪到了薛晚舟身旁,支支吾吾地说道:“薛公子,可否请教几个问题?” 薛晚舟顿时脸红了大片,目光游离,不知该看向何处:“呃……聂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别说请教,小生担待不起。” “我们去那边说?”聂霜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空书案,薛晚舟便跟着她去了。聂霜白偷偷转过头,对凌芷惜努了努嘴,凌芷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捡起包袱,匆匆收拾了一下,溜出了太学。 凌芷惜在现实世界中最怕考试,即便是将书本从头到尾复习了一遍,到了考试那一日,她还是紧张得肚子痛。坐着软轿到了太学,凌芷惜只觉双脚发软,急着去如厕。 第两百四十六章 神机妙算 出了便所,凌芷惜匆匆净手,欲急急赶往课室,却听见便所外有两人在窃窃私语。 “薛公子,这次考试我一定要顺利通过,不然被薛夫子除名,我爹爹会打我的。”这楚楚可怜的声音,凌芷惜一听便知,是唐梓茹,“拜托你,帮帮我好不好。只要我顺利通过,我便一定会报答你的。” 凌芷惜悄悄探出头,唐梓茹向薛晚舟身上靠去的一幕刚好映入她的眼帘。薛晚舟脸涨得通红,赶忙向一旁闪避,唐梓茹却没羞没臊,直接上手缠住了薛晚舟的脖子,威胁道:“薛公子,你若是不答应,今日就不许离开了。” 凌芷惜骤然跳了出来,轻咳了几声,明知故问:“咦,这不是唐小姐嘛,你在这儿做什么呀?” 唐梓茹恨恨地瞪了凌芷惜一眼,将手背到身后,匆匆逃离了此地。薛晚舟尴尬地挠了挠头,对凌芷惜解释道:“凌姑娘,你别误会,我和唐姑娘没什么的,是她非要……” “我知道的,方才我一不小心听到了……”凌芷惜指了指便所,对着薛晚舟挤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薛晚舟脸皮薄,他对凌芷惜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随意找了个借口,先走一步。谁知,刚刚踏足入课堂,田菱儿又凑了过来,低声问道:“薛小哥,可不可以借个光?” 薛晚舟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摇了摇头:“田姑娘,小生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光?” 田菱儿支支吾吾了半晌,跺了跺脚,小声嘀咕道:“都说接近你,就能顺利通过考试,我便想来借借你身上的光。” “田姑娘,那些都是不属实的谣传,你怎么能信呢?”薛晚舟无奈地说道。 田菱儿焦头烂额地答道:“凌芷惜那日说得可玄乎了,大家伙又都信了,我便寻思着也试试。不如……薛小哥你亲口说一句,田菱儿能顺利通过考试如何?” 薛晚舟还未答话,从旁经过的聂霜白横在二人中间,抢着说道:“田菱儿,我好似记得,那日你可是坚决不信芷惜的话。怎么今日又缠着薛公子不放了?” 田菱儿羞红了脸,怨念地看了聂霜白一眼,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当然是不信的,凌芷惜说的也太邪乎了,怎么可能是真的!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通过考试,其他法子都无用。我劝你们别跟凌芷惜走得太近,她就是一个误人子弟的贱人。” 聂霜白仰头大笑,扬高声量说道:“田菱儿,你可真会装啊!刚才你对薛公子可不是这样说的。” 说罢,不远处太学生皆望了过来,田菱儿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了聂霜白一眼,回去了自己的座位。 凌芷惜在一旁看着好戏,心中却万分紧张,一会儿的考试,只能靠顾曼君了。想到这里,她心虚地看向顾曼君,而顾曼君却若无其事地对她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薛夫子抱着一叠试卷走了进来,课堂上鸦雀无声,甚至有有一种宁静的压迫感。凌芷惜拿到试卷,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发现试题确实不难,难的是脑海中压根没有存货。 一众太学生只是老实了一刻钟,便纷纷开始了小动作。薛夫子的双目仿佛鹰隼的眼睛,凌厉而警觉,连步伐都要较平日稳健。聂霜白一道题也答不出,忍不住东张西望,薛夫子怀疑地看了她好几眼,聂霜白只能悻悻地趴在桌案上,把玩着毛颖。 顾曼君正在奋笔疾书。胸有成竹的才华女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趁着薛夫子不注意之时,她偷偷将答案腾到两张小纸条上,继而又老老实实地答题,仿佛整个课堂的躁动与她毫无干系。 凌芷惜答了两题,就失去了耐心,她的目光紧紧粘在不远处的赵玉卿身上,只见他沉着稳重,这些题目对于他来说,小菜一碟。凌芷惜又侧目看向一旁的赵玉珹,还真是神奇,平日里神出鬼没的两个人,遇到考试竟然都出现了! 趁着薛夫子转身向前,顾曼君风驰电掣地将一个纸团丢到了聂霜白的座位处,奈何丢掷有偏差,落在了聂霜白座位的斜前方。聂霜白猫着身子,钻到了桌案下,伸手去够那个纸团,废了半晌的工夫,才将纸团拿到手中。 正在这时,薛夫子缓缓踱步至聂霜白的身后,肃然注视着趴在地上的聂霜白和她手中攥着的纸团。薛夫子正欲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哎哟”,凌芷惜捂着肚子,楚楚可怜地对薛夫子说道:“薛夫子,我肚子又痛了……” 薛夫子转过身,眉间隐隐有些担忧:“凌芷惜,你怎么了,可是早膳用了生冷的东西?” 凌芷惜难受地摇了摇头,答道:“是老毛病了,每次我一紧张,腹部便会疼痛难忍。” 薛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那你要如何?” “我去下便所就好了……”凌芷惜低着头,羞赧地答道。薛夫子挥了挥手,任她溜出去如厕。 凌芷惜灰溜溜地向后院的方向走去,并对聂霜白频频使眼色。聂霜白趁着薛夫子还未来得及反应,连忙将纸团塞进了胸前,装作一脸无辜地坐回了原位。 薛夫子回过神来,又向聂霜白看去,却见她正老老实实地写着卷子。薛夫子轻咳了两声,问道:“聂霜白,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嗯?当然是笔啦!”聂霜白无辜地摊开掌心,毛颖丢到了一旁,手中空无一物。 薛夫子在她书案上翻了一会儿,气急败坏地说道:“纸团呢?老夫明明看到的,你把它藏哪儿去了?” 聂霜白眨巴眨巴眼睛,不明就里地答道:“什么纸团子?夫子,我一直在此认认真真地写卷子,从未见过纸团子。” 薛夫子拿不住证据,只得作罢,继而在课室里踱来踱去,冷不丁又看向聂霜白,她正在埋头用功,仿佛方才的一切皆是幻影。 凌芷惜在薛家的后院兜了一圈,故作疲态地绕了回来,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座位。 第两百四十七章 等闲变故旧人心 她本想着顾曼君再将答案抛给她,却见薛夫子始终在聂霜白的附近转悠。而顾曼君所坐的位置便是薛夫子的必经之处,让她再冒险传阅答案太不够义气,到头来,凌芷惜只能靠自己。 盯着一大片空白的试卷,凌芷惜的脑海中仍旧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灵感。她索性将试卷推到了桌案边,眼不见为净,自己则不断地做着考试失利的心理准备。 “考试失利,薛夫子就会把我赶回凌府,再也不让我来太学了。不来太学事小,只是又要被爹爹骂,严重的还要关禁闭,出来玩都成了奢望。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若是不能来太学,我要在哪儿见阿卿呢?” 凌芷惜一手托着腮,一边思索着人生大事,越想越难过。突然,一个纸团子砸在了她的脑袋上,她赶忙扭头寻找薛夫子的身影。刚好薛夫子正背对着她,观察其他太学生的动静,凌芷惜偷偷摸摸将纸团捡起,藏在手心,趁机展开偷看一眼。 竟然都是答案,而且文采斐然,颇有见地。更令凌芷惜匪夷所思的是,这些答案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即便她完完整整地抄上去,薛夫子也捉不住任何破绽,只会觉得她突然开窍了。 凌芷惜一阵窃喜,又颇为诧异,这个纸团到底是谁写的?看这龙飞凤舞的字迹,似乎是故意写的潦草,而不愿被人揭穿其真面目。凌芷惜不由自主想起之前收到的整蛊字条,莫非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凌芷惜不愿再多想,还是先抄答案要紧。她正欲将摆在桌边的卷子收回来,认真誊写,却发现方才还在的卷子不翼而飞了! 凌芷惜第一反应就是要举手告知薛夫子试卷丢失的事,但转念一想,招来了薛夫子,很可能会被发现字条的事。权衡再三,凌芷惜还是决定将此事压下去,至少得再等等看。既然卷子丢失得蹊跷,兴许也会无缘无故地回来呢? 凌芷惜无所事事地趴在书案上,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越是临近结束,她的惶恐愈加深刻。到底该不该告诉薛夫子试卷丢失的事,早也是说,晚也是说,万一薛夫子追问试卷为何会丢,又该如何呢? 凌芷惜叹了口气,剩下的时间不多,还是莫要再做无望的挣扎,破罐子破摔好了。只是,她的试卷到底去哪里了呢?她猛然抬头,那丢失的试卷正原原本本地摆放在书案边。 凌芷惜诧异地将试卷抢了过来,其上写满了文字,那字迹仿佛正是出自于她手,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凌芷惜不由向赵玉卿的位置瞥了一眼,先前在藏书阁,他也是如此,帮她顺利度过了难关。凌芷惜心头一暖,嘴角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考试散场之后,凌芷惜蹦蹦跳跳出了太学,趁着赵玉卿的长腿还未跨上他的汗血宝马,立刻将他拦了下来。 “阿卿,你都不和我说说话么?”凌芷惜撒娇道。 赵玉卿转头,淡淡的笑意像阳光般撒在凌芷惜的脸上,温暖而舒适:“说什么?” “之前那张试卷,是你帮我写的吧?”凌芷惜压低声音,偷偷问道,“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帮人作弊,羞不羞?” 赵玉卿饶有兴趣地看着凌芷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何以见得是我帮你写的?兴许……有旁人呢?” 凌芷惜想到了那团被她藏起来的字条,笑着答道:“能模仿我的字迹,唯有你一人吧?上次在藏书阁,你也是这样帮我的,同样的套路,我还会被你骗第二次么?你这样,不怕被薛夫子识破么?”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凑近凌芷惜的脸庞,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放心,你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答卷也只是帮你勉强通过,不会引起薛夫子的怀疑。” 凌芷惜闻言,刹那间涨红了双脸,神智有一瞬的恍惚。趁着凌芷惜出神之际,赵玉卿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向皇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凌芷惜回过神来,对着赵玉卿的背影叫道:“阿卿,你莫要瞧不起人嘛!” 话音未落,凌芷惜感到背后吹过一阵阴冷的风,仿佛有什么怪东西悄然而至。凌芷惜蓦地回首,面无表情的赵玉珹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凌芷惜皱了皱眉,问道:“你一贯如此神出鬼没么?” “神出鬼没?”赵玉珹冷笑着说道,“太学门口,谁人都可经过,我出现在此处,亦不奇怪。怎能说是神出鬼没。” 凌芷惜对赵玉珹吐了吐舌头,急匆匆要从他身旁离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折返至赵玉珹身前,问道:“五殿下,有件事想问问你。” 赵玉珹懒懒抬眸:“嗯?” 凌芷惜朝他身前挪近了两步,小声问道:“先前,你去了比武招亲,岂不是将你藏了很久的秘密曝光了?” “是又如何?”赵玉珹冷冷地答道。 凌芷惜盯着赵玉珹打量了许久,而他的脸上却始终不起波澜,只是眸中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凌芷惜撇撇嘴,喃喃自语:“这人真别扭。”说罢,她不再理会赵玉珹,转身离开。 赵玉珹为何在比武招亲那日暴露会武功的秘密?难道是……赵玉珹和佟家蓄谋已久的诡计就要连番上演,让他无所谓再藏着掖着了?凌芷惜突然感到一阵心慌,若是京城发生了动荡,无论如何,她也要保住赵玉卿的安危。因为,赵玉珹的头号敌人必定是赵玉卿。 “主子,该回去了。”小侍卫朝南催促道,“贵妃娘娘都说,主子今日大可不必来太学参加考试。主子为何执意来此呢?” 一旁的朝北冷声斥责道:“朝南,主子的事莫要妄加评断。再者说,我们到底是主子的人,不是贵妃娘娘的人。” 朝南悻悻地撇了撇嘴,偷偷向赵玉珹看去,而赵玉珹始终盯着远方,一言不发。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转过身,上了犊车。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不过短短几个月,一场美梦乍醒,醒来方觉悟,不是你的心发生了变故,而是我从未看透你的心。 第两百四十八章 男女之间的勾心斗角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少了酷暑的燥热,确是个适合踏青的时节。大皇子赵玉潼、三皇子赵玉卿和五皇子赵玉珹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后面跟着两辆华贵无比的犊车,分别坐着世家贵女佟芝芸、唐梓茹、钱静姝和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 在见到钱静姝的那一刹那,凌芷惜顿时感到有些心痛,赵玉卿明明说不会带她来,为何又将她带来了?是不是钱静姝撒娇几声,作为表哥的赵玉卿就忍不住心疼了。想到这里,凌芷惜不禁感到酸意泛滥。 凌芷惜坐在晃悠悠的车厢里,耳边是顾曼君和聂霜白嘻嘻哈哈的笑声,而她却无心闲聊,心事重重。一边想着赵玉卿和钱静姝的关系,一边又忆起她临出门前表姐言柳绝望的眼神。 凌芷惜在凌府话别之时,言柳破天荒地出了房门,送她一程。 “表姐,这段时日你好好在家将养身子,别想太多了。”凌芷惜特意将言柳拉到一旁,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 言柳双眼无神,表情僵硬,只是淡淡说道:“帮我盯着点赵玉潼,若是他不守礼数,回来定要和我说。” “放心吧,表姐,他若是负了你,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凌芷惜捏了捏言柳的手,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的神色变化。 言柳难得露出一个苦笑,对着凌芷惜低声说道:“芷惜,这段日子我着实昏了头了,为了一个男人不惜毁了我们的姐妹之情。但我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等这件事过去,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你原谅姐姐好么?” 凌芷惜感到鼻头一酸,动情地说道:“表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是我的姐姐。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我从未怪过你。” 言柳点了点头,双眼通红地垂下头去。凌芷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上了远游的犊车。 聂霜白推了凌芷惜一把,她的思绪才从回忆中拉到了当下:“芷惜,你怎么了?” “我没事,兴许是昨晚睡得太晚,倦了。”凌芷惜淡淡答道。 “那你先睡会儿,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聂霜白说道。 一行人已然行至京城郊外的山野之中,凌芷惜闭上双眼,随着摇摇晃晃的节奏,渐渐就要睡去。忽然,犊车停了下来,钱静姝的声音在空山回荡:“歇息一会儿吧,本就是出来玩的,不用急着赶路。我在车里实在闷得不得了,要出来透透气。” 唐梓茹跟着从犊车上下来,对着钱静姝抱怨:“今日我们得赶到镇上,在客栈住上一晚。你这样耽误时间,万一赶不及到达,我们可是要流落荒野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要有我表哥在,绝对不会让我们流落荒野的。”说罢,钱静姝立刻奔至赵玉卿身旁,挽住他的胳臂,甜滋滋地说道。 凌芷惜与聂霜白、顾曼君三人亦从犊车中走出,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凌芷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顿时一肚子气,不想理赵玉卿。 赵玉潼将马拉到一旁的草丛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身边的一切皆与他无关。而赵玉珹冷冷地看着赵玉卿,眼中忽而闪过一丝笑意。 为了避开赵玉卿,凌芷惜拉着聂霜白和顾曼君故意走去了远一点的地方休息。三人喝了一点儿水,却见赵玉珹缓缓踱步而至,语气冷清地说道:“就像四季山景各不相同,一个人也有多副面孔。如果看透了一个人,不知你会不会失望呢?” 凌芷惜抬头,莫名其妙地看向赵玉珹,说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随即,她又问向顾曼君和聂霜白:“你们明白吗?” 顾曼君和聂霜白面面相觑,皆说不明白,赵玉珹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凌芷惜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目光投向远处的赵玉卿。赵玉卿为避嫌,将钱静姝的手推开,并匆匆瞥了凌芷惜一眼。他犹豫着向凌芷惜走了几步,却又骤然停住,又向后退了几步。 “芷惜,你就坐在这儿么?”聂霜白不满地瞧了钱静姝一眼,气鼓鼓地说道,“瞧钱静姝那得意的模样,她可是要公然和你抢三殿下呢!” “那又如何?”凌芷惜闷闷说道,“若是这样,三殿下就被抢走了,他也不该是我的良人。这有些事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顾曼君笑着摇头,凑到凌芷惜耳边说道:“还有一句话叫,我命由己不由天。有些机会是要争取的,你不向前跨出那一步,事态也许就永远无法好转,只能停留在原地不动。” 凌芷惜想到方才赵玉卿的犹豫,明明进了几步,又退了回去,她不由鼓足勇气,向众人所在的地方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水壶里的水喝完了,我去湖边装点水。” 聂霜白跟在身后,故意大声嚷嚷:“芷惜,你可别迷路了,这林子兜兜转转都是树,很难辨别方向。” “我和她一起去。”赵玉卿果然开口,跟上凌芷惜,两人并肩向林子深处走去。 钱静姝见表哥赵玉卿进了林子,连忙也提起罗裙,跟了上去。行至一半,却被聂霜白拦了下来:“钱小姐,人家成双成对去装水,你非要像条尾巴一样跟在身后,不讨人嫌么?” “什么成双成对!那可是我表哥,若是他在林子里遇到危险,又如何?”钱静姝忿忿不平地说道,“我是一定会保护表哥的,甚至不惜为他送命,凌芷惜能做到么?” “呵呵,这个林子若是坤得住你表哥,他便不配做大玉朝的战神了!”聂霜白冷笑着说道。 那边厢,凌芷惜和赵玉卿在林子里走了半晌,眼见之处皆是枯黄的落叶树,萧索而低迷。赵玉卿凝神静听,指向东北边,说道:“那边有溪水流淌的声音,走。” 凌芷惜跟在他身后,目光总是忍不住在他脸上打转,每每赵玉卿转过头,她又故意装作看向别处,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第两百四十九章 小镇 “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赵玉卿淡淡问道。 凌芷惜“哼”了一声:“我有心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没关系么?”赵玉卿微微蹙眉,须臾之后,又轻笑出声,“静姝是有点任性了。” “静姝?”凌芷惜瞪着双目,怒气冲冲地看着赵玉卿,“叫得可真亲昵啊。” 赵玉卿愣怔了一瞬,向凌芷惜走近了几步,缓缓开口:“你不喜欢,我就不这样叫了。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是因为钱静姝的事不开心了吧?” “我……”凌芷惜一下被戳中了心事,支支吾吾地企图遮掩,“你在说什么,我压根听不懂。” 赵玉卿抿着唇,绽开了一丝笑意:“我真的和父皇说,只选你一人。至于钱静姝为何跟了过来,是因为她去找了皇祖母,哭哭啼啼闹了许久,皇祖母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她随行。” “哦……”凌芷惜鼓了鼓嘴巴,难为情地盯着地上的枯叶,脸颊微烫,“就算你带着她,我也不会在意的。反正……反正……我们也……” “既然是我误会了,那我们抓紧去溪边装水吧。”赵玉卿笑着说道,“不然,耽搁太多的时间,可能赶不及去镇上夜宿。” 说罢,赵玉卿迈开长腿,向溪边走去。凌芷惜的火气不打一处来,她跺了跺脚,喃喃自语:“就不能多哄我一下嘛!” “你说什么?”赵玉卿突然回头,凌芷惜立刻敛起怒意,对他敷衍地笑笑。 “没……没说什么啊,装水要紧。” 山林里的溪水清澈无比,水中一尾尾墨黑色的小鱼,皆若空游无所依。凌芷惜和赵玉卿的身影方一映入溪水,小鱼儿立刻四散开去,留下一片洁净的溪水。 赵玉卿蹲下身子,将溪水灌入水囊。凌芷惜灵机一动,用手掬起一捧水,向赵玉卿泼去。赵玉卿猝不及防,发间、眉梢沾着点点晶莹,威猛的外在多了几分可爱。凌芷惜哈哈大笑了几声,担心赵玉卿想要报复,赶忙转身溜走。 跑了几步,凌芷惜回眸看向赵玉卿,只见他坐在溪边,笑意满满地看着她。阳光柔柔地铺在赵玉卿的身上,他的眸中也绽放着金黄色的光华,仿佛是一团火焰,烧尽了凌芷惜的心里。 “你怎么不反击呀?”凌芷惜朝赵玉卿挥了挥手,扬声问道。 赵玉卿起身,快步走至凌芷惜,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低声说道:“我不会反击,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 凌芷惜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心中积蓄的酸意也瞬间烟消云散,她小声嘀咕:“还真是个傻瓜呢!” “我来拿一些水囊吧。”凌芷惜伸手,想帮赵玉卿分担一些重量。 “不用,这些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赵玉卿说道,“你跟在我身边,别丢了。” “怎么会丢呢!”凌芷惜伸手轻轻捶了赵玉卿一下,“我又不是几岁小孩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林子,等在林子外的钱静姝一看见表哥出现,就冲了过去撒娇道:“表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凌芷惜那个疯丫头,有没有为难你?” 赵玉卿看了钱静姝一眼,厉声说道:“以后不许再说芷惜的坏话,也莫要再给她寻不痛快。” 说罢,赵玉卿不再理会钱静姝,而是看向凌芷惜翘起嘴角,并向她挥了挥手:“上车吧,我们要走了。” 山道崎岖,犊车行进得格外惊险,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坐在车厢中,只能靠紧紧握住扶手来维持稳定。聂霜白总是一惊一乍地叫嚷着,惹得凌芷惜和顾曼君笑声不断。 “芷惜,还是我的主意妙吧?你和三殿下的关系立刻向前迈了一大步,这可是我的功劳!”聂霜白邀功道。 凌芷惜伸手摸了摸聂霜白的脸颊,笑着道:“对啦,你真是机灵!没有你,我可要怎么办呐!” 聂霜白听到了夸赞,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也就只剩一点小聪明了……” “咚咚”,有人轻轻敲了敲车厢外壁,凌芷惜掀起车帘,探头出去。赵玉卿骑着高头大马,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凌芷惜。 凌芷惜将包裹接过,是一条浅绿色绣花锦帕包裹着的一盒点心。 “饿了么?这里有些点心,你拿去吃。”赵玉卿的声音低沉,却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聂霜白听见动静,也跟着探出头来,坏坏地眯起双眼,说道:“哟,来给芷惜送吃的么?真是偏心眼啊,只给芷惜送吃的,也不考虑我和曼君的感受。” 赵玉卿的脸上升起一抹绯红,支支吾吾地答道:“呃……你们一起吃。” 聂霜白起哄地叫了起来,惹得凌芷惜也臊红了脸,拉住聂霜白,掐她的脸蛋。趁着三人打闹,赵玉卿悄悄策马离开,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犊车在蜿蜒的山间道绕了许久,璨璨艳阳转而化为天边的一抹橙黄,又渐渐暗沉,最终被夜幕吞噬。一行人终于翻过大山,入了乌霞镇。 乌霞镇不比京城的繁华,夜幕降临之后,街道上的人少之又少。街边只亮了几盏灯,小摊贩的吆喝声有气无力。一行人经过一家面馆,小二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拦住了皇子的高头大马,毫不怯场地嚷道:“客官,一看你们就是外乡人,天色已晚,不如来面馆歇歇脚如何?” “不用了,没客就早些打烊吧。”赵玉潼微笑着道,语气若春风,却带着几分春寒料峭。 面馆的小二愣了片刻,口中喃喃骂道:“嘁,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来,就没人光顾小店了么?” 凌芷惜和聂霜白从犊车上跳了下来,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讨论着乌霞镇的新鲜见闻。赵玉卿见状,从马上跃下,走到凌芷惜身旁,问道:“怎么下来了?” “舟车劳顿了一日,还不许我下来走走呀?”凌芷惜的双眼笑成了月牙儿,“再不舒展一下筋骨,怕是要成木头人了。” 第两百五十章 一起去看星星 聂霜白捂着嘴,偷偷笑个不停。此时,赵玉珹骑着马亦绕到了三人的身旁,出其不意地冷声道:“大家闺秀都坐在车里,端庄优雅。凌芷惜,你还真像市井街头长大的丫头,丝毫不懂规矩。” 凌芷惜闻言,不悦地瞪了赵玉珹一眼,反驳道:“对,你是高贵的……少爷公子,我是市井小民,我爱怎样就怎样,和你有何干系?你看我不顺眼,大可绕道而行。” “若不是三哥非要带上你,我又怎会和你同行?”赵玉珹继续冷声道。 赵玉卿见二人不由分说就吵了起来,皱了皱眉,出言制止:“这乌霞镇的夜景不错,你们不妨欣赏一下……” “有什么好欣赏的?”赵玉珹和凌芷惜异口同声地说道。 凌芷惜环顾四周,抱怨道:“瞧瞧,这里黑漆漆的,鲜少灯光,哪里有什么夜景嘛!更糟的是,还有个讨厌鬼跟着。” 赵玉珹冷眼瞥向凌芷惜,问道:“你是在说我?” “呵,你可别自作多情。”凌芷惜不屑地答道,说罢,她拉住赵玉卿和聂霜白的衣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企图甩掉赵玉珹。 赵玉珹对于凌芷惜的意图心知肚明,然而他却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丝毫不给凌芷惜甩掉她的机会。凌芷惜瞪了他一眼,问道:“为何要跟着我们,这条路尚算宽敞,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 “只是刚好同路,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还是你心中在意的是其他事?”赵玉珹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赵玉卿微微皱眉,淡淡地瞥了赵玉珹一眼,沉声道:“五弟,有点过分了。” 赵玉珹与赵玉卿四目相接,一股无形的气流在二人之间涌动,空气仿佛凝滞,令一旁的凌芷惜和聂霜白感到不寒而栗。 四个人皆沉默着,赵玉珹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众人,而赵玉卿立在他的对面,气势不减。凌芷惜和聂霜白时不时对视一眼,有些手足无措。就在这时,唐梓茹和钱静姝也跳下了犊车,向四人奔来。 钱静姝一过来便挽住赵玉卿的手臂,撒娇道:“表哥,我饿了,你快带我去吃东西。” 唐梓茹仿佛看好戏一般打量着凌芷惜的表情,冷嘲热讽道:“这可真难办,一边是青梅竹马的表妹,一边是娇艳欲滴的相好,三殿下进退两难咯。” 赵玉卿推开钱静姝的手,一脸严肃道:“你已经大了,男女授受不亲,别再这样了。” “表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为了凌芷惜,你连我这个表妹都不认了?”钱静姝委屈地撅起嘴,眼眶顿时泛了红色。 赵玉珹轻笑了几声,翻身下马,仿佛事端并非是他挑起的一般,淡淡说道:“先去客栈吧。” 一行人在乌霞镇寻了片刻,在街市最繁华的地方寻到了一家云福客栈。一整日未尝到热乎乎的汤汤饭饭,几位世家小姐皆没了精神,坐在木桌旁的长凳上,等着用膳。 钱静姝皱着眉,在长凳旁转来转去,偏偏不肯落座。唐梓茹见她犹豫不决的模样,不禁好笑:“钱大小姐,你是怎么了,行了一天的路,莫非还不想吃饭?” “才不是呢!”钱静姝翻了唐梓茹一个白眼,将目光委屈地投向赵玉卿,恳求道:“表哥,这长凳怕是不干净,让随行的侍卫帮我擦擦吧。” 官家这次安排的远游,为的是促进皇子与各位世家小姐之间的情意。他特意剪断了一切干扰性因素,不让世家小姐带丫鬟伺候,从而与皇子产生共患难的感情。官家的出发点是好的,却为难了世家小姐。 赵玉卿见不惯钱静姝的娇气,冷声道:“你自己可以擦,抹布就放在桌上。” 钱静姝嫌弃地瞥了一眼木桌上黑乎乎且有着不少破洞的抹布,委屈地又要哭出来了:“表哥,我不想!” 赵玉卿干脆扭过头,装作没听见。凌芷惜同情地看了钱静姝一眼,起身拿起抹布,帮钱静姝面前的桌面和长凳擦得洁净无瑕。随即,她拉了拉钱静姝的衣袖,轻声说道:“坐吧。这里不比京城,有些事别太在意。” 钱静姝的嘴巴仍旧撅得高高的,倨傲地扫了凌芷惜一眼,气鼓鼓的坐了下来。唐梓茹转了转眼珠,话中有话地说道:“哟,对情敌还这么好,也不知是要收买人心,还是在三殿下面前装样子呢?” “芷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赵玉卿顿时冷了脸,凌厉的目光像把寒芒四射的匕首,在唐梓茹的脸庞一闪而过,吓得她顿时噤了声。 气氛再度压抑起来,小二将本店的招牌菜端上之后,见几位客官的脸上阴晴不定,匆匆离开。紧接着,一行人埋头夹菜,吃着碗里的食物。这镇上的东西自然比不上京城世家桌上的美味珍馐,再加上气氛的诡异,各个吃起来味同嚼蜡。 不言不语地用完晚膳,客栈老板为一行人安排好了房间,众人纷纷欲回房歇息。凌芷惜终于松了口气,不用再忍受唐梓茹的冷嘲热讽,不用再看赵玉珹意味不明的脸色,她只想在卧榻上好好地睡上一觉,卸下舟车劳顿的疲乏。 凌芷惜跟着聂霜白和顾曼君正欲上楼,却被赵玉卿一把拉住了手臂。赵玉卿凑近她的耳旁,轻声说道:“今晚夜色尚好,半个时辰后,我在后院等你一起看星星。” 凌芷惜的双耳立刻烧了起来,心也“突突”跳个不停,她羞涩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赵玉卿的邀约。 回到房中,凌芷惜打了个哈欠,和衣躺倒在卧榻上。顾曼君诧异道:“芷惜,你怎么直接睡了,不洗漱一番么?” “阿卿约了我看星星,嘿嘿。”凌芷惜有气无力地说道,“但我太累了,先睡一会儿。反正,他约的是半个时辰之后。” “好。”顾曼君和聂霜白相视一笑,先去找小二要了热水,沐浴更衣。待到二人洗漱完毕,回到内室,发现凌芷惜仍旧躺在卧榻上,摆成了一个大字,正在呼呼大睡。 第两百五十一章 私情撞破 聂霜白赶忙上前,一把将凌芷惜摇醒,着急地说道:“芷惜,半个时辰差不多过去了,你怎么还在睡呢!” 凌芷惜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头雾水地“嗯?”了一声。 顾曼君连忙上前,与聂霜白一起将凌芷惜架了起来,去了沐浴间。凌芷惜手足无措,奇怪地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你与三殿下第一次约会,难道要邋里邋遢地赴约么?”顾曼君问道。 凌芷惜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是该好好梳洗打扮的。只是……半个时辰快到了,若是洗漱打扮,岂不是迟了?” 顾曼君莞尔一笑,答道:“姑娘家赴约,总是会迟到的。三殿下若是连这点也要介怀,那可不是君子胸怀了。” 凌芷惜想到外表霸气内心温柔的赵玉卿,不由低下头浅浅地笑着。她当下便听从了顾曼君的话,洗了一个鲜花浴,又换了一套绯红色广袖留仙裙,再对着铜镜淡淡妆,直到顾曼君和聂霜白连连夸好看,她才满意地出门。 凌芷惜在廊道里站了良久,始终在犹豫要不要推开通向后院的那扇门。倒不是她不愿去见赵玉卿,反而是过于在意,一切皆变得小心翼翼。她与赵玉卿并非没有单独相处过,而像今日这般暧昧地约会,却是令她忐忑不安的第一次。 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凌芷惜悄悄推开后门,开启一条门缝。淡白色的星光从门缝中洒入,添了几分浪漫的味道,若是两情相悦的情人在这样的星光下……等等,赵玉卿身旁的女子是谁? 凌芷惜瞪大了双眼,一袭玄衣的赵玉卿披着熠熠星光,身姿挺拔地站在后院,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身着淡紫色的轻纱襦裙,美得像仙子。凌芷惜顿时醋意大发,赵玉卿明明是约她看星星,她不过是晚来了一会儿,赵玉卿便重新挑了个替代者么? 凌芷惜恨不能立刻冲到院子里,向赵玉卿问个清楚,但是理智压下了她的冲动,她要静观其变,在这里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凌芷惜竖起耳朵,凝神静听,周遭安静得只能听见后院两个人的低语。 “长夜漫漫,我睡不着,三殿下亦睡不着,还真是巧啊。”女子的声音温柔如水。 “不是巧,我约了人。”赵玉卿冷声道。 “哦?”那女子扭过头,巧笑倩兮,“可是……你约的人未出现,我却出现了,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赵玉卿冷着脸,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骤然向门口走来。凌芷惜吓得赶紧躲到门后,紧闭双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过了片刻,后院的木板门却没有打开,凌芷惜好奇地睁开眼,向外窥去,那女子竟然从赵玉卿的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凌芷惜酸的握紧了双拳,她定睛一看,那个女子竟然是佟家大小姐佟芝芸!凌芷惜百思不得其解,佟芝芸是赵玉珹的表妹,贵妃佟清雅也有意让他二人成亲,为何佟芝芸现身于此处,还跟赵玉卿拉拉扯扯,说不清楚?平日里佟芝芸都是端庄优雅的模样,今晚的佟芝芸着实让凌芷惜大惊失色。 “佟小姐,你做什么!”赵玉卿将佟芝芸的手推开,并迅速向一旁闪开,以防佟芝芸再做纠缠。 佟芝芸痴痴地看向赵玉卿,软声道:“三殿下,我其实……一直都喜欢你。虽然所有人都认为我该嫁给表哥,可我的心却不曾有一日是想着他的。从始至终,我都认为,我的未来夫君应该是大玉朝的英雄,指点江山,纵横沙场,亦可以运筹帷幄,稳坐朝堂。 前朝,佟家的女儿为了心爱的男子,可以放手一搏,我为何不能如此?困在笼子里做金丝鸟的日子,我已经腻了,只要三殿下点头,以后我佟芝芸便是为你活着。” “可我不喜欢你……”赵玉卿皱了皱眉,答道。 佟芝芸自信满满地走向赵玉卿,与他面对面地站着:“三殿下,你之所以说不喜欢我,是因为,你并未了解从前的我。如今,你知晓了我的心意,还会喜欢这凌芷惜那个丫头么?” 凌芷惜叹了口气,难过地盯着赵玉卿,她心中清楚明白,跟佟芝芸相比,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庸俗女子。她并不指望赵玉卿会在她和佟芝芸之间选择她,然而,她的心却像被撕裂的布帛,碎成了许多块,鼻头也忍不住酸了起来,泪水蓄在眼眶中,唯有强忍着,才不会落下来。 赵玉卿不耐烦地向前走了几步,佟芝芸还要再拦,赵玉卿索性开口道:“芷惜,你躲在门后做甚,还不出来?” 凌芷惜突然被叫到了名字,吓得一激灵,犹犹豫豫了片刻,才从门后走出,进到了后院里。她向赵玉卿所站的地方走了几步,对他露出一个愧疚的笑容,说道:“抱歉,阿卿,我来晚了。” “无妨,快过来。”赵玉卿的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随即上前一步,直接握住了凌芷惜柔嫩的手。 凌芷惜涨红了脸,想将手从赵玉卿宽厚的手掌中抽出,却抵不过他的力气。“阿卿,这样不好……” 佟芝芸见状,先是不悦地瞧了凌芷惜一眼,随即转瞬即逝,换了一副笑脸相迎:“我方才睡不着,就下来吹吹风,竟遇见了三殿下。原来三殿下约的人是凌姑娘。那我便先回房, 不打扰二位了。” “哦……”凌芷惜看着佟芝芸施施然地走回了客栈里。佟芝芸临到后院门口,还不忘回眸一笑,对着赵玉卿使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色。“芝芸姐早点休息。” 凌芷惜原以为佟芝芸的秘密被她撞破,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她竟丝毫没有乱了分寸,依 旧大大方方地离开了。佟芝芸强大的气场和气定神闲的气质着实让凌芷惜十分佩服,若是她 也能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蠢丫头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 吃醋了…… “芷惜,你别误会,我和佟芝芸之间什么也没有。”赵玉卿见佟芝芸离开,急忙对凌芷惜解释道。“你别放在心上。” 凌芷惜的心中仍旧酸溜溜的,毕竟佟芝芸方才向赵玉卿表了白,虽然赵玉卿面上是毫不在意,可佟芝芸丢了这块小石头去了他的心,赵玉卿的内心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圈圈涟漪呢?凌芷惜不敢确定,心中慌乱又惶恐。 “佟小姐挺好的,不是吗?”凌芷惜面无表情地对赵玉卿说道。 赵玉卿诧异地看着凌芷惜,问道:“你说什么?你是……生气了?” 凌芷惜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双眼弯弯地看向赵玉卿,欢快地说道:“我怎么会生气呢?佟小姐端庄大方,是皇子妃的最佳人选,刚巧她又偏偏喜欢的是你,原来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我,不该横在你二人之间,让你为难。” 赵玉卿沉下脸色,低声说道:“芷惜,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凌芷惜轻笑一声,轻松地答道,“简单地说,你该等的人是佟小姐,不该是我。方才她向你坦白心迹,你也不该拒绝她的。” “你当真如此认为?”赵玉卿焦急地追问道。 凌芷惜笑着点点头,面上是毫不在意的神情。 赵玉卿失落地叹了口气,轻声感慨道:“原来你一点儿也不在意。” 赵玉卿沉默了片刻,盯着地面,对凌芷惜说道,“太晚了,你早点歇息吧。我回去了。”说罢,他看也未看凌芷惜一眼,径直向客栈内走去。 凌芷惜察觉到赵玉卿的异样,料想他大约是生气了,连忙追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阿卿,你怎么了,我们不是看星星吗?” “不看了。”赵玉卿冷声道。 凌芷惜愈发委屈,明明是她在不开心,赵玉卿却哄都不哄,反而态度十分冷淡,难道他真的变了心意么?凌芷惜松开赵玉卿的手,赌气说道:“不看就不看!” “嗯。”赵玉卿淡淡应声,拔腿向客栈内走去。凌芷惜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酸楚。 “我回来了。”凌芷惜愁眉苦脸地回了房间,掩上了房门,向里间走去。 顾曼君和聂霜白还未就寝,坐在卧榻上说着闲话,见到凌芷惜回来,连忙对她招了招手:“芷惜回来了呀!怎么这么快,不多看一会儿星星么?” 顾曼君似乎察觉到了凌芷惜的神色有异,试探地问道:“芷惜,你没事吧,三殿下欺负你了?” 凌芷惜想起佟芝芸表白的那一幕,这种私隐,还是不要到处宣扬,若是顾曼君和聂霜白知晓了,对她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凌芷惜决定向她们隐瞒真相。 “没有,三殿下怎么会欺负我呢?只是……我们吵架了。”凌芷惜有气无力地瘫倒在卧榻上,虚弱地说道。 “吵架?”聂霜白直起了身子,“三殿下可不像会吵架的人,一定是芷惜任性了吧?” “为何事而争吵呢?”顾曼君问道。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这种时候,只能把锅甩给钱静姝了:“还不是因为他的表妹钱静姝。她成日里缠着三殿下,我当然会吃醋啊,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还是不舒服,可是他连哄哄我都做不到。” “你真的十分在意钱静姝的事?”顾曼君问道。 凌芷惜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其实……我是信得过三殿下的,既然他下定决心对我好,就不会是一个轻易变心的人。但我还是会小小的不开心一下,就是希望他能来哄我。” 聂霜白震惊地推了推凌芷惜,说道:“芷惜,你想太多了吧。三殿下堂堂战神,怎么可能像那些酸腐书生一般,来哄一个姑娘呢?让他轻声细语地做个温柔公子,兴许都是难事。” 凌芷惜嘟着嘴,抱着双膝,不想说话。 聂霜白躺在卧榻上,打了个哈欠,星光从窗外洒入,将原本黑漆漆的房间点亮。凌芷惜仰头望向窗外的星空,轻轻地感慨了一声:“今夜的星辰果真是很美呢!” 乌霞镇客栈的卧榻比不上自家的闺房。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廊道里就响起了嚷嚷的声音:“表哥,我一夜没睡好。三个人挤在一张榻上,又缺了软垫,让我压根睡不着。” “睡不着,便早起。”一把声音冷冷答道。 凌芷惜一听到赵玉卿的声音,立刻睁开了双眼,推醒了身旁的聂霜白和顾曼君。 “还早呢!”聂霜白翻了个身,还想再睡,“让我再睡一会。” “阿卿和钱静姝都晨起了,我们再不起来,会让人笑话的。”凌芷惜催促道。 三人匆匆忙忙洗漱妆扮,下到客栈一楼。果然,其他人早早就晨起用膳了。 “为何没人叫我们呀?”聂霜白气冲冲地拿起抹布,在一张看上去不太干净的木桌上使劲地擦拭着。 唐梓茹“哼”了一声,说道:“这样你们也睡得香,还真是不讲究呢!晨起也需要我们来叫,以为我们是伺候你的吗?别忘了,这里还有身份更高贵的少爷公子呢!” 聂霜白瞪了唐梓茹一眼,坐了下来,随意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啃了起来。 凌芷惜的目光悄悄地打量着赵玉卿,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喝着清淡的汤羹,身旁坐着脸色 有些憔悴的钱静姝。钱静姝只咬了一口白面馒头,就扔在了桌上,“呸”了好几声,嚷着难吃。 另一边,赵玉珹饶有兴味地看向凌芷惜。凌芷惜察觉到目光,微蹙秀眉瞪了他一眼,而赵玉珹却幸灾乐祸地扬了扬嘴角,收回了视线。 “三弟,你昨个在后院练了一夜的剑,今日又早早起来,不累么?”赵玉潼忽然开口道,眼角噙着笑意。 “表哥?”钱静姝莫名地扭过头,“昨夜……你也睡不着么?” 赵玉卿微微皱了下眉,淡淡说道:“白日里无法练剑,夜里练习,以免生疏。” “三殿下武艺高强,特别是剑术,造诣颇高,怎会生疏呢?”佟芝芸放下盛粥的陶碗,拿出一方锦帕,轻轻地擦拭着唇边,“怕是心中有郁结未解,用练剑做幌子吧。” 凌芷惜忽而感到心中堵塞,不安地瞥向赵玉卿,却见他的目光投向佟芝芸,且淡淡答道:“佟小姐想多了。” 凌芷惜郁闷地收回了视线,恨恨地抓起一个肉包子,狠命地塞入了口中,噎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不由咳嗽了几声。 第两百五十三章 心事能与谁人说 顾曼君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提醒道:“慢慢吃,别噎住了。” 早膳结束,一行人继续向南行进。凌芷惜挽住聂霜白,在她耳边低语:“白白,我们先别慌上车,我有话要与阿卿说。” 聂霜白点了点头,与凌芷惜一同跟在犊车后面,等待着见缝插针。 “三殿下今日是怎么了,似乎不想理你。”聂霜白小声说道。 “嗯……”凌芷惜撇了撇嘴,心情低落地答道,“他……生我气了。” “就因为钱静姝的事?”聂霜白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样子,“可是……明明应该是你生气,他生什么气呢?” “我怎么知道!”凌芷惜也觉得意外,为何赵玉卿好端端就生气了。她虽然对佟芝芸表白的事感到酸楚,却并未与赵玉卿纠缠吵闹,赵玉卿到底在生哪门子气呢? 犊车路过一条卖水产的街,商贩和百姓来来往往,阻塞了道路。路面上水迹斑斑,时不时有鱼儿蹿了出来,摇着尾巴蹦跶。三位皇子不得已翻身下马,步行过这条水产街。 犊车也放慢了行进的速度,佟芝芸掀开车帘,看见凌芷惜跟在车后,遂放下车帘,叫停了犊车。佟芝芸对车夫和颜悦色地说道:“这条街甚是难行,犊车走走停停,我坐在车里不大舒服,故而下车步行一段。” 下了犊车之后,佟芝芸缓缓走到凌芷惜的身旁,微微一笑,仿佛昨晚的事压根没有发生过:“芷惜妹妹,可否借用你一些时间,我们说一会儿话。” “有什么话非要撇开我?”聂霜白不服气地问道。 佟芝芸对聂霜白端庄地笑笑,安慰道:“和聂姑娘无关,只是关乎到芷惜的未来大事,我猜,芷惜妹妹也不想将这个私隐宣扬出去,不然……” 凌芷惜皱了皱眉,心中不得不佩服佟芝芸的好计谋,明明想说昨晚的事,偏偏要甩锅给她,还含沙射影地威胁她不能将佟芝芸与赵玉卿的事情说出去,一箭双雕。而凌芷惜又无法反驳,只能对聂霜白抱歉地点点头,跟着佟芝芸去到一边。 “芷惜妹妹,昨晚的事,你看到了,亦听到了吧?”佟芝芸的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凌芷惜低着头,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道:“看到听到又如何,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也知晓说出去的后果,我倒是无所谓,然而此事关乎到三殿下的前程。若是被佟贵妃和五殿下知道了,三殿下便是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必然要除之而后快。”佟芝芸故意顿了顿,观察凌芷惜的表情,“你亦不想将三殿下陷入不义的境地吧?” 凌芷惜咬了咬下唇,面上十分愁楚,佟芝芸正是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以此作为要挟。“我自然不会做害三殿下的事。” “你知道就好。”佟芝芸笑盈盈地看着她,“还有一件事……” 凌芷惜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说道:“说吧。” “你认为自己配得上三殿下么?”佟芝芸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留一丝余地。 凌芷惜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她清楚明白自己无法与佟芝芸这种大家闺秀相提并论,而佟芝芸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她有扎心般的疼痛。 “我配不配得上三殿下,不需要旁人来评断,只要三殿下自己觉得配得上,就好了。” 凌芷惜倔强地反驳,“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旁人的想法又何须过多在意?” 佟芝芸轻笑了几声,温和地说道:“芷惜妹妹,你确实天真。皇子的婚姻又怎会仅仅是两个人的事?眼下你被感情蒙蔽了内心,我也不想与你多言,只盼日后三殿下真的离开你,你能释然。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知道吗?” 凌芷惜一对圆溜溜的杏眼怒瞪着佟芝芸,却哑口无言。赵玉卿正生着她的气,他心中到底如何想,她并不知晓。或许正如佟芝芸所言,在种种因素交织影响下,再纯粹的情意也变 得粗鄙不堪。 佟芝芸和凌芷惜说完话,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泥泞,提着罗裙又上了犊车。凌芷惜闷闷地回到聂霜白的身边,愧疚地说道:“白白,其实……” “不用说了,你真的当我和曼君是姐妹么?”聂霜白对着凌芷惜“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跳上了犊车。 凌芷惜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悲伤沼泽,一边是生气的意中人,一边是生气的好姐妹,强烈的孤寂像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死命将她朝沼泽深处拖去。凌芷惜觉得胸口压抑,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她独自一人,踏着满街的污泥,向前走着。 赵玉卿牵着马走在前方的不远处,人流渐渐将他与另外两位皇子冲散,他仿佛成了一个独行侠。凌芷惜趁着这个机会挤到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道:“阿卿,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大好……” 赵玉卿闻言,仰头看向天空,层层叠叠的云朵将光芒万丈的金乌遮起,日光变得稀薄而冷清。远处有一大团乌云正缓缓向乌霞镇外的青山逼近,约莫出了乌霞镇,便会赶上一场暴雨。 “嗯……”赵玉卿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字。凌芷惜的心又痛得揪了一下。 “那个……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凌芷惜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会再次惹怒赵玉卿。直到现在,凌芷惜才看清自己的心,她是如此在意赵玉卿,甚至不惜卑微到尘埃里。 赵玉卿终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凌芷惜一眼,沉声说道:“没有生气……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凌芷惜急切地询问道。 赵玉卿沉默了片刻,嘴角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又瞧上去颇为无奈:“没什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莫要再提了。” 凌芷惜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旧像堵着一块大石头。有什么事,赵玉卿不能和她说清 楚,非要藏在心中?还是说,这事情说出来只会让凌芷惜伤心难过,赵玉卿索性先瞒着她,日后再说? 第两百五十四章 下雨天了怎么办 “嗯……”凌芷惜歪着头,冥思苦想,想多找些话与赵玉卿说说。 而水产街最繁忙的一段已然走过,赵玉卿复又翻身上马,对凌芷惜淡淡说道:“回犊车上吧,中午再说。” 凌芷惜望着赵玉卿挺拔而高大的背影慢慢向前方移动,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楚。咫尺距离却横亘着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令她的心疲惫不已。 上了犊车,聂霜白还在生气,顾曼君听她说了前因后果,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能对凌芷惜使了个眼色,继而又摇了摇头。凌芷惜明白顾曼君是想提醒她,聂霜白正在气头上,无论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于是,凌芷惜只能默默地看着聂霜白,等着她消气。 犊车出了乌霞镇,渐渐驶向了南边的一座荒山里。这时,乌云叠叠,在一行人的正上方形成了包围圈。突然,一声闷雷轰鸣,瓢泼大雨骤临,将车外的人淋得煞是狼狈。 “阿卿,你们快进犊车避避雨。”凌芷惜听到雨声,连忙掀起车帘,探头对赵玉卿叫道。 “无妨。”赵玉卿回过头,难得对凌芷惜露出了一个微笑。 赵玉潼举目四望,指着不远处,对众人说道:“那边好似有个山洞,我们先进去躲雨。等到雨停之后,再走亦不迟。” 于是,一行人向山洞行去。山路崎岖,欲入山洞,还需爬过一个陡坡,而犊车早已卡在狭窄的山间小径,无法再前行。 “弃车步行吧。”赵玉珹先翻身下马,将马和犊车拴在一起,继而带着朝南、朝北抢先一步入了山洞。在山洞中搜罗了一圈,发现并未有任何危险,他才从洞中探出身子,对众人招了招手,“洞中无异,进来吧。” 几位世家千金互相搀扶,从犊车中缓缓走了下来。雨滴如豆,密密麻麻地砸在人身上有些微疼痛感,钱静姝不喜这种湿漉漉的感觉,一路抱怨着:“这是什么地方呀,连躲雨都这么麻烦。不如我们就在犊车里等雨停,不可以么?” “这么大的雨,难说犊车会不会漏雨。”唐梓茹反驳道。 钱静姝在泥泞的山坡上走了几步,就不愿再前进,气喘吁吁地嚷道:“表哥,我的脚崴了,你背我行不行?” 赵玉卿无奈地瞥了钱静姝一眼,推了身旁的卫曲一把。卫曲难为情地瞧了瞧钱静姝,又望向赵玉卿,支支吾吾地问道:“主子,这样不好吧?那……那可是钱家大小姐,我一个侍卫……这……” “表哥……人家真的痛!”钱静姝眼泪汪汪地看着赵玉卿,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和青丝纠结在一起,浓艳的妆容糊成了一团,狼狈非常。 赵玉卿犹豫了片刻,不得已向钱静姝走去。就在这时,凌芷惜拦在赵玉卿的身前,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我来吧。” “芷惜……你可以么?”赵玉卿愧疚地问道。 凌芷惜对他粲然一笑:“无事,我自幼习武,背一个弱女子还是可行的。” “芷惜,我来帮你。”聂霜白也踩着泥泞奔了过来,风吹雨打,她的气也消了大半。 雨水在脸上肆意横流,凌芷惜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聂霜白不再生她的气,让她瞬间畅快了许多。二人站在钱静姝的两侧,企图将她架起,而钱静姝却并不满意,双眼含情脉脉地看向赵玉卿,乞怜道:“表哥,我想你背。” 凌芷惜对聂霜白使了一个眼色,二人迅速将钱静姝抬起,一个人抬上身,一个人抬腿,将她搬进山洞。钱静姝大惊失色,一路上叫嚷不停,惹得躲进山洞的赵玉珹也伸出头来张望。 秋日的雨不同于夏时,打在身上只是微凉,透过衣裳渗入肌肤,便是刺骨的寒冷。山洞里光线稀薄,昏暗如夜,阴冷的风时不时从洞口飘过,令浑身湿透的众人不断地起着鸡皮疙 瘩。 几个世家女子衣衫单薄,受了寒凉,纷纷打起了喷嚏,连凌芷惜和聂霜白亦不能幸免。赵玉潼在山洞里兜了一圈,又在洞口张望了片刻,入内说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困在山洞里,也不是个办法。” “生火吧。”赵玉卿沉声道,“我去外面寻些枯叶落枝回来起火。” “雨这么大,枯叶都潮了,根本起不了火。”赵玉珹双手抱臂,一脸冷漠地说道,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赵玉卿眉头紧皱,担忧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坚定地说道:“那也要试一试,不然这几个姑娘定然受不了,会染上风寒的。”说罢,赵玉卿拔腿向洞外走去。 凌芷惜见赵玉卿又要冲入雨帘之中,连忙从地上爬起,追上赵玉卿说道:“阿卿,外面雨太大,你别去冒险了。” “我没事,这点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赵玉卿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你们衣裳已然湿透,再不生火,要生病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凌芷惜凝视着赵玉卿,眼波涌动。 赵玉卿闻言却板起了脸,严肃道:“听话,我去去就来,你就在山洞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凌芷惜还想争取一下,赵玉珹却走了过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 的笑意:“三哥,我和你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赵玉卿深深地看了凌芷惜一眼,不再阻止赵玉珹。两人对视一眼,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 直到赵玉卿和赵玉珹兄弟二人的身影被大雨吞噬,凌芷惜才发觉周身愈发寒凉,令她止不住地颤抖。她坐到顾曼君和聂霜白的身旁,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拼命地搓着手,互相安慰。 “好冷啊……”聂霜白环抱住自己,忍不住感慨道。 “没事的,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凌芷惜安慰道。 而顾曼君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曼君不似聂霜白和凌芷惜, 自幼习武,身体自然娇弱,被秋雨一淋,加上接着两日的舟车劳顿,身子骨便吃不消了。凌 芷惜心疼地揽住顾曼君,在她的肩臂上不断摩擦生热,聂霜白见状,也靠了过来,三个人抱团取暖。 第两百五十五章 真心话大冒险 一旁的钱静姝、唐梓茹和佟芝芸也冻得瑟瑟发抖,唐梓茹见三人亲密的样子,顿时一肚子火气,跳起来指责她们:“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淋了一点儿雨算什么,我……”说罢,唐梓茹就打了个喷嚏,逗得聂霜白笑得前仰后合。 “梓茹,我也不知你为何如此针对我们。”凌芷惜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既然一同外出游玩,这样针锋相对,多没意思。你过来,和我们靠在一起,也暖和一些。” “芷惜……”聂霜白诧异地看向凌芷惜,犹豫了片刻,也对唐梓茹招招手,“过来啊。” 唐梓茹惊异地望着凌芷惜和聂霜白,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悠悠地坐到了三人的身旁,凑了过来:“你们……竟然愿意和我冰释前嫌?” “谁说和你冰释前嫌了,只是暂时放下过去的愁和怨。”凌芷惜轻笑了几声,“若是说冰释前嫌,还得看你日后的表现。” “哼!”唐梓茹白了凌芷惜一眼,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她向着凌芷惜又挪了挪身子,四个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有时候,京城世家贵女的友情是靠一件流言蜚语得以开始,又以另一件坊间传闻而终止。但有时候,贵女的友情却道不清说不明,可能只是一句得体的问候…… 那边厢,赵玉卿和赵玉珹兄弟二人冲进了瓢泼大雨中,顶着秋日的阴冷向树林深处奔去。枯叶和枝丫浸泡在雨水之中,烂成了一坨坨的泥浆,赵玉卿在林子里兜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可以做生火材料的东西。 “三哥,这雨如此之大,怕是寻不到能升火的材料了。”赵玉珹劝说道。 “……”赵玉卿沉默了半晌,任雨水打在他的头上,再顺着青丝缓缓滴落而下,“一定要找到能生火的材料!” 说罢,赵玉卿抽出腰间佩剑,对着一棵不粗不细的树干一剑劈下,紧接着又是几剑,去掉了多余的枝叶。赵玉珹愣怔了一瞬,学着赵玉卿的样子,亦挥剑劈了身旁的一棵树干。来来回回好几次,两人各抱着两根树干,冒着大雨,向山洞的方向奔去。 “三哥,你为了凌家姑娘,还真是用心。”赵玉珹打趣道。 赵玉卿淡淡地瞥了赵玉珹一眼,说道:“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母后嫁给父皇,郁郁寡欢了一辈子,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重蹈覆辙。我希望,这一世,芷惜都能幸福快乐,即使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 赵玉珹勾起一边的嘴角,轻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二人将四段树干抱回了山洞,暂且放在山洞的一角。随即,赵玉卿和赵玉珹褪下已经湿透的外衣,丢在了一旁。 钱静姝大叫了一声,忸怩地说道:“你们……你们这样不合适吧?” 不远处的佟芝芸哆嗦着说道:“这荒郊野岭的,又遇到如此大雨,一不小心就受了风寒,你就别讲究太多了。” 说罢,佟芝芸轻咳了几声,从地上站起,掏出锦帕递给三皇子赵玉卿:“三殿下,快擦擦吧,辛苦了。” 佟芝芸没有递锦帕给五皇子赵玉珹,而是递给了三皇子,令众人大为震惊。钱静姝顿时火起,匆匆起身,走到佟芝芸身旁质问道:“佟芝芸,之前你就跟我抢五殿下,现下我把五殿下让给你了,你还不肯罢手,还要跟我抢表哥么?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不要脸、坏心肠!” 凌芷惜也不悦地看向佟芝芸和赵玉卿,她想看看赵玉卿会如何反应,只见赵玉卿接过锦帕,转而塞入了赵玉珹的手中:“多谢佟小姐的周全考虑,我粗人一个,还是留给五弟吧。五弟,给你擦擦。” 赵玉珹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即接过锦帕,敷衍地在脸上擦拭了几下,又还给了佟芝芸。 凌芷惜收回了视线,心中却对佟芝芸升起了一丝厌恶,她这样做,分明就是明目张胆地在与她叫板,想要夺走赵玉卿的心。你不仁我不义,她为何一定要帮佟芝芸保守秘密呢,赵玉珹作为她的未婚夫,被她的虚情假意蒙在鼓里,也太可怜了些。 凌芷惜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将佟芝芸向赵玉卿告白的事情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传达给赵玉珹知晓。想到这里,凌芷惜在心中窃喜,这样即使佟芝芸日后怪罪她,也毫无证据。 赵玉卿和赵玉珹挥剑将树干潮湿的部分削掉,只留下内里干燥的部分,再将其劈成一条一条可以生火的细枝。枝丫叠成了一堆,赵玉卿掏出火折子,将其点燃,熊熊火焰跳跃,照亮了整个山洞。 赵玉卿挥了挥手,所有人围着篝火坐成了一圈,热浪袭来,驱散了秋雨过后的寒凉。凌芷惜觉得周身暖了起来,脸颊也被火光照得红彤彤。 烤了一会儿火,又喝了几口水,凌芷惜发现围在篝火旁的众人颇为沉默。兴许是有皇子在场的缘故,世家贵女们变得内敛而羞涩,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动作暴露了不够贤淑的事实,惹得皇子生了坏的印象。 唯有佟芝芸仍旧是落落大方的模样,而她有意无意探向赵玉卿的目光,仿佛一根根刺扎进了凌芷惜的心里。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突然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被困于此山洞中,不如找些乐子打发寂寞的时光。” 赵玉潼抬眸,一脸笑意地看向凌芷惜,十分温柔地说道:“凌姑娘好提议。不知,姑娘可有更周详的安排?” 凌芷惜笑笑,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答道:“放心,活跃气氛这种事情,我最在行了。接下来,我就要来说说如何打发山洞中的闲暇时光,不如就玩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吧!” “真心话大冒险?”钱静姝一头雾水地看向凌芷惜,“这是什么啊?” 凌芷惜知晓在座的众人皆未听说过这个新乐子,她先从火堆中挑出一根还未燃烧的枝丫,放在地上,用手转了转。 第两百五十六章 将就一夜 当枝丫渐渐停下,凌芷惜解释道:“这是勾栏瓦肆最近新流行的乐子。枝丫停止转动之时,指向谁就得受到惩罚,顾名思义,惩罚必须选择说一个真实的秘密,或者是接受旁人提议的冒险。” 聂霜白闻言,快活地拍起了手:“这个乐子听上去好刺激,我喜欢!” 佟芝芸犹豫地看了三位皇子一眼,说道:“这……得问问三位皇子,愿不愿意参与吧?” 赵玉潼、赵玉卿和赵玉珹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和地点了点头。赵玉潼仍旧是一脸温柔的笑:“反正亦无事,寻点乐子也无妨。” “好,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我们便开始吧。”凌芷惜扫视了一圈,除了聂霜白是真的摩拳擦掌,想要放开玩乐,顾曼君毫无波澜,其余的三人皆憋着笑意,心中仿佛有了主意。 凌芷惜暗暗一笑,转动了枝丫,首先指向的是佟芝芸。凌芷惜意味不明地望着她,问道:“芝芸姐,你想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岂不是太无趣,我选大冒险吧。你们想让我做何事,尽管开口,只是……别太过分了,还望手下留情。”佟芝芸端庄大方地说道。 赵玉潼似乎有意在给佟芝芸面子,不痛不痒地说了一个要求:“那就请佟小姐为我们唱首歌吧。” 佟芝芸欣然接受,她的歌声虽说不是天籁之音,却也是得天独厚的,再加上经年累月的练习,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众人沉浸在佟芝芸的歌声之中,直到旋律散去,仍旧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凌芷惜瞥了一眼赵玉卿,他虽面无表情,凌芷惜的心里还是酸溜溜的。此时,顾曼君突然开口道:“佟小姐的歌声果然不同凡响。我还记得,先前芷惜在贵妃娘娘的生辰宴上,曾和我一同献艺,芷惜的歌声犹如天籁,亦是让人难以忘怀。” “哦?既然如此,若是下一轮转到了凌姑娘,定然要让她开开嗓子。”赵玉潼打趣道。 凌芷惜在心中冷笑,她掌握着枝丫的指向,怎会让自己中招呢?“那我们便开始下一轮吧。方才,芝芸姐的惩罚太过小菜一碟,之后的冒险一定要加大难度,才有意思啊!” 凌芷惜正要继续旋转,佟芝芸又开口道:“芷惜妹妹,是不是该换一个人来转木枝?上一轮是我受了惩罚,不如就将木枝交由我来转,如何?”众人皆表示赞同,凌芷惜无奈,只得将木枝交到佟芝芸的手中。 佟芝芸的笑容暗藏玄机,她轻轻转一转小木枝,枝丫缓缓动了起来,被跳过的人无一不松了一口气。最后,那枝丫停在了凌芷惜的方位,令她毫不意外。果然,佟芝芸提出换一个人旋转木枝,为的就是想让她出丑。 钱静姝得意洋洋地看向凌芷惜,正欲开口刁难,却被聂霜白抢了个先:“哈哈,芷惜,你要接受惩罚咯!方才大殿下说想听你唱歌,但又要与众不同,那你就来个边唱边跳吧!” 钱静姝恼火地白了聂霜白一眼,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凌芷惜愣了一瞬,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次她要暗暗地向佟芝芸下手。凌芷惜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对着三位皇子施了一礼,软糯地说道:“芷惜这次献丑了,还请三位殿下莫要嫌弃。” 三位皇子皆抬眸看向凌芷惜,原以为会是一幕仙气飘飘的场景,却没想到凌芷惜突然之间像只兔子一样,毫无章法地蹦蹦跳跳,开口也是令众人大吃一惊:“期待着一个幸运和一个冲击,多么奇妙的际遇,翻越过前面山顶,和层层白云,绿光在哪里?” 一提到绿光二字,凌芷惜便转向赵玉珹,并拼命地拍脑袋,眨眼睛,看得众人一头雾水。赵玉卿亦诧异地瞧了瞧赵玉珹,脸色越发难看。凌芷惜的歌声还在继续:“啦啦啦不可思议,像一个奇迹,划过我的生命里,不同于任何意义,你就是绿光,如此的唯一……” 凌芷惜边唱边跳,忘乎所以,且一个劲儿地对赵玉珹使着眼色,手舞足蹈,还不停地指着头顶。钱静姝仰着头,并未因为凌芷惜的怪异模样而嘲笑她,反而嫉妒地问道:“凌芷惜,你这是明目张胆地勾引五殿下么?你也太不要脸了吧,看看佟芝芸会放过你么?” 佟芝芸闻言,反倒轻笑了一声,说道:“芷惜妹妹可爱,偶尔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倒也无可厚非,我是不会因此而不悦的。毕竟,我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凌芷惜使出浑身解数,自以为将《绿光》这首歌演绎得淋漓尽致,而赵玉珹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场无聊至极的演出。凌芷惜不明白赵玉珹是否读懂了她的意思,然而无论他懂与不懂,她都无计可施。 之后,大家又玩了几场,直到屋外的雨声渐渐消失,天色也暗淡了下来,已经是晚上了。 “雨停了。只是……走夜路不合适吧?”赵玉潼向山洞外看了一眼,迟疑地问道。 “确实,走夜路不安全。”赵玉卿淡淡答道,“这山中荒僻,不知会否有野兽出没。不如在这山洞里暂歇一晚,只是委屈各位小姐了。” “表哥,怎么会委屈呢?”钱静姝走到赵玉卿身旁,正欲伸手去捉赵玉卿的手臂,赵玉卿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吓得钱静姝赶忙将手收回,一脸委屈,“表哥说要如何,我便如何,保证乖乖听话。” 既然二位皇子都表了态,其他人也不好说连夜赶路,只得将就在山洞中委屈一晚。唐梓茹围着山洞绕了一圈,一脸嫌恶地说道:“这里到处都是碎石头,怎么睡嘛!” “好歹三殿下生了火,比起洞外的秋凉,要好上许多了!”佟芝芸善解人意地说道。 凌芷惜倒是无所谓,在哪里她都能将就一下,反正不是长久地住在这里。趁着众人闲谈的工夫,她拉着顾曼君和聂霜白躲到了一旁,占了石壁一隅,离火堆也不算太远,打算三人挤在一起将就一晚。 第两百五十七章 绿色 忽然,一堆干柴掉落在地,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凌芷惜扭头一看,原来是赵玉珹将新劈好的柴火不小心弄倒了。赵玉珹弯下腰将柴火一根一根地捡起来,凌芷惜也跟着蹲下身子,帮其一同捡着柴火。 赵玉珹的手一顿,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小纸条,塞到了凌芷惜的手中。凌芷惜不明就里,诧异地看向赵玉珹,而他却若无其事地瞥了凌芷惜一眼,匆匆将柴火拾起,回到了火堆旁。 凌芷惜的内心在呐喊,赵玉珹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要塞给她一张纸条啊?既然赵玉珹是偷偷塞过来的,必然不能被其他人发现。于是,凌芷惜偷偷挪到了角落,环顾四周,见众人正在忙着准备晚上的口粮,便放心大胆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亥时,洞外小树林,不见不散。” 凌芷惜方一看完,赶忙将小纸条收回袖中,随即再慌乱地左顾右盼,幸好并未有人发现她的异样。然而,凌芷惜的双颊却晕了一抹绯红,烫的头晕目眩。 凌芷惜的心跳个不停,紧张极了,为何赵玉珹会半夜约她在树林见面,难道他意图不轨?凌芷惜连忙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走,他虽然性子别扭,却并非是那种低俗不堪的人。凌芷惜犹记得上次他的邀约,这一次,他大概也是有话要说吧?或许,他注意到凌芷惜方才怪异的举止,是想问个清楚。 凌芷惜思前想后,连顾曼君和聂霜白在一旁的对话也未听清楚。聂霜白伸出手在凌芷惜的眼前晃了晃,诧异地说道:“芷惜,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大雨淋得晕了头?” “我……没事。”凌芷惜心慌慌地说道,她担心自己的心事被顾曼君看穿。 “芷惜,你该不会还在想着方才和佟芝芸的对话?”聂霜白嘟囔道,“我知晓是你的私事,你不愿说,我们也不会问。你别烦忧了。” “白白,佟芝芸和我说的事情并非是我的私事,只不过她……”凌芷惜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件事牵扯众多,暂且不方便和你们说,你们别怨我,好么?” 顾曼君点了点头,反过来安慰凌芷惜:“这佟家与皇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事反而知道得越少越好。我知晓你是想保护我们,你选择不说,我们不会在意的。” 凌芷惜鼻头一酸,感动地答道:“多谢你们体谅。” 之后,三人闲聊了片刻,疲累蔓延,眼皮愈发得沉重。另一边的唐梓茹、钱静姝和佟芝芸早早便没了声响,三位皇子靠在石壁上,似乎也已然睡熟。三人依偎着躺在一块儿,昏昏沉沉地坠入了梦乡。直到听到聂霜白和顾曼君熟睡的鼾声,凌芷惜才睁开双眼,打量着四围之人。 整个山洞宁静无比,唯有一团火光在跳耀,从洞外洒入的月光若有若无,仿佛是一片薄纱,引人遐想。凌芷惜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她悄悄向洞外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视野之中一闪而过,晃出了山洞,亥时差不多到了。 凌芷惜再三确认周围的人已然熟睡,她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猫着腰向外走去。方一出洞口,她便拔腿向林子深处奔去,生怕被其他人捉住了把柄。 虽然大雨停了许久,林中却仍是泥泞不堪,凌芷惜的锦绣银丝履踏在水洼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跑了不知多时,一个白衣背影跃入凌芷惜的眼帘。他负手而立,银白色的月华散落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泼墨般的青丝随意绾了一个髻,其余则披散及腰,像极了下凡的仙子。 “赵……五殿下,你约我前来,到底有何事?”凌芷惜的心突突跳个不停,却仍旧强装镇定地问道。 “我约你来是何故,你应该心知肚明吧?”赵玉珹的嘴角微微上翘,没了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反而有种暖意。 凌芷惜猛然摇头,否认道:“我……我不知道,我哪里会知晓你约我来做甚?” “你若是不知晓,为何会来?”赵玉珹的双眼弯成了两道月牙,眸中盛满了笑意,他向凌芷惜一步步靠近,“莫非……你是期待这次约会的?” 凌芷惜撇撇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说道:“我不期待……我为何要期待?我只是以为……又像上次那般,你有话要嘱咐我。” 赵玉珹笑了笑,垂下头,说道:“多谢你的提醒,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凌芷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问道:“那件事?” “就是……今日你费尽心机要提醒我的事,关于……绿的事。”赵玉珹轻笑了一声,说道。 凌芷惜恍然大悟,原来赵玉珹不仅看懂了她的提示,而且也已然知晓佟芝芸喜欢赵玉卿的秘密。“既然知道,你为何不与佟芝芸开诚布公地谈谈,你们这样互相藏着掖着,真的好么?” “这事情不该我先说出来。”赵玉珹笑着道,“等到她急不可耐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的。毕竟,她不想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平淡乏味的生活。” “可是……哪个姑娘不想嫁给五殿下,你可是玉朝花季少女的梦中情人。不知多少人羡慕佟芝芸呢,她为何不喜欢你?”凌芷惜情不自禁地感慨,人往往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吧?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发不珍惜了。 “哦?”赵玉珹眼中噙着笑意,“你也羡慕佟芝芸,想嫁给我?” 凌芷惜的双颊立刻红得彻底:“哎呀,才没有呢!你可别胡说,传出去了多不好啊!” 赵玉珹又轻笑了几声,凌芷惜抬眸看向他,他的笑意与月光的柔和凄清融为一体,竟然多了几分暖心的舒适。凌芷惜有些不适应,心中蓦地痛了一下,她连忙收回了视线,淡淡地盯着被月光浸染的泥泞草地。 “我和佟芝芸颇为相似,皆是从小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囚禁着孤独。我们可以互为知己,互相取暖,互相理解,却难以相爱,因为……我们身上都缺了一种遗憾。”赵玉珹温柔地说道。 第两百五十八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凌芷惜同情地看着赵玉珹,说道:“知晓她并不喜欢你的时候,一定很难过吧?” 赵玉珹笑着反问:“我为何要难过?” 凌芷惜眨巴眨巴眼,说道:“贵妃娘娘早早就为你们安排了亲事,你该是早就将她当成未婚妻了呀!” 赵玉珹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她都是不服天命的人,她渴望遇上一个潇洒不羁的男子,而我……喜欢的也不是她。两个人貌合神离,知晓她有意中人之后,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凌芷惜撇了撇嘴,原来自己做的那番事都是多余的,还被钱静姝笑话是想勾引赵玉珹,也不知会不会让赵玉卿误会。“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赵玉珹深深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忽然向她凑了过去,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芷惜,你为何要专门提醒我这件事,莫非,你还喜欢我?” 凌芷惜心下一慌,连忙将赵玉珹推开,语无伦次地答道:“没有……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佟芝芸一边这样一边那样……她她还威胁我。” 说了半晌,凌芷惜也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她急得直跺脚,对赵玉珹斩钉截铁地说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了!” “哦?我看,你是忘不了。”赵玉珹的眸中仿佛藏了一条银河,星光熠熠。他与凌芷惜四目相接,却让凌芷惜感到刺目。 “我……我没有,你可别瞎说。”凌芷惜抱怨了一句,又瞪了赵玉珹一眼,转身匆匆向山洞的方向跑去。 刚跑了几步,她便一头撞进了另一个人的怀中。凌芷惜一惊,猛然抬头,赵玉卿那张有棱有角而又冷若冰霜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凌芷惜有些心虚地扯出一个笑容:“阿卿,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睡不着出来练剑吗?” “我是跟着你过来的。”赵玉卿沉声道。 凌芷惜大惊失色,她愣怔了一瞬,问道:“呃……为何跟着我过来?” “深更半夜,你不睡觉,就是来跟赵玉珹私会的么?”赵玉卿的语气变得愈发冰冷。 凌芷惜心慌意乱,不知要跟赵玉卿如何解释。她正在冥思苦想如何措辞,赵玉卿便急不可耐地转过身,向山洞的另一边走去。 凌芷惜正欲追上去解释清楚,赵玉珹突然从身后出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噙着笑意说道:“怎么,和我幽会的事情,你没有告诉三哥?” “我……”凌芷惜气得将赵玉珹的手甩开,“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为何要知会他此事,明明是你动静太大了,引起了他的注意。”赵玉珹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凌芷惜的双眸,“又或者是,你早就心猿意马了,而三哥明察秋毫,便跟着你来了。” 凌芷惜恨恨地盯着赵玉珹,说道:“胡说八道,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明知阿卿会跟着我出来,还故意约我亥时相见。你是不是在挑事?” “挑事?”赵玉珹挑了挑眉,嘴角又浮起一抹邪魅的笑意,“那你说说,我为何要挑事?” “谁知道你!”凌芷惜懒得再搭理赵玉珹,气呼呼向着山洞的方向快步走去,“你就是恶趣味。” “恶趣味?”赵玉珹问道,仍旧跟在凌芷惜身后。 凌芷惜顿住脚步,扭头瞪向身后的赵玉珹,厉声说道:“你到底要跟我到几时?别烦我了,行么?” “你去山洞,我也去山洞,怎能说我跟着你呢?”赵玉珹轻笑了一声,“凌姑娘是不是过于自作多情了?” 凌芷惜回头对他吐了吐舌头,拔腿就向山洞里跑去。临到山洞门口,凌芷惜又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山洞里仍旧静悄悄的,唯有火苗忘我地跳跃着,赵玉卿果然没有回来,凌芷惜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寻他,和他说个清楚。 思忖了许久,凌芷惜还是放弃了。眼下,赵玉卿正在气头上,不如等他冷静一晚,再跟他解释,可能更容易接受吧? 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凌芷惜不愿去打扰已然熟睡的聂霜白和顾曼君,独自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赵玉珹走进山洞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一粒小石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凌芷惜半眯着眼睛,注意力被洞口的声响所吸引,只见赵玉珹对她眨了下眼睛,随即漫不经心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原来是赵玉珹回来了,凌芷惜在心中遗憾道,也不知赵玉卿何时回来。一边盯着洞口,一边胡思乱想,凌芷惜在百般煎熬之中渐渐入睡,竟一夜无梦。 翌日,林中的鸟叫清脆动听,淡淡的日光与冰凉的秋风一同灌入了山洞。火堆倏然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在山洞中袅袅飘摇。洞中的众人不知不觉醒了过来,聂霜白打了个哈欠,在身旁摸索了一阵,随即坐起了身子,惊异地看向独自依靠在石壁上的凌芷惜:“芷惜,你怎么到那儿去了?” 凌芷惜的神色疲惫不堪,她站起了身子,活动活动筋骨,答道:“躺在地上有些不舒服,我便来这儿睡了。” 顾曼君好奇地打量了凌芷惜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并未说些什么。 钱静姝突然大惊小怪道:“咦,我表哥去哪儿了?他怎么不在山洞里,该不会出事了吧?”她惊恐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久久消散不去。 这时,赵玉卿从洞外走了进来,冷声说道:“外面雨停了,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唐梓茹见赵玉卿无恙,嘲讽地看向钱静姝,笑道:“三殿下这不是好好的么?钱静姝啊,真不知该说你单纯,还是说你会伪装?” “唐梓茹,你说什么,别含沙射影的,有本事就说个清楚!”钱静姝被唐梓茹激怒,瞬时便与她争执了起来。 “说就说,现下田菱儿不在你身边护着你,你又能把我怎样呢?”唐梓茹鄙夷地说道,“说又说不过我,打架,估计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我可是才结交了几个能打的朋友。” 第两百五十九章 是分手吗? 钱静姝不悦地扫了凌芷惜三人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唐梓茹的脸上:“你说呀!没了田菱儿又怎样,我可是有表哥护着呢!” 唐梓茹冷哼了一声,对着钱静姝吼道:“说就说,我就是说你蠢!三殿下是大玉朝的英雄,怎会在这荒山里出事,你大惊小怪地乱嚷嚷,难不成是盼着三殿下出事?” “呸!你别胡说!”钱静姝指着唐梓茹的鼻子,气得直嚷,“你这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了,都别吵了。出发吧。”赵玉卿沉声劝阻,他的语气并非严厉,却立刻震慑住了二人。唐梓茹和钱静姝即刻垂下了头,不再争吵。 山洞外,秋风习习,空气中有股雨后的泥土腥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破败,残缺的落叶、泥泞的山道以及光秃秃的树干。一行人踩着一个个小水洼回到了昨日下车的地方,却发现马匹和犊车皆不知所踪。 “我们的车马去了哪儿?”卫曲在山道上搜罗了一圈,慌慌张张地奔到了赵玉卿身旁。 朝南朝北在山道上仔细查探了一番,向赵玉珹道:“山道上有些杂乱的脚印,车马大约是被劫走了。” “若是山民,便是一时贪财起意,若是山贼,可能就棘手了。”赵玉珹沉思了片刻,答道。随即,他瞥了几位世家小姐一眼,说道,“你们定要跟紧了,若是掉了队,被山贼掳走,后果不堪设想。” 钱静姝吓得赶紧溜到赵玉卿的身后,小声说道:“表哥,你要保护我啊,我可不要被山贼掳走。” 唐梓茹见钱静姝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又忍不住讽刺道:“山贼就算要掳人,也是先掳走佟家小姐,凭你的姿色,人家压根看不上!”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以为自己就美若天仙了么?”钱静姝再次被唐梓茹激怒,而她既不能上去揍唐梓茹一顿,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努力睁大双眼,瞪着她。 唐梓茹并未将钱静姝放在心上,激怒她之后,便得意洋洋地翘了翘嘴角,绕到了大皇子赵玉潼身后,对他低声说道:“大殿下,小女子的安危还请您多多担待着。” “客气了,保护你们的安危是我们的责任。”赵玉潼仍旧一脸春风般的温柔,轻声说道。 没了车马,无奈之下,一行人只能步行。大雨之后,山间道泥泞,且时不时有滑坡攀爬,几位世家小姐走走停停,过了半天,也不过走了一小段路。然而,更糟的是,明明是朝着南边行进,赵玉珹却发现,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原地:“等等,这里我们来过。” “五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又走回去了?”凌芷惜莫名地环视着四周,这一路上的风景如此雷同,皆是光秃秃的树木,她根本无法分辨是否曾来过。 赵玉卿沉默着,始终未开口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赵玉珹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表哥,等等我啊!”钱静姝见赵玉卿拔腿就走,连忙也跟了上去。 赵玉珹在他身后说道:“三哥,我们遇上鬼打墙了。你先别急着走,一同商量下对策再说。” “何以见得这里我们曾来过?”赵玉潼茫然地问道。 赵玉珹在四周细细查探了一番,更加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里我们确实来过,山道和树木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是一直沿着这条山道走的,一路走过来,树木大同小异,兴许是你记错了。”赵玉潼拍了拍赵玉珹的肩头,“走吧,别和三弟他们走散了。” 赵玉珹微微蹙眉,只能按照赵玉潼的劝说,继续走下去。走在一旁的凌芷惜悄悄打量了他一眼,赵玉珹立刻凑了过去,问道:“凌芷惜,你是相信我的吧?这个地方,我们确实走过了。”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不信!”说罢,她拉着聂霜白和顾曼君快走了几步,与赵玉珹拉开距离。 赵玉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仿佛对赵玉珹所说颇为不屑,钱静姝在后面吃力地跟着,走了没多久,便落下了。“表哥,你走慢一点好不好?我跟不上了。” 赵玉卿浑然不觉,继续快步向前,连卫直和卫曲都感到怪异,二人对视了一眼,匆匆小跑着追了上去。 凌芷惜拉着顾曼君和聂霜白行了一段,对她们说道:“我去找阿卿说几句话,一会儿过来和你们汇合。” 顾曼君和聂霜白点了点头,聂霜白奇怪地询问:“三殿下这两日似乎有些反常,都不来找你了……难不成是变心了么?” “呃……都是我不好。”凌芷惜摇了摇头,向赵玉卿的方向快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不知赵玉卿是否还在气头上,凌芷惜的心突然变得慌乱起来,她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向赵玉卿的方向跑了过去。 “阿卿,昨晚的事……”凌芷惜不想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开门见山道。 赵玉卿冷着脸沉默,仿佛没听见凌芷惜的声音。凌芷惜见赵玉卿毫不理会,顿时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尖,继续说道:“昨晚,我和五殿下是为了讨论一件要事,才约在树林里见面的。” 终于,赵玉卿有了反应:“什么要事?” “就是……”凌芷惜不知该不该说佟芝芸的事,但是为了让赵玉卿不再生气,她只能坦然相告,“昨天我唱的那首歌是想告诉五殿下,佟芝芸喜欢的人不是他。后来五殿下约我树林见面,是想告诉我,他早就知晓此事了。你看,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呢!” “有什么事非要半夜约在林子里说么?”赵玉卿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你对他……还是牵肠挂肚的。” “我没有!”凌芷惜不明白赵玉卿为何要揪着此事不肯罢休,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情,她早就不喜欢赵玉珹了。“阿卿,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对五殿下已经没有心思了。” 赵玉卿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他才幽幽说道:“芷惜,我不确定我们在一起是否有好的结果……” 第两百六十章 突袭 凌芷惜宛如五雷轰顶,脑海中立时一片空白,赵玉卿的话对她而言,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匕首扎入了心口。他为何会突然动摇,是佟芝芸的表白对他起了作用吧?男人果然是见一个爱一个,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与佟芝芸相比,凌芷惜确实相差甚远,无论是才华、风姿、或是家世。 既然赵玉卿变了心,她再卑微地乞怜,简直是太可笑了。凌芷惜强忍住泪水,贝齿紧咬住下唇,对赵玉卿生生扯出了一个笑容:“既然不确定,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喜欢谁,就放心去吧,算我成全你了。” 说罢,凌芷惜也没有再看赵玉卿的表情,直接转过头,回到了顾曼君和聂霜白的身旁。她揉了揉双眼,故作轻松地说道:“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解决了?”顾曼君心思缜密,立刻发现了凌芷惜的异样,“可我怎么觉得,你的心情不是很好呢?” “我和三殿下再也不会说话了。出游回京之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凌芷惜痛苦地说道,却仍旧要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毕竟周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他们面前落泪,只会招来笑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聂霜白震惊地追问,“明明……三殿下对你可好了!除非你们有人喜欢上了别人,否则,我怎么也不相信三殿下会同意和你分开。” 凌芷惜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感情的事,瞬息万变,昨日是这个模样,也许今日就变了脸。” 聂霜白还想再问,顾曼君对着她摇了摇头,轻声劝说道:“霜白,芷惜已经很难受了,你别再刺痛她的伤心事,好么?让她一个人静一静,等到缓和一些,她自然会想倾诉的。” 聂霜白嘟着嘴,说了声:“好吧。”三个人互相挽着手臂,沉默地向前走着。凌芷惜的目光始终盯着地面,她不敢再去看赵玉卿,哪怕一眼,都让她心如刀割。 走了许久,一行人仍在山道里艰难地行进,未看见任何走出荒山的可能性,甚至连山中的人家也未见着。 行至一处分岔口,赵玉珹再次提醒众人道:“这个分岔口,方才我们已经走过了,当时三哥选了左边那条路,这次不妨选右边。” 赵玉珹话音未落,钱静姝便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道:“表哥,能不能歇息一会儿,我饿了。” 难得唐梓茹这次没有嘲讽钱静姝,反而一同附和道:“走了这么久,真的是又累又饿。几位皇子殿下,我们在此歇息一阵如何?” 考虑到几位世家千金娇弱的身子骨,一行人寻了一块较为干净的地方歇脚。赵玉卿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了一些口粮,分给众人。口粮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其余的则丢在了犊车上,一同没了踪影。 分到凌芷惜三人之时,赵玉卿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将口粮递给了赵玉珹,淡淡说道:“她们的,你去给吧。” “为何让我去?”赵玉珹的嘴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赵玉卿不想与赵玉珹多说。 “既然如此……”赵玉珹接过口粮,走到凌芷惜身旁,故意柔声说道,“芷惜,累了吧?多吃点。” 凌芷惜尴尬地红了脸,兴致缺缺地掏出一个馒头,啃了起来。一旁的顾曼君小声劝道:“芷惜,为何五殿下对你突然如此殷勤,你和三殿下的事和他有关么?” “是……也不是……”凌芷惜愁得皱起了双眉,她一心惦记着赵玉卿的事,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顾曼君顿了顿,小声说道:“芷惜,若是误会,你该和三殿下好好说个清楚。方才,你只是和他说了只言片语,这又如何能解开误会呢?等到出了这座荒山,去了客栈,你约他详谈,莫要再藏着掖着,自然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曼君,你的意思是,我再和他好好谈谈,他就不会离开我了么?”眼泪忍不住从凌芷惜的眼角滑落,她是真的担心赵玉卿会离开她。毕竟,赵玉卿曾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信誓旦旦地承诺,会一直守护在她的身旁。若是把男人的甜言蜜语听进了心里,就意味着,离沦陷的那一步不远了。 “我觉得,你们只是个误会,好好谈谈,一定就会无事的。”顾曼君对凌芷惜莞尔一笑,握住她的手,让她不用过于担忧。 稍作歇息之后,一行人打算继续赶路,赵玉卿径直走到赵玉珹身旁,说道:“五弟,你说得有道理,先前是我莽撞了,这个分岔口我们确实来过。你来带队吧。” 赵玉珹点点头,领着众人朝右边的路走去。天色忽然变暗,凌芷惜仰头看去,一朵朵乌云笼罩在树林上方,又要落雨了。说时迟那时快,凌芷惜才走了几步,淅淅沥沥的雨点便打在了她的脸上,凉丝丝的。 “又要下雨了,我们再走不出去,可怎么办呀?”钱静姝拖着疲惫的身子,气喘吁吁地抱怨道。昨日淋了雨,她已受了些风寒,又冷又湿的衣裳黏在身体上,十分不舒服,那样不好的感觉,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聂霜白实在瞧不惯钱静姝娇滴滴的样子,一路上叽叽喳喳, 十分聒噪,“困在这荒山老林中,谁都不想的,你说怨谁?” 钱静姝瞥了赵玉卿一眼,嘟着嘴,不敢再说话了。 雨滴越来越大,仿佛一颗颗黄豆,砸在众人的身上。只在一刹那,衣衫便被秋雨浸湿,众人仿佛刚从水中爬上岸,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十几个黑衣人从树上跳下,拦在了众人身前。 “啊!”钱静姝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她不禁尖叫了一声,匆匆躲到了赵玉卿的身后,紧紧攥住他的衣衫。 黑衣人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冲了过来,三位皇子和贴身侍卫立刻陷入混战中。 第两百六十一章 渡劫 “保护曼君!”凌芷惜将顾曼君推向一旁,对聂霜白嘱咐道,自己则掏出随身带着的一把匕首,冲了上去。 聂霜白赤手空拳,只能勉强护着顾曼君的安危,她对凌芷惜嚷嚷道:“芷惜,你没带佩剑,别上去送死啊!” 凌芷惜充耳不闻,一个飞身上前,对准一个黑衣人的背影就是一脚。那黑影人立时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凌芷惜迅速闪到他身后,举起匕首,对准那人的背心刺了下去。血花绽开在泥泞之上,那黑衣人瘫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赵玉潼身上没有佩剑,只能赤手空拳与那些黑衣人搏斗。三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他纵身一跃,飞旋而上,一脚踢中一个黑衣人的面门。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玉潼身后一个黑衣人突然甩出长鞭,缠住其左腿,向后猛地一拉,赵玉潼从半空中摔落,重重跌在泥水中,溅起了无数水花。 一个黑衣人迅速上前,一拳打在他的胸口,赵玉潼吃痛地“哼”了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另一个黑衣人扬起长鞭,对着他前胸一抽,一道血痕触目惊心地显现。 “大哥!”赵玉珹使出一剑落花流水,剑气将几个黑衣人震到了一丈开外。趁着这个空隙,他立刻转过身,纵身跳至赵玉潼的身前,手腕一挑,将那长鞭挡开。再一招一扫千军,冷光划过两个黑衣人的衣衫,二人纷纷半跪在地,鲜血横流。 赵玉珹将受伤的赵玉潼扶起,交给朝南:“看顾好大殿下,千万不能让他有事!” “是,主子!”朝南一手搀扶住赵玉潼,另一只手不断挥剑抵挡黑衣人的进攻。 那边厢,赵玉卿剑走龙蛇,滴滴冷雨落在剑刃上,他甩手一挥,顷刻间雨滴向外飞出,弹向那群黑衣人,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划出一道道细碎的血口子。随即,赵玉卿凌空飞旋,剑锋在空中转了几圈,引起狂风大作。那狂风张牙舞爪,宛若游龙,向黑衣人咆哮着抓了过去。 几个黑衣人被狂风所扰,四处飘摇,赵玉卿的内力与狂风合二为一,震得他们肝胆俱裂。赵玉卿的内力深厚且霸道,来势汹涌,一场比试下来,围攻他的黑衣人所剩无几。 “表哥!救我!”一个黑衣人提着剑向钱静姝走去,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 赵玉卿闻言,猛然回头,随即纵身跃起,在虚空中踏了几步,轻落在钱静姝身旁。他挥剑一挡,那黑衣人连连退了几步,紧接着,赵玉卿乘胜追击,扬剑劈向那黑衣人。一时之间,血花四溅,黑衣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惊魂甫定的钱静姝立刻扑向赵玉卿,紧紧抱住他的腰,放声哭泣:“表哥,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我错了,以前我不该倾慕五殿下,直到方才那惊险一刻,我才意识到,表哥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要和表哥分开了!” 凌芷惜本和黑衣人缠斗,目光恰好瞥见钱静姝紧紧抱住赵玉卿的一幕,突然,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趁着她走神之际,那黑衣人反手一剑,刺在了凌芷惜的手臂上。 “芷惜,小心啊!”聂霜白把顾曼君紧紧护在身后,慌乱地叫喊道。 凌芷惜手臂遇刺,痛得手腕一抖,匕首掉落在地。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锋利的剑刃再次追来。凌芷惜伤痛地望了赵玉卿一眼,他正在安抚惊慌失措的钱静姝,根本无暇顾及她。凌芷惜心灰意冷,在剑刃刺来的那一瞬间,用二指拨开了剑刃,随即拔腿向身后跑去。 黑衣人在凌芷惜的身后穷追不舍,凌芷惜卯足了劲儿向前冲,大约跑了几百步,她骤然停下,树林的边缘,竟是断崖! 凌芷惜扭头向后望去,那黑衣人不知何时竟已站在她的身后,阴恻恻的目光盯得她心中发毛。 “芷惜,别怕!”赵玉珹以闪电般的速度赶至了断崖边,与凌芷惜四目相接,他的脸上难得风起云涌,担忧之情尽显,“你放过芷惜,我也放你一条生路。” 那黑衣人却毫不在意,他冷哼了一声,快步上前,将剑架在了凌芷惜的脖子上,以此钳制住她。 凌芷惜从未被劫持过,遇到这种事情,自然也是心乱如麻。而她一直等着救她于危难之间的赵玉卿却迟迟没有出现。剑刃离她的脖子还有短短的一段距离,而她却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赵玉珹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亦化成了“呜呜”的风声。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甚至有一瞬间,她迫切求死,也许这样,就能让赵玉卿后悔一辈子。 “放开她!”赵玉珹厉声道,“不然,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呵,是么?”黑衣人阴冷地反问道,“她在我手中,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凌芷惜憎恶自己被恶贼掌控,从而牵制了赵玉珹,若是那恶贼提出过分的要求,让赵玉珹进退两难,还不如她亲手了断。想到这里,凌芷惜反而平静了许多,她对赵玉珹莞尔一笑,随即握住黑衣人的手腕,猛地向后倒去。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凌芷惜猛地一撞,与她一同向断崖之下坠落…… “芷惜!”赵玉珹站在断崖边沿向下看去,一脸悲痛欲绝,若是他能早点跟过来,在黑衣人之前抢到凌芷惜,也不会酿成如今的悲剧。眼下,他只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个玄衣身影一晃而现,纵身跃入深渊。赵玉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凌芷惜和黑衣人一同落下了断崖,那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凌芷惜,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凌芷惜趁机踹了他一脚,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凌芷惜仿佛一片飘摇的落叶,不知自己要坠落何处。即便是调动全身的内力,也只是凌空的无用挣扎,她想象着跌落崖底粉身碎骨的模样,心中恐惧又无助。 第两百六十二章 长命无绝衰 绝望之后反倒平静了下来,凌芷惜在强烈的内心挣扎之后逐渐放空了自己,她闭上双眼,脑海中并没有出现她的惨状,而是闪现出一个男人挺拔的身姿。 这个男人时常面无表情,看上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内心温柔,仿佛春风十里开遍了桃花。凌芷惜忍不住嘴角上扬,眼角溢出了泪水,她喃喃自语道:“阿卿,若是有来世,你能不能离我更近点?” “不用等到来世。”忽然间,一张温暖的手掌扶住了凌芷惜柔弱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她猛然睁开双眼,脑海中描绘过千百遍的那张面孔真的出现在了眼前。 “阿卿,你怎么也跟着跳下来了?”凌芷惜紧紧攥住赵玉卿的衣衫,将头埋入他宽厚的胸膛,带着哭腔问道。 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宠溺地说道:“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就算前面是死路,我也和你一起走。” 赵玉卿将凌芷惜抱在怀中,双脚在空中虚踏了几步,暂且减缓了下坠的速度。然而,二人仍旧止不住地坠落,四周皆无可依托之物。 片刻之后,二人跌落在一片草坡之上。赵玉卿将凌芷惜护在怀中,宽大的手掌罩住她的头,二人沿着草坡滚动而下。缓冲了一会儿,赵玉卿方才起身,将凌芷惜扶起,而她的面色惨白,双眼无神,看上去十分衰败。 赵玉卿摸了摸凌芷惜的脸颊,轻声问道:“芷惜,你……”随即,他的目光下移,瞥见凌芷惜被鲜血浸染的衣袖,滴滴鲜红落下,染在了枯黄的草地上,仿佛娇艳欲滴的花儿一朵朵盛放。“你受伤了?” 赵玉卿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帛,迅速缠在凌芷惜的手臂上。凌芷惜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地说道:“你只顾着钱静姝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在意我受伤的事……” “我……”赵玉卿难过地低下头,“抱歉,是我没保护好你。” 凌芷惜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赵玉卿的衣袖,担忧地问道:“阿卿,你会离开我么?” 赵玉卿反手握住凌芷惜的手,柔声说道:“芷惜,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可是之前,你说我们可能不适合……”凌芷惜的泪顿时涌了出来,像决堤的河水一般,滔滔不绝。 赵玉卿拥她入怀,双眉紧蹙,软声说道:“傻瓜,之前全都是气话。你别多想,一会儿我先找个歇脚的地方,把你的伤养好之后,我们再离开。” 凌芷惜依旧不相信,惴惴不安地追问:“阿卿,你是不是骗我的?会不会……会不会我好了之后,你又要离开我了?” 赵玉卿的嘴角漾开一丝暖融融的笑意,他用双唇轻触着凌芷惜柔软的发丝,温声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 “呸呸呸,别乱说,阿卿。”凌芷惜在他温暖的胸膛里蹭了蹭,终于露出了一个喜滋滋的笑容。 赵玉卿将凌芷惜打横抱起,四处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雨不知何时已然停了,天边甚至亮起了金色的光芒,日光冲出团团阴霾,终于放晴了。 赵玉卿抱着凌芷惜走过了一片树林,趟过了一条浅溪,又走过了一片树林。凌芷惜抬眸,看向赵玉卿硬朗的侧颜,他的额角渗出滴滴汗珠,嘴唇亦有些发白,只是眉眼间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认真。 “阿卿,是不是我太重了?”凌芷惜伸手为他拭去额角的汗珠,心疼地说道,“不如你放我下来,只不过手臂流血罢了,我自己也能走的。“ 赵玉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一点儿也不重,是天气放晴,有点热的缘故。你得小心将养着,何止是手臂流血,方才从断崖跌落,你受了内伤,可马虎不得。” 凌芷惜用指尖抚过赵玉卿的脸庞,凉凉的触感一闪而过,赵玉卿的嘴角扬了扬,加快了脚底的步伐。 再穿过一片树林,一座村庄映入二人的眼帘。村口坐着一位老妇人正摘着菜,她的身旁围着两个孩童,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们看见赵玉卿抱着凌芷惜出现,皆露出惊异的神色,目光连连在二人身上打转。 “这位婶子,请问村中可有郎中?我……”赵玉卿瞥了凌芷惜一眼,红着脸说道,“我娘子受了重伤,急需救治。” 凌芷惜闻言,脸颊顿时红的发烫。她羞得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玉卿的衣衫,嘴角悄悄上翘起一个弧度。 老妇人热心肠地迎上前,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村里是有郎中的,二位请跟我来吧,救命要紧。”随即,老妇人的双手在衣衫上揩了揩,从地上捡起菜篮子,招呼着两个孩童,与赵玉卿二人一同走进了村子。 一边走,老妇人还在一边唠叨着:“我们这村子许久没见过生人了,方才见到你们,我老婆子也是十分奇怪。话说,你们怎么会走到我们村里来?你娘子又是何故受了伤?” 赵玉卿敷衍地答道:“我和娘子来山中游玩,不慎失足,从高处跌了下来。” 赵玉卿一口一个娘子,让凌芷惜头晕目眩,脸颊上的燥热渐渐淡了下来,反倒是额头烧得厉害。 老妇人频频打量着赵玉卿和凌芷惜,眉开眼笑地说道:“后生和小娘子还真是般配,一个虎背熊腰,一个如花似玉,倒是一对恩爱鸳鸯。咦,莫不是……你二人莫不是私奔出来的吧?” 赵玉卿轻咳了几声,淡淡说道:“这位婶子,我们……” “嘿嘿,知道你们害臊,不愿说,老婆子我也不会追着问。放心,放心,我会为你们保守秘密的。”老妇人继续说道,“我猜呀,这位小娘子估计是富商家的千金,后生是江湖侠士或是镖局的镖师。别想着否认,从你二人的穿着打扮,我便能琢磨出你们的身份。你二人看对眼之后,却得不到富商家的认可,便瞒着家人偷偷溜了出来。奈何,富商必定派人追逐,你们躲入了深山之中,在围追堵截之下,落入了山谷里,受伤了。老婆子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吧?” 凌芷惜头痛脑热,昏昏沉沉,听了老妇人的话,她只觉好笑,不由说道:“这位婶婶,您大概……话本看多了吧?” 第两百六十三章 梦中人 赵玉卿抱着凌芷惜赶到郎中的屋舍,凌芷惜已迷迷糊糊,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郎中,请看看我娘子,她身受重伤,急需救治。”赵玉卿的语气中隐隐藏着担忧。 村里的郎中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他看上去慈祥温和,倒不是个难相与的人。他让赵玉卿将凌芷惜放在竹榻上,把脉、检查伤口,随后叹了口气,对赵玉卿道:“这姑娘五脏六腑都受了较重的内伤,再加上手臂的剑伤,失血过多,十分虚弱。” 赵玉卿愣怔了一瞬,随即剧烈地咳了起来。一股甜腥味从喉头涌出,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抹,掌心里都是鲜红色的血。 那郎中见状,立刻捉住他的手腕,为他把脉诊疗。之后,郎中沉思了许久,说道:“这位侠客,你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啊!” “无妨,还请先生救救我娘子。我皮糙肉厚,休养几日即可。”赵玉卿一边咳嗽,一边恳求道。 郎中点了点头,担忧地看了赵玉卿一眼,随即说道:“侠客确实身体壮实,休养一段时日,再配上老夫独家制作的药汤,便能恢复如初。而这姑娘,身娇体贵,需要一味药材方能救命。” “什么药材?”赵玉卿急切地问道。 郎中顿了顿,勉为其难地答道:“这味药材颇为珍贵,百年才长出四、五株。幸运的是,这座大山里便长有这种药草,因为所生长的环境颇为险恶,百年来无人能采摘。然而,这药草生长在深山的东北角,那儿盘踞着一个狼窝,着实不好对付。侠客如今身子虚弱,受了内伤,怕是……” 赵玉卿担忧且深情地凝望了凌芷惜一眼,对郎中夫妇和先前的老妇人说道:“还请先生和婶子好生照看我娘子,我去去便回。” “你……”赵玉卿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郎中的屋舍。郎中看着他消失的身影,连连摇头。 凌芷惜正陷入昏迷的状态,口干舌燥,然而耳边却隐约传来了赵玉卿深沉的声音。他明明自己也受了重伤,还要去与饿狼殊死搏斗,就为了给自己寻草药,真是傻瓜。凌芷惜很想睁开双眼,拉住赵玉卿的手,不让他离开,可是她却浑身乏力,连睁开双眼这么容易的一件事,亦做不到。 泪水不断从她眼角溢出,头昏脑涨的她愈发迷糊,赵玉卿走后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不省人事。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到口中有些苦涩,似乎是药汁的残留味道。她蓦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屋子,她转了转眼珠,出声喊道:“阿卿……” “姑娘,你相公去为你寻药草了。”郎中的妻子坐在竹榻旁,一脸慈祥地看着她,说道。 凌芷惜吃力地转过头,看向那婆婆,问道:“婆婆,我睡了多久了?” “你啊,昏昏沉沉地睡了三日了。”婆婆答道。 凌芷惜惊诧地说道:“睡了三日,也就是说,阿卿走了三日还未回来么?” 婆婆的脸色立时变得有些凝重,她顿了顿,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他去了三日了。” 凌芷惜焦虑地从榻上爬起,一边穿上布履,一边说道:“他去的地方十分艰险,三日还未归来,定是遇到了麻烦事,我得去找他!” “姑娘,你不要命啦?”郎中的妻子在凌芷惜身后追喊,“你这身子骨虚弱得很,根本不能走动,更别说去深山老林寻人了。再说了,那些饿狼凶恶得很……” 郎中的妻子话还未说完,凌芷惜已冲出了屋子,向村外跑去。出了村子,又气喘吁吁地奔波了百来步,凌芷惜终于又闯入了林子。她扶着树干,一边喘气,一边辨别方向,而赵玉卿到底身在何方,她却是一点儿思绪也没有。 “东北方的狼窝……可是东北方到底在哪儿呢?”凌芷惜强忍着浑身的无力和疲惫,坚持要找到赵玉卿。无法辨别方向,她只能凭一己直觉,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之后便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天色愈来愈暗,明明还是清晨,便阴沉得好似傍晚。凌芷惜寻了一处落脚点,虚弱地跌坐下去,将头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呆滞地仰头看向天空。原是一大片黑云压在了林子上方,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赶紧强撑着站起身子,得在落雨之前多赶路,否则,雨落之后,山道泥泞,视线模糊,更为寻人添了几分难度。 “阿卿,你在哪儿呢?”凌芷惜一边走,一边口干舌燥地呼喊着。若是赵玉卿回了村子,见不到她,会不会也像她这般担心惶恐?若是他们就此错失,赵玉卿还能在林子里寻到她么? 凌芷惜踉踉跄跄地走到一棵大树旁,背靠着树干,绝望而无助。赵玉卿到底怎样了,是否平安无事,若是他真的身遇不幸,她也绝不能独自苟活!想到这里,凌芷惜顿时又恢复了一些精力,她深呼一口气,继续向前走下去。 走着走着,脸颊有了丝丝凉意,她用手抹了抹,又仰头看向天空,果真是落雨了。淅淅沥沥的绵绵小雨丝转瞬变成了豆大般的雨滴,重重地砸在凌芷惜的身上,将她单薄的衣裳迅速浸湿,寒意透过衣裳侵入内里,凌芷惜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头昏脑涨的感觉再次袭来,凌芷惜感到脑中仿佛灌了铅,重得令她难以前行。意识在丢失的边缘徘徊,凌芷惜全靠一定要找到赵玉卿的信念,坚持下去。 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双脚也愈发软弱无力,就在即将倒地昏迷的那一刹那,不知是否是幻象,她仿佛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朝她奔来…… “芷惜,你怎么跑出来了?”凌芷惜的耳边响起温柔又低沉的男音。 凌芷惜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迷迷糊糊地答道:“我又睡过去了么?阿卿,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你到底去了哪里呀?” 第两百六十四章 患得患失 “傻瓜,这不是做梦,我回来了。”赵玉卿一把将凌芷惜抱在怀中,双手用力紧紧将其箍在他的臂弯之中。然而只是一瞬,他又松开手,轻轻地抚着她湿漉漉的发丝,生怕稍有不慎,弄痛了她。 “真好……”凌芷惜缓缓闭上双眼,嘴角扬起了一丝甜蜜的笑意。 等到她再次苏醒,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赵玉卿那张硬朗又耐看的脸庞。然而,他却神情憔悴,双眸中尽是担忧的情绪,脸上一道道血痕,怵目惊心。 “阿卿,你的脸怎么了?”凌芷惜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赵玉卿的脸,心疼地问道。 郎中在一旁连连感慨:“你们啊,为了彼此都不要命了。这位侠客,带你回来之后,就一直守在你身旁,明明自己也受了重伤,怎么都不肯休息。” 凌芷惜震惊地看着赵玉卿,担忧地责备:“你怎么不去歇息,一直陪着我做甚?” “傻瓜,我怕你醒了看不见我,会害怕。”赵玉卿宠溺地揉了揉凌芷惜的头,眉眼间的温柔快要满溢。 郎中和妻子对视了一眼,识趣地说道:“这间房便留给你们夫妻俩了,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 郎中妻子也跟着说道:“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你们也有几日没见了,好好说会话吧。” 紧接着,郎中又轻咳了几声,提醒道:“记得,你们身子骨都虚弱得很,得……节制。” 说罢,郎中夫妇出了房间,随手将门合上。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羞得脸颊通红。 “呃……”两人相互凝视,目光又频频躲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两人之间的情愫仿佛发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赵玉卿端起一旁的药汤,用汤匙轻轻搅拌了一下,舀起一勺喂向凌芷惜:“先喝药吧。” 凌芷惜伸手欲接过汤匙,脸颊红若晚霞:“我自己来就好了……” “哦。”赵玉卿任由凌芷惜接过汤匙和药碗,一勺一勺地灌入口中,“那个……我和他们这样说,你不会介意吧?” 凌芷惜突然呛了一口,连连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拼命摇头:“当然不会,只有这样说才妥当,不然……许多事就不方便了。我都理解的,你不用……呃……” 赵玉卿向凌芷惜身旁挪了挪,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心,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凌芷惜避开赵玉卿炽热的目光,红着脸垂下头。 赵玉卿看着凌芷惜将碗中的药汁喝尽,继而从榻上站起,对她柔声说道:“芷惜,你早些睡吧,我把烛火熄灭。” “那你呢?”凌芷惜好奇地看着赵玉卿缓缓走向烛台,“你睡哪儿?” 赵玉卿随意指了一把椅子,答道:“我就在那儿将就一晚,你不必担心。” “依我们的伤势来看,可不仅仅是在这儿住一两晚的事儿,你一直在椅子上将就着怎么行?”凌芷惜心疼地说道。 赵玉卿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说如何?” 凌芷惜红着脸,拍了拍卧榻,低声说道:“你……你可以上来凑合一下。但,事先说好了,谁都不能逾矩的。”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若是觉得勉强或是介意,我便在椅子上小憩。久经沙场,夜宿野外是常事,在椅子上将就几晚无妨。” 凌芷惜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介意,只要你答应保密,不说出去就好了。” 赵玉卿笑着走到竹榻边,深情凝视着凌芷惜。她与赵玉卿四目相接仅一瞬,便仿佛被熊熊烈焰吞噬,双颊好似火烧。 赵玉卿被凌芷惜娇羞的模样引得绽开了笑容。凌芷惜从未见过他大笑的模样,赵玉卿素常见了她也只是含蓄地嘴角上扬。他嘴角弯弯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卸去了英雄的铠甲和惯常的冷漠,他也不过是个像阳光般温暖的男儿郎。 “那我……真的上来了?”赵玉卿眉眼间含笑,认真地看着凌芷惜。 凌芷惜的脸上仍飘浮着晚霞,她垂头点了点,轻声说道:“上来可以,不能乱了分寸。”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走到了竹榻的另一端,盘腿坐了上去,再扬手一挥,烛台上的火光顿时灭了。 凌芷惜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万一赵玉卿趁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乱来怎么办?然而凌芷惜却并未十分恐慌,甚至有些小小的期待。 在黑暗中等待了许久,却不见竹榻的另一端有任何响动。凌芷惜的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窗缝里泄下的几分月光,借着月光,她看见赵玉卿盘腿坐在一角,紧闭着双眼,仿佛熟睡的样子。 凌芷惜突然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不过,这样也好,就不会有重重顾虑了。她静静地躺着,心中甜丝丝的,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哪怕深夜再寥落,也不会有凄冷的感觉。 想着想着,兴许是药效上头,疲惫不堪的凌芷惜终于又沉沉睡起,等到再次睁开双眼,已是翌日清晨。光亮铺满了整间屋子,屋外传来几声鸡鸣,生活突然变得闲淡,让凌芷惜有种踏实感。 她慢慢撑起身子,目光向床榻的另一端寻去,却见那端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赵玉卿的踪影。凌芷惜顿时有些慌乱,赵玉卿没有陪她在屋子里,会是去了哪里?会不会是他伤势过重,瞒着她偷偷离开了? 凌芷惜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越想越心痛,她连忙起身,匆匆穿上布履,推开门向外走去。 “丫头,这么早便晨起么?”郎中的妻子正拿着一把笤帚清扫着堂屋,见到凌芷惜匆忙从屋中出来,不由诧异地问道,“你身子还未痊愈,多休养休养是好事。” “婆婆,你看见阿卿了么?”凌芷惜一脸焦虑地问道。 郎中的妻子直起身子,指了指门外,莫名地说道:“你相公一早便去后院练剑了,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啊!他还说莫要打扰你休息,再过一会儿,他会把早饭端到房里。丫头,怎么了么?” 第两百六十五章 无心入眠 凌芷惜顿时红了脸,立刻摇了摇头,目光迅速地向外瞥了一眼,又匆匆跑回了屋里。 回到房中,凌芷惜又匆匆躺回了榻上,仿佛怀中揣了一只兔子,心砰砰跳个不停。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连忙闭上双眼,又悄悄露出一条缝,窥探着屋内的动静。 赵玉卿推门而入,手中端了两碗白粥和一叠馒头,小心翼翼地放在屋里的木质方桌上。随即,他又缓缓走到竹榻旁,伸手探了探凌芷惜的额头。凌芷惜冷不丁地捉住了赵玉卿的手腕,蓦地睁开双眼,望着他:“阿卿,你怎么这么早便出去了?” “练剑……”赵玉卿笑着看她。 “昨夜睡得不好吧?”凌芷惜从榻上坐起,心疼地看着赵玉卿,“你来榻上睡一会,我出去转转。” “你怎知我睡得不好呢?”赵玉卿嘴角一弯,“既然起来了,洗漱吃早点吧。” 简单洗漱之后,凌芷惜和赵玉卿一同坐在桌边,喝着白粥,啃着馒头,时不时对视一眼,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 “你会不会不习惯?”赵玉卿突然开口道,“往昔是锦衣玉食,而如今……” 凌芷惜摇了摇头,含笑道:“怎么会呢?粗茶淡饭也有另一番风味。若是长久美食珍馐、从未尝过粗茶淡饭的人,或许会难以想象眼下的生活。但是真的身在其中,又和喜欢的人一起,谁说不是人间仙境呢?” “喜欢的人?”赵玉卿的双眸水波荡漾,他放下手中的竹筷,渐渐向凌芷惜凑了过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便是人间仙境么?” 凌芷惜红着脸,伸手将赵玉卿推开,轻声说道:“有时候,在意的不是吃什么,用什么,而是和谁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开心。” 赵玉卿突然说了声“别动”,随即将手向凌芷惜的脸颊伸去。 凌芷惜忽然有些恍惚,怔在原地,只是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赵玉卿。就在赵玉卿的手指快要触到凌芷惜的脸颊之时,郎中的妻子在屋外重重地拍了几下,嚷道:“丫头,我给你们夫妇送了一套干净衣裳。” “婆婆,请进。”凌芷惜连忙躲开赵玉卿的手,扭头看向房门处。 郎中的妻子推门而入,将两套麻布衣裳放在了竹榻上,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匆匆出门,又将房门合上。凌芷惜尴尬地喝了一口粥,抬眸看向赵玉卿,问道:“你……方才要做甚?” “嗯?”赵玉卿歪着头,目光在凌芷惜红彤彤的脸上打转,“你的嘴角边……” 说罢,赵玉卿的指尖在凌芷惜的嘴边轻轻拂过,留下了几分温热。凌芷惜难为情地看着赵玉卿手指上的白色米粒,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们……要在这里养好伤再离开么?” “你若是想走,我立刻就可以带你回京。”赵玉卿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凌芷惜连忙捉住赵玉卿的衣袖,恳求道:“别啊,我还不想这么快回京。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又摆脱了那群人,我们先在这个世外桃源养伤,再去外面的天地走一走,如何?” 赵玉卿伸手揉了揉凌芷惜的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低沉的语气在凌芷惜耳畔萦绕,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是想和我单独在一起么?” 凌芷惜咬紧下唇,红着脸摇了摇头,目光不敢在赵玉卿的身上流连。赵玉卿突然手往下移,揽住凌芷惜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凌芷惜红着脸挣扎了一会儿,却逃不出赵玉卿紧锁的双臂,他的胸膛仿佛铜墙铁壁,坚硬而厚实,又好似被熊熊烈焰烙过印记,炽热无比。 “阿卿……”凌芷惜小声哼了一句。 赵玉卿的下巴抵在凌芷惜的发间,他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要把她刻入体内。“芷惜,让我放纵这一刻,好么?” 凌芷惜迟疑了一瞬,伸手圈住了赵玉卿的腰,并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柔声说道:“来日方长啊,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将凌芷惜从怀中扶起,一本正经地说道:“嗯,你说得有道理,我不该贪图这一刻的享乐。” 凌芷惜仍有些意犹未尽,她愣怔地望着赵玉卿,还没从他的温柔中缓过神来。 赵玉卿轻轻拍了拍凌芷惜的头,笑问道:“不去换上干净衣裳么?” 说罢,赵玉卿拿起竹榻上的麻布衣裳,并利索地褪去了身上污迹斑斑的锦衫。凌芷惜见状,在一旁嘟囔了一句:“阿卿,你……这样不大合适吧?” 话音刚落,凌芷惜便立刻用手捂住了双眼。透过指间的缝隙,凌芷惜看见赵玉卿宽广的后背,其上是星罗密布的疤痕,横七竖八,每一条都仿佛刻在凌芷惜的心上,疼痛不已。 “阿卿……你身上的伤……”凌芷惜不由自主地放下双手,皱着眉头说道。 赵玉卿扭过头,凝视着凌芷惜,嘴角含笑,眸中却隐隐有些担心:“怎么,吓到你了么?” 凌芷惜摇了摇头,随即从桌边起身,踱步至赵玉卿的身旁,伸手摸了摸赵玉卿伤痕累累 的后背,轻声说道:“这些都是你保家卫国的印记,明明应该感到骄傲的,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心疼。” 赵玉卿转过头,望着双目通红的凌芷惜,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再次抱住了她。 两人缠绵了半晌,凌芷惜满脸通红地推开赵玉卿,嗔怪道:“我要换衣裳了,你先出去。” “好。”赵玉卿匆匆将麻布衣裳穿好,出了房门。凌芷惜换上榻上的那套平常的农家服饰,缓缓踱步至窗边。伸手推开木窗,秋日的冷风一股脑地灌了进来,窗外是艳阳高照,母 鸡带着一群小鸡在院子里散步。郎中采集的草药在院子里晾晒,铺满一地,他的妻子手持一把笤帚,在院子里清扫着落叶和尘灰。 一切都是如此恬静安逸,凌芷惜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她也只是这山间的一个寻常妇人,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 第两百六十六章 我非圣贤 一连数十日,凌芷惜和赵玉卿过着山间的恬淡小日子,白日里帮着郎中夫妻两收拾屋子、晾晒草药。傍晚时分,两人便会去林子里散步,喂喂鸟儿,欣赏夕阳西下、天边被染得金黄的美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一阵秋风吹过,凌芷惜不禁紧了紧衣襟。 “黄昏不好么?”赵玉卿扭头看向凌芷惜。 “黄昏到了,意味着一天就快要结束了。”凌芷惜忽然心头一酸,感慨道。 赵玉卿抬头仰望橙黄色的天空,一只鸟儿扇着翅膀从他眼前飞过,他双手背在身后,笑着道:“日出日落,不是很平常的事么?” “可是……日子过得太快了,想做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做。”凌芷惜嘟着嘴说道。 “你想做的事是什么?”赵玉卿淡淡问道。 凌芷惜嘻嘻笑着,在赵玉卿的身旁团团转:“和你一起去做许多事,比如说,踏遍千山万水,尝遍天下美食,勾栏瓦肆的所有乐子都要一齐玩一遍。” “急什么,我们还有一日,两日,五日,成千上百个日子,足够将你想做的事全都经历一遍。”赵玉卿将凌芷惜的额前发推到耳后,“就怕……到时候你腻了。” “我才不会腻呢!”凌芷惜对赵玉卿吐了吐舌头,不服气地说道,“若是腻了,也是你先腻了。” 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宠溺地说道:“我不会的。回去吧。” 赵玉卿走在前面,凌芷惜跟在他身后,橙黄色的光洒在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郎中的小屋门口,恰好遇到前些日子在村口碰上的婶子,她与郎中的妻子在门口磕着瓜子,一边说着闲话。 “山的那边真有如此盛景?”郎中的妻子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也是听旁人说的,真是想不到,女人也能只手遮天,让那些男人乖乖听话了。”大婶仰头大笑,将瓜子壳吐在了地上,又用足尖踩了踩,“若非家中有两个拖油瓶,我定要翻到山对面去瞧个究竟。” 郎中的妻子摇了摇头,说道:“这你也当真?顶多是过路人胡乱编出来的故事,不足为信。这女人哪有办法统治男人,自古以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啊,始终上不得台面的。” “嫂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大婶又从郎中妻子的手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道,“我家那口子还不如我呢!早些年如果我出了村子做些小本生意,可比我那男人强。” 赵玉卿和凌芷惜走进了小院,大婶见状,立刻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说道:“你们回来了呀!说来也奇怪,你二人一点儿也不像新婚夫妇,倒是生分得很!” 凌芷惜和赵玉卿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凌芷惜立刻上前一步,挽住赵玉卿的手臂,甜笑着说道:“我家相公比较腼腆……对了,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呀?” 郎中妻子答道:“一些奇闻轶事罢了。有路人说,翻过这座山,向西走,有一个女儿国。不过,我倒是不信的。” “为何不信,我和你们说,那个女儿国定然是存在的。”大婶信誓旦旦地说道。 凌芷惜礼貌地笑笑,和赵玉卿一同进了屋子。山中的玩乐十分匮乏,村民几乎吃完晚饭就睡下了,凌芷惜坐在榻上,歪着脑袋盯着盘腿坐在墙角的赵玉卿。 赵玉卿正闭目养神,口中问道:“我把烛灯灭了吧?” “着急什么……”凌芷惜坐在榻上,身边连一册话本也没有,百无聊赖,想与赵玉卿好好说会儿话,但他向来沉默寡言,半晌都不会开口说句话。 “……”赵玉卿又陷入了沉默。 凌芷惜瞪了他一眼,而赵玉卿却悠然自得地闭着双眼,全然看不见凌芷惜的神情。凌芷惜气呼呼地爬到赵玉卿身旁,伸手推了他一把。 赵玉卿猛然睁开双眼,诧异地盯着凌芷惜,二人四目相接,燃起了一种暧昧的情愫。 “你……怎么了?”赵玉卿喉结微动,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芷惜将头靠在赵玉卿的肩上,委屈地抱怨道:“我就是……有些无聊了。每次吃过晚饭,就这样静静坐在榻上,什么事都做不了,你不会觉得无趣么?” “你可以早些安置。”赵玉卿若无其事地答道。 “早些安置?”凌芷惜怨气重重地盯着赵玉卿。 赵玉卿避开她的目光,轻轻翘起嘴角:“早睡早起,不好么?” 凌芷惜一时语塞,纠结了半晌,才开口道:“那……你一直坐着入眠,不难受么?” “习惯了。”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柔声道,“去睡吧,我也睡了。” 凌芷惜负气地爬回原本的位置,躺在竹枕上,蜷成了一团,喃喃:“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嗯?”赵玉卿一头雾水地望着凌芷惜,“方才不是好好的么?为何突然生气了?” 凌芷惜在榻上打了一个滚,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就是不说话。赵玉卿见她一脸委屈不已的模样,只得挪到了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嗯?和我说说。” “不说!”凌芷惜打开赵玉卿的手,“反正你也不想理我的。” “我……没有不想理你。”赵玉卿低着头,脸上略带点羞涩的娇红,“我只是……不敢太靠近你。” “为何?”凌芷惜倏尔从榻上坐起,一本正经地直视着赵玉卿的双眸。 赵玉卿伸手轻轻拂过凌芷惜的脸颊,沉声答道:“毕竟……男女有别,而且,我并非圣贤。” 凌芷惜“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可是……我真的不想你那么辛苦。今晚……你莫要再坐在角落入睡,又早早晨起练剑,躺在我身边,可好?”说罢,凌芷惜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期待地看向赵玉卿。 赵玉卿犹豫了片刻,慢吞吞地躺在凌芷惜的身旁,身子僵硬得好似一块石头。凌芷惜趴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赵玉卿微蹙眉头的模样,又好笑又痴迷,仿佛怎么看都不会生厌。 第两百六十七章 遥寄思念于红叶 凌芷惜伸手戳了戳赵玉卿的手臂,嘲笑道:“阿卿,怎么你有些拘谨?” “我?”赵玉卿无奈地扭过头,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压在腹部,“没有,你想多了,快睡吧……” 凌芷惜突然灵光一闪,她向着赵玉卿的位置靠了靠,将头枕在他的胸口,小声道:“烛火不熄,我睡不着呢!” 赵玉卿顿了顿,伸手一挥,烛火熄灭,整间屋子归于黑暗。然而,越是伸手不见五指,赵玉卿的呼吸愈发急促,一种莫名的惶恐从心间渐渐蔓延至全身,以至于四肢微麻,甚至还有些头晕目眩。 凌芷惜趴在赵玉卿的胸口,抬眸盯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妩媚的微笑。赵玉卿亦凝视着她的双目,琥珀色的眸中藏着整片星辰,那熠熠星辉在赵玉卿的眼前缭绕,勾着他的魂在天际肆意游走。 甜香味在空气中发酵,温热的鼻息环绕,蠢蠢欲动的情绪在血脉中沸腾,赵玉卿的眸中闪烁着火光,他勾起凌芷惜的下巴,缓缓向那张娇艳如花儿的脸贴了过去,一时间意乱情迷…… 秋末的金乌好似苍穹之上的一个挂件,早就失去了普照大地的温暖,冷风吹得人浑身发颤。黄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伤养得差不多的赵玉卿和凌芷惜背着包袱,向郎中夫妇辞行。 “此行一别,怕是很难再相见。这段时日,承蒙先生和夫人的细心照料,我和阿卿永世不会忘怀。”凌芷惜对着郎中夫妇深深鞠了一躬,眼中蓄满了泪花。 “丫头,说这些伤感的话做什么?”郎中的妻子连忙将凌芷惜扶起,动情地答道,“我和老头子无儿无女,这段时日有你们陪伴,也算是各取所需了,你们不必如此感谢。”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凌芷惜和郎中妻子相拥话别之后,凌芷惜和赵玉卿便踏上了游山玩水的旅程。 “芷惜,你想去哪儿?”赵玉卿眉眼间盛满了笑意,柔声问道。 凌芷惜双眼笑成了两道小月牙儿,神神秘秘地说道:“阿卿,我们翻到山后面,向西走,去看看传说中的女儿国如何?” “你……确定?”赵玉卿皱了皱眉,说道,“女儿国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那是怎样的?”凌芷惜充满期待地看向赵玉卿,等他说下文。 赵玉卿思索了片刻,说道:“相传女儿国繁荣昌盛,街上经商的皆为女流之辈,甚至达官贵人、统治阶层皆为女子。男人在女儿国毫无地位可言,十分卑微。” “既然毫无地位,他们为何不离开?”凌芷惜好奇地问道,“其实,无论是男是女,都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赵玉卿揉了揉太阳穴,肃然道:“这个女儿国,对于男人而言,是只进不出的。” “只进不出?什么意思,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么?”凌芷惜摇了摇头,惶恐地说道,“那我肯定不能让你陷入危难之中,还是改去另一个地方吧。” 赵玉卿有些倨傲地轻笑了一声,道:“她们想困住我,还没这么容易。若是你实在好奇,我们就去看看,对于女儿国男人只进不出的事只是道听途说,也未必是真。” “真的没问题吗?”凌芷惜认真地仰视着赵玉卿,也许这会是一次精彩的大冒险,但前提是绝对不能伤到赵玉卿分毫。 “放心吧。”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两人一同向山的西边走去。 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凌芷惜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同赵玉卿讲,从她小时候做的每一件恶作剧,到她喜欢什么样的衣裳罗裙,再说到她渴望过浪迹天涯、除暴安良的生活,以及她最喜欢的零嘴是冰糖葫芦。赵玉卿一直笑着看向她,偶尔应答几声,眸中是她天真烂漫的身影,别无二物。 “都说喜欢最美好的模样是一开始,好像有说不尽的话,有用不完的温情。”凌芷惜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又扭过头对赵玉卿回眸一笑,“渐渐地,话也说完了,耐心也磨得千疮百孔,两人相看生厌,在一起的光景,就只剩下恶语相向,鸡毛蒜皮。阿卿,以后……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赵玉卿一个箭步上前,趁着凌芷惜猝不及防之时,捉住了她白嫩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会一直听你说下去,直到你不想说了,就换我来说,如何?” “你我二人的话皆说尽了,又如何?”凌芷惜想将手从赵玉卿宽厚的手掌中抽出,却抽了几次也未能成功,只得任由赵玉卿拉着。 “日后,我带着你游山玩水,走过大玉朝每一寸土地。白日里你便欣赏大好河山,到了晚上,我们就说白日里的见闻,又如何会无话可说呢?”赵玉卿紧紧握住凌芷惜的手,坚定地说道。 “你看那是什么?”凌芷惜冷不丁地转过头,指向某处,赵玉卿随即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却并未看见任何东西。 趁着赵玉卿走神之际,凌芷惜突然将手一抽,从赵玉卿的手掌中逃脱,奔向了远处。才跑了十来步,她蓦然回首,对着赵玉卿灿然一笑,又对他勾了勾手,道:“快来追我啊!” 赵玉卿看得入了神,等他回过神来,凌芷惜像一只轻盈的飞燕,早就跑到了几十丈开外。赵玉卿只能提气快步,在凌芷惜身后紧追不舍。 赵玉珹和赵玉潼护送的几位世家小姐早已回京。聂霜白方一抵达都城,便向凌家告知了噩耗,凌芷惜的母亲言品兰哭成了泪人,差点晕厥。凌芷芙搀扶住言品兰,出声安慰道:“五殿下已派人去山中搜寻,如今,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三婶,你先别着急,等五殿下手下的人回京再议。” 皇城之内,太后和官家也得知了此事,皆为三皇子赵玉卿的安危担心不已。 “这个老三,总是做事不计后果。”太后唉声叹气连连,眼下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 渺渺秋思寄红叶,用毛颖蘸了墨汁,在红叶上题词,再任由红叶被秋风带走,去到天涯某个角落,遥寄相思。赵玉珹路过勾栏瓦肆的一个小摊子,看见几位姑娘递了几文铜钱,纷纷在红叶上写满了内心的情思。 原本,赵玉珹对这种举动嗤之以鼻,今日,他却驻足围观了良久,心中有种难言的痛楚,好似暴风雨下的浪潮,翻涌不停歇…… 第两百六十八章 女儿国 女儿国,位于玉朝某座荒山的西面,盛传是一个由女子统治的国度,繁华无比,令万千少女艳羡不已。凌芷惜也曾在话本上看见过关于女儿国的故事,美貌而聪颖的女子白手起家,成就一番事业,又娶了倾国倾城的貌美男子,最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话本到底有几分真假,凌芷惜无法辨别,但她眼前的盛景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女儿国的繁华丝毫不逊于大玉朝的京城,街上一间又一间商铺,宾客络绎不绝,吆喝声不绝于耳。令凌芷惜稀奇的是,这大街上一眼望去真的全都是女子,无论是商贩,还是采购的顾客,一个个打扮入时,神采飞扬。 偶有几个男子出现在凌芷惜的视线中,也是低眉顺耳地立在一位女子身侧,瞧上去颇为卑微。 “哪里来的俊俏小生呀!”凌芷惜身旁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富家女子扭头对另一位女子说道。“如此貌美,放眼整个女儿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从这一身装扮来看,便知是外来的。”另一位女子说道,“啧啧啧,看上去还不懂规矩啊。” 凌芷惜侧过身子,瞥向那两位说话的女子,她们毫不避讳眼中流露而出的嫉妒之情,瞪了凌芷惜一眼,手挽着手走向了另一家店铺。凌芷惜没来由地感到背后一阵阴凉,她紧张地攥住赵玉卿的手,而赵玉卿却对她投来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阿卿,那边有冰糖葫芦,我想吃!”凌芷惜的恐慌只在一瞬,她的目光扫到街上一个扛着冰糖葫芦的大娘,立刻拽着赵玉卿向那边快步走去。 “好,我买给你吃。”赵玉卿笑意暖暖地跟在她身后,眸中只有凌芷惜一人的倩影。 二人方才走上大街,不远处便有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奔了过来。那车夫是个女子,见到行人也不避让,只是凶神恶煞地吼道:“滚开,鲁国公府的马车驶来,也敢挡在前面,不想活命了么?” 赵玉卿见状,立刻抱住凌芷惜一个飞旋转身,将她带到街边,避让那辆马车。 马车疾驰而过,车帘微微掀起,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脸蛋。她化着浓妆,神色倨傲,双眼盯着赵玉卿,深深一眼,嘴角扬起了一弯弧度。 “这位小郎身手不凡,长相又不俗,彩礼钱一定很是昂贵。看来,这位姑娘家世雄厚啊!”一位路过的婆婆对身边的孙女说道。 “唉,婆婆,别提了,没有彩礼钱,我根本就娶不到长相不俗的小郎。”她的孙女抱怨道,“现下那些身家清白的小郎,要的彩礼可贵了。就算我去忆虹苑为某位小郎赎身,也是给不起银两的。” “你啊,心比天高!”婆婆咳了几声,道,“就找个憨厚老实的小郎伺候不行么?偏偏非要找个貌比天仙的。那些个好看的小郎,早就给达官显赫的挑走填房了,还轮得到你哟?” 凌芷惜听着二人的对话,目瞪口呆,不过,对于二人口中提到的忆虹苑,她倒是兴趣浓浓。 “阿卿,我们去忆虹苑看看吧?”凌芷惜摇着赵玉卿的手臂,恳求道。 赵玉卿微微蹙眉,为难地答道:“去那种地方做甚?不去。” “嘁,之前在京城,你不也和我去了嫣红阁?”凌芷惜气鼓鼓地说道,“你去那种地方就许了,我去就不行么?你可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那次……明明是你带我去的。”赵玉卿无奈辩驳。 “那你这次带我去忆虹苑,算扯平了。不然,我就会一直生气,哄不好的那种。”凌芷惜撒娇道。 赵玉卿望着凌芷惜水汪汪的双眸,也找不出理由推脱,只能答应她的无理取闹:“去是可以,但你不许乱来,更不能动心。” 凌芷惜嘻嘻大笑,戳了戳赵玉卿的胸口,嘲笑道:“傻瓜,我只是去看一眼,就能丢了心么?放心吧,我这颗心,谁都带不走。” 赵玉卿撇了撇嘴,小声说了一句:“谁都带不走么?” 凌芷惜一脸跃跃欲试的期待模样,拉着赵玉卿,迫不及待就要去向忆虹苑,却被赵玉卿及时拦下:“那忆虹苑到底在何处,你我二人又不知,不如先找间客栈住下,再问问情况。” “好吧。”凌芷惜跟着赵玉卿在大街上闲逛,买了一堆零嘴,又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赵玉卿的俊朗模样鹤立鸡群,惹得整条街上的女子频频驻足观望,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时不时交头接耳点评几句。凌芷惜一路走过,好像连吃了几个柠檬,酸得她心烦意乱。 “阿卿,那边有间客栈,我们快进去!”街边一间挂着“顺昌客栈”牌匾的店铺吸引了凌芷惜的目光,她立刻拉着赵玉卿走了进去。刚刚踏进客栈的大门,她便将赵玉卿向内推了几步,随即又鬼鬼祟祟地探头出去,四处张望了一番,才松了一口气。 “芷惜,你在做甚?”赵玉卿茫然地看着她。 凌芷惜“哼”了一声,低声说道:“街上那些女子,一个个看你的目光都意图不轨,不得不防啊!”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道:“别疑神疑鬼的,她们只是好奇我们外来的身份罢了。” “哦。”凌芷惜叹了一口气,只能将酸溜溜的情绪又咽回肚子里。 “老板……娘,麻烦开两间上等客房。”赵玉卿看着柜台里人高马大的女子,沉声说道。 那女子十分不屑地瞪了赵玉卿一眼,大着嗓门说道:“小郎,就算你再怎么俊俏,这样还是不合规矩的。作为一个男子,就该老老实实地站在你主子的身后,卑躬屈膝,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的份。” “你什么意思!”凌芷惜不愿赵玉卿受到侮辱,连忙走上前为他出气。 赵玉卿拦下凌芷惜,淡淡说道:“算了,入乡随俗,别与她们争论,这不是你说几句话能改变的事。你来和她说。” 凌芷惜无奈,只得听赵玉卿的:“这位老板娘,麻烦来两间上等客房。” 第两百六十九章 忆虹苑 那女子仍旧鼻孔朝天,满脸鄙夷:“老板娘?你给我放尊重点,我便是这家客栈的老板,说什么老板娘!再说了,男子是不配单独住一间房的,你们只能开一间。” “什么?只开一间,那我们……”凌芷惜目瞪口呆,十分不服。 赵玉卿扯了扯凌芷惜的衣袖,低声说道:“算了,就开一间吧,像前段时日那样,别惹事端。” 凌芷惜气鼓鼓地付了定金,拉着赵玉卿向二楼走去。走到半路,不小心撞到了一名男子,那男子立刻垂头,连连道歉:“抱歉抱歉,叨扰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没事没事,是我粗莽了,不是你的错。”凌芷惜连连摆手,解释道。 这时,那男子抬起头,凌芷惜才看清他的模样,眼前的男子眉清目秀,眸中却闪烁着畏惧和胆怯。他见凌芷惜并未打算苛责,才长吁了一口气,放下了一些戒备。 凌芷惜和赵玉卿继续向二楼走去,那男子犹豫了片刻,上前叫住凌芷惜:“这位小主,方才你们得罪了鲁国公府的主子,可要万分小心啊!你们是外来的,怕是不清楚,鲁国公府的那位主子可是睚眦必报的。” 原来这位男子是好心提醒,凌芷惜莞尔一笑,对他说道:“多谢你的提醒,只不过……那点小事,就会惹得鲁国公府的人花精力来对付我们么?” 那男子摇摇头,叹口气道:“若是寻常人倒也算了,但这位小郎风姿卓绝,怕是已被鲁国公府的那位盯上了。总而言之,小主请保重。” “小风!”老板在大堂吼了一声,那男子匆匆转过身跑下了楼梯,消失在了拐角处。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赵玉卿摸了摸凌芷惜的脸颊,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我哪里是担心我自己啊!”凌芷惜定定地看着赵玉卿,说道,“方才那位小哥说的可是,你被人盯上了,我能不慌么?”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说道:“别多想了,你不是要去忆虹苑么?去房里收拾一下,就走吧。” 凌芷惜的眉眼弯弯,坏坏笑着说道:“哟,你是不是也迫不及待了?” 赵玉卿无奈地笑笑,揉了揉凌芷惜的头。 女儿国“繁花似锦”,街上人来人往,皆身着缤纷多样的罗裙,一朵朵笑颜竞相盛开,美不胜收。凌芷惜问了客栈的老板,才知道忆虹苑就开在女儿国最热闹的主街上,这城中的贵人小姐十分热衷去逛忆虹苑,只要有钱,就能够买到快乐。 凌芷惜拉着赵玉卿才走了几步,便找到了这个令人醉生梦死的地方。刚要迈步而入,忆虹苑门口两位浓妆艳抹的男子便迎了上来,一人抱住凌芷惜的一只胳膊。左边的男子谄媚地说道:“这位小主,生得还真是俊俏啊!小主有没有相熟的小郎?” “小主看着有些面生,怕是很少来此,不如今日就……”另一个也跟着说道。 “拿开你们的手!”赵玉卿见不得男子对凌芷惜动手动脚,伸手粗暴地将二人推开,眸中闪过一丝杀气。 那浓妆艳抹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瞪了赵玉卿一眼,将他拦在了门外:“忆虹苑不接待男人,走走走!” “阿卿……”凌芷惜无奈地瞥了赵玉卿一眼。 “芷惜,既然如此,我们走吧。”赵玉卿不愿让凌芷惜一人进忆虹苑,万一有人心怀不轨,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 然而,凌芷惜怀揣着无限膨胀的好奇心,已然走到了忆虹苑的门口,怎可能轻易止步。她歉疚地望了赵玉卿一眼,说道:“阿卿,要么,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进去转转就出来。” “可是……”赵玉卿心中有些堵塞。 “放心吧,我懂你的心思,嘻嘻。”说罢,凌芷惜欢快地走了进去,眨眼间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帘幔之间,让赵玉卿寻不到半个身影。 忆虹苑中香气缭绕,穿着艳丽的男子陪伴在贵人小姐的身侧,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端茶倒酒,妙语连珠。凌芷惜在厅堂里走来走去,好奇地东张西望,跟在她身后的艳俗男子似乎有些着急,不断催促道:“这位小主,让奴家来服侍您如何?您倒是给句话呀!” 凌芷惜倏然回头,盯着那男子打量了许久,眼前的男子塌鼻梁、三角眼,又配上了浓艳的妆容……凌芷惜愣怔了片刻,笑着说道:“呃……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想留下一个特别的记忆,不如你把忆虹苑里的公子们全都找来,我好好挑一挑。” “嗯?”那男子犹豫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答道,“那……好吧。” 过了片刻,凌芷惜坐在铺着锦绣桌布的圆桌旁,翘着二郎腿,目光一一扫过身前的一排男子。这些男子倒是各有各的特色,有的虎背熊腰,一脸严肃;有的阴柔魅惑,嘴角噙笑;还有的看上去有些憨厚,双眸却极力想表现出含情脉脉的眼色…… 凌芷惜看了一遍又一遍,低下头,在心中嘀咕:原来,这忆虹苑的花公子,也不是各个都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是自己想得太梦幻了吧。这些男子都无法跟赵玉卿相比,想到这一点,凌芷惜偷笑了好一会儿。 “这位小主,看了这半天,您到底要选哪位小郎相陪呀?”先前毛遂自荐的男子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催促道。 凌芷惜从圆凳上站起,在那一排男人前走过来晃过去,走了好几遍,才笑嘻嘻地对那男子说:“选谁好呢?” “这要看小主的喜好了,小主若是喜欢温柔的,不妨选皎皎,若是喜欢有些个性的,那楚楚也是不错的。”那男子谄媚地推介道。 凌芷惜仰着头大笑了几声,对男子说道:“不管是温柔的,还是有个性的,我都喜欢。” “那……小主也可以选两个的。”那男子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凌芷惜有些不自在。 第两百七十章 一片狼藉 “我倒是想选两个呢!”凌芷惜笑着答道,“可是……我没钱呀!” 那男子一听凌芷惜说“没钱”,立刻沉下了脸色。他挥了挥手,让站成一排的男子退下,随后对凌芷惜厉声说道:“小主你就是来惹事的吧?没钱的话,还是早些离开才好。” 凌芷惜“哼”了一声,心想这忆虹苑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其中涂脂抹粉的男子还不如京城大街上的男人好看,再待下去,也没什么趣味了。 “离开就离开,小姐我才不稀罕呢!”凌芷惜对那男子做了一个鬼脸,脚步轻快地向门外走去。 正在这时,一个衣袂飘飘的男子从二楼降下,背对着凌芷惜,恰好拦下了她的去路。男子身材矫健,长发如瀑,乌黑亮泽,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挪不开双目。凌芷惜好奇地盯着那男子的背影,颇为期待他转过身之后的模样。 而那男子似乎故弄玄虚,偏偏不让凌芷惜得偿所愿,始终背朝着凌芷惜,对她说道:“小主,方才那些个小郎,是否一个也未相中呢?我很好奇,小主喜欢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男子的声音虚幻缥缈,仿佛在凌芷惜的眼前开启了一个朦胧的幻境,吸引着她上前一探究竟。 “你到底是谁?”凌芷惜忍不住出声询问,“为何不转过来,偏偏要背对着我?” “若是你想看看我的容貌,我自然不会让小主失望。”那男子的声音魅惑无比,在凌芷惜的心间横冲直撞。 凌芷惜的好奇心越来越膨胀,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男子的背影,愈发想看清那男子的面貌。隐隐约约,她的耳边传来忆虹苑其他男子的小声议论:“这不是花魁小郎么?他怎么下来了……” “花魁?”原来女儿国的忆虹苑也有花魁、头牌这种说法,既然是花魁,他的容貌肯定不容小觑。 凌芷惜的思绪还在飘来荡去,眼前的男子突然转了过来,他的眉直插云鬓,青丝如瀑,那双狭长的凤眼,眸光千回百转,只消一眼,便看遍万种风情。凌芷惜一时之间有些失神,这样美如画的男子,她倒是鲜少见识。 “怎么,被我迷住了么?”那男子向凌芷惜近了几步,伸手勾住凌芷惜的下巴,轻轻挑起。 这个举动让凌芷惜突然清醒过来,她拨开那男子的手,淡然地说道:“什么迷住了,只是没见过世面罢了。好了,本小姐现在要离开了,你们别挡着路。” “既然来了忆虹苑,可不得好好放纵一下再离开么?”那男子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伸手欲捉凌芷惜的手臂,“你到底是哪家的小主?” 男子的手刚触到凌芷惜的手臂,她便识破那男子颇有些功夫,随即手臂一甩,将那男子震开。紧接着,凌芷惜仿佛脚底抹了油,立刻向忆虹苑的门口奔去。 那男子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还说着轻浮的言语:“小主,你可别跑啊,我只是对你一见倾心罢了,何故如此怕我呢?” 凌芷惜双眉紧蹙,生怕被那男子追上,脚下越跑越快。回头看了一眼,眼看着那男子只是咫尺的距离,凌芷惜赶忙拿起一旁桌面上的瓷器,向他丢了过去。而那男子却极其灵敏,一一躲过飞在半空的瓷器。 瓷器摔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响声,随即成了一片片碎渣。而那男子依旧跟在凌芷惜的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几个浓妆的小郎正摇着扇子,在厅堂里踱步,恰逢凌芷惜撞了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凌芷惜灵机一动,干脆爬上了一旁的圆桌,又从桌上跳了下去,顺便踢翻了几个凳子。 那男子心有不甘,纵身一跃,一个翻身,落在了凌芷惜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眸中流露出邪魅的笑意,嘴角微微一勾,扬起风情万种。“小主这是急着去哪儿呢?陪陪奴家不好么?” 凌芷惜听着他柔和而又娇媚的声音,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我……我真的没钱,你别过来,对你没好处。” 男子仰头笑了几声,说道:“小主,奴家真的是对你颇有好感,所以决定不收银两,服侍你一次!” 凌芷惜闻言,目瞪口呆。趁着她走神的空儿,那男子仿佛老鹰抓小鸡一样,伸手向凌芷惜抓去,而凌芷惜连忙退后几步,前脚勾起一个镂空的圆凳,向那男子踢了过去。 只见男子伸手抱住圆凳,凌芷惜立刻凌空跃起,在半空中虚踏几步,企图摆脱那男子的围追堵截。她的手在空中乱挥,并扯下了层层叠叠的帘幔,借力飞到了忆虹苑的门口。 足尖刚刚点地,凌芷惜赶紧回头望了一眼,粉色的帘幔铺了一地,桌子凳子也东倒西歪,忆虹苑被她折腾的一片狼藉。凌芷惜自觉羞愧,吐了吐舌头,趁着众人仍在惊慌失措之际,逃出了忆虹苑的大门。 “芷惜,你怎么了?”一直等在门口担心不已的赵玉卿见到凌芷惜仓皇逃出,不由更加疑惑。 凌芷惜顾不得解释,拉住赵玉卿的手臂,一股脑儿地向前冲,看见巷子便拐进去。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绕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凌芷惜终于停下了脚步,靠在墙壁上气喘吁吁。 她抬眸看向赵玉卿,却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若无其事地双手抱臂立在一旁,仿佛方才的千钧之际只有她一人经历了。“阿卿,你……太奇怪了。” “奇怪?这该是我说的吧。”赵玉卿凝视着凌芷惜,面色却有些冷淡,“到底发生何事了?” “呃……阿卿,你可得答应我,听了之后不能骂我哦。”凌芷惜低下头,怯怯地答道。 赵玉卿点了点头,面色缓和了许多,眸中升起了一丝回春的暖意。 “我……方才大闹了忆虹苑,将其弄得面目全非,忆虹苑的管事的定然不会放过我,这要怎么办啊?”凌芷惜双眉蹙在一起,一脸的纠结。 第两百七十一章 秋夜的悲伤 赵玉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几声,说道:“这回知道怕了?看你以后还听不听我的话。” “我是我,你是你,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嘛!”凌芷惜对赵玉卿做了一个鬼脸,不服气地说道。 赵玉卿闻言,半眯起双眼,对着凌芷惜打量起来。凌芷惜也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忽然,赵玉卿冷不丁地将凌芷惜按在墙上,并将脸缓缓凑向她,沉声说道:“你当真是这样思量的?” 凌芷惜的脸颊微红,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推了推赵玉卿,而他却像一座山一般,纹丝不动。“我……你别这样嘛!” “你不说,我便不动。”赵玉卿的脸又近了三分,二人四目相接,近在咫尺。赵玉卿能看见凌芷惜卷翘的睫毛在微微抖动。 凌芷惜羞涩地挪开目光,小声答道:“我逗你的,当然是……都听你的。” 赵玉卿在凌芷惜绯红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匆匆将其放开,转身平顺地说道:“五弟他们……大约已经回到京城了。” 凌芷惜摸了摸烫手的脸颊,眸中波光流转。听闻赵玉卿提及京城,她才恍然想起,二人离开京城许久,杳无音信,凌家众人一定在为她担心吧? “阿卿,我们离开京城许久,始终没有音讯,家人定是对我们牵挂不已。这女儿国可有送信之处?”凌芷惜询问道。 赵玉卿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约莫是没有的。” “那……我们再耽搁下去,伤的是亲人的心,不如,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凌芷惜担忧地说道。 “这次的浪迹天涯不是你期待已久的么?”赵玉卿凝视着凌芷惜波光流转的双眸,“你真的舍得回去?” “日后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同你一起。”凌芷惜笑着答道,“你总不能食言吧?” “当然不会。” “那我们就先回去,让他们安心,不然,我们的快乐是建立在他们的伤痛之上的。想想太后,她对你定是万分思念呢!”凌芷惜说道。 赵玉卿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对凌芷惜说道:“明天一早,我们便返程回京。今晚,我带你去女儿国的夜市,痛快地玩一下。” “说好了!”凌芷惜与赵玉卿击掌以表一言为定,随即二人绕路回了客栈。 秋日的夜来得特别早,夜幕很快将光明吞噬,阳光一丝不剩,只有清幽的月光凉似水。凌芷惜坐在窗边,目光盯着黑漆漆的后院,一边啃着鸡爪。一旁的赵玉卿不断催促着:“若是想去逛夜市,你得吃快点了。” “夜市嘛,总得晚一些才好玩的。”凌芷惜吐出了一块鸡骨头,对赵玉卿扬了扬下巴。 赵玉卿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喜欢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就连那个人啃着鸡爪子,嘴巴一鼓一鼓的样子都十分可爱。 “阿卿,问你一个问题哦。”凌芷惜的目光移至空中,一弯白惨惨的月挂在夜幕上,凄清无比。 “问吧。”赵玉卿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日和月是互相喜欢的么?”凌芷惜楚楚可怜地看向赵玉卿,“若是,一个守在白日,一个守在黑夜,日日夜夜相思而不得见,那要多可怜!” “若他们是互相喜欢的,即使再也不得相见,只要把对方刻在心中,日日思念,也得以慰藉。一种感情的消逝并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你喜欢的人将你彻底的遗忘。”赵玉卿淡淡说道。 凌芷惜被赵玉卿的话触动了情绪,她连忙握住赵玉卿的手,难过地说道:“我不要这样,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赵玉卿对她淡淡一笑,温柔如月光:“会的。” 凌芷惜点了点头,目光又移向黑漆漆的小院,却见月光下有个黑影,正趴在一棵树干上。凌芷惜颇为好奇,凝神一看,那个人似乎正伤心地哭泣,肩头仍在不住地抖动。 “阿卿,你看那个人,他怎么了?”凌芷惜摇了摇赵玉卿的肩头,伸手指向院中哭泣的人。 赵玉卿瞥了一眼,淡淡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那人兴许是遇到了烦心事,趁着月下无人,纾解下情绪。” “可是……那人似乎有点眼熟啊。”凌芷惜将鸡骨头全都吐了出来,又拿起手边的净手布擦了擦,“我吃好了,去逛夜市吧!” 凌芷惜和赵玉卿下了楼梯,路过通向后院的门。木门半掩,凌芷惜突然升起了好奇的心思,她扯了扯赵玉卿的衣袖,驻足,伸头向外看去,那个伤心的人仍旧在嚎啕大哭。 听着那沙哑的哭声,凌芷惜猜测约莫是个男子,她突然想起,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白日里撞见的客栈店小二。“阿卿,我想起来了,是白日里遇见的店小二。” “嗯?哪个店小二……”赵玉卿一时半会记不起凌芷惜口中提到的那个男子。 凌芷惜看着赵玉卿,犹豫不决地说道:“阿卿,白日里他好心提醒我们要小心鲁国公府的人。眼下他如此伤心,我们却置若罔闻,会不会不好呀?” “旁人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赵玉卿说道。 凌芷惜瞪了赵玉卿一眼,说了句:“无情!”说罢,她抬腿便入了后院。 赵玉卿看着凌芷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在后院的门口,却不入内。 凌芷惜轻手轻脚地走到那哭泣的男子身旁,蹲了下来,望着他:“咦,小哥哥你怎么了?” 那男子没想到此时此刻竟然会有人出现,惊得抖了一下身子,猛然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张灿若桃花的面容。“哦,原来是白日里冒犯的小主。这么晚了,小主不在房中歇息,怎么出来了?” “我原本要去夜市逛逛,却看见你在这儿,似乎心情不好?”凌芷惜歪着头,单手托着下巴,问道。 起初,那男子看凌芷惜的眼神中带了一丝防备,过了片刻,他卸下了防备,只是疑惑地答道:“从未有人关心过我是否开心。小主,您见到我伤心,为何要理会我?” 第两百七十二章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凌芷惜站起身子,坐到男子的身旁,平淡地说道,“人都是会有同理心的,看见你伤心,我没有理由不来问问情况呀,毕竟……你还好心提点过我们。” 男子见到凌芷惜坐到他身旁,不由有些慌乱和为难,他想起身,却被凌芷惜按住了肩头。“小主,我俩地位悬殊,这样平起平坐,似乎不大好。” “无妨,我不是女儿国的人,不介意这种事情。”凌芷惜说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子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小主的话,我叫……叫甄世杰。” “那你为何不开心啊,说出来总比藏在心里要舒服一些吧。”凌芷惜追问道。 甄世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膝,低头垂目看向他的足尖。想了片刻,他才缓缓答道:“我……只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像我这种身份,只是一间客栈的小二,做什么、想什么都是毫无资格的。” “嗯?”凌芷惜歪着头看向甄世杰,眸中流露出不赞同的情绪,“这话说得可没有道理,虽然身份卑微,但不代表你毫无长处,就没有资格追求自己想要的。” “可是……可是,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甄世杰撇了撇嘴,终于将憋在心中许久的秘密说了出来,“我喜欢上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主,只是在人群中的匆匆一瞥,就让我念念不忘,相思成疾。” “喜欢一个人就要和身边的人分享,不然一个人默默地喜欢,久而久之便委屈成了伤心。”凌芷惜动了动胳膊,换了一个姿势,说道,“不然……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如何?” “啊?”甄世杰感到有些羞涩,幸而是夜晚,旁人看不清他红得像樱桃一般的面颊,“可是……小主不是要去夜市逛逛么,听我在这里胡说八道,岂不是耽误了小主的良辰美景?” “哎呀,没事的。反正哪里的夜市都大同小异,不是么?”凌芷惜笑着看向甄世杰,“我还是更喜欢听故事的。哦,你等会啊。” 凌芷惜从地上爬起,跑至后院的门口,将赵玉卿拽入了院中:“今日就不去逛夜市了,我们听听甄世杰说自己的故事,若是有帮得上忙的,我们也好帮他一把,如何?” 赵玉卿对凌芷惜的古道热心很是无奈,他只能随着凌芷惜在甄世杰的身旁坐了下来。 甄世杰腼腆地对赵玉卿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喜欢的小主生于女儿国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她虽然不是嫡女,却因才华横溢而闻名。很久之前,我便听说过她的美名,只是,原以为两个人隔着一道鸿沟,绝不会有任何交集,谁知,那日在市集,只远远地见上一面,我便被她深深地吸引。”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描述给我们听听吧。”凌芷惜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专注地听着。 而一旁的赵玉卿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芷惜,我看你倒是比人家还激动。” “那是……因为我得到了幸福,就希望遇到的人都能幸福快乐。”凌芷惜咧着嘴,笑得甜美。 甄世杰被凌芷惜的情绪感染,破涕为笑:“真是羡慕你们的相处方式,是不是出了女儿国,男人和女人便可以平起平坐了呢?”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赵玉卿沉默不语,而凌芷惜则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男人和女人本就是平等的,没有什么孰尊孰卑的差别。” 甄世杰的目光看向远方,回忆渐渐被打开:“她……仿佛也并非因自己生在达官显赫之家,就轻视了我。那日,不知何故,她竟然来了客栈,与三两个好友点了几个菜,一边闲谈,一边浅酌。我将菜端了过去,她的好友便出言调戏,说我生得俊俏,让我跟她们回去伺候,而她却出言制止,还对我道了歉。 她的五官并不突出,柔和得像春风下色彩淡雅的野花,却高雅而端庄,甚至时不时带些羞涩。她说话的声音温柔无比,没有大家小姐的居高临下,她的目光清澈,干净得藏不下污垢。” “不过是萍水相逢,你就不要惦记了,你们不会有以后。”赵玉卿闻言,直截了当地断定道。 凌芷惜瞪了赵玉卿一眼,安慰甄世杰道:“别听他的,他总是冷静又理智,但感情这种事,谁说不会有奇迹呢?” 甄世杰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后来,她还来过客栈三四次,没有跟她那帮好友,而是单独带了几个小厮前来。每次,她都是坐同样的位置,点同样的菜,并且还会跟我闲聊几句。” “听你的意思,她已经认识你了,对吧?”凌芷惜沉吟片刻,说道,“这个客栈毫无特色,饭菜也并不可口,她为何再三前来呢?我猜,她是因为你……” “别误导他了,想事情不能太乐观,要保守一点。”赵玉卿淡淡说道。 甄世杰突然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过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头,对凌芷惜说道:“她……曾给我留过一张字条。” “说了什么?”凌芷惜连忙追问道。 “她约我去城西一片林子里相见,但我……没有去。”甄世杰撇了撇嘴道。 凌芷惜疑惑地问道:“为何不去呢?你明明是喜欢她的,她又约你,若是你去了,你们一定会擦出火花的!” “我……我一个客栈的店小二,虽然信得过她的人品,可是突然约我去小树林相见,我还是害怕的。这件事之后,她再也没来客栈,我才后悔莫及。”甄世杰的眼眶又湿润了,这件事是他心中难以明说的痛。 “所以……你是想到这件事后悔不已,才在后院里哭泣的吧?”凌芷惜询问道,“明明有机会,却因为自己的不珍惜错过了,这种痛确实挺伤人的。或许不仅仅是你,那小姐也伤了心呢!” “她……真的会伤心么?”甄世杰用衣袖拭去了眼泪,“毕竟,以她的身份,什么样的男子得不到呢?很快,她就会忘记我的。” 凌芷惜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转头对赵玉卿说道:“阿卿,我觉得我们应该帮他一把!虽然错失了机会,但他还能再主动搏一搏,若是失败了,再放弃也不迟嘛!” 第两百七十三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清晨的风裹夹着秋日的凉,拂过脸上,像是冷冰冰的刀刃擦过肌肤,带有几分疼。凌芷惜和赵玉卿磨了许久,终于得到允许,可以推迟几日再返京。 “阿卿最好了,等我们帮甄世杰和那小姐千里姻缘一线牵,再回去京城,也可谓功德一桩了。”凌芷惜在赵玉卿的眼前欢快地跳来跳去,活脱脱一只小兔子,逗得赵玉卿无可奈何。 “这是在女儿国,一切都得小心谨慎,可不能再凭着性子来。”赵玉卿腰间挂上佩剑,正欲与凌芷惜一同出门,却被凌芷惜阻止。 “阿卿,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还是安心待在客栈里吧。”凌芷惜说道,“先前,甄世杰也说,鲁国公府的那位小主盯上了你,若是你还满街到处跑,我担心你会有危险。” “让你一个人出去,我更不放心。”赵玉卿不顾凌芷惜的阻挠,执意要同她一起。 凌芷惜摇了摇头,把赵玉卿推回房中,耐心地同他解释:“阿卿,这里是女儿国,好看的男人在街上走来走去,多有不便。万一又碰上像鲁国公府上那位一样的女子,当街抢人,我们又该如何?你放心吧,我有功夫傍身,一切小心为上,你就在客栈里等我,好不好?” 赵玉卿想了想,凌芷惜的话确实有道理:“如此也罢,但你一定要早些回来,知道了么?” “嗯!”凌芷惜揉了揉赵玉卿的脸颊,欢快地跑出了客栈。昨日,甄世杰告知她,他喜欢的那位姑娘住在府邸区的赵国公府上。通过甄世杰的描述,赵玉卿为那姑娘画了一幅像,让凌芷惜带在了身上。 凌芷惜多番打听,终于来到了赵国公府。她躲在门外的一棵大树之后,伸头向外张望,赵国公府的大门有兵卫把守,看上去牢不可破。那些兵卫皆为身强体壮的女子,身着铠甲,手持长矛,眼神凌厉得仿佛能杀人。 “我的天呐,要是上前与这些女子硬碰硬,估计我就要交代在这了。”凌芷惜抚了抚胸口,绕路去了赵国公府的背面。 凌芷惜沿着赵国公府的墙根一直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走着走着,她发现一处僻静之地,鲜少有人经过。于是,她轻身一跃,攀上了赵国公府的墙头。举目四望,近处皆是茂密的树林,亦无人经过,凌芷惜小心翼翼地跃下墙头,埋伏在树林之中。 蹑手蹑脚地在林子里穿行了好一会儿,这赵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广,庭院重重,令凌芷惜头晕目眩,不知该往哪里走。 “站住,小贼!”凌芷惜刚刚走出树林,背后便传来一把清脆的女声,一个提剑的女子快步上前,将剑架在了凌芷惜的脖子上。 凌芷惜举起双手,战战兢兢地恳求道:“姐姐饶命,我不是什么小贼,我是赵菁菁姑娘请来的客人,一时之间迷了路而已。还望姐姐手下留情啊!” “赵菁菁姑娘请来的客人?”那女子狐疑地瞪了凌芷惜一眼,缓缓收起利刃,“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便是赵菁菁姑娘身旁的近身侍卫,怎地从未听闻过主子今日有客来访?” 原来是赵菁菁身边的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听到了赵菁菁的名号,这姑娘就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说明她对凌芷惜的话是将信将疑,并非是全然不信的。 凌芷惜对她灿然一笑,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手中有一件秘闻,赵菁菁姑娘十分有兴趣。此次前来,我便是来与她言说此事的,若是耽搁了,赵菁菁姑娘定然很不开心。” 那姑娘撇撇嘴,不悦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么?” “不敢不敢,我哪里敢让姑娘不痛快,我只是一介草民罢了。”凌芷惜摸摸鼻尖,笑嘻嘻地答道。 那姑娘瞪了凌芷惜一眼,带着她向一个庭院走去。穿过月型拱门,金黄色的菊,花团锦簇,紧接着是一方石桌,旁边坐了一个清雅的姑娘,慢慢地品着茶。凌芷惜回想画像上的姑娘,再比照眼前的这位,正是同一个人,是甄世杰日思夜想的女子。 “主子,这位姑娘说是有密事相告。”那姑娘一迈入庭院,看见清雅的小主,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清雅的姑娘缓缓抬眸,好奇地打量着凌芷惜,声音如林间清澈的小溪般润朗:“这位姑娘怕不是本地人吧?” “姑娘好眼力,但我们却是认识同一个人。”凌芷惜对赵菁菁施了一礼,意味深长地对她说道。 赵菁菁的脸上先是十分平静,随后她仿佛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双眉蹙在了一起,脸上流露出哀伤:“小燕,你先退下吧。这位姑娘,请坐下详谈。” 凌芷惜坐在了赵菁菁的对面,只是笑看着她,并不说话。 赵菁菁为凌芷惜斟了一杯茶,随即将杯盏推到她手边,轻声说道:“姑娘,喝杯茶吧。你若是不肯先开口,那不妨听我说说。姑娘既不是本地人,那么来到女儿国定是找了间客栈住下,这个相识的人应该是在客栈认识的吧?” “赵姑娘果然聪慧无比。如此甚好,赵姑娘还未将故人忘却。”凌芷惜喝了一口茶水,连连点头称赞,“这茶水真的好喝呢!” 赵菁菁的眸中流露出失意:“未将他忘却?姑娘怕是想错了,我早就将他忘了,于他而言,我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过客罢了。” 凌芷惜凝神蹙眉,摇了摇头,道:“赵姑娘怎能这样说?若他当你是可有可无的过客,为何要托我来传话呢?” 赵菁菁定定地看了凌芷惜一眼,眸中闪过泪光:“可是……若是他在意的话,为何那日不出现?为何又这么久,从未来找过我?”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赵姑娘可有为甄世杰设身处地地考虑过,他一个客栈的小伙计,又怎能随心所欲呢?他也是会害怕的。赵姑娘,你二人身份悬殊,我就想问一句,你对甄世杰可是真心的?” 第两百七十四章 路见不平 赵菁菁低着头,抿着唇思索了许久,才对凌芷惜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和甄世杰确实身份悬殊,但这并代表我认为甄郎配不上我,或是他卑贱不能入赵府。是我……被这硕大的牢笼所禁锢,怕是没法一心一意待他好了。” 凌芷惜见赵菁菁动了情,从身上掏出了一方锦帕,不停地擦拭着眼泪,心也跟着一抽:“赵姑娘此话何意?” 赵菁菁放下锦帕,对凌芷惜说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对甄郎是一见钟情,之后为了他着想,也前思后想了许久,才约他去城西的树林,想与他好好地商讨一番,可是,他却未来。我一直以为,我对他而言,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见了面点点头,说上三两句话,之后便再无交集。 此番,他托你前来传话,我才知,他也许……对我也有一丝好感?不过,他不知的是,我已娶了好几房小郎,他若是愿意跟我,进了这赵家宅子,不过也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侍郎罢了。” 凌芷惜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摸了摸鼻尖,说道:“甄世杰应该不会介意吧,毕竟,只要你是真心喜欢他的,这种情况,他该早就料到了。” “可是……我心中会觉得愧疚。若是,这辈子只能和真正喜欢的人相守,该多好呢!”赵菁菁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哽咽,她的泪水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地落下。 凌芷惜不知如何安慰她,这时小燕匆匆走了过来,对赵菁菁说道:“小主,夫人让你去议事厅,似是有什么事要商讨。小主?” 小燕见赵菁菁落泪,不悦地对凌芷惜斥责:“你是代客栈那个伙计来传话的吧?他都已然伤了小主的心,还要不依不饶么?” “小燕,快别说了。既然夫人找我,你便将这位姑娘从后门送出去。”赵菁菁用锦帕将泪水擦干,对小燕吩咐道。 “这边吧。”小燕不再同凌芷惜计较,欲带她出赵国公府。 凌芷惜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一步,对赵菁菁说道:“赵姑娘,有一句话,我还是想和你说个明白。有时候,你自认为是为他好,却未必真的为他好。他想要的无非是和你在一起,地位身份皆不重要,而你若是愧疚,便对他好一些,一味地将他推开,只会让他因爱生恨,心痛一辈子。” 赵菁菁愣怔在原地,凌芷惜叹了一口气,跟着小燕出了赵国公府的后门。之后,她漫无目的地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心事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烦闷无比。 不知赵菁菁到底会如何思量,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甄世杰在一起,为何偏偏要给他希望呢?既然有了开头,又硬生生地割断这些羁绊,到头来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凌芷惜踌躇不已,要如何开口和甄世杰解释呢? “咦?这张脸很是面熟呀……”一个男子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凌芷惜的面前,用魅惑的口吻与凌芷惜寒暄道,“这才一天不见,怎么越发光彩动人了?” 凌芷惜闻言,连忙抬头,眼前站着的正是忆虹苑的头牌:“你……你为何在这里?你想做甚?” “呵呵,我又能怎样?”那男子撩了一下乌黑发亮的秀发,对凌芷惜眨了眨眼,“你放心,昨日之事我是不会追究的,反正那忆虹苑又非我名下的财产。” “哦……”原来那男人并非是想追究自己的责任,那么,她也没必要再理会,直接绕过了他,向前走去。 那男子却不愿轻易罢休,他一把捉住凌芷惜的手腕,撒娇道:“这位姑娘,美人就在眼前,你看都不看一眼吗?” 凌芷惜将那男子的手甩开,不悦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如此轻浮?我对你可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哦?小姐,你说的这些话可真是令人伤心呢!”男人半眯着双眼,语气有些委屈。凌芷惜扭过头,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向右转进了一个狭窄的巷道。 待到凌芷惜快走出巷子之时,她的背后忽然传来两声粗厉的吼叫:“瞧瞧,这不是忆虹苑的花魁么?怎么会来这种荒破的巷子!” “既然来了,就陪我们好好玩玩呀!” 凌芷惜回过头,只见两个身材壮硕、手持利刃的女子将那男子逼到了墙边,脸上还挂着猥琐的笑容。 男子双手握拳,横眉怒对那两个女子,毫不畏惧地说道:“哼,你们想占我的便宜没那么容易,先问过我的拳头再说。” “俗话说双拳不敌四手,更别说我们手上可是有刀的!”两个女子仰头大笑道。 话音刚落,一位粗壮女子便伸手去拉扯男子的衣裳,男子欲推脱,另一个女子反手就是一刀,在他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装什么清高,你可是忆虹苑的头牌,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么?”一个女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男子恨恨地盯着那两个女子,双拳捏得紧紧的,气愤不已:“你们……你们着实可恶!要知道,我可是认识不少达官显赫的,你们若是欺侮了我,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那两个女子对视了一眼,嘲讽道:“想找到我们,无异于海底捞针,你以为达官显赫会为了你大动干戈么?真是笑话!” 说罢,一个女子挥手一砍,划伤了男子的腿部,随即上前将其钳制住。而另一个女子则要动手欺负那男子,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凌芷惜纵身一跃,飞脚踹向那女子的头部。 被踢中的女子向后退了几步,捂住脑袋不停嚷嚷着“好痛”,另一个同伙见状,举刀便要向凌芷惜砍过来。凌芷惜连忙屈膝、向后弯腰,闪电般向前滑行了一段,避开那女人的利刃。随即,她转到了女人的身后,空手劈向她的手腕,那女子手腕一抖,刀落在了地上。 “你!”女子大喊了一声,向地上的刀扑了过去。凌芷惜反应迅速,一脚踹向她的胸口,紧接着再从地上捡起砍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犹疑。 第两百七十五章 女侠也有苦恼 一旁观战的男子忍不住拍起手来叫好:“女侠威武!”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两个女子见凌芷惜如此生猛,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凌芷惜怒气冲冲地盯着她们,对其斥责道:“今日,我便好好教你们做人,下次再这样不知悔改,我定不会轻饶。滚!” 两个女人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男子崇拜地望着凌芷惜,连连感慨:“没想到啊,你竟然会救我,我还以为,你特别厌恶我!” “无论是谁,我都会救的,毕竟,错不在你。”凌芷惜从身上扯下几块布条,为那男子包扎伤口,“你轻薄我是一码事,被人轻薄又是另一码事,一码归一码,我不会混为一谈的。” 男子撇了撇嘴,说道:“姑娘,我哪里敢轻薄你呀!只是……恰好碰见,逗你玩的罢了。” “不提那些事了。你回去可别再走小巷,从大路回去,一到忆虹苑就托人寻郎中给你瞧瞧伤口。听到了吗?”凌芷惜看着那男子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不由有些气恼。 “哟,你还关心我呢!”男子站起身,一步步向凌芷惜靠近,嘴角勾起一个销魂的微笑,“姑娘就承认吧,对我还是有一丝动心的,是不是?” “走开!”凌芷惜不愿那男子再靠近她,一把将他推开。 那男子吃痛地哼了一声,说道:“小主,我可是带伤之人,你不能手下留情么?” “那你以后得和我保持距离。”凌芷惜说道。 男子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好好好,小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对了,小主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日后我也好报答你的恩情啊!” “不用报答了,再过几日,我便要离开这里。”凌芷惜一边向小巷外面走,一边淡淡地答道。 那男子似乎有些难过,不舍地说道:“这样么?我叫花昔,若是小主日后需要帮忙,定要记得来找我。虽然我只是忆虹苑的头牌,却是认识许多达官显赫的。” 看来,这名叫花昔的男子虽然玩世不恭,却也是善良的。凌芷惜笑着停下脚步,看着他说道:“你快些回去吧,别再乱跑了,省得遇到危险。再想碰到第二个我,可是难了!” 凌芷惜与花昔一同走上了热闹的大街,才分道扬镳。因为路上耽搁了一些时辰,她又急着向甄世杰告知实情,凌芷惜连忙快步跑回客栈。 刚迈入客栈,凌芷惜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在大堂转了许久,却不见店小二甄世杰。凌芷惜向老板所在的柜台瞥了一眼,那有些微胖的女子正在嗑瓜子,觉察到凌芷惜的目光,她心虚地避开了凌芷惜的视线,转了个方向,继续嗑着瓜子。 凌芷惜狐疑地上了二楼,一边喊着“阿卿,我回来了!”,一边推门而入,而房中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凌芷惜的心抽了一下,她焦急地奔下楼,问向客栈老板:“老板,我房中的男子去了哪儿?” 那老板支支吾吾了片刻,才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啊?这一大早,我便忙里忙外的,还顾得上你房中的小郎,姑娘你可别说笑了!” “你当真没见着?”凌芷惜心情焦虑地问道。 “没有,没有。”老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继续嗑瓜子,而凌芷惜却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赵玉卿的不见踪影定与这个客栈老板有关,只是凌芷惜苦于没有证据。可是……甄世杰为何也不见了呢? 凌芷惜没有时间考虑别的,她立刻奔出了客栈,在大街上不管不顾地搜寻着赵玉卿的身影。路过一家杂货铺,凌芷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朝她招手,正是甄世杰! “甄世杰,你怎么在这儿?”凌芷惜进了杂货铺,慌张地问道,“阿卿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甄世杰紧张地点了点头,他把凌芷惜拉到了杂货店的后院,轻声对她说道:“我看见了,是客栈老板做的坏事!这里是我一个好友开的铺子,安全得很,我怕极了,就躲到了这里,想见到你之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凌芷惜急着问道。 甄世杰大喘了几口气,心慌意乱地对凌芷惜说道:“客栈老板和鲁国公府有来往,在你们住店之后,鲁国公府的那位小主就利用她的情报网四处搜寻赵小郎的下落。今日,客栈老板在饭菜里下了药,赵小郎毫无防范,便被鲁国公府的人带走了。” “什么?”凌芷惜咬牙切齿,“她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甄世杰撇撇嘴,说道:“鲁国公府的那位小主颇得圣眷,抢一个男子,不过是小事一桩,不会有人怪罪的。” “那我现下该如何?”凌芷惜的眼眶蓄满了泪水,猝不及防的横祸让她几近崩溃,如果当初不是她提议来女儿国,如今也不会遭遇这等祸事。凌芷惜十分担心赵玉卿会受到伤害,若是不能将其平安带回玉朝京都,她可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甄世杰思索了片刻,对凌芷惜诚恳地说道:“小主,如今你能求助的只有沈家了。既有能力与鲁国公府抗衡,又与鲁国公府不对付的,怕是只有沈仕茹了。” “沈仕茹?”凌芷惜心中慌乱,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没想到这么快,他报恩的机会便来了。 “甄世杰,方才我去赵国公府,已将你的意思传达给赵菁菁姑娘了。她和你的心意相通,只不过……”凌芷惜为难地看了甄世杰一眼。 “别管这些了,我们一同想法子救赵小郎要紧。小主,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吩咐,我绝对不会推辞的。”甄世杰一板一眼地说道,他的诚意尽显在双目之中。 “甄世杰,多谢了,我先出去一趟。”凌芷惜说罢,从杂货铺走了出去,迅速向主街的忆虹苑奔去。 第两百七十六章 偷天换日 “哟,这位姑娘,你还敢来忆虹苑,是良心发现,来赔偿我们的损失么?”守在忆虹苑门口的两个男子,一看见凌芷惜近前,便冷嘲热讽道。 “赔偿的事之后再说。你们先让开,我有要事需要找花昔。”凌芷惜好言好语地说道。 “嘁,我们忆虹苑不欢迎你,花昔也不会见你的。赔偿一事就算了,你还是哪来的回哪里去吧。”其中一位男子甩着手中的锦帕,不悦地说道。 凌芷惜见其阻挠,只能低声下气地求道:“拜托了,让我进去见一见花昔吧,我真的有事情要找他。” 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对凌芷惜的话嗤之以鼻:“我们才不管你要找头牌有何事,你啊,不是忆虹苑欢迎的人,还是趁早滚蛋!” “住口,怎能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如此无礼?”一把虚幻缥缈的声音从忆虹苑中传出,随即一个秀发乌黑如墨的男子走了出来,瞪着那两位男子斥责道。 “花昔?”两位男子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了猫,灰溜溜地闪到了一旁,不敢再说些什么。 花昔对凌芷惜抱歉一笑,将她迎了进去:“看小主愁容满面,想必是遇见了难事吧?” 凌芷惜愁苦地点了点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花昔说了一遍:“若你觉得棘手,不愿意卷入其中,也无妨,只是……还请将我引荐给沈仕茹。” “沈仕茹近日似乎不在城中。”花昔托着下巴,冥思苦想着,“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凌芷惜呆呆地盯着花昔,心中乱成了一团,若是花昔也毫无办法,她又该如何呢? “小主,你这样可是失了原本的灵气,就不好看了哦。”花昔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 凌芷惜摇了摇头,眼神黯然:“好看有什么用呢?又救不了阿卿。只要能救阿卿,即便我毁容了,也无怨无悔。” 花昔皱着眉,劝慰道:“别胡说,办法千百种,总有一种能将赵公子救出来的。” “那我要怎么做?”凌芷惜急不可耐地说道。 “嗯……”花昔起身,拉起凌芷惜便向里间走去,“我带你去鲁国公府,但在这之前,你得先妆扮一番。” 花昔将凌芷惜打扮成忆虹苑管事的样子,身着华服,头上戴着花型的步摇。随后,二人行车赶往鲁国公府,车厢之中,花昔小声叮嘱道:“一会儿进了鲁国公府,我去应付那位小主,你便去打探赵公子关在哪里,见机行事。一切小心为上!” “嗯,多谢你了。”凌芷惜含着泪,心酸地说道。 到了鲁国公府,花昔轻车熟路地与守门的侍卫寒暄道:“许久不见鲁小主了,奴家这次特意来探望,还请姐姐通报一声。” “原来是忆虹苑的花魁,小主见了你,定是十分开心的。我去向小主通报一声,还请小郎稍候片刻。”守门的女侍卫对花昔轻浮地笑了笑,转身进了门。 过了片刻,女侍卫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侍者,由其领着花昔向鲁国公府深处走去。走了几十步,那侍者突然驻足,狐疑地看了凌芷惜一眼,问道:“这位是?” 花昔笑着应承道:“这位姐姐,她是我们忆虹苑的管事人之一。前段日子,忆虹苑有位小郎偷偷溜走了,管事人担心有旁人竞相模仿,便不允许外出。即便是探望贵人,也得有管事的跟着。” “原来竟有此事,那么,她也要跟着你去见鲁小主?”侍者有些嫌弃地问道。 花昔笑着说道:“当然不用了,想必,鲁小主也不愿见她碍眼。不如就让她在院子里等着,如何?” 侍者听闻花昔所言,这才展开了笑颜,连连点头道:“嗯,就让管事人在此等候吧。花昔小郎,请跟我这边来。” 凌芷惜盯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之中,随即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偷偷摸摸地走去。在来之前,花昔将鲁国公府的大致形貌和凌芷惜说了一遍,而此时,凌芷惜站在后院中,脑海中一团乱麻,全然理不清该去哪里。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两个细声细气的男子对话,凌芷惜一个迅速转身,躲入灌木丛中,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小主今日带回来的那位小郎,可真是厉害,已经打伤十个侍卫了,再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啊?”一位男子唉声叹气道。 “这是好事情才对啊,他越不配合,就越不会得到小主的心。我们该庆幸才对。”另一 位男子轻笑了几声,对他说道。 “可是……越是得不到,才越会珍惜,不是么?”第一个男子愁苦地说道,“我看小主是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你见过那位小郎么?” “哼,没见过。我倒是听说,小主将他锁起来了,省得他四处伤人。”那位男子满不在乎地答道,“他能有多好看呀?我倒是不信,他能好看过大公子。” 凌芷惜察觉他们在说赵玉卿,连忙凝神静听,而她最关心的是赵玉卿被关在哪里,却迟迟得不到答案。 “不然,我们偷偷去看一眼吧?”第一个男子说道,“如此桀骜不驯,宁愿死也不要嫁给小主,我倒是对他愈发地感兴趣了。” 另一个男子思索了片刻,对他说道:“好吧,就依你的,我们去看一眼。但是,看一眼就得离开,若是让小主知晓了,我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二人向着一处庭院走去,凌芷惜偷偷摸摸地跟在二人身后。看来,这个鲁小主将赵玉卿关在了一间较为偏僻的屋子,一路上走去,一个人也未遇见。 为了避免被前面的两位男子发现,凌芷惜左闪右避,在草丛中躲来躲去。身前的男子对另一个抱怨道:“哎哟,小主还真是偏心,这个院子虽然安静了一些,却是奢侈无比,当初大公子想要,都是要不来的。” “所以,我说啊,小主是对他上心了。”另一个男子酸溜溜地答道。 凌芷惜撇了撇嘴,二人的话对她而言,就像在她心头挤了几滴柠檬汁,酸入心间。 第两百七十七章 囚郎 凌芷惜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庭院,之后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藏了起来。过了片刻,二人从小楼中走出,一边走一边感慨道:“没想到,这个小郎如此俊朗,只消一眼,就让我过目不忘。” “俊朗又如何?”另一个男子不屑地说道,“这自古以来有多少相貌卓绝的美人却不得善终。若想得到小主青眼,还是要有智谋的,要懂得如何去讨小主欢心。像他这样成日冷着脸,小主哄他一段日子,发觉尝不到半点甜头,久而久之,就腻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其中一个男子点头称是。 凌芷惜看着二人走出了庭院,直到全然不见其身影,也不闻其声,才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小心翼翼地迈步入小楼。 穿过前屋,绕到后面的厢房,门上赫然挂着一条手腕粗的大铁链,以及一把硕大的铜锁。凌芷惜用力扯了扯那把锁,却丝毫无法撼动,她皱了皱眉,沿着门边寻找突破口。 “咦,这里的窗纸竟然被捅破了一个口子,肯定是方才那两个人做的。”凌芷惜趴在门上,透过小口子看房中的情况,只见一个风姿卓绝的身影在房中踱步,他的手上和脚上皆带着镣铐,看上去十分可怜。 那人似乎觉察到门外有人,回眸一看,目光与凌芷惜的撞在一起,凌芷惜突然鼻头一酸,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阿卿……”房中关着的男子正是赵玉卿,他身上有几道血口子,脸色憔悴,却仍旧不掩他的风华。 赵玉卿也看见了凌芷惜,他艰难地挪步至门旁,低声说道:“芷惜,你怎么来这儿了?这里危险,你快离开!” “不!我要带你一起走!”凌芷惜哽咽着说道,“不管如何,我俩都不会再分开了,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别说傻话,你先回京城,再搬救兵亦不迟。”赵玉卿劝说道。 凌芷惜倔强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谁知道那个鲁小主会如何待你,让我自行离开,我实在放心不下。” 赵玉卿的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他顿了顿,对凌芷惜说道:“有人来了,你先藏起来。” 凌芷惜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她慌乱地环顾四周,匆匆躲到了窗边的一条帷幔之后。紧接着,近处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年轻女子端着饭菜走了过来,她从腰间取下钥匙,将房门打开。 “赵小郎,请用膳。”年轻女子细声细气地说道,低垂的目光却在偷偷打量着赵玉卿俊朗的面庞。 赵玉卿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突然将饭桌上的佳肴扫下桌面,尽数打翻在地。年轻女子低着头望着一地狼藉,怨气冲天:“赵小郎,你这又是何苦呢?打翻了饭菜,饿坏了身子,苦的还是你啊!” 年轻女子抬眸,刚好撞上赵玉卿凌厉的目光,她不由浑身一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呃……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待在屋子里吧。一会儿,我差人来房中收拾一下。” 说罢,那女子便向屋外匆匆走去。刚到门口,一个黑影突然闪出,对着她的后颈就是一掌,女子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阿卿,你没事吧?”凌芷惜跃过年轻女子的身子,向赵玉卿奔了过去。“现下门开了,你快跟我走。” 赵玉卿蹙眉紧盯着手上的镣铐,喃喃道:“可是……戴着这两把镣铐,我们根本逃不出去。” 凌芷惜难过地摩挲着赵玉卿的手臂,眼泪又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那怎么办?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错过了这次逃走的机会,下一次再寻到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赵玉卿低下头,思索了片刻,抬头望着凌芷惜,说道:“芷惜,你没带剑吧?” 凌芷惜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对赵玉卿说道:“我虽然没带剑,却是带了一把匕首,你要做甚?” 赵玉卿伸手至凌芷惜的眼前,对其说道:“芷惜,你将内力皆运至匕首之上,使尽全力砍向这镣铐。来,试试!” 凌芷惜瞧了瞧匕首,又看向赵玉卿的手铐,犹豫了半晌,说道:“可是……我怕伤着你。” “没事,我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赵玉卿凝视着凌芷惜,眉眼间溢满了笑意,皆是对凌芷惜的鼓舞。 凌芷惜将内力运至手心之中,尽数灌入匕首,继而劈向赵玉卿手中的铁镣。刀刃和铁镣相撞,溅起火星子,而铁镣却只是坏了一个口子,离崩坏还早着呢!凌芷惜有些气馁,她唉声叹气对赵玉卿说道:“怎么办,我根本做不到!” “再多试几次,若是你认为自己办不到,就乖乖离开,按我说的去做。”赵玉卿平淡地说道。 凌芷惜不愿独自离开,她倾其内力注于匕首,一遍又一遍砍向赵玉卿的手镣,内心波涛翻滚。若是不能成功,她就无法救出赵玉卿,到最后,只能选择她独自离开,或是双双被擒。 “哈!”凌芷惜仿佛使出了洪荒之力,手镣发出“哐当”一声,碎裂成了两截。凌芷惜激动地喜笑颜开,心情突然无比畅快,可是看到赵玉卿手腕处的铁圈,她又感到心烦意乱。“阿卿,你的手腕……这怎么办?” “没事,再来一次,砍断我脚上的镣铐。这些铁圈,逃出去之后,找个铁匠铺,轻而易举即可解除。”赵玉卿轻描淡写地说道,然而凌芷惜真的砍断了手镣,这也让他格外吃惊。 这一次,兴许是有了经验,凌芷惜并未花多少气力,便砍断了赵玉卿脚上的铁镣。赵玉卿得到自由之后,二人匆匆逃出了小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窝藏了起来。 “阿卿,我现下必须立刻回到原来的位置,等着花昔一同出鲁国公府。不然,你失踪一事,必然会牵连到他的。”凌芷惜有些难过地说道,“你自己翻墙出去,没问题吧?” “花昔是谁?”赵玉卿疑惑不解地问道。 “现在来不及解释了,等到顺利逃出去,我一定会和你说个明白。”凌芷惜说道。 “好,你去原本的位置候着,假装无事发生。现下,没人能困住我,我可以自己翻墙头出去,只是,我们要去哪里汇合?”赵玉卿问道。 凌芷惜思索了片刻,答道:“忆虹苑。” 第两百七十八章 逃亡 忆虹苑内,歌舞升平,隔壁的厢房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赵玉卿颇为不自在地垂着头,一旁的凌芷惜因为疲乏,趴在锦缎铺好的桌面上呼呼大睡。 花昔的目光始终在赵玉卿身上流连,过了好半晌,赵玉卿终于开口:“你看够了没有?” 花昔仰头大笑,声音充满魅惑:“赵小郎如此腼腆,倒是颇合鲁小主的口味。” “闭嘴。”赵玉卿不悦地斜睨了花昔一眼,问道,“你有剑么?” 花昔从里间的墙上取下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扔给赵玉卿。赵玉卿伸手接住,随即朝自己的手腕、脚腕劈去,火光四溅,并随之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四个铁圈断裂。赵玉卿揉了揉手腕,又将利剑扔给了花昔。 “咦?什么声音?”凌芷惜恍然从睡梦中醒来,翘首看向赵玉卿,“是有人来了?” 赵玉卿走到她身旁,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秀发,轻声说道:“没事,你再多睡一会儿。” “阿卿,你手上的铁圈没了么?”凌芷惜握住赵玉卿的手腕,欣喜地说道。 赵玉卿笑着点了点头,答道:“嗯,我用剑砍断了。”他的语气平淡如水,而凌芷惜却觉得胸口一紧,酸涩在心中快速而剧烈地蔓延。 “明日,我们要如何出女儿国?得知阿卿逃走,鲁国公府的人定会严加把守城门吧?”凌芷惜问道。 花昔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我最怕的一点,他们肯定在城门处安排了人马,到时候,连一只雀鸟都飞不出去。” 凌芷惜踌躇地看了花昔一眼,怯怯地问道:“花昔,我担忧的倒是你。我们去过鲁国公府之后,阿卿才逃走,鲁小主会不会疑心你呢?” 花昔笑着安慰凌芷惜:“芷惜,你大可放心,我没事的。多亏了你冰雪聪明,当时并未和赵公子一同逃走,而是回到了原地,和我一起出府,这反而打消了鲁小主的疑心。再者说,我除了和鲁小主有些交情,同时也和这城中的权贵都有些交情,她不敢贸然将我如何,毕竟得罪了其他权贵,她也没好果子吃。” 凌芷惜点了点头,对花昔和赵玉卿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能易容了。阿卿被鲁小主看上,就是因为相貌过于出众,将其容貌隐去,应该能避过鲁国公的耳目,逃出城外吧?” 花昔沉默了许久,无奈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 翌日,花昔将二人乔装打扮成一对普通夫妇,随后送二人出忆虹苑。 “就此话别吧,甄世杰的事,还请花昔公子多多费心了。我曾答应他要出手相助,如今半途而废,真是不好与他解释。”凌芷惜脸颊有些微红地说道。 花昔努力绽开一个笑容,眸中却尽是担忧之色:“放心吧,甄世杰的事我记在心里了,你们一切小心。” 凌芷惜和赵玉卿戴着帷帽,小心翼翼地走到城门处。果不其然,城门处多了许多侍卫,正拿着赵玉卿的画像,凶恶地吆喝道:“每个人都得检查方能放行,若是有人遇见画像中的男子,提供有用的情报,鲁小主重重有赏。”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向城门走去。刚走到门口,便被几个侍卫拦下:“喂,你们,把帽子脱下来检查。” 凌芷惜和赵玉卿颇为配合地摘掉了帷帽,露出两张长满麻子、且又蜡黄的脸,一旁的侍卫皱了皱眉,挥手让他们过去。 “站住!”另外一个侍卫再次将他们拦下,“我见过那位赵小郎,这个男子的身形与他颇为相似啊!我们女儿国鲜少有如此魁梧的男子,将他带走!” “你们做甚,他是我的人,你们谁都别想碰!”凌芷惜立刻拦在赵玉卿身前,不让那些侍卫近身。 认出赵玉卿的侍卫是个小头目,他挥了挥手,守城门的侍卫将凌芷惜和赵玉卿团团围住。即便赵玉卿和凌芷惜再武艺高强,这么多手持铁枪的侍卫也是极难对付的。 “让开让开,你们这是做甚,还让不让人出城了?”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夫是个微胖而底气十足的中年女子,她瞪了守门的侍卫一眼,大声说道,“赵国公府的贵人要出城,让开着点!” 侍卫面面相觑,迫于赵国公府的名望,不得不让出一条道来。马车正欲驶出城外,车帘倏然掀起,一个长相清秀端丽的女子探出头来,对凌芷惜和赵玉卿说道:“你们夫妇怎么来了这里,先前可是说好在赵国公府前等候的。快上马车吧!” 说话的女子正是赵菁菁,凌芷惜恍然明白,一定是甄世杰搬来了救兵!凌芷惜拉着赵玉卿正要上马车,侍卫却将二人拦下,并对赵菁菁说道:“这一对男女是鲁国公府正在搜寻的人,还请赵小主莫要插手。” “住口,怎么对贵人说话的!”车夫立刻扬声斥责道,“这夫妇二人明明是我家小主的远房亲戚,近日来城中探亲,如今要出城,却被你们拦着。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侍卫一时语塞,赵菁菁立刻补充道:“还是说,是你们鲁国公府有意要为难我们赵国公府呢?” 侍卫闻言,立刻退后了几步,赵菁菁所说的责任,他们可担不起。且不说这名男子是不是鲁小主要寻的赵小郎,若是因为此事,令鲁国公府与赵国公府势同水火,鲁小主一定会怪罪的。 赵菁菁冷哼了一声,随即放下车帘。凌芷惜拉住赵玉卿的手腕,连忙上了赵国公府的马车。他二人方才进了车厢,车夫便甩鞭前行,一口气跑出了近一里地,才缓缓慢了下来。 “多谢赵小主相助!”凌芷惜不知该说什么感激的话,只能连声道谢。 赵菁菁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虽说是甄世杰来求的我,但要救你们却是我心甘情愿的。若不是那日你点醒了我,如今我还陷于两难的境地,不知要如何抉择。” 第两百七十九章 无尽的等待 “那……赵小主眼下已有了决定么?”凌芷惜试探地问道。 赵菁菁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人生在世几十载,若是瞻前顾后,只能害人害己。我一直犹犹豫豫,伤的是甄世杰的心,连带着自己也郁郁寡欢。因此,我决心招他进府,虽然无法给个好的名分,但我可以尽最大的努力对他好。他在我的庇护之下,我也放心一些。” “赵小主与甄世杰两情相悦,又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与阿卿在此祝福你们百年好合。”凌芷惜发自内心地祝贺。“不劳烦赵小主送我们了,就在前面的山头上放我们下来即可。” “不成,那鲁国公府的人狡猾得紧,我将你们送入深山之中。翻过深山,便到了玉朝境内,想来,他们也不敢造次。”赵菁菁说道。 凌芷惜连连道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马车行进了大半日,渐渐入了深山,挂着金黄色叶子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挡住了前方的视野,天色也昏暗了下来。 凌芷惜和赵玉卿在此与赵菁菁分别,直到马车调转,消失在弯弯绕绕的山路尽头,凌芷惜二人方才踏着一地的金黄,缓缓向前走着。 “还好是有惊无险,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向官家交代了。”凌芷惜低着头,十分愧疚地说道,“往后,我们还是去一些旅游胜地吧,这些冒险的地方再也不要来了。若是你有丝毫损伤,我都会后悔不迭。” 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丝毫不在意地答道:“小傻瓜,冒险有什么不好?经历了这次,我们更加明白了彼此的重要性,以后也会更加珍惜,不是么?” 凌芷惜点了点头,和赵玉卿手挽手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心情畅快无比。再过几日,她和赵玉卿便会回到长久居住的京城,在外面兜兜转转了一段时日,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她倒是颇为想念住在凌府、吵吵闹闹的大家伙。 走了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凌芷惜有些疲乏,恰好前面有一片开阔的草地。虽然满眼望去,尽是发黄的枯草,倒也是秋日之景,令人心旷神怡。 “歇息一会儿吧?”赵玉卿担心凌芷惜的身子承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艰难,主动提出要歇息。 凌芷惜点点头,快跑了几步,扑在草地上,并打了几个滚。赵玉卿席地而坐,扭过头,怜爱地看着她。凌芷惜伸了个懒腰,感慨道:“好累啊,阿卿,我们还要走到何时?” “翻过山头,进了镇子,我们可以雇一辆犊车,或是寻一匹马代步。”赵玉卿说道。 “可是……还要翻过山头,想想就觉得很累呢!”凌芷惜愁眉苦脸地说道。 “那你不妨先闭上眼小憩一会儿。”赵玉卿淡淡说道。 凌芷惜躺在枯草地上,闭上双眼,又睁开望着赵玉卿,撒娇道:“我睡不着,你说个故事哄我睡吧。” 赵玉卿躺到凌芷惜身旁,柔声说道:“先闭上双眼,放松,在脑海中描绘一些画面。想象你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上,风轻轻拂过你的面颊,头顶上是漫天星光,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鸟鸣。” 风应景地吹过,撩起凌芷惜的额前发,她感到丝丝凉意沁入肌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赵玉卿深深地凝视着她,只见她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赵玉卿不解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凌芷惜闭着双眼,欢快地说道:“我既没有看见漫天星光,也没有看见汪洋大海。我看见自己躺在一座金山上,乐呵呵地数着钱币。”说罢,凌芷惜睁开双眼,捧腹大笑道。 赵玉卿戳了戳凌芷惜的脸颊,宠溺地说道:“你当真如此爱财?” 凌芷惜眨了眨眼,对赵玉卿说道:“原本,我的梦想是仗剑走天涯。方才做了一个白日梦之后,我改变心意了。” “嗯?” “我要回京城开一间稳赚不赔的铺子。”凌芷惜从草地上跳起,疲惫感全然不见,又活力满满了,“你给了我一张地契,我该好好利用才对。” “那你打算开一间什么样的铺子?”赵玉卿笑着问道,“哪里有生意是稳赚不赔的?” 凌芷惜嘻嘻笑道:“这间铺子是专门帮人解决问题的。京城的老百姓千千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有需要帮忙的。我就开一间铺子,来解旁人的燃眉之急。” “嗯,好志向。”赵玉卿强忍住笑意,径直向前走去。 凌芷惜跟在他身后,却追不上他的步伐,只能一路小跑,对着赵玉卿的虎背嚷嚷:“喂,别瞧不起人嘛!我绝对能将其经营成旺铺的,就算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嘛!” 二人一路走,一边说着琐碎的家长里短。凌芷惜谈起凌府的事,就滔滔不绝,从凌芷芙的毒舌到凌丹青的热血,从大伯母的见了风就是雨,到二伯母穿金戴银的时尚品味,以及府中大黄、牛二、小花等家丁的事,都说了一遍。 赵玉卿听得认真,甚至被她带着也回忆起了过往。 “母后还在的时候,每一天都很幸福,除了父皇偶尔来探望我们。每次父皇来粹华宫,母后便像换了一个人,只会对着父皇大吼大叫,惹得父皇震怒。那时候,我常常想,父皇还不如不要来粹华宫。等到长大,我才察觉到母后的痛苦,她常常在半夜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哭泣,写完也从不会留下,皆是撕得粉碎丢了。” 凌芷惜难过地看着赵玉卿,又不知要如何安慰,毕竟,从未经历过这些的人说什么都是徒劳。“那……先皇后常常对皇上说了什么,惹得他不痛快呢?” 赵玉卿的思绪飘回了十几年前,母后正手握书册,笑语盈盈地念给年幼的赵玉卿听。正在这时,内侍官在门外扬声喊道:“皇上驾到!” 小赵玉卿扭头看向母后,只见她的脸色顿时变了,方才还盛放着的笑颜刹那间枯萎,换上了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皇上踱步入粹华宫,母后也只是简单地施了一礼,而父皇却并未在意。 第两百八十章 归家 父皇绕过母后,走到小赵玉卿的身边,关怀备至地问了近期的情况,赵玉卿皆一一作答。之后,皇上才转身看向钱皇后,问道:“煦娥,朕有段时日没来了,这粹华宫给你打理得井井有条啊,尤其是看到小玉卿如此可爱,朕甚是欣慰。” “呵,皇上成日里流连于后宫里的莺莺燕燕,还有空来关怀我们母子,臣妾真是感激不尽。”钱皇后冷嘲热讽地说道。 皇上闻言,眉头微蹙,不悦地瞥了钱皇后一眼,沉声道:“皇后,当着小玉卿的面,莫要说这些话,争风吃醋不该是一国之母所为。朕近来忙于国事,疏忽了你们母子,等到忙完这一阵子,就过来陪陪你们。”说罢,皇上便转身要离去。 钱皇后恼火地拦住皇上的去路,激动地说道:“皇上是忙于政事,还是不想留在臣妾这儿?臣妾明白,皇上的心里,臣妾连一席之地也占据不了。对皇上而言,臣妾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影子,皇上有丝毫在意过么?” “胡闹!朕是一国之君,怎会沉溺于儿女情长?皇后,朕每次来粹华宫,你都要如此质问,是想朕日后再也不来了么?”皇上严厉地斥责道。 年纪尚小的赵玉卿见父皇生气,连忙奔上前,拉住父皇的衣袍求情道:“父皇莫要生气,母后是一时糊涂,才惹得父皇不快,儿臣求父皇不要同母后置气。” 钱皇后一把揽住赵玉卿,失声痛哭起来。皇上沉默了许久,冷声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出了粹华宫,之后一连十几日,都未再踏足粹华宫半步。 从回忆中走出,又回到了现实,赵玉卿依靠在一棵树干上,目光眺望着远方,隐隐有些悲伤。凌芷惜轻轻拍了拍赵玉卿的肩头,安静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母后平日里并非是无理取闹的人,对粹华宫的下人皆是和颜悦色,却总是学不会该如何与父皇相处。”赵玉卿故作平静地说道。 凌芷惜握住赵玉卿的手,轻声说道:“越是在乎,越是把握不住分寸;越是挣扎,越是被心魔束缚。” 赵玉卿叹了一口气,对凌芷惜轻声说道:“她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对父皇的恨大于爱,硬是把自己熬成了怨妇。” 凌芷惜低着头,朝赵玉卿的方向挪了挪,说道:“皇上心里的人是贵妃娘娘,对么?” 赵玉卿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话。 凌芷惜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又问道:“那你可有恨过赵玉珹和贵妃娘娘?”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赵玉珹和这件事毫无干系,他是我的弟弟,我绝不会有半点怨恨他。至于贵妃娘娘,她和父皇两情相悦,也并无过错。我怨的只有父皇,他既然心中没有母后,为何又将她锁在这深宫之中,苦苦挥霍韶华。” “皇上乃一国之君,很多抉择并非按意愿行事,他得权衡再三,稳固朝堂。若是将来,你也站在他的位置,兴许便能懂他的意图了。”凌芷惜说道,眸光有些黯淡,“只不过……想要做到不嫉妒真的是一件难事。” 赵玉卿深深地看了凌芷惜一眼,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意:“傻瓜,我不会坐上那个位置的,因为……我不愿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凌芷惜抬眸,与赵玉卿四目相接,若说哪里的景色最宜人,便是情人的眼波,其中既有春光明媚,又有鸟语花香,柔情流转,暖意融融。 二人长途跋涉了多日,终于平安回到了京城。赵玉卿带着凌芷惜骑马奔向凌府,刚到门口,凌芷惜便激动地翻身下马,匆匆向赵玉卿告别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跑至府门之前。 守门的家丁一见到凌芷惜,立刻为其开了门,并声音颤抖地嚷道:“三小姐回来啦!三 小姐平安回来啦!” 凌芷惜刚迈进府门,便一心向言品兰住的东苑跑去,刚跑到半路,遇见了绯樱和杏儿。 两人震惊地盯着凌芷惜,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小……小姐回来了?” 凌芷惜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却涌出了热泪,她上前一步,拥住绯樱和杏儿:“凌府这些天,一切都顺利吧?” 绯樱和杏儿又笑又哭,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小姐……嘤嘤嘤,你回来就好,只要平安就好。府里一切都照旧的,只是夫人……她见小姐一直未归,病倒了……” 凌芷惜心头一颤,赶忙向母亲言品兰住的房间飞奔而去。到了门口,她直接推门而入,房中一片昏暗,她焦急地嚷道:“娘,我回来了!” 床榻上的言品兰匆匆起身,她的侍女为其披上衣服。言品兰一边咳嗽,一边把手伸向凌芷惜,脸上是不敢置信的震惊和欣喜:“芷惜,你回来了?” 凌芷惜含着泪,连连点头,声音哽咽:“娘,我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言品兰紧紧握住凌芷惜的手,双眼通红地瞪着她:“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丫头,好端端的,也不快点回来,是要娘急疯么?” 凌芷惜委屈地嘟了嘟嘴,心中愧疚,低声叫道:“娘……我……” 言品兰的嘴角撇了撇,伸手触碰凌芷惜的脸颊,愤恨的表情换成了宠溺的笑脸:“芷惜,你平安回来就好,娘不责怪你了。娘的身子没事,养几天就好了,你也别太牵挂了。家中上下这些天都惦念着你,快些和他们见一见吧。” 凌芷惜点了点头,和言品兰又寒暄了几句,才出了房门。凌芷芙和凌丹青一言不发地候在门口,直到凌芷惜出门,才情绪激动地走了上前。凌芷芙仍旧一如既往地讽刺道:“哟,本以为你跟皇子一同出游,能赚回一段美好姻缘。谁知,你竟差点儿丢了小命。” “芷芙,你就少说几句吧。”凌丹青斜睨了凌芷芙一眼,转头对凌芷惜说道,“别看她眼下如此得意,前几日,也不知是谁偷偷哭了好几个晚上,第二日,双眼肿得像两个桃子。” 第两百八十一章 故人相见 凌芷芙瞪了凌丹青一眼,扬起下巴,不屑地说道:“凌丹青,你怎么这么多嘴?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哭了?你这是造谣,造谣!” 凌丹青仰头大笑,与凌芷芙对嘴:“得了吧,明明内心十分关心,嘴上还要假惺惺说着违背心意的话,你不是脑子有病么?” 凌芷芙气鼓鼓地推了凌丹青一把,说道:“要你多管!你还不是一样,深更半夜不睡,在花园里走来走去,还拼命地敲我房门,搅得我睡不成觉。” 凌芷惜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出声劝道:“好啦,你俩也别吵了。反正,你们对我的爱意,我一早就感受到了。” 凌丹青对凌芷惜笑着眨了眨眼,而凌芷芙抿着唇,别扭地说道:“谁爱你了,竟说这种恶心的话。” “芷惜,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凌丹青拉着凌芷惜向花园深处走去,那是他们三人说悄悄话的地方。“这次,三殿下又做了一件惊天壮举,看来,你俩之间的爱情真的惊天地、泣鬼神了。” “我看啊,芷惜这运气也忒好了点。你要知晓,风水轮流转,眼下你这般好运,之后可是要倒霉的。”凌芷芙酸溜溜地说道。 “芷芙你咒我!”凌芷惜佯装生气,挥起拳头,打向凌芷芙。而凌芷芙立刻拔腿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咯咯”笑个不停。 凌芷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说给了凌丹青和凌芷芙听,紧接着,她又随二人去拜见了其他的长辈,以报平安。 已是深秋初冬之际,叶子早已飘零,京城满地皆是落叶,有的堆在了树下,有的则随着扬起的马蹄,在空中打转。凌芷惜约了聂霜白和顾曼君去品芳楼用膳,三人齐聚在雅间之中,感慨万千。 “芷惜,你能安然回京,便是今年最好的事了。”顾曼君紧紧握住凌芷惜的手,眸中闪烁晶莹,“我好不容易有了你和霜白这两个知己,若是丢了你,我会痛心不已的。” “曼君,既然芷惜回来了,就别提那些伤心事啦!”聂霜白打岔道,“芷惜,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凌芷惜见聂霜白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不由好奇道:“什么秘密?” “那日,你和三殿下纷纷落崖,我们便也无心再郊游,直接返京。”聂霜白说道,“一路上,五殿下心情颇为沉重,甚至还对没事找事的唐梓茹发了脾气,让我们格外惊奇。” 顾曼君紧接着说道:“所以说,五殿下也是喜欢你的吧。只是……有些人的感情比较深沉,从不外露,直到遇到一个临界点,才会爆发出来。” 凌芷惜闻言,低着头沉默不语。她对赵玉珹的感觉早就随风而逝,但那千百个合上书、思念他的夜晚却深深地刻在了心里,让她想起来,便会隐隐作痛。 “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吧。从此以后,我的天地里只有赵玉卿,没有赵玉珹。”凌芷惜笑了笑,释怀地说道。 “对了,芷惜,你有何事要说?”顾曼君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凌芷惜将地契展示给聂霜白和顾曼君,笑着说道:“你们看,这间铺子被三殿下买下来了,日后如何打理,便由我们三人做主。” “芷惜,那你打算如何?”顾曼君一手托着腮,神情专注地问道,“还是开上次的糖水铺子么?亦或是你有旁的主意?” 凌芷惜的嘴角忍不住扬起,她环顾四周,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打算开个帮人排忧解难的铺子。这世间,没有谁会一帆风顺,总是时不时遇到一些麻烦,若是有人出手相助,价格公道,定能生意兴隆。” 于是,冬日的北风刮得正欢之时,京城最繁华的正德街上又开张了一间铺子,名为“花容月貌研究院”。与几个月前的小凌糖水铺不同,这次的开张是悄无声息的,却引来了众多围观的百姓。 “这铺子的名字好生奇怪呀,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凌芷惜站在门口,手指着头顶上的牌匾“花容月貌研究院”,为众人解释道:“本店专门帮人解决感情上的困惑,为民排忧解难,尤其是帮助弱质女流。若是你们遇到了难处,特别是感情上的问题,来本店,绝对没错!” “咳,是帮人解决难处的,那就是不花钱的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叔问道。 凌芷惜尴尬地撇了撇嘴,正要回答,身旁的聂霜白抢着答道:“不花钱?那我们靠什么吃喝?你们也想得太便宜了些吧,既能帮你们解决困境,又不用你们付出,好事都给你们占了!” “嘁,口口声声说着帮助弱者,还要收钱,这分明就是一场生意,偏偏用好听的话糊弄我们。我们才不上当呢,奸商!”围观的几个百姓不满地说道。 其余的百姓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奸商想糊弄我们,门都没有!” 凌芷惜和顾曼君对视了一眼,愁云飘上了脸庞。聂霜白仍旧不以为意,追在围观百姓的身后破口大骂道:“又要人帮忙,又不愿有所失,真是一群贪婪的人。日后有了麻烦,可别来找我们!” 之后的数日,花容月貌研究院空无一人,静得只能听见顾曼君的叹气声和聂霜白的呼噜声。凌芷惜在铺子门口走来走去,搜索枯肠要如何把铺子的生意做起来。 正德街是一如既往的红火和热闹,男男女女来往不断,小贩的叫喊声络绎不绝。凌芷惜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好像一块石头,目光却早已飞到了人群中。 一位女子的面孔立刻捉住了她的目光,凌芷惜双眼一亮,心中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那女子不正是她在现实生活中的闺蜜陶然么? 店中无事,凌芷惜闲来寂寥,在发现那女子之后,立刻冲入了人群中,去追逐那女子。那名看上去像陶然的女子,头顶上梳着堕马髻,穿着齐胸襦裙,向正德街的北面行去。 凌芷惜快步追上那女子,从旁悄然打量着她的面貌,确是陶然无疑。莫非陶然也穿越了?凌芷惜越想越奇怪,连忙凑到近处,叫了一声:“陶然,是你么?” 第两百八十二章 暂时和好 女子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凌芷惜,眸中却是怪异之色:“你……是在叫我?” 凌芷惜从女子的神情中判断,她并不认识凌芷惜。她犹豫了片刻,对女子笑笑,说道:“真是抱歉,我认错人了。我有个叫陶然的好友,和姑娘颇为相像,我一时眼拙……” “陶然……”那女子紧蹙双眉,疑惑地打量着凌芷惜,说道,“我叫陶蔚然……”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又对那姑娘解释道:“真的是认错人了,冒犯到姑娘,实在抱歉。” 陶蔚然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答都:“没事的,姑娘日后看人可得仔细着点儿。” 凌芷惜无奈地点了点头,目送那姑娘消失在视野之中。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她却不认识凌芷惜,与陶然的名字也只有一字之隔,还真是奇怪。 凌芷惜浑浑噩噩地走回铺子,顾曼君已经习惯于冷清的局面,手捧着书册,认真地看了起来。而聂霜白仍旧趴在桌上,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呵呵”笑个不停,逗得凌芷惜也跟着笑了几声。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无人问津的铺子,三个无趣的姑娘,日渐寒冷的冬日,好似这种寂寞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有一日,一个男人迈进了铺子。 那男人进了铺子之后,便嚣张地吼了起来:“听说这正德街上的花容月貌研究院是专门为人排忧解难的,爷我今日便有一件烦恼之事,若是解决得好,赏金定少不了你们的。不过,这店铺如此冷清,连看店的人都没了?” 凌芷惜在后院里听到前厅有人大声说话,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并答话道:“让公子久等是我的罪过,公子有何需要帮忙的,请说……” 凌芷惜和那男子四目相接了一瞬,便不约而同地叫道:“怎么是你!”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凌姑娘当时拒绝了爷,可是尝到了苦果?竟然要在如此冷清的铺子里熬过往后的日子,我看,这铺子角落里的灰尘大约会越积越厚。” “嘁,你懂什么?”凌芷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我自然会将铺子打理得宾客盈门,还不用你这个无赖操心。” 那男子正是先前比武招亲时让凌芷惜有惊无险的程之屏,凌丹青曾被他的暗器所伤,因此,凌芷惜对此人十分厌恶。 “好好,我懒得管你。爷也不是强求的人,既然我俩没有缘分,爷也不会逼你就范的。”程之屏寻了一把太师椅,坐了下来,嚣张跋扈地上下扫视着凌芷惜。 “既然如此,你还来烦我做甚?”凌芷惜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要将他从太师椅上拖起来,“快走!” “咦,你这丫头,还真是自作多情。爷来又不是找你的,是来谈生意的。”程之屏偏偏不从太师椅上起来,挑衅地盯着凌芷惜,嘴角扬起不屑的笑意。 “谈什么生意?”凌芷惜恼火地站在一旁,终于不再拖拽程之屏的衣袖,“像你这种泼皮无赖,我才不要和你谈什么生意!” 程之屏无奈地从太师椅上站起,对凌芷惜好言好语地说道:“我哪里知晓这铺子是你开的呀!若是一早知晓了,便不进来了。既然迈了进来,哪有不接生意的道理,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去?” 凌芷惜“哼”了一声,不想和他说话,盼着他能有自知之明,转身离去。谁知程之屏将笑容堆在了脸上,讨好地说道:“凌姑娘,之前的事多有得罪了,还请姑娘海涵。凌姑娘开这店铺的初衷不就是帮人排忧解难的么,不妨听听我的困境,再说帮与不帮了。” 凌芷惜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她沉思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答道:“好,你且说说看,我再决定帮与不帮吧。” 程之屏叹了一口气,说道:“再过三日便是我原配夫人李淑莲的生辰,她从我还落魄之时便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全然不顾当时族人的反对,而那时的我只是村里的一个混混,口碑名声皆狼藉难堪。如今的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心一意,娶了十几房妾室,先前还为了攀结权贵,要休了她,现在想来,确是羞愧。” 凌芷惜难以置信地看着程之屏,感慨道:“没想到,你这种恶人,也有幡然悔悟的一日。” 程之屏尴尬地撇了撇嘴,对凌芷惜说道:“凌姑娘,老实和你说吧,前段日子,我家宅遇了贼人。恰逢那日,我宴请了铁扇门的几个好友,喝了不少酒,差点殒命于那贼人的刀下,幸而夫人为我挡了一刀,才免于遭此横祸。这事之后,我忽然看淡了许多事,决定好好补偿夫人。” “那岂不是简单,我给你出个主意,到时候,你夫人一定欢喜得很。”凌芷惜笑着说道。 “什么主意,还请凌姑娘告知。”程之屏向凌芷惜拱了拱手,虚心求教。 凌芷惜朝程之屏伸出了手,并对他使了个眼色:“像你这种奸商,我给你出主意,自然要收酬金的。这个点子简单,你就给二两银子好了。” 程之屏愣怔了一瞬,立刻从荷包中掏了银两,放于凌芷惜的手掌之中,说道:“其实……主意我已经想好了,就是……还请凌姑娘先讲。” 凌芷惜收到了银子,先是快活地把玩了许久,才理会程之屏:“这个点子真的是简单易行,你将家中那十几房妾室尽数遣散,你家夫人必然欢喜。” 程之屏刹那间变成了苦瓜脸,他烦恼地答道:“凌姑娘,这主意哪里简单易行了,若要我成日对着家中那黄脸婆,还不如让我遁入空门算了。” 凌芷惜闻言,嫌恶地瞥向程之屏,一边将他向铺子门口推去,一边气呼呼地数落道:“臭男人,人家可以为你挡刀,命都不要了,你还嫌三嫌四的。” “哎哟,凌姑娘,你可能先听在下把话说完了?”程之屏硬是赖在店里,不肯出去,手紧紧扣住门板,两人的姿势十分滑稽。 正在这时,一着玄衣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迅速拔出腰间佩剑,将剑架在程之屏的脖子上,沉声道:“为何还来纠缠凌姑娘?” 第两百八十三章 打探消息 凌芷惜见状,慌张地劝阻赵玉卿:“阿卿,你可别乱来啊,程公子是来找我谈生意的,并非来纠缠于我。快把剑放下!” 赵玉卿狐疑地瞧了瞧凌芷惜,缓缓放下手中的剑,并将其归入剑鞘。程之屏用手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汗滴,随即对赵玉卿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侠士手下留情,在下对凌姑娘真的毫无恶意,此次是慕名而来,寻求帮助的。” 赵玉卿冷冷地睨了程之屏一眼,拔腿向前厅走去,并寻了一张椅子,自行坐下,斟茶倒水。 凌芷惜瞧了赵玉卿一眼,见他并无异样,才对程之屏说:“那你原本的主意是什么?既然收了你的银两,事情肯定给你办妥。” 程之屏也瞧了赵玉卿一眼,见他不再揪着自己不放,才安心地对凌芷惜说道:“哄女人无非是买一些合她心意的礼物咯。我夫人也算深明大义,那十几房妾室即便是遣散了,也居无定所,她不会忍心让我这样做的。” 既然程之屏如此说,凌芷惜也不再反驳,她欲按照程之屏的意思,帮他改善和夫人之间的关系。“那你夫人喜欢什么样的礼物?丑话先说在前面,这礼物的钱你得自付,若是买礼物过于繁琐,你还得再加酬金的。” 程之屏连连点头道:“那是一定的。只不过,凌姑娘,我夫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并不清楚呀!若是在下清楚,也不必来麻烦凌姑娘了。”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这程之屏说得也有道理,他若是知晓李淑莲喜欢何种礼物,也不必来这店里要求排忧解难了。 “好了,三日之后,我自会将礼物准备好。”凌芷惜对程之屏提出了要求,“不过,程公子可得答应了,许我们自由出入程宅。” 程之屏答应得爽快,和凌芷惜签好了契约之后,喜滋滋地走出了花容月貌研究院。直到程之屏走了之后,赵玉卿才不解地问道:“这种小人,为何与他做生意?” 凌芷惜垂头丧气地趴在赵玉卿手边,抬眸看向他,答道:“我也是没办法了。这铺子自打开张以后,便门庭冷清,再没有生意,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来了单生意,我也不能嫌三嫌四的呀,若是做得好,兴许程之屏还能帮着宣传宣传。” 赵玉卿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小声道:“程之屏对你不怀好意,你还要与他接触,真是……” “真是什么?”凌芷惜将脸凑近赵玉卿,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盯着赵玉卿,“你是不是吃醋了?” 赵玉卿连忙将目光挪开,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立即拿起手边的茶盏,朝口中送去。凌芷惜见状,一把夺下赵玉卿的茶盏,说道:“这茶水都凉了。”说罢,她为赵玉卿又重新斟了一杯。 赵玉卿等凌芷惜放下茶壶,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凌芷惜的手:“芷惜,不许你独自去程家,我要随时陪在你身边。” 凌芷惜望着赵玉卿,笑嘻嘻答道:“好,谨遵三殿下旨意。” 冬日的风凛冽地吹,正德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多半,难得有人出街采买,亦是裹紧了衣裳,艰难地与烈风抗衡。 凌芷惜和赵玉卿向程之屏的宅子走去,在正德街转向一条小巷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映入凌芷惜的眼帘。她正在拉扯一位书生装扮的男子,而那男子颇为不耐烦,将她的手拉开,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随后快步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凌芷惜目睹了这一切,连忙上前将女子扶起,为她拍去衣裳上的灰尘,而那女子却神情呆滞,一言不发。 “陶姑娘,你没事吧?方才那位男子是谁呀?”凌芷惜好奇问道。 陶蔚然听见凌芷惜的询问,才恍然醒转,她狐疑地瞥了凌芷惜一眼,有些没好气地说道:“那个男人是谁,和你有何干系?我连你是谁都不知,你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凌芷惜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陶蔚然,并非是她的闺蜜陶然,不认识她或是觉得她莫名其妙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凌芷惜仍旧想改善陶蔚然对她的看法。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她的好友陶然因为一些误会与她有了隔阂,若是能在这里,和陶蔚然成为好友,对凌芷惜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 “陶姑娘,你不记得我了么?那天在街上,我错认了你……”凌芷惜对陶蔚然说道。 陶蔚然思索了片刻,语气稍稍婉转了一些:“哦,原来是你啊。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你大可不必这样的。” 凌芷惜从她的眸中读出了浓浓的忧愁,她于心不忍,开口道:“陶姑娘,方才那男子是你的意中人吧?莫要怪我多嘴,若是你有何难处,不妨来花容月貌研究院找我,定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陶蔚然敷衍一笑,对凌芷惜说道:“多谢,我先告辞了。”随后,她匆匆转身,向另一个发向快步走去。凌芷惜担忧地盯着她的背影,眉心渐渐拧成了一团。 赵玉卿有些莫名,他望着凌芷惜,好奇道:“人都已经走了,你还依依不舍?她到底是何人,值得你如此烦忧?” 凌芷惜叹了口气,说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算了算了,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到底在说什么?”赵玉卿伸手揉了揉凌芷惜的头。 凌芷惜一把抱住赵玉卿的手臂,蹭了上去,撒娇道:“阿卿,一会儿去到程家,要如何才能打探到程夫人的喜好呢?你还记得上次那件事么?” 赵玉卿笑着点头:“当然记得,那日有个女子拦下了犊车,我们本该去太学,而你非要帮她找夫君。我让你下车之后,深思熟虑,还是决定与你一同解决事端。这次,你与程夫人 随意交谈几句即可,以你的聪慧,想了解她的喜好,不难。” 二人说着话,不多时便到达了程之屏的宅子。程之屏果然未食言,程家的小厮问明了凌芷惜的身份,便让她和赵玉卿进了宅子。程之屏的家宅比不上高官大户的磅礴气势,却也是小桥流水,精致曲折。 第两百八十四章 甄选 小厮引着二人在后院里绕了许久,才入了一间布置古朴的小院,没有奢华张扬的装饰,院中却是种满了植株。虽是冬日,绿叶尽落,却不难想象春夏两季的欣欣向荣。 “我家夫人出门了,老爷说,二位可在房中随意逗留。”说罢,小厮将院中的房门打开,便转身离去。 凌芷惜迈步而入,而身后的赵玉卿却迟迟不动,凌芷惜好奇地扭过头望着他,问道:“阿卿,你不进来看看么?” “夫人的房间,我进去不合适,你去看看吧,我等在门口即可。”赵玉卿说道。 凌芷惜点了点头,进了程夫人的房间。她的房中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墙壁上挂满了丹青书法,颇有文人气息。凌芷惜在她的房中踱步了一圈,除了字画之外,程夫人似乎并不喜爱珠宝玉石之物。 “既然程夫人喜爱风雅之物,那我便去寻一些特别的。只不过,这屋中满是字画,我到底要找什么样的,才能得到程夫人的青眼呢?”凌芷惜暗自琢磨,“况且,还要让这份礼物饱含夫君对妻子的情意,我真的太难了……” 想着想着,凌芷惜踱步至程夫人的书案旁,只见案上摆放着几张写满字的纸张,程夫人字迹娟秀,字里行间皆是小女子的情怀。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凌芷惜拿起其中一张,念了出声。 一连几张,都是写相思、郎情妾意的诗句,凌芷惜一边看,一边苦叹:“看来,程夫人对程之屏的感情如此浓厚,而程之屏却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真是渣男。” 话音刚落,凌芷惜从一堆字稿中拎出一张字迹不同的纸张,仔细端看了起来。该幅文章写的也是男女之情,凌芷惜大概读了一遍,说的是男子对女子情深意切,奈何女子早已嫁做人妇,即便是深闺苦楚,二人却永无相恋之缘。 文章字迹大气有力,一定是男子书写的,虽然没有落款,但凌芷惜心中隐隐猜到,这定不会出自于程之屏之手。 凌芷惜将一堆书稿收拾如前,随即立刻奔出房外,对赵玉卿叫道:“阿卿,你快来,我有话对你说!” 赵玉卿正站在一面矮墙之下,双眉紧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凌芷惜伸出手,在赵玉卿眼前晃了晃,问道:“阿卿,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芷惜,这个院子刚好坐落于程家的一角,而这面墙之外,便是春深巷子。”赵玉卿说道。 凌芷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奇怪地说道:“可是……若这院子是临街的,为何会有一堵矮墙,怪不得前段日子遭了贼,估计就是从这里溜进来的吧?” “或许……某人不怕贼人来,就怕贼人不来。”赵玉卿淡淡说道。 凌芷惜更是一头雾水:“啊?阿卿,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什么就怕贼人不来,谁会愿意家中遭贼呀!” 赵玉卿冷笑了一声,对凌芷惜说道:“铁扇门门主的宅子,一般的贼人定是不敢惦记。这个贼……怕是偷心的。” 凌芷惜联想到书案上的纸张,恍然大悟。正好这时,一位丫鬟端着果盘走入了院子,见到赵玉卿和凌芷惜站在院子里,和颜悦色地问道:“二位是老爷请来的客人吧?我家夫人怕是要回来了,还请二位先移步其他院子。” “哦,好的,我们立刻便离开。不过,可否问姑娘几个问题?”凌芷惜对丫鬟说道。 “小姐请问,女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丫鬟说道。 凌芷惜犹疑了片刻,又偷偷瞥了赵玉卿一眼,而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对此事毫不上心。凌芷惜无奈撇了撇嘴,问向那丫鬟:“你家夫人和老爷的关系如何?” 丫鬟刹那间变得谨慎起来,她环顾四周,确保无人经过,才低声对凌芷惜说道:“老爷是什么脾性,姑娘也有所耳闻吧。家中十几房妻妾,晚晚睡在不同的院子,一个月能来见夫人一面就算不错了。而夫人却对老爷十分关心,常常叮嘱后厨为老爷做些补品。前段日子,宅子里遭贼,老爷又吃了酒,醉得迷迷糊糊,夫人硬是挡在老爷身前,差点没了命。” 凌芷惜点了点头,这丫鬟说的话和程之屏所言八九不离十。她微微沉思了片刻,又问道:“你们夫人平日经常外出么?” 丫鬟摇了摇头,说道:“夫人平日鲜少外出,都是在房中练字看书。只是每个月偶尔出去一两次,采买一些物什罢了。” “那……夫人的好友多么,可会常来探望她?”凌芷惜继续追问道。 那丫鬟想了想,又摇头:“夫人性子喜静,不大与人来往,甚至连宅子里的那十几房姨夫人,都很少走动呢!” 凌芷惜闻言,谢过了丫鬟,与赵玉卿离开了程宅。刚跨出程家大门,一架软轿便停在了程家的门口,轿帘一掀,一位中年女子从轿中跨了出来。 凌芷惜和赵玉卿站在一旁,悄然打量起了那女子。岁月并未摧残她的容颜,而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历经磨难的端庄气质,淡定和从容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便是那程夫人吧?”凌芷惜小声对赵玉卿说道,“这哪里是什么黄脸婆,程之屏也算是瞎了眼了,这么好的夫人,还不好好珍惜。若非嫁给了程之屏,也会有人为她的气质而倾倒吧,你说对不对?” 赵玉卿淡淡答道:“我怎么会知晓,反正,我对她是没有兴趣的。” 凌芷惜一时语塞,只能对着赵玉卿吐了吐舌头,小声喃喃:“我又没说你,还真是求生欲旺盛。” “你说什么?”赵玉卿问道。 凌芷惜扯开嘴角,敷衍一笑,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光在这里瞧着就能想到要送什么礼物了么?” 二人回到花容月貌研究院,再次商讨起程之屏的妻子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凌芷惜为二人沏上热乎乎的茶水,开口道:“程夫人喜爱高雅之物,今日我们不妨去看看各家古玩店,有没有适合的。” 第两百八十五章 线索 “明知程夫人之事有蹊跷,你还要去挑礼物?”赵玉卿问道。 “那能怎么办?收了程之屏的钱财,就得为他办事呀,否则,岂不是没了诚信。”凌芷惜顿了顿,又说道,“至于程夫人是不是红杏出墙,那是他们的家事,我们就别管了。” 赵玉卿啜了一口茶水,问道:“明知道真相,却让程之屏蒙在鼓中,是不是不合适?”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程之屏兴许并不想让我们知道这种事。”凌芷惜顺手拿起茶盏旁的瓜子,磕了起来,“再说了,程之屏这个渣男,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好事。” 赵玉卿一时语塞,只能频频端起茶盏饮茶。凌芷惜看着茶水见底,不由打趣道:“阿卿,你的茶水都没了,是用饮茶来掩饰自己的心慌么?这样看来……莫非你也是渣男?” 赵玉卿还未答话,程之屏便急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大呼小叫道:“凌姑娘,大事不好了!” 凌芷惜一看程之屏慌慌张张地冲进来,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尴尬地说道:“你……你知道了?” 程之屏愣怔了一瞬,指着凌芷惜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是你们做的,还是你们知情不报?好你个凌芷惜,我对你如此信任,特意嘱咐程家上下供你差遣,你却做出此等不厚道之事!” 凌芷惜推了推身旁的赵玉卿,对他使了个眼色,随即又笑着对程之屏说道:“我……我们这不是没有证据嘛!那……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不然我把银子退给你好了。” “银子退给我有何用?”程之屏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以为我在意这二两银子?我在京城之所以能站得住脚,都是靠起早贪黑地做生意,日积月累,有了一些产业。现下倒好了,一张地契也不剩,我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这是逼我向绝路走啊!” 凌芷惜被程之屏的话绕糊涂了,她不解地问道:“程公子,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突然听不明白了。” “凌芷惜,你快告诉我,那个贼人到底是谁,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偷我的地契!”程之屏难掩激动的情绪,直接快步上前,抓住凌芷惜的双肩,摇晃道。 赵玉卿快如闪电,瞬间跃至凌芷惜身前,将程之屏一把推开。而程之屏猝不及防,退后了几步,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 “哎哟,你们……你们和那贼人狼狈为奸是不是?”程之屏的腰闪了,瘫在地上嚷嚷道。 赵玉卿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程之屏说道:“程之屏,你的妻子惹了祸,是你自己的问题,而你却无端来寻我们麻烦,难道不可笑么?” 程之屏僵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问道:“我妻子?你们的意思是……她拿走了地契?可她为何要拿走地契呀!”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原来程之屏来兴师问罪的并非是程夫人红杏出墙一事,而是家中的地契丢失了。 凌芷惜尴尬地扯开一个苦笑,对程之屏解释道:“程公子,是我们误会了,府上丢失地契一事,我们并不知情。” 程之屏一头雾水:“你们什么意思?方才不是说,是我妻子做的么,怎么又说不知情了?那我妻子……你们到底发现她什么秘密了?” 面对程之屏的一连串发问,凌芷惜面露难色。她看了赵玉卿一眼,只见赵玉卿目光投向远处,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凌芷惜只能硬着头皮接话道:“啊……程公子,是你听错了,贵夫人哪里有何秘密,只是……只是她淡泊名利、远离尘世,普通的礼物怕是难以取悦她,因此……” “因此什么?”程之屏为了地契失窃一事急得焦头烂额,全然顾不上为程夫人买礼物之事,“随便给她买个什么,打发她就好了。当务之急是找出偷我地契的贼人,看来,这程家是出了内鬼,不得不整治了!” 程之屏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出了花容月貌研究院。凌芷惜盯着程之屏出门,才对赵玉卿说道:“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还是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呢?” “程家糟了贼,程之屏差点送了命,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玉卿接上凌芷惜的话。 “阿卿,依你之见,程家的这个内鬼到底是何人?”凌芷惜问道。 赵玉卿冷笑了一声,转头温柔地看向凌芷惜,眸中尽是宠溺:“你早已心中有数了吧?” 用过午膳,赵玉卿有公务在身,便回了皇城。凌芷惜等着聂霜白来到铺子,二人一同去正德街上最大的古玩店挑选礼物。 古玩店是一栋二层小楼,一层卖的皆是一些普通古玩,价格公道,有些积蓄的富贵家庭也能买上一些。而二楼则置放了一些老板的收藏,非达官贵族,不得踏足。凌芷惜和聂霜白是京城出了名的难缠角儿,即便是古玩店的老板,也要赏些薄面。因此,二人来到古玩店,径直上了二楼。 凌芷惜带着聂霜白在红木特制的架子上观赏了许久,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给程夫人挑什么样的礼物。 “到底要选什么样的礼物啊?”聂霜白见凌芷惜踌躇了许久,忍不住催促道,“选个礼物而已,至于这么难么?” 正在这时,红木货架的背后传来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一道有些苍老,而另一道则儒雅有礼许多。 “陆先生,这东西放在我家的钱庄并无意义,上面落款的是那人的名姓,你根本用不了,又担了这风险,何必呢?”苍老的声音说道。 年轻的男子答道:“只要她想去做,我便成全她,又何必在意风险和对错。” “你呀,她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你也不是春心初动的少年郎了。这日子还得往前看,如此痴情又能为你带来什么好处呢?”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陆先生,以你的才华,不该如此沉沦的,好好思虑一下吧。这些东西暂时放在我这儿,但也无法长久,你要早做打算。” 第两百八十六章 礼轻情意重 凌芷惜闻言,心头一颤,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从货架的缝隙处窥见年长的男子已然离开,剩下那个“陆先生”独自留在原地,她立刻拉了聂霜白的手,快步走到那人身旁,说道:“陆先生?” 陆姓男子闻言,诧异地瞧向凌芷惜,莫名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认识我?” 凌芷惜对着陆姓男子拱了拱手,假意说道:“久仰陆先生大名,今日在此遇见,特来寒暄几句。” 陆姓男子淡淡一笑,说道:“姑娘过奖了,若是无事,小生便告退了。” “陆先生,且慢,可否帮我一个忙?”凌芷惜叫住那陆姓男子,恳切地问道。 陆姓男子驻足,有些疑惑地看着凌芷惜,不解地问道:“姑娘请讲,若是小生能帮的忙,一定会帮。” 凌芷惜微微一笑,指着琳琅满目的古玩,对男子说道:“陆先生,这个忙对你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前几日,一位夫人托我帮她寻一件高雅的礼物,而我……一直毫无头绪,陆先生对古玩颇有研究,可否给些建议?” 聂霜白偷偷拉了拉凌芷惜的衣袖,在一旁小声问道:“芷惜,为何要问他啊?” 凌芷惜对聂霜白使了一个眼色,聂霜白便收回了满腹的疑问,只是盯着陆先生,看他如何作答。 陆先生低头思索了一阵,问向凌芷惜:“姑娘可否描述一下,那夫人的脾性和喜好,这样,陆某也好为姑娘推荐一二。” 凌芷惜在货架前踱步,并向陆先生一一道来:“那夫人淡泊名利,平日里不爱与人交往,只是静静在房中读书写字。她颇爱字画,房中并无其他修饰,只是满墙挂满了书法丹青。夫人浑身散发着书香气质,想来,长期的墨香熏陶,让她对风雅之物有了独特的理解。” 陆先生沉思了片刻,突然之间,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他带着凌芷惜和聂霜白下了楼,走到一楼的一处货架上,拿起一块木雕,递给凌芷惜:“姑娘不妨将此物带给夫人,兴许能博她一笑。” “这是什么呀?”聂霜白望着凌芷惜手中有些斑驳的木制品,嘟哝道,“人家可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哪里瞧得上这个东西。这块木头雕成的玩意受了潮,已经有些霉斑了,腐朽之后,想保存长久都困难。” 凌芷惜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玩意,虽然聂霜白说得对,这木制品已然有些腐朽,然而这雕工却是异常精美。其上有一凉亭,亭中坐着一位手抱兔子的佳人儿,正扭头看向亭外。而在凉亭的另一边,一位男子手持大斧,正砍向一棵桂花树。 凌芷惜大概明白了木雕的意思,坐在凉亭中的是嫦娥,而亭外砍着桂花树的是吴刚。木雕师傅手艺精湛,将二人的神情刻画得栩栩如生,一个平淡如水,一个牵肠挂肚,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陆先生,这个木雕实属精品,放在这个货架上,倒是埋没了。”凌芷惜笑着对陆先生说道,“只不过,陆先生缘何知晓,夫人会喜欢这种?” 陆先生对凌芷惜拱了拱手,说道:“小生还有些私事要办,若姑娘信得过我,不妨一试。”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古玩店,没再与凌芷惜二人多说一句。 “喂,你怎么……”聂霜白忍不住追着陆先生嚷道,被凌芷惜一把拦下。 “算了,白白。陆先生已然指点了一二,这礼物确是精妙,我们便买下它。”凌芷惜对聂霜白神秘一笑,“我有种预感,那程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接下来,凌芷惜和聂霜白带着礼物去了程家宅,守门的侍卫见到凌芷惜,直接放她们进了宅子。 程夫人的院子不同于那日的空荡荡,几个丫鬟在空地上踢着毽子,银铃般的笑声在院中回荡。程夫人的房门大开着,一缕阳光斜射而入,衣着端庄的中年女子手持书册,依靠在门旁的椅背上,全神贯注地品读着。 凌芷惜和聂霜白刚刚跨入了小院,踢毽子的丫鬟便停下了动作。一个看上去较为年长的丫鬟匆匆走到程夫人的身旁,轻声说道:“夫人,有客人来了,似乎是老爷请来的。” 程夫人闻言,这才抬眸看向院中的凌芷惜二人:“二位贵客,找我有何事?” 凌芷惜将古玩店淘来的木雕从精心包裹的锦布中拿了出来,送到程夫人的面前:“程夫人,程公子让我们特意为夫人带来了一份礼物,以表他对你的那份真挚情意。” 程夫人似乎很突然,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眼前的木雕,眸中有晶莹闪过。她的声音略显激动,与她平淡的气质有些出入:“这……真的是程之屏送给我的?” “正是。”凌芷惜言简意赅地答道,同时,一面观察着程夫人的表情。 程夫人把玩了木雕许久,随即屏退了四下的丫鬟,让凌芷惜和聂霜白坐在她旁边。“两位姑娘,许久没人陪我说说话了。你们今日送来的这份礼物,我十分喜欢,既然你们说是代表了程之屏的真挚情意,不知你们可否听我说一段故事。” “夫人请讲,我们洗耳恭听。”凌芷惜点了点头。 程夫人的脸上挂着笑意,目光投向悠远的回忆,那种清澈的渴望仿佛让她重新变成了一个少女,情窦初开,天真烂漫。 “少时,我认识程之屏,他还只是个落魄的生意人。而我是镇子上书香门第家的小姐,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与他之间却是隔了一道鸿渠。后来,机缘巧合,阴差阳错,我对他产生了好感,而他……兴许是看上了我的嫁妆,便费尽了心机,让我对他情根深种,只想嫁与他一人。 当时,家中人都在劝我,不要相信这样一个男子,劝我与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而那时我少不更事,用绝食威逼,最后父母无奈,只得让我嫁给了程之屏。程之屏确是经商奇才,他利用我的嫁妆,生意很快便成了气候,赚得盆满钵满。 第两百八十七章 一枝红杏出墙来 后来,我们来到了京城,他也添了十几房的妾室,却对我不闻不问。他常常说,也不知我是真痴情,还是蠢笨,竟会对他这样的混蛋用心良苦。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之后,依旧对他一如既往的好。我总是苦笑着回应,谁让我当初嫁给你了呢,这人生啊,哪里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说到这里,程夫人已是泣不成声:“这些年来,他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关心的话,嘘寒问暖,更是不可能的事。今日这是怎么了,竟会派你们来给我送礼物。” 凌芷惜连忙安慰道:“程夫人莫要伤心,有句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兴许是您始终如一日的情深感化了程公子,那日程家遭贼,夫人还为他挡了一剑,不是么?因此,程公子良心发现,日后希望尽可能弥补之前欠下的缺憾。” 程夫人的手仍旧不停地摩挲着眼前的木雕人儿,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随即转头对凌芷惜说道:“程之屏让二位来送礼,真是有劳你们了。既然他有心,我便心领了,希望日后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吧。” 凌芷惜和聂霜白离开程家之后,回到了花容月貌研究院。一路上,凌芷惜都在思索着什么,令聂霜白颇为好奇:“芷惜,这单生意做成了,你却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呀?” 凌芷惜摇了摇头,说道:“好端端的情意皆是错付,若是你,你会如何?” “哼,像程之屏那种坏男人,若是辜负了我的一片深情,我必定要报复,让他后悔。”聂霜白咬牙切齿地说道。 “嗯……”凌芷惜点了点头,答道,“那你猜程夫人又会如何?” 聂霜白连连叹息道:“唉,这个程夫人是真傻,为了一个道貌岸然的臭男人,连命都不要了。真是搞不懂,她这样情深,到底是为了感动程之屏,还是感动她自己的?” 冬日的暖阳不过是装饰,只是看上去耀眼,却暖意寥寥。昨日,凌芷惜和聂霜白前脚刚回到花容月貌研究院,程之屏便送来了酬金,连连夸赞凌芷惜会挑礼物,让程夫人颇为喜欢。而凌芷惜却觉得程之屏的笑容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了,她也说不上来。 “阿卿,一笔生意不过赚得几两银子,我们却为此跑前跑后了好几趟,我在犹豫,这到底值不值得嘛!”凌芷惜单手托腮,歪着头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说道。 赵玉卿品着茶,嘴角略略浮起笑意:“总比你一文也赚不到要好些吧?” 凌芷惜撇撇嘴,拿起一块糕点啃了起来,这时,聂霜白慌慌张张冲进了铺子,对凌芷惜嚷道:“芷惜,不好了,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了!” “什么事呀?”凌芷惜的口中塞满了糕点,口齿不清地说道,“慢慢说,不着急。” “不着急么?那程夫人和陆先生就要被程之屏押送府衙了。”聂霜白急迫地说道。 “啊?”凌芷惜立刻将糕饼咽下了肚子,又猛灌了几口茶水,随即从椅子上站起,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聂霜白摇了摇头,一脸迷糊地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围观的百姓说,程夫人与陆先生暗通款曲。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那程夫人明明对程之屏一往情深,肯定是程之屏这个臭男人故意陷害的。”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又转头对聂霜白说道:“白白,快带我们去看看。” “芷惜,程夫人自己惹的祸,你也要去插手么?”赵玉卿沉声说道,“不然……还是算了吧。” “不行!”凌芷惜上前拉住赵玉卿的衣袖,使劲将他从太师椅上拉了起来,说道,“程之屏有错在先,程夫人和陆先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我觉得有必要去管一管。不然,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程夫人和陆先生被关进大狱么?” 赵玉卿笑望着凌芷惜,温柔说道:“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二人跟着聂霜白快步赶至陆氏书斋,只见书斋外围了一群人,有的仅仅是凑热闹的布衣百姓,还有手持武器的铁扇门帮众,一个个凶神恶煞,正盯着程夫人和陆先生。 “程之屏,你在做什么呀?”凌芷惜拨开人群,冲了进去,直接质问道。 程之屏见凌芷惜和赵玉卿一同来了,不由露出一丝惧怕:“凌姑娘,你怎么来了?我这正处理家事呢,凌姑娘和侠士还是早些回去吧。” “处理什么家事?”凌芷惜气势汹汹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理由要把程夫人和陆先生抓起来。” 陆先生这才认出凌芷惜,平淡地与凌芷惜打着招呼:“原来是之前的那位姑娘。姑娘,这件事与你无关,还是早些离去吧,到时候铁扇门的人动起了手,怕是会伤着姑娘的。” “程夫人、陆先生,你们别担心,我不会让程之屏随随便便伤害你们的。”凌芷惜转而又对程之屏说道,“程夫人可是为你挡过剑的人,曾经又对你付出了许多,即使有一些过错,你就不能看着从前的份上,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么?” 程之屏拿起柜面上的一叠书,气急败坏地扔在了地上,说道:“多亏凌姑娘之前的提醒,才让我醒转,那个内贼竟然是我的妻子!若是她只是和姓陆的暗通款曲,我倒可以放她一马。而现在,她竟然勾结外贼,偷我的地契,是何种居心?说什么为我挡了一剑,那个贼人就是姓陆的,她和那姓陆的一同演了一出苦肉戏,为的就是让我信任她,好偷我的地契!” 程夫人的面上波澜不惊,她淡淡开口道:“你有何证据?” “有何证据?”程之屏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铁扇门的一名帮众立刻将卢氏钱庄的老板带了上来,“卢老板,说说吧,你和陆姓书生是如何勾结的?” 卢老板难为情地瞥了陆先生一眼,低着头,说道:“我……我和陆先生是旧识,陆先生为了帮程夫人报仇,便私藏了程老板的地契,拖给我保管……陆先生,抱歉啊,我也是没得法子……这程老板是什么人……” “闭嘴!”程之屏立即打断了卢老板的话。 第两百八十八章 薄情寡义郎 程之屏从怀中掏出一叠地契,凶恶地对程夫人和陆先生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今日我定要将你二人押入官府,一对狗男女!” “慢着!”凌芷惜一声呵斥,赵玉卿立刻拔出腰间佩剑,利刃闪烁着明晃晃的寒光,让程之屏慌张地挪开了目光。 见到卢老板之后,程夫人和陆先生皆未开口说话,而是低着头,任由程之屏恐吓威胁。 凌芷惜拦在程夫人和陆先生的身前,对程之屏说道:“程之屏,你这样太过分了吧?之前,程夫人确实对你一心一意,你在最落魄的时候,是谁陪伴在侧?而你呢,有了财富之后,便娶了十几房妾室,对原配夫人不闻不问,甚至为了攀结权贵,要休了她。早先你便动了休了她的心思,如今,她喜欢上旁人,又有何过错?” 程之屏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凌姑娘,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对,我是混蛋,我是无赖,可她一个女子,和外男勾结,企图夺我家产,就是不对!” “什么企图夺你家产?”凌芷惜不满地说道,“他们拿了你的地契,压根就用不了,地契早晚会回到你的手中。程夫人只是不满你的作为,想对你小惩大诫而已。” “对我小惩大诫?”程之屏冷哼了一声,“她凭什么?” “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程夫人和陆先生并未对你造成损失,程公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莫要同程夫人计较了吧?”凌芷惜替程夫人和陆先生求情。 程之屏停顿了片刻,心中仍旧火气升腾:“她在做伤害我的事之时,可有想到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的心思全都在那个酸腐书生上了,而那个书生想害我!” 此时,程夫人突然开口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想害你,你可别把污水泼向陆先生!” 程之屏更加火冒三丈,正要开口斥责,又被凌芷惜拦下。 凌芷惜极力想让程之屏冷静下来,她好言相劝道:“程公子,你可还记得,当时你说要找一份让程夫人满意的礼物,以弥补你对她的愧疚。如今,你放她和陆先生离开,便是最好的礼物了,你们之间的过往全都一笔勾销,不好么?” 程之屏气得浑身发抖,他说道:“一笔勾销?她的事,我绝不会妥协!送什么礼物,这女人根本不值任何礼物。铁扇门的弟子,你们还愣着什么,将这两人押送府衙!” “慢着!”人群中又走出了一位男子,他衣袂翩翩,宛如谪尘的仙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佩剑的侍卫,此人正是凌芷惜许久未见的赵玉珹。 程之屏见了他,脸上的表情一僵,恼火地对凌芷惜说道:“凌芷惜,你今日是来砸我场子的么?带了两位高手,是想要吓唬我哦?上次单打独斗打不过,这次我铁扇门有的是人,就不信打不过他们两个。” 赵玉珹的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对身旁的朝南扬了扬手,朝南走近程之屏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程之屏立刻喜笑颜开。 “是在下误会了。既然如此,我便顺水推舟,卖凌姑娘一个面子,就让我那黄脸婆和姓陆的远走高飞吧。”程之屏让人拿了笔墨纸砚,“我立刻写一份休书,休了她。” 程夫人柳眉一横,快步上前,夺走了程之屏手中的毛颖,扬声道:“今日是我自休于你,并非你休了我!” 说罢,程夫人奋笔疾书,片刻之后,便写好了一份休书。随即她将蘸着墨汁的毛颖扔向程之屏,在他白色的长衫上留下了一道乌黑的墨迹。 程之屏厌烦地撇了撇嘴,他看了赵玉珹一眼,终究是没有再计较,当场兑现了诺言,放程夫人和陆先生离开。 “凌姑娘,这下你可满意了吧?”程之屏满脸堆笑地说道,“在下如你所愿,并未为难那黄脸婆和姓陆的,且让他二人双宿双飞。如此博大的胸襟,凌姑娘总不能有二话了吧。侠士可别忘了方才答应程某的事。” 程夫人和陆先生已然走远,事情也算是解决了,而凌芷惜却一脸茫然。 “这个程之屏,也算倒霉的,花钱让我们给夫人买礼物。到最后,酬金付出去了,夫人却跟人跑了。”离开书斋,聂霜白一边走,一边嘲笑道,“也怪程之屏,就是个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坏男人。” 凌芷惜全然未听进去聂霜白的话,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朝赵玉珹走去:“你后来和程之屏说了什么,他为何一改先前的嘴脸,立刻就答应了?” “这么久未见,你只有这些话和我说?”赵玉珹嘴角蕴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眸中却隐隐有些失望。 凌芷惜没想到赵玉珹会这样问,她面颊一红,仍旧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你到底和程之屏说了什么嘛!” 赵玉珹敛起笑容,用低的只得凌芷惜一人听见的声量说道:“我和他说,若是他按你所说的去做,他和佟家正在接洽的生意必定会顺顺利利。” 凌芷惜气得用脚尖踢飞了路边的一粒石子,骂道:“程之屏,果然是个奸商,利欲熏心。让他看在感情的份上放过程夫人和陆先生,他怎样都不肯松口,结果给点好处就能买通他了。” 赵玉珹冷笑了一声,答道:“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感情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文,哪里有钱财来得实惠。” 凌芷惜将对程之屏的怨念转移到了赵玉珹身上,她瞪了赵玉珹一眼,随即不再理他,拉着赵玉卿和聂霜白向花容月貌研究院走去。 “主子,这凌姑娘怎么分不清是非曲直,明明是您帮她解了围,她还……”朝南不忿地说道。 “够了,别说了……”赵玉珹未等朝南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只要她没事就好。” 凌芷惜憋着一口气,走了数百步,始终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气恼都写在了脸上,任谁都读得懂。聂霜白一边走,一边安慰她道:“芷惜,算了,别和程之屏那种人计较。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第两百八十九章 喜欢的人不喜欢的心 原本还在想着程之屏利欲熏心一事的凌芷惜,眼帘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令她迅速转移了注意力。 站在正德街旁的单薄少女,与凌芷惜的闺蜜陶然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她的一举一动亦像陶然一般牵动着凌芷惜的心。此时此刻,那少女正和一名男子拉拉扯扯,似乎那男子十分想摆脱她,而她则苦苦哀求,对那男子恋恋不舍。 凌芷惜又止不住心中的冲动,正欲上前插手此事,却被聂霜白一手扯住了衣袖:“芷惜,怎么了?” 凌芷惜忽然醒转,眼前的女子并非是她的闺蜜陶然,若是再要插手她的事,不但不会被感激,反而会被那位小姐厌恶。凌芷惜想起前几日陶蔚然的警告,她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拉着聂霜白就要离开。 “姑娘,可否等一下?”凌芷惜才走了几步,身后有一把女子的声音叫住了她。 凌芷惜好奇地转过头,陶蔚然正哭哭啼啼地在她身后追赶着。凌芷惜拉住了聂霜白和赵玉卿,等着陶蔚然追了过来。 “陶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凌芷惜有些怜惜地瞧着她,“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陶蔚然想了许久,怯怯地对凌芷惜说道:“姑娘,先前你是不是说过,若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去花容月貌研究院找你?”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随即点了点头。 “可我……听说花容月貌研究院帮人解决事情,是要收钱的。而我……没什么钱两,不知……”陶蔚然吞吞吐吐地说道。 凌芷惜听闻她是想找花容月貌研究院帮忙,立刻近身挽住她的手臂,甜甜笑着说道:“钱两并不是问题,陶姑娘不如先跟我们回去,说说看,需要我们帮你什么忙吧?” 半路中,赵玉卿因为有公务在身,临时回了皇城。凌芷惜、聂霜白和陶蔚然三人回到了花容月貌研究院。凌芷惜一直对陶蔚然十分热情,见她有些拘谨,连连说些好玩的事情逗她开心。 终于,陶蔚然稍稍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端起凌芷惜为她沏好的茶水,喝了起来。 “陶姑娘,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为难呢?”凌芷惜问道。 陶蔚然放下茶盏,犹豫了片刻,才对凌芷惜说道:“那日,你也见到了,我和一个男子在巷子口拉拉扯扯的,他还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倒在地。看到这里,你一定会认为,那个男子是个混蛋吧?其实不然,他人挺好的,只是反感我罢了。” 聂霜白皱着双眉,一会儿看看笑盈盈的凌芷惜,一会儿又看看愁眉苦脸的陶蔚然,不解地问道:“既然那个男人不喜欢你,何苦纠缠他呢?这和你来这里的目的又有何干系?” 陶蔚然本就胆小,聂霜白一针见血的发问让她有些不适应,立刻垂下头,不再说话。凌芷惜见状,连忙安慰道:“陶姑娘,白白就是这样的个性,她对你并无恶意。你接着说,没事的。” 陶蔚然缓缓抬起头,哭丧着脸说道:“我喜欢那个男人,他名字叫作刘宇轩。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不然也不会那样丢人地纠缠他了。这次,我下定决心来花容月貌研究院,就是想……求你们帮我追求他。” “这……是不是难度有些大了?”聂霜白看向凌芷惜,征求她的意见。 凌芷惜却毫不在意,她摆了摆手,对陶蔚然说道:“放心吧,陶姑娘,交给我们。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世界上就没有捂不热的石头,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芷惜,你忘了程之屏的前车之鉴了么?”聂霜白不赞同地反驳道,“有些人是命里注定不会喜欢上你的,再怎么努力挣扎,都没用!” “白白,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凌芷惜摇了摇头,答道,“陶姑娘不是程夫人,那个刘宇轩也不是程之屏。我们好歹得先了解清楚状况,再下结论不迟呀!” 陶蔚然听了凌芷惜的话,顿时也被鼓舞,眸中闪烁着憧憬的神情。她对凌芷惜和聂霜白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以及是如何与刘宇轩相识的。 原来,陶蔚然是城西一个木匠之女,去年爹爹过世,留下娘亲带着她和弟弟一同生活。娘亲开了一个小摊子,平日里靠卖包子、点心维生,而陶蔚然则要去摊子帮忙,起早贪黑,很是忙碌。 娘亲心疼弟弟陶书然,从未让他做过什么活计,而是将家中仅有的钱财全盘拿出,供弟弟上了一家私塾。然而,弟弟却不争气,始终读不出什么名堂,他想放弃学业,找份算账的营生,以贴补家用,却总是被娘亲阻挠。 刘宇轩和陶蔚然的家同在一个巷子,陶蔚然与他打小便相识,两人皆是家徒四壁,经历相仿,因此,自小两人便尤为亲近。刘宇轩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和陶蔚然是手帕之交,总是互相交换着心事。 “蔚然,你弟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是……我们家这种情况,也付不起彩礼钱呀!”母亲叹了一口气,对陶蔚然说道。 陶蔚然在心中打起了小九九,母亲之所以和她说这番话,必然是打着她的主意。若她不早些想出个好办法,母亲很可能会让她嫁给一个富商做妾室,换一笔高额的彩礼金。 “娘,我倒有个好主意。这样一来,弟弟既能娶到好媳妇,我也能嫁一个还算满意的郎君。”陶蔚然对母亲说道。 “什么主意?”母亲诧异地看着陶蔚然,眼前的女儿向来乖巧温顺,她从来不知晓,女儿的心里也在打着小算盘。 陶蔚然凑了过来,在母亲耳边低语了一会儿,随即,两人相视一笑,对这个主意甚是满意。 之后,陶蔚然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专门去了一趟刘宇轩的家。她轻轻敲了敲门,心情紧张地等待着,片刻之后,一个娇小可人的姑娘打开了门。 “蔚然,你来了,快进屋坐坐。”刘宇轩的妹妹刘兰喜将陶蔚然让进了屋子。 第两百九十章 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哥哥在么?”陶蔚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刘兰喜用衣袖掩着嘴,偷偷笑了起来:“蔚然,原来你是寻我哥哥来的,可惜,他不在家。不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你吃口茶再等等呗。” “谁说我是来找刘宇轩的,我是找你的。”陶蔚然脸颊微红,立刻反驳了刘兰喜的话。 “找我么?”刘兰喜仍旧是不信,她盯着陶蔚然红彤彤的脸颊,意味深长地说道,“每次你来找我,我都觉得,你是别有所图的。姐妹一场,有什么心事,你还不说与我听么?” “哎呀,兰喜,瞧你说的。”陶蔚然急着辩解道,“我这次找你,是有正事,而且,这事情暂且莫要让刘宇轩知晓。我只偷偷和你一个人说,你得应允我不说出去。” 刘兰喜笑着点点头,将陶蔚然带回了里间,两人低声议论了一番,才又从里间走了出来。 “时候不早了,刘宇轩估计也快回来了。我不便久留,就先回去吧。”陶蔚然说道。 刘兰喜拉住陶蔚然,红着脸挽留她:“别啊,再等一会儿,我哥就回来了,见他一面再走嘛!” 陶蔚然拒绝得干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遇见刘宇轩,总觉得看见他会让自己意乱情迷,许多事情便说不清楚了。 陶蔚然回忆起往事,眼中噙满了泪花。好多事情本以为是绚烂的,结果,靠近之后,才发现,那模样陌生得她根本不认识。 “我自以为很了解刘宇轩,他温柔体贴,像个翩翩公子。然而,越与他亲近,却发现,他和我原本想象的并非一样。”陶蔚然哭着说。 “既然和你原本想象的不一样,那你喜欢的到底是曾经的刘宇轩,还是真正了解之后的他呢?”凌芷惜问道。 陶蔚然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我当然喜欢的是初见时的他,只是后来沉沦了,明知道他并非我曾经喜欢的模样,却还是拔不出来了。你们能帮我么?” 凌芷惜思忖了片刻,说道:“你要我们帮的事,是让刘宇轩心甘情愿地喜欢上你,对吧?” 陶蔚然点了点头,聂霜白却质疑道:“芷惜,你真的有十成把握么?” 凌芷惜揉了揉鼻尖,抿着嘴笑道:“没有十成的把握,但为了陶姑娘,我愿意试一试。陶姑娘这也是没办法了,才找我们的,试一试,总归是燃起了希望,不是么?” 聂霜白仍旧是犹疑:“燃起了她的希望,又浇灭,这不是伤口上撒盐么?” 凌芷惜不顾聂霜白的劝阻,还是要帮陶蔚然试一试。在凌芷惜看来,奇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那般虚幻缥缈,而是藏在生活的角角落落,努力一些,便可以遇到。 冬日的阴天,阴冷得让人寸步难行。赵玉卿本想出宫陪凌芷惜躲在屋中,喝着热茶,聊着二人喜闻乐见的事情,却没曾想,竟然被凌芷惜拖了出来,跟踪城西的一个男子。 “出来了,出来了!”凌芷惜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随即快速躲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而赵玉卿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手抱臂地打量着她。 “阿卿,快过来!”凌芷惜用气声同赵玉卿说道,并连连对赵玉卿招手。 赵玉卿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慢慢地挪到凌芷惜的身旁,淡淡说道:“为何要躲?” “你傻啊,我们可是在跟踪刘宇轩,不躲起来,难道被他发现么?”凌芷惜着急地说道。 赵玉卿淡淡地瞥了刘宇轩一眼,人家照常走在路上,丝毫未往二人所在的方向投来一眼:“芷惜,那男子毫无防备,即便是跟踪,也察觉不出来。” 凌芷惜红着脸,从树后伸出头来,尴尬地瞧了那男子一眼,对赵玉卿说道:“万一……被发现了呢!小心使得万年船啦!”说罢,凌芷惜扯住赵玉卿的衣袖,使劲朝她的方向一带。 赵玉卿并未反抗,任由自己倒向凌芷惜。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凌芷惜倚靠在树干上,而赵玉卿紧紧地贴着她,双目直勾勾地看进她无辜的杏眸。凌芷惜圆溜溜的杏眸瞪得大大的,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眼神中带了几分慌乱和躲闪,却引着赵玉卿更近一步。 突然,凌芷惜一把将赵玉卿推开,指着远处嚷嚷:“糟了,刘宇轩不见了!”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说道:“别担心,他走不了多远的。” 果不其然,凌芷惜和赵玉卿在巷子口又发现了刘宇轩的踪迹。他出了巷子,向右拐,停在了一家面摊前,和店小二说了几句话,给了几枚铜钱,遂进了面摊。 凌芷惜躲在不远处的树后,仔细打量起了刘宇轩,他的长相还算清秀,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斯文书生的模样。只不过,这个人为何与现实世界中陶然喜欢的刘轩一模一样呢? 凌芷惜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陶蔚然和陶然长得一模一样兴许是巧合,而刘宇轩和刘轩 也同样长得一模一样,似乎并非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你在想什么?”赵玉卿见凌芷惜盯着刘宇轩一动不动,神情颇为专注,不禁有些不悦,“你该不会对这个男人有兴趣吧?” 凌芷惜闻言,突然醒转,她无奈地看了赵玉卿一眼,笑着说道:“我若是对他有兴趣,你又如何?” 刹那间,赵玉卿眸中的火气仿佛像一条火龙,盘亘在其中,令凌芷惜有些惶恐。 “那我去给他点教训。”赵玉卿沉声说道,说罢,他便按住腰间的佩剑,向面摊的方向走去。 凌芷惜急了,连忙拦住赵玉卿,慌张地说道:“阿卿,我逗你玩呢!这才见了一面,我怎么可能对他有兴趣啊,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赵玉卿凝视着凌芷惜,眸中突然有了笑意:“我也是逗你的。不过,哪里奇怪了……” 凌芷惜转头看向刘宇轩,她自然不能将刘宇轩长得和刘轩一模一样的事情同赵玉卿言明, 就算说了,赵玉卿也不会相信吧,只会觉得她脑子有些问题。于是,凌芷惜想了一个句措辞 哄骗赵玉卿:“我是奇怪,这个刘宇轩并非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如何能让陶姑娘神不守舍地钟情于他呢?” 第两百九十一章 情为何物? 赵玉卿淡淡说道,“喜欢上一个人,哪有那么多原因,只消一眼便知。” 凌芷惜的双眉拧成了一个疙瘩,她瞪着赵玉卿嚷道:“阿卿,你初次见我,分明就是厌恶啊!” “呃……”赵玉卿一时语塞。恰逢此时,刘宇轩吃好了面,从摊子走出,又去往了旁处,刚好为赵玉卿解了围。 二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刘宇轩的身后,他似乎心情甚好,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衣袖在半空中一甩一甩,十分洒脱。冬日寒风凛冽,因此路上行人少之又少,而刘宇轩也不在意,任由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仍旧好似沐浴在阳光之中,整个人意气风发,精神矍铄。 凌芷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记事簿,并用随身携带的螺子黛在其上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念道:“刘宇轩晨起出门,去面摊用了早膳。随后,他去到了一间书斋,拿起了一本书册,品读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刘宇轩从书斋走出,继续在正德街上闲逛着。凌芷惜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并惊喜地对赵玉卿说道:“刘宇轩定是喜欢这样的姑娘!” “哪样?”赵玉卿不解地问道。 凌芷惜一边画,一边对赵玉卿说道:“他喜欢柳叶眉、桃花眼、小巧鼻头、樱桃口的姑娘。”话音刚落,她的手下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位姑娘的模样。 赵玉卿愈发好奇,追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嘻嘻,方才刘宇轩路过了一家铺子,墙壁上挂了一幅画,画中有位女子便是这样的样貌。”凌芷惜得意地对赵玉卿眨了眨眼,“而刘宇轩多看了那幅画一眼。” “刘宇轩只是多看了那幅画一眼,你缘何知晓他便喜欢那样的女子?”赵玉卿仍旧不解。 凌芷惜并未正面回答赵玉卿的问题,而是对他神秘地眨了眨眼,说道:“这就是女人的直觉。” 赵玉卿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凌芷惜的话当作了一个玩笑。 刘宇轩在正德街上逛了一会儿,又去了一家首饰行,他在柜台前站了许久,悻悻地走了出来。赵玉卿一头雾水地说道:“他……这是做甚?” 凌芷惜在书册上写了几行字,抬起头说道:“糟了,这个刘宇轩怕是有意中人了。” “嗯?”赵玉卿更加疑惑。 凌芷惜指了指首饰行,对赵玉卿说道:“刘宇轩方才一直盯着看的,是一只镶玉金步摇,若非是女儿家,怎会喜欢这样的首饰呢?” 刘宇轩从首饰行走出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在正德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也没有特定的去处。凌芷惜和赵玉卿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闲逛着,一会儿装作挑小玩意的旅客,一会儿装作光顾包子铺的食客。 眼看着快要到正午,凌芷惜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不如到此为止吧,我带你去吃饭。”赵玉卿说道。 凌芷惜摆了摆手,双眼仍旧紧紧地盯着刘宇轩,生怕他会凭空消失一般。 赵玉卿对凌芷惜的认真和执着很是无奈,只能去一旁的烧饼摊子,给她买了一个糖烧瓶。凌芷惜感激地接过烧饼,一边啃着,一边记录刘宇轩的一举一动。 忽然,刘宇轩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懒散,拔腿向勾栏瓦肆的方向走去,凌芷惜扯了扯赵玉卿的衣袖,二人也快步跟上。 到了勾栏瓦肆,刘宇轩毫未犹疑,而是轻车熟路地行至嫣红阁。方至门口,便被两个年纪稍长的姑娘拦了下来:“刘公子,嬷嬷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别再来了。” “我想见菱芯姑娘一面,就一面可以么?”刘宇轩低声下气地说道。 另一位姑娘不屑地拒绝:“既然身无分文,就莫要来我们嫣红阁,这样自讨没趣,菱芯也看不上你。” “不会的,菱芯不会因为我穷困潦倒而嫌弃我的。”刘宇轩神情悲戚,而那两位姑娘一直坚持不让他入内,他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菱芯?”赵玉卿摇了摇头,“没想到,刘宇轩竟然是一个流连花街柳巷之人。你该和陶姑娘直言此事,而这笔交易便就此作罢。” 凌芷惜也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但她仍旧想了解清楚,刘宇轩和那个叫菱芯的姑娘到底是何样的关系。 离开嫣红阁正门的刘宇轩并未离去,而是绕到了嫣红阁的背面。凌芷惜见状,拉着赵玉卿也跟了过去,并躲在了一条窄巷内,随即伸长了脖子观望着。 刘宇轩踱着步子,在一扇小窗下来来回回走了数十圈,方才鼓起勇气叫道:“菱芯,我有话同你说!” 刘宇轩话音落下,过了半晌,那扇小窗才启开,现出了一位姑娘的面孔。那姑娘正是柳叶眉、桃花眼、小巧鼻头、樱桃口,和先前那幅画上的女子大差不离。 赵玉卿震惊地瞥了凌芷惜一眼,感慨道:“女人的直觉竟如此准确!” 凌芷惜捂着嘴,“嗤嗤”地笑着,心中却嘀咕道:我也不过随口一说,谁知竟然中了。 刘宇轩看见菱芯打开了窗子,一张苦相立刻盛放了笑颜:“菱芯,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赎身,只不过……可能要你多等些时日了。” 菱芯的柳叶眉微蹙,眸中流露出酸涩:“刘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乃读圣贤书的才子,应配门当户对的佳人才对,何必将心思耗在我这样一个风尘女子身上呢?” “菱芯,你莫要妄自菲薄,流落风尘并非你心中所愿,只是世事艰难。”刘宇轩劝说道, “我对你有意,其实你对我也是有意的吧?既然你我二人两情相悦,为何要错过呢?” “刘公子,你想多了,奴家对公子并未有任何特殊的情意。”菱芯平淡地答道,“你我二人不过在街上见过几面,萍水相逢,还不至于两情相悦。” “菱芯,你怎能如此说呢?”刘宇轩顿时急了,“我对你确是真心的,而你……当真对我无意么?” 菱芯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即将小窗关上。刘宇轩无可奈何,只能在窗子下又叫了几声菱芯的名字,而小窗却始终没有动静。 第两百九十二章 心中喜欢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说道:“看来,这个刘宇轩是动了真情,可是……喜欢上一个风尘女子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即便明媒正娶,街坊四邻也……” “你的意思是,等他在菱芯姑娘这里吃尽了苦头,你再劝他接受陶姑娘?”赵玉卿问道。 凌芷惜点了点头,心中不觉畅快了许多,这单生意终于能保得住了。 而刘宇轩虽然被伤透了心,却始终未离开,他呆立在原地,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小窗出神。过了半晌,他突然鼓足了勇气,对着菱芯喊道:“菱芯,自从一年前我第一次见你,便知晓今生今世,我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人。那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无论再见到谁,都无法代替。 我认定了你,并非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知道日后的路一定崎岖难行,但只要我们相信彼此,就定然能在一起。菱芯,我从未在意过你的身份,相反,我总是不断地提醒自己,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地对你好。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会想方设法地得到。菱芯,今日听你说,你从未在意过我,我真的……伤心至极。但我不会放弃的,只有让我亲自守在你的身旁,我才会安心,才能确保你一定能幸福。菱芯,我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刘宇轩说完这些话,小窗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刘宇轩不知该如何,只能紧张地喊道:“菱芯,是你么?你别哭,我不是想让你伤心,我……” 话音未落,小窗突然打开,菱芯探出了头,她红着双眼,并未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刘宇轩。 刘宇轩迟疑了片刻,对菱芯说道:“菱芯,你方才说了违心的话,对么?” 菱芯低垂着眼睑,不再看刘宇轩,却仍旧沉默着。刘宇轩突然笑了起来:“菱芯,你分明就是在意我的,不然,你为何又将窗子打开了?若是你对我无意,你该骂走我才是。” 菱芯撇了撇嘴,眼泪又滑落而下:“我怎么……怎么忍心骂走你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而对刘宇轩来说,却是那样的动听。 “菱芯,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刘宇轩手忙脚乱地安慰着窗边的菱芯。 菱芯居高临下地望着手足无措却一脸真诚的刘宇轩,终于破涕为笑。她对刘宇轩说道:“刘公子,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一下。” “哦……”刘宇轩不知菱芯是何意,而菱芯才说完那句话,便离开了小窗,令刘宇轩茫然失措。 刘宇轩候在原地,一直仰着头注视着洞开的小窗,等着那个倩影再次现身。等了片刻,窗边仍旧没有人影,却有人轻轻戳了戳他的肩头,随即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公子。” 刘宇轩心头一颤,顿时僵在了原地,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转过身子,不敢置信地望着菱芯:“菱芯……你……你怎么出来了?” 菱芯含着泪,嘴角亦挂着笑容。北风从二人之间刮过,菱芯的鼻头红彤彤的,眸中闪烁着波光,然而,她的笑容却像是阳春三月的日光,令刘宇轩整个人暖洋洋的。 “宇轩,我……很想念你。”说罢,菱芯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刘宇轩。 刘宇轩意外地愣怔了一瞬,随即用手轻轻揽住菱芯。两人的相拥既生涩又拘谨,却让旁观的凌芷惜嗅到了幸福的甜香味。 凌芷惜淡淡地瞥了赵玉卿一眼,轻声问道:“这……怎么办啊?” “你说呢?”赵玉卿含笑看向凌芷惜,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亦轻声说道,“我也会好好护你一世周全的。” 凌芷惜嗔怪地瞪了赵玉卿一眼,说道:“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调戏我?” 赵玉卿敛起笑容,认真地说道:“这哪里是调戏,分明是肺腑之言。” 凌芷惜撇了撇嘴,拉着赵玉卿离开:“算了,这事情我帮或不帮都是一个麻烦。帮了陶姑娘,便是棒打鸳鸯,那菱芯姑娘也是无辜的。不帮陶姑娘,我就算是食言了。” 赵玉卿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凌芷惜半寸,他才不管陶蔚然、菱芯和刘宇轩的三角关系到底要如何解决,他的心中只惦记着一个人的平安喜乐。 凌芷惜回到花容月貌研究院之后,再也没提陶蔚然的事情,连那本记录刘宇轩日常的册子也收了起来。她的打算是,若非陶蔚然登门,她是不会主动插手此事的,最好是陶蔚然自己忘了,一切皆大欢喜。 过了平安无事的两日,陶蔚然还是找上了门。她在店中坐了半日,她不开口,凌芷惜便装作不知晓,而聂霜白疑惑地瞧着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终于,陶蔚然还是扭扭捏捏地开口道:“凌姑娘,上次……拜托你帮忙的事,到底如何了?” 凌芷惜故意装作不知情:“嗯?陶姑娘所指的事情,是……” 陶蔚然难为情地喝了一口茶,正欲开口,聂霜白却抢着替她说道:“哎哟,芷惜,你这记性不太好呀!上次,陶姑娘拜托你帮她弄清楚,那刘公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不是答应好好的么?” 陶蔚然连忙点了点头,附和道:“是是是,不知凌姑娘到底弄清楚了没有?” 凌芷惜摸了摸鼻头,有些尴尬地答道:“我……近来店中忙碌,我分身乏术,就……忘了这件事了。” “啊?”陶蔚然顿时失望地沉下了脸。 聂霜白眨巴眨巴眼睛,戳穿了凌芷惜的谎话:“芷惜,你怕是头撞了墙吧?前几日你还出门跟了刘公子大半日,怎会把这件事忘了呢?” 陶蔚然的双眼又亮了起来,她激动地看着凌芷惜,恳切地问道:“凌姑娘,拜托你了,请告诉我刘宇轩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都可以照着改的。” 第两百九十三章 遇害? 面对陶蔚然真挚地发问,凌芷惜不得不说出一些情况来,她转了转眼珠,哄骗陶蔚然道:“其实呀,刘宇轩是个不近女色的男子,他一心只想赚些钱两,好贴补家用。对于男女情爱之事,无心惦念。” 陶蔚然愣怔了一瞬,再次问道:“凌姑娘,你的意思是,无论我如何做,那刘宇轩都不会喜欢我的是么?只有等他赚到了一笔钱,才会敞开心扉接受感情,考虑成家的事情。” 凌芷惜点了点头,聂霜白却古怪地瞥了凌芷惜一眼,偷偷溜进里间,将凌芷惜那本记录刘宇轩举止的册子掏了出来。 “芷惜,你怎地竟说些胡话呢?”聂霜白将册子丢在凌芷惜眼前,说道,“这册子上分明写得清楚,刘宇轩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芷惜你怎地就忘了?” 凌芷惜一惊,赶忙要将那册子收起来,却被陶蔚然一把抢了过去,翻开来看。 凌芷惜紧张地观察着陶蔚然的表情,只见她每翻一页,脸上的神色便愈发难看。直到翻完整本书册,她恼火地将其丢在一旁的桌面上,紧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凌芷惜试探地问道:“陶姑娘,你……这是生气了么?可是在怨我骗了你?” 陶蔚然摇了摇头,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说道:“与你无关,我知晓你是怕伤了我的心,才故意说了假话。”说到这里,陶蔚然再次打开书册,翻到凌芷惜手绘的女子那页,眉头渐渐紧锁。 聂霜白坐到了凌芷惜身旁,对陶蔚然说道:“陶姑娘,原来你心仪的男子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我和你说,芷惜很是擅长化妆,可以将你画成这个模样。” 陶蔚然冷冷地看了聂霜白一眼,凌芷惜赶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开口说道,随即对陶蔚然说道:“抱歉陶姑娘,其实……刘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了。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你的。” 陶蔚然的怒气突然间全收了起来,反而笑着对凌芷惜说道:“凌姑娘,不用你说,我也早已猜到,刘宇轩心中有了旁的女子。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叨扰凌姑娘了。” 凌芷惜愧疚起身,对陶蔚然摆了摆手:“陶姑娘千万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其实,陶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也能帮陶姑娘再找一个好郎君的。” 陶蔚然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对凌芷惜说道:“凌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暂时还未有心情与旁的男子来往。对了,凌姑娘,你的书册上写到,刘宇轩后来去了嫣红阁,这是真的么?” 凌芷惜支支吾吾了半晌,才为难地说出实情:“是……真的。” 陶蔚然冷哼了一声,又问道:“凌姑娘,可否告知我,刘宇轩到底去找了哪位姑娘?” “这……”凌芷惜红着脸,不得已又说了谎话,“我……不清楚啊,后来,我便离开了。” 陶蔚然的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她淡淡说道:“多谢凌姑娘,我先回去了。” 凌芷惜盯着她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陶蔚然浑浑噩噩地走回家,刚好路过刘宇轩的家宅,她驻足朝院内望了一会儿,敲响了刘家的大门。过了片刻,有人为她开了门,竟然是刘宇轩! 然而,刘宇轩却破天荒地对她点了点头,并未像几日之前那样无情。 “蔚然,你来了呀!”刘兰喜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一手挽住了她的手臂,“快跟我回房,有些事情,我只能和你说。” 陶蔚然跟着刘兰喜回了房,二人窃窃私语了许久,忽然,房门“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谁啊?”刘兰喜焦虑的问道。 门外传来刘宇轩暖洋洋的声音:“是我。” “哥?进来吧。”刘兰喜用锦帕匆匆拭去脸上的泪痕,笑着迎了上去,“哥怎么过来了,是找蔚然的么?” 刘宇轩嘴角含笑,将一碟点心放在了案头:“娘让我送点心过来,我出去了。” 陶蔚然死死地盯着刘宇轩,而从始至终,他都未看陶蔚然一眼,但他淡若清风般的笑容却深深地刻在了陶蔚然的心里。陶蔚然低着头,脑海中又生出了一个主意…… 冬日的冷风越吹越烈,连一丝阳光都成了奢侈。凌芷惜的铺子要营业,无奈只能每日起早,随后便是躲在店中大半日,直到夕阳西下,再打烊回家。顾曼君时不时会来铺子看看, 原本聂霜白是每日都会来铺子,随着天气愈发冷寒,她也变得懒散,常常隔上三日才会来店中小坐片刻。 这日,凌芷惜一人看着铺子,眼前是一壶冒着热气的绿茶,她手中拿着话本,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正被话本中的故事所吸引。 忽然,铺子的大门被一把推开,冷风灌了进来,让凌芷惜瑟瑟发抖。她不悦地抬起头,只见凌丹青蹦了进来,一口喝完了她杯中的茶水,随即咋咋呼呼地嚷道:“勾栏瓦肆那边出了大事情,衙门已经派人过去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勾栏瓦肆?”凌芷惜小跑几步去将房门合上,好奇地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凌丹青连连摇头,神情有些许悲伤:“芷惜你知晓嫣红阁么?里面有个叫菱芯的姑娘死了……” 凌芷惜呆在了原地,菱芯不是刘宇轩的心上人么,怎么会好端端地死了?她忽然感到胸腔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酸苦的滋味迅速蔓延至全身,四肢酥麻,差点站立不稳。 凌丹青连忙上前扶住凌芷惜,慌乱地问道:“芷惜,你没事吧?” 凌芷惜挣脱开凌丹青的手,虚弱地说道:“没……没事,突然间听到这样的噩耗,有些胆寒。” 凌丹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啊。小爷我之前去嫣红阁,还见过菱芯姑娘几眼,确是个美人。好端端的就这样去了,挺可惜的。” 凌芷惜斜睨着凌丹青,伸手揪住凌丹青的耳朵,问道:“你还去过嫣红阁?” 第两百九十四章 隐情 凌丹青立刻解释道:“哎哟喂,和几个朋友去喝了几杯,仅此而已。别误会,别误会,千万别跟我娘说啊!” 凌芷惜吸了吸鼻子,问道:“菱芯姑娘为何会突然去了?是被人害了么?” 凌丹青哀叹了一口气,说道:“哪里是被害了,菱芯姑娘是自戕的,一尺白绫悬在梁上,人就没了。” “什么?”凌芷惜颇为不信,明明前几日她和刘宇轩才互诉衷肠,答应彼此始终要相信、坚持。怎么才过了如此短暂的光景,菱芯姑娘便万念俱灰,走上了自裁的绝路呢?“不对,菱芯姑娘一定是被歹人所害,我要去一趟嫣红阁。” “芷惜,这样不好吧?”凌丹青古怪地看着凌芷惜,“这是嫣红阁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衙门已经派人来调查此事,他们再不济,也强过你吧。” 凌芷惜烦躁地坐回椅子上,左思右想,想了半晌,还是决定要去嫣红阁一趟,不然,她的良心总是不得安宁。凌芷惜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店门,刚好撞上了一个厚实强壮的胸膛,她抬起头,赵玉卿俊朗的面容跃入眼帘:“阿卿,你来的正好,陪我去一趟嫣红阁。” “嫣红阁?”赵玉卿疑惑地问道,“为何要去那儿?” “发生大事了,嫣红阁的菱芯姑娘……她自裁了。”凌芷惜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玉卿也震惊地答道:“前几日刘宇轩才给了她希望,为何会突然之间想不开,有些蹊跷。” 凌芷惜连连点头称是:“所以,我觉得一定是有歹人害了她,陪我去嫣红阁瞧瞧。” “若非说有歹人,那必定是你一心要帮的陶姑娘了。”赵玉卿淡淡说道。 凌芷惜瞪了赵玉卿一眼,拉着他朝勾栏瓦肆的方向快步走去:“别乱说,陶姑娘一介女流,怎么会杀害菱芯姑娘,光是嫣红阁,她便进不去。”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说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凌芷惜拉着赵玉卿慌慌忙忙奔到了嫣红阁外,一群姑娘正哭得伤心,哀嚎声不绝于耳。凌芷惜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副担架上,一张白布盖在其上,看不见白布之下的冰冷面孔,她的心却仍旧“突突”跳个不停,隐隐阵痛。 办案的捕快正准备收工,他看向嫣红阁的一众女子,问道:“这菱芯姑娘可有家人,若是无人收尸,我便差人将其送去城郊的义庄。” 菱芯的几个好姐妹连忙哽咽地答道:“求大人不要将菱芯送去义庄,我们会凑钱给她安葬的,劳烦大人了。” “嗯,那就留给你们了。”捕快正要离开,凌芷惜一个箭步上前,将其拦下。 “大人请留步,这菱芯姑娘死的不明不白,就这样入土么?”凌芷惜问道。 捕快不悦地瞥了凌芷惜一眼,冷声说道:“什么叫死的不明不白?哪里来的野丫头,你是在质疑本捕快的办案能力?” “这菱芯姑娘为何要自裁,她根本没有理由要自裁,还请大人明察,一定是有人害了她。”凌芷惜斩钉截铁地说道。 捕快冷哼了一声说道:“本捕快已将嫣红阁问了个遍,来龙去脉十分清楚,再者说,这现场并无旁人来过的痕迹。若非是她自戕,那你说说,是谁害的?” “我……”凌芷惜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菱芯的几个小姐妹纷纷上前劝阻道:“这位姑娘,菱芯确是自裁的,原因……也是有的,捕快大人没错,你就莫要再为难大人了。” 捕快瞪了凌芷惜一眼,发出了一声鼻哼,气鼓鼓地走了。 菱芯的几个姐妹将她的尸体收到了嫣红阁的后院,嬷嬷也将嫣红阁的大门闭上,对围观的百姓说道:“抱歉了各位,嫣红阁这几日不开张,还请大家相互转告。” 凌芷惜实在好奇,菱芯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便拦下一位嫣红阁的姑娘问道:“这位姑娘,你们说菱芯姑娘自裁是有因由的,可否说与我听听。” 被拦下的姑娘擦了擦双眼,低声说道:“这是菱芯的私事,我也不好说给你听,要怪就怪那个道貌岸然的刘宇轩。” “刘宇轩?”凌芷惜不明白,刘宇轩明明给菱芯的生活燃起了希望,又怎会害菱芯走上绝路呢? 那嫣红阁的姑娘似乎十分厌恶听到“刘宇轩”三个字,她淬了一口在地,随即骂道:“菱芯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他那样的男子。若不是中了他的情毒,怎么会草草了结自己的性命,唉,真是可悲可叹。” 凌芷惜听了那姑娘的话愈发糊涂。嫣红阁的大门紧紧闭合,观望的人群也逐渐散开,这条街路冷冷清清,只有冬日的风后劲十足,吹得五脏六腑皆隐隐作痛。 “走吧,回店里去。”赵玉卿轻柔的话吹醒了陷入迷途的凌芷惜,她皱着双眉,忧伤地瞥了赵玉卿一眼,轻轻颔首,跟在他身旁向花容月貌研究院走去。 刚走到半路,凌芷惜突然停下了脚步,赵玉卿见她失魂落魄,不由担心地问道:“芷惜,你是怎么了?” “我想去刘宇轩家中看看,那日你也听到了,刘宇轩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他不像是个骗人的混蛋。”凌芷惜冷静地说道。 “看来,你是不明清楚来龙去脉,不肯罢休了。”赵玉卿说道。 凌芷惜点了点头:“毕竟……这件事我也有份参与,突然之间产生了这样的悲剧,我心中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平静地放下。我得去刘宇轩家中了解真相。” “好,我陪你。”赵玉卿笑着握住凌芷惜的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你。” 凌芷惜心中一暖,她十分清楚赵玉卿并非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却能为了她,任何小事也要亲力亲为。“阿卿,久而久之,你会不会厌倦我这样的脾性?” 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轻声说道:“傻瓜,不会的。” 两人相视一笑,朝着刘宇轩所住的巷子走去。街上行走的路人屈指可数,却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瑟缩在墙根处,十分凄凉。凌芷惜正欲从钱袋中掏出一些钱两救济,赵玉卿却快她一步走了过去,弯腰将一锭银子轻放在他的碗中。 第两百九十五章 荒山野岭之夜 “阿卿,你……”凌芷惜笑着看向赵玉卿,眸中闪烁着熠熠光采。 赵玉卿笑望着凌芷惜,柔声说道:“芷惜,自从见了你,我仿佛看见了内心的投影,你活出了我想活的样子。我也曾想仗剑天涯,为那些苦寒之士略尽绵力,却又拘束于身份,而你,让我不再受这些困扰,大胆地做自己。” “原来……我们竟如此相似呢!”凌芷惜笑着对赵玉卿说,她突然想起若干天前,赵玉卿和她说的玉佩之事,也许,赵玉卿便是茫茫人海中能和她完美匹配的那半块玉佩吧。 二人来到刘宇轩家门口,正欲叩门,却听见院中传来一些嘈杂之声,仔细分辨一番,似乎是吵架声。凌芷惜迟疑了片刻,问向赵玉卿:“这个时候,我们打扰人家,不合适吧?” 赵玉卿点了点头,随即将凌芷惜拉到一旁,轻声道:“稍候片刻。” 凌芷惜和赵玉卿背靠着墙壁,耳中时不时飘来只言片语,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吵架声。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若是被街头巷尾知晓了,让我们刘家的脸往哪里搁?”苍老的声音嚷嚷道。 “娘,你小点声!”年轻女子哭哭啼啼地说道,“你也怕被街头巷尾知晓,还这样大声说,不嫌丢脸么?” “嫌丢脸你就不该做这种事!” “我……我也是听信了陶蔚然的话,谁知……谁知哥哥他……”年轻女子的哭声更大了。 “你哥哥暂时别想出这个家门了。”苍老的声音减弱了几分,凌芷惜只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这件事不管他依不依,都得照着陶蔚然说的去做,全无退路。” “嗯……可是哥哥还不知那件事呢!”年轻女子说道。 “嘘!”苍老的声音连忙制止,“都别提这件事了,将你哥哥关上月余,他自然而然会忘了那个狐媚子。男人啊,哪有多长情,一旦和陶蔚然完婚,他的心思便只会在陶蔚然身上了。”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赵玉卿连忙将凌芷惜拉出了巷子,一边朝花容月貌研究院走去,一边轻声嘱咐道:“芷惜,这件事你最好别管了,有些棘手。” “可是……那菱芯姑娘岂不是死的很冤么?”凌芷惜也跟着轻声应道,“至少要让刘宇轩知晓菱芯姑娘的死讯啊。” 赵玉卿沉默了片刻,对凌芷惜说道:“回店里再做周详的打算。” 三日之后,夜幕降临,除了街上摇曳的灯光,四下里皆是乌黑寂寥。冬日的夜风吹得又急又凶,往日里喜爱逛舟桥夜市的人们也躲在了家中,静静地等待着新春的到来。 凌芷惜和赵玉卿身着黑色的劲衣,从花容月貌研究院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在京城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刘宇轩的家宅外。 “芷惜,你守在外面,我去里面。”赵玉卿轻声对凌芷惜说。 凌芷惜拉住赵玉卿的衣袖,说道:“我和你一起吧?” “两个人一起容易打草惊蛇,放心,你在这儿等我。”赵玉卿握了握凌芷惜的手,纵身一跃,落在了刘宇轩家的后院里。 刘宇轩的宅子有一间堂屋、三间厢房,厢房分别住着刘宇轩的母亲、刘兰喜和刘宇轩。刘宇轩母亲的厢房紧靠着堂屋,另外两间是偏房,独立在东西两侧。赵玉卿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发现其中一间偏房上了锁,他估摸着这便是锁刘宇轩的屋子了。 赵玉卿轻轻叩了叩房门,随即闪到一旁,只听门内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男子绝望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娘?兰喜?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呀!我求求你们了。” 刘宇轩已被关了三日,他与菱芯之间的联系也切断了数日。心急如焚的刘宇轩担心菱芯会多想,十分渴望能走出这间屋子,因此,他开始绝食。此时的刘宇轩已是口干舌燥,十分虚弱,说话的声音亦是细微若蚊蚋。 “你是刘宇轩?”一个冷冰冰的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让刘宇轩心下一惊。 “你……你是谁?”刘宇轩不知屋外的男子到底是谁,他的心中莫名有种慌乱。 “若你想知晓菱芯姑娘的下落,就不要出声,我放你出来。”男子说道。 刘宇轩感激不尽,他不再对男子的身份深究,只要能走出这个屋子,他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多谢侠士相助,我不出声,一切听凭侠士吩咐。” 刘宇轩门上挂着的那把锁并非牢不可破,赵玉卿只轻轻用剑一砍,锁便裂成了两半。刘宇轩听见断裂的声音,急不可耐地打开了房门,问道:“侠士,菱芯在哪儿?为何……为何她会找你传递消息?” 赵玉卿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像拎小鸡一般,抓住刘宇轩飞出了院墙。刘宇轩恍如做梦,待他的双脚落在了地面,月色白森森地散落而下,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貌美女子,而这位女子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菱芯。 刘宇轩瞧了瞧面前的女子,又扭头望了望方才放他出来的男子,不由好奇地问道:“二位侠士,菱芯到底在何处?你们……又是谁呀?” 凌芷惜冷哼了一声,用剑指了指刘宇轩,说道:“亏得你还能想起来菱芯,还不算一个彻头彻尾的薄情郎。” 刘宇轩闻言,更加一头雾水,他心中惦念着菱芯,不想与面前的女子发生口舌之争,只能低头服软:“是是,我是薄情郎,辜负了菱芯的一片期许,这些日子都未去看她,她一定着急坏了。菱芯现下还在嫣红阁吧,我去找她。” 说罢,刘宇轩正要朝勾栏瓦肆走去,却被凌芷惜叫住:“慢着,刘公子,菱芯现下并不 在嫣红阁。” “那她人在何处?”刘宇轩诧异地问道。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忧伤地说道:“你跟我们来吧。” 三人去了城郊的一座小山丘,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隐隐透着些诡异的光亮,刘宇轩只觉背后发冷,似乎有阵阵阴风飘过,令他胆战心惊:“你们……你们到底是何人?菱芯在哪儿,你们想做甚?” 第两百九十六章 怒意 凌芷惜伸手指向一个小土堆,土堆前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菱芯姑娘之墓”。刘宇轩迟疑了许久,缓缓走了上去,跪了下去,他用手轻轻摩挲着那块木牌,心口仿佛堵上了一块大石,沉重无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宇轩的声音颤抖,整个人仿佛置于半梦半醒之间,迷糊不清。 凌芷惜亦缓缓走至他身旁,轻声说道:“菱芯姑娘自尽了。” “什么?”刘宇轩仿佛五雷轰顶,“就……就因为我几日未去找她么?”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并不清楚。只是……我们听说你被关了起来,并不知晓菱芯姑娘的死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此事。这样,你也好来看看菱芯姑娘,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凌芷惜说道。 刘宇轩双眼通红,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憔悴了许多,好像三魂六魄都随着菱芯去了,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躯壳。 “我们并不相识,菱芯似乎也不认识你们,为何……你们要帮我?”刘宇轩问道,“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我和菱芯之事的?” “我们……”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不知要怎么回答。 赵玉卿突然开口道:“那日路过嫣红阁,听到有人议论,感慨一对苦命鸳鸯只能生死相隔,才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帮帮你。至少该让你再见她一面。” 刘宇轩泪流满面,手不停地摩挲着菱芯的牌子,他低着头,对二人说道:“多谢二位侠士的好意,可否让我和她单独相处一晚?” “好。”赵玉卿拉着凌芷惜离开了这片山林,留下刘宇轩独自跪在菱芯的墓前,一边啜泣,一边说着肺腑之言。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刘宇轩脸上的泪痕已干,他才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家中。 刘家已经炸开了锅,刘母一大早发现刘宇轩房门上的锁被劈开,房中空无一人,立刻急得团团转,连忙赶到陶蔚然家中,让她帮忙寻找。 陶蔚然和刘母找了一上午也未有下落,二人垂头丧气地回到院子里坐下。 “这刘宇轩该不会离家出走了吧?”陶蔚然担忧地说道,“伯母,若是如此,陶家和刘家的亲事便要黄了。到时候……” “哎呀,蔚然,别说这种话呀!”刘母讨好地说道,“我家宇轩绝不会离家出走的,那个狐媚子都死了,他离家出走也没有意义不是?你就放心好了,宇轩肯定能如你所愿,娶你为妻的。” “最好是这样。”陶蔚然冷着脸说道,“不然,到时候刘兰喜的肚子大了,我们陶家又迟迟不提亲,你们刘家的面子也没处搁了。” “是是是,都听你的。”刘母唯唯诺诺地答道,眸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悦。 正在这时,刘宇轩推门而入,暴跳如雷地质问道:“你们早就知晓菱芯的死讯了是不是?” 刘宇轩向来儒雅温顺,刘母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立刻战战兢兢地答道:“宇轩啊,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们也是听街坊说的,觉得不合适同你说,就没说了。” “哼,我看,菱芯的死和你们有关,是也不是!”刘宇轩咆哮着,一张脸憔悴得像白纸,双眼却通红,像是一只饿上了几天的野兽,凶猛异常。 刘母赶忙起身,连连摆手,解释道:“宇轩啊,菱芯的死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刘母话音未落,陶蔚然便接话道:“一个青楼女子,值得你这样么?刘宇轩,你有为自己的未来,为这个家考虑过么?若是你娶了一位青楼女子,街坊四邻会怎样看你,你能承受得了么?” 刘宇轩恶狠狠地瞪着陶蔚然,对她说道:“你给我闭嘴,若不是你撺掇我母亲和妹妹,我刘家又怎会搞成今日这种局面?我要娶菱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是我怕了,就不会去嫣红阁找她。我这一辈子是为自己而活,而非是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中,街坊四邻如何作想,是他们的事,大不了,我带着菱芯离开京城便是。天下之大,就没有地方可以容纳我和她么!” “宇轩,你真是太任性了!”陶蔚然眼中的泪花闪烁,她就是不明白,说到容貌,她亦不差,为何刘宇轩宁愿娶一个青楼女子,也不要她这样一个身家清白的黄花大闺女,“明明有万事顺遂的日子你不过,偏偏要过那种艰难困苦的生活。光是菱芯的赎身费,你就凑不齐!” 刘宇轩冷冷看了陶蔚然一眼,情绪也冷却了下来:“我妹妹为何会和你弟弟过于亲密,是你出的馊主意吧?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这种女人,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刘母正欲上前劝说刘宇轩,刘宇轩却回头看了刘母一眼,他的目光呆滞,全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华:“娘,什么都别说了,我这辈子打算常伴青灯古佛。妹妹的事,让她自己去解决吧,我是绝不会娶陶蔚然的。” 说罢,刘宇轩进了房间,关上了门。门外站着失魂落魄的刘母和伤心欲绝的陶蔚然。 几日之后,风和日丽,阳光也比前几日充沛了些许。一直躲在家中避寒的聂霜白和顾曼君同凌芷惜一齐去舟桥散心。沿着河岸前行,凌芷惜红着双眼,向聂霜白和顾曼君诉苦:“若非当初我要插手于此事,也许刘宇轩和菱芯的命运便不会如此了。” 顾曼君叹了一口气,说道:“人各有命,就算没有你的出现,刘宇轩和菱芯最终也无法走到一起。他们此生无缘,只有等来世了。” 聂霜白挠了挠头,问道:“呃……菱芯到底是为何寻了短见呀?” 凌芷惜垂头丧气地答道:“后来听阿卿得的情报说,陶蔚然跟踪了刘宇轩,发现他总是去找菱芯,于是她便去了刘家,与刘母说了刘宇轩与菱芯之事。刘母一听,十分恼火,再加上陶蔚然先前因换亲一事,撺掇刘兰喜与她弟弟珠胎暗结,刘母进退两难,必须保住刘家和陶家的亲事。于是,刘母带着陶蔚然去了一趟嫣红阁,对着菱芯破口大骂了半个时辰。” 第两百九十七章 有人跳河了 聂霜白盯着风平浪静的河面,脑海中现出了一幕幕活灵活现的画面徐徐展开。 嫣红阁里,恶狠狠的刘母抓住瘦削的菱芯,极尽难听之言对她辱骂了一番,说她是狐媚子,只知勾引男人,又骂她不洁、不知羞耻,根本配不上刘宇轩,硬是要和他在一起,只能祸害他们刘家一辈子。 “我告诉你,你想进我们刘家,根本门儿都没有。刘宇轩承诺会娶你?他的话不过听听罢了,而我是他老娘,我不同意,他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刘母双手叉腰,声音粗壮浑厚,“菱芯,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世,非要和我家宇轩在一起,你是在害他,你到底知不知道!像你这种女人,只能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永远待下去。还妄想着成为一家的主母?呸!” 陶蔚然在此时适时地发声:“伯母,你别气,为这种风尘女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刘母拍了拍陶蔚然的手,对菱芯说道:“你看见没有?这可是刘宇轩的未婚妻,他已经答应了,等到黄道吉日,就明媒正娶过门。我们这次来,就是让你死心的,别再纠缠我家宇轩了,他不想再见你了。” 陶蔚然对菱芯不屑地笑笑,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还请菱芯姑娘牢记,不然,这天都看不过去。” 菱芯的眼中蓄满泪水,却还是倔强地忍住,不让其落下。她宛若五雷轰顶,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有些眩晕,只能喃喃自语:“未婚妻……他……不想见我了?” “对,你离他远一点。”陶蔚然冷声说道,“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想避而不见一个人,却也不是难事。” 菱芯紧咬着下唇,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像是在问刘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我该怎么办呢?” 刘母不屑地答道:“你该怎么办?你若实在想不明白,可以去死啊!” 说罢,刘母和陶蔚然无情地离去,而菱芯也好似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嫣红阁里的座上客对她指指点点,嘲笑她一个风尘女子企图摇身一变成为良家子,从而遮掩肮脏的过去。她的耳中嗡嗡声不断,却一句也听不清楚,她的双脚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颇为艰难…… 河边更为严寒,比起屋舍拥挤的正德街,清冷了许多。顾曼君、聂霜白听着凌芷惜缓缓诉说的故事,心情也沉重了许多。 故事说到这里,凌芷惜沉默了片刻,顾曼君抬眸问道:“那……之后呢?”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刘宇轩回家之后,进了房门,始终未露过面,刘母好几次想和他谈谈换亲的事,都吃了闭门羹。陶蔚然心中知晓这门婚事算是黄了,本来她想利用刘兰喜的肚子威胁刘母,谁知刘母找上了门,陶母得知自己的儿子不用花任何彩礼便能将刘兰喜娶过门,当即同意了这门婚事。 原来苦心算计了许久,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陶蔚然将自己关在房中两日,把过去种种认真思索了一遍,她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刘宇轩从未在意过自己,而那些对刘宇轩痴情的执念,也不过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的不甘心。 刘宇轩在家中闭门不出了几日,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袱,去了京城的镇国寺。 “施主,剃度之后,你便从此了断尘缘。老衲再问一次,施主可是做了决断?” 刘宇轩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倩影,原本鲜活亮丽的女子却渐渐的模糊,不过短短数日未见,怎么好像有些忘却了她的模样?一滴清泪从刘宇轩的眼角滑落,他含笑点了点头,眸中一片澄澈。 “哥!你真的要抛下我和娘么?”刘兰喜拉着陶蔚然追到了门口。然而,方丈手起刀落,刘宇轩的青丝落下,也随之了断了尘缘。 陶蔚然哭得心碎,刘兰喜在一旁安慰她:“蔚然,这辈子你和我哥无缘,等到来世,你们一定能在一起的。其实……以你的相貌,想要寻个比我哥好的男人,并非难事呀!忘了他吧……” 陶蔚然抬眸,眼前的刘宇轩青丝尽落,双眼澄澈,仿佛与尘嚣再无瓜葛,也离她愈来愈远。 陶蔚然紧紧握住刘兰喜的手,对她说道:“快乐于我而言,早就融在了阳光里,它会拂过我的脸颊,掠过我的肌肤,而我越想捉住,越是什么都捉不住。若是当初不是我的自作主张,兴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刘兰喜轻轻拍着泣不成声的陶蔚然,只能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息。 凌芷惜说完了整个故事,也抹起了眼泪:“都怪我不好,如果当初不是我非要帮陶蔚然,那菱芯姑娘就不会死,刘宇轩也不会出家。都怪我太多管闲事了,才把整件事弄成了这样。” 顾曼君轻轻揽着凌芷惜说道:“芷惜,你别自责了,这些都是他们该有的宿命,即便不是你,那陶蔚然也会发现刘宇轩和菱芯的事。你的出发点是想帮助他们,而你确实也帮了后来的刘宇轩,不是么?对他来说,也许这样,也是一种圆满了。” 聂霜白也想跟着安慰几句,而她的目光却被舟桥上一道青色的身影所吸引。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她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依靠在桥栏上,似乎是想要……跳河? “芷惜,你先别哭了,快看桥上那名少女,是不是要寻短见呀?”聂霜白焦急地嚷了起来。 凌芷惜和顾曼君闻言,抬眸看向舟桥,恰逢那名青衣女子纵身一跃,向河中央跳了下去。 “有人跳河了!快来人救命啊!”聂霜白惊声尖叫了起来,三人立刻朝舟桥上奔了过去,想要去看个究竟。 聂霜白的叫声引起了附近百姓的关注,好几个壮汉子纷纷奔上了舟桥,从桥边向下望去,寻找跳河人的身影…… 第两百九十八章 少女之梦 “咦,那姑娘去哪儿了?”聂霜白从桥边向下张望,却不见那青色的身影。 正在众人担心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河面跃了上来,抱着一位青衣姑娘,落在了舟桥之上。那身着白衣的男子面如冠玉,五官宛如精心雕刻而成,令凌芷惜双眼一亮,这不是五皇子赵玉珹么? 赵玉珹将姑娘放下,一句话未多说,便转身离开。青衣女子仿佛被吓懵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旁围观的人纷纷安慰道:“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和家人说一说,为何要自尽呢?” 凌芷惜嘱咐聂霜白和顾曼君看好青衣姑娘,自己则追上赵玉珹,将其拦下:“五殿下,你为何在这儿?” 赵玉珹转过身,淡淡地看了凌芷惜一眼,问道:“那你又是为何在这儿?” “我……”凌芷惜撇撇嘴,“心情不好,约了聂霜白和顾曼君来河边散心。” 赵玉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三哥惹你不快了?” “我哪有那么肤浅啦,才不是因为他……咦,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明明是我在问你啊。”凌芷惜不服气地说道。 赵玉珹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说道:“你这种大小姐还能有什么烦忧,若是无事,我先走了。”说罢,赵玉珹又要转身离去。 凌芷惜本想再追问一二,盯着赵玉珹清冷的背影突然就没了兴致。她摇了摇头,回到青衣少女所站之处。 赵玉珹向前走了几步,驻足回头,却见凌芷惜早就离开了,根本没有要追的意思,他的心好似骤然坠入了冰窟窿,疼得几近窒息。 凌芷惜盯着哭哭啼啼的青衣女子许久,总觉得颇为眼熟。她分辨了许久,才想起,这女子是那日在街头哭泣的失恋姑娘。 “姑娘,你想不开,可是因为……呃……因为一个男子?”凌芷惜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少女蓦地抬头,盯着凌芷惜看了片刻,猛地推了凌芷惜一把,说道:“你就是他的相好么?” “他的相好?”凌芷惜一头雾水,“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那你为何会知晓我是因为一个男子而想不开。”姑娘的恶意并未减轻,她防备地打量着凌芷惜,眸中闪烁着恨意。 聂霜白听了那姑娘的话,不由冷笑道:“喂,姑娘,你怎么不识好歹呢?若不是方才我们发现你跳河,大声呼救,你现下如何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 顾曼君也附和道:“像你这般年纪的姑娘,若是想不开,多半是因为感情之事。这并不难猜,你怎么就盯上芷惜了?” 青衣姑娘不以为然,她翻了凌芷惜一个白眼,又走去桥栏,向下望去。 凌芷惜以为她又要想不开,赶忙劝阻道:“姑娘,我真不是你说的什么相好呀!其实……是那日,我在街头看见你和一个男人闹得不愉快……” 青衣女子愣怔了一瞬,双目倏然间变得通红,她吸了吸鼻子,又向桥下望去,对凌芷惜说道:“我第一次见他,就是站在这里。刚刚好,我低头向河面看去,他划着船与我目光相撞,随即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生得并没有多俊,可是笑起来却暖洋洋的,让我没来由觉得安心。” “所以……你和他结束之后,你便常常独自一人来这里偶遇他么?”凌芷惜问道。 青衣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还偶遇什么呀!如今想到他,早已没了先前的安心,全都是痛苦罢了。只是……我常常怀念往日的美好,想来这里再感受一下,当初的那种心情。” 聂霜白哼了一声,抱怨道:“既然感情已经结束了,还这样优柔寡断可怎么行!要么你就从那女人手中把他抢回来,要么你就该把那男人彻彻底底地忘掉!” “抢回来?”顾曼君说道,“如果他轻易就被别的女子勾走,还有什么值得抢回来的。” 青衣女子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她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口齿不清地说道:“可我就是忘不掉呀!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呢?” 聂霜白立刻用手肘撞了撞凌芷惜,对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道:“是时候招揽生意了。” “可是……我怕我又会弄巧成拙。”凌芷惜担忧地说道。 顾曼君轻轻拍了拍凌芷惜的肩头,说道:“芷惜,难道你要因噎废食么?就因为一次巧合的事情,导致你从此以后都不会向他人伸出援手?” 凌芷惜思索了片刻,走到青衣女子身旁,对其伸出了手:“姑娘,我们经营了一家花容月貌研究院,专门帮人解决难题,不然……看看可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青衣女子抬眸,仰视着凌芷惜,犹豫了片刻,她将手递给了凌芷惜,答道:“方才冒犯了,我叫夏荷。” 夏荷跟着凌芷惜三人回到了花容月貌研究院,凌芷惜为众人泡上了一壶玫瑰花茶,并为其一一斟茶。夏荷端起茶盏轻嗅了一下,激动地嚷道:“这茶好香啊,我以前从未喝过。” “一边喝茶,一边说说你的故事吧。了解了你的情况,我们才好对症下药不是?”顾曼君微笑着说道。 夏荷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杯玫瑰花茶,随即用衣袖抹了抹嘴巴,对众人说道:“我父亲是正德街上卖肉的摊贩,偶尔我会去摊子上帮忙,京城会路过舟桥。无聊之时,我便站在桥上向下看,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好不热闹,似乎能填补我内心的空白……” 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三人随着夏荷的叙述,渐渐地走进了她的回忆之中。 初夏,阳光还不算毒辣,照在肌肤上,只觉得暖洋洋的,温柔十分。夏荷是卖肉小贩的女儿,从小未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却爱去勾栏瓦肆看戏。戏中浪漫凄美的故事常常让夏荷泪流满面,她总是幻想,某一天,她能不经意地邂逅一个不同寻常的男子,与他发生一段 爱情纠葛,过程可能艰难痛苦,但最终二人克服重重难关,走到了一起。 第两百九十九章 相识相知 想到这里,夏荷蹦蹦跳跳地上了舟桥,站在桥栏处举目四望。粼粼河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河面上捕鱼的船只络绎不绝,时而响起捕鱼人的洪亮歌声。 夏荷也会跟着哼上一会儿,但哼了几句之后,又觉得乏味。这些歌谣多是描绘情人的思念之情,而她又没有情郎,哼起来多滑稽! 夏荷安静了下来,盯着河面出神,突然,一尾小船闯入了她的眼帘之中,船上站立着一个魁梧的汉子,目光恰巧与她碰在了一起。 夏荷有丝尴尬地撇了撇嘴,正要将视线收回,却见那男子对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夏荷顿时忘记挪开目光,那个笑容不经意地破窗而入,像阳光一般照进了她的心里。男人的笑容并非多迷人,憨憨傻傻的样子却是让夏荷心中一暖。 夏荷抿了抿唇,也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随即,她转过身去,奔回了父亲的卖肉摊子。 “爹,那些河面上捕鱼的人家,你可认识?”夏荷装作无意地问道。 一脸横肉的父亲瞥了夏荷一眼,莫名其妙地说道:“我哪里认识什么捕鱼的人,你这丫头,成天想些有的没的。老实待在家里,和你娘学些针绣功夫,我也好给你寻户好人家。” “寻户好人家?”夏荷嘟着嘴说道,“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你无非就是让我嫁给隔壁木匠的儿子二狗哥,或是巷子口做豆腐的大祥哥,还能寻到什么不得了的人家吗?” 夏荷的爹爹顿时笑了:“你这丫头,二狗和大祥怎么了,不挺好的吗?” “哪里好了,爹爹,你是不知道,二狗喜欢去勾栏瓦肆赌钱,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大祥,嘁,倒是个会攒钱的人,但他有点钱都送去给嫣红阁的姑娘了!”夏荷一五一十地将这些人的癖好说给父亲听。 夏荷的父亲立时敛起了笑容,严肃地说道:“还有这种事?看来,给你找人家之前,得好好寻思寻思,必须得憨厚老实才行。” “爹,你也觉得憨厚最重要,对吧?”夏荷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方才摇橹的汉子,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最好还带了一丝情趣,时不时说些脸红心跳的情话,嘻嘻。” 夏荷的爹爹用抹布打了夏荷一下,斥责道:“你这丫头,成日里只知道幻想。你要明白,这想象的东西和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是没法子比较的。所以啊……你清醒一点过日子才好。” 夏荷哪里听得进去父亲的话,她心中惦记着那个摇橹的汉子,随即日日都来舟桥候着,却再也未见过那男子一面。 夏日的阳光越来越烈,父亲让她拉一车生肉去摊子上。上了舟桥,夏荷用力地推着车子,身上大汗流离,却仍旧前行艰难。夏荷大喘着气,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黏稠的汗水让她心情浮躁,而车上的肉必须尽快送去摊子,这让夏荷颇为踌躇。 就在这时,夏荷忽然感到手中一轻,车子好推了许多,她扭过头一看,眼帘中竟然出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男子。 夏荷吓得手一松,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姑娘,我见你推车不易,伸手搭一把手。若是你不介意,便去一旁跟着,我给你推过去,你要去哪儿?”男子笑着说道。 夏荷羞涩地瞥了他一眼,告诉他要推向哪儿。跟着他行了一段,她小声问道:“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男子还未答话,路旁经过一个中年男子,与推车的憨厚男人打了一个招呼,说道:“茂牛,还真是难得啊,平日里都不见你和姑娘家说话,今日是怎么了,还帮姑娘推车了。” “呃……那个那个,我就是觉得姑娘一个人推不动,帮个忙,三叔就别打趣我了。”憨厚男人答道,那中年男子笑着打量了夏荷一眼,随即走了。 憨厚男人扭头看向夏荷,红着脸问道:“那个……姑娘方才说什么来着?” “我……是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了?”夏荷低着头,脸上烧得厉害。 崔茂牛挠了挠后脑勺,说道:“什么记不记得?我记性不大好,脑子也不大好使,姑娘说的什么意思?” 夏荷顿时觉得有些失望,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什么都没问。” 崔茂牛把车推到了卖肉的摊子旁,夏荷的爹爹连连道谢,夏荷也跟着说道:“多谢这位大哥帮着把车推过来,不如,我带大哥去喝碗糖水吧?” 夏荷期待地看着爹爹,他犹豫了片刻,遂点了下头,说道:“那快去快回啊!” “大哥,我叫夏荷,你叫什么?”夏荷轻快地蹦蹦跳跳,笑容明艳。 那汉子又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笑道:“我叫崔茂牛,京郊人士,靠打渔为生。” 虽说是夏荷请崔茂牛喝糖水,最后还是崔茂牛付了帐。夏荷甜甜地看着崔茂牛,心中早已埋下的种子萌了牙,长出了嫩嫩的新绿。 之后,夏荷总是能在舟桥偶遇崔茂牛,一来二去,两人越发熟络。只要夏荷不忙的时候,崔茂牛便会陪着她沿着河边散散步、说说话。 与崔茂牛相识的三叔在夏荷爹爹的摊子对面做起了卖鱼的生意,由崔茂牛专供水产,这样一来,崔茂牛与夏荷见面的机会更多了,也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渐渐地,二人的关系越发暧昧。 直到七夕那日,崔茂牛约夏荷去了舟桥夜市,带她去吃巧果、参加穿线比赛,玩得好不痛苦。 “茂牛哥,这是我从小到大玩得最开心的七夕。”夏荷笑得灿烂。 崔茂牛腼腆的笑着,看向夏荷:“你……以前有没有和其他男子共度过七夕?” 夏荷瞪了崔茂牛一眼,说道:“当然没有!我……我又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怎么会和不相干的男子共度七夕呢?若不是……” 崔茂牛愣愣地看着夏荷,问道:“若不是什么?” 第三百章 心中有计 夏荷轻轻推了崔茂牛一把,嗔怒道:“我才不说呢!原来你这个人看上去憨厚老实,实则肚子里都是坏水,还想套我的话!” 崔茂牛急了,以为夏荷恼了他,赶忙向她赔礼道歉:“不是的……夏荷,不,小荷,我……我说错话了,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夏荷嘟着嘴,双眼中映着缤纷的灯火,让崔茂牛越看越喜欢。崔茂牛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玉簪子,递给夏荷,脸上一红,说道:“小荷,这是我送你的七夕礼物,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今日是七夕,你若是欢喜,便接着,若是不喜,丢了也罢。” 夏荷有些意外,她迟疑了片刻,接过了簪子,翻来覆去地摩挲着。 “小荷,你是不是不喜欢?”崔茂牛搓了搓手心,说道,“不喜欢也无妨。若你愿意,我日后再攒多些钱,给你买更好的。” 夏荷抿着唇,眸中闪烁着些许晶莹,她向崔茂牛走近了几步,说道:“我哪里会嫌弃,欢喜都来不及呢!茂牛哥送我的东西,我会日日戴着,好生爱惜。” 说罢,夏荷便将那枚玉簪插在了头上,笑着问崔茂牛:“好看么?” 崔茂牛直勾勾地望着夏荷,仿佛天地之间万物皆黯淡了,只有夏荷一人绽放着色彩。 崔茂牛憨憨傻傻的笑停格在那一瞬间,刻在了夏荷的回忆中。她的面孔平静,双眼却有些失神,嘴角不经意地浮现了一丝微笑。 “那……之后的事情呢?”聂霜白迫不及待地问道。 夏荷垂下头,双手紧紧攥住茶盏,不慌不忙地说道:“之后……我和崔茂牛就在一起了。他虽然始终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喜欢,却一直对我特别好,从未让我失望过。我们会一同在河边散步闲聊,会一同去看盛开的荷花,会一同去吃糖水,尽管都是一些琐碎的常事,但我却 从未有那样的快乐,好像人间极致的美好也不过如此。” 三人羡慕地看着夏荷,一时之间竟忘了夏荷来此的目的。夏荷转念一想,又忆起了伤心事,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夏荷姑娘,你先别哭。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缘何崔茂牛要和你分开呢?”凌芷惜追问道。 夏荷用衣袖擦拭着眼泪,继续说道:“后来……我仗着他对我的好,就总是使性子,闹脾气,希望他能来哄我。可是崔茂牛并非那种有心眼的男人,我一生气,他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呆呆的样子,惹得我更加恼火。 那次,我一时冲动,对崔茂牛说,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死不相往来。崔茂牛沉默了许久,竟然答应了,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我,让我十分震惊。既然这样,我也不会挽留的,所以,我俩有差不多四日互相未理睬。” “明明是你闹脾气,还指望崔茂牛来哄你,一开始崔茂牛也许能迁就你,久而久之,他也会乏的。”聂霜白指责道。 夏荷的眼中又泛起了泪花:“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已经后悔了!所以……后来我放下身段,主动去找了他。” “然后呢?”凌芷惜问道。 夏荷哭哭啼啼地答道:“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说对我已经没有感觉了,就像随夏天逝去的燥热,凉了就是凉了。我又纠缠过他数回,每次都被他说得心碎而归,但我从未气馁过,仍旧会隔一段时日就去找他一次。直到……某一天,他对我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我才彻底绝望。” “没想到崔茂牛看上去老实,花花心思倒挺多的。”聂霜白感慨道。 顾曼君思索了片刻,问道:“那……夏荷姑娘,既然崔茂牛已然有了意中人,你还想怎样呢?难道是想要报复?” “没错!”夏荷连连点头,激动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我就是要让崔茂牛后悔!让这 个负心汉有个教训!” 凌芷惜转了转眼珠,说道:“说到报复男人,我倒是有主意。我们要双管齐下,首先,你要寻个新欢去气他,其次,在他和新欢之间捣乱,破坏他们的关系,最后,让崔茂牛赔了夫人又折兵,两边都不讨好。” 夏荷闻言,激动地拍着手叫好:“凌姑娘,你这个主意好,太大快人心了。只不过……我要从哪儿找到一个相好的呢?” “放心吧,既然你来了花容月貌研究院,我们必然会帮你解决的。”凌芷惜笑嘻嘻地答道。 聂霜白皱了皱眉,将凌芷惜拉到一旁,小声问道:“芷惜,你该不会让三殿下冒充夏荷的相好吧?这可使不得,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可是有损三殿下清誉的。” 凌芷惜点了点头,对聂霜白说道:“放心吧,我不找三殿下。即便找他,他肯定也不会答应。这个相好的,我心中自有打算。” 夏荷在屋里转了几圈,又凑到凌芷惜身前,问道:“相好的人选有了,那……又如何破坏崔茂牛和他新欢之间的关系呢?毕竟,我们连他的新欢是谁都不清楚。” 凌芷惜对夏荷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这并非难事。想要破坏他和新欢之间的关系,就帮那个相好的再找个男人,让她意识到,崔茂牛不过如此,这世界之大,多的是好男人。” “给相好的找个男人?”夏荷懵懵懂懂地看着凌芷惜,“从哪儿能找到男人?” 凌芷惜拍了拍胸口,对夏荷扬了扬下巴,说道:“小爷在此,保证把你的情敌迷得七荤八素的,哈哈哈!” “你?”夏荷莫名其妙地看着凌芷惜,甚至连聂霜白和顾曼君也不解地望着她。 凌芷惜自信地点了点头,对她们说道:“没想到吧,我可以扮成男人啊,绝对不输给那些翩翩公子。而且……我调戏姑娘的魅力可是一绝。” 夏荷不敢置信地围着凌芷惜打量,不过,此时此刻,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好吧,我姑且信你。” 花容月貌小分队第一个任务便是,弄清楚崔茂牛的新相好到底是谁。这项任务只能靠夏荷自己,她心烦意乱地挪到了崔茂牛的小院门口,与凌芷惜推推搡搡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敲响了崔茂牛的宅门。 第三百零一章 激怒 崔茂牛开了门,看见夏荷的那一刻,有一分失神:“夏荷,你怎么又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这个混蛋!”夏荷大声嚷嚷道。 崔茂牛冷着脸,淡漠地说道:“若是无事,我就不请你进来了。” 崔茂牛正要关门,夏荷一把挡住,皱着双眉问道:“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 崔茂牛无可奈何地打开门,把夏荷让了进去,淡淡地问道:“有什么问题么?快快说完,就早些回去吧。” 夏荷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这个崔茂牛分别就是不想看见她,想尽了办法要赶她走。本来夏荷还想在崔茂牛的家里多赖上一些时辰,若是刚好碰到他的新相好,让她嫉妒,随即与崔茂牛闹别扭,就太妙了。而眼下,夏荷是一点儿耍赖的心情也没有了。 “知道你嫌我烦,我问完问题就走,不碍你事。”夏荷说道。 “……”崔茂牛没再答话,等着夏荷的问题。 夏荷顿了顿,问道:“崔茂牛,你那个相好的到底是谁?” 崔茂牛愣怔了一瞬,立即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你问这个做甚,我才不告诉你,省得你去惹她的麻烦。” “你不说是吧?”夏荷搬了个木凳子,坐在崔茂牛的院子中央,赌气地说道,“那我就偏要赖在这儿,等你开口为止。你不告诉我是谁,我会认为你是随意找个借口来搪塞我的。” 崔茂牛挠了挠后脑勺,犹豫了片刻,才对夏荷说道:“没有随意找个借口……我告诉你可以,但你答应,绝对不能去找她的麻烦。” 夏荷的眼底有些湿润,崔茂牛不说的原因,是怕自己给她带来困扰。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不竭余力地保护着她,就像曾几何时的他守护着自己一样。夏荷虽然心酸,却仍旧强装镇定:“知道了,你说吧。” 崔茂牛不情不愿地说道:“她……是南新巷子张婆婆院子里的月娘。” “月娘?”夏荷知道这个女子,相貌不过平平,为何能如此迅速地虏获崔茂牛的心?夏荷越想越不舒服,以至于也不想在崔茂牛这儿多待,连忙起身要走。 “你走啦?”崔茂牛松了一口气,道。 夏荷扭过身,瞪了崔茂牛一眼,气呼呼地冲出了他的院子。一连跑了数百步,遇到了凌芷惜三人,她才停下了脚步,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先别哭呀,到底打探到没有?”聂霜白焦急地问道。 夏荷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嗯,问到了,崔茂牛说,是南新巷子张婆婆院子里的月娘。” “那是……谁啊?你认识么?”凌芷惜问道。 夏荷叹了一口气,说道:“南新巷子的张婆婆是个大善人,收养了许多孤儿,月娘便是其中一个。后来,她大了之后,张婆婆的身子越发不好,都是她在照顾着院中的孩子,偶尔还会再带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回来。 大院里孩子们的吃喝全都靠她,幸而她有一双巧手,常常做一些织绣活计。正德街的商贩都是认识她的,她虽然相貌平平,人却十分热情友好,大家伙还挺喜欢她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抢人心上人这种事。” “会不会是误会呢?”顾曼君陷入了沉思,“或许说,她并不知晓崔茂牛和你之间的关系,她是被蒙在鼓里的?” 夏荷低着头,不再说话了,知晓了崔茂牛的心上人是谁,这种感觉真痛。 凌芷惜看出了她的忧伤,连忙劝慰道:“夏荷姑娘,莫要伤心,明日我们就开始计划的第一步,让崔茂牛尝尝伤心的滋味。” “可是……他已然不在意我了,即便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还会难过吗?”夏荷不明白。 凌芷惜向她保证:“这种混蛋男人最喜欢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他有了新欢,还想要旧爱时时刻刻放不下他。一旦发现旧爱也有了新欢,他的心里便会不是滋味。” 翌日,寒风稍稍凛冽了些许,凌芷惜拖着凌丹青从凌府走了出来。 凌丹青颇为不愿意地说道:“芷惜,这天才刚刚亮,你就把我拉了出来,小爷我真的是困倦不已,怎么给你办事呀?” “闭嘴,凌丹青,我就借你一个时辰,你还啰啰嗦嗦的,到底是不是男人?”凌芷惜对凌丹青说了狠话。 凌丹青不情不愿地被凌芷惜拖着走:“拜托,你让我做的那是什么事啊?那可是有损小爷清誉的,若是被小爷的朋友听说了,一定会笑话我!” “你若是再提那些狐朋狗友,就要失去全天下最好的妹妹了。”凌芷惜瞪了凌丹青一眼,冷冰冰地说道,吓得凌丹青立马闭上了嘴。 夏荷早早就等在了她家的巷子口,看见凌芷惜拖着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从远处走来,她脸颊一红,有些手足无措。 “夏荷姑娘,劳你久等了。咦,你这是害羞了么?”凌芷惜盯着脸颊红彤彤的夏荷,不禁笑出了声。 “我……”夏荷偷偷打量了凌丹青一眼,眼前的男子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又着一身锦衣,气质不凡。她自小到大,鲜少能遇到这样的男子,不由难为情起来。 “别紧张,夏荷姑娘。他是我哥哥,叫凌丹青,你称呼他凌大哥就好。”凌芷惜说道,“崔茂牛应该已经在码头忙活了吧?你们现在过去,可好?” 夏荷点了点头,目光仍旧不敢在凌丹青的身上多做停留。她在前面带路,凌丹青跟在她 身后,而凌芷惜则与他二人保持着距离。 刚走了几步,凌芷惜便将二人拦下,说道:“你们这样走……谁能看出来是那种关系啊?” 夏荷仍旧红着脸,低着头,说道:“那……那我们要如何啊?” 凌丹青笑着说道:“也不用刻意怎么着,只要并肩一齐走,就可以了。” 夏荷点点头,走在了凌丹青身旁,娇羞得就像一个小媳妇。凌芷惜满意地拍了拍手,又退回到了稍远一点的位置。 第三百零二章 玉面公子 三人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走到了码头。果不其然,崔茂牛打了满满一船的鱼,正欲卸货运往正德街的卖鱼摊子上。 夏荷和凌丹青故意从码头旁经过,夏荷偷偷对凌丹青使了个眼色,并悄悄用手指了指崔茂牛。凌丹青会意,点了点头,立刻扬声说道:“夏荷姑娘,这边的景色宜人,以后的每一日,我们都来此处散步如何?” 夏荷回了声:“好。”随即,她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崔茂牛刚刚卸完一筐鱼,拿起一块布巾擦着额边的汗水,听到夏荷的名字,立刻身子一僵,目光随之看了过来。他的眼前,夏荷正和一位相貌英俊的男子并肩同行,男子谈笑风生,夏荷羞涩腼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对有情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崔茂牛的目光,夏荷扭过头,打量起崔茂牛的表情。崔茂牛的双眉拧成了一团,神色多了几分潦倒、几分寂寥。 夏荷与崔茂牛的目光相触只一瞬,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让她不自觉地避开了崔茂牛的视线,又垂下头,深沉地听着凌丹青有一茬没一茬地谈天说地。 “夏荷?”崔茂牛声音干涩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夏荷没有回头,而是拉着凌丹青快步离开了码头,走到了崔茂牛看不见的地方。 凌芷惜从树后蹿了出来,对着夏荷说道:“夏荷姑娘,你看见崔茂牛的表情了么,效果显着呀!不过……若是你带着我哥在他面前多耽搁一会儿,说多几句,他定然更加心塞呢!” 若是昨日,夏荷想起崔茂牛的表情,她一定会笑得很开心,而今日真正经历过后,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甚至有些愁苦。 凌芷惜发觉了夏荷的异样,问道:“夏荷姑娘,你似乎……有些不开心?” 夏荷的心却一直在滴血,原来,伤害是一把双刃剑,不仅仅伤害了他,也伤害了自己。然而,夏荷不想被旁人看穿她的心情,再者说,凌芷惜为了她的事忙前忙后,若是自己还露出不满意的表情,岂不是伤了人家的心? 于是,夏荷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没……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多谢凌姑娘和凌公子帮忙,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夏荷姑娘,你太客气了。”凌芷惜笑着说道,“这一步算是赢了,下一步,我们要让月娘爱上另一个男人,嘻嘻。” 听了这话,夏荷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方才,崔茂牛的脸上明摆着是心痛的表情,那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还有情?若是凌芷惜真能让月娘喜欢上旁人,从而离开崔茂牛,兴许她和崔茂牛就能破镜重圆了。 夏荷带凌芷惜去了张婆婆的院子,偷偷把月娘指给她看,凌芷惜笑着点了点头,信心满满。 与夏荷话别之后,凌芷惜和凌丹青回了凌府。凌丹青打了几个哈欠,打算回榻上补眠,却被凌芷惜拦住:“丹青哥,给我一套你的衣服。” “我的姑奶奶,你又要做甚?”凌丹青诧异地看着凌芷惜,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凌芷惜笑着对凌丹青眨了眨眼睛,打趣道:“要不,你代我去?方才那个月娘你看见了吧?使出你的浑身解数,让她爱上你。” 凌丹青连忙惊慌失措:“这可不行!月娘若是真的爱上我,那要如何了解此事?别白白耽误了一个清白姑娘的心意。芷惜,我劝你也别去做这种事,总是……不厚道的。” “可是,她抢夏荷心上人这件事就厚道了么?”凌芷惜忿忿不平,“她让夏荷撕心裂肺的痛过,我也要让她尝尝这种滋味。” 说完这句话,凌芷惜径直走到里间,从凌丹青的箱柜里翻出了一件白色锦袍,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你为何做这种装扮?”杏儿看着凌芷惜扮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不由好奇问道。 凌芷惜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哪里还是往日娇俏的大小姐,分明是玉树临风、勾魂摄魄的俊俏儿郎。她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仿佛怎么看都不会生厌一般。 “杏儿,你说本公子是否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凌芷惜故意压低了嗓音,说道。 杏儿脸颊一红,低着头答道:“小姐,若你是男儿身,定是十分好看的。” 凌芷惜一把将杏儿揽入怀中,豪放地问道:“那你……有没有被本公子迷住?” 绯樱一个箭步上前,将杏儿从凌芷惜的怀中拉了出来,调笑道:“公子,我都被迷住了,别说杏儿了。” 杏儿捂着嘴,嗤嗤地笑着,说道:“小姐,你着一身男装,是要做什么呢?” 凌芷惜神神秘秘地答道:“当然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拯救苍生和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绯樱不明就里地问道。 凌芷惜笑着摇头晃脑、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一路轻快地奔向了南新巷子张婆婆的小院。院门大开着,凌芷惜将头探了进去,还未看见人影,便听见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原来是一群年幼的孩童,正在追逐打闹。 凌芷惜的目光在院中兜了一圈,也未发现月娘的身影,她正在纳闷之中,陡然一个转身,惊到了一位姑娘:“你……你是何人?” 说话的姑娘正是凌芷惜寻觅的月娘,她原本抱着一些旧衣裳,由于惊吓,落了一地。 凌芷惜定定地看着她,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随即弯腰将一堆旧衣裳拾起,交到月娘的手中:“抱歉唐突了佳人。姑娘,没惊着吧?” 月娘不知凌芷惜为何出现于此,还鬼鬼祟祟地探头张望,她担心是对孩子们不怀好意的歹人,不由没好气地接过衣裳,说道:“这位公子,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莫要惹人赶你走。” “姑娘为何对在下如此有敌意?”凌芷惜勾起一抹笑容,邪邪地向月娘走近了几步,说道,“姑娘可知我为何出现于此?” 月娘摇了摇头,不耐烦地说道:“我只知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儿东张西望。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敢对孩子们下手,我定不会轻饶你!” 第三百零三章 英雄救美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立刻朗声大笑道:“姑娘,你怕是想多了,在下对院中的这些孩子并无恶意。我之所以出现在此,全都是为了姑娘。” 月娘瞧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子,脸颊不由浮起一抹绯红,轻声说道:“为了我……为何这样说?” 凌芷惜欲擒故纵,故意向后退了几步,目光游离,声音缥缈:“想知道?” 月娘犹豫了片刻,连忙摇了摇头,并瞪了凌芷惜一眼:“你这个人,来历不明,我懒得和你说话!” 凌芷惜纵身一跃,跳到了院子外的矮墙上,对月娘扬了扬下巴,痞痞地答道:“我姓凌,住在正德街旁,家中做茶叶生意的。你可以去正德街上打听,凌氏茶庄便是我家的产业。” 凌氏茶庄实则是凌丹青在打理,由于他不学无术,始终没有一份正经营生,令大伯母武氏急得团团转。于是,凌家出钱开了一家茶庄,专门交由凌丹青打理。凌丹青虽然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但茶庄的经营却也是无功无过。 月娘闻言,突然想起正德街上确有一家凌氏茶庄,生意算不上多好,却也能勉强维系。看来,这个人的身份倒是没太大问题,只不过,一直在张婆婆的院子外徘徊,到底有何居心? “喂,我管你是什么人,反正,你离这里远一点,我对你没有好印象!”月娘气呼呼地进了院子,将门立刻锁了起来。 凌芷惜也不恼,若是一味地纠缠反而会令月娘不喜,她索性从矮墙上跳下,暂时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月娘将门偷偷打开,伸出头张望,却见方才那个眉清目秀的公子不见了。月娘突然有些失落,不知那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对她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翌日,凌芷惜又穿着凌丹青的白色锦袍出了门。这次,她决定做一些特别的,让月娘对她刮目相看。 刚刚来到小院门口,她便见两个男童匆匆冲进了院子,大声哭号起来。凌芷惜诧异,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了,哭得如此伤心?” “不好了,月娘姐姐被京郊的豪绅东老爷抓走了!”其中一个小男童哭哭啼啼地说道。 “什么?”凌芷惜将那孩童拉了起来,对他说道,“快带我去,一边走,一边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男童盯着凌芷惜打量了许久,犹豫道,“他们可是好几个人呢!你一个文弱书生,能救得了月娘姐姐?” 凌芷惜轻轻给了男童一拳,说道:“别瞧不起人!若想救月娘,就快点带我去,不然,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男童闻言,立刻连连点头,起身带着凌芷惜向通往京郊的路奔去。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月娘收留了一个小乞儿。等到领回来,才知道他是京郊豪绅东老板的家奴。张婆婆本想说送回去,可是月娘不忍他受苦,就留下来了。”男童气喘吁吁地说道。 “嗯,然后呢?”凌芷惜追问道。 男童继续说道:“后来,东老板的家丁不知从哪打探到消息,得知月娘带走了小乞儿,今日在月娘必经的路上设下埋伏,要将月娘捉回去。” 凌芷惜面色凝重,这小乞儿是豪绅东老板的家奴,月娘私自将其带走,而他的卖身契还留在东家,即便是告到衙门,也是月娘的错。 “大哥哥,你看,就是他们!”男童指着几个凶神恶煞、手持木棍的男子,惊声叫道。 凌芷惜定睛一看,其中两个壮汉挟持着一位瘦弱的姑娘,正是月娘。月娘似乎仍旧拼了命在反抗,而面对几个力大如牛的壮汉,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住手!”凌芷惜轻轻一跃,凌空虚踏了几步,落在几个壮汉身前,大声斥责道,“放开这位姑娘!” “你算哪根葱?”凌芷惜先前并未看见,原来壮汉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不起眼的驼背男子。他满脸络腮胡,一对精明的小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凌芷惜上下打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怕他做甚,冲过去,我看他敢插手此事!” 月娘抬起头,看见凌芷惜之后,眸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她连忙说道:“公子,你别管我了,快走!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样一群毫不讲理的人!” 正在月娘说话间,那群手持木棍的壮汉便向凌芷惜冲了过去。凌芷惜不屑地瞧着他们,腹诽道,一群没有章法的家伙,只会横冲直撞,用手中的木棍吓唬人罢了。 “公子,小心!”月娘见一群人向凌芷惜冲了过去,连忙着急地嚷嚷道。 “闭嘴!”驼背的中年男子甩手扇了月娘一耳光,“多管闲事的小子,我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凌芷惜一袭白衣翩翩,仿佛是透明的影,灵巧地避开壮汉手中的木棍,引得众汉叫骂声不休。 “咦,怎么打不到?” “莫非这人不是……哎呀!” 凌芷惜嘴角噙笑,起初只是为了逗一逗那些壮汉,现在可是要来真的了。她腾空而起,左脚踢向其中一名壮汉的脸颊,一个飞旋转身,右脚又踹向另一个壮汉的胸口。她的动作极快,招招命中,仅仅眨眼的瞬间,便夺去了一个壮汉手中的木棍,扫中了向她张牙舞爪扑来的几个汉子。 束缚在一旁的月娘看呆了,她没有想到的是,凌芷惜的身手竟如此敏捷。一身好功夫,将那群家丁打得落花流水,让人忍不住为她拍手称快。 半柱香的工夫,那群壮汉已然倒了一地,哀嚎声连连。凌芷惜不急不慢地走向钳制月娘的那两个壮汉,露出一个冷冽的微笑,他们二人立刻手腕一抖,月娘挣脱而出,迅速躲到了凌芷惜的身后。 “嗯?”凌芷惜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中年驼背男子。 男子精明的小眼睛立刻滴溜溜转了起来,他指着横七竖八的壮汉,破口骂道:“你们这 群废物,我养你们何用啊?”说罢,他立时拔腿就跑,企图摆脱凌芷惜这个麻烦。 第三百零四章 追求 而凌芷惜自然不会放过那中年男子,若是让他逃走了,之后他仍旧会接二连三地寻月娘的麻烦,一定要斩草除根才是。 凌芷惜飞至半空,快速落在中年男子的身前,拦下了他的去路。 那男子见到凌芷惜穷追不舍,立刻惊慌失措,正欲开口求饶,却见凌芷惜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刀刃迅速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东老板是吧?”凌芷惜压低声音问道。 东老板惶恐地盯着凌芷惜,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到底想做甚?” 刀刃的寒光晃过东老板的眼,凌芷惜冷声说道:“交出小乞儿的卖身契,从此莫要再找月娘的麻烦,否则……”说罢,凌芷惜手一挥,劈向一旁光秃秃的枝杈,枝杈当即裂成了两半。 东老板见状,颤抖着说道:“好说好说,大侠饶命啊!” “那你吩咐家丁去拿小乞儿的卖身契,快!”凌芷惜威胁东老板道。 东老板顿时怂了下来,立刻让家丁回庄上将小乞儿的卖身契取了回来。凌芷惜当着月娘和东老板的面将卖身契撕了个粉碎,并再次威胁道:“东老板,日后你不会再为难月娘了吧?” 东老板满脸堆笑地答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呐,这误会解清了,姑娘也是出于同情,才抢了我的人,我保证日后不会再寻姑娘的麻烦。” “记得你的话,否则下一次再相见可不会如此和睦了。”凌芷惜冷冷地瞥了东老板一眼,呵斥他带着家丁立刻离开。 带着凌芷惜过来的男童喜笑颜开地叫道:“大哥哥好棒,功夫了得!月娘姐姐,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月娘抿着嘴笑,柔声说道:“多谢凌公子,不知这番恩情,要月娘如何报答?” 男童立刻起哄道:“月娘姐姐,大哥哥生得俊俏,不如你就以身相许了吧!” 月娘立刻羞得满脸通红,她揉了揉男童的头,说道:“不许胡说!就算……我愿意,那凌公子也不会乐意接受的。” “谁说的?”凌芷惜意味深长地看着月娘,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让月娘猝不及防。 月娘立刻挪开了目光,将话题调转:“凌公子,上次你来小院找我,是否有何事?既然你救了我,不管你需要我做什么,月娘都一定会做到的。” “哦,其实没什么事。”凌芷惜淡淡说道。 月娘诧异地问道:“那……这次公子又是如何发现我被东老板抓走的?” 一旁的男童抢着答道:“大哥哥一直等在院子门口,听见我说姐姐被东老板抓走了,立刻急得不得了,让我带他来救你呢!” 月娘愣怔了一瞬,探究地看向凌芷惜,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公子,他说的可是事实?公子为何一直等在院子门口?” 凌芷惜从腰上解下一个小包裹,在二人面前打开:“我本来是要给小院的孩子们送些点心,结果遇到了这一茬,点心也碰碎了。” 男童舔了舔嘴唇,眼馋地看着凌芷惜手中的碎点心。凌芷惜对他笑了笑,说道:“算了,今日我先送你们回去吧。月娘姑娘,日后你定要仔细着点,再遇到坏人,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能碰上我的。” 月娘点了点头,晚霞映在了她的脸上,火红一片。 回去的路上,凌芷惜一直和男童打着嘴仗,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快活。月娘放不下脸面与他们嘻嘻哈哈,只能在一旁看着,心中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有些甜甜的滋味,又有些酸溜溜的滋味。 第二日,凌芷惜又来到了小院,月娘这次并未将她拒之于门外,而是把她让了进来。 “大哥哥你来了!”男童一眼看见凌芷惜,便奔了过来。 凌芷惜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你猜我给你们带什么了?” “是点心吗?”男童蹦蹦跳跳地问道。 凌芷惜从腰间取下包裹,打开之后,是满满的几盒点心,香气宜人。小院里的孩童皆被吸引,小心翼翼地聚拢过来,又不敢太过于靠近。 “孩子们,你们随便吃,如果好吃的话,下次我再买些带过来。”凌芷惜笑着看向那群孩童,他们一个个长得骨瘦如柴,圆溜溜的眸中却亮闪闪的,充满着灵气。幸好这些孩子遇到了张婆婆和月娘,虽然没有富庶的家境,至少给了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那些孩童听闻凌芷惜所言,仍旧不敢上前,只是频频看向月娘所站的地方。月娘笑着把点心抱在怀中,一一分给了孩子们。他们拿到点心之后,一哄而散,躲到一旁,品尝了起来。 月娘对凌芷惜莞尔一笑,说道:“凌公子有心了,你对孩子们的好意,他们会记在心里的。等到他们长大,必定会回报你的恩情。” “我给他们带好吃的,也算不上什么恩情,更不图回报。”凌芷惜笑着说道。 “那……我替他们多谢你了。”月娘说道。 “只要你开心就好。”凌芷惜向月娘靠近了几步,故作不经意地对她眨了眨眼。 月娘明明是看见了,却又要装作没看见,一颗奇妙的种子在她的心中迅速生根发芽,又开出了一朵朵芬芳的花儿,让她莫名的沉醉。 接下来的三五天,凌芷惜一直勤快地跑去小院,时不时给孩童们带去美味的小吃,又帮着月娘忙前忙后。聂霜白总是打趣她,为了夏荷的事,凌芷惜还真是劳心劳命。然而,凌芷 惜却觉得十分充实,每日与那些孩子们打成一团,看着他们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连她都增添了活力。 虽说月娘抢了夏荷的心上人,但抛开男女之情,月娘确实是一个好姑娘。她对孩子们的照顾无微不至,待街坊四邻热情大方,无论谁家有了麻烦,她都是第一个冲上前的,让凌芷惜颇为敬佩。 “月娘,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忙碌,今日休息半日如何?”凌芷惜对月娘说道。 第三百零五章 更上一层楼 月娘愣怔了一瞬,凌芷惜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曾想,周围的孩子们一同起哄:“月娘姐姐,你就和大哥哥一同出去玩吧!” 月娘随即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了,看向凌芷惜的目光中闪烁着光彩。 凌芷惜带着月娘去了一家茶楼,点了两杯绿茶,又叫了几碟点心。月娘赶忙劝阻:“凌公子,点这么多做甚,又吃不掉,节省一些吧。” 这家茶楼除了此些营生,时不时还会有说书先生、艺伎来表演。凌芷惜和月娘正吃着茶,恰逢遇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说书先生,在人声鼎沸之中清了清嗓子,展开了他的故事。 “话说,约莫二十年前……”说书先生沧桑的声音绘声绘色的描述出了过往的一段传奇,引得凌芷惜和月娘都忍不住竖耳倾听。 “昭武校尉单枪匹马虽破了敌人的关卡,却被一群狼群围攻。彼时的他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只能翻身下马,等待着命运的考量。那一匹匹饿狼双眼冒着绿莹莹的光芒,围着一人一马转来转去。年轻的昭武校尉无助地闭上了双眼,他已然猜到了结局,而他早已久经沙场,视死如归,只可惜他的命该用来祭奠大玉朝保家卫国的上万名将士,而不该留在这荒野之原,成为饿狼口中留下的一具骸骨。” 凌芷惜听得入迷,一旁的听客小声议论道:“二十年前的昭武校尉,说的不就是言家的那位吗?” “可怜英雄一片丹心赤城,却找了个伤风败俗的婆娘。” 凌芷惜扭头看了那边正在议论的茶客一眼,眸光黯淡了下来,故事中的人物确实是她的舅舅,只不过他的英雄事迹只停留在她模糊的幼时记忆中,如今再听说书先生提及,又是崭新的一段故事。 月娘察觉到了凌芷惜的异样,她伸出手在凌芷惜的眼前晃了一晃,问道:“凌公子,怎么了?” 凌芷惜淡淡一笑,说道:“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幼时的一些事情。” 说书先生的故事还在继续:“正在危急关头,几个异族壮汉骑马奔了过来,对着那群饿狼便是几箭。一支支羽箭仿佛乘风而来,射穿了饿狼的心脏,其余的狼群纷纷夹着尾巴逃走,昭武校尉得以活了下来。 年轻的昭武校尉向那几个异族人连连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而那些异族人异常好客,将落单又受伤的昭武校尉带回了聚居地,好生地款待了一番。昭武校尉和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仿佛驱散了这些天的消极和疲乏,焕然一新。 那几个异族人谈天说地,竟是些昭武校尉闻所未闻的事情,令昭武校尉钦慕不已。而昭武校尉的胆识和赤诚也吸引着那几个异族人,很快,他们便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干脆成为了拜把子的兄弟。” “还有这样的一段小插曲。”凌芷惜笑着摇了摇头,说书先生不知从哪听来的故事,倒是填补了凌芷惜追忆舅舅的一些空白。 “嗯?”而月娘不明白凌芷惜在说些什么,一直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她。 “异族人由于和昭武校尉结成了兄弟,自然而然帮着他去攻克敌人的要塞,有了这帮异族人,有如神助。……等到昭武校尉要返回大玉朝之时,与他结拜的异族人领袖依依不舍地话别‘兄弟,此去一别,怕是难以再相见’,昭武校尉紧紧握住兄弟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异族人对他点了点头,从腰间取下了一块金牌,对他说道,‘兄弟,这块牌子我今日赠你,日后不论是你、又或是你的后人,只要拿着牌子出现于我的面前,我必当带着族人为你赴汤蹈火!’……” 凌芷惜听到此处,陷入了沉思,这到底是后人杜撰出来的,还是确有其事?她的心思皆被吸引入这个新鲜的故事中,以至于忘了月娘还在身旁。 月娘看着凌芷惜的脸色晴转多云又转阴,觉得纳闷极了,然而凌芷惜似乎并不想与她分享心中之事,她只能沉默地喝茶吃点心,等着凌芷惜从沉思中回到现实。 凌芷惜思索了片刻,恍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冷淡了月娘,连忙解释道:“抱歉,月娘姑娘,我方才忆起一些陈年旧事,以至于忘了自己身在何地。” “无妨,触景生情的事,我也时常经历。”月娘对凌芷惜淡淡一笑,心中突然有些忧伤。她渴望能再进一步了解眼前的凌公子,然而,她才发现,似乎愈想了解,愈发现陌生。凌公子与她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门,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以为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发现来到了一片未知的天地。 之后,凌芷惜和月娘鲜少再谈笑风生,而是平静地喝完了茶、用完了点心。送月娘回小院的离别之际,月娘并未径直推开院门,而是半倚在墙边,看着凌芷惜欲言又止。 凌芷惜灵机一动,向月娘靠近了几步,一手撑在了墙壁之上,双目凝视着月娘清澈的眸子。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惹得月娘的面颊瞬速红成了天边的晚霞。 “月娘姑娘,可有人曾夸你美得像披星戴月的仙子?”凌芷惜用气声说道。 月娘不敢直视凌芷惜的双眼,只能拘谨地看向旁处,小声说道:“不……不曾有人如此夸我。公……公子是第一个。” “既然如此,月娘你可要记住,最好将我的话刻在这里。”凌芷惜暧昧地说道。 “哪……哪里?”月娘诧异地看向凌芷惜。 凌芷惜指了指心口处,又对月娘眨了眨眼睛,嘴角扬起一个魅惑十足的笑容。 月娘只觉得头晕目眩,心中有种飘飘然的感觉,是她曾经从未有过的体会。 “月娘,我在你的芳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等到花开那时,我希望的是……”凌芷惜在月娘耳畔轻声说道。 “是什么?”月娘期待地看向凌芷惜,凌芷惜却适时地打住了。 凌芷惜认真观察了月娘的神色,并在心中暗暗地窃笑,她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第三百零六章 心碎的感觉 翌日,凌芷惜恢复了女儿家的打扮,在花容月貌研究院里读话本。聂霜白围着她踱来踱去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道:“芷惜,你今日怎么没去找月娘,该不会失败了吧?” 凌芷惜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话本中的情情爱爱里,只是抬眸淡淡看了聂霜白一眼,笑而不语。 “不说话?”聂霜白推了凌芷惜一把,“那肯定就是失败了。我看你怎么跟夏荷交代!” 凌芷惜笑着看向聂霜白,对她说道:“别这么沉不住气嘛!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保证夏荷姑娘心想事成。” 三日之后,凌芷惜又换上了凌丹青的那套白色锦袍,在花容月貌研究院里等着聂霜白。由于聂霜白不信凌芷惜能把月娘迷得失魂落魄,还和顾曼君以五两银子做了赌注,所以,这些日子她也不偷懒了,日日皆来花容月貌研究院等着结果。 “咦,芷惜你这身打扮,是要去找月娘么?”聂霜白问道。 凌芷惜意味深长地看着聂霜白,说道:“非也,白白,今日你跟我出去一趟,就在正德街上晃一圈。” 聂霜白虽然不知凌芷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跟着她出去了。正德街刚走到一半,一个相貌平平、却看上去十分贤淑通达的姑娘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凌芷惜看见此女,立刻揽住了聂霜白的肩膀。 “凌公子,你……”那女子一脸悲戚,仿佛是遇到了莫大的伤心事,“她是谁?” 凌芷惜一脸淡漠地说道:“看我和她如此亲昵的举止,你还猜不出来么?” 那女子正是前段时日凌芷惜寸步不离的月娘。突然间,月娘只觉得脑海嗡嗡作响,仿佛五雷轰顶:“凌公子,前几日你还……怎么就……”有些话月娘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凌芷惜故意装作不知的模样:“我怎么了,月姑娘请说个明白,不然,看热闹的人还以为我伤害了你呢!” 月娘的眼眶立即红了:“你……你为何明明有喜欢的人,还要……你确实是伤了我。” 凌芷惜冷冷勾了勾嘴角,走到月娘身旁,对她低声说道:“月娘,只允许有抢旁人如意郎君的坏女子,就不允许有始乱终弃的坏男人么?” 月娘闻言,脸色“唰”地变的惨白,她的嘴唇哆嗦,对凌芷惜解释道:“你……是什么意思?实情不是这样的……” “哦?那实情又是如何?”凌芷惜戏谑地看着月娘,月娘的心顿时凉了,她也明白了一切。 “你是在帮夏荷姑娘惩罚我是吗?”月娘含泪说道,“你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随便你怎么想吧。”凌芷惜冷声说道,随即带着聂霜白转身便离开,头也未回,扔下月娘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正德街的中央。 冬风猎猎,吹得人心寒,街上鲜少有人经过,而月娘的心却仿佛挤满了心事,十分堵塞。 崔茂牛从渔船上刚刚跳到岸上,便看见一个男童急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他说道:“崔大哥,月娘姐姐哭得好厉害,让你过去一趟。” “啊?发生何事了?”崔茂牛好奇地问道。 “别问了,你快去看看月娘姐姐吧,她似乎有急事要同你说个清楚。”男童答道。 崔茂牛挠了挠后脑勺,拜托几个友人将他捕回的鱼送往正德街的鱼摊,千叮咛万嘱咐要尽快送去,之后才跟着男童去了月娘的小院。 月娘正蹲在角落里哭得厉害,崔茂牛走了过去,一头雾水地问道:“月娘,你这是怎么了呀?” 月娘抬头看了崔茂牛一眼,哭得更凶了。 那边厢,凌芷惜和聂霜白得意洋洋地找到了夏荷,正在同她说着月娘的事情。夏荷听罢,不相信地问道:“凌姑娘,你说你抛弃了月娘,她很伤心。可她未必会离开崔茂牛呀,兴许受了伤的她更要把崔茂牛紧紧拴在自己身旁了。” “不会的。以我这些天对月娘的观察,她是个单纯简单的姑娘,心中有了旁人,就不会再缠着崔茂牛了。夏荷,你放心,崔茂牛这回绝对……”凌芷惜的话还未说完,崔茂牛便带着月娘找了过来,正巧发现了站在舟桥边的夏荷。 “夏荷,你这次太过分了。”崔茂牛站在夏荷身前,严肃地说道。 崔茂牛从未对凶过,这次竟然为了月娘破天荒第一次凶她,令夏荷十分难过,她的视线立刻变得模糊,嘴巴撇了撇说道:“我过分?若非月娘勾引你,你会抛弃我吗?” “你胡说什么!”崔茂牛皱着眉说道。 夏荷哭哭啼啼地说道:“我没有胡说,不然你怎地刚刚要和我分开,就凭空多出了一个相好?” 崔茂牛叹了一口气,对夏荷解释道:“是我的错,月娘姑娘是无辜的,她为了帮我,不惜牺牲自己的清誉,却遭到你这样的报复。月娘根本不是我的相好,她只是跟我合演了一出戏,为的是让你尽快放手罢了。” “什么?”夏荷、凌芷惜和聂霜白三人异口同声地感慨道。 月娘红着眼走到了夏荷身旁,对她鞠了一躬,愧疚地说道:“夏荷姑娘,我不怪你,是 我做事没顾虑后果,没曾想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其实,我和崔大哥只不过是旧相识,他不喜欢我,我亦不喜欢他,我们俩是清白的。” 夏荷红着脸看了看凌芷惜,又看了看崔茂牛和月娘二人,说道:“原来是误会一场。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向月娘姑娘道歉,我不该找人欺骗你的感情。” 这时,知晓真相的凌芷惜也不由自责了起来,她赶忙上前,对月娘说道:“月娘,都是我不好,是我给夏荷出的馊主意,你如果要怪,就怪我吧!” 月娘盯着凌芷惜打量了许久,只觉得她看上去颇为眼熟,又不知在哪儿见过她:“这位姑娘,你是……” 凌芷惜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就是凌公子啊,月娘,你不记得了么?” 第三百零七章 再度失恋 月娘恍然大悟,心中仿佛被刀扎了一下,一阵刺痛,又忽然释怀,轻松了许多。“原来……令我念念不忘的凌公子竟然是个姑娘。” 崔茂牛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他盯着夏荷,问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合演的一出戏。那……上次在码头出现的男人也是你们找来做戏的?” 夏荷点了点头,颇为内疚,而崔茂牛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光亮。 一切真相大白之后,月娘无心在此处纠缠不休,打算回小院沉寂一段时光。崔茂牛叹了一口气,也转过身欲离开。夏荷却拽住了他的衣袖,含情脉脉地问道:“茂牛哥,既然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我们还能重新开始的对不对?” 崔茂牛愣怔了片刻,转过身来凝视着夏荷,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夏荷,你还不明白么?为何我要找月娘来骗你,就是因为我们再也没可能了!” 夏荷僵在了原地,泪水无声地流下,目瞪口呆地看着崔茂牛渐行渐远,随后垂头丧气地对凌芷惜和聂霜白说道:“凌姑娘,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玩弄手段,企图让崔茂牛回到我身旁,所以惹得他生气了。感情的事情怎么能有勾心斗角呢,本身就是一件纯粹的事。” 凌芷惜一脸忧愁地低着头,本想通过这件事来忘却上次帮错忙的烦恼,结果这次又弄巧成拙。而聂霜白却嚷嚷:“夏荷姑娘,当时你找到我们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和我们说,你是为了报复崔茂牛,现下目的达到了,怎么又变成想和他重修旧好了?” “我……起初我确是报复的目的,但那日和凌公子去了码头,我分明看到茂牛哥的眼神是那样伤痛。那时我才知晓,所有以爱的名义发起的报复,最终只会是害人害己,我便心软了,又怀有侥幸,是不是能跟茂牛哥和好。”夏荷可怜兮兮地说道,“谁知,他为了摆脱我,竟然会骗我。” “算啦,这种坏男人,教训过就算了。日后你定要擦亮双眼,别再给坏男人骗了。”聂霜白说道。 凌芷惜拉了拉聂霜白的衣袖,说道:“算了,夏荷姑娘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让她独自安静一会儿吧。” 走在冷清的正德街上,凌芷惜郁闷而不语,身旁的聂霜白叽叽喳喳不停,一直在说着方才夏荷、月娘和崔茂牛的三角关系,时不时点评几句。 “白白,你先回去吧,我还是再去找月娘一趟,说个清楚。”凌芷惜冷不丁说道。 聂霜白瞪大了双眼,莫名地看着凌芷惜,问道:“芷惜,为何又要找月娘说清楚?方才你不是已经向她道歉了吗,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总是纠结就会越描越乱了。” “我总觉得月娘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崔茂牛又铁定不会说出口。”凌芷惜思索了许久,事情总算有了一些眉目,“兴许夏荷的感觉是对的,崔茂牛并非不喜欢她了,而是有旁的原因。” “那……”聂霜白还未转过神来,凌芷惜便对她挥了挥手,向张婆婆的小院奔去。 到了月娘所住的院子,凌芷惜因为心中愧疚,迟迟候在门口,不敢叨扰。隔着一道墙,凌芷惜听到孩子们追着月娘问道:“月娘姐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大哥哥来了?” 月娘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哥哥以后都不会来了,你们莫要再惦记,也莫要再提。” 孩子们突然安静了下来,院中一片沉寂。 凌芷惜顿了顿神,鼓起勇气扣响了小院的大门。过了片刻,月娘来开门,见到凌芷惜的一瞬,她颇为惊奇:“凌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凌芷惜愧疚地看着眼前的月娘,明明是个好姑娘,却被她自作主张伤害了感情,眼下要询问崔茂牛的私隐,凌芷惜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月娘回头望了一眼孩子们,将凌芷惜拉到了外面的巷子,对她说道:“凌姑娘,我知你是愧疚,想来求得我原谅的。你放心吧,得知你是女儿身,且是为了夏荷姑娘出气才有所为,我便原谅你了,莫再要放在心上。而且,若是……凌姑娘不嫌弃,可否交个朋友?” 凌芷惜终于绽开了笑容,说道:“月娘不计前嫌愿意和我做朋友,我是荣幸之至,又怎会嫌弃。” 月娘也笑了,心中那团阻塞之感也烟消云散。 “月娘,实不相瞒,这次我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凌芷惜说道。 “凌姑娘请讲。”月娘答道,“若是月娘做得到的,一定会帮。” 凌芷惜有些为难地说道:“月娘不必如此客气,称呼我为芷惜即可。这件事倒不需要月娘做什么,只要月娘坦诚告诉我,崔茂牛和夏荷分开的原因。” 月娘没想到凌芷惜会如此发问,踌躇了许久,才说道:“好吧,我知你是想帮夏荷,如若我帮着崔茂牛隐瞒下去,也许会耽误了他二人的情缘,索性与你直说了吧。其实,崔茂牛并非因为不喜欢而和夏荷分开,而是夏荷的父亲找到了崔茂牛,令他如此。” “夏荷的父亲?”凌芷惜诧异地问道,“那……夏荷的父亲到底是为何要棒打鸳鸯呢?” 月娘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崔茂牛倒未与我详说。当时我一定要他给个理由,才肯帮他演戏,他才将这件事说与我听。崔大哥平日里鲜少和我说他的私事,若非是因为夏荷姑娘,怕是一个月也见不上一面的。烦请芷惜告诉夏荷姑娘,让她千万别生了误会。” “月娘,你真的是个好姑娘。”凌芷惜握住月娘的手,对她说道,“日后,你定能遇见一个知心人。” “别说这些了,日后的事呀,谁都说不准的。”月娘笑着道,“芷惜,你还是早些将这些话捎给夏荷,拖得越久,他二人越不易和好。” 凌芷惜点点头,又立刻赶往正德街上卖肉的摊子。夏荷正无精打采地帮着爹爹吆喝,声音有气无力:“新鲜的肉,走过路过的,来看一看呗。” “夏荷,我有事同你说,跟我走!”凌芷惜站在不远处,对夏荷招手。 夏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挪到凌芷惜身旁,低声说道:“凌姑娘,我已经不想再挣扎了,既然崔茂牛已经不喜欢我,那过往的一切便灰飞烟灭吧,我真的心力交瘁了。” 第三百零八章 船到桥头 凌芷惜突然笑出了声,双眼弯成了月亮:“夏荷姑娘,这回你真的是想错了。方才我从月娘那儿得知了一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夏荷知晓凌芷惜是故弄玄虚,便顺着她的心意说了下去:“是和崔茂牛有关的事情吗?凌姑娘,我想听,你快说吧!” 凌芷惜对夏荷说道:“其实,崔茂牛的离开并非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是……你爹爹让他这么做的。” “什么?我爹爹?”夏荷大惊失色,“我爹爹为何要这么做?” 凌芷惜摊手说道:“这就是你们父女俩之间的事情了,我们也不便过问。” 夏荷与凌芷惜告别之后,苦着脸回到了卖肉的摊位,看见爹爹,一脸的怒气。 “夏荷,你这是怎么了?”夏荷父亲发觉了女儿的异样,连忙关切地问道,“方才那姑娘是何人,你们可是发生了争执?” “我不是与她发生了争执,是得知了我爹爹竟然背着我暗动手脚。”夏荷怨气冲天地说道。 夏荷的父亲沉默了片刻,问道:“夏荷,你在说什么啊?算了,这里人多耳杂,我们还是回去再说。” 收摊返家之后,夏荷的父亲似乎忘记了在摊子上发生的事,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夏荷难以隐忍,追着他问道:“爹爹,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找了崔茂牛?” 夏荷的父亲愣了片刻,反而笑着对夏荷说:“那小子果然是毫无信誉,还是说与你听了呀!” “爹爹,你可别冤枉茂牛哥,根本不是他告诉我的。”夏荷一脸愁容,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的父亲棒打鸳鸯,“爹爹,你为何要这样做,让我和茂牛哥分开对你有何好处?” 夏荷的父亲一脸严肃地对夏荷说道:“女儿,让你和崔茂牛分开当然不是为我好,而是为你好呀!” “怎么就是为我好了?爹爹,你知不知这些日子,我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是煎熬!”夏荷说着说着,泪水便涌了上来。 夏荷的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夏荷,委屈你了,但爹爹给你找到了更合适的夫君。所以,你必须要同崔茂牛分开。” 冬日的阳光令人愈发慵懒,凌芷惜斟了一壶茶之后,就懒洋洋地单手支着下巴,放空自己。赵玉卿在一旁读着书卷,余光却在偷偷瞥着眼前的佳人。 突然,一个人影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静谧。 “凌姑娘,你可别嫌我烦,我又有事情需要麻烦你了!”来者是正德街卖肉摊贩的女儿夏荷。 “夏荷?”凌芷惜突然回过神来,立刻起身上前,“慢慢说,别着急。反正我这铺子生意冷清得很,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都成。” 夏荷急匆匆奔了一路,来到花容月貌研究院时,头上的发髻都乱了。她可怜兮兮地拉住凌芷惜的手,说道:“我爹爹之所以要拆散我和茂牛哥,是因为,正德街罗记典当行的罗老板上门提亲。我不管罗老板是什么身份,有多少钱财,我只想和茂牛哥在一起,但我爹爹又说不通。凌姑娘,你帮帮我!” “罗记典当行?”凌芷惜沉思了片刻,“正德街上的典当行有三家,罗记似乎是最不景气的。而且罗老板年事已高,肥头大耳,人又好色,你爹爹怎会答应这门婚事呀?” 夏荷愣在了原地,她从未知晓爹爹竟会给她选一个这样的夫君。 坐在一旁的赵玉卿却冷声道:“能为了什么,罗记可以出的彩礼高。” 夏荷红了双眼,对凌芷惜说道:“凌姑娘,我绝对不要嫁给这样一个人,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啊。” 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凌芷惜就算有心要帮夏荷,也无能为力。但她实在不愿看着夏荷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心中却始终在思念崔茂牛,最终郁郁寡欢一世。夏荷父亲的举措无异于是同时害了夏荷和崔茂牛两个人。 “好,夏荷姑娘。但我现下实在没什么好的法子,你先回去拖住你爹爹,再容我好好思虑一番。”凌芷惜安慰夏荷道。 橙黄色的晚霞披在了夏荷的身上,衬得她脸上昭然若揭的心事更加昏暗。虽然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却不想回家面对父亲,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正德街上闲逛,走着走着,她突然有了主意。 夏荷匆匆忙忙赶到卖鱼的摊子,刚好崔茂牛背着一筐卖不掉的死鱼打算回家。 “茂牛哥!”夏荷站在距离崔茂牛一丈远的地方,动情地凝望着他。 崔茂牛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却仍旧板着脸答道:“夏荷,我已然和你说得很清楚,你莫要再来找我了。” “茂牛哥,你这样口是心非又是何苦呢!”夏荷奔到崔茂牛的身前,含泪说道,“真相我都知晓了,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崔茂牛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声音也轻若游丝:“夏荷,你爹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自古以来,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爹不同意,我又能如何呢?” “可你知我爹爹要让我嫁给谁么?”夏荷撇了撇嘴,含泪说道。 崔茂牛淡淡问了句:“谁?” 夏荷盯着似乎毫不关心的崔茂牛,难受地说道:“我爹他,要让我嫁给罗记典当行的罗老板。” “什么?这怎么可以?”崔茂牛瞬间激动起来,“那罗老板出了名的奸诈狡猾,为人又好色,甚至足足比你打了两轮。他已有一房妻子,两房小妾,你嫁过去,只有委屈的份啊。” 夏荷的眸中闪烁着晶莹,她就知晓崔茂牛还是在意她的。她立刻握住崔茂牛的手腕,说道:“茂牛哥,我不想嫁给罗老板,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啊。求求你了,救救我好不好,不然下半辈子我只能活在抑郁之中。” 崔茂牛低着头沉默了半晌,下定决心说道:“夏荷,你别怕,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坏老头子的。你信我,我一定能想到法子。” 第三百零九章 不离不弃 夜幕降临,凌芷惜关了铺子,送走了赵玉卿,正打算回凌府,却被一个魁梧的汉子拦下:“这位是凌姑娘吧?” “嗯,你是……崔茂牛?”凌芷惜对崔茂牛仍有些印象。 “凌姑娘,求你帮帮我和夏荷吧。夏荷让我来找你,说你菩萨心肠,一定会帮我们的。”崔茂牛焦急地说道。 凌芷惜犹豫地说道:“是,我会帮夏荷姑娘,但我还没想好要如何去帮。” “凌姑娘,我已经想好了,只不过……我和夏荷囊中羞涩,只能求姑娘帮我们准备一些东西了。”崔茂牛说道,“我知这样求姑娘有些厚颜无耻,毕竟,姑娘全然没道理要为我们做这些事。但……我和夏荷若想一世相守,也只有这唯一的一条路了。” “崔茂牛你别急,慢慢说,钱两不是问题,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凌芷惜答道。 夏荷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娘在屋外翘首以待,手中提了一个纸灯笼,随着凛冽的冬风摇摇摆摆。 “夏荷,你可总算回来了!”她娘一见到夏荷的身影,连忙奔了过来,一脸的焦虑。 夏荷淡淡地瞥了她娘一眼,叫了声:“娘。”随后,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进了屋子。 “夏荷,你跑到哪儿去了,知不知你娘有多担心!”夏荷的爹爹看见她回来,破口大骂道。 夏荷顿时火起,反驳道:“爹爹,你竟然责怪我?是你让我嫁给一个可以做我爹爹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有几房妾室,你要让我逆来顺受么?” 夏荷的父亲感觉受到了忤逆,不甘示弱地说道:“夏荷,爹爹以为你已经很懂事了,家中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么?前两年,你姐姐嫁给了邻街的娄秀才,谁知读书读到一半,竟染上了赌瘾,把家中的钱两输光不止,还欠下一身赌债。你弟弟尚且年幼,为了以后能有出路,不得攒钱给他将来读书用么? 正德街的罗老板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他向爹爹保证,一定会对你好的。他给的彩礼钱不少,够全家好几年的开销了,还有富余可以贴补你姐姐。罗老板还说,你嫁过去之后,让你去典当行学学生意。之后,你弟弟还得靠你谋一份差事呀!” 夏荷绝望地听完父亲的说辞,喃喃道:“你们只知姐姐、弟弟的幸福,有没有想过我呢?”说罢,夏荷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闭上了房门。 夏荷的娘亲跟着来到房门口,拍了几下门:“夏荷,你还没用晚膳吧?多多少少吃一点呀!”门内并无应答。 夏荷的娘对着她爹爹抱怨道:“都怪你,非要给夏荷找这样一个婆家,她明明不愿意,你这不是要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夏荷的父亲为难地蹲在地上,愁眉苦脸的说道:“家里这种境地,我本想着牺牲一个女儿,能换全家人的安乐,可是……” “娄秀才那个赌鬼,可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他若是知晓夏荷嫁给了罗老板,定是变本加厉地找我们要钱。唉……”夏荷的母亲亦垂头丧气地说道。 夏荷躲在房中,一边偷听着爹娘的对话,一边麻利地收拾着包裹,她要趁夜逃出去。 门外似乎没了动静,兴许是爹娘已入了梦乡,夏荷悄悄打开了窗户,溜了出去。深夜的巷子伸手不见五指,不禁让夏荷有些心惊胆战,突然一个身影在她眼前一晃,惊得她差点叫出了声。 “别怕,夏荷,是我!”崔茂牛说道。 夏荷一见是崔茂牛,不禁安心了许多:“茂牛哥,你去找凌姑娘了么,她肯不肯帮我们?” “凌姑娘是好人,已经为我们安排妥当了。”崔茂牛一把拉住夏荷的手,向城外走去,“犊车就候在城门外,日后就你我二人浪迹天涯了。” 夏荷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了夏家宅子一眼,铁了心跟着崔茂牛继续前行。 崔茂牛知夏荷心中难受,立刻安慰道:“夏荷你别慌,虽然刚开始,我们可能会风餐露宿,过得有些艰难。但我会努力干活挣钱养你,不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茂牛哥我信你,只是……我这一走,我担心爹爹不好向罗老板交代。”夏荷苦叹了一声道。 崔茂牛和夏荷赶到城外之时,已是子时,整个天地皆是一片漆黑,只有隐隐约约的星光散落而下。凌芷惜和聂霜白替二人备了一辆犊车,又在车中放了一些口粮及衣物,以备他二人赶路所用。 “凌姑娘,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我和茂牛哥将离开京城,再见遥遥无期,也不知何时能报答你这份恩情。”夏荷伤感地说道,随即她突然跪在了地上,“夏荷只能给凌姑娘磕三个头来表示感激了。” 凌芷惜大惊,连忙同聂霜白一起将夏荷从地上拉起:“夏荷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二人能相遇即是缘分,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帮你一把,兴许日后我有需要的话,你也能帮得上呢?日后的事皆是难以预料的。” 夏荷点了点头,揉了揉泪汪汪的双眼。 “你们既然决定了,就快些走吧。若是被夏荷的爹娘知晓了,追了过来,倒时候崔茂牛可算是拐带了夏荷,有口难言了。”聂霜白催促道。 崔茂牛和夏荷对视了一眼,随即跳上了犊车,向凌芷惜和聂霜白挥手告别。 正在这时,两个人影从城门处匆匆追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嚷嚷:“夏荷,你真的忍心离开京城,不告而别么?” 夏荷掀起了车帘,看着不远处的爹娘,伤心地说道:“爹娘,我不愿嫁给罗老板,只能出此下策了。你们的养育之恩,我唯有来世再报!” 继而,夏荷又对崔茂牛说道:“茂牛哥快走,让他们追了上来,定会去衙门告你的!” 夏荷的爹娘仍旧不死心,追在犊车后面叫道:“夏荷你别走,我们错了!爹娘不会逼你嫁给罗老板了,崔茂牛是个好人,爹娘愿意成全你们!” 第三百一十章 念念不忘 崔茂牛闻言,立刻停了犊车。夏荷发现犊车停了下来,连忙从车厢中探出头来,说道:‘茂牛哥,你别听他们的,他们是故意这样说,骗我们呢,快走!’ 崔茂牛却并未顺从夏荷,他反而跳下了犊车,一把掀开车厢的帘子,对夏荷说道:“夏荷,我们在一起若能得到你爹娘的祝福总好过一直漂泊离乡。我们不妨给你爹娘一个机会,听听他们到底怎么说。” 夏荷的爹娘立刻追了过来,凌芷惜和聂霜白见状,也奔到了犊车附近,若是几人起了冲突,她们也好从中调和。 “夏荷,你信爹爹。爹爹绝不会逼你嫁给罗老板了。”夏荷的爹爹后悔不迭地说道。 夏荷的娘也跟着附和:“是啊,娘劝了你爹一晚上,有什么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呢?钱还可以再赚,但女儿的心疏远了,再怎么办也没法弥补了。” 夏荷闻言,伤心地哭了起来,她娘上前抱住夏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崔茂牛是个好人,若是你和他在一起,日后定能过得舒服,好过你大姐。” “那罗老板又要如何交代?”夏荷抽泣着问道。 夏荷的爹爹答道:“罗老板得罪就得罪了,大不了日后少了一个老主顾。他的彩礼还未送过来,我明日一早就去他宅上,把事情说个清楚。” 夏荷和崔茂牛相视一笑,淡淡的星光落在城郊的林子里,投下一点一点的光斑,仿佛是星星落在了地上,颇为梦幻。 聂霜白羡慕地看着夏荷一家人,对凌芷惜说道:“芷惜,我真羡慕这样的一家人,凡事有商有量。而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和我爹心平气和地聊聊天了。” 凌芷惜对聂霜白莞尔一笑,说道:“我也是,我爹那个人冥顽不灵,很难心平气和地坐下一同说话。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明日你若是得闲,再来铺子找我。” 冬天的冷根深蒂固,并非多着几件衫就可以抵御,凌芷惜坐在铺子里,只能靠喝着热茶暖和身子。一连几日,聂霜白都未来过铺子,凌芷惜起初有些古怪,久而久之,便习惯了,以为是她懒。 突然,花容月貌研究院的大门被推开,冷风呼号着灌了进来。聂霜白满脸通红地闯了进来,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一把夺过凌芷惜手中的茶盏,把冒着热气的茶水倒入了口中。 “哎呀,好烫!”聂霜白大大咧咧地叫道。 凌芷惜笑了许久,骂道:“活该,谁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 聂霜白放下茶盏,看向凌芷惜,眸中的伤感快要倾泻而出:“芷惜,我爹要娶亲了。” “什么?”凌芷惜震惊地看着聂霜白,“聂将军始终未娶亲,世人皆以为他是思念亡妻,打算孑然一身走完一世,没想到……” 聂霜白嘟着嘴,说道:“我也以为他再不会娶亲了,这事情来得突然,我本该是要为他高兴才对,可是……我心里怎么就越想越不舒服呢?” 凌芷惜沉默了片刻,问道:“聂将军要娶的人是……他有和你说过这件事么?” 聂霜白听到凌芷惜的问题,更加恼火:“他当然不曾亲口和我说这件事,爹爹他一定也羞于启齿。我是听家中的下人议论方才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芷惜,你说我在聂府是不是多余的,为何什么事都是我最晚一个知晓呢?” 凌芷惜并不清楚聂霜白府上的事情,只能浅浅地安慰道:“白白,兴许是你爹没空和你说这些,毕竟,聂将军忙着带兵打仗的事……” “近日来边关尚且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我爹他暂时都不用劳心操练的事情。”聂霜白说道,“我猜他是闲不住,才寻思要寻一房妻子。” 凌芷惜为难地听着聂霜白抱怨,不由皱了皱眉,对其说道:“白白,这件事你最好和聂将军好好地谈一谈,至少……也该让他知晓你的想法吧。毕竟,你们是一家人。聂将军要结亲的是哪户人家呀?” 聂霜白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叹了一口气道:“芷惜,我今日来是想麻烦你一件事的。我并不知晓爹爹要娶哪户人家的小姐,所以……想拜托你帮我一同查清楚。” “这……真的要查吗?”凌芷惜问道,“你回去直接问聂将军,不是来得更容易么?” 聂霜白别扭地答道:“哎哟,我爹肯定不会同我说的。我定要私下里详查一番,了解那女子的品性,若是与我爹爹不合衬,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凌芷惜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聂霜白的委托。聂霜白是个急性子,说行动就要行动,二人方才用过午膳,她便拖着凌芷惜出门,开始着手探查即将与聂家结亲的人。 “首先,我们得去问问京城几个出名的媒人。”凌芷惜为聂霜白出着主意,“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你爹爹娶亲的事情。” 聂霜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凌芷惜,问道:“媒人?这些我都不懂的。” “那……我们只能去找勾栏瓦舍的郭汝阳了,找他,你不是驾轻就熟么?”凌芷惜打趣道。 聂霜白连忙摆了摆手,撇清自己和郭汝阳之间的关系:“芷惜,别说了,我早就不喜欢郭汝阳了。” 瞧着聂霜白仿佛被触及了心事一般,脸上的笑容散去,只剩下一脸的忧愁,凌芷惜不忍 地问道:“你还……喜欢薛晚舟?” 聂霜白苦恼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太学已经放冬假了,我以为自己就能因此而忘了他。最初的几日,我真的以为忘了,心中的痛也减轻许多。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他的思念之情却堆积得越来越深。芷惜,你说我到底是怎么了,中邪了么?” 凌芷惜拍了拍聂霜白的肩头,对她低声说道:“你可能真的是陷入情网了。” 凌芷惜的话音未落,聂霜白仿佛惊了魂一般,连忙拉着凌芷惜钻到一条僻静的小巷躲了起来,只伸出头来四处张望。凌芷惜不解,也跟着伸出了头,遂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三百一十一章 嫁娶事宜 “还真是不能背后议论旁人呢!”凌芷惜感慨道,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薛晚舟。 聂霜白奇怪地说道:“薛公子向来喜静,这个时候都会在家中看书呀,为何突然逛起正德街了?” 凌芷惜担心聂霜白的好奇心愈发膨胀,连忙拉住她的手腕,说道:“白白,你就别理他到底要做甚了。你想的关于他的事越多,就越放不下。我们还是先去找媒人查探你爹爹的事吧。” 然而聂霜白却控制不住自己,反而握住凌芷惜的手,将她一同拖住,远远地跟在薛晚舟的身后。一边走,聂霜白还一边诧异地喃喃:“他到底是去哪儿呢?” 薛晚舟走到一处转了弯,随即消失在莫府门前,凌芷惜瞥了聂霜白一眼,说道:“薛晚舟进了莫府,你还要再跟么?再跟的话,只能爬人墙头了哦。” “芷惜,你知道莫府住着何人么?”碰上与薛晚舟相关的事,聂霜白好似钻进了牛角尖,怎么拉也拉不出来。 凌芷惜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从脑海中挖掘出了与莫府有关的记忆。莫老爷是前朝的礼部尚书,后来因年事已高便离开了朝堂。薛府似乎与莫府有些交情,但薛晚舟又为何来此,实在令凌芷惜猜不透。 凌芷惜将莫府的情况告诉了聂霜白,反而惹得她愈发担心:“糟了,薛晚舟该不会看上了莫府的千金,是来提亲的吧?老天为何要这样对我呀,我爹爹要娶亲,就连我的心上人也要娶亲了。” “白白,你先别担心,事情未弄清楚之前,莫不能急着下定论。”凌芷惜说道。 凌芷惜拉着没精打采的聂霜白又奔去了勾栏瓦肆,顺利地找到了郭汝阳,听闻要寻媒婆打探消息,郭汝阳拍了拍胸膛保证道:“两位小姐,找人打探消息,我可是最拿手的。说到京城最出名的媒人,我倒是有点交情,你们稍等我一阵,我把胭脂水粉卸掉之后,带你们过去一趟。” 卸了浓妆的郭汝阳虽然眉清目秀,却能让人一眼瞧出男儿身。凌芷惜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时不时抛出个问题让聂霜白回答,而聂霜白始终兴致不高,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连郭汝阳都看不下去。 “聂小姐这是怎么了?”郭汝阳笑着问向凌芷惜,“以前还总是张牙舞爪、上蹿下跳,自从认识了你,倒是性情大变,收敛了许多。” 凌芷惜瞪了他一眼,说道:“白白今日心情不好,你就少说几句吧。” 郭汝阳带二人去找的是京城最有名的媒婆梁老太,她的家住在城南一处较为热闹的街边,宅子不大,却毫不逊色于京城那些富商的宅邸。郭汝阳和梁老太家中的下人说了几句,便被领进了宅子,宅中布局雅致,石径假山小桥流水,颇有韵味。 “梁老太,多日未见,一切可还安好?”郭汝阳见了梁老太,毕恭毕敬地请安问好,顺便向梁老太引荐凌芷惜和聂霜白,“这是小生的两位好友,今日过来,有些要事向梁老太请教。” 梁老太一脸慈祥,笑着对郭汝阳说道:“你成日为我引荐这个、那个,无非是想帮你的朋友找门体面的亲事。那么你呢,老身已经给你看过了好几个姑娘的画像,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呢?让你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也答不上来,真是令人着急。” 郭汝阳脸颊一红,连忙摆手道:“梁老太,小生暂时还未有成亲的打算,只是一门心思扑在了梨园上。你让我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还真的未认真思索过。这样吧,梁老太,你先帮帮这两位姑娘,小生的事留着下次再说。” 梁老太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凌芷惜和聂霜白,说道:“姑娘家亲自来寻夫家倒是少见。说说看吧,你们二位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聂霜白想都未想,便脱口而出道:“我喜欢内敛文静爱读书的,看上去有些羞涩腼腆,说起感兴趣的又能侃侃而谈。平日里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在事业上又有着野心,渴望有一番建树……” 聂霜白还未说完,凌芷惜便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道:“白白,我们此番的目的是打探你爹爹要娶哪户人家的小姐,不是给你挑选夫君啊!” 凌芷惜一语惊醒梦中人,聂霜白立刻打住,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对梁老太说道:“抱歉,梁老太,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打探一件事情。” “哦?”梁老太打量着聂霜白,嘴角隐隐有丝笑意。 “我想知晓聂将军最近是否在和哪户人家协商婚事?”聂霜白胆怯地问道,“梁老太可有所耳闻?” 梁老太意味深长地看了聂霜白一眼,说道:“关乎到聂将军的事……老身不能随便透露。” “梁老太,这位是聂将军的千金,您大可不必顾虑,直说即可。”郭汝阳对梁老太说道。 “既然是聂将军的千金,为何不直接问聂将军呢?”梁老太诧异道,“难道聂府的事情,聂小姐却不知情?” 聂霜白闻言,伤感地垂下头,低声说道:“梁老太,我在聂府好似空气,微不足道,因此,对府上许多事情皆不清楚。但我爹爹娶亲的事对我颇为重要,还请梁老太告知。” 梁老太犹豫了片刻,说道:“聂将军本是无意再娶,却架不住莫夫人的好意,介绍了莫小姐同聂将军认识。聂将军见了莫小姐,大有一见如故之感,竟然同意了这门亲事。聂小姐,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莫太太?可是前朝礼部尚书莫老爷的夫人?”凌芷惜诧异地问道。 “正是。”梁老太答道,“莫老爷和莫夫人膝下无子,早些时候收了一个干女儿,始终未嫁人。莫夫人眼下觉着她和莫老爷年事渐高,百年之后便无人照料莫小姐,于是,放眼整个京城,也就聂将军的年纪和为人最为合适。” 聂霜白与凌芷惜对视了一眼,心中也是迷惑不解:“又是莫府?为何说我爹爹的年纪最为适合,莫小姐难道不是青春年少?” 第三百一十二章 问亲 梁老太笑了笑说道:“那莫小姐约莫于二十年前被莫老爷莫夫人收为了干女儿,如今已经年近四十。” “啊?”聂霜白尴尬地撇了撇嘴,脑海中乱成了一团。 离开梁老太的居所,凌芷惜和聂霜白告别了郭汝阳,再次回到花容月貌研究院。既然知晓了聂将军要结亲的女子,再下一步便是了解莫小姐的为人。然而,凌芷惜和聂霜白与莫府皆不熟稔,两人陷入了一片混沌。 “芷惜,我觉得很怪异。若是莫小姐年近四十,又无所出,薛晚舟看上的到底是谁呢?”聂霜白托着腮,思前又想后,“该不会……他偏偏喜欢年纪大的吧?所以才对我的表白毫无所动?” 凌芷惜听聂霜白这么一说,也开始云里雾里,虽然她感觉薛晚舟去往莫府并非是因为感情之事,但聂霜白说的话亦不无道理。 “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呢?”聂霜白期待地望着凌芷惜。 “不如……明日再去莫府撞撞运气吧。”凌芷惜答道。 莫府所在的位置较为僻静,门前鲜少有人来往,也并无可以遮蔽的大树。若是凌芷惜和聂霜白贸贸然在莫府前打转,则会被认为形迹可疑而被莫府的守卫抓住。因此,凌芷惜和聂霜白只能躲在较远处的巷子口,向莫府的方位张望。 “我们这样鬼鬼祟祟真是好猥琐……”凌芷惜抱怨道。 聂霜白莫名地看着她,问道:“猥琐?什么意思……” “呃……就是……你想象一下,如果深更半夜,你走在正德街上,遇到一个大腹便便、年纪较大的酒鬼,一边歪歪扭扭地朝你走来,一边色眯眯地看着你,对你说,来陪陪大爷啊,你会是什么感觉?”凌芷惜问道。 “噫,恶心哦。”聂霜白推了凌芷惜一把,皱眉说道。 凌芷惜点了点头,对她说道:“嗯,就是这种感觉叫猥琐。” “哦……芷惜,你知道的还真多呢!”正在这时,聂霜白的目光突然被吸引,她激动地拍着凌芷惜的肩头,嚷嚷道,“芷惜!是薛晚舟,他从莫府出来了!” “嗯?”凌芷惜惊讶地伸长了脖子,“薛晚舟为何又出现在莫府,薛家与莫家之间的关系竟如此好么!” 聂霜白使劲地拍打着凌芷惜,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就说,他肯定是喜欢上莫小姐了,他果然喜欢年纪大的女人!” “哎哟,白白,好痛哦!”凌芷惜躲到一旁,与聂霜白保持距离,她也在心中暗暗嘀咕,难道这个薛晚舟如此新潮,钟意姐弟恋? 聂霜白在一旁鬼哭狼嚎地叫着,抱怨薛晚舟品味庸俗,凌芷惜却灵机一动,拖着聂霜白冲了出去,快跑了几步,拦下了薛晚舟的去路:“薛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聂霜白瞧了瞧薛晚舟,又瞧了瞧凌芷惜,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焦虑地对凌芷惜说道:“芷惜,你找薛晚舟做甚!我们还是快走吧,我爹爹的事情再想法子。” 然而,薛晚舟却破天荒地同意了,且好奇地问道:“可是聂姑娘家中遇到了什么事?若是小生能帮得上忙的,不妨直说,我会尽力去做的。” 聂霜白怯怯地看了薛晚舟一眼,浑身别扭地说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呀!薛公子日日忙于读书,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你了。”说罢,聂霜白使劲拽着凌芷惜,打算离开此处。 而凌芷惜却毫不客气地对薛晚舟笑着说道:“薛公子,既然你愿意帮助聂霜白,那我们便借一步说话吧。” 薛晚舟看了聂霜白一眼,颔首道:“好。” 聂霜白拗不过凌芷惜,或许说她心口不一,只假装拉了凌芷惜一下,便跟着凌芷惜去向不远处的一间茶馆里坐下。她故意不去看薛晚舟,低着头晃着茶盏中的茶汁,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起薛晚舟来。 两个多月未见,薛晚舟似乎清瘦了几分,一张干净的面容也变得更加白皙,颇有文人的风雅。聂霜白越看心中越是欢喜,转念又想到薛晚舟并不喜欢自己,心中的悲伤便像潮水般涌了过来。 “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呢?”薛晚舟见二人坐下之后皆未开口说话,不由问道。 凌芷惜看了聂霜白一眼,只见她胆小得连头也不敢抬,只能替她说道:“明人不说暗话,薛公子,我们不妨开门见山。聂霜白的爹爹聂将军欲娶莫家小姐为妻,霜白不了解莫小姐的为人,诸多烦忧。我见薛公子常常造访莫府,定对莫小姐有些了解,可否与我们详说一二?” 薛晚舟的脸颊缓缓升起了一丝红晕,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他支支吾吾地答道:“其实……我对莫小姐也不熟知,无法为聂姑娘排忧解难十分抱歉。小生想起薛府还有一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说罢,薛晚舟匆匆起身,匆忙之中撞到了方桌的一角,桌上的茶盏随之倾倒,青绿色的茶汁从杯口流出,十分狼狈。薛晚舟愣怔了一瞬,对凌芷惜和聂霜白拱了拱手,急忙离开了。 刚走了十几步,他又折了回来,薛晚舟红着脸对聂霜白说道:“聂姑娘,若是有旁的事情需要帮忙,可以去薛府找我。” 聂霜白还未来得及回话,薛晚舟又匆忙地离开,这次并未再折返。聂霜白苦恼地盯着满桌湿漉漉的茶汁,唉声叹气道:“芷惜,我就说吧,他喜欢莫小姐。” 凌芷惜亦察觉到了薛晚舟的异样,如果是那样,聂霜白一定很难受。一直与聂霜白相依为命的父亲要娶新娘,而自己的心上人也恰逢喜欢着这个女子,即便聂霜白勉强接受了莫小姐,日后相处起来,也未必会愉快。 “我们先回去吧,白白,之后的事从长计议。”凌芷惜招了招手,“小二,结账。” “这位小姐,方才和你们一同进来的公子已经将账结了。”小二过来说道。 凌芷惜看了聂霜白一眼,随即叹了一口气,薛晚舟虽然不愿帮她们这个忙,却是将她们当作了朋友。又或许并未将她们当作朋友,但却在礼节上做到了尽善尽美。 第三百一十三章 品画 凌芷惜和聂霜白在正德街上走着,两人轮流着叹气,一声接着一声。兜兜转转了半日,结果毫无所获。 “咦,那个人好面熟,是不是状元郎钟恕春?”品芳楼二楼的一扇窗大开着,临窗而坐的男子正与酒客谈笑风生,笑得自信而潇洒。聂霜白恰好抬眸望见,说与凌芷惜听。 凌芷惜淡淡一笑,感慨道:“状元郎还真是忙得不亦乐乎,成日里忙着应酬,怪不得官运亨通。” “听说钟恕春近日要安排一场赏画大会,有头有脸的人家皆收到了帖子。”聂霜白说道,“钟恕春是薛晚舟最崇拜之人,若是他收到了帖子,定然会欣然前往。” “那你也去,兴许,与薛公子多交流,他会对你有不同的感觉呢?”凌芷惜提议道。 聂霜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别说我根本就不会画画,我们聂家是武将世家,钟恕春是不会递帖子过来的。” 冬日的风吹得急,一颗本来还热乎的心很快就凉了。然而,冬日里并非处处皆寒凉,一门之隔,门内欢声笑语、暖气环绕,门外则冷清凄凉、萧索寂寥。 凌府果然也收到了钟恕春递过来的帖子,父亲凌哲也不屑与钟恕春之流的寒门弟子往来,打算拒绝邀约,碍于面子,还是收下了帖子。父亲不去,府上的其他人也没必要去了,凌芷惜偷偷找母亲求情:“娘,这张帖子能不能给我?” “你要钟恕春的帖子做甚?”言品兰狐疑地看着凌芷惜,心中疑窦丛生,“你该不会喜欢上钟恕春了吧?娘告诉你,钟恕春虽然有才华,但是与我们凌家门不当户不对,你爹爹绝不会同意的。芷惜,若你真的动了心思,还是早日断了去。” “娘,你说什么呀!”凌芷惜抱着言品兰的手臂,撒娇地摇了摇,“你想错了,我并不想去钟恕春的品画会,我是打算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言品兰不明就里,“芷惜,你又要做甚?娘劝你还是老实点,若是在钟恕春面前失礼,可是要得罪许多人的。娘近些时候听到了许多闲言闲语,那状元郎钟恕春巴结了不少权臣,笼络了不少势力。” “放心吧娘,我绝对不会再给您和爹爹添乱的。只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没有收到帖子,但颇为渴望出席这次品画会,想着长长见识。我向您保证,他一定不会引起旁人注目的。”凌芷惜摇着言品兰,恳求道。 言品兰犹疑了一会儿,终于应允:“好吧,你就将那帖子拿去,不过,千万牢记,莫要惹是生非。” 凌芷惜刚拿到帖子,便兴冲冲地奔向了聂将军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聂霜白。 “白白,这可是你接近薛晚舟的绝佳机会。”凌芷惜笑着说道。 而聂霜白却顾虑重重:“可是……薛晚舟他又不喜欢我,我约他去品画会,被拒绝了又该如何?” “往日里,你还不是对郭汝阳死缠烂打的,怎地现下又怕丢面子了。”凌芷惜说道,“白白,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让我好生佩服,现下这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我真的看不上!” 聂霜白蓦地从榻上站起,走到凌芷惜身前,大声嚷嚷道:“谁说我前怕狼后怕虎了,那是怂,我聂霜白何时怂过!” 刚说完这些话,聂霜白又泄了气,无精打采地坐回了榻上:“芷惜,我也不知怎地,遇见薛晚舟,我便整个人都乱了,好像不似我自己,令我感到陌生又气恼。但我真的好怕,我怕薛晚舟瞧不起我,怕他再也不想理我了,怕他对我生了厌烦,打扰到他的生活。” 凌芷惜将帖子塞到聂霜白的手中,说道:“白白,再勇敢最后一次,若是他不肯与你一同出席品画会,又或是从品画会回来对你仍旧毫无所动,那你就放弃他。长痛不如短痛,有时候你不往前多行一步,便永远不清楚前面会有怎样的风景。” 聂霜白对凌芷惜所说的话感到颇有道理,她将钟恕春的帖子紧紧抱在怀中,心中的期待像决堤的江水,泛滥而不止。 临近春节,即便寒风呼啸,街上往来的百姓仍旧多了起来,为采购年货而忙碌。京城的繁华闹市因着烟火气而减少了几分寒凉,而僻静的京郊却让人无时无刻不处于瑟瑟发抖之中。 “这个状元郎真是古怪,天气这么冷,非得把品画会安排在城郊的茗香水榭。”聂霜白一边裹紧衣裳瑟瑟发抖,一边对薛晚舟抱怨道。 薛晚舟的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他似乎一丁点儿也不惧怕严寒,反而十分惬意:“聂小姐,这茗香水榭风景宜人,即便是萧索的冬日,亦有别样的风情。钟先生果然是用了心,在此作画定会十分有意境。” 说罢,薛晚舟将提前准备好的纸笔摆好,把心中所感尽情挥墨于纸上。半晌之后,潋滟湖光、苍天白云、沉寂的树干皆跃然纸上,引得聂霜白直拍手称赞:“薛公子,真好看,仿佛是美景搬到了你的画中,又好似你画中的景色蹦了出来……哎呀,我也说不清楚,你知我笨嘴笨舌的。” 薛晚舟转过头,对聂霜白轻笑着点头,聂霜白突然脸颊发烫,低下了头不敢再与之对视。 “晚舟不愧是薛夫子的孙儿,才华丝毫不逊色于当年的太子太傅。”一把清朗的声音传来,薛晚舟和聂霜白同时循声看去,发现钟恕春不知何时走到了画前。 “钟先生,小生才疏学浅不敢与爷爷比肩,更不敢在钟先生面前造次。”薛晚舟对钟恕春拱了拱手。 钟恕春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虽说晚辈理应谦逊,但我却认为,有才华就不该藏着掖着。在世人面前大放华彩,得到当权者的赏识,这才是你该走的路。晚舟,你说对么?” 薛晚舟愣怔了一瞬,沉默无言,只是回给了钟恕春一个笑容。 钟恕春继续说道:“晚舟,这幅画的景色勾勒得栩栩如生,也能从中读出萧条冬色中隐藏的春之生机,只不过……” 第三百一十四章 病入膏肓 “钟先生认为有何不妥,不妨直说。”薛晚舟说道。 钟恕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说道:“只有景色是否过于单调?” 薛晚舟立刻追问:“那小生该如何?还请钟先生指教。” 钟恕春笑笑,对薛晚舟说道:“每个人的看法不同,这幅画出自于你手,该如何令其饱满,也只能通过你的心来完成。”说罢,钟恕春潇洒离去,开始四处应酬其他的宾客。 聂霜白盯着钟恕春的背影好一会儿,嘟着嘴,有些不愉快。 薛晚舟察觉到聂霜白的异样,不由问道:“聂小姐,你怎么了?似乎……你不大喜欢钟先生?” “哼,装模作样。”聂霜白皱了皱眉,气呼呼地说道,“你的画已经这么好看了,他还要评头论足的,我实在看不上。若非随便在背后议论人不合规矩,我定要跟你说说这个钟恕春的不是。” 薛晚舟反而安慰聂霜白道:“聂姑娘,钟先生说得有道理,这幅画确实缺了点什么。不过,我已经知晓该如何丰满这幅画了。你等我一会儿。” 聂霜白点了点头,乖巧地退后了几步,让薛晚舟能够静下来作画。薛晚舟的毛颖在半空中顿了许久,他看着聂霜白,支支吾吾地说道:“聂姑娘,你可以再走远一点么?” 聂霜白顺从地再向湖边走了十几步,但她的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薛晚舟一定是嫌她烦了,站在一旁碍眼,才会让自己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 聂霜白默默叹了一口气,这次品画会结束之后,她就不会再缠着薛晚舟了,让他能清净地过自己的生活,哪怕他真的喜欢上比自己大许多的女子,也再和她聂霜白无关。 “聂姑娘,我画好了。不知……你可否愿意欣赏一番?”薛晚舟腼腆地问道。 聂霜白平静地走了过去,拿起薛晚舟的画瞧了起来,对于品评一幅画作如何,聂霜白一无所知,但从这幅画中,她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湖边站着一位笑颜灿灿的姑娘,为这幅风景图增添了勃勃生机,也在聂霜白的心上投下了一粒石子,溅起了水花。 “这画中的姑娘……”聂霜白震惊地看向薛晚舟。 薛晚舟红着脸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正是聂姑娘。” 聂霜白又激动又不安,激动的是薛晚舟竟会将自己放入他的画中,不安的却是怕自己又会错了意。此处薛晚舟只认识她一位姑娘,或许因为这个原因,才将她入画,并非有其他的深意。 聂霜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平静地将画递还给薛晚舟,对他淡淡一笑。 品画会几近结束,文人雅士渐渐散去,聂霜白和薛晚舟亦踏上了归途。两人正欲分别乘上自家的犊车,薛晚舟忽然叫住聂霜白:“聂姑娘,这林间景色宜人,可愿陪我步行一段?” 聂霜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但她却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想通打算放弃,若是又深陷其中,她不得不再受一次煎熬。 “上次,聂姑娘提到,令尊打算迎娶莫小姐的事情……”两人并肩前行,林中树木叶子尽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杈,灰蒙蒙一片,哪来的宜人景色。 聂霜白不明白薛晚舟为何突然又提起此事:“是……薛公子邀我一同前行,是否想让我劝劝爹爹勿要同莫家结亲?” “为何我要劝聂姑娘勿同莫家结亲?”薛晚舟一头雾水地看着聂霜白,“聂姑娘怕是有什么误会。” 聂霜白眨了眨双眼,未经考虑的话脱口而出:“薛公子常常去莫府做客,难道不是为了莫小姐么?” 薛晚舟愣了许久,才笑着答道:“聂姑娘如何得知我常常去莫府做客?” 聂霜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那几日和芷惜外出,日日撞见你去莫府,心生好奇,才……” “原来如此。”薛晚舟点了点,“我去莫府做客,确是为了莫小姐,不过,这和令尊与莫家结亲并无关系。” 聂霜白心下一颤,亲耳听到薛晚舟承认对莫小姐的喜爱,对她产生了深深的伤害。聂霜白强忍出即将溢出的眼泪,哽咽着对薛晚舟说道:“薛公子,我突然有些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吧。”说罢,聂霜白上了聂府的犊车,向京城的方位快速驶去。 凌府的后花园光景惨淡,除了呼呼的风声,剩下的就是摇摇欲坠的枯叶。聂霜白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哭哭啼啼地对凌芷惜抱怨与薛晚舟同去品画会之事。 “你的意思是,他真的喜欢莫小姐?”凌芷惜思索了片刻,问道,“会不会是你理解错误?” “不会的,他亲口承认,我想是误会都不可能了。”聂霜白捂着心口,可怜兮兮地说道,“芷惜,你说我该如何呀?我真的想忘了他,可是每日一睁开眼便想他,睡前一闭上眼也想他,这种入骨的相思已然病入膏肓,我好痛啊。” 凌芷惜心疼地握住聂霜白的手,对她说道:“两个人相遇相知相恋都是命定的缘分,若是你的,无论你如何努力都忘不掉他,若不是你的,迟早有一天会忘了他。这些日子,你把心思皆放在你爹爹娶亲的事上,说不定,忙碌一番就忘了他呢?” 聂霜白点了点头,看着凌芷惜,感激地说道:“多亏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然,我都不知该和谁倾诉。” 新春将近,家家户户皆挂上了大红灯笼,聂将军府也不例外。聂霜白仰着头,盯着鲜红色的灯笼在冷风里摇摇晃晃,突然感到万分凄凉,甚至那耀眼的红色也变得怵目惊心。 “小姐,老爷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聂霜白身旁的婢女提醒道,聂霜白这才回过神来,向前厅走去。 聂将军正襟危坐于案几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聂霜白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忆起这么 多年来,他始终是一本正经,鲜少露出笑容。也许,饱经风霜的父亲确实需要一个人陪伴了,他鲜少展露笑颜并非是不爱笑,而是孤苦了许久,对平静得不起半点涟漪的生活早已麻木。 第三百一十五章 父女之间 “爹爹。”聂霜白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坐到了聂将军的身旁。 聂将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霜白啊,近来没在外面闯祸,进步了许多,令为父很是欣慰。” 聂霜白低着头,乖巧地答道:“女儿长大了,知晓了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聂将军一反常态地轻笑了一声,说道:“长大之后,你也会发现,世间并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更没有哪些该做不该做,而是……会不会伤及身边的人。若是你想做个享乐的人,大可以任性妄为,让其他人为你收拾残局,但为父清楚,霜白并非如此,对吧?” 聂霜白点了点头,说道:“爹爹,这次你叫我来,不只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吧?其实……我早就听府上的人说了,你和莫府即将结亲的事。” 聂将军沉默了片刻,对聂霜白说道:“霜白,我想问问你的看法,你觉得阿爹这个年纪若是再娶亲,还合适么?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爹爹就会断了和莫家的这门亲事。” 聂霜白很是震惊,她本以为爹爹只是知会她一声,没想到爹爹竟如此在意她的感受,甚至为了她,愿意拒绝莫家的亲事。 “爹爹,能详细和我说说,你是如何认识莫小姐的么?”聂霜白好奇地问道,曾经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与爹爹讨论这种事情的,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仿佛与爹爹拉近了距离。 聂将军轻笑了一声,索性从太师椅上站起,在空荡荡的前厅踱步,一边走,一边同聂霜白说道:“我和莫小姐的相识是莫夫人介绍的,平平无奇。当日,莫夫人找到我,提及她有一女,始终未婚嫁,担忧百年之后,无人照看莫小姐,便委托我能照顾莫小姐的后半生。 起初,我是一点儿兴致也没有,但碍于面子,还是与莫小姐见了一面。谁知,见面之后,竟然发现与莫小姐相谈甚欢,一见如故。鬼使神差地,我就答应了莫夫人的请求,以至于没有事先问清楚你的意思。之后,为父一直想找个时机与你坐下谈谈,但这些日子你似乎挺忙,始终不在府上,所以……” “爹爹,你能想到我,我已经很感动了。”聂霜白的双目有些泛红,“我以为,爹爹今日是来告知女儿一声,便要准备与莫小姐大婚之事。” “傻丫头!”聂将军凝视着聂霜白,眼角的鱼尾纹微微颤动,“你我父女多年,虽然不是亲生,却甚过亲生,为了一个女子,毁了我们多年的父女情意,不值当。若是你不喜欢莫小姐,我便拒了这门亲事。你何时得闲,为父带你去见见莫小姐。” 聂霜白抿着嘴笑道:“爹爹,我不挑的,只要莫小姐待您好,我便放心了。” 聂将军知晓聂霜白内心并不抵触他与莫家结亲一事,便安排莫家小姐与聂霜白见面。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洒在身上,有种若隐若现的温暖。聂霜白和父亲聂将军一同来到了京城舟桥附近的茶馆雅间,与莫小姐会面。 刚刚踏进房门,聂霜白便被莫小姐的容颜震惊,虽然莫小姐已接近四十的光景,但她却保养甚好,看上去风韵犹存。令聂霜白格外关注的是莫小姐的一对眸子,细细长长,眼角微翘,眼中含情,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莫小姐见到二人,立刻从红木凳上起身,迎了过来,举手投足间,皆是高雅动人。聂霜白对莫小姐的印象颇好,只是想到薛晚舟,再将自己与其比较,心又凉了半截。她终于明白为何薛晚舟会喜欢上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女子了。 与莫小姐浅谈了几句,聂霜白又对莫小姐的好感加深了几分,她谈吐自如,大方得体,丝毫不会让听者有不舒服的地方。 聂霜白自以为与莫小姐熟稔了起来,便不假思索地问道:“莫小姐,你可否认识薛晚舟?” 莫小姐顿时愣怔了一瞬,随即淡然地说道:“我们莫家素来与薛家有些交情,薛晚舟偶尔会来府上做客。不过,我和他并不熟。聂小姐为何会突然提及薛晚舟呢?” 聂将军也感到诧异,探究的目光投在了聂霜白的身上。 聂霜白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薛晚舟是我在太学的同窗,某日听他提及莫府,我一时兴起,才冒昧问了此事。不知,可否唐突了莫小姐?” 莫小姐用衣袖掩住嘴,轻笑道:“聂小姐客气了,不过一个问题,无妨。” 三人有说有笑地度过了一个时辰,聂霜白父女出了茶馆,上了犊车回聂将军府。聂霜白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父亲,见他心情颇为畅快,不由支支吾吾地说道:“爹爹,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聂将军听到女儿此言,好奇地看向聂霜白,开口道:“是关于薛晚舟的事情吧。方才在茶馆,你问了莫小姐是否认识薛晚舟,可是有何内情?” “莫小姐明明和薛晚舟很熟,偏偏说和他不熟,这点让我很奇怪。”聂霜白说道,“爹爹,我并不是不喜欢莫小姐,相反,我觉得她格外亲切,若是配您,颇为适合。只不过……她为何要说这个谎,令我有些不舒服。” 聂将军并未直接谈论莫小姐的事,而是笑着说道:“霜白,薛晚舟与你有着不一样的关系吧?” 聂霜白闻言,立刻红了脸颊,她低着头,嗫嚅着道:“爹爹,你……你怎么这样说,我和他可并无任何关系。真的只是同窗关系而已。” 聂将军朗声大笑:“瞧你紧张的样子,看来,我的女儿是情窦初开了。” 聂霜白嘟着嘴,低声说道:“什么情窦初开,之前的事,爹爹都忘了么?” “那些坊间传闻,为父从来不过心,听过,一笑了之。”聂将军说道,“不过这个薛晚舟,我倒是记住了,能让我的女儿如此上心,定是不简单。” “爹!”提到薛晚舟,聂霜白的心仍旧会隐隐作痛,她想把话茬子引出去,随即说道, “我们不是在说莫小姐么,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迷雾 聂将军皱了皱眉,说道:“莫小姐和薛晚舟,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若是相熟,也没有必要避讳。霜白,你认为她为何要说谎?” 聂霜白并不想让父亲知晓薛晚舟喜欢莫小姐的事,毕竟,薛晚舟喜欢莫小姐,并不代表莫小姐对他也有好感。然而,今日莫小姐说了谎,却令聂霜白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会不会莫小姐也喜欢着薛晚舟,答应嫁给父亲,只是她无法冲破礼教的约束,只能找个避风港,借此来忘记这段情? 聂霜白的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杂陈,最糟糕的是,她的心曾被深深地扎了一刀,好不容易结了疤,如今疤痕被揭开,令她痛到难以忍受。 “爹,我不想讨论这件事了。”聂霜白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您与莫小姐的婚事,您拿主意就好。” 聂霜白突然有了一个自私的主意,若是莫小姐嫁给了爹爹,即便她的心不在爹爹这儿,而是在薛晚舟身上,她也再不能与薛晚舟一起了。想到这里,聂霜白突然好受了一些。 一连好几日,聂霜白的心情都很低沉,而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痛快。若是为了薛晚舟,她已然心灰意冷,连偶尔想起他的面貌也颇为抵触;若是为了莫小姐,眼下莫小姐将与爹爹成亲,她再也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聂霜白为何仍旧不开心呢? 与其将愁苦的心结埋在肚子里,不如一吐为快,聂霜白起了个大早,奔到花容月貌研究院,要与凌芷惜好好说道说道。 “你爹真的要娶莫小姐了?”凌芷惜诧异地问道。 聂霜白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这几日爹爹忙前忙后的,我都鲜少见到他。本来,我以为爹爹要与莫小姐成亲,莫小姐与薛晚舟便再无机会,我该感到开心才对。但其实,我并未开心起来,反而更难受,好像我的小心机棒打了鸳鸯一般。” “白白,你莫要这样想。是莫小姐铁了心要与聂将军成亲的,日后是好是坏,皆是她当下的抉择,怪不得你。”凌芷惜说道,“白白,你心情不好,我们也别坐在屋里了,不如去正德街上散散步,透个气。” “这么冷的天,我不想出去。”聂霜白心情低落,除了与凌芷惜交谈几句,其他事皆无法引起她的兴致。 “走啦!”凌芷惜将聂霜白拉了出门,一边拖拽一边劝说道,“还有半个多月便是春节,正德街上张灯结彩,处处卖着装点新春的年货,我们去瞧瞧,可有意思了!” 果不其然,虽然寒风呼啸,正德街上却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行人来往不绝,商铺宾客满门,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句骂街的声音。凌芷惜拉着聂霜白,东张西望,看得好不开心,而聂霜白却一脸愁苦,满街的热闹在她眼中皆是一派寂寥冷清。 “聂姑娘,凌姑娘,真是巧呀!”一把男声传来,引得凌芷惜和聂霜白同时看了过去,原来竟然是薛晚舟! 不想见到他,却哪里都能遇到他,聂霜白在心中冷笑了一下,只淡淡地对薛晚舟点了点头。 “聂姑娘,上次去京郊,你突然身子有些不适,可好些了?”薛晚舟继续问道。 聂霜白愣怔了一瞬,当时她匆匆离去,确实用身体不适作为借口,没想到薛晚舟竟然还记得。她摇了摇头,说道:“一切安好,不劳薛公子挂怀。” 薛晚舟讶异地瞥了聂霜白一眼,明白聂霜白不愿与他多说,便知趣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小生先行告辞,二位姑娘玩得尽兴。” 说罢,薛晚舟与聂霜白擦肩而过。而凌芷惜却怪异地瞥了聂霜白一眼,问道:“薛晚舟明显是在关心你,你为何对他那么冷淡?这样的话,等于白白切断了你们之间的羁绊。” “我和他又有何羁绊?”聂霜白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不如早点断了心思,免得自己又多心。” 凌芷惜和聂霜白在正德街上闲逛,不知不觉拐入了巷子,又走上了另一条街。 太学跃入眼帘,昔日与薛晚舟同窗的一幕幕频频在聂霜白的脑海中闪现,聂霜白忽觉双目一红,心中酸涩。 “白白!”正在聂霜白沉入回忆之时,凌芷惜将她拉到一旁的树后,轻声对她说道,“薛晚舟和薛丹,还有……那位是谁?” 聂霜白闻言,这才抬起头向太学门口瞧去,只见薛晚舟面色平静的站在一旁,而薛丹依旧蒙着黑色面纱,正与一位女子说着什么。聂霜白定睛一看,与薛丹交谈的女子正是莫家小姐。 “莫小姐?”聂霜白喃喃道。 “那位就是……莫小姐?”凌芷惜打量着与薛丹说话的女子,不知为何,二人的双目竟出奇的相似。 “是啊,那就是莫小姐。原来,她已然答应了爹爹的婚事,却依旧放不下薛晚舟。”聂霜白叹了一口气,心中阵痛,拉起凌芷惜便要离开。 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凌芷惜的看法却与聂霜白截然相反:“我怎么觉得莫小姐是来找薛丹的呢?而薛晚舟只是在一旁守着罢了。白白,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聂霜白赌气地瞪了凌芷惜一眼,说道:“我对薛晚舟的了解比你多,他到底喜不喜欢莫小姐,我是有感觉的。好了,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越来越烦!”说罢,聂霜白转身就跑,连凌芷惜都不予理会,匆匆消失在凌芷惜的视野范围之内。 凌芷惜盯着站在薛家门口的三人,足足观察了一炷香的工夫,越发觉得,薛晚舟和莫小姐并无关系,真正与莫小姐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的人是薛丹才对。 事后,凌芷惜慢悠悠地走回了花容月貌研究院,聂霜白并未归来,铺子里却坐着另一个人。 “阿卿,你怎么来了,近日宫中事务繁多,你就不要来回奔波了嘛!”凌芷惜开心地奔到赵玉卿身旁,喜笑颜开地凝视着他。 第三百一十七章 相见不如怀念 赵玉卿不知从何处突然拿出一根糖葫芦,递给凌芷惜:“再忙也要来见你,否则,你忘了我该如何?” 凌芷惜接过糖葫芦,脸色微红,眉眼间皆流露着喜色:“那……若是我忘了你,你该如何?” “我定会日日夜夜缠着你,直到你想起我为止。”赵玉卿嘴角一勾,笑意明朗。 “直到我想起你为止么?”凌芷惜打趣道,“然后呢?” “然后,我便消失,让你也尝尝心痛的滋味。”赵玉卿笑着说道。 凌芷惜先是“哈哈”大笑了一会儿,转念一想,又皱起了眉头,认真地看向赵玉卿:“阿卿,你当真会舍得让我心痛么?” 赵玉卿起身揉了揉凌芷惜的头,双眼噙着笑意:“小傻瓜,我怎么会舍得?除非天意如此,否则这一世,我都不会让你伤心。” 凌芷惜瞬间又露出了笑颜,每次只要赵玉卿稍稍哄几句,她的心情便会像怒放的花儿一样,开出了最美的模样。 “阿卿,你来的刚好,我又有一件事要劳烦你了。”凌芷惜突然想起聂霜白和薛晚舟的事,立刻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尽数告诉赵玉卿。 “你的意思是,莫府和薛家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赵玉卿沉思了片刻,问道,“而这种不寻常的关系并非是莫小姐和薛晚舟,而是和薛丹有关联,聂霜白误会了,你想要帮她找出真相。” 凌芷惜连忙点了点头,笑着道:“阿卿,你果然最懂我了,一点就通。” “关于这些世家的秘辛,我并不了解,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赵玉卿看着凌芷惜渐渐暗淡的眸光,又说道,“但……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你。” “谁?”凌芷惜颇为好奇。 赵玉卿迟疑了许久,才徐徐道来:“五皇子赵玉珹。” 凌芷惜担心赵玉卿吃醋,不知该不该找赵玉珹帮忙,她略带试探地开口问道:“阿卿,你觉得,找五殿下帮忙合适吗?其实,只是一件琐碎之事,因此而欠他一个人情,似乎……总而言之,你若是觉得不好,就别找他了,我们再想旁的法子。”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对凌芷惜说道:“无妨,我去和五弟说,他应该会给我一个面子。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凌芷惜凝望着赵玉卿的双眼,他的眸色深黑,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令凌芷惜猜不透他的心思。 “先前你同我提过,汀兰差不多到出宫的年纪。前几日,我和皇祖母明说了此事,皇祖母同意让汀兰春节之前出宫。”赵玉卿说道。 凌芷惜闻言,立刻兴奋地蹦了起来,一把抱住赵玉卿的脖颈:“太好了,汀兰终于可以出宫了,我真要替她好好多谢你!” 赵玉卿轻轻刮了下凌芷惜玲珑的鼻子,说道:“你成日为他人着想,何时为自己做些打算?” “我?”凌芷惜笑着道,“我有什么好打算的,一切顺其自然,现下又有你陪在身边,不是挺好么!” “那你……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么?”赵玉卿突然问道。 凌芷惜顿时红了脸,她立刻装作饮茶,走到案几旁,不再看向赵玉卿。“终身大事……凌芷芙还未嫁出去,我还不急。” 赵玉卿的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佳人,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和她二人。 花容月貌研究院本就生意冷清,如此寒冬,上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几日,聂霜白因为薛晚舟的事,也不再登门,凌芷惜忽觉寂寞了许多。 用过午膳,凌芷惜为自己斟了一壶茶,吸着茶汁徐徐散出的热气,渐渐感到困倦。正在她快要合上双眼、昏昏入睡之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凌芷惜猛然惊醒,向外看去,一位身着天青色长袍,眉眼温柔的男子正站在门口。阳光斜射于他的半边脸庞,仿佛为其镀了一层金光,更加衬得他俊朗迷人。 “五殿下?”凌芷惜不敢僭越,立刻从太师椅上站起,向赵玉珹迎了上去,并向其施了一礼。 赵玉珹淡淡一笑,说道:“凌姑娘不必多礼,既然在宫外,许多繁文缛节便可免了。” 凌芷惜腼腆地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生涩的笑容:“那……我为五殿下倒杯茶吧。” 赵玉珹跟着凌芷惜入了铺子,随意地坐了下来,笑望着凌芷惜忙前忙后,为他斟茶倒水。直到凌芷惜忙完,垂手站在他身侧,他才指了指隔壁的太师椅 甚。” 凌芷惜确实拘谨,她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目光却不敢直视赵玉珹。 “你我何时变得如此陌生?”赵玉珹微蹙着眉,无奈地问道。 凌芷惜敷衍地笑了笑,说道:“你我好似从未熟悉过……” 赵玉珹愣怔了一瞬,将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桌几上,面无表情地看向凌芷惜:“三哥让我打探的事,已经有了结果。” 凌芷惜这才稍稍轻松了些,笑着问道:“怎么样,莫家和薛家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 系?” 赵玉珹说道:“这事情有些复杂,牵扯到了前朝先太子的秘闻。凌姑娘若是听了,可不能到处声张,否则……到时候薛家可能危在旦夕。” 凌芷惜闻言,震惊地看着赵玉珹:“这么严重?所以……是何事?” 赵玉珹顿了顿,开口说道:“薛夫子曾经是前太子太傅,前太子倒台之后,他也受到了 牵连,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我父皇看重他的学识,便留他在太学为朝廷选拔人才。” 凌芷惜听着赵玉珹清冷的声音,心中好奇的火焰却愈燃愈烈:“这些我都了解呀!所以,薛家人和莫家人究竟有何关系呢?是不是……莫家人也和前朝太子有着某种联系?” 赵玉珹淡淡地瞥了凌芷惜一眼,故意未即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品尝了一口,引得凌芷惜气恼地撇了撇嘴。 第三百一十八章 借故相会 赵玉珹见凌芷惜果然中了他的圈套,立刻笑着说道:“既然应允会告诉你实情,又何必急于一时?” “你没听过一句俗语,一寸光阴一寸金吗?”凌芷惜不甘心地反驳道,眸中闪烁着怒意。她不明白为何赵玉珹总是要整蛊她,要么就是惹她生气,反正从未有坦诚相待的一日。 赵玉珹点了点头,说道:“不为人知的是,先太子身边曾有个稍有姿色的丫鬟,一来二去,与薛夫子产生了不一般的感情。后来,先太子倒台,薛家得以幸免于难,薛夫子便动用了手段,令一直膝下无子的莫老爷和莫夫人收了那丫鬟做了干女儿。” 凌芷惜闻言,震惊不已:“所以……你的意思是,莫小姐是薛夫子的情人。那……薛丹是莫小姐的女儿!” “很有可能。”赵玉珹说道,“但莫小姐是薛夫子的情人,早已是过往之事。自从她成了莫家的小姐,薛夫子便与她再无瓜葛。” 凌芷惜忽有些伤感,感慨道:“薛夫子原来竟是如此冷情之人。虽说他救了莫小姐,又给了她一个好的安顿之处,却辜负了她的情意。” 赵玉珹摇了摇头,说道:“凌姑娘,事事不能光看表面。兴许薛夫子正是为了莫小姐能安然一世,才忍痛割爱。有些事,别以为旁观者清,你不身处于漩涡中心,永远无法得知漩涡之中的危险。” 凌芷惜似懂非懂地瞧着赵玉珹:“你似乎……话中有话?” “没有,你想多了。”赵玉珹淡淡一笑,起身向门口走去,“既然实情已然相告,我亦不便久留。” 凌芷惜察觉到赵玉珹的异样,问了一句:“就这样走了吗?” 赵玉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凌芷惜:“怎么,你舍不得?想让我多留一会儿么?” 凌芷惜顿时红了脸,瞪了赵玉珹一眼:“你这个人,说话怎地如此不正经!” 赵玉珹走后,凌芷惜坐在铺子里思索了半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便起身向外飞奔而去。 太学门外,一棵粗壮大树的背后,北风呼啸,一男一女衣袂飘飘。那一男一女正是凌芷惜和薛晚舟,凌芷惜开门见山道:“薛晚舟,那次你虽然拒绝了聂霜白,但其中,你是喜欢她的对吧?” 薛晚舟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答道:“凌姑娘,这些事情和你并无关系,就算有人想知晓真相,也该她本人来问吧?” “本人?”凌芷惜失望地叹了口气,“她已经对你死心了,若你再没有任何表示,便会真的与她彻底错过。” “对我死心?”薛晚舟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我以为自己做得很明显了,陪她去品画会,之后又邀她一同散步看风景,为的就是能多多与她相处,为何她反而死心了?小生不是很明白,还请凌姑娘赐教。” “我是旁观者,那日从你看她的眼神,便能读出一二。可聂霜白身处局中,太过于在乎你,才会患得患失,加之你曾拒绝过她,她才会因一些误会便急不可耐地放手。”凌芷惜对薛晚舟说道。 “可是……之前我并未直截了当地拒绝啊,只是觉得我和她并不熟,贸贸然接受她的心意,似乎对我俩都不是一件好事。”薛晚舟红着脸说道,“凌姑娘说,我同聂姑娘有一些误会,可否告知?” 凌芷惜沉默了片刻,才对薛晚舟说道:“聂霜白之所以对你死心,是因……她以为你爱慕莫家小姐。” 薛晚舟闻言,大为震惊,连忙为自己辩解:“这也太荒诞了吧!莫小姐比我大了许多,我怎会和她……聂姑娘为何会如此作想?” 凌芷惜笑着说道:“兴许越紧张便会胡思乱想吧。我也劝过她的,但都没法解开她的心结,不如你同我说说,你和莫小姐到底是何关系,为何时常走动呢?” 薛晚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我们薛家并不想外人知晓,但为了聂姑娘,我只能说了,还请凌姑娘保密。” “不必将此事告知于我,薛公子若是有心,不妨对聂霜白说个清楚。”凌芷惜说道,“这样一来,解开了聂霜白的心结,你们二人自然能顺风顺水了。” 冬日里的雨水淅沥沥,落在身上仿佛是冰粒,凉气入体,动辄便能让人染了风寒。聂霜白走到聂府门口,仰头看着阴沉沉的苍穹,灰心丧气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心病了,病了好长一段时日,始终让她打不起精神,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相思病呢? 聂霜白向前走了一步,她身旁的丫鬟连忙为她送上雨伞避雨:“小姐啊,下雨了,不如不要去了?小姐你气色不太好,不适合在雨天外出的。” “凌姑娘约我在品芳楼一聚,我再怎么不舒服,也得去见她的。”聂霜白走了几步,上了软轿,放下了轿帘。 去往品芳楼的路上,雨烟朦胧,轿夫趟着水,软轿摇摇晃晃。聂霜白悄然掀起轿帘,目光呆滞地盯着细如丝的雨水,心中荡漾着酸涩的滋味。 上了品芳楼二层,入了雅间,聂霜白盯着眼前熟悉的身影,惊得说不出话来。 “聂姑娘见到我,似乎十分意外?凌姑娘事先未同你说明么?”薛晚舟见到聂霜白推门而入,立刻起身迎了上来,笑着问道。 聂霜白的心又是一阵痛楚,她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薛公子,是你要见我?” 薛晚舟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聂霜白坐下,随后才解释道:“凌姑娘怕是担心你不愿见我,才说了谎,聂姑娘还请莫要介怀。” 聂霜白表情怪异,颇为不自在地说道:“薛公子,到底有何事非得在品芳楼说呢?有什 么事不妨直说,说完我便走了,不必多此一举。” 薛晚舟闻言,立刻急了,他连忙上前拉住聂霜白的手,解释道:“聂姑娘,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一定要同你说个清楚。” “什么误会?”聂霜白低着头,冷声说道,“我们之间并不熟,哪里会有什么误会。薛公子也不必在意我的看法,毕竟,除了同窗的情谊,你我并无关系。” 第三百一十九章 倾吐 薛晚舟为聂霜白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身前,轻声说道:“霜白,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聂霜白淡淡地瞥了薛晚舟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说道:“还是喊聂姑娘吧,我们并不熟,不是么?” “霜白,你听我解释,我要将薛家的一个秘密告诉你,你愿意同我一起守护这个秘密么?”薛晚舟向聂霜白的方向靠了靠,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 聂霜白的心忽然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害怕听到从薛晚舟的口中又冒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话,但她又无法拒绝,只能点了点头。 薛晚舟见聂霜白并未拒绝,连忙笑着说道:“霜白,你还是愿意听我说的,对不对?其实,莫小姐她……是小姑姑薛丹的母亲……” 聂霜白闻言,震惊异常。薛晚舟便将薛家的秘辛从头到尾向聂霜白说了个清楚,从薛夫子是如何爱上莫小姐的,到后来莫小姐被安置入莫府做了养女,再到莫小姐生了薛丹,从此跟薛家再无往来。而聂霜白一直云里雾里,被薛家和莫家的复杂关系绕得迷糊。 “所以,你和莫小姐并无关系,每次你去莫府,都是帮薛丹传话,或是做她们母女二人的幌子?”聂霜白问道。 薛晚舟叹了一口气,说道:“正是,薛丹姑姑从小离了母亲,性情孤僻,但却对音律颇有天赋。直到有一日,我无意中知晓了薛丹和莫小姐的关系,并将其告知了我的妹妹。本就对薛丹心怀怨恨的妹妹冲到了她的房中,对其冷嘲热讽,讽刺薛丹是爷爷的私生女,令薛丹大怒,两个人便打了起来。我本想上前将两人分开,却无意中撞倒了油灯,房间就……走水了。” “就是那场大火令薛丹毁了容?”聂霜白问道。 薛晚舟悔恨地答道:“是的,当时形势紧迫,我只救了妹妹一人,而薛丹则被烧着的断梁拦住了去路,所以才会毁了容。这件事之后,薛丹的性情更加喜怒无常,又常常找妹妹麻烦,妹妹本就受到了爷爷的责罚,火灾对她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最后疯疯癫癫,一直将自己所在屋子里,再也不出门。” 聂霜白气恼地将杯盏放于桌面,说道:“这个薛丹,欺人太甚,硬是把你妹妹逼疯了。” 薛晚舟连忙摆手,对聂霜白说道:“霜白,都怨我,都是我不好,薛丹姑姑亦是受害者,你莫要苛责她。” “所以……后来你就成了薛家和莫家之间的小信鸽?”聂霜白看着薛晚舟,眉眼间渐渐露出了喜色。 薛晚舟点了点头,羞涩地看向聂霜白,小心翼翼地问道:“霜白,一切误会都解开了,这回你不会再误会我了吧?” 聂霜白笑着正要说话,雅间的门却被推开,聂将军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停在薛晚舟的身前,质问道:“你方才说的,可都是实情?” 聂霜白和薛晚舟方一见到聂将军,便立刻惊慌失措地站起了身。薛晚舟惧怕聂将军,只能垂首,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而聂霜白的心中顿时敲起了小鼓,爹爹若是知晓了莫小姐的事,他和莫家的婚事一定黄了。可是,这种事又不能不告诉爹爹,但爹爹为何会刚好出现在品芳楼呢,又恰好听到了她与薛晚舟的谈话呢? “爹爹,你怎么来了?”聂霜白上前挽住聂将军的手臂,胆怯地问道。 聂将军沉默了片刻,好奇地看了聂霜白一眼,问道:“不是你派人递了一张纸条,让我来品芳楼一聚么?谁知竟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聂霜白和薛晚舟对视了一眼,随即小声对聂将军说道:“爹爹,女儿知晓你现下心头藏着火气,不如我们先回聂府休息吧。” 说罢,聂霜白陪着聂将军离开了品芳楼,离开雅间的那一刻,聂霜白回眸看了薛晚舟一眼,对他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春节愈发临近,京城的各家各户皆在忙碌,凌府的下人亦忙得团团转,甚至连凌芷惜身边的杏儿和绯樱也被抽调去做了旁的事。凌芷惜坐在后花园吹着冷风,身旁是怒气滔天的聂霜白。 “芷惜,你这么做是何意?”聂霜白嚷嚷道,“我爹知晓了莫小姐的事,气得在家躺了三日。” 凌芷惜愧疚地说道:“白白,我也是想帮你解决此事,才通知聂将军去了品芳楼。不然,直到聂将军将莫小姐娶回府,你也怕是说不出口此事,到时候,这件事就会像一根鱼刺,卡在你的喉咙里,一直和你闹别扭。” 聂霜白顿时熄了火,握住凌芷惜的手说道:“芷惜,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该多谢你。若非是你,我和薛晚舟可能会一直误会下去,错过彼此。可是,我爹和莫小姐的事又该如何呢?爹爹分明是矛盾的,心中舍不得莫小姐,又介意莫小姐的往事……” 凌芷惜凑近聂霜白的耳畔,对她低声说了几句,聂霜白皱着眉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深夜的聂将军府,星光灿灿,北风呼号,聂将军独自一人坐在花园中的石凳上,自斟自饮,连连哀叹。聂霜白悄无声息地走到其身后,还未开口,聂将军早已发现了她:“霜白,有事找为父么?” 聂霜白心情低落地坐到聂将军身旁,挽住他的手,轻声唤道:“爹,女儿只是见您有些 心情不好,寻思来陪陪您。我知晓您向来会把话藏在心底,但女儿就在身边,若是您感到不舒服,还不如一吐为快。” 说罢,聂霜白伸手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与聂将军的酒盏轻轻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聂将军轻笑了一声,声音沧桑地说道:“为父能有什么不愉快的,无非是年纪大了,难以入眠罢了。” “爹爹,其实……您是很喜欢莫小姐的吧。”聂霜白忽然开口,哪怕聂将军勃然大怒,她也不后悔。 聂将军愣怔了一瞬,敛起笑意看向聂霜白:“爹爹打算向莫府退婚了,霜白可是有话要说?” 第三百二十章 方氏绸缎庄 “爹爹,你扪心自问,可对莫小姐有情意,若是有,又何必拘泥于她的过去?”聂霜白一股脑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爹爹,你和莫小姐年纪都不小了,红尘也看破了大半,这些道理还想不明白么?” 聂将军沉默地低下了头,并未阻止聂霜白说下去。聂霜白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借着微醺的气氛,继续说道:“人活这一世,喜欢的常常得不到,得到了又往往不珍惜,好不容易在一起又心怀芥蒂、互相猜忌,到头来落得错过的下场,终其一生皆是遗憾。爹爹,您也想要这样的人生么?” 聂将军若有所思地望着聂霜白,直到许久之后,他轻轻揽住她的肩头,说道:“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对待许多问题的看法比为父还要透彻。为父今晚便和你敞开心扉,不醉不归,如何?” 聂霜白欣喜地举杯,与聂将军对碰了一下,二人分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聂将军大呼痛快,继续对聂霜白说道:“其实为父并非十分在意莫小姐的过去,毕竟过去已成过眼云烟,珍惜当下才是最为重要的。只不过,为父最担心的是你……你会不会介意莫小姐的过去?” 聂霜白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爹爹,我向来不理会那些事的,即使传到街坊四邻耳中,谣言满天飞,我亦不会在意,反正我都习惯了,不是么?爹爹,只要您能得到幸福,什么都不重要,您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 聂将军又饮尽了一杯酒,嘴角勾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过了今晚,他的心结终于能解开了。 聂霜白犹豫了片刻,对聂将军说道:“只不过,爹爹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聂将军拍了拍聂霜白的肩头,温声说道:“我的好女儿,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为父能满足的,一定不含糊。” 聂霜白羞涩地低下了头,对聂将军说道:“爹爹,女儿想同薛夫子的孙儿在一起,您可否答应?” 聂将军一愣,顿时朗声大笑:“就是那日在品芳楼遇见的小子吧?既然他能将家中私隐说与你听,说明他对你毫无保留。看他的面相,亦是一个憨厚之人,为父没理由反对。只要他来提亲,为父成全你们就是。” 聂霜白喜出望外,她以为那件事之后,父亲定会对薛晚舟留下糟糕的印象。谁知,爹爹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念着薛晚舟的好。 聂家父女二人在星光之下,一边对饮,一边说着家长里短,好不自在。常年孤独的聂霜白第一次发现,这个冷清的家竟也有温馨的味道,只是她从未察觉罢了。 除夕将至,凌府热闹非常。杏儿和绯樱在木板上描画辟邪的神仙,等着除夕那日挂在凌府的大门上,用来镇住邪祟。有些下人则忙着清洁厨灶,以表示对灶王爷的尊重。 凌芷惜本要与言品兰一同前往言家,看望外祖父母,恰逢顾曼君上门拜访,言品兰抹不开面子,只能同意凌芷惜改日再去言家探望。 凌芷惜挽着顾曼君的手臂,二人一同出了凌府,欲往正德街上逛逛。 “近来我忙于家中事务,鲜少来铺子,你和霜白一切安好吧?”顾曼君问道。 凌芷惜将聂霜白和薛晚舟的事情以及聂将军将迎娶莫小姐的事情一一告知了顾曼君,只不过隐去了薛家的私隐。 顾曼君听了也为聂霜白高兴:“这下聂家可谓是双喜盈门了。” 正德街上,一家卖包点的铺子,门前坐了零零星星的几个顾客,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说着京城里近来发生的事情。 “聂将军就快要迎娶莫家的小姐了。这说来也奇怪,一个不娶多年,一个不嫁多年,刚好看对了眼,这人生的缘分是谁都挡不住的。” “这可不就是宿命嘛!虽说人要努力争取上进,而感情这种事却是努力而得不来的,金玉良缘都得靠上天。” 正在这时,一个背着行囊的年轻人冲进了包子铺,大声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包子铺的老板和老板娘闻言,喜悦地迎了出来,说道:“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刚好赶上和我们一起过年。” “爹、娘,儿子没用,在异乡漂泊了许久,做生意把本钱都亏了。”年轻人低着头,惭愧不已。 包子铺的老板娘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只要你平安回来,其他都不重要,你也别太自责了。” “过年就是要开开心心的,愁眉苦脸会给来年也带来噩运的。”方才说着闲话的顾客也劝解道。 年轻人点了点头,一扫脸上的愁容,看着自己稍显年迈的父母,露出了笑容。 凌芷惜看见此情此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遂向顾曼君问道:“曼君,你可知晓方氏绸缎庄在何处?” “方氏绸缎庄?”顾曼君茫然地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这间铺子。” 包子铺的顾客立刻插嘴道:“一看你们便是京中权贵家的小姐,这方氏绸缎庄做的是小门小户的生意,生在小巷里的姑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另一个顾客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说呀,那些姑娘之所以喜欢去方氏绸缎庄,是因为老板长得英俊非常。” “老板长得英俊非常?”凌芷惜好奇。 说话的那位见凌芷惜有兴趣,立刻解释道:“方氏绸缎庄的老板姓秦,是方家的入赘女婿。这位秦老板真是有本事,本来方氏绸缎庄的生意一般般,自从他接手之后,便一日好过一日,也不知与他的女人缘有无干系。” “秦老板?”凌芷惜突然想起,汀兰曾经仰慕的那个大哥哥便是叫秦芳,那么,他们口中的秦老板约莫就是汀兰要寻的人了。“请问方氏绸缎庄怎么去?” 包子铺的几个顾客倒是热情,连忙为凌芷惜和顾曼君指路:“沿着正德街南面一直走下去,大约走个几百步,就能看见了。临近春节,方氏绸缎庄的生意肯定很好,围了许多年轻姑娘的那家店便是咯。” 第三百二十一章 恩爱夫妻 凌芷惜按着路人的指点,拉着顾曼君向南面走去。顾曼君好奇道:“芷惜,你为何会对方氏绸缎庄如此感兴趣?” 凌芷惜一边走,一边向顾曼君解释道:“我在宫中小住之时,照顾我的宫娥汀兰托我将一件物什归还给她曾经的恋人。如今,她已快要出宫,我得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什么物件呀?”顾曼君好奇道。 凌芷惜知晓今日要和顾曼君闲逛正德街,顺便将汀兰的玉佩带在了身上,她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玉佩,递给顾曼君。 顾曼君打量了片刻,对凌芷惜说道:“这块玉佩是假的,只是做工还不错,但分文不值。” 凌芷惜震惊地瞧着顾曼君,心中凉了半截,原来汀兰一直守望的美好却裹夹着虚假的成分。转念又一想,那个叫秦芳的男子为了钱财而取了方氏绸缎庄的小姐,本就说明他对汀兰的感情不牢靠,是汀兰错付了一番真心。 顾曼君看出了凌芷惜的担忧,不禁对她说道:“芷惜,你也别太介怀。兴许,秦老板早些年生活拮据,才送了一块假玉佩给汀兰姑娘,礼轻情意重,也许,那份情意是真的。” 凌芷惜恨恨地说道:“但愿如此,才能让汀兰好受一些。不过,再怎么说,这个秦老板都不是什么好男人,我依着汀兰的嘱托,将玉佩交还给他。从此,汀兰与他便是陌路人,再无瓜葛。” 顾曼君笑着摇了摇头,握住凌芷惜的手,柔声说道:“芷惜,汀兰和秦老板会不会成为陌路人,要看他们二人的缘分,并非你能决定的。” 凌芷惜失落地点了点头,道理她也明白,只是……仍然会替汀兰感到不值。 二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方氏绸缎庄,如街边路人所说的那样,这家商铺果然人满为患。恰逢新春佳节,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围在各色绫罗绸缎前,挑挑拣拣,热闹非常。 方氏绸缎庄的老板秦芳噙着笑容站在一旁,时不时上前为犹豫不决的姑娘推介几句。凌芷惜和顾曼君站在铺子门口,观望了许久,还是迟迟不肯迈入铺内。 “两位姑娘,有什么需要么?”秦芳的声音很是柔软,像是缓缓流过人心田的溪水。他的五官并非精致,眉眼间流露出的温柔却能令情窦初开的少女陶醉。 凌芷惜并不想与秦芳过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将玉佩交还给他了事。只不过,这铺子人多口杂,若是直接将玉佩归还,凌芷惜担心会传出闲言闲语。 凌芷惜思索了片刻,正想借一步说话,绸缎庄外走了进来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她目光不善地扫过凌芷惜和顾曼君,不悦地对秦芳说道:“相公,这两个女人又纠缠你了?” 秦芳仍旧一脸笑意地说道:“夫人多虑了,这两位姑娘是绸缎庄的新客,来店里看看绸缎的。” “是吗?”胖女人仍旧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凌芷惜、顾曼君二人,故意大声说道,“做女人的,定要摆好自己的位置,不该你的就不要觊觎,否则只能徒增笑柄。” 秦芳见胖女人似乎是心中堵塞,立刻哄道:“家中忙着置办年货,夫人辛苦了。怎么不在家中好好休息,还来铺子操心这些烦心事呢?” 胖女人冷哼了一声,连带着秦芳一同看不顺眼。 秦芳将胖女人拉到一旁,体贴地令其坐下,并为其斟茶倒水、捏肩捶背,时不时说些关怀备至的话,胖女人这才展露笑颜。 “看来,秦老板和他妻子倒是十分恩爱呢!”顾曼君对凌芷惜小声说道。 凌芷惜正欲接话,她身旁的一位姑娘不满地抱怨道:“这方氏绸缎庄的货品不错,秦老板人也很好,就是他夫人好似一个母老虎,凶巴巴的,每日都要来铺子大闹一场。” 姑娘的闺中密友接话道:“你也看见了,秦老板长得温柔英俊,而他夫人则相貌平平,因此,她才会患得患失,成日里来铺子闹,总是担心秦老板勾搭上了谁家的姑娘。” 另一位正在欣赏绸缎的姑娘接话道:“我倒是认为,若非秦老板爱惜他的夫人,她亦不会有恃无恐的。人与人之间的往来,总是有人进一步,便有人退一步。” 几位姑娘闻言,嘻嘻哈哈了一会儿,接着挑选心仪的绸缎。 这时,秦芳终于哄好了夫人,并送她出了门。之后,秦芳还记得等在一旁的凌芷惜和顾曼君,连忙过来招呼:“抱歉两位姑娘,我家夫人是个急性子,方才怠慢了二位,还请宽恕则个。不知姑娘看上了那匹料子,我可以优惠一些的。” 凌芷惜突然改了主意,她对秦芳客气地笑了笑,说道:“多谢秦老板,几款料子我们都挺有兴趣,只是犹豫不决。不然,等我们回去考虑考虑,再过来吧。” 秦芳点了点头,说道:“好的,若是姑娘下次再来光顾,可以和在下打声招呼,优惠仍然是有的。” 凌芷惜说了声感激的话,拉着顾曼君离开方氏绸缎庄。顾曼君不解地问道:“芷惜,你不将那玉佩交还给秦老板么?”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你也说秦老板和他夫人十分恩爱,我若是再将玉佩交还给秦老板,必然会让他联想到过去,掀起不小的波澜。所以,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日后我会同汀兰好好解释的。他们平静的生活不该被打扰。” 顾曼君赞同的点了点头,答道:“嗯,芷惜,还是你看得长远。” 除夕的前一日,凌芷惜收到了卫直送来的纸条,赵玉卿约她于黄昏时分,在凌府门口见上一面。凌芷惜好几日未见赵玉卿,一想起与他的约会,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换上了新买的衣裙,匆匆赶到纸条上约好的地点。 赵玉卿仍旧一早候在了原地,看见凌芷惜盛装前来,不由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芷惜,你今天真好看。” 第三百二十二章 除夕 “那我平日不好看么?”凌芷惜对赵玉卿吐了吐舌头,故意为难道。 赵玉卿轻笑一声,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芷惜平日里也好看,只是今日格外明艳。看到你,我便知晓,春日要来了。” 凌芷惜笑着用拳头轻轻地捶着赵玉卿,问道:“阿卿,再过两日就是春节了,你总该能腾出工夫多陪陪我了吧?” 赵玉卿一把捏住凌芷惜的手腕,说道:“汀兰想见你,我便把她带过来了。” 凌芷惜朝赵玉卿的背后探头一看,只见汀兰正站在不远处,笑望着她。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晶莹,似是喜悦,又似是怀念。 “汀兰!”凌芷惜大叫了一声,兴冲冲地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汀兰。 而汀兰略显羞涩,笑容颇为端庄,她轻轻拍了拍凌芷惜的后背,说道:“芷惜,我终于出宫了。出宫之后,我打算独自照顾我娘,但我又没了月俸,可否去凌府做个侍婢?” “汀兰,太后让你早些出宫,是让你寻个夫家,从此过上安稳快乐的日子。你怎地不去找郎君,反而要在凌府做个婢女呢?”凌芷惜问道。 汀兰淡淡一笑,握住凌芷惜的手,说道:“芷惜,让我继续照顾你吧,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 凌芷惜与汀兰许久未见,两人自然有话要说,赵玉卿便早早回宫,留凌芷惜与汀兰说着姐妹间的私房话。汀兰环顾四下,凌府周围静谧非常,普通百姓不得近前,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芷惜,先前拜托你帮我递还的玉佩,不知……”汀兰提到了玉佩之事,凌芷惜的神色有些紧张。 “汀兰,我确实去了方氏绸缎庄找过秦芳,但玉佩却并未还给他。”凌芷惜一边说,一边观察汀兰的神色,唯恐说错了话惹得汀兰难过。 汀兰沉默了片刻,忽然抬眸看向凌芷惜:“芷惜,秦芳他……一切可好?” 凌芷惜思索了一会儿,为难地答道:“他一切皆好,与……绸缎庄的方小姐,也就是他的妻子十分恩爱。所以……我才自作主张未将玉佩还给他,汀兰,你莫要怪我呀!” 汀兰动了动嘴角,还是勾起了一个微笑,她握住凌芷惜的手,说道:“芷惜,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见秦芳此时与他妻子恩爱,不忍心让往事打破他二人现有的幸福。你做的没错,是我不该……再去打扰他了。” 凌芷惜认真地盯着汀兰,见她眼圈稍稍泛红,心中也掀起了波澜。汀兰也算一个可怜人,年少时入了宫,辛辛苦苦忙碌了多年,出宫之后,心中挂念的人早已娶了旁人,而她却甘愿为了那人独身一世。 “汀兰,你也别太伤心了,再痛的伤,时间久了,就会变淡的。”凌芷惜劝慰道。 汀兰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强颜欢笑道:“芷惜,我先回去见我娘,许久未见,她约莫十分惦念我。隔几日,我再来找你谈入凌府做活之事。” 凌芷惜看着汀兰落寞的背影,心中酸楚,突然,她想起汀兰留下的玉佩,连忙叫住她:“汀兰,你下次来找我,我将玉佩还给你。” 汀兰回眸看了凌芷惜一眼,微笑着说:“芷惜,那块玉佩,你帮我丢了吧。对我而言,已然是毫无意义了。” 除夕,凌家上下皆忙得热火朝天,凌哲也、言品兰带着凌芷惜去言家拜访了老丈人,随后又匆忙赶去正德街上卖年货的铺子,采买了一番,以备年后拜访其他同僚所用。 凌芷惜虽然忙得一刻不歇,心中却始终惦记着赵玉卿,不知除夕守岁,他会做些什么呢?元日那天,他会不会来凌府做客……想着想着,凌芷惜不由有些走神。 “芷惜,你怎么了,杵在这里一动不动?”言品兰察觉到凌芷惜的异样,连忙提醒道。 凌芷惜这才恍然醒转,对言品兰笑着哄道:“娘,近几日女儿都在家中忙碌,睡眠不足,才会有些许走神。” 一旁的凌哲也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这个女儿,平日里不是睡就是吃,多做了几件事,就叫苦不迭,不思进取。日后真要是嫁到了皇子府上,便真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言品兰斜睨了凌哲也一眼,说道:“老爷少说几句吧,总是说芷惜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若真是不好,三殿下又如何能看上她呢?” 冬日的夜,天黑得早。凌府点上了大红灯笼,火光摇曳,每个人脸上红光满面。墙外是“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不间断,浓浓的年味萦绕在整个京城。凌芷惜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郎朗夜空,湛蓝色的苍穹上缀着点点金黄,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心中却升腾着暖意。 玉朝与凌芷惜的现实生活有很大不同,这里的除夕,无论是哪个阶层的人,都会格外重视。每个人怀着对来年的期盼,抛却过往的所有不快,守岁之后,便迎来了崭新的生活,仿佛曾经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凌芷惜想起之前的生活,每逢除夕,只有她和母亲以及外公外婆围坐在桌前,吃一餐较平时稍微丰盛的菜肴,之后便各做各的,与平常无异。尽管如此,值此佳节,她的心中仍旧十分挂念母亲,不知她穿越之后,是不是就消失了,母亲会不会因此而伤痛不已呢? 除夕的晚膳,全家人围坐一桌,不允许有人缺席。凌芷惜同凌芷芙、凌丹青三个小辈对凌家的长辈们说了祝酒词,亦拿到了长辈给的压岁钱。用完晚膳,凌家的长辈格外允许凌芷惜三人尽情地玩乐,三人连忙奔出了凌府,去勾栏瓦肆看热闹。 每年除夕的勾栏瓦肆皆有人表演傩戏、杂耍,小贩也会趁着热闹卖些点心、小玩意。凌芷惜与凌芷芙手挽着手,在人挤人的街上跑来跑去,凌丹青则跟在她们身后,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生怕遇到惹事的人打她们二人的主意。 凌丹青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被几个精致的面具吸引。 “芷惜、芷芙,你们看,这两个面具好不好看?”凌丹青拿着面具喜滋滋地在二人面前炫耀。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天赐 “不管好不好看,你都是买给我们的,我总不能无情地嘲笑吧?”凌芷芙抢过面具,递给凌芷惜一个。二人立刻将面具戴上,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笑着。 “咦,你还多买了一个?”凌芷惜发觉凌丹青的手上还剩有两个面具,不禁好奇道。 凌丹青羞涩地笑了笑,说道:“柳妹身体抱恙,没法子出来感受除夕的热闹。我买一个面具回去送她,让她开心一点。” 凌芷芙不屑地哼了一声:“人家瞧得上你这个面具吗?自作多情罢了。” 凌芷惜连忙打断二人,说起旁的事情:“你们看,这个面具是不是很像中元节那日我们戴的?” 凌丹青立刻借坡下驴:“是啊,我们还去闯了鬼门关,如今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凌芷芙嘴角微扬,向凌丹青翻了个白眼,说道:“还不是怪你,非要带我们去,若不是有五殿下……” 凌芷芙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合适,连忙掐断了后面快要脱口而出的语句,只是对凌芷惜笑了笑。 “没关系啦,事情都过去了,现下再提,也是笑谈罢了。”凌芷惜笑着答道。 说话间,凌芷惜一转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脸上戴着鬼怪的面具,正朝她这里望过来。从身形和气质来看,凌芷惜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赵玉珹的相貌。 赵玉珹是不会出现在这儿的吧?毕竟今日是除夕,他该陪在贵妃娘娘身边才对。 凌芷惜继续与凌芷芙、凌丹青闲聊着,同时一边欣赏着街边贩卖的精美小玩意。说着说着,凌芷惜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偷偷窥探那白衣男子的一举一动。 那男子在一个小摊前驻足,过了片刻,一位年轻的姑娘奔了过来,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随即,男子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与姑娘相视一笑。 凌芷惜盯着那男人的脸,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芷惜,你在看什么呢?”凌芷芙的手在凌芷惜眼前晃了晃,她的目光顺着凌芷惜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男人你认识?” 凌丹青闻言,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该不会是芷惜曾经的哪个相好吧?” 凌芷惜愤愤地瞪了凌丹青一眼,说道:“别乱说,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个男子。” 在勾栏瓦肆兜了一圈,热闹看够了,三人打道回府。回府途中,凌芷芙和凌丹青一直吵吵闹闹不停。凌芷芙说不过凌丹青,便上手揪他的耳朵,两个人打打闹闹,笑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回荡。 与他们并行的凌芷惜却始终低着头沉默,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是夜风吹过,太过冷清,还是欢愉之后的空虚,凌芷惜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少了一分幸福的充实,却多了一分庸人自扰。 凌府的大门前挂着两个火红的灯笼,照亮了门前的路,也让一抹玄衣身影格外显眼。 “本想着我们三人一同在院子里守岁的,现下只剩我和芷芙,真是无趣。”凌丹青朝那人瞥了一眼,对凌芷惜抱怨道。 凌芷惜顿时喜笑颜开,推了凌丹青一把,催促他二人道:“没办法,我就是一个重色轻兄弟姐妹的女子,你们快进去吧。” 看着二人进门,赵玉卿才向凌芷惜走了过来,对她说了声:“玲珑骰子安红豆。” 凌芷惜红着脸,绕开赵玉卿的话,问道:“今晚你怎么得闲出来的?” “和父皇、皇祖母一同用了晚膳,之后,便是我说了算。”赵玉卿笑着说道,他见凌芷惜笑意融融又透着几分羞涩,不由心生爱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向南面行去。 “阿卿,你要带我去哪儿呀?”凌芷惜不解地问道。 “去了便知。”赵玉卿回给她一个笑容。 赵玉卿从一旁的树后拉出了一匹马,转而飞身上马,弯腰将手递给了凌芷惜。凌芷惜抿嘴握住他的手,借力跳上马背。 赵玉卿凝望着凌芷惜的双眸,二人的眼中只有彼此,除夕的笙歌曼舞、滔天热闹都成了他们身后的背景,与他们毫不相干。 马儿疾驰,越往南边,灯光越发稀疏,鼎沸喧嚣声也渐渐淡去,二人仿佛扑入了一个黑暗笼罩的世界。 “这边是……”凌芷惜疑惑地看向赵玉卿。 赵玉卿明白凌芷惜的疑问,随即点了点头。 来到一处巷子口,赵玉卿勒住了马儿,扶着凌芷惜从马背上落下。两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巷子,默契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个巷子黑漆漆的,全然没有过年的气氛,仿佛一潭死水,惊不起一点波澜。凌芷惜屏住呼吸,跟着赵玉卿向前走着。这条巷子没有一座座结实的房屋,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禁不 住风吹雨打的草棚子。 赵玉卿拉着凌芷惜,在一个草棚的窗口蹲了下来,宁静的巷子,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凌芷惜凝神静听,草棚中传出一把虚弱的娃娃声,奶声奶气地说道:“娘,过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了,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么?” 紧接着,一个沧桑的女声说道:“会的,肯定会好起来的。” 小童拍了拍手,对女人说道:“娘,我们明天可以吃肉吗?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女人答道:“好,娘尽量让你吃一顿好的。” 说罢,草棚中沉默了半晌,小童突然嚷道:“娘,你怎么哭了?娘,你别伤心,过了今晚,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女人哽咽着声音说道:“只要能日日和你在一起,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每一天娘都很开心。娘是太开心了,才会落泪的,孩儿别担心。” 凌芷惜看了赵玉卿一眼,只见他从腰间掏出准备好的银两,迅速从窗口掷了进去,随即闪电般地拉起凌芷惜,闪到了一旁的阴影中。 “娘,这是什么啊?”小童捡起几块银锭,匆匆跑回母亲身旁,递给母亲。 “这……”女人连忙探头出草棚,发现门口并无人影,随即又转身回到屋内,“真是老天有眼,特意帮助我们娘俩的。孩儿,明天娘就给你买肉吃。” 第三百二十四章 困倦 女人和小童抱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生活又燃起了希望。 凌芷惜笑着看向赵玉卿,轻声说道:“白日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原来,到了晚上,你便是助人为乐的侠士。我喜欢的人竟然有双重身份。” 赵玉卿凑近凌芷惜,伸手抵在凌芷惜耳旁的墙壁上,将她圈在自己的臂弯之内,低声说道:“芷惜,你终于承认喜欢我了?” 凌芷惜红着脸推开赵玉卿,小声说道:“我一直都未否认过呀!” 赵玉卿的眸中闪烁着星子,他兴高采烈地将凌芷惜拉起,向巷子深处走去。 另一个草棚外,凌芷惜和赵玉卿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草棚内不断传出哭泣的声音,一个少女哭诉道:“爹爹,你一定要挺过去。等到了明日,我和弟弟就去求李老板,让他把下个月的工钱预支给我们,这样就能给爹爹治病了。” 随即,一个虚弱无力的男声传出:“傻孩子,你们别再为爹爹费心了。人的命数自有天定,你们把钱省下来,给自己买些吃的。瞧你们都瘦成什么样了!” 少女依旧呜咽道:“爹爹,你得的并非重病,只要有了钱,就能抓药救命了。我和弟弟无论如何都要医好你的病!” 男人咳嗽了几声,说道:“爹爹只想看着你们开开心心的生活,能混过一天是一天。今日是除夕,你们本该有新衣穿,有肉吃的。唉,都怪爹爹无能……”男人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淹没了他本该要说的话。 赵玉卿掏出钱两,从窗口掷了进去,并好心提醒道:“快去找郎中,你们爹爹的病耽搁不起。” 说罢,赵玉卿拉着凌芷惜一个飞旋,隐到了草棚背面。凌芷惜隐约见到一个瘦削的少女从草棚中跑了出来,激动地说道:“多谢好心人!望好心人留下名姓,来日媛儿一定加倍报答!” 少女在草棚外问了几遍,见无人应答,只能失望地回了草棚。 赵玉卿和凌芷惜躲在草棚背面,看着少女和一个男童搀扶着患病的父亲向巷子外走去,这才离开。二人将整条巷子走了一遍,散了不知多少银两,凌芷惜听着一声声欢笑的感激,心里甜滋滋的。 直到天边升起了一抹鱼肚白,赵玉卿才对凌芷惜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凌芷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赵玉卿心疼地凝视着她,说道:“本来,除夕夜应该看看烟花,轻松愉快地度过,却要你跟着我忙碌了一夜,真是抱歉。” 凌芷惜笑着对赵玉卿说道:“不会啊,我觉得能够帮助这么多人,十分有意义。这样一想,我的店铺得更加努力地经营,赚了钱才能帮助更多的穷苦大众。” 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苦笑着道:“可是……你都困了,快回去休息吧。今日是元日,凌府一定很忙碌。” 凌芷惜依依不舍地答道:“虽然是困,但能和你在一起,再困我都挺得住的。” 赵玉卿装作不经意地握住凌芷惜的手,在寒气肆意的冬夜里奔波了这么久,凌芷惜的手冷冰冰的。赵玉卿捧起她的手,对其呵了一口气,再放在手心暖了暖,轻声说道:“以后,我再也不容许你的手如此冰冷。” 凌芷惜握紧赵玉卿的手,答道:“你的手是暖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冷。” 元日,雄鸡刚刚打鸣,街上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孩童追逐嬉戏,口上还不停嚷嚷:“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 而此时,凌芷惜方才躺到榻上,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了起来。刚刚睡了一会儿,绯樱便火急火燎地奔进了内室,对着凌芷惜使劲地推了几把:“小姐,该晨起了,夫人让你去用早膳。” “这才什么时辰啊!”凌芷惜困得睁不开眼,她反抗了一会儿,随即钻进了被窝,哼唧 了几声,又睡了过去。 绯樱丝毫不留情面,她干脆将锦被掀开,让凌芷惜冻得瑟瑟发抖。凌芷惜无奈,只能睁开双眼,坐起了身子:“好了啦,我起身去洗漱还不行么?” 凌芷惜摇摇晃晃地洗漱、妆扮,而绯樱则一直跟在她身后再三催促。 直到进了母亲的厢房,凌芷惜的哈欠仍旧打个没完。围着餐桌已然坐了三个人,难得与母亲一聚的二伯母胡氏带着凌芷芙竟来一同用膳,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凌芷惜给言品兰和二伯母胡氏请了安,对凌芷芙敷衍一笑,坐了下来。 凌芷芙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昨夜未同我们一起守岁,去做什么了呀?瞧你这副倦容,一会儿宾客来了,你可别给凌家丢脸。” 言品兰闻言,狐疑地看着凌芷惜,问道:“芷惜,昨夜你不是和哥哥姐姐一同守岁,自己去哪儿胡来了?” 凌芷惜悄无声息地瞪了凌芷芙一眼,连忙辩解道:“没,我是跟芷芙姐、丹青哥一同过除夕的呀!只不过……” “只不过后来她太疲倦,早早就回去休息了。”凌芷芙帮凌芷惜圆了谎。 凌芷惜暗暗松了一口气,对凌芷芙使了个眼色,表示感激。凌芷芙则高傲地扬起了下巴,对凌芷惜的示好视而不见。 忍耐着因困顿而起的毫无胃口,凌芷惜勉强饮下了一碗清粥。这时,坐在言品兰身旁的二伯母胡氏突然开口:“和你们说一件新鲜事,正德街上的方氏绸缎庄除夕夜出了大事。” “方氏绸缎庄?”言品兰皱着眉头,向二伯母胡氏看去。 胡氏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知晓你们未听过方氏绸缎庄的名号,大家大户的人自 然是看不上方氏的料子,不过,京城的平头老百姓却十分喜爱光顾这间店子。” 言品兰饮了一口汤,轻轻将瓷碗摆在桌面,淡淡说道:“哦,那这家方氏绸缎庄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三百二十五章 凌府的侍婢 胡氏暗暗向凌芷芙使了个眼色,随即满脸堆笑地说道:“方氏绸缎庄前些年招了个上门女婿,对方家大小姐百般好,没想到就在除夕,席卷了大笔现钱珠宝,逃走了。” 桌上的众人皆未来得及反应,一直哈气连天的凌芷惜却震惊地说道:“什么?秦老板卷钱潜逃了?” 凌芷芙、言品兰和胡氏的目光皆聚集到了凌芷惜身上,言品兰皱着眉,愈发狐疑地问道:“芷惜,这方氏绸缎庄与你有何干系?” 一旁的二伯母胡氏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追问道:“芷惜,你该不会和这方氏绸缎庄的老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连人家姓秦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毕竟像我们凌家这样的大门大户,是不会去方氏绸缎庄买料子的。听闻方氏绸缎庄的老板长得颇受姑娘的欢迎,芷惜,你该不会动了心思吧?” 二伯母胡氏说个不停,絮絮叨叨的声音一直在凌芷惜的耳边盘旋,令她颇为烦躁。 凌芷芙悄悄扯了扯母亲胡氏的衣袖,在她耳旁轻声提醒:“娘,你少说几句吧,说多了惹人嫌。” 胡氏不悦地瞪了凌芷芙一眼,随即闭上了嘴。 而言品兰却被绕得迷糊,她不肯善罢甘休,立刻拉下脸色,对凌芷惜说道:“芷惜,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别以为你在外面开了一个铺子,就可以胡作非为。如今,你和三殿下之间的关系世人皆知,稍有不慎,便会引火上身。” 眼看言品兰教训凌芷惜,胡氏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副津津有味的看戏模样。她向来嫉妒言品兰的女儿与皇室攀上了关系,眼下恨不得让凌芷惜露出马脚,让她和三殿下的关系破裂。 凌芷惜本就困倦,又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转念想起方才出宫的汀兰,心中乱成了一团。她无心聆听母亲的训诫,只想早些摆脱这种沉重的气氛,遂从圆凳上起身,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吃,我先退下。” 说罢,凌芷惜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房门,凌芷芙也懒得看自己的母亲在这里搬弄是非,连忙追上了凌芷惜,一同出了房门。 “芷惜,方氏绸缎庄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凌芷芙问道,“你是不是知晓内情?” 凌芷惜一边走,一边没精打采地答道:“我哪里知晓内情,不过是震惊罢了。” “震惊?你的样子显然是和秦老板有些关系。”凌芷芙紧追不舍,语气有些急躁。 凌芷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凌芷芙,无奈地说道:“我能和秦老板有什么干系?他一个娶了妻子的男人,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干系。芷芙姐,你别跟着我了,我眼下只想赶紧回去补个觉!” 凌芷芙气鼓鼓地等着凌芷惜,不悦地说道:“芷惜,你每次都是这样,什么事都要把我撇到一旁。外出交际也是这样,开铺子也是这样,我们是姐妹,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还是说,你怕我抢你的风头?” “芷芙,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芷惜话才说了一半,杏儿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小姐,凌府外有个叫汀兰的姑娘,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 凌芷惜闻言,抱歉地看了凌芷芙一眼,随即跟在杏儿身后,去了凌府大门口。 汀兰怯怯地站在角落,看见凌芷惜,激动地迎上前,说道:“芷惜,我娘病了,我得找份差事,你帮帮我,让我入凌府,好不好?” 凌芷惜将汀兰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汀兰,方氏绸缎庄出事了,你知晓吗?” 汀兰愣怔了一瞬,面上的表情有些微不自然,随即,她低着头答道:“秦芳之事和我早已没了瓜葛,我自然不会知晓,也不想知晓。” 凌芷惜点了点头,将所有疑惑不解吞下了肚子里,她不想再窥探汀兰的心事,只想帮她尽快度过难关。“汀兰,你就在我房中做侍女吧,我和家中管事说一声即可。既然你母亲生病了,不如你先回去照顾她,等到元宵之后再来不迟。” 汀兰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道:“我娘虽然病了,还是能自己照顾自己的。眼下,给我娘抓药的钱还未有着落,我得尽快入凌府做活。” “这样呀,好吧。”凌芷惜带着汀兰入了凌府,和管家嘱咐了几句,先给汀兰预支了一份薪水。 “芷惜小姐,真是多谢你了。”汀兰双眼通红地说道,“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地照顾你。” 凌芷惜无奈地笑了笑:“汀兰,怎么这次出宫,你反而和我生分了?在宫中之时,我们说好做姐妹的,眼下在凌府,虽然表面上你是我的侍女,但我们仍旧是姐妹呀!” 汀兰抿着嘴,淡淡地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新春佳节,阳光似乎分外耀眼,热闹的大街将冷清的冬色渲染得格外艳丽。汀兰入了凌府之后,始终尽心尽力,比绯樱和杏儿还要勤快,为凌芷惜忙前忙后,丝毫容不得半分懈怠。 然而,凌芷惜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汀兰日日都陪伴在侧,而先前的那份姐妹情却是淡了许多。汀兰不再与她闲话姐妹间的心事,甚至鲜少与她说话,只是不停地忙碌着。 凌芷惜盯着她匆匆忙忙的身影,心中不由有些难过。秦芳对汀兰的伤害并未随着时间而 淡去,反而像一根扎入心间的刺,愈扎愈深,鲜血淋漓,伤口却难以愈合。 “汀兰,若是你心里不舒服,不妨和我说说。”凌芷惜忍不住开口劝解道。 汀兰对着凌芷惜苦笑,犹豫了半晌,对她说道:“芷惜小姐,能否将……那块玉佩,还给我?”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汀兰果然放不下那一段情。她进房将早先收好的玉佩拿了出来,递到汀兰眼前:“汀兰,其实……这块玉佩是假的。” 汀兰的神色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仿佛早已洞察了此事,她淡然地笑着,对凌芷惜说道:“芷惜,你不必担心我,这块玉佩是芳哥还在落魄的时候,送给我的。他和我说,这块玉佩是他从一个小商贩那里淘回来的,没有多少价值,但却代表着他的一番心意。” 第三百二十六章 玉佩 说罢,汀兰接过玉佩,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嘴角噙着笑意。 凌芷惜心下一颤,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汀兰,今日不必在我房中忙碌了,我带你出街逛逛吧。这几天,年味还未散去,正德街上有许多好玩的,走!” 汀兰难得没有拒绝,二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正德街。 正德街上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欢声笑语不断。玉朝平凡的百姓心思单纯,每日的念头只有勤奋赚钱,让全家人过上餐餐有肉吃的生活。通过一年的勤恳做活,赚到了一笔辛苦钱,便带着家人出来采买,从年前一直买到年后。 凌芷惜带着汀兰沿着正德街一直向南走,渐渐地上了舟桥。一阵冷风吹过,凌芷惜打了个寒颤,汀兰却张开双臂,迎着风感慨:“曾经,这座桥,我和芳哥也走过许多遍。” 凌芷惜偏头看向汀兰,劝解道:“可是……他到底是辜负了你。若非他贪图富贵,娶了方家的小姐,兴许你二人也未必会分开。而且,你也未必会入宫,白白误了青春,到头来,心如死灰。” 汀兰嘴角淡淡的笑意突然间隐去,她的目光扫了凌芷惜一眼,答道:“芳哥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芷惜小姐,你不了解他,不能妄加评断。” 凌芷惜一时语噻,只能点了点头。冷风掠过,她打了个喷嚏,站在舟桥中央,是最易招风的位置,凌芷惜好心提醒道:“汀兰,这儿风大,我们下去吧。” 汀兰的表情冷冰冰的,她跟在凌芷惜身后,一同下了舟桥。恰逢一对男女从二人身旁经过,女子摇晃着男人的手臂,撒娇道:“天太冷了,你去买个热包子给我吃。” 汀兰顿时停下了脚步,她对凌芷惜慌慌张张地说道:“芷惜,我忽然很想回家看看缠绵病榻的母亲。” 凌芷惜自然不会拒绝汀兰的请求:“嗯,汀兰,无论何时你想回家照顾母亲,都可以的。你去吧,身上缺银两么?缺的话,我这里有一些,你先拿去。” 汀兰摆了摆手,目光有些许躲闪,她轻声说道:“芷惜小姐,你是个好人,汀兰永远不会忘记的。” “咳,说这些就太生分了。”凌芷惜笑着说道,而汀兰却认真地看着她,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笑意。 暂别了凌芷惜,汀兰亦奔向了那间包子铺,匆匆忙忙地买了几个包子,便离开了。凌芷惜盯着汀兰离去的背影,心头忽然涌起了一丝悲凉,而她却又想不明白缘何如此。 凌芷惜独自回了凌府,过了许久,也未见汀兰回来。直到入了夜,汀兰仍旧没有回到凌府。绯樱忍不住询问道:“小姐,汀兰姐为何还未回来呀?” 凌芷惜毫不在意地答道:“兴许,汀兰想多陪陪她母亲。这些就别跟她计较了,汀兰也是个苦命人,你们多帮她担着点,到时候,我也偷偷放你们出去玩,如何?” 绯樱苦着脸答道:“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和杏儿自然不会和汀兰姐计较,只不过,这么晚她还未回来,有些担心罢了。” 凌芷惜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的,她回去照顾母亲,明日一早估计便回来了。” 然而,一直到翌日午时,汀兰也未归来凌府,凌芷惜也觉得有些微不对劲。她在房中烦躁地走来走去,杏儿和绯樱七嘴八舌地说着想法。 “小姐,汀兰姐到底何时回来呀?” “小姐,汀兰姐该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 凌芷惜咬了咬下嘴唇,对杏儿和绯樱说道:“你们别说了,跟我出去找汀兰!” 杏儿和绯樱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准备同凌芷惜一齐外出寻找汀兰的下落。 正在这时,凌家的一位年长嬷嬷敲响了凌芷惜的房门,急促地嚷道:“三小姐啊,门外来了一帮人,嚷嚷着让你还人给个交代呢!” 凌芷惜茫然地打开房门,问道:“什么人?” 嬷嬷说道:“领头的是一个有些胖的女子,自称是方氏绸缎庄的大小姐。” 凌芷惜闻言,立刻向凌府大门口赶去。果不其然,方家大小姐领着一群手持木棍的恶男子,在凌府门口大声叫嚣:“喂,让凌芷惜出来,有种藏了我男人,有本事出来和我说道说道!” “方小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凌芷惜仍旧带着倦意,她走下阶砖,迷惑地问道。 方小姐气势汹汹地上前,瞪着凌芷惜吼道:“别装了,你把秦芳藏哪里了?你和他的事,我都知晓了!” 凌芷惜一头雾水地看着方小姐,有些不快地说道:“方小姐,你得把话说清楚了,我和你夫君秦芳没有任何干系,你这样说,是诬陷我的清白。” 方小姐见凌芷惜不承认,气得火冒三丈,说道:“昨日,我家小厮无意中撞见一位女子鬼鬼祟祟地幽会一个男人,而那男人的身影与秦芳颇为相似。恰巧我家小厮白日里曾见那女子陪你逛正德街,是你身边的侍女。既然是你的侍女会见了秦芳,定是受了你的指使,如今 我夫君身在何处,你若隐瞒不说,我可要告衙门了!” “方小姐,我并未安排下人去会见什么男子,是你弄错了。”凌芷惜反驳道,“你说我和秦芳有关系,可能拿出像模像样的证据?” 方小姐一时语塞,她身旁的小厮提醒道:“小姐,我们确实拿不出证据,这样到了衙门,也没用啊!” 方小姐不肯罢休,在凌府门外吵吵嚷嚷,引得众多百姓围观。这时,一位白衣男子从围观的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凌芷惜身旁,对她说道:“凌姑娘,凌府似乎遇上了难解的麻烦?” 白衣男子清秀俊朗,气质不凡,仿佛是谪尘的仙子,围观的百姓皆惊叹于他的容貌。 凌芷惜见来人是五皇子赵玉珹,心中更加烦躁,她并不想让赵玉珹知晓凌家的这些麻烦事,更不想令他卷入其中。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失踪 “你怎么来了?”凌芷惜问道。 赵玉珹淡淡说道:“我和朝北途经此处,见凌府门外围了一群人,十分热闹,便来瞧瞧这分热闹。” 凌芷惜撇了撇嘴,答道:“让你看笑话了。眼下,你热闹也看了,该走了吧?” 凌芷惜话音刚落,方小姐的大嗓门又传了过来:“凌芷惜,你到底给不给我一个交代?别以为装聋作哑就能糊弄过去,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若是衙门不理会,我就天天来凌府门口闹,去衙门闹!” 凌芷惜揉了揉太阳穴,不知要如何应付方小姐,这时,赵玉珹迎了上去,问道:“这位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小姐瞥了赵玉珹一眼,立刻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先前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也收敛了,只小声答道:“公子,你是不知,小女子的命好苦呀!这个凌家大小姐仗着身份,拐走了我的夫君,被我发现之后,便要死不认账。公子,你要为小女子做主啊!” “你别含血喷人!”凌芷惜急了,反驳道。 赵玉珹回眸,对凌芷惜摇了摇头,转首对方小姐和颜悦色地说道:“方小姐,你莫急,据我所知,凌小姐并非会做出这种勾搭他人夫君之事。不过,事情总要有个交代,请方小姐给凌姑娘三日之期,若不能找出令夫的下落,你再去闹衙门也不迟。” 方小姐安静了下来,并顺从地点了点头,答道:“好,看在这位公子的面子上,我就给姓凌的三天期限。若是三天之后,我的夫君仍旧下落不明,我便来这里闹,还要去衙门闹!” 说罢,方小姐终于带着一群家丁离开了凌府门口,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凌府外又恢复了宁静,而凌芷惜却强忍着怒意,对赵玉珹说道:“三天让我找到秦芳的下落?五殿下,你什么都不清楚,为何要草率地帮我做决定?” 赵玉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对凌芷惜道:“不然呢?你想方家闹得人尽皆知?” “我……”凌芷惜叹了一口气,带着哭腔说道,“我和这个方小姐从未有过过节,她为何会找上我?现下又让我从哪里找出秦芳的下落……真是祸从天降,挡都挡不住。” 朝北匆匆奔了过来,对赵玉珹低声说了几句。赵玉珹随即对凌芷惜道:“既然方家人说看见你身边侍女与秦芳往来,你便将那侍女寻来,问个清楚。” “可是……”凌芷惜咬着嘴唇,陷入了踌躇之中。现下她终于明白了,汀兰根本不是回家照顾病重的母亲,而是和秦芳暗中见面了。见过面之后,二人又去了哪里,她无从得知。 “怎么了?是有麻烦么?”赵玉珹问道。 “绯樱,你和我去一趟汀兰的家。汀兰刚到凌府之时,应该有记录吧?”凌芷惜对身旁的绯樱说道。 绯樱点了点头,立刻领着凌芷惜去向汀兰居住之处:“小姐,我知晓汀兰家住何地,你跟我来。” 凌芷惜跟了上去,赵玉珹也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凌芷惜。 “你跟着我做甚?”凌芷惜莫名地看向赵玉珹。 “我同你一起去,免得你又走了多余的路。”赵玉珹淡淡说道。 凌芷惜口头上并未拒绝赵玉珹,脑海中却一直在思索,怎样才能甩掉赵玉珹,以免他卷入这滩浑水。一路上,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委婉合适的理由,而赵玉珹则走在她身旁,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她。 阳光散落而下,凌芷惜一头乌黑的秀发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赵玉珹瞥了一眼,不加掩饰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小姐,就是这户人家了。”绯樱在一条窄巷的一户宅子门前落脚,对凌芷惜说道。 凌芷惜探头一看,目光从矮墙上越过,这户宅子看上去老旧且斑驳,似乎少了些人气。凌芷惜敲了敲紧闭的木板门,许久也未有人应答,倒是隔壁的老汉从门内走出,对着他们说道:“你们来找何人?” 凌芷惜客气地答道:“这户人家可是住着一位叫汀兰的姑娘,还有她患病的母亲?” “汀兰啊,她前些日子倒是回来过。”老汉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她母亲早在两年前就过世了。你们别找了,找不到她的。” 凌芷惜闻言,十分震惊,原来自始至终汀兰都在骗她。她与绯樱对视了一眼,不依不饶地问道:“为何找不到她了?她回来过,又去了别处么?” 老汉摆了摆手,说道:“她回来收拾了几个包袱,就离开了。看样子是出远门,再也不会回来了。” 凌芷惜愣怔了一瞬,见老汉转身要回宅子,连忙叫住他:“老先生,请问……” “别问了别问了,哪来这么多问题。都说汀兰走啦,不会回来了!”老汉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这时,赵玉珹紧忙朝前几步,递给老汉一块白花花的银锭,老汉愣怔了一瞬,接过银两,立刻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好说,好说,你们好想知晓些什么,尽管开口。” 凌芷惜若有所思地瞥了赵玉珹一眼,开口问道:“老先生,这条巷子,曾经是否还住着一位叫秦芳的男子?” “秦芳?”老汉没有多加思索,立刻说道,“在他飞黄腾达之前,确是住在这条巷子里。那时,秦芳可真是落魄呀!后来,也不知他撞了什么大运,竟然攀上了方家的亲事,做了上门女婿,摇身一变成了方氏绸缎庄的掌柜,光是田宅便有好几处,羡煞旁人哦。” 凌芷惜继续问道:“那……老先生可晓得,秦芳和汀兰之间的关系?” 老汉思索了片刻,对二人说道:“汀兰和秦芳曾经是一对,在秦芳最落魄的时候,一直是汀兰陪伴在侧。汀兰的娘亲也曾劝过她,但她偏偏不听,后来秦芳果然离开了她,没多久,汀兰也入了宫,两人再无瓜葛。只不过……汀兰是个当断即断的女子,秦芳离开她入赘方家,她从未伤心难过,不似旁的女子会哭闹,她始终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许,她和秦芳之间也不过如此罢了。” 凌芷惜沉默了半晌,脑海中的一个猜测愈发清晰…… 第三百二十八章 鸟为食亡 回凌府的路上,凌芷惜皱着双眉,踌躇不安:“这下线索都断了……汀兰定是和秦芳逃出了京城,三日之后,方家会闹得满城风雨。” 绯樱不解地问道:“小姐,离开京城去往别处是要路引的,不然汀兰只能流离失所。可是……她和秦芳是怎么弄到路引的呢?” 赵玉珹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恐怕就是她为何选择在你们凌家做工的缘由。” 凌芷惜双目无神,难过地答道:“你的意思是……汀兰利用了我。” 赵玉珹淡淡说道:“别以为你付出了真心,其他人就会以同等的真心回报你。她所利用的正是你的信任。” “小姐,那现下我们该如何?”绯樱着急地问道,“三日之后,我们交不出来秦芳,方家又要上门来闹,到时候……” 凌芷惜烦躁地扯了扯头发,看向赵玉珹:“是你和方家约的三日之期,你必须给我想出个法子。” 赵玉珹嘴角上勾,气定神闲地答道:“这又不是难事,你先回去等消息,三日之内,我必将汀兰和秦芳一同抓回来。” “可是……汀兰和秦芳一旦被抓回京城,他们便无路可退了。”凌芷惜担忧地说道。 绯樱连忙着急劝说:“小姐,这个时候就别再管汀兰日后的下场了。她和秦芳卷走了方家许多钱财,不管怎样,都是错了……我们眼下必须得为凌府的将来考虑呀!” 赵玉珹凝视着凌芷惜,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忍不住上前轻声说道:“我尽量和方家协商,你别太担心。” 回到凌府之后,凌芷惜始终心有不安,而她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家中等着赵玉珹的消息。 三日之后,仍旧没有赵玉珹递回来的消息,绯樱急得团团转:“小姐,眼看着方家又要来闹了,这五殿下怎么还没将汀兰和秦芳带回来呀!” 凌芷惜倒是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汀兰和秦芳是真心相爱,他们能远走高飞亦是一件好事。 就在凌芷惜思索之际,杏儿慌慌张张地推开房门,对凌芷惜喊道:“小姐,方家的找上门来了!老爷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引他们去了前厅。” “什么?”凌芷惜烦躁地奔去了前厅,只见方小姐领着一众家丁,气势汹汹地与凌哲也对峙着。 “方小姐,你夫君去了哪里,跟我们凌家没有任何关系。”凌哲也冷声说道。 “没有关系?”方小姐声音洪亮,“我家小厮分明看见凌小姐身边的侍女曾私会过我家夫君,你说没有关系?” 凌哲也说道:“说这些话的是你方家的小厮,除此之外,你拿不出任何证据。人证物证俱在,我凌哲也当然会认,但凭你片面之词就打算寻我凌家的麻烦,想都不要想。我看,你们方家分明是来敲诈的!” “你……”方小姐被堵得说不出话,却又不甘示弱,“我才不管那么多,什么人证物证,当初明明说三日之内找到秦芳,现下期限已到,凌芷惜若是交不出人,我定要跟你们凌家没完!” 凌哲也气得胸口起伏,不停咳嗽,恰逢凌芷惜走入了前厅,凌哲也便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凌芷惜身上:“瞧瞧你惹出来的祸事!这事情你不完满解决了,就莫要继续在凌家住下去!我凌哲也便当没有养过女儿!” 凌芷惜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不言不语。这事情虽说和她没有直接关系,却是她被人利用所致,父亲凌哲也想要骂他,也找不到错处。 凌芷惜低头沉默,方小姐的嚣张气焰更甚,连连讽刺凌家有辱家纲。凌哲也是个讲道理的人,面对方小姐的无理取闹,他也没有任何法子。这时,凌家的小厮匆匆跑了进来,低声 对凌哲也说了几句话,凌哲也苦着脸摆了摆手:“速速请他进来,千万不要慢待了他。” 在方小姐的咆哮声中,前厅门口走进了几个人。方小姐扭头一看,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浑身一颤,她愣怔了几瞬,立刻扑上去揪住了秦芳的耳朵,大声呵斥道:“你竟敢把方家的钱两席卷一空,带着别的女子私奔?我让你这么胆大包天!” 原本站在一旁、十分慌乱的汀兰见秦芳被方家小姐欺负,立刻上去拉住方小姐的手臂, 劝阻道:“方小姐,你别这样对秦芳,要撒气就朝我来,我毫无怨言。” “你算个什么东西!”方小姐腰粗膀圆,力气颇大,她将手臂一甩,汀兰便朝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秦芳见状,立刻一把推开方小姐,扶起跌倒在地的汀兰,关切地问道:“汀兰,你没事吧?” 方小姐恶狠狠地盯着二人,声音洪亮地吼叫着:“你们这对狗男女不知廉耻,都到了这种地步,还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秦芳,我问你,你和我成亲这几年,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秦芳冷眼瞧着双目通红的方小姐,直言道:“从未喜欢过。” 方小姐本还心存一丝企盼,听到秦芳所言,立刻崩溃失态,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怎么能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若是从未喜欢过我,当初为何要苦苦哀求我爹爹,让你做上门女婿?” “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秦某也不过是一个俗人。”秦芳将汀兰扶起,冷声答道。 “所以说,你就是看上了我们方家的财产,是不是?”方小姐哭哭啼啼地问道。 这时,汀兰接话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用得着再多问一句,让自己更加难受么?” 方小姐顿时失控,张牙舞爪地向汀兰扑去,作势要撕扯她的头发。秦芳挡在汀兰的身前,方小姐便用双手死命地捶打秦芳的胸口,一边发泄,一边怒骂道:“秦芳,你这个畜生,你 不得好死!你们两个人都不得好死,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终!” 凌芷惜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劝阻道:“方小姐,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这样闹下去又能怎样,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不然,你坐下来喝口茶,我们好好商量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如何?” 第三百二十九章 执念 方小姐扭过头,面容扭曲地对凌芷惜吼道:“好好商量?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一定要将他们二人送去衙门。” 凌芷惜求助地看了赵玉珹一眼,赵玉珹叹了一口气,也劝解道:“方小姐,你看,秦芳和汀兰已然找到,你们方家丢失的财物也尽数寻回。不如,这件事便不要闹到衙门,免得方家颜面受损,影响了绸缎庄的生意。我们私下里解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方小姐仍旧气不过,我可以出钱赔偿方家的损失。” 凌芷惜的目光扫过汀兰和秦芳,二人皆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她又满怀期待地看向方小姐,若是她能退一步,汀兰好歹能免除牢狱之灾了。 方小姐冷笑了一声,答道:“想让我退一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秦芳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凌芷惜问道。 方小姐瞧了汀兰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我要秦芳跟我回方家,从此老老实实地做他的上门女婿,再也不许插手方家的生意,再也不能迈出方家一步。而且,他要亲手写一封告示,承认自己是受了那个小妖精的唆使,才会做出对不起方家的事,如今良心发现,已和小妖精一刀两断。我们方家宽厚待人,也不打算再追究。” 凌芷惜踌躇地撇了撇嘴,看向汀兰。秦芳没有多加考虑,立刻答道:“不可能。” “不可能?”方小姐恼火地拧起了眉头,大声嚷道,“你是一个俗人,为的不就是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么?你要知道,不答应我的条件,你和这个小妖精便要被关上个三年五载,到时候,什么好日子都与你们无关了。” 秦芳转过头,握住了汀兰的双手,说道:“虽然,眼下的生活是经过我们二人周密地计划,一步一步得来的。但我也常常后悔,若是当初从未走上这一条路,也许我和汀兰的生活又是另一番模样。我们为了过上有钱人的生活,做了太多的错事,也错过彼此的许多。再重来一次的话,我宁愿只是巷子里那个落魄的书生。” 汀兰点了点头,双眸湿润,声音哽咽:“芳哥,金银再好,永远也比不上几年前你送给我的那一块玉佩。” “够了!”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的凌哲也突然开口道,“这事情不能私了,方家的人现下就将这二人送去衙门。这女子和我们凌家毫无干系,她是利用凌芷惜的天真和愚蠢,混进我们凌家的,如今老夫已将此人交由你们方家处置,日后莫要再说失窃一事和我们凌府有关联。” 方小姐明白凌哲也的意思,既然她已将秦芳和汀兰抓获,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大致清楚,确实与凌家小姐无甚干系,作为一个商人,得罪当朝户部尚书也是自找麻烦。 “凌大人,多有得罪了。我这就将二人送去衙门,不再叨扰大人休息。”方小姐冷着脸对凌哲也说道,随即她招了招手,将汀兰和秦芳带出了凌府。 “爹……”凌芷惜不甘心父亲就此罢休,还想劝阻几句。 凌哲也的目光凌厉地投向凌芷惜,厉声说道:“够了,你不要多嘴!”随后,他不容凌芷惜再辩驳,只是朝赵玉珹礼节性地拱了拱手,立刻踱步出了前厅。 一连好几日,凌芷惜的心情都未能平复下来,成日躲在房中,只是写写画画,却不愿多言。杏儿瞧着反常的凌芷惜,心里也有些难过:“小姐,汀兰利用了你,又做出那样的事情,关入牢中也是她应得的下场,小姐又何必为她神伤呢?”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对杏儿解释道:“杏儿,我在宫中那段时日,若非汀兰日日相伴,待我极好,我也不会过得快活自在了。汀兰这次是错了,但我不能因此而抹杀了她曾经的好。所以……” 在二人说话间,绯樱闯入了里间,对凌芷惜说道:“小姐,五殿下身边的朝北来了,他说五殿下已安排好了,小姐现下就可去京兆府地牢探望汀兰。” 凌芷惜点了点头,匆匆出发至京兆府的地牢。 狱吏举着火把在前方带路,凌芷惜和朝北跟在他的身后。地牢中黑漆漆的,只有火光照到之处,才能勉强看清。牢中有一股浓烈的潮湿气味,混合着一些诡异的腥味,令凌芷惜作呕。 走到一处牢房,狱吏停下了脚步,殷勤地说道:“凌小姐,这便是关押汀兰的牢房。还请小姐长话短说,别让小姐为难啊。” 凌芷惜点了点头,用锦帕捂着口鼻,走到了关押汀兰的门口。牢房内,汀兰抱着双膝瑟缩在一角,披头散发,表情呆滞,凌芷惜唤了她几声,才引起她的注意。 “芷惜小姐,汀兰对不起你,你若是怪汀兰,就狠狠地骂我几句吧,汀兰不会怨恨的。”汀兰手脚并用爬到了凌芷惜的身前,楚楚可怜地说道。 凌芷惜也跟着蹲下身子,拿开锦帕,对汀兰说道:“傻汀兰,我怎么会怪你呢!毕竟,在宫中的那段日子,你对我是极好的。即便这次我明知被你利用,仍旧认为你是我的好姐妹。” 汀兰低着头,小声啜泣道:“我也是身不由己,走出这一步,汀兰心中又苦又痛。” “看见秦芳那日为你出头,我才明白,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源于你们之间那份深厚的情感。”凌芷惜说道。 汀兰说道:“芷惜小姐,我和秦芳之间的事从未和旁人说过。今日我困在这儿,要过上三年五载才能离开这里,你能听我说说掏心窝的话么?” 凌芷惜颔首,认真地看着汀兰。 汀兰的嘴角浮现出笑容,仿佛是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她尚且年少,秦芳亦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二人曾走过长长的巷道,一起被润如酥的春雨淋湿,一起看夕阳染红天幕。那时的秦芳才是她的最爱吧,然而最初的感觉总是会随着时间渐渐推移,直到今时今日,她已分不清对秦芳是过去的喜欢,还仅仅是一种执念。 第三百三十章 好事多磨 “我和秦芳深知贫贱夫妻百事哀,秦芳他空有满腹的才华却找不到门路,而我,一个毫无本事的弱女子。即便有着真感情,走到后来,也会被苦日子磨得所剩无几。于是,我俩商量出了一个法子。”汀兰的声音有些空洞,仿佛是诉说着旁人的故事,与她毫无干系。 凌芷惜动了动嘴唇,问道:“什么法子?就是后来……” 汀兰点了点头,说道:“那时候,方家正在招上门女婿,我和秦芳认真思索了几日,决定让秦芳去做方家的上门女婿。秦芳在我面前发誓,无论如何,都会将我放在心底,等到他掌握了方家的大小事务,降低了方家人的心防,就会悄无声息地转移方家的财产,再偷偷逃离方家,与我过隐姓埋名的好日子。 后来,事情顺利得超过了我们的想象。秦芳如愿成为了方家的上门女婿,而我也变成了巷子里人尽皆知的可怜女子。他们皆以为我会崩溃伤感,而我却若无其事地一切如常,连我娘都试图安慰我,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芷惜小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 “不会啊,毕竟你是和秦芳商量好的,即便他做了方家的女婿,心里惦记的那个人始终是你。”凌芷惜答道。 汀兰苦笑着说道:“不,其实我内心痛苦极了!即便他和我商量好了,即便他发誓会始终记挂着我,我仍旧会痛啊,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苦苦撑过白昼,到了夜晚,便会不由自主地落泪。直到那一日,宫中招侍女,我一咬牙,就去了,企图换一个地方,来遗忘这一段感情。因为,我也无法确定,秦芳的诺言能持续到哪一日,兴许再过几月,他就会把我忘了。” “可他终究没忘……”凌芷惜说道。 汀兰叹了口气,说道:“入宫的那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我娘过世了,我也渐渐变了性子,不再是从前巷子里的少女。我以为秦芳也会忘了过往,安安心心做他的秦老板。没想到,我离宫之后,反而是害了他。也怨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偷偷去了方氏绸缎庄,想在远处窥探一眼,却被他发现了。 秦芳像疯了似的质问我,为何要入宫去,我竟无言以对。他觉得是我不够信任他,因而,他匆匆做出了决定,要立刻带我离开京城,过上属于我们二人的生活。若不是如此草率的决定,我和秦芳也不会身陷囹圄。” 凌芷惜哀叹道:“一步错,步步错。从你和秦芳最初的计划开始,你们便错了。” 汀兰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说道:“我和秦芳逃出京城之后都很后悔。过了这许多年,我们才发现,钱财乃身外之物,有没有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每一天和谁一起度过。秦芳和我说,这些日子他虽然锦衣玉食,可是每一天犹如煎熬,而和我一起逃难的日子,虽然心惊胆战,却又十分欢喜。” “但你们……也确实伤害了方家小姐。”凌芷惜皱着眉说道。 汀兰点了点头,答道:“有因必有果,秦芳伤害了她,自己也苦熬了几年,最后落入了牢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那几年的日子,方小姐也尝尽了人世间的美妙,只能说有得必有失吧。” 凌芷惜还想与汀兰再聊几句,谁知,狱吏匆匆走了过来,提醒道:“凌小姐,这时候不早了,该离开了吧?” 汀兰虽然不舍,也附和道:“芷惜小姐,你快走吧,这牢中湿气重,对身子不好。” 凌芷惜依依不舍地对汀兰挥了挥手,跟着狱吏和朝北出了京兆府的地牢。想到汀兰还要在这样的地方过上三年五载,凌芷惜的心便隐隐作痛。可是,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当初她和秦芳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就该想到这样的后果。 凌芷惜在家中沉闷了好几日,除了日日与赵玉卿通信之外,便不愿走出房门。汀兰之事虽然已经解决,但凌芷惜却害怕与父亲凌哲也碰面,她熟知父亲的性子,一旦相遇,免不了要受到他的一番训诫。 “小姐,你有好些天未出门了。”杏儿一边整理着卧榻,一边对呆若木鸡的凌芷惜说道。 凌芷惜打了个哈欠,又爬上了卧榻,打算睡个回笼觉。 “小姐,杏儿才整理好的床榻,又被你弄乱了!”绯樱从房外走了进来,对凌芷惜吼道。 “哦。”凌芷惜躺在榻上,瘫成一个“大”字,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绯樱把凌芷惜从榻上拉了起来,对她说道:“小姐,花容月貌研究院的生意,你不打算做了么?还说什么女儿当自强,原来都是骗人的话。” 凌芷惜瞪了绯樱一眼,说道:“谁说的呢!我就是太累了,想在家歇息一段日子。” 绯樱哼了一声说道:“那你歇息吧,我去府外和聂小姐、顾小姐说一声,你今日不去花容月貌研究院了。” 凌芷惜闻言,立刻从榻上站起,匆匆奔到照台前梳妆打扮:“她们来了?别让她们候在府外,进来喝杯茶呀!” 春节之后,渐渐有了万物复苏的迹象,连耳边刮过的冬风也减了几分寒凉。凌芷惜和顾曼君、聂霜白一同去了花容月貌研究院,即使没有生意,聊聊近来发生的事情,也算是百无聊赖中的一种安慰。 “汀兰真是苦命,在宫中吃尽了苦头,出宫之后,发现母亲过世,喜欢的人成了旁人店铺的掌柜,好似所有的一切皆弃她而去。”聂霜白感慨道。 顾曼君说道:“但是……经过这次之事,她也看清楚了一个男人的心。那秦芳对她是真心实意的,等到三五年过后,两个人便能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了。” 三人说话间,店铺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子婀娜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 着两个侍婢。 聂霜白见到客人,立刻迎上去眉开眼笑地说道:“这位姑娘,可是近来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你放心,本店皆可为你解决,快请坐。” 第三百三十一章 女追男隔层纱 而凌芷惜和顾曼君皆大惊失色,来者正是当朝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赵雪含公主。凌芷惜在宫中曾与她有过节,而顾曼君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则是因为曾窥见她和钟恕春私会。 “哟,凌芷惜,这果然是你开的店。”赵雪含缓缓走到凌芷惜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见到本公主还不行礼?” 凌芷惜三人闻言,立刻向赵雪含施了一礼,赵雪含挥了挥手,倨傲地说道:“罢了,本公主这次前来,是要寻求帮助的,也就不拘泥于这些礼节了。” 凌芷惜和顾曼君偷偷对视了一眼,她担心赵雪含又会弄出幺蛾子来,便十分不情愿帮她这个忙。“公主殿下,我们只是一个刚刚开张的小店,何德何能可以帮公主排忧解难呢?” 赵雪含淡淡一笑,说道:“又不是什么难事,对于你来说,绝不是棘手的问题。” 凌芷惜微微皱眉:“敢问公主,是何事?” 赵雪含笑着说道:“本公主看上了状元郎钟恕春,但碍于本公主的身份,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所以,我要你们帮我追求钟恕春。” 聂霜白立刻沉下了脸色,瞥了顾曼君一眼,反驳赵雪含道:“追求钟恕春?关于感情之事,我们无法左右,若是钟恕春对殿下无意,我们又有什么法子?” 赵雪含不屑地瞥了聂霜白一眼,冷声道:“你又知晓什么,钟恕春当然是喜欢本公主的,只是……他自知配不上本公主,始终未能坦白直言。但,从他的种种行为可以看出,他对本公主有意。你们若是帮本公主这个忙,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凌芷惜直接拒绝:“抱歉,公主殿下,恐怕这个忙我们花容月貌研究院是帮不了的。” “凌芷惜!你胆敢拒绝本公主?”赵雪含立刻敛起了笑容,换了一副生气的面孔。 顾曼君拉了拉凌芷惜的衣袖,对赵雪含说道:“公主殿下,这个忙我们花容月貌研究院接了。” “曼君……”凌芷惜看向顾曼君。 顾曼君轻轻摇了摇头,暗自对凌芷惜使了个眼色,说道:“公主殿下,尽管交给我们吧。” 赵雪含笑着看向顾曼君,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等到我和钟恕春结下秦晋之好,必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眼下第一步,你们要送一份让状元爷满意的礼物,钱两我留下了。只要能让状元爷满意,银两你们随便用。做完这一步,我会再派人递上消息,安排你们的下一步行动。听明白了么?” 顾曼君识大体地点了点头。赵雪含颇为满意,留下银两,随即带着两个侍婢离开了花容月貌研究院。 “曼君,你为何会应允帮赵雪含追求钟恕春?”凌芷惜不解地问道。 顾曼君淡淡一笑,说道:“若是不答应赵雪含,她会轻易善罢甘休么?我和钟恕春之间早已没有感情,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可是……你们二人总归有着共同的回忆,再见面会难为情吧?”聂霜白问道。 顾曼君故作轻松地说道:“过去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困住我的牢笼,而如今,我走出来了,那个牢笼便毫无意义。你们放心,我没事的,反而我更清楚钟恕春喜欢什么,更能投其所好。” 凌芷惜撇了撇嘴,说道:“曼君,还是委屈你了。” 京城西北处,一条静谧的街,街边的屋舍古色古香,凌芷惜满怀好奇地东张西望,向顾曼君问长问短:“曼君,这样的地方,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呀?我在京城生活了十几载,从未来过这条街。” 顾曼君笑着同凌芷惜和聂霜白解释道:“之前……钟恕春曾带我来过这儿,那时候他穷困潦倒,喜欢这里卖的珍品,却因囊中羞涩,只能望而却步。他对我说,既然买不起,只是看看也感到快来,等到日后他有了钱,必定会将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买回去。” 凌芷惜和聂霜白对视了一眼,不敢多言,生怕伤了顾曼君的心。而顾曼君却轻松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别担心呀,我提及这件事,并非是触景生情,而是想说,从这里买的珍品定能打动钟恕春的心。” 顾曼君带着凌芷惜和聂霜白进了一家店铺,屋内光线昏暗,只有淡淡的阳光从窗棂间透过,增添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气氛。聂霜白在铺子里绕了一圈,除了静静摆放在一旁的物什,却见不着人影,她突然有些胆颤,连忙躲到凌芷惜的身后,小声问道:“这店铺为何没有人的?” “鲜少有客人光临,老板便去楼上休息了。一般来这里的客人皆是有学识的文人,做不出偷鸡摸狗之事。”顾曼君对聂霜白说道。 顾曼君沿着货架,一件一件地观赏架子上的货品。一盏水晶灯上面刻满了诗文,造型宛如一朵莲花,奇特而精美,顾曼君指着那水晶灯对凌芷惜说道:“钟恕春之前很中意这盏灯,没想到过了几年,这盏灯还留着,迟迟没有卖出去。” “那不如就选这盏吧。”聂霜白说道。 “不可。”顾曼君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答道,“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再喜欢的事物也会渐渐淡去。再者说,这盏灯会让他想起从前落魄的回忆,并不会让他愉快,反而会弄巧成拙。我们得选一个崭新的事物,才能投其所好。” 凌芷惜和聂霜白一头雾水,继续跟着顾曼君挑挑拣拣。 走到一排货架前,顾曼君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一块玉石之上。那玉极其圆润透亮,隐隐散发着一股幽光,甚是吸引人的关注。更为精妙的是,这玉的核心竟然是镂空的,其中有一只振翅的蝴蝶,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顾曼君伸手去拿这块玉,却同时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同时覆在这块玉上。顾曼君好奇地扭过头去,目光正撞入钟恕春幽黑的瞳仁。 “是你?”顾曼君惊讶地问道,脸上的情绪有些失控。 第三百三十二章 高攀金枝 而钟恕春只是嘴角轻轻一勾,淡淡说了声:“好久不见。怎么,你也看中了这块石头?” 顾曼君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既然钟恕春打算和她抢夺这块玉石,正是说明他对玉石的喜爱,若是自己能抢下来,再以公主的名义送给他,约莫是能增添公主在他心中的好感。想到这里,顾曼君气定神闲地答道:“是,我看上了这块玉石,状元楼作为一个知书达礼的读书人,不会和我一介女流一般计较吧?” 钟恕春无言以对,思索了片刻,只能松手:“好吧,君子不夺人所好,顾姑娘喜欢,便让给你吧。” 顾曼君对钟恕春礼貌地笑了笑,端庄大方地从他眼前走过,拿起玉石找老板结账。 回花容月貌研究院的路上,聂霜白笑个不停:“曼君,你见着方才钟恕春的表情了么?就像喝了药一样,苦不堪言。” “他一定很喜欢曼君手中的那块玉。”凌芷惜说道,“还是曼君了解他啊,确是他的心仪之物。” 三人在正德街上兜兜转转了一圈,顾曼君说道:“走吧,趁他还在不甘心之时,我们将这块玉送去。” 于是,三人又向状元府走去。状元府外的守门家丁将三人拦下,问道:“来者何人?” 凌芷惜看了顾曼君一眼,聪慧的顾曼君立刻接话道:“我们是公主殿下派来的,不用进府,只求将一物件转交给你们老爷。” “什么物件?”守门的家丁面无表情地问道。 顾曼君小心翼翼地将锦盒递到了守门人的手上,并千叮咛万嘱咐:“这可是公主殿下的一番心意,你定要将其原封不动地交到状元爷的手上。” “小的明白。”那守门人闻言,亦小心翼翼地接过,转身进了状元府。 “你们猜,钟恕春见到那块玉会有什么样的表情。”聂霜白捂着嘴,笑个不停。 凌芷惜答道:“会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吧?这便是曼君的妙计。只不过……若是钟恕春心中还有曼君,见到这块玉,岂不是惦念起曼君来了。” 顾曼君连忙打断凌芷惜的话,说道:“不会的,钟恕春早已将我忘记了。现下,他的心中记挂的是公主殿下。再者说,就算他不喜欢公主,知晓公主对他有意之后,也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只有如此,他才能一步一步向上爬,平步青云。” 凌芷惜疑惑道:“钟恕春真的是这种人么?” 顾曼君斩钉截铁地答道:“他就是这种人。” 午后的阳光有些微暖意,撒在肌肤上,温和而有诗意。凌芷惜和顾曼君、聂霜白倚在贵妇榻上,品着将军府的好茶,惬意无比。 “咚咚咚。”铺子外有人轻叩了几声,随即走了进来。 来者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俨然一副君子的翩翩模样。顾曼君见到那人,率先从贵妇榻上起身,开口道:“什么风把状元爷吹来了我们小店?” 聂霜白也附和道:“真是稀客啊!要不要为你斟上一杯茶?” 钟恕春的笑容温柔似春风,与今日的暖阳相得益彰:“不必姑娘费心,在下来只是有几疑惑,还请姑娘为在下解惑。”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在这儿兜弯子。”顾曼君不给钟恕春留半分颜面。 钟恕春仍旧笑意盈盈地说道:“顾姑娘,在下知晓你的意思,你放心,在下问完几个问题,便立即离开,绝不会打扰姑娘的生意。” 凌芷惜瞥了顾曼君一眼,和稀泥道:“状元爷,你别这样说,曼君不是那个意思。状元爷有疑惑,不妨坐下慢慢商谈。” “芷惜,别管他,让他问完话离开就是。我们又不欠他的,没必要殷勤地应酬他。”顾曼君冷声说道。 钟恕春轻笑了几声,说道:“昨日我收到的那份礼物,是你们挑的吧?” 顾曼君毫不避讳地说道:“是我们挑的,但并非是我们要送给你的。若你要千恩万谢,就去谢公主吧,是公主给了我们这份差事。我们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如此说来,这块玉是公主送给我的咯?”钟恕春再三确认。 凌芷惜和聂霜白皆点头承认。 钟恕春轻笑了一声,说道:“那便最好,知晓这块玉并非是你顾曼君送的,我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公主金枝玉叶,送我这块玉是何意,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顾曼君紧咬着下唇,声音有些颤抖:“公主愿意花心思送你这块宝玉,当然是对你青睐有加。让公主瞧得上,可是普通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状元爷当好好珍惜才对。” 钟恕春突然仰头大笑:“我从一个贫苦书生,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成为状元郎,岂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钟恕春,是得老天眷顾的文曲星下凡,日后前途无量。不过,公主的青睐确实难能可贵,我又怎会轻而易举地放弃这次机会呢?毕竟,在你心中,我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伪君子,对吧?” 顾曼君垂下眼帘,低声说道:“状元爷,你在我心中是何种模样,又与你有何干系?说实话,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个陌生人,若非这次公主委托,或许我这一世,都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 “说得好!顾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公主给我的机会,我定会好好珍惜,也请顾姑娘千万不要给在下使绊子。若是可以的话,也请顾姑娘在公主面前为在下美言几句。”钟恕春笑着说道。 “无耻之徒!”顾曼君还未答话,聂霜白抢先骂道。 “无耻?”钟恕春不解地看向聂霜白。 顾曼君连忙拦下怒火滔天的聂霜白,对钟恕春说道:“你想要了解的事情已经了解清楚,还不走么?” 钟恕春对三人拱了拱手,迈步走出了花容月貌研究院。而聂霜白仍在气头上:“曼君,你太软弱了,对于这种不要脸的男人,就该破口大骂。若是骂不醒,就用拳头好好招呼!有我和芷惜为你撑腰,你怕什么!” 顾曼君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霜白,我和他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日,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做,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又为何要兴风作浪呢?惹怒钟恕春没有一星点儿好处,毕竟,他背后的靠山是公主。” 第三百三十三章 郊外偶遇 聂霜白和顾曼君发生了争执,聂霜白认为对于钟恕春这样的混蛋,就不该帮他与公主牵线搭桥,而顾曼君却认为两个人已经既成往事,还是不要开罪他和公主为妙。 二人吵得不相上下,凌芷惜夹在中间做人,左右为难。 “这里到底有没有人在做生意的?”一个有些凶悍的姑娘走进了店铺,冷冰冰地问道。 聂霜白和顾曼君暂时熄火,凌芷惜笑着迎上前,问道:“请问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我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娥,奉公主的命来此问问你们礼物挑选的怎么样了?”女子没好气地说道。 “原来是公主身边的贵人。”凌芷惜笑着说道,“礼物我们已经选好了,并且送到了状元爷府上。状元爷很喜欢,对公主的厚爱很是感激。” 那女子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算你们识相,没有辜负公主殿下的期望。既然如此,公主还有其他的活安排给你们。” “请问……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凌芷惜问道。 “京郊的临湖水榭你们知晓么?”女子问道。 聂霜白点了点头,答道:“就是状元爷上次筹办品画会的地方。” “正是。”女子说道,“公主要在那儿设宴款待状元爷。你们的活便是在那儿精心布置一番,务必要让状元爷加深对公主的爱意,并当场向公主表白。听明白了吗?” “精心布置设宴处,这倒不难。可是……向公主表白需要状元爷凭心而为,岂是我们能左右的?”凌芷惜提出自己的疑惑。 那女子瞪了凌芷惜一眼,冷言冷语道:“若是没有一丁点儿的难度,公主随意找几个人安排不就得了,还用专门给花容月貌研究院做这单生意?你们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到时候,可莫要在京城四处说可以帮人排忧解难。” 凌芷惜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公主安排的活计。 那女子走了之后,聂霜白抱怨道:“钟恕春伤了曼君的心,而公主又曾经陷害过芷惜,我就不懂了,你们还殷勤地为他们跑东跑西做甚?”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对聂霜白说道:“仇人当然是越少越好,趁着这次的机会,若是能和公主化解矛盾,自然是件好事。我想,曼君的心里也是如此设想,日后若是能跟钟恕春像朋友一般相处,也不会辜负此前那一番炽热了。” 顾曼君淡淡地笑了笑,对凌芷惜和聂霜白说道:“既然应允公主要做到,就得认认真真着手去做,不能有半点含糊。” 听了顾曼君所言,凌芷惜和聂霜白皆十分认同。三人认真讨论了要如何布置设宴之处,选用什么样的格调,其间安排哪些菜式,是否要安排歌舞表演,都一一做了详细的商讨。商讨之后,三人分头展开行动,顾曼君去采买装饰的材料,凌芷惜去品芳楼请厨子,而聂霜白则去勾栏瓦肆寻找表演歌舞的艺伎。 五日之后,三人带着各府的家丁去京郊临湖水榭忙碌起来,公主将于今晚在此设宴款待状元郎钟恕春。 “这些彩纱挂得再高一些。”顾曼君指挥着顾府的家丁,将临湖水榭布置得尽善尽美。 聂霜白在水榭旁前思后想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询问顾曼君:“曼君,这场宴会就算安排得再完美,钟恕春若不向公主表白,公主仍旧会迁怒于我们。你有没有好的法子啊?” 顾曼君和凌芷惜对视了一眼,二人陷入了沉思。正在这时,一顶软轿落在了临湖水榭旁,轿中徐徐走出一个人,正是当今状元爷钟恕春。 “钟恕春怎地这么早就来了?”凌芷惜瞥了他一眼,问向顾曼君,“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时辰,这儿乱七八糟的,实在不适合他落脚。” 顾曼君沉默了片刻,突然笑着对凌芷惜说道:“来得刚好,我有法子可以解决那个难题了。”说罢,顾曼君笑着向钟恕春走去。 “顾姑娘,这才几日,我们便又见面了。”钟恕春看见顾曼君,向她拱了拱手,以表礼节。 顾曼君淡淡说道:“公主的这次宴会是让花容月貌研究院筹办的,你见到我也不出奇。” “看来,公主颇为看重你,不知上次托姑娘向公主美言几句,姑娘可有带到?”钟恕春问道。 顾曼君的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不急不慢地说道:“公主对状元爷青眼有加,不必我多言,状元爷已然是公主心尖尖上的人物了。不过,这次……我倒要拜托状元爷一件事。” 钟恕春笑着看向顾曼君,声音却透着冰冷:“顾姑娘冰雪聪明、足智多谋,竟也会遇上什么事拜托在下来解决的吗?” 顾曼君淡淡笑了笑,答道:“我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只手遮天,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所以……这件事只能请求状元爷帮忙。” 钟恕春冷笑了一声,说道:“看在顾姑娘的身份上,在下也得答应姑娘的请求呀!只要姑娘不是请求在下离公主远远的,或是请求在下与姑娘旧情复燃,在下都可以考虑帮忙。” “你想多了。”顾曼君双眼有些酸涩,“我只是请求你,在今晚向公主表白。若是你抓住了这次机会,日后必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钟恕春愣怔了一瞬,随即对顾曼君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没想到顾姑娘会如此心胸开阔。当初,是在下辜负了顾姑娘的一番情意,而如今又是顾姑娘为在下搭桥铺路,在下倒是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抓住这次机会得以过上想要的人生,而我算是完成了公主派下来的差事,不得罪公主。我们各有各的好处,谁也不欠谁的。”顾曼君冷声说道,“既然如此,请状元爷今晚一定要向公主袒露心迹。” 钟恕春舔了舔嘴唇,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放心吧,这次机会难能可贵,我钟某人从贫困潦倒走到今时今日,一定不会错过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仓促的表白 顾曼君与钟恕春平静地对话之后,二人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顾曼君继续投入如火如荼的忙碌中,而钟恕春则带着贴身的小厮在临湖水榭旁徘徊。 宴会的布置彩排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顾曼君、凌芷惜和聂霜白三人皆忙得团团转,时间便像白驹过隙一般,转瞬即逝。 过了一个时辰,公主的豪华犊车驾到,所有人一拥而上,向公主行礼。 “免礼,本公主今日心情畅快,不必如此多的繁文缛节。”赵雪含笑得天真烂漫,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顾曼君的目光偷偷瞥向钟恕春,只见他脉脉含情地看着赵雪含,对她颇为怜爱。顾曼君的心揪了一下,转念一想,她与钟恕春之间早已了无干系,又何必为他自找麻烦,遂渐渐平复了心绪。 “宴会开始!”公主身旁的宫娥扬声说道,随即公主施施然步入上座,坐了下来。 钟恕春见状,只含笑看着赵雪含,却没有急于落座。赵雪含眼梢噙着笑意,像邻家少女一般对钟恕春招了招手:“钟先生,莫要拘谨,就坐在我身旁吧。” 钟恕春闻言,这才落座,虽说公主对自己有好感,君臣礼仪还是免不了的。 顾曼君等人在临湖水榭旁搭了一个精美的亭子,其上用藕粉色的纱幔布置,微风吹过,纱幔翩翩飞舞,煞是好看。亭中燃起了百花精制的香薰,浓郁的春之气息在亭中弥漫,醉人心魄。 赵雪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梢的笑意更浓。她眼前的桌案上摆满了新鲜可口的佳肴,一壶陈酿散发着勾人的味道,笙歌曼舞不停地描画出暧昧的颜色,赵雪含对此时此刻的氛围颇为满意。酒不醉人人自醉,或许是她的身旁正坐着一个让她芳心暗许的男人。 赵雪含从未如此钟情过一个男人,先前她十分不满意官家为她找的夫婿,相貌平平,才华平平,除了家世能摆得上台面之外,没有哪一点是足以配得上她公主身份的。而之后再遇上的男人,不是垂涎于她的美貌,就是看中了她的地位,真心以待的又少之又少。 钟恕春虽然曾经贫困潦倒,却胜在眼界开阔、学富五车,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张口即来,不仅讨得父皇的赏识,也得到了同僚间的认同。坊间传闻,钟恕春是个颇为擅长交际之人,见面之后,赵雪含只觉得他彬彬有礼却又不疏离,让人没来由有着亲近的冲动,或许这就是人格魅力? 更为重要的是,钟恕春生了一张精巧的脸,赵雪含每每看见这张脸,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花怒放。与他谈话间,他眉眼间绽开的笑意,就像春日的暖阳,一直延伸到她的心底。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能让赵雪含夜间辗转反侧,在脑海中默默读上千百遍。 “钟先生,这菜肴是否合你胃口?”赵雪含小心翼翼地问道。 钟恕春点了点头,盛赞:“人间美味。” “那……这歌舞又如何?”赵雪含笑着问道。 钟恕春仍旧是喜笑颜开的模样:“歌舞也甚是好看,与这良辰美景颇为相衬。” 赵雪含闻言,立刻托着腮,深情地看着钟恕春,继续问道:“那……钟先生可有什么想说的?” 钟恕春思索了短短几瞬,立刻答道:“多谢公主殿下的热情款待,钟某不虚此行。” 赵雪含有些失望,连忙说道:“钟先生何必如此客气,你们都退下吧。”随即,赵雪含挥了挥手,屏退了一众下人。 她再次看向钟恕春,轻声说道:“我是问,这么美好的夜晚,先生可有心里话打算一吐为快的?” 钟恕春举起酒杯,对着苍穹敬了一下,感慨道:“若非公主邀约此处,在下怎能欣赏到如此月夜。月光影影绰绰,落在心间,亦是一番美景。” 赵雪含无言以对,平日里八面玲珑的钟恕春怎地在这个时候如此木讷?她都已然屏退了一众下人,钟恕春若是想,便可畅所欲言,又有何顾忌?还是说,他钟恕春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想要试探? 赵雪含笑着走到钟恕春身旁,用酒壶将二人的酒盏斟满,对钟恕春说道:“钟先生,你今日能陪我赏月,我心中十分欢喜,敬你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得是钟某人敬公主才对。”钟恕春立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雪含笑望着钟恕春,亦慢慢将杯中的佳酿饮入口中:“钟先生不必客气,以后私下里独处,就不用称我为公主,唤我雪含即可。” “……”钟恕春尴尬地笑了笑,答道,“公主,这样似乎不合乎礼数。” 赵雪含以为钟恕春欲擒故纵,立刻脸颊浮现出一抹微红,向钟恕春的身上靠去:“哎哟,钟先生,我喝多了,头晕乎乎的。” 钟恕春见状,立刻将赵雪含推开,随即扬声道:“来人,你们主子醉了,快扶她回去。” 赵雪含闻言,立刻站直了身子,对匆匆赶过来的下人说道:“你们下去,没有本公主的吩咐,不许过来!” 一同赶来看热闹的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着。 “公主怎么了,似乎和钟恕春吵了一架?”聂霜白幸灾乐祸地说道。 凌芷惜眯着双眼,企图看得更加清楚,却只能看见钟恕春和赵雪含的背影:“似乎是发生了一点争执,钟恕春说公主醉了,公主不承认?” 临湖水榭的亭子里,赵雪含双眼湿润地看着钟恕春:“钟先生,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为何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钟恕春疑惑地说道,“在下不懂公主的意思。” “非得我说的一清二楚么?”赵雪含向钟恕春迈进了一步,而不解风情的钟恕春却后退了一步。 赵雪含急了,直接说道:“钟恕春,你非得要我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我喜欢你!” 钟恕春故作惊讶地说道:“公主,你是在说笑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公主的怒意 赵雪含的心立刻凉了半截:“本来我设宴款待你,又特意布置一番,借着朦胧月色,营造一种暧昧的氛围,就是望你触景生情,向我袒露心迹。奈何,你却始终不明白我的心,腼腆羞涩而无所作为。钟先生,让一个女子开口说喜欢,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呀!” 钟恕春淡淡一笑,对公主说道:“在下着实不知,公主到底是看上了我哪一点?” 赵雪含的面部表情立时有些僵硬,听钟恕春所言,莫非他对自己并没有那种意思? “钟先生,你这是何意?难道,你对本公主毫无兴趣?”赵雪含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脱口问了出来。 钟恕春舔了舔嘴唇,依旧彬彬有礼地说道:“公主可能是误会了,在下确实颇为欣赏公主的容貌和脾性,但……与男女之情无关。” “什么意思?”赵雪含只觉胸口处像压了一块大石,令她喘不过气来,将信将疑地反复确认。 钟恕春淡淡答道:“说的明白点,公主,在下并没有喜欢你的意思。还请公主日后莫要过多期待,早早放手为好。” 赵雪含仿佛被一箭穿心,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高傲如斯,怎能接受被人拒绝的这种苦涩滋味?“为什么!为何你不喜欢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了,你说!” 钟恕春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公主哪里不好,是钟某的心中早已有了爱慕之人,已是容不下旁人。” 赵雪含此时已将满腔的悲伤化为了愤怒:“她是谁?”她的声音不加约束地爆发了出来,震惊了躲到一边的宫娥和内侍。 “公主这是怎么了?”聂霜白问凌芷惜,“无端端发了脾气,是钟恕春伺候的不周到么?还是说……” 聂霜白想到了这里,突然“嗤嗤”笑了起来。凌芷惜用手肘捅了捅胡思乱想的聂霜白,对她使了个眼色。 聂霜白悄悄看向顾曼君,果不其然,顾曼君正专注地凝视着钟恕春所在的方向,眸中闪烁着一股悲伤的情绪。 半晌之后,赵雪含怒气冲天地喊来了下人,随即匆匆忙忙地上了犊车,向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犊车经过凌芷惜三人,赵雪含还不忘掀起车帘,对着她们恨恨地瞪了一眼。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呀?”聂霜白不明就里地问道。 凌芷惜的目光飘向顾曼君,小心翼翼地说道:“曼君,你要不要去问问钟恕春,他到底怎样得罪了公主殿下,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省得日后,公主迁怒我们……” 顾曼君点了点头,答道:“嗯,我过去问问。” 钟恕春负手立于亭中,满脸的平静,似乎方才并未发生过任何事,一切皆是云淡风轻。顾曼君走到亭外,不禁停下了脚步,迟疑了许久,方才步入了亭中:“状元爷,方便说几句话么?” “我知晓你想问什么。”钟恕春笑着说道,“抱歉,让你的希望落空了。” 顾曼君疑惑地望着钟恕春片刻,突然惊异地问道:“你……对公主有不轨的举动,因此惹恼了公主?” 钟恕春摇了摇头,平淡地说道:“非也,我拒绝了公主。她对我说,她喜欢我,我并未接受。” 顾曼君闻言,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随即又有些暗自欢喜,但还得强装镇定:“你……为何要拒绝?能攀上公主这门亲事,日后可是洪福齐天,这样的机会,你怎会不牢牢抓住,让其平白无故地从指缝间溜走呢?” 钟恕春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真的明白我么?你不过是无端揣测罢了。”说罢,钟恕春不愿与顾曼君多言,冷着脸坐上了软轿,匆匆离去。 顾曼君呆立在原地,她本想弄明白钟恕春为何要拒绝公主,而钟恕春却对她十分冷淡。她以为钟恕春拒绝公主,或许是对自己仍存有一丝余温。然而现下才恍然觉悟,钟恕春是否拒绝公主与她毫无干系。 “曼君,钟恕春怎么说,到底发生何事了?”聂霜白和凌芷惜见钟恕春坐上了软轿扬长而去,连忙走上前,询问顾曼君。 顾曼君咬了咬下唇,说道:“他……说公主向他坦白了心迹,却被他拒绝,公主才会勃然大怒。” “什么?”聂霜白惊喜地说道,“看来,这个钟恕春是个有骨气的男人。曼君,这是好事呀,说明钟恕春的心里还有你。” 顾曼君终于锁不住内心的脆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滑落,哽咽着说道:“我对钟恕春还存着一丝侥幸,但我错了,他拒绝公主并不是因为我。我原本以为再想到他,可以 心无波澜,但是今晚看到他那副冷淡的样子,我的心还是会痛。” 凌芷惜怜惜地搂过顾曼君,轻轻拍着她,安慰道:“别伤心了,曼君。你已经挺过了那些年,这几天还能挺不过么?最近,我们见钟恕春的次数着实多了,慢慢的,看不见他,你又会渐渐忘记的。”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前几日,春天的味道愈来愈浓,这几日又转凉,令人不愿轻易出门。凌芷惜、顾曼君和聂霜白躲在花容月貌研究院,面对冷清清的生意,三人也无动于衷。 正在三人聊得热络之时,铺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猛灌了进来,赵雪含带着几个宫娥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凌芷惜三人慌慌张张地起身,向公主赵雪含行礼。赵雪含倨傲地看着她们,大声斥责:“你们这群废物,我让你们办的这件小事,一点儿也不顺我的心意。” 聂霜白气不过,顶嘴道:“钟恕春不喜欢你,我们能有什么法子?他的心由他做主,又不是我们可以轻易改变的。” “大胆!岂能这样与公主殿下说话?”赵雪含身边的一个宫娥立刻训斥聂霜白。 三人突然意识到公主的身份,立刻噤了声,低着头想着心事。若是公主非要将罪责赖在她们身上,她们也只能忍受。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内心的真相 然而,赵雪含却并未继续发火,反而用平静的声调说道:“算了,她们说得也有道理。钟恕春喜欢的不是本公主,这也不是她们能够改变的事实。若是钟恕春心中想的是另一位女子,却还要巴结奉承,对本公主说着春心萌动的话,那他便为的是权力。这种小人,公主也不屑于喜欢。” “公主能想明白就最好了。”凌芷惜尴尬地笑着说道。 赵雪含冷冷地瞥了凌芷惜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落在顾曼君身上,说道:“不过,本公主必须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钟恕春不喜欢本公主的原因,是他已心有所属。而本公主得不到的男人,绝不会拱手让人。我要让钟恕春永远得不到那个女人的心,尝尝本公主心中的滋味。” 凌芷惜装作不经意地看了顾曼君一眼,只见她神态平静,并无异样。凌芷惜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公主说道:“那……公主打算如何做?” 赵雪含对着凌芷惜明艳一笑:“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 凌芷惜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接话道:“可是……公主,我们并不清楚钟恕春心中欢喜的那个女子是谁呀?” “呵,笑话,若是你们不懂得如何去做,还开这间花容月貌研究院做甚?”赵雪含气得拿起桌上的一只杯子,用力朝地上掷去。 杯子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尖锐的瓷块仿佛扎在了顾曼君的心上,让她一阵接一阵的难受。 赵雪含见三人沉默不语,又说道:“我要你们三日之内查出钟恕春心仪之人到底是谁,之后想方设法从中作梗,让他们二人无法顺顺利利地在一起。若是你们做不到,我一定让父皇治你们的罪!” 丢下这句话,赵雪含带着下人气呼呼地离开了,留下了几近崩溃的凌芷惜三人。 聂霜白无奈地看向顾曼君,试探地问道:“曼君,你可知晓钟恕春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呀?” 顾曼君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凌芷惜说道:“会不会是钟恕春为了敷衍公主所说的假话呢?兴许他根本不愿做驸马,又不知该怎样婉拒公主,只能信口开河,胡邹一个理由了。不然,依公主的性子,她定会追问不休,钟恕春为何不告诉她呢?” “又或者钟恕春想保护那个女子,不让公主寻她的麻烦。”顾曼君缓缓开口道,“起初,我一直以为钟恕春为了名利定会攀上公主的亲事,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另一个女子拒绝了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应该知晓,拒绝了公主,日后的仕途必定艰难险阻。他也算不爱江山爱美人了。” 凌芷惜和聂霜白对视了一眼,不知该如何安慰顾曼君,但她们清楚明白,顾曼君此时一定很伤心。 “想起从前,他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放弃与我私奔,并非是他贪图荣华富贵,而是他对我的感情不够坚定。”顾曼君说到这里,双眼通红,眼泪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凌芷惜连忙揽住顾曼君的肩头,劝说道:“曼君,别这样说。事情过去了好几年,你和钟恕春皆发生了改变,你并非从前那个懵懂的少女,他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他。过了这几年,他的想法也在暗自发生着变化,兴许他也在后悔多年前未能与你私奔。再说了,一日不知晓钟恕春钟情的是哪家姑娘,就不能否认他心中还有你的位置。” 顾曼君使劲握住凌芷惜的手,哭着说道:“芷惜,莫要再给我希望了。一旦燃起了希望之后,再浇熄,便是痛苦万分。” 聂霜白和凌芷惜安慰了顾曼君许久,才让她冷静下来。 “曼君,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聂霜白对顾曼君说道。 顾曼君摆了摆手,眼神坚定地说道:“不,这次我一定要从头跟到尾。关于钟恕春的所有事,我都要知晓,虽然我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了,但我无法忍受他和一个我未知的女子在一起。” 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容易令人忆起悲伤的往事,行人走在正德街上,没来由地想叹气。顾曼君举着油纸伞与凌芷惜和聂霜白站在窄窄的屋檐之下,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品芳楼,一扇窗半开着,露出一张好看的侧颜。 “我们都跟了两日了,一丝迹象也没有发现。不如……直接上去问他好了。”聂霜白捶了捶撑着伞的手臂,抱怨道。 凌芷惜淡淡看了聂霜白一眼,说道:“公主亲口质问他,他都没有说,你问又会有结果么?” 聂霜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可以让曼君问嘛!” 凌芷惜偷偷拧了聂霜白一下,低声说道:“这样也太残忍了吧?” 聂霜白撇了撇嘴,此时才恍然大悟道:“是哦,怪我多嘴了。” 正在这时,钟恕春结束了饭局从品芳楼里走出,顾曼君连忙对二人招了招手,急切地说道:“你们别说了,快跟上!” 三人与钟恕春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他东走西转,几乎走遍了半个京城。聂霜白和凌芷 惜走的双脚酸痛,连连抱怨:“这个钟恕春到底在做甚,走了这许久,却始终没有目的地。” 顾曼君淡淡说道:“或许,方才吃的太饱了,打算消消食。人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往往会想起心中所爱,我猜他今日一定会去找心仪的女子。你们再坚持一会儿,不能功亏一篑。” 凌芷惜和聂霜白互相搀扶着,无奈地跟在钟恕春身后,继续逛着京城。在进了一条小巷之后,三人忽然发现前方哪里还有钟恕春的身影,早已了无踪影。 “他……他人呢?”聂霜白一惊一乍地说道,“怎地突然不见了?” 相较于聂霜白和凌芷惜而言,顾曼君更显慌张,若是错过了今日,还不知何时才能发现钟恕春的秘密了。 顾曼君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执着,只是心中仿佛总有一把声音,催促她去接近钟恕春,在他的生活探知更多。若是知晓的事情多了,她又忍不住难过,仿佛钟恕春美好的生活与她再无半分瓜葛。她明白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输了,钟恕春早已走出了那一段阴影,活得潇洒自如,而她则时不时被过去缠绕,无计可施。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冰释前嫌 “曼君,你别急,他再怎么快,也走不到天边。我们出了巷子,三人分头去找,总能发现端倪的。”凌芷惜说道。 顾曼君含泪点了点头,对聂霜白和凌芷惜说道:“出了巷子,我去东面,霜白去北面,芷惜去西面,就拜托你们了。” 话音刚落,三人便快步出了巷子,分头去寻找钟恕春的下落。 顾曼君奔走了几步,脚底一滑,歪倒在地,油纸伞脱手而出,滚到了远处。顾曼君艰难地爬起了身,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或者是泪水,索性不再理会那油纸伞,继续向前走去。 顾曼君,她是吏部尚书大人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习礼仪、练琴曲,生得貌美而端庄,像今日这般狼狈的,还是头一遭。 顾曼君走了片刻,浑身湿漉,青丝散乱在后背,纠缠在一起,看上去像个落魄女。 “曼君,你这又是何苦呢?”突然,一把油纸伞罩在了顾曼君的上方,为她挡住了豆大的雨滴。 顾曼君抬目看去,撞入了一对熟悉的眸中,钟恕春微微蹙眉凝望着她,神情很是无奈。 “你又知我在做甚?”顾曼君不解地问道。 “我猜到了,你们跟了我两日,为的就是帮公主找出真相吧。”钟恕春淡淡说道,“没用的,你们是不可能知晓我心仪之人到底是谁的。放弃吧,若是让公主知晓了真相,她会不择手段的。” “公主知不知晓并不重要,我为何要跟着你两日,是因为……”顾曼君的脸上雨水横流,其中混杂了些许泪水,轻而易举瞒过了路人的眼。 “因为什么?”钟恕春轻笑了一声,“是因为……你还在乎我吧?” 顾曼君的脸颊刹那间红似火,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到底事实如何,又重要么?” 钟恕春顿了许久,一字一句地答道:“我觉得重要。因为,我还在乎你。” 顾曼君闻言,颇为震惊地看向钟恕春,双唇哆嗦道:“可是……你明明对我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钟恕春叹了一口气,答道:“我以为你早忘了。若是对你的感情表现得过于明显,我怕……你会想要逃走,离我远远的,从此以往消失在我的世界中。我本来以为,这样相处最好不过,你我二人保持着远远的距离,我能偷窥你的生活,而你又察觉不到我的心意,两个人相干无事。然而,人的欲望是无休止的……” “什么意思?”顾曼君心中隐隐明白钟恕春的意思,却还是想问个明白。 钟恕春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每次我只想看你一眼,在见你之后,又想和你说话。和你说了话之后,又……会想一些更加得寸进尺的事。我自以为可以控制,但欲望好似着了魔的藤蔓,越挣扎便会勒得越紧。” “是吗?”顾曼君红着双眼,嘴角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她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抱住钟恕春说道,“我也是……我一直都在思念你,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与你和好。” “可是……我辜负了你。”钟恕春亦拥住顾曼君,轻轻抚摸着她湿漉漉的秀发,低声说道。 “尽管我当时恨你,但我也冷静地思索过,若你回头来找我,我仍旧会义无反顾地陷入情网。”顾曼君答道。 “但……眼下我们并不能在一起。”钟恕春平静地说道。 “为何?”顾曼君的情绪有些激动,不由自主将钟恕春推开,“我们好不容易解除了误会,你又说我们无法在一起,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玩弄我的感情么?” “曼君,你莫要激动。”钟恕春轻轻拍了拍顾曼君的肩头,劝说道,“公主眼下正盯得紧,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走漏了风声。不然,我怕公主会对你不利。” “我不怕。”顾曼君说道,“即使我们的关系不能公开,我也没法向公主交代,得罪她是迟早的事。你可以为了我放弃飞黄腾达的未来,我亦可以为了你忍受公主的发难。况且,我 不信她一个公主就可以只手遮天,无法无天了!” 钟恕春沉默了片刻,对顾曼君说道:“上一次,我自以为是对你好,做了伤害你的事。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你说不要遮遮掩掩,要光明正大,我便和你一同去面见公主。” 聂霜白和凌芷惜沿着街道一路寻了过去,找了半个时辰也未见钟恕春的身影。两人垂头丧气地碰了面,互相打探军情。 “怎样芷惜,你找到钟恕春了么?”聂霜白拖着疲惫的身子,气喘吁吁地问道。 凌芷惜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若我寻到了钟恕春,会是这样一种表情么?” 聂霜白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你没找到,我也没找到,曼君又不知在哪儿。看来,这次铁定要受公主的惩罚了。唉,钟恕春这个小人,狡猾得很,藏一个女子竟藏得这么深!” “白白,快别抱怨了!你看,那边是谁?”凌芷惜突然说道,聂霜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对熟悉的面孔。 钟恕春和顾曼君二人手拉着手,共撑一把伞,笑颜灿烂地向二人走来。 聂霜白和凌芷惜对视了一眼,脸上疲惫的倦容一扫而光,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们快步向钟恕春和顾曼君走去,惊讶地说道:“你们!” 顾曼君用衣袖掩着嘴,偷偷地笑着,她悄悄瞥了钟恕春一眼,对二人说道:“什么都别问,回去我自然会慢慢同你们交代。” 钟恕春笑着看向顾曼君,握她的手又紧了几分。顾曼君的嘴角止不住地溢出笑意。 聂霜白想了想,突然问道:“可是……曼君,钟恕春喜欢的人是你,那我们要如何向公主交代呀?” “无妨,等到公主驾到那日,我和恕春自会和她说个清楚。她若是想拆散我们,我们宁死也不屈。”顾曼君坚定地说道。 “别这样极端啦,我会向阿卿说道说道你们的事情。让他想想,可有法子治住他这个任性的妹妹。”凌芷惜笑着说道。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追究 花容月貌研究院,平日里轻松欢快的氛围突然冰冻,一种压迫感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赵雪含坐在太师椅上,小口品尝着茶水,一旁的宫娥皆神情严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聂霜白咽了一口口水,悄悄看向身旁镇定自若的顾曼君,心中的小鼓敲个不停。而凌芷惜则频频看向门口,眸中流露出焦虑的神色。 “顾曼君,你和钟恕春是合演了一场戏来耍本公主么?”赵雪含突然发声道,“你们把本公主当成了什么!” 赵雪含确实是生气了,脸上的表情狰狞得有丝吓人。而顾曼君却毫无畏惧之色,仍旧气定神闲地答道:“回公主的话,先前为公主筹办宴会之时,曼君并不知晓恕春的心意。在得知恕春仍旧心中有我之时,曼君也是立刻向公主坦白,曼君实在不知,我和恕春到底有何过错?” “有何过错?”赵雪含的声音又扬高了一些,“你是在抢本公主看上的男人,还装作清高的样子,说自己没有过错?” 顾曼君不卑不亢地反驳:“我和恕春早在几年前便是两情相悦,若非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们也不会分开。如今,我们又能在一起了,彼此珍惜,却无意中伤害了公主,这一点我们可以道歉,但我们绝不会因此而分开。感情是没有孰对孰错的,公主你喜欢钟恕春没有错,而我和钟恕春两厢情愿亦没有错,这无关于身份地位。” “放肆!”赵雪含身旁的一个宫娥大声斥责道,“你也好意思跟我们公主殿下比肩么?” 另一个宫娥也立刻讽刺道:“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而你,算什么东西!” 这时,钟恕春说道:“对你们而言,公主是金枝玉叶,高不可攀。然对我而言,曼君是天下间最美好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她。” “你这样,是公然和我作对了么?”赵雪含气得将茶盏随手扔在了地上,茶汁倒了一地,“钟恕春,我知晓你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期待着能平步青云。你要知晓,若你得罪了我,便等于断送了日后的大好前程。” 钟恕春淡然一笑,伸手握住顾曼君的手,对赵雪含说道:“无所谓了,我已然错过曼君一次,这次,即使丢了这乌纱帽,我也不会松开曼君的手,况且,官家是明君,自然辨得清忠奸,亦不会轻易错过一个有才华的能士。” “大胆!你的意思是,我家公主是奸佞咯?”赵雪含身边的宫娥立刻呵斥道。 钟恕春的嘴角微微上勾,摇了摇头:“在下并未如此说,是你非要将恶名套在了公主身上。” 赵雪含闻言,不悦地瞪了那宫娥一眼,说道:“闭嘴!不会说话便不要开口。” 那宫娥立时涨红了脸,不敢再言语。 赵雪含阴仄的目光瞧了瞧钟恕春和顾曼君,既然说不过他们,便来个先下手为强:“来人啊,把这对碍眼的男女给我押走!” 公主赵雪含话音刚落,门外就闯进了几个侍卫,凶神恶煞地要将钟恕春和顾曼君绑起来。 “恕春,救命呀!”顾曼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她紧紧拽住钟恕春的衣袖,担心与他分开。 而那些侍卫仿佛一早便得到了指示,一定要将钟恕春和顾曼君分开。凌芷惜和聂霜白看不下去,一个箭步上前,与那些侍卫缠斗起来。 “你们好大胆子,是想造反么?”赵雪含雷霆大怒,起身对众人嚷道。“竟然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我定要父皇治你们的罪!” 场面一时之间难以控制,几个侍卫哪里敌得过凌芷惜和聂霜白,二人联手,见招拆招,不到一盏茶工夫,就将一众侍卫打得横七竖八,连连求饶。 赵雪含气得站在一旁手舞足蹈,却又不敢上前招惹凌芷惜和聂霜白二人,只是不断怒骂道:“凌芷惜、聂霜白,你们竟然敢欺负皇上最疼爱的女儿,我定要父皇好好惩治你们,甚 至连聂府和凌府亦不会放过!” “我看谁敢!”一把深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随即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迈步而入,他魁梧而又挺拔,五官硬朗,一对深黑的眸子不怒自威。 赵雪含方一听到赵玉卿的声音,气势立刻软了下来,她怯怯地看了赵玉卿一眼,开口撒娇道:“三哥哥,你怎地来了呀?你看,她们欺负我,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赵玉卿挡在凌芷惜的身前,肃然道:“她们欺负你?我看,是你欺负她们才对。若不是你为难顾曼君和钟恕春,她们又何苦这样?” 赵雪含不服气,反驳道:“我之所以为难顾曼君和钟恕春,是因为……我……从小到大都 没有人敢和我抢东西,她顾曼君凭什么?” “雪含,感情之事强求不来,就算这次让你赢了钟恕春,日后你会幸福么?他只不过身在曹营心在汉罢了。”赵玉卿劝解道,“放手吧,成全钟恕春和顾曼君,对你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赵雪含含着泪,仍旧执拗:“我偏不,我得不到钟恕春,也不愿让其他人得到。我去求父皇,让钟恕春遁入空门,这总可以了吧?” 赵玉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父皇会允许你这般任性么?钟恕春是当朝状元,在朝堂上举足轻重,而你的儿女情长,在江山社稷面前不值一提。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闹 到父皇那里,他是会偏袒你,还是给状元爷一个公道?” 赵雪含思索了片刻,心中的答案清楚明了,可是又不甘心认输:“我让母妃去说情,难道也不行么?” “怕是只会连累了你母妃,甚至于你兄长。”赵玉卿淡淡的一句话,却一字一字敲打在赵雪含的心上。 赵雪含立刻清醒了几分,服软道:“三哥哥教训得是,雪含还是见识短浅,方才考虑略欠周详。日后,雪含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旧人 赵玉卿轻轻点了点头,问道:“那……顾曼君和钟恕春可以离开了吧?” 赵雪含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对顾曼君和钟恕春说道:“是我太不懂事了,状元爷莫要将这些放在心上,权当是一个女子的无知任性,任其消散则矣。” 钟恕春和顾曼君一同向赵雪含拱了拱手,说道:“望公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此不再追究此事,我们感激不尽。” 赵雪含的嘴角微微颤动,她敷衍地笑了笑,对着一众侍者招了招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宫吧。” 望着公主的轿辇消失在正德街的尽头,聂霜白终于松了口气:“这个女人,真是太难应付了。若非三殿下及时过来阻止,还不知她要闹到何时,闹成怎样的局面。” 赵玉卿淡淡说道:“表面上她是不会再做什么,然日后她会不会暗中做手脚,可是难说了。顾小姐和钟先生定要小心谨慎,莫要被她捉住了把柄。” 顾曼君和钟恕春对赵玉卿行了礼,说道:“多谢三殿下提醒。这次三殿下诚心相助,日后顾家和钟家一定唯三殿下马首是瞻。” 赵玉卿轻轻勾了勾嘴角,答道:“不必如此。宫中还有些事务急需处理,我先回去了。” “阿卿,我送你一段。”凌芷惜跟着赵玉卿一同出了门。 “近来,你愈发繁忙,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是不是不想见我了?”两人同行了一段,凌芷惜抱怨道。 赵玉卿担心凌芷惜是真的生气,连忙柔声哄道:“芷惜,我怎会不想见你呢,虽然公务繁忙,可我时时刻刻惦记的人都是……”说到一半,赵玉卿突然止住,脸颊红得好似傍晚天上的金乌。 凌芷惜“噗嗤”笑了出声:“怎么不说了,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个明白的人最讨厌了!” 赵玉卿正欲接话,突然一匹马儿失控似的奔上了正德街,横冲直撞,眼看着就要撞上一个步履蹒跚的妇人。赵玉卿立刻向离弦的箭一般飞了过去,用内力牵住了马儿的缰绳。 那马儿惊慌失措,前蹄高抬,几近将骑马的人掀翻落地。 一把尖锐的女声刺破天际,马背上的女子松开了缰绳,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赵玉卿立时伸手拽住女子的衣袖,以免她落下地。 “表哥,幸亏你来得及时,这妇人碍手碍脚的,差点害我落马!”骑马的女子正是赵玉卿的表妹钱静姝,她恶狠狠地瞪了跌坐在地的妇人,不悦地说道。 凌芷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跌坐在地的妇人,为她拍去身上的尘土,反驳钱静姝道:“明明是你的马儿惊吓了旁人,怎地还怨起他人来了?” 钱静姝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凑到凌芷惜身前,怒气冲冲地说道:“凌芷惜,你为何要处处针对我?我已经原谅你了,看在表哥的面子上,想与你好好相处,毕竟日后我们要做一家人的……” “静姝,莫要乱说!”钱静姝还未说完,便被赵玉卿制止。她不情不愿地瞥了赵玉卿一眼,“哼”了一声。 凌芷惜疑惑地看了赵玉卿一眼,赵玉卿低声说道:“别问,之后我再同你解释。” 凌芷惜将心中的困惑与不舒适强压下去,转而说到惊马一事:“钱大小姐,你吓得这位大娘摔了一跤,理应向人家道歉才是。” “我才不呢!”钱静姝撒娇地摇晃着赵玉卿的手臂,“表哥,你要为我做主,我不要向她道歉,该是她向我道歉才对,我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呢!” “静姝,确是你不对……” 赵玉卿的话音未落,那妇人便和颜悦色地走了过来,盯着赵玉卿和钱静姝打量了片刻,笑着说道:“不是钱小姐的错,是老妇挡着钱小姐的去路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钱小姐和三……三公子,老妇心中欢喜啊。” 赵玉卿和钱静姝闻言,震惊地看向那妇人,钱静姝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是谁?和我们又有何干系?” “街边说话不方便,不如去一个能说话的地方吧。”妇人将凌芷惜、赵玉卿和钱静姝带去了她的居所,京城西边一条深巷里还算窗明几净的宅子。 妇人笑起来,脸上起了褶子,岁月的痕迹仿佛将众人带回了许多年前:“二十多年前,我是先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春鸽。那时,三殿下尚且年幼,钱小姐常常入宫陪伴娘娘和殿下,岁月静好,一切都像是美好的画卷。娘娘脸上洋溢着甜美恣意的笑容,到了如今,我仍是历历在目。……” 妇人提及了许多关于赵玉卿、钱静姝幼时的事情。令人深感诧异的是,在妇人的印象中,钱皇后似乎一直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尽管身处悲寂寥的深宫,她却依旧会因为一丝一毫的小事而快乐,而这种快乐也渐渐感染着身边所有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为何钱皇后会选择自戕呢? 赵玉卿沉默了许久,开口问道:“春鸽姑姑,依你之见,我母后的死大有蹊跷,是么?” 妇人点了点头,答道:“那时,殿下和钱小姐皆年幼,很多事情也许不清楚。但老奴对钱皇后的事情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钱皇后虽然偶尔怨官家用情不专,但官家并非全然对钱皇后不理不睬。 没错,官家在迎娶钱皇后之前,与佟贵妃一见倾心,有过很深的一段情。后来,太后让官家立钱家小姐为皇后,官家自是千百个不愿,但木已成舟,官家还是将钱家小姐立了正宫的位置。 其实,与佟贵妃相比,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华,钱皇后分毫不差。久而久之,官家对钱皇后的感情就变了,从最初的冷漠到后来的相敬如宾,慢慢有了恩爱夫妻的样子。只不过,这后宫就像一个牢笼,女子好比金丝雀,关的久了,心性也会发生变化。钱皇后也罢,佟贵妃也罢,或许都淡忘了进宫时的初心,变成了自己曾经害怕的模样。 第三百四十章 隔阂渐生 勾心斗角,谣言蜚语,无休止的欲往慢慢蚕食着官家和每一个女人之间的感情。到后来,官家的心中对谁尚留有温情已经很难衡量,只能说做到该有的体面。官家会常来探望钱皇后和三殿下,而官家在别的宫中留宿之时,钱皇后也渐渐与冷清共处,习惯了宫中的生活。 若是说钱皇后会因为留不住官家的心而自戕,早在入宫前几年就为之,又怎会耗到磨平了心性,又有三殿下陪伴在侧的那一年呢?” 赵玉卿闻言,始终没再说过一句话。一直到离开春鸽姑姑的宅子,赵玉卿才开口:“若母后是被害死的,会是谁下的手?” 凌芷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却并未开口,一旁的钱静姝脱口而出道:“这还用问么,除了那个女人,还能有谁!” 赵玉卿目光清冷地看向钱静姝,她顿时打了个寒颤,低声说道:“肯定是佟贵妃害的姑母,表哥,你一定要为姑母报仇雪恨啊!” “都这么多年了,还能查到十几年前的线索么?”凌芷惜好奇地问道。 “一定能的。”赵玉卿斩钉截铁地答道。 自从见过春鸽姑姑之后,凌芷惜一连数十日未见到赵玉卿,也未收到他的书信,她不由有些担忧,不知赵玉卿会不会因为想起过往之事,而陷入无休止的抑郁。 这日,钱静姝生辰,钱府特意邀请了一些有头有脸的官家小姐,一同为钱静姝庆祝生辰。凌芷惜与顾曼君、聂霜白一同赴宴,进了钱府之后,三人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说起姐妹间的悄悄话。 “你说三殿下许久未来找过你了?”聂霜白思索了片刻,神神秘秘地问道,“他该不会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吧?” 顾曼君捏了聂霜白一下,对凌芷惜说道:“别听霜白胡言乱语,三殿下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说道:“近来,阿卿发现钱皇后的死因大有蹊跷,正在烦恼呢!” 顾曼君安慰道:“任谁遇上这种事,都会烦恼的。钱皇后可能被他人谋害,时隔多年,线索基本上断了,然三殿下若是轻易放弃报仇,心中又定会不舒坦。近来,三殿下定是矛盾不已,让他独自清静清静也好。” “曼君和钟先生甜甜蜜蜜,白白和薛公子郎情妾意,只有我孤家寡人,被你们孤立了。”凌芷惜托着腮,不开心地说道。 “才不是呢!”聂霜白立刻反驳道,“若是你无趣,没人陪,我们肯定选择陪你,而非陪什么钟先生啊,薛公子啊。” “吃点心了,快过去吧!”几个官家小姐从三人身旁走了过去,步履匆匆。 凌芷惜闻言,舔了舔嘴唇,馋虫大动:“我们也去吃点心吧,吃着美食,哪还会想起男人的事情。” 三人跟着其他小姐一同去到钱家后花园的凉亭里。这个凉亭规模颇大,气势磅礴,其中摆放了一张石桌,上面摆满了精致好看的点心。钱静姝打扮妖艳,倨傲地坐在石桌旁,她对那些点心毫无兴趣,只是瞧着一众女子吃得津津有味,心中得意。 钱家虽然落寞,她父亲的官职也并不高,然而却有太后的庇护,赏赐不断。钱静姝因此得了不少稀罕物什,在一众官家小姐之中总是趾高气扬,眼光越来越高。 一些低品级小官家的女儿恨不得傍上太后这棵大树,总喜欢围在钱静姝的身旁,嘘寒问暖,仿佛十分关心的模样,而钱静姝亦明白她们的企图,却仍旧乐在其中。 一直跟在钱静姝身边的田菱儿说道:“钱小姐日后可是尊贵无比,她呀,就要当皇子妃了。今日是钱小姐的生辰,我祝静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与三殿下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凌芷惜闻言,震惊地放下刚举到口边的点心,虽然她十分相信赵玉卿的为人,在猝不及防听到这消息之后,心中仍旧隐隐作痛。 钱静姝意味深长地瞥了凌芷惜一眼,故作羞涩地责怪田菱儿:“哎哟,你说这个做甚,表哥为人不喜出风头,你将这事情到处去说,他可是要责怪我的。” 凌芷惜顿时没了吃点心的兴致,她趁着众人的关注点皆在钱静姝身上,悄悄的挪到了一旁,躲进了不易被人发现的灌木丛中。 顾曼君和聂霜白跟着一并躲了进来,聂霜白好奇地问道:“芷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钱静姝和三殿下真的要成亲了?” “怎么会呢?”顾曼君偷偷看了凌芷惜一眼,接着对聂霜白说道,“三殿下前段时日还和芷惜恩爱非常,不会说变心就变心的,即便是真的,也是……太后逼迫他的吧。” “那为何不向芷惜坦白,只会躲起来什么事也不做么?”聂霜白气呼呼地抱怨道。 “好了,你们别说了,我还是先回去吧。”凌芷惜起身,从灌木丛中走出,一言不发便向钱府外走去。 “咦,这不是凌家小姐么?”钱静姝的母亲钱夫人遇见了行色匆匆的凌芷惜,见她走得匆忙,不由开口询问。 凌芷惜再伤心也不能不守规矩,立刻驻足向钱夫人行了一礼,说道:“钱夫人,芷惜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在此久留,便先回凌府了,未能与静姝一同庆祝生辰真是对不住。” 钱夫人淡淡一笑,与凌芷惜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任由凌芷惜出了钱府的门。 刚刚踏出钱府,一阵风吹来,便吹散了她的心理防线,凌芷惜的泪水奔腾而下,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刀,血流不止。 钱府与凌府相距不远,凌芷惜只需走百来步即可到达,然而,她却磨磨蹭蹭了许久,直 到日暮西沉,才回到凌府。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且将她和赵玉卿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尽数回忆了一遍。她突然发觉,赵玉卿曾经是很在意她,可是近来一连数日都未与她联系,难道没有蹊跷之处么? 第三百四十一章 雨后一定有彩虹吗 即便是赵玉卿心情不好,也不该如此轻易就忘了她,难道她在赵玉卿的生活中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么? 凌芷惜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失望,不管怎样,赵玉卿都不该把她忘了。长久下去,若是她不主动联系赵玉卿,他便不再出现于她的生活么?既然如此,她也不要做那个先退步妥协的人。毕竟,赵玉卿已然和钱静姝有了婚约,这样只不过是冷却彼此关系的一种手段罢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杏儿看见凌芷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上前询问道。 “没事。”凌芷惜面无表情地扑倒在卧榻上,声音毫无感情色彩地说道,“你和绯樱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杏儿和绯樱诧异地对视了一眼,也不便多说,只能退出了凌芷惜的寝房,去小院里吹吹风。 “小姐这是怎么了?”杏儿感慨道,“往日里,小姐再怎么生气,也会和我们说上几句,不会如此冷落我们的。” 绯樱撇了撇嘴,说道:“那只能说明,小姐是和三殿下吵架了。男欢女爱之事,快乐时乐于与人分享,不快乐只能独自咽下,与旁人说无用。” 京城一连好几日下着连绵不断的小雨,天色阴暗,潮湿非常。凌府的后花园积起一个又一个小水洼,水滴溅落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除了到了用膳的时候,凌芷惜会从房中出来,神情呆滞地与凌府上下一同用膳,其余时候,她都闭门不出,亦谢绝探望。甚至连言品兰想见她,也被拦在了门外,气得她在门口骂了几句,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开。 “杏儿,绯樱,芷惜到底缘何如此,她没和你们说道说道?”言品兰将杏儿和绯樱唤了过去,细细盘问。 绯樱和杏儿低着头,对视了一眼,支支吾吾地答道:“我们只知小姐心情不好,至于是何种缘故,奴婢并不清楚。” 言品兰气得一拍桌面,扬声说道:“让你们照顾小姐,却一问三不知。芷惜这几日分明是遇到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不知情呢?” 杏儿为难地说道:“小姐往日确实事事与我们说道,但……这次之事,并未与我们提及半分,还请夫人明察。” 绯樱也连忙附和道:“夫人,小姐大了,又有了意中人,有些事情瞒着我们也合情合理呀!” 言品兰无奈地挥了挥手,屏退绯樱和杏儿。 凌芷惜有气无力地瘫在卧榻上,双眼盯着窗外的雨帘,心中跌宕起伏。离钱静姝生辰之日又过去了四日,赵玉卿仍旧消息全无,凌芷惜愈发感到绝望。原本,她对钱静姝所言仍抱有一丝侥幸,眼下看来,赵玉卿正是打算利用这种法子与她彻彻底底地拉开距离。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再三挣扎了,只是令她颇为不能接受的是,分手为何不能当面说个清楚,偏偏要用这种方式,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断了关系。想到这里,凌芷惜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她用衣袖敷衍地擦拭了一下,闭上双眼,企图让自己睡过去。 忽然,房门被推开,绯樱急匆匆地入了里间,对凌芷惜嚷道:“小姐,卫直侍卫来了,带了一封三殿下的书信过来。卫直侍卫还等在门口,说是等着小姐的回信。” 凌芷惜突然一股子火气直窜上头,随即从榻上坐起,对绯樱说道:“拿走他的信,我不想回。” “小姐?”绯樱不明白凌芷惜到底在气什么,不由劝慰道,“小姐和三殿下是不是有些误会,兴许他在信中解了小姐的心结呢?小姐真的不看看么?” 杏儿这时也走了过来,一同劝解道:“小姐,两个人相处哪有事事顺心的,你该和三殿下好生沟通着呀!也许读完三殿下的信,小姐便豁然开朗了。” 此时的凌芷惜却听不进去任何的劝解,她倔强又坚持,一定让绯樱把赵玉卿的书信送还给卫直,不愿妥协。 “小姐……”绯樱犹豫道。 “别说了,快快送去吧,卫直始终等在门口,也是辛苦了。”凌芷惜的怒火稍稍降了些许,心平气和地说道。 绯樱和杏儿对视了一眼,随即叹了一口气,打算出门。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来,看向凌芷惜问道:“小姐,那你可有要对三殿下说的话?” 凌芷惜思忖了片刻,缓缓出声道:“他的事情我都知晓了,他不必左右为难,顺着太后娘娘的旨意去做便是。” “啊?”绯樱虽不明白凌芷惜的意思,但她大概猜到两人的感情怕是受到了皇家的阻拦。绯樱暗暗叹了一口气,为凌芷惜感到惋惜,拿着书信交还给等在门口的卫直,并将凌芷惜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达给他。 卫直捏着书信,心情激动地说道:“凌小姐怎么可以这样,我家三殿下被官家关了禁闭,只能在粹华宫中走动。一连数十日,殿下思念的皆是凌小姐,只愁无法将书信送到凌小姐手 中。今日我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借口出宫,才能将殿下的信件送出了,凌小姐为何如此冷情呢?” 绯樱无言以对,愣怔了一瞬,才对卫直说道:“你先将书信留下吧,我再劝劝小姐。小姐正生着闷气,兴许再过几日,缓了过来,又与三殿下和好如初了呢?” 卫直伤心地点了点头,对绯樱说道:“那就拜托姑娘你了。我家殿下真的很在意凌小姐,若是凌小姐再也不理他,他怕是会……” “会什么?”绯樱好奇地问道。 “算了……”卫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三殿下近来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已经烦不胜烦了,只有想到凌小姐,他的面上才会有笑意。若是失去了凌小姐,我怕殿下会崩溃。” 绯樱淡淡一笑,宽慰卫直道:“你放心吧,我家小姐对三殿下也是一心一意的。眼下,她和三殿下定是产生了误会,等这个节骨点过去,又会雨后天晴的,就像京城的天气一般。” 第三百四十二章 幼时多晴日 绯樱送走了卫直,回到了凌芷惜的闺房,见凌芷惜正瘫倒在卧榻上,闭目养神。绯樱并未将卫直带来的书信呈给她,打算缓过几日之后,等到凌芷惜的心情平复下来,再与她细细说道。 而凌芷惜听见绯樱回来,故意闭上了双眼,却又偷偷眯了一条缝,打量着绯樱。虽说她递还了赵玉卿的书信,却并未对他完全死心,还是渴望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然而,她又拉不下面子直接开口询问,只能佯装困倦,让绯樱主动开口。 等了好一会儿,她见绯樱并未有话要同她说,内心焦虑,只能从榻上坐起,望向绯樱:“三殿下的书信还给卫直了么?” 绯樱冷不丁听见凌芷惜的声音,连忙回转身,看向她:“小姐……我已经还给卫直了。” “那……”凌芷惜犹豫了许久,很想问问绯樱,卫直可有说些什么,却又被自尊心绊住。既然她已然铁了心要和赵玉卿分开,又何苦问东问西,到后来,最伤心的还是自己。凌芷惜将还未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绯樱好奇地看着凌芷惜,问道:“小姐,你可是有话要说?” “没……没有。”凌芷惜敷衍地笑笑,说道,“绯樱,我有些肚饿,能为我准备一些点心么?” 绯樱惊讶地耸了耸双眉:“小姐,你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拿点心就拿点心……” 淫雨霏霏的天气,苍穹好似破了一个洞,丝毫没有放晴的征兆。而凌芷惜的心情也随着天气,丝毫没有起色。绯樱始终悄无声息的观察着凌芷惜,企图发现一些拐点,好让她能将赵玉卿的书信送到凌芷惜的手上。 然而,令绯樱没有想到的是,凌芷惜一直在等着绯樱开口,说一说那日卫直到底传了什么话。 “绯樱,杏儿,你们去厨房拿壶酒来,陪我好好喝上一会儿。”凌芷惜前思后想,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小姐,你向来喝一杯就醉了,还要同我们喝酒么?”杏儿不解地问道。 绯樱立刻拉了杏儿一把,对其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小姐想喝酒,我们陪就是了。” 杏儿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去厨房拿了一壶桂花酿和几只酒盏。 凌芷惜果然酒量极小,仅仅抿了一口酒,脸颊便微微泛着红光。 “绯樱,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而我与你们一同饮酒,反而心情好了许多。”凌芷惜笑着说道。 杏儿怯怯地瞥了凌芷惜一眼,问道:“小姐,你心中到底有何不快,说给我们听听。快乐的事大家一同分享,快乐多了几分,悲伤的事大家一同分担,悲伤就减了几分。小姐,你事事憋在心中,不仅仅我们担心,就连夫人也牵肠挂肚的呢!” 凌芷惜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一个富家小姐,在旁人眼中,过得逍遥自在,本该不应有什么不快。可是,这世间众人,各有各的命,也许,我和三殿下注定无法走到一起。我再伤心难过,都于事无补。” “怎么会呢?”绯樱不赞成道,“小姐,你喜欢三殿下,三殿下心中也只有你一人,你二人情投意合,即便命运诸多坎坷,最后也还是会在一起的。” “此话怎讲?”凌芷惜定定地看着绯樱,问道,“我是喜欢三殿下,可你又如何得知三殿下心中只有我一人。你不知道的是,太后已安排三殿下同他表妹钱静姝成亲,而三殿下也默认了。” 凌芷惜故意将事情透露给绯樱,为的是引她说出卫直那日所说的话。那日卫直离开之后,她便后悔了,后悔没有留下赵玉卿的书信,后悔没有再能给他一次机会。于是,凌芷惜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只要赵玉卿再来找她,无论如何,她都会选择原谅而非远离。因为,她实在承受不起内心的煎熬。 “不会的!”绯樱果然将心中话脱口而出,“小姐,你那日心情不好,有些事我便没同你说。其实……” 绯樱将三殿下被禁足以及对凌芷惜的思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凌芷惜闻言大惊,直接从红木凳上坐起:“绯樱,你说的这些可是事实?为何……为何阿卿会被官家禁足?” 绯樱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也不清楚三殿下为何会被官家禁足,卫直只是说,三殿下近来遇到了一些变故,心情十分低落,唯一令他展露笑颜的便是小姐你了。” 凌芷惜紧蹙双眸跌坐回红木凳上,她拒绝了赵玉卿的书信,对他那般冷漠,定是狠狠地伤了他的心。如今,她对赵玉卿深陷的困境毫无所知,且束手无措,只能在凌府等待着他的消息。然而,若是他有意避开自己,她怕是再难与赵玉卿相见了。 想到这里,凌芷惜双眼泛红,呜呜地哭了起来。因为小醉的缘故,她再也顾不得丢面子,伤心地对杏儿和绯樱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小家子气了。若非我思虑太多,对阿卿不够信任,便不会做出那日之事,如今想来,定是狠狠地伤了他的心。绯樱,杏儿,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失去阿卿了?” 绯樱上前攥住凌芷惜的双手,对她说道:“小姐,不会的。那日我瞒着你收下三殿下送来的书信,又与卫直约好,若他再有机会出宫,定要来凌府一趟。小姐只要敞开心扉,对三殿下说出心中所念,又怎会失了三殿下的心呢?” 凌芷惜的双眸闪烁着朦胧的月光,双颊泛着温柔的红色,她白皙的双手接过绯樱递上的书信,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 原来,那日见过了春鸽姑姑,赵玉卿便对钱皇后的死因耿耿于怀。方一回到宫中,他便去找了官家,将种种见解说与官家听。 “你的意思是,你的母后并非自戕,而是受到了宫中人的陷害?”官家将信将疑地问道。 “是的。父皇,以你对母后的了解,她会是轻而易举了解生命的人么?”赵玉卿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时的她虽说并非事事如意,却也是平平淡淡,苦中作乐,为何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选择了那样一种解脱方式? 儿臣对幼时的记忆虽说不完整,却也有些微印象。母后最喜与儿臣坐在粹华宫的石桌旁,一同欣赏夕阳之景,母后还说,只要与儿臣在一起,便是一无所有,她亦快乐非常。既然如此,母后又怎会狠心选择离开呢?”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过是矫情 官家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嗯,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不过,这宫中又有谁对你母后心怀不轨呢?” “父皇,这宫中勾心斗角的事情难道还少么?”赵玉卿皱着眉开口,“十几年前,对母后有怨恨的女人,父皇亦心知肚明。” 官家意味不明地扫了赵玉卿一眼,沉声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对先皇后的死因有了怀疑的人?” 赵玉卿毫不隐瞒地说道:“虽然儿臣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佟贵妃有极大的嫌疑。” 官家面色难看地盯着赵玉卿,说道:“老三,别说你眼下并无确凿的证据,就算你有了证据,朕亦不会动佟贵妃。” “为何?”赵玉卿无法理解,“难道母后在您的心中便一文不值么?” 官家恼火地拍了下桌案,说道:“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么?说到政略,你当真是比不上赵玉珹。佟家如今是什么地位,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有些事情,朕也不得不倚仗佟家。你让朕为了十几年的事情处置佟贵妃,佟家人会如何,你难道心中没有思虑么?” 赵玉卿闻言,半跪在官家的身前,对他说道:“父皇,论政略权谋,儿臣确实比不上五弟,因此,儿臣并不想与五弟争个高下。儿臣只想为母后争一个公道,之后,儿臣愿带着芷惜远离京城纠纷。父皇大可让五弟继承皇位,以此平了佟家的怒火。” 官家的火气突然就灭了一半,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赵玉卿,眸中多了父亲的温情:“老三,究竟让何人继承大统也是你能议论的么?虽说论权谋你比不上老五,但朕相信,你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父皇……”赵玉卿抬起头,万分震惊地看着官家。 官家的话显而易见,他心中已有了继承人选。然而赵玉卿却并不领情,继续辩争道:“父皇,儿臣并不适合那个位置,儿臣只想和芷惜远走天边,做一个平头老百姓,过着简单洒脱的生活。” “胡闹!你生在皇家,就莫要说什么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官家愤怒地斥责道,“你身为一位皇子,应心系家国天下,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如何让江山社稷更加稳固,而你的儿女私情、欲望执念则应收藏于心间,见不得光,明白么?” 赵玉卿并不赞同官家的话,他倔强地反驳:“儿臣并不想要那样的生活,为何父皇一定要强加给儿臣呢?人各有志,五弟胸怀抱负,而儿臣甘心平庸,还望父皇成全。” 官家失望地摇了摇头,唤来了门外的内侍官:“将三殿下禁足于粹华宫,直到想通透了,才允许解禁,否则,便一辈子禁足于其中。” 赵玉卿被禁足于粹华宫,一连数日,官家仍未消气。赵玉卿心中惦记着母后蹊跷的死因,又记挂着与他多日未联络的凌芷惜,心中烦躁不已。好不容易令卫直偷偷溜了出去,心浮气躁地等了大半日,谁知等来的竟是凌芷惜的无言以对。 一道宣政门将皇城和京城相隔开,一边是荣华富贵、权势滔天,而另一边则是市井尘嚣、包罗万象。凌芷惜站在窗前,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帘,望向远处的皇城。实际上,她根本看不清皇城的模样,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翘起的屋檐,但她的脑海中却清楚地浮现出赵玉卿忧郁的模样。 凌芷惜误会了赵玉卿,心中颇不是滋味,她在等着赵玉卿解禁的那一日,也在等着卫直再次送信的那一日。 “小姐,卫曲侍卫来了!”绯樱从门外飞奔而入,欣喜万分地嚷嚷道。 凌芷惜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平复了片刻,才定住情绪:“真的么?快带我去见他。” 卫曲等在凌府的偏门处,踱来踱去,面上的神情极为焦虑。凌芷惜方一见到卫直,便迎了上去,向卫曲道歉道:“卫曲,先前是我不好,误会你家主子,你能帮我说几句好话么?” 卫曲见到凌芷惜亲自出面,立刻转忧为喜:“凌小姐,您真是见外了。不管怎样,我家主子心中都只有您一个。这些天您对主子不理不睬,他可是急坏了,就算您现在又打又骂,他也必定毫无怨言,甚至乐在其中呢!” 凌芷惜笑着说道:“别闹了,卫曲,说点正经的。三殿下有托你转交的书信么?” 卫曲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凌小姐,上次主子给您的书信,您还未回信呢,怎地又来找我讨要我家主子的信了。凌小姐这次若是还不回信,我卫曲可是不走了,赖在凌府,直到凌小姐不再同主子闹别扭为止。” 凌芷惜闻言,羞涩地低下了头,从袖口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封书信,犹豫了片刻,方才递给卫曲:“喏,你拿去交给三殿下。” 卫曲喜笑颜开地接过书信,对凌芷惜行了一礼:“凌小姐,上次是卫直办事不力,才让小姐与我家主子之间的误会得不到解决。这次,主子特意吩咐我过来凌府,让我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哄得凌小姐一笑。” “好啦,知晓你最能言善辩了。”凌芷惜无可奈可道,“这下总可以说说,阿卿托你传什么话了吧?” 卫曲仿佛一个开启的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道:“其实男女之间相处,大有学问。姑娘生气,并不是要男人离得越远越好,而是想男人用甜言蜜语、温柔体贴哄回姑娘的笑容。这个时候,男人若是表现的冷漠,就会让姑娘更加生气。凌小姐,我卫曲说得没错吧?” 凌芷惜佯装生气地瞪了卫曲一眼,说道:“卫曲,你若是再这样花言巧语,我可走了呢!” “别……别啊,凌小姐。”卫曲这才恢复了正经,“我家主子的意思是,若能搜寻到宫中那位娘娘谋害先皇后的证据,官家兴许心一软,就放主子出来了。”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凌芷惜问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借刀杀人 卫曲环视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低声对凌芷惜说道:“还请凌小姐再去春鸽姑姑那儿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为了能让赵玉卿尽快脱身于困境,凌芷惜匆匆赶到春鸽姑姑居住的巷子,叩响了姑姑的家门。 “凌小姐,是你呀?”春鸽姑姑将凌芷惜迎进了门,热情地招待着,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怎地今日有空来看老奴这把老骨头?三殿下呢,没和你一起吗?” 提到赵玉卿,凌芷惜的神色有些黯然:“姑姑,三殿下遇到了一些事,被官家禁足,已是多日过去,芷惜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来找姑姑了。” “什么?”春鸽姑姑闻言,立刻慌张起来,“是为了先皇后之事么?哎呀,这个三殿下,也太沉不住气了。” “三殿下缺少证据,若是能有春鸽姑姑佐证,官家一定不会再为难三殿下的。”凌芷惜对春鸽姑姑请求道。 “可老奴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春鸽姑姑叹了一口气,“今时不同往日,佟家眼下如日中天,就算官家有心要为钱皇后报仇,也未必动得了佟贵妃。” 凌芷惜说道:“姑姑,三殿下如今被禁足,若是姑姑能站出来为三殿下说句公道话,三殿下就不用受困于粹华宫了。姑姑,能和我详细说说,先皇后遇难的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么?” 春鸽姑姑认真思索了许久,缓缓开口道:“那日,钱皇后本是陪着三殿下在书房温书,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钱皇后和三殿下格外爱护那只小狸猫,听到叫声出奇,钱皇后便想着出去探个究竟。 老奴原本是陪着钱皇后一同外出寻找那只小狸猫,然而,出了粹华宫不久,遇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小狸猫便消失了踪影。钱皇后为了早些找到小狸猫,便让老奴和她分头寻找,现下想来,定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那之后呢?”凌芷惜焦虑地追问道。 春鸽姑姑说道:“再之后,老奴一直向前寻找,皆寻不到小狸猫的身影。正在老奴打算返回寻找钱皇后之时,湖边的方向传来了嘈杂声,老奴心下一沉,感觉有些不安,遂立刻赶到湖边瞧瞧,没想到,钱皇后竟然失足落水。” 说到这里,春鸽姑姑的眼眶泛红,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凌芷惜亦被感染了情绪,难过地点了点头:“姑姑,你可还记得旁的细节?” 春鸽姑姑思前想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在赶去湖边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形色匆匆的小宫娥。我十分确定,那位小宫娥是佟贵妃的宫人,好似叫素霞。” “形色匆匆的小宫娥?”凌芷惜想了想,“又刚好出现在通往湖边的路上。那是不是意味着,谋害钱皇后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她?” 春鸽姑姑难过地闭上了双眸,艰难地点了点头。 “姑姑,您可否与我一同面圣,向官家严明此事?”凌芷惜恳求道,“官家也是一个明白人,若是听了你的供词,应该就能确定,钱皇后是佟贵妃所害。” 春鸽姑姑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凌小姐,老奴年事已高,又上有老下有小,实在得罪不起佟氏一族。三殿下是官家的儿子,即使是禁足,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等到官家气消之后,又是父子一家亲。凌小姐,你就放过老奴吧,让老奴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可以吗?” 凌芷惜本想再劝,但她的目光方一触碰到春鸽的眸光,便退缩了。那对饱含沧桑的眼眸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对赵玉卿的怜爱,有对钱皇后的惋惜,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家人的守护与坚决。 曾经的春鸽是钱皇后的宫人,看着三殿下长大,对钱家人有着深深的感恩之情。而今,她有了自己的家人,心思多半倾注在此,为了守护家人,她是可以牺牲一切的。凌芷惜明白她的心情,若是换了自己,兴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春鸽姑姑,我明白您的意思。”凌芷惜平静地说道,“您的顾虑无可厚非,我亦不会勉强您同我一齐进宫面圣。” 与春鸽姑姑话别之后,凌芷惜失望地走在正德街上,耳边的嘈杂与喧嚣仿佛与她毫无干系。她就像一个游离于尘世之外的人,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围观着他人的喜怒哀乐。 “凌芷惜,你怎么了,像个呆子!”凌芷惜的肩头挨了重重一掌,她扭过头看去,原来是正在街上游乐的钱静姝。 凌芷惜对她礼节性地笑了笑,并未开口说话。 钱静姝不肯放过凌芷惜,继续追问道:“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好久未见着我表哥,对他思念不得止,便生病了?” “原来钱小姐也知晓三殿下之事。”凌芷惜淡淡答道。 “那是自然,我表哥的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钱静姝傲慢地说道,“虽说日后表哥会娶你过门,但我才是明媒正娶的皇子妃,你也得事事听我的。” 凌芷惜震惊地看向钱静姝,为何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件事,听钱静姝的意思,已经有人为她、钱静姝和赵玉卿三人的未来做好了安排。 凌芷惜强压住心里的烦躁不安,暂且不去考虑这件事,她要亲耳听赵玉卿同她说,再也不信旁人所言。 “钱小姐,你表哥被禁足一事,你有何想法?”凌芷惜问道。 钱静姝的脸色骤然变化:“你说什么?宫中人只道表哥近来忙于政务,所以见不着人影,怎会是被禁足了?” 凌芷惜向钱静姝说了一个大概,并将春鸽姑姑告诉她的事亦说给了钱静姝听。钱静姝气愤不已:“这个春鸽,怎地不愿为表哥作证呢?我去找她说理去,若是她仍然不乐意,我便让钱家的侍卫押她入宫。” 说罢,钱静姝便气呼呼朝春鸽居住的方向走去,凌芷惜连忙拦下她说道:“算了,春鸽姑姑只想过着平凡人的生活,若是因为此事而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就算三殿下得以解禁,他也会十分愧疚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利用 钱静姝不甘心地看向凌芷惜,嘟着嘴问道:“那你说,我要如何才能帮表哥?” 凌芷惜正在发愁,若是自己去找官家说理,免不了又要被父亲凌哲也怒骂,甚至还会牵连到整个凌家。这下可好了,遇到了钱静姝,刚好帮她解决了一个难题。钱静姝对于表哥禁足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要么会入宫找太后吵闹,要么会直接去面见官家,讨个说法。 “钱小姐,你只要想法子将春鸽姑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官家听,但莫要提及春鸽姑姑,切记。”凌芷惜叮嘱道。 钱静姝茫然地看着凌芷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提春鸽就是。是不是将这些话转述给官家,表哥便能解禁了?” 凌芷惜皱着眉头答道:“这得看你了,同样一番话,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带来的效果截然不同。” 与凌芷惜话别之后,钱静姝一直在思考凌芷惜的话中含义,然而却始终琢磨不透。她只懂把话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而如何更好地说出来,她却是不明白。既然如此,她只能去找太后商量对策了。 因着钱静姝是先皇后的侄女,太后的外孙女,太后给了她一块独特的令牌,可以随意地出入皇城。钱静姝急匆匆地赶到了百岁宫见太后,并将春鸽姑姑的说辞告诉了太后。 “静姝,这些话你都是哪里听到的?”太后颇为诧异地问道。 钱静姝支支吾吾地答道:“哎哟,太后您就别问了,只不过是一个曾经服侍姑母的侍女罢了,不提也罢。” 太后神情凝重,思索了许久,她突然起身,说道:“静姝你先回去,老身自会去找官家商量,你就莫要掺和此事了。” 等到钱静姝离开之后,太后简单妆扮了一番,匆匆去了官家处理政务的乾盛殿。 “母后怎地突然来了?”官家看见太后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连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 太后喝了一口热茶,与官家寒暄了几句,将话题引到了十几年前:“官家,老身最近听到了一些传闻,不知是否可信。” 官家皱了皱眉,大概猜出了太后心中的疑问:“母后是想说,钱皇后当年死得蹊跷吧?这件事老三亦和朕提过。” “所以……官家便因此事将老三禁足了是吗?”太后问道。 官家摇了摇头,平淡地答道:“并非此事,朕将老三禁足,是因为他想得不够通透。朕的意图是,让老三在粹华宫静下心来,好好思量未来之事,等到他想通,朕自然会将他放出来。” 太后嘴角微微上翘,对官家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老三的粹华宫,看看他到底可有想透彻。” 太后和官家一同去了粹华宫。被关了十几日的赵玉卿身形憔悴,正坐在书案前全神贯注地读者一本书册。 “老三,即使被官家禁足,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多日未见,怎地如此憔悴,让老身见了心疼。”太后怜惜地说道。 “是孙儿不孝,让皇祖母难过了。”赵玉卿声音低沉地说道。 官家站在一旁,凝视了赵玉卿许久,开口道:“老三,这些天足不出户,可有认真思索日后的事?” 太后悄悄对赵玉卿使了个眼色,赵玉卿点了点头,道:“儿臣近来思索了许多,对未来的打算愈发清楚。” 太后觉察到赵玉卿的想法,立刻轻咳了几声,对官家说道:“今日可是来商讨钱皇后之事的,怎地又说到了老三身上。” “母后想和朕说些什么,不妨直言。”官家沉声说道。 太后顿了顿,气定神闲地说道:“老身近日因机缘巧合,收到一封来自于曾服侍钱皇后宫人的信件。那信件上说,十几年前钱皇后落水那日,她恰巧在场。正在宫人们奋力捞救先皇后之时,她看见佟贵妃宫里的丫鬟神色匆忙地离开了那儿。” 官家沉默了许久,有些不悦地答道:“不过是一个宫人的片面之词,朕总不能因此而治佟贵妃的罪吧?” 太后轻轻摇头,和颜悦色地对官家说道:“老身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钱皇后被害之事已然过去了十几年,此时若是要追究起来,牵连甚广。不过,佟贵妃的嫌疑也难以洗清了,不是么?” 官家的嘴角动了动,说道:“那……母后认为该如何?” 太后淡淡地瞥了赵玉卿一眼,随即说道:“官家,你看,因着先皇后的死因蹊跷,老三的心中属实委屈,你又关了他多日,不如就算了吧。至于佟贵妃,既然拿不出证据,这事情也算了。官家,你看如何呢?” 赵玉卿虽然心中憋闷,但知晓太后是拿佟贵妃的前程在换自己得以从粹华宫解禁,因此,赵玉卿亦无法说些什么。 官家无奈地点了点头,太后开口,若是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无法拒绝的。但他仍意味深长地看向赵玉卿,说道:“老三,上次和你说的事,你一定要仔仔细细考虑周全。为了江山社稷,有些责任你推卸不掉,若是你义无反顾坚持自己的抉择,那便是不忠不孝之徒。” 官家离开了粹华宫,赵玉卿恢复了自由,而太后则一脸深意地盯着赵玉卿道:“老三,听官家的意思,他之所以让你禁足于此,并非是为了佟贵妃之事,而是你拒绝了他的要求。” 赵玉卿的目光看向了旁处,躲开太后咄咄逼人的眼神:“皇祖母,您想多了。父皇并没有其他意思。” 太后顿时怒其不争:“老三,你到底是怎么了,怎能如此糊涂。你父皇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他希望你能日后继承大统,替他打理这赵家的天下。你为何要拒绝?” “皇祖母,人各有志,孙儿只想做个平平凡凡的人,踏遍大玉朝的每一寸江山,欣赏如画的风景,却无心将这江山打理得井井有条。”赵玉卿坦诚说道,“孙儿没有这样的治国之才,是父皇高估了,孙儿求皇祖母能够理解,五弟才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 第三百四十六章 喜鹊 “闭嘴!”太后激动得双手颤抖,“老身始终盼望有一日你能坐上那把龙椅,如今机会到了眼前,你却想要放弃?你仔细想想,这样对得起老身,对得起你已故的母后么?呵,是不是凌家丫头怂恿你如此做的?你若是非得如此,那么,老身绝不会同意你再和凌芷惜来往!” 赵玉卿还想辩驳几句,太后已怒气冲冲地走到了门口,头也不回地说道:“老三,你若是真的放弃那把座椅,就是放弃和老身的祖孙情意,那么,你这辈子也休想和凌芷惜在一起。” 初春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窗外的树上,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增添了几分生机勃勃。 杏儿一边卷着珠帘,一边对凌芷惜说道:“小姐,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呢,喜鹊蹄鸣,预示着喜兆。” 凌芷惜单手托腮,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轻声说道:“除了阿卿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其他的事对于我来说,都算不上喜事了。” 凌芷惜话音刚落,绯樱便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房,对凌芷惜大声嚷道:“小姐,有人来找你了!” “是来送三殿下书信的么?”凌芷惜喜笑颜开地起身,向绯樱快步走去。 绯樱立刻拉起凌芷惜的手腕,带着她飞一般得向门外跑去。花园里原本光秃秃的树干上现出了新绿色的嫩芽,凌芷惜和绯樱匆匆穿梭而过,踏着有些湿润的土壤,向凌府的侧门奔去。 “哎呀,芷惜,姑娘家得端庄一些,你成日里蹦蹦跳跳,到处乱跑,日后嫁了出去,可是要挨训的!”路过的大伯母见状,忍不住说了几句,而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凌芷惜便已消失得无影踪。 “前几次来书信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激动呀?”到了侧门处,绯樱伸手推门,凌芷惜笑嘻嘻地打趣她,“可是你对谁人动了心,说说呗,是卫直还是卫曲?” 绯樱还未来得及答话,门外一个男子的身影跃入凌芷惜的眼帘,他轻声唤了句“芷惜”,便让凌芷惜热泪盈眶。 “阿卿?”凌芷惜有些不敢置信,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几步,“真的是你么?” 赵玉卿长久未见凌芷惜,二人四目相接仅仅一瞬,赵玉卿便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拥住了凌芷惜。 “芷惜,这些天你还好吧?”赵玉卿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用手轻轻摩挲着凌芷惜乌黑的秀发,双眼通红,看上去格外憔悴。 凌芷惜又想哭又想笑,撇了撇嘴,对他说道:“这些天我挺好的,就是……就是前段时日误会了你,自己十分难受,还害你受了委屈。阿卿,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亲耳听到你对我说,我才相信。” 赵玉卿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眸,低声说道:“这不怪你,我被父皇禁足颇为突然,未及时和你说清楚。若是我能稍微婉转一些,也不至于落到那种田地,是我没做好,与你无关。” 泪水在凌芷惜的眼眶中打转,她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绯樱和卫直,两人识趣地退到远处,不再看向这边。 凌芷惜抱住赵玉卿的腰,将头倚在赵玉卿的胸口,抽泣着说道:“阿卿,你不发一言地离开我,我原来会这般心痛,仿佛我的天地都坍塌了一般。我们以后再也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等到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就一同离开京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踏遍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赵玉卿闻言,始终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抬眸对凌芷惜说道:“芷惜,这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凌芷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赵玉卿,为何只是十几天未见,赵玉卿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阿卿,为何……” “芷惜,莫要再问这个,很快我们便能真真正正在一起了,只是……有些承诺,我怕是要食言了。”赵玉卿的语气里略含歉意。 凌芷惜挣脱开赵玉卿的双臂,追问道:“前段日子,我听钱静姝说,你要赢取的皇子妃是她,而我只是嫁给你做妾的。你是因为怕我生气,所以瞒着我而不告诉我么?” 赵玉卿愣怔了一瞬,说道:“钱静姝这样说?我为何对于此事毫不知晓?” 凌芷惜突然松了一口气,仿佛那个传闻只是钱静姝的一厢情愿:“不过是一个传闻罢了,听过便忘,我们都别在意了。” 赵玉卿闻言,沉思了片刻,才颔首道:“嗯……” 凌芷惜好似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而她又不愿点破。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她恍然发现,人不能让贪念无休止地蔓延,适可而止方能享受当下的美好。凌芷惜决心摒除一切得意忘形的念头,守着这份心动与赵玉卿长长久久。 春寒料峭,到了夜里,风儿呼呼地吹,树儿沙沙地响,一个黑影飞檐走壁,他的速度极快,在夜幕中只晃了晃身子,便立刻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一连好几日,京城的正德街上都有孩童嬉闹吟诵着歌谣:“女飞侠,女飞侠,白日对镜贴花黄,夜晚飞檐走壁忙,金山银山信手来,送去西郊寒露巷……” “小姐,这个女飞侠到底是什么来头?京城中还有哪家的姑娘功夫能比得上小姐的么?”杏儿一边为凌芷惜梳着头,一边好奇地询问道。 “俗话说,山外青山楼外楼,京城住着那么多人,每日入京的数不胜数。若是出了一位女侠,功夫在我之上者,又有何奇怪的呢!”凌芷惜笑着说道。 这几日,她每日打扮得美艳动人,与赵玉卿相会,生活过得甜蜜滋润,哪还有工夫理会市井流传的流言蜚语。 绯樱为凌芷惜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也忍不住接话道:“听闻,那个女飞侠菩萨心肠,且不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会劫富济贫,救了寒露巷许多贫苦的百姓呢!我真羡慕那样的生活,谁说女子不如男?女人也可以做大英雄!” 第三百四十七章 女飞侠 凌芷惜瞧了绯樱一眼,打趣道:“那……不如我教你一些功夫,再让你离开凌府,仗剑走天涯如何?” 绯樱连忙摇头拒绝:“小姐,快别逗我玩笑了,我只想陪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哪儿也不去。” 凌芷惜笑着扭头,看向绯樱:“方才还说羡慕女飞侠的生活,现下又改口说喜欢服侍我,你呀,最是古灵精怪,讨人欢喜了。” 凌芷惜梳妆打扮之后,便去了正德街与赵玉卿相见。两人谈笑风生了半晌,凌芷惜突然想起了女飞侠之事:“阿卿,你可有听闻,京城近日出了一个风头无两的女飞侠,劫富济贫,好不风光。” 赵玉卿轻笑了一声,并未开口说话。 凌芷惜歪着头,调笑道:“阿卿,你是不是在怨女飞侠抢了你的生意?明明你也在帮助寒露巷的贫苦百姓,然而风头却被她抢了。” 赵玉卿伸手揉了揉凌芷惜的头,说道:“若是真心做善事,是否留下名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贫苦的百姓真的能因此而得益。” 赵玉卿的话还未说完,凌芷惜感到肩头吃了一记拳头,她扭过头一看,是满脸春风得意的聂霜白。 “霜白,你今日也来逛正德街么?”凌芷惜欣喜地问道。 “三殿下,芷惜,你们可有听到近来的传闻?”聂霜白笑得诡异。 “你是说女飞侠之事?”凌芷惜问道。 聂霜白连连点头,随即得意洋洋地炫耀:“是啊,近来风头最大的不就是那个女飞侠么!” “你也会关心市井里的传闻么?”凌芷惜笑着问聂霜白。 “那是当然,因为……”聂霜白压低了原本的声音,凑到了凌芷惜的耳旁,对她说道,“我就是传闻中的女飞侠!” “什么!你就是?”凌芷惜震惊地叫出了声,聂霜白连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连连环顾四周,生怕被旁人听见。 “为何突然想要做一个女飞侠呢?”凌芷惜好奇地问道。 聂霜白说道:“唉,你可不知晓,到了夜里,这京城可不太平呀!那日,我和薛晚舟去勾栏瓦肆玩耍,一不小心,误了时辰,入了夜才回家。薛晚舟送我回聂府,为了减少路程,能尽早地回家,他便带我抄小路,走了一条很是阴暗的窄巷。 谁知,竟然有几个大汉埋伏在窄巷里,举着刀向我们挥舞着,不给钱两,便叫嚣着要取我和薛晚舟二人的性命。我自然是不会给他们钱两的,且狠狠揍了他们一顿。他们打不过我,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撂下狠话,说会找帮会里的兄弟来教训我。 经过这件事,我料想他们一定经常躲在那条巷子里做坏事。于是,我打着女飞侠的名义出手教训他们,还从他们身上抢走了银两,送去寒露巷的可怜百姓。不过短短几日,我的名声便传遍了京城,真是有意思极了!” 凌芷惜听到这里,不由替聂霜白担心:“霜白,你可别惹那些帮会,他们人多势力网庞大,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们的圈套,到时候,你可难以全身而退啊。” “放心吧,芷惜,我也就小打小闹几日,不会有危险的。”聂霜白向凌芷惜保证。 凌芷惜思索了一阵,对聂霜白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意思的,不如,下次你带上我如何?” 赵玉卿闻言,立刻制止:“芷惜,莫去,那帮暴徒必然穷凶极恶,就算他们实力不如你们,但歪门邪道的招数不是你们轻易可敌的。” 凌芷惜摇晃着赵玉卿的手臂,撒娇道:“哎哟,阿卿,你想得太多了。我和白白再去做一次女飞侠,灭灭那群人的威风,之后答应你再也不乱来了。你想啊,今晚我们二人突然出现,互相照应,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们又怎会来得及布下陷阱呢?” 赵玉卿皱着眉,无力反驳。凌芷惜对聂霜白扬了扬下巴,而聂霜白亦对凌芷惜使了使眼色,二人的鬼主意不谋而合,赵玉卿的劝阻变成了风中漂浮的尘埃,卑微得随风消散。 到了入夜时分,凌芷惜一身黑色劲装溜出了凌府,在正德街旁会合。聂霜白也是一身黑衣的装束,脸上还蒙了一块黑布。她看见凌芷惜,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黑色方巾,递给凌芷惜:“芷惜,在江湖上行走,你可是大不如我,得用一块蒙面布遮起来,到时候,即便是熟人,也认不出你来。” 凌芷惜欣喜地点了点头,迅速将黑色方巾戴在了脸上,跟着聂霜白纵身一跃,跳到了房檐之上,蹑手蹑脚地施展轻功,点踏行走。 “芷惜,就是那条黑漆漆的巷子。”聂霜白手指向一条黑乎乎的窄巷,“我已与那些坏人交手过好几次了。每到这个时辰,他们都会埋伏在此,遇到我之后,便会老实一两日。算算日子,今日他们铁定会出现。” 凌芷惜突然灵机一动:“白白,我们不要同时入那条巷子,以免他们早有防备。不如你先进,我殿后,如何?” “芷惜,还是你想得周全。就这么定了!”聂霜白点了点头,率先向那条巷子飞冲而去,凌芷惜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临近那条巷子之时,聂霜白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对凌芷惜比划了一个手势,随即隐没在夜色之中。 聂霜白跳入了巷子中,周遭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突然,一阵阴风吹过,聂霜白不由自主地慌乱了起来,连手都不知该摆放在何处。聂霜白意识到今日的巷子有丝诡异,立刻调转过头,想逃离,却被从天而降的一张网截住了去路。 十几个大汉从暗处走出,猥琐地“嘿嘿”笑着:“哟,这不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女飞侠么?怎么,竟然落入我们之手了?” 聂霜白气急败坏地嚷嚷道:“你们这群无耻小人,竟然用这种腌臜手段来对付我!有本事就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打败我,别用这些伎俩!” 旁边一个大汉,似乎是这帮人的头领,冷笑着说道:“姑娘,这世道什么人都有,没法子啊,我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你了。怪只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和我们昌宁帮对着干。你不知道的是,和我们帮会作对的人,皆没有好下场。” 第三百四十八章 暗涌 月黑风高的深巷子里,一群大汉用网缠住了聂霜白,无论从人数上来看,还是招数上看,聂霜白都是彻彻底底的输了。聂霜白有些慌张,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气焰也被打压了下来,胆战心惊地看着周遭的大汉。 “这女飞侠要如何处置?”领头大汉身旁一个瘦小的男人问道。“她厉害得很,我们得仔细着点。” 领头大汉答道:“当然是带回帮中收拾她。我们现下已将她捉住,她困在这网中,无处可逃,没什么好害怕的。” 话音刚落,众人便动起手来,将聂霜白挟持而行,聂霜白慌慌张张地叫嚷了起来。身旁的大汉们嚣张地嘲笑着:“你叫啊,叫破了嗓子也无用,哈哈哈!” “站住!”就在众人笑得正欢之时,巷子的尽头闪现了一个黑影,淡淡的月光披散在她的秀发之上,隐隐闪耀着梦幻的光泽。 那群大汉一时之间竟未来得及反应,愣怔了许久,才嚷嚷出口:“你是何人,为何出现于此地?”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最好闪到一边。我们今日无暇顾及你,算你走运。” 那黑影冷笑了一声,飞身而下,落在一群大汉的眼前,竟是一个美貌的女子! “芷惜,你快去叫人啊!他们人多,你双拳敌不过这么多只手,况且,他们还玩阴的!”尽管聂霜白害怕极了,她在情急关头仍旧挂念着凌芷惜的安危,不让凌芷惜以身犯险,而是让她去搬救兵。 “白白,你不信我么?”话音未落,凌芷惜的剑便脱手而出,向离她最近的大汉刺去。 那大汉慌忙退后了几步,凌芷惜迅速收回长剑,转身向另一个大汉挥去。那大汉举着大刀迎了上来,刀刃与剑刃相撞,发出激烈的声响。随即,凌芷惜微微一抖手腕,内力通过剑刃荡出,震得那莽汉颤颤巍巍地退到了三丈开外。 凌芷惜纵身一跃,飞入半空中,剑气化作一道道无形之影,从剑刃飞出,紧逼冲在前头的几个大汉。凌芷惜趁机凌空飞旋,足尖点中后面几个大汉的面门。不过一炷香时间,那些大汉便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哀嚎声不断。 凌芷惜割断困住聂霜白的网绳,将她从陷阱中拉出:“白白,你没事吧?” 聂霜白拍着手惊呼:“芷惜,你太厉害了吧!这么多人竟都不是你的对手,幸亏今日你陪我过来,不然……” “先别说了,我们赶紧走吧!”凌芷惜拉住聂霜白的手腕,要将其带离。 “别啊!”聂霜白不甘心地回头,对着附近的大汉便是恶狠狠的几脚,随即从他们身上摸出了几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凌芷惜看得心急,若是一会儿再多来几个壮汉,她也并无把握再次险中求胜。于是,她拉住聂霜白的手腕,硬是将她拖出了深巷。 “芷惜,那些恶徒已经被你放倒了,你还怕甚?”聂霜白不明白地问道。 凌芷惜拉着聂霜白小跑了一会儿,答道:“那些人可是帮派组织,谁也不清楚他们的计划是如何。万一过不了多久,又来了一群人增援,我们可是未必有这般好运气了。” 聂霜白点了点头,明白了凌芷惜考虑慎重。随即,二人赶到了寒露巷,将银两散给了穷苦人家,便各自回了家。 由于昨晚忙碌到半夜,凌芷惜方才睡下,翌日,阳光晴好,光明将整间屋子填满,凌芷惜仍旧呼呼大睡着。绯樱唤了她好几次,她亦无动于衷,杏儿轻声劝说道:“算了,让小姐好好歇息吧。” 正在凌芷惜做着美梦之时,房门重重地响起,屋外,凌家一位年长的嬷嬷嚷嚷道:“绯樱,杏儿,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让三小姐晨起!” 绯樱和杏儿对视了一眼,磨蹭到门前,对嬷嬷说道:“方姑姑,昨个三小姐读书至夜半,故而现在仍未醒。” “我不管三小姐为何还不晨起,你们赶紧得让三小姐起来。三殿下来凌府了,说是有要事找三小姐,你们动作麻利着点,别让三殿下久等。”方姑姑撂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绯樱闻言,赶紧奔到床榻旁,摇了摇凌芷惜,说道:“小姐,三殿下来了,似乎有要紧事,你快起来吧!” 凌芷惜慢悠悠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愣怔了几瞬之后,突然猛地坐起了身子:“什么?三殿下为何会来凌府?” “刚刚方姑姑过来传话,说三殿下等在前厅呢!”杏儿回答道,“但……具体是因为何事,方姑姑亦不清楚。” 凌芷惜慌慌张张从榻上跳起,简单地洗漱打扮了一番,向前厅奔去,一边快走,一边对绯樱和杏儿说道:“若是私事,三殿下必不会找上凌府,定是朝堂之上出了大事,且与凌府有着干系。” “啊?”杏儿和绯樱对视了一眼,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前厅,只有三殿下一人坐在太师椅上,正慢慢品尝着凌府的雨前新茶。凌芷惜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阿卿,怎地只有你一人,我爹呢?” 赵玉卿皱了皱眉,答道:“我特意让凌大人回避,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果然不是因为私事来找我的。”凌芷惜的左手捏着右手,心里没来由得慌乱起来。 赵玉卿起身,轻轻拉住凌芷惜的手臂,令其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他定定地凝视了凌芷惜片刻,才开口说道:“钱府昨夜失窃,今日急急忙忙向父皇告状,令父皇和皇祖母勃然大怒。皇祖母让我彻查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钱府一个完满的交待。” “可……这事与凌府又有何干系呢?”凌芷惜茫然地看着赵玉卿道。 赵玉卿叹了一口气,难为情地答道:“这与凌府确实毫无干系,但你知晓昨夜钱府失窃 到底是何人所为么?” 凌芷惜摇了摇头,等着赵玉卿同她说明。 赵玉卿顿了顿,说道:“便是名满京城的女飞侠。” 第三百四十九章 神秘帮会 凌芷惜大惊,立刻连连否认:“你的意思是,白白偷了钱府的东西?不可能,不可能是白白做的,昨夜我们分明去讨伐那群恶徒,却中了他们的圈套,与他们恶斗了许久才脱身。这点,我可以作证。” “你还记得具体的时辰么?”赵玉卿问向凌芷惜。 凌芷惜想了一会儿,说道:“约莫在亥时到子时之间。” 赵玉卿答道:“钱府失窃亦是在亥时到子时之间,只不过……你无法证明两个时间段是否能吻合。” 凌芷惜不甘心地说道:“可是……白白出了聂府,便与我会合一同去了那条巷子,之后又一并离开,各自回府。若是官家不信,我可以为白白作证。再者,以她的身份,她也不用去盗窃钱府的东西呀!” 赵玉卿摇了摇头,说道:“芷惜,你千万别去趟这潭浑水。显然,女飞侠的名声过于张扬,有人便故意给她设了一个陷阱。” “设了陷阱?”凌芷惜仿佛在云雾中漫游,稀里糊涂,“我们去深巷之时,那些恶徒已然为白白设了一个陷阱,幸好我们险中求胜,得以逃脱。现下你又说钱府失窃也是陷阱,若是先前捉住了女飞侠,后面的陷阱可是无用了呀!” “这就是那帮人的狡诈之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便是算准了女飞侠可能逃脱,紧接着又设了一个陷阱,以防万一。”赵玉卿平静地说道。 “那……官家要如何处置白白?”凌芷惜担忧地问道。 赵玉卿不安地瞥了凌芷惜一眼,说道:“父皇令我去聂府一趟,暂时让聂霜白禁足于将军府,待到事情查明之后,再进一步处置。”说罢,赵玉卿起身向凌芷惜挥手告别,转身向凌府大门走去。 “且慢,我与你一同去聂府。”凌芷惜担忧地跟上前去,要一同前往聂府。 聂霜白还不知钱府失窃之事,她在聂府的后花园读着话本,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糕点,惬意无比。直到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对她说道:“小姐,不好了,三殿下来了,指明要找您。” “三殿下?”赵玉卿对于将军府来说,无疑是稀客,然而聂霜白却并未想到会是不好的预兆,她不急不慢地放下话本,问那丫鬟,“三殿下为何要找我?是宫中又要大办宴席,请了朝臣的家眷么?” 小丫鬟皱着眉,摇了摇头,对聂霜白说道:“小姐,似乎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看三殿下的脸色,颇为不好看。我看,您还是快些去前厅吧。” 聂霜白轻笑了一声,无所谓地答道:“哎哟,怕什么!三殿下来找我定不会是为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就放心吧。” 聂霜白赶到前厅之后,见到凌芷惜和赵玉卿的神色,心中暗叹大事不妙。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该不会是她的女飞侠身份出了什么幺蛾子? 凌芷惜一看见聂霜白出现,便急匆匆地上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皆说了出来。聂霜白连忙看向赵玉卿,求情道:“三殿下,钱府失窃案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还请三殿下在官家面前说说好话。” “这事情可不是说说好话那么简单。”赵玉卿严肃地说道,“在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只能委屈聂姑娘禁足于府中了。” 出了聂府,凌芷惜一直担心着聂霜白,心中惦记着她那张忧心忡忡、暗自神伤的脸。 “阿卿,这件案子是你负责的么?”凌芷惜问道,“你快想想法子,怎样才能帮白白度过这次的难关。” 赵玉卿冷静地思考了片刻,答道:“依你们所言,陷害聂霜白的人极有可能是那个帮会,若是我们能混入那个帮会,兴许可以得到一些线索。” 凌芷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我们并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帮会呀。有了……”凌芷惜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赵玉卿的手腕向勾栏瓦肆奔去。 勾栏瓦肆的郭汝阳日日接触形形色色的客人,对京城帮会之间的轶事多多少少有些清楚。在听了凌芷惜所言之后,郭汝阳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方开口道:“京城确有一个帮会常常在深巷那边做大劫掠货的勾当,名字叫魏家帮,帮主是个姓魏的小娘子,江湖人称魏九娘。” “那……这个帮会的据点在何处,你清楚么?”凌芷惜继续追问道。 郭汝阳转了转一方锦帕,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传闻,在舟桥附近的码头,魏家帮时不时会过去招些杂工,你们可以去那边碰碰运气,只不过,万事一定要小心啊!” 郭汝阳为凌芷惜和赵玉卿装扮了一番,二人褪下了锦衣华服,身着破破烂烂的粗衣麻布。随即,凌芷惜和赵玉卿去了忙碌的码头,等待着魏家帮过来招工。 二人在码头蹲坐了半晌,除了渔民从船上一筐筐地搬运着货物,便没有其他刻意的人物出现在视野之中。凌芷惜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警惕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生怕漏掉了一个。 黄昏到来之时,整个苍穹皆是一片橙黄,河水中倒映着金灿灿的光晕,凌芷惜的双眼愈发沉重,瞌睡袭来,恨不能直接躺倒在地。 正在这时,赵玉卿立刻将其从地上拉起,走到一个黑脸的中年男子跟前,毛遂自荐道:“这位老板是否需要帮工,我和弟弟好几日没找到活计,快要吃不上饭了,还请老板赏口饭吃。” 那黑脸男子盯着凌芷惜和赵玉卿看了许久,指着凌芷惜说道:“他不行,身板太瘦小,压根做不了重活。你倒是可以的。” 赵玉卿瞥了凌芷惜一眼,对其使了一个眼色,随即答道:“那……就我吧。” 凌芷惜闻言,却压低了声音反驳道:“老板,别看我身板小,力气却大得很呢!而且,我吃得少,好养活,老板帮帮忙,赏个活计做吧!” 黑面男子板着脸沉思了许久,又盯着凌芷惜看了许久,终于同意:“好吧,眼下急需用人,你俩跟着我来。” 第三百五十章 魏家帮 说罢,黑面男子将二人带去了一个隐蔽的巷子,另一个有些佝偻的男子早已候在了巷子口。见到几人之后,他目光带着些许疑惑地瞥了凌芷惜一眼,对黑面男子说道:“人都选好了?” “嗯,暂时只有这两个,用人在即,带过去吧。”黑面男子语调平淡地说道。 那佝偻男子再次怪异地瞥了凌芷惜一眼,点了点头,随之从怀里掏出来两份黑色布条,递给凌芷惜和赵玉卿一人一根。 “戴上,遮住双眼。”佝偻男人说道。 凌芷惜拿着黑色布条,嫌弃地看了许久,不明白地问道:“为何要蒙上双眼啊?” 佝偻男人大声呵斥道:“让你戴上就戴上,哪来这么多废话!” 凌芷惜和赵玉卿对视了一眼,悻悻地戴上了黑色布条,随即,凌芷惜眼前一黑,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她只察觉到,有人向她手中塞了一根绳子,她迫不得已地捉住绳子,被牵引着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凌芷惜只感觉绕了不知几个弯,兜了不知几个圈子,一时之间,头晕目眩。突然,背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响,黑面男子轻咳了几声,说道:“可以摘下布条了。” 凌芷惜赶忙扯下布条,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她慌张地想捉住赵玉卿的手,却被赵玉卿反手握住。 “别怕,有我在。我们在一个石洞里。”赵玉卿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黑面男子和佝偻男人领着凌芷惜和赵玉卿沿着弯弯曲曲的石阶向下,一路走,一边叮嘱道:“你二人只是招入帮会做些苦力活的,其他事情和你们没有任何干系,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皆要当作没看见、没听见,明白了么?” 凌芷惜和赵玉卿假意唯唯诺诺地答道:“是是,我们只是来干活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沿着石阶走了片刻,凌芷惜眼前突然一片开阔,只见一个个壮硕的大汉挥汗如雨,正在锤炼着什么,附近一队队苦力不断运送着矿石,倒进火苗升腾的炉子里。凌芷惜只觉得周身一阵阵热浪袭来,令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锤炼的声音在耳边反反复复地萦绕,火星四溅。 “阿卿,这是在做什么呀?”凌芷惜不解地看向赵玉卿。 赵玉卿紧锁着双眉,沉声答道:“这是在锻造兵器。” “啊?那不是……”凌芷惜惊叹道。 赵玉卿对其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心知肚明即可,别说出来。” “喂,你们两个,不许交头接耳!”佝偻男人发现二人的小动作,立刻咆哮道,“你们该做的就是运送矿石,其他的莫要多管!” 凌芷惜被这种诡异的氛围所惊,她慌张地抬头一瞧,石阶蜿蜒而上,层层叠叠,通向许许多多的小石洞,不知那些黑漆漆的洞里又是什么呢? 凌芷惜和赵玉卿跟着佝偻男人走了一小段路,从一个小门钻出,又到达了一片开阔的露天草场。草场上堆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矿石,一群劳工将矿石装入小竹筐中,吃力地运进洞穴。 有的劳工因过于疲劳,脚步放慢了些许,便挨了监工的一鞭子,随即哀嚎道:“饶过小的这一次吧,我实在是太困倦了。” “闭嘴,老实干活,别想着偷懒!”监工的鞭子又挥在他的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 赵玉卿扭过头,担忧地凝视着凌芷惜:“你……” 凌芷惜悄悄握了一下赵玉卿的手,说道:“放心,这点苦我还受得了。” 接下来,凌芷惜和赵玉卿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没日没夜地做了三日。赵玉卿因为久经沙场,吃过不少苦头,这些苦对于他来说,并非有多难熬。然而,凌芷惜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大小姐,才做了几天,已是疲惫不已,每日吃着有些馊味的馒头,晚上住在山洞里的草堆上,区区三日的苦力已让她心力交瘁。 “芷惜,你还好吧?实在撑不下去,我便带你逃出去。”赵玉卿心疼地说道。 凌芷惜双唇苍白,脸色泛黄,一脸无助,却仍旧摇头拒绝:“阿卿,我们眼下还未搜罗到任何证据,就这样放弃,多可惜!你不用担心我,放心吧,这种苦,习惯就好了。” 二人小声交流了片刻,看见监工径直走了过来,立刻转身,装作认真朝竹篓捡矿石的样子。而监工却并未理睬他们,反而匆匆走开了,过了片刻之后,监工谄媚地陪在一位女子身边,小心翼翼地奉承道:“帮主,您看,我们这边一切都还顺利吧?” 那女子的目光一扫而过,懒洋洋地说道:“嗯,还行。矿石怕是快不够了吧,安排一些可靠的人,再运些回来。” “是……”监工满脸堆笑地答应道。 他陪着那女子又转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帮主,上次女飞侠的事,可有眉目了?我们暗中来了这一手,她应该插翅难逃了吧?” 那女子瞪了监工一眼,冷声道:“谁让你说这些话的,不该你管的,就给我闭嘴!” 监工闻言,立刻闭上了嘴,瑟瑟发抖地退后了一步。那女子又随意转了一圈,随后,监工送她离开了此地。 等监工消失在眼前,凌芷惜立刻对赵玉卿使了个眼色,说道:“听见了么?就是这个女人陷害的白白。” “嗯……她就是魏家帮的帮主,魏九娘。”赵玉卿答道。 凌芷惜回忆起那女子的模样,脸上毫无表情,却时时散发着冷艳的味道,那种独特,足以让京城的纨绔子弟心动不已。尤其是鲜红的双唇,仿佛沾了诱人的蜜糖,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迷离的色泽。 “我们要如何才能捉住她的把柄,仅凭我们所听到的,还不够吧?”凌芷惜感慨道。 赵玉卿沉思了许久,方才答道:“看来,这个监工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又过了一日,眼看着草场上堆积的矿石越来越少,监工招了几个看上去老实的人到一边,说道:“你们几个,跟着我去运一趟矿石。”这几个老实人也包括了凌芷惜和赵玉卿,二人暗中对视了一眼,这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识破 天色阴沉,昏暗的苍穹上飘着丝带般的云朵,仿佛将要下雨,又迟迟不下,憋闷得令人难受。凌芷惜坐在牛拉的货车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脸颊上蹭上了泥土和尘灰,一副落魄的样子。 赵玉卿紧紧靠在她身旁,低声问道:“芷惜,你还好吧?” 凌芷惜对他淡然一笑,答道:“比成日里搬运矿石好多了,虽然颠簸,却不失为一个偷懒的大好时机。” 两人小声地议论着,坐在凌芷惜对面的粗壮汉子始终盯着她看,那种火辣辣的目光让凌芷惜颇有些不自在。 “喂,你一直盯着我看,似乎不太合适吧?”凌芷惜忍不住质问。 “都是大老爷们,看一下又能怎样?”对面的大汉露出猥琐的笑容。 凌芷惜皱了下眉,心中虽然厌恶,却也无言以对。赵玉卿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般锋利,径直向那猥琐大汉射了去,而那大汉浑然未知,依旧自说自话:“看上去是大老爷们,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呀!哪里有糙老爷们如此细皮嫩肉、眉清目秀,越看越像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啊!” 猥琐大汉嗓门洪亮,他所说的话立刻传入了监工的耳中。监工虽然没有立时发作,却也用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凌芷惜身上来回打量。 赵玉卿轻轻捏了捏凌芷惜的手,轻声说道:“看来,你不能久留此地了,趁着这次机会,我们逃出去。” 凌芷惜对赵玉卿暗中使了个眼色,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阿卿,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要配合我哦,见机行事!” 牛车晃晃悠悠,又行走了半个时辰,凌芷惜突然捂住肚子,大声叫嚷道:“哎哟哎哟,我的肚子好痛呀!快停车,我要如厕!” 牛车上的所有人都看向监工,本以为监工为了赶时间,不会同意,谁知他却和颜悦色地说道:“停车!” 牛车停下之后,监工笑嘻嘻地对凌芷惜说道:“人有三急,既然你肚子痛,就快些去吧,不必着急回来。” 凌芷惜仍旧捂住肚子,苦笑着对监工点点头,跌跌撞撞地向远处的树丛跑去。赵玉卿不放心凌芷惜,正要下车跟上去,却被监工叫住:“喂,你下车做甚?给我老实待在车上!” “我担心……表弟吃坏了东西,肚子痛得厉害,我得去看看。”赵玉卿解释道。 监工冷笑了一声,对赵玉卿说道:“你给我在车上老实待着,其余的人给我看好了,谁都不许下车。我呢,就代你去看看。”随即,监工容光焕发地下了车,理了理衣袍,向远处那片茂密的林子行去。 赵玉卿想起凌芷惜下车前对他悄悄递过来的眼色,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焦虑,老老实实地等在了牛车里,而他的目光却追随着监工,一直到密林。 凌芷惜寻了一块十分荫蔽的地方,刚好牛车那边无法瞧得清楚。她猫在杂草丛中,目光紧紧盯着牛车的方向,竖耳倾听,等待着一会儿即将到来的神秘客人。 果不其然,她才蹲了片刻,便看见一个身影东张西望地走进了林子,那人微胖,个子不高,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晃,像一只鸭子。凌芷惜担心他无法发现自己,故意在草丛中露了动静,立刻吸引了那人的目光。 监工蹑手蹑脚地朝着有响动的草丛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激动地搓着手。他的目光流露出贪婪的欲望,嘴角咧开了一个阴森可怖的弧度。 临近草丛之时,监工开口道:“小姑娘,嘿嘿,我知道你是个小姑娘。起初,爷没仔细看个清楚,今儿个才发现,原来你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凌芷惜捂着嘴偷偷地笑了一会儿,故意装出害怕的声音,答道:“谁在外面啊?别过来……啊……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可是要喊人了!” “哈哈哈哈,这里离牛车有着一段距离,你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的。”监工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张牙舞爪地向那片草丛扑了过去。 凌芷惜做好了准备,只要他扑过来,她便一个飞旋转身绕到他的背后,锁住他的双手,将其制服。赵玉卿在牛车上再多等片刻,肯定会过来查看,牛车上不过五六个苦劳役,赵玉卿想要摆脱他们,是绰绰有余了。 然而,过了半晌,凌芷惜也不见监工再靠近一步,不由心生疑惑,悄悄探出脑袋去窥探。眼前的一幕让她没来由的恐慌起来,只见一个黑衣男子正举着一把大刀,架在监工的脖颈之上。 “糟了,肯定是遇到山贼了!”凌芷惜在心中呐喊。这荒郊野岭,人迹罕至,遇到山贼倒是一件怪事,山贼通常会盘踞在商旅较多的山头。不过,既然在此地遇到了山贼,那么,这附近定然有他的帮凶,凌芷惜不敢贸贸然与其发生冲突。 监工被吓得不敢出声,那黑衣男人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他看了片刻,沉声说道:“魏家帮已然堕落至此了么?竟连这种下流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凌芷惜闻言,心下大惊,原来这个男人不是山贼,莫不是魏家帮的仇家?若是这样,她与赵玉卿还是远离这个男人为妙,以免再节外生枝,只不过,这个监工…… “哎呀,兄弟,你误会了!”那个监工仿佛醒转了过来,立刻辩解道,“这是我们帮会的一个小兄弟,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我就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别欲盖弥彰了,方才你所言,我听得清楚!”那男人狠厉地说道,随机又扭头对着凌芷惜的方向,“姑娘,你不必害怕,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吧。” 凌芷惜尴尬地站起身,瞥了那个男人一眼,那男人浓眉大眼,看上去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那个……你不会要杀了他吧?”凌芷惜怯怯地问道。 “哦……”凌芷惜缓缓向一旁挪了几步,目光却仍旧在那男人身上打着转。 那男人瞥了监工一眼,对凌芷惜说道:“和你没关系,你走吧。” 第三百五十二章 仇家 监工看见凌芷惜要走,连忙求饶道:“好汉饶命啊,我真的没打算对这小兄弟做什么,我冤枉啊!小兄弟,你可别走啊,你走了,我就活不成了。” 凌芷惜闻言,慢慢停下了脚步,试探地看向那黑衣男子。她不甘心就此离去,将知晓魏九娘许多秘密的监工留给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然而,那男人却丝毫不给她机会,冷冰冰地对她说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凌芷惜踌躇了片刻,还是调转头去与赵玉卿会合。 此时,赵玉卿的内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坐在牛车里的其他劳役却频频打着哈欠,仿佛对监工去做了什么事毫不上心。 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赵玉卿还是决定去探探凌芷惜的安危。他刚一起身,先前牛车里目光猥琐的男人便提醒道:“喂,我劝你最好别去打扰监工的好事,否则啊……可是下场很惨的。” 赵玉卿锋利如刀的目光划过那男子的脸庞,他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再劝阻。其余人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由赵玉卿向密林行去。 “阿卿!”凌芷惜走到了一半,正好撞上了前来寻她的赵玉卿,便将方才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与他听。 赵玉卿听得专注,凌芷惜话音刚落,他便拉住她的手臂再次入了密林。“芷惜,我们跟上去,瞧瞧那人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啊?阿卿,你也想管魏家帮的事吗?”凌芷惜不解地问道。 赵玉卿摇了摇头,向凌芷惜解释道:“跟着那男人,兴许能发现魏家帮的秘密,和逼问监工异曲同工。” 凌芷惜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两人屏息前行,在密林中摸索着那男人和监工的身影。凌芷惜和赵玉卿二人健步如飞,而那黑衣男子用刀压着监工,无法走得太快,因此,没过多久,二人便发现了黑衣男子的踪迹。 监工才走了一段路,便累得气喘吁吁,连连求饶道:“大侠饶命啊,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能不能歇歇脚。” 黑衣男子不再逼迫监工,停下了脚步,而刀刃却没有挪开分毫。监工的双脸涨得通红,怯怯地询问道:“那个……英雄好汉,为何要挟持我呢?我一个小小监工,对英雄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呀!” 那黑衣男子冷笑了一声,答道:“你虽只是魏家帮的一个小监工,我却知晓,你帮着魏九娘做了许许多多的坏事。这段时日,我一直盯着你,捉住了你的不少把柄。” 监工的脸顿时变得红一块白一块,却仍旧嘴硬道:“你……你可有证据?你能拿我怎样?”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就要问问我手上的刀了。” 那监工也是个有心眼的人,他转了转眼珠,答道:“你挟持我,肯定目标不是我对吧?英雄,只要你放了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配合!” “你说得可是真话?”黑衣男子问道。 监工使劲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褶子一抖一抖:“英雄,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了,我诚不欺你,不然,你随时可以了结我的性命,不是么?” 黑衣男子冷静地想了想,收回了自己的大刀…… 赵玉卿和凌芷惜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目光始终盯着黑衣男子和监工,却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只见黑衣男人和监工平心静和地讨论了半晌,一同向着密林的另一方向走去。 “阿卿,他们和解了么?”凌芷惜疑惑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应该是谈妥了条件,我们快些跟上去。”赵玉卿拉住凌芷惜的手腕,连忙追了上去。 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追踪了两日,赵玉卿和凌芷惜再次回到了京城,也算是逃出了魏家帮苦劳役的牢笼之中。 天黑得没有一丝光亮,苍穹之上飘着密密麻麻的乌云,只有缝隙之处漏下了几束淡淡的月光。黑衣男子和监工走到了京城郊外的一片荒林之中,而赵玉卿和凌芷惜则寻了一片灌木丛,再次躲了起来。 黑衣男子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监工烦躁地在林中走来走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监工的面前。 “不过让你运送矿石,这种小事也能办砸,我要你这种废物做甚?”一道女子的声音划破了荒林的静谧,传入凌芷惜和赵玉卿的耳中,正是那日与监工一同出现的魏家帮帮主魏九娘。 监工低着头,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对魏九娘说道:“帮……帮主,是小的无能,小的没用。小的着实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魏九娘突然朝四下打量了一番,语气变得颇为诡谲,“你约我在此见面,怕是有旁的企图吧?” 魏九娘话音未落,手便快如闪电地抓向监工的脖子,令他猝不及防。监工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生死捏在魏九娘的手中,他惊恐万分,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英雄,咱们可是说好的,无论如何,你都要保我的性命啊!” 魏九娘半眯起双眼,目光在黑漆漆的荒林中逡巡,缥缈的声音像鬼魅一般在半空中回荡:“到底是哪位英雄好汉,要与我深夜在此幽会?既然来了,还不露面么?” 魏九娘话音刚落,黑衣男子便从枝丫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魏九娘身前:“魏九娘,是我。” 魏九娘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楚了黑衣男子的面孔,不由大惊,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不过,仅仅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冷艳的表情,对那男人说道:“哦,原来是你啊,董武。” 躲在灌木丛中的凌芷惜蹭了蹭一旁的赵玉卿,小声问道:“阿卿,董武是谁呀?你知道吗?” “原来这人便是董武。董武曾是名震江湖的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人仗义,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不过,后来他娶了一个商贾的女儿,便从此隐匿江湖,失了音讯。”赵玉卿对凌芷惜说道。 “那……他今日为何会出现于此地呢?”凌芷惜十分不解地盯着远处的三人,“既然退出了江湖,没道理又突然插手江湖之事呀!除非……” 第三百五十三章 深仇大恨 董武一步步逼近魏九娘,并冷声道:“魏九娘,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无关他的事,你放了他。” 魏九娘冷笑了一声,答道:“放了他?他是一个出卖帮主的小人,这种小人还需要留着么?”说罢,魏九娘五指用力,那监工脖子一歪,就此毙命于她的手中。 董武微微蹙眉,似乎颇为见不惯这种血腥行径,他沉声说道:“魏九娘,多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心狠手辣。” 魏九娘将监工的尸体抛向一旁,对董武妩媚一笑,柔声说道:“董武哥,九娘也曾是一个温柔心软的女子,你不记得了么?是谁让九娘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呢?” 董武冷冷地看了魏九娘一眼,说道:“你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一个女人,恶毒至此,天理难容。” 魏九娘惯常冷若冰霜的脸突然流露出了悲伤的情绪:“董武哥,你当真是这样看九娘的?你我相识十年,也曾生死与共,你对九娘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么?若是说这些话,九娘真是痛彻心扉了。” “我曾经确实将你当作妹妹看待,但你何其残忍?杀妻之仇不共戴天,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原谅你。这些年来,你的罪状可谓是罄竹难书,今日约你至此,就是打算与你有一个了结!”董武双目通红,仇恨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而魏九娘却歪着头,含情脉脉地看向董武,与先前那副霸气模样截然不同。此时此刻,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还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少女,一心一意地爱慕着那个大英雄。 “原来,你是在恼火,我杀了你的妻子。呵,自从十年前第一次遇见你,听过你在江湖上的种种故事,我便迷恋上了你。从此之后,我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再也没有旁的男人入过我的眼,继而入过我的心。 那时的我,为了能更加靠近你,拼命习武,就为了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从而引起你的注意。后来,机缘巧合,你我结识,我以为这是上天成全了我的心思,让我从此之后可以陪伴在你的身边。没想到,那日之后,我便坠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再也爬不上来。 我就是见不得你和那个女人亲近。每日入了夜,闭上双眼,我就会想到,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男人,怀中竟然抱拥着另一个女子。想到这里,我就好恨,恨你,也恨我自己,但我更恨她!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会不会愿意多看我一眼?” 董武抽出腰间的佩刀,一个健步冲到魏九娘的面前,厉声说道:“魏九娘,少拿感情的事情为你做的这些坏事当借口。废话少说,接招!” 魏九娘立刻敛起脸上的悲戚之情,抽出腰间的长鞭,迎上董武挥过来的大刀。二人你来我往,交战了几十回合,依旧分不出胜负。 魏九娘的目光始终盯着董武的双目,那眸光中仿佛藏了烈焰,久而久之,令董武有种被热浪吞噬之感。他连忙躲开魏九娘的目光,手中的刀慢了一分,露出了破绽。 魏九娘立刻捉住了这个破绽,长鞭立刻缠上了董武的大刀,令他不能动弹。随即,魏九娘的手便快速向董武的喉间探去,意图像杀死监工那般,与董武来个了断。 然而,当魏九娘的手指碰触到董武温热的肌肤之时,她突然停住了。二人四目相接,魏九娘眸中的怨恨渐渐消散,转而化作如水波般温和的柔情,而董武眼中的冰霜也渐渐消融,他不知不觉地沉溺在魏九娘的眸光里,迷失了自我。 魏九娘的手勾上了董武的脖颈,诱人的红唇向董武的脸凑了过去。刹那间,董武立刻醒转,对着魏九娘的胸口便是狠狠的一掌。 魏九娘毫无防备,接下了董武这来势汹汹的内力,她的身子仿佛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向后飞去,重重摔在了草地上。魏九娘朝地上吐了一口血,随即用手背拭去了嘴角的血渍,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然而,只走了几步,她又跌坐在地,董武的这一掌着实重伤了她。 身上的伤只要慢慢调养,总有恢复的那一日,而董武留在魏九娘心内的痛,怕是一辈子也治不好了。 董武一步一步向魏九娘靠近,仿佛重伤魏九娘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的最终目的,则是取下魏九娘的首级。魏九娘视死如归地盯着董武,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 反倒是躲在不远处偷看的凌芷惜着急地拽了拽赵玉卿的衣袖,说道:“糟了,糟了,董武要把那女人杀了,若是她死了,白白的冤情要如何洗刷呢?” 赵玉卿顿了顿,对凌芷惜说道:“别急,再看看。等到董武出手的时候,我自会去阻止他。” “你不怕么?”董武将冷冰冰的刀刃架在魏九娘纤细的脖颈之上,双目亦冷冰冰地盯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魏九娘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绽放了笑颜,她的笑容不掺杂嘲讽、冷漠亦或是苦楚,仅仅是一个姑娘看着自己仰慕的男人,露出的单纯的笑颜,就像夏日黄昏的山顶突然拂面而来的清风。 “董武哥,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董武手举着大刀,冷冰冰地盯着魏九娘看了半晌,突然手腕一抖,将刀丢在了地上。 “你走吧,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若你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别怪我无情了。”董武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魏九娘不甘心地追问:“你真的不杀我了么?可是……我杀了你妻子,是给你带来刻骨铭心之痛的恶人,是你此生最大的仇人啊!” 董武不愿再看见魏九娘那熟悉的脸庞,他缓缓闭上双眼,转过了身,答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所以……你最好痛改前非,从此好好做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求援 魏九娘仰起头,朝天狂笑着,说道:“当初,我恨你娶了别人,一怒之下,便冲过去杀了你心爱的女人。我寻思着,做不了你心里最爱的人,我可以做你心中最恨的人,至少也能让你一生一世无法忘却了。” 魏九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扬起的嘴角上划过一滴滴带着温度的泪珠:“你现下不恨我了,那我还有活下去的理由么?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了。董武哥,求你,求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杀死那女人,而是像从前一样,你会对我生出一丝丝的喜欢么?” 董武站在原地,没有回答,长久的沉默让这片荒林愈发萧条冷清。 魏九娘点了点头,忽然之间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量,瘫倒在地:“我懂了,我全都懂了。从你见到那女人的第一眼,我便输了,彻头彻尾的输了,我再也得不到你的心了……” 董武没有再理会魏九娘,他捡起丢在地上的大刀,向荒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魏九娘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全然失去了生活的念想,仿佛是一个活死人一般。 凌芷惜躲在灌木丛中,轻轻拉了拉赵玉卿的衣袖,问道:“魏九娘眼下这副颓然模样,我们让她承认陷害聂霜白,应该不会是难事吧?” “走,去试一试。”赵玉卿和凌芷惜走出灌木丛,快步赶到魏九娘身旁。 “喂,你这个坏女人,终于也受到了报应。”凌芷惜语气生硬地说道。 魏九娘懒洋洋地瞥了凌芷惜一眼,淡淡说道:“怎么?来落井下石么?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呀。” “哼!你当然不认识我们,可你却陷害了京城颇有威望的女飞侠!”凌芷惜气势汹汹地说道。 魏九娘缓缓坐起了身子,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青丝,不急不慢地说道:“陷害女飞侠?你们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明白。” 赵玉卿并未给魏九娘继续辩驳的机会,直接抽出腰间佩剑,架在魏九娘的脖颈之上:“少说废话,快将陷害女飞侠的过程如实交代。” 魏九娘冷笑着看向赵玉卿:“你以为,我是那种会被威胁的女人么?既然,你们要为女飞侠报仇,直接杀了我就好,不用再多此一举。”说罢,魏九娘闭上了双眼,等待着终结。 凌芷惜与赵玉卿对视了一眼,看来,董武对魏九娘的打击很大,已然令她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故而再如何威胁她都是无用的了。 凌芷惜拨开赵玉卿拿剑的手,对魏九娘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三分:“魏帮主,女飞侠是我们的朋友,心地善良,率性真诚,可她却因为你们的陷害蒙受了不白之冤。我求求你了,出面为女飞侠作证,只要你将钱府失窃之物完璧归赵,到时候定能大事化小的。” 魏九娘站起了身,手捂着胸口之处,脸色苍白:“我凭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作证?你们想救女飞侠,就去找证据。毫无根据,却同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能让人笑话。” 说完这些话,魏九娘直接转过身,向荒林外走去。凌芷惜本想上前拦住她,再恳求几句,赵玉卿却拉住了她的手臂,轻声说道:“算了,我们苦无证据,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不会为聂霜白作证的。” “那我们要如何?”凌芷惜急得声音有些颤抖。 “既然董武是魏九娘的软肋,那我们就从董武下手。”赵玉卿说道。 魏九娘走了百来步,仿佛是良心发现,突然回过头,对凌芷惜说道:“这位姑娘,陷害女飞侠之事,我不过是个执行者,真正想要害她的,另有其人。”说完这句话,她加快了步伐,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凌芷惜不明就里地看着赵玉卿:“她……是什么意思啊?” 赵玉卿摇了摇头,陷入了对魏九娘所言的深思之中。 热闹的勾栏瓦肆,开在街边的面摊子也宾朋满座。一个黑衣男子“哧溜哧溜”地吃着海碗的青菜面,硬朗的脸庞隐在白色的雾气之中。 “董武大侠,我们可以谈一谈么?”凌芷惜突然出现在董武的身旁。 董武好奇地抬头看去,发现面前的这张脸似乎有些熟悉。“这位姑娘……找我有何事么?” 凌芷惜坐到董武的身旁,用可怜楚楚的目光盯着他许久,直到董武的面颊上升起了一团团红晕。 “呃……姑娘,你可否有话直说,这样一直盯着董某,实在令我难堪。”董武低声说道。 凌芷惜对董武笑了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董武大侠,你是不是和魏家帮的帮主魏九娘有一些纠葛?” 董武闻言,立刻皱起了双眉,警惕地说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知晓这些事情?” 凌芷惜担心董武误会,连忙辩解道:“董武大侠,你别误会……其实,是这样的,前段时日,京城有位女飞侠,救济一方穷苦百姓,很是得人心,不知大侠可有所耳闻?” 董武点了点头,说道:“董某也曾在坊间听过这位女飞侠的故事,只不过,她偷盗钱府,被捉住了,倒是可惜。” “董武大侠,实情并非如此。那女飞侠并未偷盗钱府之物,而是魏家帮帮主魏九娘所为。”凌芷惜急切地解释道,“董武大侠,那女飞侠是小女子的闺中好友,她受人陷害,如今身陷囹圄。魏九娘坏事做尽,还栽赃陷害女飞侠,小女子虽然知晓是她所为,却苦无证据,只能来找董武大侠了。” 董武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为何要找我?” 凌芷惜红着脸说道:“小女子道听途说,魏九娘最听董武大侠的话,若是能有董武大侠相助,一定能将女飞侠救出。董武大侠热心侠义,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董武思忖了半晌,放下手中的木箸,从钱袋里掏出几文钱,放在桌面。随即,他起身准备离开,临行前,对凌芷惜说道:“姑娘放心,董某人定不会让女飞侠含冤。” 凌芷惜盯着董武的背影消失在热闹的街市之中,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董武到底会用何种法子让魏九娘就范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恨爱交加 几日之后,凌芷惜坐在花园里荡着秋千,沐浴在和煦的春光之中,脑海中却在记挂着聂霜白之事。正在这时,绯樱急匆匆赶了过来,对凌芷惜说道:“小姐,聂小姐来找你了!” 凌芷惜立刻从腾空的秋千上一跃而下,激动地问道:“官家解了她的禁足?” “那是当然!”凌芷惜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聂霜白甜甜的声音。她嘻嘻哈哈地跑了过来,亲昵地挽住了凌芷惜的胳臂。 “是……魏九娘认罪了么?”凌芷惜问道。 聂霜白挠了挠头,一脸莫名地看向凌芷惜:“魏九娘是谁呀?” “那官家为何会放了你?” 聂霜白耸了耸肩,说道:“我也觉得事情十分蹊跷。就在昨日,有人去京兆尹自首,说是他盗窃了钱府的财物,没想到连累了女飞侠,因此而投案自首。芷惜,不知你可有听过董武大侠的威名,那个投案自首的人正是董武!” “董武?”凌芷惜惊诧地感叹道。 聂霜白点了点头,说道:“起初,我也十分震惊,毕竟董武大侠已然隐匿了许久,怎地突然出现,还偷盗了钱府的财物呢?后来,我仔细斟酌了一下,怕连累别人而自首,这确实是董武大侠的作风。” 凌芷惜微蹙双眉,将几天前发生的事尽数说与聂霜白听。聂霜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颤颤巍巍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董武并非是真正偷盗的人,他是……为了魏九娘顶罪?” 凌芷惜无奈地点了点头。 聂霜白颇为不解:“可是……他明明对魏九娘恨之入骨,为何要替她顶罪呢?” “也许,他也没有魏九娘的证据,又想帮女飞侠洗刷冤屈,因此,只能采用这个法子了。”凌芷惜感慨道。 聂霜白转了转眼珠,突然嘴角裂开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后低声对凌芷惜说道:“我有办法去京兆尹的地牢。我们去探监董武大侠,找他问个明白不就得了?” 聂霜白利用聂将军的关系,带着凌芷惜去京兆尹的地牢探监董武。凌芷惜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京兆尹的地牢了,刚走到京兆尹门口,她的心便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怎么了,芷惜,你看上去好像有些心慌?”聂霜白察觉出了凌芷惜的异样。 凌芷惜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上次我来这儿探监汀兰,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就在凌芷惜和聂霜白说话间,一个身着黑衣、头戴帷帽的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二人眼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是去看董武大侠的吧?” 凌芷惜听她的声音有些许耳熟,突然反应过来:“你是……” 那女子未等凌芷惜叫出她的名字,立刻点了点头,声音哀怨地说道:“二位姑娘,九娘知晓曾做过许许多多的坏事,但九娘对董武大哥的情意半点不假。求你们帮我一个忙,带我一起进去见见董武大哥,好么?” 凌芷惜与聂霜白对视了一眼,聂霜白撇了撇嘴,将凌芷惜拉到一旁,避开魏九娘,小声问道:“芷惜,到底要不要带她进去啊?董武大侠必然不想见她吧?” “兴许……魏九娘见了董武大侠,愿意直面自己的过错,救出董武大侠呢?”凌芷惜说道,“再说了,我们见了董武大侠,他可能什么都不愿和我们说,不是白去了么?” 聂霜白了然地点了点头,对魏九娘说道:“行,我们可以带你进去,但你给我们老实点,别惹麻烦。” 地牢阴暗且潮湿,和凌芷惜上次造访别无他样,只不过,这次囚禁董武的牢房更加阴暗,通向那牢房的小径又长又黑,散发着一股腐败的难闻气味。 董武躺在一堆血迹斑斑的枯草之上,披头散发,整个人看上去格外颓废。他偷窃了钱府的财物,看来,有人对他使用了极刑。 凌芷惜和聂霜白不忍直视董武的惨状,只站在不远处观望着,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魏九娘则径直扑在了牢房的铁栅栏上,带着哭腔喊道:“董武哥哥,你这是……他们打你了?” 董武听到熟悉的声音,双眼微微动了动,瞥向铁栅栏外的魏九娘,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董武哥,你为何要如此?”魏九娘含泪说道,“明明是我犯的错,你却为我定罪,到底是为什么呀?” 董武沉默了许久,答道:“我不想看见你……你走……” 魏九娘声泪俱下:“董武!你这个人为何要口是心非呢?明明还是在意我的,甚至愿意不惜生命为我定罪,偏偏又要装作冷酷无情的样子。你是看我伤心,心里就会舒服么?” 董武依旧没有说话,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赶魏九娘离开。 魏九娘跪坐在铁栅栏旁,哭哭啼啼地对董武说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从两人刚见面开始,到两人一同经历的所有生生死死。在魏九娘的记忆中,董武给她留下的皆是开心的回忆,当然,她刻意没有提及董武喜欢的那个女人。 董武缓缓地坐了起来,用一种奇异的眼神凝视着与他一栏之隔的魏九娘。沉默了许久,从喉咙中涌出两个字:“九娘……” 魏九娘突然打住了话茬,泪眼婆娑地与他四目相接,嘴角缓缓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半个时辰之后,凌芷惜和聂霜白带着失魂落魄的魏九娘从地牢里走了出来。一米阳光斜 射而下,方才从阴暗中走出的凌芷惜不适应地眯起了双眼。 一边是阳光明媚,另一边是阴暗潮湿,一门之隔,恍若隔世。魏九娘神情涣散地朝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跪在了凌芷惜和聂霜白的面前。 “多谢二位姑娘通融,让九娘得以见董武哥哥最后一面,此生,九娘怕是再无机会与董武哥哥相见。” “你快起来,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凌芷惜有些难为情,连忙搀扶起跪在地上的 魏九娘。 第三百五十六章 苦命鸳鸯 魏九娘抬起头,直视凌芷惜的双目,问道:“我曾做过伤害女飞侠之事,你对我约莫是恨之入骨吧?” 凌芷惜摇了摇头,答道:“女飞侠已然无事,董武大侠又心甘情愿为你顶罪,而你也幡然悔悟,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魏九娘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说道:“都是九娘的错,害了董武哥哥。事已至此,怕是毫无弯转的余地了。” 凌芷惜和聂霜白对视了一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魏九娘扯出一个苦笑,转过身子,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凌芷惜盯着她黯然神伤的背影,心中也升起一丝凄凉。 “董武应该是很喜欢魏九娘的,可是……却又抛不开心中的芥蒂和她走在一起。”凌芷惜感慨道,“一开始,董武嫌弃她入了邪道,到后来,二人之间又隔着一桩杀戮。” 聂霜白摇了摇头:“她为他堕了邪道,本以为他能拉她出乱世,却没曾想,他又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两个本是毫无干系的生命却因为一面之缘而有了纠葛。到底是天命难违,还是缘分至此,然明明互相有意的两个人偏偏步步错过,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天各一方。 那日之后,凌芷惜再未见过魏九娘和董武,只是从赵玉卿的口中得知了二人后来发生的事情。因为董武“偷窃”的是钱府的财物,惹怒了太后和官家,便被官家从重发落,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阿卿,董武大侠仗义热心,为何不能从轻发落呢?”凌芷惜难过地看着赵玉卿,眼眶微微泛着红光,“你有为他说过好话么?” 赵玉卿无奈地耸了耸肩,答道:“抱歉芷惜,这件事我无能为力。魏九娘得罪的可是钱家人,再怎么说,都是皇祖母的娘家,官家无论如何都会给足他们体面。而董武一个江湖中人,竟敢偷盗朝廷之人,罪不容诛,官家是不会轻饶的。” 董武斩首的那日,刑场旁围了许多人,凌芷惜和聂霜白亦在一旁,揪心地观望着。 聂霜白低声问凌芷惜:“芷惜,魏九娘会出现么?” “她那么喜欢董武大侠,必然不会见死不救的。只不过……这刑场的守卫众多,她又如何能带着董武大侠安然离开呢?”凌芷惜答道。 凌芷惜话音刚落,京兆府尹便扬声道:“午时已到,行刑!” 刽子手刚刚挥起大刀,一个紫衫女子从人群中飞了出来,落在刽子手身侧,一挥长鞭向其身打去。那刽子手为了躲避长鞭,连连向后退了三步,紫衫女子随即扑在董武身上,欲为其解开捆绑的绳子。 “九娘,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董武着急地说道。 “董武哥,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做不到!”魏九娘哑声说道,“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心中起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救你出去!” 董武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九娘,别傻了,趁着还有机会,快点离开!这辈子,你我二人缘尽于此,若是有来生,我定不会辜负你。” 泪水从魏九娘的眼角滑落,她一手为董武解绳子,另一手则操纵着长鞭,一旁的侍卫涌上前来,皆畏惧于她的雷厉风行。 “我不相信天道轮回,也不信前世今生之说。既然我喜欢你,这辈子便要和你在一起!董武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如果这次你我二人能逃出去,你就不要再离开我。” 绳子解开了,散落一地,董武暂时恢复了自由,而他却呆立在原地,面无表情,毫无动作。 “董武哥,你快跟我走啊,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魏九娘用尽全力拖拽着董武,而他就像一块定在原地的石头,纹丝不动。 “董武哥!董武哥!你跟我走好不好?”京兆府又调了一些精锐侍卫赶来刑场,魏九娘眼看着刑场被侍卫重重包围,眼中不由流露出绝望的情绪。 董武终于开口道:“做错了,就该付出代价。九娘,你莫要再劝我,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快趁这个机会逃出去。” 魏九娘绝望地抽泣起来,她索性收起了方才的斗志,将长鞭丢在一旁,跪倒在董武的身旁:“董武哥,九娘做错了,伤害了你,但九娘对董武哥的情意千真万确,从未掺杂过虚假。既然董武哥不愿意走,那九娘便在这里陪着你。我们死在一起,也不用阴阳两隔了。” 魏九娘话音刚落,一把剑快如闪电般飞了过来,直直插入她的胸口。魏九娘闷哼了一声,瞪着双眼,向后倒去。 “九娘!”董武在魏九娘倒地之前,将她一把拉住,拥入了怀中。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瞬间哭成了泪人,而魏九娘则在他的怀中迅速停止了呼吸。 董武伸手摩挲着魏九娘的脸颊,为她闭上了双眼,从她的眸中,董武看见了无尽的心酸和不甘。 “九娘,你活着的时候,我没勇气紧紧抱住你……这是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董武说完这句话,轻轻将魏九娘放在了地面之上,随即站起了身。 几个侍卫举着长枪将董武团团围护,又惧怕于他凌厉的目光,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轻易上前。 董武目光扫过迟迟不敢上前的侍卫,他咆哮道:“你们快上来了结我的性命吧,愣在那儿做甚!” 然而,他这气壮山河的咆哮声反而令围住他的侍卫更加不敢上前,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 握住长枪的手腕也微微颤抖着。 董武苦笑,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一位侍卫手上的长枪,果断地刺入自己胸口。一代大侠,就此殒命。 看到这里,聂霜白紧紧握住了凌芷惜的手,红着眼看向他:“芷惜,为何有的感情会如此伤人呢?” 凌芷惜轻轻拭去聂霜白脸上滚落的泪珠,对她说道:“白白,你是运气的。你和薛公子会白头到老,一生完满,你要珍惜。” 第三百五十七章 小姐失踪? 董武和魏九娘的事情过去好几日了,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清晨阳光升起,散落片片金黄,拂过肌肤,留下点点温热。 凌芷惜重新开张了花容月貌研究院,聂霜白和顾曼君也赶去帮衬。三人将铺子清扫完毕,刚刚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便有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听闻,你们这里可以帮忙解决棘手的事,是也不是?” 凌芷惜起身,抬眸向那中年女子看去。从装扮上来看,那女子应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身着锦衣,头戴金钗,手戴玉石,相貌端庄。只不过,她似乎遇上了颇为着急的事,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憔悴和焦虑。 “夫人,您坐下,慢慢和我们说。”凌芷惜为她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 那中年女子连忙摇了摇头,将茶盏置于桌面,急着对凌芷惜说道:“抱歉,这事情没法子慢慢说,我女儿被歹人绑票了!” “什么!”凌芷惜、聂霜白和顾曼君震惊地说道。 “那你……该去衙门报官呀,找我们似乎不妥吧?”顾曼君说道。 中年女子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能报官,那歹人说了,若是报官,便要杀了我女儿。你们不是可以帮人解决难事吗,求你们帮帮我,如何?酬金绝对不是问题的。” 凌芷惜和聂霜白、顾曼君对视了一眼,总觉得有丝说不出的诡异。 “夫人,可否将来龙去脉说与我们听?”凌芷惜问道,“小姐到底在何时何地被人绑票的,有没有可疑的人?” 中年女子思索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小女前几日在家中与我大吵了一架,随后便收拾东西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回了,所以……我并未安排家丁去寻她,只打算等她气消之后,自己回来。谁知,三日之后,我收到了一封书信,上面写道,小女在他的手中,要用一百两银票才能换她的性命,否则,性命难保。” 既然中年女子不愿报官,凌芷惜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少女命陨于一个歹人之手,她便带着顾曼君和聂霜白前往失踪少女的宅子深入调查。 原来,那少女是正德街品芳楼老板曾元的独女曾巧倩。四年前曾元过世之后,将品芳楼交到了妻子孟新兰的手上,由其打理。孟新兰和曾巧倩关系微妙,总是因为一些琐碎之事发生争执,每每曾巧倩恼羞成怒,就会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几天之后,才会回到曾家。 曾夫人带着凌芷惜三人在曾家的宅子中走了一圈,又领着她们去了曾巧倩的闺房。 凌芷惜路过曾巧倩的照台,发现其上摆着许多精致的小玩意,更有意思的事,这些小玩意皆是成双成对的,如一对小狸奴、一对鸳鸯还有一对童男童女的瓷娃娃。 “曾夫人,有件事还请您解惑。”凌芷惜对孟新兰说道。 孟新兰随和地点了点头,答道:“凌姑娘但说无妨,只要能救出小女,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说,每次曾小姐和您发生争执都会离家出走几日,那么……她是在何处歇脚的呢?”凌芷惜看着曾夫人的脸庞,问道。 曾夫人尴尬一笑,答道:“不瞒凌姑娘,小女有个相好的书生,住在城西。” “那……夫人可有去找过那书生?”聂霜白急忙问道,“兴许……他会有些线索。” 孟新兰皱起双眉,似乎有一些隐情:“其实吧,那书生住在何地,我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确实很有嫌疑。” “夫人是觉得,曾小姐的相好绑了她?”凌芷惜诧异地问道,“难不成,那书生对曾小姐并非真心?” 曾夫人叹了一口气,答道:“唉,你们有所不知,那书生穷困潦倒,读了不过几年书,家中便断了米粮。书生的父母为了供他继续读书,拼死拼活地赚钱,却在两年前的一场瘟疫之中,双双殒没。后来,那书生到底也未读出一个功名,又不愿出去找活计,便去了舟桥打算投河自尽。 没曾想,竟然被小女撞见,小女同情心起,劝了那书生许久,终于打消了他的念头,还为他在品芳楼安排了一个打杂的差事。谁知,那书生做了几天就不乐意了,而小女过于单纯,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竟然愿意自己掏腰包养着那个废人。” 聂霜白惊得张大了嘴,过了片刻才追问道:“曾夫人,这等小人和你女儿在一起,你不管管吗?” 曾夫人的情绪稍显激动:“我当然不会让曾巧倩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他分明是图曾家的钱财,哪里是真心对小女的呢!只不过,小女从不愿听我这个做娘的唠叨,非得和他在一起。这两年来,我和她大大小小发生了上百次争执,基本上都是为了这个书生。” 凌芷惜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并在小册子上记下了重点:“与曾巧倩往来的书生贪图曾家的钱财,很有可能是绑架曾巧倩之人。” “曾夫人,其实吧,许多绑票的事皆是由熟人而起。您可否再将曾小姐失踪之前发生的事说与我们听一遍?”凌芷惜问道。 曾夫人的思绪回到了与曾巧倩发生争执的那日。 那日,春光明媚,曾巧倩穿着新做的衣裳,提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刚打算出门,恰好撞见了要去品芳楼的孟新兰。 “巧倩,这么早的,你是要去哪儿呀?”孟新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精美的木匣子上,诧异地问道,“那木匣子里装的是何物?” “木匣子里装的是何物,与你有什么干系?”曾巧倩瞪了孟新兰一眼,“我劝你还是管好自己吧,少来插手我的事情,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巧倩啊,你何必对娘说这些话呢?”孟新兰的眼神中流露出悲伤,“娘看着你长大,付出了不少的心血,日后你就算不养我,我亦不会怪你,但母女之间的情分还在吧。” “什么母女情分?我根本不想认你这个娘。”曾巧倩伸手推了孟新兰一把,“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么,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是怕我日后得了曾家的财产,没有你的份吧?我告诉你,你不让我做的,我偏偏就要做。你不同意我和齐名在一起,我偏偏要嫁给他!” 第三百五十八章 想嫁的人不该嫁 “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齐名对你好也就罢了,这样一个男人,为娘真的不放心你和他在一起呀!巧倩,你何苦为了赌气,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呢?”孟新兰与其争辩道。 曾巧倩冷冷地看着孟新兰,对她说道:“爹爹离开之后,我便再无父母,我从未将你当作娘,你也别指望能独吞我们曾家的财产。” 孟新兰伤透了心,又劝不住曾巧倩,只能看着她离去。谁知,她这么一去,竟遭此横祸。 凌芷惜和孟新兰又聊了几句,便离开曾家,打算去附近再查查线索。凌芷惜三人才走到曾家所在的巷子口,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追了上来,叫住了三人:“这位姑娘,等等我。” “咦,请问有什么事么?”顾曼君好奇地问道。 那丫鬟偷偷摸摸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小声说道:“你们是来调查小姐失踪一事的么?其实……其实夫人的话,你们信不得的。” “什么意思?”聂霜白对这个鬼鬼祟祟的小丫鬟很是怀疑,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扬高了几分。 小丫鬟连忙慌张地说道:“姑娘,你别声张,被夫人知晓了,可是会罚我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凌芷惜对聂霜白使了个眼色,用平静的声调对小丫鬟说道。 小丫鬟再次偷偷摸摸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轻声说道:“其实……夫人和小姐的关系相当不好,因此,夫人所说的许多关于小姐的事都不是真的。小姐和齐名公子两情相悦,齐名公子虽然有些穷困,却不是夫人口中贪慕虚荣、好吃懒做之徒,只是夫人不愿小姐嫁给齐名公子罢了。” 顾曼君闻言,皱着眉瞥了凌芷惜一眼,对小丫鬟说道:“那你可知曾小姐与齐公子是如何相遇的?” 小丫鬟点了点头,答道:“我当然清楚,自小我便陪伴在小姐身边,小姐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呢!齐名公子的父母因瘟疫双双殒命,他悲伤了一段时日之后,还是外出寻起了活计。那日,齐名公子并非要在舟桥上自尽,而是在舟桥上贩卖自己的字画,与我家小姐一见钟情。 小姐出于对齐公子的爱慕,想要帮他,却又只能为其安排一份品芳楼打杂的活计。本来,小姐推荐齐公子做品芳楼的账房先生,然而,品芳楼原本的账房先生是夫人的亲戚,小姐没法子用齐公子来替换,只能委屈齐公子。齐公子在品芳楼做了一段时日,有一次他遇见一个撒泼耍横的食客将滚烫的汤水倒在了他的身上。 齐公子受了伤,小姐又见不得齐公子受委屈,才替他做主,为其辞去了品芳楼的活计。因为那次之事,齐公子便走路不利索,许多事情做起来亦很勉强。小姐好说歹说,才劝住了齐公子,莫要再外出寻找糊口的活计。齐公子闲在了家中,受小姐的恩惠,但他心中却十分不情愿,因此,他会在家题字作画,再拖友人寄卖,以此贴补家用。 齐公子是个温柔之人,待小姐也极好,全然不是夫人口中的小人。因此,小姐绝不是齐公子绑架的。我知晓齐公子的住处,你们若是要寻他,我可以带你们去的。” 说罢,小丫鬟便要带三人去见齐名。凌芷惜却拦下了她,说道:“姑娘,暂且不急。你能否再将你家小姐失踪那日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和我们叙述一遍呢?” 那小丫鬟转了转眼珠,沉思了片刻,点头应道:“好。” 从小丫鬟口中叙说的故事与孟新兰所说截然不同。 那日,曾巧倩着了新做的衣服,拿着一个木匣子正要从曾家出来。孟新兰派去盯梢曾巧倩的人立即通知了她,随后,孟新兰急急忙忙地赶来,打算寻曾巧倩的麻烦。 曾巧倩见了孟新兰,为了不起冲突,特意向她行了一个礼,而孟新兰的目光则落在了曾巧倩身侧的木匣子上:“哟,又去给那个小白脸送东西啊?你以为曾家的钱赚得如此容易,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娘,我……”曾巧倩正要向孟新兰解释,却被她直截了当地打断。 “别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你一个姑娘家就该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等到适合的年龄,寻一门亲事嫁了。你现下算是怎么回事,成日里缠着那个小白脸。他呢?一文钱赚不到,就靠着曾家的救济生活,这样的女婿,我是决计不会要的!” 曾巧倩心中憋屈,却又有苦说不出,眼下齐名确实空有一腔才华,却无处施展。本想着让齐名去品芳楼做账房先生,无奈品芳楼的管事大权皆在孟新兰之手,她也无能为力。 “娘,齐名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只要他再多努力一把,一定能出人头地的。”曾巧倩的解释十分苍白。 孟新兰果然丝毫不在意曾巧倩之言,立刻斥责道:“今日我便去找一个媒婆,给你安排亲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莫要再去找齐名那个小白脸了。” 曾巧倩闻言,颇为慌张,孟新兰正要上来抢她手中的木匣子,曾巧倩灵活避开,抱着匣子跑了出去。孟新兰仍旧不解恨,指着曾巧倩的后背,破口大骂道:“曾巧倩,你若是离开曾家,就永远不要回来了!我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女儿!” 之后,曾巧倩便失踪了,孟新兰收到了绑匪的字条,让她在三日之内交一百两银票作为赎金。 “这样看来,齐公子倒是深爱着曾小姐,而曾夫人就有些古怪了。”聂霜白说道。 小丫鬟连连点头,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找齐公子,他也一心想找到小姐呢!” 城西一条阴暗窄小的巷子,零零散散住了几户人家。小丫鬟驾轻就熟地将凌芷惜三人领到了一户人家门外,敲了敲门:“齐公子,快开开门呀!” 片刻之后,门被拉开,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男子探出头,诧异地问道:“小莲,她们是……”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失踪的内情 凌芷惜皱着眉,瞥了齐名一眼,对他说道:“我们正在调查曾小姐被绑架一事,齐公子可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的?” 齐名低着头,表情有些沉重,他思索了片刻,才将凌芷惜三人让进了屋子。 “我只知巧倩与她娘关系恶劣,其余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不过……若是几位姑娘有何疑问,齐某能够帮得上手的,一定会帮。” “据我所知,齐公子是曾小姐失踪之前所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吗?”凌芷惜紧紧盯着齐名的双目,问道。 齐名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说道:“巧倩离家出走之后,确实来了我这儿。不过……” “不过什么?”聂霜白实在不喜齐名这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由催促道。 齐名揉了揉鼻头,连忙解释道:“那日……巧倩来我家中之后,因为一些琐碎之事与我大吵了一架,之后,她便离开了。我也在气头之上,并未立刻去寻她,结果……若是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惹她生气,我真的十分悔恨。” “听闻,你二人感情甚好,曾巧倩不曾因你落魄而接纳了你,怎么会因为一些琐碎之事大动干戈呢?”顾曼君不解地问道,“齐公子可否将那日之事详细说与我们听听。” 齐名沉默了片刻,回忆起了曾巧倩那日离开时的情形。 曾巧倩来到了齐名的住处,齐名见她又一脸愁容,便问道:“又和你娘吵架了么?这次打算在这儿住几日?” 曾巧倩闻言,立刻沉下了脸色:“怎么,连你也想打发我了?你这儿,我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毕竟,你吃的用的,都是用了我的钱两。” 齐名立刻摆了摆手,辩解道:“巧倩,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误会呀!我这儿,你随时想来都可以,我只是关心你和你娘之间的事情。万事和为贵,你和你娘总不能长此以往这样下去吧?” 曾巧倩闻言,立刻眼眶泛红,声嘶力竭地嚷嚷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如今,我爹过世,我处处受她的压制。现在可好了,她还想插手我的婚事,将我匆匆嫁掉。她是在怕我争夺她的家产,你明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齐名伸手去为曾巧倩擦拭眼泪。 曾巧倩激动地打开齐名的手,嚷道:“你又怎会明白?他们都说,你不过是贪图我曾家的富裕,对我又哪里会有什么真心呢!这世上,对我好的人,怕是只有爹爹一个了,他也离开我了,呜呜……” 齐名虽然人穷却志不短,听到曾巧倩所言,内心不免起了波澜。他站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曾巧倩,并未再多加安慰。 曾巧倩哭了许久,见一旁的齐名像块木头一样,更加难受,便对他吼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行吧,你打算得过且过,我亦不愿强求。”说罢,曾巧倩哭哭啼啼,夺门而出。 “之后,你也没去寻她吗?”聂霜白瞪了齐名一眼,对于他的行为极为不满,“她一个女儿家,伤心欲绝地跑了出去,你若是真心对她,怎么会丢她一个人不予理会呢?” 齐名低着头承认错误,像一个做错事的孩童:“是,姑娘教训的是,全是我的错。” 凌芷惜轻咳了几声,转走了话茬:“算了,现在追究到底是谁的错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要做的,便是尽快找到曾巧倩的下落。齐公子,你可知晓为何曾小姐和曾夫人的关系如此恶劣?” 齐名苦笑着说道:“你们没发觉么?曾夫人的年纪看上去并不比巧倩大多少。曾夫人是曾老板的续弦,并非巧倩的亲生母亲。从曾夫人未嫁之时,巧倩便反对她嫁入曾家,之后,她始终不喜欢曾夫人,与曾夫人互相看不顺眼,关系也就越来越差了。” “原来如此。”凌芷惜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这样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齐名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凌芷惜三人便离开了他的住所。 “我觉得这个齐名很古怪。”出了齐家,聂霜白对另外两个人说道。 凌芷惜赞同地点了点头:“从进门之时,我便觉得他有些古怪。曾家的丫鬟上门,他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不是可有曾家小姐的消息,而是询问我们的身份,显得颇为心虚。” “芷惜,那你的意思是……这个齐名有很大的嫌疑?”顾曼君问道。 凌芷惜摇了摇头,答道:“可是……若是说孟新兰并非曾巧倩的亲生母亲,且她与曾巧倩的关系并不好,又时时担心她争夺家产。那么,孟新兰也很有嫌疑。” 顾曼君和聂霜白皆赞同:“齐名和孟新兰皆有嫌疑,可是,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呢?又或者还有其他的嫌疑人?” 凌芷惜思索了片刻,又叩响了齐家隔壁门户之门。“请问,有人在家么?” 过了一会儿,一位看上去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打开了门,和颜悦色地问道:“三位姑娘,找老妇有什么事么?” “婆婆,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前两日,您可有听见隔壁发生什么大的动静?”凌芷惜问道。 老太太年纪大了,许多事过去便是忘了,然而有一件事,她记忆犹新。“老妇记性不大好,但是却清楚地记得,前两日隔壁齐家曾发生过争执。你们打听这个做什么呀,是齐家发生了什么事么?” “婆婆,常常在齐家暂住的姑娘失踪了,我们正在搜集线索。那齐家发生争执之后,又发生了何事,婆婆还记得吗?”凌芷惜追问道。 那老太太闻言,顿时大惊:“失踪了?唉,常常暂住齐家那位姑娘,看上去乖巧老实,实则脾气不小,时不时与齐名发生争执,轻则争吵几句,重则摔东西。我们两家一墙之隔,稍微大一点的动静皆听得一清二楚。那日,他俩又发生了争执,因为吵得厉害,我特意开门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谁知,只见那姑娘哭着从齐家奔了出去,又跑出了巷子。” 第三百六十章 调虎离山 “跑出了巷子……之后,那姑娘还有回来过么?”顾曼君问道。 老太太立刻摇了摇头:“接下来的好几个时辰,齐家都是安安静静的,那姑娘再也没回来过,齐家那后生也没有出过门。” 凌芷惜与顾曼君互相对视了一眼,曾巧倩的案子再次陷入了僵局。 翌日,赵玉卿来花容月貌研究院见凌芷惜,还未说上几句话,凌芷惜便急急忙忙将曾巧倩的事情说与他听。 “阿卿,你见识多,快告诉我们,要如何才能找出绑架曾巧倩的凶手呢?”凌芷惜急躁地说道,“绑架案,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我猜,真凶一定在孟新兰和齐名二人之间。” “可是……”聂霜白有一点想不明白,“若是孟新兰做的,她为何要找我们调查此事呢?” “正因为她心虚,所以才找我们敷衍地调查一下,不然,她应该去找衙门才是。”顾曼君接话道。 赵玉卿思忖了片刻,对三人说道:“等着曾夫人付赎金给绑匪,我们再见机行事。那日,我会安排卫直和卫曲一路跟踪。” “那你呢?”凌芷惜歪着头,看向赵玉卿。 赵玉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道:“宫中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凌芷惜和聂霜白带着卫直、卫曲躲在一条不易被发觉的巷子里,暗中观察孟新兰的动静。 此时,天蒙蒙亮,这是一条较为冷清的街道,鲜少有行人经过,孟新兰神色慌张地走来走去,寻寻觅觅了许久,终于发现了绑匪所说的那棵放置了木匣子的树木。孟新兰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经过,偷偷从怀中摸出了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木匣子中。 孟新兰放完银票之后,也躲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树之后,密切地注视着这棵树四周的动向。同时,凌芷惜四人也紧紧盯着那棵大树,等待着贼人现身。 突然,一个蒙着面的女子出现在这条人迹罕至的街道上,漫不经心地靠近那棵置放了银票的大树。正在这时,孟新兰骤然从树后跳出,大叫了一声:“曾巧倩!” 那蒙面女子闻言,立刻掉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孟新兰紧追其后,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道:“曾巧倩,你给我站住!原来,你是想骗钱两,故意弄这样一出闹剧,是不是?” 凌芷惜见状,立刻朝卫直、卫曲挥了挥手,四人朝不同的方向奔去,打算将那姑娘拦下。 凌芷惜纵身一跃,连踩了几个墙头,飞身前往另一条街道,刚好落在那蒙面女子的身前。与此同时,卫直、卫曲和聂霜白亦从其他几个方向追了过来,将那蒙面女子团团围住。 “你就是那名绑匪?”聂霜白开门见山地问道。 蒙面女子有些慌了神,她拼命摇头,却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曾巧倩?”凌芷惜见她不说话,亦追问道。 而那女子仍旧是不吭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闪躲。凌芷惜见状,估摸着蒙面女子不愿与陌生人过多交涉,只能将她拦在原地,等着孟新兰过来揭破她的真实面目。 过了好一会儿,孟新兰才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还未见到那蒙面女子的正脸,孟新兰便指着她骂道:“曾巧倩,你这样做太过分了!扪心自问,我孟新兰待你不薄,你竟然串通外人,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骗曾家的财产!你知不知道,你爹爹早在临死之前,就立下了遗嘱,这曾家的一切,日后都是留给你的,你怎地如此心急呢?” 蒙面女子呆立在原地,似乎是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只不过,她仍旧不发一言。孟新兰绕到她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一把扯下她的面纱,随即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你……你不是曾巧倩?”孟新兰走上前,抓住那女子的双肩,拼命摇晃,“是你,你绑架了我女儿,是不是?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那女子挣脱出孟新兰的双手,不悦地说道:“这位大婶,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们这群人可真奇怪,对着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现下又对我动手动脚,我可以去报官的!” “你去啊!你以为我会怕你么?”孟新兰大声嚷嚷道,“到时候见了青天大老爷,还怕你不说出绑架我女儿曾巧倩之事?” 那女子瞪了孟新兰一眼,说道:“真是个疯婆子,我要绑架你女儿做甚?我夫君可是远近闻名的富庶商人,钱多的花不完。你们说我绑了人,可有证据,若是拿不出证据,便是血口喷人!” 孟新兰不甘示弱,与那女子吵了起来,凌芷惜在一旁观战,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等等,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凌芷惜连忙对卫直、卫曲和聂霜白招了招手,快步向置放银票的那棵树赶了过去。 到了那棵树下,木匣子里的银票早就不翼而飞,而这条街道依旧冷清,无人经过。 孟新兰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伸头朝树下望了一眼,顿时捶胸顿足:“都是我不好,那女子长得与曾巧倩颇为神似,便中了他们的圈套。这下该如何是好呀,那些绑匪拿到了银票,定不会善待曾巧倩的。” 凌芷惜拍了拍孟新兰的后背,安慰道:“曾夫人,您先回去,莫要如此着急,我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您找到曾小姐,并保证她的安危。” 孟新兰双眼通红地点了点头,踉踉跄跄地回了曾家。聂霜白盯着她消失的背影,带着质疑的口吻说道:“方才若不是孟新兰误导了我们,我们又怎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个孟新兰很有问题。” “一个女人,自编自演了一出戏,颇有心机呀!”卫曲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看了那么多话本,这种谋财害命的事情也不少。依我之见,那个曾夫人知晓曾老爷要将曾家的财产全部留给曾小姐,便对曾小姐起了杀心,利用这种法子,刚好一箭双雕。” 第三百六十一章 识破 “但……曾巧倩和齐名的嫌疑也不能排除。”凌芷惜说道。 “可是……”聂霜白不明白,“被绑架的是曾巧倩,她又有何嫌疑呢?” 凌芷惜摇了摇头,皱着双眉说道:“正和卫曲说得一样,兴许曾巧倩也是为了争夺曾家的财产,故意演了一出戏,让众人以为她被绑架了,实则偷偷转移了曾家的钱财罢了。” 聂霜白听得云里雾里,不断感慨道:“真是太复杂了,为了曾家的财产,她们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过是猜测罢了,我们也毫无证据。”一直沉默不语的卫直说道。 “线索到这里,算是断了,我们又要如何呢?”凌芷惜不禁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消极地说道。 卫曲立刻朝凌芷惜眨了眨眼,答道:“凌姑娘,这不是还有我家主子么?难道,姑娘连我家主子也信不过么?” 卫直、卫曲回到皇城之后,立刻向赵玉卿禀报了一切,赵玉卿仅仅思索了片刻,便让卫直和卫曲寻了曾巧倩的画像,在京城的粮食店四处打探。果不其然,一家私贩粮食的富商透露,他曾见过曾巧倩过来卖粮。 “那姑娘买了不少的粮食,我尤为记忆深刻。”胖胖的老板对卫曲说道,“我当时还问了她,小姑娘啊,为何一下子买这么多粮食呢?” “她怎么说?”卫曲问道。 胖胖老板笑着说道:“她说啊,得有很长一段时日闭门做活计,需要攒够粮食呢!” 卫曲和卫直对视了一眼,立刻将此事告知凌芷惜。凌芷惜抱着双臂踱来踱去,并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看来,这件事是曾巧倩做的无疑了。但她想要彻底隐匿行踪,还需要一个同伙,那个同伙便是……” 凌芷惜话还未说完,聂霜白立刻抢着说道:“齐名!” 于是,几人又折转回齐名所住的巷子,更加细致地寻找着线索。 “为何还要继续寻找线索呢?”聂霜白不甚明白,“既然断定是曾巧倩和齐名所为,我们直接冲进齐名的屋子,把曾巧倩搜出来不就得了?” “贸贸然冲进齐名的宅子,若是曾巧倩不在屋中,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凌芷惜答道。 聂霜白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那又怎么办,我们在这条巷子里转来转去好几趟了,并未有任何收获呀!” 正在这时,一个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年从一户宅院中走出,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咆哮:“又去勾栏瓦肆耍,你若是再深更半夜回来,便莫要回来了!” 少年瞥了凌芷惜等人一眼,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急匆匆想要离去。凌芷惜突然灵光一闪,将那少年叫住:“小兄弟,可否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啊?”少年疑惑地回过头,挠了挠后脑勺,“姑娘请讲。” 凌芷惜见四下无人,才向那少年打探道:“这条巷子,近来深更半夜可有旁人出现过?” 那少年呆愣了一瞬,战战兢兢地环视四周,随即对凌芷惜说道:“这……似乎只有我一人……” “你再仔细想想,可有见过旁的人?”凌芷惜有些急躁地问道。 那少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突然睁大了双眼,对凌芷惜说道:“哦,姑娘这么一提醒,我还真的想起来了。约莫是三四日之前,我刚走进巷子,曾看见一个黑影闪入了一户人家。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撞见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后来,靠近一看,又毫无发现,便忘记了。” “那你可记得,黑影是入了哪户人家?”凌芷惜穷追不舍地询问道。 少年的目光将小巷的每户人家扫视了一圈,径直走到了齐名的家门前,说道:“就是这户。” “你可确定?”聂霜白将信将疑地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那晚,我特意在这户人家查探了好几次,确认没有不干不净的东西,才离开的,绝对不会错。” 凌芷惜和聂霜白对视了一眼,聂霜白说道:“这下也算是证据确凿了,曾巧倩后来一定是又折回了齐名的住处,她肯定还在齐名的屋子里!” 聂霜白话音刚落,卫直便一脚踹开了齐名的宅门,冲了进去。另外三人见状,也跟着奔了进去,然而在屋中搜寻了一圈,却毫无发现,房中甚至连一个人也没有。 “听曾巧倩身边的丫头说,齐名是个很少出门的人,手无缚鸡之力。此时,他不在家中,又身处何地?”凌芷惜诧异道。 卫曲用手指抹了一下桌面,发现其上已然积了一层灰,他对凌芷惜说道:“看来,齐名和曾巧倩早已不在这屋中居住,这里好几日未打扫了。” 凌芷惜在齐名的宅子里又转了一圈,说道:“前两日,齐名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地,必然是早已与小丫鬟串通,候在这里等我们的。既然如此,临时找一处居所却不是易事,看来,曾巧倩是早有准备了。” 凌芷惜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张面孔,她连忙带着聂霜白与卫直、卫曲奔向曾家,找之前向其提供情报的小丫鬟。 小丫鬟毕竟是个柔弱的姑娘,被卫直和卫曲逼问了几句,再加上孟新兰用她的卖身契做威胁,她立刻将曾巧倩的藏身之处吐得干干净净。原来,曾家在京郊有一处山庄,但闲置许久,已经无人打理,曾巧倩和齐名正是暂时藏身于 孟新兰等不及要与曾巧倩对质,几个人一同坐上曾家的犊车,匆忙向京郊的庄园赶去。 天边挂着一抹橙黄,光线渐渐黯淡,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出了城门,人烟越来越稀薄,犊车行进了两里路才到曾家的废弃山庄。 孟新兰领着一群家丁推开门直接闯了进去,凌芷惜等人跟在她身后。孟新兰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曾巧倩,你给我出来,我知晓你和齐名藏在这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怎 能用这种法子来骗曾家的财产呢?” 孟新兰带着家丁在山庄兜了大半圈,也没发现曾巧倩的身影。 “曾夫人,这山庄可有地下室?”凌芷惜突然问道。 孟新兰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对凌芷惜说道:“似乎……是有一个地下室。”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反客为主 “那我们去地下室。”在孟新兰的引导下,凌芷惜找到了曾家山庄地下室的所在。 曾家的地下室是个阴森森的地方,沿着石阶走下去,一扇紧闭的石门挡在了众人的身前。孟新兰在石头门上摸索了一阵,拉动一个机关,那石头门立刻豁然洞开。众人正要抬腿迈入石门之内,其内忽然传出一把男子的声音:“你们都莫要再进来了,否则,我这把匕首便要割开曾巧倩的脖颈。” 孟新兰不以为然,嘲讽道:“别装了,齐名,你和曾巧倩弄出来的这出戏已被我们识破了。你们不过是想要骗得曾家的财产,说什么绑架了曾巧倩,全都是幌子罢了!” 说罢,孟新兰对一众家丁挥了挥手,便要进石门,齐名却怒吼了一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往前走一步,曾巧倩的命可就没了!” 孟新兰压根不将齐名摆在眼内,正要再向前走,曾巧倩却叫了起来:“孟新兰,齐名疯了,你们莫要再进来了,不然……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石洞的诡异和静谧,孟新兰突然拦住了打算向前冲的家丁:“等一下,巧倩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石洞中的阴暗地带,渐渐的,他的面貌呈现在众人的眼前,正是齐名。他的表情冷峻,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那把匕首则架在曾巧倩脖颈上,她白皙的肌肤上渗出了点点鲜红。 “啊!”孟新兰惊恐地叫出了声,她指着齐名说道,“你……你们两个不是串通一气的么?” 齐名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出戏和我可没有丝毫关系,皆是曾巧倩想出来的,为的就是骗你们曾家的财产。” “那你眼下如此,又是为何?”孟新兰陷入了迷茫之中。 “这个言而无信的女人,当初可是说好的,骗你们曾家一百两银子,分给我一半。结果,她突然嚷嚷着要回曾家,那我这些日子付出的辛苦,全部化作了乌有。”齐名激动地说着。 曾巧倩不敢说话,眼泪从眼角溢出。孟新兰盯着她看了许久,柔声说道:“巧倩,你一定很害怕吧?这样,齐名,换我来做人质,你把巧倩放了。你要什么,曾家也会满足你的,只要你放了巧倩。” 齐名莫名地瞥了孟新兰一眼,冷嘲热讽道:“少玩这些心思。谁不知晓你看不惯曾巧倩,恨不得她死才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吧?” 孟新兰苦苦叹气,摇了摇头,说道:“巧倩虽然不听我的话,但我却是真心实意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的。自从嫁给她爹爹之后,我便有了家的感觉,曾老爷待我极好,可我却没法子为他添个一儿半女。 曾老爷走了以后,我只想守着曾家过下去,从未有其他的心思。这曾家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曾巧倩的。我要看着她嫁给一个合适的年青才俊,过上幸福的生活,才能心安啊!” 曾巧倩红着双眼,看着孟新兰,轻唤了一声:“娘!” 孟新兰点了点头,嘴角上扬,继而对齐名说道:“齐名,你把巧倩放了,我给你做人质。巧倩好歹对你用过真情,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对她这样!换我去给你做人质,亏不了你!” 凌芷惜对聂霜白使了一个眼色,聂霜白连忙对齐名破口大骂:“什么狗男人,曾巧倩曾经对你那样深情,你骗她钱财也就罢了,还要夺她的性命?你这种狗男人,日后可是要去阴曹地府受酷刑的。” 齐名并不熟悉聂霜白,被她冷不丁地怒骂,齐名有些莫名,目光便探究地向聂霜白看去。正在齐名分神之际,凌芷惜从一旁飞速拾起一块小石头,朝齐名的面门砸去。当齐名意识到小石头飞来,已然晚了,那石头正中他的眉心,他紧握匕首的手松动了几分。 凌芷惜一个箭步冲上前,为曾巧倩挡开齐名握着匕首的手臂,继而将她朝身后一拉,脱离了险境。而齐名却不甘心,举着匕首,像个无所顾忌的疯子,划伤了来不及躲避的凌芷惜。 “芷惜!”“凌姑娘!”聂霜白和卫直、卫曲皆担忧地喊道。 凌芷惜却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一把夺过齐名的匕首,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曾巧倩从惊吓中清醒了过来,她连忙朝孟新兰奔去,与孟新兰紧紧相拥,两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娘,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才会弄出来这样一出戏,结果反被齐名利用,差点酿成了大祸。”曾巧倩哭哭啼啼地说道。 孟新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巧倩,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我们都莫要再提。人还是要朝前看的,你说是也不是?” “娘,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胡乱结交好友。就算我嫁不出去,我们娘俩也可以守着曾家,幸幸福福地生活,您说对吗?”曾巧倩抬眸看向孟新兰,目光里闪烁着真挚的感情。 凌芷惜一脸笑意地看着冰释前嫌的曾巧倩和孟新兰,心中十分欣慰。曾经的二人因为身份与误会,势同水火,在经过这次危机之后,二人反而互相理解,彼此包容,重新认识了对方,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芷惜,你的手痛不痛啊?”凌芷惜的手臂仍旧在流血,聂霜白看着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 凌芷惜笑靥如花:“无妨,我心里快活,哪还顾得上这伤口的疼痛呀!看着曾巧倩和孟新兰成了真正的母女,我真是太高兴了。” “话本里总是说,继母都是恶的,从不曾真心待过继子、继女,谁知,这个孟新兰却如此疼爱曾巧倩。幸而曾巧倩觉悟得早,不然可就要辜负这一番情意了。”卫曲感慨道。 卫直瞥了卫曲一眼,推了他一把,说道:“既然尘埃已定,我们速速将凌小姐送回去,也好向主子禀报。” 卫曲瞪了卫直一眼,嬉笑着说道:“卫直啊,好不容易出宫玩一趟,你还急着回去做甚?当然要好好享受红尘繁华,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啦!放心吧,只要凌姑娘开心,主子是决计不会怪责我们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订婚宴 曾家的事情告一段落,赵玉卿也闲了几日,日日陪着凌芷惜游玩京城,好不开心。 “芷惜,下次再遇到那种事,你万不可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赵玉卿伸手轻抚着凌芷惜受伤的胳臂,心疼地说道,“我见不得你伤着自己。” 凌芷惜羞涩地低下头,红着脸说道:“哎呀,你很少说这些话,突然说出口,我好不适应哦。” 赵玉卿揉了揉凌芷惜的头,对她说道:“芷惜,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凌芷惜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害怕赵玉卿突然开口,和她商讨娶钱静姝之事。 “什么……什么事?”凌芷惜的目光朝下,不敢直视赵玉卿的双眼。 赵玉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他顿了顿,才对凌芷惜开口道:“父皇同意我俩的婚事了,他会先赐婚,再为我们择良辰吉日举办盛大婚事。” 凌芷惜听到“婚事”二字,脸上的红润又加多了几分,然而,转念又想起钱静姝,她不由问道:“阿卿,那钱静姝的婚事会如何安排呢?之前……太后似乎有意将她许配给你呢!” 赵玉卿担心凌芷惜有心结,连忙否认:“没有这回事,钱静姝的婚事自有钱家人主张,和我没有任何干系。” 凌芷惜笑着说道:“阿卿,你莫要紧张,我又不打算寻你麻烦。你对钱静姝,只是表哥对表妹的情意,这些我都是知晓的。” 赵玉卿与凌芷惜提过婚事之后,不过三日,官家便在朝堂之上为三皇子赵玉卿与凌家三小姐凌芷惜赐婚。这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立刻成为了坊间佳话,百姓们议论不绝。 “听闻三皇子爱恋凌家小姐已久,去年凌家比武招亲,三皇子当众立下誓言,非凌小姐不娶。” “三皇子对凌小姐的痴心日月可鉴,最终能与凌小姐修成正果也是一件幸事。” 几个百姓围在一棵大树下闲话家常,一位身着白衣、容颜极美的男子经过,被他们的聊天内容吸引,忍不住转过头向他们看去。 几个闲话的百姓察觉到了男子冷厉的目光,立刻不再多言,唯有一个没有眼力见的大婶,仍旧一边嗑瓜子,一边嚷嚷:“谁说不是呢!三皇子文武双全,长相英朗,凌小姐大家闺秀,甜美可人,两人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是么?”白衣男子向着中年女子的方向逼近了几步,目光仿佛一把淬了毒的冰刃,在中年女子的脸上只停留过一瞬,便令她有些眩晕,没来由的心慌了起来。 “这……我说得又没错,坊间可都是这样传的。”中年女子不服气地反驳,“不然……不然……哦,我明白了,你肯定是凌家小姐的追求者,求爱不得,便听不得这些传言。” 白衣男子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刻冲了上前,不悦地瞪向中年女子,其中一个责备道:“莫要乱说,你可知我家主子是什么身份?日后,少说些议论皇家的话,否则,小心惹祸上身!” 中年女子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子并非她能惹得起的,连忙低头认错:“是是,是我的错,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贵人莫要跟民妇计较。” 白衣男子一脸冷漠地转身离开,留中年女子瑟瑟发抖呆在原地,许久没有回过神来。两个随从见状,立刻跟上了白衣男子。 “主子,奴才从未见过您这样动怒,您当真对凌姑娘如此上心么?”朝南皱着眉,对赵玉珹说道。“若是给贵妃娘娘知晓了,定然会伤心难过的,更别说佟小姐了。” 朝北瞥了朝南一眼,冷声说道:“朝南,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不该管的事,别管。” 朝南悻悻地闭了嘴,而赵玉珹始终不发一言,只是脚底下的步子愈发快了。 为了凌芷惜和赵玉卿的婚事,官家大摆宴席,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二人订婚。 凌哲也坐在一众官员之间,雄赳赳、气昂昂,仿佛一只刚刚赢得胜利的大公鸡。他身旁的官员皆对他万分客气,生怕得罪了皇家未来的岳丈。时不时有人上来敬酒,凌哲也总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敷衍地应承几句。 凌芷惜坐在赵玉卿的身旁,第一次受到万众瞩目,令她有些浑身不自在。面对满桌的美食珍馐,凌芷惜全然下不了手,只见一个又一个上前敬酒的官员及家属,觥筹交错,还未尝到美食,她已然面颊通红,有些头晕目眩。 赵玉卿偏过头,怜爱地瞥了她一眼,直接夺过她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她不胜酒力,我替芷惜干了这杯。” 凌芷惜红着脸看向赵玉卿,她的心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此时此刻,她的心间全是甜蜜的滋味,而她和赵玉卿的眼中只有彼此,尽管身旁是熙熙攘攘的局面,仿佛也与他二人无关。 宴席如此热闹,众人陶醉在美酒佳酿、莺歌燕舞之中,仿佛人人都乐不可极,然而有一个人却始终自饮自斟,任谁过来撩拨,都无动于衷。 “五殿下,怎地独自一人饮酒?”佟家大小姐佟芝芸走了过来,礼貌地问道。 赵玉珹淡淡瞥了佟芝芸手中的酒盏一眼,冷声说道:“陪我喝!” 佟芝芸自然而然地在赵玉珹身旁坐下,平静地为二人斟好酒,随即一饮而尽。二人之间皆无言语,只是默默地将杯中酒倒入口中,心酸的味道在二人身旁弥漫。 “你也是难过的吧。”赵玉珹突然开口道。 佟芝芸苦笑着说道:“自小,佟家的长辈便教导我,日后,我是要做皇后的。我原本以为,只有一国之君才能吸引我,而三殿下却不知不觉走进了我的心。感情这种事情,若是浮在表面,则拿得起放得下,若是去到了心里,便是难以自拔。可怕的是,你我二人,都中了这种毒。” 赵玉珹脸颊微红,平日里他是千杯不会醉,而今日,仅仅十来杯,就开始头晕目眩。 正在这时,凌芷惜离开了坐席,向殿外走去。赵玉珹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亦飘了出去,他略微踌躇了片刻,跟着一同出了殿外。 第三百六十四章 悔恨 影影绰绰的月光在黑夜里飘荡,凌芷惜双脸红润,走起路来稍稍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向着大殿西阁走去。赵玉珹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前面的凌芷惜。 凌芷惜如厕完毕,出了西阁,在月影朦胧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揉了揉双眼,走了过去:“五殿下,你也是来如厕的么?” 赵玉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是啊,真巧。” 凌芷惜懵懵懂懂地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随即对赵玉珹挥了挥手:“五殿下,那你去如厕吧,我先走了……” 说罢,凌芷惜摇摇晃晃地向通往大殿的方向走去,赵玉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住了凌芷惜的手腕,将其拦下。 凌芷惜一头雾水地看向赵玉珹,这时,黑漆漆的空中突然传来了轰轰作响的闷雷声。 “五殿下,快下雨了,你可别耽误了如厕呀!”凌芷惜试着挣脱赵玉珹的手,而他却越来越用力。 “怎么?如此反感看见我么?”赵玉珹微蹙双眉,目光凌厉,“还是说,眼下你的心中只有赵玉卿一人了?” 凌芷惜顿时意识到赵玉珹的不对劲,她使劲挣逃,不愿再与赵玉珹过多纠缠。毕竟,她现下的身份是三皇并非子的未婚妻。若是被旁人看见她与五皇子拉拉扯扯,无论是对三皇子、凌家还是五皇子,都一件好事。 天空中突然又响起一声雷鸣,乌黑的云朵将朦胧的月光遮得严严实实,几滴雨水落下,滴在了凌芷惜的面颊上。凌芷惜轻轻地抹了一把,嗫嚅着说道:“五殿下……这似乎是要落雨了,我还是先回大殿吧?” 赵玉珹突然松开凌芷惜的手腕,凌芷惜终于喘了一口气,对赵玉珹福了福身子,正欲离去。赵玉珹又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凌芷惜的双肩,双目紧紧地盯着她。 凌芷惜有些不安地问道:“五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赵玉珹双目通红,浑身散发着醉人的酒气。突然,他的脸向凌芷惜凑了过去,浓重的酒气喷在凌芷惜的脸上,令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凌芷惜试着推了推赵玉珹的胸口,却如蚍蜉撼树,于是,她加大了力气,想把赵玉珹一把推开。突然,赵玉珹紧紧箍住她的双手,强势地钳制住她,薄薄的双唇贴了过来,凌芷惜了感到唇上有一抹微凉。 慌乱在全身游走,凌芷惜的身子微微颤抖,那风卷残云的气势让她不禁意乱神迷而头晕目眩。不知过了多久,凌芷惜突然清醒过来,生生扯断了这尴尬的纠缠,她猛地推开赵玉珹,用冰冷的语气断了赵玉珹的念头:“看在五殿下醉酒的情面下,我姑且原谅这一回。若是五殿下日后再肆意妄为,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赵玉珹的眸中流露出一股悲戚的情绪,他摇了摇头,对凌芷惜说道:“芷惜,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五殿下是什么意思?”凌芷惜被赵玉珹勾起了一丝探究的兴趣。 “芷惜,其实……从初初见你开始,我……就对你暗生了情愫……”赵玉珹似乎对告白这种事颇为不擅长,整个人扭扭捏捏,像个姑娘。 凌芷惜揉了揉鼻尖,不可置信地问道:“五殿下,你……你说什么?若你早就喜欢我,为何还要那样伤我的心?” “我……”赵玉珹叹了一口气,说道,“芷惜,在这皇城之内,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若非你与三哥订婚,我还无法意识到,你对我而言,是绝不能失去的。” 凌芷惜的心一阵狂跳,她勉力让心绪恢复平静之后,对赵玉珹说道:“五殿下,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便是永远。我诚心诚意挂念你的时候,你从不理我,等到我已经放下之后,你再说这些,便无用了。五殿下,你我这辈子怕是再也没缘分了,日后,各自安好吧。” 说罢,凌芷惜转身向大殿的方向走去,没有丝毫留恋,更加没有回头。 忽然之间,疾风暴雨,豆大的雨点打在凌芷惜的身上,浸湿了她的衣裳,凌芷惜失魂落魄地在雨中奔跑,心中惴惴不安。 “芷惜,你这是怎么了?”聂霜白打着油纸伞从大殿奔了出来,看见凌芷惜的样子,不由惊奇,“你……怎么还画了个五皇子爱不释口妆,今日可是你与三殿下订婚的大喜日子,这样会不会不合时宜呀?” 凌芷惜突然想起方才的经历,又是面红心跳,她连忙用衣袖抹了抹嘴唇,沾下了一片朱红。 “白白,你怎么在这儿呀?”凌芷惜好奇地看向聂霜白。 聂霜白咧嘴笑着答道:“还是三殿下有心,他见你去西阁许久未归,外面又隐隐要落雨,他一时无法脱身,便让我来接你了。看来,三殿下还真的是未雨绸缪,只不过,你还是淋到雨了。” 凌芷惜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我这个样子,似乎也不适合再去大殿了,免得失了分寸。” 聂霜白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让宫娥进去传报一声。宴席也差不多结束了,我陪你在殿外稍候片刻。” 订婚宴之后,凌家门庭若市,总有人上门结交凌哲也,打算站队三皇子赵玉卿的阵营。官家有意将重心倾向于赵玉卿,三皇子的事务自然而然变得更加繁重,见凌芷惜的机会也慢慢少了。 这日,风和日丽,甚至有些初夏的味道,聂霜白来凌家找凌芷惜一同外出玩耍。 “芷惜,今日我们去哪儿玩乐呢?”聂霜白围着凌芷惜快活地蹦来又跳去,“前段日子一直在勾栏瓦肆玩耍,似乎突然间失了兴趣,不如换些地方吧。” 凌芷惜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太学后院那棵挂满了锦囊的歪脖子树,顿时来了兴致:“白白,不如……我们去太学看看吧?” 聂霜白好奇地看向凌芷惜:“芷惜,你不会疯了吧?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地方,你还想回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罚款 因为凌芷惜和聂霜白皆有婚约在身,便不用再去太学。不过,薛夫子念着师徒情谊,欢迎二人常回太学,偶尔听他传道受业解惑也无可厚非。 “白白,陪我去一趟太学吧,你可记得太学后面那个破败的小院子?”凌芷惜问道。 聂霜白皱了皱眉,对凌芷惜说道:“我可以陪你去太学,可是……那个破败的小院子,我还是不去了吧……总感觉奇奇怪怪的。我还在那儿喝得酩酊大醉,想来就头晕。” 二人协商之后,凌芷惜兴冲冲地去了太学,又独自一人去了后边的破败院落,聂霜白则选择候在了课堂,与同窗闲话几句。 小院依旧冷清,一扇寒酸的木门简简单单地遮住了院落的全貌。凌芷惜轻轻一推,木门发出“咯吱”一声,并露出了一方天地。凌芷惜提起裙摆,迈步而入。 她缓缓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仰头望去,枝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锦囊,有的随微风摇晃,煞是好看。凌芷惜盯着最高处那个属于自己的锦囊,顿了顿,随机纵身一跃,将锦囊攥在了手中。 她打开锦囊,展开她手写的纸条,发现,在她的言语之下留了一行小字:若是不逢连夜雨,你我可能共月明? 凌芷惜突然心下一颤,一股酸涩的滋味在胸口漫延。这句话冷不丁让她想起了前段时日拦住她去路的赵玉珹。 赵玉珹,虽然往后余生与她再无瓜葛,却是她第一个真心喜欢过的男人,每每想到他,依旧心中掀起浪潮。那晚之后,凌芷惜听闻,赵玉珹好几日未出过昭仁宫,也未理会过政务。宫中传出消息,五皇子赵玉珹仿佛是淋了雨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形容憔悴。 就在凌芷惜思前想后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也进了这个落败的小院。凌芷惜注意到脚步声,连忙回头查看,发现来人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 “薛丹?”凌芷惜脱口而出她的疑惑。 那女子并未承认自己便是薛丹,只是冷哼了一声,用沙哑的嗓音讽刺道:“你就是凌家三小姐凌芷惜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五殿下会对你念念不忘呢?” 凌芷惜不愿让旁人误会,一旦风声传到了皇城之内,对三皇子和五皇子都不是一件好事:“薛姑娘,莫要信口雌黄,你的一句无心,可能会变成他人的有意。” 薛丹又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别装了,在这儿假惺惺地撇清关系,实际上却暗中勾搭着五皇子。凌芷惜,你还真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一边撩拨着三皇子的心,一边又捉住五皇子不放。脚踏两只船,是打算看看谁更有可能登上皇位么?” “你……”凌芷惜正欲反驳,薛丹的嘲讽又紧紧追上。 “我实话告诉你吧,你选错人了。三皇子是不会登上皇位的,只不过,眼下你再反悔怕是来不及了。”薛丹的目光带有万分敌意,扫过一脸无辜的凌芷惜,“或是说,你没有考虑权谋,只是纯粹享受众星捧月的优越感?” 凌芷惜被薛丹说得莫名其妙,她懒得理会薛丹的挑衅,只是平淡地答道:“薛姑娘,那不过是无端的臆想罢了,我和三殿下已然定了婚约,与五殿下再无瓜葛。还请薛姑娘说话之前,多考虑下五殿下的身份。以爱之名的伤害比单纯的伤害更令人胆寒。” “你什么意思?”薛丹瞪着凌芷惜,气势汹汹地说道。 凌芷惜仍旧面无波澜:“没什么意思,只盼薛姑娘好自为之。” 薛丹本想讽刺凌芷惜几句,以填补自己内心的不甘与嫉妒,谁知却被凌芷惜反将一军。薛丹恼羞成怒,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凌芷惜猛地一推,凌芷惜猝不及防,向后倒去,恰好摔入了身后的枯井之中。 凌芷惜心慌意乱,又一阵头晕目眩,突然眼前一片漆黑。等她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凌芷惜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城西古宅的矮墙头上。 凌芷惜一头雾水,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地,正在她冥思苦想之时,几个身着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对凌芷惜说道:“喂,你是做什么的,企图逃票翻墙进去?” 凌芷惜连忙从墙头上跃下,自以为还有着卓越轻功的本事,却扭伤了脚,痛得直哼哼。 “我……我……”翻墙逃票,被捉了个正着,凌芷惜是百口莫辩。 “罚两百块!”身着制服的人给凌芷惜开了一张罚单,凌芷惜颤颤地接过,心中苦涩不堪。 “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凌芷惜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眼神无助地在一旁围观的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正在这时,李露露和她的朋友出现在凌芷惜的视野之内,凌芷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喊住了李露露:“露露,那个……能不能借我两百块钱呀?” 李露露还未发声,她身边的朋友立刻嗤之以鼻:“还真是丢人啊,竟然妄想着翻墙头进去古宅而逃避买票,罚款还真是活该呢!露露,我们别理她,连累我们都没面子,快走吧。” 李露露对身边的朋友说:“别这样说,大家都是同学。紫依家境不好,可能也是太想进城西古宅看看了。”说完这句话,李露露从包里掏出了两百块,递给凌芷惜。 凌芷惜感动地接过两百块,对她保证道:“露露,这次真的太感激你了。我保证周一上学就把钱还给你,谢谢你哦!” 李露露的朋友实在不喜欢凌芷惜,拉着李露露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李露露一边走,一边回头对凌芷惜挥了挥手,以示安慰。 凌芷惜交了罚款,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之下垂头丧气地离开,耳朵却始终在发烧。还不知回去要如何向母亲开口,要两百块钱还李露露。不过,她却丝毫不后悔,若不是自己做的那件错事,她也不会穿越去玉朝,更不会与赵玉卿相遇。 第三百六十六章 父亲 想到这里,凌芷惜只觉得一阵心酸,她特别害怕再也回不到玉朝,那么,她亦无法再与赵玉卿相见。那样的话,留在玉朝的那个她又会变回曾经的凌芷惜,不知赵玉卿可否会察觉呢?若是察觉了,赵玉卿会因此而取消婚约吗?还是说,赵玉卿并不在乎她的灵魂真假,只要是凌芷惜,他都会喜欢,毫无区别…… 乘着晃晃悠悠的公交汽车,心中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凌芷惜回到了现代的家里,母亲带着外公外婆去看病,还未归家,门口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板?你怎么来了?”凌芷惜好奇地走上前,看着眼前的奶茶店老板,百思不得其解。 奶茶店老板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叠票子,递给了凌芷惜:“多花点心思在读书上面。”撂下这句话,奶茶店老板便转身离开,仿佛从未出现在凌芷惜眼前一般。 凌芷惜先是不解,随后又数了数手中的票子,发现正是这个月应发的兼职工资。凌芷惜会心一笑,奶茶店老板并非是想贪了她的工资,人总有困难的时候。生意不景气,那段时日,他一定也很不好过,而凌芷惜早已在心中原谅了这位严苛的大叔。 “谢谢老板!”凌芷惜对着快要消失的身影大声喊了一句,奶茶店的老板脚底一滞,随即又匆匆离开。 过了几天的平常日子,凌芷惜渐渐适应了现代生活,也开始逐渐将玉朝的经历藏在了心中,不会再一想起,情绪就如翻江倒海般涌动。 李露露请了几天假,等到凌芷惜再见到她时,离借钱的那日已过去五天。一提到借钱之时,凌芷惜就想到那日狼狈的局面,尴尬地对李露露说道:“露露,上次多亏你了,这两百块还给你,谢谢哦。” 李露露连忙摆手,笑着说道:“芷惜,那两百块你不是已经还过了吗?怎么还要再给我一次?” “还过了?”凌芷惜茫然地看着李露露,“这几日我都没见到你,还是今天才见到呢!” 李露露意味深长地看了凌芷惜一眼,说道:“自然是有人帮你还了。” “有人帮我还了?”凌芷惜震惊地说道,“到底是谁呀?” 李露露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凌芷惜说道:“就是宁素谙啊!” 这个名字倒是如雷贯耳,宁素谙是校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他向来神出鬼没,凌芷惜从未在学校中见过他。然而,就在凌芷惜穿越的前几日,她竟然收到了校草的表白信。虽然凌芷惜对他并没有特殊的情愫,这突然出现的表白信却令她分外好奇这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次,校草宁素谙又替她还了两百块,更加令凌芷惜诧异。首先,校草宁素谙是如何得知她欠李露露两百块的,其次,那校草为何要替她还钱呢?凌芷惜百思不得其解。 “这……露露,他有提到为什么要帮我还钱吗?”凌芷惜只能问李露露。 李露露亦面露难色:“这……他倒没有提起,我也是以为……你们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呢!” 凌芷惜尴尬地笑笑,只能匆匆结束了话题。 回到家,已是黄昏,天色也黯淡了许多。然而,屋内却黑乎乎的一片,无人开灯。外公外婆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母亲房间的方向,凌芷惜迷惑地瞥了一眼,隐隐听见门后传来了哭泣声。 “妈妈怎么了?”凌芷惜打开灯,向外公外婆问道。 外公外婆摇了摇头:“不知道呢,你妈妈一回来就进了房,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们啊,也不知该怎么劝……” 凌芷惜犹豫了片刻,敲了敲房门,小声试探:“妈,我回来了,能进去和你说说话吗?” 门内的哭声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喑哑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凌芷惜推开门,又将门关好,皱着门走向母亲:“妈,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母亲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并迅速将手中的相片藏在了被子里,对凌芷惜解释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心情不太好。” 母亲虽然动作迅速,但那张照片还是入了凌芷惜的眼内,相片正是十几年前父亲和母亲的合照,原来,母亲还在思念着父亲。 第二日,凌芷惜翘了课,摸索着找到了父亲工作的地点,一直等到中午,等父亲出街买便当。 “爸,你好久没来看我和妈了,最近是……有点忙吗?”凌芷惜快步上前,询问道。 而凌父看见凌芷惜,面色却有几份慌乱,他挠了挠头,对凌芷惜说道:“哎呀,你……你怎么来了?” “爸,你好像有点不欢迎我过来?”凌芷惜听出了父亲的话外音,有些不悦地抱怨道,“其实,我是特意过来,想找你问清楚几年前的事。” “几年前的事?”父亲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毫无意义了。” “不……爸,你明明是被那个女人坑了,为什么不和妈妈说清楚呢!这事情过去好几年,再有什么误会,也该解开了,不是吗?”凌芷惜激动地跟父亲喊道,“妈昨天还看着你的照片流眼泪呢!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凌芷惜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老凌,这女孩是?” 凌父立刻换了一副灿烂笑脸,讨好地说道:“晓阳,这是我闺女,过来看看我。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哦,那她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一起去吃午饭?”女子淡淡地说道。 老凌连忙堆着笑容说道:“她还要去上学呢!走吧,我俩去吃午饭,便当我都买好了。” 这时,凌芷惜才注意到,父亲的手中提着两个便当盒子。 凌父瞥了凌芷惜一眼,对她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带着那女子去了前面广场的石凳上。凌 父为那女子细心地打开便当,又掰开一次性筷子,递到她手中,一举一动,皆是关怀。在凌芷惜的记忆里,父亲似乎从未对母亲如此好过,而母亲仍旧时时刻刻惦记着这个男人。感情的事啊,还真是难说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