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术》 第一章 失忆 上 楔子 入夜,夜雾当中一辆豪华汽车缓缓驶入一处商务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端端正正停入车位。车上下来一个身材不高、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样子是来幽会的,他把金灿灿的大戒指从无名指上摘下来揣进兜里,向电梯间走去,在寂静的停车场里留下一串响亮的脚步声。通往电梯间的转弯处,中年男人刚转过拐角,长长的影子还拖在地上。突然,地上又多出了一道人影,随着一声闷哼传出脚步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辆高大的黑色商务车,悄然驶出了停车场…… 数日后本市最高的建筑物,高达五百六十八米的地标一号大厦楼顶平台上,芈蒙翻过栏杆,站在平台的边缘,雨点斜斜地打在他脸上,风吹得他摇摇欲坠,他与死亡的距离只剩这五百六十八米,而此时他的脑海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第一章失忆 雨滴打在纱窗上裂成八瓣儿,星星点点溅在羋蒙脸上,他的面颊微微抽动两下,意识被迫回到了现实当中。羋蒙把眼睛睁开条缝儿,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他才睡下一个钟头,离上班的时间还早,于是他翻了个身,努力控制着那缕意识,重新退回到梦境中去,很快就有了效果。恍惚间,羋蒙又回到了那栋老房子,无数次在梦里出现过的老房子…… 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儿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 下雨了!父母与小男孩儿分开那天也在下雨。母亲告诉小男孩儿,下一场雨落下的时候他们就会回来。所以小男孩儿喜欢下雨,盼着下雨,每到雨天也就特别地想念父亲、母亲。 “把窗户关上,没看见下雨了吗?”一个女人尖厉的声音自楼上窗口传来。 小男孩儿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他没有出声回应,磨磨蹭蹭地爬起来,踮着脚尖,伸出小手去推窗子。窗框是木制的,长年累月下来有些变形,执拗地就是不愿轻易被关上。 “让你关窗户听见没有?”女人越加不耐烦了! 小男孩儿心中腾起一丝不快,右手用力推向窗子。一声脆响,玻璃碎裂,片片散落,玻璃上那瘦小的身影也随之四分五裂。 殷红的血如窗外雨丝般落下,墙上挂钟每嘀哒一次,男孩儿的心就随之颤动一下。房门猛地被推开,嘀哒声消失了…… 右手腕的伤疤处传来一阵刺痛,羋蒙睁开眼,摸了摸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活动了一下手腕,羋蒙感到四肢冰冷又僵硬,勉强地坐起身,不禁连打了几个寒颤。窗外细雨婆娑,不时有风裹挟着雨丝飘进窗子,早已把羋蒙浑身上下淋了个透。芈蒙没有关窗的意思,上牙不住磕着下牙地下床,灯也没顾上开,熟门熟路地走出卧室,到楼梯旁的卫生间里找了条毛巾,草草擦了身上的雨水。 芈蒙颤抖着回到床上坐下,扭头望向挂钟。一眼望去,墙壁上竟然空无一物!芈蒙眯起双眼,目光透过昏暗的房间,在墙上反复寻找。 “钟呢?”芈蒙腾地站起身,而后他就直直地僵在了那里,连身上那不由自主的颤抖都被彻底抑制住了!因为他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家”! 芈蒙所住的公寓,只有七十平方米大,一室一厅而已,可此时他正站在一栋两层建筑,一楼的一个房间里。 芈蒙呆愣在原地许久才冒出一个想法,趁还没被发现,他要赶紧离开这里!芈蒙火急火燎地冲出房间,原地转了个圈儿,黑灯瞎火的,他竟然不知该如何逃出这栋房子! 慌乱当中芈蒙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芈蒙不止一次梦到过这里,刚刚那张对他来说尺寸有些偏小的木床和床边的书桌,都曾在梦里出现过,他觉得熟悉、亲切。但每当芈蒙从梦中惊醒,想要抓住这一感觉努力回忆时,最终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同一个——这真的只是场梦而已! 芈蒙的头有些疼,右手腕的伤疤处也在隐隐作痛,于是他清空了脑中所有想法,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游荡。一楼起居室很大,窗户上遮着厚厚的窗帘,昏暗中隐约能分辨出摆放着一些古意盎然的家具。除此之外没有发现诸如电视、空调之类的现代电器,也没有发现任何的日常用品。芈蒙用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抹了一下,没沾到一点灰尘。没有生活痕迹,却又一尘不染,这一切更像是在梦境之中。 顺着楼梯缓步上到二楼,在楼梯尽头找到一处开关。芈蒙按下开关,悬在楼梯转角上方的一盏水晶吊灯豁然亮起,璀璨夺目让人无法直视,他急忙再按开关,灯光立刻变得柔和悦目。有了光,光亮之下的事物便有了色彩,眼前的木制楼梯呈现出一种细腻厚重的质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摸。芈蒙伸出手摩搓着光滑的楼梯扶手,心里竟泛起一丝回家般的温暖。 猛然间,芈蒙像被电着了似的浑身一颤,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正开心地骑在楼梯扶手上向下滑去…… “这是我的家!”芈蒙的心跳得砰砰作响。尘封已久的记忆幻化出一片梦境,曾经的温馨喜悦和痛苦悲伤都在这里,就看芈蒙自己找不找得到,要找什么了? 芈蒙强迫自己沉下心来,闭上双眼,随着心底存留的那丝暖意去寻找,去回忆。只是这要比想象的困难,芈蒙心中一直有种恐慌感挥之不去,会不自觉地去想一些可怕的东西。等芈蒙发觉误入歧途,却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芈蒙听到了一阵响声,不由的汗毛直竖。那响声断断续续、虚无缥缈,当芈蒙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时,响声消失了,而芈蒙长吁一口气放松心神时,它就又钻进了耳朵。 芈蒙有些紧张,急忙把吊灯关了,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回到之前待过的房间里。无意中芈蒙在床头发现了一把车钥匙,透过窗口,他看到门廊外细雨中,静静停着一辆高大的黑色商务车。 那个响声又在作怪了,这次比之前的都要清晰,感觉就像有人拿着一大串钥匙,反复尝试着打开一把门锁。钥匙被插进锁孔,左右摇晃,锁没有开,于是拔掉这把换成另一把,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也一次又一次地牵动着芈蒙紧绷的神经! 又一把钥匙插进门锁,紧接着是钥匙带动锁芯转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潮湿冰冷的风和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重物被放下,以及微不可闻的一声呻吟。脚步声变得急促,参杂着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响,带着飘飘荡荡的回音,在一楼起居室盘桓片刻后奔向了楼上。 原本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的芈蒙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站了起来,像个提线木偶,身不由己地往房间外走去。芈蒙又听到了一声呻吟,声音传来的地方,地面的水渍泛着微光,光影之中蜷缩着一个人,是个身形瘦弱的中年女人,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突然,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芈蒙身后…… 嗞——嗞——嗞——芈蒙被闹钟惊醒,脑袋昏昏沉沉,身上都是冷汗,他感觉自己不是睡着的,而是挨了一棍子一直昏到现在。芈蒙做了个奇怪的梦,只是脑海中的画面,已经被那该死的闹铃声击得粉碎!芈蒙僵尸般地爬下床,带着睡意走进浴室,冲了个澡之后总算有了些精神。胡乱吃了点东西,出门前芈蒙习惯性地看向那只老爷挂钟,指针停在了十二点零五分,钟摆死气沉沉地垂在原地。 芈蒙瞬间有种不适感,没有了那嘀哒声,他的心脏好像都失去了跳动的节奏!芈蒙甩下外套,爬到椅子上给老爷钟上弦,一圈、两圈……直到上满十圈。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芈蒙小心翼翼地拨动分针,每拨到整点时他都会停下来,耐心等待钟声敲满之后才继续拨下一圈,最后轻推钟摆,当老爷钟重新发出那熟悉的嘀哒声时,他才舒出口气。 芈蒙纵身一跃让后背直接跌在柔软的床垫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挂钟出神。芈蒙有失忆症,他只记得四年前他住进这间公寓之后的事情。自打住进来,这只德国老爷钟就挂在这面墙上。不知为什么,每天只有老爷钟的嘀哒声在耳朵边响着,芈蒙才睡的安稳。 芈蒙今年二十五了,起码身份证上是这么写的,他现在的生活看起来还不错,有一份相对稳定、体面的工作,收入也足够自己的吃穿用度。但缺失的记忆让芈蒙很消沉、很自闭,甚至很矛盾。有时候芈蒙宁愿少活十年,只要能换回失去的记忆;有时候他又在想,也许老天爷让他失去一样东西,是有原因的。 站在公寓楼门口,雨还在下,从昨天开始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要停的意思。芈蒙有一把伞,昨晚下班还打着回家,今天却说什么也找不着了!从公寓楼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芈蒙径直走入了细雨里。 第一章 失忆 下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两下,芈蒙脚下不停,摸出手机接通电话。 “还没出门吧?”电话里传来一个含糖量四个加号以上的女声。 “正去开车!”芈蒙老实地回答。 “哦!你看——外面还下着雨,我怎么上班啊?”电话里的女声说道。 “我顺路带你,到你家楼下打你电话!”芈蒙的声音里并不参杂任何的情绪,其实他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女声甜甜地说道:“你真好!” 挂断电话,芈蒙抬头看向自己的车位,不由一愣,停车位上除了从水泥砖缝隙中顽强跻身而出的一朵野花之外,空无一物,车没了! 芈蒙的性格谨慎有余,果断不足,老辈儿人管他这种叫“温吞水”的个性。芈蒙并没有急三火四地打电话报警,而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开始怀疑昨天自己是不是把车停错了地方,占了人家别人的车位。芈蒙掏出车钥匙四下按动按键,预料当中的事,没有任何反应,车并不在附近,只好又把车钥匙揣回兜里。不经意间芈蒙的手指碰到了另一件东西,虽然是在自己的衣兜里,但仅凭触觉芈蒙想象不出它到底是什么!芈蒙将它掏出来托在手上,竟然也是一把车钥匙!这是…… “我说,那个——d座501的,别发傻了!昨个半夜,你把车开出去,就没开回来!”在芈蒙愣神儿的工夫,身后有人说话,嗓音既低沉又沙哑,好像有人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让人听了喉咙发紧。 芈蒙回过头,看见说话的人是公寓门卫高老头儿,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姓,只能以门牌号代替。还没等芈蒙答话,高老头儿就撑着伞转身走了!芈蒙有心追上去问问详细,又觉得自己开车出去,却反过来问别人是怎么回事,难以启齿,于是把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芈蒙几乎湿透才拦到辆出租车,坐到后排,想要去回忆昨夜发生了什么,可脑袋里一团浆糊,根本无法集中精神!雨越下越急,马路两侧已经有了不少积水,一辆救护车披着一层水雾呼啸而过,天空中电光一闪,还没来得急反应,“嘎啦啦”的雷声就炸响了! “120上那病人,救不活了!刚才那声雷,是老天爷把人收走了!”司机师傅五十多岁,长了一张阴沉沉的脸,从后视镜里看着芈蒙缓缓说道。 没头没脑的,羋蒙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接,就朝后视镜里的眼睛点了点头。 到地方下了出租车,芈蒙发现公司楼前的广场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加装了护栏,他只好冒雨走上了广场外围的人行道。 芈蒙低头走着,忽然身后一片嘈杂,他回头望去,远远看到一辆黑色汽车紧贴着人行道疾驰。车轮激起朵朵水花,孔雀开屏一样四散飞溅,行人躲闪不及溅了满身满脸,发出阵阵惊呼。接着,那开车的人举动更出格儿,他降下车窗,向指责声连成一片的受害者示威般吼叫,张牙舞爪地凭空做出撕咬抓扯的动作。 眼见这种情景,芈蒙感到一股热血直冲上脑袋顶儿,恨不得过去把那个疯子从车上揪下来,再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断…… 芈蒙也就是想想,以他的个性干不了这种需要勇气的事。芈蒙冷眼盯着那辆车由远及近,同其他路人一样默默靠向人行道的内测躲避。芈蒙刚转回头就迎面撞上了一把花雨伞,好在力道不大。打着花雨伞的是个女孩子,应该是怕那辆车溅水溅到自己,她把花雨伞立着当“盾牌”挡在身体侧面,以一个搞笑的半蹲姿势,藏在伞后小步走着。由于视线被遮住,注意力又完全在那辆车上,这才与芈蒙撞到了一起。而接下来的场面更加戏剧化,芈蒙往左跨出一步准备绕开花雨伞,没想到花雨伞也向左挪了挪,他转而向右,花雨伞也心有灵犀地移向右,俩人谁也躲不开谁了! 芈蒙索性站着不动了,回过头看向那辆疾驰而来的汽车。目光透过风挡玻璃,芈蒙看到车上那疯子竟也在盯着自己的方向。芈蒙一下就紧张了起来,这种紧张不是因为他马上要被溅一身水,而是自心底生出的寒意。 突然,那个疯子嘴角一阵抽搐,面目扭曲,愤怒与兴奋在脸上相互交织往复变幻,陷入了癫狂。接着他猛地一打方向盘,随着一声引擎嘶吼,汽车冲破雨幕向芈蒙和女孩儿加速撞来! 就在这时侯,女孩儿从伞后探出头,估计是想看看是谁老挡着她,结果正看见撞来的汽车,吓得惊叫着一把抱住了芈蒙的双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芈蒙心一下凉了半截儿,眼瞅着要被撞上了,想跑却根本迈不开腿。情急之下芈蒙手忙脚乱地把女孩儿连同花雨伞囫囵个儿抱住,孤注一掷向前扑倒。天空中电光一闪,响起一声惊雷…… 恍恍惚惚的,芈蒙又回到了那栋老房子。墙上的老爷钟嘀哒嘀哒地走着,床摆在靠窗的位置,床边是张书桌,书桌的抽屉里放着芈蒙最喜欢的几本漫画书……芈蒙的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才是他真正的家,他可悲的生活不过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梦,他被困在了梦里。当他醒来时,他还是儿时的模样,母亲在房间外忙碌着家务,父亲刚刚开车驶出家门去管理自家的生意…… 高达五百六十八米的地标一号楼顶平台上,芈蒙不知不觉已跨过栏杆,站在了平台边缘…… 芈蒙猛然惊醒,身体没掌握好重心,差点从椅子上仰翻过去,他一惊一乍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周围的同事都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他。芈蒙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办公室的工位里!芈蒙臊了个大红脸,坐在那儿木愣愣的,他的记忆仍停留在那辆车撞过来的一霎那。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都快中午了,掰着手指头一算,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小时。 接下来芈蒙给自己找了点事干,好让自己忙起来没工夫去胡思乱想,靠这种方式强行压制着内心的不安。 芈蒙工作的公司隶属于本地最具实力的集团公司——倪氏集团。芈蒙把能得到这份工作,归结为幸运。在芈蒙有限的记忆里,短短几年间他换过很多次工作,经历过被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辞退。在又一次失业后,芈蒙接到一个电话,通知他,有家公司把他录用了!不久后这家不起眼的小公司被倪氏集团收购,再往后公司被整合到集团旗下的一家,为房地产项目做周边配套的科技公司,芈蒙则成为了一名弱电系统工程师,转眼之间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芈蒙刚定下神来又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电话里传来前台小姐曾宝宝的声音:“到接待室来一下!” “哎……”芈蒙想问问是什么事,那边“啪”的一声已经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芈蒙心里琢磨:今天这个曾宝宝对自己好像不太友好,不是自己又哪儿惹着她了吧? 来到接待室门口,芈蒙听见房间里传出了两个人的对话: “你找芈蒙是公事还是私事?”显然这是曾宝宝。 “有公事也有私事!”另外一个清脆女声响起,语气却显得硬邦邦的。 “这就让我为难了!如果是公事,警察办案,按理说要上报领导的!要是私事,就——与我无关了!”曾宝宝的话里也有些阴阳怪气。 芈蒙突然担心这俩人会在房间里吵起来,于是轻敲两下房门走了进去。 接待室里,与曾宝宝对话的女警官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身制服,身材高挑、齐肩短发、面容清秀,尤其两只大眼睛分外灵动有神采。芈蒙觉得这位女警官非常眼熟,可他对着人家上下打量了半天也没想起到底在哪儿见过,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就想找你吃个午饭。知道不该来你公司,下不为例好不好?”女警官先开口了,只是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芈蒙更是摸不着头脑,还有她话里话外对芈蒙的那份亲昵,摆明是做给曾宝宝看的,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不管女警官安的什么心,她的目的达到了!曾宝宝美艳面庞上瞬间结了一层寒霜,双臂抱胸调整了一下坐姿,显然是误会了!而后女警官又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件男士外套向芈蒙递了过来,说道:“我把你的衣服带来了,咱们吃饭去吧!” 芈蒙一眼就认出这确实是自己的衣服,杵在那儿好几秒钟才伸手去接,不过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芈蒙是想问问女警官,你到底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一转念芈蒙又改了主意。芈蒙从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短暂失忆,还闹出过笑话。这次芈蒙吸取了教训,想着这件事最好淡化处理。如果这位女警官与自己只是平常的交集,不必小题大做,简单应付过去,能省去不少麻烦,也免得自己失忆症的毛病搞得尽人皆知!至于曾宝宝那边,以后找机会再解释吧!这也是芈蒙性格中的又一个缺点——拖泥带水。 第二章 法医 上 雨停了,但云黑如墨仍凝聚不散,沉甸甸地在头顶上翻滚,随时准备再落下一场大雨。 芈蒙和女警官出了写字楼,信步走上对面广场外围的人行道。俩人之间的气氛也像这天气一样,沉闷、压抑。这主要怨芈蒙,女警官不时与他闲聊,人家说三句,他才勉为其难对付个一句半句的,一心只想着怎么脱身。 俩人走着走着女警官冷不防问芈蒙:“你真没看出我是谁?” 芈蒙受失忆的困扰一直有种身上有残疾似的自卑感,女警官问得太直接不容回避,他脸一红:“我这人记性不大好……” “没事儿没事儿,很多人都经常记不住陌生人的长相,属于梭状回面孔区功能失调。我有把雨伞,蓝白花儿的,记得嘛?”女警官挺善解人意的,很会宽慰人,就是显得有点卖弄,她给了芈蒙一些提示。 “哦——你是早上那个……当时我没看到你的脸,你又换了这身衣服,我没认出你来!”女警官一提到雨伞,芈蒙想起他们在那儿见过了!原来面前的女警官,就是那个怕溅水的女孩子。 “早上?你……呃——还是先去吃饭吧,我知道一家小店,特别特别的——特别……”疑惑之色在女警官脸上闪了那么一下,话说半截儿没往下再说,改口扯起了别的! 说去吃饭,女警官沿着人行道往前疾走,看上去是要找出租车的样子,芈蒙只好在她身后跟着。俩人从一座已支离破碎的雕塑旁经过时,女警官放慢了步子。 芈蒙上班天天打这儿过,记得这座雕塑完好时的样子。这座雕塑由金属铸成,整体漆成红色,是巨大的一团数也数不清的手臂。这些手臂有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儿的,极其逼真传神,有的纠结缠绕在一起相互拉扯,有的挣扎向外似乎要抓住什么。芈蒙搞不清楚雕塑象征着什么,此时看着残肢断臂散落一地,他所感受到的,是一种阴晦恐怖的气息……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附近,一家老字号煎饼铺子里。女警官挑了处清静靠窗的位置,把桌子、椅子擦了又擦才坐下,足足费了多半盒纸巾,老板在旁边瞅着心疼够呛! “两份煎饼加豆腐脑儿,再来份凉粉儿!”“这家店的味道十几年都没变过,价钱也没怎么涨过。”女警官点了餐给芈蒙介绍。 芈蒙没想到这位青春靓丽的女警官,竟然还是个十足的怀旧派。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生病,长年住在医院,那时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自从妈妈走后,我也很少来了!”提起心酸往事女警官有一丝伤感。 芈蒙现在有点儿心慌紧张,一者他和女警官并不熟悉,不知道此情此景他该说些、做些什么,一时手足无措。再者芈蒙在经过那座雕塑时,发现地上有一些车灯碎片,还有成片的血迹。虽然下过雨也有人清理过,但血迹仍清晰可辨。这明显是发生过车祸,那辆车最后撞上了雕塑,女警官是来查车祸的,芈蒙怕的就是沾上这种麻烦事。 “一直都是我在说个不停,你肯定早听烦了,也说说你吧,我想听!”女警官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话锋一转,一副无比期待的摸样。 作为一个失忆症患者,芈蒙向来避讳谈及自己的经历过往,现在女警官突然问到,他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吭哧瘪肚半天,憋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嗯……嗯……你是不是有洁癖?” “我没有洁癖!你愿意被溅一身脏水呀?那个——当时——我那是应激反应的一种,属于正常反应,同时也是出于对你的保护……还是说你吧,说说你。”女警官似乎没意识到她把桌子、椅子擦的那么仔细有什么不妥,以为芈蒙是指她拿雨伞挡水。联想到抱大腿的情形,女警官有些尴尬,一番碍于面子的诡辩之后,又把话题重新绕回到芈蒙身上。 女警官一个劲儿在那套话,芈蒙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事儿,浑身直冒汗,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了椅背上。 “呃——你的衣服——你随处乱扔,我帮你拣回来了!”女警官可能认为芈蒙的举动,过于强调那件外套了,忙解释。不过看女警官那闪闪烁烁的样子,恐怕另有故事。 “谢谢!”车撞过来以后芈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衣服人家都给送回来了,所以女警官怎么说,他就怎么听,没往多想。 芈蒙这一谢女警官倒挺不好意思:“用不着谢我,都是小事儿,互相帮忙。” “那辆车——有什么要查的吗?”本来车祸的事女警官不提,芈蒙也不准备主动去问,可女警官迟迟不往正经的上唠,芈蒙就沉不住气了! “难道你不觉得这次车祸,很诡异吗?”说到车祸,女警官反应出奇的大,神情中有好奇、疑惑,还有点心有余悸! “诡异?”芈蒙奇怪女警官竟然用这个词,不知道她所说的诡异是指哪里! “我看见开车的那个人,在撞过来的时候,他那眼神……我形容不出来,反正人没那种眼神!现在想起来本警官脖子后头还凉飕飕的呢!看见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了吗?”女警官瞪着本来就比别人大上半号儿的一双大眼睛,撸起袖子,露出小细胳膊给芈蒙看,表情夸张到极点。 开车的那个人芈蒙还能想起个大概,他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记得他——疯得跟要吃人似的!” “对对对!就像野兽,食肉的那种……切,还以为咱俩契合度很高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已经排除了酒驾和毒驾,那人也没有精神病史,比我还正常呢!”女警官前一秒还在兴奋芈蒙的一语中的,后一秒就像兜头被泼了盆凉水,情绪变化像坐了过山车一样。 “那人我之前没见过。”芈蒙猜女警官接着就该问他这个问题了! 女警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芈蒙:“你再好好想想,那人挺有钱的,穿的像英国管家,还带着一个特别大的大金戒指。” 芈蒙试着回忆,片刻后使劲抓了抓头发:“我真不记得见过他!” “你别激动!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血糖,血糖水平会改善你的情绪!”女警官将老板端来的豆腐脑儿向芈蒙推了推。 芈蒙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吃了两口,女警官则根本没动筷子,低着头自己在那儿琢磨事儿。 过了一会儿,女警官突然抬头问道:“哎,你怎么不问问那人死了没有?” “地上那么多血,我以为人活不了了!”芈蒙的话说的是没啥毛病,只是听着好像,车祸发生时,他根本没在现场一样。 女警官若有所思,目光缓缓从芈蒙的脸上移开,说道:“你‘以为’的一点没错,人死了,都让雕塑上那些手给穿透了,当场就死了!” “穿透?当场就……”芈蒙现在回过味儿来了,他有失忆症的秘密,好像暴露了! 女警官的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几圈儿,再次看向芈蒙。芈蒙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觉得女警官可能又想出了啥试探自己的新招儿!女警官问芈蒙:“鬼——你怕不怕?” “哪儿有鬼?”女警官思维跳跃的幅度有点大,芈蒙实在是跟不上趟儿。 女警官隔着桌子把脖子伸长到最大限度凑向芈蒙:“我给你讲,其实鬼——就是人死之后,精神、意识,呈现的形态。而这个‘鬼上身’的现象,是一个人除了外貌没有变化之外,性格、习惯、智商、记忆,甚至眼神和口音,一切内在的东西,都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鬼像人一样,也有个体差异。一些鬼,由于只有生前的最后一丝执念,并不具备太高的智慧,就像野兽!”女警官越说越离奇,为了烘托气氛,她还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空灵缥缈。 “你见过?”芈蒙有些傻眼,脱口而出。 女警官微微一笑,笑容中带有一丝狡黠:“也就是说,你更倾向于那人死前的异常表现,是人为造成的喽?” 女警官这是在偷换概念,芈蒙有点儿明白了,她神神鬼鬼这套,实际上是耍了个小手段,她真正想要了解的,是自己如何来解读这次车祸。于是芈蒙说道:“是不是人为我可说不好!我的意思是,当法医的,一般不会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 芈蒙话音未落女警官脸色一变,语速变得极快:“你怎么知道我是法医?我没说过我是法医,想要说但没来得及说!我们之前在哪儿见过?我知道了!你认识高大伟!这些都是你们过火的恶作剧!” 见此情景芈蒙赶紧解释:“那个——我不认识什么高大伟,你动不动来两句医学术语,还穿着这身警服,这不很明显了吗?” 女警官的眼神变得凌厉:“狡辩!早在车祸现场你就说过我是法医,当时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小黄都给我复述过!” 芈蒙一愣,问道:“我说过吗?我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你够聪明的呀?这都让你给看出来了!”女警官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缓和下来。 第二章 法医 中 几个回合下来,芈蒙被折腾得有些心惊肉跳。忽然,芈蒙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位女警官,是怎么找到公司来的? 芈蒙试探着问:“你怎么想起——来公司找我?” 女警官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在交警那儿登记的电话号码打不通,本警官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呢!” 芈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按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八成是淋雨给淋坏了!拿着手机芈蒙一下想起了早上曾宝宝打来的那个电话,他把要顺路带曾宝宝上班的事给忘了,难怪曾宝宝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芈蒙一阵懊恼,语气不免有些生硬:“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家公司上班?” 女警官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调查过你呀!” “调——查我?”没想到女警官如此直白,反倒让芈蒙一时有些语塞。 “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对你的个人信息例行核实这是基本程序,因为接下来你要配合我查一件案子。既然提到案子,请叫我杜小月警官!”看来杜小月警官的善解人意都是凭心情,现在完全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我要怎么配合?都查什么?得查到什么时候?”芈蒙心烦意乱,一股脑儿问了一堆问题。 “配合方面,本警官吩咐的你照做就行。查到什么时候?到案子破了为止,这还用问?至于本案的调查方向——自然是从你入手喽!”杜小月的话虚实难辨,你要是当真就会被耍得团团转,要是不当回事儿,说不准又会掉到哪个她给你挖的坑里。 芈蒙现在一个脑袋有两个大,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逃避调查更容易引起怀疑呦!所以乖乖配合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唯一的出路!”杜小月这是吃定了羋蒙。 芈蒙虽然窝囊此时也被气得胀红了脸,又有了热血上涌的感觉。 “停!休战,有情况!”杜小月突然夸张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吓芈蒙一激灵。 杜小月神秘兮兮地趴在窗户上往外望了望,故意制造紧张空气,然后她掏出手机,原来是收到了一条信息。只见杜小月纤指如飞回复了过去,就装成没事人一样了!之后的几分钟里俩人谁也没搭理谁,就这么干坐着,直到一个装扮入时,一身贵气的女人出现在小店里。看女人浑身上下的奢侈品,像是刚从电影节红毯上走下来似的,与这小店和店内的食客显得格格不入。女人的目光落在杜小月和芈蒙身上,径直朝着俩人的座位走来。 “美女!” “美女!”女人与杜小月用这种相互鼓励的方式打着招呼。 “我说小悦,这又是哪家的少爷呀?终于把高大伟甩了?”女人以一个风摇柳枝般的身姿翩翩落座,风情万种,笑盈盈地端详着芈蒙。 杜小月板起了脸,瞥了芈蒙一眼:“他?犯罪嫌疑人一名!” 女人舌尖轻轻滑过红唇,露出一个陶醉的神情:“是不是要把双手铐在床上,那种嫌疑人呐?怪不得你今天穿的是制服呢!” 女人的话之露骨,刺激得芈蒙差点没把嘴里的豆腐脑喷出来。杜小月没说话,仍是板着个脸一本正经。女人看看杜小月,又看向芈蒙。芈蒙也搞不清楚杜小月哪句话是真的,没做任何表示。女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明显是被唬住了,随后杜小月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又被‘狐狸’骗了,我还真以为……”女人并没表现出尴尬,自己在那儿念叨,倒像是奉迎。 “他是芈蒙,这是何宁,你俩认识一下吧!”杜小月给俩人介绍。 何宁的年龄,明显要比她那副妆容要年轻些,应该与杜小月相仿。芈蒙感觉这个何宁,他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芈蒙的表情,让一直留心观察着他的杜小月,轻易就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觉得阿宁面熟是吧?去掉这一脸舞台妆,你肯定看过她跳钢管儿舞的小视频!” 杜小月此言一出何宁的脸上抽抽了两下,马上矢口否认:“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儿,绝对没有……” 这俩女的一见面就相互挖苦、挤对,芈蒙能看出来,俩人的关系十分亲密,估计是同学之类。瞅这架势,往常俩人斗嘴,何宁多数是占不到便宜,今天她仍然处于下风。芈蒙想起来了,何宁是那个最近经常出镜的电视台记者。 又闲扯了一阵用不着的,何宁举起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看了看,起身说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撤,改天再聚!” 何宁要走,杜小月放下二郎腿忙忙叨叨也跟着站了起来,吩咐芈蒙:“快结帐!” 何宁看着纳闷儿:“你着什么急,要赶飞机呀?” 杜小月硬拉着何宁重新坐下,脸上满是担忧之色:“阿宁,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事业又处在上升期,人单势孤去揭人家的丑事。万一——他们拿致幻的药,把你弄的神智不清,愣说你魔怔了,有自杀倾向,然后把你从楼顶儿推下来摔死,怎么办?这年头儿就算让你脱光了自己跳楼,从技术上也不是办不到!” 何宁被杜小月说的有点含糊:“不至于吧?你以前是不是干过?” 杜小月眨巴两下眼睛:“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跟你一块儿去,负责保护你!” “这样啊……你穿的这身儿——不方便吧?我车里有衣服,你换换!”何宁这就算答应了! 芈蒙平时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在这几年里也没跟什么人有过太深的交往。芈蒙觉得这俩女的真奇怪,一个拿别人当傻子忽悠,另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怕得罪人似的忍着配合,都是那么好的朋友了,还用玩儿这种套路?芈蒙不太适应,他原本的生活里可没有这些,他得赶紧脱身,回到他习惯的轨道上去。于是芈蒙说道:“既然你们有别的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就回公司了!” 杜小月看了芈蒙一眼,然后叫何宁先去车上等她,待何宁出了店门她才对芈蒙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劝你这几天都别回公司,当心有人找你的麻烦!” 芈蒙一皱眉,他既憋屈又生气:“为啥找我的麻烦?” 杜小月撇撇嘴:“刚夸你聪明就犯傻!一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要撞死你,结果你没咋地,他自己死了!你琢磨琢磨……” 羋蒙被说的不吱声了!杜小月让芈蒙尽量往开里想,该吃吃该喝喝,踏踏实实跟她查案子,只要有她在芈蒙就是安全的,等案子破了危险自然就解除了! 何宁的车是辆白色玛莎拉蒂,芈蒙认得这车的三叉戟标志,至于是哪个车型他就不知道了,反正也是价值不菲就对了!两个女的钻进车里一通折腾,等杜小月下车时,已经变成了一身职业装的御姐范儿。杜小月与何宁身高差不多,但不及何宁丰满,薄薄的一片儿,胳膊腿儿又细又长,何宁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没了那种火一样的性感,却多了几分冰一样的冷艳。 何宁把杜小月推到芈蒙面前,窃笑着瞟了瞟杜小月胸前说道:“把能垫的都垫上了,效果怎么样?” “我说你这衣服放多长时间了,洗没洗过?”杜小月拎着衣领这儿闻闻那儿闻闻,却掩盖不住面颊上飘起的红晕……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楼前,何宁在这一大片停车场里四下张望。 杜小月问何宁:“阿宁你说,不会是那个人把母子俩给撞了吧?正巧母亲又得了阑尾炎!送母子俩来医院的条件是,不去告发他!说不定他还是酒驾,要不他怎么就爱心泛滥了呢?”杜小月又习惯性地拿她的心理阴暗面来思考问题了!杜小月生在巨富之家,从小到大她所看到的世界,一切都是建立在钱和利益基础之上的,干啥事儿都撇不开这两样东西,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小悦我告诉你,好人这种动物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自私、没有同情心!你的问题是心态没有放正,属于心理变态的一种……小芈少爷,回家记着提醒她吃药,药千万不能停!”何宁果断给杜小月的病情确诊了,完事儿还不忘与芈蒙互动一下。 “哦……”本来两个女人斗嘴,芈蒙一直谨言慎行,无过无不及,力求置身事外。想不到何宁突然使坏扯上了自己,没啥心里准备,下意识答应了这么一声。 结果是,何宁的奸计得逞,成功拉上芈蒙当了垫背,杜小月矛头直指芈蒙:“哎呀?你是哪头儿的?站错队了吧?我问你,她们母子俩是不是你撞的?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何宁抢着给杜小月纠正:“不是昨天晚上,是前天晚上,也不是前天晚上,准确地说是十八号凌晨,今天都十九号了!” 何宁的嘴太快,把日子都给数出来了,杜小月想阻止愣是没插进去话! “不拿刀逼着我,我一般不喝酒!”芈蒙解释了一句,脸上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今天是十九号,那车祸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第二章 法医 下 “往这儿看,就是这辆!这样的‘保姆车’也要一两百万呢!”何宁拿着一张小纸条,按纸条上的车牌号码,找到了一辆又高又大的黑色奔驰斯宾特商务车。 杜小月绕着斯宾特转了一圈,还真被她在车头侧面发现了两道轻微的擦痕,但连日阴雨,车上覆盖了一层泥水污渍,也看不出是不是新的。 何宁取出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芈蒙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地出神。芈蒙的心思根本不在那辆斯宾特上,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另外一辆汽车,而杜小月则偷偷地在观察着他情绪上的每个细微变化。 与那辆奔驰斯宾特商务车并排停着一辆米色沃尔沃240,这辆二十年前生产的瑞典进口汽车的主人,正是芈蒙,他的车竟然在这里出现了!芈蒙的右手在衣兜里紧紧握着车钥匙,努力将自己与这家医院联系起来,但绞尽脑汁也不见一丝一毫的头绪。芈蒙握着车钥匙的手越来越用力,借此来控制着不让内心的迷茫,在脸上表现的太过明显,直到手腕上伤疤处传来一阵刺痛。 芈蒙缓缓松开手,衣兜里的手指碰到了另外一件东西,他将那件东西掏了出来,低头看去,竟然是那把凭空出现的——车钥匙。芈蒙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辆奔驰斯宾特商务车,心中错愕,以致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 “你在那玩儿什么呢?把自己弄得一惊一乍的?”杜小月斜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芈蒙。 芈蒙赶忙把手重新揣回兜里,目光游移不定,心里盘算着杜小月要是让他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他该怎么办? “把手给我!”杜小月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的,无形中给芈蒙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芈蒙迟疑了,他有太多的疑惑不解,这种因未知和无法掌控所产生的无力感让他不知所措。 “干嘛呢?想造反是不是……手上怎么这么多汗?”见芈蒙仍傻愣着不动,杜小月不耐烦地抓起他的左手。 杜小月将两只手指按在芈蒙的手腕上:“脉搏这么快?深呼吸,跟我做……”杜小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在这儿做?这里有监控!”何宁不知啥时候溜到了俩人身后,不失时机地又调侃了一番,然后还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把俩人暧昧而怪异的举动记录了下来。 “你个女流氓!给我等着!”杜小月的眼神像两把飞刀一样,寒光一闪瞪向何宁,丢下句狠话! 杜小月绷着脸,对芈蒙说道:“接下来我问的问题,也是调查的一部分,你要如实回答,明白了吗?” 芈蒙还在为自己顶住了压力,没糊里糊涂交出这把车钥匙而感到庆幸,杜小月就翻脸了!羋蒙强装镇定点点头! “从车祸前一天你下班离开公司,到车祸发生,这段时间你都干什么了?”杜小月故意没有提到具体的日期,好让芈蒙更好理解一些。 “我……”杜小月手指上的温热透过芈蒙的手腕直往心里头钻,搅得羋蒙心又开始狂跳。芈蒙清楚,杜小月是想通过他的脉搏变化,判断他撒没撒谎。杜小月警官说话办事虽然看着不怎么着调,其实那都是有明确目的的,是围绕车祸案在做调查。据公寓门卫高老头儿所说,那天半夜芈蒙开车出去过,芈蒙的车又出现在这里,再加上这把车钥匙,难道都与车祸案有关?芈蒙觉着自己能记起的事情,恐怕都没有杜小月知道的多,那杜小月还想让他说什么?芈蒙什么都不敢说! “哎!你俩差不多得啦,谁能告诉我车祸是怎么回事?”何宁忙完了手上的事喊杜小月和芈蒙,也算给僵在那儿的这俩人解了围。 杜小月跟何宁打马虎眼:“车祸就是车祸,一辆车撞过来,就这样喽!” “台里有专门负责跑交通口儿消息的伙计。照理说,但凡有事总能听到点风声,现在这么安静,肇事的不是一般人吧?你不说也没啥大不了的,我还有其他渠道!”说着何宁就作势找手机要打电话。 杜小月急忙拦着,表示有事好商量,要跟何宁先商量商量。何宁却坚决要求杜小月先回答她几个问题,然后再商量。杜小月没办法只好答应。第一个问题何宁没问肇事者是什么人,而是问开的是什么车? 当杜小月说出撞向她和芈蒙的是一辆宾利欧陆的时候,何宁一把抓住杜小月的胳膊:“小悦,早就料到带着你肯定有好事儿,你不愧是我的指路明灯!你知道怎么去衡量一则新闻的价值吗?大小姐,这不是普通的车祸,开宾利意味着那人不只有身份,还是个身家不菲的大咖!观众就喜欢看有钱人出事儿!我们可以往更深层次挖掘,绯闻、私生子、灰色资产,统统都给他挖出来,做成一个系列报道。哎呀妈呀!小悦咱们要火了,这比那些医患关系什么的,不知道有价值多少倍!你要不想暴露身份,给你打马赛克用化名。” 杜小月看何宁眼睛里光剩下名和利俩字儿了,立刻表明立场,说这是个案子,案子里有很多疑点,还在调查,不能报道出来!何宁听说不让报道,告诉杜小月,新闻自由是受法律保护的,是一个新闻工作者的信仰,这是侵犯她的信仰,不亚于要她命、毁她容,言辞慷慨激昂整得劲儿劲儿的。 被气得半疯的杜小月忽然换了副笑脸,向何宁勾勾手指,说:“好吧!本警官就退一步,不过我有个条件,过来谈谈价钱!” 芈蒙都看出来了,杜小月这是在给何宁下套儿。果不其然,何宁刚把脖子伸过去,一个冷不防被杜小月给勒住。俩人纠缠着与芈蒙拉开一段距离就停了手,开始小声嘀咕起来,不时还往芈蒙的方向指指点点。过了大概五分钟,两个人又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回来了!芈蒙看在眼里,不由得心里发虚,不知道她们在算计自己什么? 杜小月一见芈蒙的表情就没好气地说道:“你又把脸拉这么长干嘛?好像很无辜似的,你差点害阿宁也惹上麻烦!” “说哪儿的话,既然车祸这么邪门儿,还是先查清楚要紧。其实有的事发生之前,是会有一些感应的,不一定是坏事,小悦你也不用想太多!”何宁就像在打哑谜,相信只有杜小月才听得明白。 芈蒙理不清为什么何宁差点惹上麻烦是自己害的,那还不如说车祸也是他策划的,冤枉死他算了!可是看何宁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识趣地放弃了她口口声声的“信仰”,证明麻烦确实存在,而且不小,触及到车祸就会惹上。 “邪门儿的事背后往往都会有一个坏人在作怪!”杜小月这就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了! “我倒觉得芈蒙不像坏人,他要是坏人,还会在这儿老老实实配合你调查?等着你抓呀?”何宁的观点还是比较理性客观的。 “他不是不坏,他是藏得太深,你不要被他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给骗了!”杜小月仍持保留意见,对芈蒙的怀疑态度丝毫没有动摇。 可能是注意到芈蒙现在的脸色特别不太好看,何宁打圆场:“你别介意,小悦她越这么说,越说明她心里喜欢你,觉得你有本事,跟你那个——刺激。” 杜小月、何宁这两个人,不管什么事到她俩这儿都搞得那么的儿戏,暗地里还都揣着各自的小心思,互相斗心眼儿。不过芈蒙觉得她们活得都非常有生气,知道自己要干啥,还能不断找到乐子,不像他成天浑浑噩噩、死气沉沉的。 “你这张臭嘴,我tm跟你拼了……”杜小月又扑上去掐何宁的脖子。 这俩人不顾旁人投来的鄙夷目光扭打在一起,医院的一名保安发现了异样,走了过来。 “快住手,保安来了!”芈蒙拦腰抱住杜小月,把她从何宁身上扯下来。 那位保安见场面得到了控制,上前来警告三人:“你们几个别再闹了!这里是公共场所,再打打闹闹的,我就要报警了!” 杜小月的小胸脯上下起伏着,仍是余怒未消:“我就是警察!你敢说这是闹?这是在与社会不良风气,殊死搏斗!” 保安打量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手撑膝盖大口喘粗气的杜小月。芈蒙觉得保安眼看就要用对讲机呼叫支援了,赶紧上前去交涉,没想到保安却开口对芈蒙说:“把她看好,别让她伤着人!” 保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愣在原地的芈蒙,两眼冒火怒不可遏的杜小月,和笑得前仰后合的何宁。 杜小月、何宁喘匀了气各自整理着衣服、头发。芈蒙转过身,把手伸进衣兜里,他希望那把凭空出现的车钥匙只是自己睡眠不足所产生的幻觉。但只需手指轻轻触摸,芈蒙就可以感觉到车钥匙上那个星形的奔驰徽标,显然它是真实存在的。 第三章 逃避 上 人总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让自己能好好活下去。芈蒙如果不想被失忆造成的混乱和别人的异样眼光逼疯,他需要继续去忘记,把想忘的都忘了!可为了忘记而忘记——就成了逃避。 即使忘了、逃了,偶尔也会钻进牛角尖儿。当芈蒙被人熊的狠了,历经挣扎驱散心中的恶念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他就会惶恐不安、胡思乱想。生怕自己曾经一怒之下做过什么无法挽回的事,突然有一天他会为此承担后果。有时候芈蒙对着镜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楚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做过什么样的事。芈蒙觉得他就像揣着一颗炸弹,起爆器却不在自己手里,说不准啥时候就炸了! 芈蒙认为这次的车祸就是他身上那颗“炸弹”,已经开始嘀嘀地倒计时,真要炸了!杜小月警官在调查车祸的案子,她这个人看起来,苗条、聪明——乖张、狡诈、多疑、神经质、不讲理、心理阴暗,但好像对自己并没什么恶意。何宁是个记者,职业大嘴巴,不过还算识时务、知轻重。芈蒙现在心里很憋屈,他被失忆症捆住了手脚,又自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他连女朋友都不敢找。与其这样日复一日地逃避,不如横下心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自尊心的问题,简直不值一提,别人瞧不瞧得起自己,拿自己当怪物或者是精神病,那又怎么样?必须迈出这一步,不再逃避,不再软弱…… 等杜小月、何宁把自个都拾掇好了,芈蒙深吸口气走到她俩面前。芈蒙准备说点什么,先清了清嗓子:“咳嗯!那个——那个……公司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我必须亲自参加。很高兴认识你们!” 说完,芈蒙趁这俩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转身就走。芈蒙是坚持到最后一秒才变卦的,他要赶紧回家收拾几件衣服,再偷偷来取车,然后一直开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避避风头再说。 芈蒙大步流星地走着,只听身后杜小月大喊一声:“抓住他!” 眨眼的工夫芈蒙就被撵上了,何宁像老鹰捉小鸡里的鸡妈妈一样拦住他的去路,杜小月则直接扑上来揪他的脖领子。 “开会你就别抱幻想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先按醉酒肇事拘留儿十五天;二是乖乖配合我们完成调查,争取有立功表现!考虑到你可能患有轻度的选择恐惧症,本警官建议你选择后者。”杜小月自以为已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谜团即将解开,脸上洋溢着小人得志的神采。 “‘作贼’呢——需要具备一个基本条件,那就是千万不能心虚!”何宁也在一旁冷嘲热讽。 “根本听不懂你们说什么……”芈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过本来忐忑的心,反而渐渐变得平静了……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论医疗条件、医资力量、综合能力,在全省都是数一数二的,尤其心血管方面更是具有首屈一指的权威地位。这种知名大医院的特点就是人多,上这儿来看病,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拥挤和等待当中! 何宁一直在给一位姓吕的急诊护士打电话,本来是约好的,却不知为什么对方始终是“无法接通”状态,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想办法。 急诊护士站前围了一圈儿人,别人的事都比何宁着急,她只好等,等了半天,总算是轮到她了,可还没来得及张嘴,身后来了俩警察,招手就把唯一的这位护士给叫走了! 只见两名民警押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来挂急诊,这个凶脸壮汉叫赵横虎。赵横虎在家排行老二,他还有个哥,叫赵横龙,七八年前打架让人捅死了,他哥小名叫大龙,他小名叫二虎。二虎不就是彪吗,所以赵横虎的外号叫横彪。在这儿“横”字要读第四声,有凶暴不讲理的意思,可见这人什么德行! 杜小月一看见横彪就急忙藏到了芈蒙身后。这是因为杜小月认识这个横彪,横彪也认识杜小月。 横彪早两年纯粹就是个混混,纠集一批地痞流氓,盘踞在几个新建的住宅小区,对一部分装修材料,搞垄断经营。比如:沙子一百块钱一立方米,他卖三百。你家装修用沙子,不在他这儿买,他就会千方百计地给你捣乱,吓唬装修工人,往你家门上泼屎、泼尿,直到你自认倒霉,花钱免灾。渐渐地,这个横彪野心越来越大,竟然把黑手伸向了倪氏集团的几个楼盘项目,这下他可闯了大祸,他的小黑势力团伙,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好在横彪是个会见风使舵的货色,既然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干脆“义无反顾”、死皮赖脸地,抱上了这条大腿。事后横彪在倪氏集团下属的三级公司,混了个拆迁小队长的职务,整天领着一队人,专门负责面对拆迁户,做“说服安置工作”。 当初拔掉横彪团伙就有杜小月的功劳,而把横彪弄进倪氏集团的,也是杜小月,算是恩威并施。杜小月可不想被这家伙再给缠上,所以她就躲了! 横彪这回被抓,是因为一个在他拆迁队混日子的十六七岁毛头小子。这小子手脚不干净,顺走拆迁队里不少东西跑了,其中有一嘟噜钥匙,是横彪私自让人配的,一部分死硬派拆迁户家的门钥匙。这小子跑了之后,横彪算准他会到那片即将拆迁的区域,猫在没人住的老房子里,一连几天带着手下围堵搜查。直到前天夜里,这小子终于露头儿了!结果横彪把事儿想简单了,这小子有人接应,开着一辆又高又大的黑色商务车冲出重围。这几天下雨路滑,横彪自己还在堵截过程中,把车开进沟里,脖子差点戳折喽! 横彪连夜一路找下来,好不容易在医大附属医院找到了那辆黑色商务车。一打听才知道,这小子的妈得急病住院了!横彪其实一点也不彪,反倒精得很,他没直接杀到医院里去抓人,而是埋伏在这辆车周围守株待兔。没承想,又来了一帮子人,也是冲着这小子来的,跟横彪打的是一样的算盘。两帮人刚照面儿就动了手,一顿混战之后让派出所和医院保安合力全给摁住了! 横彪脖子戳的那下着实不轻,他是在派出所挂了号的,也算个人物,再加上他老在那儿哼哼唧唧,所长就交代,把他移交分局的时候,顺道儿带他上医院拍个片子。 横彪看没看见杜小月不知道,但他看见了芈蒙,脸上立刻现出了凶狠怨毒之色。 护士领着民警给横彪去做检查,何宁只能接着等。又等了一阵,等来了另一位护士。 这回何宁可不敢再错过了:“你好,我找吕护士,我姓何,是她朋友!” 护士把何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道:“电视台来采访的?” 何宁被问的脸色变了变:“嗯——对!” “跟我来吧!”护士说完,在前头带路向楼梯走去。 穿过一楼大厅时,杜小月看到墙上的值班布告栏,就拿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护士把三人带到二楼的一间,标牌上写着医护休息室的空房间里,她就小跑着去找人了。 杜小月借空儿问何宁:“刚才怎么了?” 何宁皱着眉说道:“有点不对头,之前只说私下向吕护士了解情况,没说是采访。” “咳嗯!”只听有人轻咳了一声,一个五短身材秃了顶的中年人出现在房间门口。 “吕护士长这样?”杜小月强忍着笑在何宁耳边说道。 何宁没理杜小月,上前一步:“您好,我是来找急诊科吕护士的!” 中年人的态度就不像何宁那么友善了!中年人见何宁走过来,而且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两人谈话他必须时刻仰视对方,便做深沉状,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离何宁远远地站定,用带有浓重苏北口音的普通话,拿腔拿调地说道:“你们就是电视台的?你们三个,哪个是负责人呐?” 中年人出现后,杜小月敏锐地发现了一件有趣的现象。中年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芈蒙身上,而每当芈蒙要与其对视的时候,中年人都会选择避开。 “我是新闻频道记者何宁,他们——是我助手……这是我的证件!”何宁在介绍芈蒙和杜小月的时候稍微有点心虚,然后她取出自己的一系列证明文件双手递到了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没有去接只是扫了一眼,何宁也没有收起来,就这样拿在手里。 “新闻记者!那就说明你们的来意吧!”中年人的口气里总带着几分敌意,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我们这次来,不是做采访。您也看到了,我们没带采访设备,只是对我们得到的一些信息,做例行核实!”何宁能看出这个中年人不好对付,所以她不准备与对方硬碰硬。 中年人伸手抹了抹用以掩盖头顶“地中海”的那绺长头发,问道:“你是新人吗?” “接触新闻采访也有两年了!”面对中年人的傲慢,何宁情绪上并没有明显变化,语速放缓,脸上笑容依旧相当的职业。 “既然不是新人,就应该懂规矩的呀!核实也好,采访也罢,都是要通过院办公室的呀!晓得嘛?院办公室,有专门负责对外联络的同志,他们的职责,就是对接你们新闻媒体!为什么要私底下找一个护士?这是想钻空子!”中年人果然厉害,简直是无理辩三分,双方还没进入正题,他就抢先发难了! 第三章 逃避 下 “您是怕吕护士说的不是事实,还是医院真有什么空子可钻?”何宁嘴上虽然不甘示弱,但明晰世故的她自然知道,医院方面是不会允许不同立场的不同声音存在的,一切事实都要以院方公布的“事实”为准! 中年人轻蔑地说道:“一个护士的言论并不能代表医院!” “你是哪位?医院专门雇的新闻发言人审查小组组长?我们就要找吕护士!”杜小月看不惯中年人的态度,替何宁帮腔! “吕护士今天没有当班,我是她的领导,院办公室的,你们可以叫我刘主任。”中年人对杜小月地讽刺根本不屑理睬,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刘主任自报家门,何宁就顺水推舟:“既然是院办公室的领导,那我们就按院方的规矩,向您核实一下情况吧!” “这个——是可以的呀!把你们要核实的,具体讲一讲!”这下刘主任无法推脱了! “十八日凌晨有一位中年女性患者,突发急性阑尾炎入院,当时急需手术治疗,但无力负担手术费用,医院方面就没有立刻安排手术,请问这个信息是否属实?”何宁也不绕弯子,说实话,她觉得以现在的局面,这件事已经没什么采访价值了! “是有一台阑尾炎手术,与你们讲的时间基本吻合,手术很成功,也很顺利,费用——已经交齐了!”看来答记者问是刘主任的强项,回答的那是滴水不漏! “患者身上有明显的外伤吗?比如:擦伤、软组织损伤、骨折之类。”杜小月不合时宜地插嘴问道,她还在纠结这个“好心人”送母子来医院的动机。 何宁瞪眼看向杜小月,心说:这是什么节骨眼儿?你不捣乱能死吗? 本来在一旁东张西望无所事事的芈蒙,这时候也往前凑了凑,眼巴巴等着刘主任回答。 杜小月的问题有些让刘主任摸不着头脑,他抬眼看了看杜小月,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芈蒙,十分谨慎地答道:“从患者的症状看——只是单纯的急性阑尾炎发作。” 答案揭晓,杜小月挠了挠脑袋,做思考状。芈蒙则长舒口气,有种早晨起来畅快淋漓尿过之后的轻松舒爽。 “刘主任,我们了解到,当时患者母子是由一位富有社会责任感的好心人送医的。为了解决手术费用的问题,让患者尽快手术,他把自己的汽车抵押给了医院,这个情况属实吗?”何宁索性就跟刘主任摊牌了! “这个问题不好这么讲的!首先,院方不会要求,用抵押品充当医疗费用。医院不是当铺,抵押品我们没办法估算价值,更没办法消化处理嘛!其次,院方对身份不明,无力负担医疗费用,且急需治疗的病患,是有相应预案的!这个预案,是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上级部门的指导意见,结合本院的实际情况,合理制定的。另外,对那些有经济困难的患者,我们也经常会搞一些募捐!献爱心嘛!本院各科室的医护人员热情都很高……哎,这些你们要记录一下不啦?”刘主任堪称危机公关的一把好手,这次回答的更加玄妙,借题发挥,用一个接着一个的“套路”,试图将负面舆论向正面引导。 “你这绕来绕去的,等于什么都没说呀!我要调用当时的医疗日志和监控录像,查一下患者就诊时间和手术时间。”刘主任向作报告一样,杜小月听着听着又搂不住火了!一搂不住火不免就有些操之过急! “拜托你有些常识好不好?医疗日志是随便好调用的?要知道那都是保密的呀!哎,保密文件嘞!想要调用就回去叫你们的领导,通过正规途径,说明用途,报市卫生局审批,只有上级监管部门才有权调用的呀!监控录像也是同样的道理,里面含有患者的个人隐私!你办好手续再来找我,等我们走完内部程序……”杜小月的操之过急,引来刘主任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反击! “医院要是没做错,就该主动提供材料,证明自己清白。你这藏着掖着的,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杜小月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自己还不讲理的人,拉开架式就要与刘主任分个高下。 “哎,这位女同志,这是在谈工作,你这就有点人身攻击的味道了噢!医院的医疗日志是什么人都好随便调用的?你们根本没有这个权利!况且,某些程序是必须要履行的,某些原则也是务必要遵守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嘛!我已经给你们讲得很清楚,若再强求,就是无理取闹了!现在的医患关系多复杂,处理的不好是要惹大乱子的呀!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刘主任有些生气了,脸蛋子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场面随时可能失控!停车场保安的善意提醒,在芈蒙脑海中浮现!芈蒙正准备拦着点杜小月,何宁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别管,让她折腾去吧!现在就需要有条鲶鱼把水搅浑。” “别动不动就把市里、省里的搬出来压人,以为手里有一丢丢小权利就了不起是不是?我怀疑你们,以不正当理由贻误对患者地治疗,我现在就要见患者本人!”刘主任说对了,杜小月的特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除此之外还极为擅长胡搅蛮缠! “你这是诽谤!这里是医院,患者是你想见就见的?好好好,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我的事情还有很多,恕不奉陪了!你们好走!”刘主任不想再与杜小月过多纠缠,便下了逐客令。 “哼,想赶我们走?我这就一间一间病房去找,看谁敢拦着我!”杜小月说得出做得到,她冷哼一声甩着两只胳膊就往外走。 只听刘主任发出两声夜猫子般的轻笑:“呵——呵——你还是省些力气好啦!你们在这里无事生非、无理取闹的时候,患者已经出院了呀!找不到了呀!” 刘主任的话出口,在场的仨人全都傻眼了!芈蒙还真没见识过像刘主任这样的人,寻思着当初害死岳王爷的秦桧,也就如刘主任一般嘴脸吧?论奸诈还说不准孰高孰低! 杜小月气得要疯,没芈蒙奋力拦着,她都能扑上去从刘主任脑袋上咬点啥下来。咬不到人杜小月的嘴也没闲着:“姓刘的,你个卑鄙小人……我啐,啐啐……你等着,我会找到她们母子俩的,还有那个吕护士,你最好把她杀了灭口,要不然我迟早也能找到……” 刘主任叫来保安,几个保安尽职尽责地把三人一直“护送”出这栋大楼才散去。对于何宁来说,比今天这事儿更黑暗的她也见过。芈蒙虽说义愤填膺,但也只是闷在心里!唯独杜小月怒火难消,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高厅长吗?高叔,是我!” “也正要找我?啥事儿?” “高大伟?大伟又失联了?我也有一阵没见他影子了!” “他放……胡说!怎么可能跟我住一起?” “噢,阿姨想他了,想让他回趟家……好吧,等我找着大伟,一定打发他,回家找妈!” “高叔,你们卫生厅纪检谁管?电话号码多少?” “是这样的……事实就摆在面前,可这个刘主任故意刁难我们,就是不让我们调用相关资料,连患者也不知道给弄哪儿去了!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像刘主任这样所谓的领导平时是怎么做事的!这样的事,一涉及到市里、省里,一拖就不了了之了!上级监管部门反而成了他们的挡箭牌,而且越用越顺手。别怪我没提醒你,照这样下去迟早给你捅出一个天大的娄子来……” 等杜小月挂断电话,何宁凑过来问道:“高厅长怎么说?” 杜小月气鼓鼓地说道:“天下乌鸦,都tm是黑的!他说我越级了,得先让市卫生局去调查调查!” “那没办法了!我回我家,你回你家,还是——你回他家,他回你家?”何宁嘴里念叨着绕口令,她自始至终也没对这次采访报多大希望。 “啊————我偏不信这个邪!”杜小月突然大喊一声,发泄着胸中的闷气。 “没吃药吧?叫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摸你了呢?觉得那种挫败感扎心扎肺的吧?接受不了吧?世间的不公、不正、不平,你一个富家千金才见到几分?”何宁捂着耳朵等杜小月喊完,仍然用她那戏谑的口吻说着,但字句中却参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杜小月咬着牙根儿说道:“走,咱们去找那个吕护士!这个事儿,就算花钱,我也要把它搞清楚!” 受到杜小月的影响,何宁千般感触涌上心头,情绪有些低落。听到杜小月要去死磕吕护士,她打起精神问道:“上哪儿找哇?” “你——不知道她家在哪?”杜小月颇受打击,愣愣地看着何宁。 “不知道哇!只知道姓吕,还有——还有电话号码!爆料人就提供了这些。”何宁也有些泄气。 杜小月想了想问:“爆料人能找到吗?” 何宁苦着脸说道:“这个——找不着,也不能找,不合规矩!” “没关系!一点点困难是难不倒本警官的……吕护士叫——吕君君,咱们上派出所查她户籍!”杜小月一边给自己鼓劲儿,一边在手机上翻看她偷拍的那张值班布告栏的照片,近几天的值班护士里只有一个姓吕的。 芈蒙见这俩人也不找他商量就要行动,赶紧把她们拦住! “哎……哎!护士三班倒,一般住在宿舍里!”芈蒙现在心里有数儿了,杜小月就是个新手儿! 杜小月:“很好,只要你肯悔过自新,就还有得救!出发!” 第四章 绝境 上 护士值班宿舍在医院后身儿,坐北朝南,是一栋伪满时期遗留的两层尖顶砖楼,红砖外墙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只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楼门在整栋楼的中间,此时门前一片混乱,一条银龙般的水柱冲天而起,足有五六层楼高。 原来,正对着楼门口十几米远的位置,有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老槐树,医院准备要整株移走。这可是个大工程,挖掘机、吊车都用上了!只是老槐树的树根长得蹊跷,像是在地底下横着也长成了一棵大树,怎么挖也挖不到头儿,挖掘范围不断扩大,结果挖断了供水管线。 关于这株老槐树,还有个“鬼木藏鬼”的传说。医大附属医院最早是一家由英国传教士办的西医诊所。而后诊所不断壮大,发展到拥有医、护、药剂师一百一十多人,病床一百五十余张的专业西医院,还开办了西医学堂,招收学员进行正规西医教学培训。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接管了这家医院,医院便时有出现被雷电击中,房屋被毁,人员死伤的情况。了解一些中国文化的日本人,找来本地有名的阴阳先生。阴阳先生看过之后言明,医院里的游魂化作了厉鬼,老天爷降下雷电是要诛杀这些厉鬼,这是天罚,他无力化解。但为了自保,阴阳先生帮日本人出了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鬼木藏鬼。阴阳先生指出医院的一处风水位,让人找来两根长三丈三,未隔年的槐木。一根横着,一根竖着,成倒“丁”字形埋入地下七尺七寸。槐树属阴,招鬼聚魂,待槐木生根,游魂厉鬼附在其上,隐于地下,就不会再招来天罚。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经年累月鬼魂越聚越多,将会引来一场旷世浩劫。 没过多久槐木便抽枝发芽长成大树,自此医院真的再无雷电伤人的事发生。偶有雷电击中槐树,但从未伤其根本,直至今天依然枝繁叶茂。 伪满时期医院建起这栋二层砖木小楼,作为特别病房。那株藏鬼的槐树正对着楼门口。之后就出现了,楼里的病人被厉鬼附身的传闻。好端端的人,先是神志不清、记忆混乱,接着就变得残暴、嗜杀,像野兽一样。 芈蒙、杜小月、何宁三人站在远处观望,直到有人去关闭了水阀,水柱消失,混乱平息。 宿舍楼一楼地面很高,平地需要走上九级台阶。两扇木制边框的玻璃门上,用红油漆,一边写着“雪糕”,另一边写着“汽水”。字迹斑斑驳驳,应该有些年头儿了!进门是个并不宽敞的大厅,大厅里光线昏暗没有开灯,门口的一侧隔成了一间小卖部,大厅中间一左一右各通向一条横向的走廊,最里面是去往二楼的楼梯。 杜小月让芈蒙去打探一下吕君君护士住在哪间宿舍。芈蒙钻进小卖部里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先挑了一大堆零食。当芈蒙磕磕巴巴问到吕护士时,却惹来小卖部的胖阿姨一阵大笑!胖阿姨是个热心肠,她告诉这个“吕护士的追求者”,吕护士就住在f117宿舍,也就是一楼十七号。一楼左面的走廊走到头儿是卫生间,从卫生间数阳面儿第一间就是,对门是开水房,非常好找。吕护士今天休班儿,外头又阴天下雨的,应该在宿舍。阿姨还叮嘱芈蒙,别在吕护士宿舍里泡太久,也别喝太多汽水儿,这楼里住的都是女护士,所以根本没有男厕所。 芈蒙站在大厅中央向走廊里望去。走廊两侧对称排列着许多规格相同的房间,每间房间门口都整齐划一地挂着,印有鲜红十字的白布门帘。墙壁上有几盏老式壁灯,但都没有点亮,只有走廊尽头,卫生间门梁上的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回头再看另一侧,完全相同的景象,给人一种镜中倒影般虚幻的错觉。 芈蒙、杜小月、何宁三人走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里,他们的脚步声飘飘荡荡,像有许多人跟在身后似的。一楼十七号宿舍房门紧闭,何宁掀开门帘一角,房门上有两扇玻璃窗,可已经被门里挂的包、衣服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宿舍里的情况。 何宁轻敲了两下房门,等了片刻,没人回应,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随后她俯身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房间内的动静。何宁直起身,叹了口气:“唉!没声音,人没在!” “门口大婶儿不是说在呢吗?谎报军情……”杜小月又郁闷了,一股邪火不知道朝谁发,埋怨起小卖部的胖阿姨。 “我再打她电话试试!”何宁掏出手机打给吕护士,结果对方还是无法接通。 自从走进这栋楼,芈蒙就感觉汗毛直竖。芈蒙抬起头,看向斜上方墙角处的监控摄像头,又看了看越发黯淡的应急灯,那种想拔腿就跑的感觉更为强烈了,好像这里即将有灾祸发生! 宿舍里没人,三个人又不能赖在门口不走,于是都无精打采地从宿舍楼里出来。站在台阶下,何宁和杜小月一边嚼着零食,一边核计是否需要在这里死等,芈蒙则在一旁踢着石子琢磨着什么!突然,宿舍楼里警铃声大作,小卖部那位胖阿姨抱着钱匣子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在她身后也陆续有人急三火四地跑到楼外,有几个姑娘甚至头发凌乱还穿着睡衣。 何宁眼睛看着这些人,嘴里念叨:“什么情况?” 芈蒙面色凝重地说道:“火灾报警,楼里出事了!” “火灾?那不是出事,是出大——事了!我看看吕护士到底在没在?”何宁立刻来了精神,一个人混进人丛中打听消息去了! “我的妈呀,他们真要对吕护士下手!”杜小月抽冷子惊呼一声,跟着就像火烧屁股了一样,一蹦三尺高,转身就往宿舍楼里跑。 杜小月的职业敏感告诉她,这火烧得不寻常。医院的一桩丑闻疑点重重,知情人吕护士莫名玩儿失踪,电话不通,房门紧闭,然后宿舍楼就失火。从阴谋论的角度分析,很可能有人想让吕护士,彻底闭上嘴。 杜小月“飞蛾扑火”的行为可把芈蒙吓坏了,急忙追上去将她紧紧抱住:“你不要命啦?这老楼是砖木结构的,楼板都是木头做的,烧起来很容易塌!” “把你的臭手放开……哎呦好痛……流氓!有点儿机会就想占便宜,都扑本警官好几回了,特别过瘾是不是?”杜小月挣脱芈蒙的手,下意识揉了揉被勒得生疼的小胸脯,大骂芈蒙。 “楼里都断电一个钟头了!吕护士恐怕已经……”芈蒙现在真没心思琢磨杜小月胸前那二两肉,而是一心要劝她,别这么不拿自己的小命儿当回事儿! 芈蒙说宿舍楼里断电,是因为只有照明电源切断时,应急灯才会启动。应急灯自带蓄电池,可以提供大概九十分钟照明,看走廊里应急灯半死不活的状态,起码断电一个小时以上了!据芈蒙观察,楼里的监控系统是直接取自照明电,没有备用电源,所以全部瘫痪了!而消防系统自成体系,配有专用的应急电源,照明电断开,一时半会儿并不会对它产生影响。楼里的警铃应该是某间宿舍的烟雾报警器被触发引起的,同时还应该联动消防喷淋系统启动。但供水管线已经被挖断,这种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尖顶老楼,不太可能配蓄水池,就是说喷淋装置也失灵了!一旦着起火来,火势将无法控制。 一栋跟柴禾堆差不多的老楼,先是停电导致监控系统成了摆设,接着失火警铃大作,不相干的人纷纷逃离,喷淋装置又失去了供水,楼里的一切将付之一炬。把这些联系到一起,芈蒙也觉得,杜小月所担心的事,确实发生了! 杜小月向来是我行我素,对芈蒙的警告充耳不闻,拦都拦不住,又朝宿舍楼里跑去,芈蒙怕她出事,只好硬着头皮在后头紧追! “哎——你俩干嘛?殉情啊?”何宁在俩人身后喊着。 “在这儿等我,哪儿都别去!”杜小月回头对何宁交代。 “等……”芈蒙追进宿舍楼,经过小卖部时,他想叫杜小月先等等,俩人做一些防护措施再往里冲,可杜小月的身影已经在走廊的转角处消失了! 芈蒙随手从小卖部里抄了瓶矿泉水,脱下外套,用水沾湿捂住口鼻,一咬牙也冲进了走廊。杜小月已经踪影不见,走廊里烟尘灰烬四处弥漫,目力所及的距离下降到不足两米,芈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到现在为止,他没有见到明火,也没有感觉到灼热,勉强还顶得住。可越往走廊里头走烟就越浓,芈蒙让烟熏得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啥也看不清,只能摸索着前行。估摸走的距离差不多了,芈蒙停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隐约能分辨出吕护士的宿舍就在前面,而浓烟的源头,正是对门的开水房,不时还有火苗儿在开水房里闪烁跳跃着。 第四章 绝境 中 吕护士宿舍房门虚掩着,芈蒙连喊了几声也没听见杜小月回应。芈蒙急的不行,越急就越慌,越慌就越想打退堂鼓。最后芈蒙狠狠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一横,紧跑两步钻进了宿舍里。 芈蒙迅速关上房门,刚转过身来脚下就被绊了一下,猝不及防向前摔去。这一摔虽然惨烈却并没觉得有多疼,芈蒙翻身爬起来一看,果然是杜小月警官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给自己垫着。芈蒙急忙拿沾湿的外套帮杜小月掩住口鼻,又把耳朵贴在她的胸口上,听到仍有心跳时才算松了口气。只是这松口气的工夫,不经意吸进了一大口浓烟,立刻呛得咳嗽起来!芈蒙感觉浓烟里除了焦糊呛人的味道之外,还有种甜丝丝的味道。芈蒙头脑开始发晕,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模糊、扭曲,身上没了力气…… 恍惚之间芈蒙又回到了那栋老房子里,他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凝视着窗外雨雾飘飞的夜色。一阵微风袭来,将窗外的雾气带进房间。芈蒙深吸口气,嗅觉中却有种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道,提鼻子细闻,味道越发浓烈冲脑。芈蒙坐起身寻找味道的来源,却见房间内四下腾起团团烟雾。芈蒙一个激灵跳下床,还没等站稳就觉脚下一空,连同房间内的陈设一起向下坠去…… 芈蒙又能看见东西的时候,眼前是一张双层床,在下铺上还躺着一个人。芈蒙左手两根手指正按在她的颈动脉上。人没有死,芈蒙能感觉到微弱的脉搏跳动。 这里还是吕护士的宿舍。芈蒙又失忆了,也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现在外面烧成什么样了?宿舍里一共三个人,有两个昏迷不醒……芈蒙正想着下面该怎么办的时候,自己的目光竟然在无意识之下移到了窗外,跟着就不由自主迈步往窗口走去。芈蒙本能地想要去控制,却根本使不上力气,就连转转眼珠、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芈蒙发现自己可以看、可以听、可以闻、可以感觉,但身体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都不在自己的掌控当中。芈蒙觉得自己很轻,轻得都快飘起来了!自己好像只是一缕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灵魂!这可比鬼压床吓人多了,芈蒙都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窗外有手指粗细的铁条焊成的栏杆,成年人无法穿过,按原路出去一次只能带一个人。宿舍里的温度在升高,他回到门口,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查看门外的火势。就在门外的热浪涌进房间的一刹那,房间内朦朦烟雾中飘起一道火焰云霞,眨眼又消失不见!他弹簧般地向后跃开数尺,迅速蹲下身,观察了几秒,未见再有异样才又站起身。 他将还有些湿气的外套裹在杜小月身上,抱起杜小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便出了房间。房间对面的开水房,此时就像熔岩怪兽的巨口,向外喷吐着灼烧一切的火焰。火焰在走廊棚顶上蜿蜒游走,四处蔓延。近处几间宿舍的门帘已经被点燃,“呼啦啦”地烧着。他关上房门,低头将杜小月护在胸前,沿着烟雾弥漫、烈焰蒸腾的走廊一口气跑出了宿舍楼。 包括何宁在内的人群一下子围拢过来,接过杜小月就地进行抢救。在场的人里大多数都是专业医护人员,杜小月的小命儿自然无需过多担心了!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杜小月身上,他一回身,再次钻进了宿舍楼。 几乎是一路闭着眼,憋着气,狂奔到吕护士宿舍门前。房门已经烧着了,他毫不迟疑抬脚将门踹开,矮身进了房间,直奔那张双层床……一股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他的头发、眉毛瞬间焦枯弯曲。只见还躺着人的床铺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他抓起对面床的被褥往火上遮去,但火势太大根本压制不住,床上的人已经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架上,芈蒙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手上的疼痛和胸中的愤怒!火已经窜上了房间的棚顶,眨眼间棚顶就被大火所吞没!火焰随着气流翻腾流转,木制楼板在火舌的舔蚀下噼啪作响。不时有燃着的油脂滴落,滴在身上马上会洞穿衣物,要是不勉力拍打就粘在皮肤上继续燃烧。头顶的滚滚热浪烤得头皮生疼,他不得不把身体放低。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性命难保。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回到门口,他抬头往走廊里看去,一看之下急忙退后躲避。耳中只听“轰隆”一声,走廊的顶棚终于支撑不住塌了下来,堵在门口形成一道火墙,阻断了他唯一的逃生通道。 连续地翻滚躲到靠近卫生间一侧的床下,芈蒙感觉到墙壁还是冷的,说明卫生间里火势并不大。相比之下卫生间可燃物比较少,如果能逃到卫生间,兴许能捡回一条命。 他的想法同芈蒙不谋而合,他从床下探出头来,观察房间的顶棚。从顶棚烧裂的缝隙间可以看见,这面砖墙延伸至二楼地板下就截止了!他好像早就知道是这样,他要上到二楼,再想办法从二楼进入卫生间。那么还剩下一个最要命的问题,他需要坚持到房间顶棚自行烧塌之后,才有供他通过的空间! 他匍匐在地,挣扎着将被褥等杂物都扔进了走廊里,以免在房间里燃烧提高温度,消耗室内宝贵的氧气。回到床下,他掩住口鼻,但根本无法阻挡对面床上尸体烧焦的臭味。他把后背贴在砖墙上,闭上双眼忍受着,凭借墙上那若有若无的凉意,紧守心中的一丝清明,不让自己昏厥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顶棚轰然坍塌,火星,烧红的木炭四散飞溅。 搏命的时候到了,他快速从床下爬出来,将一只行李箱打开顶在头上,踩着双层床的钢管床架,奋力跃向二楼。 冲破突出在外还未燃尽的木楞,他站在了二楼的地板上。二楼的格局与一楼不同,是一间类似资料室的宽大房间,房间内有许多一人多高的木制资料架,东倒西歪剧烈地燃烧着。地板上已经烧穿了不少的大洞,身旁不远处就有一个。看位置应该是开水房的上方,连带着隔壁卫生间的棚顶也烧出了一个缺口。从缺口望下去,可以看见卫生间里一个个的隔间,烧得只剩下砖砌的矮墙了!这个缺口足以让他通过,只是要避开这些间隔很小熊熊燃烧的资料架,到达缺口的位置,他必须从没有棚顶的走廊上方越过。从这面仅一砖厚的砖墙顶端,准确地跳到对面相同厚度的墙顶上,且不能停留,立刻就要再跳进缺口里。因为开水房是这场火灾的源头,直至现在火势依然凶猛无比。 他沿着砖墙小心翼翼地向走廊靠近。站在砖墙的边缘从上往下看,芈蒙不禁感到一阵眩晕,这条走廊就像一条三米多宽的烈焰深渊,仿佛它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直想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就会一了百了,失去记忆所带来的痛苦与煎熬芈蒙一刻也不愿再承受,芈蒙希望现在就结束这一切,芈蒙彻底迷失了…… 突然,舌尖上一阵钻心的疼,芈蒙清醒了过来,发现他咬破了舌尖,而且身体已经跃在空中,接着两脚先后踏在走廊对面的墙顶,但并不踩实,借力一蹬,侧着身准确地落入了卫生间棚顶的缺口。 卫生间分为两个部分,靠近开水房的部分是厕所,厕所外是洗漱间。他跌跌撞撞从厕所里冲出来,浑身冒着青烟,鞋底还有火苗未灭。他急不可耐地扑向洗漱池,把脑袋扎到水龙头下张嘴接着去拧开关,指望能有水流出来,哪怕几滴也好,却一滴也没有! 洗漱间空间比较大,又没有什么可燃物,空气质量相对好一些,只是温度非常高,通向走廊的门口仍然火光冲天,顶棚也随时有坍塌的危险。洗漱间南面的几扇窗户与宿舍里一样,都用铁栏杆封死,根本出不去。楼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消防车还没有到,应该是移栽老槐树破坏了地面,消防车开不进来。 他仰面倒在地上,浑身上下擦伤、烫伤、烧伤无数,最严重的还是脱水,身上滚烫,嗓子干的都要裂开了!这些芈蒙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短暂的休息之后,他开始在洗漱间里敲敲打打,四下寻找。终于在洗漱池下,靠近墙角的地面上,找到了一个七八十厘米见方的活门。活门上贴着和地面相同的瓷砖,连拼接也巧妙吻合,与地面浑然一体,不仔细观察很难被发现。只是活门与地面严丝合缝,无法徒手打开。他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向厕所走去,从厕所的矮墙上拆回两块砖头,也顾不上烫手,拼命地狠砸那道活门。活门上的瓷砖被砸碎,露出下面的铁板,铁板边缘被砸得翘起,活门终于被打开。自活门下涌出一股冰凉的湿汽,他一头栽了下去…… 第四章 绝境 下 这是一条低矮局促的水平井道,两侧都是粗细不一的管道,他机械地挪动四肢向前爬着,不知道已经爬了多久。不时有肉乎乎的大老鼠窜到他身上,他也全然不去理会。爬着爬着,他触到了一些散落的砖头、水泥块。他停下来在黑暗里四下搜寻,在井道顶壁上摸到一处可供一人通过的破洞。他稍作喘息钻进洞里,进入了一条倾斜向下的隧道。隧道的空间很大足可供他直立行走,隧道两壁是由大块的条石砌成,水泥填缝,极其规整,他手扶墙壁缓缓前行,感觉中迎面似有水雾飘来。 突然,他一步踏空,整个人向下跌去,一瞬间刺骨冰寒浸透全身,他掉进了水里。他扑腾着双臂站起身,水深只到腰际。可能是雨水长年渗入无法排出,积蓄而成的。水声激起回音阵阵,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他趟着水朝一个方向摸索。水里的温度临近冰点,这让芈蒙开始想念之前被烈火炙烤的感觉。一道耀眼的白光突兀地出现,直朝他照射过来。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快速向白光照来的方向潜去。 潜在水底,恐惧感自四面八方笼罩而来把芈蒙包围,芈蒙根本不会游泳,本能地动念去挣扎。想不到这竟然影响了他的动作和气息,水花一翻,他险些呛到水。当他从水里探出头时,白光消失了,四周归于黑暗。他做了几次深浅呼吸调整了一下,然后他将身体仰面漂浮在水面上,两臂以极轻、极缓的动作交替划水向前,直到他触到前方有台阶,他已经到了积水区域的边缘。他没有冒进,而是伏在水下,只露出半个脑袋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台阶上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依然潜伏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方失去了耐性,白光一闪,手电筒点亮了,但手电筒的主人依旧隐匿在黑暗中无法被看清!猛然间,手电筒的光束剧烈摇晃起来,光影之中闯入了一张惨白如纸、丝丝横肉的大脸。接着,手电筒脱手飞出,落进水里,忽闪两下熄灭了!黑暗中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扭打声,很快一切尘埃落定。空气中飘来一股甜甜的味道,他急忙掩住口鼻。前方响起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一跃出水,循声追去。前面那人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在绝对黑暗中速度丝毫不减,七拐八绕,他失去了目标。继续向前,芈蒙感觉到有一阵微风自上而下吹来…… 用力将一个井盖挪开,他从宿舍楼外的热力井里爬了出来。救援人员赶来,给他吸氧,把他抬上担架,送往急诊抢救。倦意来袭,芈蒙沉沉地睡了过去……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亮起的一点微光,芈蒙朝着光亮走去。随着距离逐渐接近,芈蒙看见,光亮之下有一团东西,是一团手臂,无数只大大小小,不断舞动着的手臂。芈蒙吓得扭头就跑,没命地跑,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再也无法迈动双腿。芈蒙回头看去,一看之下更是惊得魂不附体。那团手臂就在身后,仅差毫厘就能抓到自己的后背了!芈蒙瘫倒在地,已经无力再逃,唯有听天由命。这团手臂中间,还包裹着一个人。几只苍白的手合力抓住这人的头,硬生生地把人头从身体上扯了下来,又相互传递着,递到了芈蒙的面前。芈蒙这才注意到,人头的容貌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是另一个自己。人头的双眼猛地睁开…… 芈蒙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满头是汗,惊魂未定。此时,芈蒙已经被送到了急诊科的治疗室,身旁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略显富态的女医生。女医生冷眼盯着芈蒙没做任何表示,直到他平静下来,便继续为他处理伤口。这位女医生姓安,是急诊科主任。芈蒙浑身都是伤,但只是一些皮外伤,输上液后脱水症状也有所缓解,总体上没什么大碍!安主任经验丰富,就是下手有些重,治疗过程中把芈蒙疼得呲牙咧嘴,而安主任却丝毫不加理会,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安主任这类人,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冷漠”!她未必情商不高,医生的职业要求她理性地对待她的工作,理性地对待正忍受着病痛,甚至面临死亡的患者。长此以往,她便没有了精力和欲望去同情身边的每一个人,但这并不代表她的专业水平不够高,也不代表她的品格不高尚,只是她的心肠变得坚硬了!越是正规的大医院,大夫越这样,你还别嫌人家态度不好,这样的大夫才最让人放心,人家没有其他烂七八糟的想法,遇着过份热情的——反而得多留神。 安主任为芈蒙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带着护士出了治疗室。一直等在门外的何宁推门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医院办公室的刘主任。何宁对芈蒙眨了眨眼,没有说话,显然是顾忌有刘主任在场。此时的刘主任已不再傲慢,站在房间里,摘下眼镜低头擦了又擦,厚着脸皮,有点何宁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的意思。 何宁一笑,她明白刘主任那点小心思,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刘主任想尽量在舆论上,减小一些损失。报道中最好不要提及某些敏感的话题。 医院这次移栽老槐树,导致消防车无法及时抵达火灾现场,又破坏了自动灭火装置的供水管。而且有传闻,围绕这株老槐树还发生过一些灵异事件,院方最怕有人把移栽老槐树这件事,与封建迷信联系起来。 “刘主任,火灾本身的情况,只能以相关部门的调查结果为准,这个谁也没办法。至于其他的——要不这样!请院办公室三十分钟之内拟一个材料给我!这个材料院方来出,分寸拿捏起来,要更准确些吧?不过原则不能丢,一定要实事求是!”何宁展现出了她圆滑的一面,她作为新闻记者,知道与这些关系、资源通天的单位打交道,关键在于——分寸的把握。分寸把握的好,皆大欢喜,把握的不好,无论报道的是不是事实,自己都会得罪人。可以肯定,医院方面这时候已经在和台里的领导沟通了! 传闻中的灵异事件,在近期发生的,主要有这样一件事: 这栋宿舍楼的二楼是资料室,保存着医院建院以来,各个时期的老旧资料、档案,都是一些纸质文本。医院的二十七岁女档案管理员胡小灵,经常要来调阅这些资料。由于二楼没有卫生间,胡小灵上卫生间就要到一楼。胡小灵家境好、学历高,一身的公主习气,每每上厕所都要抱怨这里脏,那里乱的。 不久前的一天,胡小灵从二楼下来,先在一楼卫生间里转悠了一圈儿,然后木讷讷地出了宿舍楼,走到老槐树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裤子蹲下身,撒了泡尿。从那以后,胡小灵就辞职不干了!之后有人证实,就在这件事发生的前一天,胡小灵私下找人砍了老槐树几根枝杈,原因是老槐树遮住了二楼资料室的窗户,阳光照不进来,她在查资料时,总觉得阴森森的。 “感谢何记者能够体谅院里的难处……今后我们两方面一定好好地配合!我这就去向院领导汇报!”刘主任对争取到这个结果十分满意,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才走,何宁也礼节性地送刘主任到门口。 芈蒙醒过来这段时间脑袋里仍是混混沌沌,看什么都像隔着层电视屏幕,感觉跟自己不在一个时间、空间里。好在手脚都听自己使唤了,让芈蒙心里踏实不少。 见到了何宁却没见杜小月,想到杜小月昏倒在吕护士宿舍里,芈蒙哑着嗓子问:“小月怎么样了?” “别说,你还真挺有良心的!小悦没事儿,让烟呛了一下,放俩屁就好了!就是小悦让我在这儿留意你的消息。”即使杜小月不在场,何宁也没有放过调侃她的机会。 “她人呢?”芈蒙要找杜小月问问,在吕护士宿舍她都看到了什么?宿舍里发生的事不是自己在做梦吧? “她——自个玩儿去了!哎呀,恭喜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何宁显然没说实话,接着就岔开了话题。 芈蒙勉强笑了笑。 “快说说,这么大的火,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看何宁的眼神,她期待芈蒙能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来。 “从管道井一直爬,爬出来的!”芈蒙只用一句话,就概括了他的整个逃生经历,而且听起来一点也不带劲。 “爬——能爬出来,也不一般了!当时有人说你又进宿舍楼了,小悦打死都不信!是发现楼里还有人被困吗?”何宁依旧希望芈蒙的行为,可以上升到舍己救人之类的英勇之举,好让她写出一篇可歌可泣,充满正能量的文章来。 “我——好像看见还有个人……也可能是看错了!”经何宁这么一提醒,芈蒙想起火中的焦黑尸体,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好吧,不愿意说就不说,我不逼你!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你这人真像小悦说的那样,看上去老实巴交,关键时刻能把人吓一跳,最主要的是还能忍住不炫耀!用她的话来说,属于那种——隐藏的,可以对最终结果产生影响的不确定因素!咱不说这个了,你不知道,半天没到的工夫,医院里出了不少事。那边失火,这边还有个犯人跑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闲聊了一阵,何宁就去忙她的事了! 第五章 尸体 上 由于芈蒙一直说自己头疼,安主任就建议他去做一个脑部核磁共振扫描。 放射科在一楼右侧的走廊里,芈蒙从有着黄色警示灯,和厚重金属门的扫描室出来,距离取结果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芈蒙不想回观察室,那里闹哄哄的,公安、消防、媒体记者、市里的有关部门,一拨又一拨,一遍又一遍地问问题。似乎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疑问:羋蒙怎么想到能利用管道井逃生? 芈蒙在宿舍楼里经历的,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又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自然被问得头疼不已。医院方面也在观察室安排了专人,把芈蒙说出的每个字,恨不得连中间眨的眼、喘的气都记录下来,以便向院领导汇报,针对不利于己方的内容,制定对策,虽然芈蒙加在一起也没说出几个字来。 芈蒙好不容易才支走了随同的护士,自己在走廊里找了处不碍事的地方倚墙而立。把不太合身的病号服裹紧了些,回头去想这两天所发生的、所遭遇的,一切都显得太过不真实。可自己身上左一处右一处疼得要命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还有古灵精怪的法医杜小月,和满口男欢女爱的记者何宁,她们也都是实实在在的。芈蒙寻思:可能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活在一个人的梦里!这个人,也许就是能在大火中逃出升天的“他”。他和自己,好比庄周梦蝶。那时,他是梦中的蝴蝶;此时,自己正身在他的梦里。要不然,就只能用鬼上身来解释了! 芈蒙有过几次短暂失忆的经历,细细回忆每次在失忆之后,都像是做了场梦。只是那些梦芈蒙就算一时记得一些片段也会很快忘掉,最多也就是对梦里的环境、陈设之类有些许模糊印象,从没有像今天在宿舍楼火灾里这么的清晰,身临其境。芈蒙现在所想的是:难道自己失去的记忆,原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芈蒙心中赫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假如哪一天自己又做了这样的梦,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自己被困在身体里,而身体却被别人控制着,要靠别人睁开眼才能看见东西,要靠别人的呼吸才不至于憋死。如果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去抢劫、去杀人或者自杀……芈蒙越想越觉得可怕,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转念芈蒙又想:“他”在生死关头都表现得异常冷静果敢,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平心而论——比自己强多了…… 思忖当中,芈蒙目送一位女医生从面前经过。走廊里人来人往,女医生路过少说也有半打,偏偏这位引起了芈蒙地注意!说是医生,因为她口罩遮脸,身穿白大褂,肩上还搭着听诊器。可她穿的白大褂,相较普通版的要短,勉强盖过浑圆的臀部。她这件也比较亮眼,从胸到腰至臀,无处不在凸显着性感。女医生低着头快步走过,在走廊尽头一转弯就不见了! “都用不着看脸,看下围就知道是你!”芈蒙纳闷,她打扮成这样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于是芈蒙悄悄追了过去。 走廊尽头转过弯是楼梯间,芈蒙追进楼梯间时没见到人,只听到一串清脆的脚步声,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是地下一层。脚步声有着特有的节奏,就像芈蒙那只老爷钟的嘀哒声。循着脚步声的指引芈蒙向楼下走去…… 楼梯刚下到一半,突然脚步声消失了,芈蒙只觉心里一空,脚下失了准头没踩正台阶,险些从楼梯上骨碌下去! 磕磕绊绊地下到地下一层,迎面仍然是一条走廊,走廊一眼望到头还是没见女医生!走在走廊里,感觉温度一下低了不少,与楼上人来人往相比,这里空荡荡、静悄悄反倒有种压迫感,显得格外瘆人。走廊深处,右手边出现了两扇紧闭的大门,门上各有一道细长的玻璃窗,玻璃窗内挡着白布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女医生应该是先一步进到了门里。抬头看去,只见门牌上写着“太平间”三个字。芈蒙立时打了个寒颤,还隐隐有点儿想上厕所。 芈蒙一方面怕看到一些自己接受不了的画面,在这种地方,里面都是死人,有开肠破肚下不了手术台的,有缺胳膊断腿出事故横死的,胆儿小都容易给吓出毛病来。可另一方面芈蒙心里又跟有猫抓似的好奇,女医生究竟在干什么呢? 踌躇之时,太平间里传出了几声不大的响动,勾的芈蒙脑袋一热不再多想,轻轻把门推开条缝,尽量不让它发出声音,侧着身挤了进去。 太平间里没有开灯,借着走廊里的灯光勉强可以视物。芈蒙是平生第一次见识太平间里的景象,房间中央摆着几副用来搬运尸体的担架车,两侧整面墙都是带金属门的柜子,应该就是装尸体用的冷藏柜。那个打扮性感的女医生,正在逐个查看柜子上的标签。片刻后女医生终于选中了最下层的一个柜子,她打开柜门,拉出抽屉,弯腰翘臀姿态撩人地仔细查看里面的尸体。 芈蒙蹑手蹑脚地向女医生靠近。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玻璃上的布帘,将芈蒙的影子越拉越长。芈蒙现在的发型比较感人,头顶秃了三分之一,还不太对称,影子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形状。影子一直延伸到女医生的脚下,等芈蒙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为时已晚,女医生已经发现了他,或者说发现了他的影子。女医生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小腿也在微微发抖,翘臀高耸的姿势就这么继续又保持了几秒钟,接着她猛地转过身,面向芈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鬼呀!” 芈蒙万万没想到女医生是这个反应,更没想到她能叫得如此撕心裂肺,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捂她的嘴。女医生也不含糊,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口又准又狠,正咬在芈蒙的手腕上。芈蒙闷哼一声挣脱出右手,拦腰把女医生抱了起来,按在旁边的一副担架车上。只是这一下用力过猛,身上的大伤小伤疼得芈蒙整个人都要散架似的,控制女医生的力道也松了几分。女医生算是拼命了,虽然体位上处于劣势,仍手刨脚蹬地奋力挣扎。混乱当中只听几声纽扣绷落的轻响,女医生随即停止了抵抗,紧跟着太平间内灯光大亮。 “你们两个混帐东西,咋不上天呢?跑到这儿来作啥妖儿?这是啥地方?是该你们亲热的地方?”太平间门口站着一位身穿正版白大褂的老大爷,威风凛凛正气凛然地瞪着这对男女。 再看女医生,已经衣不遮体了,性感医生装的胸前、小腹下丢了好几个扣子,只能以双手上下遮掩着羞处。芈蒙也好不到哪去,脖子被挠了四五道血痕,手腕上印着牙印,连病号服裤腰上的绑带都挣开了!着急忙慌地要重新系上,越着急手指头越不听使唤! “怎么是你?装什么鬼呀?”此时恼羞成怒的性感女医生,正是我们的美女法医杜小月。 “咋地?你俩折腾了半天,完事儿,还认错人了?”老大爷困惑了! “呃咳……不是!她以为不是我,所以……大爷,虽然我们看上去像……但——其实,眼睛看见的——未必就是真的!”芈蒙哑着嗓子试图用人类的语言进行解释,可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解释的清呢? 老大爷气哼哼地说道:“哼!不拿眼睛看,使耳朵听,你俩也没干啥好事儿!行了,别解释!咱老头子亲手抓住的野鸳鸯,不止你俩这一对儿,没啥出奇的!” “您可真是老当益壮、明察秋毫、劳苦功高!呵呵呵呵!”杜小月见形势不妙,使出吃奶的劲儿奉承。 “别瞎拍马屁!那丫头,你是哪个科室的?你们主任是谁?”老大爷还真以为杜小月是医院里的医生,到这儿来寻刺激的! “大爷大爷,这种事儿,就别惊动领导了!求求您了!”杜小月没羞没臊地装可怜。 “说的也是!年纪轻轻就背上个生活作风问题,往后想进步就难了!这样吧!你写个‘决不再上太平间搞对象的保证书’,你俩都签上字,搁在我这儿,这次的事儿就算过去了!要是死性不改再让我抓住,我就把保证书交给院领导,来个二罪并罚!”大爷这招儿更像是缓期执行,以观后效。 杜小月狠狠瞪了芈蒙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让他写,他生活上、作风上都有问题!” 老大爷严词拒绝:“我不同意!你对象是个病号儿,不是咱院里职工,写了也不作数!” 无奈之下,杜小月一笔一划地给老大爷写下保证书,她和芈蒙俩人都签上了名字,才得以脱身。 与老大爷周旋时,芈蒙留意到,老大爷刚推来的担架车上,用白布单遮着一具佝偻焦黑的尸体,扭曲的四肢在白布单下支棱着,那惨状简直无法形容。 第五章 尸体 下 芈蒙和杜小月俩人从太平间一出来,杜小月就劈头盖脸大骂芈蒙:“就没见过比你还蠢的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都伤成了这鬼样子,就不要再出来瞎溜达了,是个人都会被你给吓死!” 芈蒙现在是啥样子?发型不用说了,脸上、脖子上抹着油腻腻的白色烫伤药膏,左胳膊上缠着绷带,只能直着不能打弯儿。嘴唇干裂,两眼里净是血丝,红得吓人。加上芈蒙又瘦又高,走道儿也不特别利索,活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僵尸。 杜小月扯着自己丢了好几个扣子的性感医生装,扯来扯去也遮不住上下的内衣,于是气急败坏:“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呐?” 实在没辙了,杜小月掏出手机打算打给何宁,叫何宁送衣服过来救场。可这里是地下一层,手机根本没信号,让杜小月更为恼火,就又把火气往芈蒙身上撒:“还傻站着干嘛?快想办法呀?” 芈蒙的嗓子哑得厉害,说话时声音嘶嘶啦啦:“咱们——去楼梯口,看——那里有没有信号,要是还没有——我就出去帮你打电话!” “只能这样了!阿宁那家伙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我呢!都怪你,没事儿跟着我干嘛呀……”杜小月一边走,一边还在没完没了地埋怨着。 芈蒙被杜小月这通骂,骂得他心肝儿乱颤,脑袋里嗡嗡作响,噤若寒蝉! 杜小月仍没有罢休的意思,以居高临下的口气,大模大样、正儿八经地批评起羋蒙:“鉴于你的一系列表现,本警官不得不说你几句了!你说你笨手笨脚的,胆子又小,自己跑回宿舍楼不是添乱吗?最可气的是行动之前不请示,本警官都不知道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去救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办?真是被你气死了!快说,在楼里都发现什么了?” 听杜小月的话音儿,何宁已经把芈蒙获救的情况向她汇报过了!芈蒙表面装做虚心接受、认真反省的样子,可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心想:你这是典型的双重标准,我怎么记得失火以后,第一个跑进宿舍楼的,是你杜小月呀?某些同志还四仰八叉,晕倒在吕护士宿舍里。要不是我……有人救了你,你现在不是炭烧,也得是烟熏口味儿的。 “你先进去的,你都看见什么了?我脑子有点乱,你给我提个醒儿!”芈蒙想先探探虚实再决定往下怎么说。 杜小月可没那个耐心烦:“少跟我耍里格楞,现在是我问你!” “我——好像——看见,吕护士宿舍里,有个女的被烧死了!”当芈蒙见到太平间老头儿推来的那具焦尸,他立刻就想到了宿舍里烧死在床上的女人。但事关人命,芈蒙习惯性的有些底气不足。 “什么叫‘好像’啊?你能不能确定啊?”杜小月就是看不惯芈蒙干什么事都谨小慎微的瞎矫情,一点也不干脆。 杜小月越较真儿芈蒙就越不敢把话说的太绝对:“真没法百分之百确定,在那种环境下,我都缺氧出幻觉了,像做梦似的!” 杜小月不想跟芈蒙在一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阴阳怪气地接着问:“那你还‘好像梦见’什么了?” “屋里还有种味道,甜甜的,闻了之后犯困、发晕,一开门‘唰’就闪了一片火光,是燃点很低的可燃气体!”芈蒙两次闻到那种味道,让他感觉到危险、恐惧。 “那是乙醚,麻醉用的,起码主要成分是乙醚,当时我一进门就闻道了!然后——就晕了!”杜小月学医学了五年,自然知道乙醚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个女护士,女护士略微有些胖,脸上遮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黑眼睛。与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听到杜小月提到“乙醚”二字,一抹异样的光芒,在那双黑眼睛里一闪即逝。 芈蒙现在满脑子都是宿舍里那个女人被麻醉后,任由烈火在身上灼烧的样子,胆战心惊之中低声念叨:“这也太残忍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还有比这残忍一百倍的!她被烧死时是全麻,没有意识。要是局部麻醉,意识完全清醒,你体会一下!高温会使表皮收缩,皮下组织膨胀,然后表皮会一寸一寸绷开,自己眼睁睁看着,动不了只能等死,可还不会这么快就死……”杜小月残忍地对芈蒙解释着,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可以了!咳咳,看看有信号了没有?”杜小月的话听得芈蒙后脊梁沟冷汗直淌,忙让她打住。 芈蒙、杜小月俩人不知不觉已经穿过走廊到了楼梯间。看到芈蒙脸色煞白,眼神惊惧,杜小月露出狞笑。 杜小月一看手机,果然有信号,于是远远地躲到墙角打电话去了!这时,楼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芈蒙循声看去,见到给他治过伤的安主任快步从楼上下来。芈蒙出于礼貌向安主任打招呼,可安主任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匆匆自芈蒙面前经过,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似的。 “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这回知道自己有多招人烦了吧?”杜小月打完电话,走过来说着风凉话。 被人无视本身就不是件愉快的事,再加上杜小月冷嘲热讽的刺激,芈蒙的脸由白转红。 杜小月盯着安主任的背影,像对何宁那样,又口无遮拦地编排起安主任:“她鬼上身了吧?没见过上太平间还这么猴急猴急的?” 芈蒙觉得杜小月自己穿的不三不四的,现在都还走着光呢,竟然覥着脸说别人,脸皮可真够厚的:“起码人家的白大褂够长!” “哎呀?趁我还没发火,赶紧收起你那些肮脏的想法,本警官是来办正事的!”杜小月板起脸警告芈蒙。 其实芈蒙一直感觉杜小月对车祸这个案子上心的过分了,有点用力过猛,这里面恐怕另有文章。再者说公安机关办案,刑侦和技侦那应该是有分工的,怎么缺经费、缺人手也不至于让一个法医跑到这儿来化妆侦察!但这事儿不能直接说破,杜小月要是翻了脸,狗急跳墙,遭殃的还得是芈蒙,搞不好又有什么罪名扣到他脑袋上!芈蒙问杜小月:“办正事你干嘛偷偷摸摸的?” “这说起来话就太——长了!你脑筋不会拐弯儿,理解起来会有很大困难,就不用你亲自操这份心了,把时间留着多背背乘法口诀什么的!还有一会儿阿宁来了你可别这样问东问西的,你发现的情况也不能对她透露,她知道的越少越好,那是个大嘴巴,搞不好你个笨蛋就上头条儿了……”杜小月又拿出了她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故意气人玩儿。 杜小月实在太气人了,连唬带诓的也就算了,不带这么气人的。芈蒙被气得血往上涌正要与其争辩,无意中看到,杜小月的衣兜里露出了半截金属工具,好像是一把手术刀的刀柄。芈蒙心里一沉,问道:“你没从死人身上——剌啥零碎儿下来吧?” “哎呀,被你发现了!昨天到了具新鲜的,我挑瘦肉来二斤回家包包子。”杜小月是怎么恶心怎么来,她知道芈蒙怕这个。 芈蒙还真的怕了!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喂,你见到鬼了?躲这么远干嘛?你不是当真了吧?我什么都没干……我可警告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是兼具‘活体医学’和‘死亡医学’知识的专业法医——助理……”芈蒙的举动反倒让杜小月有些郁闷,她向前一步,芈蒙就退后一步,她说什么,问什么,芈蒙也不再吭声。 就在杜小月嚷嚷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通往太平间的走廊里有响声传来。响声源自一副担架车,正被人推着向楼梯间走来。推车人是面色阴郁的安主任,车上躺着人事不省的太平间打更老头儿。安主任把担架车推到楼梯间内唯一的一部电梯门口,她反复按着按键,可电梯仍是毫无反应。安主任不知道,这部电梯平时是锁着的,只有在需要运送尸体的时候才使用。 见此情景芈蒙赶紧上前帮忙,情急之下他的举动有些冒失,他直接解下老头儿腰间的一串钥匙,从钥匙中挑出一把顶端带有三角形凹槽的小工具,插进电梯按键下的锁孔中,为电梯解锁。在这过程中安主任没有出声询问,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望着芈蒙。一直到芈蒙帮着安主任将担架车推进电梯,目送电梯门缓缓关闭,安主任没吐过半个字,也没给过芈蒙一个好脸色,这让芈蒙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头儿看着比我还硬朗呢,你说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成这样了?这个女大夫有问题,非常可疑,应该盯住她!”杜小月觉得老头儿昏倒和安主任的出现都有些蹊跷,她自己穿的没法见人,想让芈蒙跟到楼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这俩人正处于冷战阶段,杜小月不能由着性子发号施令,更抹不开面子求芈蒙,气氛上一时有些别扭。 芈蒙听出了杜小月话里的意思,以为她之前要干的事没干成,这会儿想把自己支走。于是郑重提醒杜小月,她根本没有继续作案的机会:“太平间里还有个女护士呢!” “对呀!刚刚胖护士怎么没一起帮忙……快跟我来!”杜小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招呼芈蒙一声,就当先朝太平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