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章赋》 第一章 无间地狱,十八泥犁 他睁开眼睛,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推了一下,四周漆黑如墨,寂静异常。 ‘我是谁?’ ‘这是哪里?’ 他努力回想一切,只隐约听到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哥哥放心,若娶不上媳妇儿,我给你当媳妇儿!” 再努力回忆,便什么都想起不起来了。 他伸出手,摸索着前进,尝试着寻找周边事物。 “有人吗?”他开口发问。 一片漆黑中,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有人吗?”他再喊。 只听一个十分粗犷的声音响起:“没人,有鬼!” 一瞬间,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小火点,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将他奋力往前吸。 那一片漆黑不断后退,那个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瞬息的明暗突变让他的眼睛无法承受,用双手挡着刺眼的亮光。 待他站定,便觉四周滚烫,撤下手,慢慢适应隔着眼皮透入的光亮,待适应后缓缓睁眼…… 四周是一片火海,燃烧着的是滚烫的熔岩,他正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一旁是一张判桌,桌旁站两个小鬼,皆是面无表情,双眼漆黑凹陷,面色苍白。 桌后之人膀粗腰圆,满脸的络腮胡,眼睛瞪得如铜铃。 “又来一个~”那人开口。 “此地何处?”他开口询问。 “无间地狱,十八泥犁!”那人开口。 地狱?他竟莫名到了地狱? “叫什么名字?”那人慢眯着眼睛不耐烦地开口,一如那人间户籍衙门里的官吏,走个过场的语气。 他摇了摇头。 “家中人事记不记得?”那人慵懒发问。 “我该有个弟弟的。”他不确定地回答。 只见那人‘嚯’的一声从椅子上起来,狐疑得看着他,有些许紧张,更似乎有些许兴奋。 “还记得什么?” 他摇了摇头,除了这个,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那人似松了一口气,却带着失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行了,进去吧!” “老大,他貌似还记得……”一旁小鬼道。 “旁事不记,无妨,丢进去……”那人摆了摆手。 ‘进去?哪里?’他正思索着,只见那两小鬼,直接上前,将他一把丢入了那火海中。 瞬间那撕裂般的疼痛从脚底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低头,只见那玄色的衣衫较已被烧着,火苗却不再往上窜。而身体却依旧受着炙烤的痛苦,皮肤一寸寸的裂开又愈合,烧焦剥离,却又不断的长出新肉,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他忍着疼痛往回走,却见那两个小鬼正拿着骨头尖叉对着自己:“再往前,我们不介意让你再感受感受那万箭穿心!老实待着!” 他无奈,只得咬着牙,受着煎熬,回想又觉可笑,他这连记忆都没有的人,不!是鬼,连记忆都没有的鬼,他即便离开了这火山地狱,他又能去哪里,不过是一具飘荡于六合的无主孤魂罢了。 “我说你们这种人啊,就是犯贱,在人世间好好活着不好么,年纪轻轻的便这么想不开,好好受着吧,够了时辰,还要去枉死地狱呢,那才是你的终点……”那坐在桌案的人,不知何时已将脚架在桌案上,正悠闲地看着自己。 ‘枉死地狱?自己生前死于自戕吗?为何呢?’思索间,周身的火焰越烧越旺,仿佛顷刻间自己就能变成一堆飞灰。 一碗孟婆汤让人魂抽离,没了人魂,前世不记,本该是天、地二魂轮回的,除了一种人,自杀而死,这种人不入轮回,生生世世要被囚在枉死城。 他初为新鬼,很是迷糊,不知自己被烧了多久…… 待他被那两个小鬼从火山捞起,实则已过了七七四十九日…… 他糊里糊涂的被鬼差押着,一路上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油炸声,刀斧砍碎骨头,碰到砧板声,锯子锯肉声,水声,一声声直往耳朵里钻,一阵又一阵的血腥味,让他闻得作呕,此时的他依旧浑浑噩噩。 末了,他被带到一座较为安静的城池前。 抬头,城墙上三个字‘枉死城’。 鬼差上前,递了文书给守城门的鬼差,道了一句:“新来的,烦请卞城王验收……” 守城鬼差,看了一眼文书,点了点头,押送的两个鬼差,便离开了。 守城鬼差一招手,身边小鬼便上前,人骨削尖的长刀握在手中摆了摆。 “自己走吧~”吆喝一声。 他便愣愣地跟着鬼差走。 他心中反复念叨着那一句,他唯一记得的一句:“哥哥放心,若娶不上媳妇儿,我给你当媳妇儿!” “你……到底是谁?”他脱口而出。 押送的鬼差一前一后,前者回头:“你说什么?!” 他缓缓摇了摇头。 “他好像记得些什么哎……”押后的鬼差问道。 二人骨刀一个打挺,扛到肩上,围着他,上下打量着。 “你方才说什么?”前方鬼差再问。 “你们是谁?”他愣愣开口。 “切,吓死老子了,原来是个傻鬼,行了,走吧!”说着,那鬼差便往他身上套了粗粗的铁链,“这样放心,傻鬼更容易犯事儿……” 押后鬼差点头。 他木讷的跟着两个鬼差走…… 最终被带到一个全是木栅栏的地方,那一个个形如棺材的木栅栏里都关着人,确切的说,都关着鬼。见到他来,笼子里的鬼全都沸腾了,有的啃着栏杆,木屑横飞,有的拿他的长指甲刮着铁链,吱吱声刺耳,有的开始大吼,有的则是定定的看着他,一脸木然。 看守牢狱的小鬼,铁链一抽,瞬间万鬼无声。 他缓缓抬头,栅栏上三个大字‘枉死狱’。 鬼差给了文书,替他解了铁链,嘴角蔑笑,扬长而去。 那看守牢狱的小鬼接手,随便找了个笼子,将他丢了进去…… “嘿,新来的?”旁边笼子传来了声音。 他转头,只见那人的头以一个诡异的方式靠在自己肩膀上。舌头外露,眼珠爆出,布满血丝。不用说,上吊死的。 “新来的,你长的这般俊俏啊,来我们这的,没你这么干净的,来来来,快过来,让哥哥香一个……”那吊死鬼口水顺着舌头往下滴,恶心至极。 “行了吊死鬼,你要点脸行不行!”另一边的笼子传来声音。 “要你管,你这个淹死鬼,你要脸,你要脸你逛妓院!死在窑姐的澡盆里?!”吊死鬼反击。 他转头看另一边的笼子,那人浑身湿漉漉的,无源头的水不断的从他的头发衣衫往下滴。 借着微弱的幽火,他身上竟穿着女子的肚兜,外面套着白色的里衣,还散发着厚重的脂粉味。惨白而浮肿的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唇印。 他忽然有些激动:“你们都记得生前吗?” “记得记得,来,到哥哥这来,让哥哥香一个,我告诉你,你的生前~”吊死鬼忽悠,舌头已经不安分地往他的笼子里伸。 他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你别听他的,他骗你的,来这的哪有记得生前的,不过无聊,看着死时的样子胡乱猜测罢了!可千万别着了这死变态的道!”淹死鬼道。 “嘿,你个死东西,我惹你招你了,好不容易来个嫩的,闭上你的臭嘴,我变态,总比你死在女人身上好!” “你胡说八道,你这个死变态!说不准你就是家里女人绿了你,想不开自杀的,狗东西!” 这俩鬼一来一往,聒噪不堪。 他无心理会,就在牢笼中寻一个地方,靠着坐下,心中依旧重复着那他唯一记得的一句话,这不是他的猜测,这是他切切实实感受到的,回忆起的。 不知吵了多久,左右笼子的鬼好像吵累了。 “美人,你怎么死的,怎么这么干净呢……”那吊死鬼又烦他了。 他手摸了摸自身,脖子完好,胳膊腿脚完好,衣衫是黑色的倒也看不出有什么血迹。 “你脱了衣服看看……”吊死鬼色眯眯道。 “你有没有人性,都在枉死城,好好熬日子不好么,他新来也算的邻居,你若在出言污秽,我……我报告鬼差了!”淹死鬼道。 “人性,你可笑不可笑,这里哪来人性,你人魂早就没影了,就是因为枉死城出不去,我们不得超生,还装什么装,你没见他手脚完好吗,唇色也正常,那也不是服药自杀的,除衫看看怎么了……!” “你怀着什么心思,他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不理会那两个鬼,径自解开衣衫…… 第二章 红衣翩翩,枉死寻人 “你看,你看,我说吧,利刃入腹而死!”吊死鬼得意。 淹死鬼白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只见那伤口细窄,切口整齐,看得出下刀时很是利落,玄色的衣衫细细看才发现血渍却很少。 “美人,你对自己够狠的呀!”吊死鬼感叹。 他望着那刀口,轻笑一声。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信念让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大抵是怕疼,我才选择吊死的,应该是这样的吧……啧啧啧……这么好的皮肤,可惜了……可惜了……”那吊死鬼边说,手还不规矩地往他这个方向伸。 “死变态,闭上你的臭嘴!烦!” “哎,我找他说话,碍你什么事?你这人怎么这么搞笑,鬼差大哥,鬼差大哥,把我隔壁的隔壁这人,不!这不要脸的嫖娼鬼换走,换走!” 吊死鬼一通吼,招来了鬼差,鬼差一铁链,重重打在那木笼子上:“给我安分点,再吵,油锅血池,刀山火海信不信我让你们全部滚一遍!” “鬼差大哥,鬼差大哥,笼子不够用了,把我跟那新来的关一间吧~啊~”吊死鬼谄媚。 “又是你!我说的话不管用是不是,来人!”那鬼差唤来了其他小鬼。 “带出去,油锅地狱,炸一炸……” 话一落,小鬼们开了锁,将那吊死鬼带了出去。 “美人,我出去晃晃,回来再陪你啊~”吊死鬼似乎已经习惯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其他鬼不敢再闹。 “死变态,就是犯贱!”淹死鬼道。 却见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全然不像第一次入冥府。 “哎,新来的,你好像不怕这无间地狱?我们刚来的时候,都快吓尿了。” “相较茫然,此间无怖。”他简单回答。 想来那个唤他‘哥哥’的人才是他的执念,他的一切。 入了冥府,便没有时间的概念,他在冥府已不知多少时间…… 睡了醒,便是吊死鬼的骚扰,淹死鬼的咒骂,还有其他鬼聊天的,吵架的,嘈杂无比,非人之所…… 每每烦到不能自已,他就打坐入定,一遍又一遍,心中念着那唯一记得的一句。 忽然某时,厮杀之声传来,由远及近。 枉死狱炸开了锅,地狱动乱向来不断,这么大阵仗的千百年难遇。 “哎呀,好一个翩翩少年,跟我家美人的不相上下,想来定是香甜的很啊~”吊死鬼脖子比较长,他手撑着,便比他人看得清楚。 “收起你的污言秽语,恶心!我特么怎么这么倒霉离你这种东西这么近!”淹死鬼道,头却不断往外瞄。 此时狱中大部分鬼都敲着栅栏,吊着嗓子嗷嗷喊。 他闭目,入了枉死城,再不得超生,外头如何,皆是与他无关的。 “厉害啊,一个人打整个枉死城的,都没人能近他身分毫。好家伙!”吊死鬼感叹。 打斗之声由远及近。 忽听得一声:“玖哥!” 好熟悉! 他瞬间睁开了眼睛,紧握双拳,起身,努力望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却被层层叠叠的鬼,和牢笼堵住,只能在缝隙间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来回穿梭。 难道是幻听吗?他隐隐约约似乎又听到一声,却被整个监狱中的鬼吵闹的声浪遮盖,他不确定,可那抹红色又那么的熟悉。 “都给我闭嘴!”这是他第一次歇斯底里大吼。 他笼子附近的鬼愣愣的看着他,倒也没有在出声。想来闭嘴也是不影响观赏打斗的,总得包容点新来的。 嘈杂之声略略削减,离他远的那些笼子里的鬼可不吃他这一套。 “玖哥,你在哪?”这一声,稍稍清晰! 他紧紧握着那牢笼,双目失焦,嘴唇抖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玖哥,你若听见,应我一声,我是鱼儿啊!”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枉死狱门口。 淹死鬼看他这反应,开口道:“哎,新来的,寻你的?你叫玖哥呀?我都待了上千年了,也没见人会来枉死城寻人的。也没人记得起过往。你还真是神了~” 他看着淹死鬼:“我……不晓得,只是……我……很熟悉……” “玖哥!” “玖哥!”声音在整个狱中回荡,已经没有了打斗之声,想来他已经让整个枉死城的鬼都丧失了战斗力了。 “玖哥!你在哪儿……” “哎,仙人娃娃,来哥哥这……来啊……”吊死鬼不知死活,手伸到笼子外面,招呼着。 一道白光飞来,吊死鬼脑袋落地,嘴巴被封,眼睛却依旧眨巴着。 见状,所有的枉死鬼都没了声音,深深担心这枉死城都呆不下去,连魂魄都不能完整。 “玖哥!”他的笼子门口多了一抹红色的声影,而这一声玖哥很清晰,钻入耳中。 他缓缓抬头,笼子门口少年一袭红衣,手握黑色长笛,脖子上挂着一块红玉锦鲤,刀削斧凿的脸上,有这些许的汗珠,两颗眼珠如红色的精钢石,璀璨夺目,正凝视着自己。 在他抬头的瞬间,少年脸上多了份惊喜,而后便是担忧和愤恨。 只见那少年抬手一挥,笼子上的禁锢解除。 少年入笼,他后退了一步,少年再进,他又后退了一步,直至推到笼子边缘,退无可退。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远离他,总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出现,这不是好事。 “玖哥~”少年轻唤,一步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玖哥,我是赤璋,是鱼儿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鱼儿?”他试探地问? 少年重重点头。 他摇了摇头,不记得这个名字。 “哦,对,你没了人魂,无妨的,你的人魂,我寻回来了!我们出去再说!”少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便往外走。 他混沌惯了,心中所记的只是那个愿意给自己当媳妇的弟弟,但这个人唤他玖哥,想来定是熟悉他之人,能为他闯枉死城的,想来情谊匪浅,他便任由他拉着一道往外跑。 枉死城的鬼差都让他的灵力封住了,动弹不得,二人如入无人之境,瞬间便到了枉死城口。 “玖哥,你信我吗?”少年问。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人,有种莫名的信任,况且,与他而言,已到枉死城,再烂能烂到哪里,他又有什么值得他人图的。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少年道。 他依他所言。 他忽觉自己被少年紧紧抱住,脚下一轻,“不要睁眼,于你而言,迟些光会过于刺眼,我叫你睁开,你再睁开!” 他闭着眼点了点头,不自觉的抓住那少年的衣襟。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在钻地,而后是呼呼的风声,而后便是清澈的鸟叫声,柔和的风声,他沉醉于这些声音。 紧接着风越来越急,而后瞬间没有了任何声音。 随着一声关门声,他已站定,周围很是安静。 忽然身旁之人抽离。 他依旧依言不睁开眼睛。 “玖哥,你稍等,我关了门窗,你再睁眼,现下正午,见光与你有害!”那少年柔声说道。 他点了点头。 一通关门、关窗、拉帘声音之后,是一阵的安静…… “你还在吗?我……可睁开眼睛了吗?”他伸手要寻,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握住。 少年凑近耳边道:“玖哥,慢慢睁眼~” 他缓缓睁开眼睛…… 于他而言,即便是外面透进来的光,都十分的刺眼。 他用手遮挡着眼睛,眯着眼,扫视着周围。 空旷无比的大殿,殿柱得三个人抱方能成圆。各殿柱上挂着轻纱白幔,两边是数排整理的蜡烛,已被熄灭,身后是四副挂像,三幅是人像,皆是仙风道骨的仙人模样,二人年老,一人年少。一副是山水画,画中山巅有二人顶着荷叶,抬头望着天,天上是一个人,背上背着一朵巨大的莲花,画像右上角是‘即墨擎雨遇仙图’七个字。 最终他的目光落到身旁的红衣少年身上。 对方正凝视着自己。 “玖哥,如何?”他问道。 他已渐渐适应现下的光亮,放下了遮住眼睛的双手。 “这是何地?” “永昼山,长明殿!”少年道。 他皱眉,并不能记起分毫。 “你识得我弟弟吗?”他问道。 “你记得你弟弟?”鱼儿问道。 他摇了摇头:“他说过:哥哥放心,若娶不上媳妇,我给你当媳妇!”他复述着。 瞬间鱼儿‘噗’的一声,笑出了声:“啊哈哈哈,玖哥,你旁事不记得,便是我也不记得,竟只记得这一句!啊哈哈……”他笑的放肆。 “这是诺言。”他认真说道。 见他如此,鱼儿一愣,收敛了笑意,认真看着他。 “是!玖哥,你有弟弟,这话是他说的!”少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回话。 他收回了眼神,自己确是一点都不记得他。 “你等等,我这就放出你的人魂,待三魂合一,你便能记起过往,便是冥王也不能说抓你走便抓你走!”少年道。 他期待地乖乖点头。 只见鱼儿从腰间取出一个锦囊,锦囊中是一个稻草人。 他后退一步,将稻草人放置于左手中,右手拈剪诀,嘴中念念有词:‘三魂无散,魄无丧倾,绵绵相合,善寿有终。起!’只见他剪诀一挑,一道轻柔的白光从稻草人中飞出,冲向他的眉心。 被那到白光一冲,他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两步,少年即刻扶住他。 “玖哥,如何?”少年问。 他眉心胀痛,呼吸困难,眼皮似垂了千金重物,耳中嗡嗡声一阵高过一阵,他捂起了耳朵,蹲下身。 “玖哥,你怎了,玖哥!”少年的呼喊声在耳边。 而那嗡嗡声却很快将他的喊声盖过…… 第三章 魄无丧倾,永昼长明 就在他将要失去意识之际,忽觉得一股暖流从背后传来。 渐渐地,耳鸣声消失了,呼吸也慢慢顺畅,他慢慢睁开眼睛。 依旧是那少年在身边。 “玖哥?” 他点了点头:“我无妨了……” 少年扶着他起身。 “你记得我了吗?”少年急不可耐的问。 他摇了摇头,现在脑子混沌无比,他知道自己该有过往,可现在脑子的过往似乎是一团被风吹起悬在空中的棉花,想要抓,却抓不到,看又看不透…… “不该啊,这是你的人魂啊,我在迷魂殿抢来的!”少年自言自语。 “对不起……”他开口,自觉是少年奋力救了自己,却有没达到他的心里预期。 “无妨,无妨,你回来了就成,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少年道。 胜在他三魂合一后,已经不再是鬼,而是正经的一个人,阳光什么的倒也不怕了。 “永昼山,长明殿……”他喃喃自语。 “对,永昼山,你曾经的家,不,应该说是七岁以后的家!”少年道。 “你……叫赤璋?”他问道。 “是!不过你从未叫过我这个名字,你只唤我鱼儿,也曾经唤过我别的!”他认真说道。 “鱼儿……对不起……我当真现下记不起……”他再次道歉。 “无妨,无妨的,玖哥,来!”他牵着他往外走。 开门的瞬间,他竟发现自己在万丈高空,殿前有一个宽阔的平台,种了不少仙家的神草,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天地的边界线,平台四周连着些许链条与地下的一座山相连,想来那就是方才鱼儿口中的永昼山了。 他一回头,那硕大金漆的匾额上果然写着‘长明殿’三个大字。 “玖哥!你看!”少年拖着他,来到平台边缘,“目光所及,皆是你用命换来的!” 他惊讶的看着身旁之人。 “你莫要这般看我,实情如此,你现下是不记得,想来是人魂离体太久了,没有你,我成不了仙,更救不了世人,你脚下这大好河山,估计也早已硝烟滚滚,哪还有这太平盛世……”少年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目光远眺。 他依着少年的目光远眺,看着这脚下的万千炊烟,青山绿水,与自己平视的滚滚云海,‘若真用自己的命换着祥和盛世,倒也值得……’ 正思索间,少年一把拉过他的手,将一把剑塞入他手中。 “它,记不记得?”少年问道。 他看着手里三尺长剑,由成千上万的白色鱼骨尖刺组成,他稍稍转手,那些刺便有了些许的分散,仿佛那些白色鱼骨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在一起一般。 他试着凝聚灵力,再一转手,那剑身的鱼骨刺散开,根根透着寒义,就如蓄势待发的箭头。想来不论是谁,是什么东西遇到这把剑,轻易地能被刺个千疮百孔。 他脑袋里闪过一丝画面:黑暗,腥气,腐臭,他置身其中…… “玖哥,玖哥?”鱼儿推他,“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腐臭,腥气……”他开口,手上的剑以回复了原来的模样,阳光下透着刺眼的白。 鱼儿稍稍皱眉,思索一阵:“对,对!腐臭,腥气,得‘吞舟’时便是如此!”他拍了拍他手中的剑。 “吞舟?……”他凝视着手中的剑。 “你起的名字,现下想想倒是冥冥中的,嘿嘿,谁让我是鱼儿呢……”他在一旁嘻嘻哈哈笑着。 “闹!还有这个!”只见鱼儿又仿佛变戏法一样,不知不觉一条坠着黑莲的挂链已出现在他手里。 “这个,你自小带着,你是玄莲,我是赤鱼,你看!”他又拽着自己脖颈上的挂链给他看。 他伸手,碰那黑莲,便在触碰的瞬间,一个场景闪过,好像有一条锦鲤,还有满池莲花,还有云海…… “我给你带上?”鱼儿询问。 他点了点头。 只听得“叮嘡”一声。 眉心一阵抽疼,一瞬间,好几个画面在眼前闪过。 鱼儿察觉了他的异样。 “玖哥,你怎么了?” “方才是什么声音?”他问道。 “玄莲不小心碰了我的赤鱼……”鱼儿道。 他正思索间,又有两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师弟!” “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他一回头,是两个仙风道骨的少年,穿着一样的衣服,只是一个头上缠着红莲花镶嵌的发带,衣袖及领口有红莲绣样,而另一人只是白玉冠,子午簪,只是衣领、袖口的莲花是用银线秀的。 “师弟!”二人已到身边。 “长安君,泰安君你们好啊……都没叫你们呢,来得到快,莫不是一直盯着我吧。”鱼儿打招呼。 “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别忘了,这是永昼山!”身着银莲衫的人道。 “哎!永昼山怎么了,长安君,你说这话这就不够意思了,我跟我玖哥,算什么外人!再说了,没我,没我玖哥,永昼山,怕早就让人夷为平地了!我还是你们仙门的开山祖师呢。我可是你们的救世祖宗!”鱼儿贫嘴,手圈着他的玖哥。 他也不拒绝,只由着他圈着自己的手臂。 “你好不要脸!我玄玖师弟何时说过你不是外人,一个大男人你也不害臊。还救世祖宗,你当真厚颜无耻!!你看看你的样子,哪有一副救世主的样子!”长安道。 “害什么臊啊,要脸又有何用,你要你拿去。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的是实话!你想救世主什么样啊,跟你一样啊,一身白衣,再给你个白披风呗,站在你们永昼山巅,必是得有点山风吹起你的白袍,俯视天下呗,是不?”鱼儿嘲笑道。 “你……” “你什么你,不谢谢我,还这般待我!切!没礼貌!”鱼儿道。 “还谢你?若不是你,我师弟何至于此!”长安反击。 “好了~”红莲衣衫的少年开口。 长安没了声音,愤愤收起他指着鱼儿的手指。 鱼儿也没了声音,眼中全是愧疚之情看着玄玖。 “师弟,你能回来,当真太好了!”泰安朝玄玖道。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眼中茫然,心中已经理过了,这‘两个安’该是自己的师兄。 “二位师兄,我……记不起了……”他开口。 泰安,长安狐疑得看着鱼儿。 “看我干吗,我也不知道啊,玖哥已经三魂合一了,可能是离魂太久了,想来慢慢会想起来的,方才就……对啊,要不是你们掺和说不定玖哥都想起了!”他说着,手中玄莲和赤鱼相击。 “玖哥,如何?”鱼儿问。 此番玄玖再听到这玉石相击的声音,却没回想起任何。 “鱼儿,给我。”玄玖摊手。 鱼儿乖乖的把玉坠放到玄玖手上。 玄玖握着这两个玉石,只觉耳边嗡嗡声又起,头晕目眩,整个天空整个长明殿都在旋转。 三个人盯着他。 “玖哥,你!”鱼儿伸手,替他擦去人中上的鼻血,可鼻血却并未止住。 “师弟,师弟!” “阿玖!” “玖哥!玖哥,你别吓我!” 他双目一闭,倒了下去…… 第四章 衍溪川上,枕花隐仙 凡间的拂晓如浸了一半墨又被水淋湿的油纸,更如面覆黑纱的美人,淡青夜里隐隐地透着白。 旷野寂静。 一条小河蜿蜒向前,串联起这盛世大地的大城池,小集镇,滋养着沿河万物。 河边的桥埠上已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在洗涤衣衫或蔬菜。 岸上商铺林立,摊点吃食早已准备就绪,虽是拂晓,但人已不少,看得出这是个热闹的集镇。 现下时辰,人最多的还是早餐摊点。 “哎,这位大哥,你有没有听说,兹山镇出了恶鬼了!”淡淡且神秘地一声,却将早点摊周围的客人都吸引到了一桌。 看模样像是个行走的货郎,身旁还放着货郎担。 “兄弟,什么情况,兹山镇可在这涤清河的上游,和我们垣暮镇共用着涤清河的水呢,十里地都不到,你可别瞎说啊。” “人命关天的事儿我能胡说吗?” “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说说!”一旁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连面摊的掌柜都边煮面边竖着耳朵听得仔细。 “我是沿着涤清河一路下来的,我在兹山镇的时候听说,别的镇也出恶鬼了,专门吃人魂魄,被吃的人都是突然暴毙,没一点征兆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家里的人就发现眼珠子瞪着,七窍流血,嘴巴张着,那面色白的啊,比……比这面条还白!”他说着还挑了挑碗里的面条。 “啊,这么要命啊……” “那可不,我每到一个镇子,就先看看有没有出人命,要出人命我即刻走了,当真死了不少人了,我走街串巷的,不敢多待,过完今日这垣暮镇我也不敢待了……毕竟十里地都不到。”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恶鬼,这官府也没有用啊!” “是说啊,不会到我们镇子来吧?” “要是来了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搬啊,我还年轻还没娶媳妇呢,我不想死~” 此话一出,每个人都面露惊恐,毕竟这世道,至少面儿上还算太平,要是死于非命,还是被恶鬼吃了,可太不值了。 “不过我听说,有个仙人一路打杀下来,作恶的恶鬼,都被他收服了!但是命只有一次,我还是小心些好。”货郎道。 “你这么说,是不止一个恶鬼?确定是收服了,而不是赶到别的地方去了?别是往我们垣暮镇来了吧!”人群中有人提出了疑问。 “这个不好说,反正那仙人出现过的地方就没有再闹过恶鬼。”货郎道。 “那仙人是谁啊,来不来咱们镇?即便不闹鬼来个仙人,我也心中安定。”一个胖胖的妇人道。 “我可没这福气,不过我听那些见过那仙人的人说,那仙人啊……啧啧啧……好一个翩翩美少年,好像叫什么青君来着。” “久安青君!”一个怀抱着三尺长剑的人插嘴。 “对对对,就是久安青君!” “久安青君,就是擎雨渡的久安青君?!” “这世上难道还有两个久安青君吗?” “那久安青君要是来我们镇就好了~” “怕什么,那久安青君不来,咱们垣暮镇也有仙人啊,又不是像兹山镇没人管,咱们镇可是在枕花隐的地界,万一出了事,临江仙不会对我们置之不理的!”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对对对,咱们还有枕花隐呢!”又有了不少附和之声。 “枕花隐?你们还指望枕花隐?难道你们不知道临江仙早已不是十六年前的临江仙,枕花隐也早就不是那时候的枕花隐了。一个小妇人能做何?其他三仙门没将她剔除仙界,不过是看在夙愿老祖的面儿上罢了。不对应该说四家!”那抱剑之人开口。 “枕花隐?临江仙?久安青君?”那货郎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仙家名讳。 “亏得你还说走南闯北,原本的四大仙门你都不知道,永昼山的擎雨渡,折松还洲的寒冥涧,万仞山的流域星津,还有就是这儿,衍溪川的枕花隐。不过还有个十年前新起的一个门派,笙歌醉里的又吾门,那笙歌醉了,当真是被那又吾门治理地一片祥和,且修士众多,已然有足够的实力把枕花隐挤下去了。”那抱剑之人如数家珍般说来,见听众都被他吸引很是得意。 “我就是个卖货的,我要知道仙门干什么,我活一世够了,不修仙,我只求我这些耍货都能卖光,一家老小不愁吃穿便好……”货郎不情愿。 “哎,小道长,枕花隐怎么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啊……”那胖大婶又问。 此时天已大亮,街上已经十分热闹。 “你们不是仙门中人。不知道正常,那枕花隐仙主临江仙,自十六年前生了孩子,便没了往常的仙气,早就成了个洗手做羹汤的小娘子了,哪有空管你们这些闲人。” “啪!”地一声,众人围聚的桌子被劈成两断。 可怜那货郎还没吃完的面条,‘哐嘡’一声落地,嘴里还叼着一筷子没塞进嘴里的面条。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你这东西,在这放什么屁,谁跟你说临江仙不管众生,你特么再敢妖言惑众,我就让你的老娘后悔把你生出来!”是个少年的声音。 可询声望去,却只有一群清新淡雅的年少女娃。 “谁,站出来!”那小道士已握剑在手,看来准备干仗了。 “就是你小爷我!” 只见那群少女中最高的一人站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红衫,手里握着一管两尺长黑色笛子,一脚踏在没被砍断的凳子上,手中笛子一个打挺,抗在肩上,正用鼻孔看着那小道士。 她这样子,没有半分女子柔美气息,外加他那嗓音,纯汉子一个。 “你!……你这个变态,你明明是男子却穿女子衣衫!你……你不要脸。”那小道士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在讨论什么东西,被他这惊世骇俗的打扮完完全全吸引。 众人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怪异少年。 “你信不信我让这涤清河送你走!给临江仙道歉!”他笛子指着小道士。 “道歉!”身后的两个女娃娃也不甘示弱,怒目而视,就差拔剑相向了。 “我说的是事实,道什么歉,你们是什么人?!” “你道不道歉!”那黑色的笛子已高高举起。 “来啊,试试啊,你这个死变态!”小道士退了一步,剑已出鞘。 他笛子正凝聚着灵力,下一秒那道灵力就要飞向那小道士。 “啊!死人了,死人了!”河边的一声尖叫盖过了所有嘈杂。紧接着是一大群本在很洗衣的妇女连滚带爬的往岸上跑。 所有人都跑到河岸边,根本没人在理会这对峙的二人。 见他笛子一转,一道白光飞出,将那小道士震地飞出老远,重重落地。 他嘴角抽笑,笛子一转便插在了腰间。 远处还是那小道士骂骂咧咧的声音,挣扎着起身,不过那声音越来越远。 他‘切’了一声,扯着嗓子朝那小道士逃离的方向喊:“下次再说临江仙,我可是会打到你娘都认不出你的呦~” 而后不紧不慢的朝河边走去。 第五章 不厌纠缠,久安青君 挤过人群,发现涤清河上游飘来一具尸体,已浮肿不堪,不辨耳目。从身上破烂的衣衫可以看出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啊,要命了,我不要看,我们走吧,慕莲哥哥,米还没买呢,菜也没买呢~”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女娃抓住他的衣袖,埋着头,不敢看。 另一紫衫女子拉着那女娃:“君回,不怕,来,我们离远点便好。” 边说边朝着慕莲点点头。 慕莲会意,指尖凝聚着灵力,正要把那尸体挑上来看个究竟。 却见一个黑影掠过河面。 那尸体就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瞬间飞起,而后轻轻落在河岸对面,一个玄衣少年站在尸体旁,他浓厚且长的睫毛下,双目如星,果敢深邃。 虽在对岸,那些看客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不少人拿手捂着鼻子。 柳岸垂杨,旭日初升,他一身玄衣随风飞扬,岸边不少少女看的两眼放光。罗帕半遮面,却又舍不得挪开眼。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久安青君!是久安青君!一身玄衫!擎雨渡仙人来啦!” 这一喊,不知是谁起的头,竟开始纷纷跪下,叩拜那玄衫少年。 少年本认真的看着尸体,这一闹倒好,只能先招呼这群人了。 却见那三个女子并未跪下。 “大家不必如此,快起来吧!”他一抬手,前排跪着的人便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了身。 慕莲跑到君回处,对着那紫衫女子道:“留心姐,那真是久安青君啊?” 留心看了一眼那少年,点了点头:“他浑身萦绕仙气,已达灵仙,仙门中玄袍的只他一人,你再看他的剑,剑墩镶着红莲,只有他了……” 慕莲嘴角上扬:“太好了,我早听说过擎雨渡有‘泰安,长安,久安’三君,泰安和长安不下山,唯独这久安青君,成日里在红尘混,肯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要跟他交朋友!” “你这模样,看他那正经样,也不会跟你做朋友。”君回道。 “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不好么,我这模样怎么了,美得很……看你哥哥我怎么迷倒他!”慕莲自得,丢下留心和君回又跑回去看那久安青君。 此时众人都已起身。 “哎……久安青君,你好啊~”慕莲摇手招呼。 久安询声看了一眼,本有些许微笑的脸即刻沉了下来,这男子的声音,娇俏女子的容颜,这人是要闹哪出? 但出于礼仪,他还是忍着眼瞎的风险,微微朝他笑了笑。 “青君,这是不是那恶鬼啊?你是不是杀了不少恶鬼了?”人群中有人发问。 “大家放心,只是寻常浮尸,都散了吧~”久安道。 “那就好,那就好,有久安青君在,便是有恶鬼,我们也不怕!” “就是,久安青君在外面垣暮镇多待几日吧!” “是啊!” 人群中一阵附和。 慕莲仔细看了那尸体一眼,头顶萦绕着他人看不见的荧光,转身对众人说道:“久安青君都说散了,你们别在围着了,当心久安青君嫌你们烦,片刻便走了~” 慕莲此言一出,有沉不住气的便开口了:“哪来的疯子,你家里人怎么也不管你,久安青君不走吧?” “都散了吧~”久安开口。 “行,都散了,赶紧散了……” 人群开始自发的散去,那些花痴少女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久安凝视着尸体。 “久安青君,如何?”身后响起方才的声音,慕莲已经飞到了他身后。 他余光瞥见那红色的裙摆,眉头紧皱,并不想理会这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异类。 “久安青君,你别不理我呀,这东西被噬魂了吧~”慕莲道。 久安抬头,起身,看着慕莲,才发现他身上亦有灵气。 “你……修仙之人?”他开口。 “正是!久安青君,我叫慕莲,你好啊!”他扶了扶长笛,大方问好。 “慕莲?!”久安皱眉。 这一个大好少年,穿成这样已是不能忍,竟然还叫这样的名字?他爹娘到底怎么想的! “哎呀,名字而已嘛,别计较,别计较,嘿嘿……我早听说你的大名了,想着见着你一定要和你做朋友!”慕莲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听到他名字的时候这样的表情。 久安不置可否,他那仅存的仙家修养快要消失殆尽了,他是打死不要跟这样的人做朋友的。 “这东西可不是被他们嘴里的恶鬼害的,想来是什么邪物在作祟吧。”慕莲正经道。 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他这一身打扮着实让人头疼。 然他现在却也在说正经事,所以也只能尽量不看他,只点了点头。 “是噬魂蜻蜓,我追了一路了,方才不想引起民众恐慌,才谎称是普通浮尸的。”久安道。 “噬魂蜻蜓?衍溪川没听说过有这号东西啊?”慕莲摩挲这下巴。 久安不想理会这样的人,转身便想走,反正民众已然看见,官府会来收尸。 “哎哎哎……久安青君,别走啊……”慕莲追了上去,似乎忘记了岸对面还有留心和君回。 “慕莲哥哥,你去哪儿?”君回喊话。 “多给你找个哥哥,你们先回去吧~帮我跟饭婆婆说一声啊~”他回头挥挥手。 “米和菜怎么办啊,你让我们拿回去啊,慕莲哥哥!慕莲哥哥!”君回气地直跺脚。 有没有搞错,这么多东西要他们两个弱女子拿回去?! “你们自己搞定,我很快回来!”他头也不回紧追久安。 “你别闹事,不然回去罚死,慕莲,听见没啊!”留心嘱咐。 “听见了,听见了……”他不耐烦的摆摆手。 久安着实不想理这个人,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穿女装还能穿的这么自在的,但是真的太辣眼睛,没眼看。 “久安青君……你等等我啊……我们做个朋友呗……”慕莲紧追。 久安一跃而起,御风而行。 “久安青君,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你别这样不理人啊,我诚心跟你交朋友的!”慕莲紧随其后。 “……”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仙友嘛,相互多交流总是好的,有助于提升灵力,早日登仙嘛,对吧~”慕莲伸手要去拽他的广袖。 “久安青君,我听说你十岁下的擎雨渡,都十年了,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事吧,我就不行了,我就没离开过衍溪川。” “……” “你真的好厉害,仙门都知道擎雨渡有个神童,十岁达灵仙,下了长明殿,你怎么做到的,传授传授我秘诀呗。” “……” “啧,久安青君,你看看我啊,你叫什么呀,就叫久安啊?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不说我便这么叫你了啊,就当你默认我们是朋友了啊~” “玄玖!”久安终于被他打败了。 “玄玖啊,这名字好听,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咯~”他脚下灵力凝聚,一下子追上了玄玖,紧紧的拉住他的衣袖,总觉得一放手,他就会跟流星一样飞走,好不容易见到仰慕之人,无论如何都要交他这个朋友。 玄玖无奈,停止御风,在一颗树上站定。 第六章 枕花擎雨,要做朋友 “你……为何穿成这样?还有你这名字……你是不是……”玄玖问道。 “哎……你别误会啊,我是个正正经经好少年,这衣服么,下山有趣,便换着玩玩呗,主要我君回妹妹和留心姐,她们两个姑娘跟我这大男人一起,怕惹人指点,他们总说我长的秀气,脂粉一上看不出来,就这么干了呗,一副皮相而已,不在意,不在意。我名字么,我谪尘叔起的,也不知他想什么。可能门中都是女子唯我一个男子,所以……你懂的。”他摊手解释。 久安点头却,依旧没眼看他,心中暗想道‘要是鱼儿现下是这样,我定是要骂他的。’ “你是枕花隐的人?”玄玖问道。 他扯了扯衣衫,笛子扛在肩上:“很明显吧……” 玄玖稍稍诧异:“枕花隐从不收男修士,也从未听说过有你这一号人。” “这话说的,我自小在枕花隐长大,怎的就有这样的传闻,不过我们枕花隐是就我一个男的,可能这样才有了那样的传闻吧……” 玄玖不置可否。 “久安青君,那噬魂蜻蜓哪来的?”慕莲探着身子,故意歪到玄玖面前。 玄玖无奈转头。 “不知!” “哎呀,久安青君,别这样嘛,我有那么不堪入目么。走在镇上还有不少小伙子流着口水撩我呢,怎么到你这就成这样了,当真是打击我的信心。”慕莲低头看着自身的衣服,竟开始自我怀疑。 “虽说修仙修心,你如此这般,也着实放浪形骸!”玄玖实在忍不住,他向来不管他人闲事,只是这个人真的让他忍无可忍。 “哎呀,都是虚的,别太计较,大不了我答应你,往后见面,我定是正经穿着,总行了吧~”慕莲道。 玄玖上深吸了一口气,随口道了一句“随便!”想来往后也不一定见得着。 “久安青君,你要去哪儿啊?那噬魂蜻蜓不查了?”慕莲试探问道。 “自是要查的,我一路下来,所到之处皆有,既然已经到垣暮镇,我怕不单单是这一具尸体这么简单。” “垣暮镇我的地界儿啊,我们同查!”慕莲眨巴着眼睛。 玄玖看了他一眼,当真是片刻不能坚持,又扭转了头。 “有这么难看么?久安青君,我请你吃饭呗!”他拉着玄玖的衣袖。 “不用了,我辟谷!”玄玖礼貌地扯过自己的衣袖。 “哎呀,当真不巧,这垣暮镇上有家食肆,那萝卜玉蜀黎可是一绝,本想请你尝尝的!”慕莲有些可惜。 听到萝卜玉蜀黎,玄玖终于正眼看他了。 “哎~你也喜欢吃萝卜玉蜀黎啊,那走吧走吧!”慕莲拉着玄玖御风往回走。 玄玖竟一时恍惚,任由他拉着。 “并非我喜欢,而是另一人喜欢……”玄玖道。 “谁啊?你心上人?”一般说另一人的时候总是觉得关系十分密切。 玄玖一笑,并不回答。 慕莲轻车熟路地将他拽进了一食肆。 二人先随意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慕莲起身。 “掌柜的,两碗萝卜玉蜀黎!”自觉到柜台付了银钱,眼睛却一直盯着玄玖,深怕他跑掉。 “好勒,稍等啊……” 付了银钱,走回位置,却不坐下。 “我知你看不惯,这就去换!等着啊,不许走!”慕莲道。 玄玖无奈的点了点头。 慕莲走两步又回头,见玄玖还乖乖地在位置上,才放心。 很快两碗萝卜玉蜀黎已经上来了,热气腾腾,金黄的玉蜀黎,炖的发软的萝卜,飘着诱人的香气,看着着碗汤,玄玖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慕莲换了衣衫,暗红色,不过到底是男子装束了,看着顺眼不少,洗去了脂粉的脸很是精致,怪不得化了女装也丁点没有违和感。 玄玖紧盯着他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却发现他眉心有一个不易察觉印记,只是淡淡的一竖,不知是什么。 其实之前他不开口,倒也没那么厌恶,只是那娇滴滴的模样配着这男人的声音,偏偏他又聒噪的紧,才不能忍受。 “怎么样,小爷我也算的倾国倾城吧!”慕莲径自坐下。 “顺眼不少!你这眉心?……”玄玖回神问道。 慕莲端过一碗,开始吃起碗里的玉蜀黎,抽空答了一句:“出生便有,我叔说的,是胎记吧,我留心姐总说我这般,往后都省的开天眼了。嘿嘿……” 玄玖眼中异样的光芒微微减弱,添上了些许的失落。 “你几岁了?”玄玖问道。 “我啊,二十!你呢?”慕莲边吃便回答。 “你我同年!”玄玖道。 “嘿,我说你我有缘吧!” “你……为何喜欢这个?”玄玖看着那萝卜玉蜀黎汤问道。 “喜欢便是喜欢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当真不吃吗?喝汤,喝汤啊……”慕莲催促,把碗往玄玖处推了推。 玄玖摇头:“我当真辟谷中,且尚未到食时。你吃吧~” “哎~怪不得你这么厉害,我就不辟谷,也没人逼我辟谷,好在天生有仙根,哈哈……混着混着便也达了至仙了……”慕莲一阵得意。 “以你的资质,若是用功,必达灵仙。”玄玖道。 “我这不是给你们擎雨渡‘三个安’腾位置么,修仙门中,你我这般年纪达灵仙者,普天下就你一人,另外两个安还没到的吧,我要是达了灵仙,你们这擎雨渡这‘永昼三君’不就散伙了……”当真谁都别想从慕莲的嘴里讨便宜,自己不用功还大把借口。 “听你这话……我擎雨渡还得谢谢你咯……”玄玖玩笑。 “不客气……”他啃着玉蜀黎,摆摆手回答。 玄玖莞尔。 “向你打听个人”玄玖正色道。 “什么人?” “他叫赤璋,与你我同岁,胸前挂着红色锦鲤玉坠,爱穿红衫,定是在某仙门的,他自小就想要成仙!” 慕莲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没见过这样的人,或者说至少衍溪川没有,不在枕花隐。其实别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他是你什么人,很重要吗?” 玄玖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寻了他十年了,为了下擎雨渡他硬生生只三年便跨越至仙,直达灵仙,只为下山寻他,这十年他踏遍大小仙门无数,却没有他半点消息。 “久安青君,你把我当成那人也行啊,你看我也爱穿红衫,与他同岁,哈哈!”慕莲没脸没皮。 玄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玄门中人都是正经修仙,清醒寡欲的,就他这人,已过至仙却如凡尘俗子,贪吃、贪玩、嘴上没门,还缠人。 此时,慕莲碗里的玉蜀黎已经吃完,只剩下两碗萝卜。 玄玖眉头一皱,眼中又浮上一股莫名的兴奋:“你不吃萝卜?” “吃啊……最后吃,好吃的东西要放到最后……”慕莲说着便夹起一块萝卜往嘴里送。 玄玖眼中兴奋之色瞬间淡去。 二人正说话,忽听得大街上有异动。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救命啊……”是个女人的声音,跑着穿过街道,从二人的窗口经过。 二人即刻起身,追了出去。 只见她身后拖着只有玄玖和慕莲看得到的萤绿色光亮。 “噬魂蜻蜓!”玄玖一跃而起,御风而行追着那荧光,与那叫喊的妇女背道而驰。 慕莲跟之。 满街的民众,抬头看着这两个人飞离,不明所以。 “久安青君,等等我!”慕莲在他身后跟着。 玄玖并不理会,他要赶紧到那噬魂蜻蜓处,方才奔跑的妇人明显只是沾染了一些气息,而噬魂蜻蜓杀的定然是其他人。 “久安青君,久安!等等我!”慕莲在身后奋力直追。 “玄玖,等等我啊……别跑这么快!久安青君!玖大爷!玖哥哥!” 玄玖终于慢下了速度。 慕莲一把拉着他的剑鞘。 “追个蜻蜓嘛。你怎么玩命似的!” “人命不可儿戏!” 二人脚下御风更急。 慕莲指指那荧光来处。 “我知晓,那是城外,想来那噬魂蜻蜓若要再害人,那女子定是躲不过的,任由那女子沾染气息,跑回镇里,到不像是邪物的做法,一般邪物一旦起杀意,是不会留个漏网之鱼的,那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定然也不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的,此番更像是……” “引我过去!”玄玖接话。 “你跟那东西有过节?杀亲灭祖了啊?”慕莲道。 “并未。”玄玖道。 第七章 墨笛逐璋,同舟共济 二人说话间,见前方一山坡的草坪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如纸,眼球突出且布满血丝,面部表情惊恐且扭曲,荧光之气浓厚,还有几只冒着荧光的蜻蜓定在他的眉心,只是这几只蜻蜓全部没有翅膀,眼睛比一般的蜻蜓大了一倍,活像一条条大头蠕虫,正在蚕食着这具尸体的灵魂。 玄玖想动剑,却发现慕莲正紧紧地握着他的剑鞘,无奈只得指尖一转,飞出一记白光,直直朝那些蜻蜓飞去,一瞬间,那些荧光消散了,那些正在翘着尾巴吃着灵魂的蜻蜓原地自燃,烧得连渣都不剩…… 二人落地,他顺道抽回了剑。 慕莲手中突然空虚,甩着手指,缓解着尴尬。 玄玖检查着尸体,环顾四周…… “不应该啊~”他似在自言自语。 “啊,什么,什么不应该?”慕莲凑近问道。 玄玖自觉与他保持距离:“这噬魂蜻蜓向来都是成群出没的,没道理就这几只,这几只怕是贪食遗落的……” “你回去吧,此地凶险……”玄玖赶人。 “就是凶险我才不能走啊,多个人多个帮手嘛,你一个人,我可是不放心的,我可不是那种会丢下朋友的人!我就不信一个灵仙一个至仙还搞不定这群毛毛虫!!”慕莲道。 “随你吧,我只是担心出了事,枕花隐要跟我要人,我是给不出的。”玄玖道。 说着便沿着那隐隐的荧光往山内走。 “久安君,你放心,在衍溪川我消失几日是常事,他们不会寻我……”慕莲道。 老子混迹衍溪川这么多年,之前久安青君竟然说没听过自己这号人,这次要是跟他一起灭了这群‘毛毛虫’,定能名扬天下!再说了枕花隐怎么会跟他要人呢……等等! “哎!不对啊,久安青君,你什么意思,你……你说我会出事儿呗,你说我技不如人吗?你是怕我拖你后腿吗?你说清楚是什么意思!喂!”他追着玄玖。 “我什么也没说,你要跟着就闭嘴!”玄玖道。 “我就不闭嘴,你拿我怎么着,我好心帮你来着,你竟然看不起人,喂!”慕莲一伸手,抓住玄玖的手臂。 就在此时,一种高频的嗡嗡声突然从头顶袭来。 二人抬头,竟是一片噬魂蜻蜓云,那蜻蜓云不断的翻滚,遮住了太阳光,将二人笼罩在阴影里,尚未待二人反应过来,整个蜻蜓云猝然降下,将二人顷刻间团团围住。 二人即刻运转灵力,护住自己,避免那些噬魂蜻蜓的靠近。 “玄玖,他们太多了,怎么办?” “要命,你之前见它们也是这般吗,你杀了多少啊?” 就在慕莲喋喋不休的时候,玄玖已经击出一道道的灵力,奈何这噬魂蜻蜓为数太多,这样的对抗如滴水入海,并无半点效用。 慕莲跟随玄玖一道用灵力烧那些噬魂蜻蜓,阻挡着它们过分靠近自己。 “玄玖,想想招,别等灵力耗完了,你我就真‘升天’了。” “你闭嘴!”玄玖百忙中抽空吼了他一句。 “我是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骂我……亏我心心念念地想认识你,跟你做朋友……” 二人发现脚底下的土还是变的绵软,开始下陷。 “不稀罕!” 玄玖话音刚落,二人脚底突然没了支撑。犹如绞刑台上的垫脚石突然被撤走一般,不断往下坠。 伴随着慕莲的鬼哭狼嚎,突然触及到了一个软绵绵,黏糊糊的地面,周围漆黑如墨,充斥着血腥味,和腐蚀的味道。 慕莲不偏不倚正好摔在了玄玖上身上。 “哎呦我的老娘亲,摔死小爷了……”黑暗中飘荡着慕莲的声音。 “起身!”玄玖似命令一般,此刻心中绝对想要一脚将他踹飞。 听着玄玖的吼声从自己身下传来,奈何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为保安全起见,他得先照个亮。 “你听见没有,给我起身!”见他没动静,自己又摸到了黏糊糊的东西,手还浸在了冰冷的液体中,不敢妄动。 “知道,知道,我照个亮,你等等!”慕莲已感知脚下的湿滑,他摸索着缓缓起身,在自己腰间摸着笛子。 心念一动,那笛子的一端燃起了火焰,与此同时,他的手摸到了玄玖的心口。 借着那点着的光,玄玖正用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慌忙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起身。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啊,这底下太滑了,我怕摔跤!大家都是男人嘛,你别这样看我……生死关头的,就别计较这么多了啊。”他怯怯地站在一旁,笑嘻嘻解释。 玄玖不与他争辩,缓缓挣扎起身,借着那微弱的火光,看到自己的手沾满了鲜血,伴随着阵阵腐臭,再看二人脚下,是个青灰色的光滑无比的石头,有些许软,充满了粘液和血水。 “玄玖,你照个亮?我这不够啊,你我这个距离我才勉强能看清你的脸~”慕莲道。 “你给我闭嘴!”玄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此前还觉得他身上确实有几分鱼儿的影子,奈何他太聒噪不堪,鱼儿幼时虽活泼,亦不会如他这样。 “你就知道叫我闭嘴,没我这墨笛,你是半点光亮都……” 玄玖瞪着他。 慕莲自觉闭了嘴,保命似的后退了一步,却脚下一滑,墨笛随着慕莲的身体旋转,电光火石间,玄玖看到了除了二人脚下这块所谓的岩石,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血水。 在慕莲的叫喊声中,玄玖一伸手,将慕莲拉到身边。 慕莲死死攥住他的衣襟,长舒了一口气。 “放手!”玄玖命令。 “不行!放手我就掉下去了,我看到也闻到了,这底下都是血水!!我的老娘哎~” 玄玖将他的手硬生生掰下,眼神警告。 若不是这个人,自己绝不会这么狼狈。 只见他抬手一挥,手中宝剑出鞘,瞬间将整个洞照的透亮。 相比之下,慕莲那墨笛上的小火苗就像个小小的火折子,着实有些丢人。 他不好意思的撤了火苗,收了笛子插在腰间。 二人现下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洞中的情况。 方才掉下来的地方已经被泥土重新填回,这座山是中空的,整个洞就在山里,山洞不小,山洞壁上充满了不明的粘液,血水中亦是,泛着红色的泡泡。 剑光所及之处,能看到的还有几个跟脚下的‘石头’一样的东西,浮在血水中。 玄玖不敢轻举妄动,脚下太滑,只敢缓缓转身,查看情况。 “啊哈哈哈……久安青君,啊哈哈……”突然慕莲爆发出了笑声。 “你干什么?!”玄玖不耐烦。 都不知道现下所在何处,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出去。这个人居然还有心思哈哈大笑。他是没心吗! “久安青君,你这造型……要是有纸笔,我定是要给你画下来……珍藏!啊哈哈哈……”慕莲依旧大笑。 久安看着他,浑身都有粘液,衣物紧贴在身上,散乱的头发黏在脸上,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不是你,何以至此!”玄玖道。 他这是说实话来着,没有他,至少他自己不会弄得浑身粘液,站定是没问题的。 “哎,怎么就成我的不是了,我好心帮你哎……咱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不该相互嫌弃,你的仙家风度去哪儿了?” 慕莲话音刚落,二人只觉底下的石头动了!! 第八章 食人血洞,鱼骨新剑 玄玖即刻飞身而上,站于剑身。 “哎,玄玖,你不能不管我!”他一副臭不要脸的模样,一跃而起,与玄玖一同站在剑上,死死将他抱住。 “你松手!” “松不得,松了就……”慕莲还在贫嘴。 二人却发现方才所站的并不是什么岩石,而是一个生物,至少应该是活的! 只见那青灰色的东西开始扭动,而且不单单是方才脚下的那个东西在动,周围的其他青灰色石头也在动! 随着一阵阵血水的翻滚和溅起。 那‘石头’一仰头,露出一张血盆大口,那口如一张巨大的吸盘,里面长满了密密麻麻一排又一排的牙齿,那光不溜秋扁圆形的脑袋上,没有眼睛,嘴角处有两条极其长的须,在血水中放肆的挥舞。 “是鲶鱼!”慕莲大喊。 “这不是普通的鲶鱼,该是食人鲶鱼!”二人此刻精神都高度集中,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下去,灵力再强,都扛不住这一群嗜血邪物。 二人屏息,静静地等着,看那些食人鲶鱼什么时候消停。 慕莲散乱的发丝似有轻微的飘动,他凑近玄玖耳边,用气声说道。 “久安青君,你冷不冷?” 玄玖怒目而视。 慕莲咽了口口水,缩了缩脖子,乖乖闭嘴。 脚下的鲶鱼正在慢慢平息。而此时,却在剑光照不到的地方出现了点点荧光,于此同时,脚下的鲶鱼又开始像受到了召唤一般开始翻腾,且越翻腾越厉害。根本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迹象。 随着那噬魂蜻蜓越来越多,鲶鱼越跳越高,溅起的血水沾到了二人身上、脸上。 二人狼狈不堪,却依旧不敢乱动。 底下的那条鲶鱼似乎已经发现了二人的存在,它那两根极长的须延伸而上,瞬间缠住了二人各一只脚。 玄玖催动灵力,却无法将那畜生的须解开。 他越反抗,那须缠得越紧,正奋力的将二人往下拉。 “久安青君,你别动!” 慕莲从腰间拔出墨笛,催动灵力,墨笛笛尾出喷出的火焰烧着那畜生的须。 烧了一阵,那畜生终于松开了二人。 二人得以稍稍喘息。 而慕莲的做法也彻底激怒了脚下的食人鲶鱼。 只见那畜生一跃而起,分毫间,便能咬到二人的脚。 随着那鲶鱼的一跃,其他的鲶鱼也开始朝二人飞来。 二人合用灵力,形成一个保护球,暂时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食人鲶鱼! “久安青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我灵力总有用完的时候。” “我知晓!”玄玖目不斜视回答。 慕莲思索,又察觉了一股寒意,似感受到了一丝丝的风。 他从腰间拔出墨笛,奋力插入山洞的峭壁中,对玄玖道:“要不要赌一把!” 玄玖见他下巴指指噬魂蜻蜓的来处,又点了点脚下的剑。 玄玖会意,点了点头。 二人齐齐握着慕莲的墨笛,玄玖脚下使力,灵剑便向噬魂蜻蜓来的方向以星辰般的速度飞去。 只听得一声巨响,山体震动,碎石滚落。 脚下的食人鲶鱼不再跃起,那灵剑已经将整个山体捅出了一个大洞,翻涌的血水向外奔腾而去…… 缺少了血水的食人鲶鱼开始在原地翻跳,如刚干的鱼塘露出陈年的塘底,淤泥和着血水,伴随着食人鲶鱼的搅动露出些许细小的鱼骨。 “呼……”慕莲长舒了一口气。 二人现下正如两块腊肉,直直得被墨笛吊在空中。 “先出去!”玄玖道。 “嗯!”慕莲收了墨笛。二人攒足了灵力,向洞外飞去。 终于又感受到了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两个人现下就是从鲶鱼堆里爬出来的,浑身的粘液没有少去半分。 然现下无暇顾及这些,毁了这个洞,才是正道。 玄玖抬手,召唤灵剑。 却发现飞到自己手上的却只剩了剑柄。 他愣愣的看着剑柄,顷刻间有些不知所措。 “噗~”慕莲着实没有忍住笑意。 玄玖斜眼。 慕莲乖乖憋住笑,只片刻,他慌忙跑开几步,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啊哈哈……久安青君,玄玖哥哥,啊哈哈……你这灵剑不行啊……啊哈哈……对不起,实在忍不住,忍不住……哈哈……” 玄玖看着手中的剑柄,脸色极其难看。 就在此时,洞中传出了一阵阵诡异的叫声,而后玄玖连人带剑柄被悬在半空中…… 慕莲即刻止住了笑意,跑回玄玖身边,墨笛在手,时刻警戒着。 “久安青君,你快松手!” “不行,松不了!” “你用灵力啊,松手!” “松不了!不可自控!”玄玖道。 “不会吧,你都不可自控,那杀了你、我不跟玩似的!”慕莲口没遮拦,却将自己的灵力输给玄玖。 玄玖并不想理他。 叫声慢慢平息。 正在二人静待着会发生什么的时候,洞中忽然刮出一阵大风,吹得二人睁不开眼。 而后出现了成千上百跟鱼骨,悬浮在空中,对着二人。 那些鱼骨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透白,带着寒光。粗细如正常鱼骨,长短如人的手指,数不清有多少根。 “久安君,看来你我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慕莲道。 “你给我闭嘴!”玄玖道。 “都要死了,你还不让我说几句,我真的很仰慕你的,我的最终目标呢也是要成仙的,我要登九重天,不过看来得来世再修了,跟你这名扬天下的久安青君同死,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慕莲话音刚落,那些鱼骨便如磁铁一般整整齐齐的汇聚到一起,组成了剑身的模样,与玄玖的剑柄和而为一了!! 等最后一根鱼刺嵌入剑中,玄玖猝然倒地,不偏不倚,压在了底下慕莲的身上。 “哎呦,你压死我了~”慕莲整个人呈大字型。 玄玖即刻起身,他端详着手里的剑,丝毫没有半丝邪气,倒是灵气充沛,泛着白光…… “哎,久安青君,你不道歉的啊,你方才压倒我了……都把我压坏了……咦,好东西啊……”他被那剑吸引,伸手触摸,却见那剑在玄玖手中微微抖动,发出蜂鸣声。 “哇~这一遭难,给你得了宝贝了?!早知道把我墨笛丢了!” “你休要胡言,你这墨笛亦是好灵器。”玄玖道。 “自是好的,就是比不得你这剑了!”。 玄玖试着甩了两招,很是顺手。 “不会是那黏糊糊东西的骨头吧,我们还没拿他们怎么着呢?”慕莲道。 “应该不是,并无半丝邪气,里面那些东西想来害了不少生灵了,怎么会如此通透。” “那里面的东西怎么办?”慕莲问道。 “这就要靠你的宝贝了!”玄玖目光落在他腰间。 “哦!对!这鲶鱼生命力极其顽强,烧了他们才是最正经的!”慕莲秒懂。 见他走到那洞口,催动墨笛,从笛管中喷出熊熊火焰,不消片刻,那火焰便将整个山洞填满。 洞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我的亲娘哎,这叫声,若是让他们再吃几个人就成妖了,出了洞不得大杀四方才怪!”慕莲退到玄玖身边。 二人静静等着那火烧光了食人鲶鱼,宁可谨慎些,不能留了后患,这山已经被打开一个洞,若是逃出一条,成百上千个垣暮镇都不够给他们吃的。 再此期间,慕莲盯着玄玖的新剑。 玄玖左右换着手,不让他看,他只得围着玄玖团团转。 “哎呀,久安青君别这么小气啊,再给我看看!” “久安哥,玄玖哥哥,玖哥~~你给我看看!” 突然间,玄玖不再换手,眼中闪过一丝深意,看慕莲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慕莲一把夺过剑,仔细端详。 “真是一把好剑!等会我要去看看还有么有骨头,有的话,没给我墨笛也做一套新衣服……” “慕莲……”玄玖突然唤他。 “恩~” “你当真从小就在枕花隐?” “自然是真的啊,只是那时候太小,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 玄玖不语。 “怎么了?你觉得我像你要在找的人?”慕莲道。 整个人凑到玄玖跟前。 玄玖收了剑,转身便要走。 “哎,你等等我……” 玄玖不理。 “久安青君!等等我……久安哥哥……玄玖!玖哥哥……玖哥……等等我!” 玄玖放慢了脚步。 “嘿,我发现了,唤你玖哥,你便对我好不少,往后我便唤你玖哥了啊……”慕莲跟上他的脚步。 “玖哥,去哪儿啊?” “沐浴!” “对对,是要沐浴的,你我都太脏了,这粘液,这腥味,咦~受不了……” “等等我,玖哥!” 玄玖:“……” “玖哥,你别这么冷漠呀,好歹同生共死过了……哎,你去哪儿沐浴,垣暮镇在那边,你反方向了,再走就入深山啦!” “就是要入山,我要去山涧,你别跟着我!”玄玖道。 “哎……山涧好,我与你同去!” “不准跟着我!” “不跟着你,我找不到山涧啊……你不会想我这样回垣暮镇吧。好歹我也是仙门仙长,不能丢枕花隐的人。” “这还算衍溪川,不是你的地界吗,怎么找不到?”玄玖道。 “深山老林的,平日里谁去啊……” 第九章 逐璋吞舟,只为一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找到山涧,倒是找到了一个小湖。 湖面平静,波光粼粼,山中鸟鸣声阵阵,一派寂静平和。 “呀,好地方,玖哥,就这儿了!” 慕莲说着,就开始宽衣解带…… 玄玖慌忙背过身去,想要转身离开。 慕莲双脚浸在水中奋力搓洗着自己的衣衫。 “这湖水可真舒适……哎,你们擎雨渡是不是周围都是湖啊,山上的湖吗?广阔不广阔,有没有这个大?”慕莲看没人回应,转身却看到玄玖离开的背影。 “哎,玖哥,你去哪儿?” “此地留你,我另寻他处。”玄玖没有回头。 “等等!等等!都是男子,你怕什么!还不知道别处要找多久,你若实在介意,我……我离你远点?成么?”慕莲喊话。 衣服已然洗净,他随意丢在一旁的石头上,而后便下了水,往远处游去。 “玖哥,你回头,你看,我在这儿成不成?” 玄玖缓缓转身吗,见他快到湖心了。 “你别再往前了,不知水有多深!”玄玖喊道,脚步却往回走,看来已经同意了。 他并不宽衣,径直下了湖。 慕莲见他下了湖,嘴角邪笑。 不是说久安青君向来独来独往么,他这会子可是赖上了,别人不可知的事他偏要知道,别人做不到的,他偏要做! 于是他缓缓地往玄玖身旁游,不敢激起太大的水花,只潜在水下慢慢靠近。 “玖哥,你把衣服脱……” 话还没说完,玄玖抬手一挥,二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墙,好巧不巧,慕莲的手就冻在冰墙里了…… “玖哥,快快快,手冻僵了……”慕莲哀求。 玄玖不理会,径自洗去自己身上的粘液。 “玖哥,你放了我呀,这般,我没法洗,动不了了……”慕莲恳求。 只见到冰墙的对面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看不真切。 “我不是变态,就是想跟你这仙门神童套套近乎么,我没别的意思,我不看你了,你松开我呗……玄玖哥哥,久安青君~~” 任慕莲怎么喊叫,他就是不理,直到自己洗完,缓缓上岸。 他催动灵力,游走全身,衣衫在出水的瞬间已经干了,站在树荫下,一阵风过,黑色外衣下摆飞扬。 他居高临下,见慕莲还在湖中扑腾着,一只手被封在冰墙里,动弹不得,其余能动的地方,没有片刻停歇,包括他那张嘴。 “久安青君,你都洗完了,你放开我呗,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这是仗势欺人……是,恃强凌弱!” “我没势,也没欺你!你好好修习也不至于我这冰墙都破不了。”玄玖淡定回答,抬手一挥,那冰墙消失了,慕莲如脱网之鱼,一通乱扑腾,扎了几个猛子,胡乱洗着自身。 “还是我的不对咯,人活一世图啥,图个乐呗,你这么无趣,登了九重天,活上千万年,不也是如只活一日一般!” 玄玖不予理会,拿了那鱼骨剑,转身就要走。 慕莲见状,飞身一跃,从湖中跃起,在空中极速转了几圈,如落水狗甩水一般,待到在岸边站定,身上的裤子已经干了,他抓起一旁的外衣,甩了几圈,化干水渍,披在身上,紧追玄玖的步伐。 “玖哥,你等等我呀……” 玄玖斜眼:“你为何总是跟着我?不用回枕花隐吗?” “要回啊,你在,我便不回了呗。” “你我从未有交情,你究竟为何跟着我,我不会在一处久留。” “哎呀,你别误会,我从小在枕花隐长大,门中只有我一男子,能有的除了姐妹还是姐妹,我这人吧,没佩服过谁,仙门中叫得上号的,也就你们擎雨渡三个安了,长安青君和泰安青君呢,跟我一样,到现在也是个至仙,就你,你最厉害,好不容易遇到你了,自然是要跟你做朋友的!”慕莲说的理所当然。 玄玖不置可否。 确实慕莲除了初见时的打扮,嘴碎之外,也没做过什么过分之事,而且他很机灵,食人血洞中也确实出了不少力。 “玖哥,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听我说仰慕你,高兴地不能自己了?”慕莲见他出神,玩笑道。 “你的姐妹没说你很……很……” “很聒噪对不对?”慕莲接话。 玄玖抿了抿嘴。 “她们不会,她们比我还聒噪呢,在枕花隐可是日日分批次缠我,我活到现在,就你嫌我聒噪。还是当着我的面儿说的。”慕莲道。 玄玖心想也是,他自小跟一群女娃娃长大,不若擎雨渡,男多女少,即便有女修士也是循规蹈矩,少言少语。 玄玖自顾自往回走。 “玖哥,你去哪儿啊?你别总是一声不吭地丢下我啊!”慕莲道。 “回垣暮镇,我担心噬魂蜻蜓还要为祸!”玄玖道。 “成,我们一道回去!” 二人并肩走着,慕莲总是受不了空气突然安静,且对玄玖的剑兴趣浓厚,时不时的用眼睛瞥,虽说他这墨笛难得,可也没有像玄玖的剑这么出其不意的。 “玖哥,这剑……这剑还没名字呢吧?你原先的叫什么呀?”慕莲问道。 “逐璋……” “哦,为什么叫这个?” “……” “你看看,你看看,你总是跟我说两句就沉默了,带不动,带不动!” “只是随口取的。”玄玖道。 “那这剑不能随口取,得好好想一个。”慕莲积极。 “……” 见玄玖没有反应,慕莲道:“你想不好,要不我替你取一个?叫什么好呢,玄莲好不好啊,你我共得的,慕玖也成啊……要不然慕玄?再不然就……” “吞舟!”玄玖打断他的思维发散,说来说去就是二人的名字,各取一字。 “吞舟?为什么?” 玄玖凝视着那白色的剑身,只淡淡回了三个字:“因为鱼……” “鱼?什么鱼?鱼骨吗?‘吞舟之鱼’?这名成也成,倒也大气,挺好,那就吞舟吧,听你的……”他毫无立场妥协,自己方才取的名字早就丢了。 玄玖不置可否,自家的剑,取了名字竟还要这人同意? “玖哥,你生辰何时?我喊了你一路的哥哥了,你不会比我小吧……” “……” “你别不说话呀,这一路还长呢,不说话多无聊……” “……” “玖哥,你口渴吗?” “你不说话就不渴了……”玄玖终于赏了他一句。 “不说话无聊,渴了凝点水给你喝?” “不用……” 迎着夕阳,一红一黑两个少年二人晃荡着,又回了垣暮镇。 二人刚到镇外,就见有村民慌里慌张,高喊着:‘久安青君回来了!我们不怕了!’ 镇民纷纷奔走相告,很快,都聚到了镇子口。 第十章 你护镇民,我护着你 “久安青君,活神仙,你可要救救我们镇呀!”为首的人,穿着华丽,见到玄玖,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身后镇民也跟着跪下。 “老伯,发生何事?”玄玖问道,将那为首的扶起。 “我是垣暮镇的镇长,白日里,镇里铁匠铺的张老铁匠死了!还有……还有镇外也死了个人,他家媳妇报的官府,可官府查了,并无异样,说是暴毙。那张老铁匠平日里身体硬朗,那是说暴毙就暴毙的,定是那恶鬼索命了,我们都知道兹山镇有恶鬼,还是您老人家收服的,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呀!” 玄玖和慕莲对视一眼。 白日里?那就是他们被困食人血洞的时候! 往常他遇到的那噬魂蜻蜓都是一处杀一人,由于平常人看不见,出现又极不规律,玄玖巡查多处,烧了一堆,还有另一堆,似无穷无尽般。 百姓又喜欢乱传,见那死状,又是突然暴毙,半桶水的修道之人一说魂魄没了,便以为是恶鬼摄魂作祟,玄玖所到之处,将那些噬魂晴天烧光后不再有噬魂蜻蜓,所以都算到了他头上。可垣暮镇怎么连着出了三起?! “劳驾,带我去那铁匠处!”玄玖道。 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那为首的带着玄玖和慕莲往镇里走。 很快便来到了铁匠铺,铺子外面是哭的稀里哗啦的铁匠的儿女,里头却发现已经有人在了。 那两人皆是青色衣衫,交领及袖口处有一青色绣线满绣的五个圆点,另一人却只是袖口处有,二人衣衫很是相似,只是那交领处有圆点之人衣衫更加精致。 本来蹲着查看这尸体,即刻起身,见二人到来,一瞬间的诧异,而后是轻蔑一笑。 “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还能见到久安青君,这凡尘可当真小啊~”青衫精致之人开口,目光有片刻落在慕莲身上,上下扫视。 “青覆?你怎么在这儿?”玄玖看着他,眉间狐疑。 “久安青君说笑了,凡尘安定是我辈之人的本分,我师尊向来心怀万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又吾门来看看亦是应当的!”。 他此言一出,那镇长可就激动。 “乡亲们,不怕了,又吾门的神仙和擎雨渡的神仙都到了,咱们把心放肚子里吧,定然是无恙的了……”他向外围看热闹的群众散播。 “玖哥,你跟他很熟啊?”慕莲凑近玄玖问道。 “一面之缘,并不相熟。”玄玖看着青覆道。 青覆挑嘴邪笑。 说着便蹲下身,开始查看那铁匠的尸体,不出所料,被那噬魂蜻蜓蚕食了灵魂。 “不用看了,我都看过了,噬魂邪物所为……”青覆拖着声音道。 而后他走到铁匠铺外面。 “各位放心,那噬魂的邪物已然走了,定然不会再伤害垣暮镇百姓,只是这段时间,为保万一,晚间大家最好不好再出门了,能宵禁最好!”青覆扯着嗓门朝人群喊道。 那些不知百姓听青覆这么一喊,纷纷点头称是,叩谢神仙,隐约还能听见‘还是又吾门厉害啊’‘又吾门早晚成为仙门第一大派’云云。 玄玖却紧皱了眉头,不是因为那些民众吹捧又吾门,又吾门虽是十年内兴起的仙家新派,所到之处有时候手段虽过了些,却也守护了不少百姓。 他担心的是青覆这句话说的太满,噬魂蜻蜓向来神出鬼没,他每次都只能追到尾巴,如果不是找到老巢将其一举歼灭,恐怕这凡尘并不会安宁。 即便宵禁,那噬魂蜻蜓可不是江洋大盗,或闯空门的小偷,穿墙过壁不在话下,并不是宵禁就有用的。 噬魂蜻蜓为祸已久,只是近期越来越频繁,可是联合了四大仙门都找不出老巢的所在,着实头疼,只得出现一波烧一波。 正思索间,听见铺子外面的青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一青,我们走!” 慕莲望向铺子外,却发现那青覆正饶有深意的看着自己,见自己也看着他,便收了眼神。 二人仰着头,在众人的叩拜中,御风离开了…… 玄玖起身出了铺子。 官府的人已来,将尸体抬走了,铁匠一家也跟着那尸体离开了铺子。 “久安青君,当真是恶鬼吗,那个……噬魂邪物。”镇长问道。 到底是当镇长的人,心细,谨慎。 玄玖点头。 “青君别误会,不是老朽怀疑,当真太平无事了才好,小老儿怕死……”他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招呼大家尽量别出城便好!”玄玖道。 “好,一切听青君的!”镇长开始疏散和嘱咐众人。 只见玄玖指尖在吞舟上一滑,鲜血覆满指尖,他隔空画符,而后向天空托起。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金光屏障便笼罩了整个垣暮镇。 二人走到涤清河边的柳树下。 “玖哥,你这太消耗灵力了!”慕莲道。 “无妨。” “你说无妨,若真的噬魂蜻蜓再来,你没了灵力对抗,当如何?”慕莲问道,语气间透着担忧。 “若是你,当如何?”选就问道。 “……亦会如此~”他第一次反驳玄玖的语气没那么坚决。 “那不就成了。” “你这结界能护一时,也护不住他们一世,说也奇怪,那噬魂蜻蜓从未在衍溪川出现过,可现下一现便是三起命案,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还是得找到它们的老巢,一锅端了才好。”慕莲道。 “谈何容易,四仙门早已合查过在自己归属地界查过,并未查到其巢穴的蛛丝马迹。” 二人一时无话,夜幕已经缓缓落下。 “玖哥,你夜宿何处?若无处落脚,跟我回枕花隐吧。”慕莲邀约。 “枕花隐皆是女修士,不合适,况且我得待在垣暮镇上,恐防那噬魂蜻蜓再来。你回去吧。”玄玖道。 “我不回!我陪你!”慕莲道。 “我无需人陪。”玄玖说着,起身一跃,上了那镇里最高处的屋顶。 慕莲抬头。 月光下他一袭玄衣,完美地隐没在夜色中,只那刀削斧凿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白皙,出尘。 慕莲心中暗道:‘这模样,着实能将那些少女迷得神魂颠倒……’ 他嘴角挑笑,一跃而起,稳稳落在玄玖身旁,将手搭在玄玖肩上:“玖哥,你护镇民,我护你!” 说完便坐在了屋顶,看着那璀璨的星空。 “你不回枕花隐吗,临江仙不怪罪吗?”玄玖问道。 “不怪罪,我师父可温柔了,只要我不出衍溪川,旁事任我作为!”慕莲道。 他似又想起什么,转头问玄玖:“玖哥,你下山十年,有回过擎雨渡吗?” 玄玖摇了摇头。 慕莲很是惊讶:“你十年未回?为何?是因为那个叫赤璋的人吗?” 玄玖不回答。 慕莲已知道答案,心中思忖,有生之年,一定要认识那个赤璋的人,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玄玖踏遍红尘,访便仙门,坚持不懈的寻找。 玄玖看着这一抹红色的背影,恍惚间似又看到了他那个心心念念的之人,缓缓坐下,与他并肩,看着满天星辰…… 第十一章 玄莲回家,被赖上了 许是幸运,一夜安然,噬魂蜻蜓再也没有出现。 随着那晨曦薄幕慢慢褪去,一轮红日慢慢升起。 不过河岸边的洗涤妇女倒是少了不少,想来昨日里飘来的浮尸让镇民心生芥蒂。河岸边倒多了一排的清香,想来是镇民送给那浮尸的。 慕莲抱着吞舟在屋顶睡的正香。 玄玖无奈,反正现下太平,只安静地坐着等着他醒来。 清晨的街道依旧热闹。 早餐摊点依旧堆满了人,不过大家的谈资都是昨日的两起死人案,还有当下五大仙门的议论。 玄玖看着熟睡的慕莲,他安睡的时候,真的很像他的鱼儿,可惜他在十三年前把他弄丢了,如若不然定是现下慕莲的模样。 玄玖微笑,替他撩开搭在脸上的发丝。 “鱼儿……你究竟在哪儿呢?”他心中探问。 “在这!”街上突然传来已男子的吼声,“在这,抓到了!” 那喊声,响彻整条街,也吵醒了慕莲。 “啊!怎么了,怎么了!噬魂蜻蜓来了?”他从梦中猛地坐起。 见玄玖正看着自己,手里抓着那被自己死死抱住的吞舟。 “嘿嘿……不好意思,玖哥,我睡觉抱东西抱惯了……”悻悻地松了手。 “你个小兔崽子,敢偷老子的东西,走,跟我去见官!”依旧是方才大吼的人。 玄玖、慕莲一跃而下。 见一个戴着满是污渍围裙的壮汉正揪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孩子,那孩子约莫五六岁,很是瘦小,嘴巴鼓鼓的,手里还抓了两个脏兮兮的包子。 “哎,你干嘛呢,他不过是个小孩,对孩子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慕莲上去便是一通数落。 “你什么人,这兔崽子偷东西,我是做小本生意的,难不成偷我东西我还得笑嘻嘻给他送上啊,你英雄好汉,你替他付银钱啊!”那人怼道。 “这位大哥!”玄玖喊道。 一看是玄玖,那人瞬间没了锐气。 “久安青君,这……这小东西他偷东西,我正想把他送官府呢……”他陪着笑说道。 玄玖走近,仔细看了一眼那孩童,脸色骤变。 慕莲觉察到了他的异样:“玖哥,怎么了?” 玄玖回了神,从腰间摸出一颗较为细小的珍珠,递给那人。 “他的银钱,我替他付了,你且放了他吧。” 那壮汉连连摆手:“可不敢要青君的银钱,这包子……当我送他了,我……权当日行一善了。” 话是这么说,他的表情明显肉痛。 那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嘴里塞着包子,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玄玖。 玄玖将那小珍珠塞到了壮汉的手里:“你是生意,当收!” 那人抖着手,看着手里的珍珠,不敢握紧,喃喃说道:“久安青君的东西,我得回家供着!” 慕莲‘噗’地一声,着实没憋住笑,那只是个死物,又不是佛祖开过光,他青君贴过咒,供着能有什么用。 于此同时,玄玖已靠近那孩童。 他欲伸手,那孩童惊恐地看着他,往后躲,却也不跑。 “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擎雨渡修士,你知晓吗?”玄玖温柔问道。 慕莲诧异地看着他这个样子,这完全不像他之前接触的久安青君啊! 那小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玖哥,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吧……”慕莲道。 玄玖不理会他。 “那你是知晓还是不知晓?”玄玖耐心问。 “知晓你不是坏人,却不知晓擎雨渡是什么?”那孩子回答地很有逻辑。 玄玖环顾四周,正是镇里最热闹之所在,两旁人来人往。 他伸出手,那孩子也将那脏兮兮的手往自己的破衣烂衫上擦了擦而后伸到他手里,一瞬间,二人便没了踪影。 “玖哥,你又丢下我了!”慕莲一跃,急忙跟上。 镇民们知道是玄玖,对于二人的突然消失,倒也没有太大的惊讶。 玄玖将那孩子带到了镇外,四周很寂静,只有鸟兽虫鸣。 那孩子被玄玖牵着御风而行,并无半点怯意。 待落了地,玄玖即刻指着他挂在脖子上的玄莲问道:“你这是哪来的?” “自小带着,娘亲给的!”那孩子手握着玄莲,一副怕被夺了的模样。 玄玖眼前闪过一个女子怀抱襁褓中的婴儿,抢走他玄莲的画面,那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这玄莲是和鱼儿在同一日丢的…… “这是我的东西……”玄玖道。 “不!这是我的!”那孩子回答。 “你说你娘亲给的,那你娘亲呢?”玄玖问道。 “死了……” “家中可还有别人?” 那孩子摇了摇头。 玄玖心中怆然,忽觉不对,那女子怀抱婴儿,若是这孩子是十三年前她手中的孩子,定然不该是这么小,至少也该要有十三岁了。 “你几岁了?”玄玖问道。 “七岁” “家中原来有哪些人?” “娘亲,婆婆,哥哥……”他一个个道来。 “哥哥?你哥哥几岁?”玄玖追问。 “若是活着,该十三岁了……” 正好!看来这孩子大问题没有。 “好孩子,这个玄莲原本是我的,是你母亲……是你母亲从我手中借去的,你现下可能还我?”玄玖耐心问道。 “母亲说是要还的,可是……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他捂着玄莲不放手。 “你转过那玄莲看看,背面是否有两个圆孔,不是所有的玄莲都有这了两个圆孔的!”玄玖道。 那孩子松了手,转过玄莲,真真有两个凹陷的圆孔。 “真的是你的?” “自然,我擎雨渡有戒,不可妄语,自是不会骗你!” 见那孩子思索片刻,接下了玄莲,递给玄玖。 “你方才救了我,你喜欢,本来给你也无妨的,只是娘亲有言,不能给别人。”那孩子很是乖巧。 玄玖摩挲这玄莲:‘十三年了,我终于找到你,你终于回来了,你回来了,鱼儿定然也会回来的!’ “玖哥,玖哥,你这御风也太快了,让我好找!”又是那缠人有聒噪的慕莲。 他追得气喘吁吁。 玄玖叹了口气,收起玄莲:“你该回枕花隐。” “反正在衍溪川地界,回不回都一样,我向来如此……”他大口喘着气回答。 孩子懵懵地看着二人。 “哎,这小东西,你带来这干嘛?”慕莲问道。 “这孩子可怜……” “可怜……是!我说久安青君,你这同情心能不能分我一点,动不动就丢下我走了,我也可怜啊……” 玄玖不置可否,俯下身,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狗子,不知几岁……”那孩子回答。 二人皱眉,这名字可真随意。 “你家里人呢?”慕莲问道。 玄玖朝慕莲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该问。 “死了……”狗子到是回答地毫无感情。 “你都怎么长大的?”慕莲问道。 “跟着一群大人流浪,他们讨了吃的会分我点……” 二人相视,玄玖解下钱袋,整个塞给了那孩子:“省着点花,够你买一间小屋,好好生活了……” 那孩子愣愣地接过钱袋:“那你呢?” 玄玖莞尔:“我无妨,用不到。” 见那孩子,将钱袋塞回给玄玖:“久安青君,我能跟着你吗?” 他目光中尽是恳求。 “玖哥,你这是被赖上了~”慕莲玩笑,想着玄玖这样的必得是拒绝的,虽说在凡间也是当爹的年级了,但是他可是擎雨渡的久安青君,怎么可能带孩子。 玄玖愣愣的看着那孩子。 耳边飘来了两个孩子聊天的声音。 “哥哥,黑莲不好吧。红莲才好呢……” “那我们合起来不就是红莲咯。” “要不捡一个吧!” 毫无逻辑的对话却让玄玖微笑。 他凝视着那孩子,他的鱼儿离开他的时候也是这孩子这般的个头,若是鱼儿他定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让他一人流浪的,可是自己完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并且他还要寻他的鱼儿…… “对不起,我带不得你……”玄玖抱歉。 那孩子低下了头,估计是伤心了。 片刻之后,却见他笑着抬头:“没关系,我能活得很好的!” 他看着很懂事。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待完成了,我便回来找你,如何?”玄玖道。 那孩子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微笑着重重点头。 玄玖伸出手:“来吧,一道回垣暮镇,替你梳洗一番,换件新衫!” 那孩子伸手,另一只手却很自觉的握住慕莲的手,示意三人一道走。 “小东西,算你识相,若是玖哥带了你走,不带我,我便把你踹上九重天,让你提前尝尝当神仙的滋味!”慕莲指着孩子的鼻子道。 “嘻嘻……”那孩子一笑,嘴一张,差点咬住慕莲的手指,还好他躲得及时。 “玖哥你看,他贼着呢!”慕莲道。 “你与他玩得到一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玄玖道。 “哎玖哥,我说你怎么总怼我呀,偏生又对着孩子那么好,早知道你喜欢孩子……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好好修习幻术,幻成孩子的模样呗……”慕莲道。 玄玖窃笑,不置可否。 二人一起牵着红莲,两大一小,往垣暮镇走去…… 第十二章 喜提红莲一枚 此刻的垣暮镇街道上已经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二人带着孩子在路边走着。 突然玄玖在一客栈前停住了脚步。 他松开红莲的手,又掏出钱袋,取了一个珍珠递给慕莲。 “慕莲,他需要一套新的衣衫,你替我去成衣铺子买一套吧,我带他入客栈梳洗一番。” “玖哥,你这珠子用不完啊,怎么这么多,你不带银钱吗?”慕莲抢过他的钱袋,恨不得把自己的头都埋到钱袋中。 “我自己养的,擎雨渡没有银钱,下山时抓了一把,以备不时之需,平常也用不到,足够。” “看你一颗一颗地给,看得我心疼,这一颗都够平常一户人家半年足够……” “身外之物……” “是,可身在红尘就是要的,能怎么办……” “好了,你快去替他买一套衣衫,我在客栈等你!”玄玖抓过钱袋,牵了孩子便往客栈走。 “成~~真不知道这小叫花子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上心的。”他拖着音应下,慢吞吞转身。 洗漱一番,换了衣衫,那孩子倒是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看着精神又机灵。 三人在客栈大堂简单吃了些,其实是慕莲和那孩子吃,玄玖只喝了些水,安静地看着他们抢食。 “今日过后,我便要离开垣暮镇了。”玄玖突然开口,呷了口茶。 慕莲凝视着他,嘴里的食物慢慢咽下。 突然筷子一拍。吓得那孩子愣愣地看着慕莲。 “玖哥,我跟我师父和我饭婆知会一声,我与你一道去!”慕莲道。 “我是私事,你不必跟着我!”玄玖道。 “我知道,找你的赤璋嘛对吧~我可以陪你找,从小到大师傅和谪尘叔从不让我离开衍溪川,这次我一定要出去逛逛!”慕莲说着拿起筷子,又开始往嘴里送东西。 玄玖看着他,争论不过,不予理会,迢迢大路,若他真要跟着貌似也没有办法,只要不扰着自己寻人就好。 待两个人把桌上的盘子都吃抹干净,神同步似地抹了抹嘴。 “走,狗子,带你看狗子去……”慕莲刻意。 “不要,我要跟着久安青君!” “他又不要你!” “不要你管!” “冰糖葫芦咧……”突然门外走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成串成串的冰糖葫芦抗在肩上,扯着嗓子走在街上。 “嘿!这东西好吃!”慕莲丢下一声,一窜而出。 那孩子也即刻跑到了门口,咽着口水,满眼的渴望。 “想吃吗?”玄玖问道,他是不喜冰糖葫芦的,若不是这个东西,他也丢不了他的鱼儿。 “嗯!”孩子重重点头。 玄玖微笑地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到街对面买冰糖葫芦。 “玖哥,你也爱吃啊,早说啊,我拿给你!”慕莲没脸没皮。 “拿?你没有银钱了?”玄玖问道。 “此前请你吃的萝卜玉蜀黎汤用完了,你有嘛,先借点,日后还你!” 他说着便开始讲上手伸向玄玖腰间,玄玖瞬间拿吞舟挡下。 慕莲一手拿一串,等着玄玖付钱,玄玖掏钱袋之际,突然后方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群开始往那边涌。 而后听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新居乔迁,撒钱同贺啦……” 紧接着是一顿的哄抢,而往那边涌的人也越来越多。 玄玖已经看不到那孩子了。 “久安青君……救我……”是狗子的声音,已经被那群人带离了他原来站的地方。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鱼儿的喊声,同样是在街对面,同样是一群疯狂的人…… “哥哥,哥哥快来,哥哥……” 突然间,他似魔怔了一般,大喊一声:“鱼儿!”而后一跃而起,悬在空中,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寻着那孩子的踪影。 “久安青君!我在这!”那孩子举起了手,已经被人群挤到了一个角落。 玄玖手上一提,将那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带离人群,落了地。 慕莲傻愣愣地看着玄玖,两串糖葫芦举在手中,未动分毫。 “没事吧?”玄玖紧张问道。 孩子摇了摇头。 玄玖转身,从慕莲的手中拿过一串糖葫芦,递给孩子,孩子则如没事发生般开始暴风吃着糖葫芦。 “玖……玖哥,你方才……”慕莲开了口,发现自己不该问,不用问也知道定是跟他弟弟有关的。 “久安青君,你真的不能带我吗。我想跟着你,你能保护我,我就不害怕了,刚刚我好害怕……”那孩子咬着糖葫芦开口。 这次玄玖没有犹豫:“好!” 他一口应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真的吗,太好了!”那孩子高兴地拍着手原地转圈。 “等等……等等,玖哥,你要养他??真的假的?你不是逗我的吧?这可是个孩子!!不是狗……”慕莲一再确认。 玄玖点了点头。 抢钱的人已经散去,街上嘈杂声稍稍小了些许,为了防止那摩肩接踵的人群再把这孩子冲走,玄玖牵着他到了河畔的柳树下。 慕莲自然紧紧跟随。 方才的那一瞬间,玄玖仿佛又见到了七岁的鱼儿,看着慕莲,发现眉宇间很是相似,他明知道慕莲从小长在衍溪川,却又想开口再次确认,转念一想,摇头作罢。 他低下身:“跟着我,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往后你便叫红莲!记下了吗?”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慕莲。 “啊哈哈……哈哈……”果然不负所望,慕莲又笑的前俯后仰,一手捧着肚子,一手直敲自己大腿。 “慕莲?” “哈哈……玖哥,你此前还嫌弃我的名字,怎的给这娃娃起名起个比我还像女娃娃的。啊哈哈……红莲……哈哈哈……” 玄玖望着慕莲,心中五味杂陈,总有那么丝丝期盼希望他是鱼儿,可是现实总是给他一记又一记狠狠的耳光。 ‘罢了,他定然不是鱼儿……往后不许再想了’玄玖心想。 “红莲,谢谢青君爹爹!”那孩子跪下。 “呸呸呸!什么爹爹,叫哥哥!”慕莲看不下去了,一把将那孩子拉了起来,“不准瞎叫听见没有!”。 “玖哥,你可想好了?你可是要登九重的,你带个孩子?”慕莲依旧不可置信。 “他与我有缘……我先带他回擎雨渡,再下山亦无妨……,有师兄弟的照顾,想来他也能安稳……”玄玖道。 这么一说,慕莲似乎松了口气,“还以为你要带着娃行天下呢!” “若要带,也是能带的。”玄玖道。 “是……反正随便捡个娃都比我重要,这朋友我怎么交的这么不爽呢……”慕莲叽里咕噜自说自话。 “爹爹?……”红莲试探地喊。 “哎,怎么跟你说不听啊,他还没成亲呢,当不得你爹,喊哥哥!你再乱唤,当心我揍你啊!”慕莲佯装凶道。 红莲往玄玖身边躲了躲。 “红莲,喊我哥哥吧……”玄玖揽着他。 他乖乖点头:“玖哥哥……” “你怎知要这般喊我?”玄玖问道。 “他喊你玖哥~”红莲小手怯怯指了指慕莲回答道。 “哎……看不出啊,你这小东西,机灵的很啊……喊我慕莲哥哥!”慕莲伸手,拧了拧那孩子的瘦瘦的小脸,命令中带着点威胁。 那孩子抬头看玄玖,玄玖点头,他才弱弱的喊了一句:“慕莲哥哥……”。 “这才像话,我是大莲,你是小莲,往后我的话必须得听,知不知道!”慕莲蹬鼻子上脸了。 红莲傻傻地点了点头。 玄玖微笑。 “玖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竟能与一个孩子争这些……” “孩子怎么了。他精着呢,指不定那些大人都玩不过他!”慕莲又拧了拧他的脸。 红莲朝他吐了吐舌头。 玄玖用吞舟掸掉他的手。 “既如此,趁着天亮,我先带他回一趟擎雨渡,慕莲……我这便告辞了!”玄玖扶剑道。 “这么急啊,多待两日呗。”慕莲道。 “垣暮镇我已待两日,不算急了,红莲还小,不宜在外奔波。此前食人血洞,玄玖谢过!”他再次扶剑。 慕莲随意摆手:“不谢,不谢,你突然这么客气我倒有些不习惯了……”他挠着头说道。 “那我们告辞了。” “慕莲哥哥,告辞!”红莲学着玄玖的样子拱手相拜。 “小东西,倒是懂礼,告辞!”慕莲拱手回礼。 玄玖牵着红莲,御风而起。 红莲朝着慕莲挥手。 “玖哥,山水有相逢,我跟我师父知会一声我就去寻你啊~”他朝着天上大喊。 玄玖只微微点头。 待那浓厚的云将二人的身影完全遮蔽,慕莲才舍不得的放下脑袋,一人回了枕花隐。 第十三章 仙境枕花,惬意谪尘 枕花隐背山,临湖,因临江仙设了结界,寻常人是入不得枕花隐的,看到的除了树林还是树林。 整个枕花隐皆是木屋竹楼,由无数根粗壮的木桩子钉在湖水里,湖水氤氲之气很胜,走近依旧觉得整个枕花隐都悬在湖面上。 隔着大门,看到留心正带着是姐妹们练剑。 一见慕莲回来了,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手往旁边扫扫。 君回则是急急迎了上来,贼兮兮地说道。 “慕莲哥哥,你完蛋了!” “完什么蛋,我不就出去浪了一两日么,又不是没干过,师傅不罚我的,你休想吓唬我。即便罚我,也是值得的,嘿嘿……”慕莲毫不在意。 君回张开手臂拦住他。 “你不信是吧,你看这是什么?”只见君回手里握着生脆的红菱角,已经去了壳,白白的肉看着就清甜。 慕莲心中大喊不好,君回极爱吃菱角,平日里临江仙又不给她吃,而有一个人来,一定会给她带,回回不落,且临江仙不会说一个不字,这个人就是慕莲的叔叔——谪尘。 “我谪尘叔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然也~”君回晃着脑袋。 “这回死了,真的死了~”慕莲一手叉着腰,一手摩挲着下巴。 “君回,你就说我没回来啊,我去饭婆那躲会儿……”慕莲说着便往旁边的小路窜去。 “站住!”一个洪亮又似乎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慕莲硬生生止住脚步,画面似乎都停止了。 他艰涩的转身,看到谪尘和临江仙并肩而站,正盯着自己。 谪尘一身青衣,头带玉冠,看上去只比慕莲稍稍大了些,现下目露凶光,似一把把警告的刀子飞往慕莲处。 临江仙本就清丽,大抵是修仙之人,看不出实际年纪,君回叫她姐姐亦不为过。平日只是头绑素带,今日却簪了一只青莲小簪,透着些许的活泼。 “你要去哪儿?!”谪尘开口,声音冰冷,很是严肃。 “叔,我不去哪儿,我不是知道您来了么,我给你取‘醉花阴’去!嘿嘿……”慕莲谄媚,既然被抓了现行,只能乖乖到二人跟前。 “师父……”他求救喊人,眼神哀怨。 “谪尘,慕莲既已回来,不若就算了吧……”临江仙软绵绵道。 “我说过什么,他不得离开衍溪川!别以为我不知我不在时,他都去哪里瞎晃了!” “嗯,谪尘叔,慕莲哥哥不但乱逛,还特别喜欢穿女装,上了脂粉,便下枕花隐瞎晃,惹来不少狂蜂浪蝶,丢死人了!”君回火上浇油。 “哎,你这死丫头,明明是你和留心姐逼我穿的,我还不是为了你们,现在竟然倒打一耙,你看我揍不揍你!”慕莲佯装要打君回。 君回躲开,围着临江仙和谪尘二人打转。 二人你你追我赶。 “你给我站住!” “我就不,娘亲,慕莲哥哥要打我,谪尘叔,救命!”君回边跑,边吃菱角,还边喊。 “君回,你给我站住!” 二人来回转了数十圈,临江仙看着他们,侧眼看看谪尘偷笑。 谪尘的脸色越来越差。 “好了!别装了,谪尘台,三个时辰,跪着去!” “得了您呐~我这就跪着去。”慕莲和君回默契的停下了脚步,喘着气。 “谪尘叔,你再不说话,我就跑死了~”君回喘着气撒娇。 “谁让你帮他!”谪尘言语中带了些许宠溺。 君回吐吐舌头。 慕莲刚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探着脑袋:“叔,晚上几壶‘醉花阴’?” 谪尘看着他,咬紧牙关:“滚!” “得得得,叔,我滚,滚了啊,你别动气,动气伤身……”慕莲灰溜溜地自觉往谪尘台跪着去了。 谪尘台是湖心的一座小岛,那小岛是个圆柱形,直直插入水中,最宽的地方也只有一里左右,说它是岛,却更像个平台,据临江仙说呢,很早就有了,不过初始之时,整个谪尘台高低不平的,后来让谪尘一剑给扫平了,因此就起了谪尘台这个名字。 慕莲一身红衣,懒懒地跪在谪尘台上,望着茫茫的湖面,陪伴他的只有湖面的雾霭,和湖里时而跃起,看他笑话的鱼。 他回忆着遇到玄玖后的事情,虽只有一日有余,但发生的事情却是他此前二十年都没经历过的有趣惊险。他这至仙还是足不出户的在枕花隐就安安稳稳得了的。 回想着玄玖首次见到自己的女装的表情,被自己缠着没眼看自己的样子,他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得出来!”身后传来了君回的声音。 而后一个小仙女便飘然落到了台上。 “你才来啊,渴死你哥哥我了……”慕莲并不转身,只伸着手。 须臾,他手上被重重砸了个酒壶。 “饭婆婆就不应该酿这东西,日日讨要,便是受罚也要,哪有你这样的。慕莲哥哥,也就是我会来看你了……”君回走到慕莲面前,席地而坐,手里亦是一个小酒壶。 慕莲拔了酒塞,一伸手,二人碰壶,仰头就喝。 “好君回,也就你能来,因为我叔不罚你,便是留心姐也不敢来的,难不成你忍心看我在这谪尘台上饿死、渴死吗……” “才三个时辰,渴的死才怪!不过是在我这卖可怜,求喝‘醉花阴’罢了!”君回道。 “是我求吗,你这丫头片子,不识好人心,若不是我在这谪尘台,你敢在枕花隐喝酒试试,师父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切,谪尘叔在,我喝了也就喝了,怎么滴!”君回傲娇回话。 “也是哦,师傅真的很尊重他这个干大哥,我要有个哥哥我定不会什么都依着他,我要他什么都依着我!我叔也真是的,放着我这亲侄子不疼,疼你?~~想不通……” “那是,谪尘叔最疼我了,谁让我这小仙女要人命的好看呢……”君回依靠着一旁的岩石,自傲的很。 “啊哈哈……成!我家君回最好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仙子了~”他宠道。 “那可不!” “那最好看的仙子,给我点?”他又伸手,挑眉。 只见君回白了一眼,似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一个荷叶包,里面是煮熟了的菱角:“你是狗鼻子吧!” “就咱俩,你还有什么好藏的,哪次有好东西我不给你带回来的。”慕莲说着,熟练的将菱角对掰开,用力一挤,半个菱角便滑到了自己嘴里。 二人一口菱角一口‘醉花阴’,这罚跪可是相当过瘾。 不一会儿,慕莲手中的‘醉花阴’已经空了,一把抢过君回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全喝了。 “哎,慕莲哥哥,你怎么抢我东西!”君回猝不及防,抢都抢不回来。 “怎么是抢呢,我这是为你好,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往后少喝……哥哥是心疼你……若出了枕花隐你喝醉了是要吃亏的!” 慕莲抢了人家东西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哼!我告诉谪尘叔去!你欺负我!” 君回气鼓鼓地起身就要走,慕莲连忙拉住她。 “好君回,哥哥跟你开玩笑的,来来来,给你,还你!”他将酒壶塞还给君回。 君回接过酒壶晃了晃,没有丁点声音,很明显已经被他喝光了。 君回噘着嘴瞪着他。慕莲依旧不要脸皮的咧嘴笑着。 “好君回,乖君回,下次我……我争取再被我叔罚一次,咱来谪尘台喝个痛快咋样?” 闻言,君回这才展露了笑意。 “要是谪尘叔能跟我娘亲在一起就好了……你天天得罚跪。”君回坐下身,二人聊着天。 “若是他俩愿意,为了师父的幸福,我受点罪也行,就是吧,我看我叔没那意思……师父么……应该还是喜欢我叔的,君回,你觉得呢?” 君回点点头。 “哦不对,万一他们在一起了,你爹回来了怎么办?”慕莲话锋一转。 “我都不知道我爹是谁,长啥样,在哪儿,是生是死,每次问我娘亲,她都是看着湖面不理我……我觉得我爹应该死了,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了都不回来看我……” 看着君回现下的小可怜样,慕莲张开双臂:“可怜的小君回,来哥哥抱抱~” 君回瞪了他一眼:“谁要你可怜,哼!” 她起身,走到慕莲身后,狠狠踹了他一脚。 “哎呀,你谋杀亲哥!踹死我,你没哥哥了,枕花隐没男丁了……” “踹死你活该!”君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谪尘台。 慕莲看着君回远去的背影:“放心吧,没爹爹,有哥哥和叔叔,定不让别人欺负你……” 第十四章 菱角菜粥,力成其好 慕莲罚跪完毕,揉着膝盖回了枕花隐,肚子饿的咕咕叫,一阵菜粥的味道飘入鼻子中。 “饭婆婆手脚够快的呀~”他心中感叹,不用说今日有菱角,饭婆婆定是给君回做了菱角菜粥。 饭婆婆自慕莲记事起便在枕花隐,小时候偶有噩梦,睡不着,总是让饭婆婆哄着睡;自己生病受难,照顾自己的除了师父就是饭婆婆了,便是那‘醉花阴’也是因为慕莲贪酒,有一次偷下枕花隐,喝了不干净的酒水,会来便是上吐下泻,饭婆婆便自己酿了酒,从此之后,别家的酒慕莲是看不上了,只喝这‘醉花阴’。慕莲是真真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 饭婆婆花白的头发熟得很整齐,挽成发髻,一只银簪,将头发簪在脑后,正背着身在灶台上忙活着。 慕莲踮着脚尖走近,一把将她抱住:“饭婆婆!” “欧呦,你这小东西,吓死我老太婆了!”饭婆婆抄起水瓢,佯装要打他。 “就是要吓吓你,让你这心啊强壮无比,活上个千八百年的……”慕莲道。 “你啊,就知道哄我,行了,快去前厅,仙主她们已经用上了。” “好咧!”慕莲转身便走。 “哎等等……”饭婆婆开口,端着一大碗菜粥,递给慕莲,“顺道把这带过去,省的我这老东西再跑一趟!” “知道了,饭婆婆,你也早点用膳。” “行了,知道了,去吧~” 慕莲端着菜粥,小心翼翼出了厨房。 饭婆婆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安慰,脸上浮着满足。 前厅里,临江仙和谪尘还有君回已经开始用膳了,临江仙替谪尘夹着菜,谪尘倒也吃的安心,就是君回,跟个小猪一样,只知道低头扒拉碗里的吃食。 “君回,你慢点吃~”临江仙嘱咐。 君回‘嗯嗯’地应着,嘴却没停。 谪尘看着她乐呵呵地笑着。 慕莲看着他们的样子俨然的一家三口…… 不对!得加上他,一家四口才对! 他笑嘻嘻地进门。 “君回,少吃点,还有你爱喝的菜粥~” 见慕莲进来,谪尘收敛了笑意。 临江仙和君回倒是更开心了。 “慕莲哥哥,你才来,我都快吃完了~”君回抱怨。 “我故意的,等你吃饱了再来,才没人跟我抢吃的,你看看你,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当真没点仙女的模样,若是出门可是丢枕花隐的人啊……” “出门我便不这样了,家中嘛,不就应该自在些……再说了,论丢人,君回可比不过慕莲哥哥!”君回说完吐了吐舌头。 慕莲宠溺地摸了摸君回的头。 余光瞥到谪尘的脸色,完全没有了方才对君回的和风细雨,到他这就是晴天霹雳,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再看临江仙,正给他使着眼色,朝桌上的杯子努了努嘴。 慕莲即刻会意,谄媚地拿过酒壶,笑嘻嘻地给谪尘斟酒。 “叔,别生气,生气上火……你都罚过我了,我往后定是不乱跑了,再说了此次我没离开衍溪川……我发誓!” “你发誓有用,这世人怕是人人都是一诺千金了!”谪尘说着,倒也喝下了那杯酒。 “叔~其实,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衍溪川,你知道吗,我遇到那个久安青君了,他就是一人行天下,我可羡慕了,我要出衍溪川,我也想看看这万里红尘!”慕莲一口气说完,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慕莲,先吃饭,吃完再说!”临江仙预感到了谪尘要发飙了。 慕莲一副赴死的模样:“叔?” “你想出便出吧,已经长大了,拦不得你!”谪尘说得轻描淡写,自己斟了酒,仰头饮下。 “当真!叔?我没听错吧,你是不是喝醉了?还是发烧了?”他伸手要去摸谪尘的额头。 谪尘一掌拍下:“没规矩!若是不愿,你待在衍溪川我倒是乐意的。” “愿,我愿,一百个一千个愿!”慕莲连忙说道,顺带替谪尘又将杯中酒添满。 晚膳结束,谪尘来到站在屋前,眺望着满天星光映衬下的广阔湖面。 远远望去,他一身青衣,并未被这黑夜吞噬,湖上的风吹起他的发丝,若有所思。 慕莲手握两个酒瓶,走近。 “叔~”他自然地将酒递给谪尘。 谪尘接过,依旧极目远眺。 “叔,你觉得我师父咋样?”慕莲直截了当。 “你这臭小子,你想说什么?”谪尘又岂有不明白之理,他平日里已经少来枕花隐了,想来是为了不落人口实。 “君回的爹这个死东西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师父又从来闭口不谈,对了叔,你知不知君回的爹?若是当真死了,或者永世不回来了,我们都觉得你跟师父挺好的!”慕莲道。 谪尘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 “你顾好自己,好生修仙,别的闲杂事不要操心。”谪尘道。 “这也不是闲杂事,君回也这么想的!”慕莲道。 谪尘斜眼看他。 慕莲瘪瘪嘴,喃喃自语:“为你好,你不知道,还瞪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臭小子!” “没,说你会后悔!”慕莲边后退边喊。 “你!……滚!” “是,就是知道让我滚。我滚着呢……” 慕莲一溜烟跑没了人影。 跟叔叔聊不拢,这酒啊,只能一个人喝了…… 他一跃上了屋顶,躺倒在屋脊上,望着满天的星辰,空着竟然出现了玄玖的脸,怒目瞪着自己。 他嚯地起身,甩了甩头:“要命了,今天也没喝多呀,怎么会看到他呢?” “看到谁啊?”君回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她坐到慕莲身旁。 “慕莲哥哥,怎么样?”她贼兮兮地问道。 慕莲长叹一口气,两手一摊,摇了摇头。 君回瞬间泄气:“哎~我想有个爹爹的愿望看来此生不能实现了~” “怕什么,没爹你有哥呀!”慕莲拍拍胸脯。 “切~” “你这什么意思,我不好啊,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我这样的,我跟你讲!” 君回不置可否。 “对了,慕莲哥哥,你方才说谁呢?” “垣暮镇那个一身玄衫的,记不记得?”慕莲喝了一口酒道。 “记得,久安青君嘛,你方才在想他啊?!” 慕莲一手拍在君回脑门上。 “胡说八道啥呢,我能想一个大男人么,要想也得想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啊~”慕莲手指不安分的勾了勾君回的下巴。 君回掸掉,奉送一个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别看他寡言少语的,其实挺有意思的,你是没看到他看我一身女装的时候那嫌弃的样,还有啊,洗澡时我凑近他,气得他暴跳如雷,还……”慕莲突然不说话了。 “还怎么样?你们怎么还一起洗澡呢?”君回追问,笑的饶有深意。 “没,没怎么样!”慕莲心想,可不能让君回知道自己被冻在冰墙里动弹不得的模样,不然那得多丢人,肯定会被君回取笑一辈子的。 “哎呀,说到洗澡,哥哥得跟你讲讲,我的光辉事迹了,那天我让你们走了,我不跟着久安青君么?” “嗯~”君回听得仔细。 “后来我们碰到了噬魂蜻蜓,一路追到垣暮镇外……” 繁星点点,君回支着小手,很给慕莲面子,听得仔细…… 第十五章 十载茫茫,携莲而归 玄玖带着红莲,一路御风,半日便回了永昼山。 二人拾级而上,到了一个峭壁前,玄玖抬手一挥,石壁变成了三门石牌楼,上面雕刻这三个大字“擎雨渡”。 “红莲,来!”他牵着红莲。 二人脚跨进那牌楼后,便出现了一片汪洋,且这片汪洋竟是服贴在山体表面。 旁边有一无桨小舟,没有拴绳,却停的很稳妥,有些许的微风,湖面波光粼粼,很是安静祥和。 “哇,玖哥哥,这里好大呀……好神奇……”红莲睁着好奇的眼睛四处乱瞄,却也没有甩开玄玖的手乱跑。 “过了汪洋才是真正的擎雨渡,渡舟,你怕吗?”他问道。 “不怕!” “好!” 一大一小上了舟,玄玖灵力御船而行。 他笔直地站在舟尾,慕莲则好奇的玩着水,这摸摸,那看看,倒是片刻不停。 玄玖看着红莲。 十三年前他就是这么被他师傅——‘夜澈圣君’带上擎雨渡的。只是自己当时并不若当前红莲这般的活泼,应该说他失了鱼儿之后,就再也没有活泼过了。 那一日,他失了鱼儿,失了玄莲,失了家,多了师傅和师兄,多了擎雨渡…… 他掏出从红莲处得来的玄莲,摩挲着,似想起什么,目光呆滞,该是出神了…… “玖哥哥,到了到了!”红莲的喊声拉回了玄玖的思绪。 玄玖远眺,十年了,一样的渡口,一样的排排垂柳,一样的师兄弟们在练剑,不一样的是,这次久安和泰安没有在渡口迎接,身边之人不是夜澈圣君,而是孩子红莲。 小舟靠岸。 练剑的师兄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久安青君回来了,是久安师兄!” 紧接着一个个亢奋地像打了鸡血似的,围了上来。有人则急急报信去了。 “久安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玄玖面对热情的师兄弟,一个个微笑点头示意。 红莲则愣愣地看着这一群人,手紧紧牵着玄玖。 “久安师兄,你怎么带了个娃娃回来?” “长的怪可爱的……” 一群人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玄玖只微笑着,并不回应。 此时长安及泰安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阿玖!”“师弟”二人齐齐出现。 一群人对着长安及泰安二人行礼:“泰安师兄,长安师兄。” 二人皆是与师兄弟们一样穿着白衫,只是交领处多绣着一朵满绣的粉白渐变莲花,脸上堆满笑意。 “行了,快去练剑,别借着阿玖回来偷懒!”泰安道。 师兄弟们便自行散会,回自己位置练剑去了。 “师弟,你总算回来了,若不是这一身玄衫,我都认不出你了。”长安搭着玄玖的肩膀道。 却看见玄玖手里牵着的红莲。 “哎,这娃娃哪来的?师弟,十年不见,不会是你……?”长安指着玄玖。 玄玖用吞舟压下他那不安分的手指:“路上捡的,我……我自向师父和师祖解释。” “阿玖,无需担心,想来是有缘的,我擎雨渡本就是守护世人,这孩子既然你带得回来,师父和师祖自然是不会再赶他出去。”泰安道。 “有劳二位师兄先代为照顾,我先去拜见师父、师叔和师祖。”玄玖将红莲交到泰安手上。 “玖哥哥~”红莲目露担忧。 “红莲不怕,他们都是我的师兄,我去去便回,你乖乖他们话!” 红莲点头。 “师父可在大殿?”玄玖问二人。 “今日在,师叔去了流域星津,说是那边也出了噬魂蜻蜓!”泰安道。 玄玖点头,便往大殿而去。 夜澈正从殿内出来,一身白衫,领口及袖口绣着红莲,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见玄玖正赶来,便站在那恢弘的九十九级台阶上凝视着玄玖。 “师父!”玄玖一跃而起,站在比夜澈低一级的台阶上扶剑叩拜。 夜澈点头,将他拉了上来与自己一同站在平台上。 “久安十年未见了……”夜澈道。 “徒儿不孝!” 夜澈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再行礼:“我擎雨渡孝与敬,皆在心里,并非是日日的相见叩首。你可有寻到想寻之人?” 玄玖摇了摇头。 “凡尘万丈,寻一人如沙里寻沙,海中取针,缘到自然成,心急不得。”夜澈道。 “是,徒儿明白。” 夜澈点头,瞥见玄玖的长剑。 “久安,逐璋呢?” “回禀师父,在垣暮镇,徒儿追查噬魂蜻蜓之时,误入食人鲶鱼的血洞,也结识了一个人,我与他一同清理了那些食人鲶鱼,逐璋便是那时候毁了,不过不知为何,那洞里出了千万根鱼骨却组了新剑,灵气充沛,徒儿取名吞舟,尚未来来得及向师父报备。” 玄玖将剑呈上。 夜澈接过剑,端详了一阵。 “你自得的灵器,无需报备。确是难得一见的灵物。”说着便将吞舟还给了玄玖。 “师父,徒儿此番回来是因为在衍溪川地界救了一个孩子,他手握我的玄莲,便是此前抢走我玄莲的那妇人之子,现下已家破人亡,徒儿擅自做主将他带回来擎雨渡,还请师父恕罪。” “无妨,只是为师与你夜澜师叔已不再收徒,让他做了外室弟子亦是无妨的。抑或你想自己收徒?”夜澈探问道。 “徒儿不想收徒,但亦不想给师父和师兄弟添麻烦,红莲便记在徒儿门下吧。” “红莲?” 玄玖点头。 “好!你难得回来,去长明殿拜见下你师祖,莫失了规矩!” “是!” 玄玖再拜,转身御风而上。 长明殿依旧十分寂静,待他踏上长明界的第一脚开始,那殿门便自动开了。 玄玖跨步入殿。 夙因正打坐入定,依旧是十年前的模样,半分未变。若轮长相,看着比夜澈、夜澜也大不了许多,一身素衣道袍,绑白色红莲头带,若不是叫惯了,放在凡尘,这一声师祖是叫不出口的。 玄玖不敢打扰他神游,乖乖在一旁候着。 “你以为不开口便扰不到我了?早在你回了擎雨渡我便知晓了。”夙因睁眼开口。 “久安不该扰了师祖清修,大过!”玄玖拱手叩头。 “行了,起身吧,你唯一待在永昼山的三年都是在我长明殿度过的,怎么出去了十年,回来还是这般的规规矩矩。”夙因微笑着,将他扶起。 “师父说了……” “就知道是你师父说的,夜澈这小东西,真是比我还固执。” 玄玖偷笑,他这师祖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当真白日不得说人,夜晚不得说鬼,刚说到他,便来了……”夙因望着殿门方向。 玄玖转身,夜澈恭恭敬敬入了殿。 “师父,六月二十八快到了,正好久安也回来了,方才收到夜澜传信,流域星津的噬魂蜻蜓已被消灭殆尽,不日便回,九年一度的谒师宴要开办了,徒儿特来请示。” “这种事你来请示什么,自己看着办,下去!”夙因不客气的打断。 “是,是,徒儿告退!”夜澈乖乖退了下去。 “师祖……”玄玖愣愣地看着夙因。 “你知道我最烦这些的了,不然我在长明干嘛。夜澈这性子似乎生来就该执掌擎雨渡的,我乐得自在。” 玄玖窃笑:“师祖说的是!” 第十六章 谒师初会,心心念念 话说这谒师宴是在百余年前才有的,其实现在的仙门四家都是从擎雨渡分出去的,流域星津创派人是夙因同辈的师兄夙念,现下的执掌仙主是天合,夙念唯一收的徒弟;寒冥涧创派人是夙成,现下掌门仙主是北冥幽;枕花隐夙愿,亦是即墨二祖收的唯一女弟子,现下便是临江仙了。 谒师宴每九年举办一次,四仙门在那日无论如何执掌仙主都必须回擎雨渡拜谒即墨二先祖,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几日之后,擎雨渡迎来了这九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渡口的小舟都多了不少,弟子们里里外外打扫地干干净净,三副巨大、崭新的画作挂在永昼大殿‘即墨擎雨遇仙图’和即墨卿,即墨柳二位开山祖师的画像。 弟子们在渡口、殿门前准备迎接四大仙门仙主,忙的不可开交。 夜澈和夜澜则站在大殿中等候。 泰安及长安二人乖乖的跟在师父身旁,却唯独不见久安身影。 随着殿外一声:“寒冥涧,北冥仙主到~” 门口跨进二人,年长的留着短须,年轻的与他眉目之间很是相似。 “夜澈圣君,夜澜圣君!”那人朝夜澈和夜澜拱了拱手。 “北冥仙主”二人回礼。 “这是川儿吧,九年不见,这般大了~”夜澜看着北冥幽身后的少年道。 “北冥川见过二位上圣君!”北冥川郑重行礼。 二人微笑点头示意。 “北冥仙主,这边请~”泰安引领二人做到一旁。 而后殿外又是一声:“流域星津,天合仙主到~” 这次进来了三个人,一人在前,不用说是天合,看着与夜澈夜澜年龄相仿,也没有续须。身后跟着二人,与泰安二人年龄相仿,手持白剑,剑坠流星。 “夜澈圣君,夜澜圣君!”天合行礼。 “天合仙君”二人回礼。 “极颜。” “若生。” “拜见二位圣君!” 二人微笑点头示意。 泰安将他们带到另一旁。 寒冥涧与流域星津相互寒暄着。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那一句“衍溪川,枕花隐,临江仙到~” 殿门口出现了四个人,为首临江仙,慕莲和君回还有留心跟在身后。 “咱们的仙门之花来了~”北冥幽玩笑道。 “二位圣君有礼,北冥君,天合君有礼”临江仙扶剑行礼。 慕莲和君回还有留心跟随。 见到临江仙身后跟着的慕莲,其他三家有些诧异。 “临江仙,这……”夜澈看着慕莲道。 “小徒慕莲……” “慕莲拜见夜澈圣君!拜见几位仙主!”他恭敬行礼。 “我听闻枕花隐从不收男弟子,怎么破例了~”北冥幽悠然起身。 “谪尘居士亲人,家中已无他人,是乃从小养在枕花隐。”临江仙道。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今日谪尘居士倒是不来么。我怎么听说他这散人都快成枕花隐的人了,来往甚是密切啊……”北冥幽话里话外透着怪。 临江仙轻轻一笑。 “谪尘本就不是擎雨一脉,且自家侄儿在枕花隐,多来探望也属常理,仙门中人不拘凡俗礼节,北冥仙主多虑了……”临江仙不卑不亢,一句话让北冥幽开不了口。 “好了,都是一脉同宗的仙友,再说了,收个男弟子也无妨,大家都请入座吧~”夜澈道。 泰安便自觉带了临江仙入座。 长安却盯着君回,神色稍稍有异,移不开目光。 慕莲四处张望一阵,凑近长安和泰安。 “两位青君,敢问久安青君呢?”这是他第一次来擎雨渡,见着这二人服饰不同外头那些弟子,且跟随在夜澈身后,便知道这就是玄玖的两位师兄。 “哦,我师弟向来不喜这样的聚会,想来只有参拜的时候才会出现吧,现下不知在何处。”泰安回话。 “哦,多谢。”慕莲道了谢,转身便要往永昼大殿外而去。 泰安见身旁的长安已陷入呆滞,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便是留心和君回,他耸了耸长安:“长安!” “啊,师兄!”长安回神。 “这是大殿,你留神!”他没有挑明,想也知道他是在看小姑娘。 长安稍稍红了脸:“知道了~” 一抹粉红色的身影闪过。 “慕莲哥哥,你去哪儿?”君回追出,紧紧拉着他衣袖。 留心一时不查,这丫头拉也拉不住。 “我找久安青君喝酒去,你去不去?”慕莲调笑着问。 “去!”君回乐呵呵果断道。 “去你个头啊,大男人喝酒,你一个小姑娘凑什么热闹,快回去陪着师父。”慕莲请君回的脑门吃了个轻轻的糖栗子。 君回捂着脑袋:“慕莲哥哥你打我,我要回去告诉谪尘叔!” “你就会这一套,旁的招就不打算学学么,罚我去了谪尘台,你好偷喝‘醉花阴’是也不是?” “要你管!” “我才懒得管你,只是你回头看看师父和留心姐的眼神,要杀人了~”慕莲说完,趁着君回转头的瞬间,抬脚便要走。 “慕莲哥哥!不准走!”君回死死拉住。 “君回妹妹!许久不见了~”身后突然窜出极颜,温柔地喊着君回。 君回愣愣地看着他。 “我是极颜~”极颜道。 九年前聚会,大家都还是娃娃,当时临江仙只带了君回和留心二人,并未带慕莲。当时极颜便一直缠着君回,要什么给什么,陪玩,陪吃,还给讲笑话逗她开心。 没法子,谁让君回长得可爱呢,其他仙门中弟子都是男子,只有枕花隐这临江仙生了个女娃娃,自然成了众星相拱的月亮。 他一介绍,君回似记起来了。 “极颜哥哥,好久不见。”她随意打着招呼,目光却死死锁住慕莲。 “你们这是要去干嘛呢?”极颜问道。 “不干嘛,我初次来擎雨渡,就是要出去溜达溜达,我家君回身子娇贵,极颜君,托你照顾正好啊,帮我照顾好她啊。我先走了~”慕莲说着,拽下君回的手,噌地一声,逃出了永昼大殿。 “慕莲哥哥!”君回气地直跺脚。 “君回!”身后传来临江仙警告的声音。 “娘亲~”君回撒娇。 “过来!”临江仙命令。 “临江仙,想来君回妹妹只是想出去逛逛,擎雨渡风景极好,难得一见,不若让我陪她去吧……”极颜道。 闻言,君回点头如捣蒜。 管他呢,能出这永昼大殿,离了娘亲的监视就行,跟着这一群长辈,听着他们讨论那枯燥无比的仙门大事,她不瞌睡才怪。 “娘亲,我就只是看看,晃晃……旁事不干!”她小心翼翼探问。 临江仙似思索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谢谢娘亲!”君回如脱缰野马,向长辈们行了礼,飞身出大殿。 极颜跟上,乐的像个傻小子。 殿上北冥川靠近北冥幽,低声询问:“父亲,我……” “不准去,你给我老实待着!”北冥幽道。 北冥川低下了头,无可奈何,却依旧舍不得收回视线。 第十七章 银杏树下,绝世公子 泰安自方才之后,觉察到长安一直盯着君回,现下没了踪影也舍不得收回目光。 他胳膊耸了耸长安:“长安,你若想去便去吧,君回妹妹可那么多人盯着呢……九年前你见她便是如此目光,当真是炙热地要把这永昼大殿给烧咯!” 长安被他这么一说,瞬觉不好意思,赶紧收敛了目光:“师兄你别胡说,我不知为何总觉得君回妹妹很亲切……莫名的……” “是,是说不准是前世的缘分……”泰安打趣。 “师兄!”长安微怒。 “好了,不调侃你了,我们是东道主,不当玩笑的,你若不去玩,更好!” 慕莲出了永昼大殿,转着手里的酒壶,在整个擎雨渡瞎溜达,逢人便问一句:“劳驾,请问可有看到久安青君?” 来人皆是摆摆手,答:“未曾见到。” 他瘪瘪嘴,望着手里的酒壶道:“明知道今天枕花隐会来,怎么也不知道等着见见我呢……哎……久安青君啊久安青君,当真无情……亏我还时时惦念这你,给你带了好东西……” 正思索着,忽听到君回的声音。 “慕莲哥哥,慕莲哥哥!” “不好,这缠人的小东西来了!” 他这一身红衣在擎雨渡已经很是抢眼了,他慌不择路,急忙往一旁的一处长了不少杂草的小径。 “君回妹妹,这里看着鲜有人迹,想来不会在这里,我们去渡口寻寻吧。”极颜道。 君回不放弃,仍然扯着嗓子喊:“慕莲哥哥,你不出来我回去告诉谪尘叔,你欺负我,还打我,不给我吃的,害我挨饿!慕莲哥哥,你快出来!” “我现在出来,才会被你逮个正着,傻子才出去!”慕莲心中暗念道。 君回喊了一阵,发现真的没有人回应,便悻悻的离开了。 慕莲掸了掸手上的灰尘,叉着腰,一副得意:“小东西,跟哥哥斗,还嫩点……” 慕莲正要离开,偶一抬头,发现小径向上有一悬崖,那悬崖向外延伸,如一个大的平台,平台上一颗银杏树,叶子还是青翠的绿色,树下站一人,白色衣衫,衣袂随风飞扬,绝世出尘。 观那侧脸,慕莲挑嘴一笑:“这绝世的公子也只有我才配跟他做朋友!” 见他脚下借力,一跃而起。 他悄悄落地,蹑手蹑脚地走近,正要在身伸手拍他的肩膀,玄玖突然开口:“你身在擎雨渡,擎雨渡八条清规不可犯!” 慕莲悻悻地缩了手,喃喃一句:“玖哥,你真没意思!” 慕莲本想给他个惊喜,要是有点惊吓效果就更好了,却被他早早识破。心中很是烦躁。 突然意识到今日的玄玖并未穿玄衫,倒是穿了擎雨渡的修士服。 “玖哥,你着白衫可比玄衫好看!”慕莲不吝夸奖。 “今日谒师,自是不着玄衫。”玄玖淡淡回答。 “你们擎雨渡规矩真多,我就不换,你看我,多喜庆!”他边说着,便坐到一旁的石头上,甩着脚,打开酒壶盖子,仰头便要喝。 玄玖吞舟一转,飞出几根刺,直勾勾地盯着慕莲的脸,慕莲左躲右闪,那刺也跟着他,始终跟他的脸保持着三寸的距离。 他手握酒壶,上蹿下跳一番,却始终躲不开,只得乖乖将酒瓶塞子塞了回去。 “玖哥,我这可是特地从枕花隐带过来的,我饭婆婆特地酿的‘醉花阴’,市面上可是没有的!你竟还不领情。” 玄玖看他听话,吞舟一转,那几根刺便又回到了剑上,合二为一了。 “早知道在那食人血洞里,我宁可用我的墨笛砸了那山洞,好过现在被你钳制着。”他将酒壶别在腰间,摸了摸墨笛。 “墨笛有灵。你若再嫌弃,当心下次御敌他不再帮你!”玄玖转身道。 “他敢~~”慕莲一幅自信模样,拿着墨笛,在手中一阵花式飞转。 玄玖微微摇头,转身便要离开。 对于慕莲这个人,玄玖相信心性是好的,只是太过不懂自我规束,偏巧长在枕花隐这样的地界,随心随性,便更加的肆无忌惮,但每每见到他,他就想起那丢了的弟弟,在一起越久,他总觉自己有种沉溺感,还是离他远点好。 慕莲见玄玖要走,即刻跳下石头,飞身一步,抓住吞舟。 “玖哥,你去哪儿?” “放手!” “不放,我初来擎雨渡,你不尽尽地主之谊也就罢了,对我少言寡语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算怎么回事!” “谒师宴要开始了……你若想逛,迟些我寻下我泰安师兄,给你安排个人,你爱怎么逛怎么逛。”玄玖道。 “那能一样嘛,我只认识你,还有啊……哎……小红莲呢,我怎么没见着他?” “擎雨洞,受罚中。” “啥?他一个小娃娃,受什么罚?” “寝食非时,念他初犯,年纪尚小,只罚了今日晚膳,师祖像前跪至戌时末便可。” 慕莲不可置信,那下巴如脱臼了一般,合都合不上。 “只罚?还便可?~~玖哥,他一个六七岁孩子,寝食非时怎么了,那不很正常吗,我在他的年纪,日日睡懒觉,师傅也没少我一顿饭,罚我跪过一炷香,你们这……这也太……太不人道!”他憋了半天,算了个委婉的词汇了。 “擎雨渡规矩既定,不可犯!”玄玖无情回话,手上一使劲,吞舟从慕莲手中抽离,起身离开。 “你个没人性的,要养他就好好养,又不是阿猫阿狗,说不给吃的就不给,不养我带回枕花隐也成啊,饿着,罚跪这算个怎么回事!他还小咧,还在长身体,吃不好还受罚长不大,往后要吃亏的,说不定连媳妇都讨不到,弄的跟你一样,多可怜……”慕莲在身后碎碎念。 玄玖不理会,自行下山。 慕莲无奈,只得跟上。 果然永昼大殿中人已齐聚。 玄玖一路往前,一路行礼。 慕莲跟在身后,也乖乖行礼。 众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一起来的两个人。 玄玖站到,泰安及长安一旁。 慕莲回了临江仙身边。 “慕莲,你何时跟久安青君如此亲近?他不近生人是出了名的。”留心侧头问道。 “上次垣暮镇咯,我可是他救命恩人咧~”慕莲得意。 “你少臭美,明明是久安青君救的你!”君回道。 “切,哪有人时时要怼自家哥哥的……” 慕莲说话间,眼神瞟到极颜正看向自己的方向,心中了然,看来不光光他能招蜂引蝶,他这君回妹妹也是一把好手啊,再看君回,一副啥也不懂的模样。心中暗自替那极颜感到伤心。 第十八章 寝时非时,嘴硬心软 一群人行礼,宴会毕,便被弟子们引领着去到今日住所。 宴会上,慕莲偷了些许糕点,现下放在自己袖中,待知道了自己的住所,便要出门。 “慕莲哥哥,这回看你往哪跑!”君回一把抓住慕莲的衣角,摆出一张极其可爱的笑脸。 “哎,君回,这是男修士的住所,你女儿家家的,快走快走!”说着便把君回推出了他那休息的院落。 “那又怎么了,我又不进你们屋!” “哎呀,君回,在枕花隐你我日日见着,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得交交新朋友,比如说那极颜,那若生,还有那个北冥川也行啊~”慕莲往君回身后指了指。 极颜款款而来。 “君回妹妹~” “极颜哥哥~”君回礼貌回应,转头有盯着慕莲。 “慕莲哥哥,你就是想丢下我,自!己!玩!” “我可不是自己玩,我有正经事儿!” “君回妹妹,我此前见渡口那边有一片菱塘,已有嫩菱角了,是否要去?” “菱角?!”极颜这话瞬间引起了君回的注意。 “是啊,长的正好呢~” 慕莲趁机扯过衣衫,偷摸着离开了。 “妹妹太缠人也是烦恼啊~”他仰天叹道。 随手在道旁,抓了个擎雨渡的修士,问了那擎雨洞在何处,自己便往那边走。 他沿着那人的指示,来到一个院落前,只看到门墙上有擎雨院三个字,狐疑自己是不是问错了地方,却因为门缝中透出些许亮光,于是推开了房门。 借着星光与月光,看到一条白色石头反光的小路,小路的尽头连着山壁。那山壁上有个门,门并未关着,那光就是从那透出来的。 “擎雨洞,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阵风吹过,往他的鼻中送来了浓郁的荷花香,定睛一看才发现道路的两旁是硕大的荷叶,他不及细细查看,径直往那亮光处走去。 跨门而入,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擎雨洞很大,一个红色的小身影正跪在石壁前的蒲团上,有些昏昏欲睡。 他忽略来了兴致,轻咳了两声:“咳咳!红莲,你还敢不敢寝食非时!” 那小身影突然直起了身子,跪得正经,大声回话:“红莲不敢了!” “啊哈哈哈……小东西,来了擎雨渡竟然变的这么怂!”慕莲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红莲诧异回头:“慕莲哥哥!!” 他想起身,却发现跪的太久,脚麻了,刚起,便又坐了回去。 慕莲急忙跑过去。将他抱起,让他坐在蒲团上。 红莲似想起了什么。不敢坐,又继续跪了回去。 “你干嘛?!” “没到戌时,不能起身!”红莲乖乖回话。 “啧。现在又没人,来,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快吃吧!玄玖也太不是人了,虽说你脑子是个小大人吧,你身体着实还是个孩子啊,怎么下得去手!”慕莲从袖口掏出点心,递给红莲。 “我不能吃的,玖哥哥说了,晚膳也没得吃。”他盯着糕点,明显饿极了。 慕莲眼珠一转。 “那是他错了!” “不不不,是我睡懒觉的!”红莲赶紧辩解。 “红莲,我且问你,擎雨渡这规矩是不是不得寝时非时?” 红莲点了点头。 “现在是不是食时?” 红莲又点了点头。 “那你如果不吃,是不是食非时了?” 慕莲点了点头,似觉得不对,又马上摇头:“我受罚着,不算……”眼睛却一直盯着那糕点,咽了咽口水。 慕莲窃笑,收起糕点:“那不吃就没了啊~” “哎~慕莲哥哥~”他马上抓住了慕莲的衣衫:“那我就吃一小块!”他两个手指比了一点点。 慕莲得意,将糕点尽数递给他,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一小块,尽数吃了,我看那玄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了玄玖的声音:“红莲!” 红莲那未入嘴的糕点急忙放在蒲团上行,慕莲紧张地替他拿衣服盖住。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不对!红莲怂就算了,他怂什么,他又没犯错! 玄玖依旧一身白衫,背着手,进了洞中。 “玖哥,嘻嘻……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到自己送上门了,是不是也正想着寻我呢?”慕莲不要脸道。 玄玖瞪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慕莲咽了咽唾沫不说话了。 玄玖走近,发现红莲跪着的蒲团上有块糕点漏了出来,他只盯着,并不说话。 红莲弱弱地撩开衣角。 “玖哥哥,我没吃,都是慕莲哥哥,慕莲哥哥带来的!”红莲马上出卖了慕莲。 “哎,我说你这小东西,活该饿死你!” 慕莲瞬间不好意思了,挠着头尴尬地向玄玖解释:“我不是怕他还小,饿坏么……” “红莲,你当真饿了?”玄玖问道。 红莲重重点了点头,而后马上摇头。 慕莲见玄玖一直背着手,趁他不注意绕道他身后,发现他手中正握着一个荷叶包,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荷叶包。 “哎呀!好香的藕糕啊~玖哥,正好我刚没吃饱,先吃为敬了啊~”慕莲抓起一块便要往嘴里送。 玄玖一副要生气却不能表现的模样瞪着他。 慕莲嘿嘿一笑。蹲下身,将荷叶包递给红莲:“你看,你玖哥哥好在稍微剩了一点点人性,他还是怕你饿着的,来,快吃吧!” 红莲看着玄玖,等待着他点头。 待玄玖微微点头,红莲便狼吞虎咽起来。 “你说说你,把一个孩子逼成这样,何苦~总算你还有点人情味~”慕莲对玄玖道,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规矩要守,但他确实还小,念在初犯稍稍宽宥,往后定不容情。”玄玖看着红莲。 红莲边吃边乖乖点头。 “我刚夸了你一句,立马有回原形了,久安青君,你是没得救了~”慕莲学着那教书先生的样子失望的摆手摇头。 “红莲,跪至戌时,便可回去休息,片刻不能少。”他严厉道。 “是!”红莲乖乖应着。 玄玖丢下二人,转身出了擎雨洞。 “哎,玖哥,你等等我!”慕莲急忙出洞,却早已不见了玄玖的声影。 “切,什么嘛,灵仙了不起啊,说走就走,说不见就不见,小爷我就是不上心,我若上心怕是地仙有余,哼!” “慕莲哥哥,你回去吧,若被人发现,你也会被罚的,快戌时了,寝食到,你若还在外面晃,会跟我一样被罚的!” “这么严重啊?”慕莲惊讶。 “嗯!” “早知道擎雨渡是如此非人之所,我才不要来。”他转头又对红莲道别:“那个,那我先回去了啊,明日寻你玩儿!” “嗯!”红莲乖乖应下。 想来这小东西也吃饱了,跪就跪吧,反正戌时快到了,又是在擎雨渡,也没啥危险。 慕莲拍了拍腰间的酒壶,邪魅一笑,该回去交交新朋友了…… 第十九章 新交好友,享醉花阴 他偷摸着来到厨房,发现这擎雨渡人的效率当真是高啊,这么大个宴会,那些叮叮当当的盘子,桌布,酒壶等说洗干净就洗干净了? 整个厨房里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不过这倒方便了他这只想要‘偷米’的耗子。 他东翻西找的,终是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些花生米,心中暗叫一声‘完美’! 贼头贼脑地回到休息之所,里面灯火通明,门也未关。 此前没来记得细了解那与自己同寝室之人,据说是各仙主带来的内室弟子,除了君回和留心两个女娃之外,其余几人正好凑了一间。 尚未入内,便听到一人的声音。 “极颜兄,若生兄,你们流域星津有什么好玩的啊,下次我去找你们玩啊!” “万仞山皆是高耸入云的深山,我们也只是在百姓有所求的时候下山,除了妖邪便回流域星津了,因此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不过我们那的山菌菇特别好吃,若有机会你可来才尝尝。” “好啊!” “好啊,我也去!”慕莲厚着脸插话,一脚跨入门中。 中间有一套八仙桌椅,总共四个铺位,左右各两个,极颜和若生占了左边,北冥川占了右边靠里的位置,没得选,外头的就只能剩给他了。 “哎~你是枕花隐的慕莲兄吧。”北冥川凑上来。 “我是慕莲,你好啊~”慕莲笑着打招呼。 “我叫北冥川,寒冥涧的,这两位是极颜兄和若生兄,流域星津的。”北冥川热情介绍。 “极颜兄,若生兄,幸会,来,来,来,我请大家吃夜宵!” 慕莲说着便把方才从厨房顺的花生米,连带着自己带来的酒放到桌上。 几人围了过来。 慕莲掀起倒扣的酒杯,替三个人倒上了酒。 “慕莲兄,你是不是不知道擎雨渡的规矩?”北冥川道。 “规矩,什么规矩,不得寝食非时对吧~晓得~我又不是擎雨渡的,怕什么。你们也不是啊,不用怕,大家坐下,交个朋友嘛~”慕莲坐下,一仰头自己杯子里的酒就空了。 几人小心翼翼坐下。 “慕莲兄,你真敢喝呀?” “怕什么,这酒我本来是带来给玖哥的,奈何他不喝,没法子,请大家喝了,我总不好再带回去嘛,这酒可是好东西,有银钱也买不到的,我饭婆婆特酿,枕花隐里的都爱喝!”慕莲道。 “都爱喝?慕莲兄,君回妹妹也爱喝吗?”极颜道。 慕莲窃笑,点了点桌子,又点了极颜跟前的酒杯:“极颜兄,喝吧,喝了告诉你我家君回都喜欢啥~”他说着还给极颜使了个眼色。 “我喝,我喝!”北冥川抢话,“我喝了你告诉我呗,我也想知道君回妹妹喜欢啥。” “你不怕违反这擎雨渡规矩了啊?”慕莲反问道。 “坏了规矩左不过一顿罚,君回妹妹的事,千金难求。”说着北冥川一仰头,咕咚咕咚,跟前的酒杯就空了。 “好酒啊!”北冥川竖起了大拇指。 极颜本犹豫着要不要喝,被北冥川这么一来,他一狠心皱眉,一仰头也喝了下去。 “极颜!”一旁的若生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慕莲心中畅快,果然都是年轻人,就是痛快。 最主要的是他发现君回虽缠人吧,关键时候还挺好用,谁让他们这一辈正是求双盼偶的年纪呢! 不过若生依旧没喝。 “若生兄,你尝尝,当真好喝,不烈,却很甘醇。”北冥川撺掇。 自己喝了,一个屋子的,若真被发现,要死大家一起死,绝不能有漏网之鱼。 “师兄,着实不错,我都能受得了!”极颜道。 其实流域星津也不让喝酒,平日里各个都是滴酒不沾的,至少在流域星津的时候是,至于下山了嘛……看自己的觉悟了。 “极颜,师父知道了,怕不是一顿打的事情~”若生担忧。 “哎呀,若生兄,喝吧,尝尝,我这‘醉花阴’可是世面上没有的,下次你若是想喝都喝不到,况且我们四个共处一室,你若不喝也可,当真被揪住了,你也是要一道受罚的,那不冤枉了嘛……白瞎了这眼前的好东西。”慕莲劝说。 “醉花阴?这酒叫醉花阴啊?”北冥川问道。 “嗯,我起的名字,怎么样~”慕莲得意。 “为何叫‘醉花阴’?”若生问道。 “很简单,我饭婆婆第一次酿好的时候,由于着实太好喝,我没控制,喝醉了,待我醒来,发现我正躺在枕花隐湖边的花丛里,那日阳光很烈,花枝却正好替我的脸遮了阴凉,后来我饭婆婆让我替这酒起个名字,我信口说了‘醉花阴’就这么叫上了呗。很有才吧!” 众人一阵点头,若生亦是。不过他又补了一句。 “本是好名字,奈何你这故事太随便~” 闻言,极颜和北冥川一道偷笑。 “笑笑笑,再笑就别喝了!”慕莲佯装着要收回酒壶。 “别别别,慕莲兄,一口也是喝,一壶也是喝,若是就这么喝了一口被抓了,那也是不甘愿的,一道喝了吧,不笑了,不笑了~” “慕莲兄,你还没答我呢,君回妹妹……”极颜竟然还没忘记方才的问题。 “极颜兄,你对我家君回可当真上心啊,是,我家君回也爱喝,馋的很~” 极颜满足地点点头。 慕莲看若生盯着酒杯,不用想,他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的吵架,喝还是不喝?慕莲打算替他快速做个决定。 “若生兄,那个不喝不勉强啊,我们仨还嫌不够呢……”他说着就缓缓地伸手要将若生的酒杯拿过来。 若生一把按住。 “嘿嘿……这就对了嘛,年纪轻轻的都别太压抑自己,不然成了仙也是行尸走肉~”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若生缓缓喝下。 “怎么样?”北冥川问道。 若生点了点头:“齿颊留香,着实好酒。” 这一句,众人便放开了…… “慕莲兄,你们衍溪川有什么好玩的没有?”北冥川问道。 “衍溪川啊,我们那,河流多,小桥多,小镇多,百姓沿河而居,算的富足。你说要具体好玩的事情么也没。”慕莲回答。 “小桥流水啊,那定是诗里画里的好地方。”北冥川道。 “那折松还洲呢?”慕莲问道。 “我们那除了白,还是白!”北冥川道 “哦,万顷的雪原啊~”慕莲道。 “还有冰湖,你能做冰雕,还能在湖上滑冰,那速度堪比御风而行,自在地很~”北冥川说的带劲。 “即是如此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呃……那个……”北冥川支支吾吾。 “成成成,我知道,带上我家君回,不过别抱太大期望,我应承了你,不一定去的,我叔不让我离开衍溪川,君回亦是!” 此言一出,极颜和北冥川脸上多了不少落寞之色,只有若生淡淡喝着酒,不接茬。 第二十章 贼心不安,偷上长明 几人正喝的热闹,忽闻钟声响起。 “怎么了,什么情况?”慕莲愣愣问道。 “到戌时了,寝时到了~”北冥川道,语气很是无奈。 “到了又怎么了,我都是亥时末休息的,不理,不理!”慕莲摆了摆手,仰头又是一口。 “慕莲兄,抓到真的会死人的!”北冥川道。 “谁来抓你?夜澈圣君,还是夜澜圣君,还是那‘三个安’?”慕莲道。 “慕莲兄,你可真是个不要命的主,怪不得,之前临江仙不带你来呢。擎雨渡有人夜巡的,咱们这灯火通明的,不被抓到就有鬼了,喝酒么,关起门来人家没事也不会闯进来。”北冥川道。 “慕莲兄,我不喝了,还是先睡了~”北冥川怯兮兮地往自己床位走。 “极颜,休息了!”若生道,转头又对慕莲说了一声,“慕莲兄,今日的醉花阴,多谢你了”。 “好说好说,哎呀~你们都不喝了,那我一人独酌也没啥意思,算了~明日再喝!” 慕莲塞好酒壶,放在桌上。 走向自己床位,胡乱地扯开被子,脱去靴子躺了上去。 “烛火,烛火!”北冥川从被窝中探出脑袋提醒。 只见慕莲随手一挥,烛火熄灭。 “慕莲兄,你……到至仙了?”北冥川探问。 “嗯~”慕莲随意回答。 “我还差点,不过也算个准至仙了,我爹说了,今年再不过,就把我丢在折松还洲之巅,让我冻死饿死,咦,想想都恐怖,你怎么冲破的,传授传授我呗……” “不知道啊,随便修修嘛~” “你随便修修就到了,那你好好修不就跟久安青君一样咯!哎,说起这久安青君真是个怪胎,据说他七岁上的擎雨渡,三年,只三年!你懂不懂,三年上灵仙,历了地劫了,不过后来他下山了,若是他一直在擎雨渡,想来定是已渡天雷劫,飞升地仙了!啧啧啧……真是个怪胎。我真的十辈子也追不上。” 说起玄玖,慕莲突然嘴角邪笑。 “哎,那三个安住哪儿啊,北冥兄你知道吗?”慕莲问道。 “泰安和长安有自己的寝院,在永昼大殿后面的那群院落里吧,久安青君不住擎雨渡……” “他不住擎雨渡,住哪儿,他不是擎雨渡的人吗?”慕莲诧异。 “住上面!”北冥川朝天指了指,“长明界!” “我还以为他们住一起呢,为啥他会住长明界?” “他入门后就是夙因师叔祖带着的,所以说啊,三年灵仙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夙因师叔祖亲带着。长明界……好想去看看啊,据说那里能俯看整个天下,还有一灵泉,多泡泡能快速提升灵力呢。” “北冥兄,你这么说分明就是在勾引我……去长明界啊!” “得了吧,这事你随意,长明界没到灵仙上不去,你可以去试试,上的去,我也不拦着……我要睡觉了……说不定梦里和能君回妹妹一道喝‘醉花阴’呢……” “你想得美!”对面突然传来极颜的声音。 敢情这极颜和若生一直偷听二人说话到现在,竟是半点不吭声。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几位师兄,戌时已过,当就寝了,不可多言!” “多谢师弟提醒,这就睡了!”若生喊道。 慕莲嘴角扬起,心中已有主意。 片刻之后,想来那巡夜之人已经走远,慕莲掀了被子,从床上跳起。 “喂,慕莲兄,你要干嘛?!”北冥川用气声问道。 “你睡你的,尚未到我的寝时,我出去转转……”他快速穿了鞋。 “你这是不要命啊,你不怕临江仙,难道你不怕夜澈和夜澜两位圣君么。四仙门都在呢,被抓了可是罪加一等啊……” “慕莲兄,你不可乱来!”对面若生劝说。 “哎呀,你们睡你们的,若我被抓,你们权当不知,与你们无碍……放心吧,我这可爱的小机灵鬼能被抓么,开玩笑!”慕莲说着,做贼似地开了门。 “这慕莲兄看来这辈子跟规矩这两个字是犯冲的了,让他遵守,难如渡天劫~”北冥川感叹。 “行了,都闭嘴吧,若是巡夜人闻声进来,定然发现我们喝酒了就完蛋了~”若生道。 慕莲望着天上的明月,他记得此前在他见到玄玖的那个断崖上似乎能看到垂下来的链条。想来顺着那链条能爬上着长明界吧,泡一泡就能涨灵力,这种好事最适合他这种不爱修习的懒人了。 慕莲一跃而起,转眼便到了那个断崖。 果不其然,离断崖不远处有一铁链,看着比两个人相抱还粗。 他沿着铁链抬头,发现头顶是厚厚的云层,那铁链深入云层中,根本看不清头顶有什么。 “切,路都给你铺好了,什么灵仙才能上?看小爷我这番不是灵仙胜灵仙的操作,等我泡上那灵泉你们就知道了。” 慕莲一跃而起,沿着那铁链如履平地,一路往上。 就在他要进入那厚重的云层的时候,突然似遇到了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将他不断往下压。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慕莲凝聚灵力于掌间,开始对抗。 身边疾风围绕,将他头发吹得凌乱,飞舞的发丝惹得脸上发痒,他又腾不出手撩拨。 “什么鬼长明,玄玖居然住在这种地方,没人能上去不就连个伴都没有?一个人和夙因师祖住在一起,师祖……定一个老头啊,能有什么活力,怪不得把自己整得一点人样都没有!” 慕莲试着把灵力灌向别处,想寻寻突破口,发现这整个厚重的云并没有半点缝隙可钻。 要紧牙关:“在这么下去,自己当真要被这灵力压下去了,不行,掉下去肯定整个擎雨渡都知道了,君回和留心肯定要笑自己,而且别的仙门肯定也会取笑枕花隐,重点是玄玖,他肯定又要数落自己不好好修习,一个长明都登不了!” 他忽然回想起食人血洞那一幕,‘行,不让小爷我上,我就给你捅个窟窿!’ 他腾出手,拔出腰间墨笛,将灵力灌输于墨笛之上,待灵力凝聚足够,向上奋力一捅,在碰触云层的瞬间,那压着他的灵力似乎削减了许多。 而后似有股吸力,从墨笛处传来。 还没等他反应,他已经站在一处巨大广阔的平台。 他晃了晃脑袋,环顾四周。 平台很宽阔,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头,山脚另一侧似有殿宇的屋顶角延伸出来,挂着铜铃,山上冒着白气,沿着山体正往下淌,如流水一般,并不消散,他见不到的地方似有泉水声音传来。 慕莲思索:那殿宇定是有人的地方,说不定夙因就在那儿,去不得。 灵泉!还是往山后去寻寻吧。 他收了墨笛,循着泉水声,信步前往。 第二十一章 灵泉暖暖,纠缠同浴 他慢慢往前,那泉水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水雾也越来越浓厚。 待最大一块石壁退去,一个水潭出现在他眼前,仙雾满满。 隐约中看得出水潭呈勺子形,他所在的地方正是勺子头,勺子尾窄长,那潭中水便是从那流出,勺子尾上还建了一个小屋,现下那小屋正透着亮光。 “不会就这吧?” 他自言自语蹲下了身子,手探到那潭水中,那冰冷的池水冻得他一个激灵,立马收回了手,在衣衫上擦了擦。 “这若是灵泉,涨灵力我也不泡,冻死个人了……”他自言自语,往那亮光走去。 慕莲扒在窗口,屋内水气氤氲,整个屋子正好将底下的一方潭水罩住,那潭水似还冒着泡,虽是一脉的潭水,这分明就是个温泉的模样。 男人神奇的第六感在告诉他这才是灵泉。 屋中烟雾缭绕。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有人坐在那水中,看不真切。 不是说长明界不是谁都能上的吗?难道是玄玖?可是已经过了戌时了呀?难道还不睡? 心中大喜,自觉便是被发现了,他也会因为自己寝非时而不敢声张,实在是万全! 他蹑手捏脚走近。 大幸!门开着! 在那水汽的掩护下,他走进了那屋中。 着实有人在泡汤泉,不过正背对着自己。 慕莲窃笑。心中思忖:“泡了涨灵力,说不准不用历那地劫,自己就能达到灵仙,完美!” 他褪下他那扎眼的红衣衫。 极度小心地将自己划入水中。 “哇,是温泉~”心中暗想,别提有多美了。 “谁!”玄玖似乎发现了动静。 慕莲即刻埋入水中,心中暗叫不好。 本来呢,不管他是谁,想离他远远地,泡一会儿就走人,毕竟自己是犯了禁的,要抓也不能让玄玖抓到,太丢人! 没想千万个小心,竟然还是被发现了,大概率定是玄玖,索性把心一横,从水底靠近他。 玄玖环顾四周,浓厚的水汽让他看不清晰。 他抬手一挥,屋中水汽消散,并未有人。 他缓缓往屋中心走。已到了水池中央。 突然一个头从身旁冒出。 “玖哥,好巧啊~嘿嘿……”慕莲笑的没脸没皮。 “慕莲?!你……”玄玖此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别提有多难看了。 “那个,玖哥,咱俩是朋友嘛。好东西要分享对不对,你一个人泡这灵泉不也浪费么。我……那个……啊……就上来看看你,就看看……” 慕莲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在水里围着玄玖转圈。 玄玖并没回应,也没有如慕莲预想的发飙。 玄玖的脸色已经缓和,似乎也看着自己,眼神飘忽嘴里喃喃的唤了一声,只是慕莲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慕莲试探性地靠近玄玖。 “玖哥,你怎么了?你神游了?这么突然?”慕莲已经转了好多圈。 玄玖收回了眼神,低头拧了拧眉心。 “你出去!”他冷言道。 “呦,回神啦,哎呀,一起泡会儿嘛,不会死的,我方才上长明的时候消耗了不少灵力呢,得补补~” 慕莲不肯走,不但不肯走,还更加靠近玄玖。 就在他伸手之际,玄玖抓住他的手,奋力往外一甩,慕莲整个人被甩出了那灵泉的屋子。 “哎哎……哎……” 许是玄玖用例过猛,或者是慕莲毫无防备,他这一甩竟将他直接甩下了长明! 千钧一发之际,慕莲脚下借力,抓住那链条。 “幸好幸好!”他纵身一跃,又从方才开的那口子上了长明,直奔那灵泉。 “玖哥,衣服还我,冷!”他远远地就开始喊。 伴随着玄玖一声洪亮的‘滚’字响彻长明,慕莲那鲜红的衣衫从灵泉屋中飞出,直直的离开了长明。 “哎!我的衣服,要命了,我明天再找你算账!” 慕莲甩了一句,急忙飞下长明去接那衣衫,空中风急,一不小心那衣衫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他可就得打着赤膊回去了,灵力没涨,还丢了衣衫,那脸可就真丢大发了。 只见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少年在长明界与永昼山间来回飞窜,而后稳稳落地,好在衣衫都捡回来了。 慕莲一抖衣衫,披在身上,潇洒地转身。 这一转身,完美!身后不偏不倚站了巡夜的擎雨渡修士。 空气凝结了片刻,慕莲咽了咽口水,谄媚笑道:“师兄们这么晚还巡夜呀,辛苦啦,辛苦啦,改天请你们吃茶啊……先走了……”慕莲拍了拍那领头修士的肩膀,蹭地一声,逃也似的回了自己院中。 开门,关门,躺下,盖被,一气呵成。 旁边的北冥川已经有了轻微的鼾声,对面的极颜和若生倒是安静。 他长舒了一口气,方才被巡夜之人看到,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啊……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慕莲被子蒙过头顶,安然入睡。 第二日,慕莲正睡得香甜。 忽觉身上一冷,而后是君回的声音。 “慕莲哥哥快起来,你闯大祸了,慕莲哥哥!” “哎呀君回,别闹~”他摸索着被撤走的被子。 “慕莲哥哥!快醒~~~”君回掐着慕莲的手臂。 “哎呀……疼!你个臭丫头!”慕莲直起身,却发现屋子里站满了人。 他揉了揉他的惺忪睡眼。 夜澈,夜澜,北冥幽,天合,还有临江仙,外带着各家的弟子,门外还站了两排擎雨渡弟子。 “慕莲,你昨晚干了什么?”临江仙严厉问道。 他挠了挠脑袋,‘完了,这回真的死了……’ “师父,各位仙主,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就是……就是跟几个新朋友喝了点酒……”他避重就轻。 “喝酒?” 此话一出,各家的仙主看着自家的弟子,极颜一伙儿只得低下头。 夜澈和夜澜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你!你当真大胆,这是擎雨渡,不是枕花隐,你自己不上进就罢了,你还拖着他们!”北冥幽见自己加孩子也参与其中,本来吃瓜群众的姿态消失无踪,瞬间暴跳如雷。 慕莲有点懵,看来喝酒的事儿,可能原来没暴露,自己这一秃噜,倒是把大家伙都拖下了水。 那不是说喝酒的事儿,就只有自己上长明的事儿了。 “慕莲哥哥,你……你骚扰久安青君……”君回小手指着他,贼兮兮说道。 闻言,慕莲噌地从床上弹起。 “一派胡言,我……我怎么能骚扰久安青君呢,怎么能是骚扰呢……” 他这是明显承认了昨夜干了什么,临江仙脸上要挂不住了。 “跪下!” 慕莲乖乖朝着各家仙主跪了下去…… 第二十二章 骚扰污名,妄言庇护 “你究竟做了什么,晨起整个擎雨渡就传遍了你骚扰久安青君,你……你当真……胆大包天,你……气死我了!”临江仙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自家徒弟干出这样有辱门风的事情,还被这么多人都是知道了,重点是谒师宴期间,四仙门都在,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没骚扰,师父,各位仙主,我就是去泡了泡灵泉。正好久安青君在,我啥也没干啊~怎么能说是骚扰!”他说的是真话。 “我听见了,昨夜久安青君十分恼火,还朝他喊了个……喊了‘滚’,我看着他赤裸着上半身从长明界掉落,在空中捡衣服呢!”一旁一个擎雨渡修士站出来说话。 慕莲细瞧,那不就是昨夜巡夜的那个人嘛,心中叫苦不迭:‘大哥,你真是误会了~泡澡谁穿衣服啊~’然这句话终也没说出口。 “那个,二位圣君,两位仙主,师父,我可以解释,我就是贪玩,我就想上长明看看,我真没骚扰久安青君,我可以对天发誓,不信,你们可以叫久安青君来对质嘛。哎~他人呢?”慕莲看到泰安和长安都在,玄玖却不在。 “你还要见我师弟,你闹成这样,他才不会见你!”长安愤愤说道。 “师父,仙长们,你们不能听信这位师兄的一面之词对不对,我真没骚扰,那能叫骚扰么,我连久安青君的手指头都没碰,倒是他把我和我的衣服都丢出来了!害得我在空里捡衣服。”慕莲道。 “你闭嘴!”临江仙终于发火了。 自从说了他骚扰久安的事情之后,那偷喝酒的事情貌似被掩盖过去了,天合和北冥幽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现下更多的是吃瓜群众的状态。 而夜澈和夜澜呢,说到底还是主家,要有主家的风度,一切能让临江仙自己处理的,他们也不太好开口,除非临江仙自己将徒弟交出来。 “二位圣君,慕莲顽劣,违规犯禁,即是在擎雨渡,任凭二位圣君依着规矩发落,枕花隐绝无二话!”临江仙朝夜澜夜澈行礼。 慕莲见临江仙这般说,无论如何自己这顿罚也是逃不了的了,只得乖乖认命,只是心中不服,昨夜要是真的能在那灵泉多泡一会儿,自己灵力得以提升,被罚也就算了;没想掉灵力没提升,上长明的时候还消耗了不少,消耗也就算了,还被冠以骚扰青君的污名,往后他在仙界定是落不下好名声了,还连累了枕花隐丢人,师父气地跳脚!不值,太不值了! “师父,师叔,各位仙主……” 是玄玖! 见到玄玖进来,慕莲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玖哥,玖哥你终于来了,我都快被冤死了,你跟他们说我是不是没骚扰你,只是你丢我来着,对不对?” 玄玖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昨夜,许是误会,他……未上长明,只是在入界之际,我感知有人要上长明,便将他打了下来。”玄玖平淡说道。 慕莲先是一愣,而后疯狂点头附和。 “对对对,就是如此!” 反正若是按玄玖说的,这罪就没了,没上长明,最多就是个寝非时,和饮酒。 玄玖这一说,倒叫那巡夜之人有些局促。 他这个当事人都已经站出来‘辟谣’了,突然觉得是自己无端端起了事端。 长安和泰安不可置信地看着玄玖,他们这师弟,擅长修仙,但绝不擅长说谎,若他只是将他打下长明,那满天飞的衣衫又如何解释,毕竟是整队巡夜师兄弟都看见的。 长安跑到他身边警告:“师弟,不得妄语!” 玄玖面色浮起些许犹疑,这一切都被夜澈看在眼里,不觉看了慕莲一眼,他这徒弟从小跟在夙因身边,从未犯禁,今日当着四大仙门的面谎话张口就来,不禁怀疑他这徒弟是被人下了咒,或者掉包了! “久安,为师再问你一次,究竟发生何事?你师祖亦在长明,虽说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惊动他的,若有必要,便是冒着被训斥,我亦会去一趟!”夜澈严肃道。 玄玖跪了下来:“师父恕罪!” 慕莲脑门一拍,完蛋了:救他不成,反而搭进去自己。真不知道这仙界神童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么快认罪,要救就救到底,你倒是好歹撑下去啊。 “昨夜,我……正在灵泉,慕莲闯入,我便将他丢出了长明界……” “那他可有?” “没!” “没!” 二人异口同声。 夜澈长舒了一口气,不过玄玖从小乖巧,这是他第一次犯禁惹得他心中极度愤怒。 “久安,不得妄语!”夜澈提醒。 “是,师父,久安甘愿领罚!” “他们并非擎雨渡人,尚有余地,你自小便在擎雨渡,且从不犯禁,现下你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夜澈道。 “久安知错!” “‘燎原’十二个时辰,八条戒律抄写千遍,擎雨洞罚跪十二时辰!你可甘愿领受?”夜澈问道。 “久安领受!”玄玖叩首。 燎原?什么的东西? 却见长安开了口。 “师父,燎原十二时辰,太重了,师弟会受不了的!” “长安!”泰安拉了拉长安,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你再多言,多一句,多罚他一个时辰!他这是明知故犯!”夜澈的恼怒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玄玖起身,朝几位仙长拜了拜,退了出去。 就当北冥川一行自觉自己逃过的时候,夜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剩下的饮酒犯禁,因非擎雨渡人,罚抄擎雨渡八条戒律千遍,抄完交由泰安!” “是!多谢圣君教诲!”几个小的乖乖领命。 慕莲正觉自己的罪罚的太轻,头顶夜澈的声音又来了。 “还有你!寝非时,闯长明,扰仙友,还带头饮酒!除抄写外,擎雨洞罚跪十二时辰!” 慕莲不敢辩驳,只拖着音:“是~多谢圣君教诲,慕莲必好好受罚,绝不再犯!” 此番,人群终于散去了。 慕莲偷偷看着临江仙,却发现临江仙也正瞪着自己。 “师父,慕莲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给枕花隐丢人了,对不起!” 临江仙,长长呼出一口气,似努力压制着怒火,只对君回命令了一句:“君回,留心,走!”径自出了房门。 房内只剩下几个小的。 第二十三章 一人作死,殃及池鱼 “慕莲哥哥,让你作,你以为在枕花隐呢,方才夜澈圣君的脸别提多难看了,我也从未见过我娘亲如此生气!回枕花隐你死定了,你收拾干净,看谪尘叔怎么罚你吧!还骚扰久安青君,真的丢死人了!”君回道。 “慕莲,我们迟些去看你。”留心说完便牵着君回出了门。 慕莲却完全没在听他们说了什么,起身直接抓着长安。 “长安青君,那个‘燎原’是什么?” 长安甩开他的手:“你还有脸问,我师弟被你害死了!”说完便夺门而去。 泰安亦要走。 “泰安青君。你别走!说清楚!”他死死拽住泰安的手臂,一副不说清楚别想走的模样。 “永昼山原本熔岩四散,后来即墨先祖把所有的熔岩都集中到了后山的一处低洼之地,施了咒,便是多少年都不会溢出,便是现在的‘燎原’,入‘燎原’,我与长安这般的,一个时辰都难受的紧,那灼烧感从脚底直往心里钻,你说十二时辰会如何?!阿玖虽是灵仙,这次真是受大难了,我擎雨渡创派至今三百余年,从未有人被罚如此重的!十二个时辰,估计再浑厚的灵力都要被烧光了。” 泰安搭了搭慕莲的肩膀,“你即刻去擎雨洞领罚吧!会有师兄弟看着你!”而后有转头对极颜一行说道:“还有你们,抄完给我!” 极颜三人恭恭敬敬行礼。 泰安离去前还嘱咐了门口的擎雨渡修士:“你们好生监罚!” 慕莲瞬间心沉了下去,若是自己去那‘燎原’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作死,现下却让玄玖去受那罪,自己却只是抄书罚跪,这算个什么事情! 此时门外的擎雨渡修士喊道:“几位师兄,还请速速领罚吧!” 几人乖乖出了门。 北冥川还低下身,在慕莲耳边快速说道:“慕莲兄,我们抄完去看你啊~” 慕莲无奈起身,被那监罚的师兄带去了擎雨洞,边跪边抄写,心中烦躁异常,总是想着玄玖现下该是在受什么罪。 “慕莲哥哥~”身后传来红莲的声音。 慕莲本来如一只濒死的乌龟,趴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听见红莲的声音,立马直起了身子。 “红莲,来!” “受罚期间,不得探视!”一旁监罚的师兄朝红莲喝道。 红莲本要跨进洞中的小脚,硬生生悬在空中,乖乖退了出去。 “不进就不进,你凶什么!”慕莲道。 “红莲,我无恙,你去看看你玖哥哥,回来告诉我……”慕莲道。 “嗯!”红莲即刻转身。 终于,十二时辰已过,那千遍八条戒律早就抄完了,早已送到了泰安的手上。 待时辰已到,那监罚之人丢了一句:“罚时已到,你可以走了!”自己也就离开了。 慕莲即刻起身,跪的太久,让他的脚已经麻木,刚起身便又重重地倒了下去,磕了一脑门子的灰尘。 他艰难起身,掸了掸脸上灰尘,一瘸一拐地要出洞。 嘱咐了红莲,红莲也没回来报信,心中焦虑了一整天了。 他一路询问来到‘燎原’,那是一山谷,底部被熔岩覆盖,看着像一个微型盆地,他站在半山腰,一股股热浪袭来,不一会儿头上便沁出了汗珠。 滚烫的风不断地朝他袭来,他眼睛扫描着四周,正看见那泛着红黄火焰的熔岩中间有一个黑点。 “玖哥!”他不及思考,一跃而起,直直地朝玄玖飞去。 “走开!”随着玄玖艰难的一声,一道白光从他方向飞出,如一道龙卷风,将慕莲整个包围,丢到一旁的山上。 慕莲尚未看清玄玖的处境,人已经狠狠的砸在了山体上。 “慕莲哥哥!”红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红莲?” “慕莲哥哥,你还好吗?”红莲小胳膊小腿地想要把五体投地的慕莲拉起来。 “这儿灼热异常,别告诉我你自我让你来,你便站到现在?” 红莲点了点头:“慕莲哥哥,我说是你让我来探玖哥哥的,玖哥哥不让我告知你,我便没走~”红莲解释。 忽听得另一山头传来喊声:“久安师兄,时辰已到。” 见熔岩中的玄玖借力吞舟,艰难起身,脚上的鞋子已经不知所踪,衣衫和裤子的下半截已被烧得卷曲,头发有些许凌乱,散出几缕发丝,满头的汗水,将那些头发紧紧地黏在脸上,他脸色发白,眼睛艰难支撑着。 他咬紧牙关,一跃而起,往慕莲二人方向飞来。 “玖哥!” 慕莲飞身上前去接他。 待慕莲抱住他的瞬间,玄玖已全然没了力气,似等待着见亲人最后一眼的临终之人,在得偿所愿后颓然松懈。 “玖哥,你撑着点!”慕莲紧紧抱着他,以最快的速度落地。 “玖哥哥,哇~”红莲开始暴风大哭。 那监刑的师弟,飞身过来,一边抱起红莲,一边帮慕莲扶起玄玖。 “我背他!”慕莲道。 那人将玄玖扶上了他的背。 慕莲片刻不离玄玖,红莲亦是乖乖守在一旁,大哭转成小哭,慕莲一声:不要吵着玖哥哥,小哭又变成无声的抽泣,直至没有了声音,眼泪还一直在掉落。 哭累了便跑过来找慕莲,趴在他腿上,沉沉睡去。 慕莲寻了擎雨渡的师兄弟,将红莲送回了他自己的住所。 他看着玄玖,此前这二十年,他在衍溪川如何胡闹都是最多回了枕花隐让谪尘训斥后罚跪,只要人回去,可以说他从来没受过难。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胡闹,所谓的随心所欲,是可以伤到身边的人的,且伤得很重。 他虽然不知道一向谨守清规,仙界闻名的久安青君为什么会为了他这个仅见过两次面的人公然说谎,但他知道,玄玖一定是真心关心自己,为了自己免受责罚,可以毫不顾忌十几年师父和师祖的教诲。 玄玖那烧焦的衣衫已被换去,而整个人却依旧滚烫,不是那种人发烧的滚烫,而是外人伸手触碰,都觉所触之处是那熔岩。 冰凉的毛巾敷上去,没过多久便有变成了热的,慕莲不厌其烦地替他换着毛巾。 “玖哥……对不起,早知道这样,我定然是不上长明的。” 就在他再次替玄玖换毛巾的瞬间,玄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眉头紧锁,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玖哥,你说什么?”他凑近。 玄玖依然没有松手,只是嘴巴不再开合。 第二十四章 拎回长明,师祖塞药 他另一只手,摸了摸玄玖的额头。 “还是这么烫?” 此时,门外传来了北冥川的声音。 “慕莲兄,我们来看望下久安青君。” “进来吧!” 门被推开。 进来了一群人,是北冥川,极颜,若生。 几人围到了床前。 “慕莲兄,久安青君怎么样了?”北冥川问道。 “从燎原回来就一直这样,浑身滚烫,我都想把他冻在冰里~”慕莲道。 忽然间他似想起什么,盯着北冥川。 “北冥兄,寒冥涧主要修习的是不是水系术法!” 北冥川秒懂,即刻站在于玄玖的床头,一股白色的气息从北冥川的手指尖缓缓汇入玄玖的天灵。 慕莲握着玄玖的手,片刻之后,发现他的体温似在慢慢退去。 “北冥兄,有效!”他很是激动。 北冥川似力有不逮,慕莲即刻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他,经他周转缓缓汇入玄玖身体。 约莫一炷香时间,玄玖的体温终于变的正常。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久安青君醒了!”极颜道。 二人即刻收了手。 “玖哥!”慕莲担忧地看着他。 “慕莲?你们……”玄玖挣扎着起身。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慕莲道歉。 “出去!”玄玖冰冷道。 “我不出去,我留下来照顾你!”慕莲道。 “无需你照顾,出去!都出去!”玄玖费力喊道。 慕莲伸手,摸了摸玄玖的额头。 “你干什么?”现在的玄玖似没有半点力气,费力地掸掉他的手,想要需要些时间恢复,灵仙又如何,燎原十二个时辰,现下虚弱如凡人。 “不干什么,只要你不再浑身滚烫,莫说让我走了,打死我都成。我走,现在就走,你若有什么事情记得喊我,我就在门外。” 慕莲说完,头也不会地出了门,极颜和若生也识趣地一道出去了。 而房中的玄玖正要盘腿而坐,运转灵力调息。 一道金光从天而下,而后玄玖便消失了…… 待他睁眼,便在长明殿中。 “久安~”是夙因! 他墨发未梳,素衫道袍。 “师祖!”玄玖正要行礼,夙因将他扶起,玄玖只觉得与夙因相接触的手臂上传来阵阵微凉。很是舒服。 而后夙因拿出一颗丹药,塞到了玄玖嘴里。 玄玖一口咽下,瞬间觉得体内灵力运转顺畅了不少。 “多谢师祖。” “刚练成的,我也没吃过,正好拿你炼炼药。这夜澈当真心太狠,罚个三个时辰意思意思不就完了,感情孩子不是自己带的,心里无所谓,倒是半点不顾及我这把老骨头。”夙因随意说道。 “师祖,师父罚的对,久安犯禁了,当罚,四大仙门都在。若从轻,怕不能服众,久安自起的苦因,理当受这业果。” “行了行了,我不与你师徒俩多说,爱怎么滴怎么滴,下去,看着你心烦!”夙因转身,背对玄玖。 “是,久安还有罚尚未领完。这就下长明!”他恭敬地退了出去。 “白养了三年,跟夜澈一个性子,切~”夙因自言自语。 玄玖从天而下,飞过众人眼前,直接往擎雨洞走去。 “哎,慕莲兄,久安青君不是在屋里吗?这个是谁啊……” 慕莲转身推开房门,毫无意外,房内空空如也。 他瘪了瘪嘴,“有个好师祖,果然不得了啊……害我白白担心了。” “慕莲兄,这久安青君,像没事人一样了哎,夙因师祖果然厉害,话说我们的灵力是不是浪费了?”北冥川道。 “该我救他的,辛苦你了~” 慕莲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一种不被需要,一无是处的感觉。 “不辛苦,我就是个中转站,那些灵力也是你的~”北冥川道。 一向活蹦乱跳的慕莲突然极其安静。 “他干嘛去啊,方才明明看到我们了,也不打招呼,明明知道我们守着他呢~”北冥川道。 “想来是领罚去了,久安青君还有十二个时辰要跪呢……”若生道。 慕莲皱眉:‘果然本性难移,没见过这么爱受罚的。’ “君回!”极颜突然喊道。 几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渡口有个小小的身影,挽着裤腿正弯着腰摸索着,那里正是一片菱塘,不用说都知道那个贪吃鬼在干嘛。 极颜早就忘了他是来看久安的,拔腿就要走。 若生拉住他:“极颜,这是在擎雨渡,你收敛着点。” “师兄,万事迟些再说,君回在那呢~”他挣脱若生的手,飞身而去。 若生收了手,有些落寞。 慕莲不管这些,抬脚便走。 “哎,慕莲兄,你去哪儿啊?”北冥川在身后喊道。 慕莲只摆了摆手。若生也追随者极颜的脚步离开了。 只留下北冥川一个人傻傻愣在原地。 去擎雨洞的路,他已经熟了,刚到擎雨院门口,却发现一个小红团子正在探头探脑。 “红莲?” 红莲转身,手作噤声模样:“嘘,慕莲哥哥,别被监刑师兄发现了,不然定是要赶我们走的!” 慕莲朝门里探了弹,发现果真有一人站在洞口。 “红莲,想不想进去,看看你玖哥哥?” 红莲重重点头。 只见慕莲两个手指捏着,捏出一片散着隐隐白光的小东西,看上去只是个光点。 而后指间一掷,那光点飞速朝那监刑的师兄飞去,隐入脑门,那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走吧!”慕莲牵起红莲。 “慕莲哥哥。你这是对同门动手,不敬师长,会被罚的!”红莲道。 “那是你的师长,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同门,罚我做什么。还有啊,若是要罚你,你就说我动的手不就完了……” “哦,也对哦~” 二人急急入了擎雨洞。 见玄玖正朝着那壁画,直直的跪在蒲团上。 听到二人脚步声,稍稍侧头。 “出去!”他厉声道。 “玖哥,你别拒我千里之外,我是想来跟你道声谢,还有……道声歉!” “不用!” “玖哥哥~”慕莲靠近玄玖,扯着他的衣衫,“玖哥哥,你别这样凶慕莲哥哥嘛,若不是他,我们进不来这擎雨洞,肯定被监罚师兄发现的!就不能来看你了。” “本就不该进来,红莲,出去!”玄玖道,胸膛有些起伏。 “我不要,我陪着玖哥哥。” 只见他脑袋上已沁出了些许汗珠。 他眉头紧缩,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玖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燎原那遗留的火毒还没退啊!”红莲如大人的模样去摸他的额头。 “无碍,你回……”突然玄玖一阵难受,身体一不如此前跪得那么直,终于支撑不住,手撑着地面。 第二十五章 拉拉小手,乖乖听话 “玖哥!” 慕莲度紧张,跪在一旁,却见玄玖的玄莲从衣衫里掉落出来,挂在他脖子上,在空中来回荡着。 “我无妨,师祖给了我灵力,但消融那火毒需要一个过程。忍过去便好了~” 原来如此! “玖哥这是什么,我此前怎么没见过?”慕莲伸手,要去抓玄玖脖子上的玄莲。 玄玖按下他不安分的手,将玄莲塞进了衣衫里。 他转头正色朝他说道:“慕莲,这是擎雨渡,你好生守着规矩,便是我该谢你了,修士受罚期间不得探视,你倒好,不但来,你还把红莲带来!” “我不是担心你么。再说了,这小东西也是担心你的,我来的时候已经在院门口鬼鬼祟祟的了。” “你不懂!”玄玖无奈道。 “是,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为人一世,修仙也好,凡人也好,若是自己关心之人事都不能全心全意的去守护,那活着何用!他朝登了九重又有何用,身旁重要之人都护不得,谈何护天下,你们擎雨渡就是死规矩,折腾人!”他说的凌然。 “你放肆!”玄玖怒了。 见他这般,慕莲瞬间怂了,瘪了瘪嘴,话也软了:“玖哥,我错了,错啦,我也不是故意要说擎雨渡的,不过也是事实。” “你!”玄玖快被他气的要起身,握了吞舟作势要拔剑。 慕莲眼疾手快,将吞舟乖乖塞回剑鞘。 “玖哥我错了,错了,我不说了,擎雨渡天下第一好,咱能不能好好聊会儿天?” “不能!你带红莲出去!” “红莲走得,我不走!”慕莲道。 他也不是没想过,红莲还小,擎雨渡讲起规矩来又六亲不认,自己皮糙肉厚的被罚惯了,这孩子可不能让他吃罪。 “红莲,你回去!”玄玖厉声道。 红莲委屈地看了看慕莲,似在求救。 “对,红莲,你回去!有哥哥我在,你一个娃娃留着没用,我还得照顾你呢。快回去!”慕莲道。 红莲本来瘪着的嘴,翘了起来。 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往外走,背影透着无比的落寞。 红莲走后,慕莲又关心起玄玖脖颈上的玄莲。 “玖哥,你脖子上的东西给我看看呗。”他凑近缠道。 玄玖不看他,头别向另一处。 慕莲便来回地在他眼前晃。 现在可以明确知道,慕莲在玄玖面前绝对是个怂货,是那种对方不发飙就各种作死,一发飙绝对乖宝宝的怂货! 所以他本想伸手,现下是不敢伸了,只能苦苦哀求,死缠烂打。 “玖哥,给我看看呗,别小气~” 他左右晃着,本以为玄玖会怒目相对,厉声喝他,结果,面色缓和了些,却听得他语气也柔和了。 “你当真想看?” “那是自然!” 玄玖解下玄莲,递给慕莲。 慕莲翻看着。 “玖哥,你这后面怎么有两个坑呢?不会摔坏了吧?”慕莲道。 “原就有的。你觉得如何?”玄玖试探问道。 “如何?不如何呀……莲花雕刻的很是精致,只是玄莲少见!”慕莲见玄玖有些奇怪,“玖哥,你觉得我该如何?” 玄玖摇了摇头。 “咦,你这莲花怎么跟这有点像啊。”他一手拿着莲花,一手指着那石壁上的‘即墨擎雨欲仙图’那仙人背上的莲花道。 “给我!”玄玖道。 他端详着莲花,果然如慕莲所说。 “是巧合吗?”玄玖喃喃。 “嘿,我说咱们这仙家始祖还真是好笑哦,不腾云,不御风的,竟然背朵莲花在空里飘,这样子看着着实好笑,哈哈哈……” 慕莲笑的前俯后仰。 “慕莲!不得无礼!你这是不敬师长,当罚!”玄玖道。 “哎呀,玖哥,你能不能稍稍放松,当下就你我两人,你也别跪了,起来吧,起来吧!”慕莲说着便要去拽玄玖。 “慕莲,你放手!” “我不放,起来吧,别跪了!” “仙祖面前,不得放肆!”玄玖道。 可惜他现在灵力都被那燎原烧得七七八八了,北冥川和夙因的灵力也只是将他身体治好而已,动起真格来,现下是打不过慕莲的。 “玖哥,起来!” 只见慕莲奋力一拉,玄玖忍无可忍,缩性起身先将他解决了再说。 他这猝然一起身,慕莲又用力过大,二人踉跄了几步,朝那石壁摔去。 “哎呀,哎呦……”没有预想的慕莲的后脑勺撞在那石壁上,反而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来了一个平板摔。 不偏不倚,被玄玖圈在身下。 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被眼前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白光刺的睁不开眼睛。 “哇,什么东西啊,小爷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哎,玖哥,起身起身,你把我压瘪了~” 慕莲话音刚落,便觉身上没了重量。 玄玖起身,用力闭了闭眼睛。重新适应擎雨洞里的亮度,却发现慕莲正躺在地上,确切的说是半个慕莲。他下半身在外面。上半身竟在石壁里。 “慕莲!” 玄玖即刻将他拽了出来。 慕莲用力揉了揉眼睛。 “玖哥,刚刚那个是什么啊?除了白,我什么都看不见,刺眼得很!” “我亦不知!” 玄玖已经忘记了罚跪,他往前一步,试探性的将手伸到石壁上,却发现那石壁还是石壁,根本无法穿越。 “什么情况?!”慕莲亦上前,确是和玄玖一样的结果。 “方才为何能穿透?”玄玖百思不得其解。 “玖哥,重演一遍?”慕莲道。 玄玖皱眉拒绝,他才不要陪他玩这弱智游戏! 还没等到玄玖开口拒绝,慕莲直接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到自己面前,而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他的手,自己往后仰。 玄玖现在是好生站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被他拽进去。 而此时。慕莲的头发已经飘入了石壁中。 “慕莲,别动!”玄玖道。 慕莲乖乖地,除了眼珠,什么都不敢动,呼吸都是轻轻的。 玄玖保持着被他抓着的姿势,踢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拿小石子完完整整地飞入石壁中。 他拽起慕莲,松手,再次触碰石壁,那石壁却是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他伸手,搭着慕莲的肩,另一种手探向石壁,完全穿过! 第二十六章 石壁异世,身怀元丹 “玖哥,我抓着你便能过哎~太神奇了吧,这是个什么东西!”慕莲说着便要往里闯。 玄玖松手。 慕莲的鼻子正正撞在了石壁上。 “哎呦,玖哥,你松手倒是吱个声啊,疼死我了~”慕莲揉着鼻子抱怨。 玄玖嘴角一抹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意。 “内里是无垠的白,瞧着眼睛刺痛,不知有何物,虽说在擎雨渡,亦要当心,就这样进去怕是我们没看到什么,眼睛倒是要先失明的。”玄玖道。 “哎呦,这简单!”慕莲说着便从自己衣角处撕下了两条长条状的衣衫碎片。一条递给玄玖。 “呐,蒙上不就行了,我这衣衫薄。透光,这般看东西也是看得清的,也不至于刺了眼。” 玄玖迟疑。 “拿着呀!”慕莲催促。 玄玖似下了大决心一般,接过慕莲的衣衫布,蒙在眼上。 现下洞中昏暗,不过借着烛火能看个大概。 “玖哥,你这蒙了红沙布。这脸更俊了……还好我家留心姐和君回不在,不然定是要吵着嫁给你的!哈哈……” “你休要胡言,快蒙上!”这次轮到玄玖催促了。 慕莲乖乖蒙上了眼睛,伸手要牵玄玖。 谁知却摸到了冰冷的条状物,是吞舟! “你抓紧了!别松了手!”玄玖道。 “知道,知道!” 如此这般,二人头上蒙着红纱布,玄玖手中玉白色的吞舟牵着慕莲,缓缓进入石壁。 石壁后的世界一如之前看到的一片白茫茫,跟本看不到哪里是边际,亦或是说根本没有边际。 在红布的阻隔下,挡去了不少的光亮。二人正好能适应。 二人背靠着背,同握着吞舟,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在这一片无尽上白色中很是鲜艳。 “玖哥,这什么都没有啊……”慕莲道。 “慕莲!” 慕莲转头,循着玄玖的仰头的方向看去,就是方才他们进入的那个壁画,这个白茫茫的世界中,只有这一副壁画,只不过这幅壁画和外面那副正好左右相反。 如果刨去那山壁,那么这幅画就正好悬在空中。 慕莲顺着吞舟靠近玄玖,拽住他的衣袖。 “玖哥,你们这地方够玄乎的啊,你原先从来不知道吗?哦,也对,你也不来擎雨洞的。”慕莲自问自答了一番。 此时那壁画上却如一面垂直的水面,开始不断波动,那仙人背上的莲花开始向外泛着涟漪,一阵高过一阵。 定睛一看似有什么东西在奋力的想要突破那壁画向外钻。 慕莲墨笛在手警戒。 另一只手死死拽住玄玖,此刻的玄玖也没有拒绝。 吞舟也已出鞘。 ‘红莲现,久章启,天下定!’ 不知道是这个白色的世界里,还是二人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听着像是一个少年的,久久回荡。 那莲花正在已不可置信的幅度抖动。 突然一道白光从莲心传出。 二人还来不及反应,那白光直直冲向玄玖,将玄玖连带慕莲二人震得飞起,而后重重落地。 玄玖一口鲜血喷出。 “玖哥!”慕莲急忙将玄玖扶起。 “快走!” 慕莲紧抱这玄玖的腰,脚下借力,瞬间飞出了那石壁,离开了这本色无边的世界。 本以为离开那石壁里面的世界就安全了,哪知,出了石壁之后,整个擎雨洞都在抖动。 他又即刻将玄玖带出了擎雨洞,这才发现不单单是擎雨洞在抖动,是整个擎雨渡,整个永昼山都在抖动。 “地震了?!” 而此时,四大仙门已经齐齐往擎雨院而来。 此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正好笼罩住了二人,待夜澈一行刚到擎雨院门口,二人便沿着那道金光消失了。 “师弟,你这边交给你了,我上一趟长明!”夜澈不多作解释,不及夜澜点头便一跃而起。 夙因将二人带到了长明殿,底下地动山摇的,这里倒是丝毫没有影响。 玄玖虽方才口吐鲜血,想来只是那道白光用力过猛。将他震出的伤,意识依旧清醒。 他撤下慕莲搀扶着他的手,恭恭敬敬行礼。 “师祖~” 慕莲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夙因:不是师祖吗?不应该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吗,怎么还是个跟他叔一般模样的年轻男子? 见夙因盯着自己,慕莲不及细想,拱手行了行礼,依着玄玖喊了一声:“拜见师祖”。 玄玖皱眉,他又不是擎雨渡的人,喊什么师祖,虽说夙愿与夙因是师兄妹,可既已分了山门,他见到夙因该是恭恭敬敬喊一声‘师叔祖’最底也该喊一声‘夙因仙祖’的。 不过显然夙因没有计较这些。 现下他反倒似乎忽略了玄玖的存在。走到慕莲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夙因问道。 “回师祖,我叫慕莲!”慕莲大方回答,没有办法其他仙家见到夙因的怯懦。 夙因转到慕莲身后,探了探他的肩膀。 “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夙因道。 慕莲定定站着,只敢拿余光偷偷瞄着夙因,又看了看玄玖,心中万马奔腾。 ‘我的事,什么事?’他偷跑、犯规的事儿多了去了。 玄玖亦是不解,只静静地等着下文。 夙因突然伸手,拔出慕莲腰间的笛子,边端详边说道。 “久安这孩子吧,我养了三年,也没养出点人样来,跟夜澈一个性子,没想到你来了他倒是转性了,你这长明上的好!”夙因道。 毫不夸张,慕莲现下那下巴都快碰到自己的脖子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还以为自己上长明的事儿,会被这师祖一顿好揍,没想到这夙因仙祖不但人不是那白发苍苍的老头,这性子也是有趣的很。 “师祖?!”玄玖虽然知道夙因的性子,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地夸在这犯了擎雨渡禁的人,他着实心中难以接受。 “师祖……你说的太对了,玖哥就是没半点人样,都是大男人嘛,我就是听闻师祖的灵泉能涨灵力,我上来泡泡,他连片刻穿衣衫的时间都不给我,硬生生把我扔了出去,还有啊,上次捡了个娃娃回来,起得晚,便要在那擎雨洞里跪着……啧啧啧……太可怜了……” 慕莲似找到了知己一般,早就忘了规矩,好一阵吐槽。 夙因微笑着,将笛子还给了他。 “好灵器,好好守护!”饶有兴致地看着慕莲道。 “是!”慕莲恭敬接过。 第二十七章 半粒元丹,一身责任 此时,夜澈正好上来了。 “师父!师父!”他疾步入殿。 “叫什么叫,我又没聋!”夙因微怒。 夜澈见慕莲和玄玖正好好站在一旁,拱手启禀。 “师父,擎雨洞方才有巨大的波动,整个永昼山都地动山摇,久安和慕莲又被您带了上来,徒儿不放心,便上来看看……” “在长明有什么不放心的!没什么大事,久章找到了主人,现世了而已~”夙因说得云淡风轻。 玄玖和慕莲愣愣坐等两位长辈的解答,反正现在云里雾里的。 “久章……三百年了……”夜澈不可置信地看着玄玖和慕莲。 两个小的只能眨巴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慕莲,后山灵泉,想泡多久泡多久,去吧~”夙因突然朝慕莲道。 慕莲会意,这是擎雨渡要聊聊家事了。 他行了行礼,退出了长明殿。 “夜澈,想来永昼已经炸锅了,你好生下去处理,这儿没什么事情!小玖我与他细说。”夙因道。 “是,师父!”夜澈也乖乖退了下去。 玄玖乖乖行礼送走夜澈。 “师祖,久章是什么?怎么你和师父从来都未提及?”玄玖即刻问道。 夙因转身,对着那身后的‘即墨擎雨遇仙图’道:“仙祖留下的,救世之物。此事从来只有各派仙主口耳相传,你自是不知的。小玖,你可清楚即墨擎雨遇仙的故事?” “久安知道,门中有言,三百年前,彼时修仙界并无具体门派之说,皆是各自修习,便是有相结同修者,亦不会成了门派,彼时我派先祖,即墨卿与即墨柳两位太祖在深山修习,有一日采荷而归,忽然乌云密闭,周围瞬如黑夜,二人只得找了棵大树,拿着刚采回来的荷叶挡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雨也停了,天也亮了,整个天空都被莫名的红光照亮,二人抬头,便发现了那背着莲花的仙人,而后二人便创立了擎雨渡,这无名之山便命名永昼山,示意这世间再无黑暗,永昼长明。” 玄玖这故事记得很熟。 “这个故事只说了一半。”夙因道。 “一半?”玄玖不解,这个故事是每个入擎雨渡的人初始便被师兄告知的,而他入门当时也是泰安正正经经的在擎雨洞里告诉他的,口口相传了数百年,竟然还是不完全版本? “另一半便在这久章上!”夙因点了点玄玖胸前的玄莲,“即墨二先祖遇仙后,那仙人给了他们两件东西,和一句话,哦……确切的说应该是五件东西。” ‘两件?五件?’玄玖心想他这师祖又调皮了。 “那句话是:红莲现,久章启,天下定。是吗师祖?”玄玖问道。 夙因点了点头,倒也不诧异:“是在擎雨洞看到的?” 玄玖点了点头:“我与慕莲进了擎雨洞的石壁中,这句话便在耳边想响起。” 夙因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方才说的五样东西,其实也说不得是东西,因为都没有固定形态,不过先祖初得的时候,是四粒圆玉珠模样的东西,两颗黑色,两颗红色。而这四样东西到了先祖手中之后便似乎有了生命一般,会自我变换形态,还有一样,便是一章乐谱。方才你说的话中也少了一半,后半句稍显随意,便是乐谱启久章,久章是天下安定的钥匙,而那乐谱便是开启这天下安定钥匙的钥匙。后来即墨二位先祖仙游,仙游前交代了还有我的另外三个师兄妹,夙念、夙成、夙愿让我们对那四颗珠子分而守之……” “所以我们擎雨渡守的那个圆珠一直在擎雨洞的石壁中?师祖那……那个白色的世界?……” “我只是将他放入了那朵莲花中,并未创造什么白色世界。”夙因回答。 许是这圆珠感应到了它的依附之所,所以才将你们带入它自己创造的世界亦是说不准。 玄玖看着胸前的玄莲,确实背后的一个缺损的坑已经被填满,而另一个,毫无疑问,应该是在其他三个仙门中的一家。 “师祖,这玄莲我自小带着的,只是中途曾陪人顺走,近日才找回,为何呢?我只是个普普通通没人要的孩子……” “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你身体里有半颗‘元丹’,这也是你师父将你带回擎雨渡,而一来便让你上长明由我亲自教导的原因……” “元丹?”玄玖不可置信,不知要说什么。 “那‘元丹’是九重天青华帝君所炼,一颗便能让凡人飞升成仙,若为仙者服用,大助于灵力巩固,是乃命名‘元丹’,你来擎雨渡三年便能达灵仙,自然是你勤奋,然若你没有这半颗‘元丹’你现下最多亦是泰安和长安的灵力,灵力较他们高也高不出多少。” “可是,为何?”玄玖心中现在绝对十万个为什么。 当初没日没夜的修炼,日日泡那灵泉,只是为了早日达了灵仙,渡了地劫,好下长明去寻他的鱼儿。一直以为是自己不要命的努力和师祖那灵泉的功劳呢。 “小玖,万事有因果,你即是玄莲、‘元丹’在手,虽不知那天下定需你何时定,然天降大任,我擎雨渡本就有守护万民的职责,自然是不可推脱的。那安天下的路,许也是你的追本溯源之路。”夙因难得的正经。 “是,久安定不负师祖期望……”他扶剑行礼。 “哎……不是我的期望,是九重,是天命让你这么干的……”夙因指了指天,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是!” 夙因摇了摇头,这孩子是没的救了,不如那慕莲好玩。 “对了,那枕花隐的慕莲……我有几句要与你说。” …… 玄玖出了长明殿,眉间的愁绪并没有散去。 他来到灵泉,寻找慕莲。 尚未踏入,便见到一件鲜红的衣衫挂在门槛上,紧接着,里衣,靴袜,乱丢了一地。 慕莲正在灵泉屋内玩的像个孩子,不断地自我打着圈儿。 他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玄玖,一脸的严肃。 “玖哥,你来了,你们悄悄话说完啦,我跟你说,师祖这灵泉真是个好东西,我泡到现在自觉灵脉蓬勃有力,要不你再冻我一次试试?我定然是能化了的!” “出来!”玄玖似在命令。 “出来就出来,这么凶干什么,吓坏我了你可赔不起,整个枕花隐都要跟你干仗!还有师祖,我看他喜欢我可多过喜欢你。你别惹我啊,我可是有靠山的人了……”慕莲嘴上不停,倒也乖乖起身、穿衣,出了门。 第二十八章 依依惜别,来日再见 见玄玖定定地站在那里,慕莲探头询问:“玖哥,怎么了?” “你……”玄玖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 “你……此前有过什么奇遇吗?” 慕莲疑惑,自己从小便在枕花隐长大,哪来什么奇遇。 “此前与你一起遇到的噬魂蜻蜓算不算?偷上长明?擎雨渡本色异世?都是与你一道去的。”慕莲道。 “遇见我此前?你不是说你有个叔父吗?你幼时呢?”玄玖追问。 慕莲思索片刻,乖乖回答:“最奇的便是小时候三九天落水,我叔父说把我捞起来的时候都僵了,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把我这颗机灵的脑袋烧坏……算不算?” “算了,没什么,你往后要好好修习,争取早日渡地劫,达灵仙!”玄玖嘱咐。 “不不不,我这就挺好了,渡个地劫,怕是要把我这副骨头撕裂咯,可会要了小爷的命的,我最怕疼了,至仙挺好,我就当一辈子至仙就成!”慕莲笃定地自我点头。 玄玖长叹一口气:“慕莲,你还记得那白色异世里的那句话吗?” “红莲现,久章启,天下定呗~”慕莲随意回答。 “红莲现……红莲不就在擎雨渡么。久章启,久章是个什么东西?天下定,现在这天下不好好的么……”慕莲一通分析。 玄玖看着他,心中一阵摇头,哪是这么简单的。 “久章能安天下!”玄玖道。 “到底是个啥?”慕莲问道。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的。” “得,你们的家事,我不知也就不知了……”慕莲摆了摆手。 “下去吧!”玄玖道。 “哦~” 二人下了长明,永昼山已经恢复了安宁,且发现三仙家的弟子都已经齐聚在永昼大殿外。 二人在所有修士热切的目光中,自然地入了永昼大殿,至少玄玖挺自然,慕莲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见二人进来,几位仙主,关切的眼神里,饱含着疑问。 慕莲观临江仙倒是一脸的担忧。 二人恭恭敬敬行了一圈礼。 夜澈开口了:“既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众人入了座,玄玖走到泰安和长安身边坐下。 慕莲不明所以,乖乖地傍着君回坐下。 临江仙和留心的位置在二人前面。 “留心姐,怎么了?”慕莲探身,轻声问道。 “嘘!”留心微微转头,而后跟着临江仙正襟危坐。 “君回!”他扯了扯君回的衣袖。 二人脑袋靠近:“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君回的声音淹没早留心投来的警告眼神里。 “谒师宴已然结束,这几日辛苦大家了,亦多谢三仙门仙友,几位仙主,不远万里来擎雨渡,我四仙门同出一脉,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定是要同声共气的。”夜澈道。 天合、北冥幽点头赞同,唯有临江仙依旧发着愣。 三人等着临江仙反应,看来她是出了神。 北冥幽熬不住了:“自是该同气连枝的,临江仙,你说是不是?” 临江仙被点名,才回了神,方才隐约听到了北冥幽说了同气连枝,别的也没听见。只得随声附和:“自是该的,同气连枝!” 得了她的回答,几人才算是放过。 “那今日便在这永昼大殿送别几位仙主了。我们九年后再聚!”夜澈举起杯子,当然杯子只是清水,随了俗,意思意思,算是践行。 待这最后的宴会结束,三仙门再拜即墨仙祖,便要各回各家了。 夜澈和夜澜带着三个安站在永昼大殿前送别众人。 流域星津和寒冥涧最先启程。 临了那北冥川还拉着慕莲,邀请他要去折松还洲,还说他们那冰天雪地的还能在冰湖上滑冰,惬意无比,也说了有机会定是要往衍溪川去,好好体会体会那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顺道让他传些君回的小消息给他。 慕莲高兴应下,这北冥川贪玩的脾性还是很对他胃口的,总比那玄玖只知道督促着他早日渡地劫、达灵仙要好多了。 极颜则是缠着君回,妹妹长妹妹短的,在她耳边说着,要去枕花隐讨那‘醉花阴’喝,让她多传信,注意冷暖,要吃饱,修习不要太累,要给他送菱角……舍不得离开,最后还是若生揪着他的耳朵,硬生生的把他拽走的。 “君回,极颜这家伙看来是看上你咯。”慕莲凑近君回。 “看上小仙女我的人多了,得看我看不看得上!”君回傲娇道。 “是,是,是,我家君回人见人爱,那你中不中意他,若不中意,你中意什么样的?哥哥替你留意着!”慕莲作死问道。 君回嘻嘻嘻地笑着,将他的手臂紧紧圈在怀中。 “慕莲哥哥这样的挺好,我中意,从小长在枕花隐,也省的我出嫁了,便永远不用离开娘亲了~”君回调皮。 “君回!不得胡言,你一个女儿家家的,那么多人在,可不是在枕花隐……”留心拽出慕莲的手。 “留心姐,你放心,她,你还不知道么。”慕莲道,“君回放心,若没人娶你,哥哥娶你!咱们好好守着枕花隐,守着师父~” 说完还偷偷瞄了一眼临江仙。 临江仙脸上忧虑,似乎并未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慕莲!”留心已经对这两个人无语了,偏巧师父今日便是不管他们。 倒是玄玖,看着这一幕,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些许落寞,却无人察觉。 临江仙与夜澜、夜澈道了别,一行人跟着自家仙主往渡口而去。 慕莲凑近玄玖:“玖哥,我回去之后还会偷偷溜出来的,我已认得来擎雨渡的路了,你等我回来寻你玩啊~” “你无需再来,我亦不会久留山门。”玄玖无情道。 “哦,寻赤璋呗,我晓得了,我会替你留意的!有信第一时间便传信于你,且别那么快离开山门啊……” 玄玖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道了句:“……多谢”。 “我也会找你的呦。”慕莲道。 玄玖不置可否,只目送着他。 一步三回头,一直盯着慕莲的留心和君回终于忍不住喊他:“慕莲……走了!” 慕莲朝她们挥了挥手:“来了!” “玖哥,来日再见!我定会寻你的!”说着便转身离开。 隐约还能听到他边走边说:“哥哥我就要跟久安青君一起行天下了,简直帅呆了!” 只见他路也不好好走,一蹦一跳地追上留心和君回,将二人一左一右揽在怀里…… 第二十九章 清清菱塘,切切思君 回了枕花隐已经好几日了。 回来那天,谪尘居然在枕花隐门口等着他们,想来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将慕莲在擎雨渡的所作所为都报给他了,那眼神,能将慕莲原地冰封。 针对慕莲之前在谒师宴期间,让整个四仙门都知道他骚扰久安青君这件事呢,经过临江仙和谪尘的来回‘商议’,最终也只是罚了他三日不得用膳,在谪尘台跪足三个时辰了事。 修仙本就需辟谷,只是慕莲贪口腹之欲,从来都懒得执行,临江仙也从来没强逼过他,谪尘又天高皇帝远,平日里根本管不他,辟不辟谷全看他的心情。 现下看这三日不得用膳,怎么看都是借着惩罚的由头,在硬性地让慕莲好好修习。 日头东升西落,潮涨潮退,三日早过…… 君回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水红菱,在枕花隐的湖便辟了一小块地方,做成了一个小小菱塘。成日里挽起裤腿在湖边摆弄。 说也奇怪,临江仙居然完全忽略了她的所作所为,若生放在以往,定是要骂她贪玩,不上进,然后亲自监督她晨、晚修习的,最近,莫说罚他了,便是自己都时长一人望着湖面出神,琐事都交给留心处理了。 慕莲晃着墨笛,走进埋头窝在水里的君回。 “君回,这水红菱你哪来的?”慕莲问道。 君回贼兮兮一笑:“你猜~” “枕花隐没种过呀?这几日你也没出去过啊……哦!你不会从擎雨渡偷来的吧?!”慕莲似恍然大悟般。 “嘻嘻……”她这表情已经很明显了。 “你当心师父罚你!不好好修炼,却日日倒腾这些东西。”慕莲道。 “她最近都不管我,重点是,谁让她不买给我吃的,这个季节正是好时候,错过了得等明年,况且我这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是嘴馋了些嘛,我也不是样样馋,只爱吃这个,你看看九重天上嘴馋的神仙定也是不少的,这不妨碍修习。” “嘿,跟我在一起久了,这嘴巴也是越发的厉害了啊……来哥哥帮你一道种!”慕莲似感叹。 “不用!”君回抬手,果断拒绝,“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放眼四大仙门,最烦人的就是你,话最多的也是你,你还骚扰久安青君!” 见话说到这份上,原本安单地坐在一旁石头上的慕莲,一下便跳了起来。 “君回,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知不知羞,你可别乱说啊!什么骚扰,我哪有骚扰久安青君,我跟玖哥是朋友,不过是想一起泡个灵泉,泡灵泉能长灵力,涨灵力了才能给咱枕花隐长脸呢,我这是大思考,你这小丫头,不懂别瞎说,这哪是骚扰,怎么就被说成骚扰了呢!”慕莲愤愤道,莫名觉得有些许的脸烫,稍稍有些红晕。 “你脸红个什么劲,现在知道脸红丢人了?!你玖哥,玖哥叫得亲,我看久安青君当真是烦透了你,便是顾着仙家仪态,青君贤名,才不与你计较,若是我,早就一脚把你踹飞了!还给枕花隐长脸,不丢人就不错了!”君回洗了洗满是淤泥的手脚,准备上岸。 “君回,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哥!”慕莲无言以对,只得搬出哥哥之位,试图‘镇压’君回。 其实君回貌似说出来他与玄玖相处时的状况,但他就不想承认玄玖讨厌他,明明他冒着犯禁,也是替他说了谎,还被罚那么重,这显然是在偏帮自己的,不喜欢怎么会偏帮,他那么正直的一个人。 “哥哥怎么了,这么丢人的哥哥我才不要呢,骚扰仙友……将来影响我寻夫君!”君回怼道。 “哎,你个小丫头片子啊,小小年纪的便想着嫁人了,知不知羞,要不要脸!” “你还问我要不要脸,慕莲哥哥,你过来,”君回招手。 “干嘛”慕莲警惕靠近。 君回按下他的头:“在这湖里先照一照你自己,脸在哪……” “你!”慕莲作势伸手要打。 “你敢,我告诉谪尘叔你想打我!哼!”君回当真是自信的很,其实不搬出谪尘,慕莲也不会下手。 二人正斗嘴起劲。 此时天边飞来两只云鹤,一只淡蓝色,一只明黄色。 仙门传信不足为奇,数百年来皆是如此,各家有各家的颜色,以便于区分,擎雨渡白色,寒冥涧淡蓝色,流域星津明黄色,枕花隐浅绿色。 明黄色飞向了君回,淡蓝色飞的更急,直直地朝内院而去。 那云鹤停留在君回指尖,待消散,君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点都不好笑!” “呦,流域星津的啊,什么不好笑,也给哥哥说说,让哥哥笑笑。”慕莲凑近,贼兮兮道。 “就不告诉你!”君回别开头不理他。 “君回,你不会是真看上那极颜吧?那小子不咋的啊,还不如那北冥川有意思,”慕莲说完又补了一句“虽然他灵力不咋样。” “要你管!”君回在树影下的石头上坐下,看着那一片水红菱,甩着脚,满脸笑意。 “君回,你这是想情郎了呀~师父知不知道,我谪尘叔看到不知道吧”慕莲不依不饶。 “我才没有,我没想!”君回压下慕莲那不安分的手指。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慕莲笑着调侃。 “我才没有脸红!”君回两手捧着自己的腮帮子,“你才脸红,你方才就脸红了,那你也想情郎了,你……你想久安青君,哦~慕莲哥哥我知道了,你……原来……啊,丢人,丢人~我要告诉娘亲,告诉谪尘叔”君回边说,逃也似地离开了。 “哎!我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能想他?臭丫头!小混蛋!不是说喜欢哥哥吗,你……你敢跟极颜在一起,我……我就杀了他泄愤!”慕莲对着君回的背影高喊。 君回回头,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开。 “我才没有想,一派胡言……我一个大那人,能想他吗?”他喃喃道。 转头看到那湖边的水红菱植株,浮在水面,平静地躺着,一瓣又一瓣的叶片交叠,倒是极像一朵盛开的绿色莲花。 此时仿佛看见一朵黑色莲花挂坠在他面前晃…… “咦~~”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不做细想,负手转着墨笛,离开了湖边…… 第三十章 又吾初出,折松还洲 永昼山,长明界。 因谒师宴,玄玖在永昼山待了些许时候,然他这十年红尘翻滚的目的还没达到,遂也准备这几日就离开擎雨渡,继续他的瀚海红尘寻人之路。 正值玄玖在长明殿拜别夙因。 夜澈却火急火燎地赶了上来,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师父,谒师宴后,流域星津传信说那边噬魂蜻蜓再次发难,邀我们同查,我便让夜澜去了。可现下夜澜传信,说是流域星津噬魂蜻蜓行踪极其诡异,此番倒是没有伤人,只是费力驱赶,皆不得其法,整个流域星津都在对抗噬魂蜻蜓,仿佛那噬魂蜻蜓是在故意消耗整个流域星津的战力,本不该扰了师父,可是……” 正说话间,一只淡蓝色云鹤飞进了殿门。 “寒冥涧?”夜澈狐疑,却即刻伸了手,那云鹤在他指尖飞散,他的脸色也突然变得很差。 “师父,寒冥涧求助,说是又吾门突然挑起事端,正攻打寒冥涧!” 夙因皱眉。 又吾门立派不过十余年,从未与四大仙门发生过巨大的冲突,且这十年间着实有替百姓降妖伏魔,在民间口碑也不差,虽修士心高气傲了些,不过倒也无伤大雅。 怎么突然间就开始与寒冥涧为难?!着实令人想不透。 不过当务之急,便是先救寒冥涧于水火。 夙因当机立断:“夜澈,你去流域星津帮夜澜,小玖……你带人去寒冥涧。” “是师父!” “是师祖!” 二人齐齐扶剑,退出了长明殿。 夙因转身,看着墙上的‘即墨擎雨遇仙图’口中喃喃:三百年了,终是要来了吗? 师徒二人下了长明殿。 “师父,我在垣暮镇时,噬魂蜻蜓连杀三人,又吾门的人也曾到过。”玄玖道。 “又吾门?” “是,便是那少仙主青覆,说是有保护众生之责,才去查探的,这十年他们虽行为乖张了些,倒也没有危害众生的事情传出,我当时便没放在心上,怎么现下突然攻打寒冥涧?且流域星津又正值噬魂蜻蜓发难,抑或是说那噬魂蜻蜓便是与又吾门有关?”玄玖想不透。 “这个只能问那又吾门门主——独步天尊了,你此去小心些,流域星津现下自顾不暇,不知枕花隐是否有收到求救云鹤。” ‘枕花隐吗……他,不知道会不会去。’玄玖暗自思忖。 夜澈片刻不敢耽搁,匆匆交代了泰安几句,让他守好山门,又令长安跟随玄玖一道去寒冥涧救援,而后便出了擎雨渡,直奔流域星津。 泰安在渡口送别玄玖和长安,嘱咐着玄玖多看着长安些,比竟玄玖灵力在长安之上。 玄玖偷笑着应下,他总能在泰安身上看到自己的些许影子。 玄玖、长安二人正要上舟,忽听得身后有人喊他。 “玖哥哥,玖哥哥……” 是红莲! “玖哥哥,你去哪里,红莲也要去!”他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抱着玄玖的大腿不肯松手。 “哎!哎!红莲,你不可以闹……”泰安道。 “我要去很危险的地方,红莲,你乖乖待在擎雨渡!好生听泰安师兄的话。”玄玖道。 “很危险吗?那你能不能不去?”红莲追问。 “自是不行的!”玄玖正色道。 “红莲你乖乖听话!”长安劝说。 “泰安师兄,有劳你了!”玄玖轻轻扒开红莲的手,不理会他的纠缠。 “玖哥哥……” “你们且放心去吧,若有要事,云鹤传信!”泰安对玄玖二人道,转头又开始安慰红莲。 “你玖哥哥是去打杀妖怪的,你现下没灵力,没灵器地只会拖他后退,你乖乖留着他才能杀邪物一往无前,知道吗?” 红莲不舍得点了点头。 玄玖,长安登舟离开。 二人连夜御风而行,终是在深夜到了折松还洲地界。 折松还洲幅员辽阔,除了中心有一群山带之外,几乎是个平原,寒冥涧所在之处正是在这群山中。 群山连绵,高耸入云,似一半截身子埋入土中的巨人,俯瞰着整个折松还洲,护佑着洲内百姓。 最高的山峰为折松还洲之巅,第二峰名,折松峰,第三峰名,落雪峰,据说都是寒冥涧创派仙主——夙成所起的名字。 寒冥涧便坐落在落雪峰上。 二人直接到了落雪峰下,老远便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一阵又一阵。 见前方似有个村落模样,却没有半盏灯,二人长剑出鞘,警觉前行。 越走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那村落却寂静地诡异。 “师弟,小心!”长安提醒道。 玄玖点头。 长安给了个继续往前走的手势,二人继续前进。 入了村,眼前的景象让二人无比惊骇,路旁食肆坍塌的桌椅板凳,被砍烂的染血的招牌幌子垂落,迎风摆动。村中大道上,趴着几个人影,二人即刻上前查探,却发现毫无生还迹象,人早已僵硬。 “师兄,我们来迟了!” 本以为,又吾门攻打寒冥涧,即便寒冥涧再不敌,最多也是又吾门与寒冥涧的杀戮,没想到这落雪峰下的村子都遭了毒手! 二人抬头望着落雪峰,这是离寒冥涧最近的一个村子,与寒冥涧山上山下遥遥相望,二人着实想不通,便是要发难寒冥涧又为何要伤及无辜,这些人皆是手无寸铁的村民,妖魔行事,不过如此。 “师弟,这又吾门究竟要做什么,这不就是个普通村落吗,皆是百姓!当真丧心病狂,他们这是要翻天下啊!”长安道。 “突然的发难,不知他们所图为何,本以为只以为是仙家之争,没想到竟还连累无辜之人,咱们快上寒冥涧!” “嗯!” 二人御风而起。 山巅的寒冥涧月光下轮廓清晰,整个山群透着安宁,远远望去,寒冥涧建筑群灯火灿灿。 似有些小黑点在移动,看不真切。 二人正想御风而上,借着月光,却见脚下的才雪原下有一抹红色的身影,肩上似还背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艰难地走着。 “师弟,那是不是慕莲?他背着谁?”长安道。 而此时,慕莲似乎也发现了空着飞着的一黑一白两个人,只是背着月光,根本看不清是谁,他即刻放下背上的人,墨笛在手中警戒。 再仔细一看,那黑衣人手里的剑倒是散着隐隐白光,他看的真切,那是吞舟! 是玄玖来了! 他拼命挥着墨笛。 玄玖、长安飘然落地…… 第三十一章 寒冥灭门,相救北冥 “玖哥,你们怎么才来!寒冥涧……整个寒冥涧被又吾门屠了!”他头发散乱,手上和脖子上有不少血迹,衣衫虽是红的,可干涸的血渍透着黑,看着也很是明显。 玄玖、长安透着不可置信,若已被屠,那他们方才看到的那些小黑点是什么?难道是又吾门的人?! “不可能,寒冥涧立派百余年,寒冥仙主灵力,当世数一数二,偌大一个寒冥涧,怎么会说屠就屠了,我们是收了云鹤便即刻赶来,不过一日!”长安道。 此时慕莲已将那人扶起。 那人已完全失去了意识,头耷拉着,绑头发的发带早就没了踪影,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衫残破,浑身都有血迹。 “他是?……” “寒冥川,我拼死只能将他带出来!现在整个寒冥涧,不!应该说整个折松还洲都被又吾门控制了。” 玄玖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屏住了呼吸,躲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不一会儿,便看见山巅出现了一群人,墨蓝色的月光下,泛白的雪山上一群人,如结队觅食的蚂蚁。 “都给我找仔细了,我就不信他已经伤成那样,还能御风飞走!”为首的下令,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借着月光能看到那人是青覆! 青覆下完令,那一群人便散开,开始四处翻找。 显然他们在搜寻北冥川。 玄玖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北冥川,探了探他的脉搏,胜在他性命该是能保住的,又看了看慕莲,思索一阵,轻声对长安说道。 “师兄,寒冥涧既已如此,无可挽回,当务之急便是让北冥川安全离开,你与慕莲先带他回擎雨渡,我留下查探!一切待师父和师祖定夺。” 长安同意,慕莲却不同意了。 “我留下与你一道查探!北冥川让长安青君带回擎雨渡足矣。”慕莲道。 “现下寒冥涧凶险……” “便是凶险,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 二人几乎是在用气声沟通。 “你俩都别说了,听我的,我带北冥川走,你俩留下!”长安道。 长安心中明镜:玄玖担心慕莲才要将他支走,慕莲又担心玄玖,要同生共死,左右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且北冥川确实需要及时的救治。 慕莲得意,抛了个赞许的眼神给长安,也不知他看没看见。 玄玖自觉多说无益,只得无奈接受。 此时,那些搜寻的人正在往几人躲藏的岩石靠近。 现下根本不能明目张胆地走。 虽然几人灵力都不低,但是现下带这个不省人事的北冥川,且那青覆灵力亦算得深厚。还有一句话,叫双拳难敌四手,对方现下可是一群。 慕莲心生一计。 他退去北冥川的衣衫,对长安道。 “长安青君。我们引开那群耗子,迟些一有空隙,你便带着北冥川离开!” 长安点点头,接过北冥川,拽过他的一只手搭在肩上,做好了随时御风的准备。 “这儿有脚印!”有人喊了一声。 那四散的巡查之人快速向一个方向聚拢,正朝着几人躲藏的岩石而来。 慕莲将北冥川的衣服迅速披到了玄玖身上,玄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给慕莲一把拽到了空中。 “少仙主,在这!” 一行人便追着二人,没人再顾及那岩石。 长安亦趁着间隙,将北冥川带离。 “慕莲?!” “玖哥,对不住了,我带北冥川走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没了我这身红衣,怕是他们不会上当的,只能委屈你了!”慕莲拽着他,边逃边解释。 “其实不用逃,你我二人自保无虞~”玄玖道。 “是,方才那批人,你我二人足够,只是玖哥,你能不能别只想一条路走到底,若要打呢,我也是没问题的,只是现下整个又吾门的人,大半都在这寒冥涧,退了这一波还有下一波,你我灵力再深厚亦有用尽的时候,还是能省则省吧!” 玄玖到觉有理。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一路又一路的汇聚,二人不知不觉已到了折松还洲之巅。 胜在那些追兵灵力低微无法御风,只得徒步而行。 玄玖手中吞舟一挥,山巅的一层厚雪落下,再一挥,便掀起了一场雪崩! 巨大的隆隆声响起,山顶的雪下滑,带着山体的雪一路向下翻滚,那些追兵见了这阵仗,开始纷纷溃逃。 “玖哥!”慕莲竖着大拇指。 而此时,本紧紧追赶的青覆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慕莲,我劝你们枕花隐不要多管闲事,我又吾门灭了寒冥涧不过一夕之间,区区枕花隐怕是只需半日!”青覆这是明着宣战了! “把人交出来!”他剑锋指向玄玖。 此时才发现慕莲一直带着的人并非北冥川。 “久安青君?!怎么是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再次见到闻名遐迩的久安青君你没有很激动?”慕莲倒是在一旁一阵得意。 “你们又吾门究竟为何要屠寒冥涧,血洗整个折松还洲,那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玄玖质问。 “久安青君,别如此大义凌然,世人修仙、屠妖、灭魔,有为长生不老者,有为个人名利者,有升仙后名留世间,为人世代供奉者,我又吾门不过是做的明显了些。何须如此大惊小怪!再说了,我们可并未屠了整个折松还洲,不过是有些食古不化誓死维护寒冥涧的榆木脑袋,让他们去冥界好好洗洗人魂,重入轮回罢了!那些听话的,可还是活的好好的!”青覆好一段歪理邪说。 “修仙者,便是不济世救人,亦绝不可害人,又吾门如此这般,又何颜自称仙府!”玄玖厉声道。 “啧啧啧……到底还是久安青君,心口皆圣贤,我等自是比不了的。仙不仙府的有什么所谓,谁掌中握着修仙界,握着凡尘才是最终王者。”青覆说着便看了一圈周围,三人正凌空在折松还洲之巅。 “你放屁!”慕莲墨笛一横,笛音急促。 玄玖听着到无异样,青覆却觉着刺耳。 不一会儿见那青覆便开始口鼻流血。 若放以往,玄玖定是要阻止他的,而现下面对青覆,他心中亦有除之而后快的打算。整个寒冥涧多少仙家道友死在他手中,他比魔更胜。 青覆极度诧异,因自己只是察觉到了人中处有鼻血流出,而让他觉得发痒,嘴里充满了腥味,却并未觉察到自身有什么疼痛感。 玄玖吞舟出鞘,手间一转,吞舟刺飞散,万刺待发。 “这是你们逼我的!”青覆吐掉了口里的血水,含糊说了一句。 覆手间,便看见他手里托着一朵光束组成的青莲。 玄玖手中吞舟飞出,青覆将青莲托起,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屏障阻挡在了青覆和吞舟刺之间。 慕莲的笛音对他也不再奏效。 玄玖灵力催动,却见吞舟不能穿透那屏障分毫! 第三十二章 穹顶之下,同生共死 二人抬头,发现那朵青莲已经变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穹顶,将二人罩在了折松还洲之巅。 穹顶外的青覆露出了邪笑。 “久安青君,慕莲,不好意思了,自上次垣暮镇相见,我本还想招安你等二人,既然擎雨渡和枕花隐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蹚这趟浑水,也好,来一个少一个,一并解决了你们,往后也能省点力气。” “我呸!好大的口气,莫说擎雨渡与枕花隐,便是我枕花隐才入门的女娃娃单手便能灭了你!”慕莲道,奉送一个得意表情。 青覆蔑笑:‘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便转了身,离开了。 玄玖手上一转,吞舟便回了手中。 二人落了地。 “玖哥,这什么东西,吞舟都刺不破?”慕莲说着一记灵力飞出,却在碰到那穹顶时,引得那勤穹顶稍稍震动,而后那灵力瞬间消散了。 “从未见过!”玄玖道。 “量青覆那狗崽子也炼不出如此神器?定然是那独步天尊给他的!”慕莲愤愤。 “不敢如何,不可再轻举妄动!”玄玖道。 慕莲点了点头:“如此一来,那青覆,就这么轻易走了?” “尚不知晓他意图,现下看来我猜测,他许是想用这东西将我们困死在这折松还洲之巅!” “上次在垣暮镇见他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又吾门竟用那锄奸扶弱的脸孔藏了十年!” “慕莲,我来之前究竟发生何事,这凡尘灵力能高了北冥仙主去的,怕是只有咱们四家的继任仙主了,依他的灵力,可不是一夕之间就能被制服的,更何况整个寒冥涧有那么多灵力高深的仙友,怎么可能就一日时间,让人如割草一般屠杀殆尽。” “我来时刚日落西山,已然晚了,我潜入寒冥涧的时候,发现整个寒冥涧几乎没有一个活口,都是那群又吾门修士在清理尸体,在大殿中看到了北冥仙主和北冥川,北冥仙主已无力回天,北冥川还有一口气,意识已迷糊,我即刻带它离开,稍稍渡了些灵力给他,至少让他先保命,能有片刻的清醒,却被那青覆发现,一路追了过来。” “北冥川在昏死之前告诉我,此次是独步天尊亲自出马,他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整个寒冥涧的修士的灵力给封住了,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北冥仙主,与之对战,也只不过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灵力全散,灵脉尽断而死……” “北冥仙主与独步天尊对战只坚持一炷香?”玄玖再次确认。 慕莲点头:“北冥川是这么说的。我查探北冥仙主遗体的时候,发现他真的浑身仙脉尽断。” “若是真的,怕是这独步天尊的灵力在我师祖之上,那他极有可能已达真仙,能登九重!”玄玖道。 “若是如此,那他在这凡间闹什么,好好在九重天当他的仙家不好么?!”慕莲道。 “你想想方才那青覆的言语,岂像一个正常仙家说得出来的,独步天尊脾性可见一斑。然,妖兽到不了独步天尊这样的境界,也定然不是魔,魔隐藏不了十年,魔性是无法自控的!”玄玖道。 “那青覆就是放……”慕莲见玄玖正盯着他,咽了咽口水,“放……放厥词!那独步天尊现下看来非魔却魔性胜于魔。又吾门绝非此前明面上看来那么简单。” “你可有见到那独步天尊?” 慕莲摇了摇头:“我来时已经剩下青覆,和那个之前在垣暮镇的,叫一青的在,还有就是那些又吾门的修士。” “青覆是独步天尊唯一的弟子,想来是留下他收拾残局。许是真的到时候了……”玄玖话中有话。 “玖哥,什么意思,什么到时候了?” “擎雨洞异世中的九个字你可还记得?” “记得,红……” 慕莲刚要复述,被玄玖捂住了嘴巴,他摇了摇头,毕竟现下这寒冥涧,都是又吾门的人。 慕莲眨巴着眼睛,表示明白了。 “玖哥,你是说独步天尊要乱天下?!” “只是猜测。” “可是以他的能力,为何不在十年前动手,非要耗着力气创建又吾门。对于想要得到天下的人来说,一日都是煎熬,他如何等的了十年?而且据说整个笙歌醉里,那是真的地如其名,夜夜笙歌,家家户户日子过得好着呢,他费心打理这些做什么?” “也许他在等什么东西……”玄玖道。 “什么东西?”慕莲问道。 “噬魂蜻蜓!” “什么,等噬魂蜻蜓,那不是十几年前就有了吗?” 只见玄玖紧紧盯着一个方向。 慕莲转身,发现一点有一点的荧光正在穿透那穹顶。 “什么鬼,吞舟都穿不过的,这些鬼东西能轻而易举地穿过?!” 玄玖吞舟已就位,如万千的小士兵,护卫在二人跟前。 慕莲的墨笛笛尾也喷着火焰,随时准备将那些鬼东西烧个精光。 荧光越来越多,慢慢飞散,速度缓慢,犹如萤火虫。 若不是知道这些鬼东西的厉害,现下倒是一副浪漫绝美的景致。 慕莲看着眼前之景,竟莫名觉得有些许陶醉。 “玖哥,这东西若是一直如此平静,倒也不是非死不可的~”慕莲道。 “聚精会神,不可松懈!”玄玖提醒。 “知道,知道!” 就在此时,整个穹顶内的噬魂蜻蜓开始飞速聚拢。 又是一朵蜻蜓云! 较上次不同的是,现下是黑夜,噬魂蜻蜓云所到之处皆被照得透亮。 二人这才看清了所处的位置,地面很是平坦,方才玄玖两剑砍除了雪崩,带走了山顶的积雪,这么看来,脚底下更像是一个被冰封的潭,或者湖,大小看不真切。 顷刻间,噬魂蜻蜓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只绕着圈,也没有进攻的迹象。 二人将身后交给对方,只专注地注视着这些噬魂蜻蜓。 玄玖惊讶的发现,心口的玄莲竟自行飞了出来,似有什么东西牵引,晃动一阵后重重垂下,似感受到了千斤重力,让他动弹不得。 “慕莲!” “怎么了?” “此地许有……”他紧紧握了握慕莲的手臂。 “有什么?”慕莲盯着那群噬魂蜻蜓,不敢随意回头。 第三十三章 玄莲如命,你亦如命 就在这时,所有的噬魂蜻蜓,如被什么东西操控一般,一瞬间落在冰面,开始沿着一个方向飞速旋转。 那些噬魂蜻蜓如刨冰机器,旋转带起了沙冰。将玄玖和慕莲圈在里面,围城一个圆圈。 他们速度越来越快,飞溅的冰渣越来越多,不知道从何时、何处开始,那些噬魂蜻蜓竟然开始自燃了。 而噬魂蜻蜓燃气的火焰正在向圈内不断蔓延,二人感受到了脚下的晃动,很明显。他们所站之处已经被那些噬魂蜻蜓从整个冰面剥离。 二人现在脚下是一块巨大的浮冰,而那些不断往里蔓延的火焰正在不断溶解这这块浮冰。 “玖哥,他们是要让我们掉入这冰潭中!这是想冻死我们呀!”慕莲道。现下墨笛并无半点用处。 玄玖收了吞舟准备御剑,现下那噬魂蜻蜓的火焰太过猛烈,二人根本飞不出去,只能带他们烧到燃尽,再想办法。 “慕莲,上吞舟!”玄玖道。 可就在这时,吞舟是飞起来了,玄玖却飞不起来了,他无论如何试灵力对抗都起不了半分作用,脚似乎和脚底的冰块死死地粘在了一起。 慕莲已凌空而起:“玖哥,你怎么了,上来啊!” “慕莲,我动不了,脚下千斤重。”他一边不断将灵力凝聚在脚底,一边回话。 慕莲奋力地拉着玄玖,完全没有了修仙之士该有的模样。 “慕莲,放手!”玄玖道。 “不行,吞舟,帮个忙!”慕莲喊道。 只见吞舟突然分散成万千跟鱼骨,开始奋力挖掘玄玖脚下的冰,瞬间冰渣飞散。 而慕莲脚下突然没了吞舟,瞬间掉落。 “哎呦,吞舟,你走你也吱个声啊,摔死小爷我了……”慕莲揉着自己屁股,起身。 玄玖忽觉不对,他不能凌空而起与冰块无关,而吞舟如此刨冰,只会加快二人掉落冰潭的速度。 “吞舟,停下!”玄玖一喊,千百根吞舟仰着头,齐齐盯着玄玖,没有了动作,而后玄玖剑柄一挥,吞舟刺重新聚到了剑柄上,恢复了长剑的模样。 此时噬魂蜻蜓的火焰依旧在燃烧,脚下的浮冰只剩下了约六尺见方。 “玖哥,究竟怎么了?” “是玄莲!它拖着我!” 话音刚落,脚下浮冰断裂,二人猝然跌落冰冷的寒潭中。 进入水中后,玄玖心口的玄莲似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疯狂的拖着他往更深的地方而去。 潭水刺骨无比,二人快速运转灵力,已保持手脚不僵硬。 二人尚未真正成仙,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在水中憋气亦不可超过一盏茶时间,所以二人在水中时间越长自然亦是越危险,甚至有性命之忧。 玄莲拖着二人往寒潭更深的地方去。 慕莲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水的压力,且四肢已开始慢慢僵硬,便是加速灵力运转也无济于事。 他奋力向前,开始试着去扯掉玄玖的玄莲。 玄玖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手,下一个动作便是看到他抓着慕莲,一转身,奋力一推,将他往寒潭上方推。 慕莲洞悉了他的意图,紧紧追着他。 此时潭水面上的噬魂蜻蜓已经燃烧殆尽,没有了半点亮光。 水中一片漆黑……。 二人都不能言语,最后的一瞬间,慕莲还是看到玄玖在被那玄莲托着往下沉去。 他沿着最后见到玄玖的方向,凝聚所有灵力于脚底,向前推进。 万幸,他触碰到了水中飘散的衣衫。 他循着衣衫,摸到了玄玖的腰,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紧紧抱住。 若是放在以往,想来玄玖早就吞舟在手,喊他‘滚’了。 不知是现下喊不出,或者说喊了他也听不见。 玄玖亦一只手将他抱住。 慕莲有片刻的诧异,嘴角扬起不可自控的微笑。 ‘玖哥,若是无法逃出升天,能与你这久安青君一道死,倒也是一件美事……’慕莲心想。 ‘慕莲,你不该如此!’玄玖心想。 二人已经筋疲力竭,浑身僵硬,而屏气也到了最大的极限。 就在慕莲吐出最后一口气的瞬间,玄玖亦开始意识慢慢迷糊。 此时,一白光迎面而来,越扩越大,最终将二人包围。 白光过后,二人被圈在一个刚好能容纳二人的泡泡中,在潭水中飘荡,而二人皆闭着眼睛,已然陷入昏迷…… “玖哥!你在哪?” 是慕莲的声音。 玄玖缓缓睁开眼睛,而后下意识地用手挡在眼前。 眼前的一片白茫茫,让他睁不开眼睛。 “慕莲……”玄玖回应。 “玖哥!我在这!”右后方,是慕莲的声音。 他稍稍适应,放下双手,转身。 慕莲正捂着眼睛,蹲在地上。 “慕莲!”他扶起他。 “玖哥?我们又到异世了?太亮了,我眼睛疼!” 玄玖环顾四周,发现这并不是异世。 “不,这儿还是寒冥涧!”玄玖回答。 慕莲该是适应了,缓缓放下了手。 原来二人在整个寒冥涧,确切的说是整个山群的上空,只是二人并未御风,却也依旧能在空中如履平地,仿佛每踏一步,皆有那虚无之力托着二人。 折松还洲群山尽收眼底。 “我们不是在潭底么,怎么出来了?”慕莲不解。 玄玖扫了一圈。 “不,着不是寒冥涧!”玄玖指着落雪峰道,“你看,那本该是寒冥涧所在的落雪峰,现下空无一物!” “那这是哪儿?” 二人正疑虑。 忽见两个少年飘然而至,落在了折松还洲之巅。 那二人着相同的衣衫,仔细一看与夜澜的衣服款式竟是一样的,素衣道袍,领间银线绣着莲花,皆是好模样。 “玖哥,那不是夜澜师叔的衣衫么。他们是擎雨渡的?跟师叔一界入门的?怎么谒师宴没见过呢……”慕莲问道。 玄玖摇了摇头。 “师祖只收了我师父和夜澜师叔为徒,从未听说过有别的师叔。不过这二人看着有些眼熟……”玄玖试着回忆,却也记不得究竟在哪里见过。 “眼熟?看这衣衫也是擎雨渡的,是仙友总不会错吧~”慕莲说完便开始朝那二人方向挥手,打招呼。 “仙友,你们好啊……喂……” 那二人却完全没有听见他的喊话一般,自顾自在谈笑。 “喂,二位仙友……”慕莲再喊。 那二人却依旧置若罔闻。 玄玖指尖捏了云鹤。向下一丢。 在云鹤碰到脚下之际,却无端消散了,也就是说,二人被一道无形的屏障与脚下的世界隔绝了! “玖哥,着什么情况?!要不拿吞舟试试……哎……吞舟呢?” 慕莲这才发现,吞舟并未在玄玖手上。 “慕莲~”玄玖脸色凝重,“也许……我们并未离开那寒潭……” “那这……是幻境?!” 第三十四章 夙成落定,夙念无念 就在二人谈话间,底下的两人有了动静。 “师兄,你看我!”其中一人说道,而后对着山谷一声长长大喊。 见罗雪峰上的雪崩了些许,那人收了声,满脸的兴奋:“师兄,怎么样?!” 他期待地看着身旁之人。 见他那师兄轻轻一笑,替他撩开被风吹散在脸上的些许发丝。 “阿成,你小心些,费时我们这山头的雪落下,你、我可要葬身山谷的!” “那不怕,咱们能御风,落不下去!”那叫阿成的少年回话。 玄玖不断思索着门中是否有成字的先辈存在。 擎雨渡的规矩虽只有八条,却是铁律,这衣衫绝不是随便一个弟子都能穿的,现下只有夜澜,所以,若真是擎雨渡先辈,那么定是夜澈和夜澜之前的,也就是夙因一辈的,在往上便是即墨仙祖了,自然也不是。 即墨二先祖创派之初发愿,希望能成就‘夙夜安三山,天恒更不息’的大愿,因此即墨卿和即墨柳给入擎雨渡的弟子取山名时,一辈取一字,若说夙字辈,那人唤他阿成,寒冥涧创派仙祖夙成! 那让他唤师兄的除了夙因,那便只剩一人,就是流域星津创派仙祖,即墨二仙祖的第二个弟子夙念。 依着二人现在的模样,怕是约莫两百年前的光景。 忽见夙成一跃而起,夙念直追,二人皆是满脸笑意,像是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玄玖和慕莲现下是御风御不起来,要去往那折松还洲之巅亦去不得,只得紧紧盯着这二人,时刻保持警觉,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慕莲,这二人极有可能是你我的师叔祖夙念和夙成二位仙祖”玄玖道。 “我师祖夙愿的二师兄和三师兄!”慕莲紧紧盯着底下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二人,这么说来,穿那衣衫在这折松还洲之巅便说的通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师叔祖,不管如何年纪总不会伤害二人就对了。 “这到底是何时?”玄玖不解。 “玖哥,我觉得是百余年前,三派创建不就是百余年了,该是快近两百年了,你看那落雪峰上连个草屋都没有呢,寒冥涧估计都还没创建。” 玄玖点头,深以为然。 此时夙成已落到那落雪峰上,夙念紧随其后,二人皆是轻飘飘落地,如两片辗转飘落的雪花。 “师兄,比一场,好不好?”夙成道。 “比什么?” “比快!你我现下的山峰为起始点,对面那山峰为折返点。飞过去,折松而返,谁先回,便谁胜!”夙成道。 “筹码呢?”夙念问道。 “一件事,输了就要答应胜者一件事,不得反悔!”夙成道。 夙念窃笑:“好!” 只见夙成指尖一捏,一片红色的花瓣便出现在指尖:“师兄,花瓣落地便开始!” “好!”夙念皆笑着应下。 夙成手中花瓣飞出。 二人紧盯着,只待一落地就开飞。 起初二人并驾齐驱,快到折松峰的时候,夙念稍稍快了些,折了松枝,向后望了一眼夙成。就是这样一眼的流连,夙成已折了松,往回赶。 二人前后脚落地。 头顶看戏的慕莲,憋不住了:“夙念师叔祖明显让着夙成师叔祖嘛,这水放的!也太明显了。” “慕莲!不得胡言!”玄玖道。 慕莲吐吐舌头:“成,成,成,我知道,不得不尊师长嘛,知道!知道!” 赢了的夙成很是开心。 “师兄,我赢了!”他站在松树下,手里摇晃着折来的松枝,一阵得意。 “好,你赢了~”夙念宠溺道,手里的松枝打了一下夙成头顶上那挂着积雪的松树,那松树上的积雪‘哗啦’一阵掉落,不偏不倚正落在了夙成身上,将他塑成了一个白眉白发的冰雪人。 “师兄!你!”夙成拼命掸去头顶和脸上的积雪,露出一张埋怨的脸。 “阿成,我这是在替你庆祝呢,贺你胜了我!怎地还如此不情愿!”夙念贼笑。 “才不是贺我,师兄你就知道欺负我!输了便想不认账,想着法的撒气!”夙成道。 “撒气?我可不敢拿你撒气,输了自燃是要认账的,你说,你想我做什么?”夙念玩闹也玩闹了,应得大方。 “嗯……现下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 “夙念师叔祖还真是对我口味,跟夙因师祖一样有意思哎,若能遇见,我定是要跟他做朋友!”慕莲说着瞥了一眼玄玖,见他正警告地看着自己,“不是交朋友,我好好拜见,好好拜见~” 如此这般,玄玖才算放过。 慕莲心中暗道:“慕莲你真是个怂蛋!” 夙念替夙成扫去落雪。 “师兄,我想好了,便是这儿吧!”夙成道。 “天寒地冻的,不若换个地方,你素来怕冷!”夙念道。 “虽冷了些,却是无妨的,届时我从擎雨渡带一捧‘燎原’过来,便暖和了,主要我是觉着这地方安静,祥和,我喜欢这样的地方!” “师父所命不是儿戏!你确认吗?”夙念问道。 “自是确认的!”夙成很笃定。 “好,你认定便好,可不准待几天就哭哭唧唧回去寻我!” “定然不会!” “既认定了,阿成,山门你意欲立于何处?山脚下?”夙念问道。 “便是这里!”夙成指了指脚下。 “为何是这里?” “你、我皆在此峰,便是这里了……”他答的很随意,完全不像是在替自己这种怕冷的人在选落脚处。 “既如此,虽不知此山峰是否有名。阿成,你自取一个。” “师兄替我取一个吧~”夙成指了指方才折松而返的山峰道。 夙念看了手中的松枝,须臾,对着身边的夙成道:“折松峰如何?” “折松?好啊!那简单了,这个就叫落雪!便是要记住你如何欺负我的!”夙成道。 “往后便是一派之长,当沉稳些……” “唤落雪峰就不沉稳了啊,自觉挺好的……”夙成道。 “玖哥,原来折松峰和落雪峰这么来的,夙念和夙成两位师叔祖当真有意思,那这折松还洲必也是同样的道理了。”慕莲道。 玄玖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不解,为何他们会闯入这个幻境,分明只是夙念和夙成此前相处的小事而已,即便牵扯到创派,也该是与他们没关系的。 第三十五章 终出水潭,雪峰燎原 正纳闷,却见夙念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无盖的三脚香炉递给夙成。 “阿成,这个给你……” “无念香炉?师兄,你……给我了?你舍得?”他一脸不可置信。 “权当贺你选定属地,再说了你不是说要去‘燎原’里运些东西过来吗,用它正好!” “这装山,装湖的好宝贝当真给我啊了,这可是师父给你的!” “与你更有用!”他将香炉塞到了夙成手中。 “那谢谢师兄!他日待你选定属地,我便也送你个好东西!我定当好好保存,装我最重要的东西!”夙成摸着香炉,爱不释手。 “那‘燎原’便是你重要之物了?” “非也~非也~”夙成眼珠一转,心中念起,“师兄,我还没见过你香炉装人的,不若来试一试……” 却见夙成将香炉倒扣,非要按在夙念的头上。 夙念急忙躲开:“阿成,你不许胡闹!” “师兄,给让我试试,装一次……就一次……” 二人从落雪峰,到折松峰,再到折松还洲之巅一路追赶…… 慕莲被逗得咯咯笑,胳膊耸了耸一旁的玄玖:“玖哥,没想到咱们师叔祖竟是这般有趣哈~若是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来教导你,怕你能活泼不少吧……” 玄玖斜视,不予理会。 慕莲继续作死:“也是,也是,夙因师叔已经很有趣了,只是还是把你带成了这样,他已然叹过无能为力,想来你是任谁教都是没用了的……” “师叔祖……”玄玖道。 “什么?” “夙因师叔,你要喊师叔祖~”玄玖正色回答。 “啊哈哈……玖哥,现下你才来跟我理论这辈分,师祖都没说什么……我便是要喊师祖的,你能拿我如何!” “你……” 看着玄玖吃瘪的样子,慕莲得意地摇着头。 脚下的二人终是追累了。 夙成站在折松还洲之巅,喊道:“师兄,我不扣你了,累了,累了……”他喘着粗气,吐着舌头,活生生一条一口气跑出几里地的小狗子。 “阿成,往后当真不可再淘气!”夙念回转,亦落到这折松还洲之巅。 “知晓,师兄你就放……心吧!”他突如其来,将香炉要扣到夙念头上。 夙念轻身一侧,完美躲过。 “这是你说的知晓了?”夙念得意问道。 “师兄!当真一点都不好玩!”夙成见这一计不成,心中不甘。 “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收起香炉!不然我收回了啊~”夙念命令。 夙成只能乖乖收起香炉。 二人并肩立于折松还洲之巅,俯瞰着整个折松还洲。 “师兄,你看,折松、落雪、与你我脚下这山巅,三足而立像不像守护神。”夙成道。 “往后可不是着三峰守着,是你守着!” “嗯!” 玄玖慕莲二人突然感受到了天旋地转,如同置身于惊涛骇浪中,慕莲不自觉的要去抓住玄玖,而玄玖此时已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气泡中的二人随着不断翻涌的潭水不断涌动。 而后,从潭底方向的水开始变得无比浑浊,泛着白。无数的气泡冒出,随着二人不断往上…… 片刻间,二人出水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而后重重跌落地面,二人依旧是方才在水中的姿势,翻滚了几圈,被一块岩石拦下,玄玖一口水吐出,醒了过来…… 而此时,整个山巅开始抖动,山顶的雪不断的沿着山体滑下,那穹顶也从边缘开始消散,旁边本冰冷刺骨的潭水竟开始沸腾,不断地向外喷涌。 “慕莲” “慕莲,醒醒!” “慕莲!”玄玖拍着慕莲的脸,尝试唤醒它。 毕竟慕莲只是至仙,想来灵力不足以在水底支撑那么久。 可是水潭不但翻滚,开始冒出热气,而地下也开始透出光亮,很像‘燎原’! 玄玖不及细想,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他背着慕莲,御剑吞舟,幸好还是剩了些许灵力,离开了山巅,飞往另一个山头。 要知道,若是寒潭底下真是如‘燎原’一般,那整座山,不但山头乃至山下都是最危险的。 对面的山头上似有一个山洞,洞内不深,恰恰能容下两个人。 就在二人躲入洞中瞬间,原先的寒潭开始喷发熔岩。 没有巨大的轰鸣声,只一波又一波不断地往外涌,整个山巅瞬间被白气萦绕。 玄玖将慕莲依靠再洞中岩石上,玄玖用仅剩微弱的灵力替他化干了身上衣衫的水,拂去黏在他脸上的发丝。将他扶正,灵力从慕莲后背输入。 ‘慕莲,快醒醒,我已经丢了鱼儿,你不能有事!’玄玖心中暗道,无论如何都要救回他。 灵力徐徐输入,流转在慕莲全身。 “呕~”一口水喷出,慕莲缓缓睁开眼睛。 “慕莲!”玄玖呼唤。 “玖……哥……”他扫了一眼四周,“这是哪儿?” “你我已离开折松还洲之巅,此处该是折松峰!”他透过洞口,看着那折松还洲之巅回答。 “折松峰?我们没死啊……” “自是没有!”玄玖看着慕莲,眼中透着担忧,“你觉如何?” “玖哥,你……担心我啊?”慕莲问的直接。 玄玖一阵沉默,替他把着脉。 “玖哥……你还没答我……你担心我啊?” “闭嘴!” “哎呀,不死无大事……”慕莲拖着声音道,已经恢复了精神。 见他这副模样,探他脉息也无碍,玄玖不再担忧。 坐在一旁自行休息,养精蓄锐。 此时慕莲观察到玄玖一身玄衣还滴着水,自己的衣衫倒是干的,他用手支撑着坐起,看看一旁的玄玖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玖哥……你衣衫……是因为我吧。替我化干了衣衫,灵力不足了?”慕莲问道。 “无妨。”玄玖回话。 “别逞强!”慕莲突然将墨笛塞给玄玖,“好好抱着,等会儿就干了!” 玄玖手握着墨笛,只见衣衫上的水分快速蒸发,在对面山头熔岩的映衬下,散着白气,知道墨笛能喷火,没想到还能有这用处。 “说起墨笛,我此前只知它能喷火,是个直脾气的灵器,但我观你对付青覆可是狠辣的很。竟能让人七窍流血而不自知。”玄玖道。 “正是因为狠辣,我才不敢轻易御笛,平日里也碰不上大的妖魔鬼怪,用不上墨笛,左不过是替我饭婆婆生个火,夜间照个明,冷了当暖炉,热了当寒冰罢了……”慕莲说的轻巧,还记得第一次用这墨笛时,还差点杀了人呢,自那后就不敢瞎吹了。 确实,玄玖认识慕莲到现在,他虽笛不离身,却也未见他吹过。 玄玖衣衫已干,便将墨笛还给了慕莲。 “干了就好,若是你因为你替我化干了衣衫,自己却受了寒,我可是会觉得难受的。”慕莲接过墨笛回话。 可能刚刚经历差点让慕莲丧了性命,玄玖对他什么都宣之于口的性格的容忍程度大大提高。 第三十六章 偷袭落雪,生死同行 “玖哥,方才命都要没有了,你竟将这玄莲看得如此重要,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方才你为何不放手!”慕莲好一顿责怪。 “那你又为何不放手……”玄玖嘴巴开合,声音隐没在对面山头一阵猛烈的爆发里。 慕莲看着折松还洲之巅,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 转头却见他只盯着地面也不说话,觉得他又无端出神了。 “玖哥!?” “我视它重于性命!”玄玖回答。 “一个死物,不该拿命相比,玖哥,在我眼里,这东西跟你可没有可比性!” 玄玖不置可否。 “对了,我们怎么出来的?”慕莲问道。 玄玖摇了摇头:“我所记得最后便是一道白光,而后便是被重重摔下的感觉,醒来便已在折松还洲之巅的岩石旁,潭中喷着熔岩,我便将你带到了折松峰。” 慕莲木木地点头。 现下二人算是能缓过一口气了,慕莲又回想起了此前他在幻境中所见之景,又怕是一人的幻觉。 “玖哥,那个……夙念、夙成两位师叔祖……你有看到吗?” 玄玖点了点头。 “究竟为何呢?”慕莲不解。 “许是本就无关……今夜便好生恢复灵力,明日再离开,折松还洲之巅如此这般,想来那又吾门定也不会探道这个峰上来。” 慕莲乖乖坐在他身旁,墨笛插入地下,温温的冒着火焰,驱散些许的寒意。 未至拂晓。玄玖起身,见慕莲正打坐入定,遂提气出了山洞,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望着那折松还洲之巅,想来那厚雪下,熔岩中,已埋了不少又吾门修士的骸骨。 玄玖望着那还在慢慢流动的熔岩,思绪也随之慢慢流动。 人较之于天地,不过海中滴水,沧海一粟,浮沉一世,追名逐利,到最后不过一把黄土,再世为人,便又是一个轮回,他终是猜不透那独步天尊到底在寻求什么? 名?十年的笙歌醉里,让尘世中其他属地的人都向往,又吾门也早已名声大噪,与四仙门齐肩。 利?他灵力必是真仙以上,那金银珠宝是凡尘商人相逐之物,亦是凡间换物需要的东西,他要什么随手便来,根本不需要! 供奉?已达真仙,真心救济扶助世人,哪怕只十年时间都足以让他香火鼎盛,根本无需费心做这些。 长生不老?既然已达真仙,寿命虽有尽,却也足矣让他活上千万年,更无须通过霍乱凡尘获得延寿。 除此之外,在凡尘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若他所图不在凡尘,便更不应该在天地间霍乱…… 玄玖摇了摇头,着实想不透…… 玄玖望着折松还洲之巅,又看看那已然被又吾门占据的落雪峰,回想起幻境中夙成、夙念的景象。 ‘夙成师叔祖是将久章放在了无念香炉中吗?可那是夙念师叔祖私人相赠之物,论理是不会往下传的。且六合茫茫,若真在香炉中很有可能会遗失后不知所踪,现下便是不知那香炉在哪里,夙成师叔祖该是不会冒这样的险。’ ‘若不在香炉中又在哪里,又吾门是否为了久章而来,既已占领寒冥涧是否久章已到手?’ “香炉……” 天慢慢亮了起来,阳光已撒入洞中。 慕莲缓缓睁眼,自身灵力已恢四五成,墨笛已在腰间,玄玖却不知所踪。 他起身,出洞。 见玄玖正负手握剑,站于被积雪压弯的松树下,凝视着落雪峰的方向。 慕莲邪笑,轻轻蹲下身,随意捡起洞口一根树枝,提了气,蹑手蹑脚的走近。 就在他正扬起树枝,要拍打那满是积雪的松树之时,传来了玄玖的声音。 “慕莲!” 怂莲只能不情愿地丢了树枝,撅了噘嘴走到他身边。 “玖哥,咱商量个事呗……” “不商量!”玄玖拒绝。 “你都没听我说是什么事就不商量!哪有你这样的朋友!”慕莲道。 玄玖望向他,等着他开口。 “那个,就是吧……下次能不能即便你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次次被你发现,我很尴尬,也很打击我自信心啊~影响我修仙,你不是说让我好好修炼嘛,你看,我就要辜负你的期望了……” “一派胡言,你整蛊胡闹他人,怎地会与修仙有关!” “次次都被你发现,可不就没信心了,就觉得自己灵力低微,我就是个索性破罐子破摔的人,没了信心就不想修仙了。你看……是不是有关!” “那也没得商量,修与不修,你自己决定!”玄玖冷言拒绝。 “咦……好冷。身上冷,心也冷……”慕莲佯装哆嗦道。等着玄玖的反应。 只见玄玖看着山下,目光呆滞,没了动静。 “玖哥,你听见没,我说冷!”慕莲道。 “慕莲……” “嗯?” “此前幻境,你可有所思?”玄玖问道。 “能思什么,不过就是夙念师叔祖宠着夙成师叔祖,那无念香炉绝对是好宝贝,尤胜吞舟!他赠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无念香炉……” “嗯,玖哥,你说那幻境到底是缘何会让我们看到……那潭底是什么?” 玄玖心中闪过两个字——‘燎原’。 “慕莲,你现下灵力恢复的如何?” “五成吧,干嘛?玖哥,去寒冥涧啊?可现下寒冥涧都是又吾门的人,他们不来着折松还洲之巅或着折松峰,可他们都在落雪峰啊!你要干嘛……” “五成足够,我要求证一件事,许是会招来又吾门,你见机行事,能敌则敌,不能则……” 话还没说完便让慕莲打断了。 “玖哥,你是说有难让我自己逃命呗!你当我什么人?”慕莲收起了他嘻嘻哈哈的脸,难得流露出愤怒,“你我好歹算得同生共死过,且不止一次吧!你这般,着实让人心寒。” 玄玖确实像让他有难就逃,却不是不相信他,也不是看不起他,被他这么一解释,反倒成自己不是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伤亡降到最低,你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玖哥,你错了,你我一道离开才是正理,我不会丢下你逃命的,往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他口气依旧微怒。 玄玖长叹一口气,算是默认了共同进退。 “玖哥,你究竟要干什么?”慕莲追问。 玄玖抬手指了指被这山群包裹住的低洼地段。 “我思索了半夜,如果我没猜错,那里该有我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定天下的东西!”玄玖道。 只见他撤下玄莲,拎在手中,却见那玄莲并不是垂直往下,而是有些许的向玄玖所指的方向倾斜。 玄玖将玄莲交给慕莲,让他拿着,自己则凝聚了所有的灵力于吞舟。 待灵力凝聚完成,玄玖一松手,万千跟吞舟刺,如坠落的流星,齐齐地往一个地方射去…… 第三十七章 倒扣无念,鱼儿有念 伴随着雷鸣般的声音,那低洼之处腾起黄烟,而慕莲手中的玄莲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断的想要往那个地方靠近。 “玖哥!” 还没等玄玖反应过来,慕莲被那玄莲拽着往那低洼之处而去。 一声巨响腾起一股蘑菇云似的黄烟,黄烟弥漫下已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慕莲,放手!”玄玖在他身后紧追。 “不行!” 两个字刚刚说完,慕莲便被吸入了那个坑洞中。 片刻之后,被一道金光从地底下送了出来,抛向万顷高空。 玄玖凝聚着吞舟,直追慕莲。 此时落雪峰上已然有了动静,一群又吾门修士,御剑而来,看来是吃了此前追他们二人上折松还洲之巅的亏,换来了有些灵力的修士。 就在慕莲往下落的时候,玄玖御剑吞舟,将他稳稳接住,二人径直离开。 身后又吾门修士紧紧追赶。 “方才为何不放手!你都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玄玖质问。 “你视它重于性命。丢了我可赔不起!打死不能放!”慕莲倔强回答。 二人已经离开了山峰群,可身后的又吾门修士依旧紧追不舍,才发现自己抱了他行了一路。 “慕莲,御风!”玄玖话音刚落,吞舟已化为万千根刺,在二人身后形成了一道屏障。 二人相扶着御风前行。 偶然回头,却发现那些又吾门修士没了踪影,每一根吞舟刺都翻着淡淡的红色,而后消散。 吞舟重聚到玄玖手上,二人见没了追兵,寻了一处僻静山林落地。 玄玖端详着玄莲。 果不其然,整个玄莲已经完整,背后的另一个凹陷处已被填满。 “是久章……看来我猜对了,师祖说对了……”玄玖喃喃。 “什么久章?你猜对什么了?是擎雨洞里面的东西?”。 玄玖点了点头,将玄莲挂回了脖子上。 “玖哥,你怎么知道着东西在那儿?”慕莲问道。 “夙成和夙念师叔祖的幻境!夙成师叔祖说了,最重要的东西会放在香炉里,他一直要拿那香炉扣着夙念师叔祖,而最后他说过的话中的意思,这三座山峰就像那倒扣的无念香炉的脚。” “所以,你说的着定天下的东西,夙成师叔祖放到了那个巨大的‘倒扣香炉’中!” 玄玖点头。 “他也太能想了吧,若不是我们见了那幻境,便是将整个落雪峰夷为平地,寸土寸土地翻找也休想翻出个渣来!”慕莲感叹。 “玖哥,着久章到底是什么?师祖又说什么了?”他刚问出口,又觉这是擎雨渡家事,又改了口,“对,你们家事,我不问了……” “其实也算不得家事,此前便想告知与你,怕又吾门潜伏在周围,现下清净,也该告诉你的……” “告诉我?”慕莲诧异,此前夙因还遣他去灵泉呢,怎么现下又要告诉了。 玄玖低头看着玄莲点头:“长明殿时,师祖告诉了我‘久章’之事,久章启,天下定,现在想来有可能是针对又吾门的。若真是如此,那寻回久章,刻不容缓,只有对付了那独步天尊,才能天下大定。” “等等……久章究竟是什么东西?” “即墨先祖遇仙时,仙人所赠,共四粒,四仙门分而守之,我这玄莲是依附之物……” “所以这玄莲能定天下?”慕莲从玄玖手中抢过,仔细端详,“竟不知这么小的东西还有定天下的本事?怪不得你以命相护呢,可是你这玄莲已经完整了,剩下的两颗装哪儿?” 慕莲抬头询问,玄玖猝不及防,因玄莲依旧挂在玄玖脖子上,因此,此刻二人相聚极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玄玖瞬间拽回玄莲别开头。 “我有一个猜测……许是与鱼儿有关。”玄玖道,稍稍缓解了尴尬。 不过觉得尴尬的估计只有他自己,慕莲可是个不要脸的主。 慕莲皱眉,虽知道他十年寻着他的弟弟,此前说过是玄玖不小心弄丢了弟弟,寻也是正常,若是他自己弟弟丢了,他也要寻的,只是什么事儿都要扯到他的鱼儿身上,未免过了吧,当真看不出玄玖,正正经经,世人称颂的擎雨渡久安青君却是个弟控? “你那鱼儿都丢了十年了……肯定在别人家的鱼塘里养熟了,说不定寻到也认不得你,能有何关系?” “他不会忘记我的!”玄玖笃定的看着慕莲回答,眼中饱含深意。 慕莲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慕莲~”玄玖唤道。 “嗯?” “师祖曾有言,若是可以,你与我一道寻久章……不知你是否愿意……” “愿意啊,自然愿意,我早就说过要与你一道踏遍这红尘的嘛,是你嫌弃我而已!” “我并未嫌弃你……” “怎么没有,想起你初次见我那脸……噗……不能想,不能想……乐得慌……” “那是你奇装异服……” “那不就是嫌弃!”慕莲给出结论。 “……” 慕莲突然拔出腰间墨笛,警觉地盯着玄玖身后。 “怎么了?”玄玖吞舟戒备。 一转身,却什么都没有,只是风吹落了树叶,发出沙沙响声,应和着林间的鸟鸣。 “我方才见到了一丝荧火~” 玄玖抬手一挥,一波灵力散开,却没发现什么荧火。 “许是我眼花了~”慕莲道。 “玖哥,现下如何?寒冥涧已一朝倾覆,怕是那又吾门另外三仙门不会停手。”慕莲道。 “长安已经带着北冥川回了擎雨渡,一切只得待师父和师祖定夺了。” “那我们现下回擎雨渡吗?” 玄玖摇了摇头:“我本是承了师祖命,寻久章的,只是临走前,得知了寒冥涧的消息,而流域星津正逢噬魂蜻蜓为祸,师父起身前往支援,才派我来了这里。昨日观那青覆的模样,并未半点隐藏他的野心,确如你所说,想来独步天尊对四大仙门早已定下计划,剩下三仙门,不知下一个会是谁,且他的灵力深不可测,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齐久章,才能釜底抽薪。” “那……玖哥,你跟我回枕花隐吧,我们既要久章,又知各个山门皆有,那如今只剩下流域星津和枕花隐,我师父定会拿给你的!”慕莲道。 玄玖摇了摇头。 “临江仙很是通达。且不知现下流域星津如何,此前噬魂蜻蜓猖獗,有拖延迹象,我怕下一个会是流域星津,且折松还洲离流域星津近,可最后再回枕花隐。” “你说得有理。” “你要传信回去吗?要不要与临江仙和谪尘仙长报备?”玄玖问道。 “嗯,迟些传回,报个平安的便好,现下我谪尘叔不管我了,此次来寒冥涧还是他让我来的,想来是想通了,我该历练了,不能总将我囚在衍溪川境内。”慕莲答。 第三十八章 红衣背影,红色妖怪 二人一路往万仞山地界而去。 初始走的慢了些,毕竟二人都需要好好恢复灵力,否则即便寻回久章也并不一定能驾驭。 慕莲传了信,告知了寒冥涧状况,也报了平安,让临江仙多注意噬魂蜻蜓,留意衍溪川是否出现又吾门的人,只是没有提及久章之事,毕竟云鹤有被劫持的可能。 玄玖亦传了信,说了去向。 夜澈只给他回了五个字“谨遵师祖命。”用意明显,让他好好寻久章便是。 二人御风而行,脚底下是一个又一个或热闹、或安宁的城镇,虽在折松还洲境内,不过都不像被又吾门屠害过的模样。 想来是离寒冥涧远,毕竟都是平头百姓,所在境内,有哪家仙门为其遮阴,何时换了仙主于他们而言更多的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下一顿的安乐茶饭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就像其实百姓并不关心谁能当所属州县的县官乃至当朝天子,关心的是那人当政后是否能替百姓谋福祉,让他们少缴些税收,能没有战乱,安居乐业。 因此若是又吾门得了整个折松还洲,能够像笙歌醉里那般治理,只要能荫蔽他们不受妖魔侵扰,能人人有个善终,那么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反抗。 毕竟又吾门对这些城镇来说没有杀人放火,侵害他们分毫,且现现下都能与四大仙门并立,是又吾门还是寒冥涧守卫,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念旧的感谢寒冥涧曾经的守护,逢年过节能为其上一柱清香便是最大的缅怀了。 玄玖想到此处,心中只是有些许的落寞,毕竟仙家斩妖除魔,为的也是万民的安居乐业,辛辛苦苦守了百余年,易主后不出一纪时间就会被人淡忘,虽说修仙之人不当追逐这些,难免想着有些唏嘘,只愿二人能早日寻回久章,将寒冥涧还给北冥川。 于是,二人脚下的风便更急了些。 虽是如此,但是看到脚下的城镇有人在排队买吃食的地方,慕莲必是走不动路了。 放在从前,玄玖许是会丢下他直接走,现下倒是由着他去,只是口袋中的小珍珠一粒一粒地减少。 慕莲似乎也学乖了不少,次次都是下去买上些许,打了包,边行边吃,倒也没有耽误路程。 遇上自己喜欢吃的便往玄玖嘴里塞一块。 每每这样,玄玖只是咬着吃食,皱着眉,斜视着慕莲,慕莲便作没看见,哼着小调,自己吃自己的,如此这般僵持,最终都以玄玖辛苦咽下而告终。 是日,见前方一城镇的很是热闹,说得上万人空巷。 定睛一看,只见镇中广场上似有人在做法事,一群‘妖魔鬼怪’,正在疯狂舞蹈。 “玖哥,你说这人怎么都愿意信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求属地仙府不是更好,让人骗了银钱,还解决不了问题。”慕莲道。 “民之心,便是如此,总觉使了银钱才能好好办事,不然,即便你替她除了灾,心中亦是不安,总觉邪祟未除尽,此前这十年,我所斩妖之城镇皆是如此。” “塞给你银钱啊?” 玄玖点了点头:“不止,瓜果蔬菜,银钱,锅碗瓢盆都有……视那城镇的富裕程度而定。” “那东西呢?我怎么丁点未见过……” “捐了……” 慕莲点头,倒是符合玄玖的行事作风。 “你都捐给谁了,玖哥,按你这样的,怕是有被骗的风险!” “那该是不会的,有观捐观,有庙捐庙,有流民便给流民了……” 慕莲点了点头,这做法很玄玖。 “玖哥,走吧,反正这城镇定是没什么好吃的……” 慕莲拖着玄玖正要走,发现玄玖漂浮在原地不动了。 而后便是飞快地从慕莲身边消失。 慕莲都来不及反应。 待慕莲回过神,玄玖已落地,正疯狂地在人群中穿梭。 慕莲紧紧跟上。 “玖哥,你怎么了?”慕莲也莫名地跟着他穿梭。 “鱼儿~”玄玖抽空回了他一句。 “鱼儿?” “慕莲帮我找他,我看到,一个红衫少年!是鱼儿!”玄玖有些激动。 慕莲心中有过一丝小小的抽动,却也即刻替玄玖寻人。 他才不管是否会引起民众恐慌,一跃而起。 可他并未看到任何一个红衫少年,别说是着红衫的少年,便是女子都没有。若他算,那想来便是这城镇中唯一的一个红衫之人了。 他这一腾空,反倒被对面看热闹的民众看见。 突然人群中有人指着慕莲喊了一声:“妖怪!红色妖怪!” 他不理会,径自落了地:“玖哥,别说是少年了,女子都没有着红衫的,你定是看错了!” “不会的,他该是那样的身形的,我看到了!”玄玖有些激动。 “他绑着红色发带,鱼儿幼时亦是!” 慕莲心中回怼:“小爷我还是红色发带,见着我,怎么没见你那么激动的!” 随着慕莲的落地,二人周围已出现了空地,周边的人已将二人围在人群当中。 “天师!快屠妖!快啊!”一年长之人对着台上一个身着明黄色道袍手持桃木剑的人喊道。 这时人群散的更开了。 那所谓的天师,手中桃木剑在发抖。 此时的玄玖似乎有些激动,他不理会这些镇民,高喊一声:“鱼儿!” “天师快啊,他在召唤了,快啊!” “快啊,天师,你不是降了很多红色妖怪了吗?” “天师快动手啊!” 而此时哪些‘伴舞’早就没了踪影,只留了那‘天师’在台上,似乎已经被吓傻,迈不动步子了。 “鱼儿,你出来!我是哥哥!” 这样的玄玖已然失态。 一方是口口声声‘红色妖怪’的镇民,一方是认不清现实的玄玖。 慕莲忍无可忍,他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到台上,那‘天师’的身旁,这么一来,至少那些镇民算是安静了,如同一群受了惊吓的水鸭,聚集到一处,盯着台面,不敢造次。 “说我是红色妖怪是不是,来,你屠啊!”他的主动送上门,让那‘天师’扑通一生跪了地。 “爷爷饶命,我就是混口饭吃,可没有胆子敢屠爷爷,妖怪爷爷饶命,饶命啊~” 百姓见他们口中无所不能的天师成了这副模样,均怕的瑟瑟发抖,方猜带头要那天师屠妖的人,此刻也噤若寒蝉。 “妖怪?你说我是妖怪?!瞎了你的狗眼!”慕莲抬脚对着那下跪天师的屁股就是一记。 那天师咕噜咕咕地滚下了台,直接放弃了他吃饭的家伙什,直接连滚带爬地跑路离开。 玄玖这才回过神来,他也一跃上台,扫视了整个人群,确实没有任何一人穿着红衫。想来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他方才明明看得真切,皱了皱眉,才无奈稍稍死了心。 第三十九章 错认妖怪,探弃灵城 这时候,台下所有的人都齐齐跪下,‘妖怪爷爷饶命’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不是妖怪,起身!”慕莲道。 众人置若罔闻。 “我都说了我不是妖怪,我是修仙的,不害人!” 依旧是嘈杂的‘妖怪爷爷饶命’‘上有老下有小’诸如此类。 慕莲忍无可忍,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起身,不然我吃了你们!”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没了,民众们怯懦地乖乖起身。 慕莲给玄玖使了个眼色,都闹成这样了,定是有邪祟作怪,总不能置之不理,他这是示意玄玖该出场了,他这擎雨渡的久安青君,总比他这枕花隐的无名之辈来的有说服力的多,再说了,世人只知道枕花隐只有女修士,怕是会当他是个骗子。 玄玖无奈,挺身而出。 “诸位乡亲,在下久安,来自永昼山,擎雨渡,他是来自衍溪川枕花隐的慕莲仙士,绝非什么妖怪,若此处真有妖邪,你们大可告知,我们必替你们除去!” 一听是永昼山擎雨渡的久安青君,百姓们又给跪下了。 “久安青君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久安青君,弃灵城有红色妖怪,就要到我们县来了,您大神仙,活菩萨,救命,救救我们!” “是啊,还请为我们除了那妖怪,多少银钱都使得,多少供奉都要得” “是啊,我们给您建碑立庙!” 众人一个个语无伦次,甚是嘈杂。菩萨、神仙一通乱喊。 “你们这样,我们听不清,派一个人说!”慕莲上前。 那些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慕莲无奈,翻了个白眼,退回玄玖身边。 这时一个衣着华丽讲究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看着有些名望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 “仙长莫怪,小民们实在是被那红色妖兽给吓怕了,自那红色妖怪出现,我们着便没人再敢穿红色衣衫了,方才见仙长腾空而起,又一身红衣,才闹了误会!您大人有大量,别见怪,别见怪……”那人怯怯赔礼道。 见他如此说,慕莲缓了脸色,抬手一挥:“无妨~” 百姓们算是松了口气。 “究竟发生何事,你且好好说说!”玄玖朝那中年男人道。 那人拱手开口:“青君神仙,我们这是被那红色妖怪害苦了,那妖怪本是在弃灵城的,那弃灵城距离我颐中县不过十里,已然被按妖怪屠杀殆尽了,有命逃的早就逃往了四周城镇,我们这也有几个,据说那红色妖怪会吐丝,将人吃的只剩骨头!” “我们抱着侥幸,但愿那妖怪别来,可就在前几日,不知何时我们县的牌楼上出现了红色的丝,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碰了,便晕了过去,那些逃难来的说,这就是那红色妖怪的东西,我们是想尽了办法,神也拜了,法也作了,香灰也吃了,符水也喝了,可那些孩子就是醒不过来,那红色的丝今日缴了,明日还会在,怕是就要轮到我们县了,久安青君。您是大仙人,您救救我们啊!” 说着他便跪了下来,百姓皆跟着跪下。 “大家快起来吧,好好说,我们才能了解你们所说的红色妖兽,才能替你们除去!”玄玖道。 众人依言起身。 “你们中可有人见过那妖兽?”慕莲问道。 “我,我见过,我就是弃灵城来的!不过我所见到的只是一抹红影,当时我躲在一堆烂框里,它速度很快很快!所到之处有些鲜红的汁液,有些许粘稠,不知是不是人血……”有一看着有些许健壮的青年举手回答。 “会吐红色的丝?”慕莲再次确认。 “回仙长,是!一片一片的!”那人回答,似乎回想起了恐怖的画面,脸色泛白。 “弃灵城原来是什么样的地方?”玄玖问道。 “我们弃灵城原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特别穷,官府都懒得管我们。因此治安不如周边县城,可我们对神灵一向虔诚,却不知为何招来了那妖怪。我逃离的时候,城内已然空了,我本还有个妻子,便是被那妖兽掳走的,尸骨都未找回……”一个七尺男人,说道此处,眼中氤氲。 “那些孩子现在在何处?”玄玖问道。 “在祠堂呢,方才那‘天师’,哦不……那骗子,说要给孩子除妖邪,便聚到一处了。” “带路!” 二人被那些百姓围着,来到了祠堂。 见有六个孩子,正平行地躺在临时搭制的木板上。 有六个男子站在角落,见到那中年男子带着二人进来,有些诧异,急忙上前询问。 “族长,这是怎么了,孩子们还没醒呢,你们怎么来了,天师呢?怎么样了,那妖怪屠杀了吗?”个个眼中透着急切和担忧。 “别提了,什么天师,那就是个骗子!” 此时,玄玖和慕莲已走到那些孩子们的身边检查。 孩子们面色正常,没有中毒,呼吸不稳,还偶有抽搐,像是发了噩梦,探了脉搏,好在身体没有损伤,长此以往下去,定会精神不堪负担,而导致人魂越来越淡,十分容易被妖魔鬼怪乘虚,那么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族长,这两位……”那些受害者的家长担心。 “这是擎雨渡和枕花隐的仙君,真真有本事的!”那族长道。 听到这话,那几个家长就像溺水之人碰到浮木,扑通一声,齐齐跪下,不同的朝二人磕头。 “神仙救命,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大家快起来!”玄玖将这些人扶起。 “仙长,我们的孩子到底怎么了,何时能醒过来?”那几个家长紧紧拽着玄玖的衣衫不肯松手。 “尚未明确知道是何妖物,待我们调查仔细再作定夺,孩子性命来不得半点儿戏。”玄玖道。 “可我们这些孩子就是醒不了……”那家长激动。 祠堂外又几个妇女抹着泪,呜咽着,不断地探着身子朝里望,想来是这几个孩子的母亲。 “诸位可稍稍宽心,孩子们虽醒不过来,我方才看过了三五日内,性命无虞,我等定会尽快想办法救这些孩子……”玄玖应承。 听完他的话,家长们的心稍稍放松,又要下跪,却被玄玖及时拦下。 玄玖、慕莲对视,看来要去弃灵城走一趟了。 “诸位,暂且先回家,关好门窗,尽量不要外出走动,尤其是夜间”玄玖叮嘱道。 “是,谢谢仙君了,谢谢仙君了……”民众拱手参拜,依着玄玖所说,赶紧回家,一瞬间祠堂外便没了人影,那些受难的家长也抱着自家孩子回去了。 二人问了那逃难之人弃灵城的所在,依着指示,来到了弃灵城。 第四十章 红浪滚滚,地动山摇 灰色的城墙虽依旧矗立,然风雨的侵蚀让城门泥砖趋于光滑,已没有了堆垒痕迹,杂草从壁上钻出,一副颓败模样,残缺的墙面布满了红色的丝线,很粗,且粘了不少东西,稻草、飞禽、树枝…… 城门大开,却被一个巨大的红色蜘蛛网整个罩住,那蛛网正中间还坠着森森白骨。 仔细辨别,分离的骷髅头,肋骨,盆骨,大腿骨,那分明是被拆散的人的遗骸,那骷髅头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睁盯着二人的方向似在求救。 “玖哥,你说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慕莲紧张问道。 “尚不知晓,不过大有可能是蜘蛛类的妖物。结网,有黏液,食人!”玄玖扫着那蜘蛛网,总结道。 慕莲已默默上前。 玄玖急忙拉住他:“慕莲你干什么?” “人已死,那白骨被这样吊着,死后都不得安生,着实凄凉,我收尸去!”慕莲道。 “收是要收,不过不是现在,尚不知那是什么,你去动那白骨,不知是否会触动那妖物。降了再收不迟!”玄玖道。 慕莲乖乖点头,还是他比自己想的周全长远。 二人一跃而起,翻过城墙,入了弃灵城。 城中主干道两旁有不少腐烂的动物尸首,隐约可辨是一头鹿和一些鸡鸭猪狗的尸首,上面爬满了蛆虫,血肉模糊,硕大的绿头苍蝇盘旋。湿哒哒地流着血水。 大雾弥漫,血腥及腐臭冲入鼻子直达脑门,走近可见城中大道两旁的屋舍是土夯的墙,屋顶皆是茅草,茅草的颜色深浅不一,不少已经坍塌,隐约可见原先那店家做的是何种营生,只是没有任何招牌幌子挂着,此前那幸存之人说过,弃灵城很是贫穷,想来是舍不得拿布来做幌子的。 路旁有不少屋舍上都布满了红色蛛丝,路上有不少干涸发黑的血迹,也有血液流淌的迹象。 这确然是一座死城。 “慕莲,小心!”玄玖提醒,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 “嗯!” 二人缓慢前行,行了一阵,大约已接近街道正中,隐约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见地面有很细小的红点出现,定睛一看是红色的蜘蛛,个头不大,大约是人一个指甲盖的大小,很像菜蜘蛛。 片刻之后一阵阵蜂鸣声从四周袭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玖哥,那是什么?”慕莲提着嗓子,稍稍捂了捂耳朵朝玄玖喊道。 玄玖回头,正怀疑慕莲方才是否开口说话。 背后一大股的鲜红色翻滚的东西冲破了那浓雾,向二人袭来。 “小心!” 慕莲手握墨笛,正对着玄玖方向。玄玖反应及时,一个飞身撤开,墨笛的火焰将他身后的东西点燃,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而后便是一阵烧焦的烤肉味传来,掩盖了那腐臭和血腥。 “我的亲娘哎!”慕莲惊叹,“他娘的哪里来这么多的蜘蛛!” 玄玖手中吞舟飞出,那成千上万的吞舟刺正在奋力的和那翻滚的血红色蜘蛛浪潮作斗争,顷刻间那被吞舟刺穿的蜘蛛腹内流出鲜红的液体不断地蔓延开来。 那液体带着腥气,有些像鲜血,却比鲜血淡,场面正是‘血流成河’的形象写照。 那液体,蔓延至二人脚边,沾湿了二人的鞋子,且在不断蔓延流淌…… “玖哥,这可不止一窝啊!”墨笛的火焰一股高过一股,那吞舟刺也几乎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疯狂消灭着那些蜘蛛,可是那些蜘蛛似乎无穷无尽一般,根本杀不光,烧不尽。 “慕莲小心!”玄玖移步到慕莲身后,背贴着背,灵力护着二人。 原来那些有部分散开的蜘蛛已在二人身后重聚,正向二人爬来。 路旁那一只腐烂的鹿,经那群蜘蛛一过,那鹿便变成了干干净净的一堆白骨。 “慕莲小心,这东西更胜那血洞中的食人鲶鱼,让他们碰到,须臾便能化为一堆白骨!”玄玖提醒。 “玖哥,我倒是想它们都消失来着,根本杀不完啊!”慕莲手中墨笛挥舞,混合着他的灵力阻挡着不断向他们靠近且源源不断的红色蜘蛛。 “这是那红色妖怪?!不是说速度极快看不清吗?怎么是这么一堆难缠的鬼东西?!那人是胡说八道的吧,害死小爷了!”慕莲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 “生死关头,怕是不会说谎,我担心更难缠的在后头!”玄玖道。 他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直钻二人的耳朵生疼,紧接着是一阵地动山摇。 随即那些‘红色浪潮’开始退去。 那声音的来源正是那‘红色浪潮’退去的方向,二人紧紧盯着声音来处,吞舟、墨笛均在手警戒。 声音越来越近,觉得就在眼前了却突然没有了声音,也不再地动山摇,顷刻间的安静,如暴风雨前的宁静,给人莫名的不安。 玄玖手挡在慕莲跟前,带着他后退了两步,而后抬手一挥,驱散了二人周围的浓雾,却发现一只硕大无比,与那城墙同高的红色蜘蛛正低着头,两个硕大的螯肢在不断的晃动,外漏而尖锐的毒牙似正在咀嚼着什么,六只乌漆漆的眼睛盯着二人,暂时没有下一步动作。 二人不敢乱动,二人一蜘蛛陷入了一阵莫名的对峙。 浓雾散去,二人看那蜘蛛也更加清晰,鲜红的身体,比常见的蜘蛛少了外侧的两只眼睛,八只脚上长满了白色的绒毛,每根绒毛处都在往外不断渗着晶莹剔透的汁液,腹部硕大,仰头看去,正是一只类似于猴子面庞的图案,腹部一翘一翘地,正如那猴面凝视着二人。 “六眼猴面八脚螅!” 二人心中暗道不好。 这东西虽体型巨大,但并不若其他巨型的东西那么行动迟缓,相反,它动作十分迅速,吐出的丝坚韧无比,一般刀斧根本砍不断;分泌的汁液能让猎物浑身的肌肉瞬间丧失任何行动能力,昏迷的猎物便只能任他摆布,据说当它啃食猎物时,猎物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被肢解却无法喊叫和逃脱,最后只能忍受着无比的惊恐和疼痛死去。 可这东西所在这六合中的个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且基本盘踞于人迹罕至的深山,有部分居于妖界,从来没听说过会到城镇吃人的! 二人凝神敛气,许是现下太过安静,竟隐约听到了呼救的声音,听声音该是个年轻男子,来自于那鬼东西的身后。 那六眼猴面八脚螅,左右晃着脑袋,似在扫视二人,看看这俩猎物够不够塞它的牙缝。 突然一张鲜红的网,朝玄玖飞去! 好在玄玖反应及时,吞舟一扬将那东西吐出的网砍成了两半。蛛网飞向两旁,二人安全避开。 与此同时,慕莲手上灵力凝聚,借着墨笛,对着那八脚螅的眼睛喷出一股巨大的火焰,那八脚螅往后退了几步,两个螯肢疯狂晃动,仰头发出长长地一声刺耳的声音。 二人不堪忍受,觉得心脉快要被那声音震断,只得捂着耳朵。 玄玖一把抓住慕莲的肩,一跃而起,退到城外,可那声音并未减弱分毫,反而那八脚螅一下便撞到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城墙,再次出现在二人眼前。 一瞬间城墙坍塌,黄沙,泥砖滚落翻飞。 第四十一章 费心勠力,八脚螅灭 一张红色巨网穿透那飞散的黄沙尘土,直直朝玄玖而去。 眨眼间,玄玖已被那红色蜘蛛网带离,隐没在蒙蒙黄尘中。 那八脚螅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离开了弃灵城。 慕莲飞身跟上,目虽可及,却总是差一段距离。 “玖哥,砍断那网!”他奋力地喊着。 “慕莲,不许跟着!”被那红色蛛网紧紧束缚住的玄玖嘶声道。 慕莲置若罔闻:“吞舟,动手!” 此时便见玄玖一跃而起,在空中旋转周身,而后稳稳落在那八脚螅的腹部。 然此番动作,并未让那八脚螅停下了脚步,它八只脚上的汁液似乎有了定位一般,纷纷向后背凝聚,将玄玖死死粘住,触碰到汁液,玄玖瞬间失了力气。 慕莲落地,墨笛横呈,目光死死锁定那八脚螅,灵力汇入墨笛中,悠扬笛音传来了,那八脚螅的速度开始慢慢变缓,直至最后停下了脚步。 此时那八脚螅的口中不断地往外吐着绿色的液体,八只脚在空中疯狂乱舞。 吞舟抽离,一剑断网,玄玖从他的背上跌落,只见吞舟砍断了那网之后竟又分散为万千鱼骨,朝慕莲而去。 慕莲心中虽有诧异,可现下玄玖不能动弹,而那八脚螅又在原地张牙舞爪,并未倒下,他不敢停下笛音,面对如雨的吞舟,他闭上了眼睛…… 又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原来那‘红色蜘蛛浪潮’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吞舟在护着他! 本以为慕莲可以熬到这八脚螅吐尽鲜血而亡,哪知却见那狂乱飞舞的一只前脚下一秒便要直直插入玄玖腹中! 慕莲倾注所有灵力,笛音催的更急,那八脚螅仰天长啸一声,声音更加尖锐,脚稍稍转了方向,狠狠扎入地中,大幸只扎到了玄玖的衣衫! 而慕莲却一口鲜血喷出,沿着吹气孔顺着笛管流下,流淌道笛尾,一滴、两滴,瞬间到连成一道圆润的红线,滴落地面…… 他一跃而起,向玄玖飞去,鲜血滴了一路。 就在他松开墨笛的片刻,想要扶起玄玖的须臾,那八脚螅却一脚将他拍飞到路旁一棵大树上,瞬间的冲撞力,让他再次口吐鲜血,重重落地,砸飞起绵绵尘土。 于此同时那八脚螅再次喷出一蜘蛛丝,带着玄玖窜入了树林…… 慕莲捂着心口,扶着树,艰难起身,眼前早已没了那八脚螅和玄玖的踪影,而随着那八脚螅的离开,那‘红色的浪潮’亦逐渐自动散去,只留下奋力搏杀的吞舟,因找不到玄玖而愣愣地留在原地,恍如失了爹爹的孩子,茫然无措。 “吞舟!”慕莲一声喊。 找不到主人的吞舟瞬间飞到了慕莲面前,明显能感觉到一根根吞舟刺,如被抛弃的孩子被爹娘找到的情景,乖乖在慕莲面前汇聚成一把长剑。 “走吧,我们找玖哥去!咳咳……”慕莲清了清嘴里的血,一口吐了个干净。 吞舟驮起慕莲,窜入树林…… 胜在方才慕莲的一阵笛音让那八脚螅口吐鲜血不止,沿途留下了血迹。 慕莲循着血迹追赶,忽听得方才那呼救之声又传来,与那血迹的去处是同一个方向! “吞舟,快!” 吞舟如离弦之箭,迅速在林中穿行。 吞舟飞了一阵,突然林中的浓雾消失了,眼前骤然清明,这才发现周围的树上都布满了红色蛛网,且每个网上都有一具杂乱堆在一处的白骨。 那硕大鲜红的六眼猴面八脚螅正背对着慕莲。 这是到了这鬼东西的老巢了?! 玄玖被那黏液糊的严严实实,正稳稳地贴在一颗空心老树上,头耷拉着,似乎失去了知觉。 慕莲抚摸着脚下的吞舟:“不慌啊,咱们偷摸把玖哥救回来,再跟这鬼东西算总账!” 说话间,他轻飘飘一跃而下,脚轻轻点地,手握吞舟,便朝玄玖飞去。 吞舟分散,暗暗渗入黏液中,玄玖被从树干上剥离,慕莲即刻将他接住,足下借力,远离那八脚螅。 就在他带玄玖离开的瞬间,余光却瞄见有一人被红色的蛛丝缠住,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一只手,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而那个人也看到了慕莲。 “救命!救命!”那人高声喊道。 叫喊声完美地吸引了那八脚螅的注意力,他放下即将入嘴的猎物,转身。 慕莲尽力飞的更远些,安顿好玄玖,探了探他的脉息,性命无恙,吞舟已乖乖重聚于慕莲跟前。 此时那八脚螅又是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而后那‘红色的浪潮’都不知哪来的,将二人和那八脚螅团团围住,形成了一堵墙,如桶一般将二人圈在里面。 慕莲将墨笛插在玄玖身侧,墨笛虽不会自主攻击那些蜘蛛,但是若他们靠近玄玖,将他们做成烤蜘蛛倒也不成问题。 他手握吞舟,转身与那八脚螅对峙。 “刺穿他的腹部!那是它的致命处!”身后那被绑的像木乃伊的人喊道。 那人说的笃定,现下又没有更好的方法,他剩下的灵力没有多少,只能拼死一搏。 慕莲脚下借力,手握吞舟,直刺八脚螅。 那八脚螅嘴里依旧有绿色的汁液在缓缓流出,看来此前慕莲的笛音将它伤的不轻。 八脚螅挥舞着前肢,两颗毒牙不断分泌的毒汁,朝慕莲而来。 就在慕莲靠近八脚螅之际,手中的吞舟突然分了一半出去,而后分离的一半凌空重聚,变成一长刺,绕到那八脚螅身后,极度精准地插入那八脚螅的腹部。 一切发生得太快,慕莲都来不及反应。 只听得一声刺耳长啸,魔音震彻整个树林山谷,惊飞林中群群昏鸦。 那六眼猴面八脚螅的腹部如同一个蒸煮后饱胀的猪肚,被吞舟这么一刺,不断地往外滋着绿色的浓稠液体,该是它的血液。 它狂乱地挥舞着八只脚,晃着脑袋,原地旋转,如狗追尾巴,似要将那插入体内的刺设法拔出。 慕莲摒气敛息,手握吞舟,目光死死锁定那八脚螅,直到那些脚不再挥舞,而后一只,两只缓缓落下,最后整个身子重重落地,扬起的尘土及枯叶直扑慕莲及那‘木乃伊’的脸面,而此时那蜘蛛高墙,猝然崩塌,四散而逃,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慕莲连连呸了两声,吐出尘土,那八脚螅背上的吞舟自觉抽出,抖落那绿色的汁液,回到了慕莲手上合二为一。 “慕莲!你是慕莲吗?救救我!”那‘木乃伊’突然喊出他的名字。 “你是何人?!”慕莲顺手将吞舟朝那人方向一丢。 “我是素修啊,你不认得我了?!”那人喊话,此时吞舟已然将他解开。 那人直奔慕莲而来。 第四十二章 取药相助,旧友相逢 慕莲眯了眯眼,仔细辨认。 “素修?!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会被这鬼东西抓了!”他跨步上前,勾着素修的脖子。 “说来话长,闹,这个是你朋友的吧!”素修将手里的玄莲递给慕莲。 慕莲这才发现,此前过于紧张,竟未察觉玄玖身上少了这个重于他性命的东西。 慕莲接过玄莲,立刻回到玄玖身边,替他带上。 “玖哥~玖哥!” 慕莲晃着玄玖,玄玖软软的就要倒去,他即刻将他扶正。 此时素修竟走到了那八脚螅旁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开始接那八脚螅从腹部流下来的绿血。 转头看着蹲在玄玖身侧的慕莲,神色凝重。 他疾步来到二人身边,蹲下身,探了探玄玖的脉息。 “他是中了那八脚螅的毒了……胜在现下性命无虞~” “怎么解?”慕莲的发问紧接着素修的陈述,毫无缝隙。 素修扬了扬手里的瓶子:“良药在手,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吧……” 慕莲背着玄玖,与素修回了弃灵镇,到时已是傍晚,玄玖还不省人事,于是三人找了一间稍稍像样的屋子安顿,说是像样,不过是屋顶还算完整罢了。 慕莲铺匀了稻草,安顿了玄玖,寻来了一个破了的瓦罐,找了些柴火,木棍,支了个能烧煮的架子。 素修出去了一趟,带了一些干瘪的草药回来,打了些井水,便开始用那瓦罐煮药。 “素修,药采得这么快?” 慕莲疑惑,不过眼前这个十年未见的人还是信任的。 “此前便采好了,我随意放在了路旁,这个城早就没人了……清晨采的,都干瘪了……”素修答。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为什么来这采药?” “我途经颐中县,见到了那些孩子,便看出来他们是中了毒。听了那些百姓说的红色妖怪的事情,便前来看看,经我在这城中那八脚螅留下的痕迹查探,便猜测到了是六眼猴面八脚螅,最重要的解毒药引便是那八脚螅的腹腔血,可惜我灵力不若你们,差点就成了那东西的盘中餐!”素修解释。 此时那瓦罐里的药已经开始翻滚。 素修滴了三滴八脚螅的腹腔血入内…… “这东西,能解我玖哥和那些孩子的毒?”慕莲相信素修,但他不相信那丑东西的血啊。 素修郑重点头,目光又落到躺在地面的玄玖身上:“你很紧张他,他是你朋友吗?” “是我兄弟!”慕莲道,“出生入死的兄弟!与你一样!”拍了拍素修的肩。 素修笑了笑:“我这十年未见的兄弟,想来是比不得他了吧,方才在那东西的老巢你竟还没认出我来!” “你被它缠成那个鬼样子,若是认得才有鬼了!”慕莲笑着推了素修一把。 “你就是个鬼,捣蛋鬼!”素修亦推回,恍若从前。 二人相视,爽朗笑开了…… 他忽然想起素修手握玄莲,于是问道:“此前我未来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玖哥的玄莲在你手上?” 素修那搅药的树枝稍稍顿了顿,而后继续边回话:“我被那八脚螅粘在树上,你这玖哥被它拖了来,那八脚螅勾了他的玄莲便将它粘在树上,我虽灵力不足,然毕竟是不是灵物,我还是识得的,我便趁那八脚螅转身之际,抓了那玄莲,被它发现了,便吐了丝,捆了我,就要下早嘴的时候,你便来了!死里逃生,当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你不也救过我吗,再说了,你要谢,你就谢我这傻玖哥吧,堂堂灵仙,竟然一只八脚螅都斗不过,被人拖回了老巢,差点成了盘中餐,不然我们估计没那么快发现你……这回我看他还敢不敢嫌弃我拖累他!”慕莲竟说得有些得意。 “玖哥?灵仙……他是久安青君?!”素修问道。 慕莲点了点头。 此时汤药已然煎好。 整个屋子都没有像样的食具,便是连个灶台都没有,慕莲无奈,寻了些干净的竹叶,沾了汤药,一滴一滴地喂入玄玖口中。 慕莲辅以自身仅剩的灵力,片刻后,玄玖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便是慕莲近在咫尺的脸,和之钻入脑中的声音:“玖哥,你醒了,太好了,素修,你这东西管用!” 玄玖当真宁愿自己还昏睡着,一醒来也不给他片刻的安宁,本想不理会他,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人。 一身粗布素衣,头绑青色发带。 “久安青君……可还有不适?”素修蹲在走近问道,顺带探了探他的脉。 玄玖摇了摇头,起身坐直。 “玖哥,你说说你,要不是我和素修,你今天就直接找神荼聊天喝茶去了!”慕莲调侃道。 玄玖皱眉,不理会他,反而朝素修拱了拱手:“素修先生,多谢你的汤药,我亦代那些孩子谢谢你!” “行医之人,本当如此。久安青君言重了!”素修回礼。 “等等……等等……玖哥,你都知道了,你听得见啊?”慕莲问。 素修窃笑。 玄玖长叹一声,这孩子太傻,不解释怕是要缠道他地老天荒也要问出个答案来。 “此前那八脚螅抓我,此前又听到有呼救之声,我本想顺着他回了巢穴再将他拿下,你又是大叫又是御笛,竟还要喊吞舟,惹来了那些红色小蜘蛛,吞舟护得你,便护不得我自己,不过胜在吞舟比你懂事……”玄玖道。 素修再偷笑。 “你笑个屁……”屁字没说完,慕莲瞥了玄玖一眼改口:“你笑什么笑!” 素修无辜躺枪:“那八脚螅的黏液是会让人浑身无力,包括撑不开眼皮,但是思绪依旧正常。” 慕莲回想起他杀八脚螅的最后一剑,吞舟一分为二想来是玄玖在指挥。 “我说嘛,吞舟这蠢东西,怎么可能自己想得出来这么一招!”慕莲道。 话音未落,吞舟一根根地如小兵一般对着慕莲。 “干什么,干什么,狗仗人势啊,狐假虎威啊,玖哥在你们就想造反啊,想想玖哥不在的时候,你们那副怂样!信不信小爷把你们炖成鱼骨汤,下肚!” 慕莲一阵吐槽带威胁,吞舟乖乖回到剑身,安静躺在一旁,一副受气宝宝模样。 “从未见过一件灵器能听两个人的指挥的,这吞舟真是个好宝贝!”素修望着吞舟,由衷感叹。 “可别夸它,这东西贼地很,狠狠摔过我,可没我的墨笛乖!”慕莲反手摸了摸墨笛。 吞舟抖动,剑柄与地面碰撞发出声音。 “你给我憋回去!”慕莲指着吞舟道。 果然那吞舟没了声音。 见此景,玄玖的嘴角微微上扬,并未教人察觉。 第四十三章 请君放心,仙君千秋 暮辉落下,星月替上。 玄玖运行大周天,慢慢恢复灵力。 慕莲则拖了素修,非要一道喝‘醉花阴’,玄玖这才知道他腰间别着的那小虎头模样东西,的本以为是个体积较大的香囊,枕花隐全是女修士,送他也不出去奇怪,没想到竟是个水囊,里面装的竟然还是‘醉花阴’! “慕莲你此前灵力消耗过度,不宜饮酒!”玄玖阻止。 “素修这大医仙还没说话呢,玖哥你就别管我了!”慕莲道。 “我并非管你,只是此时饮酒与你无益!”玄玖声音弱了些。 “七年未见了,我高兴么,再说了,素修在,没有好歹的,对吧!”慕莲朝素修使了个眼色。 “不若……不喝了吧!”素修偷瞄着玄玖,缓缓说道。 “那怎么成!”慕莲似有些不高兴了,“我玖哥不喝,那是擎雨渡有规矩,走吧走吧,咱们去外面!”慕莲说着就拉着素修往外走。 夜很寂静,声声虫鸣此起彼伏。 二人坐在坍塌地只剩一半的围墙上,一人一口,望着星空聊着天。 “素修,我们分别后,你去了哪儿?”慕莲问道。 “四处云游……”素修答。 “那素月呢?现下如何,嫁人了吧?”慕莲道。 “你还有脸问她,彼时你那般对她,她说什么都不愿嫁给他人!你自己看着办吧!”素修道。 “哎呀,年少轻狂不懂事儿嘛……你得劝劝她,顺道好好替我道个歉!”慕莲道。 “你看你这样儿,我也不舍把妹妹嫁给你!”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玄玖虽闭着眼运转灵力,却时而气息不稳。 ‘醉花阴’已然喝完。 七年未见的老友,勾肩搭背的回了草棚,一道躺下。 许是酒逢知己,极是尽兴;许是白日里屠杀那六眼猴面八脚螅,着实累了,又不注意灵力恢复,慕莲现下已睡得深沉。 玄玖起身,走到慕莲身边,拉起他的手,缓缓向他身上输入一股灵力,而后提气出门。 抬头看着那皎洁的月光。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久安青君何以不睡?”素修问道。 “此前调息,精神足够便无需入睡,竟不知素修先生,并非完全修仙之人,亦不入睡。”玄玖回话。 “今日遇了那八脚螅,心中后怕,难以入睡。”素修道。 “先生既知是那六眼猴面八脚螅为祸,何以身无灵力,竟敢只身闯这弃灵城?”玄玖负手望月问道。 “人,浮沉一世,一切皆有命数,若因畏惧而放弃救人,又岂是医者所为!”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 玄玖回头看了素修一眼轻轻一笑:“先生大善!” “青君夸奖~”素修拱了拱手,“久安青君,这附近是否还有妖邪,慕莲现下睡得深沉,一人在屋中可安全?” “吞舟在侧,无妨!”玄玖淡淡道,“先生很关心慕莲?” 素修莞尔一笑:“慕莲与我相识于七年前,亦算得是生死之交了,彼时年幼,说到底还是我妹妹起的由头,彼时闯了大祸,还伤了人。据说回了衍溪川,被谪尘仙长和临江仙好一通罚!却不知后来如何了……” “闯祸?”玄玖道。 “是啊,便是那时惹了素月,那丫头,现下都放不下慕莲……青君可想知道慕莲旧事?” 玄玖回头,眼中又些许诧异。 素修只微笑,等着玄玖的回话。 “若他愿说,我会知道……” “可青君不问,慕莲自也不会说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青君知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害慕莲。我与他有自小的情谊,但请青君放心”素修道。 “先生多虑了……夜已深,回去吧!”玄玖说着便径自回了屋内。 翌日清晨,旭日初升。 慕莲起身,伸了个懒腰。 身旁只有素修,眼光一阵快扫,见玄玖则站在屋外,眼皮才稍稍一松。 “你终于醒了!”素修道。 “什么叫终于,这是小爷我起床的时间!”慕莲边说,便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稻草,出了屋。 “玖哥!早!”他招呼着。 “你醒了,可觉好些……”玄玖问道。 “已然无妨!” 此时素修也从屋内出来。 “那我们便回颐中县吧,那里的孩子,还要劳烦素修先生。”玄玖道。 素修点了点头。 三人便回了颐中县。 素修的药救醒了孩子,玄玖亦告知那弃灵城中人们口中的红色妖怪已经除去,百姓皆是欢欣鼓舞,千恩万谢,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年。 百姓们给三人送的东西都堆成了小山。 慕莲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人的热情,此前还当他是妖怪,恨不得让那骗子天师将他碎尸万段,现在却被当成活菩萨一样供着,心中感叹,这百姓的心还真是最简单的。 玄玖则是依旧不冷不热的模样,想来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 三人拒收了所有的银钱和物件,只嘱咐了那族长,若有弃灵城逃难来的多多照顾,且往后有人回了弃灵城,颐中县多多帮助。 族长尽数应下,承诺整个族的人都会遵照执行。 那获救孩子的家长似说好了一般,非要认玄玖三人为干爹,说是有了神仙干爹庇佑,孩儿们长大定会顺利平安。 那几个孩子拖着自己珍爱的玩具,木马,拨浪鼓,泥人,布老虎……说要贡献给干爹。 三人一再婉言拒绝,孩子们只得收了自家爹爹地指示,当街跪下来‘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慕莲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木马,犹豫再三…… “要是不能要的,借哥哥坐坐!”慕莲说完,一脚跨上,熟练地将脚收起,前后摇着木马。 那孩子的爹见慕莲喜欢,直言本就是就是送给仙君的。 慕莲摆摆手,不要,却玩的高兴,一个大人骑着个小木马,一摇一晃,他到自在。 玄玖望着慕莲,露出难得的微笑。 此状被慕莲看见,他‘噌’地从木马上起来。 “玖哥,你方才是笑了对吗?很明显。我看见了,你笑的可灿烂了,看着我笑的!”慕莲一副被他抓到了的模样,死死的盯着玄玖道脸,玄玖转头,他跟着整个人都转,一副见了稀释珍宝的模样。 “是,是,我们都看见久安青君笑了!”那孩子的家长也跟着起哄。 玄玖脸上浮起阵阵红晕:“我只觉你小孩子气,如此大人还非要玩着木马,如那大头不倒翁,仔细给人家坐塌了!” “这木马结实着呢,青君放心!”那孩子家长乐呵呵地,马上搭话。 “青君放心,我摔不着!”慕莲怪声怪气道。 “摔着你更好!”玄玖嗤了一声。 “明明关心我来着,口是心非!”慕莲道。 “慕莲……你……小时候……”玄玖开口想问。 “玖哥打住!我就知道!是!我小时候喜欢玩木马来着,但是我谪尘叔不让玩,我师父呢自然也听我谪尘叔的,导致了我长大了见到就很想玩,全然不顾及自己年龄,所以呢,我不是鱼儿,我!不!是!”慕莲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莫名有些生气。 玄玖见他这模样,嘴唇轻启,似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磨了一会儿,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慕莲瘪了瘪嘴,胜在热闹的群众化解着稍稍尴尬的气氛。 孩子的家人再招呼慕莲坐那木马,慕莲已没了兴致。 此时,一白一绿两只云鹤从天边飞来,完美的解决了二人心中的别扭。 二人分别捏了云鹤。 “慕莲,流域星津有难!”玄玖道。 “师父传信与我,说君回在流域星津!我们快走!”慕莲拉了玄玖,御风便要走,忽然想起素修也在。 “素修?你……” “若你们不嫌弃,可带上我,若真有难,兴许能帮上忙。”素修道。 慕莲看向玄玖,似在等待玄玖同意。 待玄玖点头,二人拽上素修,一跃而起,留下了跪成一片,山呼仙君千秋的百姓。 第四十四章 流域星津 三人御风而至,见整个流域星津正处于一片混战中。 流域星津修士正与一群青衣修士打的难舍难分,战况焦灼。 慕莲急切的寻找君回的身影。 她来流域星津,只会找极颜! 他在流域大殿前的广场上看到了君回那一抹粉红色的身影,正对抗着又吾门的修士,而一旁的极颜解决了自己的麻烦,转身一剑便撂下了君回身前那抹青色,而后又与若生一道对抗着一青衫少年,见他挥剑转身瞬间,又是青覆! 三人落地。 “青覆,又是你这狗东西!”慕莲喝到。 “慕莲?久安?”青覆又稍稍诧异,转而挑笑扬言:“你们两个还真是乐于助人啊……怎么我到哪儿,都能撞到你们……” “有些狗东西明知道自己该死,却还要到处晃荡,我们就勉为其难做这个打狗之人咯!”慕莲道。 青覆轻蔑:“呵,口舌之快让你逞了又如何,总有一日让你开不了口!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了,东西交出来,我赏你们一个全尸!” “现下撤离,我留你全尸!”玄玖冷言,吞舟已护卫在玄玖、慕莲身前。 “那就废话少言了!” 只见青覆开始汇聚灵力,知他灵力做不过至仙,若认真打起来,怕是一个慕莲便能将他拿下,可他现下的御灵之术仿佛能天地万物间吸取灵力一般,一道道闪这光点的白色气息开始在他抟着气的手中汇聚,慢慢形成一朵光束青莲,很像那日在折松还洲之巅他手中之物一般。 “自己躲好!”慕莲推开素修,目光锁定青覆,墨笛横呈,笛声急促…… 玄玖吞舟在手,直刺青覆。 极颜和若生亦是。 许是素修没有着任何仙家的衣衫,躲在石头后面,倒也没人留意他。 青覆自认为此前吃过墨笛的亏,早就自封了耳识,以为躲过,然片刻之后,口鼻依旧开始流血。心中思忖:‘墨笛竟不是以音伤人!’ 青覆手中团聚的灵力开始消散,侧身刚躲过极颜和若生的组合进攻,却不偏不倚被玄玖一剑刺中腹部。 玄玖吞舟拔出。 青覆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不断向外渗血的肚子。 就在极颜一剑要刺穿他胸膛之际,他颤颤巍巍的手一翻转,似乎捏碎了手里的一件物什,看不真切,似是一朵青莲,而后瞬间化为一道淡青色绿光,飞向天际,追无可追。 见状,那些又吾门修士开始四散而逃。 “慕莲哥哥!”君回跑到慕莲身边。 慕莲上下扫了她一眼,又拎着她转了一圈,幸好没什么损伤。 “君回,你一个人跑来流域星津做什么,你若想那臭小子,让他去枕花隐不就好了!现下好了,你若有事,你让我怎么跟师父交代!”慕莲怪道。 “我……我才没有,仙友有难,怎么能坐视不理。”她脸红狡辩,偷偷看了极颜一眼。 “仙友?你还狡辩,你是流域星津有难才来的吗?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能不能顾及顾及咱枕花隐的脸!丢不丢人!”慕莲骂着君回,却盯着极颜。 君回憋着嘴:“呜呜呜……我要告诉谪尘叔你骂我……” “你……” 极颜急忙跑了过来:“慕莲兄,是我的错,才让君回妹妹置于险地,我……我定会向临江仙好好请罪……” “慕莲,君回无恙,且先看看流域星津伤亡如何,迟些我们还要拜见天合仙主!”玄玖提醒。 “迟些再找你算账!”他笛子指着君回。 君回依旧在佯哭。 就在此时,一流域星津修士喊着:“大师兄、二师兄……”连滚带爬地跑到若生和极颜处。 众人围了过去,才发现那小修士,已经泪流满面。 “大师兄,二师兄……” “虚辞,你怎么下来了,不是替师父闭关护法的吗,出何事了?”若生问道。 “大师兄,师父……师父仙逝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若生呵斥,气息却不稳。 “我没胡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洞外替师父护法的……我……师父……”虚辞支支吾吾。 没等他话说完,极颜若生拽开他,开始狂奔! 玄玖三人亦跟上。 “带上我,带上我!”素修从石头后跑了出来。 一群人穿过流域大殿,一跃而起,直奔位于山峰上,高耸入云的山洞。 几人穿过云层,到了山洞口,极颜和若生觉察到异样,停顿少许,即刻入洞。 洞内烛火依旧,天合正呈大字型,面朝天,躺在地上,看上去如睡着了一般。 “师父!”极颜、若生即刻将他扶起。 “师父,你醒醒!师父!” 两个徒弟嘶声力竭唤着天合,却没有得到他任何反馈。 素修即刻上前,探了探天合脉息,检查了下他的眼睛,手悬在他心口,而后朝着众人摇了摇头:“天合仙主已然故去,回天乏术了!” “不可能,我师父灵力放眼凡尘,能伤他的都未有几人,更何况是杀了他!”极颜道。 若生起身:“虚辞,此前究竟发生何事情?!” “大师兄,我……一直守着洞口,突然脖子一阵酥麻,便什么都不知晓了,待我醒来的时候,洞口的藤蔓已经枯死,我以为师父出关了,便入洞查看,却发现师父……已经……” “怎么可能……” 若生不敢相信,修仙之人不会自戕,且洞中并无任何打斗迹象,若有人能如此杀了天合,绝对称得上恐怖。 当下仙门有人灵力能越过天合去的,也就是几位失踪了的师祖,便是擎雨渡夜澜、夜澈两位圣君也断不会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如此轻而易举的杀死天合, 见慕莲皱眉,蹲下身,查探着天合的脉息,单手悬空拂过天合的身体。 “慕莲,如何?”玄玖问道。 “我猜测,是独步天尊!”慕莲道。 “独步天尊?”极颜起身,暂时收敛心中悲痛。 慕莲点了点头:“寒冥涧之事,流域星津已知晓,那北冥仙主灵力想来与天合仙主伯仲之间,可却被独步天尊在一炷香之内便断了全身灵脉,最终灵力散尽而死,那北冥仙主的遗体我曾见过,便是如现下天合仙主一般。外在看不出分毫。如人深睡,而体内却已灵脉尽断……” “独步天尊……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我流域星津与又吾门无冤无仇!他究竟为何!”若生艰涩,奋力压抑着咆哮。 “寒冥涧亦从未与又吾门为敌,一夕之间灭门。又吾门又何曾给过原因。”慕莲道。 “若生君,借一步说话。”玄玖开口,径自走向一旁。 若生虽不知为何,却跟着玄玖。 玄玖抬手一挥,一道结界横在二人与他人之间。 第四十五章 无念香炉 “若生君,我知现下流域星津适逢大悲,一切该以天合仙主为尊,可是接下来我所问之事,事关四仙门存亡,还请见谅。”玄玖道。 见玄玖满脸凝重,又闻事关仙门安危,若生自是不计较。 “久安青君,请问!” 结界外的几人只看得到二人嘴巴开合,却听不见只言片语。 慕莲心中有数,玄玖要问的是什么。 “不知天合仙主生前是否有属意继任仙主之人?” 若生不解:“久安青君,这流域星津的继任人还能跟四仙门安危有关?” “若生君还请不必多虑,只是我所问之事,必是仙主才知,是才有此问。” “若如此,若生怕是帮不上青君,师父春秋正盛,未考虑继任人。” “恕我冒昧,天合仙主可有与若生君提过仙祖传言?” 若生摇了摇头。 玄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片刻后,玄玖又问:“无念香炉,不知若生君是否知晓。” “无念香炉?” 玄玖郑重点头。 若生摇了摇头:“未听说过无念香炉,不过我们流域星津有一禁地,名无念阁。” “无念阁?” “无念阁是夙念师祖创派之初便有的,后来师祖离开流域星津,传位给师父后,师父便将那立为禁地,出了师父,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若生又似乎想起什么。 “香炉?难道是那个东西?” “何物?” “极颜小时候淘气,一人偷摸去过无念阁,这件事连师父都不知晓,那日深夜他回来,与我说还以为无念阁里有什么珍奇灵器,却只有一个破的四分五裂的香炉,因是禁地,怕他被罚,我们从未向第三个人提起。” 结界中的二人同时转头看向极颜。 惹得结界外的人一阵莫名其妙,极颜自己也觉得莫名慎得慌。 “不知若生君可否带我与慕莲去那无念阁看看?” 若生犹豫,虽说依着规矩,他该是下一任仙主,可那是天合定下的禁地,玄玖与慕莲又是门外之人…… 玄玖看出了他的犹豫,而那无念阁他非去不可,不管那破旧的香炉是不是无念香炉,他都必须去看看。 “若生君,论规矩流域星津下一任仙主该是你,对吧。”玄玖问道。 若生点头。 “好,那么此事若生君知道亦无妨,我四大仙门创立之初皆师承即墨仙祖,对吧。” 若生点头,这是所有仙门公认且不可磨灭的历史,不知道为何他会提起。 结界外的人不明所以。 君回凑近慕莲。 “慕莲哥哥,他们在说什么?这么神秘?” “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慕莲道。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慕莲哥哥你变了,你跟久安青君一道了,便有事瞒我了!” 君回这么一说,素修和极颜都盯着他。 慕莲不予理会,只等着,看二人什么时候聊完。 片刻后见玄玖抬手一挥,结界散去。 若生嘱咐了极颜着手处理天合的后事,自己则带着玄玖和慕莲到了无念阁。 无念阁位于流域星津最末尾的一座楼阁,外观与其他房屋一致,只是稍稍高了些,墙上爬满了爬墙虎,连门口都被死死封住,似乎是被废弃了许久。 本该挂着匾额的位置空空如也,若不是若生带他们来,绝对不会想到这是他们流域星津的禁地,说是废弃的柴房还差不多。 若生拨开那藤蔓,扯出不少灰尘。 推开门,三人捂着鼻子进了无念阁,发现迎接他们的不是预想的空旷屋子,而是又一扇门。 此时才发现这所谓的无念阁里面竟是一座草屋,这是一座屋中屋! 那草屋积满了灰尘,似乎还隐隐散发着灵力。 问了若生,若生也不知情。 玄玖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 屋内一片昏暗,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慕莲自觉的摸出墨笛,玄玖阻止。 “慕莲,这是草屋,还是不用明火为好。”玄玖道。 “可吞舟不是逐璋,能照明吗?” 慕莲话音未落,吞舟自行分散,发着白光,将整个屋子照地透亮。 此时三人才发现,这间屋中确实东西少的可怜,一旁一桌一椅,上有笔海、砚台,屋中正中有一张香案,香案上是一个碎裂的香炉,地下有两个蒲团,香案旁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布已经发黄,有撕裂后重新粘合的痕迹,还有蜘蛛在那画上安家。 拂去灰尘及蛛网,是一副雪松丹青,连绵的群山,一棵雪松延伸,雪松下站二人,一人举着松枝,另一人一手拿着一个香炉模样的东西,正要抢那举着松枝的人高高扬起的手里的松枝。而那倒裂痕正在二人之见。 “夙念和夙成师叔祖!”慕莲道。 玄玖会意,那正是他们在折松还洲之巅看到的场景。 二人将目光即刻聚集到那碎裂的香炉上。 香炉已经发黑,但观其样式倒与无念香炉无二致。 “玖哥,这该是无念香炉吧?不是给了夙成师叔祖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流域星津了,不是二人都珍视的东西吗,怎么还破了?” 二人目光询问若生。 “你们说的无念香炉,我真不知晓,不过有一事,上次谒师宴回来我问过师父夙念师祖的去向。门中老人皆知夙念师祖传位给师父后便不知所踪了,方才慕莲兄说那画中之人是夙念师祖和夙成师叔祖,想来那日师父与我说的是真的,师父告诉我,夙念师祖与夙成师叔祖在各自创立了流域星津和寒冥涧,另其上了轨道之后,便双双不知去向。” “双双不知去向?” 若生点了点头。 忽然间,那列成三瓣的香炉开始不断的抖动。 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紧紧地盯着那香炉。 那香炉抖动了一阵,齐齐悬空,竟围着慕莲开始不断转动。 裂缝处闪着金光,似在相互吸引,而三片碎片现下围绕着慕莲的脖子位置。 若是香炉在此时聚合,慕莲必然人头落地。 “慕莲蹲下!”玄玖道。 慕莲闻言即刻蹲下。 可那香炉却跟着慕莲上下移动。 “玖哥,我没得罪夙念师叔祖啊,我只是说我喜欢跟他做朋友嘛,我承认是有点没大没小了,我不是听你话,没再说了嘛,我现在可是怀着万分崇敬的心情啊,他这是要干嘛!” “你闭嘴!”玄玖喝到。 第四十六章 折松情如雪 如此紧急的时刻,玄玖已然心急如焚,慕莲竟然还有功夫,说这许多废话。 “不闭嘴,我都快死了,若生兄,你们家的东西,你有没有办法啊!想想办法啊~”慕莲边说边上蹿下跳,不让自己有片刻停下,希望那香炉重聚时,跟不上他的节奏,不至于丢了小命不止,还让脑袋和脖子分了家。 “慕莲兄,我……从未见过这香炉,我亦不知如何!师父也并未提及过……” 若生有些手足无措,又觉如此下去不是办法,遂开始尝试将灵力汇入香炉。 哪知道他这一操作,仿佛激发了那三瓣香炉,抖动地更加厉害了,不但围着慕莲的脑袋公转,自己亦开始自转。 “慕莲,你……别动!”玄玖道。 慕莲此番当真乖乖站在了原地。 此时那三瓣香炉边缘的金光开始无限放大,慕莲知道是时候了,忽然间他想到了腰间的墨笛,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坐以待毙,至少抗争一下。 他转手一个回旋,拔出墨笛。 于此同时玄玖抓住慕莲。 电光火石之间那香炉无缘由地偏离了方向,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铿!’,香炉完成重聚,一道刺眼的金光散开,照的若生睁不开眼睛。 待他能看清时,玄玖、慕莲二人正躺在地上,慕莲左手握着墨笛,右手手臂被玄玖紧紧抓住,香炉依旧在空中旋转,一道金光从香炉发出笼罩着躺在地上的二人。 他即刻上前,要去拉二人,手指尖刚碰到金光,便如触电一般,一股刺痛传遍全身。 他奋力的喊着二人,二人却如死了一般,没有半分动静…… 玄玖和慕莲站在草屋中,屋中时光流转,已不是屋中屋,无数条金线如蜿蜒流转的万千条金色溪流,不断流动交织,在书桌前汇聚,慢慢凝成一个人的模样,随着脸部轮廓的慢慢清晰,是夙念,样貌一如他们在折松还洲之巅时见到他的样子。 他正坐在桌案前,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轻轻搁笔,缓缓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笑意。 “夙念师叔祖!”二人齐齐恭敬行礼。 夙念置若未闻。 “玖哥,又是幻境?”慕莲道。 玄玖点了点头。 而此时,一物被从外置入,穿过二人,极其迅速,落地后弹起,撞击墙面,再次落地,滚了几圈,就在要停下滚到瞬间,一道灵力飞入,阻碍了那东西的滚动,而后碎成三瓣,目光细锁,竟是无念香炉。 二人转身,恰逢夙成从外飞入,穿过二人,站于破碎的香炉前、观他神色极其愤怒。 “阿成?” 夙念对他的到来很是诧异,尤其在看到被他击碎的是无念香炉以后,神色更加惊异,可他全然不在乎那碎了的香炉,因为相较那香炉,夙成的脸色更不好。 “阿成,发生什么事了?你如此这般是为何?” “你答应过我,师父之命妥帖后与我一道游六合,如今你有妻有儿,如何去得!”夙成质问。 “有妻有儿?……阿成,你误会了……” 夙念想去拉夙成的手,夙成却后退一步躲开。 “我没有误会,整个擎雨渡都在说你的事情,我亦去过枕花隐,你还想骗我!” 说起擎雨渡,枕花隐,玄玖、慕莲,忽觉事关自己,耳朵竖得如山兔。 “阿成,你听我解释,自是要与你一道去的,那是个误会,所有人都误会了,我只是帮了师妹。” “是!便是孩子也能帮的吗?!那个孩子叫念念!师妹起的名字!是也不是?”夙成歇斯底里。 “是,哎呀不是,那不是我的孩子,这才是我想要的!” 夙念拎着那刚完成的画作,立在二人中间。 哪知夙成看了一眼,抬手一挥,那画从二人中间猝然裂开。 “阿成?!”夙念不可置信,看着一半在手里的画作,另一半缓缓坠落地面,一旁还有碎裂的香炉。 “你不信我……”夙念声音不大,袅袅绕着房梁,却直钻人心里。 他一边捡起地上的半幅画,放回桌案,又低身捡着无念香炉碎片。 “如此这般你让我如何信你!” 夙念转身将无念香炉放到桌案上:“你曾说过,无念香炉你是用来装最珍贵的东西的,如今你却随意将它击碎,弃它如敝履!你我自小的情谊,竟敌不过他人的闲言碎语、空穴来风吗?” “是空穴来风吗?你我自小情义,难道师妹不是吗?!”夙成怒气未消。 “你如此信之切切,可是师妹亲口相告?”夙念反问。 “是……他人。”夙成有些犹疑了,声音弱了不少。 “所以你宁信他人,不信我?!竟不愿多问一句师妹?只凭他人风传几句,便如此伤我?” “……” “我心如何,他人不知,你不知吗?!” “我不知!”夙成愤而转身,离开了草屋,消失在屋外茫茫暗夜中。 夙念望着夙成远去的背影,烛火印在他眼中,点点闪烁。 他缓缓回到桌案前,掸去画上的灰尘,铺平纸面,拼合在一起。 抚摸着画卷。 “折松之情如雪,便是如此经不起风雨吗?” “慕莲,我在擎雨渡时并未听过有关夙念师叔祖和夙愿师叔祖的事情,你在枕花隐可有耳闻?”玄玖问道。 慕莲摇了摇头。 可是明明他们说的师妹除了枕花隐创派先祖夙愿,便没有其他人了。 “我迟些传信回去问问我师父。不知道师叔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误会。人家是割袍断义,夙成师叔祖这是割画断义啊!” “慕莲,休得胡言,至少夙念与夙成师叔祖误会定是会解除的。不完满也是完满”玄玖道。 慕莲点了点头,若生说了双双归隐了,自是会误会消散,不过好奇如慕莲,总想知道究竟三位仙祖到底发生过什么。 “话说回来,玖哥,这幻境于会不会也预示着久章?”慕莲道。 “极有可能。” 二人说话间,夙念已将画作修复,轻轻挂在了墙上。 夙念转身回位,盯着那碎裂成三瓣的香炉,又转头看看墙上的画作。 “你之轻所弃,吾之重所惜,阿成,你何时才能明白,才能全然信我……” 第四十七章 郎情郎意 “久安青君!久安青君!”玄玖猛然睁开眼睛。 依旧是那昏暗的房间,若生正在自己身旁。 他急忙搜索慕莲的身影。 这时身旁的慕莲抽了抽那被他握住的手臂:“玖哥?我们回来了?” 玄机即刻松了手,起身。 “久安青君,方才究竟发生何事了,你们怎么突然晕了过去?金光拦着我还近不得你们身,光散我才唤你”若生道。 “已然无妨了,多谢若生君了。”玄玖扶了扶剑道。 “多谢若生君~”慕莲同谢。 玄玖看着地上已经完整的香炉,将它拾起,仔细端详。 香炉已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是那修复的裂纹无法掩盖。 “玖哥,是仙祖在告知我们久……”,慕莲发现若生在,不是是否可讲,话道嘴边住了嘴。 “慕莲,若生君已知,无妨,我亦觉得与久章有关,只是不知机关在何处?” 慕莲从玄玖手中端起那香炉,端详一阵,并无任何异样。 “不是说无念香炉装最重要的东西嘛,里面什么也没有啊……若是与久章有关,那该是在这里的,毕竟此前也算是是幻境提点,对吧~” “幻境?”若生疑惑。 “是夙念与夙成两位师叔祖的旧事,我亦觉与无念香炉有关,只是现下无念香炉已恢复,却没有任何线索……” “实在惭愧,本是流域星津之事,却要二位劳心。”若生自觉此事真的帮不上忙。 “若生君多虑了,事关久章,本就是四仙门之事,擎雨渡之事,只是久章传承皆靠本门仙主口耳相传,天合仙主之事,谁人都无法料到,我与慕莲奉了我师祖之命,需尽快获得久章,才能对抗又吾门。”玄玖道。 “看来独步天尊要的就是久章。寒冥涧如是,流域星津亦如是。”慕莲道。 “可久章传言从不为外人道,所知者皆是几位仙主和师叔祖,师叔祖们早就归隐,没了踪迹,各家仙主有怎会帮着那又吾门来残害自家仙门!”若生不解。 “当下猜不透独步天尊作为,还是尽快寻得久章为上!”玄玖道。 说完他走到夙念桌案前,坐了下来。依着他在幻境中看到的夙念的模样。 “香炉里必是要藏最重要的东西的……”慕莲喃喃,颠着香炉,走向玄玖。 他学着夙成在折松还洲的模样,要那香炉去扣玄玖。 玄玖剑挑着香炉 “慕莲,不许胡闹!”玄玖警告。 “玖哥我便是想着若是夙成师叔祖会作如何想嘛。你看夙念师叔祖如此重视夙成师叔祖,那必是依着他的想法的……”慕莲解释。 “那是落雪峰之举,亦不是当下……莫再胡闹。” 慕莲瘪了瘪嘴,将香炉放在桌案。 若生自觉帮不上忙,退出了无念阁,在外守着。 玄玖看看桌上的香炉,试着灵力汇入。 汇了一阵,没有任何动静。 “玖哥,这就是个破香炉,没用了!”慕莲道。 玄玖放弃,查看这眼前的笔和砚,皆是正常无比,转头又看那挂在墙上的画。 玄玖的身影印在画上,正思索,慕莲的身影出现,歪着头,因站在他身后,身高又较他的短些,现下若只看影子,到是一副郎情郎意的暖暖模样。 “玖哥,于夙念师叔祖而言,这画是不是比那香炉更重要。” 玄玖不置可否,懒于理会。 “无念无念,皆是杂念!二人口口声声皆说香炉重要,却是个什么都不放的破东西,好好的久章一个放山里,一个还不知道放哪儿呢!”慕莲吐槽。 “山里……” “是啊,山里!这么论理,夙念师叔祖总不至于把久章压在这无念阁下吧!玖哥,会不会压根就不在流域星津里?”慕莲道。 “若是你,有着即墨仙祖的吩咐,你又有归隐的打算,你会将这久章放在何处?可会自己带着,若带着,后人何找,要这久章还得满世界寻你,谈何归隐,既是创建流域星津初始便是为了久章,那不留此处又留何处?” “可流域星津如此之大也不一定会在这里。此前寒冥涧便是在山谷里,距离那落雪峰千万丈呢。” “既有幻境,定是不差的。”玄玖道。 “这倒是!” “师叔祖他俩吧,绕不开那香炉,可这香炉里又什么都没有,若真有相关的,便是这画了……总不能装在这个香炉里吧!”慕莲指了指画中的香炉。 二人同时灵光闪过。 玄玖试着从那画中的无念香炉中取东西,可捞到的确是一片虚无。 长叹一口气,玄玖放弃,只得继续思索。 慕莲催动灵力,尚未等他去捞那画中的香炉,却看见画中的香炉中散出一道白光,而后一个白色的光点冲破画卷,盘旋在慕莲头顶。 二人仰头,那光点一直在盘旋。 “玖哥,这是?” 玄玖摸了摸胸前的玄莲,没有任何动静,他试着伸手,可他一伸手,那光点就有瞬间的逃离,却在他收回手之后,又回到慕莲的头顶。 “慕莲,你试试!”玄玖道。 慕莲试着伸手,果不然其然,那光点飞道了慕莲的手中,变成一颗黑白相间,犹如八卦太极图一般,光泽圆润的珠子。 慕莲你逆着光好一阵端详:“玖哥,怎么就是这么个东西?!” 再观玄玖似被摄了魂,愣愣地看着慕莲,一动不动。 “玖哥,你怎么了?”慕莲拉了拉他。 玄玖回神。 “慕莲你……” 门外若生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久安青君,慕莲兄,有异象!” 二人相视,慕莲将那颗珠子收起,疾步出门。 却发现整个流域星津四处透着荧光,一片片,一簇簇…… “噬魂蜻蜓?!” “怎么?不是已经将又吾门的人都赶走了吗,走了人又派了怪物,当真贼心不死!”慕莲道。 边说边催动灵力,墨笛火苗窜出,将头顶的噬魂蜻蜓成片烧焦了,哔哔啵啵地光电四处乱飞散。 玄玖手上吞舟亦散开,一只只如毛毛虫的东西开始纷纷落地,一时间荧光雨落下,一落地便没了动静。 流域星津的各人开始分头清理这各自手上的难缠之物。 第四十八章 留城海阁 “若生哥哥,极颜哥哥在哪儿?”君回一边与头顶的那片荧光努力缠斗着,瞄见身侧的若生,便急急发问。 若生一剑灵气飞散,砍下片片荧光,抽空应了声:“我亦不知,我此前与久安青君和慕莲兄一道下来的,眼下该是在哪个角落与噬魂蜻蜓纠缠吧。” “素修!”慕莲呼唤,无人应答,想必是在哪个角落躲起来了。 灵力御转墨笛,片片烤肉味随风飞散。 对战正酣,忽见慕莲一跃而起。 玄玖沿着他飞离的方向飞去,见那山头上有一楼阁,一片荧光很是强烈。 慕莲一招解决了那一片荧光,漏出阁楼匾额,‘留城海阁’四个大字追目而来,却发现那楼阁内荧光更强烈,只是悬在房顶,并部分散,如一厚云。 他不及思考,一跃而入。 目扫四周,却发现极颜定定的站在阁中,慕莲带入的风吹起极颜的衣袂,他依旧岿然不动,甚至蚊声不出。 在观那盘旋顶端的那些噬魂蜻蜓也并不侵蚀他,只一直在顶端自我翻滚。 “极颜兄?!” 慕莲上前拽他,却发现他并不能言语,除了眼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的地方。而在他身后是躺在地上的素修。 慕莲即刻查看素修,貌似只是晕过去了,他渡了些灵力给他,却无法将他唤醒。 念他无性命之虞,转身又回到极颜处。 “极颜兄,你怎么了?究竟发生何事?”慕莲凝聚灵力,想要解开他的禁制,却发现同样无能为力。 只见极颜眼珠转动,目露惊恐。 慕莲似感受到了什么,猝然转身。 却见一抹白色身影飘然落下,与此同时那些噬魂蜻蜓顷刻间散去。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银瀑长垂的白发,外披着白色斗篷。宽大的斗篷帽檐下,整张脸被一张面具遮掩地只剩下一只右眼识人辨物,那面具是镂空的金线下包着白色的纱巾。那只被遮住的眼睛用红宝石点缀,占据了原本眼睛的位置,看着很是妖艳。 “你是何人?!”慕莲墨笛在手,保持警戒。 “慕莲~”那人直接唤他的名字,一头白发声音却很是年轻。 “正是小爷,你究竟是谁?” 那人不慌不忙,一步步缓缓走进他,慕莲似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又些许窒息的感觉,遂深深吸了口气。 “你不识得我,我可识得你,你与久安二人在折松还洲,表现地很不错,放眼现下四仙门,哦不对,该是三仙门了,惹我青眼者,唯你二人,可那久安太过正经,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入我又吾?” “又吾?你究竟是谁?!” 那人理了理衣衫,张开双臂:“不明显吗?折松还洲之时,你把我那爱徒可伤的不轻啊?” “独步天尊!”慕莲护在极颜身前。 他轻轻一笑:“既知我是谁了,考不考虑?往后你我可共享天下,乃至整个六合?” “你做梦!” 笛音急促,慕莲快速凝聚了大量灵力。 哪知他如此用力进攻,却被独步只稍稍旋转手掌,慕莲的进攻便被他吸收了一般! “当真不考虑吗,我笙歌醉里可是人人都想去的地方,你入我门,便是少仙主!”独步承诺。 “你休想!要不要你考虑考虑投入我枕花隐门下,也许我那些师姐妹会嫌弃你长得丑,不过我师父最是仁慈,你若诚心入门,最多会化去你一身灵力,我师父定还是会收你做个洒扫修士,考不考虑?”慕莲道。 说完笛音再起。 独步天尊挑嘴一笑,摇了摇头,掌间吸收着慕莲的进攻。 “如此这般,那亦不好多说了……我是真心愿招你入门下,奈何你如此执迷不悟!” 只见方才吸收着慕莲进攻灵力的手掌轻轻一转,一道不可见的气直冲慕莲方向。 他凝聚灵力,奋力抵挡。 笛音对抗着那道气息。 拉锯一阵,慕莲口吐鲜血。 独步天尊嘴角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手上再一转那灵力即刻冲破了慕莲的抵挡,将他弹飞,而后直直朝极颜而去。 极颜被那道灵力穿心而过,瞬间口吐鲜血,眼耳鼻亦有鲜血流出,同时又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跪着倒地,眼睛盯着慕莲的方向,嘴中喃喃,听不清他要说什么。 慕莲起身,再次御笛,笛声急促无比。 “慕莲!” “慕莲哥哥!” “慕莲兄!” 门外传来了君回和玄玖和若生的声音。 只此一瞬,独步天尊给了他一个意义深长的微笑,化烟消散了…… 只见极颜颤颤巍巍的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心口掏出一个剑穗,是个白玉雕刻的菱角模样,坠着粉色流苏,那皆是君回的心头好。 他朝门口,奋力扬着手里的剑穗:“君……君回……” “极颜哥哥!” “极颜!” 三人飞身入内。 “君……”极颜扬着的手重重落下。 君回没有听见他最后的一声完整呼唤。 “极颜哥哥!” “师弟!” 君回和若生围着已经合眼的极颜。 任凭若生和君回怎么呼喊,极颜再也给不得半点反应。 若生探着极颜脉息,君回只剩下了抽泣,直勾勾的盯着若生给出答案。 若生颤抖着下巴,傻傻的盯着极颜,本探他脉息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便是君回问他,他亦没了回应。 君回咬紧了牙关,紧闭双唇,任由泪珠不断滚落,只默默取出绢帕,替极颜擦去血渍。 终于在看到他手里握着的白玉菱角后,她握着那菱角,失魂落魄。 “慕莲,究竟发生了什么?”若生问道。 而此时,本昏迷的素修发出一声轻哼。 他揉着脑门,迷糊的双眼,见到眼前这一群人。 慕莲上前搀扶。 待他站稳,却见那被人围着且七窍流血的极颜。 他急忙上前查看。 脸上神色极度诧异。 他抬头看着慕莲,嘴里缓缓挤出二字:“墨笛?” 这两个字唤回了所有人的清醒,方才那一阵又一阵的笛音,几人入门时,慕莲正吹着墨笛。 “慕莲……”若生诘问。 “墨笛……”君回喃喃。 对于墨笛,她再熟悉不过:七窍流血,受者不知,如今极颜正是如此。 第四十九章 百口莫辩 “慕莲哥哥~”君回仰头,等着他的回答。 “君回,不是我,是独步天尊!就在你们进来之前!他一直在那!”慕莲指着独步原先站的地方。 “独步天尊?人呢?”若生问道。 “他……不见了……” “我们飞来之时,并未见任何人离开,便是光束都没有,可你的笛音我确听得真切,究竟为什么?” “我没有,不是我!我怎么会伤极颜兄,我没有理由的!” 慕莲看到了君回那绝望的眼神,脸上滑落如断了线的晶莹泪珠。 “君回……你不相信哥哥了吗?”慕莲问道。 君回,只默默地低着头,泪珠低落极颜衣衫,他拿着绢帕,缓缓替极颜整理着遗容。 “极颜哥哥,这菱角,君回很喜欢,我回去便与娘亲说,我们成亲,好不好?” “君回~”慕莲试着走近她,却被若生拦下。 “慕莲,究竟为何?我师弟与你有何仇怨!” “你走开!”慕莲一把推开若生,若生的长剑又迅速横在他颈上。 “君回,你相信我,哥哥绝对没有伤害你喜欢的人,也定然不会……那笛音我是对付独步天尊的!” 君回缓缓抬头:“我知道,可你也说过,我与他一处你会杀他,我只觉你是玩笑话,你说你对付独步天尊,那独步天尊人呢,他可有被你伤到?你说是独步天尊伤害极颜哥哥,为何只是待在这阁楼里。他如此神通广大,意欲剿灭四仙门,为何他来了却一人不伤,便是你也毫发未损,还有他!”君回指着素修,“为何只有极颜哥哥死了,还是死于墨笛之下,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独步天尊也是一支一模一样的墨笛?!他也同你一样御笛杀人?!”君回近乎诘问。 “是他收了我的笛音,转头伤了极颜!君回,我没有骗你!若生兄……玖哥!”他似求救般望向玄玖。 “若生兄,君回仙子,独步天尊灵力深不可测,北冥仙主和天合仙主之事便可见一斑,定是有误会,慕莲并非是会伤害同门之人。”玄玖站在他这一边,让慕莲多了不少安慰。 “久安青君,现下死的是我师弟,若现下躺着的是泰安青君或是长安青君,你当如何?!” 玄玖答不上来。 修仙界未到超脱之前,更多如凡间江湖,但凡门中有人死于非命。同门师兄弟沉痛无比,眼里心里最急切的事情莫过于寻到仇家,报仇雪恨。 泰安与长安,皆是自己从小一道长大的兄长,慕莲亦是与自己有过过命交情之人,若是他也许会选择不表态,将自己关起来,任由师父处理,可若生一日之内失了师父和师弟,怕不是常人能承受的,现下的他再明确听到慕莲笛音,亲眼见到慕莲御笛,极颜身死于墨笛笛音之下还能让慕莲有说话的机会,已是最大的讲道理,毕竟亲眼所见,亲耳听到,本是既定之罪。 见玄玖没了声音,他长剑出鞘。 “慕莲!为什么?我师弟与你无冤无仇!” “不是我!信不信随你,若你不信,我命就在这里,你拿去便是!”慕莲自觉对于若生他满身是嘴已然说不清,见君回,似已魔怔,待在极颜身边宛若石雕。 “不可以……”素修挡在了慕莲身前。 “这事儿与你无关,走开!” 慕莲一推,素修便被轻易推倒在一旁。 见慕莲不辩驳,自觉抵命,若生手中长剑直刺慕莲。 慕莲闭眼。 预想的刺痛没有袭来,随着一声兵器撞击之声,慕莲睁眼。一个黑色的背影正挡在自己身前。 “若生君,慕莲与我同行,我信他为人,亦信我师祖眼光,又吾门能蛰伏十年,独步天尊之为人可见一斑,方才慕莲所言,依着独步天尊灵力,我相信他能办到!还请你给些时日,我们定会给流域星津一个交代!” “我且问,若你是独步天尊,此前派了弟子要侵占流域星津。一战之后,我流域星津力量大不如前,依他的能力,一举而灭,不过覆手间,为何不伤其他任何人,只杀我师弟,用的还是墨笛的手法!” “他想招安我,我不同意!便想离间四仙门!” “依他的能力,寒冥涧,流域星津逐个击破,如此不给人以喘息机会,皆是一夕之间,何须离间!你趁着噬魂蜻蜓作乱,想要借此嫁祸,我方才给你了狡辩机会,若你不是心中有愧,何须那副引颈就戮模样?” 慕莲已放弃解释,该说的他都说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门外独步天尊正凌空站立,抱手得意地看着自己。 “独步天尊!”慕莲笛子一横,又要进攻。 就在众人回首瞬间,慕莲眼中的独步天尊消散。 “慕莲你还在装神弄鬼!”若生已然怒火中烧。 “我没有,玖哥,方才你也看见的对吗?”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玄玖身上,他与他一个方向,方才门外之人,他都能注意到。玄玖定也会看见。 然事实让他失望,玄玖什么也没看见,他摇了摇头。 若方才着实还在思索确实是独步天尊所为,那现下他众目睽睽下的无中生有却打消了若生的那丝疑虑。 “玖哥?!” 只听得若生一句召唤,所有还有战斗力的流域星津修士均聚集到门前。 见势头不对,若这般下去,便不单单是他与若生只见的恩怨,而是最终会导致流域星津和枕花隐门派之间的不合。 “若生兄,你无需这般,免得累及你我二门百年的情谊,我慕莲一条命你拿去,绝无二话!”慕莲凌然。 此时见君回抬头看着慕莲,眼中汇聚的深意让慕莲揪心无比,疑问,不解,伤心,绝望,再次汇聚成晶莹。无声坠落脸颊,此种无声最是撕心裂肺。 “君回,哥哥绝不骗你!” 君回眼前又闪过方才慕莲御笛,极颜吐血的模样。 她缓缓低下了头,抚过极颜的脸颊,不做理会。 “你倒还敢提百年情谊!”若生的剑始终未放下。 “若生君,对不住了!”只听得玄玖一声歉,抓起慕莲的肩膀,二人一跃而起,借着吞舟消失在留城海阁。 “玖哥?!”慕莲惊讶于他什么时候开始这般不讲道理,抓人便走。 玄玖一路将他带离流域星津,御风间没有只言片语。 慕莲也任由玄玖拽着。 第五十章 鱼尾葵林 玄玖当下想不出办法,他相信慕莲,所以独步天尊灵力几何,能否做出慕莲口述之事,他心中已有定夺。 毫无疑问,慕莲手中的那个黑白相间如太极图一般的珠子便是流域星津的久章。 现下身后并无追兵,换言之若生没有下令追,也许他果真念着二仙门的情谊,也许他心中也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二人随意找了个林子落地。 “玖哥,你信我的对吧,是那独步天尊!”慕莲道。 玄玖点了点头:“你见到独步天尊了?他灵力如何?他当真要招安你?” “嗯,我怕是夙因师祖都打不过他,我这墨笛狠辣劲儿,你是知道的,可在他手里就跟玩似的。如全然不存在一般,他说青眼你、我。说你是擎雨渡青君,不好招揽,便来找我!我不同意,让他滚,他便使了这一招,极颜兄仙逝,说到底我有责任。方才君回……那般,我心疼……我一条命给了就给了,我不在乎!” “你自己不在乎,总有人在乎的。”玄玖道。 “师父和我饭婆婆会哭一阵,哭一哭也就过去了……也许君回此后回想起来也会哭一哭,但事情已然过去了,该也不会太伤心的。”慕莲道。 玄玖饶有深意地看着他。 慕莲拿出那颗珠子,扒拉过玄玖的手,塞到他手中。 “玖哥,这东西我拿着不安全,方才幸好那独步天尊不知道我身上有这东西,不然定是要让他拿去的,给你吧!” 玄玖本想接过,可是手刚想握紧,那珠子便一跃而起,盘旋在慕莲的头顶。 慕莲伸手,那东西便乖乖到他的手中。 “真认人啊,嘿,跟着我可是有苦头吃的,还是跟着久安青君安全!”慕莲颠着手里的珠子道。 慕莲觉察到玄玖方向的炙热目光。 “玖哥?”他皱眉。 “慕莲……你可有见过这个东西?”玄玖覆手间,一枚挂坠虚影出现在他手中。 慕莲仔细看着那挂坠,通体红色,鳍上有些许的白色,眼睛处是黑色的,大小如玄莲一般。 他挠了挠头,果断说出二字:“没有!” “玖哥,这是鱼儿的东西吗?” 玄玖点了点头。 慕莲无奈叹了一口气:“我当真不是鱼儿,自小在枕花隐,虽说我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的,但是我定然是在枕花隐的!” “你不记得?” “嗯” “为何?” “发烧了,我叔说我本就身子弱,适逢三九天,掉在水里,发了高烧……为了我能活下去,把我送到了枕花隐,活是活过来了,但是小时候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几岁?” “大约七八岁吧……” “七岁吗?……你爹娘呢?”玄玖问道。 “我爹娘?我谪尘叔说我爹是被山贼杀了的,我娘亲生了我就去世了……” “你有爹娘……” “自是有爹娘的!世人皆有爹娘,总不会是石头里蹦出来,天上掉下来的。玖哥,不说我的事情了,咱们还剩我师父手上的久章,就能对付那独步天尊了!我们快回枕花隐,等灭了那独步天尊,要杀要剐,我都任若生君发落,我现下唯一担心的是君回……” “你现下不能回枕花隐,不管若生君如何想,墨笛杀了极颜君在整个流域星津看来是不争的事实,你回枕花隐,轻易便能将火力转到整个枕花隐身上,枕花隐我会去,你且寻个地方等我吧。而且即便得了枕花隐的久章,亦无法对付独步天尊。”玄玖道。 “为何?”慕莲不解。 不是说集齐久章便能对付独步天尊吗,不是说久章启,天下定吗? 远处树林深处,一点微弱的荧光闪过。 玄玖从吞舟上拔下一根刺,直刺那荧光。 那荧光瞬间消散了,吞舟刺回到了剑上。 “此地不宜久留,即刻走!”玄玖道。 二人一跃而起,御风离开。 耳边风声呼啸,脚下风景变换,却不知要去往何处。 玄玖正思索着要将慕莲送到哪里。 耳边的风似乎带来了一丝呼唤之声,那声音他无比的熟悉。 “哥哥~” 他猝然停下了脚步。 “慕莲你听见了吗?”玄玖问道。 “听见了!是个孩童的呼救之声,貌似是从……”慕莲正在从风中剥离那声音,辨识来处。 一声又一声传来! 风也体贴地变小了不少。 二人循着声音,在一片碧绿的林中落地。 落地后那呼救之声便不再出现了。 放眼望去,这片树林只有一种树木品种。树木高大,拖着长穗,那长穗上挂满了紫色红色的果实,树叶形如鱼尾,层叠绵密,本就在山谷背光地带,这些树叶又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导致虽是青天白日,这片林子光线却如傍晚一般昏暗。 脚下除了那掉落的枯叶,没有其他生物,便是野草也没有一株。 不若其他树林,这片林子安静地出奇,丁点的鸟叫虫鸣都没有。 二人踩着脚下枯叶前进,回荡在林子的只有清脆的枯叶断裂的声音。 慕莲忽觉又什么类似蜘蛛网的东西飘到了脸上,轻飘飘的,有些发痒,随手一摸,却发现是一些白色绒毛状的东西。 “什么鬼啊!”他丢到一旁。 此时玄玖亦在自己的额头上扯下了些许绒毛。 仔细辨别那些绒毛,竟是和那树身上的一样,想来是被风吹落。 “这是一片鱼尾葵林。”玄玖道。 “鱼尾葵?” 此时,二人才发现更多的绒毛飘散在空中,为了避免麻烦。慕莲拔出墨笛,向前一扔。 墨笛自我旋转,替二人开路,烧着那些白色的绒毛。 “玖哥,那呼救声没了?”慕莲耳朵竖了很久,也没再捕捉到一丝呼救的声音。 “深山老林。本不该有孩子的声音的……便是猎户、柴夫亦不会将孩子带往山中。”玄玖道。 “若是那山精妖怪,抓来的孩童!会不会已经遇害!” “这正是我担心的。” 二人说话间,一声呼救穿过树林,直达二人耳中。 这次很清楚,来自二人的正前方。 二人片刻不敢怠慢。直直向前奔去。 墨笛也很给力,烧光了一路的白色绒毛。 第五十一章 剑壳笛火 凝神敛气,那一声之后,便再也没了第二声呼救。 二人往前行了一段,没发现孩子,却发现了一颗巨大的树,这树是这个林子中同一个品种,只是他的尺寸和高度明显是祖祖祖师爷级别的。 二人抬头望着那看不到顶的大树,长舒一口气。 “没想到啊。竟还有这样的好货色送上门。看来今日便是我的飞升之日了……哈哈哈……” 还是那个孩童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鱼尾葵林中。 不用说也知道,这声音就是个诱饵,将二人引来这林中的,只是不知是个什么妖怪。 玄玖利落地一剑扫去,灵力漾开,却发现没有任何妖魔存在的迹象。 身后窸窸窣窣声音传来,二人转身,迎面而来的是那坠着一排排果实的长穗,待反应过来已被牢牢锁住。 这长穗便是从这个最大的鱼尾葵树上伸出来的。 “是个树妖!”慕莲道。 “尚未修成人形,怪不得对我的灵力无感!”玄玖挣扎。 而此时那长穗上的果实开始一个个爆裂,染得他的脸、手,皮肤裸露之处一片鲜红。 再观慕莲。墨笛正努力地烧着那缠住他的长穗。 若是碰到其他植物,墨笛的火焰早就当他面缩了手,可就是这鱼尾葵,不断爆着汁液,汁液包裹着整个缠着慕莲的长穗,没有松手,反而越缩越紧。 “玖哥~”他艰难喊着玄玖。 玄玖指挥着吞舟,一剑砍下缠住慕莲的长穗,那长穗抖了抖,上面的果实,再次齐齐爆裂,汁水顺着二人的身体流下。 “慕莲,你撑着些!” 一声娇媚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撑不住的,两位哥哥,好好让我吃了吧,待我飞升,定不会忘了二位恩情的!”那声音再次响起,此时,眼前这个树,似乎被从中间劈开了一般,展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颗空心的树,原本该是树桩的位置却被森森白骨填满。 几个头骨跌落,‘咕噜噜’滚到二人脚下。 “玖哥,这畜生竟然害了这么多人!呃!”慕莲挣扎,那长穗越收越紧。 “吞舟!”玄玖一声喝,吞舟化为无数骨刺,开始疯狂的刺着慕莲那根长穗,慕莲得以稍稍喘气,可玄玖那根越收越紧。 “别白费力气啦,两位哥哥,乖乖软下身子让我吃了吧~” 声音响起,那长穗开始慢慢往回收,目的地就是那满是白骨的树身中。 “还是你软下身子,让哥哥将你好好雕刻雕刻……必是要将你……”千刀万剐还没说完,那妖精开始断章取义。 “哎呀,哥哥你好没羞……黑衣哥哥还在呢……”那声音变得娇羞 慕莲挣扎着腾出一只手,双指一挑,墨笛飞入那满是白骨的树身中。 墨笛瞬间喷出巨大的火焰,将那空树墩烧了个痛快:“瞎想什么呢,你愿意小爷我可看不上你这样的货色,必是要将你烧得灰飞烟灭!” 火永远是树的劲敌,不管你是树妖,树仙,还是树神,没有了她的汁液,这招很奏效,长穗一松,二人落地。 “啊~红衣哥哥,你当真狠心……可烧死我咯……” 慕莲本就灵力不如玄玖,如此这般,突然落地,此时墨笛又如一个许久没见到爹娘的孩子,数百夜的期盼终是见到爹娘直直接冲到了慕莲的怀里,害得他一个踉跄,没有站稳。 胜在玄玖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此时那长穗再次袭来,玄玖带着慕莲飞速后退。 “二位哥哥,这般待我可不好……方才的温言软语哪里去了,我生气了!” 此时整个鱼尾葵林中所有的树似受到了召唤一般,那长穗上的果实开始纷纷暴烈。 不单单是果实,那树干开始开裂,一道道的张开,如一张张血盆大口,开始疯狂的往外冒鲜红的汁液。 一瞬间红色的汁液汇聚如血潮,从四面八方向二人涌来,转眼便将二人冲了起来。 “玖哥,这特么倒底是什么东西?” “鱼尾葵果实的汁液!” 二人在红潮中沉浮。 一阵又一阵将二人朝那空心树干推去。 那无数根长穗,如千万长触角,朝着二人伸来,扑打着那红潮,激起浪花四溅。 玄玖明显感觉到了似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越陷越深,一如陷入流沙、沼泽。 “慕莲,不要挣扎!”他朝慕莲大喊,而后脚下凝聚灵力,一跃而起,站上吞舟,却在同时,吞舟与他都被那长穗缠住,眨眼间已到了那空树心里。 “还是黑衣哥哥,心疼我,你俩当真太不听话了,往常我吃饭,可没这么大费周章过呢,若不是看在你俩物有所值的份儿上,可早就下死手了呢……”声音又娇又媚,能将人骨头都听酥了。 “玖哥!”慕莲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红人’。 玄玖正在和那长穗拼命搏斗,那长穗将他禁锢在空心树中,不安分地游走在他全身。 慕莲艰难扬起手,凝聚了所有的灵力,墨笛直直飞到了那树干中,那树妖似乎学乖了,还没等墨笛喷出火焰,便将墨笛整个丢了出来。 墨笛回到慕莲手中,慕莲却一下连人带笛沉了入了红潮中。 “慕莲!”玄玖挣扎,却无济于事。 一瞬间,连人带吞舟被那树妖吞进了肚子里。 “慕莲!”吞舟奋力地刨着这树壳。 头顶传来那妖孽的声音。 “哥哥,我知你担心那红衣哥哥,放心,我定然让你们能死~同~穴~,待我登了仙道,上了九重天,你二人便是生生世世能在一处的……哈哈哈……” 随着她那浪荡的笑声,空空的树壳再次吸入一团大物,同时那一堆堆的白骨被清了出去。 那一团鲜红,正是慕莲! 看来这树妖准备大餐一顿了。 “慕莲!醒醒!”玄玖拍着他的脸,树壳本有能容纳三、四人的位置,因此不算特别拥挤。 玄玖灵力汇给慕莲,他缓缓睁开眼睛。 “玖哥~” 便是此时,树壳开始分泌绿色的液体,一点点往里冒。 “玖哥,我……有点痒……”慕莲边说边开始疯狂的挠着自己。 “慕莲忍忍!这是鱼尾葵的汁液之毒,这痒,便是你挠地肠穿肚烂都没有用!” “呦~黑衣哥哥,你懂得可真多……不打紧,不打紧,待我化了你们,别说是痒了,便是疼都不会有了,红衣哥哥,你再忍忍……” “你这畜生,我必要一把火烧了你!”慕莲咬牙切齿,这痒他着实不能忍啊。 刚想问玄玖痒不痒,只见他时不时耸耸肩膀,歪歪脑袋,头上的汗冒出,原本全被染红的脸上出现点点的肉色。 “玖哥,你这个时候就别忍了!”慕莲一边自己抓着,一边还提醒玄玖。 “慕莲,别抓!” “不行。我忍不了!” 玄玖无计可施,双手按下他的手。 第五十二章 以疼止痒 “玖哥你放手!” “再挠下去,你这层皮就烂了!” “烂就烂,没法忍!死东西,狗东西,果子竟然能分泌这些东西,就该一把火烧了这林子!” 慕莲嘴上不停。越说越痒,只觉得上下颚都痒,嘴唇也痒,眼睛、耳朵,没有一处落下,如万千蚂蚁爬过皮肤,一只只地舔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哪怕是咬呢,亦不会那么痒。 奈何双手被玄玖死死按住,只得用自己舌头舔着上下颚,自觉不过瘾,牙齿咬着嘴唇,凹陷的牙齿印清晰的投在慕莲的唇上,直到咬出了血,才觉那嘴上的痒有稍稍缓解。 这种缓解如饮鸩止渴,他越咬越重。 “慕莲忍忍!” 玄玖看着他的同时忍受着身上的痛苦,还得想办法赶紧解决这个吞了他们的鬼东西。 绿色汁液越来越多,已在地上形成一滩。 “玖哥,你放开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玄玖远离他。 “不能!”玄玖紧咬牙齿挤出这两个字。 他看着一旁同样被染成血红色的吞舟和墨笛。 “狗东西,死妖怪,我要烧死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慕莲大喊。 玄玖思索着可用之物,除了二人一身灵力,只有墨笛、吞舟. 吞舟! “慕莲,你说得对!”玄玖莫名其妙地一声。 心念一动,吞舟便成了一个蛋壳的模样将二人紧紧包裹住。 “烧死他!”玄玖道。 慕莲会意,瞬间来了精神:“墨笛,赏个脸,给小爷我来个大的!” 他把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到了墨笛。 玄玖则将吞舟稳稳固定在这树壳中。 火越烧越旺,地上那绿色的液体冒出嘶嘶响声,二人似乎感受到了地震,头顶一声声惨叫传来。 “啊……快停下!两位哥哥快停下……” 二人虽忍受着奇痒,可那树妖的叫声仿佛有止痒作用一般,二人的注意力被转移,身上的不适似乎减弱了不少。 那树妖过来开始打开那树壳,万千条垂下的长穗开始不断的向外扯着二人。 吞舟砍不断那长穗,可固定在原地还是不在话下。 火越烧越旺,那树妖的喊声也越来越惨烈。 “二位哥哥,我错了,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再也不吃人了……”那树妖开始求饶。 “哥哥我说话算话,说了烧死你,便是烧死你,说话不算数的男人可是不招人喜欢的……”慕莲道。 “如此俊俏的哥哥,不该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哥哥饶了我吧……求求你们……” 二人充耳不闻,只待着这场火将这贱东西烧成灰烬。 头顶传来哔哔啵啵的声音,是鱼尾葵被烧焦的声音。 那妖媚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连细微的哀嚎之声都听不到了…… 随着地面的一阵抖动,这个参天大树从腰处被烧断,横在了被那汁液染得鲜红的土地上,火依旧旺盛熊熊往上窜。 慕莲此时似乎已灵力耗尽,晕了过去。 “慕莲!”玄玖唤他。 慕莲没有任何反应。 玄玖松开了手,晕过去也好,总算不会抓自己了。 可是玄玖身上的痒却丁点没有减少。 慕莲能睡去,他不能,指不定还会碰到什么山精妖怪,而去二人是身上的鱼尾葵之毒还需要解除。 他想起来素修,可是现下的他寸步难行。 他已忍到极致,他看着昏睡的慕莲嘴角的鲜红。 他替他轻轻抹去。 对!痛许能止痒! 他挣扎着起身,凝聚灵力,分散吞舟,一根根的吞舟刺如训练有素的飞行战士,凌空排列出整齐的队列。 玄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随着他的一声闷哼,吞舟刺齐齐钉入他的身体,一时站立不稳,他手撑着地面。 疼痛之感蔓延看来,压过了那奇痒,善解人意的吞舟由于是细小的刺,不拔出来便不会流血,这很好。 大战了鱼尾葵妖后灵力所剩无几,一人勉强御风,但是带着慕莲肯定不行。 他背起慕莲,吞舟在身,被慕莲这死沉的身体一压,又一阵刺痛。 玄玖紧咬牙关,这疼痛较他渡地劫时不算什么。 玄玖背着慕莲,深一脚浅一脚在鲜红的鱼尾葵林中缓缓前进,身后那妖树,终是在一片熊熊火焰中化为灰烬。 “师父~”慕莲呢喃。 因他的嘴就在玄玖耳边,此番听得十分清晰。 “慕莲忍忍,我们终归能见到临江仙的……待你好了,我们便一道回枕花隐……”玄玖说道。 “师父……” “慕莲,安心~”玄玖似哄着一般回他。 慕莲有片刻的安静。 之后发出的音节让玄玖停下了脚步,从头到脚每一个汗毛都透露着难以置信。 他喊了两个字:“哥哥~” 就在他耳边的两个字:“哥哥~” “慕莲?!”他微微侧头,慕莲低垂的眉眼就在咫尺之间。 垣暮镇的相识到一路的相伴,他不止一次的认为他就是鱼儿,可慕莲的回答,发生的一切又一次又一次的再告知他,慕莲不是鱼儿。 “鱼儿?”他尝试呼唤。 “哥哥……”慕莲这一声,玄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沾染着脸上的鱼尾葵汁,如一道清泉划开血路,奔涌而下。 “鱼儿……” “难受~”慕莲呢喃。 “不怕,哥哥在!”玄玖如发了疯一般开始狂奔。 也许当真天可怜见,一汪小溪流过他的眼前,至少可以洗去身上的汁液,让这奇痒不再恶化。 他背着慕莲冲入小溪。 冰凉的溪水,并未让他身上的吞舟刺疼痛稍稍缓解,许是他已经麻木了。 丹慕莲紧锁的眉头却得以稍稍舒展。 溪水流过二人,下游出现了片片血红,如水中红绸,蜿蜒流去。 “鱼儿~”玄玖一边清理这慕莲,一边呼唤。 慕莲却始终没有再给反应。 他看着躺在水中的慕莲,恍惚间又觉方才慕莲没有喊过‘哥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他太想鱼儿了,太想他能回到自己身边,以致于寻他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若慕莲是鱼儿,那么他现下便是死,亦是没什么遗憾了~ 但他不能让他受罪! 玄玖胡乱清理了自己一番,将墨笛稳稳插在慕莲腰间。 背起他,出了小溪。 温暖的太阳,轻柔的山风,再加上墨笛,慕莲的衣衫很快就干了。 他拔过墨笛插在自己腰间,灵力不足,能省则省。 不知走了多久,太阳已经西沉,浑身的吞舟让他的经脉运行阻滞,早已力不从心。 额头虚汗频出,嘴唇发白,每跨一步都喘着粗气。 入溪之后,慕莲再也没有唤过他一句哥哥…… 他眼中渐渐出现了重影,脚下的道路左右摇晃,道旁的树草在疯狂旋转,似在过万丈高崖间的铁索桥,晃动不堪,却始终摇晃前行。 夜幕垂下,前方出现了荧光点点,不知道是萤火虫,还是噬魂蜻蜓。 便是噬魂蜻蜓,他现下亦无法抵抗。 在那些荧光中,似有一个人形黑影正在向二人走进。 他隐约听到了一声‘久安青君~’,再也撑不住,背着慕莲倒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 幽谷芳歇 阳光明媚,鸟鸣阵阵。 两个孩童牵着手,背着竹篓站在一城镇前,温暖阳光洒下,二人身上都泛着隐隐的白光。 一瞬间,城中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放眼望去,乌压压地只能看到人头。 一个红衣小孩站在街对面。 一个黑衣小孩手里拿着糖葫芦,一转身,那红衣小孩便不见了…… “鱼儿!鱼儿……” 玄玖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带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在一未见过的屋中,身上已换上了一身纯棉白衫。 “久安青君醒了……”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的声音柔柔传来。 玄玖抬头,一女子端着药碗朝自己走近。 她眉目如一汪清泉,微微扬起的嘴角,泛着甜甜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最自然原始的干净,虽不绝世,但绝出尘。 玄玖看着有些许的似曾相识之感,却道不上所以然。 “久安青君莫慌,来,把汤药喝了,好的快些……”见玄玖盯着自己,她脸上添上了些许的红晕,只得借着药碗冒出的热气,稍稍遮掩。 “姑娘,请问你是……鱼儿,鱼儿呢?”他突然回神,奋力一翻被子,正要下床,却感受到了万针扎身之痛。 “青君,你体内有针,不能妄动!”那姑娘轻轻扶着玄玖回床,顺带解释着。 玄玖自也不好拒绝,乖乖回了床沿。 “青君放心,我并非歹人,我叫素月,素修是我哥哥,哥哥说你们识得的,虽不知你说的鱼儿是谁,慕莲与你一道,他已无妨……可是还有个叫鱼儿的仙君受伤吗,但哥哥只救回你们二人……” 听了素月的解释,又闻慕莲无恙,又是素修带回他们,心防消散。 原是素修的妹妹,眉宇间确与他相似。 “鱼……慕莲呢?” “他呀,贱命一条,死不了,在哥哥屋里躺着呢……只是现下尚未醒来……”素月说的随意,如说自家情郎。 玄玖下意识摸了摸心口,激起一身冷汗。 玄莲不见了! “我的玄莲呢?!” 他爆发出质问般的吼声,吓得素月缩了缩肩膀,惊恐地看着玄玖。 “那个,我哥哥……”素月指着屋外。 “久安青君莫急……”素修从屋外进来,手里正拿着玄莲。 “抱歉,此前替你除那鱼尾葵的毒,有所不便,便解了下来……想来是引了青君误会了……”素修说着,将玄莲递给了玄玖。 玄玖接过,不着痕迹的汇入一丝灵力,以检查玄莲的真实性及完整性,确认无恙,重现挂回胸前。 “多谢先生了……”玄玖道。 “久安青君无需言谢,只是你体内尚有东西未清,那不是我能解决的,实在汗颜……” “怨不得先生,是我自己……那是吞舟……” 素修眼中有深意却读不懂是什么。 玄玖扯了扯斜襟,似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那惊魂未定的素月。 “阿月,去看看慕莲……” 素月会意,福了福身,慌乱得退出了屋子。 玄玖半解衣衫,灵力游走全身,咬紧牙关,一震。 万千的吞舟翻着白光悬在空中,而后乖乖重聚。 玄玖快速穿上衣衫,顷刻间那素色衣衫被一点点染红,如同茫茫雪原一树的红梅一瞬间缓缓盛开,他一声未吭。 素修递给玄玖一瓶膏药。 “久安青君,我当真佩服你!虽说针眼小,愈合快,架不住你浑身都是。此药能加快皮肤愈合,且不留痕迹。” 玄玖接过,道了一句多谢。 “慕莲如何?”玄玖问道。 “他鱼尾葵毒尽除,只是许是此前灵力虚耗过度,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我昏睡多久了?” “两日了,前日傍晚寻到你们的。”素修回答。 玄玖起身,披了自己的外衣,出了屋门。 面前一方池塘,塘中种着各色的水生植物,塘边垂柳,迎风飘荡着,一边的空地亦被中满了各种说得上说不上的植物,想来是素修种植的草药。 草屋三所,院子半分,篱笆围起,晒着各种草药,竟然还有几只鸡在乱窜。 群山连绵,他正位于一山谷正中。 “这是先生的居所?”玄玖问道。 “是,我寻了这地方,这个山谷很适合草药生长,因此带了素月跑到了这山谷隐居,素月替这山谷想了个名字,名唤芳歇,现下想想,倒不是慕莲耽误了她,倒是我耽误了她,让她待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 “芳歇……”玄玖回头,另一屋内,慕莲正安静地躺着,素月替他擦着汗,很是轻柔细心。 此刻他很想即刻冲入慕莲所在屋子,亲眼看看他是否有异样,可现下屋中春意暖暖,阻挡着他的脚步,让他寸步难行,只能乖乖站立在原地。 “素月姑娘和慕莲……” “那便是我曾与青君说过的,只是青君不想听……” “他的事,本该他自己决定……我不便过问……”玄玖道,眼睛里映出那塘边的垂柳。 “慕莲哥哥,你醒了~”素月的一声呼唤,让玄玖终于舍弃了脚下的千斤重,拔腿便往屋里冲,自己的外衣落地,亦顾不得。 素修替他拾起玄衣,眼角划过笑意,往屋内走。 慕莲挣扎着起身:“阿月,怎么是你啊……”慕莲看着床边的素月,本毫无血色的脸上绽开了笑意。 “不是我还能是谁……”素月伸手替他把着脉,“你这副身子,再不珍惜,我便将它炼成药偶,好好立在芳歇谷里,镇!宅!”素月道。 “成成成,哪日我这身子不要了,便送你了~”说罢他还对着素月挑了挑眉,捏了捏她那俊俏的小脸。 素月娇嗔地给了他一掌。 他终于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玄玖,苍白的脸色掩盖不了他眉间担忧或者还有别的。 “玖哥~” 玄玖入内。 “你……觉如何?” “不如何,挺好的……嘶~~”他手轻轻点了点嘴唇。 “你莫要说话!”玄玖嘱咐。 “无妨,无妨,方才咬到伤口了……嘶~~我对自己可真狠……”慕莲道。 “你这就狠了?久安青君可……”素修望了玄玖一眼,却见玄玖亦望着自己,便觉不该多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玖哥怎么了?!”慕莲问道。 “无妨,你好好休息~”玄玖丢了一句,退出了屋子,一人站于柳树下,望着那一亩方塘。 忽而一双手连同玄衣搭上了玄玖的肩膀。 他余光扫过,一抹熟悉的暗红已在身旁。 “玖哥,素修都与我说了……你现下要当心冷风,身上那么多个窟窿,你抹药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玄玖淡淡回道:“嘴伤了竟还那么多话……我无碍。” “我这是忍着痛关心你来着,你怎么这么……这么……厉害啊!”憋了半天,他也没憋出个所以然。 “树妖是墨笛的功劳,并非我的……”玄玖道。 “我说的是吞舟,莫说千万根了,便是一根,刺了我的手,我都能嗷嗷叫上半天。” 玄玖轻笑。 “那不算什么,相较地劫……”玄玖忽然住了嘴,他知道慕莲会担心,却依旧秃噜出去了。 慕莲想起此前自己崴了脚,擦伤了脸,上药正骨的时候喊得撕心裂肺,再想想玄玖的万针入身,再延伸到相较于地劫的疼痛他说不算什么,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他是成不了仙的,这辈子都成不了。宁可痛快死了也不要受那罪。 慕莲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酝酿了很久,蹦出两个字。 “玖哥……” 二人无言,只看着这芳歇谷里的美景。 山谷的落日总比平地来的早些,倦鸟归林,鱼落浅岸,整个山谷在咸蛋黄似的落日照耀下透着格外的宁静。 荷塘中,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已开始慢慢隐没。 草屋中的灯已经亮起。 “慕莲哥哥,久安青君,晚膳了!”素月的招呼声随着晚风清晰地传到二人耳中。 二人齐齐往回走。 第五十四章 地劫之痕 晚膳很是简单。 红枣玉蜀黎汤,红豆饭,四颗鸡蛋。 据素月说呢,本来该是萝卜玉蜀黎汤的,那是慕莲心头爱,可是现下二人喝着汤药,不适合进食萝卜,于是就变成了红枣,红豆饭么,是给久安青君的,他需要补补气血,四颗鸡蛋嘛……院中的鸡仔下的,一人一颗,她分得妥帖。 玄玖默默地将鸡蛋推给了慕莲,解释了,擎雨渡不吃鸡蛋。 却见慕莲又将鸡蛋一股脑推给了素月。 “阿月,给,知道你爱吃,不用分给我们,全数给你了!” “我尽够了……久安青君不吃,你怎的也不吃了?”素月虽感动于他的暖心,却也觉奇怪,明明此前还吃的,还跟自己抢着吃,虽然那时七年前的事情了。 “你爱吃,省给你~你慕莲哥哥对你好吧~”说着他勺子舀起一快玉蜀黎,抓住手里开始啃,“嗯~这玉蜀黎的不错,阿月,手艺进步了……” “这玉蜀黎相关的汤,她隔三差五地炖,再不好喝,就当真见鬼了……”素修道。 “哥哥!”素月撒娇着警告。 “成,我不说了……”素修说道,乖乖扒饭。 “阿月,你吃不腻啊……”慕莲道。 “你别听我哥胡说,哪有隔三差五,只是他回来的时候我炖的罢了……” “是是是,只我回来之时~”素修懒得和着妹妹争辩。 玄玖看着喝汤的慕莲,嘴角微微扬起,当真只是微微,微到其他三人都没有察觉。 他缓缓将红豆饭塞进嘴里,看着一唱一和的三人,自顾自低头缓缓吃饭。 看着你来我往的三个,自觉有些多余,他们看着俨然就是一家人,自己倒像个蹭饭的客人,不过这样也好,他心中已有计较,还是默默吃饭比较好。 “玖哥,如何,好吃吗?”慕莲转头点了他的名,让他默默吃饭的计划落空。 “好吃!” “喝口汤,上次请你,你说辟谷,现下总不了吧~”慕莲替他盛了碗汤,推到他面前。 玄玖在三人的注视下,喝了口汤。 待他说出‘好喝’二字,慕莲不知哪来的得意,笑的很开怀,甚至比自己喝了还高兴。 屋外一排排的草药间虫鸣阵阵,屋内烛火通明,在慕莲、素修、素月不断的回忆中结束了晚膳。 新月如钩,素修收拾着碗筷,素月拉着慕莲再一片药草田中瞎转,她笑靥如花,慕莲亦是满脸笑意。 素修看着二人,眉间浮着些许愁思,脸上流出不明的深意,。 玄玖执剑站于药田边,望着月光下的二人,也许他忘了更好,他现下过的很快活,很肆意,素月也好,曾经的君回也好,哪怕是留心亦好,她们都是真心实意待他。 尤其是素月,待又吾门之事过去,芳歇谷这样的地方于玄玖而言是慕莲最好的去处,因为这里没有杀戮,没有动荡不安,出现点点荧光也不用担心是噬魂蜻蜓,那一定是萤火虫,他一定可以安然一生。 他曾说过不死无大事,这绝不是玄玖对慕莲的所求,不管他是不是鱼儿,他都要他平安一世。 玄玖看着手中青色的药瓶,那是素修白日里给他的,他收敛了不舍的眼神,转身回屋。 白色的膏药擦在吞舟的伤口上,变成了薄薄的一层透明,在烛光下泛着些许光点。 玄玖虽长期游走凡尘,却依旧皮肤白皙。 灯光下,他半褪衣衫。 吞舟暗红的伤口在他那白皙的肌肤上如纯白的宣纸上被染上了点点朱砂粉,让人忍不住要伸手掸去。 他处上药简单,可背后着实艰难。 他又不是那长着长穗的树妖,长穗弯弯,哪里都能挠痒痒。 偏巧他这房间有没有半分可映照之物。想要吞舟帮忙,怕是又要多几条血痕。 正打算手上沾药,胡乱抹一阵之际。 “玖哥~”连着‘哥’字结尾,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即刻拉上了衣衫。 慕莲已径自走了进来。 “玖哥,让我看看~”他满是担忧,却也不敢随意上手,他知道玄玖的脾气。 可是方才惊鸿一瞥,他已看到他布满红点的臂膀和胸膛。 “无妨,上过药了~”他掩了衣襟,打了结。 “背上呢?”慕莲神色严肃,不若以往的玩笑。 “你与素月谈完了?”他想要岔开话题,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个。 “背上呢?”他站到他跟前。 “不擦亦是会好的……吞舟……能帮忙……”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慕莲似忍耐了许久,突然爆发一般,朝着玄玖吼道。 “我……当真没事!” 玄玖一转身,却见慕莲握着吞舟。 “行,反正素修给你的药不用也是浪费,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万针扎身的感觉,不若现下试试,也不枉费了他这好药!” 他说着旋转吞舟,那吞舟刺已稍稍分离。 玄玖手上一紧,吞舟回到他的手上。 “慕莲,莫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是真的关心你,每每我想靠近你,你总这样拒人千里,我又不是断袖,你怕什么!我当你是过命的兄弟,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没事,没关系,无妨,无碍,我有多难受,总觉得我在你身旁多余,就像……就像……”他眼睛扫过整个屋子,“就像那沾了血的纱布,就该被丢弃!” 玄玖诧异,他一直给他这种感觉吗,他只是觉得慕莲跟着自己不过是长久被枕花隐和谪尘约束,找个机会要行走凡尘。 他从来独来独往,能让他跟着,在他心中慕莲便犹如鱼儿,他说无妨、无碍,只是觉得自己能够承受,一般用得上‘承受’二字的都不是好东西,既然不是好东西,自然是不想他见的。 “慕莲~” “干嘛!” “要不……你帮我……上药”玄玖探问。 慕莲努力压抑那要从嘴角咧道眉眼的笑意。 “什么,没听见!”真是嘴贱。 “没听见……便……算了”玄玖有些局促。 只见他一把抢过玄玖手中的药瓶:“玖哥,你真没意思!过来!”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床沿,似命令一般。 这是二人相处第一次貌似角色调转过来,慕莲下命令,玄玖乖乖听命。 他衣衫退去,背对着慕莲。 慕莲缓缓解开他的里衣。 呈现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那如繁星般的吞舟刺伤口,还有一道道如雷电般的疤痕,由粗到细,不断分叉延伸,已变得比肤色稍浅。 整个背上无一寸完好。 “玖哥……你这伤……”他不自禁地指尖轻点那雷电伤疤。 “是地劫……”这次玄玖回地很直接。 “地劫?雷电击的吗,那该有多疼啊……” 玄玖莞尔:“雷电击的那是天雷劫,地劫……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会很疼,你若要达灵仙必也得熬过这一关的……” “我不,我宁可不当神仙!”慕莲开始认真地给那一个个红点上药。 “也可以不受这罪而登九重的!”玄玖道。 “是吗,什么办法?”他探着脑袋,盯着玄玖。 “我也不知道,往后可问问师祖……” 慕莲嗯了一声,正了身,继续上药。 “慕莲,你有哥哥吗?” “没有呀,我不是说枕花隐只有我一个男丁么……怎么了?” “没!”他回答地很果决。 慕莲专心的一处处上药,没有漏过一处。 屋中寂静片刻,红烛爆了一声火花。 随着慕莲一声‘好了’药上完了。 玄玖穿了衣衫,支支吾吾终是问出了口:“你与素月……素修,如何识得的,素修曾说素月……被你耽误。” “素修就这样,胡说八道,那不过是句年少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他一拍无所谓地模样,越过玄玖,径直坐下到了口茶。 “素月姑娘温柔善良,你无意,可我见她确是真心,既许诺,不可反悔。君子千金一诺,更何况是三生之约!”玄玖脸色严肃,坐在他对面。 “哎呀玖哥,那真不是什么三生之约,那就是句玩笑话,我十三岁,她十一岁,懂啥!” “依你此说,若在谷外,她该是当母亲的年纪了,如今为你守在谷中,耽误青春,你怎能如此不在意?!” “玖哥,她在谷里可不是为了我,相信我!” “你……” 玄玖被气到冒烟。 他终是不能当他是鱼儿那般待他,若是鱼儿,他定然就操起吞舟……也舍不得打~哎~ “玖哥,你别气,这事儿啊,就没那么严重……” 第五十五章 风流少年 七年前…… 十三岁的慕莲突然被谪尘从枕花隐揪下了山,临行前,临江仙神秘兮兮地叫他入殿,给了他一把黑色的笛子,说是危难之时吹响,便能脱离畏难。他恭恭敬敬收下了。 谪尘听说他这墨笛是临江仙给的,捕捉痕迹地查看了一番,见没什么特别,之后便无甚关心。 一阵踏云御风之后,慕莲糊里糊涂地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与世隔绝,竹屋丛林。 谪尘告诉他,他从小体弱,枕花隐仙术能让他强身健体,而这里的却能让他学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追踪、查探、遁地、岐黄之术…… 谪尘在枕花隐来去自如,临江仙又从来不管他,幼小的慕莲一度觉得谪尘才是枕花隐的最高指挥官,后来想想,谪尘在枕花隐有一说一的地方都是事关他自己的,亲叔叔管教侄儿,师父不置喙貌似也说得过去,便没有放在心上。 谪尘将他送到门口,便由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衫的人将他带进去,之后便没了踪影,直至他后来闯祸才把他拎回枕花隐。 慕莲被那人带了进去。 说这地方修仙,倒不如说像个山寨,魁梧地大汉握着长剑,时刻监督着他们,与慕莲一道学的还有不少人,不过年龄与他相仿的,除了素修、素月兄妹,还有一人。 那人成日里蒙着青色面纱,衣衫确是白色的,问他名姓,却不说,问他为何蒙着面纱,说自己丑陋,怕吓坏大家,因为绿面纱,白衣衫,人又瘦,所以那时候三人就背地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豆芽,后来被他听到,他济宁也没什么反应,于是豆芽就叫开了。 带慕莲入内那绿衣人后来才知道是管教他们的头头,记不得他确切的名字了,只记得他从不笑,对它们格外严厉,又一直穿着墨绿色的衣服,几个孩子说他像青面獠牙的恶鬼,便暗暗叫他‘绿阎罗’。 有慕莲在,可想而知,谁也别想有秩序的学习。 慕莲与素修兄妹和玩得来,十一岁的素月机灵活泼,很招人喜欢。 就连那不爱说话的豆芽都时时盯着素月出神。 吃了好长时间的青菜萝卜后,素月终是在几人课后休息时间提出她想吃鸡蛋。 三人的反应分别是: 素修觉得绝对不可以。 豆芽依旧没说话,遮着脸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眼里依旧是素月。 慕莲则一拍大腿:“等着,哥哥给你寻来!” 于是趁着夜黑风高,人都睡了,他偷摸溜到了后山。 那是他白日里就踩好的点,山上山鸡不多,窝不好找,可鸟雀多啊,鸟雀的窝好找。 他顺利地爬上了那颗树。 他忘了白日里鸟妈妈会出去觅食,晚上可是要回窝的。 当他的脑袋出现在鸟窝旁的时候,鸟妈妈早就已经恭候多时了。一阵暴风狂啄。慕莲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在空中翻了几圈‘完美’落地。 一股火辣辣地感觉从脸上和手掌间直达脑门。一阵断骨的疼痛从他脚踝传来。 “啊~~”一声惨叫震彻山谷。 于此同时,山寨里的人发现了慕莲不见了,开始满山的寻找。 慕莲别说行走了,就连站起来都费劲。 他只得在原地等待着救援。 一阵脚踩枯叶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盏悬空的灯笼幽幽而来。 “谁!”慕莲紧握着墨笛,师父说有它就不危险了。 “是我,慕莲哥哥!” “阿月啊,吓我一跳……快快快,我动不了了……” 素月走近。 借着灯光,看到慕莲满是血污的脸,反而引起了素月的极度不适,从而引发了第二声震彻山谷的尖叫声,紧接着毫无意外地响起了她那几乎能震塌山谷的哭声。 “哇……慕莲哥哥……哇……你变成丑八怪了……哇……” 慕莲捂脸。 等等,这是重点吗,他现在不能走好吗,重点是腿,不是脸,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啊…… “哇……” “阿月,阿月,别哭了行吗,咱回去说,你……你也背不动我,你去找你哥,还有豆芽,别让其他人知道了……快,让人发现,大家都完蛋了。”慕莲忍者剧痛,深怕自己表现出半分,这丫头能把这山寨给哭塌了。 “可是你……” “哎呀,快去快去……” “哦……” 她好不容易收了哭声,正要起身,二人却听见了,脚步轻踏枯枝的声音,不像是人,更像是修了一半的山精妖怪,因为脚步不若人的厚实有力…… 慕莲急忙拉着素月到身后。 不管三七二十一,墨笛横呈,他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首不成曲调的曲子传出…… 片刻后,一声重且实在的落地声从黑暗中传来,慕莲才停止御笛。 随后灯火片片,是山寨里的人寻来了。 当山寨里的人把那方才在黑暗中的东西捡起来时,慕莲才发现方才他伤的竟然是豆芽!而去他已经被他伤得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回了寨子,清晰地看到慕莲满是血污的脸和手,比在山上时所见地更可怕。 素月的嘤嘤啜泣声便是在大夫面前也没停过。 慕莲倒是没觉得脸上有多疼,就是脚疼的厉害。 见素月哭的梨花带雨,他那不安分的心,配上他那一张贱嘴便开始作妖了。 “阿月,慕莲哥哥毁容了,往后便娶不上媳妇了,你可要负责呀,鸟蛋没掏着,倒是赔了我这一张俊俏的脸。你说该怎么办?” “哇……呜……”那大夫瞪了素月一眼,素月赶紧捂住了嘴巴,呜哩呜哩说了一句:“那我……给你当媳妇。” “对咯~啊!” 那大夫已趁着慕莲调侃的瞬间将他的骨头正了回去。 怪不得两个孩子吵,那大夫也没赶素月出去,任由他们胡说八道,这出其不意的正骨,比什么嘴里咬个木棍,跟他说忍着点要有用的多。 那一阵剧痛过后,疼痛开始慢慢减轻,大夫终于开始给他清理脸上和手上的血污。 一番清理过后,才发现他是发际线那里擦伤了,血流得多了些,手上擦出了几道血口子,倒是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伤。 素月终是能稍稍方心,因为不放心也不行,大晚上的她必须回女修士院落的寝房了。 昏迷吐血的豆芽经过‘绿阎罗’一个晚上的治疗,终于恢复了神志。 第二日,慕莲一边拄着拐杖,一面由素修搀扶着,还有素月一道去看了豆芽。 看着豆芽艰难地起身,慕莲很是愧疚。 豆芽见慕莲与素修,眼神透着一丝捉摸不透,像是愤怒,像是怨恨,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好的情绪,只是也不开口说什么…… 只有在看到素月后,目光变得柔和许多,甚至眼角还有些许笑意漾开。 很显然慕莲和素修这两个粗枝大叶的人是发现不了的。 豆芽只说了句‘没事’,反而问素月有没有伤着。 素月自然回答没有。 由于慕莲的脚自然无法再跟素修他们一道学习了,就在他躺了两天后,被谪尘拎着回了枕花隐。 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不过后来能下床了,谪尘也没有再带他离开过枕花隐。 此后有一段时间慕莲有给素修兄妹传过云鹤,不过都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便也就不传了,最后便没了来往…… 第五十六章 正经卖萌 房内烛光摇曳,窗棂上映出相坐对饮的二人,随着烛火发出‘哔啵’一声,慕莲说完了他与素修、素月的曾经。 “你看,孩子间的玩笑,能作数么?”慕莲仰头,一口茶入肚。 “虽是孩子间玩笑,可素月姑娘当真了,便不再是玩笑了……”玄玖道。 “那你想我如何,娶了她?我是要修仙的,成亲很麻烦的,而起我早与她说过是玩笑嘛,她说知道的,我于她而言便是同素修一般,是他哥哥!你看,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慕莲又替自己斟了杯茶,顺道有替玄玖添了茶。 “你不明白~”玄玖有些无奈。 “我怎么又不明白了,那你给我说说,这不是最明白的事情了么……”慕莲自觉想不通,他总是跟玄玖的思维有差距。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其实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他只知道素月对慕莲是真心的,真心到明面愿做他妹妹,亦不给他造成任何心里负担,只愿默默守候,大好的年华葬送在这芳歇谷里,而感情的事情本就是最不可言说的事情,更何况他一个外人,且不说慕莲不一定是鱼儿,便是他就是,感情之事,他亦无法插手。 思索好些,他打算与他说些别的。 “所以你此前说第一次用墨笛差点杀了人,便是你说的豆芽?” 慕莲‘噗’地一声,半口水吐在了桌面,还喷了些许在玄玖杯中。 再观玄玖竟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他边用袖子抹去,边点头边道歉,顺带还把玄玖杯中茶给喝了,又替他续上,往他跟前推了推。 “是豆芽,好在那时候灵力低微,但已让他口吐鲜血,如若不然他一个孩子,哪承受得住……对不住玖哥,不知为何,你说豆芽的时候在我看来有点……正萌!” “正萌?何谓正萌?” “我发明的词儿,就是你正经地萌别人~特地给你造的词儿。好玩不好玩。”慕莲俏皮道。 “你又胡言~”玄玖暗笑。 “多可爱的一个词儿,有时候灵光一闪可比苦思冥想有用多了,玖哥,你别总这么严肃嘛……”慕莲真是无时无刻都想要改造这个仙界神童,久安青君。 玄玖不置可否。 “慕莲,你还记得你幼时受训的地方是哪里吗?” “早不记得了,我猜测那绿阎罗跟我叔可能是朋友……让我当个插班生去学习学习的。反正后来我叔就没再逼我去了,那地方鸟不拉屎的,再让我去,我是敬谢不敏的。” “那个……豆芽君,你后来没有再遇到吗?” “噗~玖哥,我求求你了,你别再提豆芽了,就算要提,请你别加个君字好吗~” “正经些~”玄玖正色道。 “成成成,正经!”慕莲辛苦地压着笑意,“后来便没再见过了……怎么,玖哥你想认识他呀?” “并非想认识,只是你此前伤了人家,当好好道歉才是……” “缘到则聚,缘灭则散,不强求嘛。若是能再次遇到,我定是会好好跟他陪个不是的。我也问过阿月我离开后的事儿,她也不知道那豆芽是谁,后来去哪里了?只是说突然有一日消失了,自然也不会去问那‘绿阎罗’,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玄玖一阵沉默,忽然似又想起什么:“素修兄妹为何会去你说的那个修炼之所?他们有山门吗?此前不是说他是个游医?” “我记得他们是没了父母的孤儿,遇到好心的养父,养父送他们过去的,他便是去学医的。” 玄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玖哥你好像对他们很感兴趣,你向来不怎么管他人的,哦!你该不会……” “如何?”玄玖眼梢微挑。 “不会看上阿月那丫头了吧?” “你……胡言!”他重重放下手中茶杯,茶水四溅,婀娜摇晃的烛光印在他的眼中都变得不敢妄动。 “好好好,玖哥你别生气啊,我玩笑的……我胡言,我胡言……”怂莲上线,顷刻讨饶,眼神闪烁偷瞄这玄玖。 “出去!”玄玖赶人。 “出去?去哪儿,大晚上的?”慕莲木然看着玄玖。 “回你房间,睡觉!”玄玖开了门,站在门口,请他出去。 慕莲起身,乖乖走到门口,而后……将门从他手里拽出,关了房门,忽略玄玖的神色,自然而然往回床边走。 “你……干嘛!”玄玖盯着慕莲。 “你不是说回我房间睡觉吗,我关门睡觉啊……”慕莲说地理所当然,踹飞了鞋子,悠然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脚还不安分的摆动。 “你……什么意思?” 慕莲伸出手,出了个三。 “素修家就三间草屋,他一间,阿月一间”他说一间,压下一个手指。 “他屋里都是他自己养的那些蛇虫鼠蚁,打死我也是不能跟他一道睡的,跟阿月睡,那就更不行了,男女授受不亲嘛。要不然……玖哥,你跟素修挤挤?你定然不愿对不对,所以……你懂得。” 玄玖强压这心中怒火,说老实话,除去小时候,他唯一称得上跟人一道睡的还是他初入擎雨渡的时候,那也是只是三天,虽睡得是通铺,却也是各顾各的,三天后就被拎上长明殿了,慕莲是没脸没皮,可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睡! “床,让给你,我睡这就好。”他径自做回了凳子上,终是没有发火。 “别呀玖哥,你伤着呢,这床够大呀,我睡相很好的……”慕莲努力劝说,摆出极度真诚的模样。 玄玖:“……” “都是大男人,你别像姑娘家那般扭捏嘛……”慕莲再接再厉。 玄玖:“……” “玖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把我当成臭纱布!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垃圾,你知不知道我多心寒……”慕莲只觉这一招有效,不介意多用两次。 主要是玄玖确实有伤,本也都是修仙界积极向上好少年,有床干嘛要睡凳子,自找苦吃,重点是又不是大姑娘同床共枕了就得成亲结灵。 很显然,这招真的有用。 “你别说了!”玄玖打断,似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不情愿地走到床边,坐下。 “玖哥~”慕莲拍了拍床,自己乖巧地往里挪了挪,直到贴在墙上。 玄玖无奈躺下,吞舟横在二人中间,淡淡一句:“不可过界!” “不过,不过!”吞舟很公平的竖卧在床的正中。慕莲稍稍躺正,一抬脚,屋中烛火便灭了。 黑暗中只听得玄玖长舒一口气,本也听不得,只是谷中安静,现下又正躺在自己身边。 “怎么了玖哥?你喜欢暗啊。” “不是!”玄玖简单回答,头朝天,躺的工整,眼睛却没闭上。 “那你舒气……” “……” “玖哥,我还睡不着呢,聊个天呗……” “……” 第五十七章 睡前故事 见玄玖没动静,慕莲小心翼翼转身,想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看玄玖是否睡着了。 哪知胸口被一只手重重按下。 “你要做什么?”黑暗中传来玄玖冷冷地声音。 慕莲双手垫在脑袋下,瘪了瘪嘴:“终于肯开口了……我能干嘛,看看你睡了没啊……” “未到寝时……”玄玖简单回答。 慕莲直翻白眼,心中暗念:‘有病,又不是在擎雨渡……’转念一想,这人睡觉起床的生物钟一旦定下,着实也不好改,怨不得玄玖,且不到寝时,正好聊个天,让他讲个睡前故事什么的,想到玄玖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的模样,慕莲不觉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不用想,玄玖定然锁着眉头在想:身边这人又在发什么神经病。 “玖哥,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这回轮到玄玖翻白眼了,这个人果然没有片刻停歇。 “寝时了,睡觉!”玄玖脱口而出,干脆道。 “没到,没到……戌时末休息,玖哥你妄语咯,回擎雨渡我要告诉夙因师祖!” 玄玖手捂额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在那个时候罚红莲,最主要的还是临江仙果然不该带他去擎雨渡! “这样吧,你给我讲个睡前小故事,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慕莲自觉握到他的把柄,可那玄玖从来就不是怕受罪的人。 不过出乎意料,玄玖在迟疑了片刻后,竟然同意了。 慕莲激动无比,朝玄玖身侧靠了靠,玄玖用吞舟十分明显地把他往里挤了挤。 他到也乖乖待着,不再乱动。 “你有要听的故事吗?”玄玖问道。 “怎么?玖哥,你这还支持点故事啊……” “我只知道一两个,旁的不会。” “只有一两个你还那么大口气,问我有没有想听的……” “许是正好是同一个呢……” “行啊,那我点一个,‘探花郎夜探公主帐’会不会,哈哈哈……” 慕莲摆明了是逗玄玖,这也不是什么睡前故事,就是他在衍溪川浪的时候,在茶馆喝茶时,偶然听那说书先生说的‘春色满园’的故事,还记得初次听时,害得他连饮了三壶凉茶…… 此时本躺地正经的玄玖,转了身,背对着慕莲,没了声音。 借着透入房内微弱的月光,他的动作被慕莲尽收眼底。 慕莲透着他的背都能看到他红的发烫的脸颊,满脸怒意,自觉玩笑过了头,便开始道歉讨饶。 经过了慕莲假哭,扯衫,不要命的越过吞舟跪在他背后,等一系列认怂戏码之后,玄玖清楚的意识到,只要慕莲在身边,只要没能如他意,今晚自己就别想睡了。 其实不睡本也无妨的,只是谁也架不住他整宿的吵闹,玄玖在想清楚这件事后,他投降了。 “想听就躺好闭嘴!”声音传到慕莲耳中。 他快速躺好,盖被,一双手正经的叠在胸前,脑袋都不敢动,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瞄着玄玖,等着他转身,貌似还在期盼玄玖能给他一个‘躺的不错’的夸奖。他敢保证这是他从小到大,躺的最好的一次! “玖哥,我躺好了……” 玄玖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见他表现不错,缓缓开口。 “这是一个杀妖飞升的故事……” 慕莲心中感叹,与自己的猜想分毫不差,玄玖的睡前故事不外乎修仙飞升,很明显他学乖了,不再作死,乖乖听着。 玄玖低沉的嗓音绵绵而来,又因着他刻意压低了音量,那声音听着如给耳朵按摩,舒服自在无比。 慕莲闭上了眼睛,好好享受。 “从前有座山,山上住着一个老道士,那个老道士,灵力深厚地不得了,谁都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了,一日他正打坐入定,却听得外面狂风大作,破旧的山门被吹得砰砰响,一道绿光飞入老道士的屋中,一个孩子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 “最终,老道士封了自己的耳识,抟了所有的灵力,化作一把金剑。一剑穿透了那孩子的心……但是他自己也灵脉衰竭了,入了冥界后,冥王得知缘由,上报九重天,天帝感他屠妖有功,便让他位列仙班……” 一个故事说完了。 “没被表象诱惑,那老道士也算厉害,该他飞升!”慕莲来了个听后感。 “这故事,你觉得熟悉吗?”玄玖问道。 慕莲摇了摇头,当然侧头的玄玖看到了。 “我饭婆婆自小给我讲的,多是孩子与家人冲散多年后怎么找到家人了,皇子流落民间如何认祖归宗了,左不过是些民间自娱自乐的小故事……我师父呢,只给我讲过一个痴心女子负心汉故事,还是她在君回及笄生辰上,她喝多了,我与君回扶她回房时说的,这是我印象中,师父最失态的一次了……我都怀疑这是她的亲身经历,一度要和君回把那人揪出来打死……虽然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君回的亲爹……” 一个故事,慕莲发散了好些。 玄玖自觉其实慕莲再枕花隐着实过的不错,他有君回,有留心,有素月,不管是不是鱼儿,他都应该不必再纠结,鱼儿照寻,慕莲亦是要好好护着的,鱼尾葵林里的一声‘哥哥’,不管他唤的是谁,玄玖早已下来决心,要把他当成弟弟来保护。 “戌时末,慕莲,休息了~” 慕莲只‘嗯’了一声,不知是因为害怕自己多话,惹得玄玖生气,还是想起了枕花隐…… 一夜好眠,屋外的一声鸡啼,伴随着东升的旭日,唤醒了整个山谷,也唤醒了玄玖。 卯时到了,这是擎雨渡起身时间。 玄玖睁开眼睛,他躺的正经,却发现心口有些许重量,且多了一片红色不明物,耳边还传来轻微的鼾声。 不用侧头,明显能感觉到慕莲的头正埋在自己的肩上,颈间能感受到慕莲呼出的气息,本该在二人之间的吞舟早就被慕莲踹下了床铺,委屈的躺在地上。 本以为玄玖会一下弹起,然后如同那日慕莲偷溜入灵泉一般,将他丢出草屋,然后他会以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入院中,素月养的鸡会飞得比那柳树还高。 出乎意料,玄玖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他微微侧头,这个视角,慕莲纤长又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紧闭的双眼,薄嘴轻启,一身红衫衬的他肤色偏白,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第五十八章 言而无信 玄玖定定看了一会儿,随着慕莲毫无预兆的吧唧嘴,玄玖脸上扬起毫不掩饰的笑意。 还记得垣暮镇时,二人同守屋顶,慕莲说:‘你护镇民,我护着你’ 翌日清晨,他抱着吞舟,不好意思地说:‘玖哥,我睡觉抱东西抱惯了……’ 所以现下自己是被慕莲当成‘东西’了…… 他轻笑一声,轻轻抓起慕莲搭在他胸前的手,尝试着挪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他的脑袋结结实实的压住。 他只得无奈的放下那被他拎在空中的手,开始思考怎么叫醒他。 就在他不断思索叫醒慕莲方案的一刻钟后,依然无果。而此时,素月的敲门声完美地替他解决了这问题。 静谧的山谷,总显得那敲门声十分突兀。 慕莲猛地惊醒,待他坐起时,眼睛都还没睁开,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 玄玖趁着突然的解脱立即起身。 门外传来素月的声音:“久安青君,慕莲哥哥,起身了吗?” 未等玄玖回话,慕莲揉着眼睛不耐烦道:“阿月,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睡个懒觉呢!才几时啊,你家鸡都没叫呢~”慕莲又躺了回去,脑袋重重落在被子上,而后再次埋进被子里。 “怎么没叫,都叫了几遍了,你这懒猪,给我起身!”素月语气明显没有开头唤二人起床时好了。 玄玖不语,整了整衣衫,起身开了门。 见素月手中端着汤药:“久安青君早,哥哥说了,这碗喝了,便无需再喝了……” 素月朝玄玖说这话,依旧客气,眼睛却一直瞄着慕莲,眼神警告。 玄玖接过汤药,道了声多谢。 素月抬脚进屋,开始拽床上的慕莲。 拽不动,便开始拽他身下的被子,她咬着牙:“你给我起来~~” “哎呀,起了起来……” 慕莲无奈起身,睁开惺忪的睡眼,迎接他的是素月微怒的小脸。 他嘿然一笑,迅速从床上起来,衣衫都来不及整理:“阿月,哥哥饿了,早膳用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用你个鬼!”素月丢了一句,转身出门离开。 “用我也成,早晚都得死,死了我魂魄给你做早膳啊,阿月~”慕莲扯着嗓子。 二十步开外的素月转身朝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玄玖已然适应了这样的慕莲,转身兀自走向桌旁,端起药碗,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慕莲一副嫌弃的表情:“啧啧啧……早膳是多么地美好,偏要让你先喝这苦哈哈的东西,素修他怎么想的,再说了,空腹能喝药吗……” “空腹自是能喝药的……” “你倒是信他!” “他是你朋友,我信!” 慕莲奇怪地看着玄玖,怎么同床共枕了一晚,他转性了?这么温和?他很不习惯啊!不过早知如此,他便是绑也绑着他睡一晚,想到这里,慕莲‘嘿嘿’一笑…… 玄玖着实已然习惯了这样的慕莲,稍稍赏了他一个侧眼。 慕莲拉着玄玖,四个人在院中用了早膳…… 既是说无需再用药了,玄玖灵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他便想离开,自然慕莲是要留在芳歇谷的。 素修则是请玄玖多留三日,这是职业病,总想着自己的病人痊愈才好离开。 慕莲自是不同意,说什么都要与他一道去。 可他与流域星津的事情还没彻底解决,此前为了不激化流域星津与枕花隐的矛盾,他抓着慕莲,算是他此生的第一次逃脱。 本也不知将他藏在何处,想自己去了枕花隐,先将枕花隐的久章寻来,虽然剩余两个久章的依附之物尚未找到,但四久章集齐,依附之物便也好寻些,他强烈的感觉到那剩余久章的依附之物,便是他鱼儿胸前挂着的那条赤鱼,可现下也早已不知所踪。 误入鱼尾葵林,被素修带到芳歇谷,正好将慕莲藏在这儿。 一番纠缠之后,玄玖终于以若不听话则往后再也不能跟着他为要挟,险胜半筹。 两厢同意,慕莲留下,玄玖携剑启程。 出了芳歇谷,他不急于御风。不管是又吾门,还是流域星津,他都不想让他们知道慕莲在芳歇谷,也不想芳歇谷暴露,等天下大定,他已替慕莲寻到了好去处。 他徒步翻山,一路凉风习习,鸟鸣阵阵,斑驳的树影打在身上,很是安宁。 待到山峰,没有了遮阴的树叶,阳光直直洒在他身上,他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抬头看着万里晴空。 忽见那白云中钻出一只云鹤,是白色的,擎雨渡的云鹤,那云鹤捏碎在指尖,眉头紧锁。 “玖哥,怎么了?是不是擎雨渡出事了?”慕莲的声音在耳边。 “你!”果然他绝对不是个听话的人。 “你是不是在芳歇谷里就想好了,假意应下。慕莲,君子一诺,当守信!”玄玖很是气愤,他想方设法地要将他留在谷里,这个混球也想法设法的要跟着,当真不懂事! “哎呀,玖哥,诺不诺的,往后再说。你别计较这些了,大事要紧嘛……云鹤说什么?” 玄玖不想与他理论,人已经跟出来了,再送回去只是浪费时间。 “师父传来的,已准备联合枕花隐和流域星津,一道抗击又吾门,待方案敲定便杀上笙歌醉里,以绝后患。” “好,早该如此!我们总不能任那独步天尊欺凌,那个白发鬼,丑八怪!”慕莲愤愤。 “走吧!”玄玖说着,转身前行。 “玖哥,咱们是回擎雨渡吗?还是去枕花隐?” “师父还有言,担心初步方案泄露,因此不敢动用云鹤,让我泰安师兄和长安师兄分别去了流域星津和枕花隐传信,可是现下都没回擎雨渡,让我一路寻寻……” “哦,还得寻‘两个安’啊……他们可真不让人省心……”慕莲心中思忖,似乎玄玖与他相识开始不是在寻人,就是在寻人的路上,虽然每个时间段寻的人不一样。 “不省心?你在说你自己吗?”前方飘来玄玖调侃的声音。 “玖哥你别这样嘛。咱们好兄弟,同生共死!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冒险,我在谷里享福。”慕莲这是绝对且极度明显的双标。 “同生还行,共死……我敬谢不敏!”玄玖只管自己走,并不回头看慕莲。 第五十九章 同寻两安 片刻之后,忽听得身后慕莲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玄玖止住脚步转身,见他捂着心口,他回了几步关切问道:“怎么了?” “伤心,心口疼!” 玄玖一个白眼,一跃而起,再也不理他…… 一双少年凌空御风,穿行在柔柔白云间。 高空的风透着凉意,将二人的发丝吹得胡乱飞舞,耳边风声飒飒,说话都得高几个音阶。 “玖哥,去哪寻那两个安?”慕莲凑近玄玖耳边喊道。 “不用刻意寻。先回擎雨渡商议,一路上探寻便好。若生君定然是会去的,你好生想想如何给流域星津交代吧。”玄玖转头回话。 慕莲努了努嘴,不再说话。 但让他在任意若生君处理和一个人留在芳歇谷让玄玖承担一切之间做选择,他定然选择前者。 二人时刻留意着脚下穿过的城镇,村落,密切关注着是否有灵气萦绕,哪怕只有一丝丝。 泰安,长安毕竟是擎雨渡至仙,无论如何所到之处该是会有灵气的。 御风虽快,但耗灵力,二人一刻不停飞行,直到傍晚已很是疲倦,便寻了个僻静山顶的一颗大树,决定随意对付了一晚。 估算天亮后再启程,正午左右便可到永昼山。 一路行来没有半点泰安和长安的痕迹,慕莲猜测是他们一定回了永昼山。 玄玖不这么认为,回去了定是会给他传个信,比较二人回不回擎雨渡对于对付又吾门来说无伤大雅,便是云鹤被劫持了亦无妨,断不会没有任何来信的。 月光皎洁,繁星满天,一朵浓厚的乌云吹来,遮住了半个月亮,而后慢慢散去。 慕莲和玄玖一人躺一枝丫。 一人朝南,一人朝东,衣袂垂下,随风飞扬。玄玖抱着吞舟躺的安稳,慕莲着将墨笛插在腰间,手枕在脑袋下,架着二郎腿。 “玖哥,跟我说说鱼儿的事儿吧……”他打破了山巅的宁静。 玄玖睁眼:“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行……” 若有问题还好,他说一句什么都行,玄玖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慕莲见玄玖没了动静:“他是你亲弟弟吗?你们为何会分开?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亲弟弟……但他是我的命……” 慕莲惊住了,他从来没听人说过另一个人会是自己的命,而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成为他的命,因为这种说法会变成一种信仰。 他开始思索,如果是谪尘,是临江仙,是君回,乃至玄玖,遇到危难需要他献身相救,他定然是不会犹豫的,那是一种道义上,情义上的牺牲,但他们绝对不是自己的命,这点他很清晰。 他本以为玄玖寻鱼儿是亲人遗失后的自责与不死不休的执着,可现下看来,更是他此生的信仰。 他开始担心,若那鱼儿已不在人世,玄玖是否会随他而去。因为人失了信仰终归是很难活下去的。 玄玖淡淡地回答拉回了慕莲的思绪。 “我将他弄丢了,只是转眼……只是为了他要吃糖葫芦,我将他弄丢了……十三年前……”玄玖强压这喉头的艰涩,努力不让慕莲听出异样。 但,明显,让慕莲已然听出来了。 明明已经才夜幕初上,慕莲道了一句:“玖哥,到我寝时了,我要睡觉了……” 而后便是一夜的无话。 天边破晓,玄玖的生物钟还是完美的运行着,树上的鸟儿唤着他起身,他不自觉地寻找树枝上的那一抹红色,却空空如也,目光下移。 慕莲从来没让他失望,果然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睡得深沉。 他一跃而下,站于山顶树下,旭日东升,如千丈红黄渐变的丝绸挂在天边。 他望着山下的袅袅炊烟,每一缕炊烟都代表着一户人家,有炊烟就代表生活安定,他默默愿着此刻永恒。 转身,走到慕莲身边,唤醒了慕莲。 慕莲柔柔惺忪的睡眼,掸掸身上的尘土,嘴里骂着玄玖不是人,自己不睡,也不让他睡。 玄玖凝聚灵力在山顶绕了一圈,再将以较大的树叶一折,灵力收集回来的露珠汇聚在树叶上。 他递给慕莲,慕莲迷糊接过,一饮而尽,稍稍清醒,还不忘赞一声:甘甜。 玄玖轻轻一笑,不作回答。 待他完全清醒,二人继续往永昼山赶。 越过两三座山峰,遇到城池,城镇,二人总是放慢脚步,多看两眼,希望能看到丝丝灵气。 很快九重天睁了睁眼,他们路过一座十分寂静的城池,有丝丝灵气,却同时也充满了瘴气,那瘴气多到根本看不到城池下的场景。 修仙者的第六感告知他们,这城池绝对有古怪! 二人落了地,站于城门前。 城门大开,上刻着‘庭梧城’三字,城中所有的人,守卫兵,摊贩,行人,全部都在他们该在的位置上,但是……全部是昏死的状态! 路边蒸锅已早就没有了热气,还有人自己闷到了面前的酒杯中。桌上的饭菜已经开始腐败。 因为没有近看,只能说貌似还没有死。 城墙完整,街道干净,很像是一股莫名的力量让这里的人突然全部失去了意识。 “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一个凌厉的声音飘荡在上空,听声音似是个手段凌厉的女子。 二人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何人?”玄玖大声发问。 “与你无碍,行你的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声音稍稍清晰,就是从庭梧城传出,且在那浓郁的瘴气中。 玄玖一道灵气便朝那瘴气最浓郁之处而去。 “我本不想与你们为难,竟是些不自量力的修习道士,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声音还荡在空中,一青面獠牙的怪物从那瘴气中出来,身体如一道青气,连接着那团瘴气,似乎那瘴气是它生命的来源,只有腰部以上呈现在二人眼前。 他满身青灰色,身材倒是不错。 虽说是个女妖怪吧,但是那张脸着实让人入不得眼。血盆大口,地包天的尖牙快刺到她那带着鼻环的鼻子。这张脸上唯一让人觉得她是个女性,或者说雌的就是那双眉眼了。 “咦~什么东西!”慕莲如条件反射般躲到玄玖身后。 玄玖定睛看了她一眼。 “魑?” 第六十章 庭梧寐魑 那女妖稍稍诧异:“你比那两个没用的东西有点眼力劲~” 嘴巴太大,脸上的笑意无法遮掩。 两个没用的东西?难道是泰安和长安? “魑?”慕莲探出脑袋,很快又用自己的手挡上,而后又从指缝里偷偷看着这东西。 “魑不在山里,远离人群么,你是个什么鬼!”慕莲丢了一句,又躲到玄玖身后。 玄玖正色,仰着头与那魑直视。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玄玖瞥了城里人一眼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回到山里,可你们抓了我夫君,把夫君还给我,我自当回山!” “啥,你还有夫君?” “你是寐魑?”玄玖道。 此言一出,慕莲瞬间明白了:这是魑中的寤、寐,二人本是同体,寤、寐分管昼夜,简单来说就是轮班。 寤是白日里吸收着日光,寐则夜间吸收月光修炼。 也有魑会为求捷径,来到城镇,寤,白日里吸收人的欲望和精力,寐则夜晚给人以噩梦,人越惊,他们越有灵,可他们这般部分昼夜,人熬不过三日便回精力衰竭而亡,很是阴损。 现下看来明显眼前的寤、寐已被分离,她才会让整个城镇陷入昏迷,妄图来寻找那丢失了的寤。 “你既知道我是寐魑,那你知不知道我夫君子在哪儿?我们从无害人之心,我也不想害人,你把夫君还给我,我……我保证不伤害他们,我让他们入睡,我只想从这些镇民的梦中寻找我夫君之所在。” 她看出了玄玖的与众不同之处。她觉得玄玖可以帮她。 玄玖从她身上看不到邪煞之气,有七分相信她的话。 “是否有两个身着白衣莲花道袍的少年在里面?” 玄玖刚问出口,那寐立马变了脸色。 “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他们是我的师兄。”玄玖如实相告。 “是你们!是你们!你们是一伙的!把我夫君还给我!” 方才还稍稍平静的寐魑如发了狂一般,一股浓烈的瘴气袭来,玄玖和慕莲瞬间倒了下去。 雾浓地看不清任何东西。 慕莲与玄玖近在咫尺,幸好二人衣衫在这一团团浓雾中足够鲜艳。 “玖哥……”慕莲拉着玄玖的衣袖。 玄玖任由他拉着,他吞舟在前,缓缓行进。 浓雾中传来嘈杂无比的声音,一步换一声。 “不要,走开,我没杀人,你爹不是我杀的,走开!” “不,我不要下油锅,我不要!” “啊……” “娘亲……娘亲……救我……” 不难猜测这是整个城镇的噩梦。 每个人都梦见着自己最惧怕见到的东西。 玄玖掌间飞出一丝灵力。 “慕莲,跟紧我,擎雨渡灵力份数一脉,它能带我们找到我两位师兄……” 慕莲点了点头,又多拽了些玄玖的衣袖。 跟着灵力缓缓走了一阵,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浓雾退去,灵力也消散了。 随着一片细软的雪花飘落眼前,黑夜笼罩了二人。 这是一个冷清无比的城镇,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座死城。 目光追向远处,一条光滑的青石板地面向前延伸,地面潮湿,反射着明亮的月光。道旁一排排的房屋没有丁点灯光,就连狗叫声都没有。 在月光照不到的一个屋棚下是一座小山,定睛一看,那是一座由人的尸体堆起来的小山。 一个弱小的身影踉跄地在这条昏暗的青石板路上走来,看身形左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 他迷迷糊糊,边哭边走,嘴里喊着爹娘,似乎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 他是整个城镇街道唯一的活物。 他一路向前走来,路却不断的延伸,永远走不到玄玖和慕莲跟前,而他也似乎完全没有看到玄玖二人。 “玖哥,这是怎么回事?”慕莲问道。 “灵力已消散,这个孩子可能是我泰安师兄幼时,这该是他此时最恐惧的时刻。”玄玖道。 “为何不是长安?” “长安师兄的身世我不知晓,也从未有人提起过,只是说襁褓中时便被师父捡回了山门。但泰安师兄说过,他被师父救起于一场瘟疫……”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慕莲心中了然。 “若他走不出去,便要永世困在这里了,那是寐施展的邪术……不对啊,为何你我没有见到自身害怕的东西?” “也许她在观望,我相信那寐此前没害过人,也许他们真的在深山好好修炼。”玄玖道。 慕莲点头赞同:“你问起长安和泰安的时候她突然翻脸,也许她与长安君和泰安君之间有什么误会,才将他们困在其中,连带着恨上了你我。把我们抓了进来,却又想知道自家夫君下落,便没让我入噩梦,是希望我们替她找到夫君?” “犹未可知。不过一定要先带离我泰安师兄。” 玄玖向前一步,被一股无形的气弹回。 他知道就是这股气让着泰安没法看到二人的存在,也许能够在这样的场景下看到二人,将他带离便能让他感到安全,从而战胜恐惧。 他抬手一挥,用灵力去破除那无形的气。 可眼前的小泰安跟本没停下脚步,二人走到他身边, “小泰安……”慕莲呼唤。 孩子置若罔闻,二人于他而言,并不存在。 “玖哥,他看不见我们?”慕莲目光追着小泰安道。 “这是我师兄的梦境,是他想什么,才会有什么,你我虽闯入,可并非他心中所想,是乃他看不见。”玄玖道。 “若是如此,离开这噩梦只能靠他自己的?可战胜梦魇何其困难!”慕莲道。 “但灵气能找到他,总还有些东西是能让他有所感知的。”玄玖道。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小泰安发出一声惊呼,还没来及得看清他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似被某种力量拖着腾空,往街道的另一方向快速飞去,最后隐没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 定睛一看,一只冒着黑气的尖锐爪子,将他整个小胸膛按住,爪子纤长,月光下透着寒光。 二人不及细想,尽快跟上,冲入那片黑暗。 眨眼间,眼前景象变换。 昏暗的天被厚重无比的云遮住,细雨落下,打在身上透着无比的凉意。 荒山,瘴气,茅草,寒风,寂静无比,唯有头顶乌鸦嘎嘎之声划破天空。 小泰安一身本就灰色的衣衫已经发黑,身上血渍斑斑。 他脏兮兮的小手揉着眼睛,嘴里哭喊着:“爹……娘,弟弟……” 第六十一章 泰安幼事 “玖哥,泰安君他还有个弟弟吗?”慕莲问道。 玄玖摇了摇头:“从未听他和师父提起过。我们所知的也就是我此前说的师父救他于一场瘟疫。” 瘴气散去,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个个坟包,没有墓碑,再细看,发现能躺在坟包里的,虽没墓碑,却还算幸运,因为至少能入土为安。 旁边堆放着数不清的尸首,尸水横流。各种尸体已经呈不同的腐烂程度。 乌鸦啄食着腐烂到一半的人的眼睛,蛆虫一簇簇在尸身上穿行。 慕莲打了个冷战,不是怕,是见不得这些恶心的东西。 小泰安深一脚,浅一脚在这样的环境里穿行。 走了一段,忽见前面竖起了三个十字架,两大一小。 两个大的皆是蓬乱的长发,脑袋无力下垂,看不得样貌,小的稍稍整洁些,低着头,只见眉眼于小泰安十分相似。 “娘亲,爹爹,康弟……哇……”只见小泰安跑着过去,却定定的站在离三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前三尺处。 也许他是不知道该跑到哪个尸体的位置,却又想将三个人都揽在自己的眼睛里。 只见他买着踉跄的脚步慢慢走到他的康弟旁边。 “不行!”慕莲试着拦下小泰安,却捞了个空。 小泰安离那孩子越来越近。 玄玖突然拔出慕莲腰间的墨笛,运足灵力,熊熊烈火朝着那十字架的三具尸体而去,而后又朝着地上其他的尸体。 烈火碰到尸体的瞬间,如地上浇了火油,一瞬间小泰安木在那里,莫名置身于熊熊烈火中。 慕莲惊讶地看着握着墨笛的玄玖。 他从不知道原来墨笛竟如吞舟一般能听两个人的心意。更重要的是,玄玖这番虽然阻止了泰安靠近那些尸体,却也将他置身于熊熊火海,就算他不会染疫病,但会被烧死的! 见玄玖局促地将墨笛还给慕莲,慕莲愣愣接过。 二人并不言语,只待事态发展。 照着慕莲的性子,本这个时候一定是叽叽喳喳不停询问,为什么能御笛,为什么要放火,为什么他们能影响泰安的梦境,为什么不管小泰安的死活…… 忽然想起这是泰安的梦境。 也许墨笛的火就如玄玖的灵力,是其中能影响泰安梦境之一的东西。 “啊……不要,不要,爹爹,娘亲,康弟……哇……”被烈火炙烤这的小泰安蹲下了身,暴风哭泣。 小泰安的声音越来越弱,火势越来越强…… “玖哥!小泰安要挂了!” 正在慕莲着急之际,火势已将小泰安整个吞没。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一片无垠的白,像极了擎雨异世。 黑黢黢的一小团蹲在地上,在这个纯白之境很是显眼。 小泰安啜泣着,缓缓抬头。 “泰儿……” “哥哥……” 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还有一个孩子。 随着小泰安起身,一转眼,他面前出现了三个人。 看身形就是那十字架上的三个人,他的父母和弟弟。 “哥哥!”康弟跑向泰安,紧紧将他抱住。 “康弟……爹娘……” 三人衣着整洁,脸上笑意满满。 他母亲蹲下身,抱着两个孩子:“泰儿,往后我们一家便再也不分离了……” 小泰安重重点了点头。 一家人抱成一团。 “不好!”玄玖一声喊,“若我师兄沉溺,他便再也出不去了……” “那我烧了他们?”慕莲情急询问玄玖,不敢妄动。 玄玖摇了摇头,这个场景本来就是烧出来了,再烧一次,一转眼便会出现第二个,这是泰安的思维,经历瘟疫的恐惧,获得家人平安团圆,任谁都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两个大人手牵着手,两个小的在这一片无垠中追逐打闹。 “玖哥,他有没有在乎的东西?在擎雨渡?”慕莲问道。 这着实是个好的思考方向。 玄玖努力回忆,在擎雨渡,泰安永远做事都是那么妥帖,也从未记得他对什么东西特别关注。再说人,师父,师祖他是敬爱,最亲近的就是他和长安,长安! 长安之于泰安虽说不如鱼儿之于玄玖,但是绝对超越所有人。 长安玩闹,捉弄师叔夜澜,被师父罚,他顶缸。 长安懒散,只想休息不想修习,他将灵力给他,自己却被夜澈罚着跪了一夜。 可是这是他的梦境,他梦不到长安,玄玖和慕莲便是耗尽了灵力也没有法子。 事情陷入了死局。 “玖哥,有没有?”慕莲问道。 “我长安师兄……” “啊……这可难办了……我还以为会是夜澈圣君呢,毕竟他把他从瘟疫中救出的嘛……” “师父也好,师兄也好,皆是一样的,我们变不出来!” “他在这梦境中,只是走不出来,死不了吧,我们能不能先找长安君?”慕莲道。 玄玖思索觉得并不一定可行,若寻到长安,同样是个无解的梦又当如何。 “怕是回陷入僵局!”玄玖道。 虽是这么说,玄玖还是散了一丝灵力。 灵力消散的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师兄~”是长安的声音。 而此时,正在玩闹的小泰安停下了脚步,愣愣站在原地。 “哥哥,哥哥……”康弟晃着小泰安。 小泰安看着眼前的康弟,似在思索。 “玖哥,有用的,长安君的声音!” 玄玖又散了更多灵力。 长安很给力,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他呼唤泰安的声音没有间断。 小泰安看着眼前的一家人,眼中有了疑虑。 随着长安的呼唤声,小泰安渐渐后退,嘴里呢喃:“不对!爹娘死了,康弟死了,你们不是……” “泰儿……”爹娘追着他,想要抱他。 “哥哥……哇……哥哥,你别不要我……”康弟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小泰安眼中的泪水不断滚落。 “爹娘……康弟……” “哥哥……”康弟把他抱的很紧。 小泰安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抱着,眼睛却失焦了。 “师兄,你在哪儿?”长安一声喊,让小泰安闭上了眼睛,逼出了眼眶中的泪水。 “康弟……爹娘……我不能跟你们待在这儿,我们终会再见的……” 在康弟和他爹娘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小泰安推开了他们。 康弟和爹娘开始离他越来越远,却还在身后不断呼唤。 他闭眼,转身,坚定地往前走…… 第六十二章 梦境相叠 玄玖脑门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一直散着自己的灵力,以确保泰安能听到长安的呼唤。 慕莲用袖子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玄玖看着慕莲,眼中有深意。 慕莲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收了手,站在一旁,默默说了句:“我知道,你又想起你的鱼儿了……” 玄玖薄唇轻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抿了嘴,继续散着灵力,因为泰安还没有在二人眼前消失,说明他还没有完全走出去。 二人只得跟随着小泰安的脚步继续前行。 前方是一个蓝绿点,看不真切。 越走越近,那蓝绿点也越来越大,如泼天而来的青绿,一瞬间笼罩了小泰安和玄玖、慕莲。 就在这一瞬间。小泰安已经穿上了擎雨渡的衣衫。 二人这才看得真切,那迎面而来的蓝绿就是擎雨渡。 泰安小小一只,站在永昼大殿前的渡口,眺望湖面,突然间挥起了手。 他的脸上扬着笑意,仿佛方才的瘟疫,家人的别离已过去了很久。 湖面上,一只小舟分水而来。 二人终于看清了,那是夜澈,手里怀抱着东西,似是一个襁褓。 小舟撞岸,夜澈下舟。 “师父!”小泰安行了行礼。 “哇……”一声奶娃啼哭传入耳中。 “泰安,往后,长安就是你的师弟了,高不高兴?”夜澈俯下身,让泰安能看到他怀里的孩子。 泰安扒着襁褓,小手伸向那婴儿粉嫩的小脸。 慕莲耸了耸玄玖:“玖哥,长安君小时候这么可爱啊……夜澈圣君怎么到处捡孩子……这世道怎么这么多人不要孩子,不要生来干嘛……” 他一开口总能发散一堆。忽然觉得这句话把玄玖也说进去了,他连鱼儿是不是自己亲弟弟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爹娘是谁,而他也正正是夜澈捡回擎雨渡的。 瞄了一眼玄玖,见他脸色无变化,稍稍安心,咽了咽口水,乖乖闭嘴。 就在泰安抚摸长安脸颊的瞬间,一眨眼,夜澈和长安消失在三人眼前。 一抹白影掠过湖面,夜澈和长安又出现在了湖中心的小舟上。 三人脚下的渡口仿佛变成了一条巨龙的头顶。载着三人,一路分水,激起白色的水浪,不断靠近那小舟。 片刻便到了永昼山山脚。 一回头,汪洋已经消失,脚下的渡口桥板再次跃起,将二人以及小泰安驮着到了万丈高空。 “什么情况?小泰安这是要疯啊!”慕莲惊呼,低头看,小泰安已经消失在了二人脚边。 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色光点,隐约看得出是个人形。 “小心,这不是我泰安师兄的梦境!”玄玖吞舟在手,将慕莲拖到身后。 “玖哥,你别总这样,我……我自尊心会受伤的,我又不是大姑娘,我好歹还是个至仙!”慕莲说着,按下玄玖护着他的手,从腰间拔出墨笛,与他并肩站立。 梦境是跟随主人的,二人本来跟着小泰安,自然是泰安的梦境。可现下小泰安已经消失,那抹白色的身影模糊不堪,不知是谁。 唯一有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的梦境与泰安的重叠了! 见那一抹白色的身影隐没在白云间,可以看出大体的轮廓是在抬手。 随即一个暗灰色的东西跳落云端,站在那人面前,貌似被五花大绑了,还在挣扎。 玄玖慕莲二人大气不敢出,只死死盯住。 “求求你……放了我们……”那东西在恳求,是两个人的声音,一男一女,语调语气,换气点出奇的一致,一致到仿佛就是一人说出来的。 白色身影抬了手。束缚在他们身上的白色丝线状物便自动抽离,绕到了那白色身影的手上。 “谢谢仙君,谢谢仙君!”那东西首尾同拜。 白色身影依旧看不清,但那灰色的东西二人看清了。 八足,确切地说是四足,四手,双头,一副身躯。 一边正是那寐,另一边不用说就是她说丢了的夫君——寤。 玄玖心中大喊不好,不会是那寐与泰安重叠了吧! 他望向慕莲,见他正缓缓将灵力凝聚到墨笛上,他知道他也发现了。 不过若是那寐自己织的梦境那么她若想对二人不利,她早就动手了,不用大费周章。不管是因为什么,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就在寤、寐拳拳叩首的时候,那白色身影再次抬手一挥…… 随着一声同声的剧烈惨叫,寤寐被一分为二,分别在地上打滚,哀嚎阵阵。 “仙君!为何!我们从不害人!”寤怒吼。 下身分开后,寤寐皆如烟雾,二人努力地朝对方爬去。 只见那白色身影广袖一挥,连带着寤,消失在了万丈高空,只留下哀嚎又无助的寐。 “玖哥,你可看清那白色身影是何人?”慕莲问道。 玄玖摇了摇头:“寤寐唤他仙君……能一瞬分开寤寐,瞬间消失,抛开这是个梦境,如果是真的话,凡尘该是没人有这样的本事,便是师祖他们能瞬间消失,却也无法将寤寐只一招便分开。” 分开两个字尚未说完。脚下的桥板瞬间朝前推进,二人对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毫无准备,待再次站稳时,发现二人执手相扶,眉眼近在咫尺,待反应过来,玄玖即刻松了手,慕莲倒是无所谓,只觉玄玖定是会在意罢了。 桥板已然停稳,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就在远处,模模糊糊,看不清脸上的五官。 慕莲隐约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可世上相似的身影千千万,玄玖方才又说可能非凡尘之人,自然也只是心里打打鼓。 正在二人猜测那人到底是谁,等待事情发展的时候,那抹白色的身影有了动作。 只见他手抬起。大约指在了眉心位置,而后缓缓离开,随着离开的手指,清晰可见有一股白色的气息离开了他的身体。 那身影有微微地抖动,随着他那抽离东西的手一掷,手上那道白光直直下了云层,不知飞到了哪里。 “慕莲。好生待着!”玄玖丢了一句,一跃而起,朝那白色身影追去。 第六十三章 仙君长安 就在此时,那白色身影猝然消失,玄玖依旧在半空,慕莲依旧在桥板。 天空如拉洋片般瞬间换了场景。 结果就是,慕莲依旧在桥板,玄玖却在水面。 他反应迅速足下轻点,空中一个回旋,落回到了慕莲身边。 扫了一眼四周,又回到了擎雨渡!! 一道白光从天边坠落,似乎落到了永昼山附近。 还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小泰安在脚边,望着湖面。 等待了一阵之后,远处湖面出现了一个白点,而后越来越近,夜澈抱着孩子分水而来。 一模一样的走了一遍后,就在小泰安要摸长安小脸的关键时刻。 玄玖和慕莲都等待着即将发生什么。 但是却什么都没发生。 小泰安戳了戳长安的小脸:“弟弟好可爱!” 夜澈微笑纠正他:“是师弟!” “也是弟弟!”小泰安抬头道,脸上阳光灿烂。 夜澈摸了摸泰安的头,不再纠正。 接着夜澈一手抱着长安,一手牵着泰安,往永昼大殿方向而去。 “玖哥……你看不看得懂,这是谁的梦?说了啥,若说噩梦,最噩的就是那寤、寐了……”慕莲道。 “我相信不是那寐的。她没必要费这样的周章,她的目的很清晰,就是找到寤。若是想借你我只手查到些线索,越让你我迷乱与她越没有好处。”玄玖道。 慕莲转着笛子:“这梦里除了你我,只有泰安,婴儿长安,还有寤寐,再么就是那个白影子了……桥板上升的时候泰安已然消失,接替他的是那抹白色的身影,你说梦境交叠,难道是那个白影子的?” 玄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就在夜澈牵着泰安第二只脚跨进永昼大殿时,玄玖和慕莲二人忽觉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在扭曲,眼睛极度不适。 待再次睁眼,还是在庭梧城前,那遇见寐的位置。 慕莲揉了揉眼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算是出来了?” 玄玖则努力想理出逻辑。 此时那瘴气萦绕的城中传来了泰安的吼声:“你放开他!” 二人即刻往城里而去。 “把我夫君还给我,还给我!”是那寐的声音。 “长安!”又是泰安的声音。 这声音也成功的让玄玖二人找到了他们的所在。 泰安不断以灵力相抗那被寐抓住在空中的长安。 见二人赶来,泰安片刻的诧异后便是兴奋:“阿玖,快!” 玄玖伸手,吞舟直刺那寐。 慕莲笛子横呈,盯着那寐,笛声如刀如剑。 三人的同时进攻让那寐不敌,她松开了抓住长安的手,嘴角流出了绿色的血。 长安落地。 泰安瞬移直他身边,急急将他拉到身后。 吞舟凌空抵着那寐的喉咙。 慕莲放下了笛子。 寐落地,生出了两只脚,虽依旧毫无美感,但是好歹顺眼多了。 她脸上流下了两道泪痕,犹如凡间女子,悲戚有无助的眼神看着地面,而后似完全放弃抵抗一般,捂着脸瘫软在地。 玄玖见她没有再作妖,收回了吞舟。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不能把我夫君还给我,那就杀了我吧!” 傻子都知道此中必有隐情。 “我师弟从未见过你的夫君,你为何偏偏盯着他不放!”泰安道。 “就是,我……我怎么知道你夫君在哪里!”长安自我辩解。 “我相信你没害过人!”玄玖走近,平静说道。 那本来捂脸哭泣的寐身子微微怔了怔。 放下手,她凄凄地看着玄玖,又看了看长安。 “放了他,仙君,求求你……”她朝着长安,泰安方向拜了拜,久久不肯抬头。 “你……你别拜我啊,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定还给你!我擎雨渡要你那寤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即便不管吃喝,还得管住宿呢!”长安说完又躲回泰安身后。 “可是明明……明明是你……”她声音越来越小。 “寐魑,你且好好说说!”玄玖道。 那寐抹去眼泪,调整呼吸,娓娓道来。 “二位仙君,方才梦中所见皆是实情,是一白衣仙君抓了我们。他让我们替他摄取人类精气,我们不依,他便将我们分开,带走了我夫君……以此要挟,让我带够人类精气便会放了我夫君,我更换了很多城池,我不想杀人,所以我只取他们一夕噩梦,积少成多,终于凑够了数,可是他……他却说话不算数了,他不告诉我夫君在哪里,也不打算让我们团聚,我在这发现了我夫君的气息,可是我就是寻不到他在哪里……就在我没办法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那寐指着长安,“我看得到的,他身上有跟那个人一样的灵气,一模一样!” 到了这句话,变成了控诉。 “此中必有误会,我师弟绝不会,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将你们分离,他虽已达至仙。离那能力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泰安道。 闻言,那寐思索着,一瞬间的恍然大悟后便是不知所措,似魔怔了:“那怎么……不是的。定然是有关系的,我只是将你们的梦聚拢,没有加注我的精神力,不可能有错的!即便不是,也定是有关系的!那白衣仙君!” “你见过他,可记得他的脸?”玄玖问道。 她无力的摇了摇头:“从未见到过他的脸~” “你先放了那些城民吧。他们是无辜的……”玄玖道。 “不可以!”她猛地抬头,“我知道我夫君在这里,我感应到了!他们一定知道什么!你们灵力高强,我打不过你们。若这位仙君不是那白衣仙君,那我求你们离开,别阻止我找夫君!”她说的恳切,眼中泪水滑落。 长安绕开了泰安,朝寐走去。 泰安急忙拉住他,他知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轻轻推开了泰安的手。 “师兄!”玄玖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寐此前要置他于死地,他这算是主动送上门了。 长安试着扶起寐。 那寐也没有再伤害长安。 旁边那悬着心的两人,长舒了一口气。 一滴泪水滴落长安的手指。她紧紧闭了闭眼睛。 “我不知你为何觉此事与我有关。如若可以,我愿意帮你,但是我鲜少下擎雨渡,着实不知你夫君在何处……” 这是慕莲第一次见到正经的长安,貌似此前在擎雨渡见他,他总是一副嘻嘻哈哈模样,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第六十四章 寤寐相聚 “仙君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那白衣仙君当着不识得吗?”寐声声哀求。 长安摇了摇头。 谁知他这一摇头,直接直直地朝后倒去,幸好泰安眼疾手快,不偏不倚,然他倒在了自己怀里。 “长安,你怎么了?” 长安揉着眼睛,在泰安怀中缓缓坐起,且越揉越厉害,仿佛要用手背把眼珠压到脑子里似的。 泰安见势不对,强制按下他的手。 “师兄,师弟,我眼睛疼,痒,眼前有苍蝇……在头顶……”长安紧闭着眼睛,晃着脑袋。 “怎么突然这样!” 泰安似想到什么,手中长剑指着寐:“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扶起我……我没有!”反倒是那寐慌乱了。 长安揉着眼睛起身:“师兄,她没做什么,我就是突然……看到了东西……”说着他又用力揉了揉眼睛。 “长安师兄,你且忍忍!”玄玖按下他的双手。 “师弟忍不了……”长安不断地紧闭双眼而后睁开,如此往复。 慕莲见状,瘪了瘪嘴,平日里他碰下玄玖的衣角,都能收到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这会子他拉长安的手臂到拉的自然。 眼珠一转。 “长安君,我帮你看看眼睛。”说着便绝妙地挤到了玄玖和长安中间。 玄玖松了手,长安也乖乖克制,缓缓睁眼。 现下时刻,宁可相信慕莲真的会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长安睁开了眼睛,那青色的瞳孔吓得慕莲后退了一步:“长安,你……你眼睛……” “怎么了,我眼睛……”长安又要扬起手,被慕莲按住。 “长安君,你……眼睛变成了青色!” “苍蝇,不对,人,好多人,好多苍蝇……不对,好多黑气……”长安胡言乱语,吓坏了三人。 泰安正将灵力渡给长安:“长安,好些没有?!” 长安似突然好了,也没有在揉眼睛,如没事人一般坐起了身。 “师兄,你不用渡灵力给我,我眼睛已经不疼了,只是我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 泰安松了手。 “我看到了百姓。就在庭梧城,就是这儿!”长安指着空空如也的大街。 泰安挤走慕莲,凝视着长安的眼睛。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 长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转了头道:“满满的人群,人人头顶都有一团黑气,有点像……”他缓缓转头,看向寐。 “夫君,夫君……是我夫君对吗?”寐跌跌撞撞跑过来,死死拽着长安的手臂。 “唤醒他们!”长安此刻的口气像极了玄玖。 寐如听话的俾奴,连滚带爬地跑到大街正中。 比了手势于心口,嘴里念念有词,一道道黑色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汇聚到她手中。 所有的城民如受了召唤一般,开始向大道汇聚,不一会儿,整条城中大道已被乌压压的人头填满。 随着她双手一散,头顶的瘴气,手中的黑气,全然没了踪影。 而那些民众,却依旧迷迷糊糊,只乖乖站在原地,如被人摄了魂。 “仙君,仙君,他们已然醒了,我只是不让他们随意行走罢了,请仙君指示!” 长安向前走了两步,离了人群几步的距离。 手捏剪诀,灵力开始不断在指尖凝聚。 身后的几人,除了寐充满了期待,其他人都疑惑重重,尤其是泰安,他自小就在他眼皮底下,怎么竟还不知道他会这些。 片刻之后,长安指尖的灵力散去,分散到了每个人的头上。 而后,见每个人的天灵盖上都悬着一丝青灰色的气息。 此时那寐已经激动到不行,朝着那些灰气大喊夫君。 在一行人的注视下,那些黑气还是凝结,一缕一缕,慢慢在长安跟前汇聚。 终于寤的模样完全出现。 “夫君!”那寐迫不及待上前,一把抱住,却抱了个虚无。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那穿过寤身体的手。 那寤永远都是一个表情,不悲不喜,形如人变得痴傻,却与人之痴傻又有差别,人再痴傻,眼睛终归还是眨的,他连眼睛都不眨,只如一团气左右幽幽地晃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寐看着长安,等着答案。 “他……可能……已经……已经死了……”长安回答。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死,不可能的……”她痴痴的看着空中飘浮的那个虚无。 “夫君……” 突然,那寐起身,眼光变得凌厉,正视长安:“就是你对不对!不然你为何会知晓……是你杀了我夫君,是你逼我去收集人的精气,是你毁了我们!” 连着我们二字,她的利爪已伸向长安。 许是她情绪的不对,让所有人都早有防备,长安飞身后退,玄玖和泰安早已灵力击出,笛声悠扬。 “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己也不知为何,只是我就是知道了而已……”长安解释。 那寐受了三人合力,已痛苦不堪。 “师兄、师弟、慕莲,放了她!”长安朝三人喊。 “不行!她会伤你!” “不用你们假好心,我夫君没了,我亦不会独活!我打不过你们,瞧着吧,来生,我夫妇定会找你寻仇!”她嘶吼。 与寐而言,长安着实知道的太多,也做的太多,寤寐本为一体,只是分离之后她能感知他的存在,却感知不真切,直到长安将那寤的虚影显示在她面前的瞬间,她才知道自己夫君早已被害。 惊闻噩耗,思绪早不能常论,她早就抱着必死之心,只是若能在死前报了仇,那便是最好的。 如今玄玖一行四人,她绝无胜算。 在袭击长安失败之后,她能做的且能自己掌控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追随寤而去。 她猝然停下了脚步,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完全不再抵抗几人对她的灵力进攻。 就在慕莲放下笛子是瞬间,那寐已经口吐鲜血。 她跪在那寤的虚像跟前,手虚抚着他的脸。 风中送来些许词汇:“夫君,等我,后悔,青色云彩”等等…… 而后,就在四人的眼下,她的身体犹如一个烟花般炸裂,只留下了与那寤一样的一道虚影。 慕莲看着那悬着几人跟前的两道遥遥相望的虚影,忽而想起玄玖的一句话:“他是我的命!” 第六十五章 抽丝未明 寤、寐又何尝不是互为性命,二人即便分离亦不愿一人独活,若寤寐没有遇到那白衫之人,也许此生能在山中好好度过,说不定机缘足够,便能羽化登仙,从此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诚如玄玖、鱼儿,慕莲从玄玖此前说的话中隐约知道是鱼儿要吃糖葫芦,他在闹市中丢了他,若没那个闹市,没有那个卖糖葫芦的货郎,二人也会长长久久吗。 想来也许鱼儿会娶妻生子,玄玖定然是不会修仙了,对于鱼儿的感情,可能也到不了视他如命的地步,二人该是会在某个城镇或者山里安稳一世的吧。 慕莲望向玄玖,把他人当成自己的命,太辛苦,绝对要不得。 玄玖正看着那收集二人虚影的长安,而站在他身旁的泰安,眼中有深意,二人此番可能又让想起他的鱼儿了。 长安收拾了二人虚影,装入了一个白瓷小瓶中。 泰安则让全城的人恢复了意识。 只见有些许城民,抹着泪,相互说着貌似此前做了个噩梦;大部分人还是在原地发愣,相互讨论着发生了什么,皆是摇头不知,面有惧色。 待见到有人回到自己的摊位或者位置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道上散开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道上,继续手上的活计。 整个城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几人入了深山,寻了一处背山临水的好地,将寤、寐埋在一棵古树下。 只愿他们来生能做一对平凡夫妻,相依相伴到老。 几人站于河边,打算缕缕究竟发生了什么。 泰安和长安是得了夜澈的命令便下了擎雨渡,分别去往流域星津和枕花隐,临行前,二人约好传了信便一道回擎雨渡,就在二人返程途中,见到庭梧城瘴气萦绕,便打算下去看看,这一看,便入了那寐的梦境,直至玄玖和慕莲前来。 几人说到梦境,唯一让人疑惑的是与泰安梦境交叠的人究竟是谁。 那寐说过那白衣仙人并非是自己施咒产生的,也就是说泰安的梦境并未被篡改,而梦境中除了小泰安和长安和那寤寐便没有别人了。 说道此处,长安是重点。 他一直被那寐误以为就是白衣仙人,说他身上有白衣仙人的灵气,才有了这次的劫难。 但泰安可以拿人头担保,长安绝对没有下擎雨渡干过这种事情,在擎雨渡他连踩个蚂蚁都不会,别说将寤寐一分为二了,重点是他灵力确实不够,玄玖都办不到的事情,长安就更不可能了。 再来是对于长安为何会知道如何寻找到死了的寤的虚影的方法。 长安没有给出解释,就是突然在脑子里出现,就是知道了而已,他在这座城里有太多的行为异常,却又寻不出原因,他从小长在擎雨渡,便是下山也与泰安或着夜澈夜澜一起,他的过往简直可以说是一张白纸。 几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时没有头绪。 “长安,你……在那寐的梦境里可有看到什么?”泰安关切问道。 其实他是想知道长安怕什么。 因为此前住同一屋时,他从来没见长安做过噩梦,也没听他提起过他有什么东西是害怕的。 “我看到你了啊,三四岁小小的,还戳我脸呢,还有师父,还有个白色光点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很……”长安回答。 “长安君,你看到了?”慕莲疑惑无比。 长安接收着三人投来惊异的目光。 “怎么了?我当真只看到这些,我说实话来着……” “可那是泰安君的梦!”慕莲道。 慕莲感受到了泰安投来的目光,瞬间有种自己是个偷窥狂的感觉,不过也不是他主动的,是那寐。而且玄玖也一道看了,又不是不可告人的春梦,实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扯起玄玖肩头的衣衫,自觉地往玄玖身后躲了躲,半遮着自己的眼睛,偷看着泰安。 玄玖倒是毫不在意他现下的举动,眉头深锁,在努力思考,想理出头绪。 感受不到泰安的目光了,想来是放过他了。 “也就是说那是三个人的梦境!”玄玖道。 于是大家开始往那方面思考。 这是个缓解自己被当成偷窥着这件事的好机会。 慕莲开口:“那寐总说长安君是那白影。退一万步说,我们且当他是那白影,是否能说到通?” “长安师兄,你初始入梦,看到的第一眼是什么?”玄玖问道。 “无垠蓝天,茫茫白云。我到处喊师兄来着……” “没有别的让你觉得恐怖的事情吗?”慕莲追问道。 “没有,云雾有什么好恐怖的?” “而后呢?”慕莲再问。 “而后白云消散了,耳边有呼呼风声,我一眨眼,就觉得手脚动弹不得,被什么东西裹着,仰头是师父,而后就是师兄戳我脸,夸我可爱咯……”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泰安,泰安则不好意思别过脸,看着湖面。 “不是说寐施了梦,必得是噩梦吗,你这算美梦吧~”慕莲道。 “依慕莲所说,那便说得通了。”玄玖道。 众人眨巴着眼睛,等着他解释。 “依着那寐说的,长安师兄是白影的说法,我们跟着泰安师兄,感知到梦境相叠是桥板将我们推到万丈高空的时候,那时候泰安师兄消失,而那时候出现白影,要分那寤寐,若从那一刻开始便算是长安师兄梦境,我们再回枕花隐,那梦境不管是长安师兄的,还是泰安师兄的,便都说得通了……”玄玖说道。 众人点头,以为然。 “不对啊,我看见白色光点了,我能明显感知那白色光点离我越来越远。”长安道。 如此这般,便又无解了。 几人觉得再讨论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不若回去问问夙因,或者夜澜、夜澈,总归是能解释的。于是御风而起,直奔擎雨渡方向。 慕莲纠结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凑到长安身边问道:“长安君,你就没怕的东西,或者人吗?” “有啊,是人总得有些怕的东西嘛……”长安道。 “是什么?”慕莲一副八卦样。 “与你何干!”长安甩袖不理,径自前行一段。 慕莲追了上去:“哎呀,长安君,交个朋友嘛……我也告诉你,答一赠十,我告诉你十个,我怕的!” 第六十六章 互换所惧 长安思索,貌似是个不错的买卖,慕莲难缠,往后多几个治他的法子也好。 “我知道了,你怕泰安君对不对?”慕莲眉飞色舞,大拇指朝后指了指。 见窃窃相谈的二人,玄玖与泰安相视一笑,定又是在说他二人其中一个的坏话,且极大可能是玄玖。 “才不是,我……我怕鱼!” 慕莲一愣,而日后‘噗’地一声,笑的前俯后仰,脚下御风不稳,他急忙拽住长安,才得以站稳。 长安见他嘲笑,一脸不悦,奋力抽回被他死死拉着的手。 “哈哈哈……鱼……哈哈哈……一个大人怕鱼……哈哈哈……” “别笑了!”长安朝他吼。 慕莲强行收敛了笑意,勉强站直。 “该你了!”长安皱眉催促。 慕莲手肘架在长安的肩膀,头凑近他耳边:“别告诉我玖哥,我担心他治我,我怕痛,怕痒,怕饿,怕没‘醉花阴’,怕没人理,怕人掐我脖子,怕我谪尘叔打我,怕君回哭……” “君回仙子很爱哭吗?”长安打断了他要送给他的十条怕。 “爱哭的很,咦~你也喜欢我家君回啊?”慕莲似发现了新大陆,紧紧盯着长安的神色,不愿错过他任何一个小动作,一副十足八卦模样。 长安顿了顿,手也如方才慕莲那样,大拇指朝后指了指:“你最怕的其实是我久安师弟吧。” 慕莲急忙按下他的手:“这个……那个长安君……看破不说破,朋友有的做对吧……” 这怂货果然被长安顺利转移了关注方向。 “谁跟你这怂货做朋友……”长安怼道,奉送一个白眼。 “我怂?你说我怂?你难道不怕泰安君?他一瞪眼你就能乖乖闭嘴。你才怂!” “你……我那是尊重我师兄,不像你……” 身后玄玖、泰安再一笑,看着你来我往,手舞足蹈的两人,却又听不见话语,方才长安在说泰安吗? “阿玖,流域星津的事,我听说了……”泰安道,很明显他说的是慕莲杀极颜的事情。 “师兄?此中怕是有隐情。”玄玖不解他此时说这话的用意。 “你无需紧张,你信慕莲,我们亦信你,庭梧城之事,慕莲出力不少,我亦希望内有隐情。不过听说若生君与君回及流域星津众修士皆亲眼所见,我们擎雨渡亦无法偏帮,此番三仙门聚在擎雨渡,事关同门生死大事,怕是有的闹。” “对不起,给师兄添麻烦了……”玄玖道。 “你无需给我道歉,回去后想好与师父解释,给流域星津解释便好。大敌当前,切莫伤了三仙门同仇敌忾之心。” 玄玖点头。 抬头看看日光,约莫再半日便能回到擎雨渡了。 此时一只绿色云鹤,从远处飞来,奋力扑腾着翅膀,高空阵阵疾风,那云鹤总是和慕莲保持这一段距离。 慕莲斜眼观那云鹤,想着何时才能飞刀自己受伤,见那云鹤挣扎,心中暗念:“定是君回那个灵力不济的小东西,若是师父的定是早早停在自己指尖了。” 见他掌间灵力散出,牵着那云鹤飞入手中。 现在是非常时期,枕花隐现在动用云鹤想来不是大事,或者说该是与阀又吾门不大相关的事。 本着仙门互相关心的原则,四人停下御风,凑到了一起。 见云鹤消散后,慕莲眉间似有疑惑,而后舒展笑颜。 “慕莲,何事?”玄玖问道。 “是君回那小丫头……说是让我回枕花隐,有事商议,却没说什么事,不过她能给我发云鹤想来极颜的事……她该是想明白了……”慕莲很是高兴。 “那你……” “我先回枕花隐了,迟些我与师父一道去擎雨渡,玖哥,不用担心我……” “你厚颜无耻,我师弟才不会担心你!”长安道。 慕莲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又对玄玖道:“玖哥,那我先走了……” 玄玖点了点头。 慕莲拱手,跟泰安、长安道别,转身便朝擎雨渡去了。 “慕莲!”身后响起玄玖的声音。 慕莲转身。 “万事小心!” “知晓,玖哥放心吧!” 泰安望着玄玖那迟迟不肯收回的神情道:“阿玖,无需担心的,他很机灵,况且是回枕花隐。” “师兄,你多虑了,我并未担心他……”玄玖收回了目光。 话音未落,远处的慕莲转身喊了他一声,蹦跶着挥手,差点一个没站稳,掉了下去,害的长安捂嘴发笑,在接受了泰安的一个眼神之后,长安乖乖憋住笑意。 待玄玖挥了挥吞舟,终是分开了…… 慕莲收到君回云鹤,一路心情大好,脚下御风更急,想早早回了枕花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哼着小曲儿,一道白影挡住了去路。 白色的身影,披着斗篷,不待他转身也知道是那独步天尊。 慕莲经上次的对战后,自觉不是他对手,便连防御也懒得防御了,生死由天。 不知为何心中反而有些庆幸:这丑东西来寻自己,那就自然不会去寻玄玖了,玄玖一行无论如何也能平安回擎雨渡。 “呦,独步天尊啊,几日未见,竟这般想我?”慕莲调笑。 独步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我想你,你也不肯入我麾下,想有何用?” “那你来这挡我去路为何?” 独步飞到慕莲身边,围着他缓缓踱步,如履平地:“有些事情,很奇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你不愿意,总还想再问问,万一你同意了呢,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欢喜你个鬼!老子看到你可一点都不欢喜!”说心中毫无惧意那是假的,他还没活够呢,最最最重要的是,现下有一颗久章在他身上,久章还没集齐,还弄不死这丑八怪! 独步轻笑了两声:“我又吾门名震天下的少仙主之位,你当真不考虑?待我百年,你可是一门之长,我现下所作所为皆是在替你扫平障碍,这笔账你不会算吗?” “笑话,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不给自己儿子,自己弟子,你给我?鬼都不信吧,等等……你该不会不能人道,绝后了吧?哈哈哈……说的也是,想来那青覆是给小爷我提鞋都不配的,自然不好传给他!”若真的躲不过今日,也要嘴上讨了便宜。 独步在慕莲身后停下了脚步,慕莲余光亦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敢轻易转身。 片刻之后,独步踱到慕莲跟前,抿嘴邪笑,光看那嘴都够迷死一座城。 “慕莲啊慕莲……你可真是有胆量,我且不与你计较,想来你早晚都是要来笙歌醉里的……届时,你我再好好叙旧。” 第六十七章 落花成泥 “叙旧你个九重天,老子才不会去笙歌醉里。”慕莲慷慨道,说完一旁嘴角扬起,而后恭恭敬敬朝独步天尊行了个礼,“且祝天尊在笙歌醉里醉生梦死吧,不要醒来……最好!” 独步天尊那如深渊般的眼睛盯着慕莲,慕莲被他看的慎得慌,于是挺直了胸膛,扬高了下巴,拿鼻孔看着对方。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终于憋不住了:“你究竟想干嘛!” 独步一笑:“我在又吾门等你……”说完便化烟消散了。 慕莲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总算送走这个神经病了,今年是自己的好运年吗。被他劫到两回也没对他怎么样?自己只是个至仙,擎雨渡还有‘三个安’呢,怎么也不知道去招揽他们,非要跟自己耗?’ 他方才已经飞速想了几种保护久章的方案,最终觉得死前吞了,然后让墨笛烧了自己,整体化了飞灰,这法子比较靠谱,胜在九重天垂怜,让他没有将这想法有付诸实际行动的机会。 他摸了摸腰间,那凹凸感还在,心中大石落地! 此前就想交给玄玖,奈何这是一块太有想法的石头,只想跟着自己,当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不对!可能这有想法的石头被驴吃过,经过一阵消化又被排出体外,失了神志。 挑了挑眉,抛开一切,自道一句:“小君回,哥哥回来了……”便蹦跶着,继续御风前行。 庭梧城离枕花隐不算远。慕莲急急御风,傍晚便到了衍溪川境内,这么估算,到枕花隐估计能正好用上晚膳。 一想起又能吃到饭婆婆做的吃食,慕莲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又往脚下凝了些灵力。 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君回和留心的笑靥,临江仙慈爱的目光,饭婆婆热腾腾的晚膳,可远远望去,枕花隐浓烟滚滚! 着火了! 慕莲越靠近。却发现练功广场上一点点的白色在火光下越来越明显。那是枕花隐的师姐妹! 他们以各种姿势躺在那儿,身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迹。 慕莲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将一旁湖中之水涌起,以扑灭那大火。 江水化大浪铺天而来。可他不知道,这火灭与不灭结果是一样的,即便火势冲天,可整个枕花隐寂静异常,没有半点呼救的声音,怎么可能还是有人活着。 火已浇灭。他落了地,脚下绵软。 他颤抖的手去探她们的鼻息,无一例外,全部都已经断气了。 他如发了狂一般,不断地喊着君回,师父还有留心,整个枕花隐回荡的却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师父!君回!留心姐!”一声声嘶声力竭的喊声一遍又一遍回荡在枕花隐上空。 他寻遍大殿,也没有看到临江仙和君回的身影,确切的说是尸体,这也许算是个好消息,没见到就还有希望。 他想起了饭婆婆,纵身一跃,直接来到了厨房。 厨房尚未被火势冲到,里面空空如也。 他不断呼唤着饭婆婆。 灶膛旁发出一声呻吟。 满头是血的饭婆婆躺在草垛里。 “饭婆婆,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师父呢?君回呢?”他来不及喘一口气。 饭婆婆嘴一张一合,颤抖地手指着灶膛。 “什么,饭婆婆,你要说什么?”慕莲凑近她嘴边。 隐约听到饭婆婆的气声说着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子的词语:“铁盒……给……孙子小樊,柳树下……孩子,对不起……仙主,谪尘,快走……” 想来饭婆婆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了这些话,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表达清楚了,终是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滴泪。 慕莲再探她鼻息,摸她脉搏,已然故去了,手却依旧指着灶膛方向…… 慕莲茫然,很快便恢复神智,他稍稍梳理饭婆婆最后的几句话,有个铁盒要给孙子,孙子叫小樊,是让临江仙和谪尘快些离开吗?可为何要道歉?眼下他已来不及细想。 他缓缓放下饭婆婆,跑到灶膛下。 灶膛里满是草木灰,已经冷却了许久。 他用火钳掏了一阵,很快便听到了铁器相撞的声音。 被埋没在灰烬里的铁盒很快被他扒拉出来,大小只一个手掌,已然有些变形。他吹去草木灰,灰瞬间扬起,眼睛刺疼,泪水夺眶而出,这草木灰可真是善解人意。 他来不及查看这盒子里有什么,将盒子揣着怀中,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还有最重要的人在等着他去找! 慕莲直奔门口,与此同时,看一眼饭婆婆,她安静地躺在微薄的草垛上,满脸鲜血:‘饭婆婆,我定会回来的,我先去寻师父!’ 他抬袖一抹,任由那草木灰和泪水在自己的脸上抹出一副淡墨山水。 他散了云鹤,一个人疯狂的在整个枕花隐寻找着三人的踪迹。 一只云鹤传回消息,他跟着云鹤,来到被烧得坍塌了的大殿,一片焦味,一根根椽柱上有尚未被浇灭的火堆,让他能看清脚下的情况。 坍塌且烧焦的粗细木头下压着几具被烧焦了的尸体,云鹤在一堆尸体上停留。 慕莲走近,是相叠的两具尸体,他轻轻抬起最上面的尸首,刚一碰,那头颅便掉了下来,滚了一圈,直到碰到一个烧焦的木头才停下。 慕莲强忍心中悲痛,屏着呼吸,吱声不出,眼泪却怎么都不能止住。 他将尸体放好,捡回那已经烧成如黑球一般的头颅与尸体合二为一。 转身却见云鹤停在了底下那具尚未被完全烧尽的尸体上,而后消散。 慕莲看得清晰,那是一个菱角模样的东西,黑漆漆的。 颤抖的手拾起菱角,用衣袖擦了擦,白玉色便透了出来。 这是极颜送给君回的那只! 不知何时,他已经瘫软在地。 他看着趴在地上焦黑的尸体,本来被上面那惧尸体压着的部分还残留了一抹粉色的纱裙,他盯着那纱裙,喉咙哽地发疼。 他不敢去触碰那具尸体,深怕让她身首异处。 眼泪滴落擦了一半的菱角,又沿着菱角滴落衣衫。 “君回……哥哥回来了……”他埋头地面,那声音只有慕莲自己能听见。 他紧紧握着菱角,掌间留下一道血痕。 血滴在一旁火光的关注下滴落地面,回归黑暗。 “师父……”他瞬间起身,环顾四周,这片灰烬里有许多师姐妹的尸体,可云鹤只找到了君回,也就是临江仙不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带血的菱角收起:“君回,哥哥去寻师父,你且在这等等……” 饭婆婆临死前说谪尘和临江仙。她会不会跟谪尘离开了枕花隐,或者说谪尘将她救走了?但断然没有理由不救君回,还是救不了? 他飞奔着要离开枕花隐,眼睛扫过江面,脚步缓慢停下…… 第六十八章 终归一世 谪尘台!还有这个地方没去! 如墨的夜色,没有半点亮光,月亮被浓厚的云层遮住,只有三两星子在移动的云层后偶尔透出点点亮光,仿佛这整个星空都不愿见到枕花隐的惨状而选择乌云遮目。 江上雾气浓厚,分不清东西。 他一跃而起,墨笛喷出风吹不灭的火焰,乖巧地照着前路。 他很庆幸,曾经谪尘多次的处罚,让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明确谪尘台大致方位。 很快,在墨笛的照耀下,看到了浓雾里的谪尘台。 心中默念着一定要是空的,一定要是空的! 也许九重天对他的垂怜在他回枕花隐之前,在遇到独步天尊之时已经耗光了。 墨笛转开浓雾,照亮整个谪尘台。 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娇柔身影静静地侧躺在谪尘台上。 慕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枕花隐平日里无人穿青衫,君回常年粉衣,而枕花隐修士服是白色的,所以他心中万般祈求,一定不是临江仙或者留心。 他颤抖地手缓缓地拨开那女子。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师父……”慕莲瞬间瘫软在地,嘴里再也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他愣愣地看着临江仙,她嘴角有干涸的血渍,手里握着她一节未编完的青色手绳,手绳上只有两五个点,只差个收尾了。 脸上的泪水滴落,而后被江风吹干,再滴落,再吹干。如此往复,不知过了多久。 江岸边的点点烛火,和嘈杂的人声终于让他回神。 他第一反应:留心! 第二反应:又吾门! 不管是谁,他都必须回去! 他收起临江仙手中的手绳,打横抱起临江仙,一跃而起。 “师父,咱家来人了,不管是谁,咱都该去迎迎,你说是也不是?” 墨笛的引路,正如暗夜里的一盏明灯,让他在靠近江边的之前,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嘈杂声没了,皆齐齐看向他,他抱着临江仙缓缓落地。 “师父!”是留心,而她身后的那一群人皆是身着流域星津衣衫,站在留心身侧的,有那日报信的虚辞。 “慕莲……” “留心姐……师父……师父……仙逝了……还有君回……她在里面……”慕莲抱着临江仙,站在留心面前,留心还活着这是一件大好事。 留心咬着下唇的肉,眼泪无声滑落,紧紧盯着慕莲。 “留心姐?” “放下师父!”留心命令。 慕莲虽知他神色不对,定是因为师父和枕花隐的事情,他乖乖听话,将临江仙抱到廊下的藤椅上,轻轻放下。 “留心姐……” 慕莲转身瞬间,留心的剑不偏不倚插入了他的胸膛,将他整个刺穿! “你杀了极颜君,哪怕你将整个枕花隐烧光殆尽,我都不会恨你恨得如此咬牙切齿!可那是师父,那是饭婆婆!是从小将你养大之人!”留心一字一句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火把的照耀下能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牙关紧咬,眼角泪水如溪水流淌,那本已穿透慕莲胸膛的剑再次深入。 “留……心姐……”慕莲低头直愣愣的看着那直刺入心的长剑。 “你怎么下得去手,为什么?”留心再问。 慕莲口中满是鲜血,口齿已然不清晰。 “你说话,为什么?”留心声嘶力竭,“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了如何的一颗禽兽之心,能如此的丧尽天良!” 长剑拔出慕莲身体的瞬间带出一道血泉。 慕莲捂着心口,却也阻挡不了心口那窟窿血液的流出,眼中已然模糊,只留下火把的星星点点。手脚失了力气,全身灵力正在散去,只觉眼皮沉重无比,头重脚轻,眼前的点点火光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流光漩涡。脚下一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师父……君……回……” 那是他听到自己心中最后的声音…… 时光轮转,三月有余…… 笙歌醉里,又吾门,少仙主房间。 一声铜盆落地的声音,一个丫鬟跌跌撞撞跑出了房门,直冲大殿。 青覆疾步走过廊下,脸色铁青,一把拦住那丫头,并未有只言片语,那丫头被吓得头也不敢抬,诺诺回了一句:“仙君,少……少仙主醒了……” 他一松手,那丫头如逃命一般,奔向又吾大殿,青覆嘴角一抹邪笑。 床上一青衣少年揉着太阳穴缓缓起身,一抹白影出现在门口。 “风儿,醒了?”独步天尊缓缓走到床沿,温柔这唤着少年,替他撩开遮脸的长发。 那是一张与慕莲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眉心的印记更深,是一道黑色竖线。 “你是谁?”他问道。 “我是你叔父啊,傻孩子……那该死的枕花隐竟害你至此,放心,叔父已经替你报了仇了,这世上不会再有枕花隐……来~” 独步拉起他,走到镜子前,亲自替他梳着头发。 “叔父?……”他依旧迷迷糊糊。 “风儿,你是我又吾门少仙主,向来身子弱,一直在笙歌醉里将养着,前些日子身子好些了,非要身先士卒,要替我去拿下枕花隐,结果遇到那发了狂的枕花隐修士慕莲,一剑穿颅而过,身子被他一刀两断,你看这疤痕……”他抚着少年的眉间。 少年伸手摸了摸额头的疤痕。 “我动了移魂术,寻了万千身子,奈何就这慕莲的身子与你灵魂相契,这疤痕移了魂也去不掉,虽极其不愿,然为你能安然活下去,便是那擎雨渡夜澈的身子,我也定是将他拿了来……你初醒,许多事都茫然,切莫操之过急,慢慢来……咳咳……” “你怎么了?”少年询问,他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挺好的,还是自己的叔父,目光中倒透着担忧。 “并无大碍。移魂术极耗灵力,调养些时日,灵力恢复自然无恙了……” 此时,发已束好。 少年甩甩头,似见一道寒光剑迎面而来…… 他即刻用手去挡,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风儿可是出现幻觉了?”独步问道。 “不知……是不是幻觉……” “你方才醒来,过些日子便好,万事不可过于劳心,若有不适,即刻差人来寻我。” 他茫然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少年的主要任务就是调养和了解人事。 第六十九章 青风复来 他叫青风,是笙歌醉里的又吾门门主独步天尊的侄子,父青云,母不知,据说父亲一生未娶,母亲是父亲唯一的外室,生他之时血崩而亡,家族中叔父修仙,也就是独步天尊。 因盗匪入室全家身死,他因被父亲藏在枯井中逃过一劫,经历了一场暴雨,叔父回家,将他救上来时,已气若游丝,从此之后便身体一直不好。 因身子弱,二十岁尚未娶妻。 叔父独步天尊凭一己之力创建又吾门,只为仙门归一,造福万世。 他便成了这又吾门的少仙主。 三个月前,他自觉长这么大该是要替叔叔分担些门内事物,于是自请了征讨枕花隐的事情。 就是在那场征讨中,被那发狂的枕花隐修士慕莲一剑穿颅,拦腰砍断。 而那慕莲最终也被自家师姐一剑穿心。 独步跟他说,若只是身上器官损伤,他的灵力还能修修补补,可是被拦腰砍断,一剑穿颅,便是大罗金仙也没有法子,若想不入轮回,便只得移魂。 为了救他,花了数月时间,搜寻与他灵魂相契之人,最后发现三个月前死了的慕莲合适,于是便移魂到他体中,便是现下的自己。 虽然现在仙门传言慕莲残杀仙友,欺师灭祖,不过他这具身体他用的很合适。 只是每每沐浴,看到心口那疤痕。着实难受,莫名的一阵心绞痛,也可能是看到那道疤痕的心里反应。 他曾在独步带领下看过自己身体,是个消瘦的少年,身无四两肉,被封在冰棺里,锁在又吾门地下。 这三个月中,又吾门杀上擎雨渡,一向所向披靡的又吾门却在擎雨渡上没讨到便宜,许是本来就有了准备,许是有夙因在,两厢混战后,夙因及夜澈身死,现下擎雨渡由夜澜执掌。 据说已经集合了流域星津,两大仙门现在皆在擎雨渡。 而具身边照顾自己的小丫头说,天尊自那战役回来后闭关了两个月,也就是在自己醒来前才出关的,天尊本灵力深厚,可是就在替自己移魂后才攻打的擎雨渡,因此才无功而返。 期间所有事物都是交给青覆打理。 青风心中感叹这个青覆个好帮手的同时,自觉自家叔叔对自己付出太多,此生无以为报。 青风的身体日益好转,那慕莲不愧是身前修到至仙的人,连带着他这具身体也十分健壮,青风借着这具身体,也终于不用在做别人嘴里的病秧子,独步天尊的拖油瓶了,虽然没人敢这么说,但是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统一仙门,造福万世,这是多么高尚又伟大的追求,他为自己能成为又吾门少仙主而觉得无比自豪。 独步天尊见自家侄儿身体无恙,自是十分高兴。直言早该施那移魂之术,也少了他那么些年的罪。还渡了许多灵力给他,一举越过了至仙,免了地劫,直达灵仙。 据说现在仙门中,除了擎雨渡的久安青君是灵仙,同龄人当中便只有他了,且那久安青君游走红尘,在百姓中声望很大。 青风激动无比,直嚷嚷着有机会见到那久安青君,定是要与他一决高下,胜了他,然后便能将他纳入又吾,替叔叔招揽一名英才。 独步问他:“若输了如何?” 他答:“再修炼,直到赢了为止!必是要将那久安青君招揽过来,这样的英才决不能留给别的仙门用来跟叔叔作对!阻碍叔父的大计!” 独步满意微笑,再问:“若赢了他,而他不愿呢?” 他果断答:“杀了他!” 独步高兴地放声大笑,直接开了兵器库的门,让他自行选择称手灵器。 一番挑挑捡捡后,他选择了一把黑色长剑,灵气充盈。 独步让他给这长剑起个名字。 他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独步说不急,给了他,有无名姓都是他的。 出了兵器库,迎接二人的是青覆,似有事禀告独步,见青风在,又不敢说话,那眼神倒是想要把青风吃了一般。 独步让青风随意走走,带着青覆去了又吾大殿。 青风手握着长剑,缓缓走向城楼。 夜幕已落下,整个笙歌醉里诚然一个不夜城,极目而望灯火通明,街上依旧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循着风声传入他耳中,人人相见皆是笑脸相迎,街道两旁,酒楼、赌坊、茶楼、雅集……热闹非凡。 青风不禁感叹,这笙歌醉里宛若人间天堂,他叔叔究竟如何的大智慧竟将修仙之所搬到这闹市中,隐者都说市隐才是大隐。忽又觉得那所谓的四大仙门在这一点上就远不及他们又吾门了,被吞并是早晚的事,顺天的事。 虽然他已然身体大好,但独步对他一如他刚醒来一般,修习之事,并不苛求。 翌日,他执剑上街,一身又吾门衣衫,他信步而行,两旁的小商贩,卖包子的问他饿不饿,要递上包子,卖佳酿的要送他一壶酒,耍货郎指着货郎担,要他随便挑,明月楼前站着的姑娘要请他上楼喝茶听曲…… 他正要拒绝,头上落下一丝巾,他顺手接住,抬头发现一清丽佳人正向他打着招呼。 明月楼里即刻出来一个半老徐娘,挥挥手,撤了两旁本围着他的姑娘,恭恭敬敬行了礼,邀请他进去坐坐,说清影姑娘愿亲自抚琴一曲以赠仙君。 他将手绢塞给了那‘徐娘’,蒙佳人错爱,修仙之人,不该耽于此道。 姑娘们缠着不放,却听得不远处放起了鞭炮。 “老店新开,感谢各位街坊捧场了……”一把铜钱雨从那店铺的二楼洒下。 百姓蜂拥而至,扬手欢呼。 眼前突然闪现一个画面。一如当前,人声鼎沸,拥挤不堪。 他紧紧闭了闭眼睛,甩了甩头,只觉太阳穴有微微的胀痛。 那些拉着他的姑娘和‘徐娘’关切问他身体是否安好,那‘徐娘’嘴里的清影姑娘也从楼上下来了,福了福身,柔若无骨的手拉着他要入明月楼。 也是在此时,他余光瞟到似乎身后还有又吾门的修士隐隐跟着自己。 是叔父担心他一人出街,派人暗地跟着吗? 他一转头,却又没有了任何修士的踪影。 他不着痕迹地松开清影的手,再三说自己身子不适,要回又吾门,清影见他着实有些不对头,本想拉他进去休息,但他坚决只得做罢。 他顶着嗡嗡的脑袋,开始往回走,方才那一瞬是什么,跟现下很相似,却又不一样,他长舒一口气,许是此前看到过的场景,独步说他刚醒,不会所有的东西都记得。 他揉着眉心,回了又吾门…… 第七十章 清风素月 几日后的清晨,青风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起身开了门,却发现满院都挂着红绸子,双喜字。 院里到处是人,又吾门的修士各个忙进忙出,脸上扬着笑意。 现下之景,诚如凡间大户人家家族少爷准备娶妻,热闹非凡。 平日里伺候青风的侍女早已等在门口,未等青风开口,她已主动告知:昨夜青覆仙君和天尊在又吾大殿待了一阵子后,通告整个又吾门,青覆仙君觅得良缘,三日后便要结灵成亲,因此今日一大早,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了,吵醒了少仙主,还请少仙主担待。 青风摆了摆手,道了句无妨。 他醒来后这又吾门的好事还真不少,自己原本那病恹恹的身子,借着慕莲的躯体全然好了,这又吾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覆仙君又要娶妻,从这排场看来,独步天尊果真很疼这个弟子。 青风又问独步天尊现下可在又吾大殿,他好去请安。 侍女回了说天尊下了命令后又闭关了,自那擎雨渡回来,便一直如此,三两日间歇性闭关。 青风忽觉自己对自家叔父的关心太少,此前还以为他忙于门内事物,却不知道他伤的那样重。 侍女温馨提醒:青覆仙君的院子要用来作婚房。准新娘子和他哥哥就暂时住在他院中,清晨一早就接过来了,这是天尊的意思,因为着实拆不开人手再收拾出一个院子,风来院空房甚多,只有三天,便在这将就几日。 青风道一句:既是叔父的意思,理当好好招待。 青覆既是自家叔叔疼爱的弟子,往大了说便是自家兄弟,现下兄弟的准妻和大舅在自己的院子,自是要关心照拂一番的。 问了侍女,新娘名素月,善通医理,哥哥常年云游在外,是个医仙,名素修。 青风‘哦’了声,别人家的新娘,未来的大嫂不好随便亲近,新娘哥哥还是可以的。 他拿了壶好酒,踱步去往素修的房间…… 刚要敲门。房门却开了。 青风行了行礼:“是素修先生吧?” 素修看着青风,一时恍然,片刻后回神行礼:“少仙主~” “你怎识得我?我原先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青风有些诧异。 “天尊此前身体微恙,皆是小人在调理,少仙主昏迷时,小人也替你把过脉。是乃识得。” “原来如此,这般青风谢过先生了。是我糊涂,竟不知先生救过我,正好取了好酒,先生可愿作陪?” “求之不得……” 二人在院子亭子里饮酒一阵。 青风见素修看自己眼神奇怪,时长出神。 “你是否识得慕莲?”他突然问道。 素修猝然无言,眼中尽是疑惑警惕。 青风轻笑:“先生不必如此,我叔叔与我说,我现下这具身体是一个叫慕莲的修士的,我被他拦腰砍断,呵……他杀了我,我确用着他的身体,这因果着实玄妙……从先生眼中,我看得出,先生与慕莲想来是有交情的……” “少仙主查人于微,小人佩服,实不相瞒,幼时,慕莲曾与小人一道修习过些许时日……成年后也曾见过一面,仅是如此……”素修干了杯中酒,又替自己添满。 青风挑眉点头,谁还没三两个朋友呢。 一个沙哑又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慕莲哥哥……” 青风回头,是个满脸泪水,神色哀怨,却绝色的女子站在身后,见到自己,那留着泪的眼角上扬。 这边哭边笑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女子紧紧地扑到了自己怀里。 “阿月,不可放肆!”素修拉着女子,却无法将她拉开,她如同一块狗皮膏药将青风死死抱住。 素修唤她阿月,又出现在风来院,是素月。 青风瞬间局促起来,这可是自己的嫂子呀!一双手悬在空中,碰不得,推不得。 “呃……那个,素月姑娘,我呢……不是慕莲,我是青风,有些误会,往后你的……小叔子,对!小叔子!你且先放开我吧。” “不,你是慕莲!我不放,我太傻了,以为你开心就好,我自己如何都是无妨的,若造知现在这样,当初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出芳歇谷!”她头埋在青风胸前,哭的浑身发抖。 “阿月……他不是慕莲……”素修拉扯不开,只得劝说。 “我不信,我不会再放手,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慕莲哥哥!你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要嫁给青覆!”她抬头朝素修吼完,又将头埋在青风怀里,转而抬头没看着青风。 “慕莲哥哥,我不要嫁给别人,你说过的,要我对你负责任,我要嫁……” 素月话没说完,素修一个手刀,素月便在青风怀里昏了过去。 素修急忙接过:“少仙主见谅,阿月……她和慕莲……其实是阿月的一厢情愿。慕莲死后,她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如此……” 青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道了句无妨,看着素修抱着素月回去了。 他长叹一口气。 素月绝色,对慕莲又痴情,可惜慕莲没有福气,若如素修所说慕莲对她无意,却还能害的她这样,那这慕莲可就太不是东西了。看她方才的样子明显是极度不愿意嫁给青覆的。 再一思索貌似除了她这新娘子自己,所有的人都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自己现在顶着慕莲的脸,素月又要嫁给青覆,往后见面日子多不胜数,这段孽债他是背定了,情这种私密的事情想来他那天尊叔父定是不知晓的,若知道慕莲身上有这样的情债,该是不会同意青覆娶她的吧,至少一定不会让她住到自己的院子里。 事情已然发生,明显那素月不知道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体已经被人用了,亦或是知道了,宁可糊涂地以为他还活着,以自我安慰。不知道这场婚礼是否还能正常举行。 青风摇了摇头,素月身上的香气还萦绕在自己胸前。 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帮她逃离,也许是这具身体给了自己这样的念头,可那也只是一瞬间,自家叔叔的决定。人家素修这个亲大哥都同意,自己便不应该多这样的念头。 再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路往自己房间而去。 第七十一章 覆情负心 待到用午膳间,他差了侍女请素修一道用膳。 吃食已摆妥,素修急匆匆而来。 在他跟前站定,也不行礼,甚至有些莽撞:“何事?” “先生这是怎么了,如此情急?”青风起身,请他坐下。 素修才觉得失了礼数,忙拱手行礼。 抬眼便见一抹青色身影站在不远的月门处。 青风随着他的目光转头,是青覆。 青覆从容微笑,点了点头,朝二人而来。 “相请不如偶遇,青覆仙君,一道用了吧,我正要与素修先生一道用膳呢……”青风道。 其实定然不是偶遇,要偶遇也不会偶遇在自家院子里,多是因为素月的事情,才来看看的,既然青覆不提,那他便也当什么都没发生。 “如此,便多谢少仙主了……”青覆落座,如在自家院子。 素修起身行了礼,只得落座。 三人客套了几句,青风切入正题。 “其实今日我请先生来,是想询问下我叔父……伤势如何?” 此话一出,素修、青覆皆噤了声。 “怎么了?不当问?不可说?”青风问道。 素修斜眼看了看青覆,对青风道:“天尊身体微恙,并无大碍的,只需调养几日便好?” “调养几日?那具体是几日,擎雨渡一役回来,可不知多少个几日了,先生可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青覆?”青风道。 青覆淡淡举杯,自饮了一口,放下酒杯道:“素修先生自是不会不信少仙主的,若是不信我,那……我先告辞了,少仙主关心仙主伤势,先生可不能有所隐瞒呀……”说完青覆便作势起身离开。 素修抬手拦下他:“青覆仙君多虑了,您是天尊唯一的徒儿,又替他打理又吾门如此辛劳,若你都不信,怕是整个又吾门无人可信了。” 青覆这才坐下:“那请素修先生直言。我亦很关心师尊身体。” “少仙主、仙君,天尊身体确实无大碍,三日后还会亲自主持舍妹与仙君大婚,自然是无恙的……二位无需担忧……” “可我叔父一直在间歇闭关,若真如你说的无恙,依他的灵力何须如此,先生可是有难言之隐……” 素修嘴唇轻启,一副一些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的模样,他虚笑着,道了一句“天尊当真只是微恙,并无大碍,请少仙主和仙家无需担心……阿月那还有事寻我,我先告辞了……”而便起身拱了拱手,径自离开了。 待素修离开,青覆自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借口婚宴还有许多事情要筹备,也离开了。 青风见他们二人,客气的很,倒不像是三日后要成为一家人的样子,只是这是人家家事,你情我愿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自己的事情都还理不过来。 看着眼前这一桌冷菜,叹了叹气,随意吃了两口,算是解决了午膳。 这三日,青风能不出门便不出门,便是出门也东张西望地看会不会碰到素月。 院内人多,若是碰到素月怕她又会情绪失控,到时候让人家看到自己与未来嫂嫂拉拉扯扯怕是有嘴说不清。 很幸运,每次出门都见不到素月,问了侍女素月一直待在房里,吃食都是素修先生送的,旁人见不到。 青风了然,想来是此前那抱着自己不放的事情,素修不愿自家妹妹再次失礼于人前,禁足外加细心劝说…… 终于,青覆与素月的好日子来了。 那一日,天公作美,旭日高挂,整个又吾门红绸飞扬,喜气满盈。 除了又吾门修士还有其他小门小派的修仙之人前来恭贺。行礼在又吾大殿,修士、宾客都从殿内一直排到了殿外广场。 独步天尊端坐于大殿之上,青风和青覆站于殿前迎候新娘。 头顶红盖头的素月在素修的牵引下,在万千修士翘首以盼下,踏着喜庆的鼓乐缓缓而来,调皮捣蛋的风有几次都差点将素月的盖头吹起,若隐若现的美人脸,看得两旁的修士眼中发亮,也让在殿前等着的青覆兴奋异常。 见他时而紧紧抓着衣袖,时而负着手,眼睛自素月出现起便再也没有偏离过别处,那喜悦从嘴角一直延伸到眉眼,怕是身后之人都能看到他高咧的嘴角。 青风心中暗念:‘慕莲啊慕莲,你可以放心了,看得出青覆对素月很是上心,往后定然也不会让她吃了亏,素月此前不愿,往后定会知道的……’ 待素修、素月走近,一旁修士端上红绸,青覆将红绸一端交到素月手中,自己握着另一端,与素月并行而站,等待入殿。 素月头稍稍低下,透过盖头的缝隙正好能看到一旁的青风。 青风感受到了来自新娘子的目光,只见她脸上的泪痕已化开粉黛。清晰可见一滴泪水滴落手上的红筹。 她正看着自己,嘴吧开合,他看出来了,她在说:“你要好好的……” 随着一人高喊:新人入殿。 素月不舍得闭了眼睛,挤下眼中的所有泪水,扬起头,盖头阻隔了青风的视线,青覆牵着她缓缓入殿…… 青风莫名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虽然自己不爱素月,可自己占着慕莲的身躯,方才看到素月那样的神情和目光,他真有一种要带她走的冲动。 一套凡间俗礼之后,二人叩拜了素修与独步天尊,并在天尊面前结灵。 结灵是仙门之说。灵力高深的仙长结灵是抽取自身灵元,而寻常修士并未达到这样的能力,是乃变成从眉间抽取一丝灵气,二人灵气交缠,再分为两股,分开隐没眉间,结灵算成。 仙门中一旦结灵,不论是否合礼数,是否行过礼,皆算告知天地,二人成婚,隆重胜过红尘饮合卺酒。 就在二人给独步天尊敬茶期间,独步刚饮下第一口茶,一口鲜血吐在那盖碗里,盖碗落地,血水流了他一身,他双手垂下,而后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素修即刻带着独步回了寝殿,隔绝了所有人。 青覆将素月送回房间后,洞房都来不及入,跪在他寝殿门前要求照顾他。 青风要进,也让人拦下了,他只得在门口与青覆一道等着。 第七十二章 五斑竹花 怀着煎熬的心等到了入夜,素修才不急不缓地从寝殿出来。 二人抓着他急急询问。 素修终于如实相告:“天尊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过性命无虞,需要静养,不能随意打扰。” 二人听了身体不好皆很是担忧,听到性命无虞才稍稍放松。 青风想要入内,被素修阻止。 素修一再强调天尊不见任何人,谁都不能打扰,而后便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直到二人离去。 临离开前,青风回头看了独步天尊寝殿一眼,竟看见远处似有一个小修士在跟青覆耳语,自然听不见什么。他没放在心上,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接下来几天,独步天尊谁也不见,只见素修。 青风每次询问素修,素修皆是回答:“天尊无恙,少仙主放心。”一个字都不改。 青风也懒得问了,只待叔叔快些好起来。 他虽然是又吾门少仙主,可又吾门中的事情又都是青覆在打理,自己只是挂个虚位,闲的头顶要长蘑菇。 一个又吾门修士见他成日里在笙歌醉里瞎晃悠,便给他指了条‘好路’。 青风认得出他,他是在素修来了之后被派遣跟着素修的修士。 那人说他此前无意听到素修先生说天尊的药缺一味药引,便是那开了花的五斑竹,寻便整个笙歌醉里都没有,不过距离笙歌醉里二十里左右有一座山,名浮世,但那是世人都不敢去的地方,因里面各种奇怪的鸟兽虫鱼,山精妖怪的,一般人不敢去,除了独步天尊那样灵力高深的,便是青覆仙君也是不敢去的,但那里很可能有五斑竹花。 青风一听,报答的机会来了,便让那修士带着他去了浮世山。 到了山脚,那修士便再也不敢往前,自顾自离开了。 青风握着黑剑自行上山。 这就是一座荒山,杂草都能长过人的头顶了。 他用长剑边砍杂草边一路行进,跨过山涧,穿过荆棘,攀爬向上,一片大好的五斑竹林便出现在他眼前,事情竟如此顺利。 “哪里有什么山精妖怪,这人都什么胆子?!” 他入了竹林,努力地寻找哪棵开了花。 五斑竹之所以叫五斑竹不仅仅是因为竹根部有‘红蓝绿黄白’这五种颜色,更因为开出的花亦是这几种颜色,五斑竹花一生只开一次花,花落既是生命终结。 一眼扫去,一片翠绿,哪来开花的竹子。 这才想起,竹子开花也要时机,不是随时到,随时就有的,想到此处一片绝望。 正当他绝望转身,竟发现一玄衫少年不知何时已悄然站于他身后,吓得他一惊。 看他灵气萦绕,定然是修仙之人,且灵力不浅。 “这位仙友,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还没等青风说完,他便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狠狠抱住…… 慕莲身高原先就到玄玖眉眼,青风被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要抱自己?素月也就算了,好歹是个绝色美人,眼下这人虽然也是绝色,可是个男人啊? 就在他发愣的瞬间,头顶声音传来:“你……活着就好!” 行,果然,又是那慕莲惹的祸,这小子是男女通吃啊?!此前素修说素月是一厢情愿,那这个不会才是他的真爱吧,要命了,自己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灵魂就跟这身体相合呢! 他不知如何,他试着理解失去亲人,爱人的痛苦,可他不是那慕莲啊。不过好歹用着人家身子,对他亲近的人不能太过暴力,于是乎……他轻轻拍着玄玖的后背。 “这位仙友,你先冷静下……那个……你先放开我啊,听我好好给你解释解释……” 玄玖身子陡然一震,轻轻松开他。 青风没了禁锢,快速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慕莲是不是断袖他不管,可他不是! “仙友,那个……我不是慕莲,我叫青风,着实不好意思用了你……朋友的舍,不过是他砍我在先,权当是因果轮回,补偿我的,你明白我说什么吧?” 玄玖凝视着他,却不言语。 僵持了一会儿,青风见他没有反应:“那个,这位仙友,要是没别的事儿,那我就走了啊,我还得给我叔寻药呢……” 刚走两步,吞舟已拦在青风身前。 “你究竟要干什么,抱也抱了,解释也解释了,我不是慕莲,做不得你的情人!”他一股脑儿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情人?” “难道不是吗?” 沉默片刻,玄玖一声轻笑:“我本以为他已经故去,你既用了我……情人的舍,那就替他陪着我吧……” 要是慕莲在,要是长安,泰安在,哪怕是知道他久安青君为人的任何一个人,听到他说这话都会吃饭碗落,喝茶岔气,行路崴脚吧。 不过当下只有他自己和无知的青风。想来没有觉得奇怪,反正青风也认准了他和慕莲是情人关系,该惊讶的都惊讶过了。 玄玖的一句,让青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我堂堂男儿,我陪你……你做梦,我要真是慕莲,我要素月我也不能要你!你别再纠缠啊,不然我可就杀人灭口了!”警告完了,他又喃喃说道,“就烦这种不清不楚的,该死的慕莲,过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日子,还好死的早!” 这句话也完整地传到了玄玖耳中。 “宁可要素月也不要我?” “是啊,好歹人家绝色美女……” 玄玖愣了愣,回想起在芳歇谷,二人同塌而眠,慕莲说只把素月当妹妹,那时的慕莲会抱着自己,踹开吞舟,打着呼噜,睡得很安生……而芳歇谷那几日也是他为数不多舒心快活的日子…… 芳歇谷……素月……不对! “你说你是青风,你又怎么识得素月?慕莲,别骗我了,你究竟在干什么……”他紧紧抓着青风的双肩,死亡凝视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青风奋力推开:“放开!我警告你别再碰我!小爷我可没闲心骗你。素月现在是我嫂嫂……难道你没听说又吾门青覆仙君大婚娶了一位通医术的绝美仙子吗?就是素月,你说我识不识得?!” “素月?青覆?”玄玖无法理解,素月对慕莲的感情他能感受到,怎么可能突然会嫁给青覆?此前是听说青覆娶妻可怎么可能是素月? 第七十三章 浮世山巅 “我也真倒霉,怎么刚用上这身子,尽碰到一些旧人,真是见鬼……”喃喃说完,抬脚想走。 玄玖手指一挑,吞舟便要架到了青风的脖子上。 青风已然是灵仙之身,他反应及时,侧身一闪,黑剑出鞘,直指玄玖,一气呵成。 “你究竟是谁?”他已看出他灵力非凡,吞舟也绝非凡品。 吞舟回到手中,玄玖扶剑行礼:“永昼山,擎雨渡,久安~” “擎雨渡?你是那个久安青君?”青风兴奋。 “此前,你只唤我玖哥。”玄玖回答。 青风收了剑,笑盈盈地走到玄玖身边:“唤你玖哥是小事,我叔父很欣赏你,来我又吾门如何?你我共同辅佐我叔父统一仙门,千秋万载……” 玄玖再不肯相信,这句话出口,他总得相信,眼前之人不是慕莲。 “你……果真不是慕莲……”他眼神落寞。 “我自然不是,放眼仙门我叔父只欣赏你,他教养我到大,我都没有回报过他,你入我又吾门。除了当你的情人这件事儿之外,旁的我努努力,争取在你面前当个慕莲,如何?” 如果说此前那些话是雨打着火把,让他的心逐渐相信这不是慕莲。那么这句话,就是一盆水,将他这火把完全浇灭。 他拔剑相向:“你既不是慕莲。又是独步天尊的侄儿。那么把他身子还我,引颈就戮!” “嘿,你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身子我用着甚好,还是还不去了,有本事自来拿!”他黑剑已出鞘。 山风飒飒,吹起青风的衣袂发带,他长剑在手,脸上毫无半分情谊。 他对独步说过,要打赢玄玖,召回又吾门,若他不肯就杀了他! 玄玖看着眼前的‘慕莲’,只要他不说话,他总恍惚觉得他还活着。 他曾暗自下定决心要对鱼儿那般对待慕莲,可是鱼儿丢了,慕莲他也没保住。 “慕莲……”他始终做不到先出招。 “烦!老子不是慕莲!”黑剑朝玄玖而去,没有丁点犹疑。 吞舟一竖,挡过黑剑,瞬间火花四溅。 一白一黑两剑撕咬着,一青一黑两个身影在交叉飞旋。 远山一个落地闪电打响,乌云开始集结,山风越吹越急。 二人出招皆没留下分毫余地,不知不觉已打到了悬崖边。 二剑相削,火花飞溅,慕莲的这副身体,这张脸让玄玖如何都不舍得下手。好几次差点削到他的血肉,吞舟都转了方向,倒是他自己,被青风身上削出了几道血口子。 青风又怎会不知他的想法,他厌恶极了他的忍让。 就在一个玄玖走神的一个空档,青覆一剑刺向了他的心口,干净利落。 打斗猝然而止,玄玖看着那刺入身体的长剑,抬眼凝视着青风,他果真不是他的,慕莲绝对不会伤他。 “最后问你一次,入不入又吾门?”青风冷声道。 片刻的沉默,他开口,声音颤抖:“不入,如何?” 青风也料到了他会这样回答:“那便只能去陪你的情人了!” 玄玖蔑笑,吞舟一转已散成万千鱼骨,根根尖刺朝着青风。 青风没见过这样的灵器,心中一慌,长剑一抽,抬脚便将玄玖踹下了悬崖…… 吞舟在风中颤抖一阵后,追随玄玖下了悬崖…… 待回过神来,青风只觉得喉咙似有什么东西哽着,心口一阵抽疼。 他捂着心口,暗念:“该死的慕莲,看来真是你情人啊,疼死小爷了……” 风吹竹动,余光却见五斑竹林最边角的一颗竹子上散着些许的光芒。 青风深呼吸数次,咽下口水,缓了缓心口的痛楚。 一抬手,那连枝带花的五斑竹便在掌心。 “还是值得的……”他颠着手里的花,转头看了看玄玖跌落之处,御风便回了又吾门。 青风拿着五斑竹,直接寻了素修,可药童说他去给独步天尊瞧病去了。五斑竹难得,他不想有任何的闪失,直接去了独步的寝殿。 一路行来,修士也好,侍从也好,皆是恭敬行礼,待到了独步寝殿,却一个人也没有,可平常哪怕独步天尊自己出门了,寝殿亦是有人守着的。 青风蹑手蹑脚走近,才走一步,却见一又吾门修士离开了他的寝殿。 没人守着?说秘密呢? 好奇心驱使青风走近,他凌空而行,如冥界的游魂。 透过开了一缝的窗,独步天尊正坐在一面菱花镜前。他摩挲着那镜子,动作如同抚摸着自己最心爱之人。面具下看不到他的神色。 “来了就进来吧,正好与你有事说……”他按下菱花镜,径自倒了杯茶。 青风感叹自家叔父太厉害,如闯空门被得个正着的蟊贼,乖乖入殿。 “方才去哪儿了?”独步问道。 “叔父,你这都知道?” 独步看了他一眼,呷了口茶,等着他往下说。 “叔父,对不起,可能……你喜欢的那个久安青君……来不了又吾门了……” 独步盯着他。 “被我杀了……” 一口茶再下肚。 “你觉如何?”独步问道。 “什么?” “久安青君如何?” 青风兀自坐下,替自己斟了杯茶。 “他呀……就是个……”死断袖三字到嘴边,咽了回去,“软骨头!” “哦?” “他该是和慕莲有交情,把我当成他了,好一通缠,我好话说尽了,也不肯入我又吾门,一不小心将他一剑穿心。踢下悬崖了……虽是灵仙,想来也无法生还了……”他说着又不经意揉了揉心口,而后喝了口茶。 “手里头是什么?”独步问道。 “哦,对,叔父,这是我替你取的五斑竹花,素修说能治你的病!”他把五斑竹花放在台面。 独步捏着花:“风儿有心了,若是从前,许是这花有效,现下……” “现下便没用了吗?”青风脸上透着担忧。 独步点了点头:“我与夙因一战,伤了灵元,风儿若真想叔父好,可愿替叔父寻一物件?” “自然愿意!”他没有迟疑,别说一件,一百件一千件也要寻。 独步转身,取了一个盒子给他。 青风打开,里面是一条红色的锦鲤玉坠。 他取出,仔细端详了一阵。却发现这锦鲤玉坠的两只鱼眼睛是凹陷的。 “叔父这是?……” “这是灵物,名唤久章,得久章,可定天下。叔父灵元已伤,灵力不足,久章不但能恢复我的灵元,更能助我们轻而易举统一仙界,乃至……更广阔的的天地。” “竟这么神通广大?可怎么看都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啊,更何况我该如何寻呢?” 独步拿过玉坠,替他带上:“这鱼眼就是你要寻之物。鱼眼还没齐,自然只如寻常玉佩一般。风儿寻来,自有分晓,有一块便在枕花隐……” “就是这个慕莲的老家?”他指着自己。 独步轻笑一声,坐到他对面,目光慈祥:“风儿能替叔父寻到吗?” “能!” 第七十四章 枕花久章 青风寻了一天的素修,始终没见到他人影。 素月出嫁后自然住在青覆的院中,素修却一直住在青风院中,是乃便是用过了晚膳,他就一直等着素修。 直至子时,素修才跨入院中,一副疲惫模样。 见青风坐在堂中等着他,稍稍诧异,强打起精神,向青风见了礼,便要回去休息。 青风拦住他,问他今日所去。 素修只道:替天尊寻药去了。 青风说了五斑竹之事,问他是否确实无用。 素修直言,多少总有些用处的。 青风很高兴,将今日采到的五斑竹花给了他,说了几日之后要启程去枕花隐,让他多费心独步的伤情,有事要即刻向他禀报。 素修只淡淡点头称是。 还问了他一些奇怪的话,大抵都是问他有没见到奇怪画面,头疼,心疼之类的,说他面色不好,还替他把了脉。 青风被他这样一问有些心虚,但自然没有把玄玖踹下山崖后自己心抽疼的事情也算进去,只道了一句一切安好,回房休息了。 素修看着走远的青风,眼中颓色更浓。 青风本打算三日后启程,哪知第二日便听到独步天尊又吐血了,问了素修,再三确认性命无碍,于是又多待了几日。 这几日,青覆除了处理门中事物,就是陪在独步身边,弄得他这个亲侄儿倒像是外人。 自青风醒来,叔父是第一眼见到之人,又闻旧事,对自己有二度再造之恩,也确切感受到了似乎已经相处了十几年,于是暗下决心,往后要好好孝敬叔父,努力替他达成心愿,终是见独步天尊稳定,才启程去往枕花隐。 如今的枕花隐已空无一人,据说是三个月前被又吾门和那发疯的慕莲一闹,剩下门中之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都去了擎雨渡,门主临江仙也死于那次战役。 青风落地,看着坍塌有漆黑的木头,地上发黑的血迹,可见原先的对抗有多么惨烈。 他摸着栏杆,看着江面,自言自语道:“一群女流,臣服不好么,笙歌醉里如此安然……” “当真有这么好吗?” 听着声音,有些许熟悉。 “何人!” 他一转身,四目对视,一如那浮世山上,他一身玄衣正看着自己,只是脸色不是很好,一副病中的模样。 青风诧异,很快便遮掩过去:“久安青君,你可当真是神通广大呀……如此那般,不过几日,你便能完完整整站在我眼前,当真佩服……” 他上下打量着玄玖。 此时玄玖全如木桩钉在原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他眼里,除了青风和他胸前的赤鱼,再也容不下其他,两行眼泪奔流而下。 过了许久,他终于喃喃一句:“鱼儿……” 青风眉头紧皱,狐疑地看着玄玖:‘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此前说慕莲发疯伤同门,发疯的是这久安青君吧……’ “鱼儿!”玄玖果真如疯了似地紧紧抓住青风的双臂,死死盯着那块玉佩。 “喂,你是不是有病,你放开我!”青风正要凝聚灵力,发现玄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玉佩,却无伤害、抢夺之意,‘难道从悬崖上摔下去,脑子摔坏了,果真是如此,自己又怎么能跟一个疯子一般见识?’ 本来凝聚的灵力消散,他缓了语气。 “久安青君,我不是慕莲,更不是什么鱼儿,你先冷静下,我们好好聊成不成?” 玄玖似乎听进去了,他凝视着青风。 从前这个人,一身红衣,这张脸像极了鱼儿,他说他不是鱼儿,现在这个人一身青衫,还是这张脸,可胸前分明挂着鱼儿的玉坠。他说他不是慕莲,更不是鱼儿…… 可玄玖现下早已定心,他是慕莲,也是鱼儿。 “慕莲,我是玖哥,是哥哥!”玄玖挣扎着,他希望他能想起来。 青风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感叹,着实可怜,好好一个仙门青年才俊,竟因为一个慕莲到了如此疯癫的地步。 “久安青君,我知道你骤失所爱,神志有些不清醒,我不跟你计较,你记住了,我不是慕莲,更不是什么鱼儿。我是又吾门少仙主青风!记住了吗?” 他推开玄玖。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该死的独步!”玄玖愤愤。 听玄玖骂自家叔叔,青风绝对不能忍,黑剑直抵着玄玖脖颈。 “虽然你疯了,但是并不代表可以胡言乱语,给我叔父道歉!”他说的理所当然。 “慕莲。即便你不记得我,你不该忘了,是又吾门屠杀寒冥涧和流域星津,嫁祸你杀了极颜,更是又吾门使诡计屠杀你枕花隐一门,包括临江仙、饭婆婆、还有君回!那都是你的亲人啊。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吗?” 青风咽了口唾沫。怎么又吾门被他说得如此不堪,他那表情就如自己经历一般,青风心中暗想,如此演技,该去唱大戏。 不觉手里长剑又往他脖颈抵了抵,玄玖脖颈出现一道细小的血痕。 “胡说八道,仙门一统有何不好,天下升平有何不好,你们为什么要负隅顽抗呢?” “仙门一统?呵,当真笑话!四仙门本就分数一脉,何须他来一统!慕莲,你醒醒!” 青风喘着气,撤了剑:“我不与你这疯子多言,念在你痛失爱人,神志失常,我……我今日便放过你,赶紧滚……” 玄玖抬头望天,深吸了一口气,手伸向脖子,他凝视着青风。 就在玄玖取出玄莲的瞬间。 玄莲和赤鱼都开始疯狂抖动,似感受到了对方的召唤一般。 而这并没有吸引二人的注意,因为此时二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湖面那越滚越大,隆隆巨响的水龙卷上。 而更大的吸力,来源于那水龙卷…… 相较于自然之力,二人的灵力着实过于低微,只一瞬间,便被吸入了那道水龙卷中…… 一阵天旋地转,待二人反应过来脚下不稳,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依旧在旋转,伸手想去抓身旁的东西以作倚仗,却抓了个虚无,只得闭了眼睛,等待那阵眩晕过去。 待恢复正常,睁眼,一道道青蓝色的光射了下来,伴随着不断扭动的光圈。 第七十五章 谪尘台下 仔细分辨。青风发现此时正在水底。头顶是各种水生动植物在游来游去,水龙卷早已没了影子。周围十分安静,身上衣衫全湿,吧嗒吧嗒还往下滴着水,现下自己似乎深处在一个巨大的泡泡中,一股无形的东西隔绝了水。 “呃……” 青风向声音来处看去,玄玖正捂着心口倒在地上,跟前是一大片血迹。 他疾步走了过去:“你……如何?” 玄玖眼中透着异样的光芒,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无妨~” 见青风鬼使神差地伸了手拉他。 玄玖看着,微笑伸手,道了声多谢。 “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要不是看在你疯了,对我叔父造不成威胁的份儿上,定是容不下你的。”青风瘪瘪嘴道。 玄玖笑而不语,手伸入怀中,忽然一阵地动。 头顶那巨大的泡在随着水左右晃动,一声巨大的石头摩擦的声音将二人的目光引到一处。 原来这个巨大的泡泡连接着一根直直的石柱,那原本完整的石柱开了一道门,石柱内黑暗无比。 此时那地动也停止了。 二人站稳,青风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被玄玖紧紧拉住。 他即刻抽离:“我警告你啊,我不是慕莲,你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 玄玖收起空虚的手,哀怨的看着青风,不言语,只微微点了点头。 青风看着传说中明月般的久安青君竟这副小媳妇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一觉自己下手重了,好好一个才俊虚弱成了这样。二觉这个慕莲着实是个害人精,人死了还牵累了这仙门的神童精神也不正常了,三来,莫名有些得意的感觉从心底浮起,还要些许兴奋带着点点可怜。 兴奋可能是久安青君对自己的依顺,可怜自然还是可怜他现在的模样。 “我不伤你,你也别烦我,咱们一同探了这东西的底。万事出去再说行不行?”青风道。 玄玖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身后,这风中烛的模样别是迟些还要我来保护你!”青风说着转身就要朝那黑漆漆的石柱而去。 “不会~”玄玖轻声道。 “什么?” “我说,我有吞舟,不会要你保护,我还能保护你……”玄玖认真回话。 “成成成,随便吧,跟紧了……”青风自觉无需跟一个疯子讲的太细致,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石柱内伸手不见五指,二人刚到石柱口,心口的玄莲和赤鱼开始被何种东西吸引了一般,将二人瞬间吸入了石柱中,而后是石门关闭的声音。 “不可妄动!”黑暗中传来了青风的声音。 玄玖心想:‘若他还记得,若墨笛还在,此时定要说一句:“墨笛,给爷照个亮”’ 他思绪未断,突然眼前一道光起。 突然的光亮让二人齐齐抬手遮住了眼睛。 待慢慢适应,睁开眼睛,寻找那发光之物,赫然发现,那是嵌入石头堆里的墨笛,而此时发光之物并不是墨笛喷出的火焰,而是一缕一缕正在笛尾游动白光。 “墨笛?” “什么墨笛?你识得这东西啊?”青风问道。 玄玖并不理会,只见墨笛竖直插入石碓,那一缕缕游走的白光正从笛子一端冒出而后悬空重聚。 二人静静看着不敢轻举妄动,而那白光汇聚的过程中,玄莲和赤鱼一直被它牵扯,力度不大,却足以让两者横着悬空。 随着最后一道光的汇聚,变成了一个白色光斑,玄玖尚未看清,青风已被狠狠击到石壁上,重重落地,一口鲜血喷出,一如此前玄玖在擎雨异世中。 “慕莲!”玄玖飞身将他扶起,渡着灵力,替他压制着痛楚,他知道这种痛楚,慕莲向来怕痛。 青风一把将他推开,没站稳,只靠着石壁:“用不着,老子不怕疼!”他袖口一抹,抹去嘴角血渍。 “慕莲……” 青风飞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好,青风,你看看赤鱼!”玄玖道。 赤鱼是另外两个久章的依附物,早在他第一次在擎雨异世中遭受久章冲击时他就知道了。 青风将信将疑翻过赤鱼,果然!那个眼睛已经被填满,是八卦图般的一只眼睛。 “久章?我得到了?这么容易?我叔父的身体能好了!”青风很兴奋。 “青风,此物你不能给独步天尊!还有一块的,在你身上,你还记得吗?”玄玖问道。 “又疯了。怎么可能在我身上,在我身上,我叔父还要我寻吗?久安青君,你乖乖别闹,我们这就出去啊……”他似哄小孩一般哄着玄玖。 转头又看到那墨笛还在散着白色的流光:“这东西不错,我且留下了!” 说着他便要去握那笛子。 没有预想地艰难,墨笛一下便被他握在手心。 正在他端详墨笛的时候,那道白色流光一瞬间钻进了他眉心。 毫无预兆,青风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慕莲!慕莲!”黑暗中这个呼唤的声音渐渐模糊。 青风眼前一片空白纯净。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传来,很是熟悉。 “慕莲,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为师许是不在人世了,久章你定然也已到手,你要好好守着枕花隐,好好守着四仙门,更要好好守着君回……为师知道,你虽玩闹,却心中正直,现下,君回还小,不知你看见时,君回几岁了,她自小调皮,是为师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切记为师嘱托,所欠你的,来世偿还了……” 话音落,无尽的白色消失,一个白衣女子,头绑素带站在枕花隐门口,正是临江仙。 对面站着一个男子,打横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那孩子一身红衣,胸佩赤鱼,眉心有淡淡一竖。 “这孩子?”临江仙开口。 “是我要的东西。”谪尘冰冷道。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不过一个孩子,比君回大不了几岁!”临江仙有些激动。 “妇人之仁!”谪尘丢了这一句,绕开临江仙,径自往枕花隐内走。 谪尘轻车熟路到了一个房间,将孩子放在床上。 “你究竟想干什么?谪尘……我们……”临江仙的话淹没在谪尘的怒目而视里。 “往后,他就待在枕花隐,不准他离开衍溪川,他是我的侄子,就叫……” 谪尘目光平视,似在思考,片刻之后道莞尔一笑:“慕莲!” 第七十六章 笛中遗言 “可是他看着六七岁,早已记事!”临江仙道。 此时,床上的孩子咳了两声,嘴里喊出两个字:“哥哥……” “你看,他有家人的,谪尘!!”临江仙近乎哀求。 只见谪尘从袖口取出一个琉璃杯,两指一勾,便从那孩子眉心跑出一道细小的白光,那道白光汇入琉璃杯中,不断旋转。而那孩子眉间的印记也稍稍加深了些许。 “从今往后,我就是他的家人,我是他亲叔叔,你记住了,他叫慕莲,额间是胎记,母亲难产致死,父亲死于山贼之手,因三九天落入水中,发烧后,此前事情便不记得了,为他能活,送来枕花隐。听见了吗?” “谪尘……” 谪尘转身:“念念,你我相识足够久,你知道的,话,我从来不说第二遍!” 听谪尘这么唤她,临江仙怔了怔,而后微微点头。 “我先回去一趟,你替我好生看着他,三日之后我再来……” 待临江仙点头,转身出了她的房间。 临江仙替那孩子拨开落在粘在额头的几缕发丝:“孩子,对不起……往后……我定会好好照顾你……” 见那孩子眉间皱了皱,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临江仙声音无比温柔。 “你……是谁?我在哪儿?”他缓缓坐起身,满眼的茫然。 临江仙满眼哀怨,心中直叹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果然谪尘下手当真不手软,那孩子的所有记忆都没有了…… 她微笑道:“我是你师父,这是衍溪川,枕花隐……你生病了……”说着她替他掖了掖被脚。 “师父?”孩子迷糊着双眼,看着她。 临江仙替他整了整衣衫和发丝:“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师父定然会好好照顾你,你叔父有事先离开了,三日后才来,你晓得了吗?”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时光一转,临江仙拿着墨笛,站在江边。 抬手一挥,江水分道,从江边直接连着谪尘台。 再一挥。谪尘台插入江底的部分竟开了一道石门。一如方才青风和玄玖所见。 他飞身而入。洞内瞬间大亮。 身后石门也关闭。 临江仙托手,一道道的白光汇聚入手心,变成了一个光斑。 “慕莲……师父只能做这些。久章你要护好,为师所知亦与之一道封印。但愿你此生都不用知道这些,说明你此生安稳。若是得知,想来四仙门的责任已然落到了你的头上……” 随即那光斑汇入墨笛,墨笛爆发出一阵强光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再一转,慕莲已长到十三岁,身边跟着正好到他肩膀的小女孩。 “慕莲,这个给你……”临江仙把墨笛递给慕莲。 “师父,给我个笛子作甚?我已有一根了,饭婆婆给我做的。”他一脸正经。 “这是灵器,与饭婆婆给你的不一样,能保护你,你叔不是要带你去山门外修习一段时间吗。不在枕花隐,我不放心。往后你便是这灵器的主人了……” “娘亲,我要跟慕莲哥哥一道去,我也要灵器!”那是小娃娃君回。 “你还小,去不得,待你长大些,若你谪尘叔同意,便可以带你去……” “不嘛,不嘛,我要去!”君回撒娇。 “君回听话!”临江仙推开抱着她大腿的君回,君回不依,再次死死抱住。 “君回,哥哥估计去不了多久,几日便回来了……你乖乖在家等着我,我给你带菱角好不好?”慕莲道。 君回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阵,终是乖乖点了点头。 “师父,这笛子怎么用,光吹就行了?”慕莲说着便要将笛子横在嘴边。 临江仙按下笛子:“慕莲,不能乱吹,以灵力为媒介吹响。你目光锁定你要攻击的方向或目标,自能伤敌……” 慕莲点了点头。 临江仙摸了摸他的头:“这灵器还没名字,替他取个……” 此时青风眼前有一景象与当前景象重叠,很淡,却隐约可见一黑色莲花,在一人胸前。 “墨笛。叫它墨笛吧,师父,好不好?”慕莲问道。 “甚好!”临江仙点了点头,替他理了理衣襟。 “慕莲,走了,慕莲!”是谪尘的声音…… “慕莲,慕莲……”脑中声音传来。 青风睁开了眼睛,玄玖的脸近在咫尺,竟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 他回过神,连滚带爬的逃开。 “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却发现自己脸颊都是湿的。 玄玖凝视着他,缓缓起身:“你方才,一直在喊师父,君回……你还觉得你是青风吗?” 他抹了一下脸颊。摩挲着指尖的湿润,回想这方才梦中之景,再看看手里握着的墨笛,方才所见太过真切,他回想起谪尘抽离慕莲记忆的那一瞬间…… 难道自己被谪尘抽了一次,又被独步天尊抽了一次?不会的!独步对他很好! “我叔父对我有再造之恩,他说我有爹娘,我跌落井中,我……我还见过我自己,那具被慕莲一刀两断的尸体。这是慕莲刺我的疤痕,我是移魂!!”他指着自己的眉间大声吼着,看得出他内心在挣扎,他又可知,大声只是对自己心中不坚定的最大遮掩。 “你叔父说……那只是你叔父说……”玄玖目光坚定。 慕莲目光涣散。 玄玖走近,从衣衫中取出两个物件。编到一半的手绳和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盒…… “慕莲……” 青风愣愣接过玄玖手里之物。 “这是你此前带在身上之物……我从素修处取得……那日你将我打下浮世山,亦是素修救得我,若你还是青风,我必此生都不会将此物给你,亦不会将素修先生牵扯进来,我相信墨笛告诉了你什么……你是慕莲,从来都是!”玄玖凝视着他。 青风眼中的泪不自觉落下,他捂着心口,如万箭穿心。 “慕莲?”玄玖慌乱。 “久安。我好疼,心口!可我明明看到了我自己的尸体。我亦仿佛有过在一个无比黑暗的地方淋着雨……呃……” 青风艰难的说着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一口鲜血喷出。 “慕莲,你别想了,别想了,青风也好,慕莲也好,还是……都没关系,你活着,你没事就成!”玄玖道。 青风闭着眼睛,在玄玖搀扶下依靠在石头旁坐下。 第七十七章 念念身世 许是真的不想了,许是方才一阵的痛楚已经缓过去了,青风脸色慢慢转好。 他睁开眼睛,看着玄玖,眼中深意并不明朗:“久安……退一万步,就算我是慕莲,你我过往,我一概不记……我现在……” “无妨。不死无大事!”玄玖道。 青风轻笑:“你倒豁达。” “不是我豁达,这句话是你说的……”玄玖道。 长久无话,青风运转灵力,调顺气息,玄玖则在一旁安静陪着。 待他睁眼。 “好些了吗?”玄玖问道。 青风点了点头,神色对他也没有此前的抗拒。 “先想办法出去……”玄玖上前扶起稍稍缓过来的青风。 青风任由他扶着,二人一步步往那石门而去。 刚走到门口,要启动灵力想要推开石门,不曾想,却被一道气硬生生弹了回来。 二人被震飞,踉跄了几步,直到碰到石壁。 “师兄,对不起,念念定是惹得你和夙成师兄误会了……”是个女子的声音,声音萦绕在石柱洞中。 环顾四周,却发现从一处石壁中,透出一片光,扫着整个石洞,而后空空如也的洞中景致相叠。 一男一女坐在一棵梧桐树下的石桌旁,树叶纷扬掉落,女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襁褓包裹地仔细。二人饮着茶,玄玖认得出,那男子是夙念。 夙念放下茶杯,逗弄着女子怀里的婴儿:“师妹你别在意,阿成就是那般小孩子脾气,过些时日,待他冷静一阵,我与他解释解释便好了……那时,便是他,定也会很疼念念的。” “是夙愿师叔祖,念念……是谁?”玄玖道。 青风木然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夙愿是谁,反正醒了之后没人跟他提过,但是念念他知道。 “念念……可能……是临江仙~”青风回答。 他感受到玄玖疑问的目光。 “我方才看到的,一个叫谪尘的仙士叫临江仙念念……”青风怯怯回答,自觉窥探了别人的梦境。 说起来,便是夜澈、夜澜都从未提起过临江仙的名字。所有人知道的都是枕花隐仙主——临江仙。 “我不该带她回擎雨渡,也不该给她起这名字,一切皆是无心……奈何打翻了阿成师兄的醋坛子……”夙愿手指点了点怀里孩子的嘴巴,孩子咯咯一笑,伸着小手要抓她的手。 “当真别放在心上,你若这般,往后我们师兄妹,可都不敢聚了!” “还能聚?”夙愿歪头看着夙念。 夙念害羞笑了笑:“阿成虽想游三山六合,我们亦可定个日子相聚的。届时天南海北地总还能见得到。夙因师兄不一直在擎雨渡嘛。咱们就擎雨渡相见!” “好!”夙愿点头,笑的灿烂。 “来,念念给我抱抱!” 夙念从夙愿手中接过孩子,一番逗弄。 夙愿与他一道逗弄着孩子,满脸笑意。不知晓的人,当真会把他们当成一家人,而且是极度美好幸福的一家人。 “夙念!”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传来。 犹豫洞内不够大。现下的夙念站在二人不远处,只看到半个身子。后背还在石壁里。 “阿成?”“夙成师兄……”二人齐齐看向他,动作很是默契。 夙愿急忙抱过孩子。 只见夙成气冲冲的跑到夙愿身边,夙愿退了一退。打翻了醋坛子的女人可怕,打翻了醋坛子的男人照样可怕。 却见夙成刚抬手,却被夙念一把抓住。 “阿成,你冷静点,念念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话未说完,却见那被夙念抓着胳膊的手中落下一把精致的长命锁,晃荡在三人眼前。 “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师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我定是会爱护的,你放手!”夙成愤愤道。 夙念悻悻放了手。 夙成轻柔的将长命锁放在襁褓上:“师妹。咱们修仙之人,虽不是千秋万载,却也比凡人多活那么数十上百年的,我愿念念长命无极,无灾无难……” 夙愿眉眼如星,柔柔一声:“谢谢阿成师兄……” “如此,不扰你们,我先走了……”夙成瞪了夙念一眼,飞身离开。 “还不去追!”夙愿耸了耸一旁发愣的夙念,伸手抱过念念…… 夙念飞身而起。 幻影消散在夙愿最后一个如暖阳般的笑容里,最后收入那洞壁中。 洞壁最后收入幻影的位置,有一小块旋转的砖块。 而后整个洞中又陷入了黑暗。 “墨笛,照个亮!”这话竟是玄玖说道。 墨笛诚然十分给面子,洞中又亮了起来。 “哎。这东西好啊,能存记忆,能存久章,还能当火折子?不是慕莲的灵器吗。怎么听你的?”就在青风无限诧异的时候,玄玖已经走进那旋转的洞壁。 里面有一封信,一股灵力存着,并没有信封。 玄玖打开一看,字迹娟秀,青风也凑了上来。 并不是正规的信格式,只是一段话,玄玖看后终是了然,为何那日在流域星津,夙成会一掌击碎了无念香炉。 原来临江仙,也就是念念,是夙愿救的。 夙愿在枕花立派之后,闲来无聊,便去寻夙念,就在她去寻夙念的途中,道旁传出婴儿的哭声,她寻声,发现了一堆尸体,和一个满身血污的婴儿,她报了官,官府说那是一家子可怜人,让山道土匪给截杀了,不过孩子幸运,活了下来,孩子官府会拨款养到八岁,往后便要靠她自己了,夙愿觉着她可怜便收养了这个孩子。 抱着孩子见到夙念的时候,二人一道照顾着孩子,夙愿替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念念,是因为一是去找夙念途中遇见。二也是希望他能记着自己已经失去的亲人。念着她是有亲人的,并非被人抛弃。 夙念送了夙愿回枕花隐,夙念玩笑一句叫爹爹娘亲,被夙愿的外室弟子听见了,枕花隐便闹开了,各个高兴无比,传到最后竟变成了二人快要成亲了。 夙成便是那时候来了枕花隐,寻了人问。自然就觉得那是夙念的孩子。 后来,一道回擎雨渡,夙愿抱着孩子,台阶太长,夙愿又担心二人会摔了,便护了一路,亲昵是亲昵了些。于是擎雨渡当时的修士见着了便误会了。于是整个擎雨渡便传开了。 夙成于是去了流域星津闹了决裂那一出,让着夙念与夙愿好好过日子。 “原来这么小一个误会……”青风道。 “情起,再小的误会都会被放大,在对方的心里都是不能接受,无法承受的,真正绝对相信的人又有多少呢……”玄玖看着青风道。 青风见他这般看着自己,着实还是不习惯,不管他是不是慕莲,莫说是现在,便是此生……还是不能接受他。 咦?他是不是想太多,太远了? “那个,我觉得这个应该是想交给夙成仙君的,对吧……那个,要不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成不?”青风道。 “好~”玄玖收起了信。 见青风抬手一挥,那门上的灵力瞬间便被解除了,石门大开,一股无形的力量分水,露出江底。 “夙愿师叔祖……”玄玖喃喃,心中又道:‘我不一定能把信带给夙成师叔祖……他早已不知去向,是生是死,但我一定尽力。’ 二人一跃而起,转眼便落了平地。 第七十八章 再伤玄玖 相顾无言,往常这个时候,慕莲早就喋喋不休了,便是玄玖一句话不说,他都能自言自语上半天。 “慕莲,你还觉得该回又吾门吗?”玄玖终是开口。 “要回去!”青风回答。 “当真要回去?你明明知道你不是……” 玄玖的话隐没在青风的声音里:“我只知道我是我叔父的侄子,又吾门少仙主,旁的一概不知,久安青君,别枉费心机!” 玄玖只觉方才二人困在水底,他已然回来了些,一上岸又变得他全然不认识了。 “既如此,拿来!”玄玖伸手。 “什么?” “手绳,铁盒,墨笛,赤鱼!一样不能少,你既要回去,那么青风少仙主,请你把这些不属于你的东西留下!”玄玖道。 青风与玄玖久久凝视,他缓缓拿出那手绳、铁盒,连着墨笛一并丢在地上,目光并未移开玄玖的双眸,他嘴角挑起笑意,转身离开。 “青风,还有一样东西你未留下!”玄玖站在原地开口。 青风依旧前行,并不回头。 玄玖看着他坚决的脚步,吞舟朝着他的后背,直直刺去。 就在吞舟离青风后背约莫三尺距离,青风突然转身,身体稍稍下蹲。绕过吞舟,反身一剑刺入玄玖腹中…… “我叔父要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给你……念你痛失所爱,已入癫狂,我不与你计较,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要送你下去与那慕莲团圆了!” 连着团圆二字,青风利落地将黑剑拔出,潇洒转身。 玄玖艰难地撑着吞舟,才勉强不会一头栽下去,他望着青风远去的背影。回头看看地上的那三个物件,若是慕莲怕是宁可自己折了性命,都不会让这三样东西又任何损伤,他到底何时才能醒来…… 奈何他现下灵力稀薄,此前本就因为被青风一剑刺了穿心,落下悬崖,若不是素修救他,若不是他身上还有那元丹,也许他真的就下了黄泉了…… 他用了最后的灵力凝血,愣愣地朝着湖边那颗最大的柳树下的木马看了一阵,最后一阵轻笑,转头艰难地拾起那三样东西。 既然已经御不了风,更无法驾驭吞舟,一步一脚印,离开枕花隐…… 青风回了又吾门。 青覆与素月成亲的红绸尚未撤去。 少仙主回来的消息比青风的脚还快,直接传到了又吾大殿。 他一路前行,半路竟遇到了要向独步天尊禀报门中事宜的青覆。 二人一道同行,入了又吾大殿。 独步精致的面具下看不清脸色。不过唇色有些发白,眼睛半闭着靠在高位的椅子上。 “风儿回来了……”他努力睁开眼睛,声音很是疲惫。 “叔父!”青风即刻跪坐在他身边。 “青覆,何事?”稍稍恢复精神的独步凝视着青覆。 “师尊,四仙门之事,获得最新消息,擎雨渡现在夜澜为首,联合了流域星津,枕花隐和寒冥涧,正在商量要攻上我又吾门,不过寒冥涧只剩北冥川。枕花隐么……”青覆余光看了青风一眼,见他没有反应,继续道:“枕花隐亦只剩那留心,实则不足为惧。” “流域星津此前没有一举拿下,现下二门同计,不可小觑,何况夜澜灵力不浅。擎雨渡还有泰安、长安、久安,依我现在的模样,怕是不敌,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师尊……又吾门向来所向披靡。不若现下……” 独步抬手打断了青覆:“我说,不可轻举妄动!”他加重了语气。 青覆无奈,只得拱了拱手:“是,师尊!” “下去吧!” 青覆依言退出了又吾大殿。 紧接着独步一句:“都退下!”,殿内殿外,一瞬间连个蚊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独步起身,青风即刻扶着他:“风儿,是有所获?” “是!”青风拿下赤鱼,交给独步,“风儿也不知道竟会如此顺利。” 独步仔细端详着赤鱼,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风儿何处寻得,此前枕花隐我让青覆翻了个底朝天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回叔父,在……江中石柱中!”青风回话。 “谪尘台?……临江仙啊临江仙……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独步摩挲着赤鱼,语气有无限深意。 “叔父恕罪!”青风跪了下来。 独步斜眼,须臾,转身将他扶起:“风儿寻回久章大功,无罪!” “叔父,在枕花隐,我又碰到那久安青君了,他竟未死,他要夺这赤鱼,于是……于是我又刺了他一剑,想来叔父着他来又吾门之事,怕是无望了……” 独步拍了拍青风的手:“叔父有你足矣,此事可不必再提……” “是,风儿定会为先锋。替叔父扫除一切障碍!”青风道。 “叔父知道你有心了,一路辛苦,你先下去休息吧……” “叔父,赤鱼只有一眼,另一眼需不需风儿替你寻来?”青风道。 “无需,不过另一物,倒是需要……想来会自动送上门,风儿便无需操心了。” 青风称了是,退出了又吾大殿。 独步手握着赤鱼,回了自己寝殿。 他静坐于菱花镜前。手里握着赤鱼,若有所思,而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触碰菱花镜瞬间,化为一道青光,飞入菱花镜中。 殿外黑影闪过…… 虽说得了一久章,独步的身体却并未如此前跟青风预期地那般好转。 翌日似乎身体又差了一些,咳嗽声响彻整个又吾大殿。 门内一切事物,突然全部交给了青风。 这让青风措手不及,又吾门内事他从来没管过,也根本就不会。 看得出青覆也颇为不快,只是又无法违背独步的命令,只得乖乖称是。 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素修在殿中。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素修退了出来,独步也边咳嗽边离开。 青风想要跟随,怕他现在身子不好。青覆亦是。 独步只说想自己走走,无需人跟着,二人坚持一阵只得作罢。 独步前脚刚离开,青覆便拉了素修,青风也凑了一耳朵。 素修还是那句话,天尊身体不是很好,但是性命无碍,恢复需耗费些时日,但必定能千秋万载。 青覆还问了独步的去向。 素修说自己只是一介医者,只管调理天尊身体,不过问其他,天尊去向也未跟他说,瞧了青风一眼,向二人行了礼,便回了风来院。 青风没有回风来院,因为独步将又吾门中事物皆交给他打理。 又吾大殿中站满了需要他首肯用印的人,皆是小事,事物采办,门内修士重新编队,屋舍修缮,就连今日用膳品目都要他过问。 扛不住便叫了青覆帮忙,二人一道在又吾大殿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基本是底下人问一事,青风便向青覆问一事,后来嫌麻烦,索性让底下人直接问青覆,自己到成了打下手的。 青覆起初不愿意,推脱了一番,后来青风直接让底下人问他,他倒变得热心,一件件细细处理了。 待处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务,已是午后,用膳的时辰都已经过了。 青风命了人寻些吃的,青覆却说午后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他处理,不好走远。 扛不住这些繁琐,他直接让青风全权处理了。 青覆推脱了不合规矩,师尊让青风办的,不好自己越权。 直到青风说,向来都是他做的,且做的很好,自己不是那块料,往后还需他一力撑着,自己也会向独步天尊进言,自己对管理这方面无能,最终还是得青覆接手云云,青覆才勉强同意。 第七十九章 青莲小簪 一处黑暗无比的地方。透着一束如豌豆般微弱的光亮,逆光看去,透出一个玲珑背影,似在抽泣。 “娘亲……” 泪水滴落衣襟。 原来那光亮是一支萦绕着白气的青莲发簪,凝视着这青莲发簪的玲珑之人正是君回,她目光呆滞,任由泪水充满整个眼眶,自行掉落。 想来该是坐在地上的,周围黑暗到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她尝试过托着这发簪,借着微弱的光想要看看周围是哪里,但走到筋疲力尽都走不到头,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这只是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暗世界。 她觉得自己该是死了,可是若是黄泉,为何除了她自己,旁的什么都没有?若真是黄泉倒好,也许他能见到自己的娘亲,见到极颜…… 这支萦绕着白气的发簪,是临江仙临死前簪在头上的…… 君回在此处,浑浑噩噩,不知时辰,不知多久前,她最后记得的是在谪尘台上…… 又吾发难,枕花隐不敌,她亲眼看着独步天尊将临江仙带到了谪尘台,自己则被青覆的长剑压制着,带离枕花隐,不知到了何地,依着临江仙被带走前对她说的五个字:“君回,听他话!”她没有胡乱反抗,青覆也没有对她做过分的举动。 待到又吾门退去,青覆也收了剑,她来不及想为何青覆会对自己手下留情,便奔命般地跑回枕花隐,看到的是满地师姐妹的尸体,她愣愣了看着这只有地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猛然想起,临江仙离开他的时候被独步天尊带去了谪尘台方向,她片刻不敢停留,去往谪尘台,一颗心悬在喉咙口,但愿娘亲没事! 在她看到已经气绝的临江仙躺在谪尘台上,身上的力气被瞬间抽走,瘫软地面。 君回的哭喊声淹没在湖面上的飒飒风声中。 她想要抱起临江仙,刚刚托起她的头,却发现她头上的青莲小簪掉落。 君回颤抖地捡起那发簪,那是她娘亲生前喜欢的东西。 “娘亲,君回回来了,娘亲,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临江仙的头无力的靠在她的手臂上,君回拉起她的手,她早已身体冰凉。 她一声声嘶声力竭的喊声唤不回临江仙,直到最后已经喊不出声音。 她握着那青莲小簪,正打算给娘亲簪上…… 一抹白色身影悬于天空,一道灵气袭来,君回陷入了黑暗…… 待她醒过来时,伸手不见五指,她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拿手捞着周围,却空空如也,临江仙不在身边。 而此时头顶传来一道微弱的光芒。 她摸索着,光芒的来源正是那只临江仙给她的青莲簪。 “娘亲……”君回摩挲着那青莲簪。 那道白光飞入君回眉心,刹那间,连唯一的一点亮光都消失了…… 被三面群山包围下的一片静谧的湖面。 微风吹过,波光粼粼。 湖边有一垂柳,万千柳枝垂下,悠悠晃动,如湖边梳发的美人。 本是祥和的精致,却传来女孩抽泣的声音。 柳树粗壮的根上坐着一个身着白纱裙的女娃娃,面朝着湖面,正揉着眼睛啜泣。 “小姑娘……”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嗓音。 是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一身白衣。 小女娃转身,与君回有六七分相似,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你是何人?”她弱弱问道。 “我是神仙……”嗓音绵软。 “你是神仙?那你能让我家人活过来吗?”她呜咽着问道。 “虽是神仙管不得轮回,便是我自己,亦是要入轮回的,你想家人了?” 小女娃点了点头:“师姐妹们都有爹娘,我没有……” 白衣神仙伸出手替她擦去泪水:“你爹娘身死,入了轮回还会来到这世上,这一世的苦难便结束了,来世许是丰衣足食,说不准比你过的都好呢,这般想来是否该替他们高兴?” “会过的很好吗?那我会见到他们吗?” “有缘便会相见……” 最后的泪水滴落,倒也不在哭泣了。 “别哭了,这个送给你……”说话间,一朵由光束组成的莲花便在那人手里。 小女娃接过莲花,破涕为笑。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问道。 “我叫念念……” “念念……好,往后若不开心了,便摘一花瓣丢入这湖中,我自会出现,陪你说话……” 小念念高兴地点了点头。 “神仙哥哥,你叫什么?”话未问完,那白色背影便消失了。 时光流转,湖边垂柳绿了又黄,落叶又生。 念念来过湖边几次,从小念念,变成临江仙,每次摘下光束莲花一瓣丢入湖中,喊着白衣神仙,回应她的便只有回荡在山谷里自己的喊声。 手里的光束莲花只剩下了最后两瓣,她迟疑,却依旧轻轻摘下一瓣,面朝着湖面:“只有最后两瓣了,神仙哥哥,这一瓣扔出,若你再不出现,我便不会再来了,最后一瓣权当留个念想。我知道你们神仙很忙,没空理会我,我会好好修炼,但愿你我能在九重天见到!” 说完,她奋力一掷,朝着湖面大喊:“神仙哥哥……” 光束莲花瓣在碰到湖面的瞬间迅速消散,从与湖面相接处,泛起阵阵涟漪,涟漪蔓延到念念脚下,逐渐平息…… 柳树上鸟鸣阵阵,一切都没有变化。 “好吧,我知道你不会再出现了……”念念收起最后一瓣莲花转身。 一如他们初见,那个白色的背影就站在她的眼前。 “神仙哥哥!”她激动无比,飞身便扑到了他怀里。 白色背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后退了一步,而后站稳。 “你终于出现了,我以为你骗我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做梦,只有看到这莲花我才知道你真的出现过,我一直在等你!”听而出,她真的很激动。 “念念……”那白衣仙人唤她。 她在他怀里抬头:“一甲子了,我努力修炼,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登上九重天,我可以寻你!” 原来此时距他们初次相见已然过了六十年,修仙的临江仙看着不过双十年华。 “事忙,此前那些花瓣我都收着的,只是委实脱不开身……”那白色背影伸出手,手里是缺了一瓣的一朵莲花。 “那你往后还会来吗?我莲花都用完了……”念念一手抱着他,一手托着那最后一瓣,总觉一松手,他就会离开。 “往后,你想见我,我便会来……” “当真?”念念惊喜无比。 “自然当真,只是你是一门之主,可还会有时间?”白衣背影问道。 “会有的,定然有的!”她极度认真。 白衣背影,替她梳理了眼前垂落的发丝:“不若我陪你吧……” 话音落,他低头吻住了念念。 唇齿相依辗转,他终于松开了已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念念。 二人坐在柳树粗壮的树根上,望着平静的湖面。她靠在他的肩头:“往常我每每来这,寻不到你回去后总会做梦,梦里总能见到你……还有这个……” 念念手里抓住那白衣背影坠在腰间的玉佩,是荷叶的模样,脉络分明,很是精致。 “我收了花瓣,脱不开身,只得与你梦中相见了……”他说。 念念无比惊喜抬头看他:“所以……你一直都有见我!” “不然呢?”他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第八十章 愿君常回 而此时,原本的晴空万里,竟落下了点点细雨…… “落雨了……”念念伸手托雨,抬头望天。 却被一个青绿色物件挡住了视线。仔细一看这物件竟与他腰间的那荷叶玉佩一样,已变得如雨伞一样大,悬在空中,替二人挡着雨。 只见念念满脸幸福靠在他肩上…… 再一日,旭日初升,湖面浓雾还来不及散去。 念念站在湖面上那无名的细长山峰上。 一人身着青衫,御风而来,腰间是那荷叶玉佩。拨开雾气,看得分明,那人便是谪尘。 念念满面桃花,看着谪尘落地。 谪尘不由分说,在靠近她的第一时间,手里的青莲小簪,簪在她头上…… “你……”念念对他这一举动有些猝不及防,待知他的用意,只低着头,轻轻扯着他胸前的衣襟。 “不是说我陪着你吗……”谪尘紧紧抱住了念念。 念念靠在他肩头,满脸幸福的笑意,却嗔怪:“见你还得来这,湖面风冷,这峰还崎岖……” “崎岖?嗯……着实不好!”谪尘抱着念念一跃而起。 二人凌空,只见谪尘双指一挥,那本高耸的山峰一下被去了顶峰,露出平整的台面,削去的山峰落入湖中,激起铺天大浪直扑向那平台,湖水抚过,那平台更加洁净。 这个平台君回再熟悉不过,慕莲多少次在这个台上跪着,她多少次拿着‘醉花阴’偷偷去看他。 谪尘台上花开花谢,叶落叶生…… 念念长发梳起,站于台顶,手中捏着刚在台上摘下的花朵,满脸笑意。 她高举着花朵,逆着光,阳光透过花朵,洒在她脸上,花影斑驳印着美人脸。 突然笼进了一片阴影里。 放下花朵,是谪尘。 她笑靥如花。 “谪尘,与你说件事……”她柔柔地靠在他怀里。 “何事?” “枕花隐,不久后要多个小小白衣仙了……” 谪尘不解其意:“什么小白衣仙?” “笨死了……”念念羞涩转身,背对着他:“你……要做父亲了……懂了没?” 谪尘眉头一皱,猝然间不知该给何种反应。 念念见身后没有动静,她转身,去搜寻那目光。 谪尘面无表情,连方才初见时的细微笑意都不见了。 “你……不高兴吗?”念念怯怯问道。 谪尘似回过神一般:“也不是……” 也不是?这算是什么当爹的回答? 他扶着念念双臂:“念念,这孩子……我没法认,我一介散仙却依旧得守着仙界规矩,你尚未得道,若让人知晓,怕是与你……与我……与孩子皆是大难!” 念念脸上浮起无限担忧之色。 “那……我……可是,孩子她……她便没有爹爹了……”她眼中泪水滑落,声音哽咽。 “于性命而言,称谓还重要吗?”谪尘道。 “可是……” “只是个称呼,谪尘还会来……我们一如既往。念念,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孩子,好吗?”谪尘道。 念念抬头看着她,眼中那无限的凄凉被谪尘的轮廓遮住,印在她的瞳孔里。 “念念?……” 她终是点了点头。 谪尘将她搂在怀里,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白色的衣衫…… 谪尘离开后一段时间,小腹微微隆起的临江仙下了枕花隐,带着外室弟子采买日用,热闹的集市上正逢一个赌鬼,拖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头上总了两个角,该是个女娃娃,那赌鬼正要将她拉到赌坊中。 那娃娃哭闹不休,却被他拎着一只手,将她整个提起,如拎小鸡一般朝赌坊门内去。 一旁看热闹的百姓说着,那是个苦命的孩子,母亲被那赌鬼父亲卖到了妓院,不堪受辱,撞柱子死了,卖了老婆不够,现在还要将这孩子抵押给赌坊,真是赌疯了。 临江仙看到这被父亲拉到赌坊还债的孩子,她便出手,买了这孩子,替那父亲还了所欠的赌债,将她带回枕花隐。 再见谪尘,念念的肚子已大的明显,她披着斗篷站于谪尘台,湖面的凉风撩拨着她,她不自觉再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一身青衫的谪尘缓缓而至。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脸上忧郁尽消,脸上堆满了笑意。 轻唤一声:“你来了……”柔柔地钻进他怀里。 谪尘却看不出任何的高兴。 他看着念念隆起的肚子,若有所思:“念念……若他没了,你会如何?” 吓得念念抱着肚子,疯狂后退,差点掉落湖中。 “谪尘……你……你别……”她吓得发抖。 “我玩笑的……那也是我的孩子,不是吗?”他脸上浮起微微笑意,却到不了眼睛。 “你别开这样的玩笑。如若不然我……不再理你了……”她心中后怕,方才他的样子不像是玩笑。 “好~不再玩笑。”谪尘脸上浮起些许笑意。 念念舒了一口气,怯怯走近他。 “谪尘,前些时日我收了个弟子……”念念道。 “哦?”谪尘并不关心,随意答着,替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替她取了个名字……叫……留心。” 替她整理长发的手停住了,松了手,只淡淡回了一个字:“嗯,挺好~” 念念的眼里满是失落,晶莹正在凝聚,似乎下一秒便回夺眶而出,为防止他看见,念念转身,就在谪尘从身后抱住她的同时,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湖上春光明媚,岸边桃红柳绿。 在念念艰难的承受了十二个时辰的阵痛后,一声啼哭响彻整个枕花隐,门内师姐妹奔走相告,多了一个妹妹。 谪尘再来时,君回已能自己行走,踉踉跄跄,经常摔地满地捡元宝。 谪尘看着君回,眼中的淡漠会减少不少。 念念看着抱着君回的谪尘,她满脸笑意,温柔地告诉他孩子名字她起好了。 叫君回。 愿君常回…… 黑暗中的君回,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泪水顺着两道泪痕一茬又一茬地落入耳中。 原来谪尘待她亲过慕莲。 原来她次次问临江仙自己父亲在哪里,临江仙总望着湖面不出声。 原来谪尘每次来都会给她带菱角。 原来临江仙任何事情都听谪尘的。 原来他和慕莲总撺掇着让他们俩在一起,谪尘却总不愿意。 原来他就是她的父亲!那个抛弃妻女,被她和慕莲从小骂到大的父亲! 自己还无知的无数次提起想要娘亲和她那谪尘叔在一起! 每提一次,临江仙的心该是多么的绞痛,君回忽觉自己当时是多么的不懂事,不知多少次刺痛了娘亲的心。 临江仙对他到底是怎样的爱,能让她几十年愿意忍受这些…… 自家夫郎在侧,只可遥遥相望,便是片刻的相聚亦是表现得那般客气。在他人面前,唤不得夫君,只谎称是自家干大哥,却听着自家女儿唤夫郎叔叔,唤的亲切。 这样的剜心之痛便是临死都未曾好转。 君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起身坐起:“为什么……娘亲!他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不要这样的爹爹!我收回我的话,我不要你跟他在一起了,我不要你认识他,我不要叫君回,我宁可不要来到这世上!……娘亲……” 没有人能听见君回说话。 临江仙早已不在人世,她死在了谪尘台上…… 谪尘给过她片刻美好,却招她一世情苦,这个痴傻的女人等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却什么也没等到…… 也许有了君回便是她最大的慰藉,是她最大的期盼。 君回隐没在黑暗里,她不知道她将面对的是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她只觉这黑暗中灵力萦绕。 她宛若登仙,无需吃喝。 她心中茫然。陪伴自己的只有临江仙临死之前的青莲小簪,和那段不忍回顾第二遍的往事。 第八十一章 湖边烂醉 玄玖拖着伤,艰难离了枕花隐,一路步行,竟又到了垣暮镇。 涤清河依旧是那条涤清河,河边早已没了那百姓送给浮尸的清香,三三两两的妇女依旧在桥埠上洗涤着,两岸杨柳,万千垂条。 他踉跄地走在路上,一手捂着被青风刺下的伤口,一手握着吞舟,靠着吞舟才能勉强不倒下。 路上人来人往,他的双眼开始模糊,只觉迎面而来的人都似乎盯着自己,人群开始扭曲,眼皮渐渐沉重,握着吞舟的手在颤抖,终于倒了下去…… 恍惚间,似乎人声嘈杂,又仿佛一抹红裙又在眼前晃。 他与慕莲相识于垣暮镇,那时的慕莲涂脂抹粉,一身红裙,那样的装扮让他看不下眼。 待他洗去脂粉,露出那张眉宇间与他的鱼儿极其相似的脸,得知他同是二十岁,爱吃萝卜玉蜀黎。他无比兴奋。只觉自己找到鱼儿了,十载茫茫终是没有辜负。 当他说他自小长在枕花隐,从未离开,又有亲叔叔,眉间是胎记时,他的心又落到了谷底。 慕莲活泼跳脱,极讲义气,食人血洞一道屠妖,而得吞舟,竟让吞舟认了二人为主。共浴山涧,他总想着办法靠近。却被自己冻在了冰墙里。 慕莲一声声喊着自己玖哥,总是有种鱼儿喊自己哥哥的错觉。 他不是不喜欢慕莲,也不是不喜欢他靠近。相反他的靠近和胡闹正是他喜欢的,因为他有时候太像鱼儿,像的地让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他,可是很多事情又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是。 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越久,他心中越难受,正如人极度想要吃菜包子,却没寻到菜包子,只得了豆沙包子,当你只是凝视,或者没咬到馅儿的时候,你可以很欣喜的告诉自己那是自己想要的,你已经寻到了,可你咬的再小口,你总有吃到馅儿的时候,你凝视的越久,咬得越小口,幡然醒来的时候便越失落,越心痛。 玄玖便是作此想才会让慕莲远离,保持距离,免得入梦太深,无法自拔。 谒师期间,他偷上长明,在灵泉中围着他打转,他失神了,那是他鱼儿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他脱口而出喊着鱼儿,终是被慕莲拉回现实。 慕莲被罚,他一个从不敢妄言,坚守山门清规之人,学着扯谎,却被师父一两下拆穿,受了整日燎原煎熬之苦,但他并未后悔,他护他了,只是护的不好,不够完美。 自擎雨洞里首获久章开始,当他与他相携入擎雨异世开始,他便知道慕莲不凡,尤其当夙因告诉他慕莲状况,二人同寻久章,他便断定二人有着不解的联系。 一路上慕莲跳脱、吵闹,总是惹他,捉弄他,却总是让他发现,捉弄事件被扼杀在摇篮里。 直到寒冥涧看到夙念、夙成,再到流域星津,他甚至觉得他和慕莲也可以与夙念夙成一样,相约此生同行。 二人同灭妖,杀八脚螅,烧鱼尾葵,宁愿吞舟穿身,也要尽力留下最后的清醒护他周全。 芳歇谷几日,他不再像往常一样拒绝他,他要他讲故事,他便给他说了鱼儿小时候最爱听的故事,任由他在自己身边睡到自然醒,只觉得人生得一生死知己,能够相互守护,便此生无憾。 他留下他在芳歇谷,流域星津的事情还没完,见到他不听话的追来,又高兴,又气愤。 他总觉他们的日子还很长,慕莲修仙之身,无论如何活上百余年没问题。 直到三个月前在擎雨渡,留心和三四个枕花隐女修士被流域星津的人带回擎雨渡,她告诉所有人,慕莲带着又吾门屠杀了枕花隐,她亲眼看着他杀人放火,毫不手软,劝说枕花隐归顺又吾门。 枕花隐不从,临江仙被独步天尊带走,却死在慕莲手上,而君回至今生死不明。 她已杀了慕莲,一箭穿心。为全门和临江仙报仇雪恨! 当他知道慕莲身死,他心里竟没有丁点相信留心的指控。只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到他身边,哪怕看到的只是他的尸体,他如奔命一般日夜兼程到了枕花隐。 迎接他的是一片废墟,满地的血污。 那一刻,十三年前丢失鱼儿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疯了一般寻遍整个枕花隐,呼喊着慕莲,可整个枕花隐回应他的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一点人声。 他想寻墨笛。人死了,灵器总该留下。 耗尽灵力召唤。却没有丝毫的反馈。 他找到了枕花隐已仙逝人的墓林,一块块墓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找了百遍,却没有慕莲的名字,便是无名坟都没有一个。 留心说他残杀同门,手刃恩师,如此似海深仇,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入墓林的,若是随意暴尸荒野,怕是早就葬身猛兽之腹。 出了墓林,他一个人如游魂一般在整个枕花隐晃荡,不知过了多久。 他立于湖边。 一阵湖风起,空中飘过一片被烧得边缘黑焦的红纱,在空中打了几个圈,飘落湖面,被水浸湿,最后隐没于湖中。 恍然觉得这是慕莲在跟他打招呼,慕莲喜欢穿红衣,喜欢喝‘醉花阴’,喜欢吃萝卜玉蜀黎,喜欢玩木马…… 于是他下山,将一切都买齐了。 他不知道哪个是‘醉花阴’,于是他收集了整个枕花隐他能寻到的所有的酒。 在湖边最大的柳树下,他斜身侧躺,身边鲜红的衣衫软软地挂在木马上,一碗萝卜玉蜀黎放在一旁。 他一人喝着酒,看看身边的红衫,看看迎面的湖景。大多时候发着愣,时而又扬起笑意,自顾自说着话,喝得昏天黑地,吐得满身污渍,醉了醒,醒了再喝,喝了再醉,不知过了几个日夜。 终于在一口鲜血喷出后,完全不醒人事,颓然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的时候,竟发现是在芳歇谷。 素修告诉他,他若迟去一些,他便把自己喝死,便真的再也见不到慕莲了。 玄玖只觉双手颤抖,不可自控,眼睛干涩无比且疼痛,浑身无力,说话也不太利索。 素修替他解酒,又躺了一天,终是好转。 就在他神情呆滞地在芳歇谷待了三天后,素修终于跟他说了实话。 慕莲本该死了,可是他被独步天尊带走了。若说凡间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只有独步天尊,他向来喜欢慕莲,要招安他,此番便是一次机会。 玄玖听了之后,对素修充满了疑惑,和只是一瞬,他所有的精力都被慕莲活着的消息牵引,一瞬间,便如活过来一般。 他拖着依旧不太受控制的身体,想要去又吾门,却被素修拦下。 素修坦言,他会帮独步天尊做事,但他绝对不参与害人,慕莲的尸体便是他去带回的。 独步会救慕莲,这是明确的,但是如何救,救到什么程度,他始终不知道,且慕莲最终会怎么样他更不知,若玄玖冲动而擅闯又吾门,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没有人知道,也许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救不了慕莲。 素修拿出了他从慕莲身上得到的那未编完的手绳和铁盒,交给玄玖。 玄玖握着这两个东西,一如握着慕莲的性命。 片刻后问素修,在慕莲身上可有发现其他物什? 素修摇了摇头。 玄玖闻言一番思索,与素修商定后,他先回擎雨渡,只有素修给他消息,他才会决定是否去寻找慕莲,与他而言,只要慕莲能活着便一切都无所谓了…… 第八十二章 护莲心切 他在擎雨渡度日如年,时时期盼着素修的传信,只有在仙门商议如何对付又吾门之时,他才能稍稍放下。 终有一日,他得了素修传信,说慕莲已醒,只是不明原因不记过往,让他无需忧心,且不要轻举妄动。 寥寥几个字,如吃了一颗定心丸,见不见无所谓,记不记得无所谓,只要他活着,那一切便都还有希望。 可在收到素修信的第二日,天边却又飞来一信,并无署名,不知门派,直直落在他手中,信中只几个字:慕莲在笙歌醉里浮世山,有难,速往! 他放下一切,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御风到了浮世山,却见那一抹青色身影,正对着一片五斑竹林,当他见到那熟悉的背影,握吞舟的手不觉又紧了紧,他唯愿他安好,只要他能活着,这一刻,他的斑斓世界似乎又回来了。 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将他狠狠搂在怀里。 可他一开口却又是自己不是慕莲,还要替独步天尊招安他。 他误会二人关系,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辩解,看到失了神志,还认独步为亲的慕莲他无比痛心。 随着他一声嘶吼:“我不是慕莲!”玄玖被他一箭穿心,一掌打落悬崖。 悬崖中段外伸的树枝和底下的水潭替他减去了缓冲,将他从水潭里捞起来的还是素修,素修将他藏在浮世山中,幸而浮世山几乎无人会去,他有问素修第二日的传信是否是他的,素修否认。 他相信素修不会对他扯谎,也没有必要,若他针对自己,对其他仙门有所图,没必要救他,那么就是另外有人给他传信,可那传信之人是谁,却始终没有头绪。 在浮世山的几日,素修日日来探他,落日才归,就在他伤好了些许,灵力也恢复了些许的时候,素修给他带来了慕莲回枕花隐的消息。 没有缘由,不知为何,他拖着半好的身子追往枕花隐,想要唤回他,竟不曾想他会如此决绝,还会再受他一剑…… 玄玖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缓缓睁开眼睛,灰色布幔床顶,他挣扎着起身,下腹传来的疼痛让他起身到一半定在了那里,脸上扭曲。 “久安青君终于醒了~”声音很温柔,他转头,发现一红衣女子,她笑的羞涩,满面桃花,见他起身,伸手便要扶他。 他见那姑娘没有恶意,身上也没有邪恶之气,又见吞舟在旁,稍稍松了紧绷的神经。 “多谢姑娘,姑娘你是?” “青君,你在街上晕倒了。我父亲便就近把你送到这客栈了。我父亲是垣暮镇的镇长,不知青君是否记得。” 玄玖起身,忍下下腹的疼痛,不着痕迹的抽离了被那姑娘扶着的手。 “不过数月,自是记得,玄玖多谢令堂相救,多谢姑娘相救。”玄玖虽身体不适,却依旧恭敬拱手。 “久安青君客气了,能服侍你……是我的福分……”说着她脸上的红霞又多了两片。 玄玖拿了吞舟,艰涩地往外走。 “青君,你伤势还没好,需好好休息。”那红衣姑娘伸手又要搀他,他拒绝了。 “擎雨渡尚有要事,不便久留……” 见他坚决,那姑娘只得替他开了门。 玄玖跨出房间,发现自己正在客栈二楼,楼下是大堂,有一说书先生,正摇着扇子眉飞色舞地讲着故事。一大堆人围着那说书先生,嗑着瓜子喝着茶,怪不得那么吵闹。 那说书先生手托着紫砂茶壶,仰头就是一口。 扇子悠悠摇着:“话说那慕莲。咱们垣暮镇也是来过的,便是那时跟在久安青君一侧的红衣男子,众位可还记得吧?”那说书先生折扇一收,指着众人,他倒是很会互动。 听书众人纷纷点头,不知谁说了一声:“那小子长得还不赖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听闻他们说起慕莲,玄玖定了脚步,站在二楼回廊仔细听着。 此时红衣姑娘已经端了药碗来,站在他身后,轻声唤他吃药。 玄玖婉言谢绝了。 那姑娘一再坚持,一副你不喝我不走的模样,眨着柔情似水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玄玖无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耳朵却一直留意着楼下。 “咱们衍溪川枕花隐乃仙境,那临江仙设了障,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去的。可就是那样隐蔽的地方,却让又吾门屠杀殆尽,可知为何?”说书先生故作神秘。 “为何?”总有一些傻子会沿着他的话嘴接茬。 “是那慕莲,反了骨,带着又吾门进去的!” 人群一片唏嘘。 “话说那日,乌云满天,一个闪电劈开了枕花隐的瘴气。一座湖上仙境便呈现在所有人眼前,那慕莲一身红衣,首当其冲,入了那枕花隐的大殿,趁着临江仙不查,一剑便杀了她,随即又吾门修士鱼贯而入,大开杀戒,那天上的月亮都被染得鲜红,那慕莲的衣衫最后都滴着血,也分不清那是血的颜色还是衣衫本来的颜色,他就那么站在房顶,看着自家同门被屠杀殆尽……” 如苍蝇般聚集的听书闲人,听得入神,已然凑到了一起。 玄玖喝完药的碗奋力往下一掷,不偏不倚落到了那说书人的台子上,在他的脚边一瞬间瓦碎四溅,胜在瓦片似长了眼睛没有伤到任何一人。 “久安青君?!” 玄玖此举吓到了身后的红衣姑娘,在他稍稍转头的瞬间,逃也似的下了楼梯,估计被吓坏了。 楼下的人目光齐刷刷朝楼上看去,正是一身玄衣的玄玖。 一看是他,吃瓜群众们没了声音,那说书人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慕莲并非奸邪之人,先生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请不要妄自揣测,胡言乱语!”玄玖厉声喊道。 没错,现在整个凡尘怕是都在说慕莲欺师灭祖,但他不信,他知道他不会,临江仙是他的亲人,他所知道的慕莲,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临江仙一根头发。 玄玖已然动怒,那说书先生心中胆寒,然说书是他的吃饭家伙事,自然也不能任由他一句话,他便噤了声。 那些传奇的民间故事,所谓的深宫秘闻等等,哪一个不是通过说书先生那添油加醋的嘴传播给众人的,重点是有人听,愿意听,愿意付钱就成! “久安青君说我未曾见到,久安青君可识亲眼见到?小老儿不才,风闻些秘闻,与客官们说道说道,客官们图个乐,小老二为口饭,久安青君话重了!”那说书先生突然一副凌然模样。 听书的茶客开始窃窃私语大抵都是些久安青君怎么喜怒无常了,仙门神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与败类为伍之类。 掌柜赶紧跑入大堂,堆满了笑脸,仰头望着玄玖:“久安青君,都是图个乐,莫要动了肝火,您还有伤在身……” 玄玖眼神警告了那说书人和那堆吃瓜群众,径自下了楼。 碰巧那镇长也在自家姑娘的带领下来了大堂。 玄玖没有再发火,让他的生意能安稳继续,掌柜的千恩万谢,估计晚上要多烧几柱高香了。 镇长拉着玄玖好一顿寒暄,不断地让自家女儿往玄玖身边蹭,让他扶青君上楼休息。 傻子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倒是那女子,估计还是被玄玖方才的举动吓到了,一副委屈脸,站在原地不肯动。 玄玖从腰间掏出了两颗珍珠,一颗给店家,道了谢,说是赔偿摔碎的碗。 一颗给那镇长,感谢他的相救之恩,全作汤药费了。 不顾几人劝阻,说完便要离开客栈。 正跨到店门口,回头朝那说书先生甩了一句:“先生糊口无可厚非,诽人之言,还望慎重,可知先生一张嘴,许是他人之万劫不复!” 说完便离开了。 第八十三章 夜探菱花 又吾大殿中,青风待在一旁,看着青覆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所有门内事物,待处理完,青覆边说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便要离开,青风再三感谢,送他出殿。 送走了青覆,青风也得了清闲,回了院子寻素修,问了一圈,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青风一边吐槽他一个医者,比那又吾掌仙主还忙,一边出了风来院,一人在笙歌醉里闲逛。 街上依旧热闹,逛着逛着,他竟在明月楼下止住了脚步。 清影姑娘远远见他的身影,早早就从楼上下来在门口守候,本想着能见他一面,她已然满足。没想到他竟然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 青风行了行礼:“清影姑娘,此前多有得罪,今日想听姑娘抚琴,不知姑娘可愿接待?” “君今来,清影自是好生相陪”且不管他为何转了性,反正清影很高兴。柔柔的身子依着他,将他迎了上楼。 清丽舞娘,曼妙舞姿,莺歌阵阵,‘徐娘’本就是将青风捧着的,此前招他不来,还让她这绝色清影害了相思病,现下自己过来,可把她乐坏了,好菜摆满桌,好酒按坛上。 清影为他抚琴一曲,眉目流连,情意绵绵。 青风夸她曲调清雅,人如其名,惹得清影心花怒放。 青风在清影的陪伴下,看着歌舞,听着小曲,最终喝得酩酊大醉,一头栽倒在酒桌上。 清影自是想将他留下,将他扶回了房间,侍女连床褥都铺好了,可迷迷糊糊的青风半闭着眼睛,踉跄起身,无论如何都要回又吾门,说是天尊会生气。 清影舍不得他离开,两厢来回拉扯一番,清影别无他法,只得命人将他送回又吾,自己不舍地将他送到门口,刚离开明月楼没几步,想竟碰巧遇到了路过的青覆手下的人,从他们手中接过青风,直接扛回去了。 “到底是少仙主,整个又吾门也就他敢这样了” “那可不一定,这事儿要是让天尊知道了,估计他要被剥皮拆骨一千次,毕竟是修仙之人,如此放浪形骸,流连声色,尘俗之心未断,怕越是自家侄儿,打的越惨。” “打?天尊是舍不得打的,你看此前,好好的少仙主说给就给了,咱们仙君对又吾门可是实打实的付出。” “那又如何,徒弟没有侄子亲……” “你知道个屁!” 左右两个人聊着天,扛着青风往回赶。 此时的青风,却似乎有了些许的清醒,他抬头,竟然朝着一边的一个修士嘿嘿一笑:“清影……今日我便不走了,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说着他手还不安分地拎那仙侍的耳朵。 “我去,你快拉拉他,他把我当成那美娇娘了!” 另一人只顾偷笑:“少仙主看上你了,你就从了他吧……” “你!” 正大那修士气的满脸通红的时候,青风头转向另一边,凑了过去,还打了个酒嗝:“呃……姐姐是哪位,嗯……比清影差些,还算清丽,一道留下了……” “苍天,你帮个忙……”那人一副厌恶的表情。 这次轮到那方才被‘调戏’的修士幸灾乐祸了。 青风一路调戏。惹得那两个修士,丢他也不是,理他也不是,强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匆匆将他丢回了房,再也不过问。 日落西山,明月初上,整个又吾门都透着安宁。 独步寝殿中,门窗紧闭,人尚未回来。 一影子在窗前晃动,开窗,闪身入内,关窗,一气呵成,利落落地。 是青风! 他提气而行,不发出一点声响,他不敢掌灯,只靠着身为灵仙的那超常的明目,凑近查看这殿内的一切。 他浏览了一圈独步的寝殿,也没看到他时长看的菱花镜,难道他随身带走了?越是这样就越觉得那菱花镜有什么。 此前他时常看到独步对着菱花镜发呆,还看到他汇入了菱花镜中。很明显那菱花镜是另一境,修仙者换境有两种情况,主动和被动。 被动便是此前如慕莲和玄玖那般被吸入‘擎雨异世’中,境虽在,可并非自己创建,因此境内东西无法控制。而那菱花镜萦绕着独步的灵气,明显是他自己创建,虽然现下身体不济,但从此看来,他已到了能自己创建灵境的地步,原先灵力高深几许,可想而知。 青风又细细转了几圈,无论如何都要看看那菱花镜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这样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 正当他聚精会神寻找之时,忽听到屋外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现下的他无处可躲,隐身术又不会,情急之下他躲到了床底下。 头微微探着,撩起垂落的床单,月光照得屋外门上的影子又大了些,是个人影,左右晃着脑袋,似在门口徘徊。 青风死死盯着门口,看谁会进来。 可一眨眼功夫,门口的影子不见了,动静也没了。 他缓缓探出头,想要看看危机是否过去,才往前挪了一步,门‘砰’一声,不是很响,他慌忙滑回床下,而就是这一滑,却似乎听到了硬纸张晃动的声音。 凝神摒气,盯着门口,观察了一阵,才发现那轻微的‘砰砰’声是风吹门动的声音。 他这才放心查看方才的声响来处。 原来方才一惊,退的太过,他艰难地回头看看脚边是什么东西,脚碰到了床内墙上挂着的画轴,从显露出的檀香轴头看,那是一副很大的画作,看宽度,足以沾满整个床。 可他记得此前查看的时候,床内只有青色布幔。 他迅速爬出床底,撩开靠墙的床幔,一副巨大的画作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画占满了整个床内的墙壁,画上画的是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墨发如瀑,头绑素带,一只发簪挽了一半的发髻,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持着菱花镜,一手瞄着眉,一旁的地上是总了两个角的小娃娃,粉色的坎肩佩同色系的纱裙,正自顾自玩着球,地上堆了一些小玩意儿。 这分明就是一副母女的日常生活图,自家叔父怎么会挂这样的东西,还是在寝殿床上?! 第八十四章 通风报信 看着这幅画,青风心中诧异,依着独步天尊的为人,若是挂个山水倒也没那么违和,可现下挂这画为免……太过……尘俗之气满溢,与他的气质怎么看怎么不相称,再看那画作,并无落款用印,也无题字,难道是他自己画的?可他怎么会画这样的场景呢,还被他藏得这般好。难道他这叔父曾经有家室吗?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要尽快拿到菱花镜,菱花镜也许能告知他更多。 他凝视着那画,目光最终锁定在那画中女子手里的镜子上,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他跟随着心中的指引,催动灵力,开始尝试捞那画中的镜子。 果不其然,那镜子从女子手中飞出,稳稳落入青风的手中。 青风大喜,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门口,确保安全便仔细端详着镜子。可他无论怎么翻转,都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已。 ‘不应该啊……’他心中暗道。 他回想着独步进入之前的样子。他总是摩挲着镜面,而后一贯而入。 他抓起袖子,疯狂地擦着镜面。 毫无反应。 ‘什么鬼东西,老子不信进不去!’他催动灵力,汇入镜子中。 依旧毫无反应。 ‘菱镜还认主?没道理啊……’他前后翻着菱花镜,细细回忆此前独步握着时候的模样。 他拿着菱花镜,坐在桌旁,他左右举着镜子,镜中除了黑漆漆的自己便再也看不到其他。 突然寝殿房门被无预兆地推开,青风及时反应,将菱花镜丢入了画中,落下窗幔。然,人终归来不及躲,门已开,来人已站在门口。 “叔父,我……我有要事寻你,见你不在,正打算离开……”青风单膝地,拱手参拜,眼睛直勾勾看着地面。 这个谎他自己都不信,当然也知道瞒不住独步,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别的,他正等着挨骂,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是我,赶紧走!”是素修! “素修?” “赶紧的!”素修丢了一句站在门口,关了门,只留一条缝,头却朝着外面看。 青风不及计较,一溜烟从窗户离开了。 青风前脚刚踏入自己院中,便有修士从身后追来,说是天尊回来了,天尊有请。 青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不会被发现了吧!发现了也抵死不认,侄子找叔父没什么大不了的。 怀着忐忑的心,到了又吾大殿。 独步天尊居上位,地上有碎了的茶盏,素修在旁,一副于己无关的淡然模样。 青覆跪在殿中,看来是对他发火了。 “叔父!”青风行了礼。 独步不抬手,不说话,他也不敢起来。 “听说今日你整个午后都流连在明月楼,醉成了一滩烂泥,还被人扛了回来?!”听得出他声音虽大,却没有怒意。 青风一愣,看了看一旁的素修,见他目不斜视,如果是这件事情,那就好办了。 “叔父……那个,我就是一时贪玩……那些姐姐们邀请我,我就去了,本也没想太多,竟没想着惹叔父生气了,往后再也不敢了!”他立马保证,手还作势揉了揉太阳穴。 独步起身,扶起了青风。 “是叔父忘了,你初醒未久,许多事当有人告知你,本是让素修在我不在的时候,多看顾着你的,可有人想挑他的担子,抢了活了竟还没把活干好,着实可气!”独步说望向跪在地上的青覆,只见他头又低了低,都快贴到地面了。 “青覆有罪,恳请师尊责罚!”青覆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叔父,青覆他怎么了?我方才才睡醒,侍女跟我说,我在明月楼喝得烂醉,是青覆派人将我捞回来的呢,白日里,门内事物他皆帮我打理的有模有样。我还不知道如何谢他,叔父,他当真是很厉害,往后便别让我管又吾门的事了,你要什么我帮你寻。又吾门还是让青覆管吧,风儿管不好……” “少仙主言重了,青覆所做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那两名仙侍将少仙主带回,纯属偶然……”地上的青覆,急忙插话。 独步抬手一挥,一道凌厉的灵气直冲青覆后背,青覆一口鲜血吐在干净的地毯上,支撑不住扑向地面。 “风儿是少仙主,与你面前,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滚出去!”独步不知哪来的火气。 青覆即刻称是,擦去嘴角血渍,捂着心口,退出了大殿。 独步搭了搭青风的肩膀:“风儿,往后歌舞坊咱们就不去了,你若有喜欢的姑娘,养在院中,叔父也不管你。门中之事……你且先别管了,叔父自有安排……你身子没好利索,让素修再替你瞧瞧……” 青风点头称是。想来素修帮了他不少,定然没有说出他在独步寝殿内的事情。 素修亦拱手。 独步挥了挥手,二人退出了又吾大殿。 二人心照不宣,疾步回了风来院,关上了房门。 遣散了侍女,素修说奉了天尊命,要给少仙主好好瞧病,不得打扰。 “素修先生,今日谢谢你了……”青风深拜道谢。 “谁谢我?”素修问道。 “我谢你啊……”青风一副他怎么明知故问的模样。 “你是谁?”素修的目光似乎要将青风看穿。 青风皱眉,他是疯了吗?“我能是谁,青风啊……” 素修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失望:“不谢,有来有往罢了,我救久安青君之事,你也未告知天尊。” 说到玄玖,青风眼中有藏不住的担忧:“久安……” 青风欲言又止,话头一转:“素修,此前久安说浮世山是你救的他,那他离开的时候身体如何?若……若再受重创可还有命?” 素修诧异地看着青风。 “那个……我又刺了他一剑!虽重,但不在要害!”他急忙补充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自己做错事的感觉。 闻言素修脸色骤变:“你知不知道他……”未尽之言被他自己紧咬的牙齿生生剪断,极力压下了他的冲动和愤怒,“你怎么可以……你!” 见他这般,青风更有自己做错了事的错觉:“他……会死吗?” “……会!他一定会死!”素修甩了一句,摔门离开。 青风站在原地,紧握的双拳能清晰的看到手上的青筋,一道细细的血流从指节跌落地面。 ‘你一定得活着!’ 第八十五章 菱镜钥匙 入了夜。 青风再次来到了独步寝殿。 一如此前,没人守卫,殿内灯火通明。 他脚下凝聚着灵力,让自己如一个幽灵,缓缓靠近,天公作美,那一扇窗开着,似乎这扇窗就从来没关过,青风摒气靠近。 房内的独步依旧握着菱花镜。 青风瞪大了眼睛,要把他的一切都记住包括方位角度,哪怕是一个神色,都不放过。 独步握着菱花镜,嘴角扬起笑意:“很快,你就会回来的!你再等等。她很好。你放心~” 独步摸了摸领口,似乎又看了看地面:“想来三日便够了……” 他手指拂过菱花镜,化身一道光,没入菱镜中,菱花镜缓缓落于桌面。 青风看得仔细,入镜前,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 转身离开,打定主意趁独步不在,他还得再试试。 偷摸回了风来院,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心中有万千疑虑,想起了白日里素修那要吃人的模样,想起了伏在自己胸前大哭素月,还有那被自己刺杀了两次的久安青君,素修说他一定会死…… 翌日,青风起身,侍女直接冲入了他寝房,说是天尊身体突然急转直下,晨起吐血不止,整个又吾门大乱。 他披了衣裳,便直直朝独步寝殿而去。 青覆、素修在侧,地上是一大滩血迹,独步正靠在床沿,嘴唇煞白,紧闭双眼。 “叔父?!”青风唤道。 独步缓缓睁开眼睛:“风儿……叔父怕是大限将至,又吾门交给你了……” “我不行,叔父……”青风道,“素修,此前还说,你性命无碍,千秋万载的……” 他盯着素修。 “少仙主恕罪,天尊灵脉受阻,已无力回天了……”素修答。 “灵脉受阻?那通灵脉啊!!”青风又转头问独步,“叔父此前那……那东西没用吗?” “因是不全,才遭反噬了……”独步对青风道:“本不想告知与你的……亦不想门中之人心生慌乱,可现下已别无他法,风儿,你定要好好守着又吾门,青覆会好好辅佐你的。” 青覆在一旁,小声又恭敬地回了一句:“师尊放心,青覆定会好好协助少仙主,好生守着又吾门!” 独步满意点头。 只见他拿出一枚莲花印,递给青风。 青覆的眼睛从那莲花印从他袖口出来开始便没移开过半寸。 “风儿,这是我的印鉴,有它,你可自行做又吾门的任何决定,叔父便将他与又吾门一道交给你了……” 青风频频摇头,不敢接。 “快拿着……”独步声音弱了些。 青风即刻接过,独步这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叔父……” “师尊……” 二人同唤着独步,却见独步,稍稍抬起的手摇了摇,见状,素修急忙将二人请了出去…… 整半日,青风和青覆都守在独步的房门口,终是在午膳前,素修出来了。 告诉了二人,说天尊想要在最后的时光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至于什么事,素修也不知,只说他想要自己一人离开又吾门,不准任何人跟随。 素修会随他一同前往,稍带几个又吾门修士,让青风好生看着又吾门。 素修又在他身边,想来会比他们二人有用的多,二人乖乖尊了令。 午膳后,独步便让手下人抬着他离开了又吾门。 青风再三嘱咐要素修照顾好自家叔父,目送他们离开。 青覆招了人暗中跟着,说是现下师尊身体不好,派人跟着以策万全,之后青覆便没了踪影。 说实话,独步不在时,青风之于又吾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也是那些修士追随青覆追随惯了,或是看着独步身体不行了,即便又吾门交给青风他也是守不住的,最终还是会被青覆扫地出门。 不过这中情形对青风现在来说是最好不过了,没人注意他,他可有继续去完成他的‘大事’。 他躲过那些懒散的守卫,轻车熟路地将菱花镜取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遵循独步天尊的模样,包括他的座位,朝向,角度,学着他的模样手指摸着菱花镜,明明连菱花镜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可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盯着镜子,思索再三却总不得其法,看着占据了大半面镜子的自己,一晃神,被自己眉心的那条神色竖线吸引,不自觉的隔着镜子触摸。 脑中灵光一闪,左右调整着镜子的角度,直到除了自己以外,身后能完整的显示出那幅画中的女子。 他伸手试着摸了摸那镜中女子的眉眼,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吸入了菱花镜…… 待他回神,才发现已入菱花镜。 菱花镜里是个极度安静且简单的世界,一望便到了头。 那里有一片被三方大山包围的菱塘,水红菱铺满了整片塘,红绿相间,水只在菱叶间可怜地挤出脸面,塘边一颗老垂柳,千枝垂下,柳下一白玉桌,三玉凳。 桌上有三物,一个杯子,一个环状物件,还有一朵不寻常的莲花。 阳光的照耀下,所有的一切周围都笼着一层白光。 这寂静的世界,青风的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凝视着桌上之物,指尖灵力戒备,缓缓走进。 原来是一条手绳,和一个琉璃杯,还有一朵拼接莲花。 手绳黑色,指甲盖宽,上面有五个点,正是又吾门的标记。 青风端详着手绳,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久安! 久安在枕花隐的时候给过他一条未完成的手绳,只不过那手绳是青色的,那时他说那手绳是在自己身上的,是自己的东西,若当真是他的,那岂不更加说明他是又吾门的人? 再看一旁的莲花,有一个花瓣是光束,正缓缓流动,其他的为正常荷花花瓣,说是摆设,却又灵气满溢,猜不透是干什么的。 目光转向一旁的琉璃杯,里面两团白色的烟雾萦绕着。一团大些,一团小些,不知是些什么…… 他举起那琉璃杯,凝聚灵力,将杯中的白色烟雾从杯中托起,那烟雾围着他转了两圈,如寻家的游子一瞬间扑倒了青风的眉心,那道黑色的印记慢慢消失,眼角一股细流涌出…… 青风离开了菱花镜,并将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回了风来院,闭门不出。 第八十六章 物是人非 玄玖拖着伤势离开了垣暮镇,他自知若是以这样的身体一步步走到擎雨渡怕是汤凉,饭也凉了,思索着找个地方,歇一歇,至少能让自己恢复些许灵力,能御吞舟,好回擎雨渡便好。 待反应过来竟又到了那此前与慕莲一同灭了那食人鲶鱼的山洞。 吞舟闪着隐隐的微光。 他跨步入了山洞。 洞壁上被此前墨笛的火烧得漆黑,阳光从那破了的洞口射入,才发现这个洞极其空旷,此前烧光了食人鲶鱼,便没再跨入这个山洞。 墨笛的一把火,把里面的的东西都烧成了灰烬,这里人烟稀少,若用来调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抬头,看到了石壁上那被墨笛砸出的一个小孔。 他仿佛又看见墨笛上吊着两个人,浑身黏糊糊地,慕莲凑近自己耳边说:“久安青君,要不要赌一把~” 他伸手触摸这石壁,喃喃道:“这次,不知道我会不会赌赢……” 他从洞外寻了些干草,吞舟安然放在身旁,竟发现自己腰间口袋里还放着此前素修给他治吞舟伤口的药。 他缓缓解了衣衫,心口一剑,腹部一剑,心口的伤痕已经结痂,腹部的伤不致命,且浅,此前自己用灵力凝了血,伤口虽有些狰狞,倒也无妨。 他往心口处抹着素修给的药膏。 这两剑皆是慕莲给的。 想想好笑,他一介仙门神童,三年飞身灵仙的半仙之身,竟落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伤口,不禁心中思索,‘若他的伤能换回慕莲,唤回他的神志,便是万箭穿心,鱼鳞刀剐又何妨。’ 可这世间终究没有若是,亦不是谁愿意付出什么而交换什么,天命便愿意从了你的心意的。 也许慕莲这辈子都不会再唤他一声‘玖哥’,甚至终会生死一战,他为又吾,他为擎雨。 内心的深处他希望自己这次能赌赢。 思索间,一旁的吞舟似有震动。 “你也想起慕莲了吗?”玄玖对吞舟道。 话音落,吞舟散开,铺满了地面。 正当他不知为何的时候,吞舟又猝然合拢,恢复长剑的模样,直刺洞外。 玄玖这才发现,原来洞外又出现了噬魂蜻蜓,不过不是一堆,是几只,刨除刚刚让吞舟一剑刺穿的两只之外还有两只已经飞远了。 想来自己的灵力已经消散至如此境地,便是有噬魂蜻蜓在侧,竟也没有发觉。 噬魂蜻蜓,向来成群出没,几只的情况,此前碰见也就是贪吃被落下的。 很显然这四只不是这种情况,好歹他身体里还有半颗元丹,若是成群的噬魂蜻蜓出现他都没发觉,那他的半仙之身怕也是早就废了。 这四只噬魂蜻蜓分明就是来探他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没有要伤他的意思,如若不然,那噬魂蜻蜓在此时招来一群,自己必入黄泉,现在都能和冥王神荼喝茶了。 想到此处,联想此前噬魂蜻蜓出现之景,貌似数量少,小猫两三只的时候,无论他是什么情况,都不会伤害他,只有数量多的时候,他和慕莲才遇到危险。 难道噬魂蜻蜓也有两拨?或者说这样的东西也会有思维?还是说有人操控这样的可能性更大。 吞舟已经回来了,那两只逃走的噬魂蜻蜓,吞舟并未追赶,倒也是奇。 吞舟静静的躺在他和洞口之间,替他守卫。 素修的药很是神奇,不过两日。心口的疤痕便消失了,腹部的伤口开始结痂,他灵力恢复了三成,御剑足矣。 临走时,站在山洞口,转身看看这山洞,未得吞舟前,‘逐璋’为了将山壁破开壮烈‘牺牲’了,才得的吞舟,那时慕莲缠着自己,他左右换着手握吞舟,慕莲竟如鱼儿一般到处追着要看,自己心一软便让他看,待得偿所愿,便着急着替这剑起名,左右都是二人的名字取一字。 彼时他嫌弃无比。 只见玄玖手握吞舟,轻轻一削,洞旁的杂草倒了一片。 吞舟在手中挥舞,石屑翻飞。 尘埃落定,石洞口侧出现两个字‘余安’。 玄玖凝视片刻,转身御剑而去。 余安,鱼安,鱼儿久安,余生长安…… 回了永昼山,渡船尚未靠岸,便见师兄弟各个奔走而行。 长安见他回来,在渡口迎他。 见他灵气微弱,灵力消散,拖了他便往永昼大殿而去。 一路上告知,夜澜做了个决定。打算不日攻上又吾门。 玄玖知道攻打又吾门是待发之箭,只是此前还在商议是否会有上策,或者契机,不过几日便要出战,心中还是有些许觉得仓促,且久章尚未集齐,另一半还在独步手中。 长安告知他并不仓促,也到了个绝好的契机。 不知为何独步天尊竟然杀了自己的爱徒,青覆! 得到的消息,说是独步天尊唯一的弟子,修炼入魔,残杀同门,独步天尊将其关押看管,带人发现时已经灵脉尽断而亡。 试想想,青覆灵力已达至仙。修炼如此之久,若是贪心图快,也不会在这个又吾门所向披靡的时候走火入魔。 又吾门正是用人之际。独步想来也是希望他能好转才没下杀手,只是关押。 又吾门这一举动着实乱了自己阵脚。 又因为此前想要攻占擎雨渡,被夙因重创,这对四仙门来说是绝大的好事。 夙因已是真仙,是登九重之人,竟最终也死在了独步的手下。 外加夜澈,灵力在北冥幽和天合之上,却照样殒身。 由此可见,独步天尊灵力在真仙之上,若在九重,天帝尚能管。可若不是,已无从查起。且现下来说即便知道他是九重天之人,亦没人能上九重诉说了,九重天向来不管人间之事,看来是殊死一战了。 玄玖在擎雨院见了夜澜,自从夜澈死后,他脸上便再无笑意,夜澈殒身,他抱着他的尸体在永昼大殿中整整待了一天一夜,恶战后的他也早已灵力散的差不多了,但任用仅剩的灵力护着夜澈,让他一如生前。 弟子们没有一人敢靠近,便是长安和泰安,也只敢在门口询问,没得到回应只能在门口守着。 泰安主持了夙因的后事,夙因仙逝后,长明的结界便也消失了,他报了夜澜,想要将师祖遗体葬在长明界。只有这件事让夜澜稍稍恢复神志,思索片刻后朝着泰安一句:“一切让你做主便可,无需过问我。”便再也没有说话。 一天一夜过后,他抱着夜澈的遗体出了大殿,连同夜澈的随身长剑,一并带到了擎雨洞,上了结界,任何人不得靠近。 出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夜澈的长剑去了‘燎原’。 旁人只知‘燎原’能散人灵力,毁人修为,让人受尽火燎之苦,却不知亦能锻造灵器。 夜澈长剑名‘万象’,夜澜长剑名‘澄思’。 ‘万象’和‘澄思’是同一块玄铁,夙因给了他们二人后让他们二人自行炼出灵器,两柄长剑同一日问世,很相似,只是夜澈在剑柄上镂了一双凤凰,夜澜觉着有趣,便镂了鸾鸟。 待他离开燎原时,手上的剑,剑柄上便变成了‘鸾凤和鸣’。 现下的他除了擎雨渡之事,讨伐又吾门之事,剩余的时间都待在擎雨院里。 玄玖见过他,叩拜了夜澈,夜澜见他灵气溃散,便让他上长明,一是陪陪夙因,二是灵泉能以最快的速度治好他的伤,恢复他的灵力。 第八十七章 青覆之死 独步离开又吾门的第二天,竟又回了又吾门,不但回来了,人也大好,完全没有行将就木的样子。 一同回来的除了素修,还有青覆。 青覆跟在他身后,一步一顿地走着,如行尸走肉,身后有两排又吾门修士,形态一如青覆。 一行人入了又吾大殿,素修则直接回了风来院。 青风也扎进了院中始终没有出来。 第二日青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满院的白绸,而且个个修士脸色都很不好,他不管不顾,要回自己寝房,刚到转角处,却听见门外廊下有人在窃窃私语。 想来是因为他不在,说得特别放肆,也没压低声音。 一说:“青覆当真死有余辜,听说是昨天趁天尊离开后,去行刺天尊,天尊念着往日师徒情分,没取了他性命,昨夜竟修习歪门邪道,想要再杀天尊一回,以掌管又吾门,结果修岔了,走火入魔了。现下天尊为他大办丧事,天尊当真好情义。” 一说:“想想青覆仙君也可怜,这东西来之前,他可是少仙主,为天尊大业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谁人都觉得又吾门以后会是他的,这东西倒好,也不知道天尊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说是身体不好的侄子,往常可从来没听说过的,便是身体不好,争什么少仙主,这不,又吾门闹笑话了吧……”那人歪着大拇指,指了指大开的房门。 前者又说:“你别胡言乱语了,这都是天尊的家事儿,轮谁当少仙主也轮不到你,咱们又吾门丢人,你又捞不着好处,现在好了,天尊伤着,又失了一员大将,怕是擎雨渡要找我们晦气了,你且想想怎么保你的命吧。” “昨日我看天尊回来,一如往昔啊,是不是已经大好了……” 那人摇了摇头:“不好说,此前素修仙君不是说天尊大限到了吗” “难不成又吾门真的要断送在那病秧子手里?” “现在可不是病秧子!你说话小心点。” “是了,是了,不说了,这是他的地盘,赶紧挂幔子吧。” 青风扭转了脚步,去了青覆院中。 院内大堂停棺,白幡飘飘,一群修士烧撒着纸钱。 素月已和青覆成亲,然这个时候她这个未亡人却不在场。 青风来不及思索太多,棺还没封,他上前查看,果然棺材里直挺挺的躺着青覆,一丝灵力拂过青覆周身,他的周身灵脉尽断…… 青风已了然,在青覆灵前烧了三炷香,转身便回了自己院中。 若不是得了独步的召唤,想来他定是又在院中躲着。 入了菱花镜的青风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朝气,成日里闭紧了嘴巴,不与任何人多说一个字。 独步叫他入殿。 他观他现下身体状况,着实如那廊下修士所说一如往昔,毫无病态,行走间,脚步利落。 与青风说的竟是昨日青覆的事情。 原来他虽有伤,灵力有损,却一直如素修此前说的,性命无碍。 他一直观察着若是自己行将就木,权利又不在自己手中时,看看青覆是否对他真的没有二心。 他给过青覆机会,奈何他没有好好把握。 他说他知道青风对自己的赤诚之心,让他很宽慰。往后又吾门要靠他,不要辜负叔父期望。 青风一一拱手应下。 青风问,此前替他寻回的久章,是否对他身体有助,另一久章是否要自己替他去寻? 没想到独步竟然直接从心口取出挂在脖子上的赤鱼,而那赤鱼的两只眼睛都已完整。 独步拍着青风道:“风儿放心。叔父终有百年之日,往后又吾门和久章终归都是要给你的。” 青风问:“叔父是何处得到的那另一久章?” 独步倒也大方,直勾勾地盯着青风:“便是那慕莲身上得的。” 青风眸色深沉,冷言道:“那慕莲倒还有些许用处!” 独步拍了拍青风的肩膀,微笑道:“再有用也不及我风儿……” 说罢转身。 便在此时,青风手握长剑,瞬间凝聚灵力,朝独步后背刺去! 独步被他从身后一剑穿心。 时间仿佛都凝结了。 身后传来了青风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还我师父,还我君回!!” 他……回来了。 独步低头看了看那刺穿自己的长剑,如没事人一般。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风儿……我给过你机会,你这条小鱼,这是要杀我几次才肯罢手啊,你不知道你从来都杀不了我吗?” 只见独步缓缓向前走去,那伸出的剑锋慢慢抽回身体,直至从背后脱离! 他转身,金线面具依旧遮去了他大部分的神情,唯独能见他唇角,眉间上扬。 “我给你的灵器,我渡你的灵力,怎么能伤了我自己?”他一派挑笑。 还没等慕莲再出招,独步已经扼住了慕莲的喉咙,将他高高举起。 慕莲双指剑竟凝结不了一丝灵力。 “风儿别担心,想来他明日便会来寻你了,现下又吾门有没有你这个少仙主,都无所谓……叔父谢谢你替我寻回枕花隐的久章,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说完他手上一用劲,慕莲便失去了知觉。 待他再醒来,眼前迷迷糊糊,耳边刀剑相向声,冲杀声,嘶吼声不绝于耳,眼下一片白、青交缠。 “慕莲!”一声吼,唤醒了他。 朦胧抬眼,发现玄玖正紧张的看着自己,而自己却被独步提在半空,二人正在又吾大殿的屋顶路。 脚下是四仙门修士和又吾的对战。 “小声些,他刚醒,你可别吓坏了我的好侄子~”独步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在耳边。 “呸,鬼才是你侄子!”慕莲唾弃道。 “你这小鱼,脾气永远那么冲,要好好学学那久安青君……”独步道。 “你管不着,下贱胚,不要脸,没人性,自己徒弟都能杀,你不得好死!”慕莲嘴上骂着,试图睁开他的束缚,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根本抵挡不过。 “我不与你多费唇舌”,独步又朝玄玖道,“东西给我,不然,你这条宝贝鱼的命,我就不留了……还想再尝尝丢了他的滋味吗?” 慕莲自然知道他跟玄玖讨要的是什么。 玄玖面色凝重异常,手缓缓伸向心口。 第八十八章 鸾凤和鸣 “玖哥不能给他,我这命算什么!你若给了这变态,这天下就完了!”慕莲吼道。 独步手上灵力紧了紧,慕莲瞬间口不能言,一股红色细流从他嘴角流下,滴落衣襟。 “慕莲!”玄玖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吞舟。 “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久安青君为你如斯,实属世间难得,你当全了他这份心意才好啊……”独步在慕莲耳边说着风凉话。 转头又对玄玖伸了手。 慕莲挣扎,却如那卡在渔网上的一条鱼,如何都挣脱不得,只感受那渔网越收越紧。 见玄玖迟疑,独步着实奈不住性子,也许是他等地太久了。 “久安青君,你可丢了他两次了,事不过三,当真还想要有第三次?这第三次,我可定然不会让你们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他手上力道又重了些。 慕莲已不能言语,嘴角的血流的更甚,手扒着独步那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挣扎。 “我给你,别伤害他!”玄玖道。 见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玄莲,握在手里。 慕莲不能言语,心里暗骂玄玖蠢货。 “拿过来!”独步命令。 玄玖拿着玄莲,御风慢慢走近。 “师弟,不行!” “阿玖,不要!” 底下的泰安和长安奋力朝着玄玖嘶吼,身边有又吾修士在不断靠近,他们只分了些许余光,一剑一个解决手上难缠的又吾修士,仰着头直直盯着玄玖。 如此做派不像玄玖,他定然不会毫不顾忌山门安危,只顾慕莲一人。 玄玖置若罔闻,目不斜视。 独步挑笑,见玄玖握着玄莲越走越近,眼神如那扑食的恶鹰,死死盯着玄玖这只主动靠近的小白兔。 突然,一把长剑刺穿了独步的身体,剑锋长长地钻出他的胸前,鲜血染红了他的纯白衣衫。所有人翘首,只等着独步咽下最后一口气,终于,这看似有着金刚不坏之身的独步天尊,一口鲜血喷得老远。喷溅的血点沾染了慕莲的脸。 这把剑剑柄,镂着鸾凤和鸣。 握着它的人正是夜澜。 “今日,你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夜澜语毕,他长剑在独步的身体里转向。 电光火石之间,玄玖的目标也变成了慕莲,直直地朝着慕莲而去。 就在众人觉得独步必定一命呜呼之际,一道灵力飞出,形如光带,窜向玄玖,死死捆住。 玄玖念动,成千上百的吞舟刺如发了狂一般想要刺断那光带,光屑翻飞,但光带如有了生命一般,吞舟削掉一块就自身再长一块,玄玖费尽灵力,却毫无助益。 只见独步闭目,背后一道灵气将夜澜震飞,连同那鸾凤和鸣剑,一道抽离了他的身体。 夜澜被震飞至另一大殿,脚下借力,控制住了身体失衡,殿顶檐角碎裂,鸾凤和鸣剑深深插入屋檐,一口鲜血洒满殿顶的金黄琉璃瓦,一如金箔纸上万梅盛开。 尚未喘完一口气,夜澜亦被一道光带捆成了粽子。 独步挥手间将慕莲和玄玖丢在一处,手抹去嘴角的血渍,长舒一口气:“你们为什么总是这般不自量力!你们究竟何时才能明白,这些东西,可要不了我性命!” 掌风一收,一瞬间,玄玖手中的玄莲便到了他手里,他凝视着玄莲,身上白光闪闪,心口早已不再流血,他一如没受伤一般。 “师兄!”只听得长安一声唤。 泰安握剑,直直地朝独步飞来。 独步抬手一挥,泰安猝然落地,手中长剑震飞,捂着心口,口吐鲜血! “我跟你拼了!”长安一跃而起,却被独步隔空擒在掌间。 二人似乎都怔了一怔,独步竟有了片刻的走神。 而后见他轻蔑一笑:“没想到,你我会拔剑相向……”说完将长安丢了下去,一丝灵力将他缠住,动弹不得。 一场战役,又吾门压倒性胜利。 不敢说独步毫发未损,夜澜的一剑足以让他吃些苦头,不然他那抬手一挥泰安怕是要丢半条性命,最后那缠着长安的一丝灵力明显弱了很多。 独步现下完整的赤鱼、玄莲在手,久章已在朝他招手。 二者握于手中初始还遥相呼应,蜂鸣阵阵,而后突然又归于平静,一如两块普通的玉佩。 独步诧异万分,自是知道内有玄机,命令玄玖定要开启久章。 玄玖泰然回话:不知。 他知道玄玖这是在跟他谈判,让玄玖好好想想现在的境况。 玄玖提出如果他放了四仙门,放了所有人,他会帮他开启久章。 独步只摇头笑笑,这玄玖可真会为难人,放了四仙门让他们,他还有什么筹码让他开启久章。 他承诺,只要他帮他开启久章定然不会为难四仙门的人,毕竟仙门只剩他又吾门也过于凄凉,若四仙门归顺,他当然也乐得成全。 玄玖依旧是一句:放了四仙门,放了所有人,不然免谈。 此时的慕莲面色惨白,意识也有些模糊,耷拉着头,半闭着眼睛,靠在玄玖的肩膀。 独步失去了耐性,他需要让他知道不听话的结果,于是便将玄玖和慕莲囚禁在风来院中。 顺带着攻上又吾门的四仙门修士,也被关在又吾门的牢房里。 独步将二人丢入风来院,丢了一句,“久安青君不愧是久安青君,我给你们一夜时间考虑,从明日开始,若不开启久章,一日屠一门,四仙门屠杀殆尽,还有万千的城池,村镇,你们向来不是以守护天下自居吗,好好想想!” 广袖一挥,一个强大的结界设下。 独步自认四仙门在手,一双久章在手,他二人无有不从,胜券在握,飘然离去。 没了禁锢,慕莲已然站立不稳。 玄玖即刻扶他躺下,渡了些许灵力给他,好让他能舒服些。 慕莲睁眼,见那熟悉的脸庞正凝视着自己。 他缓缓开口:“哥哥……” 两个字窜进耳朵,玄玖在刹那的惊诧之后,即刻频频点头,眼中的泪水已决堤,他颤抖地手握着慕莲,许久才从嘴里冒出两个带着哽咽的一声唤:“鱼儿……” 第八十九章 风来温存 慕莲挣扎起身,替玄玖抹去眼泪:“对不起~我被独步利用了,我不但伤了你,还伤了你两次,险些要了你的性命,还害你伤心了……” 玄玖只摇着头,低下头,额头抵着二人紧紧相握的手,看不到他的表情。 终于待他控制好情绪,再次凝视慕莲:“你……何时记得?” “枕花隐当日,我已有所怀疑,但是我看到了一青,在远处盯着我,我不知去用意,许是青覆许是独步,所以当时我能做的就是做好又吾门少仙主的本分,如何都不会错,是才不得已伤了你,回了又吾门我便开始自查,终是在独步的菱花镜里寻到了……不但有慕莲的,还有鱼儿的记忆……也是在那时,我便猜测到了他打的什么算盘,便想趁他不备杀了他,可是他根本杀不死!反倒是让他抓了……咳咳……” 玄玖见状,并不在意他说什么,只担心他的身体。 “你且先别说话,先缓缓……我给你倒杯水……” 玄玖转身的瞬间手却依旧被慕莲紧紧拉住。 “我不想喝水~” “那便不喝……” 玄玖曾暗暗发誓,若再寻到鱼儿,必是什么都要依着他的。 “哥哥,那玄莲和赤鱼……独步是要为祸世间的,你怎么能给他!”慕莲有些激动。 “光有玄莲和赤鱼是不够的,此前你也见到了,这就是为什么你我还活着,师兄、师叔、大家都还活着的原因。” 见慕莲犹疑,玄玖凑近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当真?” “自然当真,现在只是时辰未到,哥哥何时骗过你?”玄玖正色道。 慕莲得意,会心微笑:“自是不会骗我的……” 玄玖起身,吞舟放在身侧,自己靠在床沿,让慕莲能靠在他身上。 慕莲被他圈在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忽然想起,现下不是温存的时候:“哥哥,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他仰头看着玄玖。 玄玖紧紧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慕莲无趣,明明生死关头,他却始终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这时候,还卖关子!” 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相信玄玖,他定然有他的打算,若他都能弃仙门于不顾,怕是这世间早就掌握在独步这种人手里了,他相信若让玄玖在他和四仙门之间做选择,他定然也会选四仙门!若是让他选他也会这么干,然后和他一起死! 玄玖只微笑,那是满足的笑意,他替他整了整略微有些乱的头发,覆手间,手中托着了三样东西:铁盒、墨笛、手绳:“慕莲的东西,自当要还给慕莲的。” 慕莲拾起手绳:“这是我师父,仙逝前……” 话未说完,他猝然从玄玖怀中坐起。 “鱼儿,怎么了?”玄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慕莲只愣愣地看着那手绳。 “是他……就是他!”他如魔怔了一般。 “鱼儿?……”虽知道慕莲一向一惊一乍的,但自从确认他是他的鱼儿开始,他便如履薄冰。见他有些许不正常,心总还是会不自觉地跳得厉害。 慕莲将手绳递给玄玖:“哥哥,我在菱花镜里看到过一条一模一样样式的手绳,我见过我师父编,从未留意,他是谪尘,他就是谪尘!” “谁?” “独步天尊!” 这四个字蹦出来,玄玖有霎时地震惊,不过既然是慕莲说的,那定然没错,只是……怎么可能,谪尘一介不入仙门的散游居士,虽修仙,若不是枕花隐,怕是四仙门连他的名号都没听过,怎么可能和这野心勃勃,拥有无上灵力,妄图拥有天下的独步天尊画上等号?! “他一直骗着我师父!他骗了我!骗了君回!骗了所有人!这明明就是又吾门的标记,我师父……难道一直都……”慕莲紧紧握着那手绳,不敢再往下想。 “鱼儿,鱼儿……不想了,好不好……”玄玖的语气更像是在祈求,无论独步是谁,都要灭了他,世间才能安宁。 “不行,怎么可以,不应该是这样的!”慕莲还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玄玖将他揽回了自己怀里,安抚这他的背,他管不住他的思索,但可以管住他的人,至少人在自己怀里有片刻的安宁。 玄玖的泪滑落慕莲的肩头。 这一滴泪让慕莲终于回神:“哥哥,你……你怎么了?” 他从未见过玄玖落泪,从小到大都是,而今天他却一直在落泪,都变得不像他了…… 他有些局促不安,一闭眼,两道眼泪滑落,他深吸了一口气,如下了一个再也不在他面前流泪的决定一般,一个呼吸间,脸上的泪珠化气消散。 他紧紧握着慕莲的手:“鱼儿……我……我要你……”他突然说不出来了,过了许久,终是接上话,“我要你往后都好好的!你记住,哥哥永远都会陪着你,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做任何事情!不管变成什么样!” 慕莲有些莫名其妙,狐疑地看着他。 这还是他认识的玄玖吗?这还是擎雨渡的久安青君吗?仿佛一瞬间返老还童了……一如幼年的玄玖那般? 慕莲撤下了被他紧紧握着的手,回抱着他:“哥哥,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我们一定能打败独步天尊!事情结束,我们便回家,一起陪着师父,永远不分开了!”他似乎也变成了幼年的那条小鱼。 玄玖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头埋在他的发间,方才下好不在他面前哭的决心荡然无存,眼泪顺着慕莲的发丝向下滑行,最后隐没在发间。 他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发,心里有千言万语,到嘴里又只剩下了一声唤:“鱼儿……” 慕莲松了手,由转身悠然地躺在他怀里,这一刻早在他寻回记忆开始就开始期盼了,美中不足的是独步还没被消灭。 玄玖将墨笛塞到他手里:“明日,你用得着,不可再丢下墨笛了!” “嗯!”慕莲乖乖点头,将墨笛抱在怀中,目光却落在那铁盒上。 “鱼儿,这也是临江仙的吗?”玄玖问道。 慕莲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落寞:“这是我饭婆婆的,大概想给他孙子,叫小樊,但是我也不知道小樊是谁,身在何处,现年几岁,此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有孙子……她向来对我很好,就如婆婆对孙子一般……” 说着慕莲开了铁盒。 第九十章 来世寻你 黑漆漆且变形的的铁盒被他费力打开,里面除了一个长命锁什么都没有,那长命锁还是铁制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做工也很粗糙。 也许是铁的,所以相较平常的长命锁,个头稍稍大了些,如意纹饰包裹着的是一条小蛇,背后歪歪扭扭的一个‘樊’字,应该是成型后用锋利之物刻上去的,除此之外,无甚特别。 玄玖接过锁片,仔细端详一阵,若有所思。 “哥哥可是识得这个东西?”慕莲问道。 玄玖终是摇了摇头:“有些熟悉,不知哪里见过……” “这种物什,本也常见,尤其是长命锁,多是差不多的款式,终归只有十二个生肖,翻不出花来。”慕莲边说,边将长命锁挂在腰间。将盒子收了起来。 “鱼儿,这般为何?”在玄玖的认知里,重要之人的遗物总该妥帖收着的。 “我总不好拿着长命锁抓一个便问识得不识得一个叫小樊的……人,这般大海捞针,怕是有生之年都找不到这叫小樊的。”慕莲才反应过来,都不知道饭婆婆孙子几岁,现下该多大了,“挂在腰间,若识得的人见了,自会寻我嘛!” 玄玖点头,觉他有理,不自觉摸了摸他的头。 慕莲斜眼一笑,爬着凑近他的脸,他也没有躲避,二人近到能感受对方的呼吸,仿佛一眨眼,那睫毛都会扫过对方的脸颊,他不怀好意贼笑地说道:“慕莲终归不如鱼儿,鱼儿能做的,慕莲便是穷尽一生也做不得……哥哥,是吗?” 玄玖轻笑:“何来此问?” “此前莫说让你抱着我,便是我碰碰你的衣角都会让你踹飞十万八千里,食人血洞是,山涧里是,长明灵泉是,还有……还有芳歇谷……” 没等他叨叨完,玄玖一把将他拉下,将他好好圈在怀里。 慕莲乐呵呵地,躺地安然。 “慕莲也好,鱼儿也好,都是你,无关乎名姓……,彼时你总说你不是鱼儿,却又像极了他……我总觉得不该……”玄玖道。 “不该与我亲近?”慕莲剪话。 玄玖只轻笑。 “所以哥哥也是喜欢慕莲的,对吧?心里压着,觉着对慕莲好,便是对鱼儿不好,对不起鱼儿吗?”慕莲追问。 玄玖替他合了合微微敞开的衣领:“竟不知你这直肠子里,竟还能想那么多。” “哥哥的事儿,总归是会多想些的,哥哥也好,玖哥也好,都是你……对吧~”他调皮,学着玄玖的语气说道。 玄玖微笑,手指轻抚着慕莲的脸颊,柔声问道:“鱼儿……若有来生……我……我定然会……” “我定然还会寻到哥哥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不如慕莲痛快。 他露出满意的微笑:“我也定会寻到鱼儿的,若有来生……” 他摸着慕莲额上的头发,很轻,很柔,犹如摸着一件稀释珍宝:“鱼儿,明日还有一场恶战,你好生休息……” 慕莲呢喃了一声,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紧紧抱着他的腰:“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吧……” 玄玖笑了笑了:“哥哥只会师父讲过的……”摸着他的头发。 “嗯!屠妖飞升!” “好!” 玄玖开始缓缓讲着那个二人听过又听过的故事。 慕莲缓缓闭上了眼睛…… 约莫到了寅时,玄玖看着怀里的慕莲已经睡得深沉…… “鱼儿……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要成仙?飞升后带着我和师父一起,长乐无极……” 慕莲一声呢喃,将他抱的更紧。 玄玖手规律地搭着他,一如小时候哄他入睡,慕莲渐渐气息平稳。 “你想要做的事情,哥哥都会帮你完成,从前如是,现下亦如是,更何况,现下整个凡尘,四大仙门都需要你。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若有来生,你要找到我,若是找不到了,你就站在原地,无论如何,哥哥都会找到你!” 玄玖说着,声音低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手指间一道白光汇入慕莲眉心,本以为他会松了手,睡得更沉,没想到他竟睁了眼,只是碍于玄玖的灵力,他无法动弹,玄玖再抬手一挥,一道结界形成,笼罩着整个寝房。 “哥哥,你干什么!”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玄玖竟不知他会醒来,未有片刻的犹疑,一道强劲的灵力再次捆绑着慕莲。 此番慕莲不但不能动,连话都不能说了。 他将他放的安稳。 “鱼儿,不要挣扎,你挣不开的,听话!” 慕莲只瞪着眼,凝视着玄玖,眼中流露出无限惊恐。 他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尤其是这个时候,他隐约觉得玄玖要做一些并未告知他,且极度危险的决定。 他奋力地想要用灵力冲破,可是他被独步伤的可不只一点点,就算耗尽灵力,哪怕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分毫。 “你醒了也好,不至于最后一眼都见不了……”他凝视着床上的五官扭曲的慕莲。 “鱼儿,你且听哥哥说一句,你、我只有一人能用久章,莫要执拗……” 慕莲看着他,眼中泪水滑落,一滴滴都是在求玄玖不要乱来。 他好不容易弄清了身世,好不容易有了哥哥,好不容易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有人可以与自己走完余生…… 慕莲闭上了眼睛,拒绝沟通。 “鱼儿,你身上亦有半颗‘元丹’,此事,早在你上长明的时候,师祖见你之时便告知我了……我时时让你好生修炼,只为今日,你多一分灵力,便多一分胜算,我亦少一分担忧,你乖乖听话……” ‘元丹’?慕莲不知那是何物,心中满是疑惑,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不要妥协,他能预感玄玖的决定有多可怕,从他说二人只有一人能用久章开始,他就隐约猜到了。 “鱼儿,你如此这般是想我死不瞑目吗?”玄玖声音已哽咽。 他终于说出口了,他终于说要离开他了!慕莲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满眼的愤怒。 玄玖松了口气。 “鱼儿,久章是灵力,是剑,是可以颠覆独步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真仙以上才能驾驭。你我体内各有半颗青华帝君的‘元丹’,一颗元丹足以让任何生灵飞升真仙。” 第九十一章 决然剜丹 慕莲嘴角有隐隐的抽动,喉间如被万千斤铁堵着,又疼又塞,喘不上气,心口之疼,较当日被留心一剑穿心都要疼上千万倍。 玄玖抚着他的眉眼,语重心长道:“记不记得,红莲现,久章启,天下定,久章已全部寻回,却是尚未开启,是因为还缺一章钥匙,师祖与我说过,后面还有一句,乐谱启久章,你定是要说仙祖怎么说这么没涵养的话对吗?” 慕莲紧紧咬了咬嘴。 玄玖笑了笑,指尖一道灵光汇入慕莲眉心。 “这是乐谱,如此这般,想来你是忘不掉的了……” 他微微抬起右手,吞舟上撤下了些许鱼骨,在他手中汇成一把匕首,透着寒光。 一声鸡叫破了静谧的黎明。 玄玖望了望外面的天,已经掀起了一层墨蓝色的幕,寂静安逸地无与伦比,再回头凝视着床上的慕莲。 “鱼儿,哥哥相信你,一定可以,也只有你可以!你那么聪明……” 话音落,匕首利落的刺向自己丹田。 玄玖紧锁着眉头,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半个音节。 匕首跌落,带着鲜血汇入吞舟,血被他的一身玄衣阻挡,滴落地面的血渍,红的扎眼,慕莲闭起双眼,眼角的泪痕滑落耳中。 玄玖本就知道他会不愿,若他开口,慕莲定会二话不说取了‘元丹’给他,可让他伤害慕莲他绝对做不得,慕莲是他的命。 但让他取自己的半颗元丹却轻而易举。他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场面,不想看着他如此难受,才打算趁他熟睡,用灵力束缚他,将元丹给他。 而后留音给他,晨起,独步也该来了,他了解他。自己的死让他再难以接受,他都一定会先灭了独步,再处理别的,如今看来,怕是要他多难受一阵了,不过已然拂晓,也只是一阵而已。 他颤抖着手,从体内挖出那与自己根根灵脉相连的元丹。 元丹一出,灵脉开始枯萎,他便也没多少时候了。 半粒元丹,在他满是是血的手掌中,散着明亮的金光。 他用仅剩的灵力,封了丹田,只希望血可以流的慢一点,灵脉可以枯竭的慢一点。 他踉跄着伏到慕莲床前。 掌中的血滴落地面,再到床沿,而后是慕莲的衣襟,唇边…… “鱼儿,张嘴……”他已有气无力。 慕莲闭紧了嘴巴。 “你听话……”他开始掰着他的嘴。 慕莲现下眼中的怒火,不亚于他看独步天尊。 “鱼儿,人都会死,仙也会,只是长短不同,你听话张嘴,哥哥在冥界等你,好不好……” 慕莲依旧不依…… 玄玖使了劲,掰开他的嘴,将手里的‘元丹’塞了进去。 也就是这一下,让他腹上的伤口血流如注。 慕莲没有吞咽,他的愤怒,似乎连玄玖死了也不能化解。 他恨为什么他要替他做决定。他可以将自己的半颗元丹给他。久安青君更适合手握久章,挥剑屠魔,他该飞升真仙,上登九重,他该位列仙班,长命无极! “鱼儿,咽下去!”玄玖已经全然没了力气。 慕莲如定格了一般,死死盯着玄玖。 玄玖不计较,他的鱼儿很快就可以成仙,凡尘,没人伤的了他,他将长长久久的好好活着天地间。 他支着手,费力地躺在慕莲身侧,替他擦去方才被自己滴落在他唇边的血渍。 他俯视着他,二人双唇相贴。 慕莲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下一惊,口中的半粒‘元丹’随着一道微弱的灵气滑入喉咙。 慕莲缓缓闭上了眼睛。 唇齿相依,辗转缠绵,只是片刻,玄玖艰难支起身,凝视着他的眉眼。 慕莲眼中愤怒之情减缓不少,哀怨满溢。 许是玄玖感知到自己时间已经到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将头缓缓靠在慕莲的肩膀,躺在他身侧…… “鱼儿……你是我的命……从来都是……” 随着玄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慕莲身上所有的禁锢全都消失了,寝殿的结界也消散了。 他能动,能言,却不动不言,只木木地望着床顶,恍如失魂,仿佛自己只要还是被他束缚的模样,他便不会走,始终还活生生地躺在自己身边。 直到两个半粒‘元丹’合二为一,他的身体被凌空抬起,悬于半空,一道强烈的金光从他身上窜出。辐射了整个笙歌醉里…… 金光瞬间收敛,而后又重重落回床上,落回了玄玖身边。 他缓缓转头,身旁是一如熟睡的玄玖。 “你就吃定了我,定然会听你的话?!”泪水决堤。 他紧紧拉着玄玖的手,玄玖正侧着头安静地躺在自己身边。 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鱼儿可爱啊……” 他转身,紧紧抱着玄玖,头埋在他的颈间:“哥哥……” 天已黎明,屋外透入墨蓝的光,他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灵力靠近。 慕莲起身,将玄玖安稳在床上放好,抬手一挥,一道结界笼罩着他。 下一刻,独步声音传来:“想好了没有……” “哥哥,委屈你在这等我……” 他拾起墨笛,插在腰间,握起吞舟,看了一眼床上‘睡得’安逸的玄玖,化干眼中泪水,利落开了门。 独步悬在空中。而在他身侧,竟还有一人,是留心,正被他钳制着。 独步居高临下,看着面无表情的慕莲,正抬头看着自己。 “你的久安青君呢?”独步饶有深意的问道,已感知房内的结界。 握着吞舟的手紧地颤抖:“与你无关!” “我要他启久章,怎会与我无关!四仙门都在我手上,我劝你别有什么小动作!” 独步手上稍稍一紧,留心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要的是久章,我替你开启,我只是不想他有所损伤,设了结界困了他!信与不信随你!” 一听慕莲也能开启久章,独步竟然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自家侄儿,自然是信的,慕莲,好歹我也曾是你叔父,好好跟着我不好吗,你将拥有一切……”独步再道。 第九十二章 久章终启 “说起侄儿!”慕莲顿了顿,吞舟剑柄指着留心,“她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当真没有心吗,我师父如何待你,君回如何待你,我曾如何待你!”他字字严厉,声音不大,却不容人拒绝。 留心诧异,停了挣扎,盯着独步。 独步微微一笑,抬手一挥,脸上面具如烟尘般消散,露出了慕莲和留心都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谪尘仙长!?”留心扭曲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自己崇敬的仙长,师父的兄长,竟是杀师屠门,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入了我菱花镜?素修……看来我又信错了一个人?” 此前慕莲的忽然醒悟独步还以为他如十三年前那般,被自己抽了记忆,只是还有些许残存,让他又想起了过往。不过眼下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得到了久章,这是他孜孜以求的,旁人旁事,皆无关紧要。 “是素修不愿与你同流合污,你泯灭人性如斯,人人得而诛之!” 独步嗤笑一声:“不与你逞口舌之快,既说你能开启久章,那么开始吧,亦或是要我再给你一天时间?” 独步手上只稍稍使力,留心的嘴角已经流下了一道细细的血流,面色苍白,痛苦不堪。 慕莲怒目相视,君回的死,临江仙的死竟不会让他有半分的怜悯和后悔,他果真的如魔一般,魔尚且有护卫同族之心,他竟连一同生活十几年的人都能屠之如蝼蚁。 “说了一日屠一门,奈何枕花隐只剩这一人了,我提来方便。今日便是她了,看来你还没想明白……”他掌间轻握,留心再次发出痛苦呻吟,一如此前自己被他提着威胁玄玖。 “住手!” “想好了?”他稍稍松了手,另一手摊开手掌,是玄莲和赤鱼。 “我可以替你开启久章,只是你可要想好了,你是否承受得起!”慕莲道。 他看着慕莲,轻蔑一笑,微微一抬下巴,示意他可以开始。 “放了留心!” 独步一松手,两指一挥,留心被摔出风来院。 “留心姐,快走!”慕莲朝着留心高喊。 “放心,顺我者昌,我总归还是需要人帮我打理枕花隐的,旧人,总比新人好……赶紧开始吧。”独步催促。 慕莲略略回头,余光瞄到安静躺着的玄玖,他抛起吞舟。 独步心有疑虑,却不表露。 他所知道的也只是久章是什么组成的,能够干什么。但具体最终久章组合后将以何种方式,或者何种形态呈现而御天下,他确实丁点不知的,他掌间隐约抟着灵力,以防万一。 吞舟悬在空中,慕莲笛子横呈,笛音悠扬婉转…… 只见独步手中的赤鱼和玄莲凌空自起,而后如气体般挥发,呈现黑红两道光束。最终相合…… 随着两道光束缓缓汇入,一朵红莲慢慢盛开。 独步的目光死锁,眼中充满了渴望,他不自禁地抬手,想要去触摸那红莲。 尚未碰到,一道雷电般的冲击从指尖传遍全身。 脸上的惊喜之色从他没一个毛孔钻出,一如凡尘那谋朝篡位之人,缓缓走向那尽在咫尺却魂牵梦绕的至尊之位,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慕莲并未停下手上的笛音。 玄玖说过,开启过程中,笛音一断,久章便会恢复原样。 红莲在缓缓合成,突然,合成速度开始减缓,而且红莲竟开始回落的迹象 “慕莲,你在干什么?!”独步焦虑异常。 只见慕莲并无半分动摇,依旧吹着笛子。 红莲开始重聚。 终于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一朵如会呼吸一般上下飘浮着的红莲完整地呈现在二人面前。 慕莲撤下笛子的同时,一手催动灵力吸附着红莲,一手催动吞舟,直刺独步。 但终归还是独步手快一步。 吞舟虽穿胸而过,但他获得了那红莲。 就在他触碰红莲的瞬间,红莲化为一道红光,钻入了他的身体。 吞舟造就的伤瞬间愈合,只留他那白色衣衫上留下的一片血色,他整个人都隐隐发着红光。 “果然是我的好侄儿!哈哈哈……”独步笑的放肆无比。 他开始抟着灵力,从手掌大小的灵力球,到如锅一般大,而后一瞬间向上托起,悬于半空。 随着独步的灵力不断汇入,不知从何处来的一丝丝灵力也从四面八方开始朝着那灵力球汇聚。 这一切都只是在眨眼之间。 那一丝丝一缕缕的大小不一的灵力,稍稍猜测便能知道是从四仙门的各个修士身上而来。修士没了灵力,若不及时修习,最终会灵脉衰竭,初始不会死,但是会四肢绵软,连凡人都不如,修为越高,反差越明显,灵脉衰竭后,不出三个月,人便都要到秦广王那里去报到了。 “你要干什么?”慕莲喝问。 此前不是说要称霸凡尘,那自然不会真正伤了那些凡尘的最细小组成部分,若所有人都没有了他这天尊的意义何在?可如今明显他在吸食修士的灵气,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干什么?给你们一个更好的世界!那老头初始便看不起我,‘圣尊’又如何。我便是要用这天地间的一切与他斗上一斗!”独步说话毫无因由。 慕莲这才发现,那些灵力中夹杂的微弱的白光不单单是修士的,是所有天地间万事万物的灵气!若他真能成功,天地万物枯竭。凡尘将不复存在! 忽见慕莲嘴角有一丝轻蔑的笑意,他一跃而起,手握吞舟,趁着独步无法收手,一剑穿心! 他灵力控制着吞舟不被独步弹出。 而现下的独步,眼中只有那团能量球,在吞舟猝然而又猛烈的攻击下,他被冲出了二三十丈,一下被推倒了又吾门的广场正中。 慕莲瞬间墨笛在手,飞身追赶,笛音起,却不若方才流畅,磕磕绊绊不成曲调。 可是那空中已然如一座城镇那般大的灵力球却不再吸纳灵力。 独步体内的红色气息也开始乱了方向,朝吞舟游走,一丝一缕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到吞舟上。 这一切亦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独步看着那一丝丝开始回落的灵力,眼看着空中的灵力球越来越小。 而身体明显已经觉察到本是久章的力量,正在朝吞舟汇聚,且速度比进入他身体时要快得多…… 第九十三章 逆奏转圜 慕莲笛音难听且速度极快,六个手指在墨笛上飞舞。 独步终是舍弃了那足以灭了世界的灵力,转而保卫身上的久章之力,可为时晚矣。 慕莲‘呜哩呜哩’的笛音在独步的自我灵力与久章的对抗中结束。 最后一个音落下,久章的力量已几乎全部圈在吞舟上。 在独步的仰天长啸中,吞舟自行飞出他的身体,稳稳落在慕莲手中。 独步灵力运转,心口的伤不再流血,开始缓缓恢复。 虽然没了久章之力,可他还是真仙,这点伤不在话下,除非灵脉尽毁。他深知这一点,因此与夙因那场恶战中,他才在夙因试图恢复之时,一招焚毁了他的灵脉。 “好侄儿,久章拿来!”他朝着慕莲伸手。 慕莲手握发红的吞舟,轻蔑地看着他,目中尽是杀意。 “你还觉得,我们都杀不了你吗?”慕莲诘问。 独步抽笑,一派泰然:“你虽手握久章,你驾驭得了它吗?” “你可以试试!” 慕莲一松手,吞舟如离弦之箭,待独步感应到自己灵力的流逝,吞舟已贯穿了他的心。 此时发现,四仙门所有修士依旧在夜澜的带领下,聚集到了二人脚下,正正目睹了这一幕。 各个仰着头,目光皆是期待,要亲眼目睹独步灰飞烟灭,可长安却莫名地晕了过去,恰恰倒在泰安怀里。 “你……怎么会?……” 一缕及细小无比的游识不知从何处传来,飞入了独步的眉心。 见他低头看着穿透他那颗心的吞舟,疼痛之意传来,一层高过一层,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突然感受到了刻刀切肤之痛一般。 他一口鲜血喷出。 诚然,他这在凡尘的金刚不坏之身终于坏了。 “你真仙之身,九重天上千万的岁月,凡尘之物你要什么没有,为何自甘堕落,要来凡间作祟,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想想我师父,君回,还有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午夜梦回你又是否睡得安稳,你心中可还会安宁,便是上仙亦不会如你这般冷血无情,你究竟为了什么!!” 独步的灵力已被吞舟完完全全吸纳,他的灵脉开始枯竭,他再也不会对凡尘又任何的伤害。 他开始狂笑,已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我为什么?我为一口气!若不是你还有久安,我何以至此!!”独步狂吼。 慕莲转头,强忍心中愤怒,他与玄玖,从未害过人,与他又有何干系!如此境地,竟还要胡言乱语!反正他最多也就半柱香功夫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与我哥哥从未害过人,却是你害地我们从小分离!你说我们害你,当真滑天下之大稽,我竟不知原来九重天的欠账是这么算的!” “呵呵……从未害过人?是吗?同在一仙池,为何旋覆那老头独独喜欢你们而厌恶我!我又有什么地方比不过你们!说我是劫难,那我就好好地给你们一场大劫难!!”独步说完再一口鲜血喷出,灵脉己接近枯竭,已支撑不住他御风,若不是吞舟,他必定早已跌落了地面。 心口的疼痛再次袭来,他不知道是因为吞舟,还是因为其他…… 慕莲着实无法理解这样的人,正如无需与那些杀戮成性的妖怪谈怜悯一般,不准备与他多言,只希望他赶紧灰飞烟灭。 慕莲灵力汇入吞舟加快他灵脉焚毁的进程。 只见独步颤抖的手,解下腰间配着的荷叶玉佩,他的灵元已经碎裂,只有出气没有入气,已然油尽灯枯。 此时慕莲手上灵力一抽,吞舟猝然拔出独步的身体,稳稳回到慕莲手中。 独步没有了吞舟的支撑,他开始下坠,手中的玉佩,掷向慕莲,嘴里只喊出了他在世上的最后两个字:“君回~” 慕莲接下玉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独步就在快要落地时,化烟消散了,青色的烟雾漫开,随风飞散,最终如火烧宣纸般消失殆尽。 躺在泰安怀里的长安,突然一口鲜血喷出,缓缓醒了过来。 “长安?” 夜澜和泰安,包括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师兄,师叔,我怎么了……”他擦掉口角的鲜血,没事人一般问二人。抬头看看方才独步该在的位置,却发现只留下了慕莲一人,“独步……” “灰飞烟灭了……”泰安答他。 夜澜探了他的脉息,正常无比。 墨笛在腰间,吞舟在背,慕莲缓缓落地,盯着手里的玉佩,思索着独步临死之前为什么会唤君回的名字。 却见一群人涌了上来,留心和流域星津的人都对慕莲已然释怀,不管是怎么想开的,对自己也没有刀剑相向。 素修与大家站在一起,素月见他落地,即刻扑了上去,只顾着自己哭,慕莲伸手安慰,注意力却始终在手里紧握的玉佩上。 素修见素月如此,也没有制止,慕莲杀了独步,又想起了过往,素月是片刻都等不得了,终于在素月没有将慕莲的红衫全部哭湿之前,素修拍了拍她,她才抽泣着,恋恋不舍地从慕莲身上挪开。 夜澜和长安、泰安开口便问玄玖,才牵动了他的神经,现下玄玖正安静的躺在风来院的寝房里…… “哥哥……”慕莲才开口,正要朝寝房而去,众人跟随,却被人群中一声高喊打断。 “噬魂蜻蜓!!” 众人齐齐看向一个方向,手中灵力凝聚,下一刻要将那漫天飞舞的噬魂蜻蜓打的原地化粉…… 一群群的噬魂蜻蜓凌空汇聚,竟是个小孩轮廓模样。 因噬魂蜻蜓没有发起攻击,在夜澜的阻拦下,没人轻易动手,只作观望。 孩子的模样渐渐清晰,一身小红衫,是红莲! 整个擎雨渡皆惊诧万分。 “慕莲哥哥……”随着这一声唤,红莲泪珠滑落。 “红莲!”长安和泰安皆不可置信,这一直在身边的小东西,一直乖乖听话,不吵不闹的小东西,这玄玖亲自带回擎雨的小东西,怎么和噬魂蜻蜓有关。 但围绕在他身边的噬魂蜻蜓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这孩子并不若往常看到的那般简单。 “泰安哥哥,长安哥哥……” “红莲,怎么回事?”泰安问道。 红莲看向慕莲,却见他眼中满是疑问,只凝视着自己,等他开口。 第九十四章 红莲身世 “慕莲哥哥,我……”他正要开口叙述,却被慕莲腰间那块黑铁长命锁吸去了所有注意力。 “慕莲哥哥,那长命锁!!”他疾步跑向慕莲。 众人要行动,却被长安、泰安拦下,他们相信不管红莲是什么东西,都不会伤害慕莲。 红莲抓起长命锁,翻了个身,看着那刻着的‘樊’字,激动地抬头盯着慕莲:“慕莲哥哥,这个哪里来的?你告诉我,告诉我!” “红莲,究竟怎么了?你到底是谁?” 若说慕莲现下心如死灰,想来没几个人不信,挚爱的哥哥死了,敬爱的师父死了,颠颠跟在身边的可爱妹妹失踪了,费尽心力要杀的人是自己当了十几年的亲叔叔的人,就连与哥哥一道捡的孩子竟还与为祸无数的妖物有关。 “慕莲哥哥,你告诉我,先告诉我好不好!”红莲带着哭腔,诚然一个可怜的小娃娃。 “是一个婆婆的遗物……” “一个婆婆……是祖母……哇……”红莲放声大哭。 噬魂蜻蜓只在空中盘旋。似乎没有伤及任何人的打算,只有小猫两三只,一直跟随红莲。 慕莲蹲下了身,与他平视。 “红莲……你识得吗?”慕莲问道,很是平静,他相信这孩子,也相信玄玖,即便与噬魂蜻蜓有关,该是没有伤害过他们。 红莲点了点头,抹干眼泪:“是哥哥的,是祖母给哥哥的……” 此时,盘旋的噬魂蜻蜓发出了阵阵蜂鸣声,且频率很高,如一把把尖锥直刺人的耳朵,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穿耳膜,众人七倒八歪地捂着耳朵。 红莲朝着噬魂蜻蜓大喊:“再给我点时间!” 噬魂蜻蜓蜂鸣声减弱,缓过起来的修士有人开始攻击噬魂蜻蜓。 一瞬间,噬魂蜻蜓四散,没了踪影,就连跟着红莲的那两三只,发出几声‘嗡嗡’后消失了。 “红莲……”慕莲唤他。 所有人都在等着红莲的解释。 “慕莲哥哥,噬魂蜻蜓是我不得已的,我没得选,这锁片是我祖母给我哥哥的,哥哥叫落樊,我其实叫坠茵,原本我们一家很好,彼时我才出生……” 阳光明媚,可世道并不明媚,寂静的旷野,一座草屋孤零零的缩在林边。 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孩左右晃着脑袋,偷偷往门缝里瞧。 一声啼哭破了无边的宁静。 一蓬头垢面的老妇人从破旧的草屋中开门出来,双手有未洗净的血渍。 “小樊啊,你有弟弟了……”她很高兴地对着孩子说。 “外祖母,我去看看娘亲和弟弟……”孩子很是激动,说着便要往屋里冲。 老妇人双手合十,朝着天拜拜:“老姐姐,庭为,晴娘生了个儿子,家里有老二了,你们放心吧……”她脸上有盖不住的笑意,眼中却充满泪水。 转眼七年,当初襁褓里的孩子已经长大。 草屋外的空地上,两个孩子正在你追我赶,清脆笑声回荡在院中。 突然那小的被石头绊了一下,滚地捡了个大元宝,‘哇’的一声,坐在地上捂眼大哭。 大的孩子急忙将他抱起,拍着他身上的灰尘:“阿茵,摔疼了吗?” 坠茵点点头,依旧呜哩呜哩地哭,只是听得出他在努力压制。 这时候,老妇人从门内出来。 “小樊啊,看好弟弟,别让他再摔了!” “知道了外祖母。”小樊回头应道,抱着坠茵往屋里走。 “哥哥,阿茵也想要这个……”坠茵带着哭腔,坐在长条登上,玩着落樊胸前的铁锁片,开口讨要。 “行,哥哥给你了!”他把坠茵放在屋中的长条凳上,摘下锁片,正要套到坠茵的头上,身后温柔之声响起。 “小樊,那是你祖母给你的,长命锁得自己带着,才能保佑你健健康康长大!”说话的是二人的母亲,晴娘。 她从灶台转身,擦了擦手上的污渍,掏出一个黑色莲花玉佩挂在坠茵身上。 “阿茵若想要,这个先带着,若祖母在,定也会给阿茵一个的,这坠子是一个玄衣哥哥的,往后遇到要还给他,知道吗?”说着捏了捏坠茵的小脸。 坠茵摸着手里的玄莲很是欢喜,泪水未干的脸上漾开了笑意。 “娘亲,这个好像很值钱,咱们快没吃的了,可以换些粮食!”小樊盯着那坠子道。 晴娘稍稍弯下身,正视着小樊的眼睛:“得这玉坠,娘亲已然心有不安,你祖母便是那时……此前若不是为了你,定然不会作那般举动,你爹爹知道了,还发了好一通火,差点与娘亲和离,现下危难已过,只要咱们还能活下去,还有一口气,便不能再打这玉坠的主意了!如若不然,你爹爹在天之灵定然会不安生的,知晓吗?” 小樊一听,郑重点了点头。 阿茵也跟着傻傻点头,将玄莲塞入了衣衫中,小手拍了拍,以示安全,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这一家,日子过得清苦,却也很和乐,家中顶梁柱的离世,让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晴娘身上,此前晴娘的夫郎辞仕后便重病在身,彼时晴娘又怀了身孕,娘家又只剩母亲一人,便一道接过来同住,顺带可以照看晴娘母子。 本以为夫郎能看到孩子出生,却终是敌不过伤病,在孩子出生前一个月逝世了。 家中仅有的些许积蓄都在晴娘生坠茵时耗光了,胜在不远的镇里还有浆洗缝补的活计,总算饿不死。 天气很冷,屋中生着火堆,晴娘出门忙活,只留下婆婆看顾着两个孩子。 婆婆在院中,正弓着腰,折着树枝干柴,忽然,阿茵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入耳中,她忙丢下手里的活,急忙跑入屋中。 “怎么了,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是狂哭的阿茵和蹲在地上的小樊。 只见阿茵的大腿根上有一处已血肉模糊。 婆婆顾不得许多,抱起他直往外冲。 找了大夫,包扎了,才得空问了原委。 原来那日在屋里,阿茵要小樊的长命锁玩。小樊拿给他了。 他甩着甩着,便将安长命锁甩到熊熊火堆中。 小樊着急,寻来寻去,寻了个棍子去挑那火堆里的长命锁,阿茵在一旁也盯得仔细。 挑了几次都重新落回了火堆里,好不容易勾到,一时用力过猛将长命锁挑飞。好巧不巧就飞到了阿茵的大腿根。 待伤好利索,阿茵的腿侧便留下了那模糊的长命锁图案,一条小蛇模样。 第九十五章 魂坠死渊 一家人平淡的日子在一日凌晨被一白衣仙人打破。 白衣仙人抬手间,一家人被带到了一个黑暗的牢笼中,笼中只有豆大的烛光,勉强能看见围着他们的粗木栏杆,笼外是无尽的黑暗。 那白衣仙人带着面具,伸手便朝晴娘要玄莲。 晴娘断言没有,未曾见过。 夫郎说过,那是不义之财,他们已然借那东西度过了难关,救了孩儿性命,无论如何都要还给那孩子。 那也是她可怜的夫郎郁郁而终前,唯一明确要她做的事情。 没想到那白衣仙人竟带走了小樊,以此要挟,让她好好想想。 晴娘把玄莲藏在了那困着他们牢笼的墙角,用土填埋在一个角落。 让阿茵好好记下位置,宁可死也不能把这东西胡乱给别人。 再次见到白衣仙人的时候,他只带了长命锁来。 威胁晴娘,若是不交出玄莲,小樊就没命了。 可她分明看到了长明锁上的丝丝血迹。 她抵死不开口,只说当掉了,请仙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了阿茵和自家娘亲。 白衣仙人大怒,当场抓起阿茵。 看到孩子受罪,晴娘突然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大儿子已然被害了,现下小儿子还受着罪。 夫君一生克己复礼,言出必行,绝不同流合污,毁节求生,才辞了仕,回了家才郁郁而终,自己定然不能让他在天上也不能安生。想来自己一死,阿茵和娘亲是能安全的。 夫君已然不在,她要为他留下血脉,亦不能违了他的意愿。 她奋力朝着那木栏杆撞去…… 仙人微微抬手,她便重重摔在墙上,狠狠落地。 而此时,阿茵喊着娘亲,狠狠咬了一口那钳制住自己的手。 白衣仙人吃痛,一松手,阿茵落地,磕到了额头,头上瞬间绽开一朵血色红花,红色细流滚滚而下。 与此同时,晴娘头上的发簪已狠狠扎进自己的心口。 “晴娘!” “娘亲!” 婆婆虽知道自己这女儿和那死去的女婿一个脾性。却不曾想她这般决绝。 “阿茵,记住娘跟你说的话!”这是晴娘留给阿茵最后的记忆。 白衣仙人没有任何的诧异,一如那死了的是一只爬虫,一只蝼蚁,并无半点怜悯。 “你们这算什么狗屁仙人,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怪不得这朝廷肮脏不堪,这天上也如此污秽,你这种丧尽天良的人都能成仙,这六合是完了,要完了!”婆婆破声大骂,将阿茵紧紧搂在怀里,看着女儿的尸体,泪水在眼眶中决堤。 她活了大半辈子,一心虔诚,却没想到,她平日里供奉的竟是这样的人,崇敬的竟是这样的仙,今日她算是豁出去了,大不了一家人一起死! 那白衣仙人波澜不惊,嘴角挑笑。 他只勾勾手,阿茵便被他拎在手里,动弹不得。 “老婆婆,你很有胆识,孙子借我用用,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说完提着阿茵走了。 阿茵被他提着,经过了好些精致的庭院,最后来到了一座巨大的殿宇前。 “小东西,跟着我,前途无限!你可愿意为我做事?” “你休想,你杀了我哥哥和娘亲,你还我哥哥,还我娘亲!”他小手小脚捶打着白衣仙人,嘴上半刻也没有停下,如同婆婆方才的咒骂之言。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白衣仙人外漏的眉眼一皱,他把阿茵钉在殿外的石柱上,说是待他想通,便放他,若想不通,这石柱便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流连之地。 整整四天三夜,阿茵受尽了风吹日晒,楞是不吃那些人给他的吃食,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待他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的往下坠,似无穷无尽的无底洞,周围一片漆黑。 慢慢地,周围出现了点点荧光,且越来越多,越聚越亮。 阿茵觉得自己已经在去往冥界的路上了…… 正当他打算跟此生说再见的时候,一个空旷的声音响起,分不清来处,回荡在耳边:“活的?” 此时他已经被那点点荧光托起,身上感受到了点点刺痛。 不是冥界,还没有死! “都退下!”声音再次响起,阿茵已经稳稳站住。 “小东西,小小年纪得罪独步那畜生了?”这句话听得分明。 周围充斥着荧光。他朝着声音来处看去,竟是一个巨大的蜻蜓头,自己撑死都只有它一只眼睛的大小。 他害怕地后退几步,喘着粗气,尽最大努力与之保持距离。 那巨大的蜻蜓头却饶有兴趣地围着他打转:“我被那独步封印在这死渊,要吃的皆是派些小的去寻,竟然还有活的送下来,当真是头一遭。” “你……你是什么东西?”阿茵鼓起勇气开口。 “小东西,你得罪他什么,这么小年纪?呵呵,独步可真是一次又一次能刷新我对仙的认知。”那蜻蜓头道。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蜻蜓头点了点,不过是个小孩子,一下缕不过来。 “你被丢下来的时候在干什么?记不记得?” “我被白衣仙人绑在柱子上,很久很久……” “为什么绑你,你怎么得罪他了?” 这一来二去,阿茵发现这蜻蜓头并非要伤害自己,心防稍稍松懈。 “他杀了我哥哥,杀了我娘亲,还要我给他做事!!娘亲,哥哥……哇……”阿茵突然哭了起来,却不敢闭眼,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直挺挺站在那里哭。 “啧啧啧……多可怜的孩子……”蜻蜓的声音很温柔。 “你恨他吗?”蜻蜓声色变厉。 “恨!”阿茵呜咽道。 “想报仇吗?” “想!可是他太厉害……”阿茵已经不再哭泣。 “咱们可以互帮互助!你愿不愿意!”蜻蜓头道。 阿茵目光追随这蜻蜓头。 “怎么帮?你能杀了他?你自己都说你是被人困的!”一串沟通下来,阿茵知道这蜻蜓头不是要吃他,他奋力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脑袋清晰。 “你我是同一个仇人,这是最牢固的联盟,我出不去,但你能出去,我杀不了他,但是有人能杀他。我可以送你出去,待你复仇,将你的魂魄送给我……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我现在就能吃了你……” “只要能杀他,我什么都答应!”阿茵宛如一个成年人一般,果决回答。 “好!” 一道荧光射入阿茵身体,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似乎身子被一瞬间分散,继而重组。 第九十六章 吞舟由来 “你要寻两样东西。两个玉坠,黑色的莲花和红色锦鲤,何人拥有这两样东西,这人便能杀了那白衣仙人,方才那道灵力能让你好好活在这世上,你若想好了,动动念头,便能离开这死渊……” ‘黑色莲花?’那不正是母亲拼死保护的东西吗? 难道他们一家是真的是因为这黑色莲花才弄得家破人亡吗? 本来自己老早就该死了,这是无本买卖。当真复了仇,那么他这魂魄也算贡献地值当了! “我定会找到那人的!”阿茵念动,一跃而起…… 噬魂蜻蜓穿梭在又吾门,又吾门修士早已见怪不怪。 蜻蜓在原本关押着阿茵一家的牢房重聚。 牢房中空无一人,只剩地上那几团发黑的血迹,他知道婆婆也已经不在了。 阿茵迅速挖出玄莲。化身噬魂蜻蜓,消散了…… 晴娘跟他和小樊说过,这是一个黑衣哥哥的,从他身上得了玉坠的时候约莫六七岁,那时小樊刚出生,如此推算,现下那黑衣哥哥该是二十岁上下。 阿茵动用了那蜻蜓头给他的几只传信蜻蜓,四处寻找,终是在垣暮镇得了相似之人的消息,他是一个仙人,一身玄衣,斩妖除魔,阿茵觉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带着玄莲,到了垣暮镇…… 他在寻到玄玖之前,经过垣暮镇外山洞,那洞里本是一群乖乖修炼的小鱼精,却被人投放了食人鲶鱼,那个人他在又吾门见过,正是那站在白衣仙人身旁的青衫之人,别人那时候称他为少仙主。 好好的一群小鱼精,葬身食人鲶鱼之腹,噬魂蜻蜓穿过石壁,他想帮那些小鱼精。 小鱼精已经没了肉身只剩排排鱼骨,和一缕精元,依附在自己的鱼骨上,他们求阿茵帮它们重见天日。 阿茵自己苦无本事,于是他想到了即将要找的玄玖。 若是这点事情他都办不到,想来屠杀独步天尊也是无望的。 他安抚小鱼精,寻人来救,找了蜻蜓王,将玄玖带入食人血洞,小鱼精感恩玄玖与慕莲,又见玄玖损了灵器,于是决定跟随玄玖,做了他的灵器保护二人。 他想要跟在玄玖身边,玄莲的主人却不是红色锦鲤的主人,要么锦鲤也丢失了,要么就是另外一个人拥有,只有跟在他身边,他才能获得一手消息。 玄玖对他很好,给他买吃的,给他新衣穿,真心实意保护他,嫌他随意编的名字不好听,替他取了个新名字。他喜欢坠茵这个名字,因为是娘亲说是爹爹死前替他取的,他也喜欢红莲这个名字,因为这是除了家里人之外难得的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替他取的。 他想跟着玄玖,喊他爹爹,却被跟在玄玖身边的红衣哥哥拦下,但他知道红衣哥哥对自己也是真心地好。他很喜欢这两个哥哥,若不是有仇在身,若是一家安然,若他还是以前的阿茵,遇到这两个哥哥,当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本想顺其自然,玄玖着实不情愿,自己这厢也没有办法强迫,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反正人已经寻到了,再不行用噬魂蜻蜓监视着也成。 没想到一股莫名撒钱人潮,却让玄玖转了心意。于阿茵而言,这很好。 他跟着玄玖回了擎雨渡,他很想时时跟在玄玖身边,可玄玖只让他留在擎雨渡,当自己无法再他身边的时候,总偶尔让那些传信蜻蜓偶尔监视。 一来可以关注进展。而来,若真有致命危险,好歹能替他们保命。 后来从那蜻蜓王那里断断续续的知道,这两个物件是神器‘久章’的依附之物,久章才是能杀了独步的最终力量,虽然那时候他不知道久章到底是什么。 直到玄莲、赤鱼问世,夜澜圣君打算攻打又吾门开始,他知道,独步的日子到头了,他的复仇之日即将到来,而自己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今日他看到了独步的灰飞烟灭,终于家人不管在天上还是底下,终是可以告慰他们了。 红莲的故事让所有人唏嘘。 慕莲解下腰间的长命锁,给红莲带上,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慕莲哥哥,你不恨我吗,我只想你和玖哥哥帮我杀了那个独步天尊!”红莲揉着眼睛,他终究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心智再成熟,在信任的人面前,终归只是个娃娃。 “哥哥怎么会怪你,哥哥会保护你!没有你,哥哥也会杀了独步!”慕莲说着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小小的手回抱着慕莲:“慕莲哥哥,谢谢你,我很满足了,我从未见过祖母,虽然她没了,但我知道她死前也许过的并不差,谢谢你能陪着她,红莲今天得偿所愿了,也可以到天上一家团聚了……不对,我连魂都要没有了,我见不着哥哥和爹娘了还有外祖母……不过我替他们报仇了,慕莲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那时候你说我比大人还精!” “红莲很厉害,可慕莲哥哥不想你这么厉害,你放心,慕莲哥哥会杀光那些噬魂蜻蜓,那时候你就安全了,凡尘便安全了。” 慕莲正等着红莲的回答,红莲的头重重垂下,待再次抬起,睁眼,那眼珠便成了如蜻蜓一般的复眼,透着绿光。 “你舍得杀我吗?”依旧是红莲的声音,却很是阴鹜。 慕莲瞬间将他推开,众人灵力戒备,无数的噬魂蜻蜓还是朝着红莲的身体汇聚。 “小鱼儿,本事果然不小,你那朵宝贝小莲花呢?不见了?分手了?”是蜻蜓王! 慕莲不理他的胡言乱语,明显是那噬魂蜻蜓在作祟。 “放了红莲!”吞舟指着蜻蜓王。 蜻蜓王伸了个懒腰:“被放出来的感觉可真好啊……独步那个畜生当真死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慕莲发怒。 “啧啧啧,小鱼儿,你这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们只是交易,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对!”他看了看慕莲手上发红的吞舟:“爷不陪你玩了……” 话音未落,便化作了万千的噬魂蜻蜓,红莲亦不见了。 看来红莲的身体已经被他占据了。 在场所有人,开始屠杀那些飞散的噬魂蜻蜓。 第九十七章 仙门始祖 只见慕莲手中抟着灵力,丝丝灵力萦绕,向上一抛,瞬间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穹顶,有些像他与玄玖在折松还洲之巅遇到的那般,将所有的噬魂蜻蜓团团围在穹顶下,真仙就是真仙,出手可不再是丝丝灵力的小招了。 再将吞舟抛于半空,一跃而起,笛声再起,吞舟瞬间飞散,带着红光,根根如一往无前的小士兵,一阵疯狂穿刺飞舞,终于再次将那蜻蜓王逼得现身,依旧还是红莲的模样。 “小鱼儿,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灭了独步,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大家到底是旧识,你何苦赶尽杀绝!” “你出力?你害了多少人!你这妖物!哪个与你是旧识,臭不要脸的东西,还我红莲!”他不与它多说废话。 “还不了,早就吃了!躯壳还你,你要不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现下是慕莲为刀俎,他为鱼肉,如何都是逃不脱的。 早知道现下境况,当日就不设那咒,红莲心意达成便自动交易魂魄,也不至于被这条臭鱼困住了。 慕莲伸手,早已解决那些小蜻蜓的吞舟自觉回到他的手中。 剑锋朝蜻蜓王而去。 “慕莲哥哥……”孩子的眼睛恢复了纯净,软糯糯唤着慕莲。 剑锋偏转,慕莲看着红莲,但他也依旧戒备着,那畜生又怎么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会放了红莲。 “慕莲哥哥,我是红莲啊……”红莲张开双臂缓缓向慕莲走近。 “红莲……” “不要杀我,红莲害怕……”他怯怯地抱着慕莲。 慕莲没有反抗。 “慕莲小心!”夜澜的声音隔空穿来。 伴随着后背一阵剧痛,一道白光自夜澜处射来,将红莲弹飞。 吞舟脱离慕莲的手,直刺向红莲,一剑穿心,再稳稳回到慕莲手中。 吞舟上的红光随着慕莲的灵脉在他体内游走,后背的疼痛开始减弱,乃至消失,最后红光汇聚在他的左手,汇聚成了一朵红光莲。 对面的红莲悬在半空,已开始慢慢变成一只只小的噬魂蜻蜓,而小的噬魂蜻蜓又变成了齑粉,飘散在空中。 直到所有的噬魂蜻蜓散去。 隐约间还能看到红莲无邪的笑脸,软糯糯的喊着自己,最终也化烟消散了…… 四仙门修士皆额手称庆,齐齐欢呼,凡尘终于太平了。 穹顶消散,慕莲抬脚便向风来院而去,却感受到了一股吸力,他没有御风,身体却在不断上升…… 四仙门修士在不断变小,变成芝麻,变成蚂蚁,直到看不见。 慕莲握着吞舟:“哥哥,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说好了要回家的,要永远陪着师父,永远不分开……我好恨,恨独步,恨谪尘,好恨!好恨!” 眼泪被刚劲的风吹出眼眶,来不及落下。 云雾退散,一道明晃晃的金光刺地人睁不开眼,慕莲条件反射般抬手挡了挡,隐约可见是一个金光转轮。内外总共九转,方向不同,速度不同。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眼前的转轮开始扭曲,他的眼睛疼痛无比,感觉身体被无限拉长。 待反应过来,已是一片青绿山水,白雾萦绕,有些许熟悉。 他发觉自己没有御风,却能悬在空中,背后隐隐透着红光,是吞舟,和那朵红莲。 细雨横飞,让他眼皮发痒,他抹了抹眼睛。 峰峦叠嶂,苍翠欲滴的连绵山峰,寂静的山林只有雨打树叶的沙沙声。 一句疑问,借着风吹入他的耳中:“哥哥,那是什么?” 他寻声望去,却在其中一峰看到峰顶有两个人,二人皆着白衫,在一棵树下躲雨,头顶还顶着荷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微微向下,看清了二人,二人眉目相似。 这一景象…… 即墨擎雨遇仙!三百余年前!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看身后山中红光的莲花,他是仙祖!他居然是四仙门仙祖!那个被自己嘲笑背着红莲的蠢蛋! 他刚刚接收到了他是仙祖,现下是三百年前的信息,只要告诉即墨卿和即墨柳,谪尘就是那要毁天下的大魔头,只要在他出现之始便将他屠杀,便可永绝后患。 他正要向下飞去,却感受到了背后强大无比的吸力,他呆不久了! 慕莲不及多想,急忙运转灵力,抽取玄莲和赤鱼的四颗珠子,连同玄玖给他的久章曲。 此时后背的力量已十分强,他在飞速上升,他将手里的东西一并丢了下去。对着二人喊道:“红莲现,久章启,天下定!” 见二人接了久章,他忽觉自己忘了乐谱,嘶声力竭喊道:“乐谱启久章……”突然想起还有那警告“谪尘,杀了他!” 再次站定,那转轮消失了,玄莲和赤鱼在手,吞舟亦在手,红莲不见了…… ‘最后一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 “估计是没听见,不然定然不会有后话了,可惜不能再见到那金光转轮……”他喃喃道。 又稀里糊涂地被那莫名的吸力往上吸了不知多久,那道吸力终于消失了。 一道金光大门出现在他眼前,庄重威严的三个字‘南天门’赫然映入眼帘! 他登上九重天了!修仙者最终追求的福地。 这本该是玄玖该得到的,他就那般轻易不要了自己的性命,之后一切的一切,没有给慕莲任何反应的机会。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是那懵懂无知的鱼儿,跟着他的哥哥和师父一起待在圆荫山,此生此世…… 是了,他是真仙了,他登九重了,玄玖还在风来院等他,他是否可以让玄玖复活了! 南天门守将想来是看惯了各路神仙突如其来的飞升。 一白衣神将,手执长刀,上前微微行了行礼。 “仙君何处来的,缘何飞升,末将好通传!” 慕莲愣愣地看了眼前的守将一阵,一转身,一跃而下…… 守将诧异:“多少年的清苦修炼,一朝飞升,竟还有自愿舍弃的,怪哉……妙哉……” 摇了摇头,回了南天门前。 第九十八章 直闯黄泉 慕莲飞身而下,直冲又吾门。 都说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自飞升入那九转金轮,回到三百年前,再到九重天的时刻,凡间不知道已然过了多久,玄玖是否已入轮回,现下又会在哪里? 他越想越害怕,脚下的灵力便又多凝了些。 一道白光降落笙歌醉里,又吾门已不复存在,风卷着枯叶,沙沙滚在庭院,他只往风来院中草草扫了一眼。 定心一想,自己飞升后夜澜总归是要清扫一遍的,怎么会让玄玖的尸首留在这里,定然是回擎雨渡了。 他又直奔擎雨渡。 擎雨渡倒是没什么变化。 见到慕莲回来,擎雨渡修士各个恭恭敬敬,让道行礼。 他抓了人问了情况。 原来已经过了近两月了。 慕莲飞升之后,夜澜便带领四仙门清扫了又吾门。手未沾血者,愿意归顺四仙门任何一派,弃恶从善,四仙门皆欢迎。 与此同时竟还查出慕莲反骨的误会。 原来当日留心一心认为是慕莲带领又吾门屠了自家仙门,是因为又吾门中的一青,被独步天尊施了幻术,化成了慕莲的模样,而留心在饭婆婆的身下发现了凶手是慕莲的控诉,手里还拽着慕莲的一片衣襟,是青覆的杰作,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慕莲反骨,残害同门,屠戮恩师,让四仙门与之决裂。 一青自然祭天了。 其实,自得知了红莲的身世之后,慕莲已经想到,饭婆婆该是与他一道到的枕花隐,他与玄玖分开当日,玄玖被偷了玄莲,而也极有可能是那之后,饭婆婆被抓到枕花隐,独步该是想让她一直盯着慕莲,许是用他一家,许是用小樊的性命,现下已无法追查,也无甚重要了。 现下流域星津若生为仙主,不过已然解除了对慕莲的误会,也没有什么口耳相传的秘密要守,无念香炉被供奉在了无念阁,无念阁还是禁地,天合和极颜还有那些牺牲了的流域星津修士被齐齐供在了留城海阁。 寒冥涧胜在此前慕莲将北冥川救出,现下已然重振了山门,不过还需泰安和长安的帮助,尚需些时日才能恢复以往的光景。 枕花隐是留心做主,不过没继任仙主,又吾门此前的女修士都投到了枕花隐门下。现下整个枕花隐都在全力寻找失了踪迹的少仙主君回,等她回来继位。 倒是擎雨渡,本以为是夜澜会继续守着。 大战归来以后,夜澜便将整个擎雨渡都交给了泰安,自己则背着鸾凤和鸣剑,一人穿梭在那万丈红尘…… 慕莲直闯永昼大殿。 泰安,长安相迎。 面对慕莲的到来,二人倒也不诧异,当日所有人都看着他飞升,当在风来院看到被困在结界里的玄玖之后,他们知道,慕莲早晚会回来。 三人没有寒暄,二人直直带着慕莲上了长明。 玄玖的身体泡在灵泉中。 慕莲才得知,灵泉不但能涨灵力,还能永葆青春,玄玖虽身死,却能保持他尸身不腐。 慕莲看着灵泉里的玄玖,一如生前,宛若在闭目养神。 他对泰安和长安道了一声多谢。 长安想怼他,却被泰安拦下,最终没有忍住:“你自己飞升了,你倒是把我师弟还回来啊,你去冥界跟神荼把我师弟魂魄寻回来!” 终是被泰安拖下了长明。 慕莲蹲在灵泉边,手缓缓抬起,他摸着玄玖的眉眼,嘴角微扬。 “哥哥,我回来了……” 理所当然,玄玖给不了什么反馈。 他望着玄玖的脸出了神。不知从指尖溜走了几刻,慕莲终是回神。 “哥哥,长安说的对,你等着我……便是入了轮回,我也要找你出来!你说过的,无论如何都会找到我的!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咱们一道回圆荫山,再也不分开了!” 慕莲一路到了冥界。黄泉旁,秦广王殿前,一个个游魂排着队等着喝孟婆汤。 见慕莲一身仙气而来,孟婆只随意抬了抬眼,继续低头,一碗又一碗地递给排队的游魂。 “孟婆,可有见过一黑衣少年。约莫两月余前来的?” 孟婆连头也不抬,置若罔闻。 “孟婆,可有瞧见?十万火急!”慕莲再道。 孟婆一如他整个人完全不存在。 慕莲吞舟在手,耀眼的光芒将整个昏暗的黄泉照的透亮。 吞舟正正架在孟婆的脖子上。 “孟婆得罪了,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直接去问神荼!”慕莲冷言道。 “九重天与冥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仙君何苦为难我一个老婆子,你们这些做神仙的,今天这个来闹,明日那个来打,我这都忙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记得住,多是玄衣之人,仙君自寻吧,杀了老婆子也是一句不知道。”说着又将一晚孟婆汤递给一游魂。 那游魂利落地一饮而尽,一溜烟绕过慕莲。径自过了桥,颠颠地往秦广王殿而去。 没见过哪个鬼魂喝孟婆汤喝那么利索的。 孟婆见状,叹了口气,他这人站在这,着实碍着她干活。 慕莲忽觉自己操之过急,失了礼数,莫说他还不是正经的九重天神仙,便是受了封的,也不能如此不讲道理,入了人家地盘,还拔剑相向,任谁都不愿帮忙吧,况且孟婆不知比他大了几许,如何都是长辈。 他收了剑,乖乖扶剑行礼。 “孟婆,后生无礼了,着实寻人心切,这厢给您赔罪了,那人与我很重要!” 孟婆见他模样,敛了敛声音。 “多重要,能为之闯黄泉的,相交定然不泛泛,不过你想清楚,冥界可不是寻好玩的地方……”孟婆说着自己喝了一口汤。 “他是我的命!”慕莲正色道。 孟婆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现在的孩子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具体时间,如何死的,死于何处,报来,老太婆今天发善心……” 只见孟婆抬手一挥,手凌空划着什么。 “五十八日前,取丹自戕而死,死于笙歌醉里,风来院!”慕莲满心期待。 却见孟婆在听到自戕后停止了动作。 “自戕去枉死城,不用瞎找了……” 第九十九章 再浴灵泉 得了去处,慕莲深拜,转身便要走,却似想起什么,顿了脚步,回头又问孟婆:“敢问孟婆他喝了您的汤了吗?” 孟婆剜了他一眼:“人魂去迷魂殿找!” 说完又自顾自地给那些游魂递汤。 “谢谢孟婆,待我寻了他,定带他多来探你!”慕莲道了谢,一跃而起。 孟婆嗤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探她?多死几次倒是能多探几次…… 于是,慕莲先闯了迷魂殿,万千离魂中,他细细查看,生怕错过了,终是在角落发现了目无表情,背墙而战的玄玖,急急扎了个稻草人,将他人魂收了。 而后又大闹枉死城,在孟婆处得了教训,再如何着急都不能失了规矩,好歹一城之主,奈何不管他如何解释,恭恭敬敬请鬼差上报卞城王,说有要事求见,且不管他如何左拜右拖,鬼差只说卞城王外出了,不在城中。 他终于忍无可忍,吞舟出鞘,挟了个看着是当官的鬼差。 既得了他下落,既到了枉死城,他一刻都不想多等,一定要尽快寻到玄玖,既然卞城王不出面,那么他就只能自己动手了,左右不过一条命,没了玄玖活着也是无趣。 他问鬼差来枉死城的人都去往何处,一路拖着那鬼差来了枉死狱,鬼差自当要尽忠职守,待靠近枉死狱时,见慕莲稍稍松懈,趁机逃开了,还招了整个枉死城的鬼差一同要拿它,于是慕莲把整个枉死城的鬼差都打地动弹不得。 枉死狱中鬼魂众多,嘈杂不堪,他不断喊着玄玖,一间间笼子寻着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在看到囚在笼中玄玖的一瞬间,他心中叹一句老天有眼后,再骂一句老天无眼! 玄玖这样的诗画仙人竟被折磨成这样,他眼神茫然,不知所措,身旁还是那恶心的变态鬼,他明明是救了凡尘所有人。 他问玄玖,信不信他,玄玖乖乖点头,哥哥还是哥哥,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 不由分说,不计后果,带着玄玖一路火花带闪电回了长明…… 玄玖缓缓睁开眼睛,眼皮发沉,一身红衣的慕莲埋头趴睡在床沿,一只手还握着自己的手。 再观四周,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寝殿。 他费力坐起,想要缓缓撤出被慕莲紧握的手。 手里突然的空虚让慕莲瞬间惊醒,第一眼就要去寻床上之人。 见玄玖正凝视着自己,心弦一松,脸上的笑意如雪后万物复苏,桃红柳绿的大地。 “哥哥醒了……”他支起身,想要坐上床沿,却发现脚盘的太久,已经麻木到疼。 玄玖想扶,却发现自身都无甚力气。 慕莲运转灵力,朝玄玖尴尬地嘿嘿一笑,坐在了床沿,目光片刻都不舍的离开。 “哥哥,你方才吓坏我了,差点就直接把你丢灵泉里了,想不起没事,咱们慢慢来,往后……” 慕莲的声音隐没在玄玖的一声呼唤里。 “哥哥,你方才喊我什么?” 玄玖笑了笑:“慕莲,鱼儿,赤璋,你想我喊你哪个?” “你想起来了!”慕莲一声惊叹后,一把抱住玄玖,活像儿子抱着娘,嘴里一直念着太好了,太好了。 玄玖终是被膏药一样的慕莲松开。 慕莲替他倒了杯茶,缓缓讲述着他离开后,他是如何杀了独步,可怜的小红莲已经灰飞烟灭,自己如何飞升,最最最主要的,他是如何遇到即墨卿和即墨柳,自己正正就是四仙门仙祖,又在玄玖面前一顿吹嘘,说玄玖往后要对他恭恭敬敬。 玄玖则是宠溺地看着他,声声应和。 听完了所有的事情,有被慕莲强灌了不少灵力,玄玖也精神了不少。 慕莲带着他来到灵泉。替他褪去衣衫,扶他缓缓入池。 自己也褪了衣衫,手到腰间,看着那独步最后丢给他的玉佩,稍稍一顿,郑重放在衣衫上,而后滑入灵泉与他一起泡着。 玄玖看着挂着那缺了眼睛的赤鱼的慕莲,又恍若回到了圆荫山,仿佛二人只是忽然长大,且从未离开。 “哥哥还记不记得谒师宴,我偷上长明,刚入灵泉,你就把我丢了出去……”慕莲手滑这水,缓缓向玄玖靠近。 “记得……”玄玖暗笑,“彼时我不大会说谎……” 心中一怼:‘搞得你现在会说谎似的。’ 到了嘴里却变成了:“也是哦,哥哥那时候就这般为我了,是不是那时候就看上慕莲了?”慕莲贼兮兮道。 玄玖低头一笑:“男扮女装,涂脂抹粉,喝酒惹事,这样的慕莲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的?” 慕莲扭了脸:“这么不堪?” 玄玖正经点了点头。 慕莲绕着发带:“哎呀……可惜了了,久安青君的清名那时候就已经被慕莲毁了,整个擎雨渡都知道慕莲谒师宴夜上长明,骚扰青君!他人不堪,久安青君沾了他,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玄玖收敛了笑意,拉着他的手臂,浅浅唤了声:“鱼儿……” 慕莲一愣,脸上的笑意也尽散去,索性靠在玄玖肩头:“哥哥,往后不要替我做任何决定好不好……” 玄玖道:“好~” 慕莲又道:“待你稍稍好些,我们便回圆荫山……” 玄玖道:“好~” 慕莲抬头看着玄玖:“哥哥此番,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 却被玄玖一把抱在怀里:“鱼儿想做的事,要做的事,哥哥从来不会反对,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从失去你,到找回你,到放开你,想想很长,却似乎又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早在我给你‘元丹’之时,我就觉人生已经圆满,从未想过还能在一处,临终前,即便相许来生,却发现多么刻骨的感情都敌不过孟婆一碗汤。哥哥不是不爱说话,只是表达了就好,你爱叽叽喳喳,哥哥总该安静些,不然师父带大我们该多不容易……” 说道此处,慕莲竟‘噗’一声笑了出来,凝视着玄玖:“师父是挺可怜的,但胜在有我们两个活宝啊。想来已入了轮回,许是现下年纪比我们年纪都小呢,抑或是刚刚出生……” 玄玖看着眉眼弯弯的慕莲。突然冲动之情涌起。 慕莲尚未反应过来,箍在他腰间的手突然将他拉近,唇上便觉柔软,熟悉的檀香味在鼻尖萦绕。 他半闭的眼睛看着玄玖近在咫尺又紧闭的眉眼,双手攀上他的后背,他配合地闭上眼睛,唇齿轻启…… 第一百章 君回终回 灵泉水汽氤氲,泉内印出一双紧紧相拥的身影,水中飞散的墨发,随着水波阵阵荡漾,池边两身墨红的衣衫交叠…… “慕莲,你是不是又把我师弟拖到灵……”长安的声音,随着他推门的瞬间,硬生生卡在了他喉咙里。活生生一个呆若木鸡的生动形容。 身后的泰安见状,一把将他拽出,关了门:“那个……我们迟些再来……”,听见门外脚步声一步快过一步。 慕莲贼兮兮地笑着:“哥哥,我敢打赌,长安君肯定要失魂落魄一段时间了,哈哈哈……” 玄玖只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 灵泉也泡够了,二人也不想下长明,便又回了长明殿。 玄玖虽没了元丹,但这副身体还是此前灵仙的身体,外加泡了些许时候的灵泉,便在殿中运转周天。 慕莲担心打扰他,自行出了殿,在殿外石阶上坐下,盯着那独步临死前丢给他的玉佩。 慕莲心中思索:‘君回……到底在哪儿?’他一开始以为君回已经死了,那菱角便是证据,后来留心口口声声说君回是丢失,他相信君回定然是在这世上的某一角落,难道被独步抓了?难道跟着玉佩有关? 慕莲支着手,甩着玉佩,望着眼前浮云穿梭。 此时泰安和长安又上了长明,看来他们对这师弟,还是真是关心的紧。 泰安虽神情自若,倒是长安,脸上的表情不知如何形容,貌似是在不好意思,慢吞吞的跟在泰安身后,仿佛泰安能挡去他的害羞…… “慕莲~阿玖他……”泰安打招呼,目光指指紧闭的殿门。 “哥哥说要运转一轮大周天,我怕扰了他,你们也且等等吧……” 二人正说这话,突然泰安身后的长安喊了一声:“君回妹妹~” 二人齐刷刷看向他。 只见他抓过慕莲手中的玉佩,直勾勾盯着道:“君回妹妹~” “长安君,你什么情况,这是……吓傻了,还是想我家君回想疯了?还是……”到了还是二字,慕莲某种感觉从心中浮起。 长安郑重摇摇头:“不!她在里面!”语气果决,早就将此前看到的灵泉之景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后,见他将自己灵力缓缓注入玉佩,玉佩散着青白相接的光芒。 “我灵力不够,帮帮我!”瞬间二人到了长安身后,灵力急速汇到长安身上。 片刻之后,玉佩碎裂,铿然落地,一道青白的光从玉佩中飞出,在地上凝聚。 捂着脸,蹲在地上的君回出现在三人面前。 “君回!” 头顶熟悉的声音响起。 眼前猝然的大亮让她无法适应,只愣愣,君回紧闭着双眼,摸索着起身:“慕莲哥哥?” 慕莲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君回闭着眼睛,却闻到了那熟悉的气息:“慕莲哥哥……哇……” 她哭得凄惨,慕莲只紧紧抱着她安慰,只希望能借此多给她一份平静:“君回,不怕了,独步死了,哥哥保护你,没事了,没事了~”他灵力扫过君回眼睛,知眼睛没事,方才放心。 听到独步死了,怀里的君回怔了怔,眼睛已慢慢适应,她缓缓睁开,看着慕莲,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长安和泰安。 她收了哭声,擦了眼泪,对二人点头致意。 长安一脸的宠溺,微笑着点头。 慕莲将枕花隐被屠后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唯独没说发现独步天尊是谪尘的事情,他不知道如何说,小君回从小就喜欢粘着谪尘,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敬爱的叔叔一直骗着自己娘亲,还杀了自己娘亲,不知她会如何。 正犹豫着,却被君回将他拉到了一边。 “慕莲哥哥,我找到我爹了……”她语气透着不情愿。 慕莲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而那个想法,被他从一开始思索就掐灭了,那是最残忍的一个想法,也是他最不想要的,但也许君回现下就要让这预感成真了。 “是谪尘……”她没有加上叔叔。 她拽着慕莲的衣袖:“娘亲很爱他,爱的都没有自己了……”君回泪水滑落。 慕莲卷了衣袖,替她擦干泪水。 慕莲思索,君回终归是要回枕花隐的,而留心知道谪尘就是独步天尊,君回早晚都要知道这件事,现下他在身边,至少万事他都能陪着她。 “君回……”他下定了决心开口,“还有一事,方才我没跟你说……” 君回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眼眶中还有未干的泪水。 “谪尘……就是独步天尊!”慕莲此言一出,拉着君回的手,等着她的嚎啕大哭,顺带把谪尘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 可他却没有听见半点声音,却见君回愣神。 沉默一阵,他轻声唤着君回,却见君回一声轻笑:“娘亲的爱,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 慕莲心疼无比,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忽想起有还有东西,应该要给君回,兴许能让她好受些。 至于长安为什么会知道君回在玉佩中的事情,他决定暂且先放下,君回是临江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玄玖已回,那没什么比得过君回了…… 玄玖还在殿内,他匆匆嘱咐了泰安、长安一句,先带君回离开,说是去去便回,让玄玖安心。 得了二人点头,他带着君回,腾云往笙歌醉里而去。 顺带捏了只云鹤,早早告知留心君回的消息,好让整个枕花隐安心。 独步的菱花镜要给君回,那玉菱角也定然要给君回的。此前素修给玄玖时,只有铁盒和手绳,想来那菱角许是在独步手里。 真仙到底是真仙,从擎雨渡到又吾门废墟,只花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君回来到了独步的房间,一把撩开那床上的帐帘。那副画,出现在君回面前。 慕莲此时才发现,原来这幅画正是临江仙和小君回,且他从未注意,原来地上的小君回面前那堆小玩意儿中,还有一只白色的菱角。 君回愤怒,抬手就要毁了这幅画,却被慕莲拦下。 他从画中捞出菱花镜,再尝试着去捞那菱角,果不然其然,那枚曾今沾过他的血,曾今被他误以为君回已死的菱角正稳稳躺在他手中。 君回握着那菱角。 很多回忆涌来……竟又不自觉泪流了下来。 慕莲着实不是个会说安慰话的人,他只轻轻的抱着君回:“君回,还是见你哇哇大哭,哥哥比较放心……” 第一百零一章 黄泥清酒 待君回心情平复了些,他带着她入了菱花镜。 当君回看到那桌上的莲花,她恨不得将它打散成粉。 “君回,独步……也可能真的对师父动过心……”慕莲本想说谪尘,却发现这时候提起这个名字比独步更让人心寒。 君回摇了摇头,冷声说道:“他没有心……慕莲哥哥,你不知道他都对娘亲做了什么!我不想叫君回。我也不想师姐叫留心。我不想我的生命里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我甚至不想来道这世上!真的,慕莲哥哥,我宁可我没来过……” 她依偎在慕莲怀里。 具体做过什么,慕莲确实不知,却也能猜到一二,对外界十几年的兄妹相称,爹爹就在面前,却让女儿唤了十几年的叔叔,每每他来枕花隐,她便悉心打扮,处处周到,唯恐他有丁点的不舒心。而他和君回却总是不识趣地想要他们二人在一起…… 慕莲从身上掏出那条没有结尾的手绳,一道放在桌上,那是一对…… 待君回缓了心神,慕莲将她送回了枕花隐,已是入夜。 留心见到慕莲和君回同回,心中无比高兴。 回了枕花隐,君回抱着菱花镜和菱角径自回了临江仙的房间。 君回有了留心的照顾,慕莲也总算是能放心了。 他去墓林给所有死去的师姐妹们道别,还有饭婆婆,红莲未见过面的祖母,将那铁皮长命锁又埋在了饭婆婆墓前。 临终前的话还在耳边:“铁盒……给……孙子小樊,柳树下……孩子,对不起……仙主,谪尘,快走……” 想来彼时他说的谪尘是对凶手的指控,并非是指谪尘台吧,不过已然无甚重要了。 柳树下……难道柳树下有什么? 慕莲寻了小锄头,即刻到了厨房院中的柳树下,不敢太过用力,只怕饭婆婆此前有什么东西埋着。 干燥且发并的土壤被一点点挖开,掺着稻谷壳和稻草的黄泥块出现在慕莲眼前,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 无需挖了,他知道那是饭婆婆留给他的东西——‘醉花阴’。 他又缓缓将土填回,这东西下次待君回情绪好些,他带着玄玖一道来看他,三人一道尝。 慕莲下黄泉的事情,留心已然收到擎雨渡云鹤,早已知晓,她知道慕莲不会再留在枕花隐。也再次道了歉,毕竟她当初真真切切杀了慕莲。 慕莲只说姐姐无需介怀,希望她能好好照顾君回,与她一起打理枕花隐,终归是临江仙一番心血。 留心都应下了,还告知了临江仙尸体就在谪尘台,问他要不要去拜见。 自然是要去的。 原来独步死后,留心在又吾门密室里发现了被冰封的临江仙的尸体,上面又一道咒印,灵力很是深厚,可保她尸身不腐,便带回了枕花隐,虽然她无比地痛恨谪尘,本想将临江仙的尸首在枕花隐墓林中重新开个大殿停放,后来一想,又觉得也许师父更喜欢谪尘台这个地方。于是将她移到了这里。 慕莲站在谪尘台上,望着台边的石墓,他不打算打开墓门去惊扰临江仙。 只轻轻地替她扫去墓碑上的些许灰尘。 他告知临江仙,君回无恙,他寻回来了,往后会一直待在枕花隐,请她放心。 谪尘死了,魂飞魄散,再也不会害人了。 他寻回了记忆,找到了最挚爱的人,要与他一道回幼时的家,自己又闯祸了,大闹了枉死城,天帝的责罚怕是已在来的路上,往后许是不能来看她了。 他摩挲着手里的墨笛,那是他的灵器,是临江仙对他深沉却无法言表的关爱。 他说谢谢师父替他的筹谋,墨笛给了他太多,帮了他太多,墨笛将生生世世陪着他…… 已入子夜,慕莲在江上替临江仙吹了最后一曲…… 慕莲披星戴月,回到长明已是拂晓。 头上银钩弯月,眼前缥缈云海,玄玖站在长明殿前,俯视着暗夜下的凡尘,等着他回来。 见他回来,沉重的眉眼才扬起笑意。 “哥哥在等我吗?”慕莲牵着他,二人回了玄玖在长明的寝房。 “君回,如何?”玄玖问道,边将桌上是茶壶用灵力温好,斟了一杯,边走向正在铺床的慕莲。 “无碍~”慕莲突然似想起什么,“哥哥,长安是怎么来的擎雨渡?” 慕莲自在接过茶杯,饮着茶,目光却始终所在玄玖身上。 “师父抱回来的,你我曾见过的,在庭梧城时,那魑寐的梦境……可还要?”玄玖看着他手里的空杯。 慕莲摇了摇头,随手一掷,茶杯稳稳的落在桌上。 二人坐在床沿。 “白日里的事,泰安长安都告诉你了?” 玄玖点了点头。 慕莲掀了被子,乖乖躺到里面,又拍了拍旁边:“哥哥现在身子刚好,等了成宿,该养养神……” 他似乎忘了,此前玄玖几日不睡都是无妨的。 玄玖微微一笑,却不说什么,乖乖躺下。 “鱼儿,你是怀疑我长安师兄和独步有牵扯?” 慕莲朝玄玖身边挪了挪。将头架在他肩膀上:“你信长安君,我定然也是信他的,他从未做过坏事,有没有牵扯也没什么所谓!君回能回来,还是多亏了他……” “嗯,我只怕你心中不自在,总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说着又替慕莲拉了拉被子。 “不问,不问。”慕莲道。 沉默了一阵,二人呼吸慢慢平稳。 本以为二人都睡着了,没想到慕莲睁着闪亮的眼睛翻了个身,背朝玄玖。 自己本该正经飞升,位列仙班的,浮尘一世便也算是结束了,可是他下了九重天,又大闹了冥府,估计神荼已经道天帝那里去告状了,如果不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估计他此刻早已被拎上了九重天,也不知道要受什么处罚。不知道和玄玖在凡尘的日子还有几许,也不知道他这样做会不会拖累玄玖,惹得他再死一次。 他再转身,紧紧抱住玄玖,似乎要将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去了,头埋在他的后背,每一次深的呼吸都是带着他身上的檀香味,让人安心无比。 “哥哥……对不起……” “缘何无故道歉?”玄玖轻笑转身,伸了手,慕莲自觉地枕在他手臂上,玄玖紧紧搂了搂他。 “不是无故,我大闹枉死城,卞城王和冥王定不会善罢甘休,是我想的不够全,彼时我太心急,很有可能会累你……” “我当什么事情,不过就是再同生共死一回,何足道。”玄玖道。 他又将头往玄玖脖子伸了伸:“哥哥,我们……明日回圆荫山吧……” 玄玖道:“好~” 第一百零二章 柳下茶谈 翌日晨起,二人下了长明,本想与泰安和长安道别,却见素修竟也在永昼大殿。 原来是泰安给他传了信,玄玖刚刚醒来,魂魄是无恙了,可他担心玄玖身体,便让他过来看看。 号了脉,并无大碍,虽然不再是灵仙,却仍有至仙灵力,众人宽心。 之后,三人在渡口柳树下吃茶闲谈。 慕莲询问了他的近况,素修笑着回一切皆好。 素修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慕莲和玄玖的茶都喝了一个来回,他的被子还没空。 终于在慕莲的追问下,素修坦言对不起他们二人。 玄玖慕莲相视,心中不觉思忖。 其实此前在鱼尾葵林救了玄玖和慕莲,慕莲被带回又吾门,虽说是独步抽了记忆,身体的恢复想来素修也帮了不少忙的,之后再是两次救玄玖,更不必说独步被杀当日,是他在又吾门的水里下了药,将众人都救了出来,还有那自小同窗的情谊,怎么看都是二人欠他比较多,还是累世都还不上的那种。 素修说自己其实是又吾门的人。 二人大惊,此前明明是游方郎中,左不过是多了些灵力而已,多的那灵力也不高,医医刀口,去去疤痕。 玄玖稍稍思索问道:“你和独步……” 素修放下茶杯,点了点头:“久安青君果然心细如发,其实独步天尊是我和阿月的义父。”素修转头又对慕莲说,“少时与你说收养我和阿月之人,便是独步天尊,我与阿月是孤儿,被他从路边捡回去的。还有一事,我也要向你道歉……” 素修顿了顿,等着慕莲的反应。 “你说吧,事情都过去了,我无暇计较太多。”慕莲道。 “在又吾门,我也算得上骗过你,独步的身体,阿月和青覆的成婚……” 说起这个,慕莲回想起来,当时阿月见到他便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当时没了慕莲记忆,对她没有太多情感,后来婚礼上又用唇语对自己说要好好的,有种莫名的歉疚罢了,可貌似自从和青覆成婚后就没有再见过她,慕莲的记忆里素修很疼素月,那日的情景明显素月是极度不想嫁给青覆的,他怎么会同意,而且素月与青覆怎么会突然有成婚的念头。 素修继续说道:“独步身体自从和夙因仙君一战后,着实耗费了大部分的灵力,灵元有些损耗,但是时日够长是能够修复回来的,他不信青覆,也不信你。对付青覆,他明着把权利交给你,自己又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挑起他的欲望,若他忍得住,便让他好好留在又吾门,当他的青覆仙君,若不然,就是此前的下场。” “对付我,是看看我是否真心实意替他办事,忘记过往,用你,用我哥哥,用素月来试探我,所以素月和青覆成婚也是试探?!”慕莲道。 “是,也不是!”素修道,“独步此前说过担心你会产生变故,也担心你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恢复了些许记忆,想要试探你,这时候青覆提出的要娶阿月,他知道你与我,与阿月的交情,他同意了,于是青覆就着手准备了。阿月本是不肯的,青覆说如果不肯,独步会怀疑你,你就会死在独步天尊的手上。我与阿月不过是有着微薄灵力的小人物,与你们修仙之人而言形同凡人,彼时我们又担心你,况且我也知道青覆不会欺负阿月,他自小就喜欢她,于是只得同意……至于久安青君之事,我不知情,此前久安青君也问过我,我真真没传过要他去浮玉山的信。” 玄玖点了点头:“我也有过思虑,不过现下想来,也可能是青覆为了邀功,擅自做主让我去,看看慕莲是否会记得我。是对他的再一次试探罢了。” 素修点头,这样解释得通。 “阿月现下如何?”慕莲有些担忧,更多的是歉疚。 素修长叹了一口气,呷了口茶:“在芳歇谷……与青覆成亲后,独步试探的目的也达到了,便也没有再理会阿月和青覆的事情,阿月不从,青覆也从未强迫过他,后来她说要回芳歇谷,我禀了独步,他同意了,青覆也没说什么,便一直待在芳歇谷了……后来得知青覆死了,你在又吾门见到的风光大葬,不过是做给你,做给又吾门修士看的,青覆未下葬,便被人扔在乱葬岗了,独步最恨对他不忠的人,又怎会风光大葬。阿月知道了,便拉着我一道替他好好收了尸,葬在了芳歇谷……” 慕莲手狠狠拍在石桌上:“这狗东西,阿月干嘛对他那么好,左右都是假成亲!” 素修摇了摇头道:“慕莲,其实你与青覆也识得……” 素修一句,换来了二脸不解。 “你还记得被你用墨笛伤了的那个孩子吗?” “豆芽??”慕莲不可置信。 素修点了点头:“正是他!都是可怜人,阿月与我着实不忍……” 慕莲心中唏嘘,他们这几个孩子,乃至红莲,都是独步手上的棋子,包括素修、素月,想来他替他们取名字的时候,就想好了,他们两个是一招暗棋,明里去得,暗里也做得。 “鱼儿,不若去看看素月姑娘……”玄玖道。 慕莲看了看素修,思索须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能够知道阿月过的很好,就够了,多看一眼,少看一眼,都是一样的……” 素修点了点头,多见多不舍,左右此生有缘无份,不若干脆些,免得惹她徒增念想。 得知慕莲与玄玖打算去圆荫山,又见玄玖无恙,素修也没作多留,自从又吾门一遭后,素月一人在谷里,他总有些不舍,世事无常,不若多多陪伴,三人惜别一番,素修便启程回了芳歇谷…… 泰安与长安也没有留慕莲和玄玖,只是聚在一起安安生生吃了顿饭,饭桌上说的也都是玄玖和长安小时候的事,玄玖只默默吃着饭,慕莲听得津津有味。 饭后送别二人,临别叮嘱,若记得谒师宴,届时便自己乖乖回来,长明总有他们的位置,师兄弟也好聚聚,慕莲虽知道极大概率下一次谒师宴自己是回不来了,但还是乖乖应承了。 长安还问起君回,慕莲玩笑说君回现下很好,若长安君有心,不妨追的紧些…… 长安被他说得脸红到了脚跟,便再也憋不出半句话来,偷偷瞄了瞄泰安,只喃喃自语一句:“我对君回妹妹并非是那样的想法……”。 泰安笑笑,不予回应。 四人拱手道了别,泰安和长安在渡口送别二人。 “师兄,咱们还能见到师弟吗?”长安看着二人乘舟远去的背影问泰安。 “知他安好,见与不见亦无妨,还是你也想如阿玖,慕莲那般?”泰安目光锁着他道。 “哪般?” “得问你自己……”说完一甩衣袖,往永昼大殿走。 “师兄~”长安跟在身后。 第一百零三章 深山老道 二十年前…… 深山老林里,有一破旧道观,并无香客,只一垂垂老矣的老道,头发花白,前额微秃,白须长髯,素衣白衫,很是仙风道骨。 一日他打坐入定,忽然间,一朵硕大的乌云压来,狂风呼啸,瞬间白昼如夜,天边爬过一道道闪电,整个山里电闪雷鸣,突然一道落地闪电劈在观前,观前那颗百年之龄的银杏被瞬间劈成两半,轰然倒塌。 破旧的道观被风吹得吱吱响,本以为会风雨大作一番,结果还没待他跨出房门,瞬间却又变得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寂静的山里更是多了婴儿的哭声。 老道循着声出了观,刚一打开那摇摇欲坠的大门,却见有两个婴儿躺在那被砍成两段的银杏树干上,一黑一红两个襁褓包着,红的哭的响亮,黑的倒是安静。 走近了,才发现,这俩孩子脖子上都挂着两个小玉石,红色襁褓婴儿是红色的锦鲤式样。而黑色的小儿则是一朵黑莲。 他一手抱起一个孩子,看看天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再低头看着这两个孩子。 “你们若不嫌弃道观粗糙简陋,老道养得起,养得起……”边说,边乐呵呵地把两个孩子抱进了道观。 一人喂了一碗米糊,那红的总算安静了。 老道看着这俩孩子,心中欢喜,一人在深山多年,本以为自己的尸骨最终会埋在这破落的道观里,临了临了老天爷竟还给他送来了替他送终之人,而他们的出现定然是不平凡的。 活到他这把年纪,求仙问道的,也不过是图个安静省心,对神鬼的亦是敬畏,遇得上,就是缘分,好生相处便好…… 他看着两个孩子脖子上的东西,再看他们的襁褓,于是分别取名为玄玖、赤璋。 赤璋极爱哭闹,他便给他取了小名“鱼儿”,有小名,好养活! 兄弟二人生于同日,总要有个长幼,老道先抱起的是玄玖,于是玄玖就成了哥哥,赤璋当了弟弟。 虽是伙食不好,然两个小东西在老道的悉心照料下,倒也健健康康的成长着。 老道的道观里,本就清贫,除了那些经书,便也剩不下什么了,待他们能言语成串,他就拿着经书教他们识字,要求不高,一日能记下一个字就好,记不住也无妨。 山里没有玩具,也买不起玩具,老道就自己给他们做了拨浪鼓,木马。 晚间两个孩子要听睡前故事,他就只能讲些神话传说,久而久之,两个孩子被寻仙问道熏得兴趣浓厚。 三岁的玄玖在院中玩着木马,老道在厨房准备这晚间的吃食。 拿着拨浪鼓的赤璋从内屋跑了出来。 “哥哥,我要玩木马!”他对着玄玖喊道,语气理所当然。 玄玖即刻从木马上下来,小心的扶着赤璋上了木马。 “鱼儿,你玩木马,把拨浪鼓给你哥哥!不能一人全占咯。”老道听见了在窗口喊。 还没等鱼儿伸手交出拨浪鼓,玄玖便开口了。 “不用了,师父,我不玩,鱼儿喜欢便由他~”玄玖道。 老道笑笑:“好在你懂事,师父老了,若两个都闹,怕是顾不过来呢~” “师父不老!”玄玖嘻嘻地笑着,帮赤璋摇着木马,虽是同日生,现下的玄玖略微比赤璋高一些,明明平日里赤璋吃的比较多的。 “嗯!师父不老!”赤璋就是个复读机。 老道被这俩孩子逗得开怀大笑,很是欣慰。 “鱼儿,手抓牢,不然会摔跤!”玄玖嘱咐。 “嗯!”赤璋回应地理所当然。 不多时,老道已经将吃食在桌面放妥。 “好了,洗个手,吃饭了。”老道呼唤。 正好两个小东西肚皮饿的咕咕叫了。 玄玖往水缸边跑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鱼儿,慢慢下来!”他回来扶着赤璋,待他安稳落地,牵着他到水缸边,拿下他手里的拨浪鼓,水瓢舀了一勺。 “鱼儿,洗手!” 他吃力地抬着水瓢,缓缓地将水瓢里的水淋在赤璋的小手上。 赤璋乖乖听话洗着手。 老道偷瞄着他们,满脸欣慰:‘好在玄玖懂事,着实替他省了不少心。’ 赤璋洗完手,又要去摸那拨浪鼓。 “鱼儿,吃完饭再玩!”玄玖道。 “不要!”赤璋闹脾气了。 “洗完手了,先吃饭!吃完饭再玩,我不跟你抢~”玄玖耐心安抚。 “不要,不要,哥哥给我!”玄玖还要抢。 “好,好,好,给你,不过等等!”只见玄玖又摇起了一瓢水,用手将那沾了灰尘的拨浪鼓都洗了一遍,再淋一遍,而后递给赤璋。 赤璋拿了拨浪鼓,连蹦带跳地跑进屋子。 玄玖自顾自洗了手才进屋。 桌上是简单的萝卜青菜,两节玉蜀黍,还有三碗米饭。 鱼儿拿着拨浪鼓,围着桌子跑圈,见玄玖进来,又围着玄玖跑圈,嘴里还‘哥哥,哥哥’地喊着。 这一幕玄玖总觉得十分熟悉,却说不上为什么,可能自家弟弟太可爱了。 他微笑地看着赤璋,直到师父将他们一个个揪到桌前,准备吃饭。 不出所料,赤璋只吃青菜,他自小不爱吃萝卜。 玄玖则是一口青菜,一口萝卜,一口饭。 “鱼儿,吃萝卜!”师父催促,顺带夹了一口萝卜想要放到他碗中。 赤璋摇着头,端着碗,盯着师父,却将碗端着转了身。 “鱼儿,观里本来就没有吃食,你只吃青菜会长不大的,你看哥哥就比你高!”师父道。 赤璋还是摇摇头不要吃。 玄玖看了一眼师父,将碗伸过去,把师父筷子上的萝卜丝巴拉进自己碗里。 “师父,我帮鱼儿吃了!” 赤璋见状,给玄玖使了个眼色,偷笑着把碗放回了桌上。继续大口巴拉这青菜和米饭。待碗里东西吃完,他抓了一个玉蜀黍便往院中跑。 他不爱萝卜,玉蜀黍都是吃饱了都还要吃的。 玄玖吃完饭,替师父收拾了碗筷,手里拿着那一节玉蜀黍,出了院子。 师父依旧在厨房洗碗,收拾,在窗口关注着他们。 赤璋又回到了那木马上,一边摇着,一边还握着那拨浪鼓,不肯松手。 “鱼儿,来,给你!”玄玖拿着玉蜀黍,走到赤璋身边,将玉蜀黍送到他嘴边。 赤璋张开嘴,直接咬,玄玖就这么抬着手喂着他。 “玖儿,那是给你的!次次你都给鱼儿,你还小,你也要吃的!”师父从窗口探出头道。 “师父,我没关系,鱼儿爱吃,他方才萝卜就没吃!” 赤璋朝师父吐了吐舌头,开心并有节奏地点着头,骑着木马好一通摇头晃脑,如同吃到无比的美味。 “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赤璋问道。 “因为鱼儿可爱啊~” “嘻嘻~”赤璋很是高兴。 第一百零四章 睡前故事 到了晚间,一大两小躺在一张床上,两个小的一左一右被师父搂在怀里。 “师父,今日讲什么?”赤璋问道。 “鱼儿要听什么?”师父问道。 “杀妖飞升的故事!”赤璋道。 “鱼儿,这个讲过了~”玄玖提醒道。 “我就要听这个!”赤璋坚持。 “好好好,讲杀妖飞升~玖儿,迟些我们再讲别的。”师父妥协了。 “没关系师父,鱼儿喜欢听的我就喜欢听。”玄玖道。 赤璋给了他一个贼贼的笑脸。 师父摸了摸二人的头,开始讲故事…… “从前啊,有座山,山上呢,住着一个老道士,那个老道士呀,灵力深厚地不得了,谁都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了,一日他正打坐入定,却见外面狂风大作……” 一个故事说完。 “师父,你也跟那个老道士一样厉害吗,杀了妖怪,飞升成仙。”赤璋问道。 “师父可不厉害,师父这辈子,能把你们两个养大,已然是欣慰了,可不图飞升。” “鱼儿要做那个杀妖飞升的道士,鱼儿要当神仙,到时候带着哥哥,师父一起长生不老!”赤璋道。 “哈哈哈……鱼儿要当神仙啊,好啊……师父就等着鱼儿当神仙,师父也能沾沾光了……”师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鱼儿说话算话不,带着我和师父一起长生不老~”玄玖拉着赤璋的手问道。 “自然算话,哥哥放心吧!”他反握着玄玖的手。 “好了,夜深了,你们两个该睡觉咯。” 师父起身,将他们两个的被角掖好,自己慢慢的回来房间了另一边的床上。 两个小的,乖乖闭着眼睛不出声,不久后便听见了师父那头传来的呼噜声。 “哥哥,你想当神仙吗?”赤璋轻声发问。 “鱼儿想当,我就想。”玄玖道。 “哥哥,你为什么什么都随我?”转了身,靠近玄玖,将脑袋枕在玄玖的肩上。 “因为鱼儿可爱啊……”他依旧这样回答,明明二人同龄,却总觉得自己比他大很多。 “只是这样吗?”他再问。 “不然呢,快睡吧,明晨还有早课!”玄玖替他再次掖好被角,靠近他,闭上了眼睛。 “以后鱼儿也会什么都随哥哥的。”赤璋道。 假寐的玄玖脸上露出了微笑。 翌日清晨,上完早课,鱼儿在院中的水缸边拿着水瓢玩着水。 玄玖跑到厨房。 “师父,我有办法让鱼儿吃萝卜了!”他手里拿着刚从地里拔来的萝卜说道。 “哦,说说看。”师父转身听他。 “把萝卜和玉蜀黍一道煮,煮烂了,若他不吃萝卜,玉蜀黎也不能吃!到时候他就必须吃了,他定然舍不得玉蜀黎!” “啊哈哈哈,你这小鬼头!亏你想得出来。”师父很是开心,沾了水的手点了点玄玖的鼻子。 “我怕鱼儿长不大嘛~”玄玖道。 师父再次转身,弯着腰,认真的问道:“玖儿,你当真什么都记不起吗?” 玄玖皱眉认真思索一阵,摇了摇头。师父很奇怪,已经好几次这般问自己了,他一个小娃娃能记得什么,又该记得什么? 师父点点头:“好,萝卜放下,玩去吧~” “嗯!”玄玖开心出门。 师父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玄玖出了院中,鱼儿已经玩水玩地忘我,将自己从头到脚淋成了个落汤鸡。 “鱼儿,快别玩了!你都湿透了,迟些得了风寒可怎么好!”玄玖认真道。 这名字就是给师父起坏了,怎么就这么爱玩水! 他几步上前,夺了赤璋手里的水瓢。 赤璋还不情愿的一直抓着玄玖喊着:哥哥给我,哥哥给我! 玄玖无论如何都不给,拉着他就往房间里去,山里的风不是开玩笑的,一定要把湿衣服赶紧换下来。 赤璋见不如自己意,蹲下身赖地不走,扬言再也不喜欢哥哥了。 最终还是师父出现,拎着赤璋,回房利落地换了衣衫。 赤璋噘着嘴,坐在院中,巴巴地看着水缸,当那个自己刚刚还嚷着再也不喜欢的哥哥,拿着波浪鼓出现的时候,又变成了他最喜欢的哥哥。 到了用膳时间,一碗萝卜玉蜀黎汤端上了桌。 玄玖看着赤璋脸上,喜一阵怨一阵,好不热闹,捂嘴偷笑。 “鱼儿,来,吃,萝卜玉蜀黎!”师父舀了一大勺萝卜玉蜀黎到赤璋的碗中。 “鱼儿,萝卜很烂了,绵绵的,还有玉蜀黎的味道,很好吃,你尝尝。”玄玖也哄着。 “哥哥不骗我?”赤璋极度幽怨地盯着那碗汤。 “哥哥何时骗过你!” 赤璋一闭眼,一咬牙,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囫囵个吞了下去。 “怎么样?”玄玖问道。 “呃……还行吧……”他勉强回答。 “那再吃一口~”师父道。 赤璋摇头,打死不吃。 玄玖舀了自己碗中最绵软的那一块,递过去:“鱼儿,再吃一口,你就能吃玉蜀黎了,不然玉蜀黎一口都不能吃!” 赤璋哀怨,啊呜一大口,将玄玖勺子里的萝卜一口咽了下去,然后抓起那两节玉蜀黎疯狂吃起来。 师父与玄玖相视一笑,不论如何总算是吃了。 孩子还小没有什么定性是正常的,早课还没结束,赤璋便坐不住了,卖着可怜跟师父说自己头疼,得出去晒晒太阳才能好。 师父微微一笑,允了玄玖和赤璋一起出去,但只能在院中,不能出了道观。 二人应下,一溜烟便到了院中。 玄玖吃力地将木马从一旁草棚中拖出来,赤璋便一下就跨了上去,乐呵呵摇着木马。 玄玖则在一旁乐呵呵看着他。 “哥哥,鱼儿想要彩衣……”赤璋突然开口。 “彩衣?”这小脑袋里又刮了什么风。 赤璋煞有介事的点头:“你看师父讲的神仙故事,那些神仙都有彩衣,我想要彩衣。” 玄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二人都是粗布麻衣做成的小道袍,还是师父他老人家拼着老眼昏花一针一线替他们缝的,哪会有什么彩衣。 “鱼儿,你也说神仙才有彩衣了,我们不是神仙,没法有……”玄玖实话实说,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赤璋肯定要闹了。 “不嘛,不嘛,我要彩衣。”他抓起胸前的赤鱼,“哥哥你看,鱼都是红色的,鱼儿也要红色,红色的衣衫,我就要!” 第一百零五章 红衣玄衣 玄玖拿它没办法:“鱼儿乖,先不闹,那迟些问问师父好不好?” 赤璋勉为其难应了一声:“好吧~” 别看赤璋小小个,贼的很,他知道自己跟师父要,师父铁定说没有,让玄玖一起跟师父要,师父总会稍稍想想办法吧,再不济也不会一口回绝,多少总还有点希望。 果然,到了吃午膳的时候,赤璋见玄玖碗快见底了都没有动静,便使劲给玄玖使眼色,一只小脚还在桌底下踢着他,玄玖便怯怯看了师父一眼,小心翼翼试探地问师父,能不能给鱼儿做一套红衣。 结果可想而知,道观本就清贫,师父一个人采点药下山换些吃的和日用能勉励维持三人生计,哪还有多余的银钱做红衣,便是买来红布自己做,那红布的价格都要比寻常本色棉布贵出不知几许。 鱼儿自觉没戏了,闹也不闹,就是一个人端着饭碗,委委屈屈得落着泪,扒拉着米饭。 那眼泪都掉在了饭碗了,又被他自己给吃进去了。 他越不嚎吧,玄玖就觉得他越可怜。 于是吃完饭,替师父收拾了碗筷,他便一个人钻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就是卧房。道观小,自从两个娃娃来了之后,师父的床铺都是后来几块石头加钉了块木板组成的木板床,一摞摞的书就堆在师父床边的墙上那快被虫蛀空的木架子上。 别看玄玖和赤璋只有三岁,但凡师父给他们讲过的书,认过的字,没有一个记不牢的,他们总能听自家师父感叹说自己临了临了,还有两个小神仙给他送终,也不枉此生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两个孩子总是‘咯咯咯’地笑着。 赤璋在院中,没见到玄玖的身影,厨房又有师父在,便直接回了卧房。 见玄玖正在跟一大堆书奋斗。 “哥哥,你在干什么,出来陪我玩~”赤璋拿着波浪鼓,一只小脚跨进卧房的门。 “鱼儿乖,自己玩,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玄玖头也不抬,只朝赤璋随意挥了挥手,以示打发。 “什么重要事情,哥哥陪我玩……”赤璋没有放弃,第二只脚跨进了房门。 “不想,鱼儿,你出去!”玄玖依旧没抬头。 赤璋突然觉得自己很受伤,哥哥从来没那般冷漠的对自己,而去他刚刚明明有感受到哥哥不想陪自己,自己打扰到他了。 他噘着嘴,转身出了房门,一声不吭地坐在门槛上。 玄玖自是以为他走了,继续奋力地翻书。 不知过了多久,师父慢悠悠的声音传来:“鱼儿怎么了,一个人坐在这?” 玄玖这才发现赤璋一直没有走。 “哥哥不喜欢我了……”那小奶音充满了委屈。 此时,师父已经牵着鱼儿进了卧房。 玄玖在书上折了一页,连着另外一本折了一页的书,抱着走到师父跟前。 “师父,我找到了,可以给鱼儿做红衣衫了!” 师父翻了书,心中了然,原来他闷头找的是衣物染色的方法。 赤璋听到能给自己做衣服,方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拉着玄玖的手,好一阵再三确认。 玄玖只微笑着点点头。 赤璋摇着波浪鼓围着玄玖,在屋中好一阵蹦跶。 师父看了那折的两页,要的也是红花,千年红这两种,红布买不起,素布总还买得起。 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次下山买些素布,在家里自己染,给鱼儿做件红衣裳。 赤璋高兴的昏了头,抱着玄玖脸,就是‘吧唧’一口。 玄玖乐呵呵地摸着他的头:“哥哥不会不喜欢你……”一句迟来的解释。 “嗯嗯!”小赤璋早就忘记了刚才那回事了,左右摇晃着脑袋,比升仙还高兴。 师父说要替二人都做一件红衣,玄玖到是乐意地点头,倒是赤璋又蹦了出来。 “师父,哥哥要穿黑色,黑色也好看!”自从他上次拿自己赤鱼说事要红衣后,便似乎有了个小执念,自己是红的,哥哥就必得是黑的。 其实既然颜色自己染,红色、黑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素布拿回来,不过是准备些五倍子,乌木叶的,山上寻寻总是有的。只是还要看玄玖的意愿。 师父问了玄玖,玄玖只道:“鱼儿说是黑色,那便要黑色,辛苦师父了!”说完拱手深拜。 赤璋也学着他的样子拜了拜师父,师父被他们逗得哈哈笑。 赤璋本来爱玩水,爱淋雨,没有缘由的。弄得玄玖和师父每次下雨都要紧张,把他看得紧紧的。主要是怕他生病得风寒,到时候吃苦受罪的不单单是师父老人家,更是他自己。 但因为淋雨而生病的事情也发生过,赤璋也难受的要命,发了高烧,还是师父照顾了他一天一夜才退的烧,害得玄玖也紧张了一天一夜。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赤璋的注意,难受归难受,水照样玩,雨照样淋。 后来没法子,但凡下雨,师父就让玄玖盯着他,把他关在房子里,不准出门。 没想到新衣服上身后,倒是治好了赤璋这个爱淋雨的毛病,因为师父说,自己染的不若买的,淋了雨,沾了水会掉颜色,他的红衫本来也不是正红色,再退退色,就要变回白色的了。 于是赤璋果断没有再淋过雨,就连洗手,碰水都小心翼翼,把袖子挽得老高。 师父不禁感叹,早知道早给他穿这衣服了。 而从第一件红衣上身开始,赤璋就再也没穿过素衣,玄玖亦是。 起初玄玖倒也没那么在意,素衣也穿,后来被赤璋强调过一次,说哥哥要穿黑衣,那时候他都已经穿好了,赤璋硬是要他把素衣脱了,换上玄衣才罢休。 从那之后,玄玖也只穿玄衣了…… 赤璋不止一次指着身上的衣衫问过玄玖:“哥哥为什么对鱼儿这么好?” 玄玖给的答案无外乎:“鱼儿可爱”,“鱼儿乖”,“鱼儿听话”云云…… 赤璋总觉得不痛不痒。 终是有一天,赤璋再问起的时候,玄玖思索了一阵,回了一句:“师父不是说我们是神仙吗,也许前世哥哥欠鱼儿的呢?” 赤璋终是问的不那么频繁了。 不知道是因为师父的故事,还是玄玖的话,赤璋对修仙的兴趣越来越浓厚,早课,晚课也能乖乖坐住,不在给师父和哥哥‘添乱’了。 第一百零六章 常悬思行 雪压冬云,白絮翻飞,群山粉妆玉砌。 今日是元宵节,也是师父捡到他们的日子,老天似乎知道了今日的特殊,昨夜就停了雪,一大清早升起一轮晃晃旭日。 论着往常,三人总该是要做几个元宵、寿包意思意思的,奈何前几日的雪,师父下不得山,今日雪停,新雪未融,下山的路还算的好行,今日之后,这日头一照,夜里再一冻,再要下山怕是要赔上师傅的性命了。 于是师父一大早背起了背篓下了山,不单单是元宵寿包,更要屯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临走前叮嘱了两个孩子绝对不要随意离开,尤其下过雪的山里,更危险。 待二人乖巧应下,才拄着他那根粗树枝拐杖缓缓离开。 师父已然走了一个时辰了,二人在院中堆着雪人,玄玖在地上捏了一条鱼,转头看看,却见赤璋叠了两个雪白的圆球,上小下大,歪歪扭扭。 “鱼儿,你堆的是什么?”玄玖靠近。 “是哥哥呀……”他头也不抬,继续跟那堆雪奋斗,眨眼又给那底下的雪球上又添了左右两个稍稍长些的雪球,不用说也是两条手臂。 “……” 玄玖看着这样的自己,着实不知说些什么好,赤璋似乎察觉到了玄玖的安静,他抬头,指着地上的‘玄玖’道:“哥哥,这个是今年的生辰礼哦,你不可以不要,也不可以嫌弃的!” 玄玖马上堆上笑脸:“不嫌弃,哥哥很欢喜。” “那哥哥给鱼儿准备了什么?”赤璋咧嘴问道。 玄玖指了指地上的那条鱼,贼贼笑道:“鱼儿啊……” 赤璋看了看那鱼,嘴一瘪:“就这样啊……” “不然鱼儿还想如何?” “要别的!”赤璋噘嘴回话,蹲下身,继续摆弄着地上的‘玄玖’。 玄玖窃窃一笑,自己拿个歪歪扭扭的雪人,还想赚他一个别的物什,这方面鱼儿着实比自己精。 玄玖蹲在他身旁,手搭着他:“那鱼儿想要什么?” “我要……”赤璋的话头被埋没在一阵强烈的地动里。 而后一阵狂风拼了命的从那形同虚设的大门里钻出,院门不敌被猝然吹开,卷着浮雪的风瞬间灌入院中,院中的二人被吹得挣不开眼睛,地上的‘玄玖’脑袋咕噜掉落,沾了一圈黑黄软烂的树枝树叶,玄玖的‘雪鱼’也被屋顶上的落雪掩埋。 待风过,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二人看看缺了脑袋的‘玄玖’,又似乎听到门外有动静,隐约是人的交谈之声。 玄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院墙,挪步向前,往外打探,赤璋紧紧拉着他的手跟在身后。 “哥……”另一个字被玄玖的手捂在了赤璋的嘴里,玄玖朝他摇了摇头,让他噤声。 赤璋乖乖点头。 大门外,目光所及之处,并无异样,听那声音似乎是从稍稍远处传来。 隐约可听见“放手!”,“不行!”的字眼。 玄玖松了赤璋的手,自己探头出了道观,却见不远处溪旁树下有白色衣袂飞扬,正要抬脚看个究竟,发现自己的手又被赤璋拉住。没奈何,只得再次动作警告赤璋不要出声,待赤璋乖乖点头,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玄玖才带着他缓缓靠近那颗大树。 再走近些,发现地上还左右躺着两把剑,剑鞘通透晶莹,阳光照耀下泛着白光,很是夺目。 待到走近,那才发现那衣袂并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 当全然看到那大树干之后的场景之后,玄玖和赤璋的小嘴巴里塞得下一个鸡蛋。 只见那是两个青年,一人紧贴在树干上,右肩衣衫半退,另一人啃完了他的嘴,正啃着他的肩头,那人表情很是痛苦。 不好!在吃人?! “妖……妖怪!吃……吃人了!”赤璋一声喊,拖着玄玖后退了几步,玄玖下意识地护到赤璋身前。待看到树下之人的目光,二人再也挪不动半寸。 树下的两人转头看向身旁的两个娃娃,一瞬间似被凝固,三个呼吸后,那人快速拉上自己的衣衫,对另一人埋怨:“我说不用管吧,你非要,现下好了,他们要有阴影了!” “哪个知道这深山老林还有人,还是两个娃娃!”那啃人之人回道。回完便朝二人而来。 “你别过来!”玄玖一声奶哼哼的警告,赤璋则在他身后偷摸探着头。 玄玖的一声喝,那人果真站在原地不动了,瞪着眼睛盯着二人。 另外一人穿正了衣衫:“怎么了?你何时会如此听……”话说了一半,在见到二人后也噎了回去。 二人定定看着玄玖和赤璋片刻,四目对视,而后表情似有所释然。 玄玖眼神惊恐且防备,反着手,死死护着身后的赤璋,赤璋紧紧拉着他的衣衫。 此时却见那啃人之人抬手掌间一收,一旁长剑握于手中,一拱手:“小仙友……” 他一开腔,赤璋又开始惊呼妖怪,赤璋拉着玄玖,玄玖护着赤璋二人不觉后退。 紧接着二人一声惊呼,眨眼便要入溪,一道白光飞过,垫起二人,稳稳落在地面。 “小仙友,我们是仙不是妖!”那两个人蹲在惊魂未定的二人跟前。 一听是仙,刚刚还捞了二人,二人整齐划一地咽了咽口水,玄玖稍稍松了心弦,赤璋却在后头回话:“可我看见了,你在吃人!” 两个大人一对视,噗然一笑:“这个……其实……是好来着,我对他好,他与我好才会如此。你与他好也可如此,可知晓?” 两个孩子傻愣愣地看着两个大人点头。 说话青年身后之人拿长剑往他身上一拍:“你教坏小孩子!” 才发现二人虽都是白色长剑,却各有不同,剑鞘上镂着字,啃人之人剑镂‘常悬’,另一人,剑镂‘思行’。 “小仙友,只你们二人在这山里?”常悬青年问道。 “还有师父!”赤璋回答,玄玖暗暗扯了扯他,赤璋马上捂紧了嘴巴。 常悬青年哈哈一笑:“一个愣,一个精,还是配,是吧?师兄~” “你莫要胡言了,赶紧走了,费时再吓着他们。”说完蹲下身,扶了扶剑,朝两个娃娃和颜悦色道:“两位小仙友,若有缘,日后再见……” 玄玖和赤璋乖乖拱手行礼。 思行青年拉着常悬青年转身离开。 “那条毒蛇的毒,我稍稍运转灵力不就成了,你非要……”思行青年道。 “我哪知道有孩子在,怨的了我吗,你不同意,我还能硬来?思行都比你识趣,若它尽忠职守的,我还没这机会!”常悬青年道。 “思行……嗯,看来得换一把听话的剑了!”背上的思行剑,隐隐透着黑,瑟瑟发抖。 第一百零七章 我跟你好 “师兄,你吓着它了,抖得紧!哈哈……常悬,安慰安慰它!” 话音落,那人背上的常悬剑,铿然出鞘,如蛇一般软软缠着思行。 两把剑都到了那师兄的身上:“阿成,你就懒吧……都这把年岁了,两个小的估计还看着呢……” “嘿嘿……” 忽然天边飘来一片白晃晃的东西,打着卷儿飘在那二人眼前。 二人收起了笑意,阿成伸手,是一封信,看着那信封,他微微皱眉,拆开信,眉头瞬间舒展:“啊哈哈哈,师兄,看见没,你的债……” 他把信塞到师兄面前。 师兄看了信微微一笑,道了句‘胡言!’二人回头看了看还在原地的玄玖和赤璋,挥了挥手。 玄玖和赤璋亦挥了挥手,而后见那二人说笑着挽手前行。 二人望着两个仙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哥哥,他们真的是神仙吗,神仙真的是这样的吗?”赤璋问道。 玄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忽然,他的手被赤璋拉起,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斯~鱼儿,你干嘛!” 不对啊,牙齿早长齐了呀,怎么无端端咬他。 “神仙叔叔说了,好才这样!”他一脸正经道。 玄玖瞬间没了脾气,摩擦着那被他要出的小牙印:“鱼儿,那也不能乱咬……” 发现哥哥被自己咬疼了,赤璋似乎有些内疚,低着头,只轻轻‘哦’了一声。 “往后若想咬,要轻轻的,轻轻的……”玄玖拉起赤璋的手,只作势碰了碰嘴唇,“这样不疼吧!” 赤璋认真点头,学着玄玖的样子拉着他的手碰了碰嘴唇。 二人嘿嘿一笑,牵着手蹦蹦跳跳回了道观。 近黄昏,师父背着米面吃食回来了,二人急急迎了上去,替师父分担着背篓的重量,赤璋一副片刻不能等的模样,仰头就对师父说今日二人碰到神仙了。 师父怔了怔:“什么样的神仙,可说了什么?” “两个叔叔模样的神仙,人好看,剑也好看!还救了我们……”赤璋道。 一听到救字,吓得师父瞬间放下了手里的背篓,拉着二人来回旋转,好一番检查。 “师父,我们没事,您不用担心,鱼儿说话说一半……”玄玖道。 师父确认二人没事,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背起背篓,三人入了院。 “玖儿,你说说……”师父发话,一边将框里的油盐米面都一件件堆到厨房桌上。 “午后,我与鱼儿在院里堆雪人,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把我们的雪人都震塌了……” 玄玖将白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除了日后再见,那两个神仙当真没有再说什么了?”师父再次确认。 二人齐齐的点头。 师父捋了捋胡须,望着山门外若有所思。 “师父,师父,做寿包,做元宵!”赤璋拉着师父的衣角催促。 “好好好……” 师父回了神,带着两个小的开始倒腾。 玄玖捏了条鱼,包了豆沙,拿剪刀剪了几刀面团,倒也像那么回事,赤璋除了搓圆子还是搓圆子,把两个圆子粘在一起,手一拿,有分开成了两个。 玄玖将鱼送到赤璋跟前:“鱼儿,生辰礼……” 赤璋一恼,小手猛地朝桌一拍,一下把那两个圆子拍瘪了:“不做了!”,转身坐在了门槛上,看来是因为自己捏不好‘玄玖小人’,跟自己置上气了。 师父只乐呵呵看着他。 玄玖安慰:“鱼儿,就圆子,圆子挺好的,你当真做个哥哥,我还舍不得下嘴呢……” 赤璋本来噘着的嘴恢复了正常:“我知道哥哥是在安慰我……可我想要个面哥哥……” “你有面哥哥呀,你看!” 赤璋转头,发现玄玖脸上抹上了一层面粉。 “啊哈哈……面哥哥……”赤璋戳了戳玄玖的脸,笑的前俯后仰的。 “好了,别玩了,再玩入夜都吃不上元宵了……”师父催促。 二人乖乖回了桌子,玄玖陪着赤璋搓圆子。 晚膳,赤璋一口将玄玖捏的鱼给吞了,玄玖则吃着他搓的大小不一的圆子。 师父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红鸡蛋,那是他买来的鸡蛋,放在红花汁里滚了滚,山上日子苦,可师父能给的,丁点不落。 两个人剥了壳,啃着鸡蛋,啃着啃着,一对视,齐齐将剩下的半个鸡蛋塞到师父面前:“师父吃!” 师父一愣,微微一笑:“你们吃,师父吃饱了……”,没等二人回应,师父收了碗筷,便转身进了灶台。 二人瞧见师父躲在灶台旁,衣袖朝脸上挥了挥…… 入夜的山里冷地彻骨,吃了元宵,师父烧了一大锅的热水,二人洗漱一番,便让师父拎着,窝在了被窝中,待师父慢悠悠进来,二人迫不及待地招着师父要给讲故事。 师父堆着笑意,问他们今天要听什么。两个小的你看我,我看你。 “哥哥要听什么?”赤璋问道。 “鱼儿要听什么?”玄玖又问了回去。 师父嘿嘿一笑,今日鱼儿倒是谦让。 “鱼儿要听什么便是什么!”玄玖道。 赤璋眼睛一翻,盯着帐顶:“昆仑上神申姜的故事……” “好,就讲申姜的故事……” 师父说完了故事,摸了摸二人的头:“今日已过,我的玖儿和鱼儿又涨一岁了……” “我们长大了就能帮师父了,师父就不用那么辛苦了!”玄玖道。 赤璋跟着‘嗯嗯’。 师父嘿嘿笑着,替他们被窝捂暖了,时候也不早了,便起身回了自己的床铺。 师父今日有些辗转难眠,两个小的也有些激动,又是生辰又是遇仙的,还差点掉落溪水中。 二人不敢扰了师父休息,屏气不敢说话。待到师父不再翻身,赤璋凑到玄玖耳边用气声说道:“哥哥,你说白日里的叔叔当真是神仙吗?要是我们成仙了会不会也不怕毒蛇,跟他们一样?” “该是会的吧……鱼儿真的要跟他们一样吗?” “嗯!”赤璋很笃定。 须臾无声,忽然赤璋唤了一声:“哥哥……” 玄玖等着他的下文,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发觉身边之人正在扭着爬起,他正要提醒他,这样容易受凉,那小脑袋凑了过来,只觉唇上一重,赤璋张嘴轻轻一咬,而后松开,自己乖巧地爬回被窝。 “哥哥,生辰礼……”赤璋靠在玄玖肩上道。 玄玖愣愣地看着眼前隐约的纯黑,良久才回神,往赤璋的脑袋旁凑了凑,嘴唇碰了碰他的头发,紧紧抱了抱他:“鱼儿,生辰吉乐……” “哥哥也吉乐,明日我要咬师父!”赤璋道。 玄玖噗嗤一笑:“师父经不起你吓,你乖乖听话,便是对师父最大的好了……” “嗯……嘻嘻……” 第一百零八章 鱼儿追鱼 暮去朝来,雪融花开,转眼四载…… 二人已经七岁了,赤璋要成仙的心也更加强烈,平日里打坐练功很是勤奋,而玄玖亦是陪着他。 碰到天气好的时候,师父也会带着他们上山采药,晒干了好拿去山下换些盐和米面。 一日,师父从山下回来,看到山门时,山门前已被彤彤落日包裹,门开着,却不见那一红一黑两个小身影,往常这个时候定然是排排在坐在门槛上等他回来的。 他喘着气,唤着二人。 却并未得到门内的回应,可怜师父的身体,攀了山,喘着气,急急入了院子,放下背篓,找了一圈都没找二人。 眼看天边黑幕就要落下,他急急提了灯笼出门,一路寻,一路交替着喊着二人的名字。 离着道观不远处有一溪流,蜿蜒向下,此前两个孩子会在他的看顾下去溪边玩耍,不会趁着他不在偷摸去了吧! 一想到溪流他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那溪水虽不深,可两个孩子还小,若有个万一,他这把老骨头也好随他们去了,思索间,师父脚下生风,急急便到了溪边,却不见两个孩子的身影。 他时刻不停交替唤着二人的名字,天可怜见,一股风带来了溪水下游的声音,是玄玖。 “师父……师父快来!” 师父一身老骨头开始奔命。 一路上的好几个碎石绊着他的脚,都被他一个手撑,愣是扛过去了,手上擦出了几道血口子。 “玖儿……鱼儿……”他唤着二人,玄玖很懂事,一直唤着他。 待见到二人,师父差点吓得真就过去了。 这溪流的下游稍平坦的地界竟形成了一个水潭,一块岩石伸出,横在水潭之上,赤璋几乎整个身体都在水里,玄玖正费劲的在岩石上拉着他。 夜幕已经落下,师父的到来让玄玖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师父即刻上前,拉起来赤璋,才发现他已经迷迷糊糊。 他来不及询问,抱起赤璋,玄玖提着灯笼,两个人急急赶回道观。 一路上玄玖说了前后,一边说一边鼻涕眼泪一起抹。 原来临近傍晚,师父尚未回来,鱼儿就在山门口等着,他也陪着等,后来鱼儿说渴,他便转身入屋里去给他取水,待他出来鱼儿已经不在山门口,扫了一圈才发现他正蹲在溪边。 他喊着‘鱼儿’,赤璋只朝他招招手,说有红色的小鱼,想要抓回去养着,而后一转身,一路沿着小溪一路向下,去追那条鱼。 玄玖一路喊,试图阻止,让他站着别动,可他置若罔闻,直到到了方才那个水潭,也许是那条鱼停住了,赤璋也停住了,他弯下身要去抓那鱼,闷头便跌入了水潭。 两个人都还不会游水,看着在水里慌乱扑通,还不断喊着哥哥的赤璋,玄玖在一瞬间的慌神之后,跳上那个石块,伸着手,不断喊着赤璋抓住。 天可怜见,慌乱间,赤璋抓住了他的手,可他已经呛了几口水,不断地哭泣,要哥哥拉他上去。可玄玖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拉了一次发现赤璋的手会从他手中滑开,他便再也没有勇气试第二次。 他不断唤着‘鱼儿’,头上的汗珠滴落岩石,他不敢换姿势,他什么都不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深怕一个呼吸间,赤璋的手就会脱落,他不知道水潭有多深但是一定能没过二人头顶,只要坚持,师父一定会来救他们,而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坚持! 一路上回去,玄玖握着灯笼的手一直都在颤抖,赤璋被师父倒扛在肩上,一路上吐了几口水,迷迷糊糊喊了几声‘师父,哥哥……’ 师父听见他的喊声,又听着玄玖说的经过,松了口气,知道赤璋只是喝了几口水,受了不小的惊吓,缓过来就没事了。 回了道观,师父给即刻烧了热水,给愣愣的赤璋洗了个热水澡,又煮了姜汤,灌了他两碗,玄玖也喝了一碗。 看着裹着被子,可怜兮兮的赤璋,师父满腔的怒火深深压下,转身去厨房替他煮了七星茶。 玄玖发抖的手抹去赤璋脸上的泪水。 “哥哥,对不起……”鱼儿声音很弱,弱到几乎听不见,还吸着鼻涕。 玄玖转身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你该跟师父说,我方才见师父一人在厨房抹眼泪……你真真吓坏我们了!” “我不敢,我知道师父生气了,我知道错了……哥哥,帮我跟师父道个歉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敢了,我……我也不养小鱼了……”他说着可怜兮兮钻进被窝。 “你要真听话才好!”师父端着两个药碗从屋外进来。 “师父……”二人除了怯怯地喊师父,其他不敢多说。 “玖儿,你也喝一碗……”师父讲药碗递给玄玖,玄玖接过,咕咚咕咚便喝了下去。 “来,鱼儿!” 赤璋乖乖坐起,最怕喝药的他这次极度配合,一仰头,扭曲着脸,药碗已见底。 玄玖乖巧地接过空药碗,自觉放到了桌案,又和师父一道陪着赤璋。 到了夜间,玄玖根本无法入睡,赤璋只要有动静,他就能神经紧张。 赤璋睡的很不安稳,睡着觉,眼泪还能从眼角滑落,直到后半夜,竟开始哭出了声,玄玖即刻将他唤醒,师父点了蜡烛过来,他正抱着玄玖哇哇大哭。 师父看着这两个小东西,心疼地不行,抱着赤璋,哄他入睡,玄玖则依偎在他身侧,一夜就这么度过。 第二日醒来,发现歪坐着睡着了还抱着自己的师父,和睡得东倒西歪还拉着自己手的玄玖,赤璋嘴一瘪,小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一时没收住又抽泣起来,吓得玄玖即刻弹起,也吵醒了师父。 “对不起师父,哥哥,哇……鱼儿好怕,黑乎乎的,在水里……” 师父轻拍安慰,直到他不再哭泣。 连喝了三日的七星茶,赤璋终于睡得安稳。 师父也玄玖也连着被折腾了三日,夜间都没有安睡。 第四日师父替他们做了早饭,一大早便带着网兜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两条拇指大小的仓条,想来是在溪里捕的,看着个头怕是出生没几日。养在水缸里,也全了赤璋的念想,省得他要溜到溪边去,追鱼追到落入水潭,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赤璋得了鱼,高兴了中午连吃了两块萝卜,并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听师父和哥哥的话,绝不调皮捣蛋,要哥哥和自己好好照顾小鱼。 玄玖自当应下,师父也算是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九章 师徒采药 上次追鱼事件后,师父明显感觉到自己无法长长久久地护着他们,二人还小,不可能真的在山中一世,往后还得靠他们自己过活,总得通晓更多的事物,才能在这滚滚红尘中好好生存。 一大早,师父做了早饭,两个小的打坐完毕,便到了饭堂,院中早已没了那木马,赤璋手中也少了拨浪鼓。 三人闷头吃着早饭。 “玖儿,鱼儿,下次师父带你们下山进城逛逛,师父老了,黄土都埋到心口了,我不求长生,但求在多给我几年,待你们也都长大了些,也不至于弄得无依无靠,可我最近身子开始越来越不利索了,你们不能一直在这山上陪着我这老头子。”师父道。 两个小的对视,‘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师父,你万年长青,我们不下山!”玄玖道。 “你啊,哈哈……”玄玖的话说的他高兴,那是的,哪有为人长者,不愿小辈如玄玖。 “玖儿,为师知道你的孝心,但是人总要走的,你们若不下山,往后师父走了,难不成真的要两个男娃在这山中一世吗?你与鱼儿都要娶妻生子,下山好好过日子的,你们能替师父收了尸,师父也就老怀安慰了。” “我不娶妻、不生子,我陪师父和鱼儿一辈子!”玄玖放下碗筷正经道。 “你不娶妻,鱼儿也要娶的!”师父筷子指指赤璋道。 “鱼儿不娶,鱼儿跟哥哥和师父在一起!”赤璋一同玄玖,放下碗筷正色道。 “胡言,你们啊,还小~不懂~”师父道。 “不小,师父,我们不下山,鱼儿给哥哥当媳妇儿,你就放心吧!”赤璋道。 玄玖惊讶地看着赤璋,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师父叹了口气,“鱼儿啊……好了好了,不说了,迟些时候带你们下山,今日便先去采些草药吧,有药才好卖……” 师父话音一落,两个小的迅速扒拉完了碗里的饭,一溜烟跑到柴房,背起小背篓,手握小锄头,齐齐站在门口,准备出门,一如训练有素的士兵。 其实山上危险,此前他们着实还小,五岁前师父都不让他们出道观,最多只能在道观周围晃晃,山上地势不清,若出个好歹,他自己又年纪大了,这两年他开始带着他们采药,给他们做了两个小背篓,两把小的石锄头,这是他们的‘放风’时间,别提多高兴了。 师父见状,微笑地摇了摇头,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去了。 每每带着二人采药,都是走大路,若遇着珍稀药材,路又崎岖的,两个小的便在一旁等,待师父采完药再一道行进,一路采药,师父顺带还能教他认识草药。 师父带着他们来了常来的平坦之地,两个小的锄头没挥几下,忽然下起雨来。 师父皱眉,山里天气多变,可他早就摸透,照道理今日不该有雨才是。 “玖儿,带鱼儿先去山洞!” “是师父!” 两个小的便躲在山洞中,那是他们避雨常去的山洞,山洞前荒草成堆。两个小的一进去,那荒草便能把洞口盖住。 待师父进来,外加大小三个背篓。洞中已然拥挤。 师父站于洞口,护着洞里两个小的,自己上半身勉强不被淋湿,下身道旁正正迎着风雨。 外面雨声很大,师父擦着脸上的雨水,担忧的望着瓢泼而下的雨帘。 两个小的却在洞内玩的开心。 赤璋伸手,拽着玄玖脖子上的黑莲。 “哥哥,为什么你这是黑玉莲?我的是红锦鲤呢?”赤璋问道。 玄玖摇了摇头:“师父给的吧?问师父。” “师父。为什么哥哥是黑玉莲。我是红锦鲤?”赤璋抬高了声音,盖住雨打万物之声,朝着师父喊。 “为师也不知晓,捡着你们时便有了。”师父回答,目光依旧望着洞外,脸上担忧之色未减。 “哦~”赤璋弱弱应着。 “师父,我和哥哥有爹娘吗?”不知道为什么,赤璋今日一直在问自己身世,也许是玄莲和赤鱼引发了他的联想。 师父朝天扬了扬下巴:“那就是你们的爹娘……” 二人对视,做了个鬼脸,师父又在说他们听不懂的话了。 “哥哥,黑莲不好吧。红莲才好呢……”赤璋拉着玄玖,盯着玄莲,一副研究的表情。 “那我们合起来不就是红莲咯。”玄玖道。 “哎,有道理哎……我们有个娃娃就是红莲!”赤璋认真且笃定地说道。 神情忧虑的师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你笑什么?”赤璋问道。 “你们娃娃?谁生啊?男娃娃是生不出娃娃的!”师父回答。 “鱼儿生!”赤璋道。 “鱼儿,师父说了,男娃娃生不了,你是男娃娃。”玄玖一本正经。 “那要不捡一个吧。就像师父捡我们那样?”赤璋道。 “也成!”玄玖道。 师父听着两个孩子的未来规划,微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孩子还是太小,不懂。 突然等人高的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嘘,莫出声!”师父道。 两个小的捂了嘴巴,头不安分地朝洞外张望。 师父锄头在手,警戒着。 “哥哥是什么?”赤璋稍稍扒开自己捂着嘴的小手,凑近玄玖耳边用气声问道。 玄玖做了个噤声手势,把赤璋的手又按了回去,师父这般定有他的道理,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果不其然,须臾之后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紧接着是师父的一声惊呼。 “啐,什么运气,老娘跑了这么远,竟然只遇到这么个老东西!不过总比没有强!” “你……蛇妖!” 师父疾步出了洞口,若放以往,他是不怕的,一个人,反正半截身子早入土了,可是他现在身后有两个小的,无论如何得保住这俩孩子,哪怕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两个孩子从草丛缝隙间,竟看到一个美艳的女人,又娇又魅,可下半身竟然是一截紫色的蛇尾,她挪动着身子向师父靠近。 二人大气不敢出。 “你别过来!”师父挥舞着锄头,向蛇妖砍去。 只见蛇妖手一抬,尾巴一卷,师父便被吊到了半空。 第一百十章 姬父永先 “师父!”两个小的,拿着锄头便要跟那蛇妖拼命,方才的害怕早已抛到九霄。 蛇妖抬手一挥,便将二人死死地定在山壁上,哗哗而下的暴雨将二人淋得透湿,前额的头发贴在脸上,不断击打着面部的雨水让他们真不开眼。 “啊哈哈哈,运气当真不错,本以为只有这个老不死的,没想到还有如此好的货色。呦,想来吃了你们我就能飞升了,啊哈哈哈……”蛇妖得意无比。 “你放了我师父。师父,师父!”二人除了喊,干不了别的。 “你要吃吃我,放了那俩孩子!”师父恳求着蛇妖。 与蛇妖面前,三人确实如蝼蚁。 “你们放心。三个一个都不少。黄泉路上也能团圆!”蛇妖说着便张开了嘴,只一瞬间,师父便化作一道白光似的东西流入了蛇妖的肚子。 蛇妖摸着肚子,舔着嘴巴。 “当真是两个宝物啊……哈哈哈……小东西,放心,姐姐这就来了……”蛇妖一边放肆地仰天大笑,一边缓缓扭动着身子,朝二人靠近。 师父的突然消失让两个人瞬间悲痛欲绝。那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你这个蛇妖,你给我等着,只要我死不了,我一定要杀了你!你还我师父!”赤璋忍泪喊道。 “你最好今日能吃了我们,不然天涯海角,我们亦要追杀到底!”玄玖亦是大喊,眼泪却流了出来。 “啧啧啧,小小年纪这般戾气,放心。我这肚子,便是钢铁我也能给你化咯。”蛇妖说着,吐着信子,已到二人面前,她俯下身,左右看着玄玖和赤璋,如狼似虎的眼神透着对美食的渴望。 此时空中打下一个响雷,紧接着一道闪电落下。不偏不倚正中蛇妖的尾巴。于此同时,暴雨倏停。 蛇妖一声惨烈惊呼,拖着冒烟的尾巴慌忙逃窜入了一旁的密林。 二人抬头,只见一个银甲神将从天而降。 “大胆蛇妖,竟敢吃人,还不束手就擒!”那天将的声音灌入耳中,威严无比,不容拒绝。 密林中穿插着紫色的光亮,再一个闪电落下,直直劈入密林,伴随而生的是那蛇妖的惨叫。 只见那天将一条白色长鞭飞出,钻入密林,再出来时,已将蛇妖带出。 蛇妖重重落地,身上缠着天将的白色长鞭,他的尾巴已血流如注,颤颤不止。 而后那天将收了长鞭,丢出一个白色网兜,轻而易举的将蛇妖抓入了网兜中。 “神仙,神仙救救我们师父!”二人喊道。 “师父被他吃了……”赤璋哭着说话,凄惨无比。 二人的喊声引起的神将的注意,他在见到他们的时候,眉头一皱,眼中有不解深意,只抬手一挥,解了二人的禁制,随后化作一道白光,往天上飞去。 二人落地,环顾四周,师父除了那背篓和锄头,便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哥哥……师父没有了……哇……”赤璋放声大哭。 玄玖此时亦无法再忍,二人抱在一起,一通嚎啕大哭。 待哭累了,天又暗了下来,现下行夜路回道观是不可能的了。 二人只能在山洞中生了火,抱着师父的背篓又是一通落泪。 “哥哥……”赤璋靠在玄玖肩上。 “鱼儿,师父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玄玖安慰。 他这一句话,似乎教赤璋灵光一闪。 “对,哥哥,当了神仙就能救活师父了,对不对,你看那个天将好厉害,鱼儿一定要当神仙,一定要救回师父!”他似乎来了很大的信心,得了最大的安慰,仿佛都看到了自己成仙后,带着师父和玄玖在道观无穷无尽快乐生活的样子。 “鱼儿,一定可以的!”二人貌似给自己织了个很大的美梦,恍惚间又觉得师父活着,只是不在自己身边罢了。 一整夜,二人相拥而眠。 清晨的阳光照进山谷,洒到山洞前,阵阵清脆的鸟鸣声穿梭在山林间。 昨夜生的火早已熄灭,连烟都不再起。 赤璋横躺着枕在玄玖的大腿上,玄玖则靠在石壁上。 玄玖缓缓睁开眼睛,忽觉自己昨夜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梦见师父被妖怪吃了。 他在看看现下的环境,师父的背篓和锄头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不是梦。 玄玖的移动,惊醒了玄赤璋。 “鱼儿,醒了?” “嗯!”赤璋揉着灯泡眼起身,看着身旁师父留下的背篓,泪水无声滑落。 “师父说过,希望我们能好好长大,给他送终……”玄玖道。 “可是哥哥,师父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呜呜……” 赤璋的呜呜,引得玄玖越发难受,他努力咽了咽口水,仿佛那口水能把喉头的阻塞感一道咽下似的。 “鱼儿,咱们回家吧~”玄玖道。 赤璋点头。 两个小的抬起背篓,被楼里是此前采的草药,玄玖拿着师父的背篓,赤璋拿着师父的锄头,二人手牵着手,踩着泥泞的山路,小心翼翼地回了观中。 二人把师父的背篓恭恭敬敬放好。 没有了师父,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解决,首要问题就是吃,如若不然,怕是活不下去。 胜在近两年。二人给师父打了不少下手。 二人一人生火,一人淘米,不会做菜。一碗米饭就是一顿。 吃完了饭便对着空荡荡的院落发呆。整个院落到处都有师父的影子。 二人搬出院中棚内本已被闲置了的木马,还有那放在书架上的拨浪鼓,鱼儿坐在木马上,玄玖摇着拨浪鼓。 ‘鱼儿,玖儿,吃饭了……’ ‘鱼儿,不能一个人玩,给哥哥……’ ‘玖儿,你也还小,不能总就着鱼儿……’ ‘……’ 一声声的嘱咐回荡在耳边。 玄玖还是会带着赤璋依着从前师父定下的规矩,坐着早课晚课。 夜间,二人相拥而眠。 空荡荡的房间里,再也不会有师父讲故事的声音。 时而也会默默抹眼泪,可现实不允许他们沉溺师父的死,师父没了,他们还要好好活下去,师父在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寿数不够,不能拉扯他们长大。 二人找了块光滑的木头,想要刻上师父的名字,却发现二人从小到大只喊师父,师父确也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二人翻遍了所有的书,想找找蛛丝马迹,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在一本书的最后一页上发现了一个名字,姬永先,是师父的笔迹。 终于,师父的牌位立在了饭堂里。 米已经吃完,二人便往灶膛里丢地瓜,直到地瓜也吃完。 二人无法。只得将此前晒干的草药整个打包,要去山下卖草药…… 第一百十一章 痛失小鱼 二人没下过山,只远远的看着师父下山时走的那条路的方向。 二人背着小背篓,手拉着手,沿着那山路一路往下,到了山下,一马平川,不远处升起了炊烟,二人便往炊烟处去。 走近才发现这只是个破旧的村子,没多少人口,白日里都出门谋生了。 在村里老人的指引下,二人一路前行,终于站在一座繁华热闹的城前。 “哥哥,原来山下的城是这样的……”赤璋睁着好奇的眼睛道。 “好热闹……也好吵……”玄玖拉着赤璋。 就在这时,一个慌忙赶路的男人奔跑着从二人身边飞速窜过,手带到了赤璋,赤璋一个回旋,摔在地上。 那人头也不回地入了城。 玄玖即刻拉起赤璋,慌忙问着有没有事,周身检查了一遍,还好只是手上被碎石压出了几个印子,皮也没破。 赤璋竟也没有‘哇’地一声哭出来,在山里,他便是自己不小心‘捡了个元宝’,都是要哇哇大哭,怒刷一波存在感,惹得师父和他担心好一阵的。 玄玖拉着赤璋的手不觉又紧了紧。 “哥哥走吧!”赤璋似乎有些兴奋,方才的事情看来没影响到他,师父不在了,小赤璋也忽然长大了。 玄玖任由他拉着往城里前跑。 二人入了城,看着大道上人来人往,才发现不知道如何卖草药,于是就学着城里地摊小贩那般,把两个背篓往地上并排一放。二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两个小孩卖草药,却没有大人陪着,很快就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哟,你们两个娃娃自己卖草药啊,你们爹爹娘亲呢?”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婆婆热心问道。 “没有爹爹娘亲……”赤璋乖乖回答。 “家里其他人呢?怎么让你们自己出来啊,还这么小?” “师父仙逝了,没有人了……”玄玖道。 “啧啧啧……造孽哦……” 人群中一阵唏嘘。 有人给他们塞菜,有人给他们塞包子馒头,塞地瓜,简直把他们当成了两个小叫花子。 东西都堆在脚边,二人木然,有些不知所措,只知拱手给人道谢。 “你们这草药混着,可怎么卖啊……要分开……”人群中有人指点二人。 二人愣愣地,依着众人的建议想开始分草药,可是竟发现除了两个框子,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草药也总不能随意的堆在地上。 正在二人手足无措之际,一个中年男人上前凑了凑,伸手摸了摸那框里的草药喃喃:“晒得倒干,也没什么杂质,就是得理理。” “你们这草药打算怎么卖啊?”那人抬头和蔼问道。 二人对视一眼,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给价格,也没有银钱的概念。 赤璋傻傻的拉着玄玖的衣衫不说话,还是玄玖弱弱问道:“你看多少……”。 “我是开药材铺的,这么多街坊看着,你们两个娃娃,我也不亏了你们。你们这药得理,得耗上不少功夫,本是卖不了什么价的,我按理好的价给你们,成不成?” 二人瞬间点头如捣蒜。 那药材铺子就在附近,那人提着筐,回去称了称,给了他们银钱,还顺带给了些许米,放在框里让他们带回。 药材卖完了,得了银钱,不认识的大人们又给了好些吃的,二人瞬间欢喜异常,将东西都装在背篓里。 玄玖的框装些地瓜、米。赤璋的背篓装了些菜和馒头。 “哥哥,山下的人真好!”赤璋边装东西边感叹。 “鱼儿,待我们长大要好好谢谢这些大人,不过现下,我们得先想着活下去……”玄玖正经道。 “嗯!” 二人正准备背着背篓回山,一声‘冰糖葫芦’让赤璋挪不动脚步,硬生生又放下背篓。 “哥哥,哥哥,鱼儿想吃糖葫芦……”他拉着玄玖,可怜兮兮咽着口水。 “鱼儿,咱们的银钱要买米和盐……”玄玖道。 赤璋瘪着嘴,委委屈屈得看着那冰糖葫芦的小贩从自己身前一边吆喝,一边缓缓走过。 “哥哥~~给我买一个吧……我以后再也不买了,就今天,好不好……就一个……哥哥~~”他伸出一个手指,比在鼻尖,苦哈哈地咽着口水看着玄玖。 玄玖完全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无奈深吸一口气,放下了背篓。 “好~你看着东西。我去给你买,不准走,哪里都不准去,记得吗?”玄玖道。 “嗯嗯!”赤璋站的笔直,奉送一个无比开心的笑脸。 玄玖小跑两步,追上了对面的糖葫芦小贩,给了银钱,等着小贩递糖葫芦给他的时候,目光还落在赤璋身上,赤璋开心朝着自己挥手。 糖葫芦在手。 忽然听到一句:“唐大善人为母祈福,日行一善,撒钱了,撒钱了……” 所有人瞬间形成一股人流,无比心齐的开始涌向那撒钱之处,玄玖和赤璋被隔在街道两旁。 “哥哥,哥哥!” “鱼儿,你站在那,别动,听见了吗?”玄玖似乎还能看到对面那一抹小红身影。 “哥哥,哥……” “鱼儿,鱼儿!”玄玖疯了一般要朝街对面而去。却发现根本敌不过那发狂一般的人群。 再也没有听见他鱼儿的声音。 玄玖不断的呼唤着他,直到他终于可以在人群的空隙中钻过去。 东西还在,鱼儿不见了! 他在街上疯跑。不断的喊着‘鱼儿’,到处寻找那一抹小红身影。 直到人群散去,直到精疲力尽,他依旧在跑,依旧在找,突然一个慌里慌张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怀里抱着个孩子,头发散乱,脸上很脏。两道泪痕很是明显。 她盯着弯着身,手支着膝盖,喘着粗气的玄玖,片刻,伸手,突然将玄玖胸前的玄莲撤下,逃也似的没了人影。 玄玖转身便要去追,可他跑了那么久,已经没有力气了,那女人又跑的飞快…… 玄玖跑了几步,终于,晕了过去…… 他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白衣人,衣衫飘飘向他走来…… 待睁眼,是在一家客栈里,一个白衣人坐在床前,他眉目清秀,定睛一看,那衣衫是一身白色道袍,边绣红莲,模样约摸三十上下,见到自己醒来似乎很高兴,露出了微笑。 那人告诉他,他叫夜澈,是擎雨渡修士。 玄玖不知道擎雨渡,但他知道修士是修仙的。 玄玖跪着求夜澈,让他帮忙找弟弟,夜澈答应了他,只让他好好休息,他依着玄玖的描述,把整座城都找了一遍,不止一座城,方圆五十里都御风找了一遍,确始终没有红衣娃娃的身影,一个娃娃不可能走那么远,倒是回到城后,又在街上看到了疯狂找人的玄玖。 夜澈告诉他,这世道找一个丢了的人如大海捞针,更何况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人早已不知去向。 要找他,首先自己要先足够有能力,问他愿不愿意成为有能力的人。 玄玖没了鱼儿,没了赤鱼,没了师父,什么都没有了,找到鱼儿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动力。 在夜澈提出要玄玖跟着他回擎雨渡的时候,他终是答应了…… 第一百十二章 初入永昼 巍巍青山,层峦叠嶂,烟云缭绕,直通山顶的石阶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缓缓而行。 “玄玖,再往上就是擎雨渡,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夜澈道。 玄玖哀怨地点了点头:“那我何时能下山?” “时候到了,自能下山。” “可是……”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会替你寻的……”夜澈开口。 玄玖认命地点了点头。 二人拾级而上,最终到了一块峭壁前,那峭壁爬满青苔与其他峭壁无甚差别。 只见夜澈抬手一挥,那石壁竟变成了一块三门石牌楼,上面雕刻这三个大字“擎雨渡”。 “到了,来~”他牵着玄玖前脚刚跨入‘擎雨渡’,便出现了一片汪洋,这片汪洋竟是服贴在山体表面,异于寻常的角度也没有让整个汪洋倾泻而下。 岸边是一排小舟,夜澈牵着玄玖,上了一艘小舟。 玄玖看着眼前的世界,充满了新奇,有了这样的奇异之力,往后寻鱼儿定是事半功倍。 平静如水的湖面,紧紧贴在山壁上,往下看确有鱼儿、水草,悠然自在随波飘荡,小舟破水前行,水面雾霭迷蒙。 “方才明明是山!”他很是惊讶。 夜澈笑了:“这是永昼山,擎雨渡,是当前开派祖师遇仙的地方,后来便开创了擎雨渡,寓意盛世长明。过了这片汪洋,便是真正回到山门了。” 玄玖点了点头。 汪洋终有岸,不知不觉,雾霭已经消散,二人已到了山门前,依旧是一个渡口,渡口旁种满了垂柳,垂柳下是张张石凳,石凳上还有飘落的柳叶,微风吹过,万千柳条随风摆动,一副静怡好景象。 有两个少年已在渡口柳树下翘首以盼,身后是排列地整整齐齐,专心练剑的一群少年。 两个少年远远地朝着他们挥手:“师父,师父回来啦!” 听见喊声,那些练剑的少年也围到了渡口。 夜澈牵着他的手下了小舟,一转身,身后的小舟消失了。 一群人扶剑行礼。 “继续练~”只这三个字,那群少年便乖乖称是,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练剑去了。 “泰安,长安,你们今日的课业都做完了?竟在这守着。”夜澈问道。 “师父,做完了,我们掰着指头数着呢,你今日该回来了,便早早在这等了。”泰安道,他个头较长安稍稍高了一些。 “师父~”一旁的长安伸出了手。 “此番忘记了,下次再给你买糖莲子。”夜澈道。 “啊~师父,这事怎么能忘啊,不行啊,我要吃!好不容易才出一趟山门。不行啊!”长安拽着夜澈的衣服撒娇,却看见站在他师父身旁的玄玖。 “哎,师父他是谁?”长安问道。 正愁没有糖莲子,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个缠人的小鬼,他倒自己转移了话题,玄玖当真是救命稻草。 “对,他是你们师弟玄玖,为师替他新取了山名,‘久安’,你们往后要好好照顾他,不准欺负他,为师有急事要面见你们师祖,他,我就交给你们了。” 一听玄玖是新来的师弟,两个人脸上都乐开了花。 “师父放心!”泰安乐呵呵道。 夜澈松了手,急急往前行,没走几步便化作白烟,迅速窜往了云层。 三人抬头,目送他远去。 玄玖惊讶的看着夜澈离开的景象,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拥有灵力的魅力。 “喂,别看了,师父上长明殿了,是不是因为你,师父才忘记给我买糖莲子的!”长安轻轻推了他一把。 玄云摇了摇头。 泰安拉玄玖:“长安,你忘记方才师父说什么了,要好好待他,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这几年我日日对着你,烦透了!” “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哪里不好,此前从未听你说过烦我的!他才刚来,你就这么对我,哼!”长安有些委屈,噘着嘴转身不理。 泰安窃笑,拉着玄玖便往一旁柳树下走。 “你叫玄玖?我是你大师兄,我叫泰安!”他自我介绍,“我是师父捡的,他是长安,我们前后脚入山门。他是……他也是师父捡的,我们从小便在擎雨渡,入了擎雨渡,山下之事便不能管了,往后我们一道好好修炼,修成灵仙一道下山,斩妖除魔,锄强扶弱!”泰安道。 玄玖微笑,乖乖点了点头,唤了一句:“泰安师兄”。 一旁的长安,眼睛时不时的瞟着二人,拽着柳枝,嘴里喃喃:“臭师兄,坏师兄,烂师兄,得了新人忘旧人,现在就不理我了,哼!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看谁熬得过谁!” 玄玖看着两人,总觉他们与自己和鱼儿一样,都是没人要的孩子,被师父捡回山门,两小无猜,一起长大…… “他……在生气?”玄玖看着柳树下的长安道。 “他孩子气,长不大,你别理他,过些时候自己就好了。”泰安道。 “因为我吗?”玄玖问。 “自然不是,他贪吃,自从有一次师父出门回来给他带了糖莲子,此后每次师父从山下回来,便都缠着要,此番师父忘记了,他便随处撒气,一点都不懂事,与你无关的。” “是,我不懂事,他最懂事!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再也不跟你玩了!”长安突然转身,接了话茬,愤愤丢下这一句,便跑向身后的永昼大殿。 “他真的生气了~”玄玖道。 “没事,走吧,我们也回去了~”泰安牵着他,往大殿走。 泰安带着玄玖,熟悉了下环境,最后来到一座独立的院落前,院前的石碑上刻着“擎雨院”三个字。 忽想起,之前入山门前的擎雨渡。 “师兄,这个和擎雨渡是有什么关系吗?”玄玖问道。 “你还挺聪明。自是有关系的,这个擎雨院,平日里呢我们是不来的,只有受罚才来,不过新入门,得告诉你我门何来!所以还是必须进一下的。”泰安道。 推开院门,是一个巨大的荷花池,叫的好听是个院,其实只是将这数顷的荷花塘围了起来,满园的荷花,一条小石板路将荷花池分了左右,直通前方的一间屋子,说是一间屋子,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山洞,或者说那屋子直接是在山壁上凿出来的,只一扇石门,加了草木围栏。 “跟我来!”泰安先一步入院。 玄玖跟上。 第一百十三章 夙夜不息 踏着石板路,穿过那比自己还高的荷叶,二人来到了那屋檐下。 泰安推开了门,牵着玄玖进去。 屋内四周都点着两排蜡烛,毕竟是山洞,开了门依旧有些昏暗。 墙上是一副大的壁画,也是人工凿出来的。 借着烛光看到那壁画是两个人,站在树下,撑着荷叶,相互扶持着,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中有一个人,那人似乎背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右上角有两行字‘夙夜安三山,天恒更不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有落款,没有年月。 泰安指着壁画,开始介绍。 “这就是‘即墨擎雨遇仙图’,我们开山祖师是两人,即墨柳太祖,和即墨卿太祖,传言他们二人本是山中修士,无门无派,二人采荷而归,却忽然乌云密布,周围瞬如黑夜,二人只得找了棵大树,拿着刚采回来的荷叶挡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雨也停了,天也亮了,整个天空都被莫名的红光照亮,二人抬头,便发现了那背着莲花的仙人,而后二人便创立了擎雨渡,这山也就叫永昼山了。” “那字呢?”玄玖问道。 “两位太祖留下的,后来山名我们便按这个取了,我是泰安,你是久安,还有长安,还有其他安字辈的师兄弟,师父夜澈,师叔夜澜,再往上便是夙字辈的四位师祖……” 玄玖点头。 “那长明殿是什么?”玄玖指指天上。 “即墨两位先祖仙游后,便是我们现在的夙因师祖执掌了我们擎雨渡,他本是可以登九重天的,不过不知为何就是守着我们永昼山,登了仙道便不再理俗世了,便将擎雨渡交给了师父和师叔,自己则寻来了浮山,造了长明界,建了长明殿,拴着永昼山。” “那他为何不上九重天,那不是每个修仙之人的至上追求吗?”玄玖问。 “师祖是真仙,又岂是我们这些连至仙都不到的娃娃能懂的。”泰安道。 玄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好了,我们出去吧,这里最好祈求往后别来,犯事面壁受罚了才会来。”泰安招呼着他出了门。 “我去跟宿舍的师兄说一声,替你准备一切用具,你自行逛逛,反正擎雨渡没什么不能去的。”泰安道。 “谢谢泰安师兄。”玄玖道谢。 泰安摆了摆手离开了。 待见不到泰安的身影,玄玖再次推门入了擎雨院…… 玄玖在整个擎雨渡奔跑乱窜,最终在永昼大殿前栏杆处停了下来。 长安正嘴里叼着柳叶,手里晃着柳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坐下的栏杆,看着年长的师兄们练剑,背影看着都气鼓鼓的。 “长安师兄……”玄玖小心翼翼走近。 长安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干嘛!别烦我……” 玄玖掏了半天,伸手递到长安跟前。 长安无所谓地低头瞥了一眼,他那小手中是几颗新鲜莲子,已经剥皮去心。 他狐疑地看着玄玖:“你干嘛?” “泰安师兄说你喜欢吃莲子,我在擎雨院摘的。今天师父可能为了我的事情才忘记的,可是山下有妖邪,师父是除妖邪才忘记的,是大事,你不要生气了……”玄玖道。 “你是不是傻,我要吃的是糖莲子,这莲子我都吃腻了,不要!你走开!”长安依旧看着师兄弟们练剑,不管他。 “长安师兄,对不起,但是你不要生泰安师兄的气好不好!”玄玖似在恳求,握莲子的手又伸了伸。 “你好生奇怪,我与师兄的事与你何干,我又不是生你的气!”长安再次驱赶。 “我本来也有鱼儿,可是我把他弄丢了,我原来的师父也没了,我看着你和泰安师兄就觉得如果我鱼儿还在,他生我的气,我该有多伤心,我定是不会让他生我气的。”他开口。 长安看了他一眼:“鱼儿?” “嗯,我弟弟,师父说会帮我寻他的。说我现在年纪太小,本事不够,寻不到鱼儿自己也会死,才带我上山,让我学好本事再下山找鱼儿,这段期间他会帮我找,所以你和泰安师兄还在一起,这就是莫大的乐事了,请你不要生他的气……” 长安心生怜悯,本来这个新师弟来他是很开心,可是泰安来那么一下弄得他心里别扭,听玄玖一番话,有觉自己貌似没啥好生气的。 “拿来!”长安道。 玄玖乖乖递上莲子。 长安吃了一个,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径直往前走。 “走吧,久安师弟~” 玄玖开心:“去哪里?” “找师兄咯,他欠我一声道歉,我去讨回来。” “好!” 晚膳过后,整个山门的师兄弟都集聚在永昼殿。 玄玖跪于殿中,泰安,长安站在两旁,玄玖也终是见到了山门中另一位长辈,师叔夜澜,身着银线绣白底莲花道袍。 玄玖郑重三礼九叩后,算是正式入了门。 夜澈扶起玄玖:“久安,我已与你师祖商议过,三日之后你便上长明殿,以后常伴夙因师祖左右,由师祖教导……” 这话一出,整个永昼大殿哗然,师兄弟们纷纷议论。 “才入门就上长明殿?” “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已到至仙?不像啊~” “师父和师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师祖同意了?” “有可能,师祖玩性起来,没人拦得住,连咱师父和师叔都只有挨骂的份儿。” “咳咳~肃静”夜澜一声,全场安静。 “此事师祖与仙主已然决定,不作商议,但需执行,好了,入门仪式已毕,都下去吧!”夜澜道。 说完,弟子们齐齐行礼,便一个个排着队退出了永昼大殿。 “泰安,长安,久安留下!”夜澈道。 三人本要转身,乖乖等候师父吩咐。 “泰安,长安,久安刚来,山门中只有你们年岁相仿,长明殿与永昼山规矩一样,你们好好与他说说。”夜澈嘱咐。 “是,师父!” “久安,若有不明白的你大可问你师叔和师兄们,去长明殿有益你灵力提升,你不是想早日下山吗,这是绝佳的机会!你好好听师祖教导,知晓吗?”夜澈再次嘱咐。 “是,久安明白!”玄玖正经拱手道。 “好,去吧~” 三人转身出殿。 身后是夜澈对夜澜的嘱咐。 “师弟,我出山门一趟,据说寒冥涧那边也有噬魂蜻蜓为祸,传了云鹤,让我去看看。山门中事就有劳你了。” “师兄放心吧,若来不及赶回,我将久安送往长明殿。” 第一百十四章 独上长明 三日后,永昼山巅,黑夜如漆,虫鸣声声。 弟子宿舍院中,灯火通明。 “师弟,师弟,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长这么大,都一直在永昼山,从未上过长明界,带我们去开开眼界吧,最主要是看看师祖!”长安围着玄玖,舔着笑脸,很是狗腿。 “长安,你别闹了,你自己修到至仙,自是可以上去的!可不是阿玖想带就能带的。”泰安开口,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床铺。 “师兄,师弟他也没到至仙,才刚入门三天,才三天!那他怎么就能去?师父太偏心了。”长安手指比了个三,硬塞到泰安眼前。 “师父自有师父的打算,我想不单单是师父的意思,估计还是师祖的意思,不然那长明殿,便是师父上去都要报备的。又岂是师父一两句话便能将他送到师祖身边的。”泰安推开他的手,继续整理。 “泰安师兄,长安师兄,我一有机会定会下来的,其实我不想去什么长明殿,我想下山!”玄玖道。 “不去长明殿,你还要下山?”泰安一副你疯了吗的表情。 玄玖点点头。 “师兄,他是不是傻了,你知不知道咱们山门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去长明殿,你居然说要下山?”泰安道。 “许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你别折腾了,夜已深,明日阿玖便要上长明了,你别吵他了!”泰安说着,开始替长安整理着床铺。 “我不休息,师弟,我今晚与你睡!以后见面都难了,说话得靠吼才行。我在山巅吼,你在长明吼。”长安说着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吼都不一定听得见……” “我们不用吼,长安师兄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下来的,我必是要下山!”玄玖眼神笃定。 “寻鱼儿?”长安问道。 玄玖点头。 “阿玖,你才来三日,你是不晓得,入长明不易,出长明更不易。”泰安道,已经将长安的被褥铺好,走到二人身边。 “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玄玖问道。 “要出长明,需渡地劫,就是所谓的第一轮飞升。也就是你必得是灵仙才可下界。”泰安道。 “灵仙?”玄玖不解。 “我且问你,何种阶级的仙家可上九重天?”泰安问。 “真仙!” “然也,我们师祖便是,且只有他是,我们师父已至地仙,你我还什么都不是呢,对吧。” 玄玖点头。 “地仙以下,便是灵仙,在往下便是至仙,所以:至仙入长明,灵仙出长明。像我们这种什么都不是的就乖乖在永昼山练气塑骨,这是祖师爷立下的规矩。” “那我要是没到灵仙,溜出来会怎么样?”玄玖问道。 “你不可乱来,我们山门规矩不多,就八条,你若连着八条都守不住,你就别指望下山了,你还偷溜~,现在你把那八条再背一遍,记不住,守不住,怕是师父要罚我了。”泰安道。 “不得杀生屠害,不得偷盗,不得淫邪,不得妄语,不得饮酒,不得乖言戾行,不得违戾父母师长,不得非时寝、食。”玄玖乖乖背了出来。 “背的倒牢靠,别在师祖面前失礼了,不然后果不堪想象!”泰安道。 “师弟,到时候你告诉我师祖长什么样,只有师父和师叔,还有几个至仙师兄见过,我们都没见过呢~”长安道。 “知道了,我给你画张画像丢下来?”玄玖道。 “也成啊~” “别闹了,好生休息,明日师叔还要带阿玖上长明殿呢……”三人的铺位一字排开,泰安已将玄玖的被褥也铺好了。 “师弟,今晚我跟你睡……”长安粘着玄玖。 他总能在长安身上看到鱼儿的些许影子。 正要点头,却传来泰安的一声:“你别吵阿玖,过来!” 长安撅了噘嘴:“师兄,往后便不能同塌而眠了……你往后还是只有我了哦,你不要对我凶哦,你会失去我的!” “随随随你!”泰安突然如卡壳了一样,把头埋入被窝中。 这一夜,玄玖睡在二人中间,看着一旁打呼噜的长安,他一夜难眠。 “鱼儿,不知道你是不是也睡的这般香甜,我一定用最快的时间下山。” 第二日,玄玖便被送到了长明殿。 长明殿位于厚重的云海之上,从上往下看,大好河山一览无余,从下往上看,却只是一团浓厚的白云下伸出些许铁链,连着永昼山。 长明殿中很是空旷,只有三幅画在殿墙上,左右两副人像,眉目相似,想来是即墨卿和即墨柳二位祖师,中间便是他在擎雨院看到的那副‘即墨擎雨遇仙图’。 白云之上,光亮异常,却依旧点着两排烛火。 殿中一蒲团,一拂尘,再无其他。 “师父,久安带来了~”夜澜向蒲团拱手行礼。 一道白气凝结,一瞬间一个黑发白袍,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出现在了蒲团之上,看着比夜澜和夜澈大不了几岁。 ‘还以为是个白发白髯的老者呢~’玄玖心想。 见夙因点了点头,夜澜便退下了。 玄玖愣愣的看着夙因。 只见夙因一笑:“怎么,想着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玄玖这才回过神来,忙行三礼九叩,“久安拜见师祖!” “起来吧~”夙因笑着将他拉起身。 夙因将手放在玄玖的天灵上,只见他周身发着淡淡的金光。 夙因微笑着点头:“终是来了~” “师祖,我这是这么了?”玄玖问道。 “你不用害怕,这是常人求都求不来的……入我长明殿,你要好生修炼,这金光与你而言有极大助益,若勤奋,些许时光,你便能达至仙,此后灵仙便也指日可待。”夙因道。 “师祖,是真的吗。我到了灵仙便能下长明对么?”玄玖道。 夙因哈哈一笑:“你这孩子,底下多少人要入长明,皆是求而不得,你倒好,刚上来便要下去。” “我要寻我弟弟~”玄玖道。 “好,待你达灵仙,渡了地劫,便可下长明了……”夙因承诺。 “是,多谢师祖,久安一定好好修炼,绝不懈怠!” 第一百十五章 口腹石烂 慕莲拉着玄玖腾云。 依着记忆,夜澈曾说过,他是在一个叫司天城的地方捡到他的,而圆荫山应该离这个城很近,二人下山后,穿过一个破落的小村庄便是这个城。 寻山不易,寻城却很简单。 二人再次手牵着手站在那城门前。 慕莲淘气,歪头对着玄玖说:“哥哥,原来山下是这样的……” 那是当年他们入城的时候说过的话。 玄玖拉他的手不觉紧了紧,打死不接下句,他不要历史重演,如果有的选,他绝对不会让鱼儿一人站在那里自己去买糖葫芦,他要拿个绳子把他拴在腰上,要丢一起丢! “鱼儿……” “哥哥别紧张,不说就是了……走吧……”慕莲拉着玄玖往前走。 “鱼儿,不去了吧……”玄玖的脚死死粘在了地上,此前情景恍如昨日,心有余悸。 “买个糖葫芦,咱们就回去……”他眨巴着眼睛,等着玄玖同意。 玄玖无奈点了点头。 一红一黑两个倾世容颜的好少年牵着手入了城,几乎引来了全城的目光。 多是窃窃私语,不少女孩丝巾团山掩面偷笑。 二人并不介意。 大道上商铺林立,贩夫奇多,当年的景象已然记不得了,只是热闹之感依旧。 二人在街上搜索着卖糖葫芦商贩的身影,从街头一直走到尾也没见着,此间玄玖一直紧紧拉着慕莲的手,现下二人的手早已都出了手汗。 “哥哥,不若先松松手?”慕莲道。 “不行!”玄玖果断回绝。 慕莲将另一只手伸给他:“那换一只吧~” 玄玖同意。 “看来,这糖葫芦是吃不成了……”慕莲失望道。 此时见玄玖拉了一个较为年长,卖地瓜的老翁问可否有看到那卖糖葫芦的货郎。 许是玄玖声音轻,许是老翁耳朵不好,又或许是街上太吵了,老翁没听见,只摆了摆手。 这时隔壁摊卖菜的胖大婶,热情告诉了他们,说今天那卖糖葫芦的家里婆娘病了,匆匆卖完了便回家去了。 玄玖再问那人地址。 胖大婶胖手朝城门一指,城外有个小破村,叫石烂?,他家就住村尾,门口有颗歪脖子树。 二人道了谢,玄玖便拉着慕莲直直出了城。 “哥哥,其实不吃也行……”慕莲道。 “这个糖葫芦代价太大,今日一定要让你吃着!”玄玖真的当一件好正经的事情在办呢。 慕莲偷笑。 那石烂?很好找,沿着大路一路向前约莫三里地便到了。 二人发现这方向隐约觉得不就是此前下山时经过的小破村吗。 二人一路走到村尾,正正有颗歪脖子树在恭候着他们。 土夯的围墙半人高,院门合着,却合不拢,想来是年久失修,又因为家中无甚值钱的东西,便也懒得管了吧。 院中草棚下是个露天灶台,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灶台上忙活。 男不入厨房,自家妻子生病了,他能主动入厨房,倒也是个有情之人。 隔着围墙,他也看到了朝里望的二人,擦了擦手,迎了出来。 “二位贵人可是要问路?” 玄玖才松开慕莲,拱手道:“敢问先生可是卖糖葫芦的。” 一句话说的那人惶恐:“可不敢当贵人一句先生,不巧的很,糖葫芦今朝已然卖完了……” “哥哥,算了……”慕莲微笑着想要拉走玄玖。 想来人家夫人病着,打扰总归不好。 “还请先生帮忙。这糖葫芦,我弟弟想吃十几年了,还请今日圆他一个心愿。”玄玖从腰间取出那装着珍珠的钱袋,整个递给了那货郎。 货郎不敢接,看看玄玖,再看看慕莲。 开了院门示意二人进去。 “贵人想吃,还请稍等,待我米下了锅,便给贵人做上一串……也不费事,用不着这许多银钱。” 二人进了院,那货郎便又去灶上将米下了锅,而后又熟练的烧起另个小些的锅,开始熬糖…… 这时候,许是那生病的夫人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披着衣衫出门来。 “咳咳……他爹,怎么了……”刚跨出门,看到院中两个俊俏少年郎,微笑着点头。 二人亦微笑着回应。 “孩他娘,外面风大,你快进去,两个贵人想吃糖葫芦,寻家里来了……快进去……”说着便将那妇人推着进了门,将门关上。 转头又朝二人道了声:“见笑”,说他婆娘这咳病,时不时地犯,怪自己挣不着钱,自己婆娘的病才一直拖着…… 慕莲道可以看看他夫人的病。 诚然,真仙之身,什么病不过是抬手的事情。 货郎很高兴,引了二人进屋,慕莲学着那些郎中的模样把脉,问诊,一段流程下来,想想总不能直接给了灵力,让他莫名其妙的好了,于是悄悄从玄玖口袋里摸了颗小一些的珍珠,一道灵力汇入,化成了珍珠粉,和了水,让那妇人服下,果然,咳嗽瞬间止住了。 货郎千恩万谢,拉着媳妇要给‘再世华佗’磕头。 二人只道:给串糖葫芦便好。 货郎这才想起锅上熬着糖,待跑出去查看,已然焦了。 赶紧换了一锅,利落的穿好山楂,裹了糖汁,恭恭敬敬递到二人手里。 银钱自然是打死都不肯收了。 二人朝他道了谢,惹得那货郎又朝二人道谢,几番来去,终是到了院门口…… 慕莲啃着糖葫芦,玄玖则举在手里,不下嘴。 二人朝着圆荫山方向去。 “哥哥不吃吗?”慕莲问道。 “你爱吃,这串也给你吧……”好熟悉的感觉,小时候,他便是这样的。 慕莲笑了笑,拉着玄玖,头靠在他肩膀上,也不好好走路。 “哥哥,你说我生病了,你会不会也像那货郎照顾他夫人这般照顾我……” 玄玖侧了侧头:“你生不了病,而且……我也不会让你生病!” “那你说,我们能像他们一样一辈子吗?” 这句话说出他就后悔了,他们哪有那么长远,除非神荼吃错了药忍下了慕莲大闹枉死城这件事,不若九重天那早晚会来人的,现下的日子都是赚的。 “定然能!”玄玖笃定道。 慕莲咬下一颗糖葫芦,塞到玄玖嘴里,看着玄玖微微一愣,他笑的很开心。 慕莲也好,鱼儿也好,总是以逗哥哥为乐。 “哥哥,好吃的,你不吃我便不想吃了……”慕莲道。 玄玖微笑地嚼着那糖葫芦,那本是十三年前就该吃到的味道。 待嚼完咽下,道了句“好吃”。 慕莲一串糖葫芦吃完,也到了圆荫山山脚。 他拉着玄玖一跃而起…… 第一百十六章 绿圆结荫 破败不堪的小道观,出现在二人眼前,门前那棵一分为二的树已然枯死,只留下了个参差不齐的木头墩子,扎在土里,杂草已等人高,隐约还能看到树墩上长满了青苔。 十三年后再看这道观,发现原来那么小。厨房连着饭堂是一间,寝房是一间,外加个草棚,一个院子稍稍大些,再无其他。可二十年前,这里是二人的所有。 慕莲推开摇摇欲坠的门,二人入了院中。 玄玖手里的糖葫芦,朝慕莲递了递,慕莲散了道灵力护住,说明日再吃了。 院内早已杂草丛生,二人拨开杂草,入了饭堂,一阵风吹来,房子到处嘎嘎响,师父的牌位立在那里,却已看不清牌位上的字迹,牌位也已开裂,颜色发灰,便是饭堂内也长满了杂草。 “鱼儿,看来……要好好整修一番了……”玄玖道。 慕莲得意一笑:“哥哥,看我的!”只见他抬手一挥,散出一股巨大的灵力,杂草在消失,木头也在恢复原位,师父牌位上的字也在逐渐变清晰,屋中的嘎嘎声也渐渐弱了,草棚下隐没在草丛里的木马也渐渐出现。 是了,忘了身边有一个神仙了。 一切都回到了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 二人朝师父灵位恭恭敬敬三拜。禀告师父,徒弟回家了…… 夜幕落下,碧月如水,繁星满天。此起彼伏的虫鸣透地山里更加的静谧。 小道观的寝房里没有掌灯,借着如雪的月光,房里依旧还是那两张床。一张石头与木板搭起的床空着…… 慕莲靠在玄玖怀里:“哥哥,我们真的回来了……我也成仙了……”他语气却很落寞。 “鱼儿,见到我们齐齐回来,我想师父会高兴的……我们也能长长久久陪着他了。还想听故事吗?”玄玖低头,温柔问道。 慕莲却摇了摇头,将头往他身上埋了埋,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飞升好辛苦,也不能让师父活过来,不要听了……” “那睡了?”玄玖拉上辈子问道。 “嗯,睡了……” 山中晨早,雀鸟喳喳,灿灿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在每个角落,唤醒着所有的生灵。 慕莲尚未睁开眼睛:“哥哥~” 他伸手摸向身旁,却发现空空如也,余温都没有,他‘嚯’地起身,一个激灵! 他看看外头的太阳……该死!忘了他是久安青君…… 慕莲慢悠悠地踱出来,发现玄玖已在院中,定定地看着天,听见慕莲脚步声回头,微微一笑。 “鱼儿醒了?” “嗯~”慕莲呢喃地回答,“哥哥,咱商量个事儿呗~” “不商量。”玄玖果断道。 慕莲愣了愣,怎么的,又当他是慕莲,不爱他?不宠他了? “你决定就好……”玄玖又补了一句。 慕莲瞬间嘴里呼出大大一口气。 “那还是要商量的,象征性商量也是要商量的,就是……你能不能跟我一道起床?又不是在擎雨渡!方才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玄玖道:“好~” 说完,转身进了饭堂, 慕莲也跟了进去,二人面对面坐下,慕莲支着手,痴痴地看着玄玖。 玄玖回以微笑,倒了茶递给慕莲:“先饮口清茶,灶上有玉蜀黎,迟些再吃……” “嗯,嘿嘿……有哥哥就是好……” 玄玖宠溺地看着他。 慕莲接过茶杯,正要往嘴里送,忽然一道旱天接地雷正正劈在院中前,一瞬间青烟四起,火花四溅。 手中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一个浑厚明亮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泽明真君,启涟真君,奉天后旨,请二位即刻随我回九重天!” 玄玖和慕莲跨入院中,却见一白衣银甲的天将,站在半空,身后还跟着十二个天兵,齐齐站在他两旁。 虽不明所以,见了天将却也齐齐拱手行礼。 “仙君是唤何人?” 玄玖话音未落,只见那天将抬手一挥,二人眼前一片迷蒙,脚下虚浮,须臾间,又即刻站定,待反应过来,已是茫茫云海。 确认是九重天,却并未到了那升仙之路必过的南天门,而是一个不知名的空旷云海。 扫了一眼四周,却见那天将带着他的天兵朝一个小童走去,小童青衣道袍很是机灵可爱,他朝天将微微行礼,天将回礼,二人说了几句,天将朝他们二人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二人愣愣站在原地,见那小童朝二人过来,便更不敢动了。 还是玄玖先反应过来,拱手行礼:“仙君有礼~” 慕莲依样画葫芦。 见那小童老成一笑,反倒朝二人拱手弯腰行礼:“二位真君的一声仙君,小童不敢当,小童是青华帝君坐下仙童少石,二位仙君唤我名姓便好,二位仙君人间一遭,怕是尚未想起,冥王神荼已将启涟真君大闹枉死城的事儿都告到天帝处了,此前九重天之事,小童之过,帝君自觉也有一定的责任,是乃插手,讨了个人情,让小童在此等候二位真君。” 不难听出慕莲是少石嘴里的启涟真君,果然冥王已经上告了。 二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待听得一句:“二位真君请随我来,便有分晓。” 二人愣愣地跟着少石走。 少石一边引路一边道:“二位真君此番凡尘之事虽有波折但亦算圆满,往过是抵了,然今过……二位可还得有所准备。” 二人不明所以,只得应下,乖乖点头。 少石道:“现下二位仙君不明。迟些便明了……” 九重天一望无垠的云海,仙台楼阁,处处都是飘浮着的仙家殿宇。 二人跟着少石七拐八绕地也不知行了多久,绕过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来的那殿宇的后方,散着七彩光的白石铺成的地面,连接着的是一个净台,净台两旁是两个方正莲花池,各色的莲花隐没在荡漾的云海里,似乎看不到池子另一端的边际。净台上有一圆形容器,如凡尘的大缸,缸里也是几朵莲花,配着些许菡萏,还有翠绿饱满的荷叶。 少石将他们引向那莲花缸:“真君请看!” 二人看了一眼,一缸的莲花,荷叶,水下是几条锦鲤,看得出这缸里的荷花更加的鲜嫩欲滴,荷叶也更加的饱满。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 但少石让他们看,总有个所以然,不能啥也不说,思索片刻,玄玖道了句:“碧叶擎天,芙蕖吐香,绝好!” 慕莲愣愣跟着点头。 “二位真君当真再看不出什么?” 二人又细细瞧了一阵。清晰可见里面有两个枯萎的荷花茎不知原先是叶还是花。 “少石仙童,这花茎……”慕莲问道。 少石点了点头,随手取了两个云杯,舀了两杯池水,递给二人。 “二位真君饮了吧,天后娘娘迟些便要回宫,帝君现下估摸着还在凌霄殿陪着冥王呢。迟些也会来……” 二人对视一眼,人都是被莫名其妙提上来的,什么事都轮不到自己做主,于是,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第一百十七章 圣尊讲道 云海茫茫,净台一旁的恢弘紫微宫散着万道金光。 一身正装华服的年轻仙子,身后跟着八名仙侍,缓缓走向那台上的莲花缸。 缸中一朵青莲,一朵红莲开的正好,只是青莲出水更高了些,她轻抚着傲然出水的两朵莲花,满眼笑意,目光在青莲上有更多的流连,手指轻轻一点青莲,青莲微微摆动,她的笑意便更甚了,手撩了撩水面,一缸的锦鲤便都朝她的手游来。 她微微启齿,笑意到了眼角,逗弄着那满池的锦鲤。 见一仙侍悠悠而来,跪地行礼:“天后娘娘,众仙到了。” 天后起身,见一群仙家缓带轻衣,结伴而来。 待到天后面前,规矩站到两旁,向天后行礼。 天后免了他们,道是:今日圣尊讲道,本宫与众仙皆是学者,不需拘礼。 见青华在首,天后笑着问道:“青华帝君,此前应承了给我的丹,何时差人送来呀?” 青华白发白髯,甩了拂尘,行了行礼,脸上稍稍有难色:“天后恕罪,小老儿这几日忙着炼新的丹药,一时忘记了,回头便差小童给您送来。” 这时青华背后一人站了出来,一身灰蓝色衣衫:“天后,这老儿,欠您一颗丹那还算好的,都不知欠了小臣多少颗了,回回说下次一道给,待他躲回妙严宫,怕是不好挖出来了。小臣今日讨个旨,连着天后您的,让青华帝君将欠小臣的一道还了吧~” 这么一出,几个仙家也先后蹦了出来。 “天后,帝君还欠了小臣的,不多,只一颗!小臣也顺道讨要了。”灰蓝色衣衫身后的红衫之仙道。 “我当是只欠了我的呢,没想到六淳和曲生都欠了,天后,帝君欠了小臣两颗!还请天后做主一并讨要了。”黄衫之人开口。 原来灰蓝色是六淳司空星君,红衫的是曲生司禄星君,着黄衫便是虚精开德星君。 “帝君到是真能欠呢,连天后都欠,倒是不欠大殿下的。”重华星君道。 “众仙稍安,稍安……”青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都怪天后,当着这么多人讨要什么仙丹。 天后微微一笑:“若如重华星君所言,想来连我都要让修儿帮忙讨要了……三位星君讨旨也是无用了……” 众仙瞬间活泼开了。 青华则是连道:“天后言重了……” 众仙说笑了一阵,又有仙侍来报,圣尊来了~ 众仙连着天后收敛了笑意,规矩站在一旁。 只见一白发白髯,身着素衫的老者,缓步走来,那便是六合的圣尊——旋覆,地位高于天帝之人,不过他从不理俗世,只潜心待在自己的道场——玄云,偶尔出来讲讲道,能请到他讲道,估计也就是天后,天帝这样的人物了,就连九重天大殿下龙修,都只能扮演天帝和旋覆之间的跑腿人,传传话。 众仙齐齐行礼:“拜见圣尊!” 旋覆虚着扶了扶天后和身后的众仙,道一句:“无需如此。” 旋覆在净台旁莲座上,讲道讲了三天三夜,终是结束,可众仙却意犹未尽,不过也已然无法,恭恭敬敬拜了旋覆和天后二人,各自散去。 天后恭送旋覆离开,却见旋覆顿住了脚步。 见他缓缓朝那莲花缸走去。 “你们倒是有仙缘……”他手沾了沾水,又摸了摸那两朵莲花。 天后跟随,却只看见旋覆的背影,遂往一旁挪了挪步子。 正好瞧见旋覆摸着红莲若有所思,目光又落在青莲上,先是眉头一皱,而后竟露出微微笑意。 见旋覆将手在水里又打了个圈,而后收了手,那圈里正是一条小锦鲤。 那锦鲤在池中不算特别,个头到是最小的。 旋覆转身,朝着天后道:“凡尘许有些许劫难,望天后多加照拂……” 天后只微笑着点了点头,应下了,而后恭恭敬敬将旋覆送到了凌霄殿,到了九重天,天帝总是要见见的…… 天后捞了一把云,一把云凳便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她倚靠在莲花缸边,看着方才旋覆碰过的花和鱼思索着。 青莲着实是自己的心头好,比其他的荷花她都要喜欢些,她见旋覆微笑,自然想着也是喜欢的。 而靠近青莲的红莲,开得比青莲饱满,只是比青莲矮了些,倒也无伤大雅,荷花嘛总有长有短的。 可是旋覆方才那些举动是什么意思呢,红尘有乱?可那与她这莲花缸又有什么关系,且九重天从来不能插手凡尘之事的,难不成要派个人下去?还是先找找文昌帝君,把他的命盘借来看看? 无甚可解,天后撤了云凳回了紫微宫。 接下来,除了第二日天后又来看过莲花缸之外,便再无来过。 不知为何,这几日青莲长得飞快,大大的脑袋直接压倒了红莲上,红莲的花瓣开始掉落,本是日日关心的天后这几日没来,连侍奉的仙女也没来。 红莲已然快奄奄一息了。 也许是看不下去了,一条小锦鲤,几口便将那青莲给咬断了,断了根茎的青莲还连着些许藕丝,浮在水面上,悠悠荡着。 一个小童端着一颗金光闪闪的丹药,步履匆匆,一只蜻蜓围着他打转,他也没空理会,只掸掸手,将它赶走。 不知为何脚下一绊,手中托盘里的丹药飞出,不偏不倚正正落入了莲花缸里。 小童大喊一声不好,丢了托盘,直直跑向莲花缸,他扒在缸口,却发现那朵被咬断的青莲,正横着躺在水面。 ‘要命了,这是天后最喜欢的青莲啊!被我的丹药砸断的?不会吧?’ 他也顾不得丹药,丹药没了可以再炼化,寻师父要一颗就行,青莲没了,怕是天后要震怒! 他拔腿就往紫微宫跑。 那躲在荷叶下的小锦鲤偷偷探出了头,嘴里衔着那枚金丹。 它顶了顶那被它咬断的青莲,围着那奄奄一息的红莲转了几圈,嘴巴一开合,半颗丹药吐了出来,沿着那红莲的茎一道金光缓缓向上,直达红莲的每个花瓣。 片刻后,天后赶来,尚未靠近荷花缸,却见一红一白两个少年木愣愣地站在荷花缸旁。 见天后来了,慌忙跪下行礼…… 第一百十八章 泽明启涟 天后无视他们,疾步而行,看了一眼莲花缸,青莲已被咬断,从咬断部分开始枯竭,而红莲的花茎也有些许的枯竭,不过不见红莲踪影,锦鲤也少了一条。 她向净台莲花缸中汇入一股深厚的灵力,而后看了看一旁跪着的两个人,心中了然,下了净台。 云凳已乖乖在那里等候。 不一会儿,从缸中飞出一道青色的灵气,落在伏地的二人身旁,而后化为一个青衫少年,对着天后伏地大拜,高声称谢,转头便指控那红衣少年毁了他。 “小锦鲤,你没什么说的?……”天后问道。 天后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一勾,自己宫里许久没有生灵化身了,她这天后向来不是个正正经经的人……呃仙!来新人了总是要逗上一逗的。 其实小锦鲤和红莲虽说是因为青华的丹药化了身,但毕竟没受仙家灵力,白得的仙丹是个意外,却也会他们自身的机缘。 还有一种是得人灵力化身的,这种方式在九重天也不是没有,只是天后从来不屑于这种速成之道,只觉生灵当自己修习方为正途,别家仙府管不了,这紫微宫她还是能做主的。 但此番对青莲破例,一来是自己也着实喜欢青莲,二来算是小锦鲤咬断他让他丧命的补偿。最重要的是,圣尊旋覆也喜欢它,天后亲眼见到旋覆盯着它笑,几番因由,如何都不能薄待了。 “都是小锦鲤的错,请天后娘娘恕罪,小锦鲤认罚!”红衣少年头更低了,直接没入了云海。 “天后娘娘,小锦鲤是为了救我,我愿代他受罚!”白衣少年也将头埋入了云海。 天后微微一笑,朝着青莲道:“青莲,你说呢?” 青莲重重叩首:“此番青莲不但得以活命,还得了化身,一切多谢天后娘娘再造,青莲无甚埋怨,但凭天后娘娘做主。”他一副乖小孩的模样。 天后见几人如此这般,要是什么都是她定,自然也就不好玩了,她看着这地上的三人,想起旋覆说过的话,让她照拂凡尘,一个念头上来…… 她起身,坐下的云凳便自行散了,他缓缓走到锦鲤和红莲身边。 “你二人差点毁了本宫心爱之物,当罚!” 二人知道大难来了,可怜两个小东西才刚刚化为人形。 “锦鲤领罚!”“红莲领罚!” 天后顿了顿:“圣尊有言,凡尘许有乱,若你二人定乱,便是大功,这小小罪过便自是能免去的,还能位列仙班!你们可愿意?” “锦鲤愿意!”“红莲愿意!” “好,红莲,本宫现封你为……缁止泽明真君,只是虚衔,待办好了差事,回九重天再向天帝讨旨。” 红莲再次谢恩,拜了拜。 九重天仙家分两种,一种是正经入班上朝,手握实权的,一种如天后所言,领个虚衔,形如散仙,不过九重天各家仙侍见着,总要恭恭敬敬行礼,称一声仙君的。 “小锦鲤,本宫便封你为……谦与启涟真君,你行事过于鲁莽,往后当周全些……”天后多嘱咐了一句。 小锦鲤谢恩,拜了拜。 二人那隐没在云海中的头微微一侧,相视一笑,这会子倒好,捡了半个仙丹化了人身不说,竟然还得了真君衔,当真高兴的很,凡尘的事,落了凡尘再说吧! 少石将二人送到了谪仙崖,一路上说的,皆是让二位真君下了凡尘给他带些好吃、好玩的回来,原来他此前丢入莲花缸的是青华帝君刚刚炼成的‘元丹’,此丹只需一颗,无论什么生灵即刻便能得了仙骨,长全灵脉飞升成仙。 此前被天后当着众仙面讨要仙丹,着实觉得过意不去,都怪自己太好说话,人家要就应承了给,回了妙严宫一入丹房,便又忘记了,久而久之这拖欠的仙丹,拖欠的人便越来也多,这会子连本带利,人人给他们送去一颗‘元丹’总能堵住他们的嘴,于是元丹成了之后,青华就命少石急忙送来紫微宫,少石一听自家帝君说快些送去,便忙不迭的来了,不着怎的明明云海平坦如镜,他却竟然能摔一跤…… 二人应承了一定替他寻些好东西回来。 到了谪仙崖,却发现有一金光转轮在不断运转。里外共三层。 启涟问了少石,那是什么东西? 少石解答:天界有两个金光转轮,一个在谪仙崖,就是眼前的,三层,交叉旋转,没有方向,顾名思义,谪仙崖上的东西,自然是给谪仙用的。 犯了事,或着有任务要下凡尘,化凡身的,便得从这转轮中跳下。 另一个转轮在文昌帝君手里,就是他的命盘,有九转,过去未来,三界之命,无限可能。 “这是儿子,那是爹?”启涟玩笑道。 没想到少石竟也点点头,话糙理不糙,但是大约还是这个意思,命盘比谪仙轮要厉害上万倍不止。 二人站在谪仙崖上,等候下界时辰。 少石站在二人身后稍远处,毕竟谪仙崖仙风太盛,他就这么点微薄的灵力,有没旨意,仙风一吹,不小心掉下去,怕是上不来了。 泽明突然靠近启涟,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启涟,谢谢你……” 启涟微微一怔,却也没有松开手,只一笑,随意回了句:“无妨。” “我欠你一命……”泽明道,手上又紧了紧。 “哎呀,你当真别放心上,我早看那青莲不顺眼了,我都让我那些锦鲤兄弟们别围着他转,高傲地很,都是一个池子里的,仗着又天后喜欢,便不把他人放在眼里,我还是喜欢你,虽然温温吞吞的吧,性子好啊,也好看……我还喝过你的凝的仙露呢,对不对,我是不是也要向你道谢……”启涟道。 “自是不必的。”泽明急忙说道,“彼时你不偷偷跟我说,你不想喝那被青莲沾了的池水。与我而言也是举手之劳……” 说起这个,记得之前在缸里的时候,启涟着实时经常喝泽明凝的露水来着,也确实打心眼里嫌弃青莲,不过有好几次,他跃起喝露水的时候,将泽明给咬伤了…… 启涟忽然侧身,翻起泽明的头发和耳朵来。 泽明即刻制止他:“怎么了?” 启涟不好意思收了手,低着头道:“我想看看我咬的地方有没有留疤来着……” 泽明挠了挠耳朵:“没有……” 闻言,启涟也不好意思再上手,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等时辰。 启涟被他拉的有些怪异,想抽回手,却被他拽的更紧。 “那个……泽明,你松松手……”启涟道。 “迟些要下凡尘,松手怕会分开的,我……不想与你分开……”他支支吾吾说完了整句,越说越小声。 “……好吧~”他还是听见了。 此时身后的少石朝二人一声喊:时辰到了! 二人相牵的手紧紧握住,一眼对视:“启涟,凡尘见!” 启涟回道:“凡尘见!” 二人双双一跃,穿过了那三层转轮。 却在那穿越转轮的瞬间,转轮抖动,卡了一卡,二人在下坠的过程中一道黑色一道红色,两道气息分别萦绕在二人身上…… 第一百十九章 碧落黄泉 “启涟真君,泽明真君,想起来没?”少石的声音将二人的神识拉回。 “想起来了,少石!”启涟道。 少石小童点了点头:“这般便好了,二位真君便在这候着吧,我去看看我家帝君什么时候来……”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哥哥,你果然欠着我来着……怪不得什么都让着我……”慕莲还是叫不惯他泽明真君,胳膊肘撞一撞身旁的玄玖,一脸得意。 “没欠你也是要让着你的,与小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玄玖窃笑道。 “我才不是小孩,哥哥,你、我一般大的!”慕莲不服气。 玄玖对这句话不予置评。 “鱼儿,迟些你不能喊我哥哥……要喊泽明真君……”玄玖道。 “呀,果然变得温温吞吞的了,我还是喜欢我哥哥,算了,我不要你了,我要下凡尘,找我哥哥。”慕莲玩笑。 玄玖被他逗笑。 却惹来了一声凌厉之声:“谁还要下凡尘啊!” 完了,被天后听到了。 二人恭恭敬敬弯着腰,低着头,抱拳行礼。 “启涟,你可知罪!”温柔慈祥的天后不见了,看来着实闯了大祸了。 一道来的还有青华帝君和少石,还有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脸色惨白和这个仙雾蒙蒙的九重天极其的不搭。 “小仙知罪!”慕莲跪下。 玄玖亦跟着跪下,忙不迭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天后,鱼……启涟真君是因为小仙才会去闯枉死城的,有罪也是小仙的罪责,小仙愿一力承当。”他重重叩首。 “你俩现在唱这一出有用吗?泽明,启涟,我是让你们去平乱的,不是让你们去生乱的,凡尘之事平定,回来也就是了,去冥界闹什么?啊!” 一声声责问,直冲脑门。估计若不是青华帝君在,估计天后能一人踹他们一脚。 “小仙知错,任凭天后责罚!”慕莲头压得直接埋入云海里。 “罚?当然要罚,冥王都告到天帝陛下那里了,你以为还能安稳地当你的启涟真君呢!”温柔和顺的天后在努力压着怒火了。 自从自己被天帝叫到了凌霄殿,神荼早已查出慕莲是启涟真君,卞城王当着天帝和众仙的面,数落她宫里出来的启涟真君大闹冥府,打伤了枉死城绝大多数的鬼差,此等劣迹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来没有哪个仙家敢去冥府那么放肆,好一通唾沫横飞的控诉。 众仙也对这两个素未谋面的真君称奇,好好的下个凡尘历练,也能把冥王给逼上天来。 而作为苦主的冥王则站在一旁,任由卞城王大倒苦水,等着天帝给裁决。 天后自觉面子挂不住,只得一面差人将二人从地上揪了上来,一面认下了管束不利的罪名,并承诺定会好好治二人得罪。 毕竟还是天后,总要给些面子,且天帝在场,冥王只玄衣飘飘站在一旁并未多言,只是卞城王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一说现在人手不够都要养伤,一说枉死城里那些被他打烂的东西又如何赔偿,一说如果处罚过轻,怕是寒了他整个枉死城鬼差的心,说他这做大的任由自家小的被欺负云云。 最终还是青华帝君站了出来,说他二人的事儿自己也有些许责任,既然卞城王说缺人手,不若让那两个小子给他去打打工,时长么由卞城王说了算。 卞城王思索了一阵,觉得还是不够解恨,最终说出来自己的想法,说打工还是要打的,但这么闹还能让他们上来做个逍遥真君,着实说不过去,必是要他们再入轮回,再吃一世凡尘之苦。入了轮回之后再做什么,成不成仙,飞不飞升的他便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这主意一出,天帝倒是颜色不改,神荼嘴角出现了微微不可察觉的一勾。 卞城王一副得意,只剩天后,面色为难…… 天后无助地望向天帝,天帝目不斜视,天后是心疼自己宫里这两个小的,在九重天前前后后待着也不过几日,这般便又要下冥界,入凡尘…… 她眼光瞄到青华,青华点了点头。 于是叹了口气,同意了…… 于是乎,冥王派了秦广王殿的接引使,上来要人了…… “天后,祸因我而起,我去给卞城王当鬼差,启涟真君当真……” 天后抬手打断了他。 “别说了,一个也跑不了……”天后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青华上前扶起二人,对着他们说道:“枉死城日子不长,不过三月,之后便要再入轮回,轮回之后便如此生这般,你们化身再入凡间皆起于我的‘元丹’……这东西吧,化也化不了,你们……好自守护。好自珍重……”说到元丹的时候,二人觉得手上力道重了重。 二人点了点头。 那拉长着脸的接引使也很合时宜的出声:“天后,帝君,小人该回去交差了……” 天后目光微微向地上的二人斜了斜,抬手挥了挥。 青华也微微点头。 接引便上前请了二人。 “天后,启涟和泽明会回来看您的!” 天后只摆了摆手,侧了侧身,不再看他们。 二人拜别青华帝君。 青华手指挥挥,少石则送二人和接引使到了南天门。 二人在接引使的带领下,一路下了黄泉。 孟婆那排队的游魂依旧乌压压看不到尾,本以为独步死后,人能少些,结果依旧如此。 只能叹一句现在世道太乱。 三人路过黄泉,慕莲偷偷看了一眼孟婆,孟婆也自然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只猫了他们一眼,继续盛汤。 待稍稍走远。慕莲突然折回。拉手扶墨笛,恭恭敬敬朝孟婆行了行礼:“九重天谦与启涟真君此前承孟婆指点,多谢了~” 还没等孟婆回应,他竟然捏了朵云花直接飞到了孟婆的发髻上。然后一溜烟默默的又跟上了玄玖。 只在一瞬间,接引也没发现,玄玖转身扶剑,遥遥的朝孟婆行了行礼。 孟婆望着远去的二人,那冰山一般,千年不便颜色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丝笑意,见那等着领汤的游魂傻愣愣地盯着自己。 孟婆汤碗粗暴一塞:“看什么看,老婆子的孙子来探望,你们这些死东西的脏眼珠子够不够格看!” 游魂接过汤碗,一仰头喝下,一溜烟自觉过桥,朝着秦广王殿飞去,一如慕莲此前来的时候…… 第一百二十章 【谪尘缘起】 自我有记忆起,我便长在九重天紫微宫的莲坛里,每每天后从我身边经过,都会多留意我一眼,直至有一日,她终于命人把我移植到了高高在上的莲花缸中,与我一道的还有几个菡萏,待我入缸的时候,缸内已有几尾小锦鲤了,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美好的开始。 我长得很快,开得也最灿烂,一朵青莲在整个莲花缸中鹤立鸡群,仙子仙侍们走过也总夸我清丽脱俗,不可方物,我就在仙家们的赞扬声中怒放。 一旁的菡萏也已盛开,是一朵红莲,根茎比我短小些,天宫无聊,除了一只小蜻蜓经常围绕着我们转之外,与我作伴的只有这一缸莲花和几尾小鱼,我总喜欢左右摇晃着根茎去碰一碰那一旁的红莲。 哪知到了后来,缸里的最小的一尾小锦鲤居然开始啄我,此时,我方才意识到这小锦鲤一直围着那红莲转,估计是觉得我欺负那红莲了。 我并不计较,反而觉得这般更有意思,至少大家也算得是一个门庭中人,吵闹也总比傻愣愣站了无尽的年头,只换的仙家们几句夸奖的强。 我记得那是一场盛大的布道,圣尊旋覆来了,他是六合中地位至高之人,天后和仙家们都十分高兴,在一旁侯立恭迎,那场讲道总共持续了三日三夜,我觉得圣尊若是看到我,定也会如九重天其他仙家一般喜欢我,赞我一句,说不定还会将我带回玄云,一旦入了玄云,修得人身指日可待。 待结束,圣尊果然来看我们了。 我很激动,看得出一旁的红莲也很激动,还有那几尾锦鲤,我看到圣尊的目光先落在红莲身上,而后又落在我身上,接着将手伸入缸中,微微沉了沉水。 他摸了摸那红莲,会心一笑,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红莲。 我心中惴惴不安,直勾勾地朝着他的方向。 直到他的手朝我伸来,我激动地差点就觉得自己顷刻就能化身成人。 就在他摸了摸我的瞬间,眉间皱了皱,而后我感受到了,他触碰我的花瓣有些许震动,我听到了他的声音从我身体里散开:“好好修习,守着本心,一切选择皆在你自己,许是能登仙道的……” 而后他眉间愁意退去,给了我一个深意十足的微笑,但那笑意没到眼角。 这一瞬间,我愣了愣,为什么堂堂六合的圣尊对红莲那么好,对我却出言警告,许是能登仙道是什么意思?我向来比红莲出色,难道他能登仙道而我却不能? 待我回过神来,却发现圣尊的手又深入了水中,那几条锦鲤本规规矩矩排成一队浮游在一旁,那最小的一条却不知什么时候游到了圣尊的手下,在圣尊画的圈中,它游的很自在,仰仰头蹭着圣尊的手,看得出,圣尊喜欢他多过那红莲。 而后圣尊在离去之前还与天后说红尘有乱,我明显感觉到他的余光在朝我这个方向来,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和委屈。 待他离去,天后坐在一旁看着我们许久,我却发现她似乎更喜欢我了,圣尊不常来,而天后中意我才是眼下最大的实惠。 该死的红莲,若不是你,圣尊定然是喜欢我的!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心中稍稍舒畅,于是我觉得我这个想法是对的,我开始考虑这让它吃点苦头,于是我朝它的方向靠,想要压着他,让它吃些苦。 接下来几日都没人来管我们,我压着红莲,红莲的花瓣开始掉落,我心想着,只是出口恶气,让他败上一段时日,不真的要它的命,而底下的小锦鲤却开始不安分,不断的撞我,啄我。 我本想着让红莲掉两三片叶子就算了,小锦鲤这么一来,老子的气就上来了,实实压死,坚决不放手,你们倒是好兄弟,明明在一个缸里,却把我当外人,圣尊也不瞧好我,心火烧了起来。 而那小锦鲤,着实也不是吃素的,它一口又一口,竟把我的茎给咬断了,我躺在缸中水面,丝还连着,我还有残存的意识。 小锦鲤一直绕着那红莲,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哎呀’一声,一颗金色光斑飞进了缸里,那小锦鲤在那金光落水瞬间叼住,游了几圈后,竟吐出了一个半个金丹,红莲得以恢复生机,而我的命却在渐渐消逝。 没想到他们竟然因这样的际遇而化为了人身,浑身仙气充盈。 我是恨的,若不是那小锦鲤将我咬断,彼时我在高位,那仙丹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们头上,我心中愤恨无比,却也无能为力,只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看看有没有机会入轮回。 没想到天后垂怜,一向不屑于通过渡灵力给低微生灵助他们修习的天后,竟然破天荒地渡了我灵力,一瞬间我化为人形,且灵力高出他们二人不少,心中畅快无比。 天后本是要责罚他们的,看着他们各自揽责,我满心不屑:得了便宜还卖乖,有本事将仙丹吐出来。 没想到责罚竟是让他下凡尘平乱,为仙者都知道,凡尘多苦,本是能稍稍消我心头只恨,可天后还给了他们真君之号:缁止泽明真君,谦与启涟真君,天后果也是爱惜他们的。 他们被青华帝君的仙童少石领着走了,后来才知道是他不小心将元丹跌落池中的。 天后扶起我,说担心二人办事不利,让我下界盯着,必要时帮帮他们,到底都是一宫之人,待回来之时,还是要当仙友的。 我心中欢喜,觉得天后无论如何也定然会赐我一个虚衔,而我却只得到了她赐的一个名字‘谪尘’。 她已然说得清楚,此番下界,他们再回便是真君,我再回左不过一个无职无权散仙。 我是奉了天后之命下去监督他们的,自然无需去那谪仙崖的,只是我好奇那谪仙崖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正是这一好奇,让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 我站在远处,眼看着他们二人落下了谪仙崖,待那少石小童也回去了,我走上那谪仙崖,想要近距离看看那三层转轮,却被一阵不知哪里来的仙风吹下了谪仙崖,径直掉落了那转轮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谪尘落凡】 待我察觉,已在凡尘,这里天朗气清,翠鸟争鸣,山清水秀一派好景象,怪不得仙家们说起凡尘各个都向往,当然仅限于公差办事,入轮回尝苦头的各个仙家敬谢不敏。 柳树下,有一个小女孩正背对着我哭,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她说她叫念念,见她哭的伤心,我便取了些许灵力化了莲花哄她开心。 却因着要去寻泽明,启涟二人,而匆匆离开。 自此我才发现,那转轮竟将我带到了六十余年前。 我想不出回去的办法,那转轮也从未再出现,直接上南天门说要见天后,怕是尚未表明身份就会被守门天兵驱赶,便是进了南天门也见不着天后,六十年前的天后又怎会识得我。 我便在这红尘中晃荡了六十余年,期间我踏遍了整个三山大地,也看到了各色各样的人事。 各个部落、国家的征战让整个凡尘都充满了不安定,百姓流离失所的处处皆是,一个弹指间,成千上万的人下了黄泉,这样的凡尘,乱是迟早的事情,这表面的宁静又个鬼用。 我得知现下尘世有四仙门十分有名,分别由夙念,夙因,夙愿,夙成掌管,寒冥涧、流域星津、枕花隐皆出自擎雨渡。 那一年,是他们九年一度的谒师宴,我现下灵力,找到擎雨渡并且进入是极度轻松的事情,我隐了身,敛了所有灵力。 就在那四人,留下所有弟子在大殿中,入了一个擎雨洞的地方的时候,我也跟了进去,听见他们说起了久章的事情。 自此我知道了久章的存在,那是一股可以所向披靡,平定一切的力量。 一甲子飘然而过,这期间,三山大地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大部落吞并小部落,大国侵吞小国,小国联合对抗大国,烽火连天,生灵涂炭。 我在想,为什么不能让三山大地只有一个主人呢,这不是很好吗,大家都是一国之人,不分彼此,天下大同。 当这个念头起来,便开始在我体内生根发芽,我想起旋覆的话,让我勿忘本心,许是能登仙道,既然他口中的仙道让我比启涟和泽明早来这世间半个世纪有余,那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我守着本心,我想天下一统,这便是我认定的本心,现下的处境,我也不在乎是否能登仙道,登不了便不登了,有现下的灵力,在这个尘世中我将无敌,若连着那久章,想来三山大地一统便如覆手般松快,这凡尘许是会变成第二个玄云。 这期间我也收到过那叫念念的小姑娘传我的花瓣,但我无暇顾及,只是每次都散了一缕神识,与她梦中相见。 我知道她是枕花隐的人,总有一日我会需要她。 那一年,枕花隐夙愿将仙主位传给念念,自己隐没世间,我知道念念定然知道了久章的事情,而她手里这块是我最易得的。 就是那一年,我与念念真真实实在一起,起初我接近她为的是枕花隐的久章,然,我越与她亲近,我发现我的心却离我曾今认定的‘本心’越来越远,我要一统六合,她便会是我的牵绊。 六十余年已过,启涟和泽明落下的日子就要到了,我若再优柔寡断下去,那么永远只能怀着这一身灵力,无穷无尽地耗费在这凡尘中。 我恨自己的善,自己的情,自己的忧,自己的人性。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舍弃我恨的东西。 我凌空而起,将我的善,我的情,我的人性全部从我的身体抽离,我随手一丢,也不关心它最终会飞到哪里,化为何物。 自此之后,我将心无牵挂,便是曾经的情也将感受不到,对于念念,我能回馈的也只有虚情假意了。 我在一人迹罕至的山中建立了一个基地,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则可以救他们性命,二来将来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也就在这时,我遇到了我在九重天的老朋友,那只一直围着我们莲花缸转的蜻蜓。 他需要栖身地,我需要有人帮我四处探听消息,于是蜻蜓便自此跟了我。 终于熬到了泽明和启涟下界的年限,我让蜻蜓到处搜索哪里有异士落地的气息,终于有了些许消息,但查到司天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我便让蜻蜓多留意此处。 这期间,念念曾跟我说收了个女娃娃,取名留心。 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我的心已经暖不起来了,而她想要的也留不下来。 我依旧与她时时相见,偶有温存。 我如今,无爱,无情,放在以往也许会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可此时的我,却感受不到丁点的歉意。 三年后,念念告诉了我一个让我无比震惊的消息,她有了身孕。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孩子不能要,万一暴露,便是触犯了天条。 但看到她护着肚子远离的我的时候,我身上又闪过一丝不可言说的感觉,是一种全身灵脉被堵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我自解释为尚未抽离干净的人性,我留下了那个孩子,只是我决计不会认这个孩子,我当时想着,若她不应,那我便直接动手,断了这孩子的活路。 没想到她同意了,只是从那之后,我便很长时间没有回去看她,我没看到孩子的出生,只是后来留心说她看到师父怀着孩子很辛苦很辛苦。 再待我回去,孩子已然可以自行走路,她温柔的对我说,她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君回,愿君常回。 我心中没有欢喜,有的只是目的达成的快意,她是爱我的,至少枕花隐的久章,我易得。我作此想。 那一年,君回三岁,她唤了我三年谪尘叔。司天城来了消息说感应到了启涟和泽明的灵气。 待我赶到,我看到身着红、黑衣衫的两个孩子,胸前挂着玉佩,却似乎过得并不好,正在卖草药。亦隐隐感受到了擎雨渡的夜澈,他就在城外。 我对启涟和泽明的怨恨之感已经淡了,唯有这三山大地才是我最大的动力。 心中一个念头猛然升起,修仙之人多的是宁死不屈,哪怕屠了整个山门,都未必会将自家久章交给我,当我看到二人胸前挂着的东西的时候,蜻蜓告诉我,他能感知这两个东西不简单,现下看他们更多的是‘钥匙’,能替我获得久章的钥匙。 于是一股人潮给了我机会,我见到红衣孩子心口挂着锦鲤,他一直吵嚷这要吃糖葫芦,唤黑衣孩子哥哥,黑衣孩子很照顾他,想来红衣是启涟,黑衣是泽明。 我知道泽明一定会找启涟,也一定会闹到满城皆知,夜澈到底是修仙之人,泽明这的娃娃孤苦无依,身上又有半颗元丹,我不信他不会带回擎雨渡。 我抽离了启涟的记忆,将他送到了枕花隐,让念念帮我看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谪尘司天】 我随意编了一套身世,自然也准备了所谓的老宅,和邻居。待我要替这孩子起名时,我回想起他在九重天时总喜欢围着泽明转,于是脱口而出:慕莲。这倒也和枕花隐很契合。 本想回到司天成看看泽明如何了,却早已没有了他的踪影,倒是让蜻蜓引路找到了一个老婆子,她身上有泽明身上那玉坠的气息。 奈何老太婆是个硬骨头,怎么都撬不开嘴,我不屑于与之多耗时间,得知泽明已上擎雨渡,左右我有他的消息,算是还握在自己手里。 至于那老太婆,我本想杀了干脆,转念一想念念心软,生了君回后更胜,我怕有闪失。便以那老婆子家人性命要挟,让其在枕花隐帮我盯着启涟,其实我也懒得去寻一个凡人的什么家人,随意说出口,让她能乖乖替我做事罢了。 我知道现下泽明、启涟都还小,取久章还不是时候,再觉得泽明已被带回擎雨渡,一切只待时日过去,等到那旋覆所说的凡间劫难到来。久章出,我便能天地一统。 三年后,我创立又吾门。所辖之处取名笙歌醉里,决心成就一个能让人真正醉生梦死的地方。 同年我捡了一个孩子,那时我见他瘦骨嶙峋,浑身脏乱不堪。在一群乞讨的孩子中并不出挑,他为了一个掉落在地的馒头,竟将所有的乞儿打到,自己身上也挂满了彩。他抓起沾了泥土的馒头和着口中的鲜血嚼都没嚼,直接咽下。 我说带他去吃好吃的,起初他很是紧张害怕。 直到我将几个肉包子端到他面前,他才自动靠近。 我问他想过好日子吗?他疯狂塞着包子答,想。 我给他倒了杯水,问他还能更狠吗?他答,能。 我替他取名青覆,是期望他能助我倾覆了这混乱的三山大地,开创盛世。 这些年,蜻蜓为了尽快修成人身竟开始噬魂,我本不想理会它太多,只是他如此这般会将整个三山大地弄得更加混乱不堪,于是我折了它的翅膀,将它丢入死渊,我知道他还在利用那些小的摄魂,但已经无伤大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不时会去枕花隐,君回很爱吃菱角,我便次次都带,见她笑的模样,总觉自己脸上那本就是做给人看的笑意能汇入到我的心里,似乎能感受到点点暖意。 这几十年,我炼了一样灵器,澄华镜。 我将念念和君回的肖像挂在床沿,每每望之,丹田总有些许阻滞之感。 我将紧要的东西放在镜中。而入镜也无需什么口诀,我也懒得绑定灵力,只要镜中有念念的容颜,抚抚她的眉眼,自然便可进去。 启涟把一切都忘记了,他把我当成了他亲叔叔,我从不让他离开衍溪川,世面见得少,遇事少总好控制。 捡了青覆的同年年末,有一对孩子穿着破衣烂衫竟跑到了笙歌醉里,从又吾门创建至今,笙歌醉里样貌已大变,似乎我还听到了民间有人传言我笙歌醉里是天堂,这让我很欣慰,往后我要建的是一个更大的笙歌醉里,起初带着些赌气,我想向旋覆老儿证明,仙不仙无所谓,凡尘长长久久的一世胜过成仙。 也正是笙歌醉里的繁华,从未出现这样的孩子,他们二人才让我关注。 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心中翻想,多双眼睛,多个保障。 于是我收养了他们。又吾门中人,名中取青,于是,我给这两个孩子取名素修、素月,成了他们的义父。 少时的玩伴总能让人心里防线降到最低。 三载过,我将青覆、素修素月、还有启涟都带到了我初期建立的基地。想来念念是怕我会伤害启涟,临行前还给他一把墨笛用于防身,本就是让他们认识认识,留个念想,往后重逢有话可言,没想到启涟竟差点害了青覆。 当我得知是因为素月,竟让事情变得更加简单,左不过是年少拈酸吃醋的打闹,素月在手,两个人为她倾倒,素修又是他哥哥,三个人我都可以好好握在手心里。 我一直在等待何时才是开启久章的日子,我知道泽明花了大力气,三年上灵仙。我也清楚他为的是启涟。 他下山后,我时不时会让蜻蜓去监视他,蜻蜓则顺道会惹些人命。当我看到他身上没有玄莲的时候,我开始发散蜻蜓去寻找,我知道那个东西至关重要。 终于在一户寻常人家寻到了那玄莲的气息。 一家妇孺幼子四人,那妇人如何都不愿交出玄莲。 那大孩子很有意思,本想要他留下帮我,我本不愿伤及无辜,那孩子竟然张开便咬,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上力气没控制,那孩子死了。 再后来,我拿着那孩子的锁片去牢里要东西,身为人母,长子没保住,小的总要以命相护的,然,这一家人果真是让我看不透,宁可自己死也要保一个于他们而言无足轻重的东西。 我把小的带走,牢里的老太婆就发了疯一般,大吼大叫,骂着我的祖宗十八代,我心中并无波澜,我的祖宗十八代就在九重天莲池里躺着呢,若凡人随意张嘴的诅咒有效,想来这个天下早就覆灭了。 她不停地咒骂,说我害得她家破人亡,最终还是撞墙死了。小的亦是宁死不屈,我倒喜欢他那个倔样子,我想收着他,便让他在石柱上吃些苦头,没曾想等了几日,下面的人报我,说孩子已然断气,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凡人小孩而已,我便让手下人自行处理了,他们将他丢入了死渊。 从那孩子死后开始,我便寻不到玄莲的踪迹,直到蜻蜓将泽明引到了垣暮镇。 泽明找到了启涟,也找到了玄莲。 后来启涟回枕花隐,跟我们说要离开衍溪川,跟着泽明。 这正是我想要的,久章我不知是什么。我知道他们是奉天后命下来,早晚会用到这东西,让他们帮我寻,可比我自己寻省力。 我同意了,他倒有些诧异。 为了加快他们寻东西的脚步,我先上了寒冥涧,北冥幽灵力还算深厚,作为尚未登九重的修士,能与我对抗一炷香已是不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谪尘绝念】 第一次动手,只觉这群所谓的修士很麻烦,齐心的很。本以为擒贼先擒王,北冥幽一死,那些小的会乖乖听话,结果他们各个死脑筋。硬要以卵击石,无奈,一群不臣之人,总不能干养着,于是让青覆索性都解决了。 后来青覆报我说见到了噬魂蜻蜓,可我并未将他派出,我问了蜻蜓。他说只是看热闹的,好歹九重天相遇一场,我信他的鬼话,但我也没寻到他惹事的证据。 结局是好的,启涟和泽明找到了久章,且动静很大,但是还没全,不急于动手。 蜻蜓这些日子有些狂躁,嫌弃这段时间我控制着他,没让他吃饱,灵力涨得太慢。 我寻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找了一对寤寐。我知寐魑心善,多是不会取人性命。又能获得些精元好喂饱那蜻蜓,总比他一处又一处的吃人,给我无穷的制造事端强。而且我也不希望他干扰启涟和泽明的寻久章之路。 结果当我把寤带到他面前。这不成器的蜻蜓竟一口给吞了,我只得抚额叹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我让寐魑将采集的精元汇入死渊,第一次她完成的很好,之后便没有亲自再管。 后来我再上流域星津,这次我吸取了教训,本也不是为了灭门,我只想要久章,于是让青覆出手,虚晃一招,自己去找那天合。 那天合当真是丁点都不配合,一口一个邪魔外道,聒噪不堪。我压下要他此生开不了口的欲望,他却趁我不备朝我出手,我便也不客气的取了他的性命,这样的人留着往后也要除去。 正当我要离开的时候,我发现泽明和启涟出现了,正如我预料那般带着素修,看来素修与他的重逢戏演码得很好,我不能时时在他们身边,因此总得留一双眼睛,时时告诉我他们的动向。 我看着泽明和启涟,九重天种种又想起来了。他们总是在一起,九重天是,现下亦是,在凡尘启涟说得上是我从小养到大,泽明被擎雨渡教导地太过正直,想来如何都是掰不过来的,启涟我倒是想试一试。 我略略施了小计,果然流域星津的人便不相信启涟了,本想着整个流域星津能将其打伤,即便伤不了他,他也定然无法再留在流域星津,届时我好再加一把火,也没想过能一次成事,多几次亦无妨。 泽明会带着启涟逃离,这是我意料之外的。 他们误入鱼尾葵林,更在我意料之外。 胜在素修还在他们身边。 当素修把玄莲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已经玄莲、赤鱼齐备,我看着不完整的赤鱼,我知道尚不是时候,且我根本不知道久章是什么,要怎么用。 我让素修把玄莲送了回去。 后来他们竟在庭梧遇到了寐魑,我也是第一次关注到了擎雨渡的那个长安,原来此前我剔除的自身怨恨的东西竟然到了擎雨渡,还让夜澈养得很好。 那个泰安似乎对他很好,恍然觉得一如泽明对启涟。 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让我觉得长安这般与我而言甚好,久章之事,一统之事不是万无一失总有成败,若真败,他应该能替我好好活下去。 最终,我还是去找了念念,也打算给启涟第二击。 我让一青化为启涟的模样,入枕花隐,让青覆带离了君回,将念念带到了谪尘台,那饭婆也该发挥她最后的作用了。 我应该是第一次以独步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但貌似她一点都不诧异。 落下谪尘台,还是她先开的口:“你终于还是来了~” 她难道一直知道我是独步吗? 我摘下了面具,一如往常开口要求:“念念,久章给我~”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未编完的手绳,与她此前送我的除颜色外,样式都一样,她果然早就知道了的。 我再开口,要久章。 她却始终只摇头落泪。 之后她便说一直晓得我是独步,也知道谪尘一直藏着灵力,她一直在等我,等我完全接受君回,她连将枕花隐交给留心都想好了,只愿一家人山清水秀一生,若我愿意还可以带上启涟。 她说她的命与我而言只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小段,她死后我还可以再寻他人,再有更好的人生。 再有就是些她曾想心中所想所念,希望与我一道完成的事情。 我一时恍惚,有片刻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我发现当初抽离我的人性是绝对正确的,不然这个时候我定然会和常人一般与她归隐,一家和睦,这样的事情也许发生得更早…… 在我恍惚间,念念手中的剑却直直朝我刺来,我本能一反击。 我看着她在我眼前口吐鲜血,继而倒下,她落剑倒下的一瞬间,只觉有什么的东西哽住了我的喉咙,咽了咽口水,稍稍好些。 她看着我,我低下身,任由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再次跟她讨要久章。 我感受到了她灵力的流逝,已不能完整说话,我发现方才自己出手太重了,将她灵脉震碎,已无力回天。 我渡了些灵力给她,好让她能再撑一会儿,至少告诉我久章在哪里。 她紧紧拉着我的手,指甲陷入我的手背,我望着她的眼眸,她的眼中已一片汪洋。 我再问久章,她置若罔闻,与此同时我感受她正在拒绝我的灵力。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一句话:“尘郎,莫伤了君回……” 其实她不说,对于君回我也不会下死手,我本该对谁都无情,我对我自己的解释是当初抽的时候没抽干净,留下了些许人性,全用在君回身上了。 后来我见君回来了,小小的人儿,抱着念念哭的很伤心,我一道灵力,她晕了过去,我将她藏在了我与念念共同躲雨的玉佩里。 启涟死在了留心剑下,这貌似是上天给我的第二次将他绑在身边的机会,自从那个想要拆散启涟和泽明的念头起来,便停不下来了,只要不影响寻久章,看着他们你寻我找的,这倒是件乐事。 在他身上我拿到了一粒灵气萦绕之物,那是什么显而易见,我将它收起,枕花隐的久章我得不到,派人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任何线索,那就等启涟替我寻来。 如此这般,只剩如何开启久章,我上了一趟擎雨渡,整个擎雨渡负隅顽抗,我杀了夜澈,夙因果然有两把刷子,虽然最后死于我手下,可我被他伤的不轻,灵力耗损大半,彼时我已不能拿擎雨渡如何。 没有获得久章开启之法,我只得回了又吾门闭关修养。 启涟醒后,我让这叔侄关系再延续了一次。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谪尘曲终】 他很孝顺,很听话。 我怕他会一如此前被我带去枕花隐那般,记忆没抽干净,不知何时会再次想起。 我招来素修和素月试探,见他无反常,倒是青覆,居然私自寻来了泽明。不过启涟将泽明扔下悬崖倒是给了我个意外之喜。 青覆越长大,心眼就越多,往常只是养养食人鲶鱼什么的,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我觉得他已然不满足于现下,尤其是我将启涟扶到少仙主之位,把他挤下去之后。 这本就是一个试探,论管理,启涟不足他之万一,我原本想着此番权当是他的试炼,若如我心中所愿往后又吾门还是他的,我年岁千千万,少仙主是谁我不计较,只要忠心就好。 而后我身体虚弱,虚弱是真,却也没有到行将就木的时候,我让素修与我演了一出戏。 将赤鱼交给了启涟,果然他轻松替我寻回了枕花隐的久章。 得到消息说擎雨渡正召集四仙门想法对付我,此事正如我意,我正需要将四仙门聚到一处,待处理了他们,凡尘任何事情便不足为惧。 至于青覆,我打算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于是我假意出门,给他留了空隙,并高调宣扬,让启涟替我好好守着又吾门,如果他能忍下,好好帮着启涟,往后又吾门少仙主之位还是他的。 出门期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让素修盯着启涟。 果然,出门不久,青覆便带着人在山道上阻截我,这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到底还是不听话,但我不能直接杀了他,杀了他失人心,便用傀儡术操纵着那群人回了又吾门,夜间便让他们去冥王那重新做人了。 我替他大肆办了后事,主要也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又吾门独步天尊不行了。连最得意也是唯一的门生也已经死了,又吾门现下内忧外患,绝好的机会,可以攻上又吾门了。 青覆死后,我没想到启涟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一剑刺穿了我的身体,我猜想他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入了我的澄华镜。 我有稍稍的诧异,转念一想他在这个时候恢复记忆倒是极好的,这对泽明来说将是更大的牵制,现下唯一的目标就是开启久章。 第二日,四仙门果然来了。 我又吾轻而易举的胜利,因为我的灵力实则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我给了他们一夜的时间考虑是否替我开启久章,否则一日屠一山门,其实我是希望他们赶紧开启,四仙门我也不想杀光,我希望他们都能归顺,杀光了还得重新培养,多累。 第二日,我拎着留心出现在风来院,之所以选她,是因为我着实不太想浪费时间,在四仙门中,留心应该是启涟最关心的人了。 启涟既能恢复记忆,对于他能知道我的身份我丁点都没有意外,倒是可怜的留心小姑娘被吓得不轻,我无暇顾及,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久章。 我看向屋内,泽明正躺在床上,被一道结界拦着,我探不到他的虚实,启涟说他也能替我开启久章,不需要泽明,我只觉他们你为我,我护你的戏码总是演不厌。 我并不计较于谁开启,想通了就好。 当我听着那一段乐章,看着在我手上缓缓绽放的红莲,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力量灌入我的灵脉,我的灵脉汹涌澎湃。 忽然间有一个想法,旋覆那老儿体内左不过也是这副光景了吧,拥有大能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畅快。 一个新世界的诞生必定是建立在一个旧世界之上的,我对于这个世界中生灵的牺牲充满着向往,就在我为此而努力的时候,鱼骨长剑插入了我的胸膛,我听到了启涟再次吹起的笛声,笛音急促,我意识到他在反吹那个调子。 于此同时,我感受到了原先那股蓬勃力量的流逝,连带着我自己的灵力,且速度比当初流入我身体的时候快上数倍。 我别无选择,只得转而尽力阻止体内灵力流逝。 当启涟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我恍然回想起旋覆的话,原来这个所为的凡尘劫难竟是我自己。 我从对旋覆是不服气,对他的先定之言带着怨恨。对启涟、泽明此生的一帆风顺是憎恨,这两个恨持续了很久,直到我决心要创建自己一手掌握的世界,从而觉得对前者的恨是小恨,与我的繁华世界相比,他们微乎其微,忽略不计。 我不但要证明我不屑于他们嘴里的仙道,我更要告知所有人我要在这尘世长长久久,成为尘世中的‘天帝’。 不管我初心为何,给所有人一个大同世界,一个再无战争的家难道不好么,难道不对吗? 如此想来竟莫名觉自己伟大。 显然我这个想法若是让恢复所有记忆的启涟和泽明来说会是天大的笑话,定要嘲笑我不自量力。 好在我现下无情,也感受不到自己曾今失去了多少。 我脱口而出,为的是一口气,那曾经被旋覆看不起我的那一口气。 我记得‘四个夙’聚会的时候说过,真仙以上方能驾驭,我低估了他们两个。 待启涟将那鱼骨剑再次刺穿我身体的时候,我知道他们让元丹合二为一了,这一仗我赢不了了。 当鱼骨剑再次抽离我心口的时候,我的灵力流逝的速度很快,灵脉枯竭也很快,我知道没多少时间了。 我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的心痛,不明缘由,余光看到底下长安已经晕厥,我一瞬间想到了君回、念念,还有那些年在枕花隐与启涟,念念,君回的家宴。 君回望着我,甜甜地对我说:“谢谢谪尘叔,菱角很好吃,君回最喜欢谪尘叔了,谪尘叔要是我爹爹就好了……” 念念泪眼汪汪望着我说道:“谪尘,孩儿名字我起好了,叫君回,愿君常回……” 小启涟拿着‘醉花阴’贼兮兮笑道:“叔,今日几壶‘醉花阴’慕莲陪你一醉……我师父挺好的,要不你考虑考虑……” 我喉头哽咽,眼中迅速充满了透明的液体,直到我的眼眶承载不下,从眼角决堤,很庆幸我此生还有机会感受了心痛和歉疚。 我感受到我的身体在不断下坠,手脚变得虚浮,一阵阵寒意直钻我的四肢百骸,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手摘下玉佩,奋力丢向启涟,他定然能带回君回,也只能相信他能做到。 我的力气也只够告诉他两个字:君回……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甘当狱卒 慕莲和玄玖被接引使带到了卞城王王殿。 卞城王打着官腔让他给秦广王带句好,接引使应下便行礼退下了。 到了枉死城,便是卞城王的天下,二人早就准备好了,他们的第一项迎接仪式一定是卞城王的‘口水雨’。 冥界,除了神荼还算得上是个美男以外,他手下十殿阎王没一个有人样的,当然他们也不需要人样,本来就不是,现下卞城王唾沫横飞的骂二人,可比在凌霄殿放肆多了,什么难听骂什么,在人间时慕莲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夺了他的元丹,让他灰飞烟灭他也没在怕的。何况现下只是给卞城王打打工,再轮回轮回事情便算了了,这已然是六合恩赐了,重点是玄玖还在身边,他已然别无所求。 二人乖乖接受着顶头上司的批评,现在一切都捏在卞城王手里,自己不怕死总不能连累玄玖,重点确实整个枉死城让他打的一片狼藉。 卞城王叉着腰,骂累了,气稍稍消了些,灌了两口茶,给他们安排了枉死狱看门的差事。 二人欣然接受,诺诺点头。不过是在枉死狱门口站上三十日,接收接收新魂,管理管理那狱中旧鬼,无甚困难。 话说回来,好在当时闹的是枉死城,若是翻了油锅地狱,刀山地狱的,现下二人的差事估计会是:烧油锅,捞那被炸得酥烂,血肉模糊的鬼,亦或是清理刀山上的腐肉残肢,还得小心是不是滚下来的头颅。这么一比,看狱门的活着实就太轻松,太自在了。 二人正要领命退下,刚一转身,却被卞城王叫住。 见他手指勾勾,上来了两个手持铁链的小鬼。不由分说,缴了吞舟和墨笛,而后便往二人的手上绑上了锁链。 铁链不长不短,不影响手捧着碗抬手吃饭,但是大动作便是别想动了。 二人不解地看着卞城王,这是要让两个犯人去管犯人啊。 卞城王只道:二人有前科,枉死城经不起再闹一次,吞舟和墨笛会暂时替二人保管,时间到了会还给二位的。 二人无奈,不过也无伤大雅,不过是三十日,熬熬就过去了,反正也用不了什么大动作,用不上灵器,现下这副样子顶多是被枉死狱里的鬼嘲笑几句。 随着‘嘡啷嘡啷’的铁链声,二人恭敬地退出了王殿,乖乖朝着枉死狱去了。 卞城王看着二人拖沓的背影,终是心里稍稍又舒服了些。 出了王殿,却不知枉死狱怎么走,二人抓了一旁的鬼差询问。 却遭到了小鬼差的冷嘲热讽。 “泽明真君,您在这可是待了不少时日的,怎的不认路呢,再说了您不认得,这启涟真君能不认得吗,这么一路杀进去,换作是我,怕是此生都不会忘了这让我名垂千秋的路线。” 慕莲一阵白眼,抬手就要动手,被玄玖拦下。 那小鬼倒是早就溜没了人影。 其实他也就是做做样子,现在可不能乱来。 虐死也就三十天。 二人东游西晃地绕了些远路,总算到了枉死狱。 “呦,二位真君来接班了啊……”枉死狱门口的两个鬼差远远见着便迎了上来。 用脚指头里的臭泥想想都知道,这整个枉死城的鬼差都是一路货色。 二人现在是虎落平阳,龙在浅滩,不得不低头。 “泽明真君有礼了,故地重游,不知有何感想啊,不过往常在笼里,现下在笼外,感受想必定然是不一样的。” 两个鬼差一人一句,笼子里的鬼魂都激动无比。 一如玄玖初来,刨木屑的,咬铁链的,流口水的,干瞪眼的,鬼哭狼嚎的…… 慕莲怒目上前,吓得那俩鬼差缩到了角落,相扶着怯怯盯着他,咽着口水。 慕莲突然换了神色,咧着嘴,笑意没到眼角:“不好意思啊,给大家添麻烦了啊,这位大哥,上次你是让我拦腰砍断了,还是断头来着,有些时日了,记不清了,哎!这位大哥是让我墨笛穿心了吧,哦,也可能是我吞舟割了喉,对不住,对不住,情急之下着实下手狠了些,彼时你们躲躲,我自也是不会伤了你们的,不过三十日,大哥们尽管招呼,我对大家是有亏欠,三十日后,咱们从头算算也无妨,彼时我定然不还手,我的灵力不过是我哥哥的十分之一二,我哥哥倒是没欠大家什么,倒是大家欠了他不少,而且他脾气向来不大好……” 不知何时,笼子里慢慢安静了下来,玄玖掩面偷笑,那两个相扶缩在角落的鬼差咽了咽口水,努力站直,丢了一句:“好好看着他们,跑了一个有你们受的,到了枉死城,都是鬼差,真君也不例外!”啐了一声,愤然离去…… 地府的狱比凡间的狱要方便许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不用管那些鬼的吃喝拉撒,省去了最大头的麻烦,再者,到这里的一般也不需要提出去审审之类的,进来了就是永生永世,除非有特殊情况,从上往下主动开恩拉出去轮回,所以只需看管他们不让逃走就万事大吉。 许是二人初来的时候,慕莲那一番恐吓,大部分笼子里的鬼都是安安分分的,还有小部分不怕死的,比如此前玄玖的邻居那个吊死鬼。 此前慕莲将他的脑袋给打了下来,估计自己又按回去,按又按得不严谨,角度有些问题,头总是斜着,本就软着的脖子外加现在头的方向和身子的方向还不是那么契合,那头耷拉在肩膀上着实比以往还要更诡异一些。 这个不怕死的,见到慕莲和玄玖,嘴上污言秽语便从未断过。 每每他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其他地方总有一些不怕死的瞎起哄。 慕莲本着不给哥哥惹麻烦的原则封了他的嘴。 哪知封了他的嘴,他照样撩骚,口水流满地,手脚也从不停歇。 终于有一日,他的脑袋再次落地,手脚也被肢解,分别被灵力封在了笼子四个角落,总算眼门清亮了不少…… 但这次动手的是玄玖。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狱中震鬼 慕莲瞬间觉得这几天的乌烟气一扫而空,心情大好,原想着是因为哥哥,不想多惹事端,巡查的时候也不让玄玖进去,只让他站在门口,省的受那恶心鬼的骚扰。 玄玖如今这么一来让他心中畅快无比,管他的,一个吊死鬼,又在狱中,这几天又是他们看守,等交班,卞城王想拿这事为难他们,时辰已到,该入轮回了,若真栽到头上,只作不知,坚决不认…… “哥哥,啧啧啧……你果然比我还狠……”他紧紧圈这玄玖的手臂,二人手上的铁链蹭地叮叮响,“但是我喜欢!” 于是,慕莲勾着玄玖的脖子,狠狠啃了他一口。 玄玖只微微一笑:“他不该对你淫言秽语,见你忍地辛苦,着实忍无可忍,我已然留情了……” 整个枉死狱鸦雀无声,从未有过的安静。 也许是慕莲亲玄玖的举动,也许是玄玖分裂吊死鬼的行为,也许是二人的对话,总之现在整个枉死狱静的能听到二人的心跳声。 二人回头,发现笼子里的鬼有的盯着那分裂的吊死鬼愣住了,有的看着二人愣住了,有的脑袋滚落,有的下巴掉落,有的竟然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却没有分毫的声音。 “看什么看,给我老实点,不然那狗东西就是下场!”慕莲冷言道。 于是看天的看天,打坐的打坐,躲角落画圈圈的画圈圈,刨木屑的刨木屑,啃铁链的啃铁链…… 慕莲一眼,那刨木屑的收起了他的牙齿,闭紧了嘴巴,乖乖躲角落,跟着隔壁笼子,一起画圈圈…… 枉死狱的日子很是清闲,由于他们接手后,关着魂着实有些乖巧,也用不调他们拖出去油锅里炸一炸,刀山上滚一滚。闲的二人头上长蘑菇。 于是乎,慕莲恐吓一番那些魂,拉着玄玖看孟婆去了。 黄泉常年如黄昏,等着喝汤的人自始至终都排着队,是了,孟婆就一个,整个世上须臾间同死的人便不知有多少,二人去的时候,先是恭恭敬敬行礼,而后二话不说,便要抢孟婆手里的勺子便要帮她干活。 孟婆起初有些执拗,慕莲刚要上手,那手就被她掸掉。 玄玖朝慕莲耳语几句,却见慕莲幻出了两把勺子,玄玖到底还没到隔空幻物的境地,二人不由分说,拿着勺子给等着喝汤的游魂舀汤,孟婆倒也没说什么,只由得他们舀汤。 来了一两次,便果真成了孙子探婆婆,孟婆脸上也时而浮现些许笑意。跟他们聊着都见过哪些有意思的游魂,告诉他们怎么分辨。 身怀灵气的过来身上泛白光,灵力越高,光越强。 身怀六甲的过来有重影。 未成形的,只小小一个,高度到其他人的脚踝,这样的也得喝汤,多是未出娘胎就没了的。 当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他们二人还是惹过卞城王的。 已过二十八日,再两日圆满,却被卞城王又拎到了王殿。 “你们既到了我枉死城,便得守我枉死城的规矩,当值期间竟敢擅离职守?!你们是不是想罪加一等,永守枉死狱,若是如此,你们只管开口,本王倒是可以成全你们!”卞城王不负众望的唾沫横飞。 “卞城王,这三十日是天帝陛下定的,日子到了自是要行下一步的,你不会想违了天帝之命,扣押着我们吧?”慕莲道。 卞城王冷笑:“那是你们守规矩的情况下,若不守规矩而被责罚,那便是天帝亦是无话可说的!” 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定然是早就发现他们了,为何不早说,偏偏日子临近了才开口,分明就是想借着这个时候再延长他们的打工时间!而后便是他说了算了! 二人现下有些懊恼,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该是还会去看孟婆的。 彼时来救玄玖,玄玖在枉死城关着,慕莲怎么看都是个要大闹一番的主,那般的境地,可不是谁都愿意张嘴帮忙的,分分钟能惹了一身骚气。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鬼差大喊着不好,匆匆入殿。 见二人站在殿中,绕过他们径直飘到了卞城王耳边,与他耳语了几句。 “当真?”卞城王眉头紧锁。 那鬼差一副比真金还真的模样点了点头。 卞城王缕着胡须,眉头紧蹙,直到目光扫到二人身上,突然满脸的愁云惨淡皆化为泡影。 他嘿然一声笑:“二位真君,冥府规矩,你们这顿罚是免不了的,我打算上报冥王,到底是九重天的仙君,不好动了刑法,打算再加二人一百年刑期,一人守着枉死城,一人……便受秦广王差遣吧,左右他都缺人手……” 一百年!!还让二人守不同的城,他娘的,开什么鬼玩笑! 玄玖深眸流转,上前拱了拱手:“不知卞城王是否愿给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卞城王‘哦~’了一声,眼中倒流出了些许赞赏,他捋了捋长髯道。 “泽明真君果然眉目通透。有一小……小女子,在黄泉泼了孟婆汤,逃脱了,二位真君若能将其寻回,往常一切不做计较,二日后便入轮回,与枉死城、与本王也便再没什么拖欠了。” 二日相视,怎么黄泉丢人,还要他们来寻?不过一个小女子,这么费周章,黄泉随便一个鬼差小吏都能捞回来吧。 “敢问卞城王,是何样的女子?” 卞城王清了清嗓子道:“只是有些许灵力,无甚特别。二位若是不愿,那便好好在这再守上百年,本王倒也欢迎……本想着做个顺水人情……” “还请卞城王明示。”玄玖拱手道。 “也罢!”卞城王一拍桌案,一副要透露大信息的模样,“涂山有一狐,名唤涂枉卿,来了冥府,私自逃离,因是自戕,这活儿嘛,自然就落到咱们枉死城手上了。把游魂抓回来,便万事大吉。你们不愿,我差他人也无妨……”卞城王作势要招其他小鬼入殿。 “愿!”慕莲举手一步上前,心中却想着定然不是顺水人情,但也总比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再待一百年的好。 到了冥界左右都是魂魄,能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抓个魂回来,安安单单过了两日,以后便与这枉死城再也不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涂山贵仙 “好~启涟真君痛快!”卞城王如释重负,一脸轻松自在。 慕莲自知卞城王有盘算,确是不会轻易告知他们,涂枉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玄玖自任他作为。若要他这弟弟深思熟虑,估计也不是鱼儿了。 卞城王对那报信的鬼差使了个眼色,那鬼差便要请二人出殿。 慕莲却拉紧了玄玖不走了,他抬了抬手,手上铁链叮当响。 “卞城王,这般去追魂,不大好吧……” 只见卞城王手一招,铁链落地,干脆利落:“二位真君马到功成!” 二人随即向卞城王拱手道了声多谢。跟着鬼差出殿去了。 慕莲一直压着满肚子翻滚的疑惑,一把拎了那鬼差,将他单手提起,压在一旁阴黑的墙上。 “我说……让我们去抓人,总该告诉是哪家哪户吧,卞城王不说,定是让你说的,不然我可以再闹一波枉死城,这次加上我哥哥!”拇指朝玄玖指了指。 玄玖抱手,悠悠的等着回答。 “是……是涂山的,贵仙……咳咳……” 慕莲不觉松了手,却依旧抓着他的衣领。 “说清楚!” “真君松手吧,该是要告诉真君的,小的不敢欺瞒……” 慕莲松了手。 那鬼差说道:“涂枉卿,那贵仙是白后的侄女,呃……算是侄女。白帝,白后……二位真君总该知道的……她在黄泉砸了碗,逃走了……”他说完,趁着慕莲一松懈,一溜烟跑了。 慕莲‘切’了一声,不是说到冥府,谁都一样吗。他们两个真君还不是被呼来喝去,怎么涂山的贵族就换了副脸皮,突然想起自己如此冲动,却并未征得玄玖同意,这次又拖他下水了。 “那个……哥哥,我擅自做主了,我又冲动了……我只是不想你我在这里耗上百年……” 玄玖只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走吧,先去看看孟婆。” 既是在黄泉砸了碗,跑了去问问孟婆总归是第一目击者,顺带探探她。 一见孟婆,玄玖便自觉的接过了他手里汤勺,慕莲则变了一地的云花,都快压过那百里的曼珠沙华。 孟婆一面夸这玄玖乖巧稳重,一面压着说慕莲不该叫启涟,该叫灿莲,花头精多的很。脸上却微笑满溢。 二人问着那涂枉卿的事情,孟婆脸色一沉:“卞城王让你们去追人了?” 二人齐齐点头。 孟婆叹了口气:“就知道那鬼崽子精,不肯自己去,奈何你们正正在,必得是寻你们去的。” 慕莲扶了孟婆坐下,道一句求孟婆指点。 涂山一氏在六合中位分极高,便是天帝见了白帝亦是礼敬三分的,圣尊不在六合中,这天地间,除了天帝之外,顶高的就是白帝了。这样的人的亲族,虽说自戕,他卞城王也不敢乱来,抓白后侄女,类似于抓天后侄女,这其中利害,自然是能避则避的。正好慕莲和玄玖在,自然就让他们顶上了。 鬼卞城王,竟还说是个有点灵力的小仙,呸!满口胡言,就该抓他到擎雨渡,在擎雨洞里跪他个天昏地暗。 那么好制裁二人的机会就这么放弃,果然没那么简单,如此一来,人好抓也就算了,若是她回了涂山,白帝白后一插手,那估计够呛,二人倒是可以在涂山寻块好地,也别想着带人回来,自己安生过日子吧。 不过话说一圈,好好的仙不做,那千万的年岁不要,她自戕什么?难道也学玄玖切腹取丹啊? 但再怎么说,这趟差事是没落跑了。 玄玖问了孟婆当时之景。 孟婆道是,彼时游魂都好生生排着队,她正低头盛汤呢,一散着白光的游魂飘来,起初迷迷糊糊的,她也舀了汤给她,却见她捧着汤碗,也不喝,目光呆滞,只愣愣的嘴里喊着:“红豆,红豆……”突然摔了碗,瞬间如光一般消失了…… “红豆?”着实难解。 死都死了,竟记挂着吃的,不过这事,有玄玖这个前车之鉴在,便是人魂没了,还心心念念着鱼儿要给他做媳妇,莫说这涂枉卿,尚未喝过孟婆汤,三魂俱全,只是初为新鬼,依旧在头七,只是迷糊罢了。 若魂不归冥界,她再上去也定然不会离开她最后待的地方太远,如此这般,找倒是算好找了。 孟婆嘱咐了二人,寻回魂魄就是了,切不可一时软了心肠,闹出事端,给自己徒添罪名,仙也好,人也好,总有各自的困苦无奈,孟婆守着黄泉什么样的鬼都见过,心肠总也是硬了些,这俩小崽子可不一样,一直受着仙门守护众生的教导,那涂枉卿的模样分明是有不小的委屈痛苦,怕是着俩孩子扛不住。 二人诺诺应下,拜别了孟婆,又找秦广王殿的接引使,寻问了她生前的一些人脉方便探寻。 接引使感叹,这差事果然还是落到了他们头上,本就是他领着他们下了冥界,且他们此前打砸的也不是秦广王殿,能帮的总还是要帮上一帮的,若顺利归来,自己也有帮扶的功劳,若寻不到,他们估计也是不敢回来的,罚总归罚不到他头上。 接引使告知二人涂枉卿的临终之地,在涂山一个极其稀松平常的兔灵村旁一座小草屋里,屋后玉兰树林,生前着实也算得上白后的侄女。 涂山,白为皇姓,涂为凤姓,白后便出于涂氏。家中长兄涂显,二兄涂铭。 接引查出,涂枉卿正是涂显家的,涂显有一妻,二女,大女涂昭卿,二女涂枉卿,涂昭卿已结灵,嫁了白帝的外甥白翼,育一子,白倾羽 如此看来该是好寻的。 二人谢过接引,随手招招,吞舟和墨笛便不知从哪个角落飞了出来,稳稳落在二人手中,这便上路了…… 行路间,玄玖有疑,其一,不是说他是白后的侄女么,皇亲贵戚怎么会住在偏远的兔灵村落。其二,她到底还是狐族,怎么兔灵会让她住在村里。其三,那红豆到底是什么? 二人跟着接引给的一道灵力指引,很快便找到了那草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兔灵追魂 草屋前围了一群兔子,整整齐齐地蹲在屋前,见二人走近,瞬间化为人身,手掌依旧是锋利的爪子,灵力凝聚在手,神情戒备,一道道目光似织下的网,困了二人的脚步。 “你们是何人?!”其中一红眼黄衫小面包脸的女子凌厉问话。 涂山境内,又是修仙之人,二人仙气萦绕,这不会看不出来吧,小小兔子精灵怎么开口这般不客气。 “这位仙子,我们是九重天来的,敢问这是涂枉卿仙子的旧居吗?”玄玖扶剑问道,自觉小胖兔也是修仙之人,对九重天当是不会太抗拒的。 “与你何干!”小面包脸鼓了鼓。 二人一愣,这小面包兔子怎么比刺猬还刺。 “我们无恶意,只是……想来……她殒身前有尚未了却的心愿,是才……想帮帮她!”玄玖彬彬有礼。 小面包身后那几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兔仙子,正盯着玄玖和慕莲,眼中冒着爱心,脸上露着甜笑。 慕莲则乐呵呵地朝他们招手。 那小面包转头,眼珠一瞪,柔柔的小兔子们便低了头。 小面包不为所动:“当神仙的没一个好东西,她都已经死了,放过她行吗?” 二人对视,自觉难道神仙害死她的?明明是自戕。 “我们奉命而来,不知仙子是否见过她的魂魄?” “奉命?谁的命,那个畜生的?人都死了,还不够吗?赶紧滚,不若别怪我撕烂了你们!”小面包说话没有半分兔精灵的样子,倒像是个兔妖。 不过很显然,她定然是知道什么的。 慕莲已瞥见了屋里立着一个灰色九尾狐石雕。不消说这就是涂枉卿的家,且那是这群小兔子给他立的灵位。 “仙子,我不问旁的,也不问涂仙子,不知你是否知道红豆……” 慕莲话未说完,只见方才还算得上和颜悦色的小兔子全都红着眼睛,龇牙咧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只听得小面包一句:“姐妹们给我上!”成群的兔子朝他们扑来。 吞舟一转。成群的刺挡在这群兔精灵面前,然,她们如疯了一般,根本不管吞舟是否会伤及她们。玄玖无法,收了吞舟,毕竟是一群女娃娃,无冤无仇的,伤了可不好,且他们明显是护着涂枉卿,本也是温温柔柔的仙子,定无恶意。 只见玄玖和慕莲不断撤退:“哥哥,这些娃娃是疯了呀……”慕莲一手拉着玄玖的衣袖,面对这这一群可爱且要人命的小东西,尤其是那个小面包,那怒气,从那胖胖攥紧的小拳头到她那小面包脸。仿佛瞬间就会从那红眼睛里冒出火来,一把将他二人烧个干净。 “鱼儿,先走!”玄玖脚下一顿,拉着慕莲一跃而起,底下一群小兔子依旧头仰着,直到二人隐没云海,才回了那草屋前。 二人站于云海,慕莲拍了拍心口:“这小胖兔也太凶了,定是没人娶她当媳妇的!”这时候他竟然想的是整个?! “许是有缘故的。”玄玖道,对于慕莲的胡言乱语,他早就习惯。 慕莲抱着手:“哥哥,你说那枉卿仙子是不是被人逼的,还是被神仙逼的。你看那小胖兔,说是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还有那红豆……” 玄玖摇了摇头:“许是有可能的,论理,她魂回也该回这草屋,若不是,那该是回她原来的家,我们且先去那看看,待寻到她再作打算。” 翠压群山,薄云柔绕,仙鹤争鸣。 涂家的洞府很是清丽。藤蔓万绕,百花齐放,仙气鼎盛。 未落云端,这样的仙气萦绕的地方寻一个阴阴的游魂着实方便,可她并不在这。 二人思忖,如此家园,怎么会不愿待着,反而去兔灵村那样的地方,有华丽洞府不住,偏要去住那草屋。 一转念想起孟婆说的仙家一如凡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涂家在涂山是贵卿,那经估计更不好念,奈何玄玖和慕莲都未经历过,无甚经验。 二人合计,此处没有,那与之相关的还有一个地方——涂昭卿家,若那里还寻不到,那便只能满涂山找了。 正要离去,却见那洞府飘出来一华衣美服的仙女,缓带轻裘很是华贵,笑容满溢。 见她回头对着身后的一头狸猫道:“我去趟飞鸾宫,看看昭儿,若仙君回来,与他说一声……” 那狸猫拱了拱手,道了声:“夫人放心” 昭儿?涂昭卿?这是二人的母亲,可怎么一点都没有死了女儿的悲痛样子? 二人正好要去那儿,收声敛气,匿了身形跟在那妇人身后。 飞鸾宫,仙光熠熠,一约莫凡尘三岁孩童正在宫前玩耍,身后跟着一群护着他的精灵,各个看护的紧,一副生怕他摔了的模样。 一旁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榕树,一女子正双手枕着头,歪头看着那玩耍孩童,白色衣袂垂下,凌风轻摆,荡着脚,惬意无比。 慕莲、玄玖跟随而至。 只见那妇人落地,一群精灵朝那妇人恭敬行礼。树上的仙女也瞬间飘到了那妇人身侧:“母亲~怎么来了?” 那妇人的嘴咧到了后脑勺,替她整了整衣衫:“探你,傻孩子~” 涂昭卿脸上的笑容立马如一个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稍稍收敛,回头对那一群人正声道:“羽儿,莫玩了,回宫习字……” 她一声唤,身后那一群精灵便即刻拦下了那小孩本正在踢的球。 孩子却不以为然,继续要抢那球,其中一只狗精灵,一把抱了那孩子,众人朝那女子行了礼回宫去了。 而此时,二人却见一幽幽游魂,正在飘荡,且离飞鸾宫越来越近。再一眨眼,突然消失了。扫了一遍周围,却发现她已到了方才涂昭卿躺着的榕树身后,怯怯地宫门口探。 “哥哥,就是她了吧……”慕莲话音未落,却见一道极强的灵力,冲向榕树,一瞬间那游魂被冲散地四分五裂。 “下你的黄泉,入你的轮回,再不识好歹,我便要打得你魂飞魄散!”涂昭卿狠狠道,甩袖愤而转身。 二人见势不妙,立马下云,收了那被打的四分五裂的魂魄,光速离开。 寻了一处僻静地,辅以二人的灵力,那四分五裂的游魂开始缓缓重聚,稍稍看清,那是一张与方才涂昭卿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她就是涂枉卿。 得,任务完成了,提着就好回去了。 二人表了身份,说明来意,告知要将她带回冥府轮回,她现下的状态,无论如何抵抗都没有用,只有从命的份儿。 一股细细的灵力缠上了涂枉卿的手,正要转身,却见涂枉卿跪了下来,求二人说要看孩子最后一眼。 孩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仙君白翼 他们毕竟不是鬼差,也不是心肠硬的主儿。她一开口,孟婆的嘱咐已经忘记了,只是二人都奇怪,她尚未结灵,哪来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能让她如此这般执念深沉? 待她说她有孩子,那孩子就是白倾羽,二人有些懵,这涂枉卿该不会是个疯子吧,自家姐姐的孩子竟认成自家的孩子? 且不管他是谁的孩子,要看一眼倒也无妨,只是不管如何,若要看那白倾羽,那便势必要去飞鸾宫,那涂昭卿方才的样子着实不好惹,再去若碰到,涂枉卿怕真的就要魂飞魄散了。 玄玖自觉不能冒着这个风险,莫说白翼灵力几许不知,便是涂昭卿,方才那一招来看,慕莲这真仙估计也没什么存在感。最坏的结局怕是三人同时灰飞烟灭。 想到此处,这个要求着实不能答应。 一听二人不同意,涂枉卿疯狂的磕头,声泪俱下。 此刻,慕莲念着玄玖的安危,玄玖又思虑着慕莲安危,结论倒也一致:不能去!领着涂枉卿就要回冥界。 涂枉卿见二人心意已决,自知无论如何求都无济于事,且无关乎生前灵力几何,现下绝对不是二人的对手,磕了磕头,起身,说耽误二位真君些许时间,给二位真君讲个故事,自己别无所求,只求能远远看一眼孩子,见他安好便放心,彼时若真君不允,她便带着此生遗憾,跟二位真君回冥界。 枉卿说的情真意切,二人相顾,隐约觉得有一趟浑水在前面,等着二人心甘情愿往下跳。 在涂枉卿祈求的泪水攻势下,二人终是点了点头。 原来涂枉卿并非是涂显夫人所生,其母是一只寻常灰狐,旧时涂显醉酒,横卧道旁,无人看顾,枉卿的母亲彼时青春年少,懵懂无知,见他可怜,便救了涂显回洞,待涂显稍稍清醒却趁酒用强,小灰狐自然力不能敌,醒来后的涂显却穿了衣衫直接走人。 涂显在涂山无人不知,灰狐在狐族里向来低微,受了欺负也只得忍着,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必然是说她勾引君上,只会坏了自己和族人的名声。可天意弄人,后来灰狐发现有了身孕,灰狐本想一个人将孩子抚养长大,可在灰狐狸洞里一只灰狐却生下了一头灰色九尾狐的消息不胫而走。 涂显对灰狐无情,却不容许自己的九尾血脉流落在外,得到消息的同日,便要将尚未睁眼的小灰九尾狐带回,灰狐抵死不从,坚决不能离开孩子,无奈,涂显将二人带回了家。为此涂显夫人还跟他大闹了一场。 相对庞庞九尾的白狐来说,灰狐当真是太低贱了,且涂显从未想过要给她名份。 涂显虽无情,可灰狐已认命,她决心好好待在涂显身边,把孩子养大,让自己的孩子多少算得有个完整的家,且父亲是涂显,往后外头的人多少总会有所忌惮,不会随意欺负孩子,那她此生便不求别的了。 后来灰狐怯生生地求涂显替小狐狸起名字,涂显眼珠一转,脱口而出,枉卿,灰狐心凉,却也不计较,只好好照顾枉卿。 在枉卿的记忆里,母亲面对自己的时候脸上总扬着笑意,一个人的时候她有好几次都看到母亲在偷偷的落泪。 就在枉卿百岁寿辰那日,灰狐还给她准备了红鸡蛋,做了个元宝香囊给她当生辰礼物,说要给她好好过生辰,可就在她回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母亲的尸体,且已经恢复狐狸真身。 枉卿抱着母亲痛哭流涕,而府内却无人在意。 从此后,枉卿顺理成章地被涂显夫人带走,上告天地,成了涂显夫人的二女儿。 明明同是涂显之女,只是她灰色的皮毛,母亲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涂昭卿的婢女,而这一点,亲爹涂显也没置喙半分。 枉卿平日里受尽自家姐姐和名义母亲的凌辱,可她却从不忘记母亲的话,灰狐曾一度觉得自己的身份让枉卿低人一等地活着而觉得歉疚,说枉卿平安开心的活着便是她最大的安慰。 因此,不论她在府里受多少刁难,她都努力笑着,努力活着。 在涂山,其实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事情不计其数,总有一些灵力不济,出身也不好,个头矮小的生灵会受欺负,如兔子,山猫,还有枉卿母亲这样的小灰狐等等…… 枉卿虽是灰色,到底九尾,在外也没人会对她明着不敬,她有空就会到距离涂显府约莫两三里地的一处荒山,帮助那些受难的生灵,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了可怜虫的避难所。 枉卿到底有九尾灵元,灵力较那些‘可怜鬼’高出不少,遂时常替他们诊治,荒山里有一个洞,便成了他们固定的聚集地,生灵感激,给荒山起了个名字唤:感卿山,洞便叫感卿洞,俗是俗了点,总归是大家的心意。 转眼四千年,涂昭卿和涂枉卿都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仙女。 白帝外甥白翼,地位尊贵,风流倜傥,灵力高深,且很亲民,适逢嫁龄的仙女没有一个不想着嫁给他,包括涂昭卿,枉卿虽也爱慕,可她深知自己身份,从不敢妄想,只愿能远远瞧见他,已然满足。 一日,她陪着涂昭卿出门逛集市,却见一处围满了人,而被那些仙子簇拥着的正是白翼,道路两旁皆是看热闹的生灵。 涂昭卿不禁心花怒放,枉卿只紧紧攥了攥拳头,压抑自己的情绪,脸上不漏出半分端倪。若让她那姐姐知道,自己与她喜欢着同一个人,定会觉得这是对她爱郎的侮辱,决计是要将她关起来,皮鞭伺候的。 涂昭卿急不可耐正要凑上前,道旁打横出现了一个仙衣飘飘的紫衣女子,将她一把拦住。 “紫貂姐姐?你拦我作甚,是白少君!”涂昭卿道,眼睛却依旧盯着白翼方向。 “你去凑什么热闹,费时低了身份,白少君岂会看上那些庸脂俗粉,你看那!” 二人沿着紫貂指的地方看去,是一堆孩童。 “白少君次次都会给这群孩子发糖,想不想近距离接近他?”紫貂说得眉飞色舞。 涂昭卿即刻点头如那嗑瓜子的松鼠,那紫貂拖着涂昭卿躲到一旁,摇身一变瞬间成了一个孩童模样。涂昭卿依样画葫芦,也成了女娃娃,枉卿跟之,三人一道混到了那群孩子中间。 果不其然,白翼挣脱了那群狂蜂浪蝶的纠缠,朝孩子们这边走来,而那群狂蜂浪蝶也被他的手下的生灵拦着,靠近不得,只在后头远远的喊着他的名字,以盼得到他的一个回眸。 第一百三十章 小白胖兔 只见白翼仙衣飘飘,刀削斧凿的脸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芒。 他微笑地伸出手,果然是一把糖果,温柔嘱咐:“一人只能拿一颗,不许抢……” 小生灵们齐齐伸手,乐呵呵地抢他手里的糖果。 紫貂和涂昭卿小心翼翼、眉目含春地从白翼手上接过糖果,软软福了福身,道了句谢谢少君。 白翼稍稍一愣,轻轻一笑,却发现到了枉卿这糖果却没有了。 “看来今日带少了,不妨事,来,请你吃个苹果……”白翼说着,负在背后的手伸出,一只苹果稳稳端在手,枉卿便在所有孩子的注视下,缓缓从白翼手中接过苹果,微微启齿,道了声:谢谢~ 白翼微笑,竟轻轻拧了拧枉卿粉嘟嘟的小脸,道了声:“真可爱……” 待白翼离去,孩子们向枉卿投来羡慕的目光,紫貂愤然,甩袖离开,白昭卿的眼中满是怒火。 枉卿自动将苹果递上:“姐姐,给你吧……” 涂昭卿一把将苹果掸在地上,灵力从指尖飞出,苹果就烂成了苹果汁。 “白少君的东西,过了你的手,我还能要的?!你又是哪根筋抽风了,还是皮痒了!”说完愤而转身,回了府。 当晚,枉卿又被狠狠抽了一顿,那被白翼轻轻捏了捏的脸颊被呼上了好几个巴掌。她忍者浑身的疼痛回了自己房间,照惯例,涂昭卿将她狠狠发泄了一顿,明日该是会放她一日的,她可以去看看感卿山的可怜娃子们。 体内灵力流转,身上的疼痛稍稍减轻,脸也不再一边大,一边小。 她忍者疼痛,抱着母亲给她的元宝香囊,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她便起了身,去往感卿山。 生灵们知道她来了,纷纷都赶到了感卿洞,给她送吃的,送喝的…… 山猫却火急火燎的赶来说有人需要枉卿救命。 枉卿跟随他而去,在草丛里看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胖兔。 她即刻检查了下,兔子并无大碍,都是外伤,便带回了感卿洞,渡了些灵力给她,慢慢伤口便愈合了,只是还不清醒。 夜幕缓缓落下,伤兔子歇在了感卿洞,小生灵们也各自回去了。 枉卿也需赶紧回府去,若家里的大小姐寻她人的时候她不在,估计又有好果子吃了。 枉卿路行一段,却隐约听得一旁林中似有呻吟之声传来,她仗着胆子前行,头顶一只昏鸦叫唤一声,迅速飞离。 见一抹白色躺在草丛总,她探着头,弓着腰缓缓走近,那人一身血污,分不清伤在哪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白少君!” 她慌里忙张地想要扶起他,他却是软绵绵一滩,死沉无比。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扛到了感卿洞。 枉卿心中有母亲教的男女大防,只得安置了他,蹲在他身旁,缓缓输了些灵力给他,不断唤着他,直到自己感受到了灵力枯竭,所剩无几。 终见草垛上的人缓缓伸起了手,一把抓住垂地的香囊,朦胧的双眼半睁,而后随着那握着香囊的手一道垂下…… “你撑住,我回去寻人来……”枉卿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枉卿离开后,小胖兔亦缓缓睁开了眼睛,正要起身,却不知从哪里出来了一队人,小胖兔半闭着眼,躲在暗处,眼看着那一队人将躺在草垛上的白衣少年抬走了。 枉卿筋疲力尽朝飞鸾宫而去,却在道上被涂昭卿拦下,揪着她,直接回了涂府,她急于去报信说白少君需人救命。 涂昭卿只道无需她理会。涂昭卿院中,一只乌鸦惬意地停在树上。 枉卿被她揪着领子扔到了房间,一把扯下她腰间的香囊,递给一旁的侍女,两片嘴唇恩赐般地碰了碰:“洗洗……” “姐姐,你还给我……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她起身,欲要从那侍女手中夺回,那侍女早就福身出了门。 她再次被涂昭卿扔回了地上。 涂昭卿蹲下身,满脸阴险的笑意,擒住她的下巴:“这张脸竟跟我有七分像,长在你身上,本是暴殄天物!不过嘛,今日总算知道了这张脸的使命,枉卿,姐姐……谢谢你了~” 魔音落,她强迫枉卿张开嘴,一道绿色的气飞入,枉卿瞬间咳嗽不止。 涂昭卿不管这些,唤来了人,将他丢进了柴房,派人守着。 柴房里。透过窗棂的阳光从东偏到西,来回三次。 其实在第二日,枉卿的嘴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她知道她姐姐逼她吞下的是断言草,无声的泪流了又干,干了再流,声音没了,母亲唯一的念想都留不住。 第四日,她在院中的嘈杂声中醒来,两个守门生灵的背影印在门上。 “大小姐好福气,整个涂山,从今往后咱们涂府怕是能横着走了。” “收敛点,待喜宴一过再说,大小姐嫁得白少君,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是是是,你说得对,到时候仙君定然大赏,你说仙君会赏我们什么呢?” “赏?赏是肯定能赏的,咱们这差事,你说能赏什么。轮到咱们就剩渣渣了……”那人语气很是不屑。 枉卿愣愣的听着外头二人的对话,如深水暗流,表面波澜不惊,内里翻江倒海。 ‘白翼,要娶涂昭卿了……’ 门外没了声音,大门猛地被推开。 涂昭卿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扇了扇眼前那虚无的灰尘。 腰间正佩着她的香囊。 枉卿一个飞扑,要去拽那香囊,涂昭卿一闪,枉卿便给守门的两个狗小厮给抓住摁在了墙上。 却见涂昭卿从腰间解下香囊,稍稍提起,当着她的面,一松手,香囊落地,玉足踏上,来回碾了碾,傲兀一笑,转身离开。 门被猝然关上。 隔着门缝透入一句:“不用看着了……” 枉卿捡起香囊,掸去尘土,紧紧贴于心口。 开不了口的枉卿似乎被整个涂府遗弃,连涂显都根本不关心她分毫,涂昭卿也不再需要她随侍在侧,只是不让她出府。 三日后便是大婚之期,这一世她涂枉卿从未替自己争取过什么,她知道白翼是因为她姐姐冒认了她,是因为这个香囊,和他迷迷糊糊之间看到的脸。 她要告诉白翼,救他的是她,不是她姐姐。 晨起,府里都在准备,说是今日白少君要来,她觉得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午后,白翼果真来了,一人等在园中,而涂昭卿却不见人,她当真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可怜她。 她整了整衣衫和头发,快步跑到白翼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白翼回头。 她拿着香囊,指指香囊,又指指自己,口型说着:“我的~”一双盈水目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幻想着他能够认出自己。 没想到,突然而来的巴掌让她如置身虚空。 “卿卿说香囊不见了,原来是你这个下……”下贱两个字尚未出口,他看到这张与涂昭卿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哼了一声抽身离去。 身后却响起了涂昭卿的声音:“翼郎,你怎么在这,呀!这香囊你怎么……我……翼郎……其实,她是我妹妹……给她也是无妨的……” 只听得白翼冷冷的一个字响起:“走~”牵着涂昭卿离开了。 枉卿无力的瘫坐在地,耳边是园中此起彼伏的讽刺,挖苦,嘲笑之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感卿结灵 结灵前夜,忽然不见了新郎官的踪影,飞鸾宫一直找到了涂府,于是涂府也发散人四处去找,涂昭卿急的团团转,深怕大婚前夜夫郎逃离,自己沦为涂山乃至整个天界的笑柄。 守门生灵也都发散去找了,一时无人关注枉卿,她便从后门溜出了府。 白翼灵力高强,断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她已什么都没有了,趁着乱想去看看那此前受伤的小胖兔,不知道她的伤好了没有,是否还在感卿洞。 新月如钩,灿烂星盘,她迎着月,很快便到了感卿洞。 果然小胖兔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身子已经好了,回家去了。 枉卿深深吸了口气,心中道:平安就好。 一时不想回家,有不知如何是好,便打算出洞,哪怕在感卿山枕草望月,都比回那所谓的家强。 正要出洞,一双手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耳边传来温柔又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你会来的,能来这寻我的,只有你,卿卿~” 白翼! 他怎么会在这?闹了这么大圈,他难道就是希望姐姐来这荒山寻他吗?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那是她心中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转身要否认,却忘记了她现在不能言语。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白翼的唇死死堵住了她。 辗转缠绵,她反抗的手渐渐松懈,柔柔的圈着他的后颈…… 她躺在他怀里,他伸手,从她眉间取了一丝灵力,混入自己的,而后分散为两股持在指尖。 “卿卿,你我现下结灵,结永世之好,好不好?”温柔且有磁性的声音混着他的气息钻入耳中。 她点了点头。 一股交缠的灵力飞入她的眉心,温吞的星月之光隐约可见枉卿扬起幸福的笑意。 “卿卿,明日还有大事要办,我们回去吧……”白翼搂着她起身。 待二人整齐了衣衫,白翼牵着她要出洞,枉卿却不敢出洞,她害怕他见到是她,他会是什么样子。 可白翼解不了她心意,固执地拉着她,竟还笑嘻嘻的调侃她害羞。 抬手一挥,一团幽火引路。 待枉卿出现在他面前,借着那引路幽火,他牵着她的手如触到了万年寒冰,猝然松开。 “怎么是你!!” 枉卿低着头,莫名觉得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 “你……你……不知廉耻!”他愤怒异常,化星而去。 枉卿的心已裂成碎渣,原来男人翻脸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之后白翼与涂昭卿成婚结灵。整个涂山皆沉浸在一片喜庆长河里。 而半月后,涂府周围却传涂枉卿因为偷盗而被涂显赶出家门,断绝了关系。 一时间四野传言,涂枉卿到底是灰狐之后,偷鸡摸狗的事儿定然是她做的,这样的女子终归是上不得台面。 然,实则她已有孕,涂显发现之后,觉她丢了涂府的脸面,查极都查不出经手人,枉卿也打死不说对方是谁,涂显一气之下扔了她出门。 她无所倚仗,拖着虚弱的身体便到了感卿洞,却又觉得离涂府太近,过于危险,想要再寻个去处。正好小胖兔回来感谢她。被她救过的众生灵便让她跟着小胖兔走。 一个半月后,枉卿在兔灵村的小屋里生下了一只脖颈处有一小红点,耳尖有两挫灰色长毛的白色九尾狐。 她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红豆。大名叫倾羽。 她不能说话,小胖兔便教红豆说话,她教他写字。 本以为她此生守着红豆,终了便是如此了,不知是老天不放过,还是白翼不放过,小红豆九十九岁,也就是今年,一日枉卿在屋中准备吃食,屋外小红豆朝里喊:“娘亲,有个好看叔叔要水喝……” 枉卿以为只是路过的寻常生灵,端了水碗出门,在见到那人的瞬间,水碗落地开花。 他愣愣的看着那人,那人也愣愣看着她。 良久,目光落到小红豆身上。 “他……” 枉卿把小红豆拽到身后,咬了咬嘴唇,他不知白翼对红豆的情绪,此前他那么厌恶自己。 他兀自走近,枉卿退了两步,他直接进屋,灵力高深如他又怎么会看不出红豆的真身。 “你叫什么?”他问红豆。 “小红豆!”小红豆从枉卿身后探出脑袋。 “过来,我抱抱你……”他蹲下身,伸手。 红豆抬头看看娘亲,枉卿发现白翼也正看着自己,思索一阵,她微笑着朝红豆点了点头。 白翼抱着红豆的瞬间,稍稍扯开他的衣衫露出脖颈,一颗小红点直戳他的眼睛。 他抱着小红豆,面无悦色,直勾勾地盯着枉卿,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不知为何,看他这样的神情,枉卿很害怕,她怯怯地从白翼手中接过小红豆,紧紧抱住。 小红豆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娘亲,怎么了?” 枉卿稍稍松了松手,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眼泪却滑了出来。 “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叔叔,红豆赶走他!” 下一瞬,一道厚重的灵力从小红豆掌间飞出,却被白翼一招手,一旋转化解。 而他看红豆的眼中更有了异样的光芒。 他近前两步,却吓得枉卿疯狂后退了几步,直到墙角,退无可退,她所有的灵力化作屏障,抵御着白翼。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他,他也是我儿子不是吗?” 他走近靠在墙边的二人,小红豆始终不愿他靠近,他那小小的身体不断地发出一道道灵力。 他压下小红豆的手,将自己的灵力输给他,小红豆感受到了阵阵暖意,眼中满是疑惑,一个陌生人会无端给自己灵力?眼神却始终警戒。 那日之后,白翼来过一次,让枉卿给他点时间,他会好好安顿小红豆和她,她微笑着点点头。 而后又是几日未来,忽然一日入夜,枉卿刚哄小红豆入睡。 门被粗暴地撞开,闯入两个人,那人认得,是白翼身边的人,而另一人却挂在他的肩头。 “枉卿仙子,救救少君!” 他不由分说将白翼扶到床上。 枉卿担忧的目光询问。 那人道:“少君提了要安置您和小少君,让仙君知道了,盛怒之下,一掌便废去了少君六七成的灵力,少君说要来寻你,可是在路上却碰到了恶妖,那恶妖发现少君灵力低微,便趁机出手,将……将少君的灵丹震碎了……” 枉卿自然知道没有了灵丹,对于九尾狐来说的后果,一旦恢复狐身,便一切都要重来,他又得耗上千万年。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白翼的手开始变成爪子…… 枉卿不及多想,将自己的灵丹吐了出来,塞到了白翼口中,此时没有片刻犹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如梦初醒 他说过,他会好好安顿母子二人,她信他,他好,一家人才好,彼时便是自己是狐身,再耗上千把年重结灵丹,许还能修得人身,而白翼没了,她的爱没了,红豆的爹爹也没了。 而就在白翼吞了灵丹瞬间,他睁开了眼睛。 本以为他会心疼枉卿,可他却露出了不屑的笑意,擒住枉卿的下巴:“你可真是个蠢女人……” 一转身,抱着熟睡的小红豆,化光离开…… 枉卿一人愣在原地,直到小胖兔她们来,发现小红豆不见了,而她也开始长出了耳朵,在小胖兔疯狂追问下,她只写下了一个名字:白翼。 而后她彻底化为了狐身,闯过两次飞鸾宫,都给打了出来。 白翼领着白倾羽上报天地,入了族谱,是乃接引使查出来的便是涂昭卿与白翼之子。 灵力耗尽,她已心如死灰,红豆也遭人夺去,她唯一的支柱也没了,枉卿在草屋里咬断了自己的血管…… 慕莲和玄玖看着眼前那个可怜女人,现下虽说魂魄自由了,说话自由了,可没有了丹,没有了红豆,更没有了灵力。 面包小胖兔恨他们,因为他们是仙,张口说奉命,定然是觉得是白翼派来的。 他们不是文昌帝君,也没命盘,不知为何涂枉卿此生会如此轮转,凡间之事他们尚不好插手,更何况是涂山。 忽然想起卞城王因为涂枉卿是涂显之女,也沾了白后娘家人的身份而不敢作为,却不知她这身份比寻常人家还好处理。 果然孟婆的话早已被二人抛到九霄云外,慕莲直啐白翼不是东西,二人虽管不涂山之事,但无论如何也要帮帮这只可怜的小狐狸。 她只想看看自己孩子,替她了却这个愿望,再带她会冥界。 二人合计了一番,开始行动。 枉卿附身到慕莲的墨笛中,掩盖了她的魂魄气息。省的没走近飞鸾宫,就让那涂昭卿下了死手。 本是想直接报了家门,说来抓枉卿魂魄的,希望他们能帮忙协查,冥府的事总不好推脱,这样自然二人可以进入宫内,到时候,至少枉卿想见儿子的心总是可以满足的。 可未到宫门口,远远见到白翼正拿着剑,恶狠狠的指着一女子,那女子很眼熟,不就是面包小胖兔吗? “白少君这是想杀人灭口吗?高高在上却这般作为,心不亏吗?!”小胖兔怒斥。 “你胡言。不可能!”白翼似有些失控。 “我是否胡言,白少君究竟是当真不知还是不愿意承认,感卿山,感卿洞都是枉卿姐姐的,救你的是她,这个香囊,是她母亲给她的,她昭卿大仙女怎么看得上这种东西!”小胖兔手里抓住那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香囊,一副要塞到白翼面前让他好好看看的模样。 许是听到了动静,见涂昭卿从宫里跑出来,边跑边要那些侍卫生灵抓了小胖兔,就地正法,自己则哭哭啼啼地跑到白翼身侧,只喊自己冤枉,让白翼莫要相信,整个人都粘到了他身上。 白翼不理会,似乎已经魔怔。 小胖兔虽然机灵,几个来回,侍卫抓不着,可实际上随意一个侍卫动真格,抓她跟玩似的。侍卫们不过是等着白翼开口,又不能违背少君夫人的意思,只得佯装抓抓,还还规矩。 小胖兔边跑边喊:“知道你们飞鸾宫寡廉鲜耻的很,这个香囊你们不配拿着,白翼,你自想想救你的人到底是谁?” “可她能开口的……”白翼喃喃。 “开口?是,救你的时候能开口,多亏了你的好夫人,涂昭卿仙子。抢她香囊,逼她吃下断言草,你不喜欢她你就别惹她啊,为什么还要害她怀了小红豆,你惹了她又不要她,在涂府,她本来就艰难!还害的她被扫地出门。你骗他说要安顿他和红豆,她才见你灵丹被震碎,毫不犹豫地把灵丹都给了你!你却笑她蠢,抢走红豆!害她殒命!是,她是蠢!她蠢在爱上了你,可你们又究竟是一群什么样货色的狗屁上仙!”小胖兔说的面红耳赤,怒得连气都喘不匀。 “什么灵丹,她不是病故吗?”白翼迷惑不解质问。 “病故你个一二三!你个糊涂鬼!”小胖兔喷道。 “翼郎,莫听那畜生胡说,枉卿病故,羽儿又在我们身边,她仗着救过枉卿,定是想来讨好处的,讨不得便胡言乱语……”涂昭卿哭啼啼,软绵绵道。 “讨你娘的好处!”小胖兔骂人中气十足,“见你我就恶心,我就是来拿香囊的,白翼,枉卿姐姐一路想着的就是能和你,和红豆一家人在一起,红豆我不带走,我知道我也带不走,你给我好好待你儿子,你亲生的,有点人性吧!” 侍卫们早已不再抓她。 小胖兔说完,愤然离开,侍卫们也没有追,也许他们心里也已经有真相了。 事至此,玄玖和慕莲二人落了地,径直走到白翼身边。 见二人,所有人疑惑不解。 慕莲和玄玖自报家门,说是地府少了人,来抓枉卿回去交差的。 本来想谎称来飞鸾宫找枉卿魂魄,借此入了宫让枉卿见一眼小红豆,事情也算了了。现下看白翼的神情,貌似让他知道实情更好。 玄玖郑重说明,方才小胖兔所说句句实情,可他们无暇,也无权管涂山的事情,此次来只是希望能圆了枉卿心愿,见见红豆,好让她安心轮回。 白翼如魔怔了一般,抓住玄玖的双臂,逼问枉卿在哪? 慕莲墨笛拍了拍他的手,说枉卿不想见她。但希望白少君能带红豆出俩让二人见见。 涂昭卿还在痴缠,嘴硬辩解。白翼一道灵力封住了她,他现下无暇管这疯女人。 白翼表态,无论如何都要见枉卿,若她要见红豆便要连他一起见。 慕莲规律地拍打着手中墨笛,见墨笛闪烁了一阵。 慕莲对白翼说,枉卿同意了…… 白翼即刻招人将红豆带出,慕莲也将枉卿放出。 小红豆被人带了出来,在飞鸾宫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小红豆看到枉卿的魂魄,直直扑了过来,直喊“娘亲……” 可怜的小东西穿过枉卿的身体,抱了个虚无,吓得他哇哇大哭…… “枉卿……”白翼颤抖地手悬在空中。 慕莲和玄玖识趣地离开,这一家团圆的好戏就让他们多演一阵。 二人手牵着手,漫步在这仙气鼎盛的涂山,寻了一老到掉渣的古树,坐在树枝杈上。 落辉彤彤,倦燕暮归。 玄玖靠着树干坐地正经,双脚垂落,慕莲则躺着树枝,枕在他的腿上,翘着二郎腿。 老树上停落了一只彩雀,歪着头看着二人。慕莲一声“去!”,那彩雀一惊,扑腾着翅膀,逃也似的窜离了这颗树。 玄玖微微一笑,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脸。 “哥哥,若你是白翼,现下会如何?”慕莲问道。 “我,该是会留下她的。”玄玖望着慕莲,心念:若鱼儿相较于枉卿如此这般,他估计往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那你我便不能交差了……”慕莲再道,伸手撩着玄玖胸前垂落的头发。 “你当真是在担心这个?”玄玖问道。 慕莲嘿嘿一笑。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树昏鸦 二人望着咸蛋黄般的夕阳,闲云如橙橙轻纱挂在天边。 “哥哥,谢谢你……”慕莲突然开口。 玄玖惊诧地看着他,慕莲的发丝在他的指尖缠绕:“缘何无故道谢,你我之间又无需言谢”。 “谢谢你……爱我~”他凝视着低头看着自己的玄玖。 玄玖有一瞬间的发愣,他突然的示爱让他猝不及防,他们之间虽亲密无间,可从来没正经说过一个爱字。 “鱼儿?……”莫名有些担忧,他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难道要跟枉卿一样了?要生离死别了?可明明一道在冥府的。 慕莲起身,凝视着他,嘿然一笑:“哥哥,你别慌~”他稍稍收了收笑脸,拨了拨玄玖稍稍有一缕垂在眼前的发丝,“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你在我身边,很好,顶天的好。这个世界上有何止千万的人,更有那么多超尘温柔的仙子,你有那么多的选择,可还是选择爱我,与我在一起……” 玄玖心弦一松,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我也该谢谢你,谢谢你舍弃了仙子,与我一处。”下一刻,已感受到了唇上的柔软。 却觉一股暖流流入嘴中,缓缓滑入喉中,直到丹田。 他双手撑着树干,望着身下的慕莲,那东西在体内运转的感觉无比熟悉。 “鱼儿,你……” “哥哥,枉卿的丹不能分,我们的丹,本就是分着的,我不要一人登仙,你我本就要入轮回,有这元丹,你我定会生生相见,世世不离……” 一时间他竟不知说什么。 慕莲一把拉下他。 昏黄落日,古树老鸦,红衣玄衫,轻柔飞扬…… 二人给了枉卿和白翼足够的时间,直到第二日才去了飞鸾宫。 白翼表明事情已然水落石出,枉卿的灵丹是被昭卿幻化了他的模样而骗取的,已从涂昭卿的身上取回,枉卿重得灵丹,恢复了身体,只是现下虚弱的很。 昨夜尚未来得及发落涂昭卿,且到底也不是光彩的事情,涂昭卿毕竟还是白后的娘家人,她还是直接交给白后处理了。 玄玖二人本也不想理会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想替枉卿圆了心愿,临走能再看看小红豆,此前以为白翼着实不是个人,实则他也是被涂昭卿骗。但他终究还是做了许多让枉卿伤心痛苦的事情。 白翼明确表示枉卿定然不会再入冥府,十分感谢二位真君的相助,和对枉卿的手下留情,才得以让他们一家团聚。 现下看来枉卿是原谅他了。 白翼也表示自己也不会给二位真君添麻烦,冥王和卞城王那边自己总归是要去一趟的,好让这件事有个了解。 枉卿带着小红豆拿着比红豆的小肚子还要大的南珠要谢谢两位真君。 玄玖表明二人回了冥界即将入轮回,这南珠怕是用不到了,谢了他们的好意。 枉卿再三谢过,得了灵丹的她似乎又恢复如初了,只是形还有些虚,需要慢慢养。 南珠二人不收,小红豆只能抱着南珠,乖乖站在枉卿身侧。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飞鸾宫门口送别三人。 白翼行了一段,挥手致意。 玖、璋二人自也替枉卿高兴,虽有波折苦难,但至少结局是好的,若她此前乖乖喝了孟婆汤,乖乖入了轮回,不知那涂昭卿是否会当真做那小红豆的娘亲做的安稳,白翼又是否一辈子会蒙在鼓里。 一路上,白翼问及二人之事,明明是九重天真君,且正是好年华,却要入轮回,去受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之苦,二人明言过往,白翼倒也没有流露出些许的诧异之色,倒是大方允了二人,往后在六合若有什么事情,只要他夫妇二人能帮忙的,二位真君尽管开口。 二人谢绝了他,待入了轮回,前尘一切便都过去了,莫说是否能记住白翼的允诺,怕是二人再生,对方都不一定会记得。 白翼只微微一笑,亦没有多言。 待回了冥界,白翼直接去见了冥王,至于枉卿之事到底如何,二人最终也没有知晓,因为至他们落下轮回道,也没有再见到白翼。 二人在卞城王手下人的监视下到了黄泉。 看着满脸愁容的孟婆,慕莲抬手一挥,本想铺上一地云花,博孟婆一笑,可惜袖风却扫出虚无,他忘了现在身上只有半颗元丹。 转了念头又给孟婆讲了几个笑话,孟婆也笑不出来。 鬼差催促时辰到了,孟婆一声喝:“催什么催,催你鬼命!” 鬼差只怯怯缩到一旁:“孟婆,小鬼也只是奉命,您高抬贵手,舀上两碗汤,二位真君喝了,小鬼好交差……” 慕莲与玄玖对视,是时候了,自觉拿过那汤勺舀了两碗,还没等孟婆反应,咕噜咕噜喝完了。 喝完袖子一抹,还赞好喝,下一世,还来喝! 气的孟婆抄起勺子就要追着打,慕莲则东躲西穿,二人中间始终隔着个玄玖,孟婆也始终没舍得下手。 一番吵闹,临走时,慕莲终是没忍住,狠狠抱了抱孟婆,在她耳边道了声谢,喊了一声:“婆婆~” 玄玖亦恭敬行了大礼,喊了一声:“婆婆~” 孟婆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手拽着布袖扬了扬,可能黄泉沙多,眯了眼睛。 二人在鬼差的带领下,到了轮回台,站在那往上不断窜着白光的人道前。 “哥哥,此番下去,你我许是能做对亲兄弟!”慕莲紧紧拉着玄玖的手。 玄玖亦紧紧回握着他的手:“做不做亲兄弟都无妨,我定是会在你身边!” 一旁的鬼差打断了这出分别大戏:“二位真君,当下去了,后面还排着队呢~”鬼差心中暗念,念在二人是真君,已然给足面子了,其他人和都是连丢带踹的,哪容得他们腻腻歪歪。 二人斜眼,人道后果然排起了长队。 玖、璋执手,各从指尖散出一道灵力相缠,护在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哥哥,来世见!” “鱼儿,来世见!” 二人一跃而下,一道黑气随之一闪而过,钻入轮回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仙君小鱼 桃红柳绿,翠浮苍山,潺潺溪水从山腰而下,柔柔地缠着大地,蜿蜒入了那万丈红尘。 一尾红白相间的锦鲤被一尾背鳍上有红色斑点小鲫鱼跟着,它穿过石头缝隙,躲在石头后,藏身泥水里,却始终逃不开那小鲫鱼的追赶。 那锦鲤不堪其扰,一道红光从水里窜出,在岸边凝聚,一瞬间化为一少年模样,一身红衫,轻纱飞散,阳光下,他俊逸的脸颊熠熠发光,他站立在溪旁,回头看看一眼那溪中的小鲫鱼,得意一笑,跑入山林。 待他身影隐没在山林中,那小鲫鱼一瞬间化身为一个三四岁孩童,循着那人的方向,也朝着那林中奔去,边跑还边吐槽:“爹爹和娘亲也真是的,这人有什么好的,我还小咧,就不担心我的安危吗,若是我被人吃的了,被人抓了,剥皮抽筋做围脖怎么办,再生一个?怎么可能生的出我这么可爱的娃娃,不知道好好珍惜,就知道自己温存,苦活累活就让我干,敢再生一个,我就把它掐死,哼!” 吐槽完,化为一缕白光紧紧的去追赶那少年。 那少年见身后这狗皮膏药般粘着自己的东西,终于停下了脚步,一转身,让那白光撞了个满怀。 白光瞬间化为小孩模样,摸着额头,嘿嘿地笑着。 “你跟了我那么久了。你究竟想干嘛!”少年问道。 “我不干嘛,我爹爹和娘亲让我请你回家,你不依我,我便只能跟着你了……”孩子道。 “你这是请吗?!你这分明是威胁!”少年道。 “我怎么威胁了,你这样对一个孩子说话合适吗,你看我多诚心,你这天南地北到处走,害得我也天南地北到处跟,我都好久没回家了,要是我回去发现多个弟弟妹妹。你是要负责任的!”孩子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没让你跟着我,你这灵力怕是我要称你一声仙长的,还跟我装孩子~你多个弟弟妹妹与我何干,你问你爹娘去,不准再跟着我了!”少年指着那孩子的鼻子说道,随后转身便要离开。 “不行!”孩子立马抱住了他的脚。 他拖着孩子艰难地行了一段,道了声“小爷”,终于投降了。 他摘了些鲜果,两个人终于心平气和,寻了个树荫,聊着天。 互相介绍了一番,原来是小红豆。而锦鲤却没有名姓。 红豆是奉了爹娘的命令无论如何要将恩人带回涂山,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条才六十几岁的鱼算个什么恩人。 “你一条鱼,寻一处仙境好好修炼不就得了,为何到处走?去我涂山吧,我们那灵气充沛地很。登仙也快!”红豆大力啃了一口苹果,又递了一个给少年。 少年摆了摆手:“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我在寻,却始终不知道寻的是什么……” “我爹爹和娘亲说,你是我家的恩人,我爹爹和娘亲说我家的恩人有两个。一个是启涟真君,一个是泽明真君。我不知道你是哪一个。往常说莫名寻东西的,都是前世有牵扯的,不若你与我回涂山,说不定我们爹爹和娘亲能知晓呢。”红豆一口一个爹爹娘亲道。 真君?他这地劫还没过呢,怎么就是真君,难道自己是真君转世? 红豆见他出了神,狠狠拽了拽他的衣袖。 “喂,你与我一道回去吧,届时若觉得涂山不成你就走,权当为我完成任务了,我许久没回了,我好担心我爹爹和娘亲给我生个弟弟妹妹……成吗?”红豆卖萌,极力撺掇少年与他回去。 少年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你有没有弟弟妹妹与你在不在涂山全然没有关系的,不过与你一道去吧,你们一家都是仙长,定然不会弄错,我也想知道我究竟在寻什么……” 于是,红豆带着少年欢欢喜喜回了涂山,一落地刚想开口问门口的狸猫,家里有什么变化?爹爹娘亲有没有想他之类的。结果一声啼哭,让他的梦碎。 枉卿正抱着孩子从飞鸾宫出来。 “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哇……”红豆开始暴风哭泣。 枉卿笑了笑,将孩子递给正从里面出来的白翼,自己走到红豆面前将他抱起。 “羽儿回来了,来看看,是个妹妹……往后你便是大哥哥了,你要好好护着她……”她边说边擦去红豆脸上的泪水。 “我不要,你们就是故意的,趁我不在生孩子,我要掐死她,我不要妹妹!”红豆攥着枉卿的衣衫哭得撕心裂肺。 枉卿笑的灿烂,无奈朝白翼使了个眼色:这孩子没得救了。 白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他注意到了站在宫门口的少年。他身上‘元丹’痕迹明显,可也不知道是慕莲还是玄玖。 见他真身是一锦鲤,难道是慕莲? 枉卿也注意到了他,二人相视一点头,枉卿带着两个孩子往宫里走,一切交给白翼。 少年朝白翼行了行礼。白翼将少年领进了飞鸾宫。 白翼与之说明了慕莲与玄玖的种种,他当时在冥界的时候承诺往后二人在六合中若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定然不会推辞,后来知道二人要轮回,便想着下一世亦要成全他们,这才是对玖、璋二人来说最大的回报。 本来二人是很好找的,身怀‘元丹’的人出生定有异象,便是错过出生,这样的人在尘世中也很难被遮掩,多是会入道修仙的。 可是他将三山大地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样的人。 后来去冥界了解才知道,那时候二人本要入人道,可不知哪里刮来的一只黑邪风,将二人吹入了畜生道,将二人缠住手的灵力也吹散了,于是各自天涯…… 世间的生灵,除人以外何其多,终于又花了些时间。找到了这个身怀元丹的小锦鲤。 红豆总爱缠着枉卿,便是就寝时也非要缠着她,弄得白翼这个夫君很无奈,便是想要再生个娃娃的梦想也泡汤了。 于是他派小红豆去找恩人,说是没有这两个恩人,便没有现在的小红豆,更没有娘亲,狐仙重恩,小红豆被白翼和枉卿连哄带骗地请出了飞鸾宫。 小锦鲤对白翼所说全然没有印象,不过他似乎明确了自己这些年都在找什么。 不管自己是玄玖还是慕莲终归还是要找到另一个人的。 白翼把锦鲤安排在宫内的仙池里,那里灵气充沛,他可以快速提高灵力。 得知他地劫未过,若是一人在外无人照应对于修仙生灵来说是极度危险的。届时若恢复了原身,他一尾小鱼,说让人逮住就让人逮住了,说清蒸就清蒸了。 白翼承诺,另一人,他也会继续寻找。锦鲤应了下来,待自己过了地劫再出去寻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仙子随玉 涂山的日子很畅快,白翼安排的很妥帖,除了每日要应付那狐崽子小红豆之外,他修习的也很轻松。 小红豆几乎日日来这仙池探他,“鱼儿哥哥,鱼儿哥哥”地喊着,围着他转。 锦鲤便化成人的模样坐在池边给他讲此前那几时年里遇到的趣事。 起初是红豆一人来,锦鲤嘴里故事多,红豆来了便舍不得走,每每待一个时辰上下,就会被白翼差人唤走,要他回去修习,他也总会拉着锦鲤的手切切叮嘱明天一定要给他将更好听的故事。 锦鲤也总笑着应下。 忽有一日,见红豆牵着一个奶娃娃的手,二人一道过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生灵。 “鱼儿哥哥,我给你正式介绍下,这个是我妹妹,叫豆豆,我起的名字……”红豆搂着豆豆介绍。 豆豆咧着嘴,一点都不怕生,锦鲤看了看那瓷娃娃般的孩子,看了看紧紧牵着的手,嘲笑红豆:“你不是说生了弟弟妹妹要掐死吗?怎么还给起名字?” “哎呀,旧事莫提,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家豆豆很可爱的……哪舍得掐死,嘿嘿~”红豆抓耳挠腮道。 锦鲤笑了笑,原来都成旧事了,他日日在这池里修炼也不知过了多久。 “豆豆,叫鱼儿哥哥……”红豆催促。 可小狐狸娃娃还不大会说话,断断续续的喊:“鱼,哥哥” 锦鲤一笑,这个‘哥哥’倒是喊得清晰。 身后的黄衫女子上前:“对不住,仙君,随玉仙子还不大会说话。” 原来小胖兔现在跟着枉卿,替她带孩子了,如今倒是懂礼了不少。 “随玉?”原来这是豆豆的大名。 “爹爹起的~”红豆道,而后贼贼地靠近锦鲤耳边道:“爹爹不喜欢卿,本来想叫随卿来着,后来就在娘亲的名字里取了个近字,就像我娘亲起我的名字一样,他们这一对,我真的受不了,我跟豆豆真的是随便生生的,随便生生……在这家里我们才是多余……”。 说完还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摸了摸豆豆的头。 锦鲤看着这俩孩子,喜从心底来,他戳了戳豆豆的小脸,胖嘟嘟,粉嫩嫩,当真可爱至极。才戳了一下就让小红豆拍了手:“别乱戳,给你戳坏了……”说着还摸摸豆豆的小脸,以示安抚。 豆豆只知道拉着哥哥的手,咯咯咯地傻笑。而后走到锦鲤身边,爬到他身上,非要他抱。 喊了几声“鱼哥哥”后,这几个字出口顺畅了不少。 锦鲤颠着脚,哄逗着他,软萌萌的小东西抱在怀里,这种感觉无与伦比,小豆豆抓着锦鲤的衣带玩的起劲。 一旁的小红豆却看不过去了,撅着嘴,自觉这个亲哥哥被冷落了。于是凑到锦鲤身边,拉着豆豆的手,抽出锦鲤的衣带:“豆豆,下来,莫要扰了鱼哥哥修习,咱们回去找娘亲了……” 一听到找娘亲,豆豆马上从锦鲤身上窜了下来,拉着红豆的手,做好一切准备,让哥哥带着回去找娘亲。 小胖兔福了福身,带着两个小的离开了。 走了几步,豆豆还回过头来,小短手朝着锦鲤挥了又挥。 锦鲤望着这两个孩子的背影,他不知自己是玄玖还是慕莲,但想来二人在一起时,定也会是这副样子的,他定要好好修习,渡了地劫,便出去寻他,也希望白少君那能早日传来好消息。 一番日月轮转。 红豆学会了控水,控风,最近在学控火,时时带着豆豆来锦鲤处‘汇报’进度,还顺道会表演一番,而豆豆就是他最忠实的观众。 是日,白翼夫妇带着豆豆到泽辰宫去拜见白帝和白后。 红豆打死都不肯去,说那里规矩多,烦得很,枉卿只能留下小胖兔陪着他,嘱咐了千万不能一个人离开飞鸾宫。 红豆嘴上称诺,心里却道:“让我找鱼哥哥的时候倒没见你那么担心我的安危……” 入夜,夜幕包笼,池里浮了一水面的繁星,一轮上弦月贴水荡漾。 锦鲤坐在岸边,脚深入水里,还是鱼尾的模样。他抬头看着那一轮上弦月心中有思,思人却不知那人是谁,长相如何。 ‘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你到底在哪呢,过得好不好……’心中一连串的问题,水中月,空中月都给不了他解答。 他正想得出神,忽听得一句‘着火啦!’ 是小胖兔的声音,从前殿传来的。 锦鲤即刻收起鱼尾,顺带抬手一挥,带起一股随他而走的水龙卷。 那水龙卷犹如一条水龙,随着锦鲤的行动穿梭在飞鸾宫中。 待至前殿,发现小胖兔正急的到处乱窜,红豆正傻愣愣被一圈火团团围住。 锦鲤奋力一挥。那水龙卷瞬间将那围着红豆的一圈火给吞噬了,一时间,烟气四起。 他即刻将愣愣的红豆抱起,小胖兔也围了上来,本来就红的眼睛哭的更加红了。 “红豆,你不是会控水了吗,你方才怎么不用……” “哇……咳咳……” 他满是关切地责备,淹没在红豆杀猪般的哭声里。 他关切地抚着红豆的背,柔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带红豆稍稍镇定,呜哩呜哩地边哭边开口。 “哇……我忘记了,我被火吓到了嘛……你看!鱼哥哥怎么办,好丑……哇……”他拎着他额前的头发给锦鲤看。 那本黑色的头发已经被烧得卷曲,而且已经坑洼了一块,一如被狗啃的一般。 他抚着红豆被烧毁的刘海:“无妨的,无妨的,白少君回来了,便能让他们再长出来……” “当真?”红豆突然止住了哭声,狐疑地看着锦鲤,他自己还不知道自家爹爹还有这能力。 锦鲤郑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胖兔不断的说着:“谢谢仙君”。 他把红豆递给小胖兔,道了句:无需言谢,抬手一挥,一阵风吹散了满殿的烟气,又围着大殿再细细查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火苗才放心。只是方才烧过的地方那地毯是不能用了。还有殿顶上也有被熏黑的迹象。想来这事儿瞒是瞒不过去,待白翼回来,红豆又要吃苦头了。 正想着一声“羽儿!”从殿外传来,是枉卿的声音。 只见白翼抱着豆豆,枉卿跟在身后,二人急急落地。 “羽儿~”枉卿片刻没有耽误,跑到红豆身边,将他转了几圈,嘴里不断问着:“有没有事?” 红豆本要抱着娘亲委屈地大哭一场,看到身后白翼的脸色,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一旁的小胖兔开口:“枉卿姐姐,少君,放心吧,红豆没事了,方才练着控火术,多亏了锦鲤仙君。” 白翼抱着豆豆,冒火的眼睛盯着红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踏觅涂 “对不起爹爹,我控火没控好……才……我下次一定不会了!”他极度恳切的小眼神,手掌对天。怯怯地望着白翼。 半晌,白翼才开口:“好在有真君,如若不然,你可是要烧了这飞鸾宫?!” 白翼凌厉的口气,让红豆立刻瘪了嘴,想哭又不敢哭,倒是他怀里的豆豆让他吓哭了。 枉卿轻打了他胳膊一下,奉送一个白眼,抱着小豆豆到一旁哄去了。 锦鲤自觉现在是家长管教孩子时间,自己不太方便待着了。拱了拱手,打算退下。 白翼亦再次表示感谢。 离开前殿时还听见白翼在大发雷霆,隐约还能听见白翼说,让红豆控水术在上一层才可以在继续练控火术。 红豆‘嗯嗯’地应着,豆豆的哭声在白翼和枉卿的安抚下也似乎止住了。 锦鲤坐在池边,一夜无眠。 红豆烧宫这是一个小插曲,但此事让他觉得他现下在飞鸾宫一切无恙,他有灵力,不但能护自己也能护他人,可另一个人在哪里,他是否也在修习,是否也能保护好自己,一个甲子,他是否还在…… 第二日一早,他正了衣衫,到了前殿,要与白翼和枉卿辞行,他待不住了,渡不渡地劫的,该他受的就得受,此来涂山,他灵力精进了些,也知道了自己是要找人,找另一怀有半颗‘元丹’之人。有了目标就一切好说,比他此前几十年浑浑噩噩,要寻什么,却不知道要寻什么要好得多。 他诚恳感谢白少君的收留,与他而言,若真如白翼此前所说,只是替枉卿做了些许的事情,白翼夫妇对他们此世的帮助,已经完完全全能还了那份情了。 白翼玩笑说他救了红豆这笔还得算,飞鸾宫这厢还欠着…… 他则说若白少君当真觉得还欠着,就帮他继续找那个人。 白翼自然应允。 白翼夫妇知道拦不住他,送他出了飞鸾宫。临走前,红豆从耳朵上拔了一缕耳尖毛送给锦鲤。 “鱼哥哥,若你想求助,便化了这个毛,我便会知道的,若你他朝看到这个毛化了,说明我们找到另外一个哥哥了,你就回涂山来……” 锦鲤谨慎的收起红豆的耳尖毛。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了说:“多谢小少君” 而后又伸手戳了戳枉卿怀里豆豆的小脸,算是告别。 豆豆被他戳得咯咯笑。 红豆一下跳起,扒着他的手:“不许戳,给你戳坏了,豆豆,别人戳你,你要张嘴咬,张嘴咬,懂不懂!啊呜!” 红豆边拒绝锦鲤对豆豆的亲近。一边教豆豆咬人。 “羽儿,不得无礼!”枉卿微笑道。 红豆偷偷看了看白翼的脸色,貌似不难看。他朝锦鲤吐了吐舌头松了手。 “啊呜~”豆豆居然学会了。还露出两颗小尖牙。 “哈哈哈……好豆豆,乖豆豆……哥哥最喜欢的豆豆……”红豆夸奖。 锦鲤再次拜别,撩了撩红豆的脸,转身离开…… “鱼哥哥,要带另一个哥哥回来看我……”红豆在身后喊。 锦鲤回头,微笑着挥了挥手。 依着白翼所说,他与另一人是一道落下的轮回道,有可能是同一时间降生,他打算先回一趟出生地问问自己出生时的状况。 他自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记得此前离开那溪流的时候听溪里的青鱼爷爷说,他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肚里冒着金光。然后肚子炸开,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死了,唯独他活了下来,稀里糊涂地在溪流里由鱼姑蟹婆的照顾下长大,而后远走他方。 如此说来,许是寻常的锦鲤一瞬间承受不了‘元丹’之故,倒是他害了此世的母亲和兄弟。 他回了出生的小溪,五尾小时候的玩伴还没修成人形,不过能逃避人的捕杀已经不是问题,而他们告诉他,青鱼爷爷已经被人抓走了,怕是都快要第二世轮回了…… 同一条溪里,除了这五个扎堆共存的锦鲤伙伴,其他的都已换了一茬了,或者早已沿着溪流到了别的地方。 探寻无果,他决定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按着东南西北方向一个个寻找,总有寻到的一日,若此生寻不到还有下一世,再下一世……也总好过在一处地方惶惶终日…… 冬去春来,雪融草长,日月轮转了一纪,四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怀中红豆的耳尖毛从未燃烧,而他也从未寻到那人的任何踪迹。 是日,他行路劳累,正在溪水中泡着休息,突然一阵刺痛从脚底传来,直达脑门,这一瞬间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他的地劫来了! 这种痛比削骨疼上百倍。一道足矣麻痹所有神经的麻痹之感从脚底再次袭来,而随着那阵痛,他的脚正在变成鱼尾,他整个人滑入水中来不及侦查周围环境是否安全。 一瞬间一条锦鲤出现在溪岸边,一动不动。 这样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且一阵高过一阵,痛不怕,怕的是千万别在地劫这三天被人抓走,地劫后三日,所有灵力丧失,他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锦鲤。 一道又一道的黑色麻痹之感流过他全身,一阵又一阵,周而复始…… 他终于熬过了地劫,只要接下来三日无恙,那地劫便算过去了。 一只彩雀从水面略过,他惊了惊,眼珠转了一圈,波纹荡向岸边,虚惊一场。 一群又一群的小鱼从身旁游过,看着这定定的躺在岸边的同伴,用嘴顶了顶,觉得他好笑,又如顽石,一动不动,嬉闹嘲笑一番,各自散去。 一只石蟹从他身旁的石头缝里爬过:“兄弟,渡劫呢?”看来是一只有见识的螃蟹。 他眨了眨眼睛。 “成,我替你守上一守,我修不成人形了,你时辰到了给我寻些好吃的啊……” 他又眨了眨眼睛。 第一日在石蟹的陪伴下平安度过。 第二日,石蟹帮忙挡去了无聊小鱼的啃咬,三颗想要爬到他身上的螺丝,一只叮在他脑门上的蝴蝶,还有春心荡漾,在他身边来回蹭的小鲫鱼。 第三日拂晓,一些同伴们还在熟睡,他却很是精神,只要熬过今朝,这劫便算是过了。 一老一少两个声音让他心里直打鼓。 “爹爹,我好困呀,为何要起这般早。” “昨晚你早睡,我才没带你出来,睡着的鱼儿才好抓!”老一些的声音传来。 ‘不好!竟然是来抓鱼的!’ 箩筐落水的声音惊醒了不少的鱼虾,纷纷逃命似的游向下游。 身边一瞬间空空荡荡,只有温柔的溪水安抚着他。 然他这一身的红,在透明的水里和灰土土的石头间太过扎眼,随着一声:“爹爹快来看!一条红色的鱼!” 再一声“兄弟,帮不了你了……”那石蟹一转眼便不知躲到了哪里。 一下一瞬,一个竹筐扣下,他知道此生就要结束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死机缘 “呦!好家伙,这可是条锦鲤啊,还是条品相上佳的锦鲤,小宝你可当真好运道,往后爹爹出来抓鱼,必是要带着你了!哈哈哈……”看那大人的眼神,盯着他就跟看着金元宝似的,这种亢奋从他脸上笑的只剩下褶子的缝隙里不断地往外钻。 听了大人夸奖,小孩也是很激动:“爹爹,那这个锦鲤是不是很好吃?” “哎~吃不得,可以卖个好价钱!卖了好价钱能给你买糖吃!”一说到有糖吃,那孩子的眼角都隐隐看到了些许褶子。 于是他被带回了这对父子的家,那老父亲将他养在院中的一个木盆里。 孩子则从他入盆开始,一直没离开过他,起初拿着树枝逗弄,却见他一动不动。 “爹爹,这锦鲤是不是死了,他一动不动!”孩子朝屋里的大人喊道。 “没事,爹爹方才看过了,鲜活着呢,你别玩啊,玩死了你就没糖吃了~”屋里头大人声音传出。 孩子“哦”了一声,却根本没听进去,见他一动不动,大了胆子,伸手试探,戳了戳他的背脊,还是不动,于是又大了胆子摸了摸。 “爹爹,他好听话,咱们能不能养着他~” 一句话让锦鲤瞬间又看到了希望,心中暗念:熬过今天,定然送你们个金元宝。 大人一句话:“不行”让他的心有跌落谷底。 “来小宝,把早饭吃了,咱们去集市把他卖了,估计够咱们吃一个月的。” “我不吃!”那孩子抓着他的尾鳍,左右晃动,看看能不能让他摆出游动的姿势来。 而不管小宝怎么扭动他,他都如一块木板一般,直挺挺地在盆里左右扫着。 “我的小祖宗,你别晃了,我都要被你晃死了!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将我吃了!”锦鲤心道。 下一刻,那小宝竟然将他从水里抱了起来,他浑身滑溜溜的,孩子抱不住,一下子他头朝地,狠狠地撞到了木盆的底,砸了个满头金星,嘴角也磕出了血。 孩子毫不气馁,再次将他抱起,这次将他勒得很紧,肚里的鱼肠都快要让他从嘴里挤出来了。 锦鲤不断翻着白眼,又是‘咚’地一声,他来了个平板摔,狠狠砸在了地上,头磕到了木盆,木盆翻转,水花四溅。 这动静终于将大人引了来。 “哎呦,小宝,你干什么呢,赶紧给我进去!我们一个月的口粮哎!”他上前拽了一把小宝,小宝瞬间放声大哭。 全然不顾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将锦鲤放入水中,洗去身上的沙子,又重新换了水,见锦鲤还活着,稍稍松了口气,提着小宝,往屋里走,边走边训斥。 他卧在木盆中,总算是安静了一会儿,可是他极度怀疑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撞坏了,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因为只看到了茫茫白光。 “锦鲤……”一声空旷悠远的声音传来,是个老者的声音。 他愣了愣,发现自己身体能动了,一瞬间化为人形,此时才看清,眼前的是一道散着光的门,门内是一片茫茫的白,而这道门就这么凌空出现。 他前后查看,只是一道薄薄的门框,周围的景色还是原先的山林景色。 再看那草屋中的一大一小,如被定格了一般一动不动。 “你是何人?”他仰头喊问。 “你可愿入我玄云?”那声音再次悠扬传来。 玄云?! 圣尊旋覆?! 这是多少生灵,哪怕九重天的上仙都想要去的地方,超脱六界外,不在五行中,是旋覆的道场,是这六合内外最有灵性的地方,入玄云灵力等同上仙,往后修为更不可言喻。 “圣尊!”他仰着头朝着光门跪下,行礼叩拜。 礼毕,抬首:“回圣尊,锦鲤自然愿意,可是我还要寻一人……” “你二人之事我知晓。” 二人之事他知晓?六合的圣尊竟然会关系他们两个这么小的事情? “圣尊,我与他还会相见是吗?他是谁,他现下在哪里?” “缘起而聚,缘灭则散,此事无关乎你入玄云,你好自斟酌……” 见他思索片刻,锦鲤再次叩首,踏入了那光门。 一入光门,所有刺眼的白光猝然消失,他已到了一山门口,一座石砌的重檐庑殿顶三门牌楼立于山门前,赫然写着‘玄云’二字。两旁种满了片片梨花,随着身后的光门消失,带起一阵微风,扬起一阵梨花雨。 素衣白发,旋覆一脸慈祥,正站于梨花雨中。 “圣尊!”他再次跪下。 旋覆扶他起身:“入我玄云,我替你取个山名,唤商陆,往后你可告知六合为我旋覆大弟子。” “是,弟子商陆,拜谢师父!” 旋覆从不讲虚礼,收个徒弟亦如是,拜一拜,行个大礼,你情我愿便可。 旋覆将他领入云极宫。那是他的居所,位于玄云最高处。 又带他领略玄云各处,玄云界中,群山大泽,各色生灵皆有,只是多是在山中,无事从不扰旋覆,而他收弟子,商陆还是第一个。 想来无需多久,商陆这圣尊大弟子的名号便要六合皆知了。 旋覆抬手一挥,在云极宫下一稍稍平整之地替他建了一个院落,商陆起名粼跃居。 不知为何,虽然那相寻之人不在身侧,可有了旋覆的几句话,有了玄云,有了这个粼跃居,他竟有了不少安定之感。 许是因为旋覆说了他二人之事他晓得,隐约觉得旋覆会帮自己。许是因为在玄云他即为上仙,好好修习一番再寻人,怕是更容易些。 那接自己来玄云的门名唤‘琼光门’,千年一现,这是旋覆定下的规矩,他喜欢清静,不爱打扰,有机缘的生灵如商陆这般的才得以见琼光门而入玄云,不过只有商陆是旋覆亲自带进来了,寻常的也算不得旋覆的弟子,只是机缘足够深才得以进来,在玄云修习罢了。 方才过百年。他问过旋覆,何时才能出玄云,他想去寻人,旋覆回他:“总会再见。”并且送了他一枚龙蛋,让他用灵力养着,待孵化,便由他自己定夺。 从此他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乖乖地在玄云等着,毕竟不等也没办法,琼光门没出现也出不去。 他守着龙蛋不眠不休好几个日夜,终于一条小青龙破壳而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托生为虎 琼光门虽千年一现,可这期间来找旋覆的仙家也有,每每放了拜帖,被玄云的金光结界化了,传到云极宫,得了旋覆允许才能进入,后来旋覆把这些待人接物的事情都交给了商陆。 而这些事情当他在那小孩手下被他无情玩弄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想过,他人若要进自家门还要拜帖,而那些人还都是六合中地位顶高的人。 初始他收了拜帖便会回问旋覆得不得入,后来他也理清楚了。 因为莫说一般生灵,便是九重天上仙,都不一定来得了玄云,这千年中来来往往的就那么几个,天帝,九重天太子龙修,九重天青华帝君,涂山白帝君白敛。这几个放名帖基本是要放行的。 其他的仙长也来过,多是以旋覆闭关,或者云游推了,他记得帮过他的白少君白翼的父亲白棠来过,旋覆未见;文昌帝君来过两次,一次见了一次未见,九重天二殿下龙柏来过一次,未见。 反正师父也不嫌烦,上头的几位大约次次都能放行,下头的几位看着办,再往后的可由商陆看了拜帖后自行决定。 转眼千年,琼光门现,商陆直勾勾地盯着琼光门,看看会不会有人进来。 旋覆却站在他的身后,暗暗笑了笑:“商陆,琼光门,千年一现,你不出去走走?” 商陆起身行了行礼:“师父,你说有缘自会相见,我等着!” “所以,又有什么等与不等之说呢?”旋覆道,尚未等商陆回应,他又补了一句:“为师倒要出去一趟,你且随意吧,守时回了就行。” 空着飘着旋覆的话,他却早就没了踪影。 商陆思索,青龙蹭了蹭他,想来也是,正好出去寻寻,青龙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他带着青龙。前脚刚跨出琼光门,一道白光眼前飞闪而过,他一缕额前的发丝竟被斩落。 是师父吗?不早走了吗。依着他的速度,这么须臾估计能将六合游个遍吧。 待后脚跨出,小青龙趴在他头顶,一人一龙两颗头怯生生地朝着那光飞离的方向看。 “青龙,要不要去看看?”商陆问道。 趴在头顶的青龙点了点头,低吼了一身。 他朝那白光的方向飞了一阵,突然间,远处一道白光折回了头,又直勾勾朝着自己这边飞来,他侧身一闪,看清楚了,是把剑! 一瞬间那剑分成千万根鱼骨刺,根根尖刺对着他。 他不动声色,灵力护着自己和青龙。 那鱼骨刺左右晃晃尖刺,似在辨别,下一刻化成一把长剑自觉横在他面前。 他似受了什么力量的驱使一般,伸手握着吞舟剑柄,握剑的瞬间,眼前闪现一红一黑两个少年,一人握剑,一人用笛,携手而行。 “原来,你是来找我的。”商陆自语。 头顶的小青龙,不明所以地晃着脑袋。 手上的长剑闪着白光。 “放心吧,总会见到的!”他对着长剑说道。 吞舟又闪了闪。 小青龙顺着他的手臂而下,缠在剑上,张口就要咬。他抓起青龙:“青龙,这个吃不得……” 青龙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掰开青龙的嘴:“又长牙了?” 青龙摇了摇头,松了嘴,又爬回他的头顶。 一人一剑一龙,穿梭在六合中。 他试着去感受另半枚‘元丹’的所在,除了九重天‘元丹’的灵气浓厚之外,整个三山六合都感受不到另半枚元丹的半丝灵气。 青华帝君就在九重天,‘元丹’的灵气不重就有鬼了。 他宁愿听师父的话,不强求,总会见,全凭自己的感觉走。 他去涂山看了看白翼一家,整个飞鸾宫都很高兴。过了千年,小红豆和豆豆都长大了不少,本可幻化为少年模样了,可红豆还是小孩子的样子。 商陆问他为何,他说爹爹娘亲不变,他也不想变,顺带着强迫豆豆也不能变,说是奶娃奶娃的很可爱。 商陆又想戳戳豆豆的脸,又被这护妹狂魔拦下。 红豆的耳尖毛还在他怀里,不用问他们也没有找到另一人。 看到他手中的吞舟,白翼告诉他,也许他此前是泽明真君。此剑名唤吞舟,而另一人是启涟真君,手上的灵器唤墨笛。 知道是谁也没有用,如若不然,凭白翼在六合中的地位,也不至于查不到下落。 而白翼告诉他,其实他有了些许眉目。他去过轮回道那边,问过当日当值的鬼差,可以确定的是启涟真君投生后是一只白虎,可他这些年找了许久也并未有任何踪迹。 得知消息,他想要即刻去寻,即便豆豆和红豆缠着也一日都未多待。 他带着青龙,一刻不停的穿梭在苍山大川间。一无所获,却感应到琼光门即将消失。 他想起了与他从小到大的玩伴,那溪里的几尾小锦鲤,寻不到启涟,将他们带回去,替他们免了厄运总也是好的,不枉相伴一场。 待他赶到,五尾只剩尾条,另外尾条一尾被一老鹰吃了,一尾贪睡,被人抓走了。见到他回来,锦鲤们都很高兴。在得知要将他们带去玄云的时候,更高兴,蹦跳着从水里出来,自觉钻入了他袖口,此番跃的可不是龙门,是琼光门。那可比龙门还好好上千万倍。 他广袖一挥,带着他们回了玄云。 一回玄云,却发现自己莫名多了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 二人笑嘻嘻地解释,师父已然收他们为徒,男的唤礞石,二弟子,女的唤素馨,三弟子。 礞石居所流云居,素馨居所余容苑。 流云居与他稍近,余容院则稍稍远些,旋覆有意稍稍隔了隔男女居所的距离。 原来二人未入玄云之前是在浮玉山修炼,彼时尚未修得人形,二人也并不相识,浮玉山千百年来百姓的日子都是太平和乐,从未有过大的天灾人祸。 前些时候却突然发了大水,滔天巨浪从海面涌来,死伤了无数生灵,摧毁了农田瓦舍,侥幸活下来的村民只能躲进浮玉山避难,待村民稍安,便纷纷祈求上苍能够降下天神,收了那兴风作浪的三爪黑龙,正在此时一头雄狮窜出,村民躲在石头、树木后面瑟瑟发抖,叹祸不单行,然,雄狮竟上前与黑龙缠斗,一番恶斗下来黑龙重伤,被赶回了深海,而雄狮亦只剩一口气,无法御风,眼看就要坠入海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素馨藤蔓远远伸出,牵住了雄狮,拖回了深山,齐齐没了踪影。 村民得救,感恩二人相救,自发的组织修了一座雄狮石像,脖颈缠着素馨花藤蔓,镇于入海口,日日焚香参拜。 一狮一素馨,已经精疲力尽,本来想着等死的,然村民们的拳拳诚心加上香火的供奉,二人竟修成了人形,第一眼见着素馨那出尘绝世的容颜,外加周身的素馨花香,礞石看得如痴如醉。 便是在此时,琼光门现于二人头顶。二人便相互搀扶着入了玄云……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五尾桑寄 多了个师弟和师妹,商陆自然很高兴,三人一道辟出了一高崖,取名‘凌虚崖’,练功,茶话,总算多了个地方。 百年后,旋覆受天帝邀请,去了九重天,回来的时候便又给他们带回来了一个师弟,取名陵游。 原来天帝得知旋覆收了弟子。死活都要让他在自己的遇龙渊里挑一只,说是让他当坐骑,旋覆向来没有坐骑,不是不想,是不需要,然天帝盛情难却。 去到遇龙渊的时候,正值陵游要被扔下界,原来遇龙渊的龙若是品相……应该说样貌不好,是不允许待在天宫的,陵游就是逆鳞上有一丝青色,正被钳着脑袋要扔下界,旋覆便要了他,天帝本想亲自挑个样貌最好的,却被旋覆拒绝了,然后陵游便跟着旋覆被太子殿下送回了玄云。 陵游住在凌庭居,如此这般玄云当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师兄弟们经常看到沉稳的大师兄一人坐在院中,守着锦鲤,望着吞舟,青龙则盘在他身上睡觉。 见他思索的模样,师兄弟们都调侃他是不是在玄云外有相好,才致时时惦念,下次山门开了便将相好的带回来,师父定然是不会管的。 他总是笑着把师弟师妹‘轰’出粼跃居。 大师兄的‘相思病’在琼光门第二次出现之前明显好转。 商陆带着青龙和吞舟,早早等在山门前,待琼光门出现便离开了玄云。 礞石、素馨和陵游则齐齐蹲在琼光门前,看看谁会进来,又有谁会成为他们的师弟或者师妹。 毕竟不是所有进来的生灵师父都会收徒弟…… 商陆在琼光门消失的前一刻回来,一回来便将自己关在了粼跃居。并未留意玄云多了个人。 其实在他离开期间,师兄弟们苦苦等待,先跑进来一家小山兔,那山兔一家尚未修成人形,一蹦一跳地直接朝山里去了。 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一绝世出尘的少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甩着五条狐狸尾巴,一进琼光门,便化作一道光,直直飞向了云极宫,师兄弟们都知道,这是要多个小师弟了,还是个极其好看的小师弟。在他面前,素馨这倾城的容颜都甘拜下风。 几人齐齐去了云极宫,那狐狸得师父赐名桑寄,于是又多了一间寝居——绥安居,绥安居与凌庭居最近。 桑寄活泼,见大师兄的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中有疑,而见其他师兄和师姐对于大师兄这般模样却见怪不怪,但自己总归是新来的师弟,无论如何总该前去拜见,于是收了尾巴,翻墙入了粼跃居。 果然,粼跃居中商陆愣愣地看着长剑,坐在灯前,嘴里念着:“你在哪儿……” “大师兄!”他象征性敲了敲门。 商陆回了神,发现这从未见过又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又唤自己师兄,不用说又是师父从哪里捡回来的。 “我叫桑寄,师父今日收的我。”他拱手拜了拜。 商陆礼貌性的点头:“进来吧。” 桑寄堆满笑意,这大师兄挺和蔼啊,在琼光门时见他刚回来的模样,还以为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呢。 商陆倒了茶,桑寄自然地坐下,忽觉不对,即刻起身。 “大师兄,师兄们和师姐不让我来扰你,可我总觉得该跟你来打声招呼的,你不怪我擅闯粼跃居吧?” 商陆示意他坐下,将倒好的茶往他跟前送了送:“没什么扰不扰的,我容易出神罢了,吃茶……” 商陆觉得他这个性子,这种处事待人,让他觉得很亲切,很熟悉,倒是挺喜欢这个新师弟。 桑寄这才坐下,小心翼翼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又恭恭敬敬放下,嘿嘿一笑。 商陆一笑:“在玄云不讲规矩礼数,师父亦是如此,你自可放松些。” 此话一出桑寄果然就松了下来,因为他已经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茶也大口大口地喝,五条尾巴甩得自在,见商陆瞧他,还嘿嘿一笑,这场景不知为何,他竟有莫名的熟悉感,难道他是自己要找的人吗?师父说了终会相见是这个意思? “你叫桑寄?”商陆发问。 桑寄点了点头。 商陆上下扫了他一眼,可他明明是狐狸,此前白翼说那人托生是白虎,有可能再次轮回吗?毕竟已经两千年有余。 “你因何入的玄云,是师父带你进来的吗?”商陆再问。 桑寄点了点头,又径自到了口茶:“哎呀,就是件小事。”他身后五条尾巴又甩了甩。 “愿闻其详。”商陆又饮了口茶。抬手一挥,桌上还多了几碟糕点。这是打算听故事了。 桑寄塞了口糕点,呷了口茶,尚未咽下便开始说话:“其实我没想那么多的……” 原来桑寄未入玄云之前原是六尾狐,因刚躲过天雷劫,身体虚弱,在冰天雪地里被猎杀,被擒时才发现,抓自己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说是要给母亲打个围脖过冬,时值猎物稀少,人皆不得温饱,所以僧多粥少,打猎的人见这孩子有所收获,那些围猎者竟对孩子起了歹意,桑寄看不过去,反手击退了要猎杀他,同时对孩子起杀心的猎人。 思索一阵,把心一横,自断一尾,送于孩子,吓的那孩子发誓再也不捕猎,瑟瑟发抖的双手托着尾巴,跪在他面前。 此番景象为旋覆所见,问他:“不记恨他吗?” 他无所谓的回答:“不过是个极有孝心凡尘俗子,但凡是孝子定坏不到哪里去”。 于是旋覆给了他一片柳叶,待琼光门现,他便甩着他那五条尾巴,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玄云…… 桑寄已渡天雷劫,若不入玄云,论着九重天位阶倒也算个真仙。 “你修习多久了?”商陆问道。 “两千余年了,咱们这样的修个人身都得耗费大把时间,我就花了一千年,才得了人身……” 两千年,时间相近。 商陆突然拉着他的手,吓得他愣愣的看着商陆,却也不敢收回手:“大师兄,那个……你怎么了?” 商陆探了探,他身上并无‘元丹’,遂急忙撤了手。 “抱歉,我失礼了,只觉与你相见如故,并无他意,你莫往心里去……” 桑寄随意摆摆手,笑嘻嘻回话:“我这人吧,有个缺点,就是人见人爱,大师兄这般觉得也属常理,嘿嘿~” 他可当真一点都没谦虚,今日可是与商陆头一天认识,竟然这般没脸没皮。 二人相谈甚欢,他们这一生至今发生的事情若是真要说,怕是得一刻不停地说上三百年。 望望窗外,商陆才发现已然子时,他笑着送桑寄道门口,并应了明日再继续,桑寄才意犹未尽地回了绥安居。 第一百四十章 终是再见 翌日清晨,商陆便被空中飘来的声音惊醒,旋覆让他去一趟云极宫。 他即刻起身,齐整了衣衫,跨步间思索,难道昨天和桑寄聊得太晚了,要被师父责罚?可师父从来不管这些事儿啊,莫说子时休息,此前他几日不休息,旋覆也没说过一个不字。 商陆急急忙忙出门,却发现离粼跃居不远多了一座院落,匾额上是‘啸骧居’三个字。 新来之人?不对啊,桑寄的不是绥安居吗? 他来不及细想,一跃而起,直飞云极宫。 云极宫内排排烛火摇曳,将宫内照的透亮,宫门只开了一扇,透过宫门,见旋覆正闭目打坐。 商陆整好衣衫发丝,在宫门前恭恭敬敬行礼。 待听得旋覆一声“进来”,他跨步入殿,带上身后宫门。 一转身,发现殿中除了旋覆竟还有一人,那人一身玄云弟子白衫,凛凛身躯,容颜如玉,深褐色的眼眸漾开如春的暖意,腰间别着一把黑色笛子,站在一旁,见商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喊了声:大师兄。 黑色的笛子夺走了他所有的精神力,一时间仿佛全世界都模糊了,他的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这管笛…… 见他愣愣杵在那里,旋覆淡淡一笑:“商陆……” 他这才回过神来,他这师父还在,急忙行礼请罪。 “为师说过,总会再见的,这是你六师弟,常山~”旋覆拂尘指指一旁的少年道。 “师父……”商陆愣愣的看着旋覆,待旋覆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落到那少年身上。 “我这云极宫不喜热闹,你带常山出去吧~”旋覆说着闭上眼睛,神游太虚去了。 二人拱手称了是,乖巧退出了云极宫。 自出宫门后,商陆的眼睛便再也没离开过常山。 常山被他看得不自在,索性目光相迎:“师兄?……” 没想到这一声唤,却让商陆猝然抓住了他的手。 常山微微一愣,却也任由他抓着,他也感受到了商陆体内流转的‘元丹’。 二人相顾无言,体内灵力流转,相视而笑…… 商陆带着常山到了凌虚崖,师兄弟们都在那,本以为此番能多一个师弟已然很好了,结果却多了两个,玄云当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师父这般收徒下去,怕是很快就会收出另一个世界了。 师兄弟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常山,常山也笑嘻嘻的跟各个师兄师姐打招呼。 入玄云老规矩,自报家门,缘何来的? 常山说自己与走邪路求飞升的同类打架,不幸殒命,是被师父救回来的。 怪不得不走琼光门。 师兄弟们七嘴八舌,问题一个接一个,修了多久了?多久修得人身,成亲结灵没有?有没有生小老虎?有没有相好?相好有几个? 常山笑嘻嘻一个个回答,眉眼时不时流连在商陆身上。 商陆则笑着看着这群猴崽子。 “大师兄,你笑了!”素馨突然喊了一声,跑到商陆身边,一时间商陆成了所有师弟师妹关注的焦点。 被素馨这么一来,他不得已收敛了笑意,讪讪道:“师父收徒,当高兴的,多个师弟相伴,你们不也很高兴吗?” “那可不一样,我们来的时候,你就哭丧着脸,才没有笑,是吧,二师兄!”素馨耸了耸身旁的礞石。 礞石马上助阵,连声道‘就是’。 “彼时,我在外面,尚未回玄云,待回来之时,你们已然在了……”商陆解释。 确实,此前几个是兄弟来,高兴归高兴,却从未如此外欣喜之情漏过。 “大师兄就喜欢桑寄师弟和常山师弟,哦!不对,该是最喜欢常山师弟,桑寄师弟都是死乞白赖翻墙进了粼跃居,你才赏脸见一面,常山师弟可是你亲自领过来的!”素馨鬼头鬼脑调笑。 “师姐,你这般是不是想骗大师兄往后对你多笑笑……”桑寄凑过来。 “哎,桑寄师弟说到我心坎里了,大师兄,往后要对我多笑笑!”素馨凑到商陆跟前,歪着头求承诺。 “好!”商陆大方答应。 一旁不说话的陵游看这常山,脸上浮起笑意,心中暗暗感叹:他们这大师兄啊…… 这时,却不知青龙从哪里窜出来,一把将常山带上了云霄。 师兄弟们纷纷调侃青龙随主人,主人爱哪个,他也爱哪个,弄得商陆即刻朝青龙大吼,青龙置若罔闻,到处乱窜。 常山在青龙背上倒也是自在,笑嘻嘻地凌空和大家摇手打招呼。 桑寄缓缓靠近商陆:“大师兄,昨夜畅谈,以为你最喜欢我来着,看来我自作多情了,还是最小的惹人疼……” 商陆满脸通红:“桑寄师弟!” 桑寄嘿嘿一笑。 看着一个个嘲笑自己的师弟,他待不下去了,大吼一声“青龙”,一跃而起,留下依旧嘲笑自己的师弟、师妹。 青龙见商陆动怒,即刻丢了常山,独身窜走,临走还不忘回头朝商陆吐吐舌头…… 玄云的夜璀璨无比,那满天的繁星,看着很远,却又似乎触手可及。 两千年不易过,心中有人,人相隔更不易过,虽说二人入了轮回后便分开,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沧海桑田都寻不见。便是白翼都寻不到,他到底去了哪里?此前师兄弟们都缠着,无甚机会,现下他一定要弄清楚。 商陆出了门直朝啸骧居而去,留着青龙在院中打盹。 啸骧居院门大开,直直便能看到厅堂,整个院落一览无余。 常山正坐在院中树下煮着茶,墨笛放于桌面。 商陆站在院门口正想敲门。常山却先开口了:“哥哥终于来了……” 平平淡淡六个字,让他本要扣门的手愣在了空中,他为什么这么唤自己,是启涟本就这么唤着泽明的吗? “哥哥是听不惯我这般喊你吗?”常山起身,微笑着向商陆走来。 门内门外,二人相望,商陆愣愣地由常山拉着入了啸骧居。 二人月下饮茶,一阵地默默无言。 商陆不是不想开口,是不知如何开口,他想要知道的太多。 最终还是常山先开口:“哥哥可是听不惯我如此唤你,若是那我可再唤你大师兄。”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两千年来……我感知‘元丹’,寻遍了三山大地。可终究没有你的消息。你与师兄弟们说的是真的吗,师父救了你……”他的眼眸没有片刻离开常山。 常山点了点头,咽下口中清茶:“我看不惯同族杀人以妄图飞升是真,与同族相杀是真,不过不是最近,是两千年前,那时我也真真已经死了,‘元丹’碎裂,一颗碎裂的‘元丹’,你又如何感知得到。” 可他现在体内明明还有‘元丹’,看来是旋覆替他恢复的,或者说又像青华帝君讨要了一颗。 见商陆依旧愣愣的看着自己,常山笑笑,拉过他的手,‘元丹’的灵气流转在二人周身。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丹纱落雪 “大师兄,我体内的‘元丹’还在,这半颗‘元丹’与我同入轮回,如我心脉,所以并非说没了元丹,找青华帝君再给我一颗便好,我本是该再次入轮回之人,师父救了我,实则已违反轮回之道。若是为了‘元丹’重组,放到青华帝君的丹炉里炼上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可那丹炉火,‘元丹’能承受,我却无法承受,结局只会留下半颗‘元丹’,而我,要灰飞烟灭。于是,师父借了青华帝君的一点点丹炉火,煅了两千年,‘元丹’才重聚,我方才醒来……” 商陆总算没有了迷茫之色,只微笑着看着常山道:“安好便好……” “哥哥,对不起,这一世,又让你寻了我那般久……”常山眼中有些晶莹,他咽了咽口水,压下那一股上涌至喉头的堵塞。 是了,他一直唤自己哥哥,可明明一道入了轮回,一道喝了孟婆汤,为何他还会记得前尘过往? 他说又,上一世泽明找了启涟很久吗?可白翼并未向他提起。 常山嘴角挑笑,将墨笛塞到商陆手中:“哥哥,往后我便不再这般唤你了,泽明、启涟也好,玄玖、鱼儿也罢,都已然故去,那只是我们的过往,商陆和常山才是当下……” 见商陆又恢复了愣愣的模样,常山接着道:“大师兄,墨笛会告诉你的……” 只见常山一道灵力飞入墨笛,商陆面前一幕幕过往皆开启…… 泽明对启涟的感激和爱惜,源于启涟对他的义,如今看来不止是义,从而一直延伸到玄玖身上,作为玄玖,也许他从未想过鱼儿弟弟会永远陪着自己,他一路想要的只不过是鱼儿能过的舒心自在,逍遥快活,他想过鱼儿和君回在枕花隐,打闹玩笑一辈子;也想过鱼儿和素月在芳歇谷,安宁和乐一辈子,他不奢求那个能让鱼儿逍遥快活的人是自己,而碰巧在鱼儿心里,这个人就是自己罢了。 心中那莫名的空虚之感被填满。恍若现下才是自己完整的人生。 二人执手相望,只有无形的微风不识趣地穿行在二人的眉眼间。 “大师兄,你会如哥哥待鱼儿那般待我吗?”常山紧紧抓住商陆的手问道。 商陆一笑,柔了语气:“在哥哥心里,你就是你,不会因为换了名姓,换了身份,换了仙阶而有所不同。便是没有‘元丹’,我寻不到你,此生心中总也是不完整的。”他说的是在哥哥心里。 常山满意地移到商陆的身旁坐下,凑着头靠近他,一如在风来院里,那纤长的睫毛几乎扫着商陆的脸颊,他能感受到二人交缠的气息。 “哥哥现下说情话,可比为玄玖时顺畅多了……”常山调皮道。 商陆露出一抹邪笑:“不止情话!”下一刻,常山的嘴已被严严堵住,商陆箍这他的腰,好让他紧紧贴着自己。常山乖巧顺从。 天上星月晃晃,月下人影成双…… 主人的一夜未归让青龙摸不着头脑,昨夜看他样子是去了啸骧居,于是傻不愣登地便往啸骧居冲去。 路行一半,恍然想起,这个时辰师兄弟们应该都聚在凌虚崖,于是又乖乖回了粼跃居等着。 待艳阳初升,也未见得商陆回来,看着师兄弟们各回各家,青龙探着头左右张望。 礞石和素馨携手而归,见到探头探脑的小青龙,一阵窃笑。 “青龙,莫等了,大师兄带着六师弟逛玄云去了,你失宠咯……” 青龙朝二人‘噗’了一声,尾巴一扫,气鼓鼓的关了门,盘在院中。门外师兄弟们的嘲笑之声直直钻入青龙耳中,青龙充耳不闻,翻一个白眼,嘲笑师兄弟们的无知,准备来个回笼觉。 一边的商陆拉着常山,绕着玄云一处处介绍,说是介绍不过是说,最高处为云极宫,兄弟们庭院次之,庭院所处的群山里住着生灵,但一般生灵不来庭院,也从不上云极宫。正南方有万千溪流,溪流汇聚而成大泽…… 玄云里的大部分地貌山川都是没有名字的,旋覆一向随意,弟子们又只有他们几个,他们不取自然也就没人管了。 二人凌空而立。 “师兄,休息一会儿?”常山指着一颗硕大无比,长着小小花苞,占地千尺的万年老梨树道。 “好!” 二人坐在粗壮无比的树枝上,晃着脚,望着天边渐渐升高的旭日。 “师兄,过去点!”常山朝他身侧挤了挤。 商陆无奈,明明这么大个树枝丫,跟自己挤在一处算是情趣,可这刚挤了一会儿又让自己走远点是几个意思? 一肚子的吐槽憋住,到了脸上转化为宠溺的笑意,自觉地往另一侧挪了挪。 只见常山拎起他的手,而后自己转身躺下,枕着他的腿,相扣的手放在他心口,一如在涂山那颗老得掉渣的古树上。 他低头看着躺在身上的常山,手指摩挲着他那时常弯着的眉眼,多少世,他都爱笑,不自觉低头,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刚要起身,常山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把头凑了上去…… 商陆背靠在树干上,常山靠在他怀里,连二人的呼吸都是同样的节拍。 常山侧了侧身,貌似是想让自己靠的更舒适些,商陆不觉环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常山……”商陆突然在他耳边轻唤。 “嗯~” “你、我……结灵吧。”商陆开口。 常山稍稍低头,眼露邪意,微微挑笑:“师兄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商陆:“……” “师兄方才说什么?”见他没了声音,定是憋得难受,常山坏意追问。 “……没听清,便……算了,待你什么时候想听清了,我再……” 商陆的话被常山的抬手一挥突然截断,他低头,看着怀里常山那原本微微敞开的衣衫边缘已变成鲜亮的红色,金线绣着锦鲤荷花,而自己的衣衫亦如是。 “师兄,这身喜服你可欢喜?”他仰头看商陆。 商陆总算回过神来,嘴角的笑意直直延伸到眉梢,将他紧紧抱住,头埋在常山颈间,狠狠啄了一口:“欢喜~” “嘶……疼!” 商陆窃笑,满树的梨花在他的笑意中绽放。 见他从眉间抽出一丝灵元,捧于手心。 常山见状,亦从眉心抽出自己一丝灵元,两股灵元如烟般缓缓从二人手掌中离开,凌空交缠,凝为一股,而后再次分为两股,一瞬间飞入二人眉心。 一般结灵,眉间灵力即可,而二人竟抽的是灵元,无法再生,不得反悔。 “师兄,这般,可不能反悔了,若有一日你看上别家仙子了……”常山顿了顿,“看上就看上吧,我不缠着你,大不了分灵。反正抽了这股灵力也不会死。” “胡言!结灵又启是儿戏!你如此这般说,可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商陆问道。 “怎么可能,我是看你圣尊首徒的名号,远超上仙的灵力,外加你这如星如玉的容颜,待出玄云,满九重天的仙子,仙娥,元君排着队的要与你结灵,我可就成下堂夫了……” “无需胡乱思索,若真如你所言,这数千年,这两世,我寻你作甚。” “倒也是,哈哈~”他往商陆怀里缩了缩,找了舒服的姿势,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四十二章 龙修殿下 商陆挽着裤腿在后山的珍珠塘里捞着珍珠,一条小锦鲤在远处缓缓游近,商陆嘴角微微一笑,从他的脚边飞出一道雷电,沿着水,直直朝那锦鲤而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常山已浑身湿漉漉的躺在水里。 “师兄~你干嘛,你想吃烤鱼吗?这般待我!疼死我了!”摆明了是他自己要捉弄商陆,反倒先生了气,真是‘恶人先告状’! “还问我干什么,你该问你自己!”商陆淡淡道。 此时湿漉漉的常山已然走近,身上还沾着成片的淤泥,贼兮兮一笑,从身后抱住商陆,左蹭右蹭,把淤泥都蹭到了他身上,嘴里还说着:“你害的我满是污泥,要脏一道脏!” 商陆放下手里珠蚌,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凌厉,出言警告:“你别再玩火了!” 一瞬间,常山愣在原地,讪讪一笑。 商陆转了身,继续取珍珠。 常山侧了侧头:“师兄,你取珠子做什么?” 商陆手上未停,答:“师妹要珍珠粉,说是研究什么新菜色,还说要这东西能让脸充满光泽云云,且不管她如何,替她取些……” 常山一听,皱了眉头:“师兄,你怎么对师姐这么上心,你是不是看上她了,你有我还不知足,师姐是礞石师兄的,你别乱来啊……” 商陆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 “你不回我是几个意思,喂……师兄……”常山扯着商陆的广袖。 商陆一扯衣袖,继续不理,来了玄云之后,除了各种作死,他什么都不会。 “师兄!师兄!”常山非要一个答案,“商陆!你回话!” 一声商陆喊出口,他抱着商陆,两个人齐齐栽倒在珍珠塘里,商陆要起身,常山死死缠住,坚决不让。 “你不说话,你就别想起!”满脸淤泥的常山咬着牙道。 “几千岁了,你厌不厌……”商陆挣扎着,可身上的常山就像千斤磁铁,掰不开,推不走。 “不厌,你回话,你是不是看上师姐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素馨是个女儿家,难道你让她自己下珠塘吗,你起开……”商陆掰着他的手,二人搅起了一池淤泥,如同两条在被抽干水的塘底里挣扎的鲶鱼。 “我不!” 商陆忍无可忍,化了真身,从他手里挣脱,一瞬间站在了塘边,一个转身,身上干干净净,再一道灵力飞出,捆住了塘里的常山。 “我去给素馨送珍珠,你不起,那你好好呆着吧……”说完留个常山一个潇洒的背影。 常山念动,要破了这灵力。 商陆刚从余容院出来,便看见常山气鼓鼓的堵在门口,他瞥了他一眼,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往粼跃居方向而去。 “喂!”身后传来了常山的声音。 商陆微微一笑,一跃而起,待在粼跃居院中落地,一转身,常山便在身后。 “商陆!你再不理我,我便再也不来粼跃居了,此!生!此!世!,你也不准来啸骧居,此!生!此!世!”常山愤愤,抬头看了看屋顶盘旋的青龙,“青龙作证!” 青龙一番白眼,他这样的誓随便听听,作不得数的。 商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常山紧握着拳头:“我说你再不理我,我此生……” 话没说完已被商陆紧紧抱住,嘴巴也被堵住了。 头顶的青龙又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自觉睡觉。 二人兴头正浓,忽然头顶结界闪了闪,商陆松开了他,二人齐齐仰着头。 “有人来了?”常山道。 “嗯,是太子殿下……”商陆说着收了脑袋,挑着笑看着常山。 常山也收了头,看着商陆正盯着自己,二人还是拥抱的样子:“干嘛,看什么……”他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斜了眼,望着别处。 “刚刚谁说此生此世不来粼跃居?”商陆得意问道。 常山剜了他一眼:“谁让你只顾师姐,不管我,还把我困在珠塘里!” 商陆把他的头压下,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师妹自是要心疼的,你看看师兄弟几个,哪个不宠着她,也就是你和桑寄,孩子脾性,总讨她好处,要吃食,我不得上点心?自家师姐的醋也吃?你是个醋坛子吧……” 常山瘪了嘴,不予理会。 此时一道白光划过粼跃居上空,青龙赏脸睁了睁眼,又闭上了眼睛。 “师兄,是殿下,去了凌庭居,走,瞧热闹去……”常山说着,拉着商陆,一路往凌庭居而去。 凌庭居芙蕖吐香,两个脑袋探出了门口,只见陵游正给龙修倒着茶,又亲手递到他手上,二人相视,微微一笑。 门口的常山用了传音:“师兄,你说殿下和陵游师兄若是结灵了,他们怎么办,千年见一次?还是陵游师兄会跟着殿下回九重天?” 商陆拍了一下他脑袋,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儿。 屋内陵游和龙修始终只是吃茶聊天,常山觉得看不过瘾,于是抬手一挥,将二人都幻化成了两只小耗子,拉着商陆,溜过门缝,穿过庭院,直接到了厅堂门口,商陆此刻无法阻止,只得任由着他胡来。 屋内二人聊着此番龙修来玄云之事,常山还要往里,商陆不肯,拉着他便要往外走。 此时,屋内龙修袖口拂过桌面,桌上整齐堆着一堆书:“我知你无心六合,便是琼光门现,你也未必会出来,这是我在凡间搜寻的,觉着有意思,送来给你看看……” 陵游满心欢喜,道了声多谢,随意拿了本书翻看,龙修走到他身边,猫了一眼:“这倒是个苦情的故事,今日我在,看些欢喜的,还是换一本吧……”说着将书从陵游手中撤走,又塞了他另一本。 陵游翻了两页,打算坐下,哪知坐下时凳子不明所以的散了架,龙修眼疾手快要揽他,却因重心不稳,双双倒地。 门口的一只小耗子捂着嘴偷笑,另一只却打着那偷笑的耗子脑袋。 陵游正正躺在了龙修怀里,他急忙起身,又拉起了龙修,神色担忧:“你,如何?” 龙修只笑着道一句不妨事,转头又朝门口的两只小耗子道:“二位仙长,来了就进来一道吃茶……” 见暴露了,商陆和常山恢复了身形。 常山挠着脑袋,嘿嘿笑着:“那个,我就是跟陵游师兄玩玩,往常定然是捉弄不到他的,殿下你来了,他就分神了,一逗一个准,嘿嘿……那个,我们还有事儿,就不吃茶了,走了啊……” 说完拉着商陆就往外走,商陆讪笑着,抽空朝龙修行了行礼,被常山拖着疾步离开。 “常山胡闹惯了,对不住~”陵游道。 “有什么对不住的,他很有意思……”龙修目送着他们,转头看看陵游,地上的凳子已变得完好,继而说道,“还看不看?” “看!” 常山拉着商陆的手,不知为何心中畅快无比,脚步也格外的轻松,商陆被他拖着只微笑着嘱咐:“常山,殿下面前,往后不可胡闹!” 常山转身:“怎么就胡闹了,我看他丁点未生气……” 商陆不置可否。 常山贼兮兮凑近,紧紧圈着他的手,在他耳边道:“师兄,今夜宿粼跃居!” 商陆微微一笑:“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故地重游 一千年后琼光门现…… 商陆和常山打算出玄云,至于去处嘛,早在常山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两道白光落在垣暮镇外的余安洞。 商陆稍稍挥手,那‘余安’两个字经过千年的风雨侵蚀已经斑驳不堪,长满了青苔,字迹倒还是依稀可见。 商陆手上的吞舟闪着白光。 常山牵着商陆的手,墨笛向洞内一丢,猝然飞出了一大堆蝙蝠,噗啦噗啦,二人即刻抱头蹲下。 待蝙蝠飞完,二人见着对方的模样,都傻愣愣地笑出了声,堂堂玄云上仙竟让一群寻常蝙蝠惹的抱头蹲地。 “师兄,你说我现下是唤你哥哥呢,还是玖哥呢?”常山咧嘴道。 “不过是个称呼,不是你说的吗,鱼儿、玄玖,启涟、泽明都过去了……”商陆淡然道。 “切,我不是想应个景嘛……”常山有点小情绪了,明明说好了是来怀旧的。 商陆起身,朝他伸手:“起来吧,鱼儿~” 常山即刻满脸堆笑,拉着他的手起身,从他身后将他抱住,而后顺势扒在他肩上:“哥哥,还进不进去?” “你想不想进去?”他转头问常山。 常山看着那尽在咫尺的脸,吧唧就是一口:“听你的!” 商陆无奈地笑笑:“你若听我的,那可就回玄云了。” “啧!”常山一把松开商陆:“哥哥,你变了,论你是玄玖的时候,定是只会跟我说‘好,鱼儿定,听你的。’现在……哎……把我玄玖哥哥还给我!” 商陆摇摇头偷笑,只觉他幼稚:“数千年的事,你倒记得清楚,不是说要去枕花隐吗,蝙蝠亦是生灵,你我已经惊扰他们了,不若不再打扰了可好?” 他这是在征询常山的意见。 “也行吧!”常山心中不介意,口气勉强,倒也顷刻收了墨笛。 “鱼儿,等我一阵!” 说完便不见了人影,常山不明所以,只在原地等着。 须臾之后,待他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一串糖葫芦。 他将糖葫芦塞给常山:“闹,怀旧~” 常山笑嘻嘻接过:“哥哥给银钱了吗?” 商陆笑而不语。 “你不会给珠子了吧?”玄云无金银,出门摸一把珠子了事,这倒是很玄玖,只不过现下的珠子不比当年,玄云的珠子个顶个的大。 常山不禁感叹,这卖糖葫芦此生算是安乐了。一串糖葫芦换了一处宅子。 “行了,走吧……”商陆拉着常山一跃而起,片刻二人来到枕花隐。 可是数千年已过,枕花隐的地界却没有了枕花隐,已成了一块野地,湖水还涨了不少。岸边的垂柳已然无影踪了。 二人现下早已是上仙,对于物是人非也早已看淡,望着茫茫的湖面,不知湖中的谪尘台是否还在。 常山自己啃了一个糖葫芦,又拔下一个,塞到商陆嘴里。 “哥哥,好吃的!”一如从前。 商陆艰难咽下,还得给个笑脸,道一声:“好吃!” 常山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望着谪尘台方向:“哥哥,还没带你见过我师父,带你去见见……” “此前见过的……”商陆道。 “是,作为家人没见过……也没吃过一顿家宴,枕花隐是,擎雨渡也是,哦!对了!”他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往一个方向跑去。 商陆急忙跟上。 见他在一棵巨大无比的柳树下站定,那柳树占地约两亩有余,高约莫七丈,该是两千余年前留下来的。 “怎么了?” 常山敛了敛气,抬手一挥,地面的泥土瞬间被掀起,几个酒坛呈现在二人面前。 他抱出一坛,晃了晃,不用掀开黄泥也知道已然空了。 第二坛,第三坛…… 直到最后一坛才有了些许动静,瞬间眉开眼笑,边敲黄泥,边说道:“哥哥,这是此前饭婆婆给我酿的,‘醉花阴’还记得吗,我上擎雨渡给你带的,你打死不喝,也不让我喝,还用吞舟对付我!” “鱼儿,你不会是现在想喝吧,这都两千多年了?”商陆不可置信,不过也好奇,抛开那前面几坛子空的,这坛还有动静的打开,这两千多年的酒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喝不喝的,先看看再说,这些当初我找到的时候又特意埋了回去,就是想等着你一起来喝的,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此时坛子上的黄泥已经被他敲开,一层层的油布被揭开的瞬间一碰便碎了,没有任何酒香飘出来。 二人蹲着凑近,发现坛底还有一点点的液体,青白色,常山伸手下去,沾了一点点,放到嘴里尝了尝。 “哥哥,好酒,尝尝!”他笑嘻嘻说道,将手指伸给商陆,商陆掸开他的手,又好奇的看着坛里的东西,明明没有酒味,定然不会是酒了,他那副殷勤的模样,分明又想戏耍他,都一千年了,再不了解他,那就白结灵了。 “你若喜欢,便都喝了吧,我不与你争。”商陆道。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还锁着那坛子,反正里面有什么他们都吃不死,就是还有些许好奇,这两千年的酒会是个什么滋味,这颜色就够瘆人的了。 “两千年的酒,可不是时时有机会的……”常山挤眉弄眼撺掇。一千年了,还拿捏不准你,岂不百结灵了。 “两千年简单,带两坛回玄云便好。待下下次琼光门开启,便能喝了。”商陆道,手却扶在了坛子上。 “那能一样吗,玄云如此大的灵气,那酒坏不了……哥哥试试,人家是千载难逢,这是两千载难逢~” 他终于承认这酒坏了…… 常山手又伸了下去,送到商陆跟前:“嗯~尝尝~” 商陆嘴唇碰了碰他手指,自己又默默舔了舔唇上之物。 “无味……哪好了……” 常山挑了挑眉,结论道:“看来是不能用了……” 本也就是为了看他的反应,图个乐。 “你不会本是想拿这个去拜临江仙吧?”商陆道。 “哥哥深得我心……”他调笑。 商陆本想发作,却发现没有比这东西更合适的了。两千年前的东西,饭婆婆酿的东西,慕莲最爱喝的东西,也是临江仙熟悉的东西…… 他抬眼望了望苍山,忽然一跃而起,一道白光在苍翠欲滴的山上到处窜,最后在常山面前落定。 几个俏皮的野果子出现在常山面前。 “见师父,不该只有酒……” 二人相视一笑,带上仅剩的酒一跃便来到了谪尘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探临江仙 临江仙的墓还在,许是谪尘台在江上,江雾萦绕,不易被人察觉。 墓碑上的字已然看不清了,墓边竟长出了一颗大树为其遮阴,墓旁杂草丛生,将整个墓遮掩。 二人一手一脚地将草拔去,重新瞄了墓碑,规规矩矩放上供果和酒,齐齐下跪,郑重三拜。 “师父,慕莲已去,那一世,他想带玄玖来见您,可是终归来不及,此番算是全了那一世的的未完之愿,我与商陆已然结灵,慕莲与玄玖也终归可以一道来看您了……” 虽知道临江仙不可能听见,她早已轮回,但此刻他心安然。 湖面呼呼烈风,忽然,一声声呼救声被风夹带着传来,还有呼唤孩子父亲的声音,浓厚的江雾阻挡了视线。 二人一跃而起,凌空搜寻。却看到了远处的两艘渔船,渔船中间有两人正在水里扑腾,一大一小,江风将两艘船越吹越开,而两艘船上各有两名女子在疯狂呼喊。 这时其中一船上从船舱里跑出一男子,快速栓了绳索后,即刻跳入水中,朝那扑腾的二人游去。 常山手指微动,那绳索带着三人开始急速往船上拖去,商陆也扇了扇手,两艘船开始靠拢。 二人隐了身形,靠近看看情况。 落水的三人已然上船,两船也已经并拢,此时赫然发现,那船上之人极似故人。 谪尘、念念一艘,极颜、君回一艘。 落水的孩子正躲在君回怀里暴风哭泣,喊着娘亲,君回即刻带他入仓。 念念招呼着二人各自回仓换衣衫,还朝极颜道了声:“晚膳好了,换好即刻来用。” 极颜道了声:“多谢岳母,换好便来!” 念念莫名朝着二人方向看了看,微微一笑,入了船舱。 常山商陆相视一笑。 “哥哥,咱们回擎雨渡吧,天色晚了,正好歇长明……”常山道。 “枕花隐不在了,你又知擎雨渡还在?”商陆反问。 “在不在的总归要去看看的,你不会想今晚睡树上吧,你不会想我今晚抱着树枝睡吧……”他圈着商陆的手臂,悠悠道。 “亦无不可~”商陆道。 “成,你睡你的树枝,我睡觉是要抱东西这你是知道的,这离垣暮镇挺近的,那里定然依旧繁华吧,你今日的糖葫芦那买的吧,那‘四季春’还在不在,花娘依旧美艳的吧,两千年了,我正好去看看现下的花娘是不是比以往的好看……” 他一个转身,身后传来冷冷的两个字:“你敢!” “我就敢,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 他刚要御风,一道白色的绳索缠住了自己。 “喂,吞舟,松开!”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吞舟,奈何这吞舟估计在玄云也待久了,外带着缠着商陆的灵力,牢不可破。 商陆自顾自前行,吞舟拖着常山。 “哥哥,我不去了,你放开我!”身后传来了常山讨饶的声音,商陆窃笑,不予理会。 “哥哥,玖哥,泽明真君,商陆上仙,师兄……”他唤了个遍,商陆依旧不理会。 他一蹦一跳靠近商陆,撞了又撞。 “哥哥,不分灵,玩玩也不行吗?” 此话一出顺利引起了商陆的注意,顺带感受到了身上的吞舟又紧了紧。 “疼,疼,疼,哥哥,我不胡言乱语了,我也不抱花娘睡了,不歇长明也成,抱树枝也成,我知错了,你放开我吧……” 商陆转了头,继续拖着他前行。 一计不行,再生一计,他灵光一闪,邪魅一笑。 一个身着红衣,涂脂抹粉,却被吞舟死死绑住的……‘娇艳女子’靠近商陆,一声娇滴滴的“陆郎”直冲耳朵,盈盈绕绕地回荡在商陆脑子里。 商陆心叫不好,完了,他又要作妖了。他闭上眼睛,直了脖子,不敢扭头,紧张地咽口水…… “陆郎,放了我吧,奴家求你了,奴家知错了……” 商陆:“……” 见商陆没有动静,直直地盯着前方,脚下御风也越来越急。这完全在他预料之中!常山虽被绑着,却心情大好。 他死死缠着商陆,阴影怪气道:“陆郎,对我这般狠心我可是要找其他仙君了,二哥哥也不错,四哥哥刻板了些,也成,五哥哥更好,样貌倾国倾城,性格也好……” 商陆闭目,再忍! “陆郎~”他荡漾着的声音,生生钻到了商陆跟前。 商陆感知到了迎面而来的气息,他不敢睁开眼睛,此前几次已经让他阴影很大了,这次,明显他来了个狠的,看到他,怕自己会提出分灵! 常山如幽灵一般,在他身上左蹭蹭右蹭蹭。 “陆郎,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也舍不得瞧见我这可怜的模样吧,替我松了吧……” 商陆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睁眼,再闭眼! 完了完了,这阴影此生挥之不去了。 “你给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不然往后就跟吞舟过着吧!”这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只听得常山恢复了声调,收起了调笑:“早这样不就完了了么,扭得累死我了,好了,睁眼,给我解开……” 现下仿佛成了常山在命令他解开。 商陆睁了眼,眼前是正经的常山,他勾了勾手,吞舟回了他手中。 他嘴巴刚启,却被常山打断。 “我知道,以后不准幻化女子的模样,更不准以男子的模样着女装,不准媚声媚气跟你说话,不准唤你陆郎,对吧!”常山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双手一抱,眼睛一翻跟在他身旁。 “最后一条可以……” “什么?” “无人之时,可唤我陆郎。” 常山一时语塞,咬着衣衫,愣愣看着商陆,心中念叨:“我才不要咧!除了捉弄他的时候,其他时候都不要!” 须臾无话。 “行了,今日可歇长明……” 云雾退散,原来已到永昼山,死商陆,害得他走神,早知道能歇这……早知道能歇这,他还是要逗他一逗,嘿嘿! 长明依旧牵着永昼山,二人隐了身形。 原来他们离开之后的岁月里,四仙门又合到了擎雨渡已成凡尘第一仙门。 二人入了擎雨洞,那壁画依旧清晰,显然是这期间擎雨渡的人一直在修缮。 “哥哥,进去看看……”常山说着,拉起商陆的手,就去探那石壁。 那异世显然已经不在了。 “奇怪了,难道不是玄玖和慕莲就不成吗?哥哥幻化一个?”常山提议。 “本也不是玄玖和慕莲之故,是墨笛中的久章和当时在我身上的玄莲之故……”商陆道。 “是这样吗,我这个仙门之祖都不知道……”他颓然。 商陆拉了常山调笑:“走吧,仙门之祖……” 常山觉察他嘲笑多过其他:“哥哥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不明显吗?” 常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长明的画 长明依旧如二人离开之时,想来自夙因离开后,便不再有人居住了。 朗月清风,长明多了一层静谧。 二人推门入殿,一片黑暗。 商陆抬手一挥,殿内亮起排排明烛。 那四副画还在,且依旧鲜艳,看来后世弟子着实费心着。本以为空空如也的两旁却多了三幅画像,一副二人很熟悉,正是在流域星津的无念阁中,夙念那副《折松晴雪图》。 “哥哥,折松情如雪……夙念定然很爱夙成,对吧。” 商陆点了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送我一副?”他顺道讨要。 “你我日日见着,要什么画像……”商陆嘴上冷冷回到,心中却念,回去得把粼跃居画缸里的画好好藏起来,让他翻出来定是要得意千千万万年。 常山瘪了瘪嘴,觉他无趣,自己画技虽不精湛,倒也画过几幅的,结灵时候的《丹纱落雪》,忆起过往的《月白流光追故尘》,还有入擎雨洞时候《异世相携》,涂山老树上的《流丹翻墨压青枝》…… 回去就要烧掉!一副不留! 再一副是一女子肖像,手中持剑,凌空立于江面,目光凌厉,衣袂飞散。 “夙愿……可是这脸不太像,真人还要更好看些,这画像眉太粗,嘴太薄,脸也圆了些……”常山煞有介事品评道。 商陆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两千余年了,你倒是记得清楚……” 常山挑挑眉眼,嘿嘿一笑:“仙女嘛,自然是记得住的……” “是吗?” 常山自然知道这句‘是吗’已然不大对味了。 见吞舟已然蠢蠢欲动,他嘿嘿地打着哈哈,拍了拍吞舟以示安抚。 幸好第三幅图救了他的命:“哎~哥哥,快看!是我们……” 常山从背后抱住商陆,头架在他肩膀上,一道努力装出一副欣赏画作的模样。 商陆微微一笑,不与他计较,常山心中的小九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每每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都是赶紧找另一件事情填上,自以为有了后面的事情,自己的错误就会马上被遗忘翻篇。 见图中群山环绕,青绿山水,两座山峰上各站一少年,玄衣持剑,红衣御笛,二人遥遥相望,迎风而立,墨发飞散,衣袂翻飞。 “哥哥,是不是把你画瘦了……你看,腰,哪有那么细!”常山贼手地在商陆腰间游走。 商陆一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在画中,你能看出差多少?再说了,那是玄玖……” “反正……反正你胖了!”心中暗笑,反正你把我记得美女的事情忘记就行。 “胡言!” 话虽这么说,商陆不免思考,难道在玄云太安逸,变胖了?不应该啊,虽在玄云,他明明勤加修炼的。 突然觉得右侧脸颊微微一暖,常山一扭头,蜻蜓点水般一口,而后浑身暖意袭来,再低头,发现自己已换上玄玖的衣衫。而扒着自己的常山亦换上了慕莲的一身红衣。 “哥哥一如往昔,逗你玩的,玖哥的衣衫你穿着正好,没胖没胖……”常山谄媚道。 “你不若把心思好好放在修习上,亦不至于连吞舟都挣不开……” 商陆嘴上这么说,心中还是春暖花开的,若他真的灵力比自己高,估计吃苦头的是他自己了,是乃他修习总最勤奋,如此这般常山便如何都追不上了。 “哥哥此言差矣,我若灵力高于你,情趣何在,再说了,我是挣不开吞舟吗。我是挣不开你的灵力。你有本事不附灵力,只让吞舟捆我试试,散之易如吹灰!”他竟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本性莫说一生难移,看来是世世难移。 商陆嗤笑,不置可否,望着那画,若有所思。 “哥哥想什么?” “没什么,要不要去灵泉?”商陆问道。 “好啊,我正乏了,泡泡就寝。”他都等不及将话说完,拉着商陆便往后山去。 灵泉水汽氤氲,商陆靠在岸旁,抱着手,微笑地看着常山在灵泉东游西窜。 只一眨眼,突然间没了踪影。 商陆挑笑,摇了摇头,他当真是一有机会就作妖……兼作死。 过了许久,商陆依旧没有动静,终于感受到了水底有股暗涌。他嘴里念念有词,指尖凝起了一股滋滋冒光的闪电,直朝那暗涌来源处一掷,一尾锦鲤从水里飞出,直直朝他而来。 伴随他嘴角的弧度,那条锦鲤被悬在他的指尖。 “鱼儿,下次回玄云,记得换一招,用不厌吗?” 那锦鲤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抛媚眼,下一刻,一口水如喷泉般从他口中喷出,一滴不落地尽数喷在商陆的脸上。 商陆愣住了,往常他当真没使过这一招,这小老虎当真学乖了,今天自己竟然中计了! “哈哈哈哈……哥哥……好不好玩?如此这般,你说我厌不厌!哈哈哈……” 一阵烟雾散去,锦鲤变成了常山,双手支着岸边,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凝视着他,将他圈在岸边,满脸的得意。 商陆悬空的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嘴角的笑意未减,凑近常山那得意脸,近到二人能呼吸着对方的呼吸。 商陆吱声不出,只微笑地看着他,直到他的眼神让常山扛不住了,而他这副模样,比他生气怒吼更让常山害怕。 在玄云,仙潭同浴,他变成锦鲤逗商陆,第一次,凑到了他腿边,挠他痒痒,被他一把拎起,摔倒岸边。第二次,游到一半,被他用吞舟绑着又扔到了岸边,第三次刚刚化形,就被他一道闪电,电的浑身炸毛,变身小老虎整整一日才恢复人身。但每次都是发怒大吼,威胁他再胡闹便用吞舟缠着他,让青龙吞了他,丢他出玄云之类之类,却从未向今天这般,一副笑面虎模样。 他忽然有点后悔了。 常山咽了咽口水,谄媚笑道:“那个……哥哥,我觉得我们泡够了,回去歇了吧……” “够了?” “够了、够了……”说罢他便要上岸。 “我还觉得不够!”商陆在这句话里消失了。 下一秒发现灵泉瞬间卷起一个水龙卷,随着商陆再次从水底窜出,常山被一个猛拽,囫囵个被困在水龙卷里。 商陆衣衫已穿地齐整,抱手在岸边看着在水龙卷里被转的晕头转向的常山。 “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玩了……” 水龙卷里呜哩呜哩传出声音来。 “不能总你玩的尽兴,哥哥也想尽尽兴。”商陆得意扬声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灵泉作死 二人玩的尽兴,竟未察觉,长明的动静已被人发现。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灵泉屋外响起:“不知哪位仙长驾临我永昼长明,此地乃我门圣地,还请仙长速速离开……” 屋外站着二人,穿着此前泰安、长安的衣衫,看来是现下这届的仙主。 二人站在屋外规规矩矩拱手行礼,知道灵泉内灵气鼎盛,非一般修士。 商陆看了看水龙卷里的常山,朝屋外传声:“玄玖、慕莲故地重游,尔等退下!” 屋外片刻的安静后声音再起,不难听出那压抑不住的喜悦:“不知仙长驾临,我等即刻告退,仙长随意!” 长明又恢复了安静,水龙卷里的常山憋得辛苦:“哥哥,我真的错了,方才他们要是进来,我该多丢脸!” 常山默默凝聚灵力,将水龙卷劈开一道缝,想趁机钻出,可是还没等他钻出来,那水龙卷已然合上,这一波操作,方才商陆与外头之人交谈之时他已经暗暗试过好几次了。 每次被他灵力钳制,他总会暗暗下决心回玄云一定要好好修炼,但是一回玄云,堂堂白虎又懒散如猫。 “放心,哥哥不会让你丢脸……”商陆应付着回答。 “哥哥……师兄,撤了,快撤了,我要吐了……” “那你吐啊……” “我真吐了,你别后悔!” “你吐你的,我无甚后悔!” “吐了可在水里,定会沾我自己一身,你今晚要不要干干净净睡觉!” 商陆嗤笑:“你放心,哥哥会让你干干净净歇着的,你就放心大胆吐吧!” 一招不行,便想老招试试,可转念一想,他在外面,若自己变成他不想看到的姑娘模样他定然会让这水龙卷转得更快,自己会死的更惨。 “哥哥,别这么狠心,我知错了,我往后再也不闹了,我发誓!” “发誓?你觉得发誓有用?你我在玄云,六合管不到你,便是拿你性命发誓,也不会如何,这样的誓发来何用,若是有用,你现下是不是得乖乖让神荼囚着,不得超生了?” “哥哥……你究竟要如何!” “不如何,唤声好听的听听。” “哥哥,好哥哥……” 隔着模糊的水墙,他看到商陆摇了摇头。 “师兄,好师兄,六合顶好的师兄,玖哥,泽明哥哥……” 商陆憋笑又摇了摇头。 常山白眼一翻,而后眼一闭,拳一握,微弱声音再次传出:“……陆郎~” 商陆哈哈大笑:“方才唤什么,没听见!” “陆郎!陆郎!听见没有!快撤了水龙卷!我喘不过气了……”传出来的声音接近嘶吼。 “我只说唤一声听听,可没应过你会撤了水!”商陆竟然无耻起来。 只见水龙卷里冒出道道白光,将常山完完整整淹没。 商陆知他在挣扎,但竟然不出声了,倒也是出奇,论往常,不论有用没用,总归是嘴上不停的。 见他抬手一挥,水中白光消失,水龙卷里的常山一动不动,任由着水龙卷带着他旋转。 “鱼儿?” 常山依旧一动不动,脑袋软绵绵垂下,手在微微挥动。 “哥哥……”微弱的声音传来。 商陆嘴角一挑,依旧抱手看着他:“这招使过无数次了……” 水龙卷里没有再传出声音。 “常山……”商陆放下了手,眯着眼看着那依旧在不断旋转的水龙卷。 “常山……不准再闹……” 灵泉外一阵风过,吹动门缝发出轻微碰撞声,缓解这无人回应的尴尬。 “你若再闹,我便不让你在回玄云了,说到做到!” 长明万籁寂静。 “常山?” “常山!”他一抬手,水龙卷撤下,他一个飞身,将常山抱了回来,坐于岸边。 “你赢了,睁眼!”商陆低头对怀里的常山道。 常山没有动静,商陆去探他的灵脉,却发现体内灵力并没有流转的迹象,抱着他的手开始颤抖,鼻尖气息短促微颤。 “……常山,我再说一次……睁开眼睛!”他将他紧紧搂住,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揉碎。 “你睁开眼,我知道你灵力不至于此……”他缓了缓气,手却依旧无法控制地颤抖,“这不好玩,我玩不起,现下起身,我既往不咎……”明显能听到他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 怀里的人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扯开乖乖的笑意:“师兄,我……” 就在常山睁眼瞬间,商陆丢下他,径自出了灵泉,回了自己房间,封了结界。 常山看着他毫无留恋的背影,方才他抱着自己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他的手瞬间冰凉,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玩大了。 他来到玄玖门前,敲门的手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始终不敢扣门,在廊下来回踱步。 玉璧一般的月亮将整个长明照的透亮,商陆屋中打坐,看着那门上的影子来回不断的走,闭眼入定。 约莫他晃悠了一个时辰有余,门外传来了常山内疚又带着些许怯弱的声音:“师兄……” 屋内没有回应。 常山深吸一口又淡淡呼出:“师兄,对不起,往后我当真不开这样的玩笑了……我就在廊下,我……我守着你~” 说完一转身,坐在门口石阶上,支着手,迎着那高悬的明月。 院内如玉般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月光照在桂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他将他的魂魄从枉死城抢回来…… 他迷迷糊糊的靠在廊柱上,睡了过去…… 翌日,他在翠鸟争鸣之声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正是玄玖的房间,商陆已经没了踪影。他一个激灵化光而行,穿梭在长明。 不会真的不带他回玄云了吧…… 待到长明大殿,他止住了脚步,商陆正负手站在他们的挂画前。 常山如一阵狂风飞扑向他,从身后将他死死缠住。 “师兄……” 商陆被他这一撞,一个没站稳,差点撞在了画上。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他小心翼翼。 “这三个字,你说了一整晚了……” 原来昨晚说梦话了?梦里都道歉?这么没出息吗? “师兄不再生气了?”他脑袋依旧扣在他肩头。 “你说呢?” “师兄,我保证,往后定然不会拿生死玩笑,绝不了!” 商陆微微一笑。 “师兄,其实你知道我玩笑的对不对,依我这般的灵力,整个六合都没几人,那水龙卷你都留着手呢,是不是?”一看商陆不气了,他作死的心就还是复苏了。 商陆眼一斜。 “我知道我知道,即便如此,亦不可开生死玩笑,我记下了记下了……” 商陆嘴角微微一抽,眼神放过,依旧盯着那画。 “师兄,你是喜欢这画么,拿走不合适,回头我送你一副,我画了很……多呢……”到很多这,他声音弱地都快没声了。昨日还说要回去都烧掉的! “哦~很多啊……那回去得好好看看。” 常山挠了挠头,陪着笑。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为仙为妖 二人算着琼光门关闭的日子还有几日,于是打算去趟涂山看看白翼一家。 一路御风而行,脚下山川大泽流转,忽然传来一声呼救之声,二人止了脚步。 “不会又到鱼尾葵林了吧?”常山说着抬手拨开了云雾。只见脚下巍巍苍山,雾霭缭绕,本该是仙气鼎盛的好地方,现下却充满了妖气,这就不得不下去瞧一瞧了。 二人循着妖气,飘然落地,却见一个白衣女子手捧着莹莹绿气,正靠近一只受伤的鹿灵,那鹿灵头上的角还没修去,尚未修得人形,正捂着脸哭的悲怆。 二人不及细想,飞剑御笛,那白衣女子侧身闪过,躲过了的吞舟却躲不过墨笛,一瞬间她一口鲜血喷出,竟是粉色的,看来这妖的灵力还不高,不过稍稍附了些许灵力她已无力还击。 这时那哭哭啼啼的鹿灵居然站了出来,护在了那妖的身前:“求求你们别伤她,她是好心的……” 二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那女子手里的明明是浓厚的妖气,怎么二人救了那鹿灵反倒成了坏人?修仙的生灵难道看不出二人浑身萦绕的仙气能晃得他们睁不开眼吗?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堆山兔,竹鼠,乃至蛇虫鼠蚁,都齐齐求着二人别伤了她。 如此场景,不是到了妖怪窝,那就是这些生灵脑子都出了问题。 但二人看这些生灵身上并无半丝妖气,都是正经修仙的,怎么与妖气如此浓厚之人在一处,还齐声开口求情,若不是被蛊惑了心智,那就是开天辟地以来天大的笑话。 商陆抬手一挥,尝试去解除蛊术,却没任何反应,他们是心甘情愿的! “二位仙君……”那白衣妖道捂着心口,艰难开了口:“我虽为妖,可我从来未伤过任何人,方才鹿儿被紫衣所伤,我正想救她,并未要害她,只是我生而为妖,妖气鼎盛也并非为我所愿,仙君明察,莫连累无辜之人……” 脚边的生灵们皆纷纷叩首,为白衣女妖作保。 二人相视,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不伤人的妖,奇哉,怪哉,可方才那浓烈四散又怨念极重的妖气难道是她口里说的紫衣的杰作? 二人安抚了一地的生灵,又替那白衣女妖稍稍恢复了伤势。其实那女妖灵力不若,只是不凑巧碰到了商陆和常山。 上仙与妖治伤,与妖长谈,估计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原来那女妖名唤海月,人如其名,温柔静谧。她身上虽萦绕着妖气,可那股妖气并不若寻常看到的充斥着各种阴鹜,怨念,戾气。仔细看来她的妖气竟如灵气一般纯净,她在这鹿吴山已经有些日子了。 初始来时,正值一蛇灵被一紫尾蛇妖欺负,尾巴都被咬断了,那蛇妖正要吸食蛇灵的魂魄,被海月救下,那蛇妖就是她所说的紫衣,紫衣的灵力与海月不相上下,且她看中这块地上生灵的灵力,常来侵扰,海月就索性留下与之对抗,护着这鹿吴山的生灵。 方才就是那紫衣又想作恶,让她赶跑了,正要替鹿灵治伤,被二人见着误会了,才有了这一出。 原是如此,二人果然误会了,向海月道了歉,海月虽受伤,却也因着二人的医治好了不少,调息一会儿,便能恢复,海月还真是个不像妖的妖,她待二人,如那些修仙的小生灵见仙长,尽显卑微。 既是误会,受难的也不追究,二人便打算离开,还要趁着时候去涂山看看白翼他们。 二人刚上云端,却听闻底下又传来了呼救之声。 一转身,发现海月已躺在地上,双目半闭,一紫色半身蛇尾模样的妖正朝海月靠近,二人即刻折回,却被一道白光捷足先登,那道白光速度极快,若非有灵力之人怕是都看不见。 待二人落地,发现那紫衣已躺在地上,口吐绿色鲜血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而方才的白光正凌空而立,看清了,是个年轻的仙家,海月正让他打横抱着,不难看出那人灵力深厚不知几许。 再看海月,竟慢慢露出了蛇尾,那是一截虎皮蛇尾,就在那蛇尾不断往上延伸,吞噬着她的双脚之时,浓厚的灵力从那白衣仙家抱着她的手上缓缓流入海月身体,顷刻间,蛇尾消失,海月醒了过来。 “是你?”海月望着他。 那白衣仙家紧闭双唇,并未搭话,侧目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二人,带着海月一跃而起,以星辰般的速度离开了鹿吴山…… 一地的生灵纷纷跪送着那二人离开。 商陆常山望着那人飞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师兄,你看到了吗?”常山扯了扯商陆的衣袖。 商陆点了点头:“嗯,虎皮纹……” 常山跟着点了点头,又道:“师兄,还看到了吗?” 商陆又点了点头:“嗯,灵力极其深厚,你我二人怕都是抵不上的……” 常山拉着商陆,道了声:“走吧……”二人一跃而起,穿过云层,悠然前行。 行了一阵,常山忽然道:“没想到竟是相柳之后……” 商陆转头,看着他似乎还在回忆方才,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脑门:“是想不通相柳之后有如此善心,还是想不到相柳之后如此风姿啊?” 常山圈着商陆的胳膊,舔着脸道:“都想不到,嘿嘿,师兄所问才是自家心中所想吧?” 商陆一个白眼,不作理会。常山挑了吞舟拉着商陆坐下,靠在他背后。 片刻后常山敛了敛神色问道:“师兄,那白衣仙,你有没有头绪,我看他看海月的眼神,肯定有心思。” 商陆摇了摇头:“六合中,隐世大能者,着实太多了……” 常山点了点头:“只希望他不是九重天之人,仙妖相恋,怕是天地不容……” 商陆转头看着常山,若有所思,问道:“若我是妖,你会如何?” 常山微微一笑,靠在他背后,须臾,开口道:“若你为仙,我上九重。若你为人,我落凡尘。若你为鬼,我下黄泉。若你为魔,我坠三涂。若你为妖,我入妖皇。若你虚无,我亦虚无。” 商陆浅浅一笑,伸手紧紧握着他的手。吞舟载着二人往涂山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重游涂山 至飞鸾宫,商陆想着,这一千年来小红豆和小豆豆定然都变成大豆豆了,不知白翼和枉卿又给飞鸾宫添了几口。 刚到宫门前,便见那狸猫守在门口,见到商陆回来,还满身的仙气,先是一愣:“鱼仙君来了……”而后笑盈盈的拱手,将他往里迎。 商陆和常山亦拱手。 狸猫主动解释开了,现下只有夫人在家,白翼因着白帝君有请,带着红豆去了泽辰宫,豆豆则去了感卿洞,看来这两千年飞鸾宫并未添老三。 狸猫将二人引到大殿,枉卿也从内殿出来了,面包小胖兔陪在她身旁,不过已然不是原来圆圆的样子了,二人见到商陆,皆惊喜万分,待知道常山便是慕莲之时,枉卿高兴地即刻差人去请了白翼,吩咐人好生准备。一家人的晚膳,因二人的到来成了晚宴。 飞鸾宫,商陆还算熟悉,他抬头望望大殿上,已然没有了烧黑的迹象,想想也是,已过一千年,又怎么可能还会留下。 不管是常山还是慕莲,飞鸾宫里还是第一次来,商陆说要带他去看看自己曾居的仙池。枉卿亲自引着他们到了仙池,自己则很有眼力劲儿的借口要准备晚膳先失陪了。 商陆手沾了沾池里的池水,坐在一旁青石上,常山坐在他身旁,二人望着头顶青中透墨的无垠。 “你一人在涂山之时便是在这里。”常山道。 商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彼时心中彷徨,知有所寻,却不知所寻为何,是白翼仙君告诉我,与我们相识之后的事情,我知道我在寻你,又寻不到你……” 常山紧紧握着商陆的手。商陆转头,近在咫尺的眼眶中,常山看到自己清晰的轮廓。他情不自禁往商陆唇边浅浅印了一口。 二人相视一笑,池旁寂静,只有晚风抚着周遭花草的沙沙声。 常山要商陆给他讲豆豆寻他回来后的事情,商陆便从头到尾跟他说了一遍。 “不知道小豆豆是不是跟红豆那般淘气!”常山道。 商陆微笑:“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商陆猝然的一声“对了”,他手掌伸开,一小撮狐狸毛出现在他手里。 与此同时,狸猫的恭候声传入耳中,白翼和红豆回来了。 商陆收了狐狸毛,二人起身去往大殿。 白翼几人相见很是高兴,互道安好。 小豆豆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模样多承枉卿,眉宇间比白翼多了一丝柔软。 “鱼哥哥!”他恭恭敬敬行礼。 “红豆长大了……何时幻成大人啊?”商陆问道。 “爹爹说了,起码待我修至高仙方可!”红豆回道,转眼看到身后的常山:“这位哥哥就是鱼哥哥要寻之人吗?” 商陆微笑着点头。 “彼时红豆还小,想来记不得启涟真君,更何况现下换了模样……”白翼解释。 “鱼哥哥,你找到这个哥哥了,你为何不烧了我的耳尖毛告诉我们!”红豆责怪道。 商陆尴尬一笑:“对不起啊红豆,彼时你常山哥哥刚入玄云,着实忘记了……后头便也没想起来……” 一听玄云二字,白翼与枉卿一对视,恭敬行礼:“不知是上仙,此前没规矩,二位勿见怪。”内外生灵跪了一地,包括那狸猫和面包小胖兔。 爹娘突然的客气,让小红豆也跟着规矩起来,跟着他们拱手行礼。 “白少君,枉卿仙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二人全然没有意识到玄云在三山六合终生灵心中的位置。商陆在玄云的两千年,过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修士日子,常山来了后的千年,左不过是凡尘夫妻间的平淡相处,也耕作,也修习,吃着自种的米面鲜果,喝着自酿的百果仙露,还比不上他这飞鸾宫的日子舒坦呢。 一句‘玄云’,一屋子的拘谨。 “好了,礼过了,仙长也喊了,白少君,枉卿仙子,该和朋友聊聊天了吧~”常山道。 见白翼还有犹豫:“红豆,慕莲哥哥还记不记得啊,彼时你还要送我们大南珠来着……”常山抬手一挥,慕莲的脸如水波一般荡漾在他的脸上。 商陆目光全在他这张脸上,嘴角又不觉扬起笑意。 红豆撤了抱拳的手,嘿嘿一笑:“记得的,红衣哥哥!” “对咯!”常山又一挥手,慕莲的脸消散。 这一来一回,白翼和枉卿也松了不少,身后跪着的人也起来,随着枉卿挥挥手都乖乖退出了殿。 “对了,听我哥哥说你们添了个小豆豆,我还未见过呢……”常山朝二人道。 白翼又要拱手,抬眼接上慕莲的表情,乖乖撤了手,笑着道:“随玉淘气,现下不知野去哪里了……” “我哪有淘气,爹爹竟在人家身后,说人家坏话!”甜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一个青衫少女跨步入殿,眉眼像白翼,口鼻像枉卿,已有了美人的模样。 待走近,她对着白翼和枉卿意思意思行了礼,唤了声:“爹爹娘亲”。而后又朝红豆眨了眨眼,红豆则乐呵呵的看着她,满眼的宠溺。 而后叉着腰开口:“我哪有淘气,我哪有野,我去感卿洞了,猫叔知道的,娘亲也知道的!爹爹冤枉人。” “玉儿,不得无礼,快见过玄云仙长!”白翼又来了。 随玉一听玄云,即刻乖乖行礼,立即变成了一只乖乖哑巴雀,站在一旁。 常山摇了摇头,下定决心往后定然不能往外说自己是玄云的人。 枉卿扯了扯白翼衣袖,示意他不能再拘谨。 商陆笑着走到随玉跟前:“豆豆,鱼哥哥不识得了?” 随玉抬头,笑嘻嘻的回答:“识得!”然后作势,牙齿碰撞的‘咯’地一声。 商陆抬手,预要戳豆豆的脸,红豆一个上前:“不行,再给你戳坏咯……” 整个大殿一阵哄笑,总是不再是仙长长,仙长短了。 席面已妥帖,席间推杯换盏,两个孩子只唤二人“鱼哥哥和常山哥哥”,白翼和枉卿也只唤二人名字,白翼也坚决不让他们再唤自己白少君,一场下来,轻松畅快。 晚间歇在了枉卿替二人备下的东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忠人之事 第二日,二人被两个孩子拉着,说要带着他们逛逛涂山,说之前鱼哥哥都只在飞鸾宫,没好好看过,于是二人被两个小东西牵着四处走,一会儿红豆要去灵器铺看灵器,一会儿豆豆要去蜜饯铺买吃的,一会儿这个要入山,一会儿那个要上云,终于两个小的觉得累了,二人对视一笑,枉卿、白翼这是好算盘啊,让两个人帮着带了一天的娃,自己躲在宫里逍遥。 本来第三日要走的,一日的带娃体验,让二人和孩子的距离更近,两个孩子缠的不行,死活不让两个哥哥走,于是又多待了一日。 再要走时,孩子们又开始耍赖了,白翼和枉卿起初只笑嘻嘻地看着,直到商陆说还要上一趟九重天,还有件要事要办,白翼才急急拉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不纠缠了。 临走时,二人偷偷问两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和哥哥玩? 红豆嘿嘿一笑不语,豆豆则贼笑着悄悄在常山耳边道:“因为跟着哥哥可以吃爹娘平日里不允许吃的,玩平日里玩不到的,爹娘还得笑嘻嘻地说好好陪着哥哥玩……” 二人笑而不语,敢情是拿他们当幌子,管自己玩乐。 待再次道了别,二人一跃而起,径直到了南天门。 这九重天作为商陆和常山还是第一次来,若是启涟和泽明还能舔着脸去找天后,龙修这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若让他知道二人来了,定然又是一番上仙礼遇,繁琐至极。现下看来,优选之人只有一个,少石。 商陆见南天门守将,上前行了礼,自报家门,说要寻妙严宫少石仙童。 守将一听玄云上仙,看着二人周身仙气鼎盛,玄云可不是谁都敢随意说出口的,天兵们齐齐扶着长枪跪下:“上仙稍候,容末将禀告天帝陛下。” 一听要报天帝,商陆马上拦下,只说是私事,最好不要惊动天帝陛下。 天将了然,只说了“二位仙上随意”恭恭敬敬将二人请进了南天门。 “哥哥,咱玄云说好用的时候好用,说麻烦的时候也麻烦,往后报家门得斟酌斟酌。” 商陆深有同感地点头。 话说回来,二人不识得妙严宫啊,而且找少石也不是主要目的,找青华帝君才是。 二人回头,打算打听打听路线。 这一回头,刚刚起身的天兵又‘咚’地跪了下去,待得知二人来意,那领头之人,支使了个小的给二位仙长带路,二人突然发现这般形势,还要寻少石做什么,可直接找青华帝君就行了! 于是顺利的来到了妙严宫。听得是玄云来的上仙,看门小童即刻将二人引进了大殿。 正好碰见少石从后殿出来,少石一脸懵地看着二人,二人也懒得解释,反正迟些见了青华帝君还得解释一遍,于是只说是玄云来的,要见帝君。 少石恭恭敬敬给二人奉了茶,道:帝君正在丹台,劳烦二位仙长等上一等,而后便乖乖退下了。 二人相视一笑。 一盏茶尽,青华帝君悠悠从殿后出来,看到二人,微微一笑:“少石只说玄云仙长,原是二位,竟不知我一粒‘元丹’还有这样的福分。” 二人给青华行礼。 “帝君,我二人受您恩惠,今朝一切皆是得益于‘元丹’,商陆、常山谢过。” 青华只微微点头:“今朝来是为往事?” “帝君通透,求帝君赐个脸面,我们想找文昌帝君,借他命盘一用。”商陆道。 青华拂尘一挥:“引信好说,只是那命盘之事,还得文昌自己定夺。” “拜谢帝君!” 得了引信,青华命少石引着二人到了文昌宫。 待将二人送到,少石恭敬行礼退去,常山叫住了他:“少石!” 少石急急回来:“二位仙长有何吩咐?” 常山微微一笑:“谢谢你了~” 少石一愣,忙说不敢。 常山搭了搭他肩膀:“我是启涟,他是泽明。” 只八个字,二人扔下愣在原地的少石,转身递上引信,片刻便有仙侍将二人引了进去,进门时回头,少石还愣在原地。 文昌宫辉煌却静谧,大殿中文昌帝君居上座,上将、次将、贵相、司命、司中、司禄六星各居左右,大殿上空九转金轮恪尽职守。 二人规规矩矩入了殿,呈上青华帝君的引信,自报家门,向文昌帝君和六位星君行礼。 文昌看了引信自道一句:“没想到青华这‘元丹’竟还成就了这样一段经历。二位自玄云而来?” 二人拱手回话:“回帝君,正是!” “圣尊可好啊?”文昌帝君笑脸盈盈,是个和蔼的主,看来二人之事已经成了一半。 “回帝君,师尊很好。”商陆从容道。 文昌手握青华引信,下了高座:“青华说你们有事求我,所为何事?” 二人一对视,这么快进入主题,这文昌帝君和青华帝君一样是个爽快人。 商陆拱了拱手:“回帝君,我二人想借帝君的命盘一用。见见故人!” “故人?就是要往过去去?”文昌道。 “正是!”二人一对视,只差文昌一个‘好’字了。 “不可!”文昌果断拒绝,转身又上了高位。 果然是个爽快人,拒绝都这么果断。 “帝君,你帮帮忙,受人之托呀!”常山走近文昌高座,也不行礼,活像凡间兄弟间的求事。 “不是我不想帮,二位知不知道这天上地下的多少人盯着我这命盘呢,到过去的,皆是去添乱的,过去一乱,将来就乱,我这命盘上多少道裂痕,一转一转地换,哪个吃得消,反正人是不能传了……”文昌满脸拒绝。 “帝君,别那么小气,这么些个裂纹,也看不出什么,我们答应你就一炷香,若不回来你就关了命盘让我们永远留在过去成不成?” 文昌眼珠一转,常山心中暗自一拍,松了! “帝君,看着我师尊的面儿上!”常山再加把火。 文昌内心一咬牙一跺脚:“那……你们去何时啊?” 成了! 商陆微笑着上前,一拱手:“两千年前!” 一听两千年,刚从高位上站起来打算操作命盘的文昌又坐了回去,这会子屁股算是被黏住了:“别想,不可能,两千年前!开什么玩笑,我这命盘得从内到外换个新的都不够。” 而后任两个人如何软硬兼施,软磨硬泡,搬出旋覆,文昌雷打不动,打死就两个字:“不行!” 二人没了主意,事儿办不成不能走,文昌也为难,玄云的上仙,这样的死皮赖脸,图的啥。 ‘两军’陷入僵局,还是一旁的司命看不下去了。 “帝君,二位仙君,人去不得,若传些物件,话语的,总还是能成的。” 司命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就是传物件,而且必然能成,两千年前,他们已经看到过结局了,那人收到了的。 帝君脸色缓和,二人脸上露出了松快之色:“帝君,只传一物,可否?”商陆道。 文昌下了高位:“物件嘛……小件的勉为其难……” 第一百五十章 一世兰章 只见商陆从怀中掏出一封上了灵力的信件,双手奉上。 文昌看了看信件:“何时?何地?” “天历十二万三千六百五十四年元月十五,未时一刻,圆荫山道观。” 文昌接过信微微一笑:“上仙如此笃定,若未传到,看怨不得本座了……” “帝君放心,定然传到!” 只见文昌广袖一挥,那九转金轮开始速度变慢,文昌拨弄着方向不一的转轮,而后将信抛入转轮中心,在一挥广袖,掌间灵力汇入,九转金轮开始往各个方向旋转,金轮越转越快。 商陆望着九转金轮心中道:“夙愿师叔祖,玄玖应下的事,商陆今日算替他完成了……” 金轮‘叭’地一声,庆贺着商陆心愿达成。 大殿中九双眼睛齐齐看向那金轮,只见其中一转正冒着黑烟。 “哎呀,我的命盘,又要修了!!”文昌手需托这那九转金轮一阵哀嚎,什么帝君的仪态都丢了。 二人尴尬地站在一旁,常山试探着询问:“帝君,这命盘怎么修,不知我二人能否帮得上忙,你且放心,只要玄云有的,我定然给你送来!” 说起玄云,文昌压了压火:“我这命盘玄云也帮不上……”接着他唤来了小童,让去看看新的转轮锻造好了没有,小童急急出了殿。 “二位,这忠人之事完成了吧,往后我若再往玄云去,可不能拦我了!”文昌瞥了商陆一眼。 商陆恭恭敬敬九十度拜谢:“帝君,见与不见师尊定夺,不过若是帝君来,师尊不见,商陆与常山定要请帝君去我等居所饮茶,还请帝君别嫌弃……” 一句话应了文昌说的,不得再拦,也不会扰了旋覆。 文昌脸上肉疼之色稍减。 事儿也办完了,无债一身轻,琼光门也差不多到时辰了,二人拜别了文昌,便赶回了玄云。 待到了琼光门却见师兄弟们齐齐蹲在门口。 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在等什么,没想到一个两个这么乖都不出去晃晃。 “大师兄回来了!”桑寄乐呵呵的迎接商陆,手勾着他的肩膀,“去了哪些地方,好不好玩,不若下次带上我吧……” 商陆笑着应下。 “不带不带,你凑什么热闹!等你的小生灵去!”常山一把拉开桑寄。 “没规矩,我是你师兄!”桑寄不甘示,转头又对商陆道,“大师兄,常山没规矩!” “怎么没规矩,谁定的规矩,师父可什么都没说过!” 商陆看着二人,只微微笑着不说话。 二人聒噪间,琼光门闪了闪。 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个个眼睛都舍不得眨。 “来了!来了!终于有动静了。” 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一棵小茯苓草甩着小叶子,怯怯诺诺地跨进了琼光门。 师兄弟们瞬间泄气,‘切’了一声,没戏了……打算各回各家。 刚走几步,突然听见桑寄一声喊:“啊……美……美……仙女!” 众人齐齐看向琼光门,一个袅袅伊人站在门口,正怯生生地看着众人。 “哇,我有师妹啦!”素馨第一个跑了过去,一把将小茯苓草抱在怀里。 “我也有师妹啦!”桑寄蹭上去,被素馨一个瞪眼,乖乖在一旁傻乐,师兄弟们齐齐围了上去,小茯苓草只尴尬着笑着,看着这群激动的‘神经病上仙’…… 新来的小茯苓草旋覆替她取名茯神,居所在余容院旁,她取名汀兰苑,不知道这琼光门往后还会不会给大家再带来几个师弟师妹,多了茯神,玄云阴阳调和了不少。 入夜,常山转着墨笛,悠悠地走向粼跃居,院门开着,青龙正盘在院中打盹,见门口有动静睁了眼睛,见来人是常山,‘噗’了一声,闭眼继续睡。 常山凑到他耳边:“青龙,在凡尘呢,有了身孕的妇人才会嗜睡,你肚子里不会也有龙蛋了吧,可你是公的呀,你当心再这么睡下去,生出龙蛋来!” 青龙奉送一个白眼,低吼了一声,让他滚。 常山得逞一笑,快跑几步,离开青龙的视线范围。 他直奔寝房,发现商陆不在,这个时候不在,师父又没叫,他也不会去串门,定是在书房。 果不其然,商陆正背着身摆弄着一旁书架上的书。 “师兄!理书呢~”常山跨步径自入了书房。 商陆转了身,抬手一挥,桌上出现了一个酒壶和一碟余容酥。 常山自顾自坐下,尝了一口余容酥:“哎~好吃,师姐终于觉悟了,要多放些糖才好,这才是顶好吃的余容酥。” 商陆微微一笑:“好吃便都吃了吧……” “谢谢师兄……” 商陆眼中略有惊喜。 常山将一口余容酥塞到嘴里,掸了掸手上碎屑,走向看似很忙的商陆,从身后抱住他,撩起衣袂一角,在他眼前晃了晃。 商陆掸了掸此前未清理干净的面粉,讪讪一笑,岔开话题:“今日茯神师妹刚来,许是明日大家都要去趟云极宫,今日不可歇在粼跃居。” 常山望了望桌面,暗自一笑:“啧……刚还感动的很,自觉这个东西带对了!” 只见他手拂过桌面,此前他因结灵画的那副《丹纱落雪》赫然显于桌案。 商陆凝视着这副画像:青绿远山,晃晃旭日,二人着丹边白衣喜衫,相依在那老梨花树上,整树梨花怒放,花瓣纷纷扬扬。 “我画的,千年前就画好了,感动吧!”他环着商陆的腰邀赏。 商陆双手紧扣,紧紧圈着他:“常山……谢谢你……” “抱一抱就算感谢啊,不如这个送我吧!” 只见他双指一挑。画缸中的一幅画便悬空出现在他面前,正是那副他们在长明看到的画,商陆竟然重新画了一遍,只是人换成了现下的商陆和常山。 常山猜测也是在画二人,但没想到他画的是这副。 商陆松开他,想要拽下了这幅画。 常山洞察先机,一把那画攥在手中,细细端详:“送我了,我与你换,别小气!” “本也是要送你的,还差了一点点……” 商陆抚了抚那副《丹纱落雪》,轻柔地将他挂在桌案后的墙上。 方才定是听到前院的动静了,他才仓促收起来的,常山一进门便看到他那未干的笔搁在砚台上,手上还有点点墨渍,定是方才在动笔。 说到差一点,却看不出差哪一点,画作很完整,于是常山自觉地将画铺在桌案,等着他补那一点。 他将笔替他蘸好墨。 商陆笑着接过,在右上角空白处开始挥毫。 ‘川泽流连,浩浩汤汤。佩玖秉璋,悬悬而望。六合悠悠,浮尘既往。生生恒久,一世兰章。’ 商陆搁笔,轻轻一吹,干了墨渍:“好了,送你……” “生生恒久,一世兰章……”常山重复。 二人相视,眼角笑意飞扬…… 【完】 【完本感言】 如预期,这本书一直处于单机状态,不过不影响我自嗨,回头看看,可能【谪尘篇】部分,有些啰嗦,但总想着有些没有说出来的事情,可以通过他的嘴表述,也是对第二世的一个完结,也再次给这个后知后觉的始作俑者说说心里话。 《久章》几乎是在疫情下诞生的。 没有反馈自然也不需要回应什么,如果算上《不落繁缕卿勿离》和《梧桐诺》那么从开始敲下第一个字到现在一直在写玄幻。 接下来会最后一次扫一遍《不落》好歹是先有的它,后有的《久章》。 可能再后来,有时间可以再写写龙修殿下和陵游的故事。 完本后,自己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真的就因着《久章赋》写了一篇《久章赋》,一并放在作品相关了。 最后,还是感谢我的谢谢女神捡了久章,爱她爱她~ 最后的最后,各位仙子,仙君,我要回玄云了,六合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