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璧》 001章 灭门案起 夜,万物籁静。 细雨柔柔散散的飘落,给本就足够湿润的大地再添一层湿意。 凉风徐徐吹着,这样的天气便是最爱往楼子里去的人都缓了脚步。 可在这种时候,无数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将巷子靠里的宅子团团围起来。 领头之人语气深沉,“一队击杀,二队死守,一刻钟。” “是。” 明明是在夜里,明明是在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可他们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直接破门而入,那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宅子里陆续亮起灯。 几名护院刀出鞘急步迎上前来,“你等是谁……啊……” 武力上的悬殊让对决成溃败之势,三两下就将抵挡之人击杀在地。 “杀!” 惨叫声从宅子各处传来,这些,领头之人仿佛都听不到,目标明确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门,那个多年不见的男人就那么从容的坐在那里,没有丝毫慌乱,定定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半晌,沉默的只闻外面的惨叫声,而端坐的男人依旧脸色如常。 “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会有人来,但是没想到会是你来。” 黑衣人眼神里浮上一层悲意,将黑巾扯下,露出还算得上年轻的脸庞。 “多年不见,没想到再相见会是在如此情况下,你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 男人身体往后靠,点头,“我知道。” 黑衣人语气有一瞬的停顿,气息也乱了,“她……还好吗?” “她的事我半点也不会告诉你,周致远。”看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男人又不疾不徐的下了一刀,“你大概忘了,致远这名还是她为你取的。” 黑衣人眼睛涨得通红,有不甘,有不愿,深处更有着身不由己的痛苦。 要是时间可以倒回当年…… 像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男人重新将黑巾戴上,从腰间抽出短匕放到书桌上,头微微低着,“自己动手吧。” “不想沾我的血?担心她不原谅你?”男人勾起嘴角,“可惜,这世上的事又岂会事事尽如人意。” 说着,男人闭上眼,气息轻浅,仿若睡去。 黑衣人闭上眼,心渐渐沉淀,再睁开时眼里的挣扎痛苦也都褪去。 这是他选择的路,跪着,他都只能咬牙走到底。 外面的惨叫声渐渐几不可闻,黑衣人倾身拿起匕首转过身去,“三哥……好走。” 男人身体猛的绷直,脸也扭曲了一瞬,片刻间就断了气。 从头至尾,骄傲得一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黑衣人紧绷着身体没有回头,当屋里再也感知不到另一道气息时猛的用力捶了自己胸口一拳,大步迈出门去。 夜,更深了。 ******* 青砖铺成的道上,执伞的行人走得匆忙。 桑夏低头看着自己湿得没有一根干纱的鞋子和裙子下摆,被那湿哒哒粘腻腻的感觉弄得难受不已。 虽然好雨知时节,可这样连绵不绝的下了七八天,再缺水的地方也该够了吧。 “客官,这雨一时半会怕是还停不了,您不妨进店歇歇脚?喝上一壶热壶,也好去去寒意。” 语中带笑的话让桑夏抬头,伞打高一些,看到一张笑意迎人的脸,再打高一些,如意楼的招牌映入眼帘。 身上确实难受,桑夏索性也不和自己过不去,抬脚进了店。 店小二本来因为那张脸愣了一瞬,看她进了店顿时高兴起来,忙跟了上去。 心里却不由想,这一会他是该称呼少爷呢还是小姐?这看着既像个漂亮姑娘家也像个俊俏少年郎啊! 店里客人不多。 看到有人进来皆看过来,不免,看得就久了些。 桑夏却懒理那些眼神,径自上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来一壶好茶,再来几盘你们店里的招牌点心。” “诶,好勒,客官稍等。” 小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掌柜的可说好了,他揽进来一个客人就给十个铜板,要是客人出手阔绰,他更有大好处得。 看客人这般爽快,想着自己的好处,小二态度就更小意了起来,将东西上齐全了后更是拿起抹布用力将桌子边沿擦得铮亮,尤其是桑夏坐的这一边。 桑夏掌心滑出两个银裸子,“小二哥是本地人?” 小二眼神亮了亮,却也不直盯着那银子,只是态度更热络了些,“是,小的祖上就是这乐平镇人,这镇上就没有小的不知道的地方。” “哦?我看这里风景如画,有心在这里停留一段日子,不知小二哥可否告知当地有些什么忌讳习俗,免得一时冲撞了惹出麻烦来。” “少……小……客官真真是谨慎人。”小二连连改口,总算遮掩了过去,习惯性的又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 “要说我们这乐平镇确实是个好地方,风景那是没得说,现在是雨季,雨水多了些,可雨有雨的意境,虽然小的不懂,可有那读书人专门盼着这天气,再过一阵天气好了,百花盛放,湖光十色,那才叫美不胜收,客官要是时间宽裕,不妨多留些日子,保管让您流连忘返。” “听你这么说,我真要留下来看看了。” “您放心,小的万不敢忽悠您。”小二一直在笑,也殷勤,也小意,却无让人不喜的谄媚之色,“乐平镇以往也没什么忌讳,不过最近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您是外地人,为了避免麻烦,城南的铜钱巷您还是不去为好。” 铜钱巷! 桑夏眼神闪了闪,“为何?那里出了何事?是只有本地人去得还是……” “倒也不是,就是本地人现在都是绕道走的。”小二看了看周围,见楼上只有离这里几桌的一个客官外便没有他人,弯腰靠近了小声道:“那里原本住着镇上的大户,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前段时间遭人灭了门,足足四十二口,那动静,据听到的人说吓死人,最近住那附近的人说屋里时不时传出动静,镇上都在传那府里冤魂不散。” 桑夏也把头凑过去,声音放低,“闹鬼?” “是这么说的,至于是不是,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小的胆小,是绝不往那边去的。” 这话说得可光棍得很,桑夏笑,“那户人家平素为人怎么样?做下这事的会不会就是镇上和他们积怨之人?” “那不会,官老爷都查过了,说凶手不是咱们镇上的人,不是我看不起咱们乐平镇人,大家伙儿都没本事做出这样的事, 再说关家人都挺好的,虽然和小的这样的人没什么关系,但是每年遇到灾事也会乐善布施,和官老爷关系也不错,少爷小姐们据说也挺好说话的……” 似是觉出自己话太多了,小二突的收了声,眼神不安的到处瞟。 桑夏见状也不再追问,将银子扔过去,正好落进他怀里。 小二熟练的往袖子里藏,喜滋滋的躬身告退。 茶凉得刚刚好,桑夏端起来喝了一口,转头看向窗外。 雨下得过多,远处都已经起雾了,如在画中,确实很美。 身上湿得难受,桑夏没有久坐便下了楼。 走出不远,被盯视的感觉让她蓦然回头,雨伞上移,对上楼上男人投来的视线。 那里,是她刚刚喝茶的地方。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警觉,男人先是一怔,随后对她笑得如沐春风。 桑夏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去。 她大意了,这分明是如意楼二楼除她之外的另外一个客人,虽然背对着她坐着,可那身衣衫她不会记错。 说话声音再小,有心之人未必就听不到。 未免夜长梦多,不能再耽搁。 没有月色的夜黑得深沉,连绵不断下了数日的雨竟然在这时候停了。 算了下时辰,桑夏纵身跃上高墙,然后迅速伏下身子,确定没有异样后跳了下去,满意的看到触目所及的所有护卫都躺倒在地。 伍姨的药一如既往的管用。 经历了那样一场浩劫,关家无处不显得凌乱,不过短短数日,处处透出颓败之势。 只看着这个乱糟糟的院子,便能想像出当时关家人经历了怎样的慌乱绝望。 想到母亲得知关家灭门时打翻了茶盏的失态,桑夏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澄明。 她未必能帮母亲分忧,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沿路上阶,未被雨淋到的地方犹有血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连续数日风雨也未能驱散空气中血腥味。 关家虽曾经无比辉煌,可在急流涌退后却像是要将曾经的辉煌从世上抹去一般,非但自己从不提起,来往之人也大多是一般人。 有着这样的心态,府中布局自然也只是平常。 桑夏轻易就找到了关家当家人所居之处。 意料之中的凌乱,柜门大开,衣裳一件件抖开扔在地上,长长的布料有点缠脚,桌子上水壶倒了,杯子跌在地上碎成片,凳子斜着倒着…… 不知她是第几拨过来的人,就不知,前边的人有没有寻到有用的东西。 桑夏目标明确的来到床前,在床底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不太明显的凸出。 用力往下按,床沿下方原本平滑的地方一块木板往下滑去,露出里面一处不大的暗格。 里面放着的东西也不多,数封信,一个玉坠,一根已经有些褪色的红绳,以及三根扎为一束的小小稻穗。 稻穗枯萎得如同枯草,一眼看着怕是少有人能认出来,可桑夏看着却失神了好一会。 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常会拿一个匣子出来看。 那里面的东西很杂,廉价贵重的皆有之,其中就有这质地算不得好的红绳以及那把小稻穗。 她从小看到大,亲眼看着红绳褪色,稻穗枯萎。 这关家,和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管如何,这些东西娘珍视异常,拿回去总没错。 小心的将东西拿出来包好收进怀里,又将床恢复原状,桑夏环眼四顾,抬脚离开。 002章 找到线索 书房就在卧室隔壁,三个直达屋顶的书架上空空如也,连一页纸都不曾留下。 书桌上也干干净净的,砚台掉在地上,走近一摸,很大一块干涸的墨渍。 由此可见,大难发生时主屋的主人应该是在这里的。 按常理来说,在飞黄腾达之时急流涌退,要么就是有不得不退的理由,要么就是真的视名利荣华如粪土。 第二种人太少,她不知道关家当家的是不是,如果是第一个原因…… 关家是建国功臣,家主关慎曾官至一品,不可能是愚钝之人。 在当年关家全盛时期他都只能退避,多年后再被找上门来当知道自己没有侥幸。 如果真是如此,在听到外面的动静时虽然惊,心里应该没有太多意外。 说不定他还稳稳的将正在写的什么东西写完,然后坐在这里,等着敌人破门而入。 既然知道自己避居多年仍旧逃不过这一劫,在这个等待的时间里,他会不会留下点线索,或者是敌人的把柄之类? 不管能起到什么作用,不管是留给谁,眼下她不就来了?娘派来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那么短的时间里,他不可能离开这个范围去做这个事。 昏暗的屋内,桑夏眼神有如实质般在近处一点点扫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上手一寸寸摸过,同样没有。 然后,她看向扶手。 这个地方太显眼,可是娘亲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不可能的地方也是最可能的地方。 在扶手下方细致的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有,不意外,上下左右的转动,无果,敲了敲,声音也正常。 遗漏了哪里呢? 她有感觉,若是关慎真留下了什么,一定在这里。 走出门外,清凌凌的风吹来,让她脑子更加清醒。 大概是之前出了汗,额头有点凉,桑夏抬手去抹,手指头无意中碰到怀里收着的东西,心里突的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 桑夏立刻转身回屋,双手按住扶手的两端,先用力往下按,再用暗劲往上一抬。 “哒。” 竟然真是如此! 看着扶手最靠里的那头朝里的方向露里一个小小的暗格,一张纸条从里飘然掉落,桑夏眼神复杂的伸手接住,心底再次升起疑问,关家,和母亲究竟是何关系? 不管是床还是椅子,和家里完全相同的手段,很明显,这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顾不得多想,桑夏将纸条拿出来,打开的动作一顿,还是折好收进怀里。 天边泛出微光,将所有东西还原,清除了自己留下的痕迹,桑夏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离开。 不过几息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墙头,注视着桑夏离去的方向半晌却没有跟上去,而是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在他身后,就如同他双脚未曾沾地一般,湿漉漉的地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回到客栈,桑夏喝了几口冷掉的茶水,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拿了出来。 红绳和稻穗仔细包起来收好,那些信她也没有打开来看,不是不好奇,实际上她好奇得不得了,可有些事情,她并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知道。 不过这张纸条,她还是可以看一看的。 抱着知晓秘密的兴奋,桑夏将折得不甚匀称的纸张打开,上面只得寥寥数句,字迹潦草。 “四妹,你便是顾全大局忍气吞声,换来的也不过如此,多年后他依然不打算放过你,幼子托付与你,珍重。” 四妹?!桑夏心猛的一沉,娘的事她知道得不多,可娘有三个异性兄长却是听说过的,再想到娘在知道关家出事时难得一见的失态,由不得她不将之联系起来。 记得有一回她莽莽撞撞去找娘,娘正在看信,她虽只瞟了一眼,正好看到开头的称呼就是四妹,那字迹……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仔细想来和这字条竟是有些像,只是这字更显得潦草些。 要是真如她所想,这个她该称之为伯伯的男人果然一开始就猜到关家有可能面临这个劫难,并且早早将幼子瞒下送走。 只是……他为何不早做准备为全家谋得一条生路? 以有心算有心,对方就真的强到让他无丝毫反抗之力? 就算关家没有,她家有啊!以娘对关家的着紧,若是知道了怎么可能会让事情发展至此! 桑夏低头,盯着那一句‘多年后他依然不打算放过你’移不开视线,这话里的意思是曾经就有人对娘亲不利,现在依然咬住不放?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桑夏就心头火起。 她的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谁都及不上,哪怕她从来不会轻声细语的和自己说话,也不会像其他夫人一样打扮女儿,带她参加各种夫人小姐的茶会,甚至连笑容都很少,可那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娘亲。 她会在自己练武受伤时给她上药,累极时帮她推拿放松,生病时彻夜守候。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得到回应,每一个疑问都会得到解答,每一个想法都会督促她去实现,成功了摸摸她的头,失败了亲手给她做一顿饭,引导她总结失败的原因,那个时候是娘说话最多的时候,为了多听娘说话,她甚至会故意失败,娘哪会不知道她的那些伎俩,可她从不揭穿。 娘对她自己要求高,有些规矩更是坚持得十年如一日,而这些娘从不曾强行加诸到她身上,任由她随着性子长大,学她愿意学的,做她愿意做的,从不曾以娘亲的身份横加干涉。 可是现在竟然得知有人想对娘不利! 真是不知死活! 就算拼上她的性命,那人也休想如愿,她桑家可不是关家这般好欺! 将纸条折好收进怀里,桑夏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天边已经泛白。 凉风夹着细雨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本就半湿的衣裳被风一吹更添冷意,心里的火气也下去了些。 不告而别离家数日,该回了,娘虽从不将担忧之言挂在嘴上,担心又岂会少。 且这关家之事她也得尽快告诉娘知道,关家,怕是因娘受了牵连。 ps:才开这文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作者警告我慎重,说这样的类型特别不好写,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我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写,这章从昨天写到今天,三千字修得只剩一千七,又补了几百才传上来,已经尽量用简练的语言表达了,只是功力好像有点不够,我继续努力。 003章 再灭门 归心再似箭,桑夏还是没能立刻回家去。 今日的双钟县很是热闹。 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人口里说着遗憾的话,神色却藏不住兴奋,看别人的热闹谁都不怕事大。 桑夏特意选了一处坐无虚席的茶楼,多花了些银子坐进了店家空着以备急用的雅间。 虽然没有在外头听得远听得清楚,倒也杜绝了不少视线。 在半路听得潘家灭门,她就改变方向来了这里。 先是关家,再是潘家,灭门惨案都集中到一起来了,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要说这两个案子没有牵连,她不信。 只是不知娘和潘家是否也有渊源。 和关家的退隐不同,潘家算得上风光无限,乡野之民中都多有知道厉害有本事的潘大人,她知道的比一般人还要稍多一点。 潘家老爷子有从龙之功,是扎扎实实的功臣,潘家长子更是勇猛,据说立国之前和皇帝乃八拜之交,次子亦有威名,一门三人掌着苍云国过半的兵力。 后来天下安稳,潘家极有眼色的将泰半兵权交了出去,只余少少做为潘家立身之本,并且位高权重声望隆的老爷子也提前致仕,没给皇帝添一点点堵,因为这,皇帝对潘家更是另眼相看,年节赏赐历来都是最多的那家。 前不久老爷子七十大寿,潘家子孙都回了祖宅给老爷子拜寿,皇上也特地派了礼部大臣前来奉礼,哪想却…… 这样的人家,要无声无息的除去远比关家难,自然也不可能如关家一般只在当地引起震动,算算日子,事情发生才九日就已经传得很开了。 纷纷扰扰传入耳中的话不少,有用的却没几句。 桑夏正考虑是不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就听得外头传来惊呼声,“快看,来大人物了!” “能使那般仪仗,官位必定不小。” “没见识了吧,看那官服是紫色滚边,来者必是大官!” “废话,潘大人本就是一品,一般人哪有资格查潘家的案子。” “……”议论声中,桑夏悄悄走出雅间,找了处空隙往楼下瞧去。 数十差役簇拥着八人大轿缓缓前行,那不疾不徐的姿态不像是来查案的,倒更像是来抖威风。 桑夏皱眉,潘家在朝中绝对是臣子里最得宠那一波的,一夜遭灭门,皇上震怒之下难道不该是派个能干的人过来查案吗?这人…… 或许这人有其特别之处,她不能只因他的这番作态就先入为主的轻看了去。 这么想着,桑夏留下茶资,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离开。 双钟县在潘家荣耀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县,自从潘家发达后多有回馈祖居之地,再加上历任县令都是极为能干之人,不过二十年愣是将之发展成了苍云国排得上号的大县。 可是现在,天塌了,没有了潘家的双钟县失去了所有底气。 双钟县令程山真短短日子就瘦成了个骷髅。 朝中谁不知道会被放到双钟县当县令的人是经过千挑万选,得了潘家首肯的,从这里任期满的无一不是往高处走了,可现在在他的辖下却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不要说往上走,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 天杀的,他明年年初就到任了! “大人,秦大人出来了。”主簿看钦差大人出来了县令大人还没反应,忙上前一步轻声提醒。 程山真回过神来,赶紧紧走几步上前见礼,“下官见过大人。” 秦大人用鼻音恩了一声,“本官初到,潘家之事不及程大人熟悉,程大人详细些说与本官听听。” 程山真神情恭敬之极,“下官定当知无不言,不过秦大人远道而来已是辛苦至极,下官让人收拾了官邸,大人是否移步过去歇息一二……” 秦沛斜着看他一眼,到底是点了头。 程山真大喜,亲自侍候着秦沛上了轿。 桑夏从巷子拐角处走出来,稍作考虑,远远的跟了上去。 潘家现在的情况没有谁比县令更清楚,冒点险也值得。 双钟县的县令官邸外面看起来和其他地方的并无二致,进去了才知道内有乾坤。 小亭小院小山小水,无一不精巧之极。 秦沛颇有兴味的转了转,程山真在一边陪着,看他哪个多看两眼就解说一二,末了停在八角亭外面,声音低落的道:“潘老大人极喜欢这个亭子,过个一段时间就会过来坐坐,现在却……秦大人,下官是得了潘家大好处的人,虽然人微言轻,也想求大人查出下此毒手之人,以慰潘家一门三百四十七口在天之灵。” 说着,程山真身体矮了一截。 秦沛没想到他会如此,心里对他倒也高看了两眼,“本官与潘家有旧,于公于私都不会任凶手逍遥法外,得潘家好处的人何止一两个,你倒也不算忘恩负义,起来吧。” “是。”程山真引着人在正堂坐定,亲手奉了茶后不等人问便道:“潘家出事至今九日,下官不敢怠慢,自第一日起便和同知主簿轮流带人守在潘宅,派出了衙门所有捕快查找线索。” “可查到了什么?” “可以说查到了,也可以说什么都没查到。”程山真抬起头来,神情严肃,“潘家值钱的东西都没丢,全宅上下也无丝毫打斗痕迹,不少人更像是在睡梦中被人取去的性命,这事发生在哪一家都说得过去,唯独发生在潘家说不通,潘家是武将世家,护院全都曾经跟随老太爷在战场上拼杀过,不论是经验还是手段,便是等闲将士都比不上,一个两个死得悄无声息可以说是不够警惕,可潘家近百护卫竟然全是如此,且住在那附近的人都说当晚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绝不正常,此为其一。” “其二,偌大个潘家,无人死去的地方干干净净,连个脚印都没有多一个,死了人的地方也不显过凌乱,行凶之人显然是极为熟悉潘家的情况,目标明确,不过有一点,下官怎么都想不明白。” 秦沛微一点头,“说。” “是,对方既然目标如此明确,为何要将皇上派来贺寿的大人一并诛杀?这可是奉皇命而来之人,代表的是皇上,下官实在想不明白谁会如此胆大包天。” 004章 漂亮男人 秦沛看着不自觉就露了本性的程山真,眼睛眯了起来。 这位程大人看起来可不止是没有忘恩负义,而是真心想要破了这个案子给潘家报仇。 潘家啊…… 潘俊生机关算尽风光半生,可有想到自己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还有没有其他疑点?” 程山真低下头去微微摇头道:“凶手行事利落,下官着人查了数日也不曾找到有用的线索,下官无能。” “无须自责,能将潘家轻松灭门的又岂是易与之人。”秦沛话头一转,“潘家诸人停尸何处?” “还在潘家,老爷子惧热,潘家每年的藏冰量都很大,下官担心尸身会坏,将潘家最重要的几人放进了冰窑,另置了一室停放其他主子,至于潘家的下人护院大部分已经入土为安,大人若需要,随时可开棺。” “做得不错。”秦沛起身,“潘家之事从现在起由本官接手,你无需再管,皇上乃圣明天子,不会牵连任何人,你尽好你的本份,该你升迁的没人能拦阻你。” 程山真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这话里的意思是……他前程无碍? “大人,下官……下官……” “接下来配合好本官便是。” “是,大人有令,下官无不听从。” 秦沛满意的点头,他是钦差大臣不错,可过江龙再厉害,一个不好也是会被地头蛇咬上一口的,像礼部章海那般未免就太冤了些。 目的达成,桑夏准备撤退,哪想到才移动一步脚就滑了出去,虽然立刻稳住了,这动静也引起了下面的注意。 低头一瞧,鞋子上沾了不少绿色,衣服也有,是了,现在正是梅雨季节,雨水哪里都不少,正是生绿苔的时候。 桑夏暗暗叫糟,要是脸被下面这些人看了去,以后就要成钦命要犯了! 秦沛被护卫层层护住,心里倒也不着慌。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这些护卫一半以上是皇上派给他的,身手远非一般人可比。 “不知是哪位英雄,请现身一见。” 当然不能见! 桑夏趴在屋顶上边想脱身之策,边撩起裙子下摆撕下一块内衬将头包住。 她很清楚,对方不会给她多少时间,她不下去他们会上来,露了脸,这一辈子都别想过安稳日子。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伍姨的药了,只是这样的话,有心人肯定会将关家与她联系起来,那样麻烦同样不会少。 “请英雄现身一见!” 下面的人越来越多,没时间了,桑夏将药抓在手里正准备下手,就看到一个黑衣人突的出现在自己前面,一步步走到屋顶边缘,暴露在一众人面前,再一步,直直从屋顶落下,稳稳站立。 “现身了,待如何?” 秦沛被噎了一噎,嘴角勾起个未达眼底的笑意,“现身了自是要问问清楚,英雄在官邸的屋顶是所为何来。” “为潘家而来。” “哦?”秦沛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明白,“英雄和潘家是何关系?” “这个就不劳大人多问了,大人查大人的案子便是。” “这个,恐怕由不得英雄做主。”秦沛退后几步,厉声道:“拿下。” 只露出双眼的黑衣人仿佛笑了笑,在包围形成的最后一刻退了出去,动作快得如同幻影。 桑夏趁着这个机会从屋顶上潜下去,这时候她才发现下面早就埋伏着许多人手,只是现在那些人都躺倒在地。 一个男人和她一样只是简单蒙面背手而立,不等她多想就指了个方向,率先往那里走去。 桑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顺畅无阻的出了官邸,外面巷子里停了辆马车,显然,比起桑夏的一念起即行动,这人早有准备。 在马车上坐定,男人将面巾取下来,桑夏顿时觉得马车里的光线都明亮起来。 男人用漂亮来形容不是什么好词,可这个男人是真的漂亮,漂亮到明艳的程度,但是绝不会让人错认性别。 身高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英气,那是男人才有的雄性气息。 桑夏看着,心里的警惕突的散去不少。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小的时候明明是个谁都会赞一句的漂亮小姑娘,可越长大越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去了。 穿女装会被看成男扮女装,穿男装又会被怀疑是女扮男装,怎么穿都会引来别人多看几眼,这种烦恼,普通人不懂。 不过现在,她觉得这个男人应该能体会她的心情。 男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微微一笑,艳光四射。 桑夏更觉得心有戚戚焉,想起对方帮了自己,忙倾身抱拳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也算不得相救,我不出手你未必就会有事,只是替你省点麻烦罢了。”男人虚扶了扶,“在下安平之,冒昧问上一句,姑娘可是在查潘家之事?” “安公子。”桑夏再次倾身见礼,“我乃出自桑家,公子这般问,难不成也是在查潘家之事?” “桑姑娘。”安平之回礼,“家中长辈与潘家有旧,听闻此事派我前来追查,若是潘家还有人存活也须得尽上一份心意,莫非姑娘也是……” 桑夏摇头,“我只是在外办事,半路听闻潘家出事才赶来瞧瞧情况,是不是与家中有旧却是说不清楚,不过多半也是有些关系的,公子可有查到什么?” “我昨晚前去探查了一番,其他不好说,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安平之定定的看过来,“潘家,是先着了道再送的命,听家中长辈说过,潘家的护卫中很是有些好手,我自认身手不差,手下也有些能干之人,但是不使下作手段的话也绝无可能做到这般无声无息。” 桑夏稍做考虑,将自己在官邸听到的话一一道出。 “你怀疑凶手是和潘家有旧之人?” “未尝没有这个可能。”桑夏其实更怀疑潘家出了叛徒,不过对初识之人,她不可能毫无保留,“程山真的疑惑我同样不解,这不是存心和皇上结仇吗?谁有这个底气?” 安平之沉吟,眉头微蹙的模样也是极好看的,“桑姑娘可有怀疑的人选?” “没有,完全没有头绪,以潘家现在的地位实在想不出来谁有这个胆子,并且无所畏惧的连皇上一并得罪了,皇上不是其他人,一个不好可是要诛九族的,安公子怎么看?” 安平之微微摇头,“还不好说,我打算去潘家停尸之处查查,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桑姑娘可愿一并前去?” 桑夏想了想,点头,“也好,那个朝官带来的人身手不弱,和安公子一道也好多个倚仗。” “明天戌时,如何?” 戌时?天刚黑之时? “你想不到,别人更想不到。” 确实如此!桑夏欣然应下,“明日戌时,我们在离潘宅两条街的巷子里碰面。” “可。” “那么,我便先告辞了。”桑夏再次倾身行礼,“再次谢过安公子施以援手。” “我们都是为潘家而来,桑姑娘不用如此客气。” 目送人远走,安平之才转头看向赶马车的老者,“如何?” “虽然行事稚嫩,也太过容易相信人,但是并未卸去全部防备,说话知道有所保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来说还算不错,公子觉得呢?” 此时马车已经停下,安平之走到太阳底下,看着自己脚下明显比旁边的人要淡上许多的影子,“太弱,她真能镇住我的三魂七魄?” “公子当比我更清楚。” 他是比谁都清楚,可是……心里竟升起些不忍! 那样温暖的眼神,只有生活幸福的人才会有,当她知晓平静的表象下掩藏的真相,当她不得行走在刀尖上,当她失去许多,这样的眼神,便再也不会有了吧。 005章 合作出手 昨天打草惊了蛇,潘宅的守卫明显增强了许多,桑夏有些懊恼,要是没有她的鲁莽,今天应该会要容易些。 可现在…… “我以为我已经到得早了,没想到桑姑娘更早。”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桑夏忙回头看去,和她一样着一身黑衣的男人缓步前来。 长得好看的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黑衣衬得这人简直都要发光了。 “潘家今天不好进。” 安平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意料之中,别看新来的朝官行事不像个能吏,他很有些手段,不然皇帝也不会派他前来,便是做给天下人看,也是要拿得出东西来的,不然如何向满朝文武交待。” 她果然是轻看人了!桑夏脸色赫然,幸好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能帮她遮掩一二。 “跟我来。” 跟着安平之在巷子里七弯八绕了好一会,行人竟是极少,偶尔碰上一个也及时避开了。 桑夏忍不住轻声问,“安公子对这里很熟悉?” “早先来探过路,我记性好,什么东西看一回就记得住。” “真好,这样的人学东西最轻松了。” 安平之回头将她那一脸羡慕看在眼里,这样一眼就能看透的人最后竟然要走出那样一条路,实在是不可思议。 “怎么了?哦,对,没有遮面。”桑夏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恍然,忙掏出黑巾将脸遮住。 她现在是做的男装打扮,头不用包起来了。 安平之暗暗摇头,天道轨道已成,无可更改,芸芸众生皆只能顺应而为,他安家如此,这天下,也是如此。 “从这里上去,可有把握?” 被小看了! 桑夏看着眼前这不算高的墙,有些气鼓鼓的道:“我之前是大意了,没注意到瓦片上有绿苔,并非……并非……” “事实是你惊动了人,这个时节雨水多,墙头多日未有人清理,可能也生了绿苔,你须得留心。” “知道了。”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好在前,桑夏也没脸替自己说话,看男人轻松跃过墙头消失在眼前,她加倍小心的跟了上去。 落脚之处是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堆放着一些老旧器物,好像只做杂院在用,但是收拾得很干净,东西也没有有翻动过的迹象。 “这里像是没人来过。”不用寻得用的东西,潘家人不进来正常,可是现在看起来竟然是连凶手都不曾进来。 做为外来人,他们怎么就知道这里没有他们要杀的人?就不担心有人躲在这里避过他们的屠杀? “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潘家占地不小,两人避开守卫众多的地方,专寻那无人问津之处,果然和之前那个小院子一样,连脚印都不曾多出来一个。 “程山青说得对,凶手极为熟悉潘家,知道所有潘家人的动向。”安平之拿了黑巾出来蒙上,“这个等会再说,秦沛有心守株待兔,定会过来布置,说不定今晚都会留在这里,我们得在他来之前离开,最主要是潘家老爷子和潘家长子潘俊生的居处,我们就去这两个地方。” 老太爷的居处很好找,潘家最大的院落就是,地方大,守卫难免就有顾不到的地方,两人没花多少力气就潜进去了。 屋里看起来有些凌乱,却还算有序,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桌椅柜子之类的大件家具的位置也未有大幅度移动。 桑夏只是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道:“潘老爷子不是凶手的主要目标。” 安平之也不追问她这般说的凭证是什么,立刻沿原路离开。 到了潘俊生的居处,要进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明处暗处加起来有二十七人。”怕惊动了人,安平之凑在桑夏耳边说话,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桑夏丝毫不觉得这有何不对,她脑子里根本没这些事,从不曾有人教过她这些,她现在想的是,凭她的本事,就算她学会了飞想要悄悄潜进去也是做梦! 这里才是潘家的重中之重,也就是说,潘家长子潘俊生才是凶手的目标。 “我们分开行动,一会我将人引开,你进去,只有一刻钟,不管有没有收获一刻钟后都要撤,如何?” 桑夏毫不犹豫的点头。 安平之对她其实一点也不放心,在他看来桑夏实在太弱,只是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帮她,他随时可以再来,不让她进去这一趟就白跑了。 “小心不要露了行踪。”现身之前,安平之不放心的又叮咛了一句。 潘俊生住的是仅次于老爷子的大院子,护卫全部换成了秦沛从京城带来的人,本事自然远非衙门里的捕快可比。 所以当一点轻微的声响传来,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野猫野狗在作祟,而是提高警惕以包围之势齐齐靠拢过去。 安平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暴起出手,最前面的两人便躺倒在地,生死不知。 激烈的举动让所有护卫大惊,哪里还敢有半点分心。 桑夏趁着这个机会潜了进去。 比起主屋,这里明显更乱,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柜子桌椅东倒西歪,连床都移了位,就差掘地三尺了。 这里的屋子格局也不同于他处,卧房和书房是打通了的,尤其显得大。 只有一刻钟时间,桑夏不敢耽搁,脑子里不停的分析各种可能,边利落的寻摸她觉得可疑的地方。 毫无所获。 这不意外,明面上这些地方,就算真有什么也早被人得了去,哪可能等着她来拿。 环目四顾,桑夏直奔床前。 床上被子凌乱的搅成一团,桑夏没有去动被子,而是在床单上摸了个仔细。 果然在靠里的地方摸到了一大块触感明显不一样的地方,低头一闻,淡淡的腥味,血渍无误。 能住在这屋的,除了潘俊生只可能是潘夫人。 血渍集中在床内侧,外面大块地方却无痕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当时床上只有一个人。 从床上摸到床下,踏板,再往外走了约三步,依旧没有血渍,心里更肯定了这个猜测。 桑夏看向书房。 和关家一样,书架上的书一本不剩,书桌上同样空空如也,从很多细节来看,潘关两家遭灭门明显是同一伙人所为。 走过去细细查看,不是,潘俊生当时不在这里。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往这个院子集中。 天还微凉,桑夏额上却见了汗,一刻钟,她只有一刻钟,现在已经过半了,可她非但什么东西都没找到,连最关键的人当时死在哪个位置都不能确定。 有没有可能潘俊生那晚没有回屋?根本不是死在这屋里?不,不对,桑夏摇头否决这个可能,一定是她遗漏了什么。 游移的视线突然看向一个方向。 桑夏福至心灵,那晚高兴的老爷子会不会对得意的长子多交待几句,或者喝了酒兴奋了,和兄弟子侄多聊了一阵,以至于他回房回得晚了些,潘夫人忙了一天累了先睡了,并没有等他? 回来后一身酒气,会先去沐浴…… 桑夏箭一般往旁边的耳房奔去。 大户人家,连着主卧的耳房一般会用来做洗浴之用,潘家也不例外。 房间泛着淡淡的霉气,东西不多,却极乱。 同时容得下三人的澡桶缺了一大块,木屑角落里都溅得有,里面还有一点水,澡桶周围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更湿。 在澡桶边蹲下来闻了闻,没有血腥味。 不是这里。 在里间也不怕被人瞧了去,桑夏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吹燃,细致又速度的一边摸一边闻,在北面靠墙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她有个灵鼻子,哪怕是过了好几日,这里的血腥味依旧让她嗅了出来。 耳房里铺的四方砖,而这个位置看起来比其他地方颜色都要深,要是白天,定能看出是暗红色。 血的颜色。 墙面上也有。 这种地方,什么都没有,纵使那潘俊生有千般本事,以当时的情况怕是都使不出来了。 想像着当时的情景,桑夏心里有点难受,为苍云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有玉面将军美称的潘俊生最后却死得如此窝囊。 英雄半生又如何。 ps:恩,这时候的阿夏还是很简单心软又幼稚的,我说这是一本升级流的文,有人信么?嘿嘿,不要看到这里嫌弃我写这段剧情写得多哦,这一章就写得差不多了。 006章 可怕的可能 用力拍了脸一下让自己清醒,桑夏将心神重新放到了眼下的事情上. 潘俊生不是平常人,传言中他的身手非常好,就算中了招,不可能有人进了屋还不知道。 那么,在被人堵在屋里截杀之前,他定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屋子里的东西越发看得清楚。 四个角落,澡桶下边……一切一眼看去可疑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有。 最后,桑夏将目光落在连接卧房的门口。 门上的帘子已经扯得七凌八乱,地上滚落得到处都是。 桑夏走到门口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去,手在门槛处摸索。 看着缓缓露出的暗格,心急速跳动起来。 安平之一直分心注意着屋里的情况。 待看到黑色的身影从里出来,他再纠缠了一会便不再恋战,跃上屋顶跑远。 得到消息的秦沛正好赶来,看到这么多人竟然没能将人留住顿时大怒,“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追!” 不用吩咐,程山青也立刻下命令着所有捕快都动起来。 秦沛看他如此配合倒也没有冲着他发脾气,快步进了潘俊生的屋子,程山青忙跟了进去。 在屋里转了一圈,秦沛眉头松开了,“有人进来过了。” “大人的意思是来者不止一人?” “至少两人。”秦沛心情很好,不管能不能将人抓住他都能向皇上交差了。 想到皇上的密令,秦沛心里多转了几圈,不过也不敢往深里想,皇上的心思,还是不要去猜为好,将差事办好了就错不了。 那头的两人也会合了。 七弯八拐之后,桑夏看到了昨天乘坐过的那辆马车。 看到安平之飞快上去,她没有丝毫犹豫的跟上。 “如何?可有收获?”边取下黑巾,安平之边问。 桑夏点头的动作很轻,看起来有些心不在蔫。 安平之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城里不能呆了,要是客栈里没有必须要回去拿的东西,我建议现在就出城。” “现在?”桑夏回过神来,“这时候城门已经关了……” “动手之前我便想办法拿到了出城的条令,桑姑娘可还要回客栈?” “重要的东西我倒是都随身带着,只是还有一些换洗衣服在客栈里,会不会给人留下线索?” 安平之示意她稍等,撩起帘子道:“直接出城。” “是,公子。” 马车的速度加快了。 “做买卖的都怕惹麻烦,只要没出人命就不会多事,普通人多不愿意和官差打交道。” “那就好。” 两人之间有一瞬的沉默,桑夏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无话找话道:“我们出城去哪里?” “桑姑娘有什么打算?” 桑夏沉默了一下没有回他的话,而是道:“潘家,安公子可熟悉?” “比旁人知道的要稍多一些,桑姑娘想知道什么?” “潘俊生,我想多知道一点潘俊生的事。” “潘俊生啊。”安平之身体往后靠,头微微抬起看向马车顶,“桑姑娘当知道治世军吧。” “自是听闻过,治世军之名天下皆知。” “我要说的是早期的治世军,最早的治世军只有十二人,潘俊生曾经是其中一员。”安平之看着她,轻飘飘又扔下一句,“关慎也是。” “关慎?”桑夏惊的跳了起来,砰的一声撞到马车顶,立刻又嗷的一声蹲下了身,就算痛得嘶嘶吸气,话头还是没停,“乐平镇那个关家?也遭灭门了的那个?” 看着这样的桑夏,安平之有上去给她揉揉的冲动,不能付诸行动,语气上却更为温和了,“就是那个关家。” 确定了这个,桑夏已经忘了疼了,抱着头的动作也忘了松开,脑子全懵了。 刚刚她才知道了潘家和娘也有渊源,现在立刻又知道关潘两家同属一个组织,那与他们有关联的娘难不成也是出自治世军? 只是这么一联想桑夏眼前就一阵阵发黑,那可是治世军,苍云国能立国靠的就是治世军!那是苍云国的基石!娘再厉害也不可能和治世军扯上关系吧?! 只是为什么她这么没底气呢? 不,等等,不止如此! 天底下这么多人可以死,怎么偏偏死的就是那十二个人里的其中两个?会不会,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如果娘也是其中一个,那也就是说娘有危险? 桑夏用力敲了一下脑袋刚才撞到的地方,疼痛让思路更清晰。 要知道娘有没有危险很简单,只要确定关慎留下的那张纸条里所指的四妹是不是娘就可以了! 对,她必须回去! “安公子,不知你在城外有没有安排?” 安平之挑眉,“桑姑娘所言的安排是指哪一方面?” 桑夏此时眼里的光芒有些灼人,“我便挑明了说,我有急事需得回家一趟,可出城得匆忙,我总不能靠两条腿走回去,若是公子有安排,请借我一匹快马,桑夏感激不尽。” “这事好说,不过桑姑娘是不是忘了还有问题没有回答在下?” 桑夏气息一窒,也觉出自己有点不厚道,人家在外面拼死拼活挡住了所有攻击,给她一刻钟时间寻找线索,她找到了却连提都没提起一句,是有点那什么。 “咳,是我过份了。”说着话,桑夏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安平之坐正了身体双手接过来,“从哪找出来的?” “暗格。”桑夏看着那方参差不齐的布巾有些愣神,不懂内情的人怎么会想到那门槛下边竟然有暗格。 可她知道,因为她家也有,她不过是抱着万一的可能去摸索的,怎会知道竟然真有。 就因为这,她才肯定潘家和娘有关联。 “病叛许梁。”安平之轻念出声,一时间却也不知是何意。 “病叛会不会是指有生病之人叛变了?”桑夏猜测道,“许梁是名还是姓氏?” 将东西还给她,看她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后道:“据我所知潘俊生是个才智非常出色之人,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还留下这四个字定然非常之重要,不能轻易下结论,桑姑娘可有想过,想要找更多的线索需得去京城,潘俊生只是临时回来了祖宅,这几十年,他一直生活在京城。” 桑夏当然想过,可自从心里生出那个猜测后,于她来说什么事都可以丢一边去了。 “不瞒安公子,我之前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我必须先回家一趟再决定其他事,还请安公子借快马与我。” “不难。” 马车停了下来,桑夏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马夫手里拿着怎样的手令,守城士兵竟然连查都没查就打开城门放马车出城了。 出城后马车明显加快了速度,大概一刻钟左右才再次停下。 安平之率先下去,“到了。” 这是一处民宅,外面已有数人在等候,向安平之见礼时态度恭敬之极。 桑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时候她心里才泛出疑问,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来历? 一分神,也不知安平之说了什么,一人离开片刻,再出现时一手拿着一个油纸包,另一手牵着一匹高头大马。 “随便准备了一点吃的,桑姑娘在路上可以垫垫,知道桑姑娘心急,我便不废话了,期待他日再见。” 桑夏顿时感动得不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这人待她却始终一腔热忱,是可交之人! “不知安公子可能告知去处,今日之承情,他日定加倍归还。” 安平之笑了笑,转身进屋,“姑娘不用担忧东西无处归还,我们……定有再见之日,在那之前,请姑娘保重。” 007章 桑氏宜容 苍云国遵前朝旧例,下辖十九府,府下又分县,县下分乡,乡又分村。 古溪乡隶属于保康府中兴县,不大不小,也不属于交通通达之地,以农耕为本,虽难免会有口角,也会有大户人家子弟欺辱人的事情发生,但是风气尚算得上正派。 桑家便安居于此。 “夫人,安族长又来了。” 头发松松挽着,着一身米白襦裙的妇人从书中抬起头来,轻轻将书合拢,神色只是淡淡,“请去正堂。” 容貌气质很是不错的仆妇有些讶异,“夫人今年怎的……” “安平之是他的孙子,没有他的首肯怎会出现在夏儿身边,安氏一族,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仆妇想到这些天陆续传回来的消息顿时了然,“是,我这就去请。” 妇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握成拳,松开,再握,再松开,重复数次。 这双手,曾经抓住了许多,曾经夺人性命,曾经握笔写下一道道定人生死的命令,可也是这双手,放弃了许多。 她不信命,她也没有野心,所以对安氏之言嗤之以鼻,可她却忘了,有些话落入他人耳中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关家,潘家,几百条人命若真是因她桑宜容之故殒落…… 闭眼片刻,再睁开时,平静数年的眼眸深处风起云涌。 正堂外面,须发皆白的老爷子没在屋里安坐,而是等在了外头。 桑宜容虽然不想见他,这时也快走了几步上前见礼,“多年未见,老爷子依旧精神奕奕。” 老爷子避开一步不受她的礼,虚虚扶了一把,笑得有点儿小得意,“我就知道宜容你今年得见我老头子。” 桑宜容搀着他往屋里走,“您把人直接都扔夏儿身边去了,我若再不见,谁知道您会再做些什么事来。” “那小丫头虽然鬼精,但是到底没有经历过什么,算计她比算计你容易多了。” ……算计了别人的女儿也不用当着人家母亲的面说得这般坦白! 桑宜容对这老顽童似的老爷子向来没辙,扶着人坐了,自己也不坐主位,去了老爷子对面落座。 抛开那些天意因果,安老爷子真挺喜欢桑宜容的。 世上有许多人,比她聪明的有,比她心狠的有,比她强大的也有,可没有一个有她的果敢。 他见过她最锐意迸发的时候,她一呼百应的时候,她只差一步就能化凤成凰的时候,最终,他见识到了她的果敢,她的隐忍,退让,他自认,便是以他的心智,当到了那个地步都不一定能忍得住。 她做到了,干净利落的抛下所有,过清清淡淡的日子,并且还教出来一个鬼灵精似的女儿,虽然那孩子现在还比不得她母亲优秀,可他知道,一旦事情逼到眼前,她不会比她母亲逊色,因为她是宜容亲手教导出来的。 老爷子看着对面容貌依旧清俊的妇人,她成亲得迟,有孩子的时候都年过三十了,算起来现在已近五十,可面相上却半点看不出来,就像时间在她身上停滞了似的,仍是当初的模样,只是眼神像蒙上了一层灰,不再如当初明亮。 “终于怒了?” 桑宜容垂下视线,“您说,他究竟想如何?非得要了我的命才能安心?” “心大了,心胸却小了,容不下他不想容的东西。” “是吗?那便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对比对比,看比别人的究竟要大了多少。” 桑夏抬头,脸上平静无波,“您曾经问我,为何当时他逼我到那个程度我都不愿意依天意而行,现在我可以回答您。”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我曾经生活在最美好的太平盛世,那里没有战争,不缺物质,精神富裕,一朝来到这个生命如蝼蚁的乱世,就算为了生命有保障,我也只能被鞭策着往前走,好不容易安稳了,要我再为那个位置去掀起另一场战争……我累得没有那个力气,我就想好好的休养生息,不用一入梦就是满地尸骨,血流成河,便是知道他有些旁的心思我也不愿意,我们曾经相依为命只有彼此,日子过不下去了可以不再一起过,踩着别人的性命去一决胜负就太过没有意义,他要那个位置,给他便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多年下来这个想法都没有改变,但是……” 桑夏神情募的一变,脸上锐意尽显,眼神锋利如刀,“他不该如此无情,关三哥潘二哥确实与我有关联,可他们也曾是结义兄弟,助他打下一个天下,曾经亲密到连后背都可以交给对方,就为了他那点私心竟赔上两家几百条性命,他如何忍心!” 这才是桑宜容! 要不是担心激怒她,老爷子这会都想仰天长笑,他盼了这么多年,总算又将真正的桑宜容给盼回来了! 忍着不笑出声,老爷子的话里却是满满的轻快之意,“我当年便说过,苍云国以阴为盛,若是男子为开国国君必将江山不稳,这些年虽然他颁布了不少利国利民的政令,但是这些年天灾不断,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同时他大肆征兵,几乎抽空了家中壮丁,欲同邻国开战,沙门国国力正是鼎盛之时,人家对苍云国没有企图就已是万幸,这时候又岂是出兵的好时机,宜容,这就是天意。” “天意……”桑宜容定定的看向老爷子,“让安平之出现在夏儿身边也是天意?” 老爷子神情顿时变得严肃,“正是天意,我唯一带他来过的那次,可曾发现他有何不对?” 桑宜容想了想,摇头。 “平之八字很轻,三魂七魄随时会离体,现在长大了尚好一些,在他十二岁之前大半的时间是在昏睡中度过,最长的一次连续睡了将近一月,可即便如此,他的卜算之能也远超家中子弟,十六岁时就已和我不相上下,现在更是超过我,成为安家第一人。” “这和夏儿有何关系?” “关系重大。”老爷子眼神跳跃着,半点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浑浊,“夏儿才出生时我便推算过,她的八字重之又重贵不可言,和平之恰恰相反,镇得住平之的三魂七魄,宜容,比起你,她更适合坐那个位置,也坐得稳,我让平之去她身边,一则当然是为了平之的身体,只要在夏儿身边他就无碍,二则也是因为你虽然将夏儿教得极好,却也过于放纵,养成她天真烂漫的性子,平之虽然自出生以来便昏迷的时候超过清醒的时候,但是论心智,天下少有人及,他们两人,天生就注定了的。” 又是注定!桑宜容对这两个字极为反感,当年要不是安家的言论被那人获悉,他不一定就会偏激到那般程度,就像武则天,一开始她何曾想过要做女皇,是别人,从那个预言开始一步一步将她推到了那个位置上,成就了她。 可武则天本就不甘于现状,而她,从无野心。 看她沉默,老爷子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宜容,安氏一族能传承上千年不败并非无人动手,而是我族被天护佑,天下兴则安氏弱,天下乱,安氏才会出强者,若苍云国安稳,自我以后应该势弱才对,可是竟然出了平之如此厉害的强者,这代表什么?代表天下并未真正平定!若非如此,我又岂会一再试图说服你,我老头子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愿意死之前都不得安宁不成。” 桑宜容终于看向他,“是我,还是夏儿。” 语不成句,老爷子却听得懂,“多年前是你,现在,是夏儿。” 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感觉,桑宜容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夏儿很弱,她什么都不曾经历过。” “她担得起,宜容,她远比你想像的有担当,就算是为了保护你她也会让自己变强。” 桑宜容又变得沉默,这一回,老爷子没有出声打扰。 好一会后,才有声音传出,“我知道了。” 心里悬了多年的事终于现了端倪,老爷子觉得全身都轻快了,知道宜容现在肯定特别不待见他,识趣的起身准备离开,“宜容,不要逆天而行。” 桑宜容将自己关在屋里,两天后才一身利落的从里出来,精气神明显不同于之前,“传令下去,集合。” 跟随她多年的人嘴巴大张,旋即大喜,哽咽着大声应道:“是,首领。” 008章 不相见 一路昼夜疾驰,回到古溪时桑夏双股直打颤,大腿内侧都磨破了,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娘亲这点痛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离开娘这么多天呢! 她私自离家,也不知道娘有没有生气,要是生气了,她就让娘打几下好了,不过娘那么好,肯定不舍得用力,嘿嘿。 边想得喜滋滋的,桑夏边飞身下马往门里奔去。 门房早在有马过来时就警惕起来,待看到是小姐回来,脸上的笑意就停不下来,“小姐,您回来了。” 桑夏冲着他吡牙一笑,脚步不停继续往里冲。 门房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多言,他不说,小姐进去也会知道的。 桑夏太兴奋,以至于没发现家里下人比往日少了许多,一路进来都没有遇上几个,待看到常年跟在娘身边,被娘待如姐妹的冷佳立刻扑了过去,“佳姨,我回来了,娘在哪里?” “夫人……不在家。” 犹如当头淋下一桶凉水,桑夏嘴巴半张着傻在那里,那模样让冷佳特别不忍心。 只是一想到夫人,她便逼着自己狠下心来不上前安慰,夫人再厉害,表现得也一如当年强大,可从岁数上来说,她是真的不年轻了。 既然注定了小姐要走那样一条路,那么小姐就必须强大起来,从身到心的强大,强大到能担负起一切。 夫人已经做了决定,她们只需执行到底,她算是看明白了,夫人想上过上自在日子,只有让小姐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做到。 但是看着从小宠大的孩子这般模样,她实在心疼。 桑夏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娘……娘不在家?娘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佳姨,娘是生我的气了吗?” “夫人无论何时都不会生你的气。”冷佳将她鬓角散落的头发搭到耳后,“从你一离家夫人就知道了,夫人知晓你一片孝心,也相信你不会让她失望,所以除了派柳枝跟随保护,并不曾派其他人前往。” “柳枝一直跟着我?” “当然,你头一回出远门,别说夫人,家里哪一个能放心,柳枝,你出来吧。” 柳枝从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现身,可是在之前那么多天的时间里她竟然毫无所觉!桑夏对自己失望得不得了,她竟然这么大意,这么……没用。 “不怪你,柳枝的本事本就是一众人里数一数二的,夫人也说了,只许她在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出手,其他时候都得让你自己去历练,经历是最宝贵的,有时候比顶尖的身手还要重要,小姐也觉得夫人很厉害是不是?可论身手夫人比不过很多人,和人切磋时很少有赢的时候,但是和敌人对上夫人却很少输,小姐知道我的意思了吗?” “是我技不如人,佳姨不用安慰我,我不会一直都这么差劲的。”桑夏一身遗传了她母亲的磊落劲,承认得掷地有声,本就是她本事不足,没什么可说的,没本事努力让自己变得有本事就是,她可是娘的女儿。 “对了,佳姨你还没回答我娘什么时候回来,她到底去哪了。” “夫人哪。”冷佳看着和夫人有七分像的小姐,眼里满是无奈,“夫人出远门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等小姐回来后也要马上赶过去,柳枝以后便跟着小姐了,这是夫人留给小姐的信,小姐看过便明白了。” 愣愣的接过信,桑夏不着边际的想,这是娘头一次给她写信呢! “小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这世界上,没有谁比夫人更在乎你。”冷佳福身一礼,“今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面,请小姐多多保重。” 桑夏忙将人扶起来,“佳姨,你这是……” “我要去追随夫人了。”冷佳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小姐,快些成长吧,你强大了才能保护夫人。” “我会。”桑夏用力点头,“我会。”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会不知娘此次出门是和关潘两家之事有关,就如她猜测的那般,有人在和娘过不去! 她现在连自保的本事都不够,不强大起来,何谈保护娘亲! 桑夏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这些你都给娘带去,尤其是这个布巾,我看不懂其中的意思,娘说不定知道。” 冷佳也不说这些夫人早已知晓,双手接过来小心的收好,不再多言其他,拍拍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桑夏这时候才发现佳姨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好像算准了她今天会到家,将话转告给她不打算再多留片刻就走。 目送佳姨的背影消失,桑夏才转身看向柳枝,“之前一直都在我身边?” “是。” 桑夏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回屋。 她离家多日,屋里却和她离开前无异,一丝灰尘都没有。 “小姐,您回来了!”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少女不知从哪钻出来,差点直接扑到她身上。 桑夏瞪着从小侍候她的丫鬟珍珠,“刚才躲哪了?” 珍珠吐舌,“冷姑姑说有事要和小姐说,不许我们上前打扰,我才不敢露面的,小姐,你回来我可高兴了。” “净会说好听话。”说得嫌弃,桑夏还是笑得很开心,珍珠从小跟着她,两人感情向来极好,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觉,想来,姐妹间应该也跟她和珍珠差不多吧。 “我说的真心话。” “知道了知道了,去沏茶,我和柳枝有话要说。” “是。” 柳枝一直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桑夏没有多事的叫她坐,因为知道她不会,也不问多余的话,她同样不会说,这样的人,就和世家中的死士差不多,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家里竟然也有这样的人手。 她突然发现,家里的秘密比她以为的还要多,娘的身份,可能也比她曾经臆想过的还要复杂。 就不知道她从未见过,也未听人提过的父亲在这其中是个怎样的角色。 “柳枝,安平之你见过吧。” “是。” “觉得他如何?可有发现什么?” “多智近乎妖,身手不比属下差。” 桑夏目光一凝,“他发现了你?” “是。” 知道她身边有人保护却当作不知道,何意?如果是做给她看,想得她信任,那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从头想到尾,在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的情况下,不一直都是她在占对方的便宜吗? 抓抓头发,桑夏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亏得她以前还自以为挺聪明的,这出去一趟才发现,她真是什么都不够格。 被打击得有些蔫,本来就疲惫的桑夏更觉得全身都没力气了,抬头有气无力的问,“以后就跟着我了?” “是。” “是只跟着我,还是娘需要的时候会回娘身边?” “属下只跟着小姐。” 也就是说,除了珍珠那个小丫头,她又多了个完全只属于她的人了? 恩,这算是今天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你就住我院子里。” “是,属下告退。” 009章 信 珍珠端着茶进来看小姐拿着信出神,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吐吐舌悄无声息的放下茶后退出门去。 桑夏不是没发现,只是…… 将信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又看,娘第一次给她写的信呢,会写些什么呢? 告诉她出门的原因?对她行事不够谨慎的不满?还是会以这种方式告诉她父亲是谁? 咳,以娘的性子,最后一点是别想了,娘要是愿意说一定会当面告诉她,而不是以这种方式。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那么想知道,要是在乎她和娘的不会这么多年不出现,既然对方都不在乎,她还在乎对方做什么,她有娘就够了。 深吸一口气,桑夏期待又兴奋的拆了信,仅仅一页信纸上是熟悉的笔迹。 “夏儿,今后的路娘要和你分开走了,无需为娘挂心,这世上无人能要娘的性命,夏儿需得记住,路是人走出来的,没有路就将你所经之处变成路,遍布荆棘也无妨,忍痛跨过去便是阳关大道,天下很大,何时你的心装得下这个天下,便是和娘相见之时。” 桑夏来来回回逐字逐句的将信看了数遍,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娘的意思是,她们母女很长时间都不会再相见?除非她变得强大? 怎么会,自她有记忆以来娘便不曾要求她有多优秀啊,娘不是从来都随着她的吗?她愿意学的就尽心教,自己不会就请了会的人来,怎么现在就要求她的心能装得下天下了呢? 装下这个天下,是要她去夺皇位不成! 怎么可能! 娘要是有这野心,又怎会在这小小的古溪乡生活多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珍珠,珍珠!” “诶,小姐,我在。”珍珠边应着边推门进来,看到小姐茫然不解的神情向来喳喳呼呼的人面色也沉静下来。 这桑家看似松散,只有处在其中的人才知道桑家有多规矩,并且这规矩没有生硬的规定,全是所有人自觉的遵守着。 她从小便以表小姐的身份生活在这里,哪怕没有人来教她这些无形中也看会了许多,后来她渐渐懂事,冷姑姑告诉了她她的身世,她才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表小姐! 她的爹爹曾经是夫人手下的一个小兵,娘则是夫人从亲人手中救下来的,那些饿极了的所谓亲人想将她吃了,之前娘一直以为走散了的妹妹其实根本就不是走失,而是被吃掉了。 从那以后娘便一直跟着夫人,后来和父亲看对眼,平时话不多的夫人在最难的情况下给他们举行了简单的成婚仪式,冷姑姑说那天成亲的一共有二十八对,夫人是主婚人。 后来父亲死在战场,娘亲早产生下她,只来得及看她一眼便去了。 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带一个孩子在身边,掌管着诸多事宜的夫人没有丢弃她,而是将她寄养在一农户家中,后来也没忘了她,待安稳了后将她接来了身边,小姐有的总会给她备一份,她想要学的冷姑姑都亲自教。 直到她知晓了所有事情身份上才有了转变。 夫人是他们一家的恩人,爹娘不在了便该由做女儿的来报恩,哪里还能腆着脸做桑家的小姐,和小姐享有同样的待遇。 可即便如此大家对她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尤其是小姐,如果她有亲姐姐,可能也做不到小姐这样待她吧。 所以哪怕桑家的事她知道的比小姐多也从不曾多言半句,和桑家的其他人一样,只让小姐随着性子长成如今这样无拘无束神采飞扬的模样。 只是现在,到底还是不行了吧。 想到夫人离家前单独召见她和她说的话,珍珠就抿紧了唇。 桑家的平静已经打破,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好,她受尽了夫人小姐的好,又岂能在这时候贪图往后的好日子去成亲生子,把自己从桑家摘出去? 便是有难,她也愿意和小姐一起担着,有险,她愿意用性命替之。 桑夏握住她的双手合拢在一起,“娘什么时候走的?带了哪些人?走之前是个怎样的情形?” “小姐,夫人是三天前走的,家里的人只剩寥寥几个,另外还有一些是我不曾见过的,在那之前安氏族长来过,夫人见了他后将自己关在屋里两天才出来,然后就带着人离家了。” “安族长?娘不准我见,她也一直不愿意见的那个老爷子?” “是。” 桑夏定定的看着珍珠,“那个老爷子什么来头?你知道是不是?” 珍珠咬了咬唇,“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安氏一族好像很厉害,会观天象占卜,有推算未来之能,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何每年都来求见夫人一次。” 安氏! 对了,安平之也是姓安,会不会和这个安氏有关? “小姐,您今年十六了。” “恩,怎么?” 珍珠反手用力握住小姐微凉的手,声音低低的,“您何曾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特殊情况十六岁还未定亲?您的亲事夫人却提都不曾提起过,陈老是古溪乡最有威望之人,他亲自来为他的孙子提亲也被夫人回绝了,可要说夫人在您的事上不上心我头一个不信。” 是啊,为何呢?古溪乡她认识的姑娘家十六岁嫁人的都有好几个了,便是还没嫁的也早就定下了亲事,只有她,在此事上娘好像一点不着急。 要说娘对她的事不上心,有这个想法都该天打雷劈。 “小姐,您说夫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不会长留在古溪,也不曾想过将您留在这里?又或者夫人和谁结了娃娃亲,只是没有告诉您?” 桑夏很是用心的想了想,摇头,“以娘的性子,如果真和谁定了娃娃亲不会遮遮掩掩的不让我知道,我看得出来娘很喜欢这里,她是真打算在这里安居养老的,算了,不想这些。” 又将信看了一遍,桑夏渐渐接受见不到娘亲的事实,心里却越来越难过,娘要她把天下装进心里才会再和她相见,可是她现在就想娘了要怎么办呢? “小姐,你别哭……” 桑夏抬起手臂用衣袖用力抹脸,也不管脸都搓红了,站起身来背对着珍珠哽着声音道,“我要沐浴。” “……是。” 010章 情深 接连几日桑夏都在看那封信,仿佛想从这寥寥数语里得到更多信息,饭菜由珍珠送到屋里,她连门都未出。 下人虽然担心,但也都只是静静等着,没有做多余的事。 冷姑姑说过,小姐该长大了,不能因为他们的担心而挡了小姐的路。 珍珠站在门前,手扬在半空中好一会才敲了下去,“小姐,朱姑娘来了。” 等了好一会,门才从里打开,露出桑夏带着疲意的脸,“朱珠?” “是。” 桑夏回头看了下屋内,很不姑娘家的揉了把脸道:“带我屋里来吧。” “是。” 陈老,朱老,秦老是古溪乡的三老,极有声望,乡里有个什么事都是由他们裁决。 桑家初来这里时不是没有被本地人排挤过,三老到底是有些见识的人,知道这桑家惹不得,一方面严加阻止有些人的动作,另一方面主动和桑家结交,待时间久了,看出桑家底蕴深厚且不是那鱼肉乡里之人,情况才慢慢改善过来。 朱珠就是朱家的女儿。 桑家前些天的动静不算小,极少出门的桑夫人离家之事也早就暗暗传开了,朱珠无意中偷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偷溜出去的桑夏回来了,这便赶了过来瞧瞧情况。 她来桑家的次数不少,这还是头一次看到桑家如此冷清,桑夫人虽然从来不端那些作派,但这家里的下人是真多。 依眼下的情况,这桑家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 进了桑夏的院子,朱珠打发了丫鬟,独个儿进了屋。 “我在家日夜挂着心,怎么回来了也没来个信。” “一时忘了。”桑夏也没起身,看着款款从门口进来的女子有些发愣。 以前她从没发现自己和旁人竟是如此不同,不管是朱珠陈倩倩还是秦娟,她们都和她不一样。 她们从不会张着嘴放肆的大声说笑,再着急也只会加快步子走,绝不会又跑又跳,坐姿端庄笑不露齿,一手女红好得能让绣娘没了饭吃,性子再活泼的倩倩也花了比另两人多的时间学会了管家,朱珠更甚,现在朱家基本是由她在掌家,能干之名四里八乡都传遍了,她还未定亲时天天有媒人上门,定下亲事后男方家更是一再要求把定亲的日子提前,眼巴巴的盼着她赶紧过门。 可她们会的这些她都不会,她没想过要学,娘也从未曾提过要教,好像从不担心她不会这些以后会嫁不出去。 自她有记忆以来,娘只在一件事上执着:看书。 不论是什么书,在别人眼里最没用的杂书都可,便是民间流传的那些小册子她都看过,来自他国的书娘会着懂的人做了注释放到她专属的书房,而且从不问她在书里学到了什么,有什么感想,只要她看了即可。 佳姨说过,娘这是要她开眼界,懂得多了心胸才能大。 至于心胸大了要如何却没人告诉她,只是她偶尔也会觉得朱珠她们看重的那些在她来说却太过鸡毛蒜皮,根本没有争的必要。 隐隐的,她现在有些明白娘的用意了。 朱珠看着从来没有这么没精神的桑夏有些心疼,虽然一开始接近确实有私心,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夏夏这样的人,在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她放在心上了,下意识的就不想做让她失望的事成为她讨厌的人。 而现在,哪怕担心,有些话她都不能问,这桑家,秘密太多了,唯一透明的就只有夏夏。 “气色不太好,在外面受罪了?” 桑夏摇头,“珠子,我娘走了。” 朱珠也不坐了,直接上前将人搂住,轻拍着她的背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她把我丢下了,还说和我很久都不会相见,她为什么不带我呢?都不会舍不得我吗?” “想哪里去了,说这样的话夫人知道了该多伤心,我想夫人肯定有很多不得已,也许是因为她此次出行有危险,她怕伤着你不敢将你带在身边呢?夏夏,夫人丢下谁都不会丢下你的,你也知道是这样是不是?” 桑夏没有动,她就是很难过,特别特别难过,心都痛的揪起来了。 朱珠在她面前蹲下来,温柔的用帕子擦去她眼角倔强着不愿掉下来的泪,“夏夏,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你,不止是我们三个,古溪乡所有的女子都羡慕你。” “羡慕我有个好娘亲?” “当然。”朱珠笑得清浅,眼神却透出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凉,“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从小就要帮忙操心家里的生计,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生计是不用发愁,却有比生计更让人费心的事,朱家子孙众多,我爹不是能干的长子也不是会来事的幼子,向来就不受宠,所以那时候看祖父都敬着桑家,我为了让祖母看重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便主动接近你,和你关系好了后祖父祖母时常会过问几句,无形中就越来越受看重,祖母更是亲自教我管家之事,再加上我在背后拼命努力学习这才有了现在的我,很卑鄙是不是?” 不待桑夏接话,朱珠继续道:“可是桑夫人和所有的母亲都不同,她不用靠你去争得什么,不会逼着你学你不愿意学的东西,也不会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做下你根本不想的决定,她好像只要你活得开心便好,我当时甚至想,什么都不会的你要怎么嫁人?怎么在婆家站稳脚?” 朱珠笑,“夫人却连你的婚事都不曾订下,无所顾忌的将你当个老姑娘在养,要不是看得出来桑夫人对你打心底里的在乎,我都要怀疑你不是她亲生的,而是抱了仇人家的女儿回来祸害了。” “珠子……”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三个接近你的原因都差不多,并且也都成功得到了想要的,这样的人却是你真心相待了十来年的朋友,是不是很伤心?” “我没觉得你们没真心待我啊?”桑夏将人拉起来按到自己对面坐下,“一直蹲着,腿不麻啊。” 朱珠眼眶一红,捂住双眼半晌后道:“对,我们三人敢发誓是真心对你,你这人,就是想不真心对你都做不到,就像犯了天大的错似的。” “那不就行了,诶珠子,你到底是安慰我来了还是让我安慰你的?这反过来了吧?” 朱珠红着眼睛没好气的拍她一下。 “你们怎么想的其实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桑夏孩子气的伏在桌子上,越加显得没了形,“我可是娘的女儿,怎么会这点眼光都没有,只是那时候你们才多大啊,心思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我娘说我像个野孩子,当时还担心我会把三老家好好的孩子给带坏了呢!” 是啊,夏夏从来就是最聪明的,怎会看不出来她们所图的是什么,桑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她每回看到桑夫人都紧张,可是又想见,明明什么事都不知道,那股崇拜之情也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 “所以我们都羡慕你,我小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要做夫人的女儿,那日子想想就幸福,可最后我们也只能认命,努力让自己变成他人眼中优秀的样子,为后半辈子攒点本钱。” 可是无形中她们还是受了夏夏的影响,即便做不到夏夏这般坦荡磊落,性格中也带入了光明,尽力不让自己在后宅中沾染上一身污秽。 她们不想让自己连和夏夏做朋友的资格都失去。 往后的人生想想就恐惧,要是连这个朋友都没了,那么长的一辈子还有何趣味? “我们三个的婚期都在下半年,本来以为你能……”朱珠握住她的手低声问,“你打算离开是不是?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桑夏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和我娘有关,这番出去再回来不知是何时,珠子,对不起,你帮我向倩倩和娟子说声抱歉。”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料到了,你的事我也不多问,更帮不上忙,但是夏夏,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们连个盼头都没有。” “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我还盼着和娘见面呢,等见着娘我就赖在她身边,去哪我都要跟着,休想甩下我。” “嫁人也带着夫人一起?” “不嫁,反正也没人要,真要嫁个软蛋我怕失手将他打死了背上官司,那样我娘才会丢人。” 想想夏夏的脾性,朱珠觉得这事真不是没有可能,哪个男人没有点龌龊事,她们是认命了,可夏夏哪里忍得了,要是桑夫人能容忍她如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常说成亲生子是女人的归宿,可经历这个过程的几十年有多艰辛,女人最清楚。 朱珠陪着吃了饭才回家,正被祖母盘问时就听到丫鬟来报珍珠来了。 朱老夫人扶着仆妇的手起身,“我也去见见。” 珍珠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见了礼后道,“朱姑娘,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的添箱,请收下。” 朱珠没有拒绝这份心意,亲自接了过来。 “愿朱姑娘一生顺遂,珍珠告退。” 朱珠让贴身丫鬟将珍珠送至二门,她自己捧着箱子出神。 老夫人走过来催促道:“愣着干什么,打开瞧瞧。” 朱珠再不愿意也只得将箱子打开,里面不算整齐的放着许多东西,放乱了的三套头面,珍珠串子,珠花…… 不用多想,能将值钱的东西放成这副德性并且不顾单双数的只能是夏夏。 抹了泪,朱珠头一回不顾祖母在场飞快离开。 吃惊不小的朱老夫人也没怪孙女失礼,这么重的添箱礼,换成她她也感动。 次日朱珠一出门就碰上了急急赶来的陈倩倩和秦娟,她这才知道,三个人,夏夏谁也没落下。 011章 保康府 天近黑,保康府南城门外只剩三两人脚步匆匆,守城队长看时辰差不多了,正准备吆喝着关城门,就看到三骑绝尘而来,在城门前勒紧缰绳,马长鸣一声人立而起。 本来紧张得手都握上腰间刀柄了,待看清来者是三个女人,绷紧的心立时松懈许多。 苍云国的风气远比前朝开放,虽然还是不能和男子相比,可因着立国时有女子占了极大功劳,女人的地位在接连更替的几个朝代中日子算是顶好过的。 所以女子骑马出行也不算出格,不过这样的多是武将家出身,真正的世家大族还是不允许女子如此的。 “总算赶上城门未关。”来人正是桑夏主仆三人,珍珠快步上前往队长手里塞上一个小红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大哥辛苦了。” 本就还未到关城门的点,看她这般懂事,队长心下舒坦,最后一丝不满也都散去,背着双手微一点头让出路来,只是视线却在中间那个女子脸上多逗留了片刻,心里琢磨着,长相这般出众的人却未有半分印象,应不是本地人。 桑夏也是出来这几日才知道珍珠竟是那般心思玲珑手段圆滑之人,不管遇上什么样的人她都能对付得来,这一路基本都是她在打点,她和柳枝不曾费半点心。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学来的这些。 三人进城安顿好,柳枝不知躲去了哪个角落,珍珠让人送了饭菜到屋里来用。 她自小便和小姐一起用饭,虽然后来身份上有了改变,这个习惯也没改得了,食不言寝不语也从来不存在她们两人之间。 给小姐夹了一筷子菜,珍珠轻声道:“小姐,我们真要去京城吗?我问过人,说是离保康府有千里之遥呢!” “要去。”桑夏饿得狠了,埋头吃了一碗后速度才慢下来,“娘离家和关潘两家定有关联,我怀疑那人真正想对付的是娘,娘定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不带我,可我又怎么能将自己置身事外,那是我娘,这么多年我就这么一个亲人相依为命。” 好像瞬间就饱了,桑夏一下一下的戳着饭,“潘家是在祖宅被人一锅端了的,那潘俊生平时却是生活在京城,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点线索,潘家那样的人家对方都敢下手,娘再厉害又怎么能和他比,我担心……” 抿了抿唇,桑夏放下筷子不再说话。 珍珠也觉得吃不下了,“事情也未必就会那么糟糕……” “不,只会比我想像得更糟糕,娘什么性子?要不是事情坏到了一定程度,她怎会想着要将我摘出来?珍珠,我真的特别担心,娘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虽然尽力调养,可她已经快五十了,朱珠的祖母也不过六十而已。” 珍珠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面带愁容的小姐,好像不管说什么话都只是挠痒痒,还挠不到实处。 “不想了,反正再怎么想也改变不了娘的决定,我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自己的心装下这个天下,早点想明白才能早点见到娘。” 桑夏愁得不得了。 这世上能装得下这个天下的一是圣人,一是皇上,她是要去做圣人哪还是做皇上?哪个都不可能啊!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她做不到,她就只想让娘高兴,自己也过得痛快,一辈子在娘身边做个长不大的女儿就挺好。 做皇上……好端端的她要去造反不成?就算有这个心她也没人手啊!现在又不是苍云国未立之前,只要能让人吃上一口饭谁都能揭竿而起。 娘究竟想要她怎么做?又是为了一个什么目的?总不能真是窥伺这江山吧,不管怎么想娘都不可能有这个野心啊。 她却不知道,不要说普通的姑娘家,就是自觉顶天立地的男人也少有人会生出这样的念头,连在心里想想都是大逆不道,一不小心就要诛连九族的。 这就是桑夏和其他人的不同,也是桑宜容敢对女儿提出那个要求的原因,她自己教出来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秉性。 她从不曾向她灌输过皇权有多可怕,皇上有多不可违背,那些世家大族有多了不起,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为天之子这样的言论更不曾出现在桑家,一直以来都只教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前怕狼后惧虎,心里定下了目标就只管勇往直前,就算前面是南墙也要撞出一条路来。 桑夏真就养成了跌跌撞撞的性子,虽然莽撞了些,可比那些闺阁女子又多了太多可能。 或者在一开始桑宜容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哪怕是她没了,她的女儿也不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 保康府在十九府中只能算中等,但做为一府之地,繁华自是不差的。 接下来的路不轻松,桑夏打算在这里休整两天,保康府她还是头一回来呢! 柳枝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桑夏也没管她,带着珍珠去了最热闹的东市。 “小姐,那里有个胭脂铺子,我们去看看吧。” 桑夏上前一大步不让她拉着走,“我闻到那股香味儿就打喷嚏,胭脂铺子里得香到什么程度?不去。” 珍珠吐吐舌,不再坚持,她就是想给小姐收拾收拾嘛,穿衣衫就只顾怎么舒服怎么来了,再素面朝天的,能怪别人将小姐错认成公子吗? 小姐都十六了呢!真要做老姑娘啊?珍珠悄悄的有些发愁,可一抬头看到小姐神采飞扬的模样又觉得做老姑娘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谁能给小姐气受不是。 “小偷,抓小偷!”明显是女子的尖锐声音远远传来,桑夏滴溜溜着眼神转了转,待看到一个跑得飞快的小个儿正往她这里奔,顿时笑眯了眼,这就叫自投罗网啊! 一手一颗银裸子弹射出去,小个儿前脚打后脚的扑倒在地,旁观的人都觉得那一下痛得不得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飞快的又往人多的地方钻去。 桑夏愣了一愣,反应也不慢,又是两颗银裸子弹出去,小个儿再次扑倒在地,他还欲挣扎起身,背上一股重力压来,再动弹不得。 “做什么不好做小偷。”桑夏蹲下身偏着头去打量他,正好小个儿也抬头,两相一对上,脚下力气下意识的就轻了些,这小个儿,才几岁? ps:不好意思啦,六一没更,不过暂时也没什么人看嘛,嘿嘿。 012章 识于初 “有本事,有本事你再跑啊!” 桑夏站起身来看向气喘吁吁的姑娘,瓜子脸上大大的杏眼瞪圆了,显得特别有精神。 后面又追过来一人,唔,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看起来还是身家显贵的那种。 姑娘平缓了呼吸,笑语晏晏的看向桑夏,“谢谢这位姑娘……公子?” “这是我家小姐……”珍珠有气无力的回话,捂住眼睛别开头去,她就说小姐不能总穿这种分不出男女的衣裳! “真俊。”那姑娘感叹着赞了一句,“谢谢这位姑娘仗义援手,不然我们肯定要将这人追丢了,对了,我叫许真真,未请教姑娘芳名。” 以桑夏的水平都觉得这姑娘说话有些不伦不类,也不知道是哪个师傅教的,‘未请教姑娘芳名’这不是公子哥儿要耍流氓之前会说的话吗? 不过,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我姓桑。” 一直未说话的公子哥插话道:“在下季元昊。” 桑夏看他一眼,对上他看来的视线微微有些皱眉,这种感觉,好奇怪。 好在季元昊也没有过份失礼,指着地上的人道:“还请桑姑娘先将人放开,他偷了我的玉佩。” 小个儿自从被打趴下挣扎几番无果后就再没有动静,好像认命了一样。 季元昊从他怀里将自己的东西找出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他身上什么东西都能丢,唯独这个不能。 许真真凑过去看了看,“诶,小鬼,你为什么要偷东西啊?” 惨不忍睹的问话让桑夏侧目,要是日子好过,谁愿意去偷东西得个小偷的名声被人轻贱?看他这穿着,这脸色,明显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呗,说不定家里还有生病的爹娘爷奶需要他养呢。 小孩儿抬起头来,视线在三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猛的朝着许真真跪了下去,“好心的小姐,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弟弟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许真真吓得后退一步,拍着胸口有些茫然,小偷对着她跪下相求,她要怎么做?下意识的摸摸怀里的银子,唔,还够。 “你弟弟怎么了?生病了?” 一听这软嗒嗒的话小个儿就知道有戏,忙不迭的点头道:“弟弟病了好些日子了,我们没钱,大夫不给看,也买不起药,所以我才……小姐,我给你们磕头赔罪,您就救救我弟弟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我救我救,你别磕头了,快起来,好多人在看着。” 桑夏琢磨着自己应该可以告辞了,正准备开口就听得许真真语气无比轻快的道:“小鬼,你家在哪?带路。” “诶。”小个儿应得响亮,哪里还有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就不去了……” “哎?为什么?桑姑娘一起去啊。”边说话许真真边将她拉住了,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她为什么要一起去?桑夏有些莫名,不过萍水相逢之人,缘份到这里不应该尽了吗? 季元昊也在一边道:“就是,遇上就是有缘,桑姑娘一起去啊。” 桑夏和珍珠对望一眼,这两个人,当这是玩过家家吗? 最后桑夏还是去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她遇上的不是秀才也没有说清。 不过在发现不远不近跟着的人后她就了然了,这大概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偷溜出来游玩,因为心里有所倚仗所以无所畏惧。 小孩儿的住处毫不意外是在破落地方,一行几人被破破烂烂的地方一对比越加显得贵气十足,让这里的原住民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小孩儿这时候显出了些许局促,却强作镇定的指着巷子最里面道:“就是那里了。” 走近了,桑夏看着落在地上当作大门的木板有些心酸,和这里的人比起来,她真是泡在蜜里长大的。 私心里,桑夏其实是不太喜欢那个小孩儿的,柿子捡软的捏是人之天性,偏偏她就不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总给她一种欺软怕硬也不牢靠的感觉,反正她是不能信任这样的人。 可眼下看着,又觉得他着实可怜,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是生活逼的吧,毕竟三个人里,许真真看起来确实是最为好骗的。 啧,人果然是需要有比较的,有个厉害的娘亲在前,她总觉得自己样样不行,现在和别人一比,她也没那么差劲嘛。 小孩儿将木板移到一边就往里奔去,不一会,三人就听到了一道细细的声音,“哥哥。” “诶,哥哥回来了,自己把馍吃掉了?真棒。” “给哥哥留了一半。”三人站在门口看着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小孩子从胸前的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哥哥吃。” 小孩儿接过来却没吃,只是回过头看着三人,眼里的哀求之色让三人看得都有些难受。 许真真最先受不了了,擦着眼睛道:“抱上他,我们看大夫去。” 小小孩子被吓了一跳,连忙靠到哥哥怀里,怯生生的看着门口的人。 “别怕别怕,他们是好人。”小孩儿一把将人抱起来,他虽然个子也不高,还瘦,抱起弟弟来却不废吹灰之力。 桑夏这时候什么话都没有了,不管如何,如果花点银子能救下一条命,这事怎么都是划算的。 娘教她冷静,却从不允许她冷血。 大夫极有眼色,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一番看诊号脉下来很快就有了结果。 “孩子是不足月出生的,天生底子弱,再加上没有好好将养,这身体就越发的坏了,要是这么下去最多也就一年的事,要是有条件好好养着,也就是比不得平常人康健,小问题吃点药就能保住。” 从医馆出来小个儿整个都焉了,抱着弟弟只顾在前面走,将弟弟紧紧按在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泪,他也想好好养着小弟,可是他太矮了,力气又小,别人都不要他干活,他挣不到钱,两兄弟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能养好小弟? 许真真最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提着几剂药一跳一跳的和季元昊说话,“季公子还打算在保康府逗留多长时间?” 季元昊转头问桑夏,“桑姑娘可有去处?” “恩?”桑夏一直看着前面相依为命的两兄弟,她想到了自己和娘亲,她也只有娘一个亲人相依为命。 季元昊也不恼,重又问了一遍,“桑姑娘可有去处?” “我要去京城,和你们不同路。” “可真是巧了,在下也要去京城,就不知许姑娘……” “去,我也去。” “……”她这是粘上牛皮糖了? ps:这两个人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配角,真的特别重要。 013章 结义 大路朝天,桑夏也不能拦着不让人走,想着她和珍珠柳枝都是一路疾驰,许真真那大小姐架式肯定不会愿意吃那个苦头,这会也就不再多说。 其实她不讨厌单纯到直白的许真真,不想看到她被拒绝后失望的模样,真奇怪,她明明也是被家里人宠着捧着长大的,从没人给她划出个边边框框来,娇养得不得了,为什么就没有长成许真真这样?不过要真是头脑这么简单…… 桑夏将自己的脸换到许真真头上,还没多体会就生生打了个冷颤,她可是娘的女儿,怎么都不可能长成那种性子! 一路听着后面叽叽喳喳的对话回到小孩儿的住处,看着小孩儿轻柔的将更小的孩子放到床上,桑夏始终保持着沉默。 明明她平日里不是这么安静的人。 “喏,药在这里,还有这个。”许真真将自己的钱袋掏出来,提着底部倒出全部银子,将大个儿的全收回去,碎银子全留了下来,最后像是看着有点少了,又在大的里面找出一个相对小的,“这些给你弟弟治病应该够了吧。” 小个儿唆了下鼻子,用力点头,觉得这样不够表达自己的谢意,又跪下连连磕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做了件大好事,许真真心满意足的从又黑又矮的屋子里走出来,觉得神清气爽得不得了,“我饿了,季公子,桑姑娘,我们用饭去吧。” 桑夏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狂喜的两兄弟,再看到许真真期待的小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轻点了下头。 季元昊眼里透出喜意,他看得出来这桑姑娘并不是特别愿意和他们在一起,正担心她提出要离开呢! 不知为何,第一眼在乱糟糟的集市看到桑姑娘时他心里就生出亲近之意,还莫名的有一种生怕她不高兴的感觉,一路都憋着不怎么敢说话。 恩,一会得叫人将她看紧些别让人偷跑了,反正是去京城,正好同路。 “季公子,我们还去洛天楼吃吧,那里的鸭子真好吃。” 季天昊回头问走在最后的桑夏,“桑姑娘可有想吃的?” “都可。” 许真真有些不高兴,噘着嘴巴道:“怎么每次都这样,我问过你后也会问桑姑娘的啊。” “我……我们这不是才认识桑姑娘吗?自然是要问问的。” 明明是个不怎么有说服力的理由,许真真却信了,想着原来季公子的意思是桑姑娘是后来的,还不熟,所以要问问,他们很熟了自然就不用那么客气,心里立刻变得喜滋滋的,眼里的笑都快要溢出来了。 桑夏眨巴了下眼睛,一时无法理解她的高兴劲来自哪里。 不过现在她要想的不是这件事,停下脚步待两人走前几步了才低声对珍珠道:“叫柳枝去一趟小孩儿那里看看情况。” 珍珠不知道小姐要干什么,也不多问,目送小姐进了洛天楼后快步离开。 这附近有不少人跟着,柳枝不能在这里现身,冷姑姑说过柳枝非常厉害,要是露了面一定会被提防,在初识之人面前还是留点底牌的好。 洛天楼的鸭子汤汁全吸进了肉里,确实非常好吃,桑夏吃东西不是大家闺秀的细嚼慢咽,但是也不失礼,就是速度快了点。 季元昊吃得时间还没看她的时间多,当然,桑夏完全没感觉到。 因着这张脸,她早就习惯别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了。 许真真摸着肚子看向还在吃的桑夏羡慕得不得了,“我也还想吃,可是肚子装不下了。” 季元昊给她倒了杯茶,安慰道:“你要喜欢我们就再来。” “已经吃了三顿了。”许真真有些纠结,“说不定保康府有比这鸭子更好吃的呢?” 桑夏终于放下了筷子,吃得心满意足,“确实好吃。” “是吧是吧,我就说好吃。”许真真找到了同好顿时神采飞扬起来,“我家里做的都没这个好吃,好想把这个厨子弄家里去。” “……” 季元昊忙转开话题,“桑姑娘在哪里落脚?” “东城的福来客栈。” 许真真兴冲冲的接话,“我们就住在福来客栈对面的同福客栈,咦,这两家都带一个福气,会不会是同一个东家?” 桑夏笑,“兴许是。” 许真真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从桑夏对面换到了她身边的空位,“我今年十四了,桑姑娘多大?” “我虚长你两岁,十六了。” “恩,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桑姐姐可以吗?姑娘长姑娘短的太生疏了。” 我们本来也不熟……不过这样的亲近,她还真拒绝不了,“许妹妹。” “桑姐姐!”许真真响亮的应了,又转头看向季元昊,咬着唇期待又紧张的问得不甚利落,“季公子你……” 季元昊看桑姑娘眉头微蹙似是想说话,忙抢先道:“我自然也是不想和二位姑娘生疏的,就是怕唐突了。” “不会不会,桑姐姐你说是不是。” ……桑夏当然是不愿的,并非有多将男女之防看重,娘亲就有异姓兄弟呢!可也不能是刚相识,对对方根本不熟悉的情况下啊,娘亲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看着许真真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她又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桑姐姐……”许真真拖着长腔撒娇,“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眼角余光看到季元昊同样期待的眼神,桑夏万分沉重的点了头。 “耶!”许真真兴奋的直拍手,“季公子你比桑姐姐大还是小?” “我也是十六,桑姑娘是几月生辰?” “九月。” “我是十二月,桑姑娘比我大三个月,看样子桑姑娘要为大了。”季元昊起身朝着桑夏一躬,“姐姐。” 桑夏忙起身回礼,“二弟。” “还有我还有我。”许真真也站了起来,三人呈鼎立之势,“桑姐姐,季哥哥。” “许妹妹。” 突然多出来两个弟妹,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的桑夏也有些小兴奋。 在洛天楼的二楼包厢,三人过家家似的用吃剩的鸭头供在桌子上,以茶代酒各洒一杯,再拜了三拜就完成了结拜的全过程。 最后三人看着那个鸭头,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齐齐笑得不能自抑。 “几十年后和子孙后辈说起我们竟然是用鸭头来结拜,会被笑话的吧。” 许真真骄傲的抬起下巴,“他们敢笑,家法侍候。” 三人又笑成了一团。 直到分开各自回了客栈,桑夏还有些没缓过来,揉着笑酸了的腮帮子问珍珠,“我怎么觉得这就跟玩一样?娘当年结拜也是这样的吗?” “这个我也不知晓,我就知道小姐现在还在高兴。” 她当然高兴,有弟妹了呢,她小时候可是盼了许久也没能盼着。 看珍珠有些落寞,桑夏哪会不知道她那点心思,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和我从小到大的感情,还怕被他们比下去不成,要不我再去弄个鸭头来,我们也结拜了?” 珍珠一想,可不是,她陪了小姐十几年呢,季公子和许小姐今天才和小姐相识,还能将她取代了不成。 珍珠顿时心安了,扬起小下巴冲着明显是在消遣她的小姐哼了一声,“都多大了,我才不要玩过家家。” 桑夏伏在桌上笑眼看着珍珠,直把她瞧得脸都红了才把头埋到臂弯里笑出了声。 “小姐!” “好好好,等我笑完我就不笑了。” 珍珠又羞又躁,一想到自己刚才吃味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这一幕,她多少年后都记得。 014章 善后 “咚咚咚。” 珍珠如同找到了救星,忙去开门,口里边道:“肯定是柳枝回来的。” 门外等着的正是柳枝,她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大的抱着小的,抿着唇,明明拘谨,却用倔强遮掩下来。 “怎么把人带回来了?”珍珠的话将桑夏引了过来,因为大笑过脸上还带着红晕,笑意也没有完全褪下去,眉眼看起来异常生动。 “进来说话。” 柳枝向来没有废话,再不平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像一杯寡淡的白开水,桑夏却能想像得出来,当时这两兄弟有多绝望。 好不容易有了治病的钱,还没来得及藏好就被他人看了去,那心思本就不正之人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意外之财,不用想都知道小个儿当时是怎样舍命想要护下这小弟救命的银子。 当时许真真……不,许妹妹留下银子就走人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可她毕竟是一片善意,总不能说她做得不对,只是她却没有想过,这样无依无靠的一双孩子是不是保得住那些银子,一个不好,怕是还要因银子引来祸事。 看着小孩儿青青紫紫的脸,桑夏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叹气,这样的结局许妹妹一定想不到吧,罢了,她那样心性的人还是别打击了,能一直这么简简单单活着也挺好的,傻人有傻福么。 “你弟弟睡着了?” 小孩儿飞快的抬头看她一眼,大概是没想到救她的竟然不是那个看起来最心善的小姐,“之前哭得厉害,撑不住了。” 声音不大,大概怕吵醒弟弟,口齿不清却是因为脸肿的嘴有些合不拢。 桑夏听明白了,示意珍珠搬张凳子给他坐着说话。 要在平时,小孩儿可能还会使着心眼琢磨能不能在这里得到好处,更不敢在贵人面前坐下,可之前才见识过救他们的这个女子的厉害,再加上身上实在疼得厉害,也就没有硬挺着,他也不敢使劲对自己不好,小弟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他,要是他再没了,小弟就真的只能赔上命随他一道了。 “家里回不去了?” 小孩儿沉默了一会才点头,“不敢回了。” “有什么打算?” 小孩儿这回干脆没了话,眼神里的茫然无措却告诉了桑夏答案,以前只是没钱给弟弟治病,现在却连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了。这个看起来不会超过十岁的孩子怕是根本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娘和佳姨有一回不知道说道什么,有一段话她刚好听到,娘说不管如何改朝换代,百姓明明是基石,却也永远都是被剥削被欺负的一方,要想改变这样的情况就必须全民开智,可是没有人会如此做,因为掌权的正是那享受着所有特权的少数人。 她听到这话的时候才七岁,不知为什么这话就一直牢牢记在了心里,一个字都不曾忘记。 而她也是那少数人里的一个,贫苦百姓不知道要怎么办的事于她来说解决起来太容易。 心里的感慨只是一瞬,桑夏看向柳枝,不等她说什么柳枝就摇头拒绝,“夫人给柳枝的命令是寸步不离小姐身边,恕柳枝不能同意。” “我都还未说要你做什么……” 柳枝沉默以对。 “好吧,我知道了。”桑夏确实是打算让柳枝送他们去古溪,在那里有桑家护着,就算这对兄弟年纪小也不会有人敢欺,她再修书给三个好友,让她们照拂一二,他们在那里落户安家便无忧了。 略想了想,桑夏看向小孩儿,“我的家乡就在这保康府下面的一个小地方,离这里几天的路程,你可愿意去那里?” 小孩儿眼里顿时有了神采,可想到弟弟,神情又渐渐黯淡下来,“小弟的身体这样,怕是……” “这个你无需担心,那里虽然没有府城的繁华,但是该有的都有,大夫的医术不比府城的差,而且定然更尽心。” 真是这样当然是千好万好!可是,这位小姐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这可不是给点银子就完了的事。 “天下不平之事太多,我不会桩桩都去管,可若是眼皮子下发生的事都不管,娘必然不会高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边让珍珠备纸笔桑夏边道,她就只有这么点出息,不让娘失望,只做让娘高兴的事。 信一气呵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桑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我给你雇辆马车,到了古溪后你打听一下朱老家,将这信指名交给朱家的孙小姐朱珠,后面的事她会安排,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这时候已经恭敬极了,抱着弟弟站起来回话道:“我叫孟白,弟弟叫孟黑。” 这名取得可真顺手,示意他坐下,桑夏又在信纸上加上了两兄弟的名字,“你现在还小,想学点什么就和朱珠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稳妥,你弟弟的诊金不用担心,不过这些却也不是白给你的。” 桑夏吹了吹墨迹,将信折起来递给珍珠,“你需得将所花费的银子都记下来,待你长大了有进项了,用了谁的都得归还,谁也不欠你的,只是在你需要时暂且帮你一把,可记下了?” 小孩儿本来还七上八下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安稳了,用力点头道:“记下了,等我长大一点有人收我做事了,我一定会还。” “不要总想着卖力气,你还小,可以想想去学点什么,做个算帐先生就不错,挣的也比苦力多,不过……”桑夏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印象,“人不能不圆滑,可也不能太圆滑,过了头就容易犯错,我娘就是这么教我的,我娘说的不会有错,希望你也记下。” “是。”小孩儿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正好对上小弟在掉泪的眼睛。 小孩什么都忘了,忙不迭的轻声安慰,“哥哥没事,就是有一点点疼,过两天就好了,不哭了,啊?” “哥哥疼。” “一点点,就一点点,比你难受的时候轻多了,真的,哥哥不骗你。” 好不容易哄得弟弟不哭了,小孩儿才想起来这不是家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桑夏却因为刚才所见而放了心,心里有如此柔软之处的人本质坏不到哪里去。 “柳枝,你去雇个本份可信的车夫,多给份钱,让他在路上帮着打点一二。” “是。”对于小姐的决定柳枝并不意外,和没脑子只图被人感谢的许真真不同,哪怕小姐暂时还远远比不得夫人,行事也远比她稳妥,“小姐,是立刻上路还是明日再走?” 桑夏目光落在小孩儿高高肿起的脸上,“明日吧,不急于这一时,你去给他找个地方住一晚,记得避开许妹妹他们,要是知道她的善心非但没有帮上忙还给他们带来了灾祸,她怕是会伤心。” “是。” 小孩儿惯会看脸色,此时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抱着弟弟站起来,对这个他初见时便不敢招惹,以为会非常难说话的小姐跪了下去,“孟白孟黑一辈子记小姐的恩德。” 桑夏受了他这一拜,“古溪是我的家乡,以后我和娘都是要回那里去的,你清白做人,不让我丢脸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过好自己的日子吧,谁也帮不得谁一辈子。” “是,孟白谨记。” 待柳枝带着人走了,珍珠才轻声道:“小姐要他记下所用的银子,是想以此逼迫他上进?” “何来逼迫?他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银钱,当然需要归还,谁还该为他出那一份不成。”桑夏走到窗口看着柳枝带着兄弟俩避开对面的同福客栈拐进巷子里,“我也不想因为举手之劳养出个白眼狼来,娘说过,有压力才有动力。” 珍珠看着自家小姐半晌,突然笑道:“小姐,您越来越像夫人了。” 桑夏当即就笑弯了眉,这是她最愿意听到的话,她从小的目标就是成为第二个娘! 015章 各有心思 季元昊若有所思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是说她身边有高手保护?” “是,一开始属下并不曾发现,是……提醒了属下。” 季元昊心知必是娘又派了人跟着他,不是头一回如此了,他也不惊讶,现在更让他感兴趣的是桑夏。 “她让人将那兄弟俩带来了?” “是,看样子那两孩子应该吃了不小的苦头。” “真有意思。”季元昊托着下巴笑,“一个是满腔善意,多说几句话就能引得她善心大发,不管不顾的做她想做的好事,一个看起来明明不想多管闲事,可真正帮上那哥俩的却是后者,有意思,现在呢?” “属下不敢过份接近,不知桑小姐的具体安排,只看到她的护卫又将人带走了,且有意避开了同福客栈。” 这是担心许真真看了去吧?明明是帮了人家的忙却给人带去灾难,她要知道了怕是得难受,季元昊暗暗点头,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有头脑,心地还不错,有那般高手相护,看起来家世也不差,好。 单膝跪地的男子头微抬,“公子,可需要属下去查一查?” “查桑夏?无需,警告那些人,此事暂时不得告知母亲,也不得擅自做主去查她,她不是许真真,要是被她得知我查她的底定会不高兴,我以后如何还能接近。” “可是……” 季元昊敛了笑,眉目间透出厉色,“你究竟是听本公子之命还是听我娘的?” “属下唯公子之命是从,万不敢自作主张。” “退下。” “是。” 季元昊哼了一声,好好的心情都坏了几分,娘亲从小就试图掌控他,若不是父……亲看出苗头在他四岁时便将他带离娘身边,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了,可现在娘对他的事管得越来越多,她到底想干什么?便是父亲身体不好,他身为长子,以后该他的自然跑不了,父亲也早就表明了态度,她莫不是想掌握了他做那人上人不成。 越想越烦,季元昊一脚踢翻了凳子起身,还是去找桑姑娘好了。 刚拉开门走出去,对面的门开了,许真真一蹦一跳的来到他面前,“季哥哥,你出去玩吗?” 对这个长相精致,性格天真,讲话自然而然带着娇气的姑娘季元昊是有几分喜欢的,要不然在遇上后也不会一直和她同行,“屋里闷得慌,出去走走,你同去否?” “去,当然去。”本就不喜静的许真真顿时大喜,她早就在屋里呆不住了,“不如我们去找桑姐姐吧。” 正合他意,季元昊笑着点头,走在前面。 许真真回头对要跟上来的丫鬟一瞪眼,满心欢喜的跟上去。 再一次被扔在客栈的丫鬟只能暗暗着急,虽然这季公子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只是小姐再不满家里给她定下的亲事那也是定下了的,怎么能…… 可她的话小姐又听不进去,这要怎么办才好。 丫鬟的担心许真真才不管,敲开桑夏的门就蹦了进去,“桑姐姐,我们来看你了。” 这么活泼的姑娘家桑夏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她一直以为自己就够活泼的了。 起身将两人迎进去,桑夏笑道:“不是刚刚才分开吗?有想去的地方?” 珍珠将门大开着,看了季元昊一眼去一边泡茶。 “没想好,就是不想一直呆在屋里。”许真真依着桑夏坐了,娇态十足,显然是在家里受惯了宠爱的。 桑夏不知道其他人家的姐妹是怎么相处的,只觉得这样感觉实在是好,让她打心眼里的想疼这个小妹妹。 “保康府我也不熟,不然我让珍珠去打听打听?” 季元昊抢先摇头,“我倒觉得不一定要出去,这天气不稳怕是会下雨,出行不方便,不如就在一起喝喝茶说说话,姐姐觉得呢?” “我怎样都可,就怕许妹妹呆不住。” “不会不会,有人说话就不会了。”尤其是和季哥哥在一起,多久都呆得住,许真真在心里偷偷的想。 “那……珍珠,你去买些小吃来,看看客栈里有什么,也上一些。” 珍珠不太想去,屋里这情况虽然不是孤男寡女,可到底也是些年轻的公子小姐,小姐想不到的事她得想着点,更何况……以季公子那态度,她未必就多想了。 “不用姐姐的人去,我去吩咐一声。”说着,季元昊起身离开。 许真真噘着嘴,有些没劲的伏在桌子上,面朝桑夏这边,大眼睛朝着她眨呀眨。 “怎么了?” 那点小心思许真真哪里好意思说,没话找话道:“姐姐是哪里人啊?” “小地方的,说出来你可能都没听说过,许妹妹呢?” “我家可不是小地方,三贤府知道吧,三贤府许家就是我家了。” 三贤府桑夏当然知道,比保康府要繁荣许多,再看她一脸骄傲的表情,这许家在三贤府怕是地位不低。 也不算意外,一般人家不会将女儿娇养到这个程度。 季元昊就在门口说话,听到两人的对话进来就接话道:“听姐姐的口音倒有点像京城人士。” 是不是京城口音她不知道,但是她说官话时确实和古溪乡的人不同,而这些都是娘亲和佳姨教的,难不成娘原来是京城的? 压下疑问,桑夏摇头,“我确实不是京城人士,再者说京城可不是小地方,非是我不愿意坦承相告,而是最近家里不安稳,娘被逼离家,所以……” 两人都是出自世家,单纯如许真真都知道家里有不少这样的腌渍事,一听桑夏这么说立刻就往那个方向想去了:被欺负了的大房回娘家,桑姐姐生气也离家了,说是要去京城不定就是朝着外祖家去的,桑姐姐说生活在小地方也没什么不可能,告老还乡的官儿不都喜欢回老家光耀门楣吗?说不定桑姐姐家就是这样的。 “怪不得姐姐说话有京城口音了。”季元昊释了疑,语里就带了笑,这样就更好办了,要是有他撑腰,谁还敢欺姐姐这一房,到时…… “说起来,季哥哥,你是哪里人?” “我家在京城,正好和姐姐同路。” “真好,要是我家也在京城就好了。”许真真羡慕不已,“不过你们别想甩下我,我也要去京城玩。” 桑夏骨子里就不是那种天高任鸟飞的人,她恨不得一直巴在娘亲身边永远不要分开,对家的眷恋她自己都不解为何会那么深,这会听到她这么说就有些不赞成,“你不回家家人不会担心吗?三贤府离京城很远。” “不回,谁叫他们……”看了眼季元昊,许真真顿住话头,如果说之前只是不想,现在就是满心不愿了,门当户对又怎样,世上门当户对的多了去了,又不是非那一家不可! 不过…… 眼珠子一转,许真真甜甜笑道:“姐姐,你要是担心,不如先去我家一趟,从三贤府去往京城?” 桑夏为难的看她一眼,侧身握住她的手,“姐姐当然想送你回去,可我现在确实是有非常重要的事不能耽误,不如让季二弟送你回去?” 要是只有季哥哥当然最好了,许真真眼睛里都放出光来,一脸希冀的看向季元昊。 季元昊当然不愿如此,摇头道:“三贤府离京城太远,我离家已久,前不久还收到娘亲的信催我回去,我不能再在外面久呆了,许妹妹不用担心,我着人送你回去,定保你安然无恙的到家。” 她又不是想回家,她是想让家里人看看季哥哥,让他们知道季哥哥比他们挑的人强多了,要是季哥哥不去,她回去干什么。 许真真噘着嘴直哼哼,“那我也不回,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京城。” 桑夏本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看她一脸主意已定的样子便不再开口,季元昊看她如此,也不再劝。 ps:这两个配角就是本书的大配角,真的特别重要,重要的事要重复说! 016章 猜疑 头一次和朋友远行,虽然速度上拖累了不少,桑夏感觉还不错,更何况还有个娇滴滴的妹妹时不时撒娇,让她过足了大姐姐的瘾。 再一次休憩过后,桑夏看着软趴趴的仿佛随时能睡着的许真真道:“要不小妹和我共乘一骑吧。” 许真真立刻来了精神,忙不迭的点头,“这个主意好。” 骑马疾驰本就不是轻松事,两人共乘一骑坐在后面的人更辛苦,坐在前面的人有依靠倒是还好,季元昊自己是常骑马之人自是知道这点,有心拦下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 那边桑夏已经让柳枝换了马鞍,先扶着许真真上去后自己才上去,调试好位置让小妹更舒服点,对着还在发愣的季元昊道:“二弟,走吧,不耽搁了。” “……恩。” 桑夏知道带一个人不轻松,可她想加快速度,也觉得自己吃得消,只是她没想到许真真心大到了这种程度。 “睡着了?!”察觉到始终跑在他前面的桑夏速度慢了,季元昊拍马赶上,一撇头就看到许真真头一点一点的,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要是摔下去受伤都是轻的,说不定脖子都得摔断,也亏得姐姐发现了。 桑夏一手持缰一手搂住人苦笑,原以为带着人跑速度能快一些,眼下这情况哪里还快得起来,怕是还比不得之前了。 珍珠在另一侧不满的看了许真真一眼,“小姐,换我来带许小姐吧。” “算了,一会再说。”她们骑术不相伯仲,谁带都一样,现在的问题不是谁带,而是谁带速度都快不了。 许真真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时辰有多,桑夏手麻了,身体也因为绷得过紧到处都有了疼痛感,看她终于醒了大松一口气,再久一点她真要撑不住了。 季元昊看在眼里,对许真真的喜欢都淡了些,他喜欢她的单纯,这是京城里这般年纪的大家闺阁所没有的,可只顾自己这点却也没差。 “睡得好舒服,姐姐,你最好啦。” 桑夏比她高了半个头,这会就拍拍她的头道:“坐稳了,我们加快速度。” “呀,等等,姐姐,我腿麻了。” 怕她掉下去,桑夏只得又将人搂住,好在许真真也并非完全不懂事,待脚舒服点了就主动道:“姐姐,可以了。” 后面的速度到底是快了些。 这样一天后桑夏就全身痛得不行,虽然她没说,除了许真真没看出来,其他人都看出来了。 晚上珍珠边给她抹药推拿边轻声抱怨,“小姐您何必对许小姐这般上心,我看着她的心思可全都在季公子身上,根本没把您放在心上。” 桑夏回头一脸惊奇,“你是说小妹看上二弟了?” “……这么明显您都没看出来?” “没注意。”桑夏来了精神,翻过身就要坐起来,被珍珠压着躺了下去,任由她拍了药在腿上用力推开,痛得边抽气边继续八卦,“二弟呢?有那个心思吗?” 珍珠心下有些同情季公子,小姐这样的榆木疙瘩,除非面对面的挑明了,不然她是绝对看不出来谁对她有意的,“依我看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季公子只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可惜,他们家世应该相当,要是互相有意要成事不难。” “那倒未必,说不定两人都有婚约在身。” 桑夏眼神灼灼的看过来,“我怎么听着你这么不看好两人呢?看出什么来了?” 珍珠起身去洗一手药水,桑夏也从床上下来,“猜的,季公子和许小姐这个年纪有婚约在身也不奇怪,可不是谁都像夫人……” 洗手的动作一顿,珍珠回头去看小姐,果然看到她脸色的笑意淡了,暗恼自己不会说话,“小姐,夫人一定有她的思量……” “我知道。”桑夏掩嘴打了个呵欠,踢掉刚穿上的鞋往床上倒去,“累了,我先睡。” 拍了自己嘴巴一下,珍珠不敢再多言,上前给小姐盖上被子后轻手轻脚的出屋。 门外季元昊正打算敲门,看到她忙放下手看了眼屋内问,“姐姐可还好?” 珍珠将门关好,轻声道:“小姐白天受了累,这会已经睡着了。” 季元昊哦了一声,将手里的瓶子递过去,“这药的效果很好,你看着给姐姐抹一点。” 珍珠正犹豫要不要接,隔壁的门从里拉开,许真真噘着嘴探出头,“二哥偏心,只记挂姐姐。” “怎么会。”季元昊忙解释,“你今天在马上睡着了,姐姐又要控制马又要护住你吃了不少苦头,手上腿上怕是都紧得厉害,所以我才……小妹身上也难受?” “当然。”被这么一问,许真真越加觉得受了委屈,她出行向来是坐马车,虽然也会骑马,可平时哪里会骑着马跑这么快,大腿内侧都磨红了,季二哥居然一点都不记挂她,只记着姐姐,莫不是……二哥喜欢上姐姐了? 怎么能! 许真真瞬间就愤怒了,明明是她先喜欢上的,姐姐怎么能和她抢人,亏得她还对她那么好! “二哥,真真身上难受。”说着话,眼泪就滑落下来。 认识也有些日子了,季元昊还是头一回看到许真真哭,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顿时就心软了,忙走过去安慰,“哪里难受了?要不要去看大夫?” “就是……就是磨破了点皮,哪里能让大夫看。”许真真头微微垂着,泪盈于睫的模样让人看着越加心疼。 “这药正合适,你快拿去让丫鬟给你擦擦。” 许真真这才破涕为笑,“谢谢二哥,二哥最好了。” 一关上门,许真真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腰都快直不起来的丫鬟勉强走过来,“小姐,秋婵给您抹药……” 许真真一把拍开她的手,“这药不许动。” “季公子不是说……” “用你多嘴,我要想事,不要扰我。” 秋婵知道小姐向来是个霸道脾气,她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她要是心情不好最好是不要往跟前凑,正待退下,就听得小姐突的问,“秋婵,你看着季哥哥是不是喜欢桑夏?” 秋婵一愣,“秋婵没注意过。” “从明天起你好好给我看着。” “是。” 许真真紧紧握着药瓶,季哥哥是她的,谁也休想夺走,结拜的姐姐也不行!真是好姐姐就不会和她抢人! 017章 桑夏在这方面向来心大得很,但是她天生便有让桑宜容都侧目的堪比野兽的直觉,谁真心喜爱她,谁对她不安好心,谁的亲近是假的,谁面目再冷心也是软的她都能感知得出来,从无出错。 所以次日几人一起在大堂用早膳,许真真对她的态度稍有改变她就发现了,想了几个来回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直问了,“小妹,姐姐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许真真心下一惊,这怎么可能! 她在家的宠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天生一张让人喜爱的笑脸以及会看人脸色是她的本钱,不可能家人朝夕相处都没看出什么来,这个半路认的姐姐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心下急转,许真真脸上却不显半分,眼睛圆溜溜的张着,一脸无辜,“姐姐在说什么?姐姐待真真这么好,怎么会惹真真不高兴?” 桑夏当然也是这么觉得的,可她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姐姐你多想了。”季元昊放下筷子笑道:“你对小妹的好弟弟可羡慕得很,都恨不得变成女儿身也享受享受姐姐的照顾才好。” 被这一打岔,桑夏也将那点不对劲丢开了去,斜眼看向季元昊,“姐姐待你不好?” “好当然是好的,就是不及小妹。” 季元昊眼里的笑都快要溢出来了,许真真看着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顿时心里像着了火一样灼灼生疼,脸也跟着红了。 桑夏发现她神情有异,忙靠近她捏住她手腕号脉,她虽不是大夫,学武多年多少也会一点。 脉象有些涩,桑夏只以为她今天情绪不对,对她的态度也不对是因为身体不舒服,顿时疑惑尽去,扶着她起身打算上楼,“要不就在这里多停留一天吧,小妹没吃过什么苦头,连日快马疾驰身体怕是受不住。” 季元昊跟着起身,“可姐姐你的事情急,不如我让人准备马车让小妹乘坐,我们先走一步。” “留下她一个人我有点不放心。” “姐姐不用担心,我身边有些人手,定能保小妹周全。” “这……” 许真真这时抬起头来,看向她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泪流了满脸,看着可怜得不行,“姐姐二哥不要丢下真真,真真只是腿有点疼,再抹点二哥给的药休息一下就能走的。” 桑夏本来就疼这个新认的妹妹,这会更是心疼得不行,边给她擦眼泪边轻声安慰,“不丢下你,怎么会丢下你,姐姐先给你上药,等你能走了再走。” “姐姐真好。”眼泪还在往下掉,笑容又在脸上绽开了,这个样子的许真真让季元昊也心软了,想说什么的到底是吞了回去。 “哪能让姐姐给我抹药,姐姐二哥稍等我一下就好,秋婵,来扶我上去。” 秋婵飞快的看了另外两人一眼,小心的扶着小姐上楼。 待上楼拐了弯,许真真停下脚步,秋婵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姐姐对小妹也太惯着了,出门在外哪可能如在家一般。” “我没有兄弟姐妹,好不容易有个妹妹让我疼了,我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再说真真这么可爱,性子也好,你多半时候不也是顺着她的?” “及不上姐姐的一半,不是我不心疼小妹,姐姐本就是受了拖累速度才慢了许多,再停上一天会不会误了姐姐的事?要是因我们之故让姐姐为难,弟弟心里难安。” “……” 许真真拳头握得死紧,气唬唬的进了屋,秋婵忙跟进来关上门。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许真真眼睛都红了,用力一扫,桌子上的茶壶茶盏掉落一地,“就知道在二哥面前说好听话,就知道做好人,还不是做给季哥哥看的,亏我一开始真将你当成了姐姐,岂有此理!” 还不解恨,许真真一脚踢向桌子,哪想脚尖正正磕在了角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痛,疼痛加上怒火让她更是火冒三丈,狼狈的回头吼道:“你是死人啊。” 秋婵忙上前跪在地上,抱着小姐的脚小心的褪下鞋袜,白嫩嫩的脚上红通通的脚指头特别显眼,凑近了细看半晌,秋婵松了口气,“没有破皮,小姐您忍忍,奴婢用点药酒给您揉开了,不然一会怕是走路都会疼。” 许真真最是怕疼,可比起疼,她更不愿意一瘸一拐的让桑夏看了笑话。 桑夏一直看着楼上,看到许真真就走近了去,“怎么小妹走路好像有些不稳?伤这么重?” 季元昊若有所思的看着许真真一步步走近,“之前不还能走?” “姐姐二哥久等了,我们走吧。” 桑夏皱眉,“真的撑得住?” “姐姐,我可以的,二哥的药很好用。” 看她如此,桑夏也不好再说,示意珍珠去做准备,这会已经不早了。 许真真身上的药酒味很重,桑夏只以为二弟给的药就是这个味,季元昊却知道,他的药根本不是这个味儿,再联想到之前听到的动静,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他以为许真真和他所见过的那些小姐有所不同,现在看来也相差无几,倒是姐姐…… 季元昊看向桑夏,眼神软呼,她才是真正不一样的那个。 许真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牙都要咬碎了她却忍了下来,她已经慢人一步了,不能再行差踏错,装样子而已,她会! “小妹,今天还是和我共乘一骑吧。” 许真真满脸愧色,“都是真真没用,又要辛苦姐姐。” “什么话,不要以己之短去比人之长,要是比女红,我手帕都绣不好。” 许真真捂着嘴笑,“我会,有时间了我教姐姐。” “你会嫌弃我的。”看她终于不绷着脸了,桑夏松了口气,“来吧,我扶你上马。”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桑夏感觉真真一直在用力往她身上靠,转念一想她大腿内侧磨破皮了,这会又还要磨,怕是难受得很,她也就没作声。 许真真又往后靠了靠,察觉到身后的人又往后退了一点后她就心下冷笑,现在她的前边已经有余地了,她这边越宽裕,她那里就越不好坐,哼,看她能装多久。 珍珠打马上前,脸上笑着,语气却不客气,“许小姐怕是太难受,我家小姐都没地儿坐了,不如奴婢去前面探探路,找个地方先歇一歇?” 季元昊忙上前一看,脸色顿时就有些沉,这何止是没地儿坐,人都已经半站起来了。 “真真!”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昏昏沉沉的没注意到,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桑夏被哭得有些头疼,和初见时总是甜甜笑着的真真完全不一样了,这个动不动就眼泪直掉的妹妹让她有点吃不消。 勒住缰绳停下,示意许真真坐好,桑夏下马活动身体,边道:“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坐在前面也看不到,快别哭了。” 珍珠跟着下马来给她揉肩,听得她这么说手底下就加了力气,她都看得出来许小姐是故意的,小姐怎么可能看不出,怎么还帮她说话。 桑夏回头看她一眼,微微摇头,她现在可以肯定真真确实对她有意见,不然不会耍这些小手段,和一个小姑娘没什么可计较的,在前面找个好点的理由分道扬镳就是了。 想到前几天才结义现在就弄成这样,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轻率。 娘结拜的兄弟为了她可以命都不要,她结拜的却…… 季元昊拿了水壶过来,“干净的。” 桑夏本没打算接,眼角余光看到真真紧盯着这里,心下一动便接了过来。 果然是如此。 低头看着手里精美的水壶,桑夏特别想叹气,家里现在一堆的麻烦和她未知晓的秘密,她哪里敢随便招惹他人。 “小姐,给。” 极自然的将季元昊的递回去,接过珍珠手里的拿着也没喝,“二弟,我们分开走吧,小妹这样也需要人照顾,你带着她走慢些,我在京城等你们。” 季元昊脸色有些变了,“姐姐……” “你们不过比我慢上一些,不用多久就能见面。”桑夏打断他的话,真真已经对她有了成见,即便她和二弟完全没有那回事,多说一句话落在真真眼里都是另一番意味,要时时刻刻注意着,未免太累。 既然已经是结义姐妹,她又为大,让着些也就是了,只要让真真知道她和二弟完全不像她想的那样,这些小矛盾就不复存在了。 ps:不要说女主不够强势,太弱,她只是有个穿越的娘,那个穿越的娘还完全是将她放养着长大,她本人是土著,性格里现在本就还有特别天然的地方,做为一个一切以娘为榜样的女主角,心胸宽广,不计较这些小事是必须的。 018章 变故突起 然后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印证了计划不如变化快这句话。 再往前就是庆恒府辖下的一个县城,因着地理位置不错,还算繁华,桑夏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分道扬镳的,分开前的最后一顿饭当然也就选了个好点的地方。 许真真知道了桑夏的决定,对她顿时又亲亲热热起来,敌意尽消。 桑夏看着抱着自己手臂的许真真失笑,得她怨容易,得她好却也不难,真是小孩儿心性。 按着许真真的习惯挑了楼上靠窗的位置,季元昊正打算叫小二上些店里的招牌菜,就听得后面那桌声音突的大了起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是关家,然后是潘家,现在是许家,而且竟然全是赶尽杀绝一个不留,行凶手法明显是同一伙人。” “不是说许家还跑了一个吗?” “那哪叫跑,是当时不在家,要是在家哪里跑得了。”那人喝了口也不知是茶水还是酒,继续高谈阔论,“关家在加措府,潘家在乐成府,许家在三贤府,这离的天南海北的,怎么就都惹上这样的仇家了?” 桑夏本来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只想着果然不出她所料,潘俊生所留的线索提及的病叛许梁中,许梁是凶手要下手的目标,并且许家已经应验了,那么下一户是梁家? 不过现在,她更关心的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小妹,赶紧坐到她身边将人搂住,桑夏轻声道:“二弟,快去问清楚。” 季元昊脸色也不好看,拍了拍许真真的肩才走开。 桑夏已经没心思去听后面的话了,温声安抚身体都在颤抖的人,“不要多想,天下姓许的多了去了,三贤府也不会只有你一家姓许。” 许真真如同溺水时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抠住桑夏的手,想点头却点不下去,是许家,是她的许家,她知道,只有她家出了事才会传出这么远,三贤府只有一个许家有这么厉害。 不一会季元昊就回来了,也顾不得点吃的,先叫过自己的属下吩咐了几句,对桑夏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先走。” 桑夏心一沉,将许真真扶起来站好,在她耳边几乎是命令的语气,“不想引人起疑就自己走出去。” 许真真觉得自己从没有一刻有这么冷静,哪怕她此时全身都轻飘飘的,一脚一脚如同踩在棉花上,可她还是不用人扶自己从楼上下来,走出了人声鼎沸的大堂,来到了大街上。 姐姐说得对,不能让人怀疑她是许家人,不能。 “我让人去客栈安排了,先安置好再说其他。” “也好。”桑夏点头,如果说之前她对许真真只是刚刚结义的稀薄姐妹情,在知道许家可能和娘有关后感情就变得不同了,更何况这是灭门的三家里唯一幸存的人。 许真真就跟个木头人似的跟着走,好在客栈离酒楼不远,走没多久就到了。 几人进了一间房,季元昊走在最后,关上门背过身来沉声问,“小妹,三贤府北城三元巷,可是你家?” 许真真眼泪刷的落下来,“我家,在,三元巷,那里,整条巷子,只有我们家。” 虽然知道那个许家*不离十就是真真家,真确定了季元昊心里还是猛的一沉,关家,潘家,许家,干净利落户户灭门,究竟是谁有这天大的胆子! “姐姐,你现在……” “我先不走了,出了这样的情况走了也不安心。” 许真真听她这么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扑到桑夏怀里放声大哭。 完全不出自己预料,季元昊心情好了些,“那好,姐姐你照看好小妹,我再出去打听打听情况,那人知道得也不是很详细。” “也不知对方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小妹的动向,你小心些,不要露了形迹,还有刚才那两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起疑,你要有多的人手分派两个去看住他们。” “我省得。” 许真真哭得直打嗝,秋婵已经吓傻了,还是珍珠打了水来拧了帕子递给小姐。 桑夏将人从怀里扯出来,擦掉她满脸的眼泪边道:“哭没用,真真,尤其是这时候,哭最没用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是回三贤府还是有其他可去的地方,现在已经没人能帮你拿主意了,你要自己做决定。” 许真真愣愣的看着桑夏,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话:患难见真情,应该就是指的她现在的情况吧。 明知道她有麻烦,可姐姐和季哥哥都没有离开她身边。 这么想着,六神无主的心安稳下来。 对,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姐姐,有季哥哥,她还有依靠,他们不会扔下她的。 双手掐住虎口,许真真咬了咬唇,抖着声音道:“姐姐,我,我想回家看看,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离开三贤府,我家的亲人,全在那里,就算要投奔谁,也只能回那里。” 说着话,眼泪又掉下来,“姐姐,我不想投奔谁,寄人篱下太可怜了,以前都是别人看我们家的脸色,现在许家落了难,他们……他们……” 这是最现实的情况,桑夏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些,既然已经想到了,她也不会净说好听话安慰,“真真,你有定下婚约吗?” 许真真想到季哥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点头好还是摇头好,“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希望你没有定下,如果定下了你怎么做都不好,可要是真嫁过去,除非对方本份到了一定程度,不然失了娘家的你日子不会好过。” 许真真低头抠着手指头,声音低低的道:“我不知道有没有定下,就是因为家里要给我定婚约我才跑出来的。” “你出来多久了?” “一个月吧?可能不止,秋婵,我们出来多久了?” 秋婵恍着神勉强回话,“四十一天了,小姐。” 这方面的事桑夏也不懂,只能回头问珍珠,“四十一天够定亲吗?” 珍珠想了想,摇头,“以许小姐这样的人家这点时间估计不够,就算有了口头约定,没有定亲信物,许小姐完全可以不认,要点脸面的人都不会愿意担上欺负孤女之名。” 看许真真立刻就放下心来,桑夏暗中摇头,麻烦又岂会只有这一点,偌大个许家,产业自是不小,真真从未接触过这些,就怕下人欺瞒,亲朋也想据为己有,已失了家人,再没有了财物庇护,以后就真的难了。 不管是因结义之情还是娘那层不能确定的关系,三贤府她都要去一趟,不管真真如何打算,她总要帮一把的,而且许家,她也要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缘份真是不可思议,半路认下的妹妹竟然和娘那一辈人有关。 桑夏突然想到了安平之,他是不是和她知道的那个安家有关?如果是,他出现在自己身边真是巧遇还是……别有所图? 一定是她想多了,她有什么可图的,娘虽然不见安家人,但和安家并无仇怨,再说娘离家前已经见过安老爷子了。 “姐姐,你……你和季哥哥会陪我回去吗?” 看着又要落泪的人,桑夏忙点头,“二弟我不知道,我一定陪你回去,眼睛都哭肿了,快别哭了。” “我也不想哭,就是……眼泪老掉。”许真真擦了下脸,不一会脸就又湿了,眼睛红着,鼻子红着,嘴巴也是红艳艳的,越哭倒越显艳色了。 “眼睛要哭坏了,真真年纪还小就长这么漂亮,以后脸长开了一定会是倾城美人,不知道多少人会想娶你,到时候再慢慢挑一个让真真喜欢,也对真真好的,现在我们将这个难关跨过去就好了,不哭了啊。” 许真真还在哭,只是哭声明显小了。 珍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姐真知道安慰人,正好挠到了许小姐的痒痒肉上。 许家出了这么大变故还能想别的心思,真不知道这许小姐是缺心眼还是太无情,她想着都觉得有点心凉。 019 无声的威胁 季元昊好一阵都没有回来。 桑夏稍微移动了下身体,不意外的又引来一直靠在她身上,双手还紧紧抓着她手臂的真真将她抠得更紧。 对打算上前的珍珠微微摇头,桑夏反手将人搂住,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让她更安心。 “姐姐,季哥哥会不会不回来了。” 闷闷的话让桑夏心里也有些闷,“二弟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相信他。” “可我就是担心……” “姐姐知道,放心,姐姐和二弟会在你身边的……二弟回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入耳,桑夏大大松了口气,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许真真忙坐直了身体眼巴巴的看向门口,季元昊的身影刚一出现她就跳起来向他跑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哭着喊道:“季哥哥,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了。” 季元昊看向桑夏,下意识的就要将人扶直了,可听到她这般说又实在不忍心,只得虚虚的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二哥怎么会丢下你,快坐下,二哥打听到了一点你家的事说与你听。” 许真真挣扎着不愿坐下,只是将脸抬起来,“我家里人是不是都还活着?还是有人活着?” 对上她希冀的视线,季元昊艰难的摇头,“非是如此……” “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许真真再一次崩溃,“人都死了,天大的事与我又还有什么干系!” “小妹,别这样……”季元昊求救似的看向桑夏,桑夏轻轻摇头,指了指许真真,借着珍珠的力气起身慢慢挪出了门,秋婵也自觉跟了出来,为了避嫌,门却是开着的。 来到隔壁房间,珍珠啪一声合上门,不吭一声的拿了药酒给桑夏推拿。 “怎么出来就变得这么娇气了?事事计较,平白让自己难受。” “可她也太……”珍珠还是有些气难平,季公子不在的时候小姐动都动不得一下,季公子一回来立刻就换了目标,将她家小姐当成什么了! “她才十四,比我们都小一些,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绪控制不住也是正常,珍珠,你该相信我并非那没眼光的人,在之前我就已经打算和她分道扬镳了,只是现在,我却必须去一趟三贤府,许家,怕是和娘有关系。” 珍珠动作停了下来,“和夫人有关?” 桑夏声音压低了些,“之前的关家潘家都和娘有关,而许家,目前看来凶手行事和前两家如出一辙,是不是真的有关我要去看过才能确定,如果真有关联,我对她好一些也是应该,你也别计较了,你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任何时候你的态度代表的就是我的态度。” 想到自己之前的表现,珍珠面有愧色的低下头,“小姐,珍珠错了。” “你也没错,只是心疼我,小姐我记你的好。”桑夏眨眨眼,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快给我揉揉,半边身子都麻得难受。” 不知道季元昊是怎么哄好的人,当桑夏身上舒坦了再去隔壁时许真真已经没哭了,正依着季元昊坐着,时不时还抽噎一下。 “姐姐。”看到她进来,季元昊忙站起来,桑夏这才看到许真真扯着他的衣袖。 季元昊有些尴尬,也有些着急,许真真的心思他已经有所察觉,可京城里对他有心思的人多了去了,他还能一一去回应不成。 而现在心仪的人就在眼前,他不想她误会,这两天都尽量避免和小妹有过多接触了,眼下却…… 桑夏笑笑,当没发现,走到两人对面坐下,示意两人也坐,“二弟,你打听到了什么事?” 季元昊悄悄松了口气,借着给她沏茶的动作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边道:“许家之事传得很快,很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不可能这短短数日就连这小小的县城都知道了,之前的关家潘家应该也是如此,背后之人像是想要借此引谁露面,如果那人迟迟不出现……许家可能不会是最后一家。” “无声的威胁。”桑夏脸色平静无波,任谁都看不出她此时心中何等的风起云涌,要是对方要威胁的人真的是娘…… 娘会露面吗? 不,不会。 桑夏在心里迅速否决这个可能,娘那么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有人张开了一张网在等她,她一旦露面便是自投罗网。 只是娘也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再发灭门惨案,娘要是那只顾自己的人,也不会不等她回家就急急离家。 那么,娘会如何做呢?如果换成她,她又能做什么? “我推算了一下,许家出事应该不足十日,对方好像并不在意小妹这只漏网之鱼,至少这修县就没有他们的人,之前酒楼那两人喝多了,手下的人回报说并无任何可疑的动作,依我看只要不回三贤府,小妹应该就是安全的。” “二弟有想法只管说。” 季元昊看了眼巴巴看着他的许真真,他并不愿意过多介入许真真的事,可抛开结义之情,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在得知此事后还置之不理。 “许家之事我会派人去查,小妹还是按之前的计划和我们一起去京城。” 桑夏并不是很赞成,不过她只是皱了皱眉,转而看向许真真,“小妹,你怎么决定?” 许真真飞快的抬头看了季元昊一眼,又自以为悄悄的拽住了他的衣袖,“我愿意去京城,但是在去京城之前我想回家一趟,季哥哥,你可能会觉得我世俗,可你们不能平白无故养我一辈子,便是你们愿意其他人也要有闲言,我已经没了家人,不能再连一点傍身的东西都没有,我想好了,许家家大业大,我用不上那么多,只要带上一些足够我用上一辈子的就够了,便是离了所有人,有银钱在身,我也哪里都去得,并且……并且以后成亲,也是需要嫁妆的。” 桑夏面露异色,人果然经历了才会成长,她不过离开了一小会,真真竟然就想得这么透了,或者,是二弟和她说了什么? 季元昊虽然也讶异她变化如此之快,却并不觉得如何,大家族中养不出真正天真不解世事的姑娘,不用刻意去教,耳濡目染之下也记住了许多,当需要的时候就派上用场了,眼下可不就是如此。 真要去三贤府,也未必就去不得,现在接管那里的必是官府之人,官他是最不怕的。 至于背后之人……他们并非目标,再有官府庇护,除非对方是想和朝廷对上,不然他们安全无虞。 “好,我们去三贤府。” 许真真用力点头,眼睛又红了。 这两天看多了她的眼泪,季元昊是看她这样就头疼,平日里最是爱笑的人怎么哭起来这么没完没了,眼下的情况又非是哭一哭就能解决的。 不想再被缠住,季元昊忙站起身来,“姐姐,小妹,你们在屋里好好歇息,我再去外面看看情况,记得不要出门,我在门口放两人,有什么事叫他们去做。” “放心,我会照顾好真真的。” 许真真咬了咬唇,不甘不愿的也点了头,其实比起姐姐,她更想片刻不离季哥哥身边,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不过以后她得粘紧些才行,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020章 进城 修县只是小地方,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好在三人也没真寄望于此,次日一早便启程前往三贤府。 依旧是由桑夏带着许真真共乘一骑,和之前相比,这回总算没那么多幺蛾子了。 只是她再安份,又要管马又要顾人的,数天下来桑夏依旧累得够呛,每天都要珍珠推拿一番第二天才能强撑住,人眼看着就瘦了几分。 这日中途休息时,季元昊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摸着还有丝热度,“姐姐,你再坚持一下,天黑之前一定能到。” “这么远的路都来了,这点不算什么。”桑夏接过来打开,是个酥油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抬头对上真真递来的视线,忙撕了一半递给她。 许真真接过去的动作有些慢。 “姐姐,我这里还有一个。”季元昊忙又递过来一个,桑夏摇头挡回去,“那个你吃,我不饿,半个就够了,真真饭量小,能吃完那半个就不错了。” 许真真看了桑夏一眼,也点头,“季哥哥,我够吃了。” ……他是担心姐姐不够吃,她的食量向来比普通女子要大。 不过看到许真真看过来的清凌凌的视线,他到底没有再说话,要是小妹能留在三贤府…… 桑夏突的想到什么,招呼珍珠上前来,“你给小妹拾掇拾掇,三贤府见过她的恐怕不少,说不定守城将士里就有认识她的。” 季元昊也点头,“正是如此,眼下还不知道城里是个什么情况,小心为上。” 珍珠自是没有二话,拉着许真真避开了些,将她的头发重新梳过,一个俏生生的丫鬟出现在几人面前,“秋婵,拿身你的衣裳给许小姐穿上。” 珍珠又给秋婵拾掇了一番,秋婵这段时间瘦得厉害,稍作遮掩就够了。 一行人到达三贤府城东门时天色还早。 许真真看着前面缓缓移动的队伍喃喃道:“以前城门没这么多士兵,进出也没有这么多检查。” “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自是要查得严一些,珍珠,你将小妹带在身边。” “是。” 季元昊使了人去打点,几人顺顺利利的进了城,许真真知晓厉害,一路都低着头。 三贤城是个极为繁荣的府城,可眼前所见却与繁荣相差甚远,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寥寥行人,两边的商铺这时候便已有数家打烊,门还开着的也不见有客人出入,显然,许家灭门造成的影响仍在。 桑夏牵住许真真道:“找个离许家近一点的客栈先安置了再说。” 季元昊点头,示意手下的人去安排。 许真真这会已经快忍不住了,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是她的家,会纵容她撒娇会和她呕气会被她欺负的所有家人都不在了,而她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不能回。 她不知道他们的尸身在哪里,有没有入土为安,她想,她至少应该去磕个头,如果没人为他们收敛尸身,做为可能唯一还活着的许家人,这些都是她的责任,她应该为家人披麻带孝。 她只是跑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如果她当初不负气离家,现在,是不是她也是许家冤魂中的一缕? 想着想着,许真真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靠近桑夏,汲取她身上温热的体温。 她还活着,活着真好。 “真真,还好吗?” 许真真抬起头来,毫不意外又是满脸泪水,“姐姐,我想回家!” “先不急,等弄清楚了情况再看看要怎么做,你是许家人,便是任何人不得进出许宅,你也是能进的。” 许真真连连点头,对,她是许家人,谁还能拦着不许她回家不成。 在客栈安顿好,季元昊就准备出去,桑夏看了眼天色拦住他,“天快黑了,掌柜的刚才不还嘱咐三贤府最近宵禁查得严吗?不如明天再出门。” 看到心仪之人关心自己,季元昊眼里满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姐姐放心,我不会冒险,三贤府的府台张大人是父亲的故交,我去找他攀攀关系,总能打听点有用的消息来。” 有关系不用那是傻子,桑夏当下就不拦着人了,只是多叮咛了几句,“安全为上,要是对方靠不住千万不能掏底子给他,还有,真真想回去看看,你在这事上打听打听。” “我省得了,姐姐一路辛苦,用了饭就好生歇息,不用等我回来。” 许真真愣愣的坐着,耳朵却尽职尽责的将这些话听了过来,明明那两人都是为了她的事在奔走操心,明明他们字字句句说的也是和她有关的事,可为什么,她心里就是不高兴呢? 姐姐是表现得不喜欢季哥哥,季哥哥的心思却太容易看出来了,她都看得出来的事,姐姐会看不出来?为什么她就不知道避嫌呢?要成全她就成全得彻底一点啊! 桑夏没什么胃口,人累得实在有些提不起劲来,勉强吃完一碗就放了筷子,揉了揉眼睛道:“真真,我先去休息一下,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 “姐姐……”许真真立刻放下碗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姐姐,我怕,你陪我。” 还不待桑夏说什么,珍珠立刻就接了话,“许小姐见谅,我家小姐这一路上实在是不轻松,不如待我家小姐歇下了后我来陪着许小姐?” 这顿抢白将许真真即将要出口的话全给堵了回去,经过这番变故,她也并非半点不念桑夏的好的,只是……她是真的害怕。 “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只是……” 桑夏掩嘴打了个呵欠,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姐姐知道你只是太害怕了,姐姐就在隔壁,外面有二弟留下的人守着,谁也伤害不了你,等姐姐有精神了再来陪你,恩?” 许真真还能说什么,只能面露委屈的点头。 待到了隔壁房间,桑夏斜了珍珠一眼,却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 有些事并非不懂事或者伤心过了头就能带过去的,只看有心无心,显然,真真待她就是没有心的那种,既然如此,她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珍珠立刻笑了,踮着脚轻快无比的去张罗洗漱了。 “柳枝。”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从房梁上跳下来。 桑夏无语的看着她,“只有我们在的时候你不用藏得那么严实。” 柳枝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习惯如此。” 桑夏抽了抽嘴角,转开话题,“二弟身边有多少人你可知晓?” “二十四人,十八人在明处,另有六人在暗处,暗处的身手更高。” “比之你呢?” “不如。” 桑夏若有所思的点头,“他们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知晓。” “有没有把握避开他们?” “有。” “那好。”桑夏示意她倾身过来,压着声音道:“去探一探许家,量力而为,不要强来。” “是。” 有个能干还话少的手下就是好啊,桑夏擦了脸倒向床上,睡着之前满意的想,要是娘再多给她几个就好了。 021章 再生隔阂 看小姐睡了,珍珠轻手轻脚的出了屋,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隔壁。 可一敲开门她就后悔了,来开门的秋婵眼睛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地上一地的碎片水渍,许小姐背对着门坐着。 珍珠无需多想便知道定然是许小姐发脾气秋婵吃了挂落,她还是请个安就退的好。 正待行礼,那边许真真倒先说话了,“你一路来都不喜我,还以为你之前说过来陪我只是说说而已。” 这话要是回不好便是给小姐招嫌了,珍珠立时打起精神,话张口就来,“许小姐误会了,我从未有不喜许小姐,只是……我虽然是个下人,却是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为小姐而活,愿意为小姐做任何事,而这一路小姐却事事为许小姐操劳,我心疼小姐,对于让小姐操劳的人难免就有些怨气,离不喜却还远着,若有冒犯许小姐之处还请许小姐见谅,刚才小姐便已经训斥过我了。” 许真真转过身来,向来笑得甜甜的圆圆脸上满是讥诮之意,“你倒真敢说,下人?你又哪里像个下人,秋婵,你来告诉她下人该如何?” 秋婵急得直冒汗,小姐这是怎么了,珍珠姐姐是桑小姐的贴身丫鬟,主仆向来亲厚,小姐向她发作不是打桑小姐的脸吗? “奴婢……奴婢……” “听到了吗?下人就该自称奴婢,本小姐从未从你口中听过,何曾有半点下人样子。”许真真满腔不愤都待发泄在这个敢给她脸子看的下人身上,说到这里还不过瘾,正欲继续再说,就听得隔壁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珍珠哪里还顾得上许真真,立刻飞奔过去,许真真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本该睡了的人此时正双手环胸坐在床沿,“珍珠,我渴了。” 珍珠看了眼墙角的碎片,眼睛一红,忙低头倒了一杯双手递到小姐手里。 桑夏看向门口,对上许真真的视线,“妹妹怎的也过来了?” 许真真心下有些没底,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问是不能问的,只得拐着弯问,“姐姐不是睡着了吗?怎的又起来了。” “渴醒了。”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桑夏一口气喝完一整杯水,“再倒一杯。” 珍珠清楚的记得小姐睡前有喝水,再去倒便只倒了一点点。 许真真松了口气,笑道:“那妹妹便不打扰姐姐了。” 桑夏轻恩一声,垂下眉眼喝水。 珍珠过去将门关上,又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小姐……” “我耳力好得很。”将茶杯放到一边,桑夏握住珍珠的手,“娘当初给你取名珍珠就有珍视之意,你在桑家多年当知道,桑家没有一张卖身契,若非你执意要奉我为主,你便一直都是桑家的表小姐,身份不比任何人低,没有谁能轻贱于你。” 珍珠咬着唇用力点头,“我知道,小姐,我知道,别人的话影响不到我。” 拍拍她的手,桑夏躺回床上,“若是许家和娘真有牵连,以后和真真势必还要同行一段时间,我只愿关家潘家许家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是受了娘的牵连,不然……欠她的就多了。” “小姐放心,我懂,以后我会避着她些。” “委屈你了。” 珍珠摇头,便是真有委屈,有小姐那番话也够了。 许真真此时也正在后悔,她该忍着的,怎么就…… “秋婵,明儿你去和珍珠说几句好话,就说我伤心过头胡言乱语,让她别计较。” 秋婵垂下眉眼应是,用力掩下心底对珍珠的羡慕。 她也是从小就侍候小姐,在许家时她尚算得上是过得好的,小姐被娇着宠着,心情好的时候居多,她的日子也就好过,可那和珍珠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侍候人的,桑小姐对珍珠却从不曾动辄呵止,这一路看下来连发脾气都不曾发过,珍珠也不会诚惶诚恐的生怕落了责难,在有些事上她甚至都能越过桑小姐自己做决定。 做丫鬟的哪个不盼着遇上这样的主子,可惜,少有人有这个好命。 她当真羡慕。 “要是许家……我随便拿出一样东西来都能塞住她的嘴,哼。” 秋婵只是低头听着。 季元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柳枝回来时桑夏却知道。 她睡得早,天还未亮就醒了。 “如何?”不想惊动人,屋子里没有开灯,声音也很低。 “守卫之严远超关潘两家,属下担心会打草惊蛇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未曾进去,只在外面看了看,许家有至少一半的地方被大火烧过,损毁严重。” 桑夏心头越加警醒,许家烧毁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没有脱离正常范畴,杀人放火本就是连在一起的,她惊的是以柳枝的身手竟然也会不敢轻举妄动,可见对方这回下了多大力气。 “有没有感觉到有可疑之人?” 柳枝抬头,“小姐是怀疑夫人会来?” 桑夏也不瞒她,点头道:“如果许家和娘有关,娘一定会来。” “属下会多留意。” “去歇了吧。”桑夏挥了挥手,她没想到柳枝会无功而返,不过这也说明对方这回已经把网撑牢实了,是确定他们等的人一定会出现吗? 桑夏心里隐隐有一种背后之人娘必然熟识的感觉,但愿她的感觉这回错了,如果真是那样就说明是娘认识的人背叛了她,娘会伤心。 季元昊一早就出现在大堂,精神抖擞得很。 桑夏打趣道:“看样子昨晚回得很早。” “确实如此,府台大人是个念旧之人,听我报上家门便将我当成子侄对待,我打听的事也没有知而不答。”看姐姐眼里透出笑意,季元昊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此时许真真由秋婵扶着下楼来,头一直低着,待她走近了两人才发现她眼睛肿得核桃一般大,声音更是可怜,“季哥哥……” 季元昊忙虚扶着人坐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肿成这样?” “昨晚真真梦见季哥哥不见了,不论真真怎么哭怎么喊季哥哥都不回头,一直往前跑,真真追不上,最后就看不到季哥哥了……季哥哥,你不要丢下真真好不好?” “怎么会丢下你?二哥不是在这里吗?”季元昊抬头看向姐姐,觉得真真完全不提姐姐有些奇怪,便又加了句,“姐姐也在,我们都不会丢下你。” 桑夏笑了笑,“别人都在往这里看,有什么话用了饭回屋再说吧。” 许真真忙要解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吓到了……” “姐姐知道,快吃吧,要冷了。” 季元昊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没有多言,要知道什么他总能知道的。 一回到屋内,季元昊便将他知道的一一道出,“许家事发至今只得十七天,短短时日内竟传得如此之广,三贤府府台张瑞张大人也认为背后有人在推动,和关潘两家不同,张大人说,关潘两家的尸骨是由官府的人出面收敛的,而许家烧毁过半,许家人都被投入火中,只能从余下的骨架中推断出共死去三百一十六人,正是许家各房主仆加起来的人数。” 许真真身体晃了一晃软软的倒了下去,季元昊离得近,忙伸手将人揽住。 “小妹,许妹妹……”季元昊看向桑夏,“姐姐,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桑夏分明看到许真真拽着二弟的手紧了一紧,心下失笑,更添几分失望,摇头道:“扶她到床上去吧,应该休息休息就好了。” 季元昊自是言听计从,一把将人抱起放置到床上,正要撤开就看到许真真慢慢张开了眼睛,忙凑近一些问,“许妹妹,感觉怎么样?要看大夫吗?” 许真真情绪激烈的猛摇头,一脸惊慌的伸手揽住季元昊的脖子将自己贴近他,“不要,我不要大夫,我要我爹娘,要我祖父祖母,要我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活过来,是我讨厌的人也没关系,我再不和她们争宠了,只要她们能活过来就好,季哥哥,你让他们活过来啊……” 他要有这个本事就好了,季元昊轻拍着许真真的背无声的安抚。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许真真撕心裂肺的哭声。 桑夏在桌边背对着两人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水慢慢啜饮,脸上无丝毫表情。 人变起来真是太快了,快得让她心惊,或者……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之前没有表现出来? 遇上这样的惨事还能理智的利用起来,她自信做不到,真真比她强。 好一会后,哭声才渐渐歇了,季元昊低头一看,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轻手轻脚的将人放置好,胸口的湿意让他迫切的想回房换一身,最后还是忍着不适坐到了桑夏的对面。 桑夏给他倒了一杯茶,“张大人还说了什么?” “说了不少,有用的不多。”端起茶杯几口饮尽,季元昊继续道:“朝廷派来的人还未到,现在这里做主的还是张大人,我向他求了情,他允了我们去许家一趟,为防事情有变,越快越好。”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桑夏在心里笑,放心,许真真会很快‘醒’来的。 022章 入许家 不到一刻钟,许真真就‘醒’了,并且一张开眼睛就唤人,“季哥哥。” 任凭季元昊怎么使眼色,桑夏都当没看到,被再一次呼唤的季哥哥只得无奈的一个人上前。 “小妹,好些了吗?” 许真真柔柔弱弱的点头,撑着想要坐起来都显得力不从心,季元昊看得不忍心,上前扶了一把。 “真真没用,给季哥哥添麻烦了。” “兄妹间不说这些。”也没注意许真真听到兄妹两个字时不甘的脸色,季元昊让开位置,示意秋婵过来侍候。 “小妹醒来正好,张大人允我们去许家一趟,你现在可能走?” 许真真眼神坚定,用力点头,“季哥哥,只要能回家,我爬也能爬回去。” “倒也不至于……”季元昊摇头,“那小妹你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出发。” “好。” 桑夏这时才站起身来,“小妹当心些,凡事不要勉强,过犹不及,姐姐在外面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听岔了,许真真总觉得姐姐这话有些意味深长,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丢到一边不再琢磨,说不定姐姐根本就没有其他意思,是她多想了。 季元昊却不那么想,之前他只是觉得姐姐对小妹的态度有点奇怪,不像之前那样宠着顺着,听了这话就越加肯定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必是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是因为这两天小妹太粘他? 不会,姐姐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更何况在目前看来,姐姐完全只将他当成弟弟看待,并无其他。 “姐姐,我回屋换身衣裳。” 桑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觉得这样就行了,便点头,“我便在这里等着。” 回到屋里,季元昊张开双手任人张罗,边问,“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何事?” 因知道桑小姐身边有高手相护,之前留守的其中一人上前低声将昨晚发生的事道明。 “姐姐摔了杯盏?对着墙砸的?” “是。” 季元昊低头理了理衣袖,待一切整理妥当了,出门之前方吩咐道:“以后对珍珠客气些。” “是,公子。” 走出门,正好看到桑夏和珍珠头挨着头在说着什么,两人的关系明显不是普通主仆这么简单,小妹却偏看不到要发作到她身上,也怪不得姐姐变了态度,就不知小妹有没有觉出不对。 许真真当然没有,她现在满腔心思都扑在季元昊身上,只想着要巴紧这棵大树,其他事其他人都入不了她的心。 “季哥哥,真真好了。” 季元昊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桑夏,语气软和,“姐姐,我们走吧。” 桑夏当没看到许真真笑容凝滞,率先走在了前头,“大摇大摆的去还是要偷摸着些?” 季元昊立刻跟上,“姐姐只管大大方方的便是。” 落在最后的许真真牙齿都要咬碎了,秋婵看珍珠回头看过来,忙悄声提醒,“小姐……” “不用你多嘴。”许真真气唬唬的低吼,一脚狠踩在秋婵脚背上,小跑着追了上去。 秋婵痛得脸都白了,死忍着才没有喊出声,怕被人发现对小姐不好,扶着墙勉强一步一步往前挪。 马车还没有来,珍珠看没人注意自己,悄悄退回了客栈。 秋婵这会还在扶着楼梯下楼,注意力全在脚上,就怕一个没走好滚下去,直到手臂被人扶住才抬起头来。 珍珠跟着小姐习武多年,力气自不是秋婵可比的,半扶半抱着将人弄下楼坐在角落的凳子上,在她面前蹲下脱掉她的鞋子。 秋婵下意识的往回缩,哪里能动半分。 “我给你揉散一下好走路,别挣扎,马车马上要来了。” 实际上马车已经来了,一前一后有两辆停在面前。 待马车停稳,桑夏突的道:“二弟,你和我还有小妹坐一辆吧,珍珠去拿东西了,让她和秋婵坐一辆跟来就是。” 季元昊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依姐姐。” 许真真本来正想着怎样才能和季哥哥共乘一辆,现在虽然不喜季哥哥和姐姐态度亲热,看在心愿达成的份上也就没有多言,尤其在看到姐姐不用季哥哥扶着上马车心下就更欢喜了。 许家离客栈不远,走了不到一柱香就到了。 看着门前两个大石狮和足有二十来梯的石阶,桑夏能想像出全盛时期的许家有多风光,也怪不得许真真一听到三贤府许家出事就自信那是她家。 眼前的许家便是高门也遮不住损毁,可占据一整条巷子的气势仍在。 季元昊使了人上前去交涉,大概是早有交待,很快便放行了。 一进门,许真真就悲从中来。 曾经熟悉的地方面目全非,平日里她每次从外回来都会迎出来的下人也一个都不见,许真真这时候才真真切切的知道她的家人全没了,她再不是曾经一呼百应千娇百宠的许家小姐。 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她已经失了所有倚仗,再没人会像家人一样宠她爱她,以后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桑夏没有上前去安慰,只是紧紧跟在许真真身后,其他人只以为她是担心许真真,都没多想。 许家几乎是一分为二,前院完好无损,后宅残檐断壁,有的地方完全倒塌,有的地方则危危险险的摇晃着,仿佛风稍大一些都会让之垮塌。 许真真沉默的在前面走,桑夏只偶尔拉她一把避开不稳妥的地方,然后不着痕迹的寻找线索。 “这是祖父祖母住的主屋,我经常住在这里,家里的姐姐妹妹都羡慕得不得了。” “这是我爹娘的院子,其实娘更疼哥哥,只是我得祖母喜爱,她时常要通过我讨祖母欢心,表现得就好像对我更好一样,不过爹待我是真好,他从不抱哥哥弟弟们,就抱我。” “这是大伯的……” “这是三叔的……” “这是堂姐的……” “……” 许真真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不用任何人附和,一个人悉悉索索的碎语,最后停在一个花都开出墙来了的院子前,“这是我的院子,很大很漂亮是不是?” 确实很大,看着也只比她爹娘住的地方小一点而已,并且这里是后宅唯一没有烧坏的地方。 注意到这点,桑夏在心里暗暗记下来,娘说过世上没那么多巧事,便是真有也多是人为。 院门紧闭,秋婵红着眼睛正要上前去打开,被许真真拦住,“我自己来。” 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有黑色的灰尘飘落在许真真肩头,她无知无觉的抬脚进门。 满院的花开得正热闹,虽然有些日子没人侍候了也只是稍显得乱了点,和这份热闹相比,毫无生气的院落看起来越加死寂。 秋婵捂着嘴跑一边哭去了,许真真更是泪如雨下,哽咽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别人听,“平日里我这院里最热闹了,我得宠,好东西也多,家里的姐妹便是不喜欢我也会常到我这里来坐坐,家里的哥哥知道我爱漂亮的花,寻着漂亮的都记得给我弄回来,一年年下来,我这院里才能有这么好看,可是现在你们都在哪里,怎么留下我一个人了呢,我以后要怎么办……” 桑夏到底心软,将人扶到一边的廊下坐着轻声安慰,“他们在天有灵必不希望看到你这般伤心,以后你要连同许家所有人的份一起好好过……” 许真真突的止住了哭,猛的抬起头来看向季元昊,眼神竟有些犀利,“季哥哥,你不会不管我的是不是?” 季元昊觉得她的神情有点不对,此时却也只能点头,“当然,我和姐姐都不会不管你。” “季哥哥,你要记着今日的话,一辈子都要记着。” 桑夏和季元昊对望一眼,都觉出了不对劲。 许真真却像是无所觉,也不哭了,挣开桑夏的手站起来静静打量庭院半晌,“秋婵,随我去收拾些细软,至于其他的还要麻烦季哥哥你帮忙了,虽然我现今是许家仅剩的人,可总有那么些人能舍下脸来为难孤女。” “小妹放心,我已和张大人说过了,等钦差大人来过后许家的东西便能归还于你,现在却是妄动不得。” 许真真回头,“我自己的也不行?” “非是如此,我昨日已和张大人说过了,张大人说许家一切皆是小妹的,小妹要收拾自己的东西自是没有理由拦着。” 看他对自己的事这般上心,许真真心里才舒坦了些,对他微微一笑,带着秋婵进了门。 桑夏识趣的没有跟进去。 季元昊走近了想说什么,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这一路来姐姐对小妹始终呵护有加,他并不清楚为何小妹会排斥姐姐,而且表现得这么明显,姐姐必然是感觉到了的,看着态度上也有了些变化,必定是伤了心。 也是,换成他他也想不通。 “二弟,你在这里等小妹,我出去走走。” 季元昊只以为她是被小妹的态度伤到了,忙满口应下,“姐姐只管去,不和守卫起冲突便无妨。” 023章 起疑 安平之说过,关潘两家的共通之处在于两家都有人曾经是治世军中人,关家是关慎,潘家是潘俊生,那么,许家若真和此事有关,也该是年纪在四十左右的人。 许家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许真真的父亲和大伯三叔,刚才许真真一个人自语时她就将话听牢并且记住了地方,此时机会正好,桑夏一出院子就往离她最近的许家三叔的院落奔去。 许家的守卫因季元昊之故暂时都撤去了外面,剩下的分散在诺大的后院就看不到几人了,再加上张大人不知这许小姐和季元昊是何关系,吩咐手下人等看到人后尽量避开,三人毫不费力的进了许家三叔的院子。 这里看起来还没有许真真的院落大,虽然烧了过半,桑夏依旧看得出来屋里的摆设有些简朴,有点不符许家的作派。 不敢大肆翻找,找了几处地方后桑夏就确定许家三叔不是那个人。 然后是许家大伯的院落,这里和三叔那里却是完全相反的奢华,哪怕屋里值钱的东西都封存起来了,依然处处显出富贵气息。 角落里一地碎片,那里应该是碎了个落地花瓶,就不知是封存的时候不小心弄碎的还是被凶手弄碎的。 走过去在周围看了看,脚印很杂很重,完全是没有身手之人留下的,那就是封存的时候……不对! 桑夏捡起一个碎片来到门口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又回头去拿了胎底过来。 彩头做的很不到位.胎底新硬,这分明是仿品! 可许家这样的人家怎会用仿品?难不成是许家大伯打了眼? 虽然还未想通其中原由,桑夏却深知这其为重要,忙招手示意珍珠过来,“去找找屋里还有没有碎片,不用管材质,是碎片就行,柳枝,你也现身去找,快。” “是。” 时间无多,桑夏飞快的在屋子里查了一遍,确定这许家大伯也和娘无关。 “不管有没有发现,一柱香后离开。” 珍珠点头,“知道了,小姐,您小心些。” 桑夏其实并不愿意真正和娘有关的人是许真真的父母,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了真真,她实在不愿意她们的关系变得更复杂。 可是当避开守卫偷偷潜进去,在书房找到暗格,看到里面的红绳和枯萎的稻穗后,她只能沉默的接受这个结果。 不过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许家的暗格和关家以及自己家的并不一样,位置显得太过平常,这样的暗格大家族中哪家都能找出几个来。 将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桑夏心里浮起不安,她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柳枝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身后低声提醒,“小姐。” 桑夏牙一咬,将东西又放了回去,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走。” 刚走到许真真门前就看到几人从里面出来,季元昊看到她忙快走几步,“姐姐,正准备去找你。” “就在附近走了走。”桑夏眼神复杂的看向许真真,“都收拾好了?” “主要是带了些细软,这是我家,季哥哥说以后总要还给我的,其他东西暂时不用拿。” 不知为何,桑夏隐隐从这话中听出了炫耀的意味,屡次被针对,按理她该生气,可她只觉得好笑。 走出许家大门,外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季元昊脚步一顿,快步上前,不等对方有所动作就先作揖行礼,“张世伯。” “咳……”遂不及防的张府台被呛得连连咳嗽,这世伯别人敢乱认他可不敢乱应! “世伯身体抱恙怎的还过来了。” 张府台又想咳了,生生忍下来错开这称呼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皇上派的钦差大人今日会到,就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担心你们会碰上就过来一趟,碰上了总归不好。” “世伯不用担心,许妹妹就收拾了她自己屋里的一些细软,其他东西都没动,应不影响钦差大人查案,在将许家归还之前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如此甚好。”张府台看向季公子身后怯生生的小姑娘,温声道:“许小姐请节哀,若有难事随时来找本官,本官定不推脱。” 许真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承诺,忙福身道谢,她心知张府台必是看在季哥哥的面子上才会如此礼遇于她,真不知道季哥哥是个什么身份,竟能让府台大人如此态度。 季元昊回头正好对上姐姐若有所思的眼神,担心她看出什么来赶紧道:“也不知那钦差大人何时到,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 张府台点头,“正该如此,季公……世侄有时间便去我府上坐坐。” “世伯不嫌我叨扰便好,世侄告退。” 回去的一路上没人说话,心头各有思量。 待回了客栈桑夏才道:“我先回屋歇一会。” 季元昊忙追问,“姐姐身上不爽利?” 桑夏摇头,“无事,可能是昨晚没有歇好。” 季元昊也不好多问,目送人回了房才对身侧的另一人道:“小妹,你看着精神不太好,不如也回房歇上一歇?” 许真真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说出其他话来,顺从的点头回屋。 待珍珠关上门,桑夏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柳枝你帮我看着点,要是谁敢窥伺这里一律给我收拾了。” “是。” 珍珠从柳枝那里接过小包裹摆到桌子上并打开,“小姐,能找到的全在这里。” 桑夏一块一块的拿起来细看,看完后并没有放到一起。 珍珠不知道小姐发现了什么,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等到小姐都看完了才送上毛巾边问,“小姐,这两堆碎片有何不同?” 桑夏没有回话,将毛巾放到一边又将碎片分别细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 “珍珠,你说许家这样的人家在怎样的情况下会用假的珍玩?” 珍珠眼睛微张,“假的?” 桑夏指着大的那一堆,“这些都是假的,并且只有许家大伯那里才有,三叔那里没有,我仔细找过,真真的爹娘那里也没有。” 珍珠皱眉,“许家几房是住在一起,按照大家族的惯例家中的吃穿嚼用都是走公帐,更不用说家里的摆设大件,这些所花银子不会少,以许家在三贤府的地位来往的皆是非富即贵,这样的人长年在富贵中熏陶,眼光都不会差,便是为了脸面,许家也不可能用假的珍玩,要是传出去还如何立足?许家这样的人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佳姨没白教你。”桑夏笑,拿起毛巾擦手,“你不是和秋婵关系挺好?去悄悄问问她许家大伯是个怎样的人,可有恶习。” 珍珠接过毛巾,“小姐是怀疑……” “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就是心里有点别的想法。” 桑夏午饭时分才出来,季元昊立刻就出现了,“姐姐歇好了?” “肚子有点饿了,小妹呢?” 季元昊还没回话,那边房门就拉开了,“姐姐,季哥哥。” 桑夏现在对着她心情有点复杂,“饿不饿?先下楼用膳?” 许真真看向季元昊,一脸依赖。 季元昊…… 这顿饭吃得季元昊坐立不安,姐姐看着他和小妹的眼神分明是戏谑的,这更加说明她心里对自己并无那种心思,现在小妹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以姐姐的性子只怕更加不会介入进来。 要想抱得美人归,他最先要做到的就是摆脱许真真,可以许家现在的情况,哪会那么容易,季无昊觉得头有点疼了。 饭后,三人转移到了许真真屋里。 “二弟,许家众人的尸骨可入土为安了?” “张世伯说现在天气暖和了,担心放久了不好,前几天已经下葬了,钦差大人需要的话随时能开棺。” 桑夏垂下视线喝茶,心头透亮了不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的怀疑并不多余。 许真真咬了咬唇,“季哥哥,我想去坟头给家人磕个头,你能陪我去吗?” 季元昊去看桑夏,桑夏却没有抬头,“姐姐也一起去?” 桑夏心里叹了口气,她现在满腹烦心事,却偏偏还要纠结在这些小事里,不过这回要让真真失望了,她必须去一趟。 “那便一起吧,什么时候去?” 季元昊大喜,“随时都可以,我让人去准备东西。” 许真真尽量不让自己的不高兴表露出来,姐姐和她是结义姐妹,去祭拜她的家人完全在情理之中,不去才显无情,她不能拒绝,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024章 再遇钦差 许家祖居三贤府,自有独占一处地头不小的祖坟,可许家这几百口人却并没有葬入祖坟,而是葬在一座依山傍水,看起来风水极为不错的山上。 张府台解释道:“凶手太过歹毒,尸身都烧得面目全非,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许家人,谁又是许家的下人,总不好将下人也葬入祖坟,这个位置我找人看过,风水很好,离着祖坟也近,当然,要是许小姐同意将之都葬入祖坟,本官也当照办。” 许真真摇头,“许家规矩连妾室都不得葬入祖坟,更何况只是下人,多谢张大人想得周全。” “本官的份内事。” 许真真好像突然就懂事了,在坟前点上香烛,洒上一杯水酒,然后跪下磕三个响头,每个坟前都是如此,不一会额头就红了。 季元昊自是不会真的去跟着祭拜,他意外的是姐姐也没有上前。 他不拜是因为他的身份没人受得起他一拜,姐姐是为何? 从山上下来正好碰到一行人准备上山,走在前头的人桑夏认识,是查潘家案的秦沛秦大人。 张瑞已经快步迎了上去,拱手道:“秦大人何时到的?本官竟完全不知情。” “刚到,听说张大人在这里就直接过来了,正好也要来看看。”秦沛随意回了礼,视线落在张瑞身后,最先看到的就是季元昊,神情一惊就待上前见礼。 张瑞忙轻咳一声错身拦了拦,“这位是京城季家的公子,他左边是许小姐,许家仅存之人,右边是……” “是我的结义姐姐。”季元昊松了口气,暗暗朝着张瑞点了点头,感谢他给自己解了围,“秦大人是京城来的钦差?” 官场上混的人都会一手变脸的绝活,秦沛当然也不例外,知道这位公子是微服出游后便知晓要怎么做了。 “原来是季家公子,怪不得看着面熟,季公子说的没错,关潘许三家的灭门案皆由本官负责,许小姐若是有什么线索可向本官说明,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本官定当尽力查出凶手。” 许真真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朝着秦沛盈盈下拜,“小女谢过秦大人,万请秦大人还我许家一个公道。” 秦沛不清楚这许家小姐和季公子的关系,当下也不敢受她的礼,不着痕迹的避开半步虚扶了扶,“许小姐快请起,朗朗乾坤下发生此等事,朝廷万不能容,许小姐安心等消息便是。” 秋婵忙将上前去扶,起到半路时许真真却身子一歪朝着季元昊那边倒了下去,带的个子娇小力气不足的秋婵也摔倒在地。 “小姐……” 季元昊下意识的将人扶住,又连忙回头去看桑夏。 桑夏都懒得去理会许真真是真晕还是假晕了,这么多人看着,不管是真晕还是假晕都不是妥当之举,当下便道:“秦大人为查案而来,我等便不耽误秦大人的时间了,二弟,我们带小妹回客栈请大夫。” 季元昊应了一声,弯腰将人抱起来,为了小妹的名声着想他也不能让其他男人近身,事实上,他也不想近身。 桑夏走在后面,对张瑞行了一礼,“谢谢张大人多次行方便,待小妹好转,定当去张大人府上拜谢。” “桑姑娘客气。” 等一行人走远,秦沛方低声问,“那位怎会在这?” 张瑞也无奈,“他直接到府上拜会的时候我比你吓得还厉害,可管得住他的人不在这,受着吧,我看着他也不是胡来的人。” 秦沛心里抱怨也不敢说出来,不过有这么尊大佛在这里,还真是…… “那两位女子和公子什么关系?真是结义姐妹?我看着怎么不太像,你何时听说过他对女人的话这么言听计从了?” “公子说是便是,轮不到我们置喙。” 秦沛长年在京中,知道的事情多,此时便道:“出来之前我听说公子的母亲已经在给他挑人了,这回回去怕是就要定亲,母子关系本就算不得好,再若因这事起冲突……” 张瑞抖了抖衣袖,笑道:“秦大人在京中自然要注意这些,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人,不过这和本官却没什么关系,公子娶谁于本官都无利也无弊。” 秦沛看他一眼,不再说,背着双手往山上走去。 张瑞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离得远有离得远的好,可也有弊端,圣上的心思他就没有秦沛知晓得清楚,这事却还是要问清楚些才行。 桑夏回头看了一眼,附耳在珍珠耳边说了几句,珍珠点头应下。 回到客栈,季元昊将许真真送回屋说了句去请大夫就离开了,速度快的让桑夏想笑,哪个大夫还用他去请,那么多手下又不是摆设,这是担心被赖上不成,不过就眼下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以二弟的态度,许真真这心思,怕是要落空。 “小姐,我去给秋婵上点药,她手伤着了。” 接收到珍珠使来的眼色,桑夏只得一个人留下来等大夫。 珍珠拉着秋婵去了隔壁屋子,先用温水给她擦拭,又找了药水出来轻轻给她涂抹,眉眼温柔的模样让秋婵眼睛红红的有些想哭。 “珍珠姐姐,你真好,你家小姐也好。” 珍珠抬头看了她一下,笑道:“我家小姐确实很好,我自小和小姐在一起,惯得我都快像桑家的半个小姐了,之前我一直觉得那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出来有了点见识后才知道是我命好,碰上了好主子。” “可不就是,秋婵真羡慕姐姐。” “许家不是如此?我看着许小姐就是有点小脾气,好的时候倒也还好。” 秋婵看了眼门口,声音低低的道:“我家小姐还算好,心情好的时候待我也挺好的,可许家那样的大家族什么污糟事没有,糟蹋了打死了转卖了都是平常事,比起那些人来我命还算顶好的。” 珍珠看得出来秋婵胆子不大,这会说着主家的话还打着颤,便凑得更近了些,声音也是低低的道:“许家的主子都这样?” “那倒也不是,三老爷最好,天天就看看书,院门都少出,侍候他的也是跟他多年的老人,听说也少有被打骂的时候,二老爷也还算好,偶尔有点什么事二夫人也容得下,侍候大老爷的就惨了,长得稍好一点的姐妹都不敢出现在大老爷面前,偏偏大老爷就好这一口,在外面玩腻了就回来欺负丫鬟,真要被看上了也只能认命,做丫鬟的命本就轻贱,不认命又能如何。” 珍珠好一阵无言,她的目的是为套话,可听了这些,只觉得心里沉得难受。 秋婵难得有人能说这些,话就有些停不下来,“我本来有个关系很好的姐姐,她比我大两岁,和我同一天生日,又是同一批卖到许府,关系自然就比旁人要亲近些,她长得好看,又是分在大房侍候,有些事根本避不开,她不甘心,主动接近大公子,想着便是做大公子几年屋里人,之后再被许给家里的下人都好过被大老爷糟蹋,死在大夫人手里,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避得开,大老爷根本不管这些,我那姐姐寻了短见,为了报复,她是死在大老爷床上的,因着这事,大公子和大老爷闹了好大一场,最后还是老太爷出面才勉强平息下来,自那以后大老爷才收敛了些,珍珠姐姐你是不知道,每每避不开时,他那眼神就在身上扫来扫去,就好像在用眼神一层层将衣服剥个干净,太难受了。” 秋婵最后还说了一句含含糊糊的话,珍珠心下琢磨了一会才知道她那句是‘他死了真好。’ 能逼得一个胆小的丫鬟说出这样的话来,许家大老爷的品性可见也到了一定的程度。 “比起你们来,我确实幸运。”珍珠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好在大老爷总算是收敛了。” “也就是在家里收敛了一点,外面还不是养了一个又一个,家里一切全靠二老爷,三老爷不管事只顾读书,大老爷眼里又只看得到女人,要不是二老爷厉害,哪里经得起大老爷那般挥霍,大老爷也就怕二老爷,老太爷的话都没用。” 珍珠立刻装作好奇的问,“大老爷平日里就什么都不做只顾和女人纠缠吗?” “一开始也不是,后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二老爷就不再准许他管事了,从那以后就……” “也不玩别的?就把时间花在女人身上?” “没听说还有其他事,有没有的除非是闹大了,不然我们做下人的也不会知道,下人不知道也就只算是小打小闹了,二老爷不会管的。” 珍珠心里有了底,也不再追着问,放下药水拿了干净的布给她包扎好,“不要碰水,留疤就不好了。” “谢谢珍珠姐姐。” “这点小事哪值当你一句谢谢,你也看着些,不该往许小姐身前凑的时候不要凑过去,少吃点苦头。” 秋婵吸了吸鼻子,苦着脸点头,现在小姐身边就她一个人侍候了,有些事又哪里是避得开的。 ps:剧情慢了吗?没有吧,我一直在走剧情啊,是你们太讨厌许真真,觉得她老出现就嫌我写慢了吧!!! 025章 许家有诈 大夫来得很快。 看过后大夫也没多说什么,开了方子递给桑夏,道:“许小姐没什么大问题,吃几剂安神的药好好休息就行了。” 季元昊进来正好听到这句,哪还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 送走大夫,床上的人还没动静,看到珍珠对自己使眼色,便道:“我回屋换双鞋,一脚的泥。” 季元昊自然不愿意一个人再留在这屋里,忙随着走出门去,“我也要出去办点事,秋婵,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是。” 回到屋内,贴在门口听了会动静,确定季元昊一行人离开了后桑夏才低声问,“如何?” 珍珠把从秋婵那听到的情况一一道出,末了道:“小姐,以许家的情况,如果只是喝花酒养女人许大老爷养得起,不用变卖那么多珍玩,除非他赌,还得是豪赌才有可能。” 桑夏闭上眼,用力压下心里的惊意才重新睁开,“许家出事,必是官府的人将许家那些值钱的东西封存起来,这些都是要登记造册的,毛手毛脚弄坏一些也在允许范围内,可坏掉的必然只会是其中很少一部分,我看过,这些仿品应该是四样东西,很少一部分都有四样仿品,换算一下,许家大房得有多少是仿的。” 珍珠也想不明白,“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想到的多了,桑夏苦笑,“现在还说不好,等柳枝回来再说。” 柳枝比预料得回来得晚。 “如何?” 柳枝却不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桑夏会意,外头有人过来了。 她也是昏了头,连警惕心都失了。 “姐姐。” 看到小姐点头,珍珠上前将门打开。 “还以为姐姐歇着了。”季元昊进来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刚才进来的人。 桑夏示意他坐,“我已经缓过来了,哪还会大白天的睡觉,小妹如何了?” “就那样。”刚从许真真那里过来,季元昊实在不愿意再提起她,“许家的案子一时半会的结不了,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之前桑夏确实急着去京城,可现在明显留在这里更能查到线索,就算许真真想走她都会劝着留下,听得他问起顺势便问,“小妹可是有了决定?” 季元昊摇头,“我还未问她,想着先看看姐姐是怎么决定的。” 给季元昊倒了盏茶推过去,桑夏又给自己续上,“许家的案子短时间内肯定破不了,可小妹毕竟是许家唯一仅剩的人,她一个小姑娘,离了这里再回来就难了,我的想法是多在这里呆上些日子,说不定秦大人就破了案呢?更何况许家家大业大,小妹又没有其他依仗,二弟不妨趁着这段时间帮着将许家的产业处理了,小妹多些钱财傍身,以后不管在哪里生活也有底气。” 季元昊就怕桑夏不愿意再等打算一个人先走,他要是跟着一起离开未免显得太无情,可要是留下来陪小妹他又万般不愿,到时和小妹就更要扯不清了,听得她这么说哪有不同意的,忙满口应下。 只是,“会不会误了姐姐的事?” “已经如此了,误不到哪里去。”想起之前秦沛看到二弟时的神情,再结合张大人待他的态度,桑夏心里对季元昊的身份有了疑虑,能让府台和钦差都这么客气,她该不会是不知不觉间认了个皇亲国戚做弟弟吧? 有心想问问,转念之间想到自己也没有交底就把话又吞了回去,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一时冲动和人结拜了,娘亲的结拜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而她这个……不说也罢。 秋婵出现在门口,欲言又止。 桑夏失笑,“小妹有事?” “是。”秋婵低下头去,“小姐说之前几度承了张大人的情,想去拜谢一番……” 季元昊刚想说此时去张大人可能还未归,就听得姐姐道:“去拜谢也是应当,二弟,你陪小妹去吧。” “姐姐不一起去?” “我不爱和官府打交道,就不去了。” 季元昊觉得憋屈得不行,姐姐就这么想将他和许真真送作堆?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姐姐就半点都感受不到不成? 他有什么不好,怎么就入不了姐姐的眼? 向来眼高于底,只有被人巴结追捧从未向人献过殷勤的人被打击得不轻,离开的时候人都有些恹。 桑夏忍耐着将两人送出门才回屋迫不及待的叫出柳枝,“快说。” “小姐,这回秦沛带来的人实力比上回在潘家所见还要强,单打独斗属下不怕,要是被困住的话属下必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属下只是远远看着,两人说的什么听不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秦沛没有开棺,连碰都不曾碰一下,只在那里站了一站就离开了。” 桑夏此时竟是半点不觉意外,她现在越来越怀疑,许家,拼上祖宅被毁家业尽失,甚至不惜以后全家都得隐姓埋名在设一个局,只是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推断,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 可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娘也说过她的直觉很准,必要的时候可以依从心里的感觉行事。 “柳枝,你有没有办法和娘联系上?或者是娘身边的人也可以。” 柳枝不说话。 桑夏知道这就是默认了,只是大概娘交待过她什么话,她不能认。 “我不是要去见娘,娘既然说现在不能和我相见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我都听娘的。”桑夏定定的看着她,“如果有办法,你给娘传个消息,许家有诈。” 柳枝猛的抬头。 “你没听错,许家有诈,但是我拿不出直接的证据,我写封信,你让这封信尽快送到娘的手里,能不能做到?” 柳枝毫不犹豫的点头。 珍珠忍着心惊立刻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倒了点茶水进去磨墨。 这封信桑夏写得很慢,她把她的怀疑,疑虑,想法全都一一写明,足足四张纸才写完。 吹干墨迹,桑夏吩咐道:“一定要快,我担心对方针对的是娘。” 桑夏声音都有些抖,她是真的害怕,有人这么费尽心思的想要对付娘,而她却不能和娘并肩作战,头一次她嫌弃自己不够出色,不管是武技还是心智都远远不够。 柳枝接过信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难得的多说了一句,“小姐,您该相信夫人,夫人若是这般好对付,又怎会让人如此费尽心机。” 桑夏闭上眼转过身去,从柳枝的话里她再无侥幸,关潘许三家之事,针对的就是娘! 这封信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桑宜容手里。 冷佳笑道:“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知道柳枝能联系上夫人的。” 桑宜容抽出信,只看了个开头就明白了,她让柳枝跟在夏儿身边并不是要看紧她,而是让柳枝从今以后跟着夏儿,只听她一人命令行事,她给她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不管夏儿怎么说怎么求,都不能将她带到自己身边来,也不能因为夏儿说几句就心软与之联系。 她会松口送信,事情肯定不小,果然如此。 “你看看就知道了。” 冷佳看完后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夫人,您说如果一开始就用心培养小姐,是不是……” “她在没有任何人提醒的情况下也能发现这些,不比精心培养的差。” “也是。”冷佳笑得感叹,“小姐无拘无束的长大,除了依夫人的要求看尽量多的书便没有被条条框框还有那些有形无形的规矩约束住,眼光就能不只限于一处,看别人看不到的,想别人想不到的,夫人,说不得小姐今后会比您更强。” “我只愿她最先强起来的是心。” “小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低头慢慢的将信折起来,冷佳笑容渐渐敛了起来,“没想到最先背叛的会是许晋。” “他不是一个人,家族是荣耀,也是负担,更何况人也是会变的,当年他跟随大家的举动一起离朝,心里未必就甘心,抓住送到眼前的机会符合他的性子,冷佳,你不用这么早就觉得失望,他是第一个,却未必是最后一个。” 冷佳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们怎么能!是您给了他们一切。” “人走茶凉罢了,他们觉得我躲起来这么多年必然早就没有和他对抗之力,审时度势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是人之天性。”从冷佳手里接过信,桑宜容始终平和的眼神中添入些许温情,“只是没想到夏儿竟会那么巧的认了许家的小辈为妹妹,眼神未免也太差了些。” “说到这个。”冷佳忍不住又笑了,“小姐以后要是知道她曾经离夫人您不过两街之隔却不曾得见,不知道会有多懊悔。” “离开我身边对她有好处。”那孩子,明明她不曾如何娇惯她,她的性子加上经历也注定了不可能像其他母亲一样和女儿亲密,可夏儿从小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赶都赶不走,让她时常心软得不行。 ,她的女儿,只有离开她身边才能光芒万丈! 安老爷子的话她不得不信,那人这般逼迫于她,她也没有其他路可走,既然如此,从今以后她不仅不会拦着夏儿的路,还会给她铺路。 她便让那人看看,十七年前他尚需得仰仗于她,十七年后她可会怕他惧他!便是坐拥天下又如何?她的女儿抵得了他所有! 026章 无须再忍 京城的一处宅子里,安平之坐在床上撑着额头问,“多久?” 没头没尾的话,但只要是安家的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并且此时屋里的人脸上都透出喜意,“公子,只得七日。” 安平之抬头,“七日?” “是。”从门口进来的老者上前坐在床沿给他把了把脉,“她能镇住你的三魂七魄,公子,确实如此。” “未必就与她有关,我昏睡的日子本就越来越短。” 老人摇头,“公子无须在这上头和自己较劲,之前公子昏迷最短的时候是十二天,而这回只得七日,这代表了什么公子当明白。” 他明白,可就因为明白才不愿意承认,这些年家中和他想尽办法,最严重时他甚至为了抵抗昏睡让自己伤痕累累,这些努力竟然都比不得在一个女人身边呆上一阵有用,骄傲如他怎么受得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就算她以后是万万人之上也不行。 不过既然事实如此,他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他总能有办法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掀开被子下床,安平之问,“外头有何消息?” “秦沛去了三贤府,京中自从许家之后便不安稳,当年跟随皇上走过来的人都人心惶惶,生怕也遭灭门,尤其是这几天,不少人家都在大肆招罗身手高强之人护院。” 说话的老人名安荣,虽然姓安,和安家却无血缘关系,是安老爷子年轻时从外带回来的,给了他安家的姓氏,跟随老爷子多年,在算出孙子不凡后,老爷子便将他放到了孙子身边,可以说安平之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自然远非寻常主仆可比,说话间也显得自在亲近。 活动了下身体,安平之掐算了一下,眉头皱起来。 “可是有何不对?” 安平之不说话,拿出贴身放着的三枚质地古朴的古钱,这是安家先祖传下来的,在安平之实力胜过老爷子后,老爷子就将之传给了他。 连着卜了几卦,安平之心里有了答案,“立刻离京,去三贤府。” 安荣示意其他人赶紧去准备,他拿了公子的衣裳过来,“京中有危险?” “险不到我们面前来,有事的是三贤府。”安平之拿过衣裳自己穿上,“我大意了,不该有关潘两家在前就先入为主的认为许家定也是如此。” “传言中许家和关潘两家并无区别。” “不如此如何让人上钩,荣伯,京城这边留下一些人手,各家不是招人吗?让他们潜伏进去,以后用得上。” “是。” 这边安平之加足马力往三贤府赶,在三贤府的桑夏在忍了一天后终于向柳枝打听,“我娘什么时候能收到信?” 柳枝低头,“属下只知信定不会在途中耽搁,何时收到却不清楚。” 试图从柳枝这里套出话以确定娘是不是在三贤府的桑夏难掩失望,柳枝看在眼里忙避开视线,怪不得冷姑姑会说要对小姐狠心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要时时刻刻提高警惕。 “姐姐。”门开着,季元昊神采飞扬的大步进来,“许家的案子有进展了。” 桑夏心下一凛,依她的推断,这案子分明不可能破,怎么会…… “快说说。” 许真真随后进来,走得有些急,显然,她就算小跑着也没有跟上季元昊的脚步。 桑夏此时也顾不得她,示意她坐就看向季元昊,等着他开口。 季元昊被她专注的眼神看得全身舒爽,也不吊人口胃,立刻道:“之前我去找张世伯,正好秦大人也在那里,我便多打听了几句,他们也没瞒我,说在许家找到了凶手留下的信物,只要顺着这信物查,定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凶手留下的?这是刻意挑衅?关潘两家可有?如此嚣张,可关系到第四家?” 一连串的问题让季元昊哑口无言,许真真在一边接话道:“姐姐怎的问季哥哥这样的问题,他又不是查案的大人,姐姐想知道的这么清楚不妨去问秦大人。” “小妹……”季元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忙去看姐姐。 桑夏却笑了,要是许家真的蒙难,她会继续忍着许真真的任性和小姐脾气,当成是她不懂事,可现在她的怀疑几乎已经被证实了,许家,分明是不安好心设计了这一切,许真真的父亲就算真和娘是旧识,他也背叛了娘! 这让她如何忍得下去! “真真可真是心胸宽广,家中亲人死尽却只是伤心了几天就过去了,按理来讲这话本该是你问的才对,身为许家最后仅存的人,难道不该是你更关心这些,好为亲人报仇吗?怎的我问了好像还问得不该?莫不是一定要如真真这般放得开才算对?” 不等许真真说话,桑夏继续笑道:“若是换成我,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一脸楚楚可怜盼人怜惜,而是想尽办法,哪怕付出一切也要找出凶手为家人报仇,又哭?你的眼泪若是为亲人伤心所流,我还会怜你三分,可你是吗?” 桑夏简直都想大笑出声,不想在他人面前失态,索性起身往外走去,“你慢慢哭,我就不看了。” 许真真一时都忘了掉眼泪,季元昊看着那火一般耀眼的人神情迷醉,看她往外走想也不想的就追了出去,根本听不到许真真一连声的季哥哥。 “姐姐,你要去哪,我陪你。” 桑夏回头看向他,“我就是随便走走,二弟不用跟着。” “可是……” “我想一个人呆着。”说完也不管季元昊有没有跟上来,自顾自的快步离开,看着许真真那张脸,她怕她会忍不住说出更刺人的话,那样太难看了,她不想那般咄咄逼人,设局的人里没有许真真,她再看不上她也不能把这恨落她头上去。 季元昊跟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下意识的就想派几个人跟着,旋即想到她身边有个神出鬼没的人,也就没有多事。 脑中浮现姐姐那双因为生气而黑亮黑亮的眼睛,季元昊摸上猛跳的心脏,心跳声如雷在耳。 “公子,夫人有信来。” 这都是第几封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催他回去的,季元昊的好心情顿时失了大半,接过来撕开封口瞧了几眼就重新塞了回去,哼,半点不出他预料。 “公子可要回信……” “无需,不是有她的人跟着吗?叫他们递个话回去,就说我正好碰上大案,想跟着秦大人学习学习。” “是。” 许真真扶门站着,将刚才的对话一句不落的听了去,心里越加肯定季哥哥家里不一般,说不得比许家还要强上许多,她已经被姐姐厌弃,一定要好好抓紧季哥哥,不能让他生厌。 季哥哥好像不喜欢她哭,对,肯定不喜欢,他喜欢姐姐那样爽利,不过那样她学不来,那就不哭好了,想到最得父亲宠爱的姨娘那又柔又媚的模样,许真真觉得这一招她能学一学,便是娘恨得咬牙切齿,为了得爹爹宠爱不也会学上一点吗?季哥哥是男人,一定也喜欢这样的。 三个人,三个地方,各有思量。 桑夏信步来到离客栈不远的河边,踏上拱桥,倚栏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 珍珠担心不已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小姐会突然发作,她以为小姐会和之前一样的态度,免得打草惊蛇。 现在…… “珍珠,你说我娘会不会就在这三贤府的某个地方?” 不用珍珠回话,桑夏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觉得我娘一定在,我都看得出的问题她肯定比我看得更清楚,娘会怎么做呢?” 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桑夏心里有点难受,结义妹妹的父亲背叛了娘,而这个妹妹还为了个男人时时防着她,她的眼神得有多差才能和这样的人结义。 “小姐,珍珠不知道夫人在不在三贤府,但是珍珠知道夫人不管在什么地方肯定都会如您记挂她一样记挂着您。” 听了这话,桑夏心里越发酸涨得厉害,只得把头仰得更高些,免得身体里那些多余的水份争相往外流。 “小姐……” 一会后,桑夏才转头看她,“没事,我就是想娘了,回吧,这事,不管背后之人是谁都休想如愿。” 珍珠一路上都在想小姐会如何做,快到客栈时却看到小姐拐进了旁边的酒楼,在雅间坐定后道:“去请二弟过来,将那包碎片带来。” “许小姐那里……” “你去拜见二弟便是。” “是。” 季元昊来得很快,茶刚上上来还未来得及喝他就在对面坐下了,身后没有人跟着。 “珍珠说姐姐找我。” “珍珠,你守在外面。” 看珍珠走出屋,还将门带上了,季元昊越发好奇姐姐要说的事。 “姐姐一直好奇二弟的身份,二弟既不愿明说我也不问,不过……我想知道二弟的话张大人和秦大人能听进去多少。” 季元昊一顿,“姐姐怎的突然想知道这个。” “许家的案子我有点发现,若是二弟和两位大人交情只是泛泛,我便什么都不会说,这是朝廷的事,我无须多管闲事,反之我自然会知无不言。” ps:大进展哦,我终于写到这里来了,嘤嘤。 027章 休想如愿 季元昊身体前倾,“很重要的发现?” “是,很重要。” 季元昊到底是被精心培养出来的人,自不可能愚钝,双手击掌两声,立刻有人进来,“防他人之耳。” 属下会意,立刻去将相邻的两个雅间清空了。 直到外头的动静都消失了,季元昊才道:“不能向姐姐道明我的身份,弟弟心里的愧,不过有一点我能很肯定的告诉姐姐,我的话,张大人和秦大人都能听得进去,连环灭门案已经天下皆知,若是能助他们破了此案,朝中必有嘉奖,到时他们还得感谢姐姐。” 赌对了!桑夏长长吐出一口气,“真要破了案,该是真真谢他们才对。” 看姐姐提起真真时已经不如之前恼怒,季元昊忙道:“之前是小妹不对,姐姐你别和她计较……” “没什么对不对的,我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说她,说正事。”桑夏摇头打断他的话,“不瞒二弟,我幼时便不是个安生性子,什么都跟着学过一点皮毛,去许家那天我不是离开了一会吗?想着找找凶手有没有留下线索便到处看了看,结果还真让我找了点东西。” 将包裹打开,桑夏不再说话。 季元昊是什么眼光,只拿在手里就觉出了不对,细瞧之下,比桑夏更快的确认了这是仿品,再结合之前的话,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全是在许家找到的?” “确切的说,是在许家大伯院里找到的,许家这样的人家怎会用仿品?传出去不是笑掉大牙吗?所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姐姐请说。” 桑夏抿了口茶水,语声轻轻的道,“许家出现的仿品,是许家大伯瞒着许家其他人换下来的,至于为何,不外乎为财,据我所知,许家真正当家做主的是真真的父亲许二老爷。” “就算姐姐猜得对,许家的人也都死得就剩一个许真真,换来再多钱财何用……姐姐的意思是,这些仿品出现的时间并不长,许家大柏根本不担心会被其他人看了去让许家人成为笑话,所以,这只是许家出事之前不久的事?”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死了还不葬入祖坟,谁能确定那一堆骨头就是许家人了?” 当没看到季元昊一脸惊容,桑夏继续道:“这就要回到之前的问题了,许家大房为何要用仿品换下真的?那些真的呢?如果是变卖了,理应还在这三贤府流通,查一查未必就查不到,如果没变卖,藏在哪里?我无权无势,再多疑问都只能在心里想想,现在全告与二弟知道,一是信任二弟,二也是想借二弟之手弄个明白,我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形中季元昊已经跟着桑夏的想法走了,看着那堆碎片冷笑,“何止姐姐好奇,我也很想知道许家在想什么,牺牲如此之多,所图必大,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多大的胆子!” 桑夏垂下视线,有这底气说出这样的话,二弟的身份不简单,怕真是皇亲国戚,季姓…… 桑夏想了想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对京城世家了解得并不多,只能确定皇家是姓夏。 “姐姐有没有时间,不如和我去一趟许家?” “可去?” “我说能去便能去。” 桑夏当然愿意去,不过如今这已经算是利用二弟了,再做就有些过了。 季元昊却生怕她不去,忙又道:“姐姐放心,不会有麻烦,到时我们带上小妹一起去,更名正言顺。” “这些事我暂且不想让她知晓。” “弟弟知道,到时我们要说什么避着她些便是。”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最是刺激人,只是想着季元昊都觉得兴奋不已。 桑夏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把话说明白一些,“二弟,能去许家看看印证我心中所想我当然非常愿意,可是借你之手查这事本就算是利用你了,再做别的,我……” “我还道姐姐在迟疑什么。”季元昊笑得开心,他又不傻,怎会不知姐姐主动告诉他这些必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管是什么原因,于他来说不动摇江山便不算事。 相反,姐姐这样明白的告诉他就已算坦白,连利用都算不上了。 “我这就去安排,姐姐要回客栈歇息片刻还是就在这里等候?” “就在这里吧。”看他起身,桑夏又嘱咐了一句,“就算是秦大人张大人那里,二弟也暂时别说得太明白,毕竟秦大人乃是负责此案的大人,张大人是一府之尊,我们这么做已是逾越了,不如他们查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二弟觉得呢?” “正合我意,不过这样的话姐姐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去京城了。” “无碍,已经发生的事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什么,迟去早去都一样。” 季元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珍珠从外进来,默不作声的把包裹重新打好。 “叫柳枝不要藏着了,二弟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本就已经欠了他人情,这方面不要再藏着揶着,太小家子气。” “是。”珍珠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小姐把这些都告诉季公子,季公子有所动作时会不会让背后之人起提防之心?” 桑夏起身走到窗口看着下面的街道,感觉街上的人好像比她们初来时要多了些,“张瑞是一府之尊,秦沛是京城来的钦差,他们对二弟的态度都不寻常,可见二弟的身份绝不简单,我之所以叫他暂且不要告诉那两人,是因为我怀疑他们和许家是一丘之貉,要是没有张瑞点头,许家的尸身不会那么快入土,可以说许家的善后都是他做的,至于秦沛,我在潘家就见过他,具体说不上来,可我不信他。” 话到这里就收住了,珍珠不敢再问,桑夏也不再说。 只是两人心里都清楚,张瑞秦沛是朝中重臣,两人在同一件事上使力,更有皇命在身,事情无论如何都简单不了,一个不好牵扯就大了去了。 桑夏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不由得抬手用力敲了敲。 珍珠欲上前,被柳枝一把拉住,对她摇了摇头。 夫人说过,小姐已经不可能再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拦着她成长便是害她,哪怕她痛苦她们也只能看着,因为她们都走不了小姐的路。 大概半个时辰的样子,季元昊就过来了,身后跟着许真真。 桑夏觉得不过这么一会不见,许真真又蜕变了,她就像一条变色龙,需要变成什么色于她有利时立刻就能变成什么色,真了不起,这份本事一般人没有。 一看到她,许真真就上来抱住她的手臂直摇,语气娇嗔,“姐姐,之前对不起,是真真不对,你不要生真真的气好不好。” 桑夏将手抽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哪里不对?” “我……我不该那么说姐姐,姐姐明明是为我好才问那些,我却不知好歹,姐姐,真的对不起。” 认错认得真到位!可嘴里这么诚恳了,为什么眼里就看不到半分真诚呢? 桑夏也懒得再在这事上纠缠,走开一步看向季元昊,“现在就去?” 看许真真在一边委屈的直扁嘴,季元昊安抚的对她笑笑,回话道:“已经午时了,不急于这一时,用了膳再去。” 桑夏没有意见,倒是许真真还想说什么,被季元昊按着在一边坐下,“不换地方了,就在这里吃,听说这里的招牌鱼不错。” 桑夏没有接话,许真真有心想接却为何也闭上了嘴,一时间,屋子里尴尬的沉默着,之后据说好吃的鱼也没一个人吃出了味道。 028章 又见玉佩 再次来到许府,三人的心态都有了变化。 张瑞和秦沛不能做得太明显,等他们下了马车才并肩从里走出来。 季元昊主动上前施以晚辈礼,“张世伯,秦大人,又麻烦两位了。” 两人哪敢受礼,尽量不那么明显的避开,“世侄说的哪里话,这是许小姐的家,家中一切都是她的,想拿走一样物事完全是情理之中,我们又岂有不应之理。” 桑夏在心里嗤笑,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如果没有二弟在,便是许真真跪在他们面前去求怕是都只会被人赶出来吧。 “是晚辈强人所难了,只是小妹甚是想念父母,欲寻一父母的心爱之物带在身边,所以才……小妹,还不快来谢过两位大人。” 也不知道季元昊之前是怎么和许真真解释的,她真就听话的上前盈盈下拜,“小女拜谢两位大人。” “快免礼。”张瑞和秦沛对望一眼,心里都认定能让公子这般上心的女子,以后就算不能做正位,地位也绝不会低,现在结个善缘错不了。 因为心里存疑,桑夏暗中留了神,看两人如此客气眉心直跳,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后宅烧毁大半,许家原本的库房建在地底下,被倒塌的房子压着暂时也没人去动,许家的一应东西暂时都封存在前院,张瑞亲自过去撕了封条,“季世侄还有许小姐见谅,这些东西都已造册,本官职责在身,需得一并入内。” “张世伯说的哪里话,是做小辈的不懂事给你惹麻烦了。” 张瑞只是笑,能让这位公子记住他的好对他来说乃是大善,天高地远的,能见上一面不容易,现在也是他的机缘来了,说不得…… 秦沛一早就没打算留下来,“本官有公务在身,世侄自便。” 走时秦沛向张瑞使了个眼色,张瑞会意,轻轻点了下头。 许家是豪富之家,值钱的东西自然不少,偌大的库房堆得满满的,有些字画孤本因为放置不妥当已有损坏,从小在书本里泡大的桑夏看得心疼得不行,这也太糟蹋东西了,简直暴殄天物! 季元昊一直悄悄注意着姐姐的表情,看她这般心里就更肯定姐姐的出身不会差,而且是真正爱书之人,恩,以后这方面他得注意点。 而许真真此时却有了底气。 自从许家出事,她失了倚仗后内心就一直彷徨难安,可现在她不但不安没了,信心还成倍增长。 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全部! 看着这满满一库房东西,许真真忍不住偷偷想,许家只剩她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没有人能来和她抢了,要是许家还是原来的许家,这些东西要分成多少份!她一个要嫁出去的女儿,再得宠也就是得一份丰厚的嫁妆罢了。 而现在,她有许家的所有一切做嫁妆,谁会拒绝?谁又能拒绝?便是他拒绝,他家里人呢? 许真真眼里的光芒亮得吓人,嘴角的笑意便是低着头都藏不住。 桑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看她这样就已经不愿意靠近了,走开几步道,“二弟,你陪小妹去找找,我随便看看。” 季元昊还没说什么,许真真就回过头来笑容满面的道:“许家的这些东西,姐姐只管看。” 桑夏深深的看她一眼,意义不明的恩了声走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摆放的全是贵重珍玩。 眼角余光看到张瑞并没有跟过来,桑夏示意珍珠挡着些,时不时上手摸上一摸。 当时将东西封存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房一房分开存放的,没有的时候就一个都没有,当发现了一个,那周围就能发现好几个。 这些东西当然不能动,桑夏也没打它们的主意,她最主要的目的是再次确定心里的想法,然后让二弟也知晓这其中有诈,有他介入其中搅乱这潭水,不管那背后之人是谁都休想轻易如愿。 脚步声渐近,季元昊领着许真真走了过来,季元昊还没说什么,许真真就举着手里的东西快到走到她面前道:“姐姐你看,我找到了爹爹用过的玉佩。” 桑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把玉佩抢过来,勉强露出笑容道:“他没有随身带着?” 许真真摇头,“我小的时候见到爹爹佩戴过,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爹爹就换了,不过爹爹后来用的玉料比这个好多了,可惜找不到。” “是吗?”桑夏将右手背到身后,不让人看到她握得都快要攒出水来的拳头,“二弟,这里的东西你可要看看?” 季元昊会意,“难得能看到这许多,我也瞧上一瞧。” 许真真有些自得的跟了上去,要在平时,就算是在她拿出那个玉佩之前她都会想法子拦着,免得让她看出什么来,可现在,她做不到。 这个玉佩,分明和她在关家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她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娘珍而重之收着的东西里就有这么一样。 关慎将之和红绳稻穗藏在一起,数波人都不曾找到,重视程度可见一般。 而许真真的父亲手中这块蒙了尘,水色也已浑浊,若非形态一样她不一定能认出来,将它随手扔着被收进了这库房中,一个不好,被他人顺了去也不一定。 珍重还是轻视,态度说明一切。 “许家几代积累,果然底蕴深厚。”季元昊慢慢走过来,脸上笑容不变,眼里却有深意。 许真真顿时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骄傲的抬了抬下巴,矜持的笑。 出了门,季元昊让许真真将东西拿出来,“张世伯,这是小妹父亲用过的玉佩,拿走不会有问题吧?” 张瑞看了一眼,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东西他自然不放在眼里,怕是小姑娘真的想家人想得狠了才拿了这么个东西。 “许小姐只管拿去,本官会在造册上注明。” 许真真蹲身行礼,“小女多谢张大人成全。” “快起快起。”张瑞虚扶了一把,旋即看向季元昊,“世侄可还有其他事?” “多谢世伯行方便,我们这就回客栈了。” 回去的一路上桑夏都没有说话,许真真只以为她是被许家那满满一库房的珍品打击了,带着些自得的道:“这些只是许家出事后收罗起来的一部分,本来就收在库房的东西远不止这些,也不知道那些什么时候能回到我手上。” “哦?”季元昊看了姐姐一眼,“许家之前是谁当家?那些东西归谁掌管?” 这个话题简直是挠到了许真真的痒痒肉上,端着脸一脸很是不在意的模样道:“祖父早年就不管事了,许家一直是我爹爹当家,后宅的事则是由我娘管着。” “原来如此。”季元昊很快转开话题,“小妹你没带几身衣裳出来,听说三贤府的郭裁缝手艺不错,我让人请了他来给你量身,料子也送了几匹过来,你看看要是喜欢就挑着用。” “谢谢季哥哥。”没有哪家姑娘不喜欢穿新衣服,可许真真更高兴于季哥哥对她的用心,这是不是说明季哥哥有一点喜欢她了呢?好像从刚才到现在季哥哥都没有和姐姐说话呢! 回了客栈,先将许真真打发了,季元昊才来到隔壁房间,“姐姐。” 桑夏给他倒了杯茶,“看出来了?” 季元昊点头,脸上再无之前的笑意,“我粗略数了数,那一堆里有三成的仿品。” “竟然这么多?”这个桑夏却是没算,听到这个数很是惊讶。 “我也没想到,其他地方我也留意看了下,没有。”季元昊看着桑夏,“具体是些什么东西我记下来了,刚才已经让人去查,应该不用多久就能肯定许家是不是真如我们想的那样了。” 桑夏喝了口茶,低笑,“要是印证了,我们真该多谢许家大伯。” 屋子里沉默下来,两人都不曾彻底交底,这会也就不能把话说透。 季元昊这会也将私情抛到了一边,从许家他想到了关潘两家,如果说许家灭门有诈,那另外两家呢?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诈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季元昊也知道姐姐之前提醒得对,他不能去找秦沛问个清楚,要是秦沛和背后之人是一伙的,他这一问不就打草惊蛇了吗?如果不是一伙的,要是这点手段都能从他面前蒙混过去,他也不用占据那个位置了。 029章 她出现了! 与此同时的锦绣宫中,一美貌妇人躺在贵妃榻里脸色变幻莫测,跪在她跟前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好一会后,才听得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道:“姓桑?名夏?年方十六?” “是。” 妇人闭上眼缓了缓心中的惊意,“有没有查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殿下不允许……” “他不允许就不查?本宫不是说过凡是接近昊儿的人都要查清楚吗?”即便是责备,声音里也不带丝毫火气,好一个如水女人。 “娘娘恕罪,殿下虽不允许他们还是暗中查过,可任他们如何施为也查不出什么来,就好像她们主仆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是她!一定是她!除了她不会有人能让皇宫出去的人都束手无策,桑夏这名字,也说明一切。 她竟然将孩子生下来了!当年她明明动了手脚,孩子应该早就流掉了才对,怎么可能还活着! 想到那个女人,贵妃娘娘不由得抚住急速跳动的胸口,要是让皇上知道当年是她帮着桑宜容离宫的,皇上会原谅她吗? 不,不会,女人心头苦笑,多年相伴,她了解他。 他防着桑宜容,甚至不惜斩去她的翅膀将她困于宫中,知道她不容许他有其他人,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将人养在宫外,八天十天才能见上一面,后来更是担心事情捂不住,欲置她于死地。 要不是她早一步让桑宜容知晓此事,并骗对方她已有身孕,哪有她的现在,怕早就是黄土一杯了。 桑宜容的离开对朝廷带来多大的影响当年她全不知情,她只知道她有两个月没有见到皇上,但她不担心,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她有了身孕。 皇上年过三十却还没有子息,她肚子里这个,皇上必然不可能不重视,母凭子贵,历来如此。 事实证明她想的半点没错,当皇上知道她怀有身孕后立刻派人将她接到了宫中,给了她身份。 桑宜容在离宫之前来见了她,也就是那一面,她的孕吐反应让她知晓对方有孕在身,她根本没多想就使了下作手段,她以为那个孩子早就没了,她以为就算桑宜容有万千手段孩子也不可能保得住…… 她嫉妒桑宜容,也羡慕,应该说这苍云国少有女人不羡慕她,女人想要有个好归宿,想要得丈夫宠爱,首先得有个好家世,然后要有一副好相貌好身段,有了这些不够,还得有高明的手段降得住人,就算拥有这一切都不能保证一定过得好。 可桑宜容她什么都不用靠,她来历不明,长相也有别于女子的柔媚,更偏于男子的俊俏,但她有让人信服的本事,有魄力,有天大的胆子,从不用仰男人鼻息,反倒能让男人为她所用,不知有多少女子希望能活成她那样。 她曾经也佩服桑宜容,苍云国的子民能有安稳日子过,那个女子当居首功,可这些事都太大了,大到她摸不到也感受不到,她只是个想要寻个依靠的女人,当机会到了面前,她当然得抓住,所以她得到了今天这一切。 可是啊…… 当年她以为皇上必是不喜皇后的,没有男人会喜欢强于自己之上,还对自己有威胁的女人,后来她就渐渐知道了,便是皇上管不住裤腰带,便是对桑宜容千防万防,可他爱桑宜容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年后位虚悬却始终没人敢提,她也不敢,哪怕她实际上已经掌管后宫。 有两子傍身也没用,她很清楚皇上不会给她那个位置,朝臣也不会同意,苍云国的朝堂和历朝历代一样不可能一团和气,可在这事上,他们态度团结一致得可怕。 有人更是直言,他们认的皇后只有一个。 只要桑宜容不出现,别人怎么认为她都不会去较劲,反正这些都影响不到她的地位,可要是桑宜容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不行,绝对不行! 皇上并没有因为桑宜容失踪十七年就忘记,尤其是近几年,皇上时常会一个人去皇后曾经居住的万德殿呆上一阵,每每生病更是会住在万德殿,她不知道皇上在那里干了些什么,除皇上允许,万德殿任何人不得进,曾经有妃子仗着自己得宠去那里向皇上邀宠,当即被送进了尼姑庵,现在还在颂经念佛。 没见着人的时候便如此了,要真见着人,哪里还有她何宛如的立足之地! 就算桑宜容生的是个女儿她也不敢轻视,桑宜容那般本事滔天,谁知道她把女儿教成了什么样,昊儿又岂是对手。 对了,桑夏出现在昊儿身边,她想干什么! 贵妃顿时有些慌了,“来人,来人。” 立刻有女官上前来,“娘娘,奴婢在。” “采珠,皇上在哪里……不,不行。”这事一定不能让皇上知道,一点都不能透露,何宛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去本宫家中一趟,请老夫人进宫一见,另外,叫魏金过来见本宫。” “是。” 魏金是宫中禁卫,本就在当值,过来得很快。 “卑职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魏金,你附耳过来。” 魏金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耳边是柔柔软软的话语,鼻端是若有若无的体香,直让他心中一阵心动神移。 “可听明白了?” 魏金定了定神,“娘娘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去吧,左统领的位置,本宫会帮你的。” 魏金顿时大喜,“是,卑职多谢娘娘。” 人一走,女子满脸柔软的笑意渐渐散去,双管齐下,她就不信那桑夏还能翻得了天去,没了女儿,桑宜容如何和她争! 算算年纪,桑宜容快有五十了吧,年老色衰又没了儿女,任她曾经光芒万丈也不过是个失去一切的女人罢了,红颜白发,皇上便是见着了又能如何! 皇上心心念念惦记的,不是老去的桑宜容,而是她最风华时的模样。 桑夏浑不知被人识破了她自己都不知的身份,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许家会如何做。 还有当初的病叛许梁,许家已经应了叛,梁姓是代表的什么?病?可病也不能是病了一个整个家族! 要是知道梁家是哪一家就好了。 桑夏有些烦躁不安。 “姐姐。”季元昊示意手下守在门边,坐到桑夏对面低声道:“查清楚了,市面上没有多出来那些东西,明里的典当行,暗里的黑市这一年都没有收到过这些货。” 季元昊紧紧盯着她,“姐姐,许家真的有诈。” 桑夏没有说话,虽然证实了她的猜测没有错,可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姐姐,小妹应和此事没有关系……”对上姐姐的眼神,季元昊抹了把脸,“好吧,其实我也没办法再把她当成需要保护的妹妹看待了。” “此事确实和她无关,就她那点心思全用在你身上了。” 季元昊尴尬不已,“姐姐,我不是……” “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二弟,虽然有点儿戏,我们三人总归也是结义了一场,若是对她无意需得让她知道,免得她越限越深,对她对你都不好,至于我与她。” 桑夏垂下视线看着眼前的杯子,“既不是一路人,便总有分道扬镳的时候,再说往后的事谁知道会如何,说不定……就成仇人了呢?” “怎会有这种可能,姐姐想得太严重了。”季元昊失笑,“弟弟很庆幸能得遇姐姐,和姐姐结义。” 桑夏端起茶杯,季元昊会意,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和她碰了一碰,两人相视一笑。 “许小姐稍慢,公子有交待,任何人不得进。” “我也不行?” “是。” 许真真快气死了,季哥哥和桑夏同处一室还不许她进,有什么事还需得避着她? 桑夏是什么意思?不把她当妹妹了就连男人也要抢了不成! 越想越气,许真真张嘴就要喊,屋里便有声音传来,“让小妹进来吧。” 许真真用力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冲了进去,看两人只是隔着桌子坐着火气总算小了些,委委屈屈的扁着嘴上前就要坐到季哥哥身边,季元昊忙用眼神示意手下的人挡开,“天热,小妹坐那里。” “季哥哥!” 季元昊装傻,“恩?小妹有事?” 许真真红着眼睛却没有落泪,只是看着季元昊,季元昊本就不是多心软的人,更何况这一套他见得多了,半点也影响不到她,只顾端杯喝茶。 ps:不知道有几个人在追文,总之,端午安康。 030章 联手使坏 许真真不甘的坐到旁边,心里把桑夏恨了个半死,肯定是她和季哥哥说了什么话让季哥哥变了态度! 不过表面上她却能屈能伸的转眼就笑开了,“季哥哥在和姐姐说什么呢?把真真都挡在外面。” “也没什么事。”看她不信,季元昊胡乱说道:“就是说了说姐姐要去京城的事。” “姐姐要去京城吗?什么时候走?怎么都不和真真说?” 季元昊正待纠正她的话,桑夏就先抢了话,“刚才决定的,明天就走。” 许真真巴不得她赶紧走,可转念一想顿时就急了,“季哥哥也要走吗?那真真怎么办?季哥哥你把真真也带上好不好?” “二弟不走。” 看到姐姐向自己摇头,季元昊只得应下,“恩,我不走。” “真的?季哥哥你真好。”许真真强自按捺下高兴之情,决定原谅这次桑夏私会季哥哥,要是为了说这事,完全可以的嘛。 季元昊自是知道姐姐的用意,可是姐姐这隔开的不止是许真真,还有他。 三人早没了结义时的亲热,许真真进来就说个没停,可所有话题都是围着季元昊转,根本当桑夏不存在。 季元昊不知道姐姐在不在乎,可他心里很来气,硬声打断许真真的话,道:“小妹,你去安排一桌酒席,姐姐明天要走了,我们给她饯行。” 许真真笑容一凝,满心不愿,推脱的话都到嘴边了又死死忍住,反正桑夏都要走了,她还能做什么不成,在心里开解了一番自己,许真真笑容又扬了起来,“季哥哥,旁边的风雨楼可以吗?” “可。” “好,真真这就去。”许真真起身,终于将眼神落在了桑夏身上,头一回郑重向她见礼,“姐姐向来对妹妹好,妹妹心里都记着。” 桑夏哪会不知道她那点心思,摇头失笑,示意珍珠上前扶起她,“妹妹想多了。” 这件事上,想得再多都应该,许真真知道她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带着秋婵离开。 沉默了一会,季元昊才叹息着开口,“初识之时她迷了路,也不知她是怎么走的,明明是往秋义府去却走到了庆恒府,据她所说有一个姨妈嫁在了秋义府,找不到地方急得都快哭了,那时候只觉得她迷糊得可爱,性子又娇憨天真,想着别在外面吃了亏,就关照了她几分,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要是当时知道她和其他世家出身的姑娘一样心眼多,我哪会……” 季元昊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姐姐是不打算再住在这里?” “唔,小妹现在对我排斥得厉害,和她住在一起反倒不方便,我也不瞒二弟,许家和我家有点渊源。” 季元昊立刻福至心灵,“因为两家有渊源,所以姐姐才会在知晓小妹的身份后还对她万般忍让?” “具体却也不好说,以后有机会再和二弟细说。”遮着掩着实在不是桑夏的性格,可这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外人道的,对二弟她有点理亏。 季元昊对桑夏极为上心,自是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最后一点不舒服也散了,温声道:“弟弟不问了,姐姐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客栈住着不方便,我让人给姐姐准备个宅子可好?” “这事二弟就别操心了,让小妹知道了不好,等安顿好了再告诉你地方,不过小妹粘你粘得紧,你尽量少过来,有事叫手下跑一趟就行。” “弟弟心里有数。” 次日一早,桑夏就在两人的送行下出了城,然后绕路从另一个城门进城,在完全相反的方向找了客栈住下。 季元昊第三天才过来,“秦大人说找到新线索了,凶手很可能是曾和许晋为同僚的梁永贞。” 梁! 桑夏连忙问,“什么线索?” “一些亲笔书信,落款处都是梁永贞,秦沛已经派人去取梁永贞的字迹,要是字迹相合就能定案。” “就只凭这个?信里写了些什么内容?另外,秦沛曾说在许家找到凶手留下的信物,是什么?” “是一根特制的拐仗,全天下只得一支,据说是谁亲手为他做的,梁永贞是瞎子,好像是生了什么怪病,渐渐眼睛就看不见了。” “梁永贞也当过官?” “你不知也是正常,只有生活在京城的人才会关心这些。”季元昊似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苍云国立国才二十年,立国之初可以说是人才济济,虽说现在也不差,可比起当初来是差远了,这是教我经史子集的先生的原话,苍云国不止国家年轻,立国之初的臣子年纪也普遍不大,说是朝气蓬勃都不为过,可在十七年前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朝中陆续有多位大臣挂印,文臣武将皆有,显些造成大乱。” 桑夏这一刻无比冷静,“许晋和梁永贞都是?” “关慎也是。”季元昊也有点疑惑,“若说是冲着那十多人来的,潘俊生却并非其中之一,真是让人想不透。” 桑夏笑得凉凉的,“秦沛说是梁永贞便是梁永贞?若许家的惨事是真的还有可能,可许家分明有诈,不管是书信还是拐仗,都只能更加证明许家想栽赃于梁永贞。” 季元昊执壶给姐姐续茶,声音依旧温和,“弟弟自是不信的,就不知秦大人和张世伯是真信了还是只为了结案。” 她更信他们是一丘之貉,桑夏将这句含在了嘴边,毕竟她拿不出更多的证据。 “姐姐有何打算?” 知道了梁家是哪个梁家,桑夏很想问清楚地址直奔过去看能不能拦下有可能发生的再一桩惨案,和季元昊不同,她更怀疑许家不止是想栽赃给梁家,而是想让他们欲对付的人以为梁家真是他们欲下手的下一家而乱了分寸露出马脚。 要是娘现身,自是着了对方的计,要是娘不现身,梁家就真有可能出事,先不说娘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因她之故再害一家,就算娘真的没赶上,跟随娘的人也会寒心。 用这种方法断去娘的助力,这般明目张胆的威胁! 可是就算心里想到了这些,她依然不能轻举妄动,逞英雄非但帮不上忙,要是她出事娘会更被动,更甚者会因她而不得不和对方直面对上。 能一夕间潘家那样的人家灭门,对方的武力值绝对不低,娘身边便是有些人,她也不敢保证就一定强过对方。 是的,她什么都做不了,这般没用! “姐姐?” 桑夏抬头,“二弟呢?有什么想法?” “自是不能让他们如愿。”季元昊眼里满是打算做坏事的狡黠,“许家在三贤府累积了诺大家业,未必就真的舍得下,至少许家大房怕是就会稳不住。” “你是说……”桑夏眼神一亮,许晋以前如何先不说,能越过大房直接当家就说明他不是好唬弄的人,可他们也不是要对付许晋,只要让许家有人忍耐不住露出马脚就可以。 “许家既然只剩许真真一人,她又打算去京城,许家的产业自然就要处理掉,一旦处理得急便只能贱卖,库房的笨重东西当然也带不走,需得一并处理掉,想来小妹也是赞成的,姐姐觉得呢?” “正是如此。”两人相视一笑,端杯碰了碰。 想到是和姐姐头一回联手,季元昊就有些按捺不住,坐了会就兴冲冲的离开去安排了,桑夏将柳枝叫了过来。 “我写封信给娘,你给送出去。”看柳枝想说话,桑夏加了句,“和梁家有关。” 从头听到尾的柳枝自是知道梁家的事关系多大,遂不再说话。 目送柳枝消失,桑夏心放下来了一半,这事要如何做娘自能斟酌,说不定娘比她更早看透其中猫腻,并且已经做下安排了也不一定。 031章 忠君之事 两日后,许家仅存的小姐要处理掉许家买卖的消息就传开了。 许家在三贤府把着三成的买卖,且全是来钱稳的行当,不少家族蠢蠢欲动,皆想把在自己手里,曾经和许真真有点交情的小姐妹在她刚回来时避而不见,现在又一个个出现在她面前。 经历过家族变故,许真真最后一丝天真也被磨灭,不用季无昊教也知道个个都虚应着,三分真七分假的应着话,该透的消息都透出去了,不该说的一句没说。 她想让季哥哥看看,她也很能干,不比桑夏差,可她却不知,这只让季元昊更加感叹她不愧是出自大家族,有些事天生就会,他到底是走眼了。 秦沛和张瑞看他这般为许真真奔前走后,心里越加肯定关系两人感情非同一般,在许家之事上更是大行方便,除了与案件相关的东西动不得,店铺任由他们处置,便是库房中的珍玩都允了可以处理。 “店铺我手底下的人已经开始处理了,想来接盘的人很多,现在还没有出手,先吊着,至于珍玩……”季元昊笑得恶劣,“我打算在三天后举行赏玩会,无人争抢的出价者得,若多人齐看上一件,价高者得,不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 “二弟真能干。”桑夏真心实意的赞美,“其中那些假的挑出来了吗?” 得了表扬,季元昊更来了劲,“不,许家的东西我怎会去一一过目,别人还当我起了贪念呢,当然是赏玩会当日直接从库房搬出来,至于以后的事……与我有何关系?” 许家大房要是担心穿帮,在这三天里要么是乱了手脚被他们抓着小辫子,要是还有点脑子也会向许晋说明,许晋能狠得下心丢了名声,许家的老人却未必,年纪越老就越怕死了难以向祖宗交待,到时就看许晋能狠心到什么程度了。 要是最后是许晋赢了,任由许家几代的名声坏在他手里……能坏了许家的名声毁了许家的祖宗基业让他们以后便是想重新出现在人前也无立足之地,至少在这三贤府没有立足之地,挺好。 更何况,许晋未必就能控制住家中的所有人!只要许家有一人出来蹦哒,这戏就有得唱了。 只是想想可能会有的场面,桑夏就恨不得一眨眼间就是三天后了。 张瑞的书房内此时坐了三人。 除了张瑞和钦差秦沛外,还有一个面白无须,容貌出众,保养得甚是得当的中年男子,只是此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张大人,你该知道这和我们之前计划的不符,可你却不曾知会于我。” 张瑞也知自己理亏,可是…… 张瑞苦笑,“许老弟,若非你的女儿将那位带了回来,本官也不会如此被动啊!那位要做的事,你敢拦着还是秦大人敢拦着?本官自认是不敢的,至于为何不告诉你,本官觉得即便告诉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说不说有何区别?” “你……”中年男子脸涨得通红,最后却也没有说出尖锐的话来。 就如张瑞所说的那样,就算他提前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连许家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扔了,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让这事成了,只要让这事成了! “许晋,稍安勿燥。”秦沛温声安抚,将轻视藏在眼睛深处,不管什么时候,背叛者都不被人所喜爱,尤其是背叛那样一个人,虽然如果是他处在许晋的位置也可能会和他做出同样的决定。 想到那个人,秦沛心情复杂,有些事情远不是一个对错就能说得明白的,她风光时他还只是个小卒子,便是现在,她也是他唯一敬佩的人,可如果她碍了自己的路,他也会想办法除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只是做了大多数人都会做的事,眼前这人远比他要和那人亲近,最后不也没熬住背弃了她吗? 嘴角勾出温和笑意,秦沛道:“你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不要因小失大,只要让皇上如了愿,你要什么没有?” 许晋脸色缓和了些。 秦沛继续道:“你的牺牲皇上都看在眼里,许晋,往后的日子还长远得很,我们都需得看远一些,你说是不是如此?” 许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神情终于平静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许某虽然离朝多年却也是苍云国的子民,愿意为皇上牺牲一切。” “皇上定会知道你的一片心意。” 许晋起身,看了眼两人,抖了抖袖子道:“许某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许某人,可是你们和我又有何不同?若是记着她的好,此时告密也还来得及,告辞。” 好一会后秦沛才笑出声来,叹息着道:“比起那些人来,许晋真的差远了,当年的许公子竟堕落至此,不知她知道了背叛的人是他会不会难过。” “谁又能肯定她不知呢?”张瑞把玩着茶盖,“身处其位,本官自是唯皇命是从,本官和她本就全无交集,便是做得再过份都没负担,可许晋和我们不一样,曾经并肩作战后背都可交付的交情,也不过如此。” “也得看是谁,放在关慎和潘俊生身上却抵得千斤重。”秦沛起身走到门口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的艳阳,“和潘俊生同僚多年,说是他一手撑起来的兵部都不为过,可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说到潘俊生。”张瑞也站了起来,“为何会有他?他还和那位有什么联系不成?” 秦沛回头看他,“关慎,潘俊生,梁永贞还有那位曾结义。” “原来如此,皇上知道?” “我便是从皇上那里听了一耳朵,那四人以为皇上不知道,那时候称兄道妹的不止他们四个。” 明面上有潘俊生通风报信,暗中有那许多人相助,也怪不得那位能安生多年了,只是为了逼她现身便要使出此等手段,赔上这许多无辜性命,也实在是…… 张瑞轻轻摇头,将叹息含在嘴里,转开话题,“现在已经将线头扔向梁家了,梁永贞是必死还是……” “不管她出不出现都必须死。” “他只是个瞎子,为何一定要如此?” 秦沛想到了皇上交给他任务时的眼神,那样疯狂,眼中全是他自己都不知的嫉妒,他嫉妒所有比他更亲近那位的人,结义的那三位义兄首先就碍了他的眼,所以,他们三人必须死,要是死了这三人她还不出现,便会有更多人牵连。 “张瑞你信不信,我比你更希望他能活着,苍云国的律法是我所知的各朝律法里最全面也最公正的,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心最清明,要是能让他复出为官,那才是苍云国的福气。” 四目相对,眼里竟然满满都是遗憾,为了那个即将死于他们之手的男子,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收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此而已。 “你说,她会不会出现?” “会,就不知会以何种方式出现。”秦沛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年一场大战后,她一身鲜血淋漓沉默不语的帮着收敛尸体的样子,明明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却周身都是悲伤的气息,不用言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厌恶战争。 所以她能退得那么干净,并且愿意一隐十七年,若是无人打扰,可能再不会出世,过她平静但安心的日子。 这样一个人,重的是情义,而他们现在做的事件件都踩在她的底线内,她不可能还隐而不出。 她的退隐从来就不是怕,只是不愿意相争,当年一起走过来的人都知道并且相信这点,做为她曾经最亲密的人,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可现在的皇上早已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皇上了,他现在什么都不顾,只想逼那人现身。 就不知结果,是不是如皇上所料的那样。 张瑞走过来和他并肩而立,两人久久无言。 032章 有动静了 在他人眼中三天弹指即过,桑夏却觉得这三天过得比平日十天还要慢。 季元昊过来时左右看了看她,“姐姐,我就两天没来怎么感觉你就瘦了些?” 桑夏摸了摸脸,“大概是天气开始热起来的原因,我年年苦夏。” 这离真正热的时候还早着,现在就苦夏,真热起来可怎么过,季元昊在心里想,但没有说出口,姐姐只当他是弟弟,他暂时不能走得更近,姐姐看着好像并无戒心,可要是冒冒然接近一定会引起她的警惕,所以他再想见姐姐,也控制着自己隔天才来一回。 看他不说话,桑夏续又道:“二弟怎的今天过来了?可是有事?” 季元昊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我在京城吃过这饼,没想到在这里也瞧着了,味道不错,姐姐尝尝。” 桑夏确实还没用早膳,再加上每次二弟来都会带点各有特色的吃食过来,她这会便接得很痛快,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不过她现在更关心二弟过来的原因。 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咀嚼东西的模样季元昊便觉得心头柔软,声音不自觉的便柔了许多,“赏玩会没有这么早,定在申时正,趁着这会没什么事过来看看姐姐。” “辛苦二弟两头跑,我挺好的,你不用挂念。”桑夏吞下口里的东西,“这两天可有动静?” “没有,我暗中加派了人手等着,看他们是不是真能忍住。” 桑夏皱起眉,是许晋对许家的掌控真有这么厉害还是她猜错了? 不,不会,这么多证据足以证明许家就是诈死,这么大一家子人,怎么可能人人都不起贪念?若许家真是这么有骨气的人家便不会做这背叛娘之事! 秉性如此,她实在难以相信他们在其他方面就能坚持住。 季元昊给她倒了盏茶推过去,“姐姐莫忧心,便是这回没能让他们露出马脚我们也能制造其他机会,许家既然能几百口人举家诈死,所谋必大,有所谋就不可能心如止水,姐姐只管等着就是,弟弟定不让姐姐失望。” 桑夏放下已经吃不出味道的素馅饼,擦了擦手道:“二弟布置这一切已是帮了姐姐大忙,更何况于我来说,你信我所说比做的这些更让我高兴,人生在世,有人能在拿不出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便选择相信我,这份信任比什么都重,所以二弟何言失望,明明是我借了二弟之力为我所用,真要失望,也是姐姐让二弟失望了才对。” “姐姐,我们之间就莫说这些客气话了。”季元昊心想,我不怕为你所用,就怕你不用我啊,姐姐这样的性子,只有让她欠自己越多才越有牵扯下去的可能,真要两不相欠,一旦分别可能就是永远。 两人正亲亲热热的说着话,气氛正好,季元昊的属下在外面等了一等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禀报,“公子,那边传来消息邹家人去找了许小姐,说许家大房那些东西不参加赏玩会,由邹家直接买回去,许小姐正在找您。” “邹家?” 接触到姐姐疑惑的视线,季元昊忙解释道:“许豪的岳家。” 桑夏理解了,许豪就是许家大房,现在出面的是许大夫人的娘家人,“倒也不是全无脑子,许真真什么态度?同意了吗?” 季元昊看向自己的得力属下段洪,段洪忙低头回话,“暂时并没有。” “也就是说邹家知道许家是诈死,不管之前知不知道,至少现在是知道了,而许真真眼下还不知。”桑夏想了想,“二弟你赶紧去看看,注意着点许真真的态度,要是她态度变了就是她可能也知道了,跟着她说不定能知道更多情况。” 季元昊知晓轻重,起身道:“可惜姐姐得避着人,不然便能亲自去看看了,姐姐莫挂心,有什么事我立刻让人报与你知道。” 将人送至门口桑夏便留了步,自住进这家客栈她便没有出去过,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与许真真纠缠在那些与她无关的小情小爱上。 拿起饼撕了一半给珍珠,桑夏边吃边叹气,“要是娘多给我几个人就好了,看紧邹家肯定有收获。” 柳枝现出身来,“属下去。” 桑夏想了想,遗憾的摇头,“盯一时无用,得长时间盯着,你一个人哪里能顾得过来,再说我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用到你,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珍珠默默的从自己这一块饼上撕了一半递过去给柳枝,柳枝犹豫了一下,接了。 “也不知梁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娘应该收到我的信了吧,要是她没忍住露了面,对方就得逞了。” 柳枝咽下嘴里的东西,看着剩下的小半块想,确实挺好吃的,“夫人必会出现。” 桑夏更吃不下东西了。 “可夫人不会在明知有诈的情况下还和人硬碰硬,眼下的情况,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而且……”柳枝顿了顿才接着道:“而且夫人能用的人很多。” “很多是多少?”这方面的情况桑夏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如果是家里那些人,加起来也就百十来个,就算个个是高手这也算不上多,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还是难免吃亏。 桑夏心里有点难过,她以前从不知道家里情况竟会那么复杂,自顾自的没心没肺的活着,自以为的幸福着,却不知娘承受了多少,当然,她现在依旧不知道,这些天她总是在想,要是她再上进一点出息一点,娘是不是就不会事事瞒着她了? 柳枝却变回了闷葫芦,任桑夏怎么问都不再说话,最后更是干脆神隐起来,她之所以多这一句嘴不过是想让不安的小姐安心一点,并不想透露太多夫人的事,夫人说过,有些事到了小姐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不用刻意去告诉她。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数字,桑夏却到底心安了些,只要知道那些人始终是帮着娘的,依旧愿意和她并肩作战就好,只是,她真的非常想看到平日里总是静静的淡淡的娘威风凛凛的模样,她有点想像不出来。 而那边,季元昊见到了邹家人。 能和许家结亲,邹家自然也不差,这番出面的是许大夫人的兄长,邹家现在的当家人,可见已经是相当重视这件事了。 许真真却不怎么高兴,任谁被不是嫡亲的长辈端了长辈架子怕是都高兴不起来,可她一个失了家族庇护的女孩子家气弱了些,只能勉强自己受着,见到季元昊立刻眼睛发亮的迎了过来,要不是季元昊不着痕迹的避了一避,人整个都要贴到他身上去了。 许真真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他的避让,兴高采烈的道:“季哥哥,你怎么才回来,真真都等你好久了。” 季元昊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上首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这位是……” “季哥哥,这是邹伯伯,是我大娘的兄长。” 山羊胡男人已经站了起来,“邹家邹世清,这位便是多番照顾侄女的季公子吧,许家已无他人,邹某替许家多谢公子在许家遇难时对侄女的几多爱护。” “好说。”季元昊松松做了个揖,气势半点不弱,“小妹回来已有些日子,却并不曾见过邹家人,不知邹家此番出面是为何故?” 意味难明的话让邹世清语气滞了一滞,可活到这把年纪脸皮早就磨厚了,很快就接了话,“许家并非只有我邹家一门姻亲,更还有旁枝远亲在,可谁也没有出面,并非为避祸,而是避嫌,不管我们谁接近侄女,都会被人以为是贪图许家的东西而被其他人联手群起而攻之,不知其他人怎么想,我邹家却是打算等侄女对家业有了决定再出面邀她去邹家长住的,邹家小辈多,定不会让侄女有寄人篱下之感,若非赏玩会的缘故,我便是现在都不会出面,若是让侄女心里有了其他想法,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不称职。” 这番话称得上掷地有声,让人难以讨厌得起来,许真真便是之前厌烦,这会态度也变了,语带哽咽的道:“是真真不懂事,邹伯伯不要怪真真。” “快别哭,别人见着还道我欺负了你。”邹世清笑得很温和,那样子就像个真正为小辈着想的好长辈。 季元昊却没那么好骗。 除了因年龄所限决定了他没有足够的阅历,并且因各种原因也还保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热情,可他所处的环境也注定了他所知所见不会少,远非同龄人可比,尤其是他心中已存疑的情况下,更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煽动。 他等着对方说出来意。 033章 蛇出洞了 邹世清做了多年当家人,自是看得出来这事做主的是季公子这个外人,而且这人也明显不比许真真好哄骗,许真真很信任他。 如果说许家人真的死绝了,就剩许真真这根独苗,那许真真那点心思休想如愿,这么大一块肥肉怎能落入别人口中? 可许家只是由明转暗,这许真真的事便轮不到他做主,更何况这三贤府和许家有牵扯的可不止他邹家,自有他人会来出这个头,他何必抢着做那枪头鸟。 只是这季公子不知是何出身,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张府台和从京城来的钦差大人对他都客气有加,再听这一口京城口音,想来是出自京城那几个顶尖家族之中的一家。 这样的人自是不能轻易得罪,想要将那些东西买回去,怕是要大出血。 心里思量万千,邹世清安抚了许真真几句就看向季元昊,“我和妹妹一奶同胞,自小亲近,家中老母亲知道许家出事几度哭晕过去,日日念叨她,我别的事也帮不上忙,便想着将妹妹那一房的东西都买回去,也算聊尽孝道,给老母亲寻一个安慰,季公子不如让人估算估算价钱,我自是不能占侄女的便宜。” 这番话于情于理,真诚的让人难以拒绝,季元昊觉得,不管许家大房如何烂泥巴扶不上墙拖那许晋的后腿,找的这个出面的人确实不错,从见面至今没有出一点错,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着急来。 可惜他这番心思要白费了,如果让他如了愿他这几天不就白布置了?姐姐还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呢! 季元昊真诚的脸上露出些动容的神色来,“按理来说我一个外人没有拦着的道理,邹老爷就是昨天来这事都很好办,可就在今天早上,许家所有参与赏玩会的珍玩都已造册公布,一下子要少了十之二三,这让我如何向人交待?别人还道我从中污了许家的东西,这样的冤枉我却是不能背负的,小妹,你说呢?” 许真真连连点头,“自是如此,邹伯伯,不是真真不懂事,您要是昨天来我都二话不说的全打包了给您,可是眼下却……” 这并非推脱之言,邹世清一直关注着许家,自然也知道他们说的实情,可不是他非得拖到今日才来,实在是他今天才知道那一家子不但没死,那许豪还做出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 邹世清做了个深呼吸让心气平了平,“如果告知一声,说是邹家将出嫁女的嫁妆买了回去,可不可行?” 许真真看向季元昊,她对这事并不在乎,卖谁不是卖?可要是季哥哥觉得不好,那就不卖。 季元昊在两人的视线里摇头,“你也说过,这三贤府和许家有关系的不止邹家,要是破了例,后面的事怕是会乱了套,我既然管了这许家的事,自是不允许事情在这上头出乱子,一个不好一盆污水还得往我身上泼,邹老爷当也知道我一个小辈的为难之处。” 邹世清张口欲言,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驳,先不说许家人还活着,就许家那些旁枝姻亲哪家又是好说话的,现在不过是堪堪达成了平衡,一旦这个平衡由他打破他们必会想尽办法耍尽手段来分一杯羹。 季元昊暗笑,脸上却一派正经模样,“既是为了安慰老夫人,也不一定要动那些大件,大夫人平日所用的那些东西包括一些首饰都是可以让邹老爷带回去的,且用不着买,想来其他人也不会在这上头小题大作,小妹,你觉得呢?” “季哥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一瞬间的静默后,季元昊勉强扯出一个笑,“邹老爷,非是我做小辈的不懂事,也请你体谅一二,不过如果邹老爷在赏玩会上比别人早一步将东西买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做了这个交易,想来也能堵住悠悠众口了,邹老爷看这样可不可以?” 邹世清觉得这是目前最无奈的办法了,也算是这季公子对他行的方便,再坚持己见遭了他的厌恶,这事情怕是会生变。 一想到自己完全处于这么被动的原因,邹世清就恨得咬牙切齿,许家出了这么个东西也算是倒了血霉了,若非许豪许给他大好处,他才懒得管。 “如此就麻烦季公子了,到时我会早些到场。” 客客套套的将人送走,季元昊转身对着许真真沉默许久,直让许真真心惊胆颤,却不敢开口。 “小妹,以后,你还是唤我二哥吧,兄妹之间当这么称呼。” “季哥哥!”许真真的声音尖锐得刺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季元昊,“为什么?你讨厌真真吗?” “我若是讨厌你就不会管你许家的事,而我管你许家的事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并无其他,我没有图谋许家的任何东西,包括人,这样说也许有点伤人,可我们之间本也是清清白白的是不是?” 许真真面色惨白,为什么会这样,桑夏已经不在这里了啊,不久后的赏玩会更是会为她带来天大的财富,为什么季哥哥会在这个时候拒绝她?这样一笔财富,谁能拒绝? “季哥哥,你知道我的,你知道我的,我没有家人了,我只有你,只有你,你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毕竟是一路庇护,还结义了的妹妹,看她这样季元昊心里也有一丝不忍,可他更清楚他要是拒绝得不彻底,以后只会更麻烦。 许真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立刻又道:“最近是真真不好,总给季哥哥添麻烦,季哥哥放心,以后不会了,真真会听话,不哭,不做让季哥哥厌烦的事。” 胡乱抹掉脸上的泪,许真真扯出一丝笑意,“季哥哥,我才十四,你给我两年时间,我会变得和姐姐一样优秀的,你等着我,等着我。” 泪抹起来的速度还没有落下的速度快,脸上始终湿着,就算是这样许真真还是努力让自己笑,那模样看起来着实可怜,季元昊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这无疑是给了许真真极大的希望,顿时哭出声来,好像生怕下一刻就会听到她不愿意听的话,捂着嘴含含糊糊的说了句什么就跑回了自己房间。 季元昊懊恼得不行,他怎么就把话吞回去了呢? “段洪,你说她是不是认为我同意了?” 段洪一板一眼的回答,“是。” “……”季元昊抚额,他真不是那个意思啊! 回转屋内,季元昊便将这点私情抛到了脑后,“将邹家看紧了,据我推测许豪应该很顾忌许晋,此事并没有告知他,这会怕是正急得坐立难安,我又没有答应邹世清的事,想来他们一会肯定会暗中接触,顺着这根藤把那些矮瓜都给本宫拽出来!” “是,属下已经让朱群带人跟着了。”段洪顿了顿,又道:“此事干系重大,殿下为何为将事情奏与皇上知晓?一旦有事,跟出来的这些人未必够用。” “难得能碰上这般大事,我也想有点成果好让父皇高兴高兴,行了,你去忙吧。” “是。” 等屋里只剩一人了季元昊才黯淡了神情,他为什么不将事情上奏?因为父皇虽待他好,却也防他。 他已十六,朝中大臣多番上奏该让他出宫立府,可父皇一直未有应允,只言要再亲自教导些时日,别人只以为父皇对他有别于其他皇子青睐有加,却又哪里知道父皇身体屡出毛病,疑心病越来越严重,他做为大皇子最能威胁到他而开始防他。 本该为他着想的母妃却只想着利用他固宠揽权,所以他逮着机会就往外跑,只有离了那诺大皇宫,他才觉得能喘过气来。 也之所以他会被姐姐吸引,姐姐这样率性坦诚的性子,翻遍历朝史书皇宫中都找不到一个来,他好不容易碰着一个,当然不愿意放手。 想到姐姐季元昊就有些坐立不安的想往她那里去,可这会已经午时了,没多久就是赏玩会,在那之前他还得再安排安排,总不能真让邹世清比其他人都先到将那些东西都搬回家去,那就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034章 事闹大了 赏玩会的地点是在许家的另一处宅子里,本是许晋平时所用,离老宅也不是很远,这样也就更方便从老宅搬东西过去。 邹世清未时一刻就到了,他以为自己是到得早的,可一踏进院子就听得里面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其中有数道还是熟悉之极的,他心里一咯噔,立刻加快脚步。 “邹老爷。”季元昊不知从哪冒出来拦住他,一脸愧疚,“晚辈并不曾向他人说起过,不知大家怎的都到得这般早,好在晚辈在他们来之前就差人将大房的东西收拢了一些,邹老爷不如将这些东西带回去,老夫人见着应该也能聊表慰藉了。” 邹世清心里本来很是恼怒,认为这小辈涮了他,可听得他这么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他了,眼神淡淡的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沉默了一会才开腔,“东西在哪里?” 季元昊做戏上瘾,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肃手相引,“搬了放在偏厅了。” 搬出来的东西其实不少,邹世清回想了下许豪派来的人和他说的东西样式,视线转了一圈就找着了三样,担心被季元昊看出什么来,遂转过身来道:“外面人多,季公子自去忙吧。” “也好,邹老爷请自便。” 待人一走,邹世清立刻拿起来细瞧,脸色渐渐就沉了下来,许豪找的手艺人不错,可这东西仿得再像也就能唬唬一夕暴富的人,稍有底蕴的多瞧瞧怕是都能看得出来。 这里只得三件,据许豪说他一共仿了二十四件,就算损耗了一点数量依旧不少,要是还在库房还好,可要是已经摆出去了…… 想到这,邹世清大步走了出去,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轻声吩咐,“守好了,不要让他人靠近。” 跟来的都是他的心腹,虽不知其由但得了这郑重吩咐也赶紧认认真真应下。 赏玩会是在前院举行,许家的东西多,除了堂屋井然有序的摆放着外,外面连着的小花园,游廓以及亭子都利用了起来。这样也能容下更多的人。 邹世清看得却有些心凉,这样他要如何将那二十件找齐?怕是他还没找到几件,就有其他人发现其中猫腻了吧! “咦,这件……”邹世清循声望去,是朱家的人,这人和许家有嫌隙,要是让他知道…… 邹世清忙走了过去,想赶在其他人之前先将东西买下来,可他再快又哪有就站在附近的人快。 “你们瞧瞧这胎底,这釉色,还有这把手,我怎么觉着不对啊。” “我瞧瞧。”东西在几人的手里传了个来回,最后落在了邹世清手里,不过这会,他是怎么都不能说话了。 最早发现不对的朱家人脸带嘲讽,“这真是许家的东西?我虽看不上许晋,但也不相信他会做跌份的事。” “这不是那许家的未来女婿经手的吗?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喏,过来了。” 季元昊等的就是这一刻,坦坦然走近一拱手,“不知发生了何事。” 朱姓男人上下一打量他,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想来季公子也瞧得出来。” “这是……”季元昊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脸色顿时黑沉下来,招手示意段洪过来,“这些东西经了哪些人的手?” 段洪低眉敛眼的道:“禀公子,全程皆由府台大人派人送来,后由许小姐接手亲自一一核对,属下等人遵公子吩咐,并无插手。” “请小妹过来,另外派个人去请张大人。” “是。” 季元昊看向一众人,“诸位也听到了,此事断无从中调包的可能,具体如何却还得等小妹和张大人来了才知晓。” 看他处事老道,几人也都识趣的没有踩着进,有人带头走开去察看其他物事后,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立刻四散开来,有一件就可能有第二件,他们都难掩兴奋的想当第二个发现赝品的人。 许真真来得很快,季元昊将事情和她说了,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许家怎可能出现赝品,绝不可能!” 季元昊将东西递给她,“自己看。” 许真真鉴赏能力只能说一般,就她会的那一点还是耳濡目染之下记入脑子里的,这会一时也没有看出名堂来,只能求救似的看向季元昊。 季元昊也懒得和她细说,说了她也不懂,只是道:“是赝品。” “怎么会这样……”许真真傻了眼,她很清楚一旦许家出现赝品对今天的赏玩会会有多大的冲击,那些一个个因许家落难而幸灾乐祸的人必然落井下石,还不定要怎么压价。 “怎么办季哥哥。” “叫二哥。”季元昊皱着眉头纠正,“等张大人来了再说。” 说人人到,张瑞快步进来,“怎么回事?有赝品?” “你看看。”季元昊将双嘴壶递了过去,人也走近了些,压着声音道:“我刚才大概扫了一眼,不止这一件赝品。” 张瑞只觉得心头一股邪火越烧越盛,堂堂许家,当年闯出偌大名声的许公子家中竟然有赝品,不止许家跌份,他处置许家之事没有事先发现端倪也得跟着没脸,一个不好说不得还要被人认为他和许家是一伙的! 越想张瑞越恨不得把手里这不值钱的赝品砸个稀巴烂,险险把持住了,叫过身后的人,“查,经手的人分开审问,再去把三贤府几个名声好的朝奉请来掌掌眼。” “是。” 吩咐完,张瑞转过头来向季元昊解释,“此事已经压不下了,本官得掌握主动,世侄你也莫要牵连进去。” “晚辈知晓。” 许真真心下惶惶,将帕子都扭成了一团麻花,眼神怯怯的看着两人,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张瑞看着也迁怒不起来,一抖袖子走开了,他得去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找了个理由走开,季元昊低声吩咐段洪,“张瑞必然要去问许晋这是怎么回事,跟紧他。” “是。” 张瑞确实是去见许晋了。 可许晋比他更愕然,“这绝无可能,我早从你这里得知那位的打算,若里面的东西有猫腻我又岂会不和你道明,任这些东西大白于天下,丢尽许家的面子!” 张瑞自然相信是这个理儿,可眼下这情况又该怎么解释? 来回走了几个来回,“许家其他人呢?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动的手脚?” 许晋闭了闭眼,他就说当初在他做出决定后大哥怎么那么容易就点了头,要是没有从中捞得好处,怎么可能会突然变得那么通情达理! “想到了?” 许晋脸色有些灰败,起身拱手施礼,“许家之事任张大人处置。” “赔上许家百年名声也无防?” “许家已遭不幸,名声……赔了便赔了吧。”许晋闭了闭眼,拱手告辞,他已经踏出那一步,之后会如何,他便是想控制,又哪有可能事事如他所愿。 张瑞轻哼一声,对这许晋心下也有几分佩服,这么舍得下,是能干大事的人。 随着朝奉的进驻,许家珍玩有假的消息就彻底捂不住了,本来不想搅进这趟浑水里的人都赶了过来,许家在三贤府什么地位?说是第一家族都不为过,这样的人家竟然有赝品,谁不想来踩一踩过个干瘾! 许真真已经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季元昊一个人撑起了这个烂摊子,这也让所有人对他高看了一眼,谁又能知道他心底多盼着这事情闹得更大。 张瑞回转得挺快,“经手之人都查过了,顺手摸走一点小东西的有,用赝品来换真品的事却没人做,本官也不相信他们有那个胆子,更何况他们本也不熟悉许家的情况。” 季元昊眼神闪了闪,“张世伯的意思是,此为许家人所为?” “本官也不敢肯定,只不过……谁能比许家人更清楚他们自己的东西,然后仿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 “确实如此。” 看他接受了自己的说辞,张瑞松了口气,他就担心这位不依不饶,“查出来几件赝品了?” 季元昊指着那个人堆道:“我挤不进去,也想避嫌,并不曾靠近。” “世侄做得对,本官去瞧瞧。” 张瑞一走,段洪就靠了过来,低声道:“公子,属下安排人看住了衙门的前门和后门,都没有看到有可疑之人进出。” 可张瑞分明已经从许晋那里得了话,那么是不是说,许家人的藏身之所就是在衙门?这确实是最安全之地,除非皇上开了口,不然向来只有衙门之人查别人的份,谁又敢犯上去查衙门! 035章 柳枝失踪 季元昊斟酌半晌,叫段洪覆耳过来,“叫他们找机会去探一探衙门。” 段洪自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公子平日里向来视他们如无物,眼下确实也该让他们动一动了。 有老资格的朝奉掌眼,再有张府台的监督,许家之事在次日天黑之前终于有了结论,为了避嫌,季元昊半步不曾离开。 “许家确实有赝品,共十七件,除这十七件外皆为真迹,大家可以放心。” 张瑞的这番话一出整个三贤府都震动了,这是许家诶,是许家!许家竟然有赝品! 许家有最来钱的金楼银楼,可他手里同样有几家老字号的典当行,死当的自然什么话都不用说,可活当的那些,会不会祖传的真迹就被他们没良心的换了去? 许家的名声跌落谷底,更有人趁火打劫,抱着赝品来说许家换了他们家的真货,季元昊巴不得事情闹得再大些,自然不会出面灭火,反而暗中煽风点火让许家更是出了大名,一时间哪里哪里都在说许家之事。 许真真如惊弓之鸟半步不敢出门,季元昊在这日晚间终于有了空闲去找桑夏。 桑夏虽然也听说了许家之事,可听说的又怎么及得上从季元昊这里知道的。 季元昊知道姐姐关心此事,自然也是说得事无巨细,只要姐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觉得说再久点都没有关系。 “你怀疑许家的人藏身在衙门内?” “我想不到其他可能,只要张瑞给他们提供庇护,衙门是最安全的,幸亏姐姐之前提醒我,不然我们就打草惊蛇了。” 桑夏眉头攒着,完全没有听出来季元昊话里的奉承之意,“要是在衙门就不好办了,秦沛手底下没有庸手,说不定正张开了网等着人跳进去自投罗网。” “姐姐不用担心,我手底下有几个身手不错的……” “我知道,柳枝和我说过,柳枝就是我身边除珍珠外的另外一人,她奉命保护我,并不常现身,柳枝,出来给二弟见个礼。” 柳枝从角落里走出来,季元昊发现,他刚刚明明经过了那里却没有发现那里竟然藏了个人。 “柳枝见过季公子。” “免礼。”季元昊客气的虚扶了扶,眼里笑意都快要溢出来,姐姐将她的底牌都掀给他看了,他在姐姐心里的地位一定不一样了! “柳枝说过你身边有几个是高手,可比起她来还要差一点,而秦沛身边有几人却是连柳枝都要避其锋芒的。” 什么时候官差里竟然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了?秦沛是奉皇命来的,难不成是父皇给他的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段洪。” 段洪从门外进来,“是,公子。” “他们去了吗?” “昨晚去过了,无功而返。”段洪看了柳枝一眼,继续道:“彭易说昨晚张瑞和秦沛一直商量事情到天明,他们未曾找到机会。” “叫他们先不要动作,不能让张瑞和秦沛疑我。” “是。” 季元昊看向桑夏,“姐姐有什么想法?” “想法倒是有一点,就是得用到二弟的人。” “姐姐只管说。” 桑夏也不客气,“他们既然张开了网,那么让他们以为有人落网了就是,柳枝就是他们以为落网的人,由柳枝引开他们大多数人,二弟让人从中拦腰截下一半减轻柳枝的压力,别真让她被人逮了去,同时二弟再派人去探衙门,配合好了说不定可行。” “应该可行。”季元昊越想越觉得这办法不错,“就是柳枝太过冒险了些。” 不待桑夏答话,柳枝就道:“属下没有问题。” “她说没有问题就一定没有问题。”桑夏笑,“她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我,不会冒险。” “如此就好,姐姐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不如就今晚。” “可,我这就去做安排,时辰就定在丑时正如何?” 桑夏看柳枝没有意见,遂点头,“那就丑时,辛苦二弟。” “姐姐莫和我客气,我也想将那许家揪出来。” 这晚,晴好了许久的天气竟然下雨了,好在一阵倾盆大雨过后雨势便小了下来。 柳枝出发前桑夏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若是事不可为就先行离开,不用担心我,我和珍珠都有自保之力,张瑞和秦沛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来。” “是。”柳枝走到窗边,转过身来郑重行了一礼,“小姐,您只有自保之力还远远不够,您应该比夫人更强大,有朝一日,有更多的人要听命于您,也有更多的人要寻您庇护,夫人已至天命之年,她的将来是安稳还是颠簸全系于您身上,柳枝的爹娘皆是受惠于夫人,柳枝也是因夫人才有了今天,柳枝只愿夫人能健康无忧的长命百岁,属下逾越,今晚事了,属下任小姐责罚。” 又施了一礼,柳枝从窗口一跃而下消失于黑暗中。 珍珠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小姐,却什么话都没说,家中所有人都不愿意向小姐施加压力,她尤其舍不得,可在柳枝心里始终是夫人更有份量,所以她敢说! 小姐即便比很多世家小姐强,可就如柳枝所言,这还远远不够。 但是小姐并不曾这么想!因为她不知道她背负着什么!她始终挂念着夫人,也将夫人那句‘装得下天下才是相见之时’牢牢记在了心里,并且敏锐的发现了许家的异常,可,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远远不够! “珍珠,你出去一下。” 珍珠福了福身,离开前也不曾看到小姐此时是何种神情。 桑夏并未因柳枝的犯上而恼羞成怒,心里脸上全是远超平时的冷静。 发现许家有诈,并和二弟联手让许家吃了暗亏,她心里其实甚是自得,大概柳枝就是发现了她的洋洋得意才会忍不住说出这番话来。 是啊,即便是发现了许家的异常又如何?差娘还是有十万八千里,她有什么脸在这里得意! 柳枝的话无异于当头棒喝,让她清醒过来。 等许家事了,她该打听出梁家在哪往梁家一行,再之后还是得往京城去,张瑞和秦沛这样的人等闲人指使不动,唯有京城中的极少数人才有这个本事。 至于许真真和二弟…… 桑夏走到窗户边,微凉的风吹在身上让她更清醒,许真真缠定了二弟,她却着实不愿意再和许真真有牵扯了,如此的话和二弟也得分道扬镳,若是有缘,自能再见。 谈不上舍不舍得,遗憾却有一点,二弟对她真心以待,她在这上面却有些亏欠,有机会总要还上才好。 这一夜,桑夏站在窗口直至天明,到太阳升起,她也没有等到柳枝回来。 季元昊也是直到下午才出现,神情暗藏兴奋,“姐姐,许家确实是藏身于衙门了,只是我人手不够,再加上对方人手超乎我想像的多,以免打草惊蛇便让他们退了回来,不过姐姐不用担心,我已派人回去调人,一定不让许家得逞。” “只要肯定便好了,不一定要动他们。”桑夏神情浅淡,“便是动又能如何动?让他们假死变成真死?几百条人命,你我谁背负得起?依我看暂时无需理会,我不相信许家付出这么大代价会愿意默默无闻的一直隐忍下去。” 季元昊看着这样的姐姐觉得有点不对劲,犹豫着问珍珠,“可是谁惹姐姐不高兴了?” 珍珠看了小姐一眼,不知如何说。 “无事,只是柳枝一直没有回来,我有些挂心,二弟,你的人可知道柳枝的去向?” 季元昊惊的站了起来,“一直未归?” “恩,我等了一宿也没见着她。” “段洪,怎么回事?” 段洪也是一脸异色,“昨晚是属下亲自带人去配合柳枝姑娘的,当时柳枝姑娘看起来很是游刃有余,怎会……” 桑夏心里的担忧又深一层,柳枝身手是好,可并非好到了无敌的程度。 “段洪,你悄悄派人沿着昨晚柳枝离开的方向去寻,动静要小,别让秦沛的人发现。” “是。” “多谢二弟。” 季元昊最不爱听桑夏和他客气,硬生生的转开话题道:“许家的名声是彻底毁了,小妹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许家的一应东西价钱都被压得很低,小妹也都同意出手,其实那些东西在手里压上一段时间再分开出手,价钱要上浮三到五成。” “随她去,总归是她许家的东西,她都舍得,与我们何干。” “姐姐说得是。” 036章 深夜刺杀 许家的家业都处理完了,柳枝还是没有回来。 在短短几天内,桑夏沉寂了许多。 季元昊一身是汗的跑来,气都没有喘平就道:“姐姐,秦沛他们并没有抓到人,就因为这,秦沛还大发雷霆,柳枝当无恙。” 桑夏神情总算松了松。 季元昊喝了口茶,“此间差不多事了,姐姐有何打算。” “梁永贞家在何方,二弟可知?” 季元昊笑,看姐姐对许家的案子那般关心他便猜到她必然要往梁家去一趟,“我知道,正好我也需得去一趟,姐姐跟我一道便是。” “二弟你……” “我已和小妹说好,我尚有事需处理暂不回京,带上她会行事不便,明日一早便会有人送她上京。” 桑夏讶然,“她同意?” “何需她同意与否,我又非是去游山玩水,她是负累。” 桑夏无言,这话虽然不客气了些却是大实话,只是她的事情总归不能放到明面上来,二弟跟着…… “姐姐不想和弟弟一起走?” “倒也不是。”桑夏斟酌着用词,“二弟不用如此迁就我,我又怎好因自己的私事占用了弟弟的时间。” 明知她就是不愿,可季元昊又哪里愿意就此分开,以姐姐的性子,这一分开,何年何月才能得见。 季元昊抿着唇,明显不高兴了。 桑夏便是满腹思量看他如此也笑了,“行行,我们一起去。” “不嫌弃弟弟碍手碍脚?” “不嫌,只要弟弟不怪姐姐到时有些事情得避开弟弟就好。” 说得这么明白,他还能如何怪,季元昊脸上有了笑意,神情顿时鲜活起来。 天已入夜,珍珠将东西一一打包好,踌躇着问,“小姐,真的不等柳枝了吗?” “等到何时去?若非出了变故,她不会此时还不回,说不定我们离了这三贤府她就能现身了,要真是……受了伤,我给她留了线索,她会追上来的。” “……是。”珍珠看着已经好几天没有痛快笑过的小姐心里有些难过,她的小姐分明是最容易开怀的性子,现在却……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要是一直是小的时候就好了,她们只管开开心心的玩,什么都无需理会,要是小姐是平常人,长大了得嫁人,现在是没有婚约在身,可小姐所背负的东西又能轻松到哪里去,如何还能如小时候那般轻易开怀。 “谁!”桑夏一把将愣神的珍珠扯到身后,看向并没有锁紧的窗户,这是她给柳枝留的‘门’,她是从这里离开的,她盼着她能从这里回来。 可此时,外面的动静绝不是柳枝!至少有不下于十人! 接到小姐的眼色,珍珠将包裹背好走向门口,可退回的更快! “有人。” 很快,门外传来叮叮咚咚的动静,桑夏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强行出去,快。” 可还是慢了!门已经拉不开! 桑夏退后几步,一个助跑猛的往门上踢去,门吱呀着响得厉害,却坚持着没有倒!该死的质量过硬! 珍珠头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心里有些慌乱,可她毕竟是桑家出来的,桑家就连一个洒扫丫鬟都有点拳脚功夫,平日里比试切磋更是常事,她也没少参与过,这会便强行冷静下来,走到窗边从缝隙里往下看。 这一看就吓了一大跳!连忙把窗户关紧。 “小姐,下面至少有二十人。” 桑夏又一个助跑往门冲动,可这回,门反倒更牢固了,不用想,门外面肯定已经用木条封死。 扫头四顾,桑夏往头顶看去。 “珍珠,来。” 珍珠摇头,往桌上一站,理了理包裹道:“小姐,我来助你。” 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桑夏也不再说什么,踩着珍珠的肩膀爬上了房梁,然后趴在房梁上朝珍珠伸出手,将她拉了上来。 原本打算在中间位置突破,稍一考虑,猫着腰往角落里钻去,“珍珠,你去我对面的方向,动作要快,如果能上去,尽量伏身,不要成了耙子。” “是,小姐留心。” 窗户上传来动静,桑夏心里一禀,对方这是想瓮中捉鳖! “快。” 窗户已经破开了,一个火把扔了进来,紧跟着接连有火把扔进来。 珍珠额头上满是汗,面带欣喜的道:“小姐,屋顶没人。” “这边也没有,你那边人多,过来。” 两人互相借力爬上屋顶,本以为这边人要少些,可两人刚上去便有箭支往她们身上招呼。 珍珠迅速取下包裹,将包裹当成武器击飞箭支。 “怎么办小姐,被包围了。” 桑夏从头上脖子以及腰间摸出随身携带的小玩意三两下组合成一件尖锐的武器,虽然短了些,近身才能起到作用,此时也聊胜于无。 “强行冲出去……等等,有人来了。” 今晚月色不明,桑夏还是眼尖的看到有四人从四个方向冲入黑衣人中,桑夏当下便趁着这个机会从屋顶上滚下去,避免了当耙子的危险。 四人立刻退回她身边,“桑小姐您撑住,公子很快会到。” 桑夏认出四人正是二弟身边的人,只是不知怎么会在这里,闻听此言忙点头,“对方人多,能冲出去便冲出去。” “是。” 主仆两人背靠背,另四人将两人护在其中,竟让众多黑衣人一时间奈何不得。 领头之人知道耽搁不得,下令道:“绝杀!” 对方再无留手,六人立刻压力大增,外面的四人身上先后添了伤口,珍珠徒手,手上很快也挂了彩。 “散开。”桑夏首先从内围冲出来,以发簪为刃,不过一尺长的武器刺入离他最近的一人眼中。 她本就习的轻巧之术,与人硬碰硬反倒吃亏,从六人之阵中出来后如鱼入大海,连连得手。 “杀了她!” 更多的人朝她袭来,桑夏灵巧的周旋在数人之间,寻找最有利的时机出手,身上添了几道伤口,倒也没吃大亏。 可太过关注于近处,远处不免就疏忽了,破空之声入耳,她堪堪避开了四支箭,却没能避过第五支,好在她反应快,身体顺势连连后退,箭入肉并不深。 桑夏不敢怠慢,立刻将箭拔了出来,伤口迅速变黑,她忙捏碎一粒丸子洒在伤口上,又往嘴里塞了几颗,黑色虽然还在,好在没有再往周围蔓延。 桑夏很清楚,这是因为药没有对症,但是伍姨的药药效太好,堪堪控制住了情况。 “小姐!”珍珠踢飞对手飞奔过来,想也不想就要去吸了毒素出来,桑夏拉住她,“一会再说,放心,没有扩散。” 说着话,又一轮箭雨飞来,桑夏不退反进,拉着珍珠去迎这箭雨,如果被近身攻击的人缠住再被远方攻击的人偷袭,她小命堪忧,至少得让一方失了威力! 果然,围困她的人瞬间少了大半,同时远程攻击的人为了增加威力也在不断后退,战线立刻拉长。 领头之人眉头一皱,“不惜代价,拿下。” 桑夏回头一看,发现刚刚退去的人又围了上来,竟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根本不怕被箭射中的狠样。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嘶……” 循声望去,珍珠肩膀上箭矢晃得她眼睛生疼,“你们,欺人太甚!” 桑夏恨透了自己的没用,平日里不曾用到,也不曾用心学过,只是看家里人使过的招数全使了出来,拼尽全力! 就算要死,她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此时,客栈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时不时有人影飞速从客栈里奔跑出来,但是没一人往这个方向来。 趋吉避凶,人之天性。 037章 撕破脸 “尔敢!”随着马蹄声近,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桑夏咬牙死死撑住架在身上的双刀,很快身上一轻,压力尽去。 桑夏一时却也站不起来了,是力竭,也是因为刚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 “姐姐,还好吗?大夫,快去找大夫!”季元昊急得大喊,想去碰人又怕碰着伤处。 桑夏主动攀住他的手臂借力站起来,“二弟来得及时,无大碍,倒是你那四个手下怕是伤得不轻。” “我给他们记功,姐姐,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 “不急,二弟,你去逮个人给我问问是谁想要我们主仆的命。” 季元昊也想知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当下将人扶到一个干净地方坐下,将自己带的最好的伤药一股脑的全放到她膝盖上,见珍珠过来了才挂心不已的走开。 “小姐……” “我没事,箭头拔掉了?” “我也没事,那箭射穿了,反倒比留在身体里要好处理。”看着小姐身上血迹斑斑,珍珠红了眼眶,她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两人互相草草上了点药,将血止住了就暂时没有理会,此时也没有那个条件。 “把这药给那几人送去,替我道声谢,此番多谢他们了。” “是。” 桑夏看着眼前的修罗场长叹一口气,这是她第一回杀人!杀得义无反顾,一点适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因为不是他们死,死的就是她了。 刚才,她真的以为她要和娘天人永隔! 将脸埋在膝盖里抱住腿,桑夏身体发抖,她没有仇家,在这三贤府更是完全陌生,有人想要她的命自是因为她挡了别人的道,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心想对付娘的后背后之人有这个可能。 可对方也并非想要抓她,而是要她死,根本没打算留她的活口。 要是对付娘,明明抓活的更有用! 一定是她遗漏了什么。 季元昊站在不远处心疼得不敢靠近,这样脆弱的姐姐是自相识以来他头一回看到,他想将人搂入怀中好生安慰,想告诉她不要怕,一切有他,可眼下,他却只敢远远看着。 好一会后,将心疼压下去些许,季元昊才放慢脚步走了过去,他一走近,桑夏就抬起头来,看起来就和平时一般无二。 “问到什么了?” 季元昊轻咳一声摇头道,“领头的跑了,抓到的这些小卒子全是一问三不知,姐姐心里可有人选?” “没有,我没有仇家,真要算起来我得罪的人只有许家,总不能是他们还有闲情来要我的命。” “我一直让人看着衙门,这几天没有异常,应该不会是他们。”看到段洪过来,季元昊道,“姐姐,我让人在旁边那条街的客栈重新订了房间,我们先过去安置了可好?” “劳烦二弟。”扶着珍珠的手站起来,几人正准备往客栈去,就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以为是对方卷土重来,齐齐提高戒备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段洪不由得看向桑夏。 歪歪斜斜坐在马背上的不是对方的援兵,而是谁都没有料到的许真真。 她直直将马赶到了桑夏面前才险险勒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却不知三贤府何时成了京城。” 桑夏此时真是半点不想见许真真,话都懒得答,径自转身离开。 “桑夏!”许真真声音尖锐得刺耳,“为什么要骗我!” “小妹!”季元昊皱眉,“你看不到姐姐受伤了吗?有什么事情不能以后再说?” “你帮她,你又帮她,你什么时候都帮着她,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明明我才是最小的那个,可你什么时候都是先顾她!桑夏,你就是个小偷,你明知道我喜欢季哥哥你却想将他偷走,你不要脸……” “许真真!”季元昊厉声打断她,“三更半夜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谁不要脸?你要是再如此,我们就割袍断义,以后再不是义兄妹关系!” 桑夏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听到后面追来的脚步声才道:“二弟,这个时辰也不适合再说什么,有事明天再说吧,我有些累了。” 姐姐在拒绝他!明明之前已经允许他靠近一点了,季元昊气恼不已,此时也只能示意段洪亲自带人护送,他得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走到泪流满面的许真真面前,季元昊低喝,“下马。” 到底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季元昊领着她走到人烟不那么密集的地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厉色,“今次我们便将事情说清楚。” “季哥哥……” 季元昊打断她的话,“要论关系,我们只是结义兄妹,再无其他任何私情,这点你认不认?” “季哥哥……” “我不曾亏负于你,也尽了做兄长的心意为你做打算,这点你又认不认?” “季哥哥……” “我是喜欢姐姐,非常喜欢,这和你有何关系?若是你念我半分好,就该盼着我能抱得美人归,可你今晚都说了些什么话?字字句句皆在伤她,抛开其他且不说,在得知许家出事,是姐姐不辞辛苦一路将你带回,你可念她一分好?你若真要恨也该恨我,是我一直缠着姐姐,是我一直想要靠近她,她始终只将我当成弟弟看待,这世间的事,从来就不是谁对谁有意,对方就必须回以同样的心意,没有这样的规定,我倒盼着能有,这样也能全了我的心意。” 季元昊看向眼泪没有停过的许真真,完全不为所动,女人的眼泪他见多了,哭得比她好看的也多得很,“亲兄妹尚有分道扬镳之时,结义兄妹各走各路也正常,你在京城没有亲人,依我看不如留在三贤府,亲戚再不亲厚,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来他们也不敢过份,你若执意要去京城,按之前的计划,明天会有人送你去。” 许真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要和季哥哥一起走。” 如此的纠缠不清让季元昊满心不耐,“我费了这么多口舌你就听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非得我明说吗?那好,我告诉你,我对你无意,你不要再缠我,这样是不是就听懂了?” 许真真泪如雨下,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恨季元昊的无情,可她更恨桑夏,要是没有桑夏就好了,要是从不相识就好了! 那天她就不该去追那个小偷,不,不,那天她就不该央着季哥哥去集市,那样季哥哥的玉佩就不会被偷,更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儿。 记起桑夏刚刚一身血迹的模样,许真真发了疯的想,怎么不杀死她,怎么那么没用,连个女人都杀不了,要是把她杀死了季哥哥就是她的了! 对,让桑夏去死,人死了季哥哥再惦记又能怎么样,大家族出身的人,谁又会为了一个女子终身不娶不成! 季哥哥对她那么好,只要成了亲,季哥哥一定会待她好的,她再多生几个孩子,他们之间就是谁也扯不散的关系。 季元昊哪里想到他的一番话非但没有让许真真放弃那个想法,反而让她产生这了这么多可怕的念头,见她不说话了火气也就散了些,一抖袖子背着手道:“晚了,回去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许真真低着头,眼泪还在不停的滴,却没再说话。 看着她摇摇晃晃的爬上马,季元昊伸手招过一人,“送她回去。” “是。” 许真真骑术一般,最多也只敢让马小跑着走,这会更没有快速离开的心思,往前走了几步就回头看去,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一点也不曾顾忌她的心情,都等不及她离开就快步去追别的女人了。 心揪起来疼,眼泪却莫名的止住了,许真真看向前方,神情淡漠,这个男人,只能是她的,谁也休想夺走! 桑夏,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休怪我无情! 038章 遇刺后 季元昊到了客栈,段洪看到他忙迎了上来,边随着上楼边低声禀报,“桑小姐进屋后便没有再出来,这是在现场找到的包裹,属下不敢逾越。” 季元昊面无表情的接过来,站在门外没有动作。 “将人手全调来这里。” “是。”段洪有心想问问这事后续该如何处理,可看殿下此时的神情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不管如何,他还真不信这天底下还有人敢对殿下如何,他是殿下的人,奉殿下之命行事便是。 门吱呀一声从里拉开,珍珠此时已经换下那身血衣,走出来后反手将门带上,对着季元昊郑重行礼,“珍珠替我家小姐,替桑家拜谢季公子救命之恩。” “快起。”季元昊没能将人拦住,只得受了她这一礼,他本也是受惯了这些的,只是因为桑夏从没将珍珠当成普通下人,他便也高看一分。 “姐姐如何了?睡了吗?” 珍珠摇了摇头,“小姐虽然在床上躺着,却未睡着。” 换成谁怕是也不能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后还能心宽的睡着,可这个时辰了,季元昊也不好去打扰,只得道:“好生照顾姐姐,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喊一声我就会过来,放心,这事有我。” 珍珠眼眶略有些红,她从小受冷佳的培养,不是那不识进退不观大局之人,攸关小姐性命的事此时自然不会拒绝,又是郑重的一拜。 门外传来动静,季元昊对着珍珠点了点头,又将手里的包裹递过去,“进去吧,告诉姐姐,不用理会外面的事。” 珍珠顺从的进了屋,没有再说一个谢字,有些事,又岂是一句谢谢就能表达的。 “公子,是张大人来了。” 季元昊轻哼一声,要是张瑞不来就是他去踹衙门的门了!想着在这里会扰了姐姐,他示意留下两人守在门口,自己只带着段洪去了客栈门外。 因为官差的到来,整条街上被火把点得亮如白昼!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于桑夏珍珠是,季元昊张瑞是,住在这附近的人亦如是。 张瑞看着走出来的人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都快要跳出来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人都懵了,那位怎么会牵扯进这样的事里去!要是他有点闪失,不要说他,他一家老小,正好赶上了的秦沛都休想落着好! “殿下!”张瑞这会也忘了那个虚假的身份了,软着膝盖上前见礼,“这是怎么回事?住在这里的是?” “你见过的,我姐姐。” 张瑞有心想问那个桑姑娘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住在了这里,话在口里转了一圈说出来的却变了,“桑小姐可有仇家?” “不是姐姐的仇家,她也很想知道是谁想要她的命,张大人,此事发生在三贤府,你当给我和姐姐一个解释。” “是,下官这就去查,一定尽快给公子一个交待。”张瑞抹掉额头上的冷汗,一时都有些弄不清楚这位殿下有心的到底是许真真还是桑小姐了。 要说是许真真,殿下对桑小姐分明不像是对一个结义姐姐该有的上心,可要说是桑小姐,许家之事殿下又事事插手到底,殿下总不能是两个都想要了! 不过,真要两个都收了也收得起,那地方本就汇集了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子。 那边,许真真已经回了客栈,一进屋她就吩咐等得心惊胆颤的婢女,“去给我打一桶洗水来。” “小姐,奴婢已经准备好热水了,您可以……” “换冷水。” “小姐……”秋婵想说下过雨后这几天温度都不算高,不能洗冷水,可被小姐的眼刀一扫她就缩了,低头去拎冷水。 许真真泡在冷水里直哆嗦,她从小就养得精细,在外面也有秋婵侍候着,什么都紧着好的给她用,哪里吃过这个苦头,无数次想跳出浴桶,她都用桑夏激励自己,你想要将季哥哥让给她吗?想吗?要是不想那就泡着! 一旦明天早上她离开了,留下季哥哥和桑夏朝夕相处,以后还有她什么事儿,泡着! 在失去知觉前,许真真得意的勾起嘴角,想把她送走,没门! 季元昊次日一早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收拾妥当准备去看看姐姐起来没有,闻言皱起眉问,“请大夫看过了?” “是,天未亮秋婵就找到属下说许小姐高烧晕过去了,属下当即便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寒气入体,再加上郁结于心,这烧怕是一时半会退不下去,好了后身体也会要弱上一阵子。” 季元昊实在很难相信这是巧合,就那么巧的在要走的时候就病了?可就算知道里头有猫腻,她要真病了也总不能强行将人抬上马车。 “换个大夫再看看,要真是病了就先养着吧。” “是。” 耳尖的听到隔壁有动静,季元昊忙往外走去,“珍珠,姐姐起了吗?” 珍珠面容有些憔悴,福身道:“小姐起了,不过小姐有些惫懒不想动,我去给小姐要些吃的上来。” “给我也要一份,我陪姐姐吃。” “是。” 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着在,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敲门,“姐姐,弟弟能进来吗?” “无碍,进来。” 桑夏应该是刚起床不久,衣裳换了新的,头发只是松松散散的挽着,看着比平常要柔和许多。 “二弟起了。” 看姐姐要站起身,季元昊忙敛了神走过去坐下,“姐姐坐着,伤口都处理过了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太方便看大夫,珍珠都给我上了药,养上些日子就好了,说起来,昨晚幸亏二弟来得及时,不然姐姐命休矣。”桑夏笑笑,“大恩不言谢,姐姐记心里了。” 季元昊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笑里竟带出了些不自知的赫然,一天记一点一天记一点,积累起来不就多了,他要再接再厉才行,姐姐是特别记好的人,这就是他的机会。 早膳用罢,两人各捧一杯香茗看着茶香袅袅,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季元昊打破了沉默,“昨晚张大人来过,这些人的来路他会去查,姐姐若有线索不妨告知于他。” 桑夏摇头苦笑,“我确实是摸不着头脑,这三贤府我是头一回来,要说结怨,也就是和许家了,可许家的当家人连许家的名声赔进去都忍住了,又怎会在这时候来和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过不去,我家里虽有些麻烦,可如果真是我家的对头,他们应该也是抓我,只有抓活的才能换取他们想要的,而不是昨晚那样招招要置我于死地。” 揉了揉额头,桑夏低喃,“对我娘而言,我要是活着一切好说,我要是死了只会将她逼得大开杀戒,对方不会这么做。” 季元昊不知道桑家是个怎样的家族,只以为她说的这些是妻与妾,或是房与房的争斗,想了想,道:“和其他人有没有关系?” “你是说受牵连?”桑夏凝眉,“我这回出门除了二弟你和许真真外并无和其他人有牵扯,我信二弟,许真真她没那个本事,我是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 季元昊心里有点甜,勉强忍住不让嘴巴咧得太开,“偏这时柳枝不在你身边,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动。” 可不就是,要是柳枝在她岂会如此狼狈,差点连命都搭上,如果如此无能的死在这里,那就真是要让娘被人笑话死了。 “对了姐姐,许真真病了,看样子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 “二弟,我们别说她。”桑夏对许真真已经是反感得不得了了,连提起她的名字都不愿意,“我也要烦二弟帮个忙,别让她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会忍不住动手。” “……好。”看着那一脸的厌烦季元昊忍不住失笑,这可真是个喜憎分明的好性子,之前结义,她对小妹是千依百顺,自己吃苦头都不在意,现如今对方招了她的厌,她就连看一眼都不愿意了。 他倒盼着许真真招了姐姐的厌是因他之故,可他很清楚,许真真不识好歹不知进退的性子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怕是因为许家诈死之故。 不管如何,以后他都尽量不在姐姐面前提许真真了就是,姐姐的想望他总归是要满足的。 039章 窗户纸破 不久后就确认许真真是真病了,且病得还不轻。 季元昊过去了一趟。 自从赏玩会过后,在别院住了几天的许真真又住回了客栈,为了谁,不言而喻。 “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吧,住客栈不合适,段洪,去安排马车将她送回别院去。” 原本见到人满心欢喜的许真真笑不起来了,“季哥哥,你……不陪真真吗?” 季元昊心里越加不耐,他昨晚说的话她就一句都没听进去?可看她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又实在说不出重话,只得硬声道:“我们虽是兄妹,总是同进同出也不合适,别院有下人侍候,你也能舒服点。” 可你却愿意和桑夏同进同出!死死咬住唇压下这句都到了舌尖的话,许真真垂下视线,被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都不得季哥哥欢心!堂堂最受宠的许家小姐,竟然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如何能甘心。 季元昊没有送许真真回去,他本就不是对女人无可奈何的人,现在为了断许真真的念想更能狠得下心。 过得两日,张瑞那边还没有消息,季元昊耐不住亲自找上门去了。 他前脚刚走,身体抱恙的许真真就来了。 桑夏见到她有些意外,却也并不觉得吃惊,只是淡淡道:“许小姐来得不巧,二弟刚离开。” 许真真矜持的在桑夏对面坐下,抿唇一笑,“世上哪有这样的巧事,自是知道季哥哥不在我才来的,不过没想到姐姐却连声妹妹都不愿意唤了,唔,没关系,我也从未曾将你当作姐姐。” 秋婵头都快低到裤裆去了。 桑夏笑,“要是在数天前听到这样的话我怕是会好一阵伤心,可现在却要让你失望了,意料之中的事说出来又有何意思,若是你今日来只为说这个试图刺激我,大可不必,不如回去好好躺着,养好了身体才能继续纠缠二弟。” “你……”许真真笑脸挂不住了,她求而不得的是别人不要的,她在乎的别人却根本没放在心上,她要如何才能让对方和她一样痛,要如何才能将她踩在脚底下! 将哽在心口的那口气用力咽下去,许真真轻咬下唇,一如之前有求于桑夏时,“姐姐,你就真的一定要和我争吗?就不能彻底将季哥哥让给我吗?” “我何时与你争过?何来让与不让之说?” “姐姐竟不知?”许真真瞪圆了眼,“季哥哥喜欢姐姐,想求娶姐姐,姐姐不知?” 被许真真这一点破,恍然想起自相识以来二弟为她做的,桑夏再迟钝也了然了,原来如此,原来二弟并不是将她当成了姐姐在看待,而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 自己能接受吗? 桑夏也不管面前还坐了个许真真,认真分析起来。 首先,她未有婚约在身,娘好像也并未在她的婚事上做有其他安排,她要是自己定下来一个,想来娘也不会反对,可二弟出身定然不低,他可有婚约在身?就算没有怕是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吧,不说京城那样的地方,就是古溪乡那样的小地方婚事都没有小辈说话的份,真要闹出个私相受授来,棒打鸳鸯都是小事,沉塘都属平常,论心性,她也不是大户人家能接受的野姑娘,那些大家族里的规矩她也未必受得了。 更何况家里如今情况不明,娘那里也不知道顺利与否,再说娘会被人这般算计定是有缘由的,她并不想搅和进其他人来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想来想去,抛开感情不说他们也并不合适。 桑夏回过神来,许真真的话就飘入耳中,“只要能遂了我的心愿,许家的一切我都愿意交与季哥哥,这份家业在三贤府绝对是头一份,就算到了京城,我也相信少有人的嫁妆能厚过我。” “如果换做以前,我会劝你几句,现在嘛,你不耐烦听我却也不想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请吧。” “桑夏,你不要不识好歹!” “哦?”桑夏看她,“你待如何?” 看她不说话只是瞪着自己,桑夏觉得好笑,她也真的笑出声来,“从头至尾我都没欠你,许真真,你是哪里来的底气理所当然的对我提要求还不允许我拒绝?就因为我之前对你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真乃至理名言!” 许真真脸都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大概是接连在口头上吃了亏,也清楚自己再说其他也占不到便宜,强忍着不快摔门离开。 哼,她才不是怕,她是不想碰上季哥哥,桑夏自诩好人,一向表现得不屑和她计较,想必也不会去季哥哥面前告状,她就等着看,她捅破了他们之间那层纸,桑夏会如何做。 要是桑夏真敢打季哥哥的主意,她一定让她臭名远扬,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想嫁进季哥哥那样的人家,做梦! 要是桑夏装不知道,她也有办法让他们装不久! 最好是桑夏自知配不上主动离开。 回到别院,下马车时人一阵晕眩,幸好秋婵扶得及时才没让她晕倒在地。 门房递上一封信,“小姐,您离开不久有人送来的。” “是谁?”看着那有些熟悉的字迹,许真真心里一惊,立刻将信抢了过来,也不用秋婵扶着了,连走带跑的回了屋。 这字迹旁人认不得她却认得,爹爹左手写出来的字就是这样的,有两年爹爹不知怎的突然改用左手写字,写了又不留着,全给烧了,她仗着宠爱常往书房跑,自是见过不少。 可爹爹不是身亡了吗?怎么会…… 拆开信封,里面立刻掉出来一个小纸包。 小心的放到一边,许真真哆嗦着手将信取了出来,只看了个称呼眼泪就掉了下来,许家其他人都死绝了都没关系,她只盼着爹爹能逃过一劫,回来的一路上她都是这么祈求的,只要爹爹还活着,她就是许家小姐。 老天爷听到她的恳求了,爹爹真的未死! 快速看完信,许真真更是喜极而泣,打开那个纸包,看着里面白色的如面粉一样的粉子捂着嘴猛掉泪。 爹爹在看着她,爹爹知道有人欺负了她,爹爹都知道! 季元昊从衙门出来时天已快黑,他和张瑞喝了点酒,脑子比平时要钝一些。 “公子,秋婵姑娘求见。” “唔,有事?本宫要回去陪姐姐用晚膳。” 段洪看了眼不远处的秋婵一眼,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刚才殿下的话,“秋婵姑娘说许小姐打算明天出发去往京城,以后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想请公子去见上一面。” 季元昊咦了一声,“愿意走了?” “秋婵姑娘是这么说的。” 爬上马背,季元昊掩嘴打了个呵欠,“那便去看看,真想明白了才好,段洪,你回去告诉姐姐一声,就说我会晚些回,你就守在那里保护姐姐。” 许真真今日收拾得极为素雅,头上梳着标准的垂鬟分肖髻,少少用了点首饰,比平日多了几分大家小姐作派,穿着一身乳白襦裙,不显得夺目,但是耐看。 许真真喜好艳色衣裳,便是许家出事,她带孝在身也是想尽了办法的不穿白,而今日这身却是再合规矩不过。 要想俏一身孝,果然如此,季元昊转得慢了的脑子不由得就看多了几眼。 “二哥来了,快坐。” 是二哥,不是季哥哥,看样子是真想通了,季元昊很满意,示意其他人不用跟着,拾步入席。 “二哥喝酒了?秋婵,让下人去准备解酒汤,二哥,你先喝碗汤,菜也都不油腻,你吃几口,能舒服些。” 清清脆脆的菜,刚刚才从山珍海味的酒桌上下来的季元昊看着就很有食欲,夹了一筷子入口,味道也不错。 许真真也陪着吃了些,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季元昊虽然脑子不如平时灵光,可他不太相信许真真突然就真的想通了,一直带着几分防心,可看着他吃的对方都吃了,他没吃的她也都尝到了,心里就放松了些。 不知是不是酒劲太大,迷迷糊糊的听到许真真喊他喝解酒汤,他却怎么都起不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到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次日早上。 ps:明天就上架啦,希望大家支持,粉红票据说有什么改变,能投了后也希望大家能投给鬼鬼啦,不管成绩好不好,鬼鬼都会认真写的,么么哒大家。 040章 捉‘奸\’在床 ps:求月票啦!会双更的哦!不过就不知道双更能不能保持住啦,现在谁都知道我这本书写得特别费力,鬼鬼需要动力! 求首订,求粉红!!! 陌生的帐顶,入鼻是带着隐隐香风的气息,便是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季元昊也觉出了不对劲。 猛的坐起身来,顿觉一股扯力自右手传来,顺着右手看去,对上许真真又羞又怯偏又带出几分害怕的眼神。 “二哥,你……你不要多想,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什么都没有。” 季元昊愣了一愣,他以为以眼下的情况许真真该顺势往上缠才对,可她却在往后退。 而她此时狼狈不堪。 一只袖子不见了,衣襟被扯裂,只堪堪遮住了前胸,锁骨却任她怎么抓住衣襟往上拢也遮不住。头发散乱,发髻摇摇欲坠,更可恐的是露出来的手臂上一道道青紫痕迹,尤其是手腕处那一圈,触目惊心。 这些痕迹,足以说明他不无辜。 季元昊收回手用力敲了敲脑袋,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酒量不差,昨天虽然喝得不算少,可也绝对没到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 要说是许真真动的手脚…… 眼前的一切都在彰显她的无辜。 环顾四周,这里应是后堂休憩处,他正躺在一张罗汉床上,“小妹,是你扶我过来的?怎的不叫醒我?” 许真真抠着手指,低头轻声道:“真真看二哥醉了,本打算去叫二哥的人进来扶二哥回去安歇,可二哥却……拉着真真不让走,真真没办法。只好亲自侍候,只是没想到……二哥放心,真真也是大家出身,这点脸还是要的,昨晚并未发生任何事,若非手被二哥握住了抽不出来,真真换了这身衣裳也不会让二哥误会。就是。就是二哥的手脚重了些,真真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今日怕是不能启程去往京城了。” 如果许真真一口咬定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季元昊还会不信,更会对她厌弃至极,甩手走人,可她反其道而行。非但不承认,还将所有的退路都给他留好了。一副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都不用他负责的姿态,他反倒不好做得太绝情。 不管如何,这副样子独处一室总归不好,季元昊温声道:“小妹先去换身衣裳我们再言其他。” 许真真顺从的起身。自个儿拿了身衣裳去了屏风后。 季元昊掀开被子,未从床上看到任何痕迹,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可再掀开一些,一只乳白色的衣袖印入眼帘。 季元昊不由得闭上眼。虽然此间事情外人不知道,可到底,小妹的清白是毁他手里了,从许家敢全家诈死的胆子看绝非易与之人,要是此事被他们知晓…… 他便是天家子,怕是也不好不认。 坐在床沿不知想了多久季元昊才发现许真真一直未有出来,忙穿上鞋子走近屏风,“小妹,小妹?” 里面没有动静,季元昊心头一沉,撇开头走到屏风后又道:“小妹?” 还是没有声响,季元昊这才回过头看,就看到衣服只换到一半的许真真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惨白的脸上犹有泪痕。 季元昊忙快步过去将人扶起来,身上滚烫的温度让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这种感觉就有了,心里明明知道此事不简单,他很可能是着了算计,可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无计可施,因为可能算计他的人摆出了最大度的态度。 “外面谁在?” “属下杨宜。” “请大夫。” “是。” 杨宜刚走到门外就看到几骑由远及近,待看清了人,他心里一咯噔就待向段洪使眼色,桑夏却先开了声,“这一脸紧张的,二弟发生了何事?” 被紧盯着,杨宜哪里还敢使眼色,昨晚那般大动静,怕是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这要被桑小姐看了去,殿下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眼下,他该如何拦? “你不说我便自己去看。”桑夏皱眉下马,直接往里走。 “桑小姐……” 桑夏看向想拦她而被珍珠阻住的人,“不许我进?” “杨宜不敢!” 桑夏看了段洪一眼,段洪会意,拦住了杨宜。 杨宜大急,等人进了大门才压着声音将事情告知了段洪,段洪瞪他一眼,忙追了进去,桑小姐本就是为告别而来,要是再看到……怕是殿下真的半分机会也无了。 无论怎么看,桑小姐也不是那会和曾经的结义姐妹抢男人的女子。 桑夏熟悉这种宅子的结构,侧耳一听直接进了内宅,没有一个人拦她。 “秋婵,给你家小姐穿上衣裳。” “是。” 季元昊烦躁的敲着桌子,端起冷了的茶水一饮而尽也浇不灭那股燥意,要是心里没有装着谁,这情况于他来说实在太容易解决了,他总归要立府,到时多少女人都装得下,可不能是现在。 姐姐要是知道…… “桑小姐!”秋婵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站着的人,顿时惊喊出声,她揽着的许真真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季元昊顿时脑子里嗡嗡直响,连头都不敢回,他怕那里真的站着姐姐!他怕对上姐姐带着任何意味的眼神。 桑夏一步步往里走,经过季元昊身边来到床边,示意秋婵让开些。 秋婵迟疑着扶小姐躺回去,退到一边。 桑夏坐到床沿,也不看许真真,探上那只青青紫紫的手,一会后便道:“许小姐的身体有些弱,还是要好些休养少思少虑的好。免得伤了根子。” “姐姐……”异口同声的两声姐姐入耳,一声低不可闻,一声仿若炸雷。 季元昊满口苦涩,“姐姐,是弟弟错了,与小妹无关。” “你以为我是在怪许小姐?”桑夏讶然,旋即摇头失笑。“既然郎有情妹有意。此事便与他人无关,我又哪里来的资格怪这个怪那个,我今日来可不知道会碰上这事。只是二弟昨晚彻夜未归,偏又留了段洪在客栈,我担心二弟才过来瞧瞧,既然二弟无事那我便放心了。本打算昨晚就和二弟道别的,现在也一样。喏,行李我都带着了。” 珍珠会意的将包裹从后面扯到了前面。 季元昊只觉得嘴里比黄莲还苦,在今日之前他能找到各种理由跟随姐姐,可现在。他要如何开那个口? 姐姐……她也不会允了吧,她怎会愿意把自己陷入牵扯不清的境遇里,更何况刚才他还以为姐姐怪许真真耍了手段而帮许真真说了话。这会想来更觉没脸。 “姐姐,真真和二哥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许真真弱声弱气的开口。眉眼微微抖动,尤其的我见尤怜。 “我早该离开了。”桑夏看着她笑得嘲讽,忽的俯下身去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便站了起来,季元昊离得虽近也未能听清,可他发现,小妹的脸更白了,明显是吓的。 “二弟,多保重,我若有机会去京城便去寻你,到时我们姐弟再聚。” “姐姐……”看姐姐往门外走,季元昊心头一急,不管不顾的就要跟着一起走了算了,许真真细弱的呻吟声就那么好的落入耳中,抬起的脚后跟又落了回去。 桑夏回头,眼神依旧清亮,便连笑容都没有半分改变,娘说过,不要因为别人去改变自己,不要轻易被他人的对错而动摇心性,她就是她自己,做好自己就够了。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娘,娘想要她做到的她都会做到,娘想她成为怎样的人她就会成为怎样的人。 此时她只是微微侧了下头,声音都比平时要软了几分,“保重。” 背影都消失好一会了,季元昊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杨宜领着大夫来了才回过神来。 大夫熟练的号了脉,绕来绕去说了一堆,就差没有明摆着说病人思虑过重了。 大夫走了后,季元昊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姐姐和你说了句什么?” 许真真神思不属,根本没听到季元昊说了什么,他皱眉,走近了又问了一遍。 许真真这才有了反应,“恩?” “我问你姐姐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姐姐只叫我养好身体。”许真真垂下视线,“二哥,真真无恙,你也回去换身衣裳吧。” 看她不愿意说,季元昊有心强求看她这模样也只得忍下,“那你好生歇息。” 待屋里只剩独自一人,许真真将身体蜷缩起来死死咬着牙齿,不让牙齿咯咯作响。 爹爹明明说过这药少有人知,为何桑夏会知道它名为入梦? 入梦这药很霸道,一旦中招根本不会记得发生的事,虽然很多药都有这个效果,可爹说过这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中者也感觉不出任何异常,便是季哥哥怀疑也无可奈何。 可为何,桑夏也知道其名?并且一眼就认了出来? 要是她告诉季哥哥,要是让季哥哥知道她这一身伤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衣袖是她自己扯了放进季哥哥被子里的…… 许真真捂住头,根本不敢想像后果,她都将自己的名节搭进去了,要是事情还不成…… 不,不会,季哥哥不是那样的人,爹爹说他是天家子,是以后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哪怕正位轮不到她,只一个侧位也够了。 只要遂了心愿,总有一日,总有一日,她要让那桑夏跪在她面前求饶! 许真真又急又怕,所有的不安都变成了怨恨,要不是桑夏,她又怎会要用上这等手段,都是那桑夏,都怪她!她不会饶了她的,绝对不会。 爹爹还活着,她还有依靠,她谁也不怕!(未完待续) 041章 再遇刺(求粉红票) ps:伸手,粉红粉红粉红粉红粉红! 如无特殊身份特殊事件,在城里是不能纵马疾驰的,桑夏花了不少时间才随着人流出了城,正打算打马赶路,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看清来人,她便下马等着。 “姐姐。”季元昊飞奔下马,“幸好姐姐走得不快,我给姐姐准备了些东西,姐姐在路上也能省些功夫。” 硕大一个包裹递过来,桑夏接过来掂了掂,可真不轻,“二弟费心了。” 季元昊苦笑,要是可以,他更想一路亲自打点,只是发生了昨晚的事,他实在没脸立刻又贴上去,总要……总要过些日子姐姐淡忘了一些才好追过去。 “姐姐一路顺风。” “多谢,二弟也当保重,这三贤府没必要多呆,二弟不如回京城去。”看季元昊的神情桑夏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现在揭穿了许家并伤不到他们的筋骨,有张瑞和秦沛兜着,谁也轻易动不了他们,不能一举将他们扳倒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殊为不智,真要动他们,得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谁也不会再给他们兜底的时机。” 季元昊想说以他的身份,天下底动不得的人少,可他心底也承认姐姐说得有道理,他身份再高贵,也不能不由分说就让一家几百口全去死,天家子并非他一个,且现在还没有正式立储,他的位置并没有多稳。 姐姐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 “弟弟记下了。” 看他是真听进去了,桑夏也就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坐定。“二弟留步,姐姐告辞。” 目送人走远,季元昊才不甘的收回视线,“段洪,找个机会查一查昨晚是怎么回事。” 段洪讶然抬头,“殿下的意思是,有人动了手脚?” “我不能肯定。宫里那些手段我都懂。要是等闲我不至于感觉不出来,可今早醒来到现在,我没有找到一点中招的痕迹。越是如此,我越觉得不对劲,不查清楚我心里不安,要是下回再着道。便是丢了性命怕也只是白白丢了,另外你去问问杨宜昨晚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让他竟然从始至终没有近身。” 段洪心下一禀,立刻将事情上升到一个绝对高度,“是,属下立刻去查。” 季元昊又看了眼姐姐离开了方向。转身回了客栈,虽知许真真此时还病着,做为始作俑者他当在身边照顾。可他眼下最不想见的就是许真真,若非她。若非她…… 他没想到的是,就因为他的不愿亲近,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许真真看着屋里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拼命将秋婵往身前推,自己则瑟瑟发抖着往后躲。 秋婵脸都白了,却还是张开双臂将小姐护在身后,哆嗦着问,“你你是谁?你你想干什么?季公子季公子很快就回来了,他很很厉害,你赶紧走,你要是要是伤了我家我家小姐,季公子季公子不会饶了你的。” 黑衣人自然不敢招惹那位,可这位许小姐,他却没看在眼里,想攀高枝的姑娘他见多了,可不是每个高枝都能攀上的。 “许小姐不用害怕,我来是和你做个买卖,关于……桑夏的。” 这个名字对许真真来说就是一剂特效药,什么害怕什么惊惧都可以克服,她从秋婵身后探出头来,“什么买卖?” “自然是合许小姐心意的买卖。”黑衣人勾唇,“不知许小姐可感兴趣?” “你且先说说。” “说简单也简单,季公子的人手现在还在满城寻我等,为了防着我等追上桑夏更是费尽了功夫,怕是自此就要断了线索……” 话头停在这里,许真真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推开秋婵问,“你们就是那天晚上刺杀桑夏的人?” “正是。” 许真真眼里立时有了神采,“你是想要我去季哥哥那里套出桑夏的去向?” “许小姐聪明。” “这并不容易。”许真真皱眉,她和桑夏已经是撕破脸了,季哥哥定然防着她,一想到季哥哥对桑夏的千般维护许真真就暗暗咬牙,“不过我愿意一试。” “如此,我就等着许小姐的好消息了,许小姐放心,我们也算是目标相同,只要知道了她的去向,定然让许小姐心想,事成。” “但愿如此。” 黑衣人一走,秋婵就绞着手低声问,“小姐,你真要和这人合作?都不知他是何许人,若是他有歹心可怎么办才好。” “他有歹心也是对别人的,只要能让桑夏不得好死,信他一回又何妨?” 秋婵心下大急,忍不住劝道:“小姐,桑小姐已经离开了,您何必……” “啪!”许真真用力甩出一巴掌,满意的看着她半边脸迅速变红肿起,“再帮她说一句话,本小姐立刻卖了你!” 秋婵捂着脸眼眶泛泪,再不敢说话。 季元昊心情不好,连着几日都只是过来看一眼便离开,许真真根本找不到机会套话,她心下着急,再次见到季元昊时就道:“二哥,我的身体差不多好了,是不是该去京城了?” 季元昊看她一眼,脸色确实好多了,“也好,我让人送你。” “二哥不回去吗?” “我还有事,先不回,你放心,到了京城会有人将你安置妥当。” 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她就想这个男人能倍她一道走,而不是心心念念去追别的女人! 许真真咬牙忍下这些话,努力维持着语气不变,“二哥是要去姐姐那里吗?也不知姐姐现在到了哪里,二哥追去可还来得及?” 季元昊眼神奇异的看着她,“不是真心就不要说这种话。” “真真说得真心实意,真真也看明白了,二哥待姐姐就如我对二哥,若真真无法心愿得成,也盼着二哥能得偿所愿。” 季元昊竟一时看不出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这祝福他还是很愿意收下,态度也缓和下来,“二哥借小妹吉言了。” 许真真低下头去,像是要掩下一脸的难过,“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二哥,真真不敢再求其他,只想知道二哥去往何方,知道了心里就有底,也就能少些挂念。” “小妹有心了,姐姐去了祈石府,我自然也是要往那里去的,等事情一了,我便会回京,小妹无需挂念。” 许真真心下又痛又喜,脸上却半分不显,端茶相敬,“真真祝二哥一切顺利。” 当晚,许真真就将消息透给了黑衣人知晓,次日乖顺的在季元昊的眼皮子底下上了马车,季元昊则向张瑞秦沛告辞,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可到底,他比旁人要晚了一个晚上出发,一步慢,步步慢。 桑夏感觉到被围困的时候并没有多惊慌,就连珍珠有了之前的经验都没乱了手脚。 大概是对方觉得她们这回死定了,头领施施然上前打量她半晌,轻笑出声,“也不见得多么倾国倾城,却偏偏迷住了大皇子,手段非凡,真了不得。” 桑夏心下一沉,大皇子是指……二弟? 是了,是了,如果不是天家子,以张瑞和奏沛的官阶又如何要对他那般态度,若非天家子,又如何能从张秦两人那里知晓那许多消息,那么明显的事,她竟然半点不曾发觉。 她引为傲的判断力呢? 对方看她竟然只是微露讶色,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到位,又道:“若非和大皇子牵扯上,你又怎会招来杀身之祸,你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吗?” “若只是这个原因,你们最先要除掉的不是我,而是许真真,我再和大皇子有牵扯也已经离开了,许真真可是一直在他身边。” “……”黑衣人一滞,实际上他也并不知晓其中原因,“好一副伶牙俐齿,可惜再利也帮不上你,动手。” 上一次的刺杀虽然杀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可论威力却远不如这一回。 近有数人缠斗,远有弓箭手时时瞄准,瞅着机会就给出一箭,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人观局,防着两人有出逃之机,饶是主仆两人配合默契,且为了以防万一准备了武器,也在短时间内就吃了亏。 “小姐,这样下去不行。”珍珠再次踢飞一人,逮着空隙轻声道。 桑夏恩了一声,“伍姨。” 珍珠会意,怕被人听去不再泄露更多。 对方的攻势越来越厉害,并且招招都是想将两人分开,桑夏暗中推了珍珠一把,珍珠顺势往旁边一滚,顺了对方的意。 头领眼里露出笑意,也不再耍着两人玩,“时辰不早了,送她们上路吧,桑小姐,去了阎王爷面前记得替我问句好。” 桑夏何时被人这般轻贱过,冷哼道:“那也得你敢报上名来。” “还是不了。”黑衣人笑容得意,“到时候真只有鬼才知道你是替我问好还是告我的状了。” 就趁着他这一时松懈,桑夏将一粒药丸往他弹去,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挡,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手臂开始麻痹,然后是身体,等他发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他周围的人也都中招。 得了手,桑夏立刻往珍珠那个方向奔去,同样是一粒药丸弹射过去,在他人避让之时,主仆两人手拉着手往头领那个方向奔去。 此时,这里反倒是阻力最小的。(未完待续) 042章 再重逢(求粉红) ps:伸手,票票票票票票票! 离开前,桑夏不解恨的踢起地上一把刀往之前那嚣张的头领身上砸去,也不管有没有砸中,两人跑得飞快。 “追!” 两人是女子,气力上先天就吃亏,桑夏深知这一点,也不打算在这上头和人拼到底,可这里是平原,跑了好一阵,除了不远处一丛稀稀梳梳的矮竹,一时竟是连个藏身之地都找不到。 珍珠伤得比桑夏重,这时候也是咬牙撑着一声不吭,气息却重了许多,渐渐的,速度却是慢下来了。 而后面的追兵,隐约可闻其声。 “小姐,我们分开走。” 桑夏横她一眼,“少打歪主意,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是和我学的,我要真只顾自己跑,你这命都丢得不值。” 珍珠心下一暖,仿佛身上的力气都又回来了些。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在想办法了,你撑着点。”桑夏表现得有多镇定心里就有多着急,珍珠要不是实在撑不住了,不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 前面有个小土坡,桑夏腿也有些发软了,牙一咬,手起手落将没有提防的珍珠打晕藏到背面,包裹也放到她身边,自己拿了两个人的武器不进反退,迎向追兵。 伍姨给她的药以救命的居多,毒药只有少少几样危急时候用,娘不想她太过依赖用毒,担心她心里时时存着侥幸的念头会吃大亏,伍姨自然是言听计从。 摸出几粒药扔进嘴里,桑夏有些后悔,既后悔没有好好学本事。也后悔没有背着娘多藏几颗毒药,现在身上就剩一颗,她必须算计好了用,这真是救命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桑夏默默数了数,有十三个,要想毒药起作用。必须最少先放倒五个。且得留有一拼之力解决毒药没有毒倒的,要是立竭,她还是逃不开一个死字。 又摸出一粒药捏碎了洒在伤口上。桑夏不等包围圈形成就带着一股子孤注一掷的劲强攻过去,娘说过,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更何况她现在防无可防。 一旦陷入缠斗。人多的一方反倒束手束脚,桑夏如鱼一般游走在数人之间。找到机会用长剑就用长剑,如果不行就用短刃,终于有两个人倒下再没有起来,可桑夏却高兴不起来。 她的力气已经消耗太多了。可对方剩下的十余人却始终紧紧缠着他,再这么下去…… 桑夏咬牙,不就是怕我用毒吗?我偏就要用! 做出力竭的模样用长剑点地撑住身体。没了长剑的逼人,防守的范围立刻缩小。十余来人瞅准这个机会纷纷往她身上刺来,她矮身一避,最后一颗毒药悄无声息的砸于地上,然后奋力往旁边勉力滚开,敌人只当她是为避开他们的攻击,等注意到她用手捂住了口鼻时,他们已经不能动了。 桑夏急促的喘息,数着人一个个倒下,只剩最后一个。 他却执刀往桑夏的方向走来,步子比平时迈得要慢,可见毒药并非对他没有影响。 他显然也发现了,甩了甩手臂道:“我尚能动,你呢?可还有一拼之力?” 桑夏忍着全身的疼痛勉强站起来,刚才那些攻击,她滚的这个方向并没有避开,身上中了三刀,刀刀不浅,且毒药她也并非完全避开了,要不是之前吃了万毒丹,怕是此时也动弹不得了。 “不错,是有点本事。”男人环眼四顾,“这药可能解?” “我要说能,你能放了我?” “不能,我等的任务是杀了你,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看样子我还真是招了某些人的嫌,来吧,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桑夏憋着一口气又是一轮抢攻,这不是切磋,也不会有人点到即止,这是拼命,谁慢一步,谁就死。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明明站起来都费力的人竟然还有这种暴发力,他之前中的毒只是比旁人少一些才免了当场就昏迷,却也没有时间供他驱毒,这一翻拼斗下来,毒好像扩散了,他越来越觉得每一招都费力无比,若非对方也到了极限,动作明显也慢下来了,怕是最先倒下的是他。 现在,就看两个人谁更能熬了。 桑夏咬牙死死撑着,对方没杀了她只是任务失败,她要是死了却是两条命,珍珠藏得太近了。 可惜,老天老爷最后也没有站到她这一边,失去知觉之前,桑夏脑子里是娘静静笑着时的模样,好想摸一摸啊,娘,女儿想你,娘…… 也是死撑着才没有倒下的黑衣人得意一笑,他赢了,此番,必是大功! 正要将手中短剑刺入昏迷的女人胸口,呼啸声入耳,下意识的他立刻就地一滚,堪堪避开袭击。 眼神扫去,只见一个平平常常的石头在地上滚了几滚,很快他就没法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一个男人仿若从天而降,也不看他,上前轻轻将桑夏揽进怀里。 紧跟着,后面陆续有人赶到,本来还有些心思的黑衣人识趣的不动了。 “公子,桑小姐怎么样?” “还有一口气。”边说着话男人边拿出一个尾指大的瓷瓶,掰开桑夏的嘴将里面翠绿的液体倒入她口中,“荣伯,将我之前交你保管的水拿来。” 一行人正是安平之等人。 安荣忙走到马匹旁边,从里翻找出一个水囊,他还奇怪公子怎会突的准备这无根水,原来是算到了桑小姐有此一劫。 又将还在流血的伤口止住血,安平之才有空问黑衣人,“尔等谁的人?” 这是黑衣人最不能回答的问题,哪怕知道不回答要吃苦,他也闭口不言。 安荣上前熟练的扯开他衣领,领口上并没有特殊记号,可荣伯的目标也不是这,而是最里面缝进中衣衣领中的牌子,“宫中来人,这般不敢见人,不会是皇帝的人。” 黑衣人面带惊色的看向安荣。 安荣轻哼一声,他跟着老爷奔走那么多年,又参与了那么多事,怎会连这个都不知晓。 “桑小姐的身份等闲人根本不知,便是宫里品阶高的几个宫妃怕是都只有一个贵妃娘娘知道些许,你是她的人?” 黑衣人哪想到他不发一语,这点老底子也被人掏得干干净净,他只得更加咬紧了牙关。 “是谁都无关紧要。”安平之抱着桑夏站起身,“将他带上,先去给桑夏治伤。” “是。” 马蹄声渐远,无人的荒野重又安静下来,只是多出来了一地尸首以及不远处一个昏迷为醒的人。 两个时辰过后,这里才又迎来了一人,看身形,是女子。 她先是将一地尸首检查了一遍,确定了什么后本就白的脸色更显得没有血色了,待确认了有人离开的方向,她正待追去就听得一声呻吟落入耳中。 这声音,有点耳熟。 循声奔去,就看到珍珠一脸难受的模样在那里皱着眉头哼哼,她忙将人扶起来,灌了她几口水将人弄醒,“珍珠,小姐呢?你在这里,小姐呢?” “小姐……”珍珠猛的张开眼,左右四顾,什么都想起来了,顿时眼泪就滚了下来,“柳枝,你怎么不早点回来,你走的这些天小姐都遇到两次刺杀了。” “小姐现在人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之前遇到刺杀,小姐带着我跑了,可后来小姐把我打晕了,我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柳枝,我们快去找小姐。”珍珠忍着一身的痛站起身来,可环眼四顾,哪里都差不多长一个样,她又要如何去找小姐的踪迹。 “柳枝,你找找看小姐有没有留下记号。” 柳枝背起包裹,扶着她往南方走,“如果小姐是被虏走定然会想方设法留下记号,可我仔细找过,并没有,也就是说,小姐当时可能失了意识,往好的方面想,是有人救了小姐。” 珍珠忍不住接话,“要是往坏的方向想呢?小姐是不是就……是不是就……” 柳枝沉默,这是她想也不敢去想的。 珍珠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旁边明显没有以往平静的柳枝,“不会的,小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姐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安老爷子都说那个位置是小姐的,小姐怎么可能在这里出事,柳枝,你说是不是?” “……恩。” 有人应和,珍珠心里稍安了些,沉默着走了一阵,突的又道:“柳枝,你能和夫人联系上,把这里的事告诉夫人一声,就凭我们两个人,太过势单力薄了些。” “恩。” 被两人挂心的桑夏比她们猜测的要好一些,至少不是落在想要她性命的敌人手里,可也只好了一点。 “这样可有感觉?”安平之将银针插入眼旁穴位小心的转动,边问。 桑夏努力不让自己乱了心神,缓着声音道:“没有。” 安平之脸色沉了沉,把银针拔了出来又去给她号脉,半晌后方才开口,“我对医之一道并不精湛,只能勉强看出桑小姐之所以不能视物应和之前所中的毒有关,桑小姐身上可还有此毒?” “最后一颗也用掉了,我需得联系家里人,只是……”桑夏黯淡了神情,“我的侍女一直未归,只有她才能联系上。” “抱歉……” “不,并非珍珠,是另一人,就算是珍珠也不能怪安公子,安公子并不知道我将珍珠藏在了那里。”(未完待续) 043章 失明(求粉红) ps:感觉自己被抛弃了,真的有那么差吗? 看着分明仓皇却依旧语调平稳的桑夏,安平之眼神柔软了些许,“你放心,我已派人前去寻她,不过眼下我们却需得启程去往另外一个地方,我识得一个医术了得的大夫,他所居之处离这里有数百里之遥,你的眼睛不能耽搁。” 桑夏心下只是稍作考虑就点了头,“如此就要麻烦安公子多费心了。” “桑姑娘无需客气。”安平之起身,“我身边没有带侍女跟随,桑姑娘如有什么事唤我一声便是。” “我会的。” 知道她这会应该更想一个人呆着,安平之故意放重了脚步声走出屋子,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立刻进来,将门关上。 桑夏只以为屋里此时只她一人,强装的坚强顿时卸去,坐起来抱着膝盖,脸上一片茫然。 珍珠丢了,柳枝不知道在哪,她瞎了,出来三个人,竟没一个落着好。 一个瞎子,她还能做什么呢?不能看书,不能视物,不能瞧见人的喜怒哀乐,不能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就是别人当着她的面做出各种侮辱她的动作,她也看不见,就算别人用轻贱的表情说着真诚的话,她也辩不出真假。 一个瞎子,她要怎么做到娘说的心装得下天下,要是做不到,是不是就真的不能和娘相见? 可是,她好想娘!好想好想,娘,您来看看我好不好?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觉得口渴得厉害,面对一个漆黑的世界。她本能的害怕,想张口叫安公子,可嘴巴张了张,她又闭上了。 这一路数百里,男女有别,她真能事事依赖别人不成? 总不能别人救了她,她反倒要赖上别人! 瞎子。首先得适应当个瞎子。 安平之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都看在眼里,看着她自己摸索着穿上鞋子,扶着床架站起来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倔强又不肯认输。 “嘶……”八角桌不高,桑夏用手摸自是摸不到,脚一探出,立刻就被桌脚踢到了脚指头。她摸到一张圆凳坐下来,自己抱着脚揉了揉。 只是想喝个水便这么难了。其他事呢?她要如何才能尽快掌握。 安平之悄悄的将刚刚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看着她一手执壶一手拿着茶盏慢慢倒,可再小心,水依旧满溢出来。 看着她维持着这个动作很久。最后将水慢慢喝了下去,又慢慢倒了一杯,这次比上回好。溢出来的水少了些。 看着她将水壶放回去,却不小心放到了倒扣着的几个茶盏上。不平衡之下倒在一侧,水壶里的水流了一桌子,然后顺着桌角流到她身上。 看着她手扬起想要摔出手中的茶盏,却又克制的放回去。 看着她想去找自己的包裹,摸索了好一会没有摸到,才记起包裹她留给珍珠了,最后摸索着回到床上,穿着一身湿衣捂进了被子里,再无声息。 他知道,她没有在哭。 她的难过,全在心里。 安平之自认少有人能影响到他的情绪,可这会心里也有些酸得难受,便是一个心硬如铁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也要软下心肠来吧。 好一阵,安平之都没有动,桑夏需要平缓的时间,他也愿意守护她的自尊。 自强的人总是能让人心生好感,无论男女。 也不知过了多久,桑夏朦胧中听到有人敲门,下意识的扯下被子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时她才恍然记起她如今的情况。 抿了抿嘴,桑夏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好,“请进。” 门被人推开,脚步声渐近。 “桑姑娘。” 是安公子,桑夏莫名心安了些,脸上的笑容也很自然,“安公子有事自管去忙,不用管我,既然目不能视,我安份些也就是。” 要是没有之前所见,安平之会相信她的话,她表现得实在太好,一如之前的坦然乐观。 “手底下一堆人,要是事事都得我亲自去侍弄要他们做甚。”安平之在床边的圆凳上落坐,“我给桑姑娘把把脉。” 桑夏顺从的将手伸出来。 离上次号脉不过大半个时辰,情况自然是没有变化,两人都心知肚明,却也都没有说破。 “桑姑娘不要压力太大,失明只是暂时性的,我虽医术不佳,这点却也看得出来,据我推测,应是毒性相冲之故。” “毒性相冲?两种毒?” “对,桑姑娘所中之毒并非一种,再加上救治不及时才会引发如今的后果,只要解了毒,眼睛自然就好了。” 听得此言,桑夏神情微不可见的松了一松,要是因中毒才会失明,就算安公子所说的那个神医不行,她可以去找伍姨,娘避而不见,可只要她需要,伍姨定然会随叫随到,她相信,这世界上没有伍姨解不开的毒。 若非此时能联系上娘的柳枝不在,她甚至都可以到一个地方安顿下来静等伍姨到来。 安平之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看她终于有了些轻松模样心里也跟着松了松。 “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等去寻人的回了消息我们就出发,桑姑娘也做些准备。” 桑夏知道应该准备些什么,可她此时的情况…… 桑夏笑着点了点头。 安平之出去后,桑夏就掀了被子起床,她应该先去如厕,可是当她扶着床架起身摸索了一会发才现这里根本不是客栈,并非固定格局的情况下她根本找不到净房在哪。 安平之离开时门未关上,此时拿着包裹去而复返就看到站在屋中央的人一脸无助脆弱,仿佛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向左还是向右,心就像被锤子重重敲了几下一般闷闷的疼。 想着她定然不想被人看去此时的模样,安平之悄无声息的退后一些步子,再加重脚步走近,再看到屋里人时,她已经在桌边坐下了,手还紧紧抓着桌沿。 “桑姑娘,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几身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都是适合出行的,可能不太好看,桑姑娘别嫌弃。” “安公子考虑周到,至于好不好看,我现在反正是看不到的,也就不在乎这个了。”桑夏眼神没有焦点的看向安平之说话的方向,依旧是落落大方的,还会拿自己打趣了。 安平之将包裹放到她手里,仿佛没看到桌上还有未干的水渍,“一会这家的小女儿会过来帮你拾掇,有什么要做的你就吩咐她。” “安公子费心。” 拿起空了大半的水壶,倒了杯水送到她手里,安平之轻声道:“在路上我便推算出你有一劫,若是按正常速度我也能赶到,可是……我的身体有些毛病,在途中又昏睡了几日,耽搁了这几天,还是没能让你避过这一劫。” “安公子还是救了我,这就是结果,安公子不用觉得好像还欠了我什么一样,真的没有,是我承了安公子的情,说到这个。”桑夏神情凝重,“不知安公子和洛水安家是何关系?” 安平之轻声给出答案,“我乃安家嫡支长孙。” “所以,安重阳老爷子,是你的祖父?” “是。” 猜测得到印证的感觉并不特别美好,桑夏沉默了一会,问,“为何?” 不用对方回答,桑夏接着又道:“为何你每次都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为何,我娘见了你的祖父一面后就离家,还不和我相见?我可不可以知晓其中理由?” 安平之在她面前蹲下身来,让她无需抬头看着自己,“桑夫人可以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你她的故事,让你心里装满仇恨,每日逼迫自己变强,替她一雪当年之仇,可她并没有,而是选择一个人背负这些,让你做个最平凡的姑娘,快快活活的长大,不,应该说比所有闺阁千金都要更加快活的长大,因为人最开心的,就是长大之前的那个阶段,桑夫人爱你若命,若是可以,她甚至打算将她的所有过去都埋葬,半点不让你知晓,只要你开心,所以你肆意长到了十六岁,而现在。” 安平之取走她手里抖动的茶盏,“对方并没有如桑夫人以为的那般偃旗息鼓,而是步步紧逼,用众多人命逼她现身,多年前的事我知晓得并不详细,卜卦也只知一个大概,只是偶尔从祖父的叹息间听到些许,桑姑娘,桑夫人是个了不起的人,你是她的女儿,应该最知道她想过的是平静的日子,现在不得不再次卷入这些是非中,一半的原因是为那些冤死的人,另一半的原因,则是为你,你想知道理由,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你自问,现在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你能帮上什么忙?能改变什么?若你真有心,就该长大了,你无忧无虑的时候已经过去,你长大,才能替代桑夫人,到那时,你的母亲才能过上她想过的日子,再无人能打扰她。” 虽然依旧还是没有具体说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桑夏却听懂了! 大家都在盼着她快点成长,快点变得能够担责任,佳姨离开前的欲言又止,柳枝不惜以下犯上,珍珠不再像以前跟着她疯玩,而是努力变得可靠,还有眼前这人,明明只见过两回,平时也不是多话的人,此时却能说出这样大段大段的话,是不是因为也对她有着她所不知的期盼? “那么,做为一个安家人,你,是站在什么立场?”(未完待续) 044章 失明后(求粉红) 安平之看着眼前表情没有多大变化,气息却变得凌厉的人,嘴角浅浅勾起,“我姓安。” 三个字,解释了一切。 桑夏对安家所知不多,但也听说过一点:安家只辅助他们觉得对的人,历来如此。 也就是说,她是对的人?在她自己都是一团乱,什么都半懂不懂的情况下,他怎么就认定她是对的人? 这个所谓的对,又是怎么个对法?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安平之起身,“无需多想,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治好你的眼睛,其他的,慢慢来。” 桑夏抿住嘴唇,头一回在他面前摆出倔强任性的姿态,没有答话。 安平之笑笑,示意门口怯怯的小姑娘进来,他出屋反手将门带上,却没有离开。 安家的推演之术向来精准,由他出手更是从不曾出错,比起初见之时,桑夏的命盘已经有了变化,这条路她已经踏上去了,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一旦步入便无可退却。 前些日子他收到祖父的飞鸽传书,言及他的命盘也终于有了动静,易者不卜,他也一直谨记,那日便是因为没有忍住强行推算自己的命盘而被反噬,这才又昏睡数日,以至于误了事。 苦头吃了,结果却仍是混沌,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和桑夏命盘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且是桑夏绝对性的压制住了他,如此强大的命相不要说女子,便是男人身上都少见,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她能镇住自己三魂七魄的原因。 屋内,桑夏却制止小姑娘上前侍候。“你只需给我引导,事情我自己来做,若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及时纠正。” 小姑娘眨巴了几下眼睛,这和那位公子吩咐的不太一样,不过他说一切听这位小姐的,那她听话便是。 “好,小姐现在要去做什么?” “如厕。” “是。小的扶您过去。” 桑夏的自理能力还不错。到了地头便无需小姑娘帮忙了,等解决了大问题,桑夏又让小姑娘给她拿了衣裳。自己慢慢摸索着先解开自己身上穿着的,一个不小心,衣带就扯成了死结。 小姑娘提醒了一声,桑夏又耐着性子慢慢解开。用了比平时不知多多少的时间,总算将自己拾掇好。 虽然耗时多了些。桑夏却松了口气,这些事情她总要学会的,一路上只得她一个女子,还真能事事依赖他人不成。 安平之掐着时间敲开门。手里端着饭菜,“在下陪桑姑娘一起吃。” 桑夏哪会愿意在他人面前出丑,再坦然也有了些不自在。抓着筷子夹了一点送进嘴里,觉得还算顺利后才又下筷子。这回吃到的却是鱼肉。 “本想给桑姑娘换成勺子,可是在下想着桑姑娘应该更愿意用筷子。”安平之将剔去鱼刺的鱼肉放到她碗里,“桑姑娘只管安心吃自己碗里的便是。” 桑夏动作顿了一顿,咽下嘴里的食物轻声道:“谢谢。” 细嫩的鱼肉,青青脆脆的青菜都是她爱吃的,炒得刚刚好的瘦肉也吃了几块,却比前两者要少多了,桑夏感念对方的细心,这么快就发现了她不爱吃肉,这样的男人若是敌人,是件恐怖的事。 两人沉默着一人吃一人夹菜,吃得倒也不慢,桑夏一身的伤,怕路上会撑不住拖慢速度,还强迫自己多吃了半碗。 “去寻你侍女的人回来了,她已经不在原地,你也不用担心,应该是她自己醒来寻你去了,并非被掳走,我留个人在这里等她,我们却不能再在这里耽搁。” 听说人不是被抓走的桑夏就放心了些,包裹里有银子,珍珠又不是离了她就六魂无主的软弱性子,一定不会有恙,要真找不到她回家去等着便是,总归出不了事。 “多谢安公子费心。” “无须总和我道谢,我是帮了你几个小忙,可你无形中帮我的更多,我们这也算互惠互利,你只管心安理得的受着便是。” 桑夏有心想问她帮了对方什么,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不管对方是不是宽她的心,这份好意她都记在心里了。 稍作歇息,安平之便扶着人起身准备启程。 接下来的路上自不可能由她一个瞎子独骑一骑,身体的碰触不可避免,桑夏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大大方方的任他牵着。 安平之从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来,担心她觉得尴尬,遂将这宅子的景致说给她听,“这是一处民宅,前后两进,我们租用了后院,这屋主倒也是个雅人,虽说地方不大,但见隙插针的种了不少花,据说还是亲自打理的,走廓朝阳的那边都摆满了,就是可惜用的盆不一样,院子不大,除了留下走道,其他地方也都被花占据,这个时节正是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姹紫嫣红的倒也有些趣味。” “安公子。” 桑夏听出来是之前帮过她的小姑娘,可听气息应不止她一人。 “安公子见谅,小家小户的没学好规矩。”儒雅的男声响起,桑夏一听就肯定了这人是这宅子的男主人,便是附庸风雅的人装也得装出一个雅字,说话之人语气不疾不徐,不说是真正的雅人还是附庸风雅,入耳却着实让人舒服。 安平之仿若没有看到小姑娘眼里的爱慕,对着男人微微点头,“多有叨扰,这便告辞。” 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好惹的人,平民百姓自是不愿意多有交往,男人语气虽然没有多大变化,桑夏却能听出其中的一丝轻快,“粗野之地,招待不周,公子见谅。” 安平之牵着人继续往前走,在门外,已有数骑俊马在等候,最前面那一匹尤其神俊,只是马鞍前半部分铺陈的厚实毛毯弱了它几分威风。 在安平之的提醒下踩着马踏翻身上马,身下软软的触感让她再次感念安平之的细心,倾身拍了拍马头,桑夏无神的眼里也有了笑意,“我都忘了还欠安公子一匹马。” 安平之纵身坐到她身后,前胸贴着后背,极亲热的坐姿。 “以后你可以还我两匹。” “一言为定。”桑夏朝后面伸出手。 安平之失笑,扬手和她相击,“一言为定。” 有了这个插曲,两人之间的那点不自在散去许多,安平之绕到她身前抓住缰绳,哪怕他尽量留出了余地,在外人看来他也是紧紧拥着他身前的人。 站在门口送行的小姑娘眼神微暗,一会后却也放开了,她一开始就知道是自己妄想,现在这样,才是对的,那个哪怕是眼睛看不见了也抬头挺胸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祝你们一路安好。 虽然一路疾驰,但安平之一直注意着桑夏的状态,每每她觉得吃力或者身上伤口颠得太痛时就停下来歇一会,等她缓过来了再继续上路。 可即便如此,强撑了半天时间,在天黑后终于找到落脚地方,她吃着吃着饭就睡了过去。 安平之将人抱到床上,亲自打了水来给她擦了手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她的衣襟,目不斜视的将她几处大的伤口清洗上药,看着布巾上的血渍,安平之脸色发黑,若非担心耽搁久了眼睛会更难治,他不会让她吃这么大苦头。 桑夏即便当时睡得人事不知,次日醒来又岂会察觉不出来,脸色几度变幻,最后干脆半句不提及,安平之虽然自觉不亏心,可看她如此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他其实更多的是吃惊,桑夏以惊人的适应力在适应当个瞎子,从昨日才知道时的强作坚强到现在的积极面对,哪怕过程中会有如此时的窘迫时候。 将人引到净房,安平之退出后故意放重脚步走远了些让她不那么尴尬。 在她出来后又给她打来水,扶着人过去洗漱。 两人沉默着,动作里隐隐已有了些默契。 可没想到最难堪的事都配合好了,安平之却拿着木梳出了神,他自己的头发都不曾自己打理过,这女子的头发要如何梳? 让他画个眉还容易些! 感觉身后之人没有动静,桑夏稍一想就明白过来,顿时笑了,笑完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忙伸手道:“梳子给我吧,我自己弄。” 安平之赶紧将手上的烫手山芋递了过去,待看到她动作也生疏时话冲口而出,“你也不会?” “……珍珠是个合格的侍女。” 复杂的发髻是不想了,桑夏梳顺头发,不甚熟练的将头发高高梳起,她以前做男装打扮的时候珍珠给她梳过这个,看着不难。 可想像离现实总有那么一段距离,头发是全梳拢到一起了,可松松垮垮的,不用去马上颠簸,走几步路怕是都会散了。 安平之看着她头顶上那一团,强忍着没有说话,要是她真打算这么出去,他也是能忍的。 好在桑夏考虑一下后还是将发绳扯了,重新梳顺后慢慢的编麻花辫,比起熟手来自然还是差远了,可比之前那个又要好太多,至少头发是编到一起去了的。 “这样可以吗?” 安平之从她手里拿了梳子,小心翼翼的将两边的梳了梳,看上去比刚才又要齐整了些。 “好了。” 桑夏摸着麻花辫松了口气,笑容里意味不明。(未完待续) 045章 被困(求粉红) ps:儿子烧到四十度,我…… 原本纵马疾驰五天能到的路程,在第三天时拖住了。 安平之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眉头怎么都舒展不开,这样的大雨原该下不久,可他刚才卜算了一卦,接下来竟是都不宜出行。 桑夏的眼睛耽搁不起。 “安公子。”桑夏扶门站着,微微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安平之身手远超她,要是对方不说话,再敛了气息,她并不能肯定他在不在屋里。 安平之回头,桑夏明显瘦了些,她表现得再如常,也不可能心宽到失明了也不在意,不然又岂会在短短两天衣裳便宽松下来。 “怎么过来了。”安平之走到门边牵着人往里走,她的手有些凉,衣袖上带着潮意,显然是在外面呆了许久的原因。 “雨声听腻了,来和安公子说说话。”桑夏浅浅笑了笑,“安公子好像有些不高兴?我打扰你了吗?” “怎会,只是这雨久久不停,心生烦意。”扶着人坐下,又过去将窗户放下一半,安平之坐到她对面,给她倒了茶放到她手心。 这几天皆是如此,凡是有关她的事他便不假他人之手,她需要的他总能立刻知晓,并且满足,她也由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的坦然接受,两人在短短几天里就经过了磨合期培养出了默契。 “说到雨。”桑夏喝了口热茶,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我去过一个叫乐平镇的地方,那里的雨才叫多,而且那里的人很追捧那种烟雨蒙蒙诗情画意的美。据他们当地的人说乐平镇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下雨,当然,不会时时是这种倾盆大雨,这种雨下得久了就成灾了。” 安平之当然不会说他去过,温声回她的话,“要常年生活在那样的地方也受不了,出门身上就是湿的。不踩木屐出不了门。哪里哪里都是潮的,家里的东西怕是都要发霉。” 桑夏笑着点头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在那里呆上些时日,怕是人都要变得多愁善感了。” 为了一点简单的事高兴,难受也不使性子,心里再惶恐也知道崩溃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一个人时捂被子里难受难受,怕加剧眼睛的伤势还要用力忍住眼泪。努力开解自己去积极面对,若非她的眼神没有焦点,行走时需要他牵引,没人会相信眼前这人是刚刚失明之人。她把坚强书写得太好。 安平之想,这样的人真是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他并非柔软心肠的人。面对她时也总是要软上几分,心软。语气也软。 “安公子?” “我们两家渊源颇深,你也别总是公子长公子短的叫我了,要是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安大哥吧。” “安大哥。”桑夏笑弯了眉眼,不知为何,比起有结义之情,且对她一直很好的二弟,安大哥更让她信任,或许是因为娘和安家确有渊源之故,在她小的时候,佳姨将安家的事当成故事和她讲过。 “娘说我有三个很有本事的舅舅,他们一起合计着给我取了个表字叫持恒,我一直嫌弃像个男儿名字不好听,也未和他人讲过,不过……”三个舅舅她一个都未曾见过,已经能确定的关慎也已经过世,不知另外二人是谁,又是否还活着。 想着这些,桑夏心情就沉了些,“长辈所赐,又岂有嫌弃之理,之前是我不懂事了,以后安大哥便叫我持恒吧。” “持恒。” 桑夏脆声应了,因为这一声称呼,两人的关系好像瞬间又被拉近了许多。 “我怎么听着这雨声好像更密集了?是不是雨又大了?” 安平之走到窗边瞧了瞧,下面的街道已经有不浅的积水了,“是大了,你别急,眼睛的伤势没有恶化,耽搁一天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已经让人去准备马车雨具,只要雨势小了我们便走。” “劳安大哥费心了。” 可是安平之心里一直不安,他卜卦少有出错的时候,既然说会有几天不宜出行,怕是真的会要在这里困上几天。 到得晚上,感觉就应验了。 “公子,上游好些个地方被淹了,有一处必经之处的桥被冲垮,要想过去,怕是只能等洪水退下去一些徒步过去。”安荣的脸色不太好看,“老奴打听过,上游的雨势比这里厉害多了,有些地方还暴发了泥石流,这时候赶路,怕是不妥。” 安平之屈指敲击桌子,“没有其他路可走?” “是,这回的大水怕是会引发不小的灾情。” 正说着话,门被敲响。 “谁。” “小的是店铺掌柜。” 安荣上前拉开门,客栈掌柜在门外躬身行礼,“衙门递话,城中不管是本地人还是途经此地,都请往高处迁移,外面有官差引道,客人若是执意留下,后果由客人自负。” 安平之微微扬眉,衙门反应竟会如此之快,这可难得,也可见灾情定然远超他们预料,才会让官员这般上心。 “多谢掌柜告知,请。” 掌柜会意,躬身去往下一间客房。 “隔壁请掌柜的不要打扰。” 安荣探出头去,确定掌柜的没有去惊动桑小姐后才退回来,“公子可要去?” “不了,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事,持恒眼睛不便,在陌生且人多的外面会不安。” 持恒就是桑夏了,安荣微微点头,喜见两人关系亲近。 晚上安平之合衣而卧睡得很惊醒,动静一入耳立刻下床,推开窗户去看外面的情况。 漆黑的夜,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如果雨只是让人烦心,那街道上奔流的黄色的水就让人心惊胆颤了。 安平之眼力好,能看到洪水中生的死的一切生物,包括人。 “公子!”门被人克制的拍了三下。 “进来。” 进来的是个年轻侍从,穿着安家侍从统一的玄色服饰,进来的脚步很急,却稳住了没有失态,“公子,属下刚刚得知接连有河堤决口,不久前太要县的河堤也没有守住。” 太要县就是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眼看着街道上的水势又大了两分,安平之快速在心里卜了一卦,立刻往门外走去,边吩咐道:“离开这里。”(未完待续) 046章 相依(求粉红) 站在隔壁房门前正准备敲门,门就从里打开,“安大哥?” “持恒,我们要离开这里,下面的路都被洪水淹了。”说着话,安平之背过身去蹲下身来,并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肩上,“我背你。” 桑夏恨极了自己此时的无用,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不让自己成为拖累。 刚走到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处,安平之发现客栈已经进水了,原本还存有侥幸心理留在客栈的人这会正到处乱窜,看到这种情况,安平之当即立断返回屋里。 “拿大雨披来。” 安荣早就准备在手,忙递了过去。 将背上的人放下,扶着她站稳,安平之边给自己穿雨披边安慰她,“别担心,不会有事,洪水可以困住任何人,绝困不住你我,你现在只是因为看不见才会不安,真要是看见了,绝不会将这点大水放在眼里。” 桑夏勉强笑了笑,透出几分无奈的意味来,无知才会让人害怕,她现在倒也不怕,只是心落不到实处。 外面尖叫声哭喊声不断,桑夏想说有余力便搭一把手,可嘴张了张又闭上,菩萨心肠也得是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她现在自身都难保,全靠安大哥将她这个负担一力挑起,又如何能再去要求他像对待她一样却对待所有人。 安平之离她离得近,哪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将最后一个地方系紧,帽子也戴好后扶着人坐下,背过身去半蹲身道:“荣伯,你将后面的雨披撩起来。扶着持恒伏到我背上。” 安荣一一照做,桑夏也尽量配合,很顺利的就将两人套进了一个雨披里。 往上颠了颠背稳后,安平之对侍从吩咐道:“顺手的就帮一把,死到临头尚抓着家当不放手的就随他们去和那些东西作伴,另外,想办法把马车带上。” “是。” 桑夏伏在男人背上。听着他不客气的话。心却暖到了极点,不安也淡了去,就好像这件拢着两个人的雨披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危险。这个自成一个世界的小小地方,让她安心。 安平之背着人在屋顶上奔走,在雨声中,背上的人连呼吸都是轻轻的。这让他下意识的走得更稳些,不让身上的人多受颠簸。 很快前去探路的侍从回报。“公子,前面有个四层的阁楼,最上一层已经被人占了。” 三楼也够,要是三楼也能被淹。这太要县就真的什么都留不下了。 上去才发现三楼也有了人,就一对年轻的夫妻带一个女儿,男人贼眉鼠眼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女子面相上就能看出软弱。小姑娘倒是干干净净的,偏生那双眼睛又太过灵活了些。 安来之只看了一眼就将人的底细看了个差不离,这时候大家都想活命,他也不好去将人赶走,遂背着人去了另一边。 雨披不透风,捂了这一路,再加上安平之做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身体也暖和得像个暖炉,待雨披一除去,桑夏鬓角的头发都湿成一把一把的贴在额头,这模样给她添了几分弱气,让她看起来格外柔媚,那边拽着脖子看的男人眼睛都直了。 安平之眨眼的次数也比平时要少了些,只是除他自己,没人注意到。 “难受了?” “就是披着雨披有点热,现在好了。”阁楼四面都有门,此时有两边的门开着,风对流过来,很凉爽。 安平之示意侍从去关掉一边,又拿了水囊打开递到桑夏嘴边,“喝点水。” 桑夏确实口渴了,连着喝了好几口才递回给他,感受了一下问,“窗户关上了?” “关了一边,你现在身上有汗,不能吹过堂风,会生病。” 这份好意却是不能拒绝的,哪怕桑夏贪图凉快也不说话了,眼下的情况,生病才是大麻烦,尤其是她还是个瞎子。 “不知众位是打哪来?”对面那男的走近来一些,眼睛还是盯在桑夏身上,地头蛇向来有地头蛇的胆量。 安平之皱眉,横移一步挡住他的视线,“管好你的眼睛,你若不想要,本公子替你摘了它。” 男人缩了缩肩膀又退了回去,他油滑惯了,刚才也不过是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和这些有钱人打交道,只要将人哄高兴了,好处大大的有。 可惜,今日他碰上的不大好说话。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男人暗暗戳了戳女儿的后背,小姑娘回头,男人朝着那个方向努了努嘴,年轻妇人看在眼里却不敢多发一言,隐约露出的手臂上还有新旧不一的痕迹。 安荣提着一个大包裹上来,先是看了那一家三口一眼才走近安平之身边禀报,“公子,马车在下面了,老奴收拾了些用得着的东西上来。” 打开包裹,最上面是一层毯子,绝对的好货色,安平之却拿着将之垫到背风靠墙的地方,又扶着桑夏坐过去,然后朝着安荣伸出手,“天还未亮,再睡会。” 安荣递上另一层更厚实一些的,安平之接过盖到桑夏身上,“这是在阁楼上,又正在下雨,再背风的地方都凉快,盖着些。” “安大哥呢?还有没有多的?” “放心,我有。” 安荣看着包裹里仅剩的几件衣裳和一些小物,这都是公子吩咐了要随时带着的东西,衣裳是桑小姐要穿的,小物则是桑小姐要用的,哪里还有被子。 不过公子说有便有了。 桑夏不想打扰安大哥休息,闻言就靠着后面的墙闭上眼睛,没有睡意没关系,闭上眼睛也是休息,关心她的人也放心。 安排了人守着,安平之示意安荣跟着他走到外边,从这里,可以看到下面很大一片景象,而此时放眼望去,哪里哪里都是水,蜿蜒着的街道此时全成了河道。 “至少会要在这里耽搁三天,你挑个稳妥人先去找温文,将持恒的情况告诉他,叫他早些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另外,吃的喝的也要多备上一些,明天天一亮,太要县就会乱。” “是。”安荣应了就要往外走,安平之又道:“有那么多人跟着,不用事事都得你亲自去忙活,在我面前还得逞个能不成?” 安荣愣了一愣,渐渐的眼里浮起笑意,“是,老奴会量力而为。”(未完待续) 047章 好戏(求粉红) 安平之看着外面的情况拿出古钱卜了三卦,“陈前。” “是,公子。” “去衙门,告诉县令安置百姓的西南面不安全,叫他们去东北方向,提醒他,南面的灾情会最严重,让他早做准备。” “是。” “若有必要,打出安家旗号也无妨。” “是。” 桑夏并没有睡着,安平之站的地方正是她呆的这一面,便是不竖起耳朵听,隐隐绰绰的话也随风听了些,安家的人哪! 佳姨曾说过,安家人心里只有大爱没有私情,不是天生无情,而是不能有,传承千年是荣耀,亦是负担,皇帝错得,江山换得,做为引导者的安家,却不能出丝毫差错。 而私情,却最亦影响判断。 安老爷子是个合格的安家人,所以年年被拒之门外他还是年年来,虽然不知他一定要见娘的原因是什么,可能出动安家族长的,必是大事。 自从知道安大哥出自洛水安家后,她本觉得他像极安家人,稳重,冷静,看不出喜好。 可眼下,她仿佛看到了安大哥掩盖在大爱下的柔软,人生而为人,是因为人有感情,有七情六欲,若全抛弃了,活着还有何乐趣。 “姐姐……” 自从被许真真叫过她姐姐后,她对出自女子之口的姐姐有些反感,只是出声的是个小姑娘,她总不好去正儿八经的和她纠正,反正她已经‘睡’着了,索性当没听到。 “姐姐,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行行好,给我点东西吃好不好!”弱弱的声音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桑夏猜应该是安大哥的人将她护住了,小姑娘只敢远远的和她说话。 “姐姐,姐姐……”声音大了些,很快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两位。请管好自己的孩子。不要扰了我家小姐休息。” “是是是,孩子也是饿得狠了,我这个做爹的心疼。勿怪,勿怪!” “爹,囡囡饿,囡囡还渴……” “都怪爹没本事。乖啊,囡囡再忍忍。” “爹。呜呜呜……” “囡囡……” 桑夏张开眼睛,她就是真睡死了也得被这对父女嚎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 安平之不在,其他人不敢近她身,一人在两步外回话道:“桑小姐。差不多寅时了。” 那就是还未天亮!摇了摇有些沉的脑袋,桑夏觉得自己有些不好,好像有点发热了。 “这里除我们外还有几人?” “还有一家三口。刚刚说话的便是。” 桑夏撑着坐起来一些,把毯子往上扯了扯。“唔……” 那边父女两人一直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对话,看她询问这些便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就在眼前却还要问,是个瞎子不成? 瞎子好,真是瞎子才好啊,瞎子才好唬弄,可她问了后怎么就没有后续呢?不是应该心生怜悯拿出吃的来给他们吗?就算没他的份,女儿的总该有吧? 一道气息明显重了,桑夏撑着头想了想就笑了,“把小姑娘叫来。” 公子不在,其他人不敢让她涉险,虽然依言叫了小姑娘过来,却只肯让她站在三步之外。 “姐姐好漂亮,和神仙一样漂亮。”小姑娘张嘴就是漂亮话,眼里满满都是真诚,桑夏虽然看不到,却也听得出来,她只是撑着头不说话。 “姐姐的毯子真好看,我摸都没摸过这么好看的毯子呢,姐姐,我能摸摸吗?” 安大哥拿出来的东西当然是顶好的,桑夏手摩挲着毯子边缘仍旧只是笑,她很清楚,小姑娘想摸是假,想靠近是真,这小姑娘,胆子大得很。 “怎么回事?”安平之大步过来,他不过离开一小会去马车里拿点东西,怎么就让陌生人靠近了?凌厉的眼神在一众侍从身上扫过,莫不是因他不在,他们就敢怠慢持恒不成? “是我叫她过来的,她说她饿了。”桑夏坐起来,“大哥给她一个饼吧,我闻着味儿了。” 小姑娘闻言偷偷吞了口口水,她是真的饿得不得了了,家里昨儿就断粮了,爹一早去典当娘的嫁妆到晚上才回,但是没带回来一粒粮,苞米都没一个,闻着他身上那股子臭味她就知道他是去赌了,并且肯定输了个精光,不输光他不会回来。 娘历来拿爹没办法,只知道抹眼泪,她不抗饿,现在已经是两眼昏花了。 安平之只以为桑夏是心软,也不逆着她的心意,拿了一个饼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像是怕他反悔一样飞快的接过去,往口里一塞就咬掉一大口,哪里还记得那漂亮的毯子,毯子再漂亮也不能当饭吃,这时候就算偷了去典当也找不到典当行。 “不孝女,你爹我还饿着,给我留一口!” 小姑娘横他一眼,却也乖乖的过去了,并且边走边撕下一块,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分给她爹时,哪想到她伸出一半的手一个转弯,利落的塞进了妇人的嘴里。 男人大急,“吐出来,快给我吐出来。” 小姑娘也狠,又撕下来一块小的往他背后一丢,“你的在那里。” “你个赔钱货,我打死你吃你的肉!” 本来怯弱的妇人在男人的拳头快落到女儿身上时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撞开,抖着身体将女儿藏到身后,边哆嗦着低声道:“快吃,囡囡,快吃掉。” 小姑娘眼里瞒是倔强,又撕下一块强行塞到母亲的嘴里,自己再咬下一口,都不敢嚼得太细就用力吞了下去,然后也不管母亲是不是吞下去了,将剩下的一分为二,一半塞了满口,一半塞到娘亲的嘴里。 男人眼睛都红了,上手就要去抠妇人嘴里的,妇人向来软弱,又惧怕丈夫的拳头,更害怕他去抢女儿嘴里的,牙关一松就要让出去。 “啊!” 男人猛的收回手用力甩开,小姑娘主动松开嘴就地一滚避开了他的拳头,显然极为熟悉他的套路,嘴边沾着血迹,脸上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冷笑意。 “你昨天要不去赌,典当的钱我们能买上百个饼,还是肉馅的,现在却想夺我们母女嘴里这点食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未完待续) 048章 自卖(求粉红) “婊.子生的赔钱货,贱婊.子,老子打死你!”男人气红了眼,抡起拳头上前就要打,就在拳头快要落到妇人身上时,高高扬起的手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拉住了,让他动不得分毫。 桑夏拿着一张饼细嚼慢咽的吃着,哪怕她其实有些吃不下。 她本意并不好,只以为那个小姑娘和她的父亲一样油滑,她便想着逗弄一番,可事情发展到后来,她才知道没有了眼睛,凭感觉去感知一个人的好坏太不容易了,这回,她就冤枉了人。 这小姑娘即便有些坏毛病,那也是被不负责任的父亲逼出来的,人饿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可她再饿,也记得分吃的给软弱的母亲,这就是她的善。 这一善,抵十恶。 “安大哥,这阁楼一二楼可有人?” “有不少。” “那把他扔到一楼去吧,小姑娘,你可同意?” 小姑娘本以为这顿打免不了,便是一开始她存着依靠外人的想法,在得到那个饼后就熄了心思了,对方若真怜悯她,就不会只给一家三口一个饼,可见对方并非有着慈悲心肠的贵人。 可偏偏,对方在最后一刻出手了,并且如此问她,一把捂住要开口说什么的母亲,在她父亲恶狠狠的视线里,小姑娘说话脆生生的如爆豆子般,带着股挑衅和不顾一切的劲,“我同意,多谢小姐。” 这会倒愿意称呼她一声小姐了,桑夏勾起唇角,手里剩着的半张饼被安平之拿走,“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不用公子示意,那拿住了男人的侍从就提着人下楼去了。还不忘将他的脏嘴捂上,这种男人他们也挺看不上的。 “不怕事后被打?” “没有这一遭,就凭我之前有吃的不给他也省不了一顿打,更何况往日里无辜打挨也是常事。”小姑娘将他们的包裹打开,翻出一件稍厚一点的衣服披在肩上,又翻出一件递给她娘,这会更凉了。她们母女没有生病的本钱。 桑夏听着动静也猜不出对方在干什么。这会她有些遗憾眼睛看不见,她想见见这个小姑娘,明明有母亲。却由着她一个小孩子在拿主意,可见那个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母亲有多软弱,哪像她的娘亲,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想到娘。桑夏脸上就有了笑意,暖暖的。在这带着凉意的凌晨很温暖人,安平之看着她唇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挪开眼。 “还饿吗?” 小姑娘舔了舔嘴唇,她当然饿。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可是…… 转头看向娘亲,娘应该比她更饿吧。虽然她软弱得让人恨,她有时也嫌弃得不得了。可这就是她的娘,生她养她,虽然没本事,却愿意将一口吃的全给她,自己勒紧了裤腰带猛喝水填肚子。 她只是一日未食,娘在前天就只吃了一个馍,将她那一份本就不多的吃食省出大半给了她。 “小姐,您需要丫鬟侍候吗?我把我自个儿卖给您吧……” “囡囡!”妇人的声音尖得刺耳,脸涨得通红,“娘……娘等大水退了就去找活做,娘能养活你。” “一日不离开这里,你挣得再多我们都只能饿死。”小姑娘蹲在母亲面前,告诉她她一定不知道的事,“我已经八岁了,不用多久爹就会将我卖了,卖到那脏地方去,爹有一回喝醉了我亲口听到的,娘,你希望我落个那样的结局吗?” 小姑娘带着一股狠意,“我要离开这里,我要活得像个人,卖给人做丫鬟总好过一辈子在那种地方一世都翻不得身。” “囡囡,囡囡……”妇人又愧又急,她向来软弱惯了,这会更是拿下定决心的女儿没办法,只是一声声唤着,如泣血般。 小姑娘忍着泪,用力挣开娘的手朝着桑夏的方向跪下,“小姐,您收我做丫鬟吧,只要您允许我带着我娘,给我们娘俩一口吃的,我这条命卖给您,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顿了顿,她轻声又加了句,“杀人放火我都敢。” “囡囡,囡囡……” 桑夏没想到自己一句本是想再顺势给她几个饼的话会引得她做出那般决定,她听着,竟不想拒绝。 她喜欢有主意的人,娘说过,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只和自己有关,要是小姑娘和她娘一样是个软性子,她肯定一口否决,她身边不能放着那样的人,可现在碰上的却是个不愿意对命运低头,拼命想挣脱的人,这样的人,就算遇事,也不是那么容易退缩的吧。 “留下吧。”安平之突然道。 是了,安大哥是安家人,他都说能留下,那一定是对方可用,桑夏愉快的点头,“好,留下,不过这一路……” “所以只能留下小的。” “不行。”那边一直在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的小姑娘立刻拒绝,“我必须带着我娘,把她留在我爹那,她会死的。” 安平之走到两人面前,也不理小姑娘,而是看向妇人,“我给你盘缠,再给你安排一辆马车,你自去一处可容你之地,你可愿?” 妇人一脸彷徨不安的看向自己的女儿,这些人,可以相信吗?要是把她们母女分开卖了怎么办? 小姑娘咬牙,用她超乎同龄的脑子用力想,“我娘会去哪里?” “京城。” “我呢?” “你自是跟着我们。”安平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刚才还说杀人放火都敢了,现在又生惧意?” “我……” “我去,囡囡,娘去。”妇人挪到女儿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想从女儿这里找到支撑的力量,这是她自出生以来头一回拿主意,还是这么大的主意。 “娘没本事,可娘也没瞎,娘见过有名的善人,但是他们的眼神还没有这位公子正,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小姑娘却看向桑夏,她更信这位小姐。 桑夏像是感觉出她在看自己,没有焦点的笑了一笑,道:“全看你自己决定,信与不信总归在你。” “我信。”小姑娘全靠那股子勇往直前的劲在撑着,“反正再差也不会比留下来更差,真要是我赌错了,我认。” “那好,我正好需要个侍女。”(未完待续) 049章 病中信任(求粉红) 终于得了准话,小姑娘再也跪不住,捂着急促跳动的胸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从来都知道她像父亲,父亲好赌,她性子里有着赌徒的天性,一旦遇上机会,赌上她的命,她的身体,她也要赌上一把。 好在这一次博弈,她没有赌错。 这些人虽不知是何来路,可看气度就知不是普通人,她没有多大野心,就想带着苦了大半辈子的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等以后年纪大了能成个家,有自己的孩子,看着孩子在跟前一点点长大,她想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便是苦一点都没有关系,只要安稳。 她不要睡觉都要睁半只眼睛,生怕自己半夜会被人抱走,生怕一觉醒来自己就身在地狱,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没人能救她,她那个软弱的娘根本指望不上。 她想要的,说不定可以从这位小姐身上得到。 “你叫什么名字?” “我……奴婢没有名字,求小姐赐名。”是的,她不要再挂着那个男人的姓氏,以后,她就是全新的人。 桑夏哑然,这小姑娘倒是真狠得下心,“我有个侍女叫珍珠,你便叫宝珠吧,俗是俗了些,可寓意好,桑家不是那不把下人当人看的人家,叫你的母亲放心。” 妇人连连点头,她这辈子没别的指望了,便是真把她卖了她也认,可她的女儿得好好的过,她就这么一个盼头。 宝珠看了别人说什么立刻就信了的娘亲一眼,只能在心里暗暗摇头,吃了一辈子亏也学不会防人,她已经没办法了。 “是。宝珠谢小姐赐名。” “以后你也别奴婢长奴婢短的,我家不兴那些。”桑夏掩嘴打了个呵欠,“安大哥,你再给她们点吃的。” 自有下人去做这些,安平之看她精神欠佳,上前给她号了下脉,一摸着手腕眉头就皱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就刚刚吧。没事,要是有点热水喝就好了,以前我着凉。娘都是让我喝很多水,再好好歇一歇就好了。” “我让人去找柴火了,一会在这里烧个火堆能暖和点,顺便烧点热水。现在你先吃粒药丸子,别生大病。”安平之从药袋里找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送到她嘴边,又喂她喝了点水。 宝珠极有眼色,没有这时候凑上前去,而是起身去将开着的门关上。另开了一扇背风的窗户透气。 看到侍从拿了成捆的干柴进来,心里暗惊他们有本事,在这种时候还能找着干柴。一边麻利的找了个不会让烟往小姐休息的地方去的方向起火,妇人咬着唇。无声的上前去帮忙。 “再去马车里拿床毯子上来,看看能不能找着煮水的锅来。” “安大哥,不用太麻烦,我已经吃了药,不喝水也没关系。” “总是要喝的,我虽让人准备了不少干净的水,可那水也得烧开了才能喝。” 听他这么说桑夏也就不说什么了,闭上眼继续休息,她的身体向来很好,要不是本就有伤在身,之前又一会热一会凉的,也不会这么轻易着凉。 身上重了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片黑暗,是了,她还瞎着,应该是安大哥给她又添了床毯子,只是,她还是冷。 毯子里冰凉的,没有一点热气,牙关紧咬着,生怕一松开牙齿就会咯咯作响。 桑夏鼻子酸酸的有些泄气,瞎了本就已经是负担,偏生还病了,怎么这么没用!怎么可以这么没用! 隐约听得一声叹息,靠着墙的身体被连人带毯子一起搂进温暖的怀里,被冻僵的地方渐渐解冻,身体慢慢软化下来。 她知道是谁,就因为知道,身体连一丝抵抗都没有。 桑夏这时才隐隐知晓,这个叫安平之的安家男人竟得了她如许多的信任。 可是,为什么呢? 是了,娘信任安家,有一回在佳姨和她说这天下英豪说到安家时,极少插言的娘却突然说了一句,‘这天底下谁都有可能为了利益互相背叛,唯独安家不能。’ 这样的人家,就差在身上写上‘正派’两字,只要不和他们站在对方面,本就是值得信任的,对,一定是如此。 迷糊中又被人喂了药,耳边还有人在温声软语,桑夏安了心,彻底昏睡过去。 “公子,给。”宝珠双手捧着汤婆子递上,这么精贵的东西,她头一回见着,小心翼翼的生怕摔着。 “放到毯子里面,给她捂捂脚。” “是。”东西放好,又将毯子捂严实,宝珠抬头飞快的看了安睡在公子怀里脸红扑扑的小姐一眼,立刻退了开去,心里却忍不住寻思,这两人,该不会是私奔的一对儿吧,看起来像又不太像,不过……两人看起来真好。 至于怎么个好法,她却形容不出来。 桑夏一觉睡醒就感觉身上松泛了许多,毯子里暖呼呼的,后背亦然。 “醒了?感觉如何?” 手腕被人捏住,桑夏乖乖的任他号脉,“应该没事了,我想去净房。” 确实好转了许多,安平之扶着人坐正了身体,他起身揉着肩膀道:“宝珠,你来侍候,动作慢些。” 总算有用武之地的宝珠连忙上前,麻利的拿起毯子上一并盖着的外衫给小姐穿上后才扶着人起身,待注意到她走路缓慢,且双手会下意识的摸索时才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这个长得极好的小姐,眼睛竟真的是看不见的! 净房早在桑夏未醒时就被母女两人好生拾掇过,虽难免仍有股异味,好在也还能忍受。 不过桑夏并未因为有了丫鬟就依赖他人,而是仍如之前一般只让宝珠引她过去,其他的一切都自己来,这些,她总归是要学会的,若是……若是眼睛无法恢复,她也不能当个废人。 她还想着要多学点东西,眼睛看不见了,心不能盲。 收拾妥当,桑夏坐回去时安平之就捧了碗粥递给她,“还有点烫,小心些。” 桑夏口里淡得很,这粥却放了少许盐,让她很能入口,不过确实有些烫,她吃了一口就先不急着喝了,“怎么还熬了粥?方便吗?” “很方便,你要吃些热食才行。”(未完待续) 050章 惊天秘闻(求粉红) 桑夏只是眼睛瞎了,并未失去神智,又岂会不清楚以眼下的情况是真方便还是假方便,她此时捧着的又哪是一碗粥,分明是安大哥待她的一片赤诚好意。 把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又添了一碗,把心里胃里都撑得熨帖了桑夏才放下碗,擦了擦嘴,道:“安大哥,我们还需在此停留多久?” 安平之想到外面的景象,点头,“最少还需三日。” “灾情很严重?” 这方面安平之也不瞒她,“整个太要县除了地势高的北面尚算安全外,其他地方都被淹了。” “这么大灾情,死的人怕是不少。”这样的问题也无需答案,桑夏又道,“城中乱了吧。” “衙门反应还算快,虽然生了些乱子,倒也还在控制内。”安平之将一杯热茶放到她手心,“小心烫,城中的事你无需多想,我恰逢其事,总要尽两分心意。” 她也只能想想啊,一个瞎子,能做什么,更可能是因为眼不见为净,她心里其实并无多少担心,倒是生出了一种事不关己的心态。 眼睛瞎了,心像是也跟着变得狠了。 “闲着也是闲着,安大哥给我讲讲这苍云国吧。” 安平之好一会没有说话,桑夏也不催,只是慢慢的啜着茶,仿佛一点也不着急。 一阵水声过后,“为何突然想要知道这些。” “我只是这些时日才瞎了,之前所见所闻却并非一并就不记得了,关潘许三家和娘皆有关系,抛开许家不说,关潘两家是真的灭了门。以几百条人命逼我娘现身,无视王法,甚至没将朝廷放在眼里,这样的事岂是等闲人做得出来的?还有许家,秦沛和张瑞分明参与了其中,这两人何等身份,一个是一府之尊。一个是钦差大臣。能同时使唤这两人的得是何等人物?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我不能和娘并肩做战,总得知晓我桑家的敌人是谁,避免有朝一日拿仇人当亲人。将自己卖了个干净不说,还连累了娘。” “你的眼睛定能治好。” 桑夏摇头,“不管眼睛能不能治好,有些事我都当知道。娘其实也并没有特意瞒我,只是我从不曾问。她便从不曾主动提及,如果我从他人之处得知,她必也乐见其成,我的娘亲。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好日子过不久,才会纵容了我的前十六年过得肆无忌惮,要是真将我养成了个规规矩矩的闺阁小姐。现在怕也只能在家瑟瑟缩缩的等着被保护,又岂会有胆量在外行走。更不用说瞎了眼会如何,安大哥,我娘没有你安家会卜会算的本事,可她的深谋远虑不逊于任何人,以不变应万变是她的行事之法,她绝不会在事到临头时连反击之力都没有,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我现在才了解了娘为何从小到大只要求我看书,却并不约束我的行为。” 宝珠死死低着头,要不是不敢有所动作,她恨不得捂上耳朵拒绝再有任何话入耳,她无法想像,她跟的是个怎样身份的小姐,她害怕知道得越多对她越危险,对于刚认的主子,她还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相信。 取走桑夏手里的杯子续了茶又递回给她,安平之头也不回的吩咐,“守着。” “是。” 又是一阵沉默,安平之才开口说话,“你想知,我便告诉你知道,虽不知桑夫人作何想,我却认为你该知道。” “苍云国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当年一帮志同道合之人仅用五年的时间便立国,结束了多年乱世,然后领头之人理所当然的坐上了最高的位置,其他人论功行赏,共同治理天下,年轻的帝皇和同样年轻的臣子皆是意气风发,苍云国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安稳下来,并且治下清明,那个时候,虽然是初初立国,却有盛世之像。” “据我所知,现在的苍云国虽算安稳,却也远谈不上盛世。” “是,现在的苍云国远比不上立国之初,只因……当年一人离开,跟随者众,官员的大缺口让朝廷乱了数日,皇帝匆忙间起用了不少臣子才勉强稳住局面。” 桑夏用力抠紧手中的茶盏,僵硬的端起喝了几口,却怎么都不敢去追问这一人是指的谁。 “关慎,便是其中之一?” “对,许晋也曾是。” “他们曾官至几品?” “关慎为中书令,许晋曾是左谏议大夫,在当时皆为正三品,按现在的来算,应是正二品。”安平之静静的看着她,仿佛没看出她心中的惊疑,“他们都是立国功臣,当时挂印离开的,基本都是与国有功的这一批人,现在的朝官基本都是后来所起用,更能被皇帝掌控,论本事却差远了。” 喝了口寡淡无味的茶水,安平之语声悠悠的又道:“一个国家的立国根本律法,行之有效的政令,衙门的建制等等皆是出自那一批人之手,而当年离开朝堂的正是最有本事的那帮人,你说,得是一个怎样的人,才有那样的本事让他们连前程也不要了去追随?” 便是心里惊涛骇浪,桑夏的脸上也波澜不惊,“那人,为何要离开?” “自是有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若她有意,当年她振臂一忽,这天下未必姓夏,可她却不愿再起干戈,追随她的人也随之隐匿,我祖父当年便是追随她的人,据我祖父说,当年的许多有识之士是因她才愿意出山,那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那人,后来如何了?” “后来?退让也不过给她换来十多年的安稳罢了,那人逼得她不得不重新出山,至于结果如何……谁知道呢?谁也不知道多年过去,她的身手还剩几何,她的头脑可还有当年好用,她的身体可还能支撑,还有当年愿意把命给她的人,现在是不是依旧能交付后背?十七年,足以改变一切,人走茶凉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持恒说是不是?” 桑夏闭上眼,再不能装作若无其事,把杯里的水喝尽,杯子往外递,人往下躺,“我歇一会。” 宝珠颤抖着双手接过杯子扶着人躺好,卖掉自己的第一天就听到这天大的秘闻,要是可以,她真想晕过去装什么都没听到。(未完待续) 051章 秘闻续(求粉红) 桑夏又哪有可能真睡得着,便是闭着眼睛,也可见眼皮底下眼珠子在乱转。 她从未想过她还有那样一个身世,她从未曾谋面的父亲却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并且做了对不起娘亲的事,将娘逼走,而现在,又使尽手段逼娘现身,以娘最不能容忍的方式。 是了,是了,只有是他才能支使得动秦沛张瑞,只有他才能给出足够的好处诱惑许晋背叛,只有他,才能让潘家那样的武将世家一夕灭门。 那是他的臣子,在立国前还曾并肩做战,给他打下一个天下,他却灭了人家满门! 这就是君王。 最是无情帝王家,半点没错。 桑夏蜷起身子,她觉得冷,从心里泛出寒意,盖再厚的毯子都没有用。 娘为什么要给她起名桑夏呢?用那个男人的姓氏为名,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吗? 可要说她没忘,自她有记忆以来便不曾见过娘有过为爱缅怀的时候,倒是在翻看那一匣子东西时会露出怀念的神情,而那些,与那个男人无关,便是有关,也不过是数人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那个男人,设下一个如此大的局逼娘现身,是想要娘的性命吗?这么多年过去,还如此紧追不舍,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年并肩时的感情呢?人,果然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吗? 等等! 桑夏猛的坐起来,那天追杀他的男人说二弟是什么身份来着?大皇子?是大皇子吧,皇帝的儿子才能叫皇子,也就是说,她和二弟本身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并且,二弟还对她这个亲姐姐有……爱慕之情?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二弟知道有她这么个姐姐吗?有这样一层身份,以后还有什么脸再相见! “持恒,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这种事她要怎么说得出口,桑夏苦笑,“怎么好像眼睛瞎了,世界就天翻地覆了呢?” 安平之勾起唇角。桑夫人果然将女儿教得很好。不管是失明还是知晓这样的身世,竟然都让她短短时间就接受下来,这样的承受力。不要说女子,便是男子里都少见。 有这样能包容一切的性子,何事没有可能!恐怕就如持恒所言,桑夫人是有意将她养成如此性子。好经得起世事锤炼,遇上再大的难事也是迎难而上。而非退却。 “或许,世界本就如此。” 桑夏也不躺了,往后靠在墙上,宝珠忙上前给她拾掇。让她靠得舒服些。 “活了十六年,我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如此了不得的身份。” “确实了不得,且你的身份瞒不久。” “你……卜算过了?” 桑夏的头发有些乱了。安平之从包裹里翻出梳子上前坐到她身后,将她的头发解开梳顺。让她一会躺也能躺得舒服些,虽然他依旧盘不好发髻扎不好头发,梳一梳还是学会了。 “世上本就无秘密可言,你和桑夫人若是一直呆在太溪乡自没人会注意你们,可桑夫人已经走出来,你也和许多人打过照面,断无再瞒下去的可能,秦沛当年并不是桑夫人手底下的人,应是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且当年桑夫人总做男装打扮,后来被起用也是桑夫人离开后的事,而你在三贤府一直做的女装打扮吧?” 桑夏点头,“确实如此。” “祖父曾说过,你和桑夫人的相貌有七分像,只要和桑夫人熟识之人,你便是做女装扮相也会认得出来,你们的脸,很有辩识度,只是气势上你要差上许多。” “安大哥你太客气了,我和娘差的又何止是气势,你不用想着安慰我,我便是不知道娘的过去,在我心里也无人能比得上娘,我是娘的女儿,更比不得。” “无关于比不比得。”安平之还是小的时候见过桑夫人一面,印象极为深刻,那是他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气势最强的女子,不用言语,不用动作,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老老实实。 就因为这,当年祖父还曾想过将他留在桑家,他清楚的记得桑夫人就回了祖父两个字,‘带走’,安家人向来倨傲,祖父尤甚,竟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要留下他的话。 后来他问祖父为何,祖父却是笑着回他的话,‘要是能留你,宜容不会拒绝,她不留就必有不能留的理由,别看她硬气,其实最软的就是她。’ 他好几年之后才明白了祖父最后那句话,有些人在心里竖起了一道墙,墙面坚硬如铁,足以抵抗来自外界的各种伤害打压,而墙的内里却柔软如泥,能包容万物,只有被允许靠近的人才能看到这一面。 而眼前这人,现在有其形,却无其骨,“你差的,是经历,据说桑夫人当年是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而你,现在还太过简单。” 桑夏再次苦笑,何止是简单,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和娘哪里有得比。 “往后,你也会有你的经历,可能比桑夫人更甚。” “更甚?我?”桑夏指着自己的眼睛,“就我这个连照顾自己都不行的瞎子?” “你不会瞎,只是暂时失明。”安平之声音沉了几许,“持恒,我姓安,早在几年前我便强于祖父,得了安家一半的权力,你应该多给我几分信心。” “对不起,安大哥。”桑夏捂住眼睛,最后索性连脸一起捂住,不让人看到她此时的难过,怎么能不难过呢?这样一个身世,被亲生父亲步步紧逼,为她撑起一个安稳世界的母亲,偏偏这时候眼睛还看不见,让她的信心一垮再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恙,心底又怎能真的无恙。 看她如此,安平之有些后悔自己操之过急了,持恒眼睛失明才几天,又让她知晓这些,一事垒一事,她承受住了,却一定不好受。 “持恒,是安大哥不好,明知道你现在心思重还和你说这些,你放心,我总归会站在你这边的,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要是可以,安平之甚至想伸手抱抱她,给她安慰,给她支撑的力量,可他不能这么做。 一无资格,二则,疼痛让人成长,持恒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未完待续) ps:退烧一天又发烧,生个儿子做什么啊,折磨死我了啊!! 052章 红鸾星动 洪水总会退去。 时有庆幸欢呼声入耳,放在往常桑夏也会替他们高兴,可现在,她却连扬起唇角都觉得勉强。 三餐照吃,该休息时也能闭上眼睡着,人却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心里的焦虑感快将她逼疯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不知道要怎么变得强大,不知道要如何替娘分担……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做不到。 “持恒,我们该离开了。” 今日天气好,风也不大,桑夏已经在外面坐了好一会了。 本来伏在栏杆上的人侧过头来,“能走了?” “洪水已经退去不少,还是早走为好。” 桑夏站起身来,眼睛看不见了,感觉自然就要灵敏不少,今日一二楼的氛围明显要比昨日好,时有道别声传来,显然太要县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那日我听说有一处必经之处桥断了,淌水能过?” “过是能过,却不安稳,侍从借了船,找了两个极有经验的稍公,比淌水安全。”安平之上前极自然的将她的外衫理了理,转过身蹲下,“上来,安大哥背你。” 桑夏想了想,顺从的趴伏上去,这个阁楼她确实是不想呆了,早些离开的好。 安平之直接将人背到了马车里,低声说了两句便退了出来,指着旁边另一辆小马车对候在一边的母女道:“今日便启程,你们母女就在这里道别吧。” 妇人紧紧抓着包裹,一脸不安。 反倒是在这三天里知悉了不少秘闻的宝珠越加果断了,扶着母亲对着安平之跪了下去,“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婢母女感激不尽。” “你且安心,你娘会过得安稳。” “是。”宝珠扶着娘起身,将偷偷四处打望的娘亲送上马车,低声道:“他已经不在这里,我听小姐说他昨天就被人怂恿着离开了,未有记挂我们母女半分,你莫要再惦记他。也不要挂念我。我会过得很好,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囡囡……”妇人强忍下心中的不安抓着女儿的手,“那小姐看着就是富贵人。娘瞧着也不是那难侍候的,你要上心些,莫耍奸,说不定……说不定他日小姐好心会给你配上一门亲事。你的日子也就有盼头了,啊?” “这些我比你懂。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都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就更不会,你只管放心。”宝珠心里也酸涨得难受。她这娘再软弱,对她却是真的掏心掏肺,母女相依为命多年。想想这还是头一回分开,怎会没有不舍。 看向车辕上坐着的壮汉。宝珠有些不安,她担心娘吃亏。 不过此时她也没表现出心里的想法,而是对着壮汉福了一福,“劳烦大叔一路多费心。” 那汉子摸了摸头,也不敢上前扶,只是憨笑道:“姑娘放心,这是县令大人亲自吩咐的活计,我万不敢耍滑头。” 原来是父母官亲自出的面,宝珠心里一松,对想得周到的安公子更是感激不已。 她哪里知道,安平之怎会因这等小事去找人帮忙,那县令也是有些见识的,普通人不知的安家他却知道,当日得了话立刻二话不说就照做,第二日那地方便淹了,他心下庆幸,立刻亲自来求见,被安家的侍从打发了回去。 昨日又来,安平之索性就让他帮了这个忙,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父母官的话最管用,就当是了断这桩因果,也好让那小丫头更用心照顾持恒。 没了后顾之忧,又马上要离开没给她留下什么美好记忆的太要县,宝珠满身都是劲,可惜她的新主子心情不太好,一直就不太有精神,根本没给她表现的机会。 坐在布置精致的马车里,宝珠努力不缩手缩脚战战兢兢,让自己看起来小家子气,下人是主家的门面,她要尽快适应,不能丢小姐的脸。 透过晃动的窗帘往外瞧,走的应是没有淹过的街道,街面上还算干净,行人匆匆,看远一些便能看到不少人脚上都还沾着泥,一家老小背着家当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的也比比皆是。 宝珠悄悄的吁出一口长气,若非遇上贵人,她和娘只会比这些人更惨。 一直到出了太要县城,宝珠才真正有一种已经脱离苦海的真实感,有生之年,她竟然真的摆脱了她的生身父亲,真好。 摇摇晃晃的走了不知多久,迷糊中宝珠听得公子的话声传来,“持恒,我们需弃车坐船。” 宝珠立刻坐了起来,上前去扶打算起身的小姐。 下了马车,宝珠才发现眼前是一条宽敞的河,浪头不大,但是因为范围过大,仍是让人心生惧意。 岸上停着两条船,安平之抱着桑夏上了其中一条,船身有些晃,桑夏下意识的抓紧了安平之的衣襟。 看她努力掩下惊慌之色,安平之扶着人坐下后也没有松开手,示意被侍从抱过来脸也吓白了的宝珠坐到另一边,两边都有依靠,持恒会觉得安全些。 “船行稳些。” “是。”稍公诚惶诚恐的应了,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将船驶了开去。 也是因为河水虽没有完全退下去,水急却不急了,稍公才敢猛着胆子接下这桩生意。 河上的风有些凉,安平之将人揽紧了些,他更凝神静气,一旦船身不稳就随时准备抱着人冲身而起。 而在他人眼中,两人此时互相依偎着的样子倒有些像是刚刚成亲的恩爱小夫妻。 安荣看着浑然不觉表现得有多亲密的两人,默默转开头去,老爷不知道有没有算到公子红鸾星动,且动的还是桑夫人的女儿。 总算离了被困几日的地方,一行人又开始纵马疾驰,桑夏觉得自己身上那些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有裂开的迹象。 “已经进了宣风府城,明日再赶半日路就能到诸葛县,这两日跑得急,先在这里好好歇歇。” 桑夏正待回话,就听得脚步声急促接近,“公子,外有传言,梁家灭门。” “……这绝不可能!”桑夏猛的站了起来,她娘怎么可能在明知梁家有危险的情况下还任由事情发生!(未完待续) 053章 温文其人(求粉红) “持恒,你先别急。”安平之按着她的肩膀坐下,“陈前,说得具体些。” “是。”陈前也有些懊恼自己的莽撞,忙将自己刚才所听到的一一道来,“宣风府应该也是不久前才得到消息,现在正是热议的时候,梁家九十八口全死于一场大火,和许家如出一辙,已经有不少人将关潘许梁四家联系起来了。” 桑夏忙追问,“火中可有尸骨?” “是,九十八具尸骨,无一有缺。” 桑夏连连摇头,“这不可能,便是娘不知晓梁家有难,我也有修书给她,怎么可能还会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怎么会……怎么会……” “稍安勿躁。”安平之拿出古钱闭目沉思片刻,接连丢出三卦,眉头顿时一松,“持恒,你先别急,此事应有内情,想想许家。” 桑夏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梁家也是诈死?对,娘很有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是这样的话,娘就是不打算隐藏了!” 一定是这样,娘才不是那置他人生死不顾之人,九十八口,这样的命债,娘才不会背! 桑夏心情顿时明媚起来,她的世界已经全部颠覆了,要是娘亲再不是之前的娘亲,她真要撑不住了,幸好,幸好。 草草吃了点东西,天还未黑桑夏就沉沉睡了过去。 宝珠头一次看到了她那一身的伤痕,哪怕在上药时身体本能的颤抖,人竟也未醒,不知为何就红了眼眶。 诸葛县是宣风府辖下一个县城,离府城八十余里。是处风景极为秀美之地。 一进入地头,安平之反而不急了,放慢速度和身前的桑夏说起温文其人。 “和他相识也是因我这身体之故,安家遍请天下名医,后来请到了温神医,他跟着一起来了,他们师徒在安家住了足有两年。我和他倒也投契。后来他离开这交情也没散,别看他年轻,温神医那身本事他不说全学到了。八成足有,欠缺的两成也只是经验稍欠不足,我们先找他看看,要是他没把握就让他去请他师傅出山。温神医隐匿已久,能寻着他的只有温文。” 桑夏侧耳认真听着。“温神医我也听过其名,想来盛名之下无虚士。” “当得起神医之名,我当年长时间昏睡,若非得他想尽办法给我调理身体。怕是这世上早没我安平之这个人了,只是他本事大脾气也大,若非必要。我也不想去他那里寻不自在。” “温文脾气不大?” “和他师傅相反,温文脾气温和。很对得起他的名字。”安平之笑,“他说如果他也和他师傅一个脾气,两师徒说不定早就拿起药锄敲破对方脑袋了,小时候是靠忍,忍着忍着脾气就真的忍好了,何谓温文尔雅,一会你见着他就知晓。” “能被安大哥称赞,想来定然是个极优秀的人。” 安平之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没待他想明白就看到刚才还挂在他嘴上的人此时正一身青布衣站在不远处的阶前相候。 翻身下马,又小心的扶着桑夏下来,牵着她走到温文面前,侧头温声道:“面前站着的就是温文。” 桑夏灿然一笑,“听安大哥说了一路温大夫有多优秀,可惜持恒无缘得见。” 温文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笑得颇有深意,“持恒就不要往他上贴金了,想要从他嘴里挖出一个好字,难,来,我们里面说话。” 温文并未因桑夏看不见就对安平之打手势眼色之类的,充分给与了桑夏尊重,安平之看在眼里,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持恒眼睛失明之事他心里一直自责,若非因他莽撞推算自身以至昏睡三天耽搁了路程,她这一劫明明可以避开,所以他一路来都万分上心,就怕持恒的眼睛以后真的再也恢复不了。 命运并非一成不变的,若因他之故改变了大局,不用祖父怎么他,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温文知道两人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事,进屋后也不废话,让桑夏伸出手来把脉。 只是这号脉的时间,长得让几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看他收回手只是皱眉,安平之忍不住问,“如何?” “我没有十足把握。”温文说得坦白,“两种毒分开我都有办法,可过去这些日子毒已有融合之像,一般后期融合的毒都不会很好解,不过我可以试试。” “几成把握?” “三成。” 竟然只有三成,安平之心直往下沉,“若是解不了,会如何?眼睛再也恢复不了?” “不。”温文说话依旧斯文,“送命。” “怎会……”安平之立刻上前号脉,脉象并无多大变化。 “持恒中毒后应该是吃了虽不对症,药效却相当好的解毒丹,所以她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可这解毒丹只解去了一部分的毒,另一部分还残存在身体里,这一部分现在还安稳,是因为解毒丹的药效霸道,暂时将之压制住了,等药效过去毒性便会发作,到时情况会更复杂,我们动作要快些,持恒手里可还有解毒丹?” “有的。”桑夏将药囊拿出来递过去,“温大夫费心。” “本份。”温文将药全部倒了出来,闻着味道脸上就有了讶然之色,再拿起几粒细瞧了瞧,心里就有了底,“这些药,来自伍草?” 伍草是伍姨的名字,桑夏虽没感觉到对方的敌意,说话也谨慎了些,“温大夫认识?” “自然,我们同出一脉,论辈份我该叫她一声师姑,据我所知师姑是为当年的桑首领效力,不知持恒怎会有我师姑所炼之药?” 是熟人,是熟人就好,因着这层关系,桑夏对温文多了分亲近,“我姓桑。” 温文看向安平之,这是…… 安平之只是对他轻轻摇头,温文会意,压下心中疑惑,道:“怪不得刚才号脉时我便觉得有熟悉感,还以为持恒所中之毒是出自我门中人,既是同出一源,我心里就更有把握了,之前是三成,现在有了五成。” 安平之难得的喜形于色,“当真?” “骗你做甚。”温文笑着起身,“既已到了我这里就无需着急,我已让人备下饭菜,一路奔波辛苦,去吃点东西好生歇歇,我先去琢磨琢磨。”(未完待续) 054章 拉拢(求粉红) 解毒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桑夏往日和伍草相处得多,自是知道这点,所以她也能耐得下性子。 倒是安平之失了往日的镇定,一日数次的出现在温文面前。 温文无奈,索性停下手头的事洗了手和他喝起了茶。 “这可不像你。” 安平之搓了把脸,对这个兄弟,他向来信得过,有些话也就不遮着掩着,“你历来不关心外面的事,大概也不知道连着几桩灭门案。” “这次你还真说错了,诸葛县都传遍了的事我自然也是知道的,怎么,和你有关,还是和桑小姐有关?” 安平之却没有回他的话,而是问,“你师傅当年说过我的身体无药可医,你可还记得。” “自然。”说到医理上的事,温文漫不经心的神色都淡去不少,“找到办法了?” “持恒就是我的办法,你一定想不到,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昏睡的时间就越短。”安平之起身走出屋外,温文不知他想干什么,起身跟了出去。 已是六月底,阳光炽热,安平之指着自己的影子问,“看出不同来了吗?” 温文讶然,在安家的那两年里他便知道了平之的病不在身体本身,据说平之小时候在道观住过几年,具体他不清楚,只知平之和常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他的影子,他见过他最淡的时候,影子几近于无。 而现在,那影子竟凝实了许多! “都是因持恒之故?” “祖父早先便算出只有持恒能镇住我的三魂七魄,也就是说,只要和持恒在一起。我便不会再昏睡。” 那岂不是将两个人绑到了一起?温文皱眉,“一直需得如此?” “我之前也反感,我安平之的命运竟然需得仰仗他人,我岂能甘心。”安平之抬头眯起眼迎向艳阳,“可我现在,很甘心。” 温文却不愿意在太阳底下久晒,返身进屋。“动心了?” 安平之慢悠悠的跟上。“对她动心太容易,我见过她古灵精怪的时候,那时觉得她也不过如此。桑夫人竟将女人养得如此单纯,和她相差得未免太远了些,但是在和持恒相处了这些时日后我才知道我肤浅了,她是简单。却并非愚笨,你一定想像不到。她失明至今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甚至都不曾失态,而是尽快学会照顾自己,努力去适应当一个瞎子。不让自己成为累赘,你说,这样的女子。如何能让人不心动?” “我若比你先遇上,我们兄弟怕是要为一个女子反目了。”温文笑道。可两人都知道这话里真意有几分,他们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能入他们眼的人,和相貌家世无关。 安平之执壶倒茶,“持恒牵系着很多人很多事,雅安,她的重要性无与伦比,你千万多上心。” 雅安是温文的表字,普天下知道的也没几人,“能和当年的桑夫人比?” “能,某方面来说还要更重要。” 温文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桑夫人当年便是没坐那个位置,号召力也不逊于任何人,若非她退让,这天下还真不知道是姓什么,可现在平之竟然说桑小姐竟然比她的母亲更重要,那岂不是说…… 温文眼中闪过趣味,这桑家的女子,竟个个都如此不同! 可惜,他慢了一步。 “你且安心,我定竭尽所能,师傅留了些好东西给我,这回一并用上便是。” “我欠你一次。”得了这句话,安平之始终在半空中晃着的心终于落回去了些,端杯和温文碰了碰,“那四桩灭门案有两桩是假的,且都与当年跟随桑夫人的人有关,桑夫人已经被迫出山了,以后待如何,全看持恒。” 温文挑眉,平之会和他说这些,怕是不止要他为桑小姐祛毒这般简单吧。 眼睛不知何时能治好,桑夏也不想浪费了时间,每日只要安平之过来就要他说一些他所知的事,尤其是和苍云国有关的。 安平之知道她心中所想,本身也想多陪着她,索性每日过来大半天,和她讲苍云国的局势,苍云国的朝臣,苍云国的家族,一应利与弊的政令,就连皇宫中的宫妃及几个皇子皇女都有说及。 “大皇子最有可能立储?” “对,虽然大皇子母妃家族不显,但是他表现一直出色,是长子不说,母妃阶位在众妃中又是最高,立储的呼声很高。” 桑夏苦笑,本是结义姐弟,却哪想他们本就是姐弟,要是这层关系揭开,怕是和二弟连朋友都做不得了吧,一个不好,还得成仇。 “持恒?”安平之看她神情不对,却不知为何,以持恒的性子,总不能是想去争那个位置,虽然那本就是她的。 桑夏轻轻摇头,这事,她无论无何都是不能启口的,“其他几位是无心争还是无力争?” “生在皇家,从落地开始看的就是那个位置,又怎会无心,只是大皇子也不过才十六,其他皇子就更小,便是争,也还不到生死相争的时候,不过……” 安平之看着持恒,意味深长的道:“据闻皇帝现在身体并不算好,立储之事拖不了多久了。” 桑夏侧耳听着,眉头轻攒,“听安大哥的意思,皇帝并不想立储?” “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恨不得长命百岁,谁愿意立个继位者时时威胁自己,据我得到的消息,大皇子是从小被皇帝带在身边的,亲厚自是其他皇子比不得的,但最被防着的,也是他。” “安大哥知道的不少。” 安平之摇头,“这可不是我的本事。” 桑夏稍一想就明白过来,如果娘当年真的曾经那般了不得,有人为她所用也是正常,安大哥曾说过安老爷子便是曾经追随娘亲的人,有这层关系,要知道这些事并不难。 “他不曾防备吗?” 安平之自然知道这个他是指谁,“自那之后皇宫的人全换了,可他又怎知换上的人全是忠于他的,也许他知道,只是他没办法。” “……听起来好可怜。” 安平之失笑,也只有持恒会觉得做皇帝的人可怜。 “不过娘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他不值得可怜。” “……”还真是桑夫人教出来的好女儿,换成她人,现在想的大概是怎样去认回那个爹得到她应有的一切吧。 持恒却似根本未将那个人,那个位置放在眼里。(未完待续) ps:追这本书的真的都是老读者,么么哒大家,下本就不剑走偏锋了,我还是写大众类型吧。 055章 表心意(求粉红) 知道得越来越多,桑夏对苍云国了解得也越来越深,到达诸葛县的第七日,温文给她煎了第一剂药。 “平之,拿这白绸给桑小姐系在眼睛上,在好之前白天都不可取下,桑小姐,这药吃下去后眼睛周围会有点痒,可能还会有点痛,一定要忍住,还有,每次喝药半个时辰后都需得施针一次,眼角周围的我来,但全身的筋脉需得疏通就得从背部下手,平之,一会你去我那里,我教你。” 安平之绑绸带的动作顿了一顿,轻声恩了一声。 之前给持恒上药正面都看光了,比起来背面不算什么。 桑夏仿若未闻,端起药一饮而尽,若不是知晓她喝的是药,那豪爽姿态落在他人眼中还道她喝的是酒。 安平之跟着温文来到他的屋子,看着他拿出长长短短一套金针不由问,“非得如此?” 温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非必须如此,我还让你去轻薄一个姑娘家不成,金针软,和银针有些许不同,你注意着些力道,长针入肉一寸,短针入的位置险,只能入肉半寸,过了对桑小姐有害无益,千万留心。” 安平之觉得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可当眼前所见是持恒白皙莹润没一丝瑕疵的背部时,他手就忍不住的发颤。 “平之,准备好了否?” 深吸一口气,安平之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已经勉强静下心来,至少手不抖了,“开始吧。” “先用长针,魂门。心俞,灵台……” 手下的身体是僵硬的,安平之尽量手指不碰触到肌肤,集中所有精神在针尖上,一轮针走下来中衣都湿了,额角也具是汗意。 示意宝珠上前侍候,安平之绕过屏风和温文的视线对上。他只能苦笑。他便是有心当柳下惠,对象也不能是持恒啊,对着自己心仪之人还能无动于衷的。能有几分真心。 温文拍拍他的肩以示同情之意,“一日三次,坚持半月。” 安平之顿时脸都青了。 “七成把握,听到这个是不是能坚持住了?” 安平之咬牙。“五成把握我也会坚持,只要对持恒有益。” 这是自相识以来头一次看到他如此……如此……一时间温文也不知要如何形容。要说失态也还算不上,就是不像以前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温文暗爽在心,笑得一如之前一般温文尔雅。 经过了这一遭。两人再相处时便有些尴尬,虽然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且那次见到的远比这次更甚。可那次桑夏毕竟晕着,装不知道也就过去了。眼下,却是装都没得装。 “咳……持恒,你放心,我……” “安大哥!”桑夏忙开口打断,“安大哥是为了帮我,我知道的,其他的,我不会多想。” “不是多想,持恒,你确实可以想一想了。”安平之哪肯放过这个好机会,直接就将两人之间那层纸捅破了,“持恒未有婚约在身是不是?正好,我也没有,持恒觉得安大哥如何?” “安大哥不用如此,我并非受那些约束长大的,对所谓名节看得也没有那么重……” “无关名节,我并非因为看了持恒的……身子才会起这个心思,而是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对持恒有了爱慕之意,我喜持恒豁达的性子,喜你的坚韧勇敢,喜你的一颦一笑,喜你所有的一切。” 安平之在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话里满是蛊惑之意,“持恒,你要做的任何事都是我需用心辅助的,这是我的使命,若是换一个人,他们更重的是自己的利益是不是?我却不会,安家的家训在那里,便是他日你坐拥天下,我也依旧只是安家的一份子,安家无需权利为倚仗,无需扩张,自我之后更可能沉寂百年,我们之间不会掺杂任何利益,不管以后你的身份如何改变,我都是你的男人,不管多少年,我都只有这一个身份,持恒,我自信,会比任何人都适合你。” 这实在太蛊惑人! 是哪个女人都没办法拒绝的情话! 桑夏紧紧咬住唇,生怕一时不慎就松了口。 “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看她神情动摇,安平之适时的适可而止,他知晓过犹不及的道理。 反正现在还无人入持恒的心,以后有他相伴,也必不可能再给他人机会,只要保持现在这样便好。 桑夏双手相握,安大哥的手很暖,便是松开了,她的手也比平时要热和,“我娘说,只有我心里装下了天下才能和她相见,以前我不懂,现在再说不懂就有些对不起娘了,可是,可能吗?” 桑夏抬头,无神的眼里看着格外没有底气,“苍云国上下无人知道我的存在,便是那个人,怕是也不乐意见到我吧,娘……娘当年再本事滔天,十七年也足以改变太多,人从来就是健忘的,便是他们依旧拥护娘,也绝不会将对娘的忠心爱戴放到我身上来,娘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既如此,我有何本钱去心怀天下?就凭着我是桑宜容的女儿?” 安平之将茶杯放到她手里,温声安抚,“有些事已成定局,你我皆是局中人,顺势而为便是,毋须多想。” 她怎能不多想,自从知道自己还有那么一层身份,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件事。 “如果这是娘希望的,我会尽力去做,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若是桑夫人盼着她如何出人头地,又岂会隐于一个小地方十七年,走出那里也不过是不得不如此罢了,安平之也不说破,他早看出桑夫人对持恒影响巨大,就让她这么认为也不错。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等。”安平之起身走到窗边,风徐徐吹来,很是舒服,“等时机到,在那之前你只需好好养好身体,我会助你更全面的了解苍云国,为以后做好准备。” 以后吗?桑夏抚上眼帘,“我的眼睛,能治好吗?” “能,对温文来说七成把握就相当于没有万一。” 真是如此就好了,桑夏心里悄悄揪紧,一日看不见,她就无法完全放松。(未完待续) 056章 伍草到 治疗的滋味不太好受,不是不能忍痛,也并非每日需得在安大哥面前褪去上衣露出大片肌肤,而是那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痒让桑夏恨不得抠开皮肉去好好的挠上一番。 可她必须忍! 哪怕是手指都抠出血来,身上被掐青也得忍住。 安平之看得心疼,只得去逼着温文想办法。 “我也不想她吃这苦头,可是没办法。”温文叹道,之前听平之说她能忍的时候他尚不觉得如何,现在亲眼见着了才知道她忍性何其坚韧,外人看着都实在心疼。 “一点缓解的法子都没有?” 温文摇头,“要有计可施我又岂会藏着,你多陪她说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吧。” 安平之气急,丢下一声庸医疾步离开。 温文也不和他计较,除非必要的时候,他都不忍去瞧桑小姐强忍的样子,他一个外人都如此了,上了心的平之怕是都恨不得以身替之。 “砰……” 温文皱眉,起身走出门去,他可不知道这诸葛县有谁敢踢他的门。 待看到几乎是跑进来的人,他就半点不觉讶异了,虽然多年未见,这人的变化并不大,“温文拜见师姑。” 来人正是伍草,看着来人停下脚步瞧了瞧他,“文文长大了。” 这稚气十足的乳名让温文脸上笑意更甚,会这么叫他的,一直以来都只有师姑,“师姑却并未见老。” “和小时候一样会说话。”伍草摸了摸自己有些乱的鬓角,心安理得的受了这话,不过现在却不是叙旧的时候。想到自己的来意,她继续往里走,边招呼师侄跟上,“夏儿在这里?情况如何?” “是,平之将桑小姐带来了这里,虽有些麻烦,却并非无法可治。” 伍草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些。她早年便跟着首领。夏儿是由她亲手接生的,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就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无异。听说她眼睛失明,这一路除了必要的休息就没有歇过,她那乖乖的夏儿眼睛最漂亮了,只要想着以后可能会失了神采。她就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过来将自己的眼睛替给她。 她虽自忖医术无双,可之前那些年她到底是耽搁了些。比起一心钻研医术的师兄必然要差了些,文文是师兄的得意弟子,他说有法子必然是真的有法子,这就好。这就好。 可当她真的瞧着人,心里的酸涩却怎么都压不下,这才多长时间。夏儿的鹅蛋脸都瘦成了瓜子脸,更不用说她从小看到大的那股子精灵劲再找不到半点。 “温大夫?”闻着药香却无人说话。桑夏略觉奇怪,现在还未到诊治的时辰啊。 直到身体被拥入熟悉的带着药香的柔软怀抱,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来人,“伍姨?!” “担心死伍姨了。”伍草怜惜的轻抚着她的背,“不怕啊,伍姨来了,会好的,眼睛会好的。” 桑夏紧紧搂着伍草的腰,将压抑多日的泪一股恼的无声的全倾泄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在亲人面前,她的担心,她的害怕,她对未来的彷徨再无隐藏。 “乖,有伍姨呢。”伍草眼眶泛红,桑家的公主何时这么无助过,都怪那该死的夏榛明,要是落到她手里,哼! 担心哭多了会让情况变糟,伍草拍拍她的背,“猜猜还有谁来了?” 桑夏努力平复情绪,声音闷闷的传出来,“佳姨?” “冷佳哪会离开你娘身边,再猜。” 好奇心一上来,其他情绪就压下去了些,桑夏终于抬起头来,露出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头,脸上也带着红晕。 吸了吸鼻子,还是药香扑鼻,桑夏摇头,“猜不出来。” 然后她的实话实说落在已经心疼得失去理智的伍草眼中就是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自责得不得了,明知道夏儿看不到还叫她猜,不是让她更难受吗? 忙拍了拍她的手,回头瞪其他人,“还愣着做什么,说话啊。” 无辜被吼的几人苦笑不已,他们一直也没有找着说话的机会啊。 “小姐,我是左丹。” “丹叔?你怎么也来了?”要说伍姨会来还好理解,丹叔可不懂医术。 “不止我,陈智,朱丹清,李进,李亚林,张非也来了。”左丹长得极为高壮结实,声音却非常柔和,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好亲近的,而在桑家,他掌管防卫。 桑夏怎么都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还都是她在家中最亲近的,有着半师情分的几位,一时间也不知是惊多一些还是喜多一些。 “娘……娘她……” 伍草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自是首领允了我们才能来的,你当她是铁石心肠不成,知道你有难,嘴里不说,心里不定急成了什么样,她可只得你一个女儿。” 桑夏低下头去,“都是我没用,又让娘担心了。” “你啊。”伍草摸摸她的头,“你的长处本就不在于多高的身手,我们原本以为无人知晓你的存在,短时间内你的安全应该无虞,哪想到……也是我们思虑不周,打起精神来,不要受了一点打击就失去信心,首领不是天生就厉害,她也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回才有了今日,你只是欠缺磨砺,以后多经历就好了。” 失掉的信心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重新找回来的,不过桑夏终究舒服了些,再加上之前哭过一场,心里也痛快不少,此时也就记起来要问,“伍姨你怎么知道我失明了?还顺利找到了这里,是柳枝联系上的吗?” 伍草看了眼一直安静站立一侧的安平之,“我出来时还未有收到柳枝的信,是安老爷子告知的。” “安老爷子?安大哥你去了信?” 安平之恩了一声,“安家有一种速度非常快的信鸽,当时担心温文没有把握,就给祖父去了信。” 只是他也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般快,恐怕是得知消息后就昼夜不停的赶来了。 知道有个男人对自己的事万般上心,且事事想在了她前头,桑夏心里微微透出甜来,想道声谢,又觉得一句谢谢太过轻薄,只将这份心意牢牢记在了心底。(未完待续) 057章 宜容反击 与此同时,祁石府的一处宅子里,话题中的人物也是桑夏。 “四姐既如此挂念,怎不一起过去?”说话的人是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左右,长相只能说普通,气度却非凡。 被称为四姐的正是桑宜容,就连皇帝都不知,他们结义的并非四兄妹,而是五兄妹,行五的便是这眼睛有疾的梁永贞。 桑宜容能得那诸多人追从,又怎会是那弃挚友性命于不顾之人,对方既然逼她现身,她现身便是,她桑宜容不论何时都能挺直了脊梁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可在女儿之事上,她也只是个母亲。 “挂念归挂念,此时却不宜相见,离了我那孩子才愿意动脑子,不在我身边她才能成为独立的桑夏,而非只是我桑宜容的女儿,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总不能再让她当个无忧无虑的桑家小姐,便是我想,她想,情势也容不得。” 梁永贞不无遗憾的叹气,“要是当年你不退让,又哪会有他如今的苦苦相逼,夏儿也不至于突的被逼至如此境地。” “我却觉得挺好,清清静静的过了十六年,夏儿也肆无忌惮的活了十六年,皇宫那个地方,好人都会被逼成黑心肠,夏儿要在那个地方长大,怕也没有如今的夏儿。” 梁永贞摇头,“你就是看得太透,心累。”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宜容,才能让他们甘心追随。 “许晋叛变我一点也不意外,当年我就看出来他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当年他就想岔了,这回同样没有想对。以夏榛明的性子,就是起复他又怎会重用于他,夏榛明啊,可惜了,明明信了安家的预言,偏又要装不信,既要借你的势。偏又防着你。初见时他要是这种性情,我们就是逆了你的意也不会让他上位。” 看对方不接话,梁永贞哪还不知道她不喜这个话题。不过现在还真只能说这个,“三哥所留的病叛许梁已有三字解开,这病字结合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也好解,夏榛明的病。怕是不轻,不然也不会疯了一样做出这样的事来。二哥三哥家几百口人,竟然就……” 梁永贞的声音抖,手也抖,放下杯子平复了一会才又道:“四姐你也莫自责。这并非你的错,当年若非为了保全大家你也不会一退再退,要是你选择和他争。我们能保全的也不知有几家,二哥和三哥到最后想到的都是提醒你。可见他们并未将此事推到你身上,你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桑宜容神情依旧只是淡淡,就是最亲近她的人也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心中所想,尤其是她不愿意说话时。 梁永贞自是知晓姐姐的性情,有些后悔提及二哥和三哥,这两家之事四姐不可能不自责,正待转开话题,就听得四姐道:“何宛如有没有什么动静。” 梁永贞一愣,何宛如?那个贵妃?“宫中传出的消息都是有关夏榛明的,没在何宛如身上费心,她有异样?” 不能怪他们不看重后宫妃子,和前朝比起来夏榛明的妃子算不得多,且因他不好唬弄,也不喜后宫是非不断,妃子之间也只敢暗中耍些手段,却不敢闹出人命来,再加上夏榛明纳的妃子身份都普通,没有强势的外戚撑腰,宫妃们自然也要安份许多。 “离宫后我见过一次何宛如,她发现我有孕,曾对我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也是我大意,自忖身上煞气重,女子皆惧我,没想到有她那么胆大包天的,若非伍草本事大,我们母女未必能平安无事。” 这事梁永贞却是不知道的,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我立刻让人注意她。” “另外,该立储了。”若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夏榛明,非桑宜容莫属,猜疑心重,无容人之量,刚愎自用,还是个完美主义者,越是让他立储他越反感,谁呼声高谁就越被他猜忌。 那就从这里下手吧,夏榛明,该算帐了,新帐老帐一起算。 梁永贞也是聪明人,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立刻召了人过来吩咐,他有些找着当年和四姐一起并肩时的感觉了。 四姐从来都是人家哪里疼就打哪里的人,痛的人痛得爽,打的人也同样痛快。 **** 伍草从温文那里了解清楚了他的治疗方法后并不仗着身份指手划脚,而是想法子减轻桑夏过程中的痛苦。 每每桑夏痛得受不了时,她就以一套特殊的手法给她拍打全身筋脉,两天过后,温文发现此法非但没有阻碍他解毒,反倒筋脉疏通得更好了。 自然,有了伍草也就不需要安平之帮忙施针了,在得知宝贝夏儿被人看了身子后,伍草对安平之就没了好脸色,心里满是女儿即将被抢的危机感。 安平之却并未因此就避免出现在桑夏面前,而是和往常一样常过来陪她,告诉她一切她想知道的,以引导的方式。 伍草再看不顺眼也只能忍着,安家的长孙是安家的异数,有些东西像是天生就会,伍草很清楚他的指导对夏儿有多大好处。 夏儿有最宽阔的心胸,最天马行空的思路,她需要的,就是吸收她之前从未上心的一切,安平之虽然年轻了些,却合格。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伍草的思绪,看两人并没有被影响,她索性起身往外走去,待看到来人是谁,想也不想抬手就一人给了一下,“叫你们保护好夏儿,你们就这么保护的?” “伍姑姑……”珍珠跑得急,差点一头撞到了伍草身上,伍草这一下很是用了些力气,在一边的宝珠听着声音就觉得挺疼的,珍珠却像是没有感觉似的,反倒是松了口气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伍姑姑你来了就好了,你来了就好了。” 抹一把眼泪,珍珠又爬起来,“我去看看小姐。” 看着这样的珍珠,伍草也不忍再说什么,把人跟丢了,珍珠怕是比谁都难受,哼了一声又看向柳枝,抽了抽鼻子,眉头皱得更厉害,“受伤了?” 柳枝点头,“是。” 桑家出来的人忠心方面都没得挑,伍草早从夏儿那里知晓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再抓着不放,“再有下回,哼……跟我来。”(未完待续) 058章 收徒 虽然多日过去眼前依旧一片黑暗,桑夏神态间却已现往日的鲜活,亲人友人皆在侧,还有向她表白了心意,她也有几分喜欢的男子日日在身边守候,她本又不是自怜自艾的性子,如何能不心生欢喜。 珍珠在得知自己不在小姐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小姐竟受了如此多的苦难早就愧疚得不能自已,对尽心尽意侍候小姐的宝珠也很是友善,空闲时教了她不少东西。 这让担心自己会被排斥的宝珠大大松了一口气,主子仁善,她吃的用的在太要县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小姐的身份不得了不说,便是小姐身边的人一个个也都了不得,就连同是侍女的珍珠姐姐看着也像是小姐多过像丫鬟。 这对她来说是想都不曾想过的好日子,气色明显好了,还长了点肉,那总是笑得很好看的大夫还抓了几剂药给她让她自己去煎,说是她身子亏损不小,不调理调理以后要吃亏。 不过一个下人却得了这样的待遇,她深知自是因小姐之故,这让她更是下定决心要更加用心的侍候小姐,不做那忘恩负义之人,于是这日晚间洗漱好,便拉着珍珠说起了事。 “死契?”珍珠失笑,“桑家不要说死契,活契都没有一张,你就是想签都没有。” 宝珠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活契都没有,这是什么人家? “还是说你签了?” 宝珠摇头,就是因为没签心里才不安,要是小姐不要她了怎么办? 珍珠摸摸她的花苞头,“桑家多年没有添过人了,说起来你还是家里最小的。放心,只要你一心为小姐,家里所有人都会善待你。” “我自然唯小姐之命是从。” “那就行了。”珍珠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拉着人在床沿坐下,道:“桑家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小姐的身份你应该也知晓了些。以后麻烦少不了。你要机灵些,若我顾不及时你一定要守好小姐,只要能让小姐平安。什么手段都使得,明日我去找伍姑姑,让她给你一些药以防万一。” 宝珠看她对自己如此交心,连连应下之余也将自己的渴望道了出来。“姐姐,我什么本事都没有。真有事怕是非但帮不上忙还要成为累赘,你能不能……能不能教我一点防身术,不敢奢望能有姐姐这般厉害,就是力气大一些也是好的。” 珍珠托腮看她半晌。“你做好吃苦的准备。” “是。”宝珠大喜,吃苦算什么,她就是吃着苦头长大的! 可到了次日。事情却有了变化。 桑夏无神的眼睛都因为讶异睁大了些,“让宝珠随伍姨你学毒?” “医毒不分家。要学自然得一起学,宝珠,你可愿?” 宝珠已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张着嘴瞪着眼不知该做何反应。 倒是桑夏笑了,“还不速速上前拜师。” 宝珠便是此时脑子里还在发懵也知道这是她的大机缘,立刻僵着手脚上前行三跪九叩大礼。 伍草受了礼,她年岁已经不小了,以后也必然要伴在首领身边,这是她当年跟随首领就做好了的打算,如今就算是为了夏儿也需寻一个衣钵传人。 宝珠很合她的眼缘,再者这小姑娘也不是那循规蹈矩的孩子,要是一直被欺压,不定以后变成什么样,可因为遇到了夏儿,她的未来也就有了其他可能。 这是个哪方面都很合她心意的弟子。 “入我门也没有其他规矩,只有一点你需得记住。” “是,请师傅教导。” “你的命是夏儿的,无论你今后有多大成就都不得背叛她,若有违背,不死不休!” 宝珠没有丝毫犹豫的应允,“是,徒儿谨记。” “起吧。” 宝珠这时候才有了一点真实感,人因为激动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眼里的喜意倾泄,无从遮掩。 伍草也很满意,“虽说医毒一脉,你却得先修习毒术,半吊子的医术起不到什么作用,毒术却能制人,跟着夏儿总不能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是。” 伍草起身,“文文这里什么都有,不浪费时间了,随我来。” “是。”宝珠应声,抿了抿唇,敛了喜意,庄而重之的上前两步在桑夏跟前两步拜了下去,“宝珠多谢小姐。” 桑夏虚扶了扶,“和伍姨好好学,能收到一个合心的弟子也是圆了她的心愿。” 有传承的拜师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温文知道后立刻请出了数代祖师灵位,按着规矩一番叩拜,这才算正式入了师门。 桑夏既为宝珠高兴,也为伍姨高兴,娘早就让她多出门走走,好寻个弟子继承衣钵,伍姨却一直不愿离开娘亲身边,现在好了,宝珠虽然初见时有些油滑,可在身边这些日子她瞧着却像是将过去完全交割了一般,再不见半点滑头,可见她自己也并不愿那般,身边这些人秉性都好,受她们影响,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 安平之过来看到她一脸笑意的模样,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很高兴?太阳快落山了,到院子里走走?” “恩。”习惯性的伸出手,被一双温暖大手握住。 从屋里到院子这段路她已经很熟了,不用提醒也不会再踢到什么东西,在熟悉的范围内,熟悉信任的人身边,桑夏的心情很放松。 夕阳下,牵手的两人男俊女俏,便是没有凑得很近,其中一人还看不见,当四目相顾说着什么时,两人之间也尽显柔情蜜意。 伍草双手环胸靠着廊柱,眉头轻攒。 “师姑不看好两人?” “文文很看好?”伍草反问,“这小子,趁人之危。” 温文看着那两人,眼里有情绪一闪而逝,“和平之自小相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他笑得如此温柔,不轻易动情的人一旦动情,感情必然真挚,其他不好说,平之的为人我信得过。” “这还用你说。”伍草哼了一声,她就是不爽自己看大的孩子眼看着就要被个臭小子拐了去,要说合适,没有比安家更适合夏儿的,其他人她才真信不过。(未完待续) ps:谢谢博洱的和氏壁,谢谢云华月清,谢谢二姐,谢谢大家,么么哒。 059章 天时地利 可世事,也并非总是好事。 安平之和外界的联系一直未断,往日三两天会有一回信鸽到,可这几日天天都有,还不止一只。 桑夏便是瞎了也知晓事情不寻常,一听到安平之的脚步声进来就迫不及待开口问,“安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和我娘有关吗?” 安平之虽然暗喜于心上人能听出他的脚步声,这会却也着实高兴不起来,“事情不少,和桑夫人倒没什么直接的关系。” 桑夏也不催,等着他道明。 “太要县的大水还记得吧?” “记得。” “太要县隶属于丘阳府,以太要县县城都淹了一半的灾情在丘阳府来说还不是最严重的,太要县上游的几个地方全淹了,死亡人数以万计,全加起来数字更是恐怖。” 桑夏轻轻皱眉,“要是我没记错,应该刚缴完夏税不久。” “对。”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他们虽从未在底层生活,可安家有必须熟知民间疾苦的家训,从小就要开始了解,而桑夏则是常以男装在古溪乡到处玩,知道贫苦百姓过得有多艰难。 往常勒紧裤腰带勉强也能撑到秋收,可眼下家没了,田淹了,要是再有失去壮劳力的人家,真不知道如何熬过这一年。 “朝中有何动向?这么大的灾情,应该会要赈灾吧?” 安平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刚刚得到消息,苍云国下月将和沙门国开战。” 桑夏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这种情况下开战? “我记得,沙门国国力丝毫不逊于苍云国。” “是。”安平之轻声道。“去年天灾不断,朝中也未有赈灾。” 桑夏哪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为了开战,他倒做足了准备,他哪来的自信就一定能击败沙门国,而不是战争拖垮苍云国,又或者。吃败仗。” “我研究过。夏榛明在战事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常常有出其不意之举,就是这样的举动常常能让情况变得对己方有利。当年他就有过非常出色的表现,不然那个位置又岂能轮到他坐,你别小看了他,能让你母亲看上的人不会太差。只是有些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罢了。” 桑夏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有点奇怪。她明明一点都不想提那个人,可心底又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小的时候她对父亲也有过憧憬,甚至怀疑父亲是不是很早就死了。所以娘才从不提及,现在知道他还活着,她大概也是盼着自己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吧。 “他现在的决定可算不得英明。朝中无人反对?” “会反对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不在朝。这么多年过去,朝中和初立国时的百花齐放已经完全不同,倒是和前朝没有区别了。” “可百姓是根基,就这样不管他们死活……他就不怕有朝一日动摇了国本吗?” 安平之毕竟不是夏榛明,自然不知道夏榛明是怎么想的,不过以他的立场,如今的局面他很喜闻乐见,夏榛明越失常,持恒机会才越大。 要大动干戈去夺得天下,持恒怕是不愿,只有夏榛明失了民心,天时地利人和全站在这一边了,持恒才能下得了那个决心。 只是这样的局面不能拖得过久,不能真让苍云国元气大伤,无论什么都是建起来难,毁起来易。 祖父在桑夫人身边,再加上有堪称智囊的梁永贞在,当不会放过眼下这机会,现在,持恒的眼睛更重要。 看着眉头依旧皱着的持恒,安平之告诉自己不要心软,这些持恒都该知道,以后她还需知道更多,他应该让她去展翅高飞,而不是以保护的名义困住她。 他不能困住她,再心疼,都不行。 治疗已有半月,这日一早起来桑夏就觉得隔着一层白色的绸缎隐隐能看到在眼前晃动的人影。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在人影伸出手来时去抓住了手,热乎乎的,竟然真的抓住了。 “小姐?”珍珠反手握住小姐的手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很好,柳枝在不在?” 柳枝立刻现出身来,快步走向气息明显急促了的小姐,“小姐,我在。” “去找伍姨,还有温大夫,快。” 柳枝一个转身,晃了一晃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珍珠一顿,又惊又喜的在小姐眼前摇了摇手,“小姐,能看到吗?” “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 珍珠立刻红了眼睛,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担心了这么久,总算看到希望了。 伍草应该是在床上得到的消息,衣襟的带子都系错了也没发现,冲进来推开珍珠就去号脉,迟滞的脉象确实是通畅了些许。 “真能看到了?” 桑夏笑着回了同样的话,“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点。” 伍草心砰的落回了原地,“文文本事不错,要是让我来你怕是要吃更大的苦头。” 珍珠麻利的给小姐拾掇,此时心情好了,嘴巴也不闲着,“要是换成伍姑姑你来治,你会怎么治?” “我更擅毒,遇上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以毒攻毒,不过这种法子有利有弊,没有文文这法子稳妥。”看夏儿想听,伍草也就说得更明白,“以毒攻毒的话,时间上来说不用拖这么久,不过毒性霸道,尤其是几种毒冲撞,解毒过程中就不是痒一痒能完事的了。” 珍珠吐了吐舌头,“幸好是先到的温公子这里。” 伍草瞪她一眼,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只论医术,她还真不一定有文文这师侄的本事高。 安平之是和温文前后脚到的,温文先检查了一番,也不说什么,只让珍珠和柳枝将早就准备好的黑布遮住门窗,等屋里只余微弱光线了才示意平之去解开眼上的白绸。 “来,不急,慢慢张开。” 桑夏小心的张开一点点又闭上,连着几次后渐渐适应了才慢慢张开。 “如何?” “能看到人影,可能是你们都离得太远了,珍珠,你过来。” 珍珠忙凑近小姐眼前。 桑夏摸摸她的脸,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这样会好些,能勉强看清人的眉眼。”(未完待续) 060章 好转 ps:我都是上传前修文,今天有急事出门,没来得及,回来修。 温文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比什么时候都要盛,“不用担心了,再有得几日应该就能恢复。” 安平之想得更远,“比之前呢?视力可有损伤?” “真当我是庸医不成。”温文没好气的看向好友,“要是伤了视力我敢说恢复?师姑还不得找我算帐。” 伍草双手环胸,一脸傲娇,“那当然,师兄的弟子哪能这点本事都没有。” 屋子里的气氛是这些日子以来最轻松的,这些人,除去温文都和桑夏息息相关,这段时日不管装得多自在,实际谁心里也不轻松,她们是真的害怕桑夏会就此看不见。 抛去主从这层关系,桑夏从来也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便是她不姓桑,大家也都盼着她好。 自这日后,眼睛就以突飞猛进的姿态在恢复,不过四日时间就已经能瞧得清人了,只是屋子里的黑布还是遮着,白绸也依旧绑了回去,她的眼睛此时还不能见光。 “夏儿,明日我就要回首领身边去了。” 桑夏一点也不意外伍姨要走,实际上这比她预料得还要晚了两天。 “好,要是娘问起我,你就说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好孩子。”伍草抱了抱她,“不要怨你娘,坚强的人总是要吃亏一些,她习惯了一个人挺直腰去扛下所有事,她所做的一切,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你。她不说,你却需得记着。” 这是桑夏最熟悉的怀抱,记忆中娘亲从不曾抱过她,佳姨琐事多,其他人和她再好也始终有距离,只有伍姨陪她最多,明知道她胡闹也从不制止。有时还会在一边出谋划策。两人关系好得如同最好的朋友。 靠在伍姨肩膀上,桑夏眼神有些迷茫,“娘是多少人的首领?” “很多人。最盛时数十万。” 这个数字远超乎桑夏的预料,可她又觉得这很正常,在她心里,娘就是这么厉害的人。 “夏儿。你应该比首领做得更好,我们都知道你能做到。”伍草摸着她的头。声音温柔,“后来的夏榛明我们是看不上,可他也曾经光芒万丈让人俯首相随,那个时期的夏榛明和你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是他们两个人的女儿,有最强大的血脉,只要你愿意。你能比任何人都强大,另外。” 伍草将桑夏扶正了。眼神灼灼的盯着她,“当年夏榛明在外面养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首领成婚近两年还未有身孕,他想要儿子,夏儿,你的存在瞒不了很久,我们早就盼着这一日,你要尽快变得强大起来,当夏榛明知道你的那一刻起就要让他后悔,你是女儿不错,可他那些儿子加起来也抵不得你一半,虽然我不想说夏榛明什么好话,可我也承认,他当年对首领确实是真情实意,只是后来被权利腐蚀成那般,从宫里传出来消息,他每月有近半的时间是独自住在首领曾住的万德殿,足可见他未曾忘记首领,这样才好,我便等着看,当他得知你的存在时会如何吃惊。” 桑夏突然就悟了。 娘早就放开,可追随她的人却个个都替她不值,让夏榛明后悔是他们的执念,就如伍姨这般。 她几乎可以想像,当年娘但凡有半点不甘都绝非眼下这结局,她甚至怀疑,那些人后来暗地里也没让夏榛明好过。 若有相见那日…… 桑夏有些出神,对一个从未曾谋面的人,感情自是没有,起冲突时她更是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娘那一边,可对夏榛明,她依旧有着她自己都不懂的期盼,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期盼。 这就是所谓的父女天性? 桑夏笑,重新趴到伍草的肩窝里懒洋洋的道:“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可吃,他若真后悔就不会有那许多妃子了,宫中那些妃子总不会都是旧人。” 伍草恨声回话,“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男人都这个德性,以后要是你的男人敢这么对你,阉了他,你下不了手就我来。” 桑夏第一时刻想到了安平之,顿时差点被口水给呛着了。 “想到谁了?恩?”伍草一声怪笑,“告诉伍姨,伍姨给你做主。” “不是早知道了吗?还问。”桑夏稍有些不自在,不过真说出口了又坦然了,“我现在也不方便写信,这些日子的事伍姨你都知道,娘要是问起你只管说便是,我不怪你告状。” 伍草胡撸了她头发一把,难得的有些沉默,一会后才道:“伍姨知道你心里有抵触,可事实就是如此,谁也无可改变,你的事首领不问我也会详细告知与她,伍姨这辈子啊,没在你娘面前说过一句假话,没瞒过任何一点事,到老了可不能晚节不保。” 伍草高深不了多久又笑开了,“回去后得和安老爷子商量商量,安桑两家定亲可不是小事。” “不用这么急……” “伍姨也没说马上就要定亲哪,就算你想怕是都不行,多事之秋,得先攘外。” 桑夏哼哼两声,当是听到了。 伍草闷笑,她们家夏儿这性子可真不得了,换成别人家的哪敢自己言自己的亲事,怕是提及一句都扭着小腰跑走了吧。 离开前,伍草去见了安平之,谁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伍草离开时神情明显很满意。 宝珠才入门,伍草自然是要带走的,“我先教她点能自保的东西再让她回你身边来,总不能遇事还要你来保护她。” “既入了伍姨你的门,自然就得留在你身边侍候你,无需回我这里来了。” “我说了算。”伍草豪气的一挥手,让徒弟过来磕了头就准备离开,看她要起身眼睛一瞪,声音大了起来,“你的眼睛不能见光,给我安生坐着,对了,左丹他们几个今后就归你使唤了,你对他们都熟悉,知道他们各自擅长什么,好好用。” 桑夏没有拒绝,她身边本就缺人,是熟悉的人自然更好。(未完待续) 061章 二个答案 伍草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快。 她是个活力十足的人,没了她在,宅子里好像都清静了许多。 “其实师姑一到我就给师傅去了信,只是师傅大概恰好进山采药错过了,他等了师姑这么多年,不可能在得知师姑到了还避而不见。” 温文边给桑夏眼睛周围施针边给她讲古,“师傅和师姑当年差点成亲,后来却因为他人闹翻了,师姑负气出走,再不与师傅相见,后来师叔祖过世师姑回来过一次,我那时候才几岁,到现在都还记得向来严肃的师傅坐立不安的样子,他以为师姑愿意回来就是原谅他了,却没想到师姑却说要和他彻底做个了断,将师傅给她的所有东西都还了回来,包括定情信物,这一分别就是二十年。” 将针捻了捻抽出来,瞧了瞧针尖,温文继续道:“谁都没想到师姑会是那般绝决的人,爱是一辈子,恨也是一辈子,宁愿蹉跎了年华也不愿委屈将就。” 桑夏还是头一回听到伍姨的过去,不由得问,“你师傅做对不起伍姨的事了?” “就我师傅那样一根肠子通到底,拳头打出去都不会拐弯的人,哪能真做对不起师姑的事,不过是有人瞧上了师傅,被师傅拒绝后耍了些不该耍的手段正好被师姑瞧见了,师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当场就狠狠发作了一番,那女子却也不是个易与的,自己不行就拉出了老的,那时候师傅也没有现在这诺大名声,差点被逼着拜了堂,当然。堂肯定没有拜成,全被师姑放倒了,师傅不喜用毒,觉得那不够光明磊落,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温文一点也没有在背后道长者过往的不好意思,实际上这事他就从没觉得师傅是对的,都被人逼着成亲了。还管他什么磊落不磊落。首先就是对方不磊落在先。 “怪不得伍姨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桑夏有点心疼伍姨,“要是现在伍姨还没原谅我倒觉得是好事,若非因为在乎。谁会总记着那点陈年旧事,像我娘那样连原谅不原谅都无从说起的才是真正忘却。” 温文瞧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有道理。我会将这话转告给师傅的,都不年轻了。要是真将一辈子耗在这里面实在不值,好了,去拉开半面窗户,温小姐。我们来试着看看是不是能适应了。” 桑夏撑着坐起来,边道:“温大夫也别总叫我温小姐了,和安大哥一样叫我持恒吧。” 温文挑衅的看向平之。“那持恒也叫我一声温大哥就是。” 安平之眯了眯眼,雅安可知道他眼里跳跃着的光是什么? 屋里的光线只比之前亮了一点。并不刺眼,桑夏张开眼睛也不觉得有多刺眼,只是眨了几下眼睛后就滚下一颗眼泪来,“温大哥,这……” “正常现象,不用担心,眼睛难受吗?” 桑夏感受了一下,“还好,没多大感觉。” “去把门上的布拉开。” 如今已是三伏天,太阳白花花的热得很,门上的布一扯掉屋里整个亮堂起来。 桑夏下意识的闭上眼。 “慢慢睁开试试,放心,你的眼睛现在能适应这个亮度了,温大哥不会害你。” 安平之看他一眼,隔着一拳的距离伸开手掌挡在桑夏眼前,“持恒,我们慢慢来。” 听到安大哥的声音,感觉到他的靠近,桑夏立时安心了,慢慢睁开了一点点,比预料的亮度要低,待看清眼前的手掌时,心里顿时泛起几分甜意。 安平之慢慢的将手掌距离拉开,到最后有没有他的手都没差别时才将手放下去,桑夏睁开眼第一感觉就是手没了,倒没发现她此时已经完全适应。 “眼睛有没有涨痛感?” 感觉了一番,桑夏浅浅摇头,“还好,就是总想眨眼睛。” “这几天都会这样,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闭上眼睛歇一会,好受了再睁开适应光线,毒已经解干净,只要眼睛适应了光线就没什么问题了。” 听得这话,所有人都喜不自禁,总算是要好了。 “持恒都不知该如何感谢温大哥。” “那持恒便记在心里吧。”温文笑眼看她,“能让持恒恢复如初,我也很高兴。” 走出屋子,温文也不急着走,就在屋外廊下坐着,果然没多久,安平之就从里走了出来。 两人一人坐一方,谁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温文打破了沉默,“倒显得我有些理亏了,平之,我们是兄弟,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说完也不管安平之什么反应,经过他面前离开,有些事,慢了一步就再无可能。 他珍惜和平之的兄弟感情,也看得出来持恒心里已经有了平之,他再往前一步,除了伤人伤己,没有一点好处。 人一辈子,能动心一次也够了。 安平之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一直防着发生这种情况,哪想到还是没有防住。 持恒这样的人,要为她动心真的太容易了。 幸好持恒快好了,到时尽快离开便是,他也不想和多年的兄弟起隔阂。 桑夏此时正高兴,哪里能想到有两个男人在为她伤脑筋。 “安大哥出去了?”回头没看到人,桑夏忙问。 “是,和温大夫前后脚出去的,怕是去问小姐该注意的事项去了。”珍珠抿着嘴偷笑,“安公子对小姐您真上心。” 桑夏斜她一眼哼哼两声,那鲜活的模样娇俏无比,珍珠分明看出了几分小姐从前没有的风情,有了心上人,果然就不一样了。 从健康到失明,再到恢复,虽然时日不算久,经历了这一遭的桑夏更沉得住气了,再加上有安平之的日日提点,对局势有了更宏观的了解,高兴劲过去后就开始琢磨起了今后的路。 娘说她的心装下这个天下才能相见,想了这么久她心里有了两个答案,其一,心怀天下,为百姓计,如何才能为百姓计?一条路,入仕。 其二,也就是她最初想的那样,这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这个天下——皇帝,娘是想要她从夏榛明,她的父亲手里夺了这天下。 她更倾向于第一个,后一个,太不可能了。(未完待续) 062章 决定 “所以你打算入仕?”安平之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要从哪里入手对持恒更有利,入仕,他倒从未想过,此时听得持恒提起他倒觉得这确实是条极好的路子。 桑夏摸摸自己的脸,“要扮个男人还是很容易的。” “倒也无需刻意扮男人。”安平之看着眼前和桑夫人有七成像,只是更显年轻朝气且表情也要多许多的女子,“苍云国当初的律法是由梁永贞所写,他和桑夫人相交莫逆,且当时也都盼着桑夫人能出仕,所以律法中从未曾提过不允女子入仕,他们的打算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律法并未有改动。” 桑夏眨了眨眼,安大哥的意思是让她以女子之身入仕?能成?第一关就会被刷下来吧? “你不是旁人。”安平之看出她的疑虑,笑着给她解释,“苍云国立国才二十年,再加上皇帝野心不小,这方面颇有些不拘一格,并非一定要走科考那条路子。” “保举?” 安平之点头,“没错,保举。” 于他们来说,要找一个人保举持恒入仕实在太过容易,都不用动用桑夫人的人脉,他就能做到。 桑夏心底有些小兴奋,或许不止伍姨他们想看到那人失态吃惊的模样,她心底也偷偷的这么盼着,“那就这么决定了?” “决定需得由你来做。”安平之执她手,指尖微凉,“以后的所有决定都得由你来做,这方面你不能倚仗任何人。” “你也不行吗?” “不行,但是我会尽我所能辅助你。不管你要做什么,不管你以后坐到哪个位置,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不要怕,你只管勇往直前,身后有我。” 桑夏不傻,安大哥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和她的想法明显是有差距的。可当看着这个男人一脸坚定的说‘不要怕。你只管勇往直前,身后有我’时,她说不出其他话来。甚至心底里涌起的全是兴奋的战意。 她不敢奢望有娘那么厉害,可正因为有娘在前,让她知道女子也能活得那般精彩,她也想看看。她桑夏,能做到何种程度。 “那。我们去京城。” “好。” 就算心里做好了决定,桑夏也没能立刻动身。 “如今正是一年中太阳最毒的时候,持恒需得再适应几日再上路,且不能骑马。我让人去备一辆舒适的马车,虽然速度慢一些,却能让持恒将眼睛养到最好。” 事关桑夏的眼睛。所有人都不敢轻忽,自然唯温文之命是从。可当三日过后一切准备妥当,正打算向温文告辞时,却看到温文带着个背着包裹的下人背着双手悠哉悠哉的走了过来。 “持恒身边可还缺个大夫?” 桑夏先是一愣,旋即大喜,温文这样医术高超的大夫是求都不一定能求来的,她哪能拒绝。 “就怕扰了温大哥的清静日子。” “无防,清静日子过久了也想活动活动筋骨,持恒不用在意这些。”温文看向神情莫测的安平之,慢慢踱了过去,低声问,“担心了否?” 安平之双手环胸,“有你加入,我更放心。” “当真?” “真。”安平之拍了拍温文的肩膀,“持恒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只要一心向着持恒,为她效力,我都欢迎。” “你可真是……”温文摇了摇头,认识的年份长了,自然分得出这话有多真心实意,“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陷进去了多深。” “我的心我自然知道。”安平之看向和珍珠说着什么的持恒,“公大于私,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但愿你真能一直如此公私分明才好,温文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眼神不由得也柔了几分,不能占据她的心就守着她吧,他在别的方面帮不上忙,让她身体无忧还是能做到的。 诸葛县离京城有三千多里,正常速度的话需得二十日,赶一赶半月能到。 桑夏没管这些琐事,一路只管从安平之,温文,左丹等等人身上源源不绝的吸取他们有而她没有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要学些什么,只能从自己欠缺的方面着手,而她眼下最欠缺的,就是阅历以及经验。 自然,其他人也是敞开了教她,就这样一路学到了京城。 京城名为成安,中原王朝历来定都于此,虽然几经更迭,军队打到成安的时候都有,损坏的地方却并不多,几朝建设下来,繁华中透出的底蕴自不是他处可比的。 走在青砖铺成的巷子里,桑夏倒退着往前走,相比起入城时所见的繁华,这里就太过清静了些,可正因为清静,周围越加显得古意十足。 尖尖的房顶,屋角也是尖尖的往上翘,屋瓦是青色的,和青砖接近的颜色,很耐久看。 桑夏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听,“我好像听到了风铃声。” 安平之拉着她往前走,边给她解释,“住在这一片的都是传家至少百年的,前朝有在屋角上挂风铃的习惯,后来改朝换代,担心犯着新皇忌讳,风铃就按着各家的习惯改了地儿。” 桑夏点头表示了解,“闹市中有这么一片安静的地儿,真不错,安家在这里也有宅子?” “论传承久远,这天下怕是没有谁能和安家比,安家的宅子在这一片是最老的。”说着话,安平之在一处宅子前停下脚步,桑夏发现,这里已经是巷子的最里边了。 安荣上前按住铜环扣门。 很快门从里打开一条缝,待看清人立刻大开,声音里也满是惊喜之意,“荣伯,您怎么来了?之前并没有收到您要过来的消息啊。” “公子来了。”安荣侧身一步,露出阶下的数人。 着安家统一服装的下人一愣,忙了出来,跪地见礼,“青从见过公子。” “免,入里说话。” “是。” 一行人鱼贯而入,迈过门槛时安平之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等门关上,阴影中人影一闪即逝,几个纵身消失在一片屋宇中。(未完待续) 063章 行动 万德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宽大的榻上侧躺着一个男子,气息轻浅,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男子的脸很是瘦削,带着病态的蜡黄,但是仍看得出来年轻时必然极为俊朗。 门被轻轻推开,手拿拂尘的公公踮着脚走近轻声禀报,“皇上,燕秋送回消息,安家有人入京,住进了东城的宅子。” 好一阵没有动静,公公却不会真的以为皇上是睡着了,皇上以战起家,从不会睡死到有人走到身边还不知道的程度。 果然,一会后宽榻内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安重阳?” 公公腰弯得更低了些,“回皇上,不是安老爷子,不过曾跟随老爷子多年的安荣却跟随在侧,应是安家受宠的小辈。” “朕不需要应是,去查。” “遵旨。” 公公正待离开,听得皇上又道:“秦沛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回皇上,还没有。” 夏榛明站了起来,宽大的衣袍披在身上,越加趁出他的清瘦,“传朕旨意,着他回京。” “……遵旨。” 看皇上再没有吩咐,公公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夏榛明往内殿走去。 跨过门槛,一抬眼就能看到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巨幅画像,上面画着四个人。 说是四个人,其实就是同一张脸,只是穿着打扮不同罢了。 同样冷冽的眼神,同样淡漠的姿态,同样仿若冲入凌霄的骄傲,普天之下。能让人只看着画像就想追随的,只得这么一个人。 不管在哪里都是如此。 夏榛明掩嘴咳了两声,胸口的阵阵刺痛提醒他他现在身体欠佳。 阿容,我现在,只想见你一面,我知道,你快要出现了。 梁家是你对我的回应吧。你在告诉我。你并不惧我是不是?这一点我从来都知道,不管是曾经的桑队还是桑首领,你都不曾怕过任何人任何事。我知道。 来吧,阿容,到京城来,来为关慎。为潘俊生报仇吧,只要能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什么手段我都使得出。 ### 路上虽然走得不快,却也是长途奔波,好好歇了一晚,几人也就缓过劲来。 温文闻着茶香就笑开了。“安家的金眉是我喝过最好的茶。” 桑夏一听忙端起茶盏来闻了闻,“唔,确实好香。” “你要喜欢。随你喝多少都有。” 真正喜欢饮茶的温文不由得掀起眼帘看过去,这重色轻友的是不是也太明显了些。 安平之当没看到。金眉制起来并不易,茶树也只得那么几棵,他能把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给持恒,可再分不出另一份给兄弟了。 闲话一阵,安平之便说起了正事。 “持恒,做好准备了吗?” 桑夏心跳得快了几拍,用力点头道:“做好准备了。” “那好,我的想法是让你进都察院,虽说才进去官职不会很高,但是权限广,灵活性也大,你心里可有其他想法?” 桑夏笑,“我之前想的是进大理寺,不过能进都察院更好。” 大理寺倒也确实可行,不过要论行事便宜还得是都察院,更何况,“都察院左都御使陈方雷和我有旧,且也曾是治世军中人,虽不及关慎等人和你娘亲近,却也有几分香火情在,有这两层关系,总要对你多关照两分。” “安大哥费心了。” 安平之轻轻摇头,“进去容易,难的是进去之后的事,我们不能随你入官署,进去后要如何行事,你自己需三思后行。” 桑夏郑重应下。 看两人停下了话头,温文温声道:“我打算开个医馆,以我的医术打出个名声来应该也不难。” 安平之想了想,点头,“可行,说不定今后能起大作用,就这么办,我们分头行动,持恒,你将律法再好好熟悉熟悉,都察院纠百官事,办事时必须有理有据,不能让人抓到错处,你是苍云国建国以来第一个女官,所有人都会盯着你,这方面尤其不能行差踏错。” “我知道。”桑夏没有说律法她已经背下来了,多看几遍多背几遍反正也不吃亏。 今日正是五日一休的休沐日,陈方雷并未外出,在家逗弄了一下刚得的大孙子,就收到了管家递来的拜贴。 漫不经心的打开瞧了瞧,在看到落款后神情立刻变了,“人在哪?” “太阳大,门房引他进里间等着了。” “做得好。”陈方雷正了正衣裳,“我亲自去迎。” 管家一愣,忙跟了上去,心里开始琢磨这安公子是何许人也,竟能让正二品的老爷亲自相迎。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 一见着安平之,陈方雷就先行见了礼,“没想到安公子会来,久候了。” 安平之浅浅回了一礼,并不说话。 陈方雷见状立刻明白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他不厌反喜,立刻引着人往里走。 安家的人是谁?知悉他们底细的谁不是盼着能让他们欠下人情,就是人家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就强大到足够解决任何问题。 所以于陈方雷来说,安家人找上门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没有去平常待客的花厅,陈方雷引着人去了平日里家人都不许进的书房,并让管家并自在门外守着。 “几年不见,安公子越发俊秀了。” 安平之理了理衣袖,架子端得足足的,完全不是平时在桑夏面前的模样,“我也不说费话,陈大人,我此番登门是有事相求。” 来了,陈方雷坐直了身体,“安公子请说。” “有个人想请陈大人安排进都察院,一个七品的侍御史即可。” 陈方雷高高提起的心放了回去,要是去其他部司还有为难之处,弄个人到自己的地盘倒是容易得很,遂点头,“我明日便做安排。” “不急,我也不诓陈大人,她的底细自要告知与陈大人。” “安公子是磊落人,我自是信得过。” 安平之笑,“陈大人如此说,我这话倒不知要怎么开口了。” 陈方雷神情不由得一凝,还真是有麻烦之人?不过能得安家庇护,再麻烦又能麻烦到哪里去,他能有今时今日,全赖眼前这年轻公子,得了人家诸多大好处,就是麻烦,他也需得接下。(未完待续) ps:上传了忘记设定时间,我也是病糊了。 是的,我又病了,每回儿子一病,在他快要好的时候我就病,没有一回躲开了,今年上半年我也是够够的了。 064章 入仕(求粉红) 陈方雷出身乡绅之家,并不算多有底蕴之人,他能爬至正二品官位,自是其人本身有点本事,另外也是因为得了安平之的帮助。 说起来也是两人有缘,陈方雷也是洛水人,回家为老父祝寿时恰巧遇上了难得没有昏睡,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安平之,安平之观他面相不错,习惯性的占了一卦,发现他竟跟自己有些许羁绊,因与己有关,卦象很是模糊。 他当时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明明有天降之才却偏偏被身体拖累,什么都做不了,难得遇见一个与自己有关的人,干脆就抖了身份指点了他一番,十余年时间让他从五品爬到了正二品,升迁不可谓不快。 陈方雷要是个蠢人也不可能有今天这番成就,自是知道别人能让他爬上去,一旦得罪了让他摔下来也不难,所以只要有机会回去就会去安家拜会,就是回不去,每年过年也会让老家的人带礼去拜年,年年如此。 正因为看出他是个记恩之人,安平之才敢用他。 陈方雷端正了神色,“陈某受安公子大恩,只要陈某能办到之事,绝无推辞。” “陈大人严重了。”安平之也不说客套话,径直道:“说起来她也算是陈大人的故人之后,陈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的桑首领?” 陈方雷这时才真正变了脸色,“桑首领?皇后?她的孩子?” 安平之点头,轻飘飘的再扔出一句,“正确的说,是她的女儿。” 陈方雷这下是连坐都坐不住了,猛的站了起来。“皇后……不,桑首领她又成婚了?” “孩子名桑夏。” 不用再多解释,名字说明一切,桑夏,桑宜容和夏榛明的女儿,可当年并未曾听说皇后怀有身孕! 陈方雷艰难的问,“皇上可知道?” 安平之笑了一笑。不说话。 陈方雷哪还看不明白他的意思。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余嗡嗡声了。 这还真是个烫手的大麻烦。 安平之看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静静等着他做出决断。 保举持恒的人有很多选择。只是要进都察院,自然是陈方雷最方便也最合适,可他要是有所顾忌,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好一会后。陈方雷重新坐下来,“我要怎么做?” “平时保举人是如何做你便如何做就是。不用刻意遮掩她的身份,也不用公开,你顾忌的不外乎那几个老臣子,放心。只要他们见了人便不会阻碍你。” 当年没挂印离开的人当然有自己的私心,可他们未必就真的忘了桑夫人,只怕心里更添愧疚。这对持恒大大有利。 保举一个女子入仕风波自然不会小,陈方雷一开始还有些顾忌。可当看到桑夏,他就理解了安公子的话,这简直是皇后娘娘的翻版,要说不同的只有神情,皇后娘娘不管是当年做首领时还是坐皇后位都始终是一副冷冽模样,少有笑的时候,而桑夏却鲜活异常。 “今后就要麻烦陈大人了,要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陈大人只管指正,我一定有错就改。” 这脆生生的说话姿态,皇后娘娘也不会有,陈方雷心里不停的做着对比,同时也不冷落了桑夏,言语间颇带热情,“桑……桑……” “我表字持恒,陈大人唤我持恒便是。” “持恒。”陈方雷喜欢她这股鲜活机灵劲,因为是皇后娘娘教出来的女儿,他更有些好奇,“持恒对律法可熟悉?” “不说倒背如流,应该也不会出错,陈大人若不信,只管问。” 陈方雷真就问了几句,一开始是用得最多,普通百姓也能说出个一二三的,看她答得毫无压力,渐渐的就往偏门里问了,可就算他都要翻一翻律法书的角落里,桑夏也能张口就来。 陈方雷信了。 “持恒好记性,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陈方雷看向陪她一起来的几人,“我这就带她去各部走走,需在吏部挂职,还得在户部挂个名,那些地方,诸位是不能进的。” 安平之点头,“我们这就回,持恒还请陈大人多维护一二。” “安公子放心。” 没了熟悉的人在,桑夏有些紧张,可心里再紧张她面上也不显分毫,每每陈方雷和她搭话她都能迅速接上,且言中有物。 陈方雷感叹她思维敏锐,心里也更放心了些。 他做了这保举人,担的风险也不小,可要是桑夏以后有大成就,那也得记他两分情,这就是把双刃剑,用好了自是威力大增,一个不好,那就是两败俱伤。 不过陈方雷他敢下这个赌注,从各种细节来看,皇上对皇后并未忘情,要是知道两人之间有个女儿还不知道怎么欢喜,他就算无功,也绝对无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完成了安公子的托付,怎么都不吃亏。 两人先去了离得近的户部官署。 桑夏今日一身乳白襦裙,头梳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用了几朵珍珠制成的珠花,更衬得她肤白貌美。 这还是头一回有姑娘家在官署里走动,来往之人谁都多看了两眼。 “陈大人好。”迎面走来的是户部侍郎左春阳,看到他忙见礼。 陈方雷微一点头,“尚书大人可在?” “是,刘大人正在里面办公。” “行了,本官自己进去,你去忙吧。” “是,卑职告退。” 桑夏如今对朝中诸人门儿清,户部尚书刘治是正三品,自然记得更清楚。 早有皂隶先一步前去通报,在两人快到时刘治从里迎了出来,客套的话还在嘴里就因看到桑夏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陈大人,这是……” “持恒,上前见过大人。” “是,桑夏问刘大人好。” “你叫桑夏?” “是,表字持恒。” 刘治求证似的看向陈方雷,陈方雷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入里说。” 刘治不由得又看向桑夏,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说不是皇后娘娘的女儿他第一个不信。 在屋里落座,刘治示意屋里其他人都出去,眼神不受控制的又看向桑夏,桑夏回他一笑。 “咳……”这点和皇后娘娘不像,皇后娘娘从不会这么笑。(未完待续) 065章 远虑 “陈大人带……持恒过来有事?” “我保举她入仕,来刘尚书你这里走个章程。” 刘治肉肉的脸上脸皮狠狠一抽,入仕?女子入仕?要是其他人来他面前这么说,他想也不想就会打回票,还要好好奚落几句,可是面前的人是桑夏,就算皇室公主没有资格,她也有。 “陈大人,你确定……要如此做?” “确定。”陈方雷自是明白他话里未竟的意思,听出他其中的担忧之意,语气便也缓了缓,“持恒既然要走这一步,便是没有要继续瞒下去的意思,持恒,可是如此?” “是,与其在暗处被人窥伺想要我性命,倒不如站在明面上来,我倒要看她还有没有那个胆量动手。” 陈方雷和刘治面面相觑,这是……有人先皇上一步知道了她的存在容不下她?真真是笑话,这苍云国谁有资格容不下她? “持恒可知道对方是何人?” “自是知道,不过……我也不想将事情弄复杂了,虽然她害我差点失明,可我毕竟现在完好无损,只要她住手,我便既往不咎。”就当是还了二弟的情份。 皇后娘娘的女儿就是大气,刘治的眼里尽是欣喜,得知故人不但有后,还继承了故人的优秀,他当然高兴。 “我这里没问题,是跟着陈大人你?” “先从七品侍御史做起。” 刘治想了想这个职位的利弊,点头,“是很合适,持恒,以后若有事随时可找我。” 桑夏朗声应下。诚声道谢。 将士出征在即,户部个个忙得四脚朝天,两人也不好耽搁刘治太多时间,又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前面进行得如此顺利,桑夏以为吏部肯定也没问题,娘的故友满天下,面子也大。就是走个过场的事。 可没想到吏部这里却阻住了。 吏部尚书朱雁清是个矮瘦的老头。嘴角下垂,看着就是个极不好打交道的人。 果然一开口就不是好话,“若是皇后娘娘来找老头子叙旧。我老头子扫榻相迎,若是皇后娘娘隐居的日子过腻了,想重新回朝,她就是想要老头子这个位子我也拱手相让。因为皇后娘娘有这个本事,可你现在是要让一个小姑娘无功无故成七品御史。陈大人,非是我不念旧情,要是我点了这个头,你让我如何面对寒窗苦读多载却落榜的科考学子?” 论官阶。陈方雷正二品,朱雁清正三品,若是放在往常。被如此当面顶撞他肯定着恼,可这会他却实在恼不起来。 朱雁清这老头子就是这么较真固执的。满朝皆知。 “持恒,你先去外间等候。” “是。”桑夏对陈方雷投去歉意的一瞥,行礼告退。 朱雁清看着连背影都相像的桑夏,眼神复杂,要是个男儿,该多好。 “朱大人,现在朝中情况,你怎么看?出征在即,你觉得和沙门国开战,我国有几成把握?” 朱雁清沉默片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出征沙门国是皇上的命令,君有命,臣子尽其所能便是。” “要是当年那些人都还在,莫说是向沙门国出兵,就是同时向周边所有大小诸国开战我都觉得必胜,可现在,只对上一个沙门国我就觉得没底,你管着所有人的官帽子,我监督百官,现在朝中官员都是什么秉性你我心里最清楚。” 朱雁清如何不清楚这点,他也觉得奇怪,明明起用的人一开始都不错,不然也过不了他这一关,可是一旦入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同化,变得如朝中其他人一样唯唯诺诺。 他并非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改变。 陈方雷也不在意他说不说话,又道:“朱大人,持恒在这里。” “恩?” “持恒在这里,皇后娘娘离得还远吗?说不定,皇后娘娘现在就在京城的某个地方,她若在了,那些因她挂印的人是不是也有可能复出?” 老朱被这话激得脸色几番变化,他不敢奢望皇后娘娘回朝,只要当年挂印的人能有一半回来,这次出征他都会更有底气。 皇上的战术确实让人佩服,在立国之前也曾屡屡大放异彩,可那是皇上本人领军作战的情况下,现在以皇上的身体自不可能再御驾亲征,这回出征带兵的虽是老将,可其他人全是这十多年里起用的新人,训练场成绩再亮眼,也未必就经得起战场上的残酷,更不用说将皇上的战术执行到底。 他无法不担心。 现在并非征战的最佳时机,可皇上一意孤行,谁也没办法。 “我不同意持恒入仕并非看不起她是女子,有个那样的娘亲她自然不会差,我在吏部主事多年,这双眼睛看过太多人,自认看人不会有差,持恒太干净太纯粹,官场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她那样的人进来滚一圈,要么就被染黑了,要么就成了别人的踏脚石,不管她成了哪一种都非我乐见,远离这是非之地方是上策,可听你这么一说……皇后娘娘真有可能在京城?” “你不相信皇后娘娘的护牍之情?” 朱雁清信,于是他更又有了别的担忧,“皇上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找皇后,要是他顺着持恒找了过去……” 仿佛自己从未有过忐忑一般,陈方雷说得自信喷发,“持恒既然站了出来,自然是没打算继续藏下去,皇后娘娘的布局岂是我们能看透的,说句实话,朱大人,我也想看看皇后娘娘教出来的女儿究竟如何,比之大皇子又如何。” 如果比大皇子强又如何?朱雁清没有问出口,大概是皇后娘娘当首领时气势太强,当年如果是首领坐了那个位置他们也只会拥戴,而不是想着她是女子,没资格凌驾于男人之上。 如今这天下依旧是由男人掌权,这些年也再没有出现过出色的女子,要说对女子的宽容自是比不得当年了,可比起前朝又要好了太多,只要桑夏真有本事,再加上身后有桑首领撑着,有些事未必就不能想一想。 两人对视一眼,朱雁清轻咳一声,“既如此,你叫她进来吧。”(未完待续) 066章 入仕 成了,陈方雷心一松,眼里有了笑意,扬声道:“持恒,进来。” 桑夏是习武之人,不过一门之隔,两人自以为私密的对话全被她听了去,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她才更加清楚的知晓,要想真正成为桑夏而非皇后娘娘的女儿,她需更加努力证明自己。 对这张神似皇后娘娘的脸,朱雁清怎么都摆不出平常那副表情,只得正经了神色道:“御史有监督百官之责,你可知晓?” “是,持恒一定加倍努力。” “你是本朝第一个女官,要经得起闲言碎语,不要事事与人较真,你做得好了他们自然就会闭嘴,当然,你也无需怕他们,就他们那些人还动摇不了什么。” 不管是陈方雷还是刘治朱雁清,对她的维护都显而易见,桑夏知道他们都是看在娘的面上,这没什么可不服气的,真要让人刮目相看,以后努力便是。 “持恒谢朱大人提点。” 陈方雷和朱雁清心照不宣的对看一眼,心里的算盘皆是打的啪啪响。 在朱雁清的有意放纵下,有女官入职的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传开,各部官员小吏以各种原因过来吏部串门,确认了后将事情传得更广。 “不过一天时间,京城都已经传开了。”安平之眼含笑意的看着吃西瓜吃得正香的桑夏,“这其中少不了那些老大人的手笔,没他们在背后推动,事情传不了这么快。” 说到这个,桑夏吞下口里的西瓜,将自己在吏部门外听到的说了出来。安平之若有所思,这些人,果然是老狐狸。 他们想要当年那些人回朝,甚至盼着桑夫人能回来,而自己这些人却是想着将持恒推上位,一旦事情成了,挂印的那些人自然也会回来。 这样看来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安大哥。我心里有些没底。”西瓜再甜桑夏也吃不下去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若是行差踏错一步,怕是不止我自己得不着好。保举我的陈大人,给我开了方便之门的刘大人和朱大人怕是都会被人诟病,可我也不敢说就一定能事事做好……” “你尽己所能便是。” 桑夏垂下视线,说出心底最深层的担忧。“我怕给娘丢脸,最开始是不知娘有辉煌的过往。后来知道了,就觉得娘很厉害,可到了京城我才感受到娘的厉害到了怎样的程度,我不想成为娘辉煌中的败笔。” 安平之不由得坐近了一些。“持恒,你甘心吗?” 桑夏抬头,眼里满是不解。 “你甘心生活在桑夫人的阴影中吗?做得好了别人只会说桑首领的女儿理当有此本事。要是有什么事做得不好,别人便会说桑首领英雄一世。教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你付出再多努力别人也当看不到,在别人眼中你就是桑首领的附属品,你甘心吗?” 甘心吗?桑夏头一次想这个问题,托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才道:“甘心,也不甘心,只要是娘,无论怎样我都甘心,可正因为我是娘的女儿,我又不甘心,我想有朝一日能让娘以我为傲,让别人说起我们母女的时候不只记得我是桑首领的女儿,也会知道桑首领是我桑夏的娘。” 桑夏不好意思的低头浅笑,“说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安大哥你听不听得懂。” “我懂。”安平之眼神异常温柔,这是他希望的最好的局面,京城是桑首领的大本营,在这里桑首领的存在太过瞩目,他也担心持恒会心里失衡,好在持恒没让她失望。 “我懂,持恒愿意做桑首领的女儿,却也想做自己,是不是?” “对,我除了是桑首领的女儿,还是桑夏。”自己都说不清的意思被人理解,那人还是与她有着千思万缕关系的人,桑夏很高兴,笑得如夏日艳阳,“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但我会努力做好自己。” 看着这样的桑夏,安平之心头柔软得不成样,人贵在品质,桑夫人真的将持恒教得很好。 京城都传遍了的事,皇宫诸人自不可能不知,桑夏之名落入平民耳中不过是个普通名字,最多也就是姓氏特别一点,和当年的桑首领同性。 可落在有心人耳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贵妃娘娘何宛如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不愧是桑宜容的女儿,出牌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居然出仕做女官了,这是要和皇上相认吗?桑宜容那般高傲的性子尽然允她如此做?还是说,桑宜容根本不知?又或者,桑宜容已经死了? 真死了才好,何宛如恶毒的想,死了才让她安心。 不过既然桑夏出现了,有些人就不能留了。 苍云国第一个女官,呵呵,官又岂是那么好做的。 何宛如妆容精致的脸上再度泛起温柔笑意,眼神却透出冷意。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眼前的折子许久未有动静,公公弯着腰,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桑夏?桑宜容的桑,夏榛明的夏?” “回皇上,正是。” 夏榛明都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是悔多一些还是高兴多一些,不用见人,只听名字他就知道那是他们的女儿。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需避讳他的名字,可这苍云国敢以他的姓为名的,只有宜容有那个胆子。 或者说,不管他位置坐得有多高,在宜容心里,他就是夏榛明,不管何时都没有改变。 之前他不甘于这一点,现在他才知道能始终如此的宜容有多难得。 “她住在哪里?” “回皇上,她……桑大人住在东城安公子处。” 安平之,安重阳的孙子,当年安重阳随宜容退隐,两人相识也是正常,只是这般不忌讳的住在同一屋檐下…… 夏榛明嘴里满是苦意,这事也轮不到他来说什么吧。 他从来都知道他不如宜容,两辈子都是,只是当有了机会让他将一直比不上的人压下去时,他拒绝不了诱惑,他是那么想要宜容臣服于他,和所有女人一样,魔征了一般想要达成所愿,却忘了,要是宜容真是那样的人,又岂能迷他两辈子。(未完待续) 067章 亲姐弟 从皇上称帝始就跟随在侧的范冬公公自是见过皇后娘娘的,桑宜容就是有一种能让见过的人都追随她的本事,虽然只接触了短短两年,且没有贴身侍候,范冬依旧对皇后娘娘印象深刻。 得知她和皇上竟然有个孩子,心情激动下连规矩也忘了,主动问道:“皇上可要召见桑大人?” 夏榛明自然想见,想见得不得了,可转了数个念头后,他强行将心里迫切的想望压了回去,“既已入仕,不愁见不到人,叫人去查查她身边都有哪些人。” “遵旨。” 范冬一走,夏榛明也不看那些永远看不完的奏折了,女儿主动到了眼皮子底下,宜容你呢?你在哪? 皇宫中除去这两位,还有另一人也被这消息惊得半晌才反应过来,“桑夏?没有记错?” “是,属下得到消息后立刻去都察院瞧过,正是桑小姐。” “怎会……”季元昊愣在那里,姐姐怎么会来了京城不找他,却去做了女官? 姐姐究竟是何身份,一般人怕是连都察院的门都摸不到,姐姐不但摸到了,还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在其中占据了一个位置,要说朝中无人,绝无可能! “姐姐在哪里落脚,你带本宫去。” “是。” 桑夏想到了二弟会来,可她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看着手里的拜贴想了想,桑夏起身,“安大哥,我去见见故友。” 安平之神情莫测,“安家地方很大。” “在这里大概他会有所顾忌。我既已到了这里就不想再藏着身份,有些事该说清楚了。”桑夏心里叹了口气,谁又能想到半途认识的人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好笑的是,他们还结义了。 安平之并不知道季公子是哪个季公子,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拦着,“我在家等你。” “……恩。回来我再和安大哥细说。”桑夏莫名有些红了脸。轻咳了一声就带上珍珠柳枝两人出去了。 安荣有些担心的道:“公子怎不一起跟去。” “持恒不想我去。”安平之心里也有些郁闷,谁会高兴自己的心上人去见别的男人,“我相信持恒。” 大门外。季元昊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待听得门响立刻抬头望去,看到人后眼睛都亮了,“姐姐。” “二弟。”看他高兴的神情不似作伪。桑夏心情更加复杂,“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季元昊自然没有二话。仗着地主的便利带她去了一个幽静的庄院。 “这里的茶不错,茶点也很有特色。” “看样子二弟没少来。” 季元昊叹气,“别看京城大,能让人一去再去的地方也就那么两三个。这里算一个了。” “二弟说好的肯定差不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季元昊是想着怎么表明身份才能让姐姐不生气,又担心他亮了身份姐姐待他的态度变了。更是纠结再三,桑夏也在想着怎么开口。 “我……” “我……” 愣了愣。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正好茶和茶点送来,等东西都摆好后季元昊才开口,“姐姐试试看可合口味。” 桑夏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又酥又脆,带着花生的香和一点点甜,确实不错。 喝了口茶水咽下口中碎末,桑夏抬起视线看向对面端坐的人,“二弟何时回的京城?” “回来不过十来日。”说到这个季元昊便皱了眉,“我不过比姐姐晚了几日动身却没有追到姐姐,莫非姐姐没去祈石府?梁家灭门的事姐姐可知道?我在祁石府等了姐姐数日也没等到姐姐。” “我去了祁石府,不过还没进入府城就又遭到追杀。”听着他满满的委屈之意,桑夏话冲口而出,“我也是从那些人嘴里才知道和我结拜的弟弟竟是当朝大皇子。” “姐……姐姐……”季元昊,不,夏元昊满脸惊意的站起身,“他们怎会知道我的身份?姐姐莫不是怀疑是我指使的?我敢对天发誓,我和此事绝无关系。” 桑夏低头喝了口茶,再抬起来时眼里已敛了锋芒,“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我并不怪二弟隐瞒身份,在外行走这个身份确实不方便,我能理解,说起来,我瞒着的事也不少。” 夏元昊迟疑着坐下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姐姐今日是来摊牌的,后面的话他有想要打断的冲动,可对姐姐身份的好奇让他又想继续听。 “我姓桑名夏,桑是我母亲的姓氏。” “桑不是大姓。”夏元昊笑着接话,“不过这个姓氏也不孤僻,咱们苍云国有个女将就姓桑。” “苍云国有个女将就姓桑,你的先生就是这么给你说她的?” 夏元昊敏感的感觉到了不对,“有何不对吗?” 桑夏几乎是立刻就知晓了皇室的做法,他们在淡化娘的功绩,从根本上抹去娘的痕迹,这一代,再加上下一代也许能从长辈那里知晓桑宜容的不凡之处,可多年过后,也许史书上娘的名字都不会出现,那些困于内宅的女人们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女人比男人更出色。 “你说的那个女将就是我的母亲。”桑夏几乎是冷笑着说出这句话,看他脸色骤变又觉得心里也不好受,“还用我细说吗?” 皇后的名讳是宫中禁忌,可身为大皇子,他自然知道苍云国的皇后是谁,只是宫里人从不提起,先生偶有提起也是一句带过,有很多年他都曾以为皇后已经故去,只是父皇重情为她空悬后位,长大后知道的多了才知道皇后不是故去,而是离宫,这其中他娘还扮了一个不太光彩的角色。 姐姐是皇后的女儿?!夏元昊嘴巴几度开合,他想说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要是姐姐是皇后的女儿,他们何用去结拜,他们就是亲姐弟啊! 亲姐弟,他们竟是亲姐弟!哈哈!哈哈哈! 夏元昊猛的站起来踉跄着跑走,桑夏听着杂乱的脚步声远去深深叹了口气,要是可以,她也不想伤他,可是她走了这条路,这层关系就迟早会有捅破的一天,既然避不开,她宁愿由自己亲自动手。(未完待续) 068章 偏心 夏元昊跑回了宫。 他相信姐姐不会在这事上开玩笑,可他还是不信,他不信。 “殿下,娘娘在歇息……”宫女急声提醒,可根本不敢相拦,只得提高了声调提醒里边的人。 在内殿侍候的采珠听得动静忙迎出来,可不等她走出去,夏元昊已经撞了进来。 冷眼看着里面母子两人依着坐在一起分吃一盘糕点笑语晏晏母慈子孝的场景,夏元昊冷笑,“母妃不是歇着了吗?” “昊儿……”何宛如也有些尴尬,两个儿子,一个从小不在身边,一个却是自小就粘着她长大的,哪可能真一碗水端得平,可平时再怎么说也就是动动嘴皮子,今儿却是被大儿子堵了个正着,让她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皇兄平时不都不愿意来看母妃吗?今儿怎么来了?” “齐儿!”何宛如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看长子的脸色便知道要不好,她和昊儿本就有嫌隙,要是再生裂痕,怕是…… 齐儿只得七岁,他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再宠爱幼子,她也深知未来能依靠的是长子。 手高高抬起拍在齐儿背上,何宛如起身歉意的走向长子,正待说什么就听得昊儿道:“您那一下,怕是连蚊子都拍不死吧,何用在我面前作势,您是我母妃,您就是把心偏到阴沟里去了我又能如何。” 何宛如忙要解释几句,夏元昊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您把那话留着哄您的齐儿吧,我来只为问您一句,桑夏是皇后的女儿。我的长姐,是不是?” “昊儿,你从哪听说的……” “您只需说是还是不是!” 何宛如本就满心的不甘愤恨被儿子这态度一激全给发作了出来,尖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以为另僻路径就能压我一头?做梦,她要是能生出个儿子还有和我斗的机会,不过是个女儿,再厉害又能如何。皇上当年连她都容不下。现在还能容下和她一样的女儿不成。” 夏元昊福至心灵,话冲口而出,“是您派人去刺杀她的。是不是?” “是又如何?你还要为了一个她来向你的母妃兴师问罪吗?” 竟然真是如此!姐姐是知道的吧,姐姐她…… 夏元昊闭眼片刻,转身就走。 “昊儿,你要做什么去!来人。拦住他。” 几道矫健的身影纵身进来,是几个女侍卫。看是要拦大皇子殿下,动作都有几分迟疑。 夏元昊回头冷笑,“母妃是想和儿子撕破脸吗?” 何宛如暗恼自己今天没有忍住,声音也柔了下来。“怎么会,我们是母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不。”夏元昊打断她。“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自己,真该让父皇看看您此时的模样。” 最后再看了一眼咧着嘴笑的亲生弟弟。夏元昊满心厌恶,他宁愿有个桑夏那样的姐姐,也不想有这样满心阴暗算计的弟弟。 “谁敢拦本宫!” 夏元昊在夏榛明跟前长大,一旦横眉怒目自有一股威严,谁也不敢再靠近,何宛如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子离开锦绣宫。 “母妃,不要为不孝的皇兄伤神了,您还有我,儿子一定会孝顺您的。” 何宛如在宫中多年,又岂会看不出小儿子这点心思,平时还会指点他一番,此时却是连话都不愿说了,挥了挥手道:“母妃累了,齐儿先回吧。” 夏元齐不甘的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哼,总有一天大哥的一切都是他的! 皇宫的事自然瞒不过夏榛明,“何宛如早就知道了?且还派人动了手?” “老奴刚刚查过,一个半月前宫中禁卫魏金以病为由请了长假,至今未销假。” “真是好大的胆子。”夏榛明冷哂,宜容身边无一庸手,就是他派人去也未必能伤夏儿一根寒儿,凭一个禁卫就想成事? 不过,“范冬,去查清楚何宛如是最近才知道夏儿存在还是十七年前便知道,尽快,还有昊儿,朕要知道昊儿和夏儿怎会相识。” “遵旨。” 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夏榛明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嘴角那抹笑意更让他看起来年轻不少,昊儿向来不表露真性情,对他母妃也历来是能忍则忍,没想到这回因着夏儿倒是露了一回真面目。 夏儿……是知道他这个父亲存在的吧,恨他吗?他给了其他子女荣华富贵,真正想疼的人却至今不得见,宜容,这是你给我惩罚吗? 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夏榛明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他曾在作战部队好几年,每年有最全面的体检,他的身体素质一直是全优,可这些年身体却每况愈下,太医院一众御医查了多年也没查出来毛病出在哪里,就是一年比一年不行,一年比一年沉坷,谁都无计可施。 有人偷偷说是心病,或者,真是心病,所以无药可医。 那边桑夏也回了安家。 安大哥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她吃了半盘的西瓜还放在原处,就好像自她离开后安大哥就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一般。 这么想着桑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在她看来,骄傲的人就该行骄傲之事,不该为任何人折损了他的骄傲,就像娘那样。 为她也不行,她并不以此为傲。 “回来了?”安平之有些讶异她回得这般快,看她一头的汗,忙叫人拧了冷毛巾来给她擦脸。 “唔,本来就没说几句话。”把毛巾捂在脸上,身上的暑意瞬间退了些,“他在外化名季元昊,本名夏元昊。” 夏姓虽比不得李王陈刘,可也算是大姓,并非皇室用这个姓氏,可于名讳上却多少是规避了的,姓夏且是元字辈的,只有皇室。 安平之微微点头,“在三贤府相识?” “也不是,半道上相识的。”桑夏也不知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还结拜了,和许家小姐一起。” “那个许家?” “对。” 安平之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个本就是姐弟去结拜了,另外一个也是和桑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天南海北的三人却绕到了一起,这世界未免太小了。(未完待续) 069章 朝堂相见 桑夏继续吃那冰镇着的半盘西瓜,抬头看安大哥的模样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心里不由嘀咕,更狗血的我还没说呢,许家小姐爱上了大皇子殿下,而那个大皇子殿下却对结义姐姐表白了心意,结果结义姐姐却是亲姐,简直可笑。 “你表明身份了?” “恩,本也瞒不住。”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桑夏叹气,“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这是他需要去面对的事,你现在能这般坦然是因为你已经面对过,难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安平之一针见血的指出,“你现在要想的是明日的事,我打听过了,明日正是大朝会,你打算奏事吗?” 桑夏想也不想的道:“当然,我入仕可不是为了那个名头。” “打算奏何事?” “洪灾。” 安平之皱眉,“这不在侍御史职责内。” “如此大的灾难朝中却无人理会,这就是官员失职,怎么不在御史职责范围内?我也并非想要以一己之力去抗衡什么,只是……总要想想办法为百姓筹措一点银子,没有银子粮食也行,京城繁荣之地,他们用剩下的一切东西都是灾民需要的,总不能因地域之利自己过好了就不理其他人的死活,他们命好生活在富庶之地,当然也可以命不好受命南迁。” “你这是威胁。” “就是威胁。”桑夏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正好可以看看我那个便宜父亲对我的态度。” 安平之语气顿了一顿,“持恒,你……想和他相认吗?” “不想,就是有点好奇。我不知道有父亲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可能有一点点期待。”桑夏想了想,“大概还是想被重视吧,不过血缘上的关系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对他没有感情,而娘是我的一切,知道他曾对不起娘逼娘远走。我更不可能和他亲近去伤害娘。” 这确实是想得很清楚才能说得出的话。安平之放心了,要是持恒对夏榛明有相认之心就不太好办,感情这东西对很多人没用。但是对重情的人却是杀伤力强大的武器。 苍云国和前朝不同,七日一大朝,一日一小朝,大朝会时京官有事皆可上朝。小朝则只有朝中重臣觐见议事。 桑夏领到的官服和同品阶的其他大臣并无不同,就算她是苍云国第一个女官。眼下也不会为她特意去做一身,可就算拿的最小的,穿在她身上还是有些大了,尤其是束带束紧后更明显。 珍珠紧张得不得了。一边给她拾掇一边在那碎碎念,“小姐,不能我也穿着男装进去侍候您吗?” “你就别想了。我可不想去坏了规矩成众矢之的,好了。就这样吧,等新做好的官服送来就合身了。” 扶了扶官帽,桑夏匆匆往外走去,时辰已经不早了,入仕第一天就迟到就真要被人笑死了。 三两口吃了个包子,手里又拿了一个边走边吃,看到安平之都只来得及扬了扬手就疾步跑走。 等安平之追过来,人已经打马快出巷子了。 “她这副样子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 安荣轻哼一声,“那也得他们敢说,皇帝的态度没有摆出来之前,想下绊子的也得悠着点。” “未必,叫人看紧何家和季家。” “那个季家?” 安平之摇头,“不是那个世家大族,他就算不站在我们这边也会保持中立,何宛如的娘家母亲姓季。” 安荣恍然,怪不得那位大皇子出宫后会用季姓。 今日的朝会人来得异常的齐。 陈方雷带着都察院的一众人到时,眼光刷刷的全看了过来,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路目不斜视的走到属于他的位置。 “桑大人,你的位置在这里。”桑夏看过去,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早上时间赶,大家只在都察院初见时互相见了礼道了姓名,桑夏记得这个叫徐方,和她一样是侍御史。 “多谢。” “不客气,咱们都是都察院的人,本该守望相助。”苍云国第一个女官落在了都察院,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官有几分本事有何特殊,就冲着这头一份他们也觉得颇有面子,更何况男人对女人,尤其是年轻男人对年轻女人本就要宽容许多。 越来越多的眼神看过来,都察院的人不管年纪大小,纷纷都将背挺得更直了。 “皇上驾到,众臣接驾。” 桑夏随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心跳猛的加快许多。 不止她,知晓内情的其他人也有意无意的掀起眼帘往上偷瞧,皇上的态度决定他们的态度,不多关心一些不行。 桑夏是七品,位置比较靠后,夏榛明从出现在大殿中那一刻开始眼神就在搜索,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在一众男人中看到了那道相对于男人来说要瘦小不少的身影。 那是他的女儿!这个念头一出现,夏榛明几乎就有些控制不住想要走到她身边去,想叫她抬起头来看看,看看他的女儿是长得像自己多些还是宜容多些。 可最终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在宽大的龙椅上坐定,夏榛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诸卿平身。” “谢皇上。” 桑夏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动作尽量和其他人保持了一致,她并不愿意刻意去吸引那人的注意,那会让她觉得对不起娘。 夏榛明扫了范冬一眼,范冬弯了弯腰,拂尘一扬,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瞬的沉默过后,有人率先出列,“臣有奏。” “说来。” “臣要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方雷。” 站在他身边的人恨不得离他远点,也不知道这秦明朗是受了谁的怂恿当了这出头鸟,没看到平日里活跃的人都夹起尾巴了吗? 夏榛明长长的哦了一声,“你要弹劾他什么?” “臣要弹劾他滥用职权,将有心人保举入朝。” 桑夏抬头看去,这个有心人是指她?不过倒也没错,她还确实是那有心人。 夏榛明本就时时留意着她,待她一抬头立刻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只这一眼,就让他耳中再听不到其他人的话。(未完待续) 070章 当堂考验 那么像,和宜容竟然那么像,透过她,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宜容,那时候的宜容刚进军队不久,虽然气质清冷不苟言笑,却远没有后来的冷冽。 他其实知道宜容不喜杀戮,和他野心勃勃想在乱世搏一个怎样的未来不同,宜容只是想用杀戮来换一个安稳,可也正因为那几年,才打磨出了后来的桑宜容。 大概也是因为宜容越来越冷,他才…… 老话说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是哪个老祖宗的经验之谈,他是真的等失去后才明白,天下所有庸脂俗粉加起来也抵不得一个宜容,何宛如算什么,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他有时候连名字都记不起,翻了谁的牌子来的人却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原来他连人和名字都对不上。 拥有的一切满足了他所有的野心,可他失去了最不能失去的,如同在心里生生挖去一块。 要是时间能重来,就好了。 闭了闭眼,将所有悔意都咽进肚里,夏榛明看向陈方雷,“陈卿有何话说。” 陈方雷出列,“臣无话可说。” “哦?你的意思是治你一个滥用职权你也服气?” “徐大人无端指责,臣无话可说,皇上是圣明天子,自能还臣一个清白。” 夏榛明勾唇轻笑,这朝中啊,真正顶事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了,“朕给你自辩的机会。” 在场诸人皆不是傻子,哪会听不明白其中的回护之意,刘治和朱雁清相邻而站,对视一眼,又迅速撇开。当没看到对方眼中的喜意。 “谢皇上。”陈方雷心中抵定,声音更清朗,“早年皇上便说过要不拘一格用人才,臣统领都察院,更当为皇上分忧,前些时日无意中认识了对律法极为熟识,对我苍云国也忠心耿耿的桑夏。她虽是一介女子。对苍云国律法的熟悉程度就连老臣都要自叹不如,臣思及皇上爱才重才,再者律法中也从不曾提及女子不得入仕。所以臣便做了这保举人保她入仕,此并非臣开先例,多年来皆是如此,臣不知何来滥用职权之说。请皇上明鉴。” 这话还真是圆得不错,夏榛明靠向扶手。仿佛力尽般右手托住下巴,紧紧盯着那道人影,用他自己都听得出的重音道:“桑夏可在朝中?” 桑夏轻吁出一口气,出列站在陈方雷身后半步。神情平静的下拜,“微臣桑夏,叩见皇上。” 大殿中针落可闻。 夏榛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停。胸口越加痛得厉害。 “皇上!”范冬看着皇上白得泛青的脸色轻唤,“老奴传御医……” 夏榛明抬手制止。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范冬离得近,看得分明。 “熟读律法?” “回皇上,是。” “苍云律,绞罪。” “绞罪,弃毁官文书事干军机钱粮者,强夺良家妇女奸占妻妾者配与子孙弟侄家人者,背夫逃走因而改嫁者,税粮违限一年以上不足提调部粮官吏,以私债强夺人妻妾子女因而奸占妇女者……” “凌迟。” “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巳杀者,奴婢及雇工人谋杀家长及家长之期亲外祖,父母巳杀者罪与子孙同,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妻妾谋杀故夫祖父母父母巳杀者……” “斩罪。” “谋反大逆知情故纵隐藏者,谋叛但共谋者不分首从……”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大殿中只余桑夏清脆的声音,不管是看好戏幸灾乐祸又或者是担心的人吃惊的发现,这个黄毛小丫头竟然是真的熟知苍云律,熟到了全部能背诵的程度。 夏榛明原本只是想听她多说说话,可直到范冬隐讳的提醒他才记起这里是何地,要是夏儿一个答不上来怕是会被有些人咬着不放,自责之余夏榛明又无法不骄傲,这才是他的女儿,有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无人可比的基因,要是从小在自己身边养大…… 夏榛明觉得胸口又开始痛了。 “诸位爱卿,还有何话要说?” 刘治出列一步,“皇上,要是桑大人这样的人才都不能为朝廷所用,还有何人可堪大用?老臣觉得陈大人非但无过,还有功。” 向来极少在朝堂发言的威武大将军喻辉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出列,“臣附议。” 朱雁清出列,“臣附议。” 有了这几人领头,其他人便是还心有不甘的也只得歇了劲,纷纷附议。 夏榛明看向徐明朗,“徐爱卿可有话说?” “臣误会了陈大人,请皇上责罚。” 徐明朗之前只是被许下的好处迷了心智,能在京都为官的都不是蠢人,这会哪还不知道这桑夏绝对碰不得,入朝这么多年,他何时见过那每每上朝就闭着眼睛仿佛在站着睡觉的喻辉为谁出头?今天竟然都破了例,要说这桑夏没有来头,鬼信! 要说这朝中,也并非所有人都知道桑夏的来历,尤其是近十年才入朝并非京都出身的人,桑宜容他们自然知晓,可要是没人提醒,他们也不会将一个桑夏与之联系起来。 所以这枪头鸟当得也不冤。 夏榛明好心情的没有再理会徐明朗,看着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稳稳站在陈方雷身后没有抬头多看一眼的桑夏心情更好了些,稳得住,很好。 他十六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好像初中才毕业吧,而他的女儿已经敢以一个女子之身挺立在这朝堂之上。 他了解宜容,以她只想安心过日子的想法,绝不会如何逼迫夏儿去成长,可就算如此,夏儿也成长得这般好,只能说不愧是他和宜容的孩子。 “既然诸卿都无议异,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桑……卿,你今日可有事要奏?” 朝臣各归各位,陈方雷悄悄瞥了桑夏一眼,也退了回去,中间诺大的地方,只余桑夏。 桑夏心里并没有表现得这么平静,可她就有这么一股狠劲,不管回去一个人关起门来怎么手软脚软,当着众人的面却是一定要站直了的,娘的脊梁就不管何时都不曾弯过。 “微臣,有事要奏。”(未完待续) ps:看到跟随的许多老读者,心安,成绩差也没关系。 071章 桑夏弹劾 夏榛明讶异的挑眉,竟然真有事要奏? “何事,奏来。” 桑夏在心里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说了声对不起,声音却无丝毫迟疑,“微臣要弹劾都察院,朝中百官,以及丘阳府上下所有官员。” 要是不提丘阳府,怕是大家都是一头雾水,可提了丘阳府,哪还会不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原本按捺下去的人这会又有些蠢蠢欲动了,不过有徐明朗在前,这会他们倒是忍得住了些。 夏榛明神情不明,沉默了一会才道:“弹劾他们何事。” “弹劾他们没有尽忠职守,疏忽懈怠,都察院不止有监督百官之职,还是皇上的眼睛,皇上的耳朵,让皇上不被蒙蔽住眼耳乃是职责内之事,都察院却不曾做好,朝中百官坐镇苍云国的中枢,享天下百姓供养,可丘阳府灾情发展至今未有半分动作,赈灾安抚皆不曾,试问,这是百官要置数十万遭灾的百姓于不顾吗?诸君可知道,你们好吃好喝好睡时,遭灾百姓连一口干净的水都没有,更不用提粮食,诸君可心安?” “你又怎知这不是以讹传讹?” 说话的人没有出列,桑夏也没有去将这人抓出来的意思,她看得出来,此中不止他一人那么想。 桑夏冷笑,“真不巧,在来京城之前,我便曾经丘阳府的太要县停留几日,正确的说是被困在了太要县,半个县城皆被淹,若非太要县的县令有为民之心,在上游被淹之时就及时派出衙役通知所有人撤往高处,死的人怕远不止那些。可是据我所知,太要县县令这样的官员少之有少,弃百姓携家眷而逃的官员不知凡几,有的人更是连家眷都顾不上,只顾自己逃命。” “下面的官员不管,上面的官员置之不理,请问诸位大人。百姓该如何活下去?再请问诸位大人。这让百姓如何对苍云国有归属感?微臣的娘曾说过,百姓饱,民方安。百姓饥,民乱起,诸位大人可知,饿极了的百姓可以为半个饼父女相残。拖到如今,惨案怕是已不知凡几。朝中要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吗?只顾自己吃饱穿暖,诸位大人可对得起那身官袍,当民乱起,诸位又当如何。” 陈方雷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这才是都察院该行之事!这才是都察院的人该有的气魄!这才是御史该有的气节!他安于现状太久了,不知不觉中也被腐蚀,其实他和朝中那些他看不上的人也差不了多少! 桑夏这些话像一记闷雷响在他心底。让他痛,也让他警醒。当年梁永贞大人执掌都察院时便曾说过,都察院乃重中之重,连级别也要比六部高一级,担的责任也要高于六部,轻忽不得,这么些年过去,他竟然忘了,他竟然忘了! 这时候,他很想站到桑夏身边去,让其他人知晓都察院的态度,可脚步才一动,旁边若有所觉的朱雁清就暗中踩了他一脚。 对上他暗示性的视线,陈方雷抬头看去,顿时心头恍然。 皇上并不曾着恼! 说到底,朝中完全没有理会丘阳府的事也是因皇上说战事更重要,桑夏这些话与其说是让百官颜面丢尽,倒不如说是狠狠打了皇上的脸,要是如此皇上都不曾着恼,他站不站到桑夏身边去都不重要了。 陈方雷吐出一口浊气,屏息等皇上表态。 夏榛明不同以往的沉默让其他官员也不敢说话了,桑夏抬头望去,眼神倔强。 宜容从没有这么据理力争的时候,这点倒是像他,夏榛明一点也没有被打脸的不悦,反而问起了旁的,“你去了太要县?” “回皇上,是。” “怎会去那等小地方?” 这是要和她在朝堂上拉家常吗?虽如此天马行空的想,桑夏还是没有隐瞒,“微臣前段时间眼睛有疾,经过太要县去找大夫。” 夏榛明顿时坐直了身体,“眼睛有疾?从小就有的?” “回皇上,并非如此,前段时间微臣不慎中毒以至眼睛失明,不过现在已经好了,绝不影响微臣任职都察院。” 夏榛明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何宛如前段时间派了人出去,看样子并非对夏儿没有伤害,而且伤得还不轻,宜容没让人跟着吗?还是说是故意让她一人出去历练,没想到却遇上这样的事? 何宛如! “太要县的情况真有如此严重?” “是,且太要县还不是遭灾最严重的,在上游几个县镇几乎全淹,再加上没有官员出面,情况远比太要县更严重。” 桑夏到底是个姑娘家,说起这些惨事语声就带出哽咽来,“丘阳府在江南之地,那里土地肥沃,山水皆养人,人口数量历来要高于其他地方,更有数个大县有数十万人,微臣认为不管他们的死活完全是釜底抽薪的做法,如能帮他们度过难关,以江南人的巧手巧心,以后能创造出的财富定然远超赈灾所需,请皇上三思,不要行让百姓寒心之事。” 没人说话,空旷的大殿中仿佛还在回荡桑夏刚才所言。 “桑卿可知和沙门国开战在即,很快将士即要出征?桑卿又可知战争所需为几何?国内连续数年天灾,国库不能总将银钱花在这等事上。” 桑夏很想说既然国内情况如此,为行还要执意和沙门国开战,沙门战并未主动启战啊! 可她不能说,她只以揪着灾情说事,她要做的也不是在战争一事上争个高下,而是让朝中分出一点点心思在灾民身上。 “回皇上,微臣不懂那些,可微臣知道,要安抚灾民,并非一定要动用国库银钱。” “哦?”夏榛明身体微微前倾,“桑卿说得如此有信心,可是心里已有章程?” “回皇上,微臣只知百姓不能不管,今日抛弃了他们,有朝一日他们便能弃国家利益不顾,民心不需要的时候确实用处不大,可在关键时刻却是利器。” “桑卿既如此有心,此事便交给你了,着侍御史桑夏代领赈灾总领,管一应赈灾之事,另,库中银钱粮食皆不得动用,退朝。”(未完待续) 072章 都察院 今日散朝,百官走得并不如往日快,眼光总是若有若无的看向同一个方向。 刘治和朱雁清对看一眼,索性停下来等后面两人走近。 陈方雷为正二品,本就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刚刚也是停了脚步等到人,这话还没说就看到还有另两人也在等着了,干脆领着人快走一步赶了上去,“刘大人,朱大人。” 两人拱了拱手,看向桑夏,“心里可是真有了章程?” 桑夏忙躬身行礼,“劳两位大人记挂,下官心里已经有了点想法,等全部理清了再写明白给两位大人过目。” 朱雁请想了想,点头,“如此倒也好,要是有能用上力的地方,我们也需尽一份心力,就如持恒所言,受百姓供养却无所为,愧对这身官服。” 桑夏立刻红了脸,“是下官言语不当……” “不,你说得没错。”要不是地方不合适人也不合适,陈方雷都想拍拍她的肩膀以表达他心里的激荡之情,“持恒该当入我都察院,身为御史就该有这份气节,此事你放手去干,都察院做你的靠山。” “谢大人。” 有三人这样明晃晃的支持,桑夏走路都是飘的,回到都察院后见谁都是给大大一个笑脸,惊讶之余,几乎所有人都回她以善意,可也只是几乎。 “桑大人今日风头出足了,却将都察院推向风口浪尖,心里可安?” “亮节……”他身边的人忙拉了拉他,示意他收收劲,是个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女官不止入了陈大人的眼,刘大人朱大人愿意为她担着。就连喻将军也对她另眼相见,可见来头绝对不小,此时正是她风头最盛之时,与她对上岂不吃亏。 可那人显然并不接受他的好意,“你们怕她我万亮节可不怕,身在都察院就该为都察院的利益着想,今日她这一榔头打下去几乎是打翻了朝中所有人。不知多少人将我都察院恨上了。今后都察院要如何行事?” 桑夏听明白了,这恐怕是个为官持中庸之道的人,可都察院行中庸之道…… “持恒为官时间短。想请问万大人,都察院该要如何行事才对?” “自是……”万亮节一时间也没找着合适的词,念头一转就辩道:“不管如何,行事当有章法。要是都察院人人都如你这般将人得罪个遍,以后都察院如何立足?” “都察院的存在不就是监督百官。为天子耳目,在特定时期特定情况下风闻奏事吗?还是我理解错了,都察院的职责是和稀泥做和事老的?” “你……强词夺理!” 桑夏无辜的眨了眨眼,她怎么强词夺理了?她在讲道理啊!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门口走进来两人。一众人忙躬身见礼。 桑夏记得这两人是副都御史郑恒,佥都御史齐真一,有了万亮节前车之鉴。她现在已经不会一厢情愿的认为所有人对她都是善意的了,整个都察院。她能给出几分信任的只有陈大人。 陈恒扫了众人一眼,对桑夏的态度也并未例外,“都无事可做?” “下官告退。” 一众人做鸟兽散,桑夏正要撤,就听得郑恒道:“桑侍御史,陈大人有令,予你自由进出都察院之权,无需点卯,许你便宜行事。” 桑夏没想到陈大人会给她提供这么大方便,惊喜之下忙朗声应是。 郑恒看着她语重心长的道:“桑御史莫要辜负了陈大人的栽培。” “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齐真一意味不明的看她一眼,跟随郑恒一起离开。 桑夏感觉最是敏锐,分明感觉出这一眼里并没有多少善意,就是郑恒对她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亲近,这都察院看来也是分了派系,她毫无疑议的归入了陈大人这一边。 先不想这些了,桑夏虽得了便利却也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来到侍御史办事的地方,里面六个位置,有三人正在伏案忙碌,看到她进来都站了起来。 说话的是在朝堂上有过接触的徐方,“桑御史,你的位置在那里,东西都归置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对了,这两位是卫柳卫御史,马立杰马御史,还有两位不在的是龚军利和左庆,等人来了我再介绍你认识。” 三人互相见了礼,不管内里如何,至少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以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客套过后,桑夏来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位置在靠里的地方,不算特别好,看样子在这方面陈大人并没有特别关照她。 笔墨纸砚皆有,桑夏也不再瞎想,开始琢磨怎么光明正大的从京城富户嘴里抠粮出来。 募捐?倒是师出有名,可京城中人高高在上惯了,只怕也没那个心去管他人的死活。 强制捐助?怕是会引出民怨,战事在即,不能乱。 挠了挠头,桑夏继续琢磨。 下朝后的夏榛明径直去了锦绣宫,这是多少年来都从未有过的事,平日里皇上若是闲了,唯一会去的地方是万德殿,各宫都紧紧盯住了锦绣宫,盼着是何贵妃身体有恙才好。 “宛如恭迎来迟,皇上恕罪。” 伏地的女子便是摆出臣服的姿态也是美的,也是,没点本事怎么能引得他当年乱了心志。 夏榛明经过她身边往里走,一个字都没有说,何宛如心直往下沉,起身跟随进殿,静静的跪好。 “宛如,朕是不是一直都小看你了?” “皇上怎出此言?可是宛如做了什么让皇上不高兴的事?还请皇上告知,宛如一定改。” “朕也懒得和你打哑迷,当年宜容见过你是不是?” “皇上……” “回答是与不是。” “……是。” 夏榛明紧紧盯住她,“她和你说了什么?” 何宛如被看得身体都伏到了地上,“宛如不敢欺瞒皇上,皇后娘娘并没有说几句话,只说想见见我,然后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宜容是那么骄傲的人,面对丈夫出轨的女人得有多难受,夏榛明呼吸都重了,忍不住捂住急促起伏的胸口。 “皇上!”范冬忙掏出药喂皇上吃下。(未完待续) 073章 兴师问罪 夏榛明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待呼吸平缓些了才道:“当年,你便知道宜容怀有身孕是不是?” “皇上明鉴,宛如绝对不知此事。”何宛如抬起头来,露出那张楚楚可怜风韵十足的脸,“皇后娘娘如此英雄人物,宛如见到连头都不敢抬,如何能得知娘娘有了身孕,皇上明鉴。” “何用在朕面前如此做戏,十七年足够我看清一个人是好是歹。”夏榛明眼神阴沉的看着她,“范冬,撤查当年之事,宜容从不是多疑之人,更是深居简出连人都少见,怎会连见的人都没多一个却知道了何宛如的存在。” 范冬躬身应是。 何宛如闻言却是松了口气,十七年前的事要查起来岂会那么容易,不该留下的人早就连渣都不剩了。 “你放心得太早了。”夏榛明是谁,能让桑宜容那样的人曾经倾心的人又岂会简单,说那番话的目的本就不在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要以何宛如的反应来印证他心里的猜测,事实证明他想的一点没错,宜容知晓何宛如的存在,竟真是何宛如搞的鬼。 “朕真的小看你了。” 何宛如心里惊骇,抬起如水的眼眸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皇上,臣妾对您真心实意,万不敢有不该有的念头。” 夏榛明厌恶的看着这个拿温柔当武器的女人。 当年会被她所迷,正是因她与宜容截然不同的气质,宜容的锋利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就能做到,而何宛如却是一朵解语花。她的温柔如水能满足任何一个男人,所以他犯了错。 在他想终止这个错误时,他最想瞒住的人却已经知晓了。 他确实小看了何宛如,或者说小看了除宜容之外的所有女人,何宛如那般玲珑心思又怎会察觉不出他动了杀机,为了自救于是她祸水东引,这正正掐正了他的死穴。 再加上后来诊出她怀有身孕。膝下空虚的他自是不会不要这孩子。这一步步的,也不知是何宛如算准了还是老天都在帮她。 “何宛如,朕真想千刀万剐了你。” “皇上!”何宛如心里终于有些慌了。皇上是吓她的,一定是吓她的。 夏榛明起身,“你终归是朕两个儿子的母亲,以后便禁足锦绣宫吧。即日起,包括昊儿齐儿在内。任何人不得进出锦绣宫,少耍些花样,夏儿的帐朕还没同你算,别逼朕连最后一丝情份都不念。” “不。皇上,皇上,请看在宛如侍候您十七年的份上不要如此待臣妾。臣妾不出锦绣宫,一定不出。只求皇上允昊儿齐儿能来看看臣妾,皇上开恩,皇上……” 何宛如再保不住惯常的风情,她错了,她一直以为皇上对身边的人总要多几分温情,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她撒娇痴缠,也成功的让皇上会多在她这里歇几个晚上,可也不过如此。 皇上这些年来休身养性,少有发怒的时候,身在后宫,能见到的就是皇上还算温和的模样,以至于她都忘了皇上是战马上打下来的天下,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真狠了心又岂是她三言两语摆几个姿态就能蛊惑的。 何宛如这会才真正急了,放软了身体往皇上身上扑去,迎接她的却是夏榛明飞起的一脚。 “砰!” 冷眼看着掉落在地的人咳着吐出一口血,因疼痛蜷缩成一团的狼狈模样,心里升不起一丝怜意,这样算什么,宜容伤得最重的时候流干了身上一半的血,要不是伍草医术高超,宜容意志坚强,这苍云国是不是能建立还得两说。 内侍弯着腰小跑进来禀报,“皇上,四皇子求见。” 何宛如挣扎着抬起头,祈求的看向皇上。 夏榛明背过双手,看也不看何宛如一眼往殿下走去,“范冬,朕不想再重复一遍。” “遵旨。” 殿外,夏元齐穿着一身崭新的洁白锦衣努力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抬头,小脸继承了何宛如的精致漂亮得雌雄莫辩,头上一半的头发扎成了个丸子,用一粒透绿的玉饰妆点,越加衬出一副好相貌,比起两个公主来说也不逊色。 可夏榛明看着却分外不喜,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样子,夏儿那样才叫好看。 “儿臣参见父皇。” 夏榛明轻哼一声,不发一言从他身边走过。 夏元齐将何宛如那点手段学了个十成十,平时仗着年纪小没少撒娇,可他并非没有眼色的人,知道这会的父皇招惹不得,念头一转就道:“儿臣恭送父皇。” 等到身影从视线里消失,夏元齐才起身,看向并未随父皇一起离开的范冬,绽着笑容就走了上前,“范公公可是有事要嘱咐我?” 范冬向来不怠慢任何一位主子,闻言立刻躬身道:“皇上口谕,即日起封闭锦绣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夏元齐笑意僵在脸上,母妃不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子吗?怎么会…… 眼睛眨啊眨,夏元齐眼眶含泪的一把抓住范冬的手,“范公公能否告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母妃怎么样了?” 范冬轻轻挣脱,“四皇子见谅,老奴告退。” 人走了,夏元齐也就不再装,看了一眼台阶上持刀而立的禁卫转身离开,他必须弄明白母妃究竟怎么惹着父皇才能想办法。 后宫发生的事桑夏半点不知情,为官第一天,她虽得了便宜行事的指令却还是乖乖的呆到了散值时分。 苍云国立国才二十来年,便是京城也还未完全被繁华腐蚀,文官也是骑马入朝的。 可就算如此,桑夏的存在还是瞩目异常,撇开她是女子这点不说,她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也已经传开了,多少闲着的人早就在她必经之路上占好了位置等着一瞧她真容。 京城卧虎藏龙之地,无关的人看个热闹,只觉得这桑夏确实长了副好相貌,明明是女子,官服在她身上竟穿出了一身英气,而在有心人眼里,她这副相貌就等于是介绍了她的身份。 在桑夏不知道的地方,暗流开始涌动。(未完待续) 074章 鼎力相助 无关人都知道了的事安平之自然也知道了,且知道得比当事人还要多一些。 自从持恒决定入仕后,他就将京城的关系网好生梳理了一番,用处自然不小,皇宫的事发生没多久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持恒方一出现何宛如就失了势,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夏榛明对持恒有多着紧,从眼前来看这对持恒自然大大有利,可从长远来看,这却未必是好事,夏榛明总不会因父女之情就将皇位拱手相让。 “安大哥,我回来了。” 桑夏人未至声先到,安平之暂时将那些事抛到脑后,起身迎了上去,“这一身的汗,跑回来的?” 当没听出他的打趣之意,桑夏接过珍珠递来的毛巾敷在脸上,冰镇过的凉爽舒服得她打了个颤。 “小姐,吃点西瓜解解暑。”珍珠看着宝贝的小姐这一脸汗的样子很是心疼,都说当官的舒服,这大热天的在外当差哪里舒服了。 “我这是高兴的。”桑夏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安平之,“安大哥,你都听说了吗?皇上让我管赈灾之事。” 只有你觉得这是好事,谁不是巴不得不管这烫手山芋,不过看她这高兴的样子他也没有说这打击她的话,既然她要从这事上着手,他鼎力相助就是。 “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有了点想法。”放下西瓜,桑夏从怀里拿出她在都察院琢磨出来的章程,“安大哥你看看这样可不可行。” 安平之接过来瞧了瞧,涂涂改改的地方不少,但字迹绢秀,倒也不影响他看明白。 桑夏西瓜也不吃了。眼巴巴的等着他看完又眼巴巴的问,“怎么样?” “异想天开。” “啊?”桑夏满心的兴奋顿时泄了气,“不行啊。” “却也并非不行。”满意的看着她眼里重新有了神采,安平之在心里叹了口气,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陷进去了多深。 “有把握说服户部尚书?” 天下赋税归户部管,想要在这上头动手脚,必须皇上点头。但是首先得户部同意。 “刘尚书对我很友善。我有一半的把握。”说着桑夏也有些不肯定了,“三成吧。” 安平之笑了笑,说出他知道的内情。“刘治和朱雁清当年差点也跟着挂印离开,是被梁永贞劝着留下的,户部管钱,吏部管官帽子。再加上当年由梁永贞自己一手提拔的陈方雷留守都察院,离开的人虽然人离开了。却也不想将这三个重中之重的位置交到别人手里,皇上未必不知道这些,可其他位置上的人都有动过,只有这三个位置一直没有换人。更甚者陈方雷还是他提上来的,也不知他心里做何想。” “或者他是想给我娘留面子。”桑夏不负责任的乱猜一通,“不过这样一来。我倒真有一半把握了。” “朝中的事你放手去做,其他事情我来安排。” 次日是小朝。桑夏使了皂隶去门口等着,一得着陈大人回来的消息忙拿着自己又重新誊抄了一份的东西去求见。 陈方雷仔细看过后敲了敲桌子道:“赋税乃支撑战事的根本,皇上未必会同意。” “皇上只说不能动国库里的银粮,还没到手的总不能也算进去。” 这倒是钻了空子了,要得到刘治的支持不难,皇上……其实也未必不会同意,昨天在朝堂上皇上的态度就很说明问题了。 陈方雷将那薄薄几张纸折好也不递回去,起身道,“本官有事寻刘尚书商量,你随我一道去。” 桑夏会意,心里感激不已,“多谢大人。” 刘治看完后好一会没有说话,桑夏以为他是担心如此行事对户部影响过大,正想解释几句就听得陈大人道:“行不通?” “我担心的是皇上那里,你也知道皇上对这场战争有多执着,国库并未充盈到无需寄望赋税的程度,朝中本就不少人在盯着持恒,她在这上面动手脚怕是会引来他们的群起攻之。” “我担心的也是这点,我们无惧那些人,可持恒毕竟才入朝,引起太多不满对她以后会有影响。”陈方雷回头看了眼桑夏,“你可知道这点?” “想到过。”桑夏老实回答,“可下官不怕,都察院和百官本就是对立的关系,关系不用多好。” 两人对望一眼,陈方雷眼里有了笑意,“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刘大人,我们去请见皇上?” “你不用去,这是户部的事,你再支持持恒,面上也要保持都察院独立,免得留人话柄。”刘治将那几张重新折好,“这个我带去,持恒,你在心里再好好过一过,皇上很有可能会召见你,你……做好准备。” “是。”桑夏深施一礼,“持恒多谢刘大人。” 刘治看着她很是欣慰,心里也有少许遗憾,要是持恒是男子就好了,有首领在前他当然不会看不起女子,可于眼下的局面来说,男子行事要方便太多。 御书房内,夏榛明看着跪在下首的长子神情尚算温和,六个子女里,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也就是这个儿子。 不,现在是七个子女了,想到夏儿,他不由得记起昊儿为了夏儿和何宛如起争执,脸色就又好看了两分,“昊儿,在你看来,父皇可是不讲道理的人?” 夏元昊愣了一愣,这么平平常常的话语,很少出现在他们父子之间,父皇在万德殿呆的时间太多,那里又不许别人进出,哪怕是他这个养在身边的儿子,其实见父皇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拢了拢神,夏元昊伏下头去,“父皇比大多数人都更讲道理。” “父皇可是会在后宫耍威风之人?” “父皇自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觉得你的母妃无辜?” 夏元昊沉默片刻,“儿臣也看不上母妃的诸多行事,可,她就是儿臣的母妃。” “倒也实诚。”夏榛明起身绕过宽大的御桌将人扶起身,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以你母妃所犯之罪,朕就算要了她的性命也不为过,只封了锦绣宫已是朕留情,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你已十六,想些这个年纪该想的事。”(未完待续) 075章 桑夏献计 “父皇……” 夏榛明难得亲和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 夏元昊有些怔然,父皇这是…… “启禀皇上,户部刘尚书求见。” 刘治?不是刚不久才离开?“宣。” “遵旨。” 夏元昊忙行礼,“儿臣先行告退。” 夏榛明背着手坐回御坐,意味深长的道:“不急,朝中之事你也可以听一听,十六岁是该理事的年纪了。” 夏元昊垂下视线应是,父皇这话里的意思说明真不是他想多了,莫非父皇想让他入朝?姐姐刚以女子之身入仕,要是他也选在这时候入朝,其他人会怎么想? 父皇……对姐姐究竟是何态度? 刘治行了礼后才发现大皇子的存在,忙又朝他弯下腰去。 夏元昊敛了神伸手虚扶,“刘大人不用多礼。” “此来何事?” “回皇上,老臣刚见过桑侍御史,事关户部,老臣不敢擅自做主,请皇上定夺。” “哦?”夏榛明顿时来了精神,“她这么快就有了章程?打的户部的主意?” “是。”刘治眼角余光瞅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心下稍安,从袖中拿出那几页纸双手高举过头顶,“此出自桑侍御史之手,请皇上过目。” 夏元昊比内侍更快的拿了东西送到父皇手里。 夏榛明看完就笑了,他不许动用国库的钱粮,她就动还没有收进国库的,这擦边球打得不错。 “宣桑夏来见朕。” 刘治心下一松,从持恒出现至今皇上都没有单独和她相见。此番相见,也不知…… “刘爱卿觉得如何?” “老臣觉得可行。” “说来听听。” “遵旨。”这一路走过来刘治就想好了要怎么说,没有丝毫停顿就道:“依桑侍御史之法,从短期来看自是损了朝廷利益,可于长远来说老臣认为于国于民皆有利,就如桑侍御史所言,江南之地虽常年被洪水肆虐。可依旧是富庶之地。每年所纳赋税不论钱粮都排在十九府前列。 历来有南北之争,老臣是北方人,可老臣也得承认。从某些方面来说江南确实是人杰地灵之地,自立国开科考至今,江南几府的进士是最多的,老臣曾去过江南。那里的学术氛围之浓厚远超其他地方,学子哪怕没一身好衣裳没一顿饱饭吃也要攒下银子买书。会为了一个不同的想法辩上几天几夜,这样的地方,只要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要恢复过来无需多久。 再说江南的商人。他们好像天生就比其他地方的人更能嗅到商机,也胆大敢拼,且他们内部虽有矛盾。真发生事情时却非常团结,据老臣所知。京城前几天就有一批物资送往江南,由江南商帮筹措,朝堂之前的不理会,他们未必不寒心,一旦朝廷需要他们时,怕是也得不到他们的全心相助。” 说完这些,刘治就跪了下去,“老臣言词逾越,皇上怒罪。” “你一心为国,何罪之有,起吧。” “谢皇上。” 夏榛明心底非常感慨,中国人就是这么奇怪,没外敌时自己斗,遇上天灾*时又能摒弃前嫌紧抱成团,无需政府号召就能凝聚起来,古来如此。 商会的存在自古就有,是他皇帝当久了忘了有这么一个存在了。 又等了一阵才等来了桑夏。 “微臣桑夏拜见皇上。” 夏榛明有种想叫她以后无需跪拜的冲动,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要真这么说了才是给夏儿招恨吧,想像前生的父女那般亲密相处是做梦。 叹了口气,夏榛明温声道:“免礼。” 桑夏站起身来,抬头时和夏元昊的眼神对上,两人同时一怔。 这是自那日说破后两人头一回见面,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不对等的身份。 桑夏正考虑是不是要给有身份的大皇子见个礼,就听得皇上道:“听刘尚书说你在打赋税的主意?” “是。”桑夏只来得及对之前的义弟,现在的亲弟笑了笑就敛了心神应对皇上的问询,事关赈灾之事,她不敢掉以轻心。 “仔细说来听听。” “是。”桑夏组织了一下语言,清脆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苍云国并不抑制商业的发展,可对商人的限制却颇多,就算如此,立国至今二十年时间也已让民间积累了不少资本,微臣不懂做生意,也说不好商人手里银子多了会有何坏处,但是在微臣看来这和男人手里有了银子就想纳妾是一个道理,一个不好就会让内宅不稳,放在平常,微臣会上折子要求增收商税,并且良性引导民间资本,以免出事,而现在,他们手里的银子便有了去处。” “苍云律,商人之子不得入仕,官员之子不得从商,所以哪怕商户赚够了银子想改变身份也找不到门路,如今若有一条路摆在他们面前,只需要他们付出一定的代价就能得偿所愿,微臣相信赈灾所需不再是问题。” 夏榛明看着她晶亮的眼,神情有一瞬间的恍然,低头看了眼纸上所写,“资产的七成?” “是,他们未必舍不下,且这只是权宜之计,有时间限制,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对有些人来说根本无需多加考虑就能做出选择。” 桑夏抬头,“微臣始终觉得因一个可以过得去的天灾便抛弃百姓不是聪明之举,除非是几府之人都死绝了,不然必定让他们离心,江南人聪慧狡猾,但是他们也记恩,朝廷若能助他们度过这个难关,微臣相信以后他们定会千百倍回报朝廷,也会给与皇上,给与苍云国最忠诚的心!” 掷地有声的话让向来低着头的范冬也抬起头来,这就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啊,要是这些全出自她自己的想法,也有能力做到她所言,有些人怕是要担心了。 刘治深吸一口气,“臣附议桑侍御史之言。” 夏元昊又骄傲又苦涩的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如今的姐姐,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儿臣附议。” 桑夏侧头看向他,无言的说了声谢谢。(未完待续) ps:竟然停电了! 076章 叩谢生恩(求粉红) 夏榛明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他也确实很高兴,可这高兴却压不下心里突然升起的不安。 宜容那样的性子养不出小白兔来,他和宜容的孩子也不可能是软弱之人,可夏儿面对昊儿的反应却太过反常。 他负了宜容,这一点夏儿不可能不知道,不然她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却根本无相认之心,既然如此,为何她对昊儿却无恨意?就因为他们之前相识? 可就算是对他,夏儿也没有表现出在意,她对自己,态度上完全就是臣子对皇上,不知晓内情的人怕是根本想不到他们是父女。 夏榛明看着眼神清澈的夏儿心直往下沉,他之前是高兴得过头了,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他的女儿,对他无丝毫感情,她都如此了,宜容呢? 他一直以为宜容恨他,也会一直恨他,夏儿的出现更加证实了这点,现在他却不得不想另外一种可能,宜容不恨他,因为不再爱他,不爱不恨,以宜容的性子怕是早将他抛到了脑后,在夏儿面前都不曾说起过,就算说起,也像说一个陌生人…… 夏榛明用力按住痛得仿佛要撕裂他的心脏,倒下之前看着夏儿上前一步又顿下脚步不再上前只觉得满嘴苦涩,这世上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 御书房里已乱成一团,所有人都面带焦急,唯有桑夏格格不入的安静着,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步入这个圈子,不用刻意去打听就知道了他的身体这几年都算不得好,最严重的时候将近半年没有大朝会,若非每日会固定诏大臣觐见。老大人们也都很安稳,怕是早就乱了。 只把他当成她需要效忠的君王,这是她决定入仕时就做好了的决定,当他在自己面前倒下时,她以为自己会不忍,会难过,可是完全没有。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心静至此。 还是为娘不平的吧。桑夏垂下视线,站到刘大人身边等御医到来。 范冬很有经验的喂皇上吃了药,就在隔壁随时等候的御医快步进来。号脉过后解开皇上的衣襟,有节奏的按揉心脏部位,直到看到皇上的脸色缓下来些了,一众人才松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发病。若说是因桑夏之故,他们又并非第一次见。没理由头一回相见都无事,现在才迟迟发作。 夏元昊眼神复杂的看向姐姐,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嘴转开了视线。 “皇上。您醒了!” 夏榛明勉强坐起身,对上桑夏微冷的视线心里苦意更甚,之前只以为是长得像。现在才发现连性子也是有几分相像的,也是。宜容的女儿,怎会不像宜容。 “所议之事朕准了,由桑侍御史你全权负责,诏令各部全力配合。” 桑夏缓缓下拜,“微臣遵旨。”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桑夏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在众人的静默中转身离开。 夏榛明闭上眼遮住湿润的眼眶,他懂她的意思,叩谢了生恩,今后便再无亲缘关联,只是君臣。 他的女儿,不在乎公主身份,不在乎他是皇帝,不在乎他是否要认她,她固执的将这些摒弃在外,不接受,甚至不愿意被提起。 “父皇……”夏元昊忍不住轻喊出声,他隐隐觉出不好,却不知道哪里不好,姐姐她这跪拜究竟是何意? “都退下吧,朕累了。” “……儿臣(臣)告退。” 一出御书房,夏元昊想也不想的追了过去。 “姐姐。” 桑夏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夏元昊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刹时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一起走走?” 夏元昊自然求之不得。 桑夏的身份一开始知道的人不多,到了现在,满朝文武无人不知,更不用说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宫中禁卫。 于是姐弟两人友好的一起散步的消息比桑夏的脚步更快的飞速传遍了朝中上下。 偏偏两姐弟都是被各种眼光打探惯了的人,此时谁也没有把那些视线当一回事。 “以后……我还能叫你姐姐吗?” 迟疑的话迟疑的神情无一不让桑夏心软,“三贤府的那段日子我永远都会记得,二弟对我的维护我也不曾忘记,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姐姐,我无论何时都认你这个弟弟,结义弟弟。” 不是血缘上的弟弟,只是结义的弟弟吗?夏元昊苦笑,可血缘无可更改啊,如果只是结义的姐弟,他能舍下一切去追求,可血缘上的姐弟,他要如何做才能断了心里的念想。 桑夏抬头看着雕龙画凤无处不显出华贵的廊壁,“皇家居然能养出二弟你这种性子的人,也不能怪我根本没往这上头想。” “这样不好?” “好,也不好,不过眼下看来还是好多些,皇上子嗣不多,你为长,又是在皇上跟前长大,没人会没眼色的来欺负你。” 夏元昊停下脚步,掩不住疑惑,“姐姐,你……怨吗?” 桑夏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笑得无奈,“你一定不相信,我直到和你分别后不久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层身份,我娘从小没提过父亲这个字眼,当然也就没说过好话更没说过坏话,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父亲的,谁知道我不但有,还……” 桑夏摇头,“人生的际遇真奇怪是不是?在三贤府的时候你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在这种地方,这种身份说这种话题,二弟,我不恨他,更谈不上恨无辜的你,我恨不起来,娘教我许多,纵容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可她没教我如何恨一个人,我也惊惶无助不知所措过,可始终我还是不愿意背负那些太过沉重的情绪,现在这样就挺好。” 夏元昊蓦的就有些眼眶发热,坐到桑夏身边沉默片刻,道:“我是听着桑首领的事迹长大的,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个我佩服的人就是皇后娘娘,先生是父皇安排的,他……很有意思,很少真正教我那些书上的东西,反而经常给我讲故事,讲得最多的就是桑首领,这些父皇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从来不曾制止,也没有换了他,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父皇其实是希望大家记住桑首领的。”(未完待续) ps:女频和云起合并,尼玛,我的新书粉红榜都掉到哪里去了! 077章 志不在此(求粉红) 桑夏转头看他,“你想说明什么?皇上还记挂我娘?” 夏元昊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要不为什么安排一个这样的先生给他?不过明显姐姐不这么想,他转开了话题,“御医院使尽了手段也没有查出父皇的病因,眼看着父皇一年比一年虚弱却无计可施,都说父皇是心病,谁也不知道这病能拖多久,姐姐,你……” “以后我们只是君臣。”两人所想完全相左,桑夏不想再说下去,起身道:“都察院尚有事,我官职在身不好总是耽搁,先走了。” “姐姐!” 桑夏回头,笑容干净,“二弟,你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若真回归,你待如何?你就不怕我夺走你的一切?” “我不怕,我本就志不在此。”夏元昊把藏在心里多年的想法喊了出来,他不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不要像父皇一样得心病,活得没有人气,不要被一堆别有用心的女人围绕着,事事不得已。 他想走遍苍云国地图上的每一处地方,和心爱的人一起,能结交三五好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没有规矩约束着,每一天笑着醒来,能安心的在任何一个地方睡着,他想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所以姐姐,我根本无惧你回来,我希望你回来,我更盼着你能表现得再好一些,让人忘了你是女子而对你心服口服。 桑夏惊讶的发现他是说真的,生在皇家却说志不在此,那人可知道? “二弟……” 夏元昊闭上眼,将所有情绪用力压下去,睁开眼勉强笑道:“姐姐去忙吧。” 此时确实不是谈这种话题的好地方。桑夏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用外面的大夫,他是伍姨的师侄,医术不比伍姨差。” 这是大事,夏元昊立刻就返回了御书房求见。 夏榛明这会谁也不想见。范冬想了想。又道:“大皇子刚去追桑侍御史,应该是追上了。” 安静过后,夏榛明终于开口。“让他进来。” “是。” 夏元昊没说一句废话,进来便道:“儿臣刚见过姐姐,姐姐要儿臣问问父皇可愿用外面的大夫,是她伍姨的师侄。医术非凡。” 伍草?夏榛明看向长子,说的却完全不是这事。“你叫姐姐倒是叫得顺口。” “他本就是儿臣的姐姐,在我们尚不知道彼此身份的时候就如此称呼,儿臣更听姐姐说她直到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的身份,此前桑……皇后娘娘从不曾提过。” “是吗?”不曾提过。是啊,这才符合宜容从不拖泥带水的性子。 “父皇……” “许他进宫。” “是,儿臣这就去安排。” 夏榛明眼睛微合的看着儿子脚步匆匆的离开。心里多少有些暖意,让苏明意当昊儿先生的决定果然没错。三字经不会背没关系,大道理讲不全也无碍,朝中派系政事见解都可以慢慢学,只要心胸宽广能容万物,秉性德行不差,人就有可塑之能。 这些苏明意都做得很好,不过将昊儿教成这般性子…… 伍草的师侄吗?夏榛明躺了回去,“刚才他们姐弟说什么了?” 隐卫从暗处现身,一字不差的将两个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范冬听得瞳孔紧缩,难掩惊意。 大皇子无意皇位?可当真?要是让另外三个皇子知道了…… 夏榛明却微微勾起嘴角,昊儿的缺点就是太过天真,这样的话岂是能在大庭广众,尤其是皇宫中能说的。 “范冬。” “是,老奴立刻去处理妥当。” 桑夏回到都察院后立刻去见了陈大人。 陈方雷并不意外的点头,“其他事你不要再管,全力办好此事,与此事有关的也就是户部吏部,有不懂的你多去请教朱大人和刘大人。” “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陈方雷柔了眼神,“江南百姓当记你之功,我也替洛水千万百姓多谢你。” 桑夏恍然,是了,安大哥说过陈大人也是洛水人,洛水也在南边,虽然不是遭灾最严重的地方,可今年的灾情,整个南边都没逃过,洛水自然也在其中。 “陈大人这么说真让持恒无地自容。” “做好了就当得起,去吧,好好干。” “是,下官告退。” 桑夏这日便没有再待到散值才回,温大哥进宫之事十有*能成,她要先去打声招呼,还有赈灾之事,她也有诸多要和安大哥商议的,至于别人怎么看她这会也顾不上了。 温文这日正巧在家,听她说出原委后不由得看向安平之,以他们所图,皇帝死了岂不是更好?没了皇上,皇室其他人皆不值一提。 安平之对他微微摇头,他会意,点头,“持恒说好的事温大哥自然帮你,只要宫中来人我就随之进宫,不过药医不死人,这个道理你当懂得。” “当然,我尽了心便好。” 安平之这会插言道:“持恒,你先回屋去换了官服梳洗梳洗,一会过来说话。” 桑夏忙点头,官服厚实,这大热的天穿着太遭罪了。 侧耳听脚步声走远,温文才道:“真要救?” “持恒想救就救,她为人敞亮,从来都走得堂堂正正,我希望她能一直如此,不过你也未必就救得了,整个御医院查了多年都没查出病医,你是神医,他们未必就个个庸才。” “你知晓多少?” 安平之轻嘲,“据说是心病。” 温文恍然,“因桑首领而起?” “除了他自己谁又知道,就算真是如此,桑首领也不会成为他的心药,有些人怕是还会觉得大快人心。” “师姑肯定会。”温文想了想,问,“持恒……到底怎么想?” 安平之这会回答得也没那么痛快了,“应该有少许血缘羁绊的情分,但是不会影响到大局,在她心里,桑夫人才是最重要的人,凡是会让桑夫人伤心的事她都不会做。” “我心里有底了,我就带了个药童出来,你借我几个人把医馆弄好。” “地方选好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就我这一手医术随便选个地方也不怕没人来。” 安平之斜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未完待续) 078章 姐弟!亲的!(求粉红) 桑夏收拾妥当出来没看到温文,“温大哥呢?” “说要准备准备,今日在皇宫见到大皇子了?” “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桑夏讶异,“去觐见皇上时他正好在那里。” 安平之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发生了何事?” “在御书房的时候皇上晕过去了。” 怪不得会要请温文,若非看到皇上当场发病,以持恒如今并不打算和皇上亲近的心态绝不会主动提及去做那让人记好的事。 “不说这个。”桑夏端起冰镇着的西瓜盘抵在额头振作精神,“我递上的条陈皇上准了,还让六部支持我,陈大人也让我不要再管都察院的事,只需做好这事就好,说到这个,洛水也遭了灾,安家可还好?” “洛水是安家的根,安家不会让自己的根基受损。” 桑夏转念一想也是,安大哥能让太要县的百姓去往安全的地方,安家有那么多人在,没道理连根基都保不住。 “我替你约了四大商帮的帮主,明日巳时聚仙楼。” 桑夏也不问他怎么那么肯定皇上一定会准,反正她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知道安大哥有多厉害。 “我会做好准备,安大哥,你觉得上缴七成的资产会不会太狠了些?” “不要怀疑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对家才万贯的人来说,剩下三成的资产也足够挥霍,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应该还想到了些其他的是不是?” 桑夏笑了,之前的那点阴霾消失殆尽,安大哥比谁都懂她,“从商的不一定没有见识。真正想挣脱这个身份有一番作为的怎会舍不下那点身外之物,那样的人才未来可期,于国有利。” 桑夏不好意思的笑笑,“可能是我想得太远了,可总不是坏事是不是?” “很对。”安平之心情柔软,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这是很好的习惯和心态。以后也当如此。” “我会的。”得了鼓励。桑夏顿时眉开眼笑,她没有发现她如今对安平之有多依赖。 可安平之不知道吗?不,他当然知晓。甚至是他一点点慢慢引导得她如此,只要持恒信他依赖他,不管以后发生何事,情况如何恶劣。只要有他在,只要他撑住了。持恒就能冲过任何难关。 安荣从外进来,“公子,桑小姐,大皇子来了。” “人呢?” “在门外等候。” 安荣其实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大皇子会如此放低姿态。 “安大哥,我去迎一迎。” 安平之随之起身,“一起去。” 这是桑夏头一次看到穿皇子服的二弟。走近了笑道:“很精神,很适合你。” 夏元昊笑得无奈。从小穿到大,他就是个假皇子也能穿出真皇子的气韵了。 转头看向和姐姐并肩的男人,夏元昊不敢去想两人是何关系,安家他自然听说过,苏先生在给他讲故事时常会提到桑首领身边的三大谋士,一是安重阳,一是梁永贞,一是半慎。 安家的背景不同,讲的自然也就多一些。 而这样的安家却站在了姐姐身后,是不是说明…… 夏元昊刹时心跳得有些快,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和安平之默契的只是点头见礼,后看向桑夏,“姐姐,温大夫可在?” “在的,我已经和他说过,他去做准备了,你进里稍等片刻,我让人去唤他。” 夏元昊摇头,“我就不进去了,父皇还在等着,温大夫一出来我们就进宫。” 桑夏看了安大哥一眼,点头,“也好。” 这一眼,让夏元昊心沉了沉,姐姐,很信任这个男人。 太阳正艳,桑夏引着夏元昊到阴凉处等候,笑语晏晏的说话,态度亲近,“温大哥长在乡野,不懂宫里那些规矩,说话也不会像御医那样藏着揶着,二弟你多帮衬着些,要是说得过了你帮着圆一圆。” 夏元昊自是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温声给出保证,“姐姐放心,我一定保他安然无恙的回来。” “你的话姐姐当然信。”顿了顿,桑夏又道:“皇上身体不好,二弟已经十六,可以理事了,你可有想过入朝?” 安平之听得心里无奈,心里敞亮是好事,可他的持恒是不是太过敞亮了,哪有自己给自己找对手的,她什么都往好里想,可夏元昊要是知道她会威胁到他,未必还会如如今一般待她。 也怪不得安平之会如此想,自从夏元昊吼了那一嗓子后,现在皇宫都已经制出宫人出宫了,任何名义都不可。 “我心里有数,姐姐现在领的差事重,要是有什么我使得上力的地方尽管说,京城我总还有点办法。” “二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果我知道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二弟做了什么,姐姐会不高兴。”桑夏虽然依旧笑着,夏元昊却能看出她的认真,“我初入朝,总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做点事才能被人认同,第一女官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我是桑首领的女儿,不能堕了我娘的一世英名。” 看他皱眉,桑夏笑,忍不住像平常的姐姐对弟弟一般拍了拍他的手臂,“多为自己想想,我并非一个人在单打独斗,安大哥你应该知道他的来历,本事大得很,还有温大哥,别看他是个大夫,厉害着呢,现在不就要去皇宫为我讨好了吗?放心?恩?” 夏元昊的手臂紧了紧,只觉得被姐姐拍到的地方烫得很,偏又舍不得动一下,正要说什么,就见从安家大门里走出一个人来,带着个背着药箱的药童边走边抱怨,“持恒为何这般背着捧我,若不是我正好听着了,我还不知在持恒心里我有这般高大的形象。” “是是是,以后我一定每日当着温大哥的面一天三次的歌颂,天热,二弟等这一会都出汗了,快进宫吧。” “你倒知道心疼他。”温文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挑不出一点刺来。 可夏元昊就是听得有些刺耳,姐姐心疼他怎么了,他们可是姐弟!亲的! 桑夏只是笑,等两人等了几步又忍不住提醒,“温大哥,你说话时记得收着点。” 温文眼里暖意更甚,“是是是,我都听持恒的。”(未完待续) ps:看在我挂着水还残着一只手码出这么暖暖哒剧情的情况下投张粉红呗,没加我微博的可以加了去瞧瞧我的衰样!作者-鬼鬼梦游 079章 进宫见驾 这是温文第一次见到皇帝,第一感觉就是强势,以及强大,哪怕他只是躺在那里,身体也并不壮硕,要是不注意他的脸色,完全看不出他是个病人。 可等号过脉后,他向来不动如山的神情也有了些变化,这分明是油尽灯枯之像! “伍草的师侄当不会和御医院那些人一样不敢说话。” 温文收回手,看着对面躺在榻上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的男人,“皇上的身体衰败得厉害。” “何因。” “御医院的同行应说过皇上的身体并未特殊病因,草民自认医术无双,学的东西总归和他们一样。” 大概因他是故人之后,夏榛明耐性出乎意料的好,静等他接下来的话,在一旁等候的御医则松了口气,看向温文的眼神友善了许多。 “草民来见皇上之前特意看了御医院所记录的病症以及皇上的起居注,在草民看来,皇上是身体内部整体衰败,心肝脾肺肾无一健康,尤以心脏为甚。” 温文语气缓了一缓,“皇上能拖着如此身体管理朝政已是意志坚强。” 夏榛明嘴角轻勾,“朕很意外能听到你如此说话,要是伍草在这里怕是会拍着手说活该。” “草民与皇上并无仇怨,做为一个合格的苍云国人,自是盼着皇上千好万好,说句不好听的话,皇上膝下皇子里尚无人能担起诺大个国家。” 夏元昊抽了抽嘴角,这人对他没有好感并非他的错觉。 夏榛明动了动,范冬立刻会意的上前扶着他坐起来。 看向一直只闻其声的年轻男子,对上他没有一点攻击性的眼神,夏榛明口气轻浅的道:“倒是不像伍草那个炸脾气。最近见到她了吗?” “前不久见过一面,持恒眼睛失明,平之带他来找我医治,师姑得了消息赶来了。” “你们是因此才结识?” “是,持恒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子,治疗中便是最难忍受的时候也没有哭过,心里再忧心对谁都是一张笑脸。不需要别人去安慰她。倒是常见她安慰为她担心的人。” 温文并非不知皇上是想从他这里更多了解持恒,可他一点也不介意让皇上更多的知晓持恒的优秀,在京城这几天。皇家子嗣那点事他也知道得差不离。 除了一个大皇子还有可塑性,其他几个实在称不上出色。 皇上看起来也不像是看不到这些的人,可他偏偏就是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在后宫那个地方。在妇人之手长成那般。 比起持恒,那几个完全没有可比性。只要能让皇上能想到其他可能性,平之他们所图之事岂不事半功倍。 自己跟持恒出来的决定果然没错,现在不就起上作用了,温文在心里暗暗表扬自己有先见之明。 尤其是在看到皇上柔和了的眼神后。他更相信自己所做没错了。 “一开始听说她打算出仕我还有些讶异,在那之前持恒表现得实在不像是有多大抱负的人,我以为走遍天下才会是她想做的事。哪想到她却……后来从平之那才知道她是突然做的决定,她被困在太要县几日。又一路途经丘阳府,大概是太过震撼了,再听说朝廷并无作为,就如放弃了丘阳府一般,她才想着为百姓做点事,入朝之后她也总以她是桑首领的女儿,不能堕了桑首领的名头来勉励自己,哪怕她现在担的差事不轻,她的压力不可能小,可她从不会将那些表露出来,总是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不让我们为她担心,持恒就是这样很难让人讨厌的人。” 夏榛明轻笑出声,“你倒是知道朕想听什么。” “皇上愿意见草民,不就是想从草民这里多听一些持恒的事吗?皇上觉得这些话有何不可对人言?” “句句入耳。”夏榛明突然改了话题,“朕还能活多久?” “皇上要是一直这么绷着,随时会去,既知时日无多,皇上何不放轻松些,心宽了,心情好了,至少对您的心脏不会有那么大负荷。” “要是之前,你这话对我来说等于没说。” “现在不会了,因为持恒出现在您面前了。” “胆大这点倒是像伍草,你不是愿意受约束之人,朕就不召你进御医院了,一日进宫一次即可。” 温文起身微微躬身,“草民多谢皇上体谅。” 夏元昊本想立刻为温大夫的不懂规矩开脱,可看到父皇好像并未有责怪之意就住了口,这两人相处得比谁都轻松,他多嘴反而不美。 将药箱递给药童背着,温文再次行礼,“草民告退。” 刚走两步,声音从声后响起,“告诉持恒,朕很遗憾没有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从小到大的每一个阶段,非常遗憾……” 温文回过身去再施一礼,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出了宫,温文就看到了非常眼熟的马车,坐在车辕上居然是平之,嘴角笑意的弧度不由扩大了许多。 “怎么过来了?还怕我被吃了不成。” 桑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先离开这里再说。” 温文接过药童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边问失笑的平之,“这是怎么了?要避开谁?” “确切的说是要避开所有人,她这张脸现在认识的人多,刚入朝便早退传出去可不是好事。” 温文顿时也笑了,这还确实是需要注意,官员知道她担了什么事自然不会在这事上做文章引皇上不快,可百姓不知道啊,要是再被有心人一引导,虽说有平之在不会有大麻烦,能避还是避一避的好。 城东中心区离皇宫并不远,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家。 在外等了一阵,安平之和桑夏都是一身的汗,去梳洗换了身衣服后才坐到一起说话。 “皇上情况确实不好,分开看哪里都没有大问题,小毛病经御医之手不难调养好,可要是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出了问题,还是成倍增长的问题就是大问题了,且他的身体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平稳,一旦打破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身体这般衰败的情况,治好是不要想了,日子过得轻松些倒是可以多活几日。”(未完待续) ps:打完针回来撑不住睡着了,抱歉啊,更晚了。 080章 唯一朝服 可三人心里都清楚,做为一个不算昏庸的皇上,天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再加上战事在即,又哪有可能轻松。 “温大哥你尽力便是,生死在天,谁也管不到。” “我省得。”温文看向桑夏,“离开之前,皇上让我带话给你。” 桑夏下意识的心里一紧。 “皇上说他很遗憾没有在你身边陪你度过从小到大的每一个阶段,非常遗憾。” 莫名的,桑夏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之前她一直弄不明白自己对那人究竟是何心态,现在突然就有些清楚了。 当得知自己有父亲,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有天大的恩怨,而她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母亲一方后,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他的一声道歉,因为他只生她而不曾养她,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而这一句话,比一声干巴巴的道歉更让她释然。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身为人子不能去指责父母的不是,她能做的最大的抱复就是不将他当成父亲,不亲近他,她想,从今以后,她能真的放开了去将他当成一个她需要效忠的皇上,会如所有忠臣一样关心他的身体,盼他长命百岁,而这些,无关私情。 “持恒!”安平之忙起身走到她面前,也不管还有他人在,轻柔的将人揽向自己,隔着薄薄的夏衣,小腹很快就浸透过来滚烫的泪水。 温文心里叹了口气,领着屋里其他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并关上门。 抬头看着沉下来的天色,温文笑得无奈,有些事。真是慢了一步就再无资格了。 桑夏只是安静的掉眼泪,没有一点声音,安平之揽住她的头,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也不说话,安静的陪着她。 好一会后桑夏才退后一些,低着头拭泪。“安大哥你信不信。我从一开始就不曾真的恨他。” “我信。”安平之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大拇指擦去她不停掉落的眼泪,“桑夫人从来就不想教出一个心眼小的持恒。她让你看书,就是希望你能宽了眼界,心容万物,能看到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至于他们上一代的恩怨,她从来都不想让你承担后果。我想,桑夫人要是知道你现在心里所想,一定会很高兴。” “真的?” 看着她迟疑而湿润的眼神,安平之点头。笑容和缓,“真的,不要说你。怕是桑夫人心里现在也是不恨了的。” 桑夏想了想,点头。“不但不恨,娘亲怕是都忘了他了,要是皇上不弄出这些事,娘一定愿意在古溪终老,不踏进京城一步。” 看向安平之,桑夏又道:“安大哥,我觉得娘亲就在京城,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持恒要是想见,安大哥去查,除了安家的关系,我有自己的人脉。” “我是很想见娘,可是现在不用,只要我做到了娘的要求,娘就会来见我的,我不想让娘失望。” 安平之只是更加温柔的擦她终于缓下来的泪水,动作缱绻得让人脸红。 桑夏也终于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又再后退了些。 安平之见好就好,重新坐了回去,“既然放下了以后就无需多想了,现在眼下的事更重要一些是不是?” “对,我要回去做些准备了,总不能明天见了人却连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安大哥,那我先回屋了。” “好。”目送人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离开,安平之笑得很满意,会脸红了,好事。 诺大个京城,不知生活着多少天南海北的人,以苍云国人喜欢抱团的特性,当然不止有四个商会,安平之之所以只约他们,说穿了也很简单,谁让这四个商会最大呢! 聚仙楼是京城很有些名气的茶楼,茶叶无一不是极品,再加上经常出新品,味道极佳的茶点,自然价格也就不便宜,可就算如此,今日下着小雨,一楼也坐无虚席。 因是公事,也为了震慑住人,桑夏今天穿的是一身官服。 本来还要几日才能拿到手的官服今日一早就有宫人送来了,有别于所有人的大红朝服,当朝仅此一件。 当桑夏走进茶楼时,整个大堂都静了一静。 然后有反应快的立刻起身施礼,“桑大人。” 其他人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行礼。 桑夏伸手虚扶了扶,“扰了大家,诸位请自便。” “没有没有。”众人纷纷应着,带着些隐蔽的兴奋。 待桑夏上了二楼,楼下的人才重新坐下来交头接耳,“女大人态度就是比那些男大人好,说话那叫一个好听。” “长得也好,没想到女子穿朝服这般出色,尤其是这身红,看着女子的嫁衣也就是这个颜色吧……等等,我怎么记得朝服没有大红色?” 被冲昏头的人经这一提醒都醒过神来,“朝服有绛紫色,青色,白色,还有什么来着?” “还有黑色和深青色浅青色。” “对对,没有这大红是吧。” 确实没有,众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对看一眼,再不敢多言。 他们一时间只记得她是女官,却忘了她还有另一重身份,这一身独一无二的朝服就说明了太多事。 要是议论个大人不算什么,不让他当面听着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可要是议论的是不知得宠到了何种程度的皇室贵胄…… 瞬间所有人都老实了,该喝喝该吃吃,再不提起。 安平之收回耳朵,轻勾嘴角,这样也挺不错,朝服送来得更是时候,那位大概也是算好了的。 一行人直接上了三楼。 聚仙楼一共三楼,一楼大堂,能空位就能坐,二楼要求高些,需得提前预定,三楼则只接待有身份的人,安平之自然不在此限,因为这聚仙楼就是他的。 最靠里的雅间内,四商会帮主皆按要求单人赴会,虽然平时互相提防,此时因心里没底,便都虚虚实实的打探起情况来,待知道竟然都是都察院陈方雷大人相约,顿时面面相觑。 “我们和都察院向来搭不上干系,都察院也看不上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怎么会……” 桑夏在门外听到这句不由得看向安大哥。 安平之给她推开门,边给她四个字,“方便有用。” 桑夏当然知道都察院的名头很好用,可安大哥这也做得太顺手了些。(未完待续) ps:求粉红。 081章 四大商帮 里面四人见到进来的人同时一愣,然后立刻站起身来,做生意的人,尤其是做大生意的人大都消息灵通,更不用说桑夏这张脸如此有辩识度。 长得好看的大人不是没有,但是嫩得和青葱一样,相貌俊俏,只是个子稍矮的桑夏实在太好认。 说起来,桑大人倒确实是入职都察院御史。 “草民(秦新,许月山,孔鸿峰,陶羽)见过桑大人。” “免礼。”桑夏走到主位落坐,示意四人坐下。 四人对望一眼,顿生出一种在赴鸿门宴的感觉来。 “本官也不耐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约四位相见自是有事相求,不过对诸位也有好处。” 许月山斟酌着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朝官也并非个个都是血吸虫。”桑夏似笑非笑的扫过四人,“本官知道诸位心里怎么想,不过本官可以先把话放在这里,今日之事若是你们不愿,本官绝不强求。” 被说穿了心思四人反倒坦然了,秦新拱了拱手,“大人痛快,草民也不含糊,只要在草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相助大人。” “本官先行谢过。” 安平之站在桑夏身后看她将一口官腔打得溜圆,眼里不由泛起笑意。 “诸位都是耳目灵通之人,应当知道本官领了赈灾的差事。” “此事京城无人不知。”陶羽起身郑重拜谢,“草民出身江南,在此替遭灾的千万老乡谢过桑大人,不管桑大人能将此事做到何种程度,我们江南人都记桑大人的恩情。” 陶羽抬头。眼里布满悲意,“洪灾发生至今已经将近两月,江南几成地狱,可朝中却……桑大人初入朝便力争此事,是唯一愿意理会此事的朝中官员,江南商帮众人无不领桑大人之情,今日不论桑大人所为何事。我江南商帮定当鼎力相助。” 唔。这人便是江南商帮的陶羽,看着确实有几分江南人的儒雅风度,桑夏示意他坐下说话。“陶帮主也无需如此失望,本官一初入朝之人,若无人在背后相扶,在大朝会之上也不可能不过数言便将此事拿下。户部刘大人,吏部朱大人。都察院陈大人,喻大将军皆力挺方才能有此结果,在此之前他们也并非没有为此据理力争过,便是皇上并非真的如此铁血无情。只是这几年天灾不断,国库并不充盈,如今战事在即。也请诸位多加体谅朝中的为难之处。” 四人皆没想到桑夏会如此坦诚交底,陶羽便是心中有再多不愤此时竟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 “江南商帮齐心协力救助江南父老之事朝中已知晓。虽然不能给你们实质的好处,可于其他方面行些许方便却在情理之中,做人,当如江南商帮这般不忘本。” 陶羽既惊且喜,苍云国虽然并不抑制商人发展,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还是鼓励发展的,可有很多名目限制却是前朝所没有的,要是真能被行方便,不用很多,只要官差稍抬一抬手,他们的日子就要好过许多。 本是做了他们该做之事,如今却得了这般承诺…… 陶羽高兴之余心里也有些没底,最开始就给他们如此大好处,桑大人所求之事怕是不小,不过只要在忍受范围之内,咬咬牙也得答应。 桑夏喝了口茶,满口生香,确实是好茶。 “昨日我递了赈灾条陈,皇上已经批了,等诸位从这里出去,官榜应该都已经贴出来了,不过本官经手的东西,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内情,希望四位听到后不要太吃惊才好。” 四人立刻坐直了身体,神情都绷了起来。 桑夏又连着喝了几口茶,茶汤已经见底,安平之熟稔的给她续茶,桑夏对他笑了笑,引得四人多看了安平之一眼。 关系这般亲近,莫非…… “本官向皇上建议,商人向朝廷上缴资产的七成即可由商户变平民,苍云律,商人之子不得入仕,可平民却不受此限。” 仿佛没看到四人刹时变了的脸色,桑夏语调平平的继续道:“当然,是不是要这么做也完全由商户自己作主,不存在逼迫,上缴的资产乃是充做赈灾之用,若有剩余再入国库。” “桑大人此言当真?”许月山说出此话时语气有些发抖,可此时却没人会笑话他失礼,另外三人比他更甚,因为他们这会根本说不出话来。 到今时今日,做为各商帮的帮主,他们的家产岂是一笔小数目,就算上缴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也足够他们富足三代,可他们有了入仕的机会! 这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和这个比起来银子算什么,只要家里能出一个当官的,什么不会有! 尤其是说话的许月山,他无法不激动,别家可能要从下一代开始抓起才有可能,可他的儿子本就是天纵之才,若非受身份所限不能参加科考,必然早就大放异彩,可就算如此,他的儿子如今在民间也有着不小的名声。 要是……要是…… 许月山紧盯着桑夏,就盼着她能说出更多他想听的话来。 “此乃本官所呈条陈,怎会有假,本官也知道上缴七成资产有些狠了,可是赈灾所需本就非小数目,再加上本官也想为战事尽一份心,本官的娘教过本官,有强盛的大家才能有安稳的小家,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本官也想让出征将士底气更足一些。” “能接受,草民能接受。”许月山眼角湿润,脸上的每一道纹路又分明在笑,“能用银子改变一个家族的出身,再多的银子都花得值。” 桑夏看向他,“依许帮主看来,此事会有多少人响应?” “草民冒昧问一句,此法是只这一时还是今后一直如此?” “仅限两个月之内。” 许月山闻言心里反倒安稳了些,若是今后一直如此,这其中的水份就会大了,若是两个月之内,有些人就算想耍手段也来不及,相对来说这机会就越显珍贵。 “若是如此,依草民看来,响应者众。”(未完待续) ps:每次吊完水回来就撑不住睡了…… 082章 大开大合(求粉红) 桑夏又看向另外三人,三人皆立刻站了起来,陶羽稳着声音道:“此乃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稍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该做何选择。” 孔鸿峰和秦新点头附和。 “能得四位认同本官心里也有点底了,翻遍史书也并无先例在前,不瞒四位,本官也是猛着胆子在做。” 听她这么说,四人不由都笑了。 “等皇榜张贴出来后应该会乱上几日,本官今日见你们的目的就是盼着你们到时能起个带头作用,让人知道这事乃是真的,并非朝廷巧立名目搜刮百姓之财,以免惹出乱子,本官不懂做生意,却也知道若是同时多人卖出手中东西价钱必定就贱了,几位得了先机,想来这上面就要少吃些亏。” “确实如此,草民多谢大人。” 桑夏摩挲着杯盏,“此事首先要解决的是赈灾,所以最需要的还是粮食,最好是能以尽量多的粮食上缴,本官也希望能通过四位让更多有心人知晓。” 四人到了此时哪还会不知桑夏的意思,立刻纷纷应是,这事说起来,他们确实是占了先机,桑大人的要求并不过份。 安平之突然出声提醒,“持恒,该走了,暴雨将至。” 桑夏看向窗外黑沉的天空,起身道:“四位也快些回吧,本官告辞。” “恭送桑大人。” 而此时,聚仙楼的人更多了,便是在谈笑风声的人也会时不时往楼梯扫一眼,显然,桑夏在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待真看到那身大红的官服款款而下,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在全是男人的地方绝对算不得高的个子。那张脸也并不威严,可当她的眼神扫过,没有一人敢造次。 陆续有人躬身见礼,桑夏也都一一点头回礼。 目送她上了马车,大堂的人好像才重新活了过来,各自交头接耳,隐蔽的。兴奋的。 而三楼雅间内。此时却安静异常。 秦新站在窗前目送马车远走才回头打破沉默,“诸位都做好打算了?” 许月山将面前早就冷掉的茶一口饮尽,“秦帮主这话里的意思会让我以为你会放弃这个机会。” 秦新哂然一笑。“你也说是机会。” 机会转瞬即逝,怎能放过。 几人都心中明了,在坐的四人没有一人会放弃这个机会。 银子他们早就赚够了,能脱离商户去图其他可能。是他们做梦都盼着的事。 陶羽敲了敲桌子,“我们都轻看桑大人了。” 秦新看向他。“怎么说?” “从她进来到离开我们就一直跟着她的节奏在走,这般不动声色的掌控能力,她这个年纪的人少有。” “她是桑首领的女儿,怎能差。”一直很少说话的孔鸿峰接过话。右手下意识的按向大腿,在那里有一道从大腿根部到膝盖的伤疤,当年他只是个小头领。在战场上受伤濒死,在撤退时若非桑首领习惯性的一一探鼻息确定是否还有人活着时发现了他。并让她身边的伍大夫及时救了他,哪有现在的孔鸿峰。 不要说有这天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他也会尽他所能去支持桑大人。 “既然得了这先机我就不在这里耗时间了,先行告辞。” 另外三人自然也不想落后,皆起身离开。 桑夏刚到家暴雨就落下来了,“幸好走得快,安大哥算得真准。” 安平之失笑,“安家连国运都能推算,这点小事算什么。” “真的?那苍云国国运如何?” 安平之深深的看着她,“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就知道了。” 桑夏皱了皱挺翘的小鼻子,干脆的转开话题,“安大哥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很好。” “就这样?” “确实很好,一直掌握主动,让他们在你画的圈子里转,要说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恒你表现得太过坦诚,待人以诚是好品质,可官场上惯来虚虚实实,太实诚怕是要吃亏。” “依我看未必。”桑夏不甚赞同的摇头,“要是和人去比老谋深算,我再修炼十年也不及他们一分,既如此,我何必去走他们走惯的路子,时时要小心掉到他们挖好的坑里去?大开大合未必不能走出另一条路来,我只是坦诚待人,并不会因此就连防人之心都失去,送上门去给人算计。” 安平之再一次觉得他还是小看了持恒,她的进步,她的适应力远比他预料的还要快。 入朝才这么短短几天功夫,她就已经摸索出最适合自己走的路了,别人穷尽十年二十年也许都无法做到,并非想不到要如何做,而是难保住本心,而这点,反而是持恒最不需要担心的。 看他不说话,桑夏就有些没底了,“安大哥觉得这样不好?” “不,很好。”安平之笑着安抚,“我只是没想到持恒这么厉害,有点被惊着了。” 被当面称赞,桑夏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眼里的笑意却透露了她的好心情。 这样的桑夏让安平之怎么看怎么心生欢喜,恨不得上前揉揉抱抱,让她眼里只装着他,这还是头一次,他心里生出这么冲动的想法来。 不过也只得一瞬,他是安家人,始终记得他的责任。 他非但不能只让持恒的眼里只有她,还得辅助她看到更多,得到更多,到那时,不知持恒是否还会用现在这般单纯干净的眼神看他。 安平之暗暗叹了口气,他盼着持恒一直不变,可人本来就是一直在变的,端看怎么变,他需得再用心些才行。 皇榜在中午时分贴出来了。 在三声铜锣响后,有人高声将皇榜的内容念了出来,待听明白了,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认得字的忙挤到前面去细读一遍,竟然真是如此。 两个月内,商户捐家产的七成便可脱商籍为平民! 这个消息比当天的雷声炸得更响!简直响到了许多人的心底。 以桑夏为首,户部吏部都察院各自挑了六人出来单独成立一个衙门专门处理此事,而这个衙门并不在宫门之内,而是依桑夏的意思选在方便来往进出的主街道上。(未完待续) 083章 夏元昊的决定 倾盆大雨也浇不熄有心人的热情,衙门还未开门外头就已经排起了长队,不管是问询还是登记或者是干什么,总之先派了心腹管家来占据个位置再说。 屋内,桑夏坐在上首,眼神一一扫过下首十八人,“本官是女子,官阶也不过七品,在坐的诸位有不服本官也可以理解,但既然本官领了这临时衙门的总领差事,希望各位看在江南数万人受灾的情况下先抛开成见,共同用心将此事办好。” 顿了顿,桑夏又道:“将事情办漂亮了,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可要是被本官发现有人从中使龌龊手段,休怪本官不客气,诸位可记住了?” 刘治和朱雁新以及陈方雷挑出来的人自然不是那些拎不清的,他们也不蠢,桑大人绝对是如今的当朝新贵,只要跟着她办好了事,好处少不了自己的。 再加上她的身份也早就传开了,什么不服不满的心思就算有也只敢在心里,哪敢表露半分。 也正是因此,桑夏才能在短短时间内将众人凝聚起来。 “朝中已抽不出更多人手来插手此事,诸位自今日起至接下来两个月时间里多受累,待事情办好,本官替诸位请功,记住本官的话,收起那些派头官威,哪怕面对的是个身上只有十两银子愿意捐出七两的小商人也需摆正态度。” 桑夏起身,“本官更愿意接受这样敢舍,也舍得下的人所贡献的银子。” “是。” “开衙理事。” “是。” 沉重的大门由两个衙役从里拉开,排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得了先机的许月山等人派来的,虽然畏惧和官爷打交道,可谨记着老爷的话。看到门开了抖着腿咬牙往里走,其他人见状,互看一眼,也都壮着胆往里走。 临时衙门和其他衙门自然不一样,只是将屋子都收拾成一间间敞亮的办事所在,十八个人,两人占据一间。互为支撑。 问答双方因着差不多相同的原因。声音都比往常要大。 “敢问大人,可是真的只要上缴资产的七成就能脱商籍入民籍?” “千真万确,本官便来自户部。” “要是。要是家中只是小买卖人,所有资产加起来不过百两,若愿意上缴七十两,事也能成?” “只要是七成便可。不要说百两,就是家产只得十两。愿意上缴七两也能脱商籍入民籍。” 问的人看官爷态度这么好,渐渐的也不那么紧张了,吞了口口水又问,“草民冒味询问一声。要是有人明明家才万贯却只说一半,那……” 那官爷也看出来人是安排好的了,这一点本就十分重要。说得也就更加详尽。 “此事关系重大,自然不会别人说多少都信。不过朝中人手有限,也不可能将每个人都查得彻底,桑大人提出一法,将各家自愿上缴资产的人所报之数全贴于衙门外,除了衙门会派人查明外,也请百姓监督相助,若有人不实诚,将没收他的七成资产,且不脱商籍。” 也就是白给大半家财还没好处得?那真得实诚些了,做买卖的哪家没个对头,朝廷使这一招无异于断了某些人的心思。 一问一答之下知道详情的人就多了,一传十十传百,半天功夫不到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并且当天就有人去登记,效率高得让人吃惊。 刘治打发了来回报的皂役看向陈方雷,“这法子比我们预料的更有用,持恒将人心看得很透,互相监督之下,想在其中耍手段的人怕是不好动弹了。” “想必那位也很高兴。” 刘治皱了皱眉,“可大皇子毕竟是由皇上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亲厚到底比不得,要是皇上为了大皇子多想几分,持恒怕是……” “担心她地位不保?”陈方雷最近胆子大了不少,常来往于户部吏部串门,好像都忘了朝中那些从未说穿却一直都存在的潜规矩,“我却觉得她越露锋芒越好,越像皇后娘娘越好。” “可皇后当年就……”刘治将大不敬的话吞回去,“要是持恒太过露锋芒,会不会也遭忌惮?”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陈方雷想到昨日收到的梁大人的手信,此时心里都还有些激动,皇上已不是当年的皇上,可当年那些人还在皇后娘娘身边。 两人默契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分开后又各自派了人去嘱咐临时调去桑夏手下的人需得尽心尽力。 其他的事可以以后再说,眼下的事却必须顾好了,绝不能生出乱子来。 而此时的皇宫内,御书房中气氛却有些诡异。 夏榛明看向仿佛一夕间就长大了许多的儿子,“随军出征?你考虑好了?” “是。”夏元昊抬起头来,眼神沉静,显然并不是冲动下做的决定,“这两天儿臣一直在想父皇的话,姐姐也说我已十六该入朝理事,可儿臣想来想去还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入朝,儿臣不想和姐姐打擂台,也不愿被有心人利用。” “所以要远远避开?” “儿臣不是逃避,只是不想站到姐姐的对立面,姐姐做的事儿臣已经听说了,儿臣也曾自问,要是这事由儿臣去主理会如何。”夏元昊摇头苦笑,“儿臣的法子定不会如姐姐这般有用,这就是差距,儿臣……比不上姐姐,既比不上,又为何要成为她的阻力?这些年儿臣在兵法上也稍有涉猎,正好去战场上检验一番,总好过在这京城消磨了斗志,和感情。” 这般明显势弱和退让的话让夏榛明不知是该责备好还是表扬好,他自然是盼着他们姐弟和睦,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夏儿现在还不能站到那个风口浪尖去。 只是……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夏榛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允了,“罢了,你便去喻辉麾下效力吧,日后别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夏元昊大喜,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儿臣不后悔,儿臣谢父皇成全。” 夏榛明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无需有后顾之忧,只要你母妃安安份份的呆在锦绣宫,我不会对她如何。”(未完待续) 084章 各自筹谋 桑夏自从进入京城就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今日尤甚,哪里哪里都在说她。 京城南边的一座宅子里此时坐了有七八人,高居首位的正是桑夏一直想见却又一直不得见的桑宜容,他们此时说的,也是桑夏。 个子高大,尽显彪悍之气的男人朗声道:“真没想到夏儿竟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要是没有一个好理由这就是搜刮民财,她给出的这个交换条件也是给到别人心窝子里面去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适合做官,夏儿便是。”梁永贞准确无误的端起自己的茶,“她选择的切入点很好,于情于理都让人无话可说,还能占尽人心,不说其他,以后但有需要江南商帮都会全力助她。” “何止江南商帮,在关键时刻,这些人都将是夏儿的助力。” 桑宜容终于说话了,“你们也别将她捧到天上去了,谁又能知道她是只在这事上灵光一闪还是其他事上皆能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此事也未必就一定是她的主意。” 一直笑眯眯听着的安老爷子接话,“我问过了,所有章程全是由夏儿一个人琢磨出来的,平之是我安家最优秀的子孙,不会做那拔苗助长伤根本的事。” 桑宜容心里有些无奈,她自己的女儿有多大本事她当然清楚,这么说也不过是希望大家不要过早的把期待投在夏儿身上,私心里,她还是盼着夏儿能过得轻省些。 不过夏儿啊…… 桑宜容叹了口气,她可知道这么下去她要面对的是什么?虽有安家的人跟在身边,可以安家人的性子只会想尽办法的将夏儿打磨得更璀璨。而不是掩住她的光辉。 “首领,有一件事我们擅自做了决定。” 桑宜容看向说话之人,屋子里这些人再不如当年的年轻朝气,十七年过去大家都老了些,可坐在一起,感觉依旧一如当初。 “我们将自己看得上的后辈叫到京城来了,夏儿身边人手太少。打起架来吃亏。” “这就是蛮人的想法。你见过几个京官打架的。”另一人嗤笑,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夏儿确实需要几个跑腿的人,用我们自己的人总要可信些。” 之前说话的刘向阳鄙视的看他一眼。说来说去不还是一个意思。 “何必让更多的人搅进这一滩浑水。”桑宜容看向几人,“他们自己愿意否?” “首领放心,就算为了夏儿好使唤,我们也会选合适的人过来。” “费心了。”桑宜容眉头微攒。“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苍云国出兵沙门国的事,向阳。你对这事怎么看。” 说到正事,刘向阳立刻正经了神色,“这并非必胜之局,前几年我去过一趟沙门国。论国力,沙门国绝不弱于苍云国,且沙门国并无征战之意。若非夏榛明非要挑起这场战事,两国几十年内当能平和相处。可现在夏榛明却执意出兵,莫非这其中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屋里欢快的氛围立时褪去,梁永贞道:“征战大将军是喻辉,向阳,你找个时间去见见故人,看他是不是知道的多些。” “正有此打算。”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喻辉就算威风一如当年,可手底下的将士却都不曾经历过战事,一个不好就可能会把不住局面。”桑宜容抬起头来看向几人,“安排几个人进去,关键时刻助他一把,我的感觉不太好。” 跟随桑宜容的人都知道她的感觉有多准,当年靠着这个感觉不知多少次数里还生,桑夏完全承袭了这一点,现在听得她这么说顿时面面相觑。 “首领,不能阻止吗?” “夏榛明要倾国之力一战,沙门国岂会不知,两边都已经做好了交战的准备,就算苍云国想要熄了这战火也已经迟了,沙门国人有他们的骄傲。” 刘向阳等人起身,“首领,我们现在就去做些安排。” “军中的事不要插手,不要露了行迹。” “是。”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桑宜容和安重阳梁永贞三人。 “四姐,你不高兴。”瞎子对情绪最敏感,梁永贞说得肯定。 桑宜容揉了揉额头,她这几日都没睡安稳,精力有些不济,“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让我坐立难安。” “有关夏榛明?” “恩。”桑宜容没有解释更多,另两人也不追问,对首领和夏榛明的事他们虽然关心,但除非首领主动说,不然他们也不会打着关心的名义去介入。 “夏儿的事你们无需过份关心,她要走这样一条路就必须踩过这条路上的一切荆棘,经历过了流过血痛过了她才能懂,自己懂了以后才不会轻易被蒙蔽。” “是。” 桑夏自然不会知道她挂心的娘亲此时也正在挂心她,新衙门人多得门槛都快要踩平了,虽然登记的人还是不多,以打听问询为主,可桑夏看着心里底气也足了些。 无人问津这事才要黄,眼下这情况看来,怎么都黄不了。 “桑大人,喝口茶。”递茶过来的人是徐方,他是都察院过来的六人之一,因着同是侍御史,和桑夏关系比起他人来要显得亲近些,讲话也就随意许多。 “人多得出乎预料。” “我已经向朝廷申请增加人手,明天开始人只会更多,等到真正上缴资产的时候,就我们这十九个人完全不够。”桑夏嗓子都有些哑了,表情却很满足。 “我自入朝以来还没有这么累过。”徐方看着好像仿佛忘了男女大防的桑夏眼里满是兴味,他真是头一次看到女子可以精力十足到这种程度,做起事来魄力十足不逊于男子。 “接下来两个月都不会轻松,大家都辛苦辛苦,办好了就是大家的功劳。”桑夏又一口气喝了满杯茶,肚子已经鼓鼓涨涨的了,可嗓子还是觉得干,真难受。 说到这个,徐方问出心中的疑惑,“有人付出数万两银才能如愿,有人则只需付出数十两,桑大人不担心人心失衡?” “当他们赚钱赚得多的时候可想过别人比他们少赚了多少?”桑夏笑,“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他要真想不通,可以继续当他的商人。”(未完待续) 085章 得偿所愿 桑夏现在就是有这个底气,正因为她的规矩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明眼人都看懂了她的坚持,许多想要从中动手脚的人都老实了。 可也并非完全没有。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的才智能凌驾于众人之上。 “这已经是收到的第六份证据了,徐大人,那边查证了没有?” “已经查证过了。”徐方扬了扬手里的几页纸,“这人很知道他的老底,查出来的基本差不多。” “公布出去,没收他七成资产,不脱商籍。” “是。” 桑夏轻哼一声,“既然一定要杀鸡才能儆猴,我不介意多宰几只大的,正缺银子缺得慌。” 其他人都笑了,可不是,要是再来几个这样不安份的,等于白得了一大笔银子。 安平之推门进来,对其他人微微点头,“持恒,约的十个粮商到了。” “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桑夏一拍额头,起身对徐方道:“徐大人,这事就交给你了,不管他找谁的门路来求情都驳回,所有后果本官来担。” “是。” 粮商请在跨院那边花厅奉茶,几天官爷当下来,桑夏走路越加风风火火了。 快到花厅的时候她突的停下脚步回头,安平之疑惑回望,“怎么?” 桑夏郑重的说了声谢谢,说完也不管安平之是什么反应,大红官服衣角扬起,快步进了花厅。 安平之愣了一愣,旋即捂住眼睛笑了。 持恒是在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吗?这可真高兴。 听屋内请安声起。安平之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 “本官请诸位来只为一件事:粮食。”桑夏半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诸位都是大粮商,手里攒着数个粮仓的粮食,本官也不白得你们的,新米以市价的七成,旧米市价的六成买。本官之前查过。这个价钱虽然低了点,但是也没让你们亏本,应该还能小赚一点。” 可这已经完全没有利润可言了啊!粮商相视苦笑。更何况,“大人有仁心,草民等也愿尽一分力,可是草民已有脱商籍的打算。这便已是上缴了七成,以后不能从商。剩下的那三成便是家中唯一的倚仗,要是再由朝廷以低价收走,草民,草民……” 桑夏看向说话的老人。“朱老?” 老人忙弯腰,“不敢当。” “要说赚头确实没有多少,可本官现在也不是和诸位做生意。江南情势不稳,每天都有人为了抢一口吃的死去。他们错了吗?是老天决定他们出生在江南之地,又是老天让他们失去一切,他们现在所求的不过是活下去,本官既管了这事,自当尽一切力量去帮助他们,便是背个占百姓便宜的民声本官也不在意。” 桑夏眼神冷冽的扫过十人,一个个皆是气色红润肚肥体壮,十个里有八个眼里全是不以为然,她也不来气,反正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现在就是那拧不过的大腿。 “不管脱不脱商籍,粮食本官都要了,此事没得商量,很快会有官差登门,诸位配合好,朝廷不会强行白占,但是也不容被蒙蔽。” “大人留情,粮食若是全部由朝廷买走,草民那些个粮店岂不是得断炊?离秋收还有几个月,这如何支撑得住,还请大人手下留情给草民留条活路!” “路本官自然会指给你们。”桑夏深知打一棒子要再给个红枣,不能真将人逼急了,“今季秋天的税收会比往年低上些许,当然,仅限于有功之人,至于如何有功,诸位想必清楚要如何做。” 身为粮商,自己名下自是少不了田庄,除去明面上可拥有的数量,暗地里的量更大,要是官爷真能抬一抬手…… 有人还在纠结算计,有人已经站了起来,“草民唯大人之命是从。” 有人开了这个头,其他人又怎敢真的得罪朝官,纷纷低了头,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桑夏悄悄松了口气,这十人是京城最大的粮商,只要将他们手里的粮食弄到手就能先解决一部分问题,能给她争取些许时间。 有桑夏亲自监督,粮食以飞快的速度从各家粮仓运了出来,并且未多做停留就运往江南,长长的队伍走在街上,让两边吃喝玩乐的众人很是安静了一会。 不过也就那么一会,队伍一过,京城依旧繁华喧哗。 转眼就已是五日,做为最早得到消息的人,秦新,许月山,孔鸿峰,陶羽四人最先得偿所愿。 当他们从户部拿着新的户帖出来时,四人皆红了眼眶,从商古来轻贱,如今,他们终于脱了贱籍了! 其他来围观结果的人看他们如此哪还会不知道事情已成,顿时一阵哗然,这说明什么?说明桑大人没有诓他们,确实是只要上缴七成的资产就能脱商籍! 本来还持怀疑态度的人这下什么迟疑都没有了,对有些人来说,不要说七成资产,只要能为子孙谋一条更好的路,八成九成都舍得下。 桑夏穿着便服在不远处看着也不走近,辛苦几日的脸上却带出些松泛之意,该做下的安排她都做下了,事情的发展也在她预料之中,她已经尽了所有人事,后面的事就只能等待了。 “公子,小姐。”安家侍从小跑过来,“家中来客,求见桑小姐。” 桑夏钻进马车,安平之随后跟上,侍从灵活的跳上车辕,马车往家赶去,桑夏这时候才问,“来者是什么人?有没有递拜贴?” 侍从忙回话,“没有递拜贴,一共有五位公子,看着都像是经过长途跋涉,小的看着眼生,应该不是京城中人。” 会是何人?难道是娘派来的?除了这个桑夏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要真是娘派来的人就好了,桑夏托腮,左师傅他们全被她派到江南去了,江南之事不了回不来,她身边又只剩下柳枝和珍珠,两个人整天被她支使得团团转,要不是安家的人手随她使唤,她早就无人可用。(未完待续) 086章 来帮手了 待客的偏厅很安静,桑夏指了指,真是那里?既然是几个人一起来的怎么没一点声音? 安平之之前推算过确实是来了帮手,在背后推了她一把,遂不及防的两方就打了照面。 里面坐着的五人同时站起身来,表情各异,眼神中却都带着审视。 桑夏回头嗔了安大哥一眼,向五人见了平辈礼,“我是桑夏,不知诸位找我何事。” “刘真。” “梁梓砚。” “王若鹏。” “孔平博。” “陶青云。” 五人各自抱拳见礼自报家门,刘真又道:“我等皆是受父命而来,听桑大人差遣。” 桑夏示意大家随意坐,自己也不坐那主位,就在下首最近的位置坐了,问,“不知诸位的父亲可是当年的治世军中人?” “是。” 桑夏顿时心里有数了,娘这些日子没有动静,可未必就什么都没做,当年那些人说不定已经重新聚集在娘身边了,他们现在不方便露面,又知道她需要人帮忙,就将小的派了出来。 有这层关系在,桑夏顿时就觉得亲近了,笑语晏晏的道:“差遣不敢,不过我确实需要人帮一把手,有些事不敢经他人之手,总是自己人要放心些。” 一个照面就被当成了自己人,就算五人仍是各有想法,这会心里也舒服了些。 想他们也是各自在一方风光的人物,因父亲一个命令齐聚京城,还得听从一女子号令,就算她是桑首领的女儿,他们一时之间也没那么容易接受。 好在这女子也并非只享母亲余荫的人。一进城,他们还没有刻意去打听就已经知晓了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从心底来说,他们也挺佩服的,可要让他们心服却还早着。 桑夏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她也不费那个心,就把他们当成娘亲故友的后辈。她的平辈。慢慢处得好了,关系自然就好了。 想着以后可能会多五个知根知底可以交付真心的好友,桑夏笑得更欢喜了。“你们是一起入京的?” 说话的还是刘真,显然,这五人里他是领头,“父亲给我们的地址并非京城。而是先在离我各自都方便的上园府碰面,再从上园府一起来的京城。在那之前,我们互不相识。” “……”桑夏额角抽了抽,这是谁拿的主意,就不怕他们一个不好会打起来?看他们这样子就知道各有傲气。要服一个人可不容易。 五人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面容最冷硬的陶青云眼里都微微有了笑意,不过到底打没打却没一个人告诉她。 “你们今后就住在这里可好?” 王若鹏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安平之。“安公子没有意见?” 安平之看他一眼,眼神落到持恒身上。“我府中一切持恒皆可做主。” 这话…… 五人对望一眼,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意思? “那便都住在这里吧,东城离我上朝近,去衙门也方便。”桑夏抿了抿头发,“一路辛苦,几位哥哥先去歇歇,以后还有许多事要劳五位哥哥帮忙。” 这声哥哥让五人心里最后那点不满也散了去,他们是不愿意被他人支使,最终还是来了一是父命难违,再者也是想自己也有一番作为。 安荣领着五人去安置,留下桑夏和安平之说话。 “让他们听我一介女子差遣,心里怕是都有不满。”桑夏托腮,手指头弹了弹腮帮子,女人娇态尽显,“那些老大人们心真宽啊。” 安平之忍住去摸她头的冲动,“他们若真心里抵触就不会来,既然来了,心里就是有想法的。” “想出人头地?” “谁不想出人头地,只是有人是没有才能,有人是没有机会,有人则是什么都有却不可以,他们就是后一种。” 桑夏稍一想就明白了,当年那些挂印离开的人严格算起来和朝中是结下梁子了的,家中子息就算有天大的才能也不可能走科举出仕这条路子,仕途基本是断了,他们未必心甘,尤其是自认有本事的人。 “他们都算是被耽搁了,要是没有发生那些事,现在朝中说不定有了他们一席之地。” 桑夏叹气,“因我娘之故到底牵连了多少人?”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安平之温声开解,“他们算起来确实是受了桑夫人连累,可这已经是你娘一步步退让,若是你娘寸步不让非要争出个高下来,苍云国不会有这十多年的安稳,再说大一些,没有你娘,未必有苍云国。” 桑夏讶然,“不是还有……皇上吗?” “我听祖父分析过皇上和桑夫人,两人当年能并肩,本事自然都不弱,可皇上于大局上来说确实要差一线,而且论魄力他也及不上桑夫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因桑夫人挂印,连大好的前程都不要了。” 忆及记忆中的桑夫人,安平之叹息似的道:“当年许多人追随的是桑夫人,而非皇上。” “安老爷子便是?” “恩,除了挂印离开的那些人,朝中军中还有不少人都是,只是他们位置坐的没那么高,也就没那么显眼。” 桑夏伏在扶手上,这些事娘定然全是知道的,因她牵连了如此多的人,以娘的性子怎么会好过,还有关潘两家,几百条人命,娘怕是日夜都不得安宁。 也不知道娘身体好不好,有伍姨在,应该没事吧。 “真希望这些事快些了了,继续陪娘回古溪去过清静日子。” 安平之暗暗摇头,就算桑夫人能你又如何离得开,就算是桑夫人短时间内也未必会回去,她放心不下你。 看着持恒期盼的神情,安平之哪里忍心打碎她的期望,恩了一声道,“祖父说古溪是他们一众人选了又选才定下来的,那时你母亲怀着你身体受了些损伤,需要一个地方好好养着,我去过一回,不过那时候小,昏睡的时间又长,没留下多少印象。” “咦,安大哥你去过我家?我怎么不记得?” “我没有呆很久就离开了,大概刚好错过了。”安平之也有些遗憾,小时候的持恒肯定很可爱。(未完待续) ps:谢谢二的姐和氏壁,么么哒,感谢。 087章 许真真求 正说着话,有人来报,“桑小姐,有人求见。” 桑夏挑眉,怎么好像一夕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她住在这里,且今日偷懒在家? “何人?” “她说是您的妹妹,姓许。” 如果偷偷在心里排个讨厌榜,许真真一定高居榜首,桑夏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 安平之并不知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只以为持恒此时对许真真一脸的不喜是来自于两家的恩怨,遂道:“不喜便不见,我安家的宁她还敢闯不成。” “她那人,不达成目的不会罢休,今日见不着我明日也会来,明日再见不着我就会去衙门堵我,请她进来吧,我就在这里见她。” “是。” 来客是个姑娘,安平之也不好再留下,“我先去忙,要是她说了过份的话将她赶出去便是,不用客气。” 知道安大哥是担心自己吃亏,桑夏笑得格外明媚,“她今日来只有巴结我的份,哪敢得罪我。” “你心里有数便好,对于有些人,无需让着。” 有了安平之这番话桑夏心里那点恼意也没了,再想到许真真一心想成为二弟的良配,而她现在却是二弟真正的姐姐了,许真真就算再蠢也当知道她现在得罪不得。 所以当许真真忐忑不安的进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很是闲情逸致的桑夏,本来已经说服自己服气的许真真顿时又有些气血上涌。 她就是不喜欢桑夏,就是讨厌,就是恨! 哪怕她现在身份非凡,哪怕她和二哥绝无可能,她还是厌恶她。恨不得她死了。 她竟然就那么轻易的得到了一切,身份,地位,宠爱,以及她想都不敢想的出仕为官! 这要她如何心平气和,如何甘心! 可她现在必须忍,只要她帮自己。她一定能得偿所愿。 有时候她也有几分后悔。要是当时她再多忍耐几分,不将她彻底得罪了,她所求之事应该会很容易吧。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待自己比亲姐姐都好。 “来了就是发呆的?坐吧。”桑夏对她身后的秋婵笑了笑,比起许真真来,她的丫鬟可爱多了。 秋婵眼眶红了红。诚心诚意的向她见礼。 桑夏看了珍珠一眼,珍珠会意。上前执着秋婵的手道:“小姐和许小姐要叙话,我们去外面说说话。” 秋婵看向自家小姐,得了示意后才随珍珠离开。 “姐姐……” “别这么叫我,这会让我想起来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桑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许小姐就叫我一声桑小姐吧。” “姐姐!”许真真泫然欲泣的看过来,眼神软软的,让人不忍伤害。显然,分别的这段日子段数又增加了。 “别让我说难听话。你若坚持如此便请吧。” 许真真低下头去掩下眼中的愤恨,“桑小姐。” 屈服得真快,桑夏又想笑了,身份这东西可真好用。 “看样子许小姐心愿未能得成,现如今是想求我来了?” “请桑小姐看在我们曾结拜一场的份上帮我一把。”听她主动提起,许真真松了口气,顺势相求,“我是真的喜欢二哥,非常喜欢。” “我不想置喙你的喜欢,可如果一份感情要用求的才能得到,真的值得?”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想成为二哥的妻子,想光明正大的站在二哥身边,而不是以妹妹的身份。”许真真掩住眼睛,语声里都带上了哽咽,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心陷得那么深了,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二哥已经到议亲的年纪了,我等不了了……” 桑夏打断她的话,“二弟不是无情之人,你们当时已走到那一步,他又怎会弃你于不顾。” 许真真愣了一愣,二哥……没和她说出实情吗? “可皇室议亲又岂会看重这一点?我没有与之匹配的身世,我什么都没有,贵妃娘娘怎么会同意。” “确实不会同意。”桑夏看着她,眼神清冷,“要是许家还是之前的许家,此事未必不能成,你的父亲当年可是有名的许公子,他的女儿什么人配不上,可惜……” “许家……”许真真脸上神情变幻,要是许家没有诈死,现在她还是许家小姐,那爹爹就能光明正大的张罗她的婚事,何用她自己操心。 可现在,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许家不能现身。 许家,已经没了,就算有朝一日许家得回一切,也不会再是之前的许家。 因着诈死是父亲的决定,许家现在很多人对父亲不满,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父亲,她都必须成为二哥的妻子。 看向对面眉目舒展气色红润的桑夏,许真真心一横跪了下去,“求姐姐看在我们曾结义一场的份上帮妹妹一把。” 桑夏看着她,不愧是许晋的女儿,为了达成目的,脸皮自尊皆可抛,和他一样舍得下,“我不会帮你。” 许真真猛的抬头,眼神亮得灼人。 “若是二弟心里有你,他喜欢的我不会拦着,成全你们便是,可你都求到了我这里,显然二弟依旧只把你当妹妹而无男女私情……说起来,二弟是怎么向你承诺的?” 没有任何承诺,哪怕是到了那种程度,她将自己的名节都拼上了,他也没有说会娶自己,侧位都没有提及。 可许真真显然不准备全部告知,她低头绞着帕子道:“二哥说不会亏待我,让我安心等待。” “既然二弟这么说就是心里有了数,你做什么急着跑到我这里来求情?”桑夏哪里会信她的话,“你不用跪我,膝盖跪穿了我也不会心疼。” 看她不动,桑夏微微摇头,这股子赖劲要是放在正途上多好。 “许真真,我们的交情早在三贤府就消磨没了,你今日要见我,我看在曾相识一场的份上见了,我不打击你不报复你,也不会仗着身份做什么事,就是二弟那里也不会多言一句,我不喜你的行事,你大概也不喜欢我,希望今后我们就做个陌路人互不打扰,见你就是为了说这一句,希望你记住。” “桑小姐……” “送客。” 从安家出来,许真真脑中一片空白,她竟送上门去被桑夏羞辱了一顿,桑夏她竟然敢! 桑夏,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好看的!(未完待续) 088章 桑夏断事 京城这几天热闹得都快要冲到城外面去了,京城附近的人也往京城涌进,为了京城安稳,四大城门已经开始限制人数,守城门的士兵也成倍增加。 在有心人眼里,京城真的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有生气了。 “咚咚……” 桑夏手还在写字,头已经抬了起来,“徐大人,秦大人,有事。” 进来的正是徐方以及户部六人之一的秦清,两人联袂进来,看着飞快处理事务的桑夏眼里满是佩服,有些人,只要接触了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能力。 “桑大人,今日一开衙就有京外之处的商人前来询问他们是不是也有资格,下官查了下,我们确实不曾将京城之外的人算在其中,你看现在要如何回他们?” “来人是东宁府的?” 徐方和秦清对望一眼,“是,桑大人早料到他们会来?” “不止他们,现在应该有更多得到消息的人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东宁府离京城最近,当然会是到得最早的。”桑夏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的手腕,“王大哥,麻烦你将这些送到内宫门去,等在那里的是内侍监的人,记得一定要查看他的腰牌。” 王若鹏恩了一声,拿了油布将那一叠册子包起来严严实实的扎好,这几日他们轮流跟在桑夏身边,只要在衙门就没让她身边缺过人,这种感觉,很新奇,看着桑夏将这处临时拼起来的衙门一天比一天如指臂使,看着她果决的处理衙门事务,他们渐渐也心服。 桑夏对他们也很信任。从不避开他们行事,敞亮得让人无法不喜欢,几日下来,几人的关系已经亲近了许多。 王若鹏刚出去,陶青云就走了进来坐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一套桌椅,桑夏为他们准备了许多东西。都是他们需要了解的。几人感念桑夏的细心,只要没事时就努力将上面的东西都记住,就算今后离了桑夏。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也是有用的。 “入商籍的人很多一开始也是平民百姓,只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去做买卖,不少人多年下来已经积攒下不少的家底,有了钱就会想图其他。可身份所限,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现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来才怪了。” 徐方当然也能想到这些,可之前看桑大人没有提及地方,只言京城。就以为这条例只对京城中人有用,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桑大人应是早有谋划。 “我略微查了查,商人现在手里的银钱多得超乎想像。这不是好事,官商勾结古来有之,苍云国现在的情况尚算好,可不用十年,商人手里的巨额金钱会将朝廷腐蚀,哪朝哪代都避不开,如其等到事情发生,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将他们刮干净了,再换来苍云国十年清明。” 桑夏喝了口茶,仿若没看到徐方和秦清震惊的眼色,继续道:“如果只是赈灾,京城这些商户就足够了,可我们不能忘了战事在即,沙门国国力不弱于我国,只要对方没昏了头,这必然是一场持久战,太过持久的战争能拖垮一个国家,这虽不是我现在该担心的事,可既然有如此好的机会尽一份心,我又岂能放过。” “苍云国有十九府,事情既已开了头就不能厚此薄彼,此事只要他们愿意皆可比照京城办理,但是无需来京城,直接呈交当地衙门,由各衙门各自处理,你就这般回复来京的商人便是,相关条陈我已呈到皇上御前,你们知会一下大家,先照此办理。” “是。”徐方脑子转得飞快,他出身都察院,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地官员是否可信,于是问,“若有人和官员勾结将数往小了些,待如何?” 桑夏笑,她蛮喜欢徐方的,反应很快,办事也利落,并且还很会做人,天生就是个当官的,以后应该能爬得挺高,“相信陈大人会很高兴众御史终于能派上大用场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清这时候也问,“桑大人可是打算让各地和京城一样由百姓监督?” “自然。”桑夏挑眉,“这是最大的助力,他们能蒙蔽官员,能蒙蔽都察院,可他们又能瞒住几个知根知底的乡邻?总有知道他们根底的,这事上相信大家都很愿意尽一份力。” 以百姓的心理当然是巴不得有钱人都变得没钱了才好,确实是最好的监督,“这样的话,时间怕是会要延长许多。” “我不指着这些银子做赈灾用,慢一些没关系。”桑夏喝了口茶,笑道:“说这么多也得皇上那里准了才能做数。” 徐方和秦清都知道皇上绝对会批,这实在没有不批的理由,要是其他人行桑大人之事还会有人觉得她捞过界,管得过多,可她的另一重身份足以支撑住她的所做所为,想必皇上也盼着她做得越多越好。 两人脚步轻快的离开,桑夏看着堆得高高的公务有些想吐,今天从上衙开始就没停过,可解决的速度再快,送来的速度也不慢,她这桌子怎么都清不干净。 反正一时半会也处理不完,桑夏也不急了,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完,正要自己去提壶来添,已经有人快了一步。 陶青云给她倒满一杯,淡淡的药香散开来,并不特别好闻,这药茶他喝过,有点苦,一般姑娘家都不爱喝,可桑夏每天喝的都是这种,温文说这是保护嗓子的。 “陶大哥,你们还习惯吗?”端着茶杯眉也不皱的连喝两大口,桑夏笑问。 “很好。” 陶青云没什么话,不是聊天的好对象,桑夏也不在意,又道:“陶大哥,你说有什么办法既不扰乱粮价又能收到大量粮食的?” 陶青云很直接的摇头,“没有办法,江南遭灾,今年的粮食总量要比往年少不少,本来粮价就上浮了,要是再大量收粮,粮价只会上涨更多。” 桑夏叹气,“可银子不能吃,我总要把银子都换成粮才能起到作用。”(未完待续) ps:二姐,不要天天打赏啦,你已经打赏很多了,感谢。 089章 想出办法 陶青云跟了这几日,当然知晓她现在最愁的是什么,官爷对百姓这么上心,他们也是头一回见,不过感觉不坏,让他们也想做点什么。 “苍云国周边并非只有一个沙门国。” 桑夏灵光一闪,“你是说去他国买粮?” “我不知道此法可不可行,不过我曾听说有一个小国天气炎热,那里的粮食能一年三种,若非地理位置险峻早被其他国家吞并了,不过我还听闻他们不相信外人,不愿意和外界有来往。” “总得试试才知道,饿死在银子堆里才可笑。”得了这个消息桑夏哪里还坐得住,来回走了几个圈,道:“陶大哥,你在外地游历得多吗?” “尚可,刘真常年在外。”不用桑夏再说其他话,陶青云就主动道:“我这就回去,叫上刘真立刻动身。” “也不用这么赶,做好准备再出行。” 陶青云摇头,转身离开,要是不着急,她也不会天天为这事发愁了。 桑夏到底有些不放心,那样听起来就很排外的国家,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不好就有去无回,急急忙忙赶回家,陶青云和刘真也才刚刚打好包袱。 “你们先等等,安大哥,你替他们这次出行卜上一卦。” 安平之二话不说,一番推算很快就有了定论,“有惊无险。” 像是想到什么,安平之又卜了一卦,然后收起古钱道:“我再安排几个人随你们一起去,到了那里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人买粮食,而是弄清楚那里的忌讳,免得一不小心犯了禁。什么都做不成。” 两人点头。 桑夏按住两人的包袱,“我叫人去请温大哥回来了,你们是为我犯险,准备充足些我也放心。” 刘真笑得爽朗,“不用担心,我早就打算去那里走一遭,要是没有往京城来可能已经出发了。之前就对那个地方了解过一点。他们是排外,但他们那里缺很多生活所需,对做买卖的反倒和气。粮食我们需要,他们却最为不缺,这个买卖应该能成,持恒不如多做些准备。” “他们缺东西就好。我就怕他们什么都不缺,一切都能自给自足。”桑夏想了想。转头看向安平之,“安大哥,你安排个会做生意的随着一起去,看看能不能一口气谈下来。我估摸着银子虽然能用上一点,但是更多的可能还是其他东西,刘大哥。陶大哥,去了那里后你们便宜行事。只要苍云国有且对苍云国影响不大皆可以交易。” “要是对方要武器呢?” “可谈。”桑夏果断道:“他们要武器也是为自保,少量的可以满足,苍云国今年会非常非常缺粮食,几十万将士出征,一人一口一天也得好几十万口,我很担心会将苍云国拖垮了,与之比起来江南的灾情反倒算不得什么,我已经让人准备粮种,赶一赶还能再种一季,只要撑过这几个月江南就能成为助力。” “你这操的心也太多了。”刘真摇头叹气,事事要想在他人前面,她一个人就抵了朝中多少只食俸禄不做事的官员。 桑夏摸了摸头发,小小有些自得,“其实不难想到,这些事全是系在一根线上的,稍微多想一想就想到了。” 正说着话温文进来了,桑夏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 “明天再走,那地方我师傅年轻的时候去过一回,我听他说过一点,知道那里最需要什么。” 桑夏大喜,立刻追问,“什么?” “解瘴气以及治疟疾的药,那里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非常热,大山又多,最适合这种病生存,而且这种病传染,鲁山国每年因疟疾要死去非常多的人,我师傅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这个病,方子也开出来几张,正好趁这个机会去一趟试药,要是有用,持恒你这事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温大哥你去?” “恩,师傅这几年一直挂心这事,他想自己去我没同意,都一大把年纪了,天天接触那些病人我担心他也会传染,怎么说我也年轻力壮,有机会当去了了师傅这心愿。” 虽然温文这么说,桑夏还是知道这里面有她一半的原因,吸了吸鼻子,桑夏郑重道:“谢谢温大哥。” 温文笑得温柔,“看你天天为这些烦恼,温大哥也想为你分忧,不然我来京城有何意义,不过温大哥也有个条件。” 桑夏就差拍胸口了,“温大哥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帮我师傅一把,也当是帮师姑一把,让他们两人别互相耽搁了,这都耽搁一辈子也该够了,都老大不小的年纪,再这么拗下去都要去见祖师爷了。” “这个不算条件,就算温大哥你不说我也会做的,我也不想伍姨一个人终老,我待她再好,她和我娘再亲近,有些人也是不可取代的。” “你有心了。”温文笑容更显温和,“我会给我师傅去信,让他尽快赶到京城来,你身边有个大夫跟着我也离开得放心。” 桑夏想说她无病在身不用劳动温神医,可想着伍姨大概也在京城她就不说什么了,到时见面也方便不是。 温文起身,“我去做些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刘真和陶青云对望一眼,心情都有些激荡。 是个女人都爱俏,是个男人都有野心,以前他们是不能有,现在依旧不如其他人方便,可如今却有一条新的路在他们面前铺开。 他们在自己的家乡当然不可谓不风光,可再风光那也不过如此,说难听点就是一方土著。 苍云国很大,此时也正是需要用人之时,他们哪怕不能光明正大的入仕,可若能借着桑夏提供的便利,以这种方式来展现自己所学让他们发挥自己的作用,他们也甘愿。 虽然跟着桑夏不过短短数日,他们暂时也无法像他们的父亲一样能舍下一切对一个女子献出忠诚,可信任却已经毫无保留的交付。 桑夏不管比不比得了当年的桑首领,目前看来魄力担当已经无可挑剔,他们从小听着父辈的故事长大,若有机会成为那样的人,付出多少都值!(未完待续) 090章 就是这么爽 就在眼皮子底下,桑夏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皇上。 夏榛明已经将那墨迹犹新的奏折来来回回看了多遍,一直到宣诏的一众老大人都到了才递给范冬,“你们也看看。” 话里带出几分炫耀之意,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奏折还未看就猜到了这是出自谁之手。 不用去金口玉律强调她有多重要,有多得看重,什么都不说起,只用态度说明一切,且据他们所知,桑夏所行之事,皇上并未派自己的人去给她做帮手,就临时组起来的那个衙门基本全是年轻人,是桑夏将之揉捏成一团,成为朝中如今最有活力,政令通达最快速有效的新衙门。 刘治将奏折递到身边的朱雁新手里,两人快速交递了个眼神。 “诸卿觉得如何?” 兵部尚书古容元是夏榛明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因征战在即,兵部忙了个人仰马翻,几个人里他精神是最差的,脸也最黑。 “臣觉得此事若真能成乃大善,兵部户部压力都将大大减小,可有一点不得不考虑,此事牵涉重大,所需人手也必将是大量,朝中如今分不出如此之多的人手来处理此事。” 夏榛明微微点头,看向其他人。 左都御史都察院接话,“古尚书所言极是,除了这点臣还担心当地衙门会和商户勾结,只要官衙手稍微松一松便是双方皆有利之利,臣不相信有些人的德行操守。” 刘治上前一步,“桑御史考虑甚远,此事若能成必然利国利民,要只在京城一地必然效果卓然。可苍云国下辖十九府,若下面的人欺上瞒下,臣担心最后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夏榛明撑着头懒洋洋的挑眉,“诸位的意思是不可行?” 说话的还是刘治,“不,老臣认为事情可行,只是要先找出行之有效的法子。以免好事变成了坏事。” 其他几人齐齐上前一步。“臣也认为可行。” 夏榛明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看了范冬一眼,范冬会意。将另一札东西送到几位大人手里,“这是桑侍御史随奏折一起呈上来的,诸位爱卿也都过过目。” 御书房内一时间只闻纸张翻阅的声音。 桑夏有一个从小养成的好习惯。 但凡她想做什么,桑宜容都要她先自己去查。查到什么都记下来,最后拢总了交给她。哪里做得好哪里还欠缺,一目了然,有时候甚至都不用桑宜容点拨桑夏自己就先明白了,再行事之事就会做得更好。 桑夏就是在这些小事里一点点打磨成如今这般能担事。敢担事的模样。 其他人不明白桑夏为什么做这些,有何好处,夏榛明却比谁都清楚。就好像他读书时也曾做过的市场调查,做一个项目之前的前期数据。在部队时行动之前的所有了解准备,用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来说叫做不打无把握之仗。 夏儿真的做得很好,特别好。 这些东西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可拢在一起却点出了一个朝臣从不曾发现的事实:如今老百姓手里握着的钱财已经太多了,这很危险。 他一心要启战,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至于朝臣,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且历朝历代皆是如此,怕是从不曾想过百姓手中太有钱也是坏事,那些钱的大头不还是在他们这些掌权人的手里? 而他的夏儿这么短短时日就发现了,这般敏锐的感觉,丝毫不逊于宜容。 “此事朕也不需要你们现在就拿出一个什么章程来,都回去好好想想再分别上条陈吧,吕爱卿。” 刑部尚书吕良忙上前一步,“臣在。” “别让刑部置身事外,此事刑部使得上力,配合好都察院行事。” “老臣遵旨。” 夏榛明拿起桑夏呈上来的奏折,在下方批上朱红的准字,事情毫不意外的定了下来。 当天中午,太阳正烈之时又贴出了一张皇榜。 徐方一头是汗,脸上满是古怪之意的跑进来,“桑大人,皇上准了您的折子,外面已经贴出皇榜了。” 他们呈事衙门竟然也和他人一样皇榜贴出来才得知消息,皇上是有多满意才会这么迫不及待! 桑夏也有些意外,不过批了就是好事,“其他章程还得辛苦大家,毕竟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要注意的地方多,需得集众人的智慧将所有漏洞补上,堵上他们所有的路,让他们无捷径可走。” “是,大家已经在磨拳擦掌等着大展身手。”徐方比起前些日子精瘦了些,精神却很好,不止他,哪怕是曾经有些别的想法的人也是前所未有的有劲头,在桑大人手底下做事实在太爽了! 不用担心被人穿小鞋,不会被人抢去功劳,没有倾轧,他们甚至连想这些的时间都没有,从上衙到散值一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有点时间就趴桌上歇一会养精蓄锐,哪里还能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力气往一处使,何愁事不能成! 一直到现在都还未有挂名,被所有人笼统称作新衙门的衙门如今是他们三十九人的骄傲,就算累得要死,三十九人每天做着七十八人的活,他们也高兴。 至于添人,呵呵,已经添过两回了,再添这么多也不愁没事做,可他们私底下也盼着不要再添了,人多了是非就多了,现在这样,正好。 “对了徐大人留步。”桑夏放下笔喝茶,“你受累排个轮值表出来,从明天开始大家轮流休沐,事情没有完的时候,不能将大家都累垮了。” 有得休沐当然好,可是,“大人,如今所有人用上都忙不过来,要是再轮流休沐……” “已经连着忙了这么些日子了,总是这么连轴转身体会熬不住,去安排吧,以后四日,不,五日……”桑夏想着成堆的事苦笑摇头,“朝中是五日歇一日,我们就七日吧,分批轮流来,暂时先这么定。” “是,下官这就去写折子,一会送过来。” “无需,皇上早有言在先,新衙门一切事皆由我做主,这事我定下便是,不用惊动皇上,我就是定了五日一休也无人能说什么。” 徐方笑容满面的应是,在桑大人手底下做事,就是这么爽!(未完待续) 091章 事情又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好像江南的灾情也无需再为之烦恼,桑夏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都分了部分心思在与她暂时无关的事上了。 出征的日子早就订在八月十九,如今已是八月初,能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持恒!”梁梓砚几乎是用跑的进来的,桑夏心里顿生不安,梁大哥向来守规矩,如今这般…… 五人里就梁梓砚不曾习武,身体也算不得好,这样跑腿的活向来轮不到他,只是现在刘真和陶青云离家在外,三人轮流跟在桑夏身边,都比之前多分担了一些事,不过安家应该有人用才对。 桑夏起身从案桌后绕出来接过他手里封口完好的信迫不及待的拆了。 梁梓砚努力平复了呼吸解释道:“信是从江南来的,信使说十万火急,平之不在,我怕耽搁了大事就先给你送来。” 桑夏头也不抬的道:“梁大哥你先坐着歇歇。” 薄薄两页纸,桑夏看完心都凉了,拿着信就打算往外走,想了想又按捺下来,坐到案桌后抽出空白奏折迅速书写,片刻后交给起身走过来的孔平博道:“孔大哥,麻烦你跑一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内侍监太监手里,告诉他十万火急,立刻呈上皇上案头。” “放心。”孔平博什么都不问,二话不说的拿了奏折大步离开,他前脚刚走,王若鹏从外进来接替他的位置,看桑夏坐立难安不由得用眼神问梁梓砚是怎么回事,自相见至今,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持恒这般着急的模样。 梁梓砚微微摇头。既然是江南来的急信,怕是江南不好。 夏榛明早有交待,只要是桑夏的奏折必须立刻呈上来,便是他歇了也得叫醒他,所以不过短短一刻钟,匆匆写下的奏折已经送到了他手里,中间不曾耽搁半点。 看着上面的内容。夏榛明面沉如水。扬手要摔奏折,想到这是夏儿呈上来的又轻手放下,“宣七品以上官员半个时辰后朝元殿议事。” “遵旨。” 很快新衙门迎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皂役飞跑进来禀报。“桑大人,范公公来了。” 派了范公公来可见皇上对此事的重视,桑夏心回落了些,之前她最担心的就是皇上再做出舍弃的决定。幸好皇上到底是圣明之君。 范冬这是第一次来新衙门,一路进来看到的所有人走路都带着风。看到他虽然讶异,却也没有多停顿,连行礼都是完全任务似的快,更不用说巴结谄媚。 这应该是他跟随皇上以来最被怠慢的一回。感觉很新鲜,责备自然不会有,皇上对皇长女是个什么态度他最清楚不过。 “大家都很忙。” 徐方陪笑。“事情太多了,每天都排着长队。有商户急得都自己抬着银子来了,得罪之处范公公见谅。” “做事的地方就该如此,何来得罪。” 徐方也并不诚惶诚恐,领着人在正堂站定,“范公公请。” 范冬甩了下拂尘,抬脚跨过门槛,里边的桑夏听到动静站起身来理了理官服,正了正官帽。 “老奴参见桑大人。” 这礼见得真是乱七八糟,桑夏此时也顾不上这些,虚扶了扶即道:“范公公,皇上如何说?” 范冬弯腰回话,“皇上宣所有七品以上官员半个时辰后朝元殿议事,因此事朝中未有得到任何消息,皇上命老奴来提醒桑大人一声,一会要说得有根有据些,不要让人抓住把柄,有些人不会想着此事干系着多少人命,只想着让你不痛快,这样的人以后要怎么处理都好办,眼下却没时间理会他们。” “是。”这就是信她了,桑夏心里很高兴,脸上也带出了喜悦,说到底那个人除了是她效忠的皇上,还是她的生身父亲,被生身父亲无条件信任,感觉当然好。 “劳烦范公公告诉皇上,微臣会做好准备。” 范冬又弯了弯腰,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就退了出去,他可不敢耽搁了皇长女的时间。 “徐大人,你替本官送送范大人,另外,叫秦大人进来见我。” “桑大人自管忙,老奴知道门在哪个方向。”对着徐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范冬疾步离开。 桑夏用惯了徐方,其次才是秦清,见状也不坚持,立刻道:“徐大人,你派个人去通知江南商帮陶羽,我要用他的车队,告诉他江南再次遭灾,我要运粮去江南,他会同意,再让人告知另外三大商帮,只说我要征用车队,让他们尽可能的调派给我。” “是。” 桑夏揉了揉额头,“我们现在手里准备了多少粮?” 徐方没有丝毫停顿的道:“五天前才送走一千石,如今手里不足两百石。” “想办法凑足一千石,尽快,还有。”想到信里所言,桑夏嘴里直泛苦,她之前做的安排好像都白费了,很多事又得重新来,“粮种几乎全毁,需得重新准备。” 徐方眼睛微瞪,“这么快粮种就下田了?” “正好赶上下种的时候,百姓哪里还会拖着,当然是一拿到粮种就尽快种下去了,他们也担心迟了会影响收成。” 徐方顿时也成了苦瓜脸,吃的粮食还好说,毕竟只要是能吃的就行,可粮种就讲究多了,“户部不能想想办法?” “也好,我一会先问问刘大人。”桑夏起身,“事情你快些去安排,我不在的时候要是有什么急事你便宜行事,只要是好的我都会给你兜着。” “是。”徐方郑重下拜,“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啊,桑夏暗暗叹息,觉得有些无力,她也是经历了这事后才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是用尽了全力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以后这样的事只会更多吧。 不管如何,先将眼下这个难关度过了再说。 桑夏起身,对同时起身的王若鹏和梁梓砚道:“梁大哥你替我守在这里,要是徐方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你和他一起参详参详,王大哥,你去找安大哥,把这事告诉他,让他帮忙想办法给我多弄点粮食。” 两人都立刻应下。(未完待续) 092章 当众驳斥 桑夏到朝元殿时人还未齐,看到户部尚书刘大人慢她一步进来,忙走过去双手搀着人到一边去说话。 刘治刚才问过同僚,谁也不知道皇上突临朝会是为何事,看到桑夏直觉这事和她有关,遂低问,“持恒可知发生了何事?” 桑夏凑近了低声告知,“我刚刚得到从江南传回来的消息,江南再遭灾,厉害程度比之前更甚。” 刘治心头一跳,之前就已经是那般大灾难,元气还未恢复就又遭灾,这得死多少人才算完! “朝中并未收到一点风声……”刘治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缘由,这回,皇上当不会再容忍那些人。 “刘大人,下官有事相求。” “你说。” “之前送去的粮种全毁了,不知户部可否行个方便,下官愿意用粮食兑换。” 刘治怔然,他以为是持恒是想要他一会在朝会上帮她一把…… 看他不说话桑夏以为不可行,急声道,“刘大人,我不动国库中的银粮,拿了多少我就补上多少,粮种关系着百姓的收成,必须是好粮,吃的粮食要求无需这么高,下官不会让户部吃亏。” “不急。”刘治回过神来忙安抚她,“需要多少你告诉我,散了朝本官就去安排。” 桑夏顿时大喜,“下官让秦清回户部详细向您说明。” “也好。”刘治对秦清印象挺好,不然也不会送到桑夏手底下去,还待再说什么,那边已有动静传来,“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 夏榛明一眼就看到了桑夏。缓缓步向龙椅,眼神却一直落在那道被周边的人遮得只剩一小半的人身上。 “平身。” 此时不是平时朝会,无需等臣子奏事,夏榛明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江南再遭暴雨数日,灾情比之前尤甚,此事。诸卿可有人知晓?” 众臣面面相觑。有些人是真不知道,而心里有鬼的人则直发虚。 “范冬,念。” “遵旨。”范冬手里拿的正是桑夏的折子。摊开来朗声念道:“臣启圣上,今江南之地丘阳府、昕水府、久安府再遭重创,粮种尽毁,百姓死伤惨重。已有村子无一人存活,各县镇绝户者众。如此天灾,靠百姓自己绝无可能撑过,臣请圣上救百姓于危难之中,桑夏叩首!” 一听是桑夏上的折子。有人责备她多事的同时也疑惑,朝中尚未得到消息,桑夏怎么就先知道了?她的人比八百里快马还快? 有人知道不出头。有人却固执的出列了,“若灾情真如此严重。早有急报送至,可微臣至今未听到一言半语,微臣不解,何以桑大人知道得如此清楚。” 来了,桑夏深吸一口气让脑子更清明,不用皇上点名就主动出列回话。 “下官管赈灾之事,对江南几府的情况不免就多留意了几分,且在入仕之初,下官就派了家人前往三府调查情况,多得他们常有信送来,下官才能及时知悉江南的情况,下官自问并无逾越之处,且,现在也并非要弄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下官认为灾情比此事重要。” 说话之人梗直了脖子,“两事息息相关,自可混为一谈,桑大人肆意派人深入各府打探情况,此已违苍云律,桑大人乃御史,应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此点才是。” 讨厌的就是这种拎不清的人,桑夏抬头,眼神亮得灼人,“下官认为粮种尽毁且被朝廷抛弃过一回的百姓更重要,征战在即,江南不能乱,大人怕是忘了,在江南未遭灾之前,丘阳、昕水、久安三府每年所纳之粮所缴之税皆在十九府前列,只要江南熬过今年,明年就将是朝廷的助力,可要是三府的人都死绝了,就是有最肥沃的土地也只能荒废!” “可迁民……皇上恕罪!”说话之人暗恼自己糊涂,这样的话心里想想便好,怎能大庭广众之下道出口。 夏榛明看也不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消息可靠?” “臣以性命做保!”桑夏恭敬的双手抵在额头跪了下去,“去往三府的并非臣家里的下人,而是臣的半师,皆是一言九鼎且百般维护微臣之人,绝不会拿此事胡言乱语。” 那就应该是宜容的人了,那些人确实可信,“你且起身,诸位爱卿可有话说?” “臣有罪。” 刹那间,朝元殿中乌泱泱跪下一大片,在一众人中站着的桑夏显得尤为醒目,她索性也跪了下去。 夏榛明眼里闪过笑意,心情好了许多,仿佛只要这么不远不近的看着,他就能很好,很高兴。 “尔等确实有罪,就是朕也该下罪己诏。”夏榛明起身缓缓走下几梯,依旧高高在上,只是离得桑夏近了些许,“遭如此大灾,桑侍御史的家人知道要快马加鞭送消息与她,朕拥有这偌大江山,手底下听令者无数,却至今未得半点消息!若是没有桑侍御史用心,是不是真要江南成为死地,逼着他们造反尔等才知?” “臣等有罪!” 桑夏脸皮抽了抽,这话听着更让人生气啊! 果然,夏榛明重重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法不责众,朕拿你们没办法,朕不吃那一套,桑侍御史。” “是,微臣在。” “若朕还是不欲动国库之银粮,你可还能撑住?” 桑夏暗暗咬牙,“臣定竭尽全力。” 夏榛明满意的点头,“粮种乃重中之重,之前是你让人送去的?” “是,微臣特地去请了经验丰富的老农挑选粮种,可惜……” “如今可还能挑出粮种来?” 想到之前找刘尚书的事,桑夏顺势便道:“微臣已和户部刘大人说妥,用粮食和他换好粮以做粮种之用,微臣谨记之前的承诺,定不多动存粮一分。” “据朕所知,京城加上周边地方的粮食都被你们刮得差不多了,眼下江南所缺之粮比之前更甚,你打算如何做?可有把握?” “微臣无绝对把握,只能拼命全力。”桑夏坦言,“微臣已派人前往其他府县,尽最大可能筹到最多粮食,不过这样一来,今年的粮价怕是下不来了。”(未完待续) 093章 从官员下手 粮价下不来确实不是好事,夏榛明自然也知晓其中厉害,微微点头道:“暂时也顾不上了,吃不饱总好过饿死,刘卿,户部多想想办法平抑粮价。” 刘治出列,“老臣遵旨。” 夏榛明又往下走了两梯,稍作停留后还是坐到了他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朕不聋不瞎,朝中最近的议论声多有入耳,诸卿抛开其他一切,只看桑侍御史这个人,你们可有自惭形秽之感?诸位可有想过要给连口吃的都没有的百姓准备粮种好让他们尽快缓过来成为助力?若那般想做那长舌妇就不要占据那个位置,朕不信诺大个苍云国就没有可用之才!” 平平淡淡的连尾音都没有扬一下的话却让跪在地上的人背冒冷汗,他们的皇上发起威来无人敢掠其锋,就算有也不会是他们。 “着令各衙门配合桑侍御史行事,若有相冲,皆以江南之地为重。” “遵旨。” “着桑侍御史为都察院都事,统管赈灾一切事务。”想到夏儿所为,夏榛明又加了一句方便她行事,“再兼兵部郎中,任何有关征战之事皆可直接上折子于朕,退朝。” “恭送皇上。” 走出朝元殿,刘治笑眯眯的道喜。 桑夏只能苦笑回应,都察院都事是正六品,兵部郎中则是从五品,一场朝会下来,她竟升了两品! 兵部尚书吕良在桑夏身边停下脚步,桑夏忙见礼,这人以后也是她的直属上锋了。 “本官这段时间忙得脑子都木了,行事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桑大人忙得过来时也多来兵部转转。” 桑夏笑得更苦。“吕大人可饶了下官,就赈灾之事都要忙得下官脚不沾地了,就是有心也分身乏术,尚书大人就将下官当成是挂个虚职就是。” “皇上行事定有他的道理,岂能是虚职,郎中的职权你只管行使,不过赈灾如今确实是重中之重。就如桑大人所言。总不能真让历来富饶的江南之地成为死地,那太可惜了。” “是,下官定当竭力而为。” 吕良向刘治点了下头。背着双手离开。 朝中如今派系虽有,可后宫几妃皆势不强,就算勉力伸手作为也有限,在皇长女出现之前。大皇子占据着绝对优势,现如今嘛…… 吕良扬起嘴角。他是皇上嫡系,只管听皇上的便是。 匆忙和刘大人告别,桑夏一回到新衙门就被迎上来的皂役告知陶羽在等候,从心底里说。桑夏对陶羽,对江南商帮很有好感,既然回来了当然不会掠着他。“去告诉秦清秦大人,让他回户部找刘尚书处理粮种之事。本官已谈妥。” “是。” 陶羽等得并不久,可因着听到的事,时间过得极为难熬。 他们虽然在外有些成就,可江南是他们的根,他们的祠堂,他们的祖坟,他们的家族血脉,就连他们的心也留了一半在那里,离得再远,那里也始终是根,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弃不能损坏的根,没了根,人如浮萍。 桑夏进来他连礼都忘了行就一连声的问,“桑大人,江南真的再遭灾?严重到何种程度?为何我们未曾得到半点消息?” 桑夏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光一盏茶才喘了口气回他的话,“江南确实是再度遭了灾,比之前还要厉害,我的消息比较快,想必来给你们送信的人也在路上了,你若不信尽可以再等等。” “我信,草民信。”满朝官员他们如今谁都不信,唯信桑大人,他们不是瞎子,为了给江南送粮,新衙门什么手段都使尽了。 “皇上也已经知道了,让本官全权负责此事,粮食本官让人去凑了,粮种也会从户部出,车队却需得借用你们商家的,这事还得烦请陶老板费心。” “桑大人放心,这事只管交给草民。” 桑夏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她还有一摊子事要忙。 陶羽看着官帽都有些歪了的桑夏心生敬意,郑重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梁大哥,你说我要是从官家身上下手,会不会被群起攻之?” 梁梓砚心头转了几圈,“只要处理好了,未必不可行。” 桑夏又喝光了一盏茶,“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京城的粮商基本都被榨干了,只能从某些官员身上再刮一层下来,估摸着他们的粮仓比粮商还满。” 梁梓砚笑,“我让若鹏进来替我,这事交给我来。” “好。”桑夏二话没说就点头,这五个人她也摸清楚了底子,别看梁梓砚身体最弱好似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可他天生就是做谋士的料,脑子一转就有数个主意,还每个都只坑人不坑己。 刘真率直,敢冲敢闯,胆子天大,陶青云武力值最高,王若鹏沉稳,孔平博则如文人一般斯文,可真论身手,他在四人里仅次于陶青云。 五人各有特色,共通的一点就是可信,桑夏很有理由相信他们应该都是被父辈好好叮嘱过的。 新衙门的行事许多人都盯着,所以许多人也都知道为了粮食他们就差没有明抢了,现在又有这么大缺口,不少人或恶意或善意的都在等着看桑夏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安平之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三日时间就凑齐了一千石粮食,桑夏也顾不得问,立刻将原有的二百石加上挑好的粮种一起安排人送往江南,并且让陶羽挑出几个在江南三府德高望重的人跟随一起前去,有时候他们几言几语起到的作用比什么都强,江南人抱团,对自己人也能更多的托付信任。 长长的送粮队伍在京城一众人眼皮子底下走过,这回,大家吃喝得都不那么痛快了,别人在生死边缘徘徊,自己坐在这里大吃大喝,只要不是心态扭曲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得劲。 “今日就不陪诸位了,我家里尚有余粮,从手底下漏一点说不得也能保一家老小性命,据说桑大人为了筹粮几日没睡了,家里的粮食也拿出了大部分,我做不到桑大人那么大手笔,也愿意尽上一份心意求个心安。”(未完待续) 094章 简单粗暴 不戴高帽子,甚至都不用激情高昂,就这么带着一点点同情,一点点怜悯的话感染了很多人。 能坐在这里的人谁家里也不缺一口吃的,不用他们做多大好事,只要从指缝里漏一点说不定就能多救几个据说在啃野草树皮的江南百姓。 谁也不是真的冷血,有人起了头,早就吃得没滋没味的一众人等纷纷回了家。 京城将近二十万人,每人省出一口也是二十万口,不用付出多少代价又能帮上人,这事大家也都愿意做,举头三尺有神明,就当是给子孙后代积福了。 当桑夏得到消息的时候,新衙门大门前已经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布袋了,有几个刚放下就被走出门来的桑夏逮了个正着,低着头眼神闪躲,很有些不好意思。 桑夏却觉得眼眶发热,郑重的深深一躬,她身后的官员也随之一起弯下腰去,“本官代江南数十万百姓多谢大家。” 门前还有些没有离开的人连忙后退几步,有胆子大的连连摇手,“桑大人这般礼草民可受不起,您才是真的用心了。” “对对对,桑大人是好官。” “新衙门的都是好官。” “……”原本只是坐僵了身子跟出来活动活动的几位官员心情都有些激荡。 为官一任,谁不想做那青天老爷,当百姓的一声赞,现在他们也不过是照着桑大人的吩咐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好却得了一声好官,再累都值了。 正说着话,那边又有人过来了,不过这回来的显然不是普通百姓。 桑夏略粗数了数,有八辆车。车上的袋子高高堆起摇摇欲坠。 一个青衣老者走过来对着桑夏施礼,“草民陈家管事,我家老爷知悉桑大人为粮犯愁,命草民将家中存粮送来,虽帮不上大忙,也愿尽一分心力。” “本官多谢,徐方。” 徐方连忙出列。“是。大人。” “安排人在门口,不管是谁送粮来都记录在案,到时誊抄一份。下次送粮时将名录一并送往江南三府,本官记大家的情,江南百姓也当记大家的情。” “是。” 桑夏再次行四方礼才离开。 今日跟在桑夏身边的正是梁梓砚,回到屋里。桑夏回头就对上梁梓砚带着笑意的眼睛,什么都不用问她就明白了。定是梁大哥做了安排才让事态发展至此。 “以后这样的事就交给梁大哥你了。” 梁梓砚欣然应允,爹遇上了他的伯乐,所以有了掌都察院定苍云律的梁永贞,而现在。他也遇上了他的伯乐,这实在是值得痛饮一杯的大喜事! 送粮之人络绎不绝,来得最多的是普通百姓。他们生活在最底层,深知生活的不易。对江南的百姓很是感同深受,能帮的愿意尽量去帮。 本也没有多少余粮,几斗米就已经是尽了全力,可架不住人多。 然后是手里稍富裕些的平民,他们会送得多一些。 再之后,是手里小有余财,又没有舍得上缴七成去转平民的商户,他们送的粮是以石来计,数量一下子就冲上去了。 大商人则极少,之前桑夏已经半强迫的以比市价低两成的价格将他们手里的粮食买下了大半,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家主仆生活的口粮。 加起来这些数量已经不少,不过短短两天时间,面粉苞米各种能吃的就又凑出了一个整数。 这些自动自觉的让桑夏感动,可她真正想要抠粮出来的却非他们。 “桑大人,门外来了个老妇人,说是严老夫人派来送粮的,不过他们并不愿意将这些记录在案,说是怕有影响。” 严?京官里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从四品。 “梁大哥,这是你安排的人?” 梁梓砚摇头,“我安排的人要到明日才会有动作。” 桑夏起身,“我去看看。” 老妇人确实很老了,满脸的褶子,看到桑夏连忙见礼道:“老妇受老夫人之命来尽上一份心,不过我家老爷少公子都在朝中,就无需记下来了,免得让人说他们的闲话,老夫人虽心慈,却也不愿给后辈惹来麻烦。” “还请婆婆转告老夫人,本官多谢她老人家,她的担心本官知道了,这样,若是只得老夫人有这份心意,那本官就将这情记在心里,可要是还有更多人也有慈悲之心,老夫人的这些就还是要记录在案的,免得坏了规矩,本官保证,定不会影响了两位严大人。” 老妇人看着应该也是受了嘱咐的,闻言就不再说其他,让后面的人将带来的米面粮食从车上卸下来,桑夏让人先行单独放置。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陆续有官员家属送粮过来,可数量很有限。 也是,就算是贪得肚圆肠肥的人表面上也会表现得像个清官。 可是,这远远不够。 桑夏今天难得回家早了些,看着她满脸疲惫安平之很心疼,只是明面上这些事必须由持恒出面,所有的好需得都落在她身上才有用。 “安大哥,那些人吐出来得太少了,得想个法子。” “有想法了?” 掩嘴打了个呵欠,桑夏眼角泛泪的道:“安大哥你帮我查一查那些人的粮仓都在哪里,家里有多少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像那些劫富济贫的大侠一样给他们留个条子,要是不想摘了官帽,就赶紧送粮来给我。” 桑夏又打了个呵欠,“说简单点就是威胁恐吓,不过不能漏了馅,不然就成笑话了。” 办法是简单粗暴,可对付那样的人,这样的法子还真就是最有用的,安平之一口应下,“交给我,明天就保证他们乖乖送来。” “我只要粮食,面粉苞米都可,他们要是想留点脸面可以随便挂个名嘛,自愿的事又没人规定一定要挂上大名,张三李四王五随便用。” 安平之失笑,“我知道了,这几天你加起来睡不到三个时辰,先去躺一会,你若倒了新衙门失了主心骨,做事未必还有如今的效率,江南有那么人在等着你,你不能倒了。” 桑夏也觉得自己眼睛都要张不开了,也不逞强,由着珍珠柳枝扶着半睡的她回房。(未完待续) 095章 弹劾,从军 安平之做事自是没得说,当晚就将事情做成了,次日一早衙门才开衙就有人拖着长长的车队将粮食送到了新衙门门口。 轮班在外记录的秦清本就聪明,一看那明显是假名的张七不动声色的记下,东西单独放好后立刻叫了个人来替自己,自己去找桑大人。 一觉睡到今天早上的桑夏精神恢复了大半,闻言就笑道:“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我都还没来得及和大家说,若有人愿意做好事不留名,我们也不好为难别人不是,不管他说是谁你只管记下便是,这事上不用那么归根结底没关系,本官现在只要粮食,只要粮食是实实在在的,就算他们底子里是群强盗土匪,本官也照收不误。” 秦清顿时豁然开朗,想必这些人的来路桑大人必是知道的,说不得还是她使了什么法子让人不得不送粮来,也对,他们的目的就是粮食,管对方是谁! “是,下官知道如何做了。” “量不会小,你叫个人去帮你。” “是。” 有大量粮食送来,为粮食都愁白了头发的新衙门一众人自是欢欣鼓舞。 而第二日的大朝会上,有人弹劾也在桑夏意料之中,让他们吃了这么大个亏,有些人能咬牙忍下,有些人则未必。 “臣启皇上,微臣等十二人弹劾桑夏桑大人搜刮民财,所收粮食来路不明,有违苍云律。” 夏榛明眼神阴阴的看着下方附议的数人,眼神落在桑夏身上才有了变化,“桑郎中有何话说?” 桑夏出列,眼神坦荡。“微臣需要粮食,江南百姓数十万百姓正嗷嗷待哺,莫说这些粮食的来路有据可查,便是没有,只要是能吃的微臣都敢收,不管对方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还是江洋大盗,在微臣看来粮食是死物。它的作用是让人活着。微臣目光短浅,现在只能看到这些。” 看向不敢直视他的几人,桑夏冷笑。“诸位大人怎么弹劾微臣微臣都受着,微臣也承认事情做得不够周全,可微臣接下来还是会如此做,微臣愚钝不服教化。请皇上恕罪。” 我是错了,可我就是不改。这态度将某些人气了个倒仰,有些人却听笑了。 夏榛明轻咳一声忍下笑意,“桑郎中一心为民,何罪之有。人是根本,人活着才能言其他,桑郎中想得透彻。朕该赏才对。” “皇上圣明。” 夏榛明对其他人态度就没这么好了,“你们真当朕快死了。就连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都不知道?朕最后再给你们留一分脸面,该如何做你们清楚,另,赈灾之事上桑郎中有一切从急之权,任何人不得置喙。” 这般维护,就差没有明白的说这件事上桑夏想如何便如何了,几个老大人心里都有了数,应该不会再有人敢在这事上给桑夏下绊子。 桑夏心里也松了口气,一边要想尽办法筹粮,一边还要和官员打机锋,她也觉得累,能省去一些麻烦当然再好不过。 好事好像都喜欢成双的来。 “一千一百石?” “恩。”看她瞪圆了眼,安平之心情更好,“安家关系网深,我前段时间就让家人去联系此事了,今日得到确切消息才告知你。” “太好了,帮上大忙了,这些粮加上我最近筹集的,应该能顶上一阵了。”桑夏高兴得无可不可,“我昨晚梦到连床都成了粮食做的,一张嘴就能咬下一块来。” 屋里所有人都笑了,这是愁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做这种梦。 桑夏也不在意被笑,实际上她自己从梦里醒来的时候也哭笑不得,“江南的汛期应该要过去了吧。” “要过了九月才算过去了,我今日一早卜过一卦,江南大灾没有了,小打小闹估计还有点,不过一边涝一边就会干,北方几地已经有两月无雨了,卦象不太好。” 桑夏有些无力,“今年的粮价会飙到天上去。” “勉力撑过这一年吧,明年情况就会好转。” “但愿温大哥他们此行顺利,有大量粮食补进来的话,粮价会下来一些,最好是能长期合作,苍云国的粮食一直不算饱和,吃不饱的人还很多。” “会顺利的。” 桑夏听着这话有了点力气,安大哥肯定是卜算过才会和她说这话的,“明天我得上个折子,大旱将至,该做准备了,再拖下去又是一灾,按理说这些应该早就上报朝廷才对,可朝中却完全无人提起,往年北方也不是没有旱过,怎能毫不理会。” 这事桑夏真就只是上了道折子,之后就再没理会,她管不了这么多这么远,会上这道折子都是因为听安大哥说卦象不太好,安大哥的本事他信。 待听到皇上下令工部立刻派人前往北方行水利之便,她就完全抛到了脑后。 因为,出征的日子已经到了。 喻辉为大将军是早就定下来的事,可桑夏没想到二弟会出现在前锋阵营中。 “为何一直不告诉我知道?” 着一身轻甲的夏元昊贪婪的看着这张常在梦里出现的脸,哪怕此时脸带愠色,依旧让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我并不是冲动下做的决定,姐姐,这条路很适合我。” “你是当朝大皇子。”桑夏心头火起,但还是记得把声音压低些不被人听了去,“四个皇子里只有你是在皇上跟前长大,皇上也并未用帝王心术提另一个人上来和你打擂台,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好不容易十六了,能入朝理事了你却要往外跑,这场战争几年内必定平不了,你以为几年后朝中局面还会如现在一般?不止你在成长,你的弟弟也在长大,没有你在前,他们能不生出想法来?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恩?真要拱手相让,也得你让的那个人合适,接得住你送出去的东西!” “有姐姐在啊。” “夏元昊!” 姐姐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和他相争之心,夏元昊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反倒越加坦然,越加心甘情愿,“我不想和姐姐你打擂台,京城有姐姐便好,就算我离朝千万里,只要姐姐在,不管我以后什么时候回来,这里总有我的一席之地是不是?”(未完待续) 096章 送别,挑衅 桑夏恨不得拍他一掌将他拍醒,或者干脆丢水里去泡着清醒清醒,信任她是这么信任的?人在变,时局在变,上一刻和下一刻都会有不同,何况是几年之后。 想起那日他在宫中说志不在此的话,桑夏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不管皇上几个子女,她真正承认的兄弟只有这一个。 就像所有的姐姐都盼着家中兄弟能有出息一样,她也不例外。 夏元昊鼓起所有的勇气上前一步,快速抱了为他着恼的姐姐一下又立刻松开,这是他仅有的一次机会,也仅有的一次任性,以后,就真的不能了。 他离开京城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一个,便是希望能暂时和姐姐分开,有些念想,不分开是怎么都断不了的,虽然就算分开他也没有把握。 桑夏只是一愣,倒也没有觉得不对劲,虽然早前两人不知彼此身份时二弟曾起过那个心思,可到了如今,她以为二弟早将那心放下了,反倒是不远处亲自出来送将士出征的皇帝和更远一些站着的安平之同时皱起了眉。 “姐姐,你放开手脚做事,不用顾忌我,我能自己挣到军功,不比天天在朝中和大臣扯皮逊色,日子还过得痛快些。” 桑夏想想也确实是如此,以他的身份,但凡有一点点军功都无人敢占,实打实的功劳才是抹不去的,比在京城互相消耗了强。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事要小心,不许贪功冒进,只要姐姐在。一定给你守好属于你的东西,不管你多久回,该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谁也夺不走,你不要有后顾之忧。” 桑夏眼眶有些红,勉强笑了笑,继续道:“姐姐在京城等着二弟凯旋。” 夏元昊心里酸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用力点头憋出一个恩字。深深的再看一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夏榛明不是拖拉的性子,他也看不上那些繁文缛节。一碗酒下肚,几句点燃士气的话一说,喻辉就领着将士奔赴数千里之外,也许他们会永远留在那里。也许他们能成为名将,可有酒壮胆。他们此时无人生惧。 夏榛明站在城墙上未有动弹,目光下垂看着下面的人。 “姐姐,我是元齐。”正满眼生涩的桑夏低头,是个大概七八岁的孩子。元齐,四皇子殿下。 桑夏躬身见礼,“下官拜见四殿下。” 夏元齐笑容一滞。有些受伤的看着她,“为什么姐姐对元齐和对大哥不一样?” 桑夏抬头站直了身体。“人不一样当然就不一样,下官公务繁忙,先行告退。” 夏元齐是被何宛如捧着长大的,想要什么撒个娇就会得到,忍性到底不够,看到桑夏要走尖锐的话冲口就出,“你的礼就是这么行的?” 桑夏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被宠坏的小孩,“四殿下想要下官行大礼?在这里?” 话一出口夏元齐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可现在骑虎难下,要说是,桑夏真要向他行礼了,大概这里所有人都会觉得他过分无礼,桑夏是皇家女的事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可若就这么算了……他堂堂四皇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就在他要按捺不住先受了这礼再说时,范冬疾步过来,先向着桑夏行了一礼才面向夏元齐,“四殿下,皇上说有些日子没考较您的功课了,请您立刻过去。” 夏元齐顿时白了脸,这些日子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帮娘亲度过这个难关,先生那里都好几天没去了,父皇在这方面向来不怎么上心,怎么突然就…… 难不成是父亲看到他为难桑夏,特意让范冬过来给她解围? 夏元齐心慌意乱的抬头看向父皇刚才站的地方,正正对上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神里,虽然看不真切,可父皇确实是在看着他,且很不满。 他以为父皇已经走了! 夏元齐一咬牙,对着桑夏弯下腰去,“是元齐鲁莽了,姐姐不要怪弟弟。” 桑夏哪会受这个礼,侧移一步避开,也不答话,对着范公公点头致意后拱手离开。 希望这些人以后不会一个个都到她面前来表现才好,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不需要,从始至终她都不愿意和他们有接触,更不会去接近。 连父亲她都没准备认,更不用说其他人。 城里还是人声鼎沸,两旁的茶楼酒肆坐无虚席,桑夏骑在马上,时不时有人向她见礼,她一一点头回应,一路的桑大人听得她心里舒服了些。 当偶有几道不那么友善的视线落在身上时也没影响她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循着视线看过去,其中一人竟是有些日子没消息的许真真。 她身边除了秋婵外还有两人,两人都戴着垂到胸前的帷帽,视线也都落在她身上,很冷,很不友好。 安平之距她半马之距,此时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神顿时沉了下来,他是极护短之人,手一抖,夹了碎银子在手就要直奔几人面门。 桑夏眼疾手快的勒住马,也忘了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连忙按住他的手,“别理会。” 安平之本也不是冲动的人,一冷静下来就知道此时确实不宜动手,百姓不认识他,可他们都认得持恒,他做的一切都会算在持恒头上。 要是那几人顺势发作,持恒得不着好。 可到底气不能平。 他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人被用那样仇视的眼光看着,他恨不得挖了她们的眼睛! “叫人查查戴帷帽的那两人是谁,许真真要不是找到靠山,不敢这么来挑衅我。” “交给我。” 桑夏没再多看那几人一眼,收回视线打马前行时才发觉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不同于之前。 尤其是看到他们时不时还将视线落到安大哥身上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和安大哥好像太过于亲密了,而且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 饶是以桑夏的心性这会也有了些不自在,背还是挺直的,可马速明显快了不少。 安平之自然也发现了,不过他倒坦然的很,神情都没变一下,心底里还觉得挺高兴,他一点也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持恒已有主,谁也不要肖想!(未完待续) 097章 好消息来 那两人的底细很快就查清楚了。 “贵妃娘娘?”桑夏皱眉,“她不是被禁足在锦绣宫了吗?” “她称冠后宫多年,有一些手段不足为奇。”安平之转头手中的茶盏,“她这个时机选得也好,为人母者,知悉儿子要出征不顾一切要去为儿子送行,这个理由一出皇上也不好过于追究,她到底是大皇子的生母,大皇子前脚刚走,皇上总不能后脚就让她不好过,以大皇子的心性,离开前想必也是求过情的。” 桑夏不喜欢何宛如,谁也不可能喜欢自己父亲除母亲之外的任何女人,桑夏心疼母亲,自然也就讨厌何宛如。 可真要说有多深仇大恨却也算不上,毕竟当年的事桑宜容并不曾告诉过她,她现在只是有些好奇,“许真真怎么和她搭上线的?” “我让人去查了,多半和许晋有关系。” 桑夏微微皱眉,“许家现在还是隐于暗中?娘怎么会容忍他?” “想来是时候还未到,许家的事桑首领必定希望由自己来解决,你……” “我知道,我不会插手,也插不上手,我就管我眼下这一摊子事。”桑夏撑着下巴道,“当了背叛者,许家看样子也没得到多少好处。” 皇上自己就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曾无数次和人并肩做战,对背叛者的痛恨不弱于任何人,又怎会真的重用许晋,许晋也是昏了头才会走这一步棋,他就是光明正大的找门路起复也远比现在强,以他的才干说不定还会被重用。 安平之暗暗叹了声可惜,许晋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人。要是能为他们所用多好。 江南的情况在桑夏的一力主持下渐渐稳定,粮种也赶在还算合适的时候种了下去,到得九月汛期过去,朝廷终于开始派人善后。 原本苦不堪言的徭役今年反倒让百姓欢欣鼓舞,哪家的汉子都争着抢着去,年纪未到的少年也都虚报了年岁去争抢一个位置,因为有吃的。 这是桑夏据理力争。和诸人扯皮最后得来的结果。 百姓已经没吃没住的了。要是还得自己备吃食去服徭役,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江南今年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当然。粮食只能由桑夏想办法,户部这几年虽然攒下了一些家底,可粮草需源源不绝的送往前线,实在没有余力再顾及其他。 桑夏表示理解。将这事一力扛了下来,说到底。这和她负责的事也不相冲突,不管百姓服不服徭役,在有收成之前,她都必须继续送粮去江南。据说江南已经连老鼠都少了,饿死了多半,还剩一口气的也瘦骨嶙峋。 桑夏盼好消息盼得脖子都长了。直到九月中才终于等到了风尘仆仆的陶青云。 不用桑夏问,陶青云难得的勾起了唇角。“幸不辱命。” 桑夏顿时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心事得成,一时间反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粮食就是一座压在她身上的大山,这些时日下来苍云国的粮食已经被她用各种办法搜刮了一遍,户部出文也没能将粮价平下来,连带的其他物价也飞涨,百姓怨声载道。 这里有她大半原因,可她没有办法,她得先顾着那些快饿死的。 哪怕现在离收成不远了她也高兴不起来,她已经将底子都掏空了,军队是吃粮大户,除了税收,朝廷可能还会强行征收一部分,百姓手里剩不了多少,很难熬到明年七月去。 只有引外粮进来才能解决问题,且必须大量。 好在,现在已经看到了曙光。 “他们需要什么?” “如你所料,他们需要武器,不过他们也不要现成的武器,而是要矿。” “铁矿?” “对。” 桑夏心里权衡一番,点头,“可以,但是不管他们的量是多少都不可能完全满足,我进宫一趟,陶大哥一路辛苦,先吃点东西歇一歇,其他的不急。” 陶青云确实累,为了尽快赶回来马都换了几匹,这会也不客气,拖着僵硬的步子去吃东西。 “这会进宫?已经快到宫门关闭的时辰了。” 桑夏一身官服还未换下,这会也只是随便理了理就准备走,“拖不得了,一日不将事情解决,我这心里就一日放不下心,若是此事能好生筹划,户部压力也要小许多,百姓也就能缓一口气,牵涉太大了,我等不得。” 叹了口气,桑夏嘀咕,“有时候想想这劳心劳力的官到底有什么好当的,那么多人挤破了头的想占一个位置。” “尸位素餐的官当得才舒服,你这样的有几个,去吧,天快黑了。” 这是桑夏入朝以为头一回在这个点进宫,夏榛明比谁都清楚她不是来找自己叙话的,怕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国内今年一直不太安稳,夏榛明实在不敢往好的方向去想,等待的时间里已经乱七八糟想了一堆。 看到桑夏进来不等她行礼便道:“发生了何事?与粮有关?” “是。”桑夏索性也不行拜礼了,这会她正高兴,也乐于和人分享她的高兴,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甚至带出了些炫耀的意味来。 “皇上可知鲁山国?” “南边的小国。” “是,确实是小国,却是能一年种三季的粮食大国,据臣所知,只有鲁山国米贱不伤民,因为他们家家皆不缺。” 夏榛明已经知晓她要说什么了,可是,这怎么可能,“鲁山国地势险峻,且极为排外。” “是,可他们也有弱点,瘴气疟疾比外敌更威胁他们的性命,而这恰恰是温大哥的师傅研究了许久的病,他替我去了鲁山国,今日刚有消息送回来。” 此时的桑夏显得格外意气风发,“他们需要武器,且不用我们的成品,而是要铁矿自己去炼制,只要我们把铁矿把严一些,量给得小一些,再用他们需要的其他东西补上缺,压在苍云国头上的粮食这座大山就可以搬走了。” 范冬小心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便知道事情基本成了,这样和颜悦色的皇上通常都出现在桑大人在的时候。 “朝中会有异议。”(未完待续) ps:么么哒寒蝉。 098章 温文解忧 “微臣愿一力担下。”桑夏挺直背,“微臣现在天天睡在金山银山上,可金山银山不能吃,再在国内买粮,只会将粮价堆得更高,要是有鲁山国的粮食支援,江南之地今年秋收的粮税便能免了,有了这点底子,到了明年他们立刻就能缓过来,到时说不定还能成为助力。” “免了江南三府下半年的税?” “是。”为了江南一地,桑夏已不知据理力争了多少回,这会也不退却,“若是没有这个好消息垫底,微臣底气不足之下恐怕也只能让江南三府苦熬一年,可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别的出路,微臣便想替他们请命,这样的大水不会年年有,明年再好好在水利之事上上心,江南怎么也能太平几年,他们承多方支援,微臣代表的更是朝廷,只要有十分之一更甚者百分之一的人有反哺之心,不管是粮食还是银钱,我苍云国都将如虎添翼。” 夏榛明确实不愿意免了江南三府的税,他的眼神始终是落在战场上,不管他所图为何,粮都不能断。 不过夏儿画的这个饼太好,他也愿意退一步,“只要你能堵上三府税收这个缺口,朕便允了。” “微臣定能做到。” “范冬,今年的税收暂时延收。” “遵旨。” 桑夏抬起头来重提之前的事,“那铁矿之事……” “你上一个具体的章程来,只要真能换来粮食,朕没有不批的道理,不过你也要知道一点,不能将人一次喂饱了。更不能让他们武力值超出预料,朕不想有朝一日他们剑指我苍云国。” “皇上圣明。” “此事要尽快,朕也盼着能尽快解去粮食之忧。” “微臣遵旨。” 夏榛明看着一板一眼言词举止没有丝毫逾越的女儿,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以夏儿的表现,要是不知两人关系,谁能想到他们是父女。 夏榛明再一次确定夏儿这是打定主意不和自己亲近了。 人啊。真是有意思。不稀罕他的他稀罕得不得了,上赶着要表现孝心的他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这些日子也熬得辛苦,朕看着瘦了不少。现在也能稍微松口气了,好生歇歇,别把自己逼得过了,要记得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事情急不来。” 桑夏这回的反应慢了一拍,到底还是恭敬应了声是。比一声一声的微臣遵旨要让人听得顺耳些。 桑夏次日只去点了个卯就立刻回了家,“陶大哥起了吗?” 快到家的时候突然下雨,桑夏脸上有些水渍,珍珠一边给她递毛巾一边回话。“刚起,现在应该在用饭。” “那我先去换身衣裳。” 等她换了衣裳出来,陶青云已经在旁边的正堂等着她了。安平之也在坐。 “怎么也不叫醒我,会不会误了你的事?” “不会。后日才是大朝会,此事不可能只递个折子给皇上就能完事,我正好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大朝会就是个菜市场,谁都在论斤称两计较着自己那点利益,我不想和他们扯皮,只能一开始就重拳出击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陶青云算了下日子,确实是后日的大朝会,心里那点自责才散了去,将此番前去鲁山国的情况说明。 要说鲁山国是个很小的国家也不至于,只是和苍云国比起来就显得小了些。 地界只得苍云国的五分之一大,人口却有苍云国的三分之一多,可那里从来不会有饥荒。 那里的气候实在是太适合种植粮食了,一年能种三茬,就算有天灾都饿不死人,但是他们一年要死的人一点不比苍云国少。 温文带去了他师傅研究出来的四个方子,其中两个有用,几乎是消息一传开温文就被捧成了神医,再加上当年他师傅在鲁山国呆了两年救了不少人,也留下了一些余荫,极排斥外人的鲁山国立刻就接受了他,连带他带去的人也备受礼遇。 温文也没立刻就表明自己的目的,直到越来越多人被治愈后才状似无意的说起他的家乡遭灾,有些地方已经严重到了要易子而食的地步,当即就有不少受了他恩惠的人送来了粮食。 不是一袋一袋的送,也不是一车一车的送,而是直接将他们带到要满溢出来的粮仓,让他们想办法带走。 温文天生一张好人脸,再加上对谁都耐性从容,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当他不再掩饰说想为家乡的百姓尽一份心意,用鲁山国所需来换粮时也没让人讨厌得起来。 事情顺利得超乎预料,没多久他就被引进了皇宫。 “这就成了?” “差不多,温大夫说铁矿于他们就像粮食于我们的意义,我们是为了救命,他们则是为了炼出适合他们用的武器护国,所以可谈。”陶青云心里也挺佩服温文,“也亏得有温大夫一起去,和他比起来我们倒显得没用了。” “以己之短去比他人之长,本就没得比,陶大哥想得岔了。” 陶青云想说并没有自贬之意,可心里暖和得很,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是我多思了,对了,这是温大夫给你的信。” 桑夏当场就拆了信,里面的内容让她脸色都有些变了,安平之忙接过去看。 “玉竹箭?”安平之看向陶青云,“青云可知晓?” “知道,我还上手试过,确实比苍云国的要好上许多,是由一种玉白色的竹子制成,比我们所用的轻,但是射程要超出三分之一,不过据说这种竹子产量有限,就是在鲁山国也并非谁都能拥有,温大夫信里说的是这个?” “恩。”安平之看向眼神明显比平时更亮的人,“有想法了?” “当然有想法,不过这个急不得,粮食他们多,在他们看来用粮食换铁矿很值,可要是添上玉竹箭,这买卖未必还这么好做,说不定连粮食都不卖给我们了,得先把粮食弄来再说,肚子填饱了才能再议其他。” 安平之点头,“正是如此,粮食你打算想用什么方式和对方换?”(未完待续) 099章 赤诚之心 “鲁山国对个人并不信任,愿意做这个买卖估计是他们迫切需要铁矿,再有就是温大哥的几分面子,温大哥这个甜枣给得太大太甜了,他们一见到就迫不及待狼吞虎咽的吃进了肚子里,就算为了以后长远的将来,他们也不会在这时候得罪温大哥。” 安平之点头,“所以你是想走民间的路子?” “无关国事,只在生意上互通有无方便双方这样的事,想来鲁山国也不会拒绝才是。” “持恒你可有想过,走民间你要担多大的责任?” “我知道。”桑夏眼神沉了沉,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宁愿担着责任当个恶人也不想让他们伸手进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懂,就算是我时时盯着也难免会被人从中刮去一些,可他们能刮去的只是棱棱角角,要是官员插手进来又岂止这一些,能余下一半都算他们手下留情。” 看安大哥眼露担忧,桑夏又笑了笑,“没事的,我考量了许多,这样最保险,我会挑一些信誉不错的商人来做这事,再上道折子请陈大人领都察院全程监管,官管民有十分便利,民向来也惧官七分,可要是全由官员经手,谁背后都有靠山,到时也不过是互相牵制或平分利益,我辛苦谋来的粮食岂能便宜了他们,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不过还不成熟,等我想好了再说。” 次日桑夏就提前上了一道厚厚的折子,大朝会那日,夏榛明亲口拿着那道折子通篇念了出来。 就像是水入油锅,朝堂上立刻炸开了。 “简直荒唐,国与国间不建邦交先做买卖算怎么回事?” “铁矿换粮食却由商人去做这买卖。还要工部何用?” “苍云律铁矿不许私自买卖,可桑郎中这分明是要踩过这条线!” “还让人成立民间监督组织,这是要架空都察院吗?亏得陈大人向来维护她,此为忘恩负义。” “……” 嗡嗡声入耳,没一句好听话,桑夏听着却如木头人一般毫无反应。 夏榛明也奇怪的纵容了朝堂上这一刻如菜市场般的混乱。 刘治正待出列,陈方雷动作比他更快。“皇上。臣有问题想问桑大人。” 议论声渐小,夏榛明微微点头,“道来。” 桑夏站到陈方雷身后半步的位置。“陈大人请说,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方雷侧头看她,眼神中并无不满。只是他领管督察院,有些话若不能挑开了说对持恒反而不利。都察院一直旗帜鲜明的站在她身后做她的靠山,一旦靠山不稳,于她今后行事不利。 “本官问题有三,一。为何要绕开朝廷用商人,二,若成立民间督察组织。行事和监察院相冲时待如何,三。桑大人可有想过鲁山国一旦强大了就不会再满足于偏安一隅?” 桑夏早有腹案,陈方雷话音一落即回道:“下官先回答大人第一个问题,鲁山国盛产粮食,若非受地势保护恐怕早已被吞并,下官查过,鲁山国建国一百一十余年,其间数次被侵略,所以鲁山国极为排外,并不愿意和他国之人接触,若走正常程序派人出使,极大的可能是无功而返。 此次替下官走这一遭的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因他能医鲁山国的一种病症方得了对方的信任,再由他周旋方有交易的可能,下官筹粮多日,好不容易有了出路,自是不愿意再出意外,若要结交鲁山国,以后两国来往多了自然事半功倍。” 桑夏停了停,再开口话就说得不太好听,“再说朝廷办事拖沓,不说能不能和鲁山国建友好邦交,光出使的准备,花在路上的时间就不知道要多久,等朝廷办好这些弄来粮食恐怕要到明年,百姓等不起,下官也不想费尽心思弄来的粮食还要经过层层盘剥,落进其他人口袋里,此为陈大人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下官建议成立民间督察并非为了分权,都察院就这些人,管百官尚且不够,又如何能管到民间去,可苍云国总共也只得一个苍云律,民间许多事并无规章制度可循,一个民间组织自然不能制定规则,可若由朝廷制定好制度,由百姓自己来监管呢? 下官当然不会想当然的觉得这样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可是制度就是约束,哪里有问题就改,时长日久的磨合总能让制度完善,就如我朝苍云律,梁大人也是在前朝的基本上琢字琢句敲定,而前朝的律法根本也是依仗前前朝,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现在我们就是要做新的栽树人,说不定就能让子孙后代享福荫呢?诸位大人可有想过要做这个留名青史的人?” 大殿此时已经非常安静了,唯有桑夏的声音清脆的落在每个人心底,“至于陈大人的第三个问题下官也有考虑过,下官认为有外敌并非坏事,太平日子过久了士兵的战力会消退,纸醉金迷会消磨掉英雄的雄心壮志,没有外敌,朝堂上的某些人会更多的想为自己或者身后的家族谋到更多利益,然后互相消耗,只有当有外敌时,大家才能放下恩怨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 下官甚至希望苍云国能一直有对手,让军中将士始终如建国时强大,朝堂上哪怕争斗,也始终知道不触及根本,所以鲁山国强大又如何?现在我们不就在和强大不弱于我们的沙门国在开战吗?大家只想安稳,殊不知安稳才会让国家不安稳,下官拙见虽不高明,却是我对苍云国的一片赤城之心,下官盼着苍云能始终强大,也愿为这份强大尽上最大的努力。” 桑夏朝着高高在上的人拜下,“微臣愿将心奉上,唯愿我苍云永昌。” 许多人心里此时都在想,狂妄,天真,无知,想当然,不知所谓…… 可没有一个人说出口。 他们记起了他们入仕之初也和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子一样,对一切充满热情,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怠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未完待续) 100章 事情成了 陈方雷跪下磕头的声音打破一室沉默,“微臣愿将心奉上,唯愿我苍云永昌!” 所有人反应过来,不管真心假意全跪伏在地,“微臣愿将心奉上,唯愿我苍云永昌!” 夏榛明并没有因满朝文武表忠心而如何激动,实际上这一殿之人,他只相信夏儿那一句有十分的真心,陈方雷朱治等老臣子有七分,其他人,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的夏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长得如此优秀,在他眼皮子底下打磨得晶莹璀璨,她没有如他和宜容一般有两世经历,可她比他们都要更正,更直,更纯。 这样的人不适合官场,可要是给她可用之人,给她一个可供发挥的舞台,她能比谁都做得好。 她也并非不懂为官之道,只是现在,她还无需妥胁,有人为她保驾护航,让她只需勇往直前,他也愿意成为其中一个。 “桑郎中的折子,诸卿可还有疑议?” 这时候,在他们尚且心潮未能平复之际,没人再给皇上添堵。 “既如此,桑夏。” “微臣在。” “着你全权督办此事,六部各院全力协助,若有人不安份,朕许你自行处理之权。” “微臣,遵旨。”一地跪伏的人中,桑夏抬头对上皇上的视线,恭敬的下拜。 散朝后,桑夏快步追上正和都察院几人说话的陈方雷,不待她说话,副都御史郑恒就似笑非笑的回过头来,“咱们无能不能无所不管的桑大人来了。” “慎言。”陈方雷冷斥一声,看向桑夏的眼神却很温和。“持恒有事?” 桑夏郑重的深施一礼,“递折子之前没有和陈大人通气,是下官的不是,下官当时得了消息高兴的昏了头,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想着赶紧将这事情定下来,还请陈大人见谅。下官绝无过河拆桥的意思。便是以后多出一个民间督察也绝无可能越过督察院去,民能管的也只是民,这是督察院的死角。并不会对都察院不利,更谈不上分权。” “本官明白,这于都察院而言本就是利大于弊的事,他们现在只是还没有想明白。”陈方雷若有似无的瞟了副都御史一眼。目带警告,“本官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如今你担的事情责任重大,需得用上十二分的认真才好,若有需要都察院的地方只管说。” “下官拜谢。”看得出来陈大人确实没有生气,桑夏脸上有了明媚笑意。“下官还有许多需要仰仗大人的地方,到时大人不要嫌弃我扰您清静就好。” 看着桑夏追向刘尚书,郑恒眉头皱紧。“大人,您真要助她?” 陈方雷背着手看向这个一直不太安份的副手。语气讥诮,“郑大人还没看出来皇上的态度?莫不是想要以身试法,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站在持恒身后?” 郑恒脸色骤变,“大人……” “你们的私事本官不管,可若人因私拖累了整个都察院,本官绝不轻饶。”陈方雷脸冷眼神也冷,“本官乘够了凉,也想做做那栽树人。” “下官不敢。” 陈方雷一抖袖子离开,真是蠢货,竟然到现在还未看清楚情况,持恒有无敌背景,有天纵之才,还有胆子有志气,皇上想要将她往好处抬,他们也想将她捧上位,偏有人想不通要站到她的对立面去,不是作死吗? 以后需得多防他几分才行,免得他在持恒的事情上动什么手脚。 桑夏接连拜访了各位老大人,除了工部尚书施江源对她有些不冷不热外其他人都还好。 施大人的态度也在她预料之中,她要做的事等于是拿了工部的东西又不给工部好处,只进不出,工部当然不会高兴。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她高兴得很。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原以为朝堂上会要费尽口舌,可最终她也不过是表了一通忠心而已。 待她一圈拜访下来嗓子冒着烟回到新衙门时,还未往里走几步就被从里冲出来的人团团围住了,徐方代表所有人问,“大人,真的能绕开朝廷和鲁山国做买卖?皇上允了?” “你们的消息倒是挺快,还知道些什么?” 这就是真的了,不少人激动的脸色涨得通红,就连素来冷静的秦清也难得的露出激动之色,“大人您的动向一直被人关注,这会恐怕不止我们得了消息,京城消息灵通的人怕是都知道了,大人,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趣,我们便先去商议一番,王大哥,你去帮我把茶端来,嗓子都要冒烟了。” 声音确实没有平时清亮,可见她这一上午讲了多少话,结果他们在享受,过程却是大人一个人撑着,这个认知让徐方等人很不是滋味。 “皇上允我全权做主此事,定规章制度的事一时急不来,此事先缓一缓,我们衙门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银子数量点清,铁矿不能一次给他们太多,胃口大了以后难侍候,所以金银要准备一些,派个精细人去采买一些精致玩意,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尽可以备一些,我们需要的只是鲁山国一个态度,可真正出粮的是百姓,就当成买卖做便是,这些都不是问题,难的在铁矿之事上。” 接过王若鹏递来的茶盏,一口气喝光了又将杯子递过去,王若鹏会意,再给她斟满,连着牛饮了三杯才觉得舒坦了。 “新衙门大都是都察院和户部吏部的人,工部我记得只有五人,班大人,我有没有记错?” 被点名的班维班大人起身,“大人没有记错,正是下官等五人。” “此事交由你们五人去和工部交涉,可有问题?” “下官等定全力以赴。”班维毫不犹豫的应下,对他们来说,新衙门给他们归属感更强。 除了户部吏部以及都察院派来的人是千挑万选,其他各部会派来这里的大都是在几部并不得志之人,少有的几个是藏在其中的探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班维等着看那些人最后会倒向谁。(未完待续) ps:谢谢大家还在努力给我投粉红票,虽然名次已经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101章 保住初心 桑大人就是有一种能把所有人拧成一股绳的本事,为官十来年,这段日子是他过得最痛快的,没有推脱,没有倾轧,一是一二是二,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该自己的那一份功劳谁也抢不走。 这才是他想像中官员该有的样子。 “至于要用的商人,诸位可有想法?” 徐方想了想,道:“如今有些见识的都舍了银子换了身份,死抱着银子不放的那些……恕下官直言,少数人可能是无奈何,大多数却是舍不下,这样的人不堪大用,下官也担心他们会在其中动手脚。” 秦清接话,“我们也没有时间去筛选。” “确实如此,本官担心的就是有人品行不端在其中动手脚,这些时日和商贾打交道打得多,对他们的品性本官也算是有些了解,有些人心太贪,这样的人若起用等于是养出一条大蛀虫,本官无法和皇上交待。” 桑夏又喝了杯茶,“不瞒诸位,知道要起用商人,本官首先想到的就是曾助我一臂之力的四大商帮。” 有人迟疑着接口,“可他们如今已是平民,不能再行商。” “特事特办,本官打算请示皇上,让他们成为我们新衙门的编外人员,给他们一个半官半商的身份方便行事,以后再给他们些许好处将身份收回来便是,诸位觉得可不可行?” 桑夏并不大权独揽,处事时便是她心里已有决断,也会先行听听其他人的想法,三人行必有我师,有时也会有人的主意比她的更好。她并不刚愎自用,所以新衙门这方面的风气非常好,谁都敢说话。 徐方如今隐然已是新衙门第二人,率先附议道:“下官觉得可行,只是大人恐怕又要遭弹劾。” “让他们弹劾去,不痛不痒,只要皇上允了他们也就能耍耍嘴皮子。” 一室人都忍不住笑了。 秦清也附议。“下官也觉得可行。不过有一个问题不知大人可曾想过,人心向来都是得到的多了就大了,短短时间内他们由最末的商籍变成平民籍不说。还得来半个官身,凡带个官字意义就不一样了,他们未必能稳得住。” “秦大人担心得很有道理,可也不能因为担心而踌躇不前。说不定他们就保住了初心呢?”桑夏笑,“更何况我也留了后招。有商人慢慢渗透,鲁山国会越来越接受我国,等时机合适派官员出使,事情未必不能成。到得那时有些事情就能有官面上的人接手,两国正式有了邦交,其他商人也会涌入。四商的地位就不会那么独一无二了,于公于私本官都不会薄待了他们。可也不会纵容他们。” 诸人皆心服。 各人皆去忙碌,桑夏立刻让人去请了四大商帮的前帮主过来,如今他们虽然还在商帮挂着名,却已经不管事了,自然也就不再做那帮主,商帮内也有竞争倾轧,有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四人来得很快,他们就是消息灵通那一拨人里的,自然知道朝廷想用商人,现在主管此事的桑大人叫他们来,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桑夏也不废话,只要不是必要的时候,她惯来都是单刀直入。 “请几位来的目的想必几位心里都有数,就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 陶羽做了说话的代表,“可是大人,草民现在都是良民了,苍云律,入民籍者不得从商,您这是要让我们再回商籍吗?” “你们付出那么大代价才如了愿,要是本官一句话就将你们打回原形,怕是你们都要恨上本官。”桑夏笑,“若是和你们谈成了,本官会给皇上上个折子,让你们成为我们新衙门的编外人员,给你们一个方便行事的身份,此事干系重大,本官也是没办法,不是所有商贾本官都敢用。” 这是要给他们一个官家身份?四人面面相觑,且惊且喜,又有些不安。 许月山行礼道:“草民几人多谢大人看重,只是怕做不好让大人失望。” “做买卖是你们的老本行,你们尽情发挥便是,我会派人和你们一起前往,一是为了监督,二则也是为了时刻掌握情况,鲁山国排外,个个都会耍弓弄箭,本官也得护你们周全。” 桑夏神情转为严肃,“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伸了不该伸的手,本官绝不念旧情。” 四人连道不敢。 孔鸿峰看得更明白,“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大人想用我们四人为新衙门的掌柜,借我们商帮的名头去和鲁山国做买卖是不是?” “正是如此,粮食为国内急需,你们不能插手,但若是你们自己发现了其他商机,本官做主,你们现在虽不是商籍也可做买卖,当然,这话只能我们关起门来说,不能让他人知晓,坏了规矩总不是好事,传开了于我们双方都不好。” 四人大喜,连连道谢,他们的身家已经大幅缩水,可现在除了多买几个田庄就只能暗暗耍点手段赚点小钱,来钱速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要是能闷声吃一份独食,他们当然欢喜。 当天桑夏就上了一份折子,通过内侍监直接送到了皇上案头。 夏榛明自然不会挡她的路,一眼看完立刻就用朱红色的笔勾了个准字送回她手中。 桑夏是将自己所有能利用的资源都用上了,一回家就去拜托安平之。 “安大哥,你帮我弄一份名单,民间威望高本身人品也好的不拘于什么身份,只有你认为够格入民间督察的就行。” “昨日就已经吩咐下去了,此事急不来,声望可以是假的,善人的名声也可以是用肮脏钱堆出来的,需得一些时日去彻查底细,再则还得担心有人往里塞人,这些都需要时间。” 桑夏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一个人得将她看得有多重才能事事想到她前面去。 “安大哥,谢谢你。” 安平之微微摇头,他何需一声谢谢,只看着持恒一天比一天做得更好,看着刚有衰败之势的苍云国被她挟着一股鲜活劲硬生生的走出另一条路,不管是做为安家人还是安平之他都高兴,非常高兴。(未完待续) ps:谢谢投票的大家,么么哒。 102章 工部不满 大部分的事情都很顺利,唯一的不顺,毫不意外的出在工部。 自觉没有完成任务的班维羞愧得恨不得剖腹自尽。 桑夏起身整了整衣冠,“不怪你,施大人卡住你就为了让本官亲自出面,满足他便是,这是皇上已经允了的事,他不敢真如何。” “大人。”班维忙叫住他,他们几人在工部受了不少难堪,无论如何都不想桑大人也被他们那般对待,可转念一想他又放心了,满朝文武,谁敢真将桑大人当一个普通下官看待。 桑夏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心,温声安抚道:“无事,安心做事。” “我随大人一起去。” “不用,你们本就出自工部,谁都能压你们一头,平白让人欺负了,我倒要看看施大人敢把我如何。” 桑夏单刀直闯工部,门口的皂役一看到她就一溜小跑的往里去报信了。 工部侍郎接待了她,“真是抱歉,不知道桑大人过来,施大人此时不在。” 桑夏大刺刺往那一坐,“无防,下官在这里等施大人便是。” “施大人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了,桑大人不如先回衙门理事,过一阵再来。” 桑夏心里有数了,他们不敢不给铁矿,可他们想通过折腾她几回来摆明他们不满的态度,明明是利国利民的事却斤斤计较至此,这样心性的人掌管工部,也怪不得工部的人都这么拎不清。 “下官等得起。” 侍郎是从二品,她是从五品,中间数着好几个阶级,桑夏的态度却着实算不得恭敬。最多也只能说尽到了礼数。 工部侍郎邱彦文身后是邱家这个大家族,一入仕途就是一帆风顺,养成了他自大门缝里瞧人的性子,虽知桑夏的另一个身份,也努力藏起自己的不喜,可被品阶低自己几品的人这般轻慢,那点傲气就给逼了出来。 “桑大人等得起。工部却无人闲着。不能陪桑大人。” “下官岂敢扰了各位大人,大人只管去忙,下官自个儿在这里等便是。” 邱彦文低不可闻的轻哼一声。要不是桑夏自小习武都不可能听到,“桑大人请便吧,本官恕不能相陪。” 她来都是这般待遇,不用想也知道班维那几个在这里受到了多大的羞辱。桑夏护短,就是家里一只猫被野猫抓伤了她都要找到那只野猫好好逗弄一番给自家的猫报仇的。何况是人。 施江源来来回回的在屋里踱着圈,“还没走?” “没走,大人,怎么办?” 就像桑夏猜的那样。施江源并不敢短缺了桑夏要的铁矿,可桑夏撇开工部去做这事很是让他着恼,他就想让她多往工部跑几回。好让朝中其他人知晓他施江源不是软柿子,连桑夏都休想拿捏。 可他没想到桑夏耐性这么好。 桑夏生生堵了缩在屋里的施江源一下午。直到散衙了才施施然起身,“工部的人还真是能干,施大人可以放心的一走就是一下午,若被人知晓了怕是要参大人一本了。” 顿了顿,桑夏又笑,“我都忘了自己就是都察院的了。” 桑夏前脚刚走屋里就冲出一人,施江源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直奔净房,他憋尿都快憋得尿裤子了。 施江源能掌工部多年当然不是蠢的,一看桑夏这态度就知道她猜到了自己本就在工部,原想着多折腾她几回也不敢了,想着她明日一来就将此事带过去。 只是桑夏就只来了这么一回。 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才一道折子递上去告了工部一状,没多久范冬就亲自去了工部。 “新衙门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差铁矿即可成行,皇上令老奴来请问施大人,为何铁矿迟迟没有到位。” 施江源心下一惊,“这才几日时间,新衙门就已都准备妥当?” “新衙门办事效率在民间都传开了,莫非施大人从不曾听闻?老奴便是在宫中可都听说了。”范冬态度尚好,笑容却未达眼底,前不久他分明听到皇上骂的那声蠢货。 施江源顿时出了一头冷汗,“是老臣办事不利,老臣这就亲自督办。” “还望施大人快一些,桑郎中原定的明日启程,如今最迟也只能推到后天,桑郎中说了,一天不将粮食换回来她就一天不能安心,皇上也是如此,烦请施大人上心些。” “是,老臣等事情办好了再去给皇上请罪。” 话带到了范冬就打算离开,施江源忙拉住他,一个钱袋轻巧的落进他袖中,“范公公且慢,我办事不利心下不安得很,不知皇上那里……” 范冬手往上提了提就知道了这包银子有多少份量,态度也就好了些,“施大人也是糊涂了,灾情已经基本过去,秋收在即,这些粮食回来大部分不还是会送去前线,皇上对战事如此上心,又岂会允许有人拖慢桑郎中的脚步,施大人就是心里有万般不满又何苦赶在这个时候和桑郎中过不去,非要得罪了她才高兴?得罪了她施大人能得什么好处?君不见户部、吏部、兵部、刑部都站在了桑郎中那边?更不用说等同于桑郎中娘家的都察院,咱家听说其他衙门也在全力配合,就盼着能让桑郎中记一分好,施大人倒是好,有机会在眼前还将人往死里得罪。” 范冬说得摇头晃脑,施江源听得冷汗直冒,一时都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给桑夏一点厉害瞧瞧了,好像是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恍惚又记不起来那人是谁。 不管结果已经造成,现在只能努力弥补,施江源暂时将其他事放下,亲自去调派铁矿,最后还真让他找着了一个将功赎罪的办法。 班维一溜烟似的跑进来,脸上带着一团兴奋的小潮红,“大人,施尚书来了,是不是也让他先等着?” 桑夏挑眉,“他掠着我说得过去,我掠着他就过份了,请去正堂吧,等等,你别去,工部过来的几人都别露面,让徐方去。” “……是。” 所以有人会被追捧,有人到死都讨人嫌,桑大人则是前者。(未完待续) ps:谢谢大家,么么哒,看到粉红票变成了月票,感觉有点奇妙。 103章 一报还一报 施江源这回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一进新衙门就觉得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刺得发疼。 好在桑夏还算知进退,没让他等多久就出现了,态度算得上不错,尤其是比起她在工部的待遇来。 “正好在处理点事,怠慢施大人了。” 施江源老脸也有些发红,轻咳一声直接说明来意,“本官此来是为了铁矿之事,京城存量不多,倒也不是挤不出来,只是桑郎中也知道前线已经开打,这方面的消耗就大,京城的实在不敢动,从他处调来又来不及,本官就想问问桑郎中打算走哪条路去鲁山国,本官让人准备好送去必经之路便是,尽量不拖慢行程,桑郎中觉得可不可行?” “可。”桑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她不会将事情压下来几日,到自己什么都准备好了才告这一状,不过没想到施大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叫人拿来地图,施江源非常识趣的自己凑过来,眼神随着桑夏的手指移动。 “这条路不是最近的,但是路最好走,带去的东西不少,路上也能少些损耗。” 施江源这是头一回正面接触桑夏,接触了才知道这姑娘办事确实爽利,恩怨说放就能放,脑子也好使,他记得很清楚这条道有一大半是去年才修整过的,确实要比较好走,只是一般人不会想到这一点,最多就是想着抄近路。 “本官知道了。”施江源抬起头来退后两步,“之前的事多有得罪,本官一不小心被人当了回枪使,桑郎中莫往心里去。” “下官也没手软。”桑夏拱手一礼,“事情已经过了。无需再提,以后还有许多要仰仗大人的地方。” “好说。” 这恩怨起的莫名,散得也超乎想像的快。 王若鹏打趣,“持恒这一手化干戈为玉帛的本事用在这里可惜了。” 徐方连连点头,新衙门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和工部斗到底的准备,大人来这么一手,这工部一眨眼就又变友好了。他们这一口气提着。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泄了。 “不可惜,我都恨不得把所有官员都变成好朋友,助力多总好过阻力多。徐大人去忙吧,叫班维来见我。” “是,大人。”这一声响亮得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跑开了。在新衙门没人说他跑着走失仪,要是这算失仪。从桑大人开始算没一个不失仪的。 “真是朝气蓬勃。”王若鹏笑着摇头,他就没见过新衙门这样的官,可这里有好几十个,最大的那个头儿就在他面前。 老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一盘散沙,硬是被持恒捏成了一柄利剑。剑柄握在持恒手里,她所指的方向。愿往者众。 班维来得很快。 “施大人已作安排,让人在必经之路上备下了我们所需的铁矿量,由工部之人出面最合适,你辛苦跑这一趟。” “是。”班维毫不犹豫的应下,“还是定于明日启程?” “恩。”桑夏回头看向王若鹏,“王大哥你也去,安大哥已经备下了一支人马,由你统领,路上遇到什么情况你做主解决,只要不触及底线皆可。” 看他皱眉不应,桑夏哪会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又不会一去不回,在你们带粮食回来之前衙门里的事不多,留下梁大哥和孔大哥应付得过来。” “不是唬弄我的?” “当然不是,要实在没人用,我会找安大哥要的,只要是我需要的,他总能变出来给我。” 这般信任啊,王若鹏什么都不再说,“行,我叫平博来替我,先回去做点准备。” 一回自己屋桑夏就犯起了愁,怎么感觉自己随时处于无人可用的境地。 梁梓砚看她这模样就忍不住笑,“不是说平之会变出人手给你?” “人和死物不一样。”桑夏没有解释更多,就如她说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应该没那么多事了,少个人用问题应该也不大。 她很眼馋温大哥说的那个玉竹箭,趁着这会手头事不多写了一封长信,这东西一定要弄一些在手里,不论多少,最好是能弄来一些竹苗或是竹笋什么的看在苍云国能不能养活,要是能养活就大善了。 铁矿挖一担少一担,竹子却是年年都能再生。 长长的队伍一出发,皇上就好像知道她闲了似的,一道诏令将她从新衙门调去了兵部。 桑夏这才记起来自己还兼着兵部郎中。 兵部尚书古容元笑眯眯的看着她,“皇上吩咐,让本官将这些东西全给你过目,然后让你写条陈递上去,不用通过我。” 卷宗一桌子都没能放下,一部分干脆就放在了地上,桑夏看着有些无语。 “敢问大人,现在前线情况如何?” “战况还是损耗?” 桑夏回答得实诚,“下官都想知道。” 古容元不久前才得了皇上的话,自然对她言无不尽,“战况胶着了,才开战双方都在试探,不将对方探清底细不会冒然行动,传回来的消息言对方也是老将,都稳得住,短时间内决不出胜负,就看哪国底气更足了。” 说到这里古容元不由得叹了口气,“粮草是大口子,亏得你一直在帮着想办法,鲁山国之事若能成乃你之大功,刘尚书直说没有看错人。” “下官也不过勉力而为。” 要是人人都能做到勉力而为,何愁苍云国不强大,古容元继续之前的话题。 “损耗非常之大,离战火四起的年月已经有二十年了,这些年皇上虽然着重于练兵,可绝大部分将士到底没有经历过战争,都太年轻,有许多损耗全属不必要,不瞒桑郎中,损耗比本官预料的要大得多,尤其是武器方面,也不知是匠人手艺退步了还是如何,一场战争下来刀口基本就卷了刃。” 说着古容元从一堆卷宗的最上面抽出一份递给她,“这是昨天送来的消息,我已经上折子给皇上了,只是就算是皇上恐怕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 桑夏告了声罪快速看完,眉头都皱出了一个川字,“苍云国立国总共也只二十年,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断了某阶段的传承,按理来说匠人完全不可能骤然就手艺下降。”(未完待续) 104章 见到岳母 “如果手艺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材质了。”吕容元头痛的摸摸颌下短须,如果问题真的出在材质上,工部脱不了关系,他也没得跑。 桑夏将纸张折好放回去,动作很快,像是一边在思考,“不知前线可有附武器回来?” “当然,有证据呈回来才能让人信,除了呈给皇上的兵部还留了几把刀,你随时可去看。” “下官想带一把回去给我家人瞧瞧。”桑夏不好意思的开口,“这方面下官也只会纸上谈兵,不过下官身边有几个很有本事的人,他们说不定能看出点名堂来。” “当然可以。”古容元忙不迭的一口应下,他巴不得能将桑夏拉进这件事里来,他们这些近臣又怎会看不出皇上待皇长女的不同,关键时刻好挡一挡皇上的怒火。 一散值,看卷宗看得头昏脑涨的桑夏就飞快的往家跑,就算她从小是在书堆里泡大的,可那些书也是她想看的,而不是和同一类型的死磕,她好久没感受到这种两眼昏花的痛苦了。 “安大哥,我回来了。”每天回来桑夏都会这么喊一声,有精神的时候声音大些,听着就有劲,没精神的时候也很明显,听着就虚弱得很。 安平之已经习惯于从她的声音里去感知她今天的情绪了。 一听这疲累的语气就有些心疼,忙迎上去问,“怎么这么累?” “一早就把我调去兵部了,看了一天的卷宗。”桑夏软着腔调抱怨,“梁大哥和孔大哥回来了吧?” “回来了,听他们说了我才知道你去了兵部,以后不用他们帮手了?” “梁大哥身体不好。就不要折腾他了,在家中给我拢总拢总消息吧,江南的事总不能完全撂到一边去,孔大哥可能还会要跟着我跑一跑。” “带去兵部?那么多人瞧着……” “估计接下来我会要在外面走一走,安大哥,给你看这个。”将一直提着的布包打开,露出里面卷了刃不说还好几个缺口的刀。 安平之看着就直皱眉。脸上的温情也全都一分不落的收了起来。“哪来的?” “作为证据从前线送回来的,古尚书说兵器的损耗远超预料,数据我也看了。现在两国都只是试探性的战了几场,根本还不曾经历大战就有如此大的损耗,要真的全面开战,恐怕……” 桑夏看着那柄刀。眼神也有些黯淡,“这样的刀能砍死人吗?怕是还没有推进一寸就被人了结了性命吧。” “皇上已经知晓?” “恩。古尚书说皇上昨日就上了折子。” 昨天知晓却至今没有动静,安平之心里的感觉更加不好,此事牵涉多大才让皇上都只能先暗查。 “此事便是现在瞒下来了也瞒不久,喻辉不是好相与的。我也不拦着你行事,但是一个孔平博不够,我再派几个人暗中跟着你。” 桑夏反应极快的联想到了更多。没有拒绝,“我会小心。” 安平之起身。“这东西先给我一用,我去找个熟识的匠师问问情况。” “已经这个时辰了……” “无事,哪里都拦不住我。” 安平之头一次使用家族的联系方式约了祖父在聚仙楼顶楼相见。 来的却远不止一人,安平之忙起身见礼,“晚辈见过桑夫人。” “免礼。”桑宜容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到长大了的安平之,确实生就一副好相貌,品性她不担心,安家上千年都没养出过祸害。 “唐突了,安老说你主动约见定是大事,我们便都过来瞧瞧。” 安平之一直自问无人能让他心生惧意,可此时面对桑夫人,也不知是她气势过重还是因为她是持恒的母亲,他难得的有些紧张,完全不见了平时的游刃有余。 安重阳喜闻乐见得很,他被这孙子打击了数回,总算有人替他报了仇。 轻咳一声,安平之索性说正事,“晚辈是因为这个而来。” 布巾一打开,桑宜容尚未看清东西就被刘向阳夺了去,他黑沉着脸,细瞧过后又递给了梁梓砚,“梓砚你摸摸是不是很熟悉。” 梁梓砚眼睛看不见,相对的其他方面相当敏感,几乎是一上手草草一摸就知晓了他话里的意思,“平之,这是哪里来的?” “前线送回来的,持恒带回来给我看,我觉得事情干系太大,所以才联系了祖父。” “持恒啊,她愿意用这个表字了?”梁梓砚有些感叹,为了这个表字,他们几个做舅舅的书来信往的争论了多久才定下,现在却就剩他和大哥了,他还在,大哥却不知身在何方。 “是,她眼睛不便那会曾说这是她几个舅舅取的,当年嫌弃不好听,现在却感觉出了其中的深情厚意。” 梁梓砚眼睛有些红。 桑宜容瞧他一眼,“你那眼睛要是流泪会有多难受还用我提醒?” “四姐,我就是高兴。”梁梓砚是真的高兴,完全不见了平时四平八稳的模样,嘴巴都咧到耳后去了。 桑宜容手指头一动,冷佳就心领神会的从梁梓砚手里拿过武器送到她手里。 “和当年那批一样?” “对。”刘向阳拳头都要握出水来,“当年明明已经都处理干净了,怎会又出现?” 安平之立刻抓住重点问,“之前曾经出现过?” “还是立国之初的事,那时候虽然已经立国,国内却还不安稳,也是我们大家都大意了,想着有我们这些人坐镇没人敢在军需上头动手脚,哪想到真就有那胆大包天的掺进了一批渣子货,和这刀一样,砍人身上就卷刃,只能用砸的和敌人拼,因着这东西还吃了不小一个败仗,白白死了上万人,后来彻查牵扯出不少人,不过当时我们都气疯了,谁都没客气,与此有关的基本都死光了,怎么现在又……” 刘向阳本就生得黑,这会脸黑得都要泛出亮来,“首领,要是前线都是这种武器怎么办?” 桑宜容话很少,神情也未有变化,还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方道:“夏榛明知道了?”(未完待续) ps:说求月票的时候莫名觉得挺爽的,哈哈。 105章 过岳母关 这天底下敢光明正大直呼皇上名讳的大概也就这么一个了,安平之抽空想,“是,兵部已经呈上去了。” “未有动静。” “是。” “这不对。”梁梓砚眉头皱起,“当年那些人是亲自批的斩立决,只要看到这刀就定能想到怎么回事,这可是他一力主导的战争,战场上武器何等重要,除非……不,这说不过去。” 刘向阳是个纯粹的武人,性子也急,听人说一半留一半的尤其难受,“说明白点,除非什么。” “除非他知晓此事。”桑宜容淡淡接话,“又或者他对苍云国已经失去掌控。” “可有二十万将士上了战场!这样的武器去和人开打,最后能回来的有几个?!” 冷佳脸色一凝,“刘将军,你在冲着谁喊?” 刘向阳其实喊完就后悔了,“不,对不起首领,属下……” “无碍,知道你是气的,冷静些,再气再急也解决不了问题。”桑宜容看向安平之,“你怎么看?” 所有人都看向安平之,便是看不见的梁梓砚也准确的将眼神落在他身上,若非那眼神没有焦距,谁又能知道这双眼睛不能视物。 安平之并不胆怯,“好叫诸位长辈知道,今日一早皇上就下令将持恒调去了兵部行她郎中之职,晚辈觉得这时间未免太巧了些,持恒统领新衙门,如今新衙门气势如虹,换成晚辈,不会在这时候将主心骨调走,而是让她在新衙门担更大的事。助她得更大的势才是,从皇上的表现来看,他和晚辈等人一样都在给持恒搭台子,可这一步,走得有些莫名。” 诸人闻言,心中各有所思。 桑宜容打破沉默,“你是说夏榛明是故意让夏儿来查此事?” “或者是想将持恒拉进此事中来。” “所以目标还是我。”桑宜容冷笑。“倒像是他的作风。什么感情在他眼里都是狗屎。” 刘向阳气得又要发作,被他身边的孔延拉住,对他微微摇头。刘向阳到底不是完全没脑子,转念一想就联想到了关慎和潘俊生,顿时如被针戳了个洞一个泄了气。 “夏儿怎么想?” “晚辈看她对此事已经上了心,说是今后几天会在外面走一走。除了明面上的平博和珍珠柳枝,晚辈会多安排几个人暗中跟着她。” 桑宜容看他提及夏儿时的眼神。心里的戾气散了些许,这世上,并非所有男人都像夏榛明那样。 “五弟,你列几个线索……”语声一顿。桑宜容无奈摇头,“不用了,我关心则乱。让她自己去闯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安重阳捋着长须一派仙风道骨,“她未必就闯不出一条坦途来。老夫看着就挺好,头脑清晰,胆大心细,又敢做敢当,明里暗里还有那么多人照拂,差不了。” “承您吉言了,平之,夏儿虽有胆气,我也相信她的能力,可她的缺点也很明显,你若觉得这样不好就调摆调摆她,免得她在这上头吃亏。” “持恒不需改,这样就很好。”安平之想也不想就否决,即便是面对桑夫人,只要有关桑夏的事他反应也是极快,“持恒的纯和直放在别人身上会吃亏,放在她身上却不会,她只需要乘风破浪,其他的自有他人操心,晚辈不才,却也愿意做个护道人。” 护道人啊,刘向阳等人都有些感慨,当年,他们不也是像这安平之一样愿意拼尽一切守护那个人,信念至今不曾改变。 就冲着这一点,他们也看这小子顺眼,有两分配得上他们的小公主了。 桑宜容难得的浅浅笑了一笑,“辛苦,那丫头会记你的好。” 这算是顺利过关了吧,安平之悄悄松了口气,只觉得背上湿漉漉一片,中衣都已湿透。 从聚仙楼回来时辰已是不早,原以为持恒已经睡了,刚跨进内院,就看到她披衣坐在亭子里看着天上明月。 银色光辉落在她身上,衬得向来活力十足的人有了些许孤寂意味。 持恒虽然这些日子不再提起桑夫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想念只会更甚吧。 看着这样的持恒,他甚至有些冲动想要告诉她,他刚刚见到了她的娘亲,她很好,就在京城的某处,有很多人围绕,对她也很关心,也会因女儿而乱了心绪…… 可他不能,于公于私都不能。 桑夫人对她避而不见却见了他,她知道了不会开心。 “安大哥,你回来了。” 桑夏几纵几跳就来到她面前,重又是平时鲜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孤寂只是他的错觉。 “怎么不早点歇息?” “等你回来,想听听匠师是怎么说的。” 两人来到亭子里坐下,看两人要说话,珍珠忙去沏茶。 “这武器是材质问题,另外我打听到一个重要情况。” 桑夏身体不自觉的往前倾,“什么?” 离得近了,桑夏脸上长长的睫毛都看得清楚,安平之不由得稍微退了退,呼吸却乱了一乱,轻咳一声回神道:“在立国之初出现过同样一批武器,当时虽已立国却尚有叛乱未平,因为这武器还吃了败仗,死了万余人,因为这个,当年铁血处决了与此事相关的所有人,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又死灰复燃了,你可以往这个方向查查看。” “多年前就曾经出现过?那时候已经立国的话皇上不应该不知晓,安大哥你能查到的情况皇上也该知道才对,可为何皇上却没有动静?” 安平之就知道持恒不会不生疑,虽然他心底有所猜测,桑夫人也证实了,可这到底也没有真凭实据。 “这些只能由你去查了,我也会从别的渠道去了解情况,持恒,这事和筹粮之事不一样,你要小心些,这事情背后绝不会只有一两个人。” “我会的。” 珍珠将茶放到两人面前,插话道:“我和柳枝会做男装打扮跟着小姐。” “跟紧些,不要给人可乘之机,平博是男子,有时候到底不那么方便,暗里我也会安排人。” “都听安大哥的。”(未完待续) 106章 风声起 桑夏正式任职兵部郎中,入职武库司,掌兵籍、武器、乡会试的武科,及编发、戍军诸事。 正方便她查武器之事。 她先去军器局转了一圈,拿起正在赶制的钢刀在手里掂了掂,和前线送回来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从仓库中随意抽出几把,皆是上上之选。 也就是说,军器局制出来的并没有问题,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桑夏心直下往沉,大量精炼钢刀被人换走,她实在没法往好的方向想。 心里有了疑虑,桑夏开始往京城各处记录在案的铁匠铺子走,一身独一无二的官服很是醒目,铁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皆惶然。 好在桑夏天生长了张好人的脸,在和人说过一回她只是来了解了解民间的技术有无可用于军器局后大家倒是挺期待她的出现。 只是转遍了整个京城,毫无所获。 “安大哥,我心里很不安,前线将士二十余万,每人一把刀也是二十万把,要是都被人换了去,手握如此之多的武器,我不相信他会无所图。” 安平之这几日也没闲着,“我调用了所有能用的人去查,暂时还没有查到什么,不管武器是落在谁手里,朝中肯定有人脱不了干系,且是兵部的人,你平时多留意看看有没有发现,皇上还是没有动静?” “没有。”桑夏也不解,“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么大的事皇上不该不怒。” 安平之沉吟片刻,“军器局什么时候会送武器去前线?” “三天后,我正想求安大哥帮忙。” “你说。要我做什么。” 桑夏抿了抿唇,眼神锋利,“军器局这边我会亲自去盯着他们装车,相信他们不敢在京城动什么手脚,可一出京城就不好说了,我想请安大哥派信得过的人跟着走一趟,看问题出在哪个环节。” 安平之也正有此意。想也不想就应下。“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当天安平之就将消息送到了祖父那里,毫不意外那边的人立刻同意将事情接了过去。 桑夏如今在漩涡中心。安平之不敢有丝毫大意,就怕背后之人察觉到什么对持恒下毒手,暗中跟随的人又增加了一倍。 好在此时,派去江南的六人回来了四个。这几人不管是身手还是忠心都无可挑剔,安平之这才安心了些。 这日。兵部尚书古容元让人将桑夏请了过去,屋里还有另外几人在,桑夏一心查钢刀之事,和兵部其他人来往不多。也只能叫出几人名字,却不熟。 左侍郎严锦,右侍郎马健。兵部郎中朱志语,以及员外郎吕睿。 先给上官见了礼。对朱志语拱了拱手,站到了他身边,吕睿则向她见礼。 古容元轻咳一声,“诸位都是我兵部的顶梁柱,本官也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你们自然也给与充分信任。” 几人虽然不知道尚书大人要说什么,这会也是齐齐拱手道:“多谢大人信任。” 古容元拿出两柄刀摆到桌上,“你们先看看。” 两柄刀的外型看起来一模一样,可拿在手里就感觉到了不同,一柄明显要轻上许多。 桑夏脑子里天天转的都是钢刀,这会反应也最快,“大人,这两柄都是来自军器局?” “对。”古容元看着桑夏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吕大人,你来说。” 吕睿应声出列,“下官掌校检,前几日送走大量武器,仓库中空了许多,下官趁机领人将仓库清理了一番,却没想到在最里的地方发现了数把这样的刀,虽然看着和军器局平时所制钢刀一般无二,可下官日日和这些武器打交道,依稀觉得不对劲,再拿一把新出的作对比,明显有差别,下官担心有这样的瑕疵品混入前几日送走的武器中,情急之下立刻上报了尚书大人,下官糊涂,越过了桑大人和库部主事沈郎中,请大人恕罪。” 这算是越级告状了吧,不过她此时才发觉她在查的事好像兵部其他人都并不知晓,桑夏看向古尚书。 “诸位怎么看?” 除桑夏外,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又岂会不知此事干系有多大。 就因为知道,越加不敢轻言。 古容元也不意外,直接点名,“马侍郎你先说。” “……是。”马健出言很是谨慎,“不知这瑕疵品威力几何,与正品相差多少?” 问的自然是吕睿。 “回马大人话,此刀威力不足正品的十之一二,且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损坏。” “数量上有多少?” “目前有三百二十七把,下官还只清了一个仓库,具体会有多少,下官也说不好。” 马健向尚书大人作揖,“大人,下官认为此事应立即禀明皇上,若是将士们用的是这种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古容元微微点头,看向左侍郎。 严锦会意,接过话道:“下官也觉得应该立刻上报,还须撤查军器局上下,弄清楚这些武器出自谁之手,有没有官员牵涉其中。” 朱志语附议。 桑夏脑了里转过数个念头,也附议。 古容元丝毫不意外是这个结果,不止兵部,其他各部也是一样,惯会的就是打太极,说的话没有任何实质作用。 桑夏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官儿太少了。 “马侍郎去写了折子呈给本官。” “是。” “此事暂不宜外传,诸位管好自己的嘴,桑郎中留下,其他人自去忙吧,吕大人,叫你们沈郎中来见本官。” “是,大人。” 古容元叫人去门口守着,声音也放低了些,“持恒怎么看?” 桑夏也担心隔墙有耳,忙上前一步低声道,“下官想问,之前前线送回来的武器兵部其他大人是否不曾见过?” “自然,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怪不得他们看到武器的时候没联想到那上头去,桑夏低声继续道:“吕睿可疑,下官怀疑可能下官不慎露了马脚被有心人看去了,他们想让兵部乱起来,又或者,是想将此事掀开,让我们乱了阵脚,朝中人心不稳,若是前军将士知道他们所用的武器是瑕疵品……”(未完待续) 107章 问题凑堆 话不用说全,意味却分明。 古容元叹息道:“这就是为什么武器一送回来本官就亲自收了起来不能给他们看的原因,非是本官不信任他们,而是事情干系太大,本官不敢冒险。” “下官明白。”桑夏顿了顿,继续道:“下官也瞒了大人一点事。” “可是查到了什么?” “不是此事,他们的尾巴扫得很干净,下官还不曾发现有用的东西,不过下官获悉二十年前才立国时也曾出现过这样一批武器,被皇上全部斩立决,大人可知晓?” 古容元当然知道,那时他虽然不是兵部尚书,却也已经在兵部任职了,他微微点了下头,“你瞒了什么事?” 桑夏看出他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几天前军器局送武器往前线,下官安排了人一路跟随,看能不能查到点有用的东西。” “人信得过?” “是,信得过。” 是桑首领的人吗?古容元忍下都到了嘴边的话,浅浅转换了一下呼吸道:“那就好,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是。”桑夏抬头看了上官一眼,“古睿那里……” “暂时不要动他,倒是沈郎中,持恒怎么看他在此事中的立场?” “正有正的说,反有反的说,要么他就是真的被蒙蔽了什么都不知道,要么他就是吕睿背后的人,吕睿越过他行事就是为了给他遮掩,洗去他的嫌疑,若真是如此,吕睿倒像是被故意推出来的耙子。下官对沈大人了解不多,不敢肯定他是什么人,若是大人允许,下官会着力查一查他。” “沈重其人……”古容元皱眉想了想,“话很少,不会讨好上峰,也不会去抢功劳。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做事不错,要他真是吕睿背后的人,心机未免太深了。持恒,你悄悄查一查他,不要惊扰了他,他虽比你低一阶。可要是让他知道你在查他,他也能参你一本。” 桑夏眼珠子一转。“大人忘了下官还兼着都察院都事了?都察院监察百官,谁不能查?大人放心,下官会先去陈大人那里备案,请大人帮忙打个遮掩。” 古容元失笑。指了指她到底没有反对。 “此事你多上心,要是有急事需要呈皇上的越过本官也无妨。” “是,谢大人开明。” “本官也想将兵部打造成你的新衙门那般。不过老衙门沉苛已久,要改变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也是本官没那个能力,还望持恒能多尽一分心力,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有多眼红新衙门朝气蓬勃的士气,和六部九卿比起来就是孩子和老人的区别。” “大人严重了,新衙门也有欠缺,下官也还在摸索当中,不过……”桑夏摸摸鼻子,终于透露出小小得意劲来,“下官也很满意能让他们改变至此。” 古容元笑着摇头,心里却知道新衙门不可复制,六部九卿谁也走不了她的路子。 “以后还得看你们年轻人,虽然你在兵部,新衙门也要上心些。” “是。” “去忙吧,注意安全,一切小心为上。” “是,下官告退。” 从屋里走出来没多远就碰上了急步走来的沈重,桑夏担心打草惊蛇,只在见礼时用心打量了两眼,看着有点拘谨,眼神也不是那等灵活之人,可不知为何,桑夏却觉得他看起来木纳的眼神有点深。 感觉不是太好。 衙门外面每天都有人在,孔平博和左丹他们几个轮流,今天好像是左丹师傅。 桑夏想了想往衙门外面走去,快到门口时有人从身后喊她。 桑夏回头,是左侍郎严锦,忙转身见礼。 严锦虚扶了扶,走过来道:“桑郎中这是要出去?说起来桑大人来了兵部数日都还不曾和我们这些同僚好好说过话,不如今晚由本官来做东,去聚仙楼坐坐?” 聚仙楼啊,地点选得真好,桑夏欣然点头,“是下官失礼了,哪敢让大人做东,理应由下官这个初来乍到的来请才对,还请严大人赏脸。” 严锦满意的点头,“其他人本官会通知到,桑大人这是要出去?” 桑夏此时有些敏感,看他又将话题扯到这上头来就上了心,“大人也知道下官还有个新衙门需要管着,尚书大人体谅下官,允许下官两头跑,所以在兵部的时间确实不多。” “桑郎中真是个有心人,前些日子据闻还将铁匠铺子转遍了,说是要给军器局引进新技术,兵部就没一个比桑郎中更用心的了,怪不得民间都赞桑郎中是个好官,桑郎中真是给我等长脸了。” “严大人这话说得下官脸都要没地方搁了。” 严锦笑笑,“本官正好也要出去,一起?” “是,大人先请。” 当着严锦的面,桑夏不好招呼左师傅过来,只能打了个手势让他跟着。 两人在岔道上告别,走出几个马身,桑夏有意无意的一回头,正好看到那严锦夹马腹前行,所以,刚才刺在她背上的视线不是错觉。 怎么之前没发现兵部有这么多人可疑?! 一直到走上另一条路,左丹才追了上来,“小姐,刚才那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止他,左师傅,你回去一趟,叫安大哥帮我查三个人,刚才这个左侍郎严锦,员外郎吕睿,库部郎中沈重,他们可能发觉了什么已经主动出手了,让安大哥查的时候小心些,他们可能警觉了。” “是,我这就去。” 左丹刚走,朱丹清就填补了他的位置,他们每日都会跟在桑夏身边,分明暗两路,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让桑夏身边无人。 已经走到这里,桑夏顺势去了新衙门,这些日子一直在查武器的事,她已经几日没过来了。 想比起之前的忙碌,这段时间衙门里的人清闲了数倍,在桑夏不在的时间里,由徐方暂时主事。 担心人有了闲心就生事,桑夏将人分别派去了下面的府县,配合当地的官员行商籍换民籍之事,所以新衙门里目前只有几个当值的人在。(未完待续) ps:急事出门,未修。 108章 魑魅魍魉 得知桑夏回来,徐方和她前后脚的进屋。 “大人回来得正好,今天一早就收到由三个地方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消息。” 桑夏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下面府县有猫腻?” “大人英明。”徐方小小的捧了一下,“下官觉得其他各处情况也不会比这三地好。” 桑夏随意翻了翻,下面的人不老实是预料之中的事,不过这情况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一点,可是明明有都察院配合行事,为何她没有从都察院得到一点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桑夏觉得这有点不对劲。 工部尚书说他是被人当了枪使,兵部明显也有问题,其他各部呢?还有九卿,谁又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魑魅魍魉。 站在局外看时,只觉得立国不过二十年的苍云国强大若斯,可走近局中,知道得越多越看得到暗处的隐患。 大概各朝各代都避不开这些吧。 想着这个国家的建立有娘亲的诸多功劳在其中他人却如此不珍惜,桑夏心里就有点难受,娘亲那样一个不争于世的人得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入世。 要是苍云国真的陷入危难,娘要怎么办呢?眼睁睁的看着吗? 怎么可能呢?娘的心从来都不是冷的,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曾经庇佑过的人,她都不可能会看着苍云国再起战乱而不顾,哪怕她已到暮年,身体早已不如当初。 等等! 桑夏脑子里模模糊糊的闪过一个念头,再去细想又怎么都抓不住。 “大人……” 桑夏伸手制止徐方说话,自己顺着思路从头想了一遍。 她还只接触了朝堂一角却已经发现了诸多隐患。立国才二十年就是如此,要是时间再长点呢? 皇上身体不好,温大哥说静养的话还能撑一段时间,可现在前线在开战,皇上哪有可能静养,要是哪天突然就去了…… 二弟在前线,毕竟才十六。还没有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班底。要是有人从中阻挠,他想要安全回来并不易,而皇上膝下四子两女。只有二弟可堪造就,其他几位年纪太小,本事也不够…… 桑夏顿时后背都湿了。 冷静,冷静。这不是她要想的重点。 娘和她的那帮朋友在苍云国建立时有不世之功,现在他们只是退隐。人却都还在,要是苍云国有难,他们真能做到不管? 不,不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的亲朋故旧全在这里,朝中官员也有人曾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好友。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所以他们为娘亲不值时才会齐齐挂印离开。同理,他们也不可能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哪怕他们都不再如当年年轻,哪怕他们曾被伤得体无完肤,一旦情况不好,他们定然会出现。 她能想到的,不可能其他人想不到,所以背后之人是想逼娘和那些人露面? 桑夏猛的站起来,动作太猛,身体都晃了一晃。 徐方担心的上前一步,“大人,发生了何事?” 桑夏看向他,这个人呢?可信吗?他也是都察院的人,是陈大人派来的,都察院究竟是站在怎样的立场?陈大人是不知道,还是帮着瞒下了? 桑夏坐下来揉了揉眉心,不对,她的状态不对,事情还只是她的猜测她就开始怀疑每一个人,这样不对。 也许这些人里有人是两面派,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背后之人,可她更相信,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 她要做的是不盲目信任,但是也不能盲目怀疑。 绝对不能自乱了阵脚。 “徐大人。”桑夏抬起头来,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神情却已经缓和下来,“你回一趟都察部请见陈大人,将这些东西给他看。” 徐方向来八面玲珑,神情顿时变了变。 “若是徐大人为难,本官亲自去。” 徐方摇头苦笑,“不瞒大人,下官也怀疑都察院有人欺上。” 桑夏顿时心里一暖,“所以这些东西只能单独给陈大人看,不能经他人之手,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是,大人。”徐方沉声应下,“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桑夏起身,“风雨欲来,徐大人小心雨水淋身。” “大人同样小心,下官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大人却不同,新衙门下属三十八人愿与大人共进退。” “你只能代表你自己,另外三十七人,本官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信,我也盼着他们个个能维护我新衙门,我们只需一致对外就好,而无需还要防着自己人。” 徐方沉默片刻,“下官莽撞。” “本官心领了你的好意。”桑夏往外走去,“忙去吧。” “恭送大人。” 徐方在原地站了很久没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桑大人失态,只能肯定必然不是小事。 他帮不上其他忙,可在都察院几年总也学到了一点东西,将新衙门清理干净总是能勉强做到的。 桑夏直接回家了。 安平之不在家,安荣却在。 “每天公子都是您前脚出门他后脚出门,回来时间不定。” 她从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安大哥是很少出门,只在家里坐镇指点乾坤。 自从到了京城她就一直在忙,这段时间更是连在一起说话的时间都少,就算说也是说她正在忙的事,完全无关私情。 他们之间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她安心的享受着安大哥给与她的一切好,而她呢? 桑夏伏在桌子上细想,好像她真的什么都不曾为安大哥做过,也没说过一句好听话,她是忙,却并非真的忙得花一点心思的时间都没有。 说到底就是自私,真自私啊! 安荣目的达到悄悄退了出去,派人去找公子回来。 安平之回来得很快,脚下生风的进屋走近伏在桌上的人,“持恒,发生了何事?” 桑夏直起腰,“安大哥,我是不是挺自私的?” 安平之一愣,“你忙得都快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时间去自私?” 桑夏低头,声音也低了,“我对你一点都不好,还净让你替我忙活,就觉得自己挺自私的。”(未完待续) 109章 你去提亲 安平之突然就心跳得厉害。 在桑夏面前蹲下身来,由下而上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款款情意,“在你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能想到我,我已经非常高兴。” 握住她的手轻抚自己脸颊,安平之语气更温柔了些,“你姓桑,是桑首领和夏榛明的孩子,是苍云国第一个女官,我不能要求你如寻常的闺阁女子一般以男人为天,能想到的会做的全是内宅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我要是那样的男人,你也看不上我是不是?我们这样刚刚好,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一双人,我们只做自己这独一无二的一双人便好。” 桑夏觉得自己应该脸红,可不知为何,她却更想哭,人生一世,能得人如此倾心以待,她何曾有幸。 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泪意掩下,“等我娘愿意见我的时候,你去向她提亲吧,不要媒婆,我娘不喜欢媒婆,说她们嘴里没一句真话。” 安平之将她的手握紧抱在怀里,只是点头,向来运筹帷幄的人这会意然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屋里其他人都早就会意的离开了,桑夏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手稍微用些力往上拉了拉,“我有事和你说。” 安平之会意,但也没有如她所料一般松开她的手,而是用脚勾了张圆凳过来坐到她身边,手一直没有松开。 “你说。” 说起正事,那些小情绪小在意桑夏也顾不上了,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一一道出,末了道:“如果真像我猜的这样,背后之人一定非常了解娘。我担心是娘身边的人,担心娘会有事,毕竟有许晋在前,要是娘愿意见我就好了。” 安平之一边听一边想,再结合从桑夫人那里得来的信息,知道的情况比持恒还要多一些。 只是若背后之人真是那人,他又实在想不通。 这完全是以江山为赌注。目的却不明。玩得未免太大了些。 “我给祖父去个消息,让他提醒桑夫人一声。” “我正是这个打算。”桑夏低头看着合拢住自己手的大手,温暖。干燥,有力量,“但愿是我太过敏感了,要是真的各个衙门都有问题。立国才二十年的苍云国内里就已经开始腐烂了,现在是发现得早。要是再过二十年呢?是不是就要如前朝一般……了?” “古来如此,无法避免,不然又怎会总是更朝换代,我们尽力了就好。” 更何况这个江山一开始就不该姓夏。苍云国的气运明显是阴重于阳,女皇立国方能安稳,现在安家也是在尽一切努力导正。不然这江山未必就还有二十年。 当然,这些安平之不会告诉持恒。她担的心担的事已经够多了。 “你说的那三人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他们会很小心,定不会打草惊蛇。” “安大哥办事我放心。”桑夏视线还是落在合拢的双手上,明知道该挣开,可又舍不得,心里冷的时候总想靠近温暖,她也不能例外。 “聚仙楼我安排二楼的雅间,摇光可好?临街,不会过于冷清。” “哪间都好,一想到要和他们虚与蛇委就没劲,偏还不能不去。” 官场上该如何,她想如何走,又是如何走,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安平之从始至终都不曾置喙。 安家不需要事事信赖于他们拿主意的傀儡,持恒也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处处局限了她等于是断了她振翅高飞的可能,他就想做那牵线的人,又岂会愿意束缚了她,这会当然也不会例外。 “真到了那时候,你会比谁都做得好。” 桑夏确实就是那样的人,哪怕敷衍别人,她也会敷衍得比别人真诚。 聚仙楼二楼,摇光雅间内,兵部来了十人。 上至尚书大人古容元,下至从六品主事。 菜已上齐,酒也倒满,桑夏站起来举杯,“兼职兵部多日,还不曾和大家一起聚聚,确实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一杯,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大家就原谅了我吧。” “乖话都让你说了去,谁还能和你计较。”看她一仰脖子喝干杯中酒,古容元堵住了其他所有可能的话,示意坐在桑夏身边的马健给她倒酒。 马健半点水份没有的倒满杯,边问,“持恒酒量如何?” “说出来诸位别笑话,我也就是在家里偷偷和几个武师傅喝过,他们也不敢让我多喝,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所以大家也别劝我酒,丢脸就难看了,只管自己喝痛快了便是。” 这般爽爽快快的一番话让气氛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古容元看着她不着痕迹的就套出了各人的一些小习惯,有意无意又知晓了一些小细节,虽然看似没什么用,可当疑心一个人时,这些习惯细节就能起到大作用。 等到散了时,所有人脚步都有些晃了,桑夏也不例外。 各家的家人都等在门外,安平之则亲自过来接人了。 一看到他桑夏就有些高兴,喝了酒红通通的脸因为笑得开怀更添了几分妩媚,引得兵部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安平之半扶半抱的将人送上轿这才回过身来向诸人做揖,“持恒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许多人都猜桑夏身后有人,但是他们都猜测是桑首领,或者是桑首领身边的某些人,却没想到是个这么不卑不吭的年轻人。 这么亲密,莫不是桑夏的夫君?可并不曾听闻桑夏有许人家,要说是夫婚夫,两人的举动又太过亲密。 不管如何,这人看着本身就不是好相与的,便是古容元都微微拱了拱手行礼。 离开聚仙楼,这些人便立刻吩咐家人去查这男子的底细,至于他们是不是能查到,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安平之带来的是双人大轿,虽然珍珠早跟上去侍候了,他还是担心持恒有不适,一弯腰也跟了进去。 珍珠识趣的放下水杯退了出去。 “还好吗?” “头晕。”桑夏闭着眼睛软声抱怨,“以后要是时不时要来这么一场就太烦了。”(未完待续) 110章 债多不愁 官场上这样的应酬不可避免,便是官至一品,有些场合也都还是得去。 想完全避开这种场合,要么是身在后宫,要么,就是…… 安平之将自觉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挪了挪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先睡一会。” 本就快睡着了的桑夏梦呓似的恩了一声,瞬间不知今昔何夕。 等她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早上。 这日是大朝会,桑夏也顾不得多想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怎么进的屋,要么是珍珠柳枝,要么是安大哥,恩,哪个她都能接受。 收拾妥当,匆匆吃了点东西,出门时天也才蒙蒙亮。 天气转凉了,早晚尤其明显,桑夏没有多添衣裳,上马时被追出来的安平之递过来一件崭新的薄披风。 “穿在官服外面,不影响。” 桑夏听话的披上,扬了扬手打马离开。 这日的大朝会,桑夏一直沉默,武器之事毫不意外的没人提起,大理寺和刑部扯了下皮,奏报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平平常常的散了朝。 可桑夏却莫名的觉得不安。 陈方雷等她走近了道:“持恒,多日不曾回都察院了吧,今日随本官回去瞧瞧,正好和本官叙叙话。” 桑夏忙回神应是。 都察院一如既往,她向上峰见礼,比她级别低的向她见礼,一路畅行到陈方雷主事的屋子里。 “坐。”陈方雷屈指敲敲桌子,“有未曾习武?” 桑夏一愣,点头。 “留神外边,看看有没有人做那听墙角之人。” 陈大人这是……有了怀疑的人,在吊对方现身? 陈方雷拿出桑夏眼熟的几张纸。“在这之前,本官并非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可和这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说着,陈方雷另外拿出一叠递过来。 “官府办事多有拖沓,我一直以为没有更多消息传来是因为还未到时候,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持恒。说句面子里子都丢尽了的话,如今的都察院,隐隐有将我架空之势。看似政令通达,可到我手里的是他们愿意给我看的,传达下去的消息也是他们同意传达出去的,表面乖顺。也不过是要稳住我。” 陈方雷说得声音都有些抖,桑夏这时才发现不过短短时日。陈大人的头发竟已花白。 在朝堂上,五十开外还是壮年,正是该大展拳脚的时候,而陈大人此时竟现暮色。 桑夏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下官原不该透露其他各部的事,可都察院本就纠百官,说说却也无妨。好叫大人知道,工部尚书前段时间不是在铁矿一事上和下官扯皮吗?后来施尚书告诉下官。他是被别人当枪使了,再说下官如今所在的兵部,下官觉得有问题的有三人,下官不敢走都察院的路子,直接叫家人去帮忙查的,想必很快会见分晓。” 桑夏看向惊得站起来了的陈方雷,“大人,并非只有都察院如此,这还是下官知道的,接触过的,可还有那么多下官不曾了解的衙门,谁又知道里面有些什么猫腻,您若现在就泄了气,下官还能指望谁相助?” 语气一顿,桑夏继续道:“不怕陈大人笑话,下官虽没大本事,却也想在二弟离京后替他稳住他的大后方,下官能指望的就是皇上的纵容信任,以及诸位下官能相信的大人的帮助,偌大个朝堂,下官能信的也不过这寥寥几人罢了。” 二弟即是大皇子,陈方雷知道。 原本惶惶不安的心在知道其他衙门也有问题后反倒安稳了,他是梁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梁大人挂印离开之前还特意找到他面对面的提点,几乎算是半师之恩,可现在的情况,他完全辜负了梁大人的栽培。 他怕无法和梁大人交待,怕他对自己失望。 闭了闭眼,陈方雷正待说话,就看到站在对面的人在桌案上轻点,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问口,猛的拉开门,门口的人差点滚了进来。 “齐大人这是……” 佥都御史齐真一反应极快,立刻站直了身体一脸着急,“本官有急事要禀报大人,心急之下都忘了桑郎中在这了,不知大人现在可方便……” 桑夏担心他起疑,忙行礼道:“下官的事不要紧,齐大人快请,大人,下官先回兵部了。” 陈方雷也恢复了平时的水平,微愠道:“别去了兵部就忘了根在都察院了,要是古容元欺负你你就回来都察院,本官给你撑腰。” “下官多谢大人维护,一定将此话转达给古尚书知晓。”桑夏笑着又向齐真一拱手作礼,“下官告退,齐大人请。” 齐真一眼神仿佛松了一松,目送人走开数步才亲手将门带上。 桑夏特意走得慢一些竖起耳朵,不出意外的听到齐真一道:“大人,下官刚收到下面的人送回来的消息,官商勾结的情况不少,怕是达不到之前京城的效果,呀,下官糊涂,桑郎中统领新衙门,此事她也当听听才对,下官这就去追她回来。” “无需。” 有人过来,桑夏才将步子迈得大了些离开。 新衙门的人离京并不隐蔽,说得上是满朝都知道,那背后之人不可能不知,拖到现在才有所动作怕也是想要看看新衙门的人是不是真的个个都六亲不认。 就是他们快马加鞭送消息回来的举动怕也是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所以齐真一今日才能找着这么好的一个理由听墙角,且卡在这么好的时间上。 桑夏深深吐出一口气,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才知道一件事的时候她还着急,如今知道得多了反倒能沉下来了。 任何事情都有个源头,她还就不信这一团乱麻扯不清了。 又得一日,安平之将严锦、吕睿和沈重三人的资料送到了她手里。 “暂时能查到的就是这些,我还在往深里追查,你的感觉没有出错,三人都有问题,相比起来吕睿反是小问题,应该说有人看中他想往上爬又按捺不住的心思利用了一把,严锦平时和沈重来往并不过密,可这两人就是一条线上的人。”(未完待续) 111章 想到了 桑夏有些意外,那古睿竟不是推出来的耙子? “我真有些好奇背后下这盘棋的人是谁了,手笔不可谓不大,陈大人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竟是现在最发觉有隐隐被架空之势,工部尚书被人当了枪使,而兵部……” 桑夏苦笑,“若不是皇上一心征战对兵部盯得紧,古尚书的情况怕是不会比其他人好,这是我知道的情况,可这才占六部九卿的多少?还有下面十九府,天高皇帝远的,谁又能知道被安插进去了多少人。” 安平之心下本有了怀疑的人选,可眼下看来却绝不止如此,那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到此种程度,这完全是有要苍云国大乱一场取而代之的意思! 可除了他,他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这么挖空心思的算计,且有这个本事的人也实在不多,不是随便谁都有本事往六部九卿里塞人的。 等桑夏一走,安平之定下心来连着起了三卦,竟然是三个大凶之卦! 就像要应验他的卦像一样,次日就有军器局将有问题的武器送往前线的传言以闪电般的速度传开。 偌大个京城,多少人家都有子侄在前线上拼杀,得知这个消息几乎是立刻就各自找门路探听消息。 更不用说那些有将军在前线的大家族更是使足了力气追查此事。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跪在下首的几人低着头,明明是起风有雨的天气却个个都额头见汗。 “桑郎中到。” 屋里气氛好像在这一声中活了过来。 一直面无表情闭着眼睛的夏榛明也睁开了眼,看向门口。 一阵风袭来,大红如嫁衣的官袍衣摆飞扬,桑夏连忙扶住官帽快走一步跨过门槛。一脸好险好险的神情让夏榛明心情好了些。 “微臣参见皇上。” “起。” 桑夏看了看还跪着的一众人,个个官阶都比她高,他们跪着她站着,这太招人恨了吧。 “皇上还是允微臣也跪着吧。” 夏榛明如何舍得,眼神左右一扫,漫不经心的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大概是跪的时间太长,几人起身时身体都有些晃。互相撑了一把才没在御前出丑。 “如今漫天传言。桑卿可有应对之计?” 桑夏心里也有点愁,“微臣不敢欺瞒皇上,自从听到传言起微臣就在想如何挽救。可至今不曾想到妥当法子。” “不承认呢?” “不妥。”桑夏想也不想的否决,“恕臣说句难听话,这本就是事实,便是暂时瞒下也绝非长久之计。以后总会被人知悉,到得那时又该如何?朝中若在百姓间失了威信。以后说的话哪怕是十成十的真,他们怕是也不会尽信,太过得不偿失。” 夏榛明端着茶杯在手中也不喝,只是低头看着在杯中沉浮的茶叶。“军器局那头你可有想法?” 桑夏这回没有立刻接话,明显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夏榛明抬眉,“古卿桑卿留下。其他人退下。”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有什么话尽管说。恕你无罪。” “是。”桑夏也就不客气,“臣怀疑吕睿在仓库中找到的那些瑕疵品的来路。” “不是在仓库中找出来的?” “找定然是仓库中找来的,只是是一直在仓库还是有人放进去的却不好说,臣前一阵去过军器局几趟,且是在不曾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去的,臣也开仓库检查过,并不曾发现所谓的瑕疵品,前几日送武器往前线,也是微臣亲自盯着,虽然不曾每一柄刀都过了手,却也时不时的有抽查,并不曾发现有异,为何那吕睿就能发现那么多?再加上这时机,太巧了些。” 夏榛明神情莫名,“你的意思是吕睿可疑?” 桑夏本来想说最可疑的不是吕睿,而是严锦和沈重,可不知为何她却将这话咽了回去,“臣怀疑他被人当了枪使。” “把他当成枪使,然后没过两日就传言满天飞,有人胆子不小。” 桑夏低头沉默,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更多。 有些事,就是不能细想,一想就要出问题,就如同之前关潘两家之事一样,谁能想到这是皇上动的手? 而这件事上,明明皇上是最没有理由这么做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桑夏控制不住的往这个方向想。 潘俊生那般大才,朝中一品大员,还不是被他灭了门? 世上的事,没有什么不可能。 可是,真的心寒。 二十万出征将士,还有本就在边关的,后续增援的,这么多生命在为国而战,要是皇上在这事里动了手脚……图什么? 真的想不出一点理由来! 察觉到她突然的沉默,夏榛明眯了眯眼,却道:“朕已经着人去查此事了,古卿,让军器局多赶一赶,再多送一批武器去往边关,退下吧。” 两人齐齐告退,待两人走远了,夏榛明才捂住胸口皱眉。 这样的疼痛哪怕日日受着也无法习惯。 范冬忙拿了药递过去,又倒了水送上。 疼痛缓了些,夏榛明捂着胸口想着夏儿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沉默,是想到什么了吗?对他起疑了?宜容生的孩子啊,怎么敏感聪慧他都不奇怪。 只是他也盼着她在这件事上能迟钝了些,他不想被女儿厌恶,也不想看她失望的眼神。 只是啊…… 桑夏在次日上了道折子,说的却是各府商籍转民籍之事,各地官商勾结的情况严重,她欲去南方一行。 夏榛明想了想,准了。 桑夏在当天就包袱款款的离了京,像是逃跑般的迫不及待。 安平之给她卜了个卦后没有跟去,现在的情况京城才是重中之重,他再想寸步不离也得兼顾大局,只是明里暗里的派了人护她周全。 桑夏这一去就是两个月,走一地撸下一串官,把最严重的几处地方走了一圈,回来时已经接近年关了。 入城时遇上八百里加急快马,她避了一避。 安平之看着终于盼回来的人还来不及好好打量就比其他人更快的得到消息,边关雁阳城破,大皇子为救喻将军,重伤!(未完待续) 112章 失城,重伤 “安……安大哥,我是不是听错了?二弟他……二弟他……” 安平之走到她身边安抚的拍拍她,问来报信的侍从,“消息可准?” “是,正好有我们的人在皇上身边侍候,他亲耳听到的,且皇上……也不大好。” 好在桑夏并非经不起事的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逐渐稳了下来,“皇上如何?” “说是当场发病。” 一时间,桑夏都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何心情。 当时仓促离京就是不想在那样的情况下继续深究,天子一怒血流成河,皇上是君她是臣,不管皇上做了什么,有多狠心,她都不能去指责。 可那个人除了是皇上,还是她的生身父亲! 哪怕她不相认,这也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没有谁希望自己的父亲狠辣到那种程度,她也不能,所以她逃了。 可当得知他病发,她还是会为他挂心。 桑夏苦笑,妇人之仁,真是半点没错,怪不得朝堂上是男人的天下。 可这个官,她却非得当下去不可,二弟出事,还不知道他那几个兄弟会出什么幺蛾子,朝中那些人又有几人能用,还有那背后之人,是不是会趁此机会兴风作浪…… 她不能泄气,二弟走的时候她说过,她会为他守住属于他的东西,谁也休想夺走。 “我……先去梳洗一下。” 安平之看她一身风尘的模样也没有反对,不过提醒了一句,“不要太久,皇上说不定会临时启朝会。” “恩。”走出几步,桑夏脑子终于转了一转。立刻奔回来用力抓住安平之的手,“安大哥,给二弟占一卦,快快,我都忘了安家的占卜术了。” 自己的心上人对别的男子如此上心,哪怕知道他们是亲姐弟安平之心里仍是不太舒服,不过他向来不会拒绝桑夏。去净了手拿出古钱。闭目凝思片刻卜了一卦。 “如何?” “不算好。”实际上是大凶之卦。 桑夏愣了愣,转身就回房洗漱去了,都受了重伤肯定算不得好。对,一定是这样。 就如安平之所料的那般,没多久就有内侍过来相请。 安平之让丫鬟去催,他自己走出了门外。 前些时日下了雪。今日阳光正好,化雪也化得起劲。到处都湿漉漉的。 低头看着自己日渐凝实的影子,忙昏了头的安平之突然想起自己好些日子没有昏睡了,便是持恒出门两月余,他也无事。 持恒真的能镇住他过轻的三魂七魄。这一点已经应验,那集安家众人之力推算出来的另一点呢?是不是也会应验? 大皇子在这其中究竟是变数,还是…… 以持恒的性子。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占据兄弟的江山,只有他不在了。被形势所逼,持恒才能没有负担的去坐那个位置。 安平之掐算又推算了一番,直到桑夏换好官服出来。 珍珠在身后追过来,给她系上一件厚厚的大氅,边唠叨,“如今可不是我们离开时的天气了,冷着呢。” 安平之在一边嘱咐,“这样的情况一时半会怕是解决不了,不要冲动,不要着急,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如你的新衙门一样办事有效率。” “我省得。” 安平之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持恒向来有分寸,他何用多说。 桑夏算是到得迟的,却是在场诸人中唯一知悉内情的。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安大哥的人竟然已经安插到皇上身边去了。 这一点她却是误会了,安平之在宫里是有人,却还没那个本事在短短时日做到那种程度,这些眼线都是在宫中多年的老人,是后来桑宜容离宫后梁梓砚等人安插进去的。 向着认识的官员团团见礼,桑夏走到朱雁新等几人面前,“诸位大人近安,下官回来了。” 户部尚书眼睛都笑眯了,“持恒这一遭走得值,户部压力小多了。” “我吏部的压力就大了,选官派官忙了个倒仰。”朱雁新看着精神好像有些不好的持恒,“何时回来的?” “刚到家洗去一身风尘就接到了皇上旨意。” 陈方雷瞧了瞧上首,轻声问,“持恒可知道皇上临朝所为何事?” 桑夏摇头,“几位大人都不知,下官刚回来就更不清楚了。” 几人一想也是,便不再多问,这里耳报神太多,说其他事也不适合,便散了各自归位。 没多久上首便传来动静,“皇上驾到。” “恭迎皇上。” 桑夏是从五品,在列班中位置不占前也不靠后,算是中间位置,此时偷偷抬头也看不真切皇上的面容,只隐约觉得皇上看着好像又瘦了些,气色也不太好。 桑夏心里更加不安。 温大哥说皇上要是一直这么绷着活不了多久,而如今前线吃败仗,朝中诸事也无人分担,这般操劳下去…… 桑夏不敢往深里想。 夏榛明的眼神在桑夏身上留连许久,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熬不了多久了,这回发病后他更有了清醒的认知,再倒上一回,怕是就那么去了也不一定。 现在是看一眼就少一眼,偏那个丫头还跑了两个月。 如今愿意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 “朕刚刚接到八百里急报,前军溃败,雁阳城失,大皇子……重伤。” 听皇上亲口确认了此事,桑夏猛的抬头,心里这时才有了一点真实感,二弟受伤,二弟真的重伤了,然后呢?接回来吗?随军大夫擅长断骨接骨,可重伤之人…… “诸位如何看。” 兵部尚书深吸一口气出列,“臣想问将士伤亡如何。” “死五万余,重伤三万余,轻伤者众。” 这么大的伤亡,桑夏心肝都在颤。 古容元脸皮狠狠抽动,“臣再问,武器损耗如何?” “巨大,兵部需尽快准备一批武器送去。” “微臣,遵旨。” 夏榛明看向户部刘治,“粮草不能有误。” 刘治出列,“微臣遵旨。” 陆续又有其他几人出列发言,可听起来不痛不痒,好像这不是吃了败仗,只是自愿让出一城般。 大皇子呢?不是有大皇子派吗?为何没一人提起?(未完待续) 113章 皇长女! 就在桑夏几乎要按捺不住时,终于有人提到了夏元昊。 “臣觉得该派医术精湛的太医前往前线为大皇子医治。” 立刻有人站出来接话,“臣认为该将大皇子接回来,大皇子乃我苍云国的皇长子,不容有失。” “周大人此言差矣,我朝暂未立储,大皇子虽是皇长子,却并非中宫所出,前线将士伤亡巨大,这时候若再将大皇子接回,恐会动摇军心。” 桑夏抬起头来想要记住说出这话的人,毫不意外无数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朱大人的意思是要不管大皇子死活吗?” “不敢如此想,本官只是担心动摇了军心得不偿失,派太医去即可。” “说得轻巧,敢问朱大人,我朝除了大皇子,还有谁能替皇上分忧?二皇子年不过十二,三皇子年十一,四皇子方八岁,何人能与得皇上亲自抚育的大皇子相比?” “周大人忘了,本朝还有皇长女!” “!!!” 刚才还菜市场一样的朝元殿瞬间死寂。 苍云国有皇长女,且在朝中,任职唯一的女官,这个事实朝中无人不知,可从来也无人说破,皇上不说起,皇长女也从不以身份说事,只是埋头做事。 哪怕她入朝的时间不长,哪怕她一入朝就比旁人要站得高,可就算最挑剔的人也承认,皇长女的能力无可挑剔,有魄力有手段,且敢闯敢为。 她也才十六,要是再经几年历练。就是他们这些老家伙都不见得还能压得住她。 如果她是男子,早有人贪那从龙之功站到她身后了,因她的女子身份才让许多人走不出那一步。 可即便如此,认可她的人也从来都不少,更有新衙门三十八人唯她是忠。 如今,在这样的时候被人挑破这一点,竟一时无人敢接话。 寂静中。桑夏从朝班中出列。走到刚才说话之人面前,“朱大人的意思是,大皇子是生是死不重要。前军是胜是败不重要,挑起皇长子和皇长女的矛盾更重要?朱大人此举,与判国有何区别?朱大人此时的心思,可对得起死去的五万将士!朱大人。可曾想过皇长女愿不愿意与皇长子相争?可曾问过所谓皇长女她有没有那天大的野心?” 朱希被那气势逼得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人下意识的让开。他一个不稳又往后跌了两步,连着几人都避开了他,眼神却都不由自主的落在桑夏身上。 一身大红朝服更衬得此时的她如火一般灼人,这是他们的皇长女。优秀,通透,说话不避不讳。不弯不绕,如一柄利剑直指人心。 有人已经忍不住想。若是皇长女……他们未必不能接受。 比起温和亲厚,但是至今未有建树的皇长子,皇长女表现出来的能力明显更强。 苍云国和沙门国一战,未来如何完全不可预期,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王来领着他们前行,便是谁都有自己的私心,也少有人愿做亡国奴。 皇长子从各方面来说都欠缺了些。 “我……微臣……”朱希额头冒汗,他确实是得到趁此机会挑起皇长子和皇长女矛盾的指示,可他没料到会被皇长女这么粗暴的砸回来,当着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那些话太过犀利,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想通这点,他很光棍的跪伏在地,“微臣无意冒犯,请皇长女恕罪,皇上恕罪。” 桑夏避开一步,“贼心不改,朱大人既然这般不盼着我苍云国好,我苍云又何须厚待于你。” 转身撩起衣摆跪下,桑夏气势依旧逼人,“微臣斗胆,请皇上下旨将朱大人送往前线,五万将士的缺很大,便由朱大人来顶上一个名额,朱大人若能将心思放到战事上面,定能替喻将军分忧。” 满朝哗然,武官个个解气。 建国用武官,治国用文官,这些年虽然皇上并没有削武官的权,可多年无战事,武官明显已经势微,文官则越加得势,皇长女如此打文官的脸,他们只觉得扬眉土气。 从下往上看面目有些模糊的夏榛明在几息的沉默后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准。” “皇上!” 夏榛明看着夏儿,话却是朝着他说的,“你可以求求你身后那位看看他会不会捞你出来。” 朱希脸色惨白,皇上知道,皇上什么都知道,那他算什么?出头鸟?耙子?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背叛,只能软着声音求饶,“皇上饶命!” 武将终于不再沉默,定国将军柳正仪出列,似笑非笑的道:“前方数十万将士在,朱大人去也就去了,怎么就要皇上饶命了?莫不是前线去不得?朱大人置我苍云国的将士于何地?” “我……微臣……” 看朱希被挤兑得连话都说不全了,桑夏心里那股邪火才灭了些,她本就还跪着没有起身,这会连多余的动作都无需做就直接道:“微臣愿往前线一行,接大皇子回朝,请皇上恩准。” 在桑夏出现前,夏榛明也就对长子有几分耐心,如今长子生死不知,他当然也牵挂,可要让他同意夏儿去前线,他怎么能放心。 “朕知道你和昊儿关系好,可眼下你不宜离开,朕会派合适的人前去。” 大皇子派松了口气,对桑夏这个皇长女又高兴又顾忌之余,这态度都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摆了。 “微臣信不过其他人,微臣……此时也不宜留在朝中,免得被他人利用了大作文章。” 桑夏此话不异于是自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夏榛明听得高兴,口头上便松了,“若有人护你前去,朕便同意。” “微臣谢皇上。” “不能是胡乱拼凑的人,你明白朕的意思。” “是,微臣明白。”可明白归明白,娘不愿见她,自然就不能指望娘那边的人手,不知道安大哥这里能分派出多少人手给她。 桑夏退回朝班,也懒得去听其他人扯皮,开始思量这一趟出行要带的人手,六个师傅都得带上,珍珠柳枝不会离开她身边,孔大哥也可以带上,至于梁大哥,他身体不好就不折腾他了,就这些人手不够,她不担心别的,就怕有人半路上动手,不管是二弟还是她,此时都不容有失。(未完待续) 114章 母女相见 安荣从没有见到自家公子这么生气过,不管什么事,他向来都是游刃有余的,没有谁能让他有气还需忍而不发,而眼下,他却在忍。 桑夏当然知道自己过份了,可做下这个决定,她并不后悔。 “安大哥,我不是没将你的话听进去,在朝堂上我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有时候,不是我坐在岸上就能不湿鞋,水里那些不安好心的水鬼不愿意放过我。” 安平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以示自己在听。 “之前我一直猜测这事情背后的人是皇上,可今日在朝堂上我肯定了还有另一个人,他想要激化矛盾,想要分化我和二弟,往大了说,是想要朝堂上不得安稳,如今二弟还不知道伤情如何,我要是留在京城,只会给他们更多可乘之机,他们会一步一步的做出更多事来逼我,让我顺着他们的打算走,我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他们拿你的身份做文章了?” “恩。”直到这时候,桑夏才有机会将朝堂上发生的事说出来,之前她才说出自己的决定安大哥就生气了,那模样真吓人,“他们拿皇长女做文章,大体意思就是皇长子没了没关系,还有皇长女,也是我没有想明白,若非我事事想要做到最好,又怎会留给他们比较的机会,之前我只以为我只要闷头做事就好,现在看来,做事也是错。” “不用这么急着否决自己,只要你是这个身份,不管你怎么做他们都会找着理由。”安平之看不得她伤怀,明明自己气还未消还是下意识的开解她,不过这话一说出口。最后那点气也就消了。 “就算这样,你也不是非得离京不可。” “离开有离开的好处,安大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把那背后之人引出来。”桑夏眼神铮亮,“如果他的目标是我的命,这一路上他不会不动手,如果他是想要趁此逼我和二弟斗。引得朝堂大乱。那京城这里就需要安大哥好生看着,前线已经打上了,且失了一城。我不懂战事,却也知道此时大方后绝对不能乱,粮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户部现在也很充裕。这时候,我在不在这里用处不大。还不如做个饵去钓大鱼。” “如果他的目标真是你的命呢?你又怎知你不是别人想钓的鱼?” “这就需要安大哥多派些人手给我了。”桑夏讨好的笑,她自知这回是冒险,可外忧内患,她忍不了。 安平之心里只剩无奈。“我手里的人手已经派出去大半,可用之人已不多,我立刻去见祖父。要是他们都同意,人手自然不缺。可你也要答应我,要是他们都不同意,你便要打消这个主意。” 桑夏有些激动,安老爷子肯定和娘在一起,与其说安大哥问的是老爷子,倒不是说是问的娘亲,要是娘亲不许她去,她自然听话,只是,“我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这样的话……” “皇上未必想要你冒这个险,他不是说你有人护着才同意你去吗?这个先决条件不满足,你就是想去他也会拦着。” 所以说来说去,这事的决定权还是在娘亲手里。 可桑夏做梦都没想到,因着这事,分别几个月的娘亲会出现在她面前。 桑夏瞪着眼张着嘴,人都不会动了。 桑宜容有点心酸,明明只分开了几个月,可于她们母女两人来说却像分开了好多年。 “娘?……娘!” 桑夏终于反应过来,羽燕投林一般飞扑进桑宜容怀里。 桑宜容伸手接住她,抱得很紧。 “娘您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您不是说要我心里装了天下才能相见的吗?我现在还没有做到,娘,我……” “你做得很好。”打断她的自我否定,桑宜容温声道:“比我预料的好很多,只是有时候胆子太大了些,没关系,有娘在,胆子有多大闯出多大事娘都兜得住。” 脑子会转了后桑夏就记起来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娘第一次抱她,更加舍不得松开了,还抱得用劲了些,就这么赖在娘身上说话。 “那娘也知道我现在的打算了?” “平之十万火急的找上我们,我岂会不知。”更何况朝中那些事,只有她有心想知道,哪一桩瞒得了她。 “娘,我不是任性做的决定,战事在将苍云国拖垮之前能完就是最好的结果,要是再有内忧,恐怕还拖不到那时候,谁又愿意做那亡国奴,别人还能一走了之,我又往哪里走?别人又岂会放过我?我不想被动挨打,倒不如主动出手,说不定还能占个先机,娘,我想得对不对?” “很对。”就是这揽事上身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明明她和夏榛明都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她也没有用那些规矩束着她,怎么反而就养出了这么个好性子。 得了娘的认同,桑夏更高兴了,蹭了蹭娘的肩膀,终于不舍的将人松开了,却拉着人不松手。 桑宜容也由着她起腻。 抬头看向其余诸人,“都坐吧。” 桑夏这才发现来的人可不止娘亲一个,暗暗数了数,有九个呢,她认识的有佳姨和伍姨,那个白胡子的也见过,是安老爷子,其他人就不认得了。 知女莫若母,桑宜容给她介绍道:“那边是梁梓砚,你该叫五舅,他往下依次是刘向阳,孔延,窦嘉鸿,另一边你唯一不认识的是苏松岩,你都叫一声叔就是。” 桑夏起身脆声声的从五舅开始唤,那股子高兴劲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梁梓砚看不见,反而感受最深刻,“我们的小公主真这么粘着娘啊。” 桑夏理直气壮的粘得更紧,“女儿都粘娘的嘛,五舅你别叫我小公主,我今天被那几声皇长女叫得想杀人。” 几人都笑了,显然朝堂上的事他们都听说了。 “反击得很漂亮,主意也出得好,那些一肚子坏水的人就该扔到战场上去自生自灭,不过这样的人就算扔到战场上都得防着他们使坏,你不是要去前线吗?记得给喻辉提个醒。”(未完待续) 115章 你恨我吗? 这算是同意了?桑夏看向娘亲。 大概是分别数月,桑宜容面对女儿时也远比以前要温和,虽说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可眼神却是柔软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桑夏身在其中,自然感受分明,心里孺慕之情也就更甚。 “我最厌烦和人暗里过招,对方是谁我心里也有了数,既然他们都这么急,那就全摆到明面上来吧,你此去前线,明面上的人由平之来安排,暗里我会多安排几个,你只管勇往直前便是。” “是,娘。”桑夏笑眯了眼,娘同意了呢! 桑宜容忍不住捏了捏女儿的脸,看她惊愕的眼神便收回了手。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并非有意要和她疏远,实际上和女儿的相处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亲近的了。 可她也知道别人家的母女远比她们要更亲密,好在她家这个历来知足,一点点好都能让她记在心里。 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姐妹,娘亲还是这么个冷清性子,亏得是夏儿这么个性子,换个人都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了。 事情耽搁不得,人手一安排好,桑夏就去请见了皇上。 “明日便走?” “回皇上,正是。” “人手都安排好了?” “是。” 夏榛明并不意外,宜容虽没有抛头露面,可他一直派人盯着安家,昨日去往安宅的分明是宜容一行人。 他也很清楚,宜容知道他知道了,只是就算他此时去了安家,宜容也不会见他。 她若想见,皇宫无人能拦住她。 “夏儿。你可曾恨我?” 桑夏怔了一怔,好像自从有人提了皇长女后大家就都不避讳她的身份了,谁都不介意提上一提。 其他人如何问,她能有无数的话堵回去,就算是五舅她也没有客气,唯有这个人问,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恨吗? 桑夏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只能说小时候期盼过父亲会突然出现。好证明自己并非没有父亲的孩子,那个阶段过去后就不盼了,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娘。她不要求我学女红,不用像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孩子一样学规矩,走路要怎么走,吃饭要怎么吃。坐要怎么坐,我要做的事娘从来不反对。她就随我去做,磕了碰了失败了也不会责备,我那时候觉得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没有父亲在这种幸福之下根本不值一提。娘也没有教过我恨,这方面我也没有自学成才,所以。我不曾恨您。” 这一刻,桑夏没有将御座上的人当成自己的君王。而是一个平常的想要得到承认的父亲,说话间也收了那些刻意的恭敬。 “能以这种方式和您相处,我其实很高兴,就如娘一直以来的打算,恩怨止于上一代,和我无关,我会如娘所愿,我相信,如果我真想叫您一声父亲娘也不会反对,可我不能。” 也许是离别在即,桑夏这时候格外坦承,“娘再大度,我若是和您亲近娘心里可能也会不舒服,我不会做让娘不高兴的事,更重要的是您的身份,您不是平常人,在一般大家族中认回一个孩子也会影响巨大,更何况是您,我不想牵扯进去,也不想和二弟成仇,更不愿意引起朝局动荡,做您最忠诚的臣子,也算是……以另一种方法尽孝。” 夏榛明眼眶有些发热,他自认冷心冷情,可面对如此优秀如此思虑周全顾全大局的女儿,他的心再冷也被捂热了。 桑夏恭谨下拜,“如今内忧外患,请皇上行事三思后行,微臣愿皇上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微臣告退。” 御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上,短短片刻也卷入了一阵寒风。 夏榛明喃喃自语,“朕都忘了只几日就要过年了,她却说明日就要走,范冬,你去传朕旨意,叫她过了年再走。” 范冬一顿,却少有的没有立刻应下,迟疑片刻后道:“桑大人怕是和皇后娘娘商量过后才做下的决定,您……” “是了,宜容在,宜容都允了我哪里有脸再去替她做决定。”夏榛明身体往后靠,疲累的闭上眼,“范冬你听到没有,夏儿在劝我收手呢!可事情已经快成了,我又怎能在最后时刻收手,没有时间了……” 范冬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却对皇长女赞叹不已,皇后娘娘教出来的女儿果然不是后宫妃子能比的。 桑夏离开御书房没多远就被拦住了,“桑大人且慢,贵妃娘娘有请。” 外官无故不得见宫妃,这是苍云律里写得明明白白的,桑夏自然不敢犯,虽说她是女子,可她同时也是外官。 “桑大人见谅,非是贵妃娘娘怠慢您,实在是娘娘不能出锦绣宫,所以才命奴婢前来,请您看在大殿下的份上前去一见。” 桑夏这下听明白了,贵妃娘娘应该是担心二弟吧,或者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她带给二弟?若是如此,她倒是去得,虽说不喜贵妃,可为娘的那份心她也该体恤。 更何况她也心里有底,皇上绝不会在这方面挑她的毛病,这点底气她还是有的。 “既如此,姑娘带路吧。” “是,您随奴婢来。” 何宛如并没有把握能将桑夏请来,当听到女官来报她在殿外等候时她还有几分意外。 “桑大人说不敢破皇上定下的规矩,就在殿下等娘娘示下。” 摸摸头上的珠钗,这些时日她用的首饰都很素淡,倒是不用再妆扮了。 两人门里门外的相见。 桑夏按礼下拜,眼神清明,仿佛眼前之人只是个平常的妃子。 “桑大人无需多礼。”何宛如看着这张和桑宜容七分像的脸,心潮涌动间竟不知是何滋味,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昊儿出事,连她做娘的都无计可施时,她却力争去往前线接回昊儿。 到现在,她是有点相信明明是不同立场的两人是真的有感情了。 她对桑宜容从来都不是恨,而是惧怕,有桑宜容在,她何宛如就什么都不是,要是有朝一日她回了宫,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后宫包括她在内的其他人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据她所知,自从桑夏出现后皇上便只宿万德殿,不曾踏进其他宫妃处半步,宫妃使足了手段也没一人得逞,这更印证了她心中所想。(未完待续) 116章 我们是姐弟 放在往常,她何宛如也会是这群宫妃中的其中一个,后宫的女人不争不斗何来宠爱。 她从不曾将那些人看在眼里,在后宫地位也向来超然,只因她给皇上生了个皇长子,且由皇上亲手抚育,可现在,她的皇长子在前线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虽然她还有四皇儿可以依靠,只是她心里很清楚,齐儿不是那块料,且他上面还有两个兄长,轮也轮不到最小的他。 要是昊儿有个万一…… 她想都不敢想。 而这时候,却是她欲除之而后快的桑夏一心为昊儿着想,谁都知道,这时候留在京城才是最有利的,稍有点野心的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只巴不得昊儿死了才好。 桑夏却没有,她不相信以桑夏的聪慧会不知道这时候离京意味着什么,可她依旧做了如此选择。 何宛如不得不承认,桑夏这一点像极了桑宜容,和那个女人一样不将权势看在眼里,从来都拿得起放得下,将舍得两个字琢磨得通透。 桑夏看她久不说话,主动道:“微臣明日即要启程前往北辛城,娘娘可有话或是东西要带给大皇子?” 何宛如回过神来,深深的看她一眼,“这正是本宫要问桑大人的,可有什么需要本宫准备?” “微臣一路所需东西皆有人打理,娘娘准备一些大皇子用的上的东西于明日一早送往东城安家便是,过时不候,不过微臣快马赶路,还请娘娘尽量精简一些才好,想来娘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告退。” “等等。”何宛如下意识的喊住她,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桑夏也只是沉默的等着。 一会后,何宛如道,“我很好奇,为何在知了昊儿的身份后你还能对他一如既往,你不恨他吗?你从小没有父亲。而昊儿却是在皇上跟前长大。享无上尊荣,你心里平衡吗?” 桑夏回答得很实诚,“若是和二弟并非在外相识。而是一开始就知道对方身份,我们只会离对方远远的,在有心人的鼓动下他可能还会敌视我,站到我的对立面。可事实就是我和他相识于最简单之时,他不止是我的亲弟弟。还是我的结义弟弟,自相识以来他对我未曾有半点虚情假意,且在我遇险时救我于刀下,我欠他一条命。现在他遇险我当然要去救他。 我和二弟的交情从来都是结义之情,血缘亲情只是让我们更加关心对方罢了,我和他的立场从来不是对立的。娘娘非要以己之心来度我们姐弟的感情我也不意外,大概许多人都会如娘娘这般想。可毕竟世上任何人也无法活成另一个人,思想也无法复制,所以总有那么几个人是许多人里的例外。” 桑夏弯腰作揖,“希望说这些能安娘娘的心,微臣会尽全力带二弟回京,也请娘娘在这段时间里稳住了,不要去趟那些不该趟的浑水,于二弟无益,微臣告退。” “她这是……告诫?”采珠目瞪口呆的看着人走远,“娘娘,这……” 何宛如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后宫皇后之下份位最高的贵妃,桑夏这话虽然像是警告,却带善意,自己这番大概真是沾了昊儿的光了。 不要趟浑水吗?何宛如冷笑,可不就是浑水,端看那些人能搅出多大风浪来! 回到家里,桑夏照常人未到声先到,“安大哥,我回来了。” 待她一进屋,数道视线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她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的僵在了那里。 糟糕,她忘了安家现在住着好多人了,娘也在呢! 安平之忍笑起身走到门边拉着人进来,边给大家解释,“这是持恒打招呼的习惯,各位别见怪。” 桑夏推开他跑到娘身边倚着她站了,安大哥还不如不说话呢! 桑宜容拍了拍撒娇的女儿,“这是温神医。” 桑夏抛开那一点点羞怯,环目一扫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眼生的人坐在伍姨身边,气度儒雅,看着像读书人胜过大夫。 想到温大哥说的那些话,再看伍姨还算坦然的神色心里顿时了然,温神医怕是来了有些日子了,只是看她这里没有能用上他的地方索性追妻去了。 促狭的对伍姨眨眨眼,桑夏脆生生的喊人,“温伯伯。” 温神医对她微微点头,神情温和,“想着你可能用得上我。” 桑夏立时明白过来,连连点头,“请温伯伯受累随我一行。” “可。” 桑宜容转头看向女儿,“去梳洗换身衣裳。” 桑夏看着自己还是一身官服,忙告退离开。 伍草笑,“这身官服倒是衬夏儿得很。” 苍云国的官服没有红色,却将这唯一的一抹红给了桑夏,大概也只有和夏榛明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桑宜容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刘向阳是个直性子,刚才就打算问出心中疑惑却恰巧碰上持恒回来,这会等人走了才问,“为何要让温神医去救大皇子?” 这个问题不用桑宜容回答,梁梓砚就能说得很清楚。 “观持恒行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哪怕她好似莽撞直来直往,也是建立在这之上,这是难得的品质,我们若真要在夏元昊的事情上动手脚,他活不下来,可若有朝一日持恒知道了我们的所为,她可会喜欢?不,她会很伤心,她摆明了不和夏榛明相认,却对夏元昊维护有加,可见她重情重义,也是真心将夏元昊当成了弟弟,要达成目的有别的办法,便是走一走弯路也无妨,这一招却使不得,看一看新衙门,看看持恒带出了一批怎样的人,你还想不通吗?” 刘向阳当然不蠢,被梁梓砚这样一点拨哪还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持恒掌一处衙门就能带出一批以她为中心的优秀下属,要是掌一国呢?历史上什么皇帝都不缺,唯独就缺那么一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由持恒来添上这个缺正好! 至于阴谋暗箭,不是有他们吗?有何畏惧!(未完待续) 117章 桑家女婿 离过年仅剩七天了。 桑夏起得很早,收拾妥当走出门抬头看向天空,今日无风,亦无雪,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桑宜容走到她身后,和她一样抬头看向虚空,“夏儿,平安回来。” “我会的。”桑夏也不回头,“娘,我有些想家了,也不知道朱珠她们几个过得怎么样,肯定想不到我现在都成官老爷了,等这件事了了我想找机会回去看看她们。” “给她们撑腰去?” “当然,好歹也是个从五品的官儿,有我做靠山,看她们的夫君敢不敢欺负她们。” “你小看她们了,她们从小学的就是那些,最知道要怎样在那样的家族生存。”微光中,穿常服的女儿没了平时的英气逼人,花般的年纪,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睫毛很长,小扇子一样扇着。 “你不好奇为什么娘不给你定下亲事吗?” “好奇啊。”桑夏笑眯眯的看过来,“可我又怕问了您真就立刻去给我定个亲,那我不是完了。” “有自知之明就好,你这性子真嫁进了那样的人家就是活受罪,平之挺好。” 桑夏转过身,露出些许赫然之色,“娘,您怪不怪我?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这样都算是私相授受了。” “只要你觉得好便好,你幸福比什么都强,以后几十年的日子是你自己在过,谁也帮不了你,不过有一点平之却是要知道的。” 桑宜容看向朝她们母女走来的男人,语气平平,眼神中却露锋芒。“桑家的女婿不能纳妾,任何理由都不行。” 安平之不卑不吭的躬身一礼,“晚辈绝不会让您失望,此生有持恒相伴已是有幸,岂敢再有其他心思。” 桑宜容不置可否,连受一夫一妻制教育多年的人都能一夕背叛,安平之的话她也就是听听。在她死之前。她会做好安排的。 “时辰不早了,准备出发吧。” 桑夏看着安平之一身出行装扮瞪大了眼,“安大哥你……” “京城有桑夫人坐镇便够了。反倒是你身过势单力薄了些,我跟着去才能放心。”看她脸上瞬间露出喜意,安平之不由也笑了,不到万不得已。他又怎会让持恒孤身犯险,更何况卦象显示这一路并不会顺利。 “求之不得。有安大哥同去我心里总算有点底了。” 这个一点也不矜持的女儿……桑宜容无奈摇头,有时候想想,让她自由成长成如今这性子也不知是好是歹。 和长辈告别,又和娘起腻了一会。直到天已大亮不得不走了桑夏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安家大门,毫不意外的看到等在门外的许真真。 锦绣宫被禁,何宛如再大的胆子也只敢在儿子出征时来上那么一回。如今却是不敢再犯,许真真和她有牵扯。在她看来大概是很合适的人选。 拢了拢厚实的大氅,桑夏牵马等着她走近。 “这是娘娘让我送来的。” 包裹不大,但是份量却不轻,隐隐有药香传出,不用想也知道何宛如应该是将她能找到的珍药都给搜刮干净了,珍珠接了过去。 “娘娘说不管此事结果如何,她都记你这个情。” 桑夏微微点头,翻身上马,竟是什么话都不愿意与许真真说。 许真真咬了咬唇,脸色明显有些憔悴,自从知道二哥重伤病危,她就吃不下睡不着,两天时间衣裳就宽松不少。 “你,会将二哥带回来的是吧。” “那是我弟弟。”桑夏回头,朝着送出门来的一众人挥了挥手,打马离开,不一会就走出了巷子。 梁梓砚眼神准确的落在许真真身上,“许晋的女儿?” 刘向阳打量她几眼,“是她,长得挺像。” 梁梓砚眼神带上冷意,“告诉许晋,不要说他是在诈死,就是真死了也给我爬到京城来。” “你……”许真真虽然被磨去了不少棱角,可依旧受不住这样的轻贱,“你是何人。” “问你爹去。” 安家大门在许真真面前砰一声关上,她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这般直白的厌恶,和桑夏一样讨厌。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升起不安,他为何知道爹是诈死?是拿到了什么证据吗?要是此事被他掀出来,许家哪里能落着好。 她得赶紧写封信给爹去才行。 桑夏一出城,该知道的人基本都知道了,暗流开始涌动。 这个时候出门并不舒服,冷风吹在身上,感觉体温都快和这风一样了,要是再碰上风雪天,防护做得再好依旧遮不住那些湿意。 在他们出行的第四天就迎来了这样的天气,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放慢脚步,只是歇息的时间比平日要多了两回,如此这般一直坚持到过年那日。 “前面有个驿站,持恒,温伯伯,我们今天就在那里歇息半日可好?” 温神医虽然是这一行人里年纪最大的,可这一路走来却表现得比桑夏还要好,放下担心后桑夏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个常要翻山越岭采药的大夫,论体力她是及不上。 可这样的天气,在外行走确实太为难人了,温神医呵出一口白气道,“也好。” 桑夏点头正要附议,就听得安大哥厉声道:“警戒!” 显然对方没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对方反应也快,既然发现了索性就不藏了,先是没头没脑的射出三轮箭,再是压过来一轮抢攻。 桑夏功夫最差,自是和同样仅能自保的温神医一起被护在了中间。 桑夏的压力不大,还能分出一半的心思来观察敌人, 对方同样分明暗两路人马,暗处的应该是箭手,明处的却个个都是高手,竟没让安大哥等人占到一丝便宜。 可对方像是并没有拼命全力,倒像是…… 鼻子突然闻到一股硫磺味,心里更是猛的一跳,桑夏下意识的喊:“退开!” 安平之等人想也没想的立刻后退,桑夏此时还留了一分心神在敌人身上,动作上就慢了些许,等她发觉对方也在后退时就知道自己这回感觉又对了。 同时‘砰’一声巨响,桑夏被气浪卷着往后摔飞,自己完全控制不住,只能抱着头试图降低伤害。(未完待续) 118章 以身犯险 安平之在持恒慢那一步的时候就知道要糟,等他想上前拉人时也被气浪冲开了,千钧一发之际险险在人摔落在地之前将人接住了。 安平之抱得太紧,气息也很急,桑夏知道他吓着了,可现在有更急的事,“我没事,别让对方跑了,一定要弄清楚这是什么武器!快。” 此时暗处的人也现了身,听到这话脚跟一转就追了过去。 安平之闭上眼平复如雷的心跳,刚才那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会接不住,头一次他怀疑起了自己的实力。 而桑夏在男人怀里躺着,想的却全与风花雪月无关。 杀伤力如此之大,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器?刚才要不是她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叫大家后退,这些人怕是没几个能全身而退。 要是放到战场上去,苍云国有几人能敌? 并非每个人都有他们这样的身手!且他们这样的身手都防不住!要是不弄明白…… 桑夏动了动,身体无处不痛,她这个年过得可真好! 安平之将她扶起来一些,但还是没有放开。 “安大哥,你带我去刚才那个地方看看。” “你在这等着,左丹他们在查。” 温神医过来蹲下身,捏住她的手腕半晌,“你身体底子好,但也不要仗着底子好就胡乱挥霍,耗着耗着身体就亏了,这回问题不大,没有伤筋动骨,不过要想再像之前一样冒着风雪赶路是不要想了,找个地方安心养两天再说。” “温伯伯,二弟那里等不起。” “关心别人是好事。可也不能忘了自己,你要是非要现在就赶路,不用一天就会高烧你可信?若是高烧不退你能赶路?不要因小失大。” 桑夏不说话了,有点不敢抬头去看安大哥。 好在左丹正好过来解了她的围,“除了这些黑色的粉末状东西什么都没剩下,也没看到有武器。” 左丹是挖了一团土过来,上面一层都是黑的。 桑夏勉强抬起手要去接。东西已经落进安平之手里。 安平之冷着脸放到她面前。由着她看。 “谢谢安大哥。”桑夏仔细瞧了瞧也没看个什么名堂出来,靠近闻了闻,确实有点硫磺的味道。要是没有这个味道,怕是她也不会发觉。 “左师傅,麻烦你收拢一些这黑色的东西,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爆炸。要小心些装好,派个人送到我娘手里去。她身边能人多,说不定知道这是什么。” “是。” 正说着,那边有人过来了,全是自己人。桑夏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姐,那些人全死了。” 果然如此! 桑夏下意识的坐起来,痛得她嘶嘶了好几声才继续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们的行事习惯很像前朝大家族中会养的那种死士,一旦没有完全任务就自刎。不留下任何线索,也不给我们逼供的机会。” 怎么又牵扯上前朝了?前朝覆灭到苍云国建立中间经历了五十多年将近六十年的乱世,和苍云国没有丝毫关系,总不能是现在来寻仇来了?这仇人也找错了啊! “这个消息记得同时捎回去给我娘。”桑夏壮起胆子抬头,“安大哥,我想去爆炸的地方和那些人身死的地方去看看。” 安平之拿她没办法,只得横抱着人来到那个巨大的坑前,看她看得辛苦,干脆跳进了坑底。 坑并不深,不过一人高,可范围很大,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埋了多少那种武器在其中。 除了多出来刺鼻的烟火味,并没有其他发现。 而那一边,躺了一地抹了脖子的人。 身上除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衣裳,再无一物。 “弓箭呢?” “没有找到,应该是毁了。” 还真是,没给他们留下任何一点有用的东西。 桑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安平之忙将自己的大氅解了盖在她身上,将人抱起来吩咐道:“照计划去驿站。” “是。” 驿站条件一般,珍珠柳枝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小姐的屋子布置得舒服些。 趁着两人不注意,桑夏偷偷踢开了一点被子将脚露出来,她一点不觉得冷,这被子太厚了。 柳枝眼尖,她不像珍珠一样喳呼,却也没那么好说话,直接交她的脚塞进去,还将被子扯上去一些盖得更严实。 桑夏装作拢头发将手从被子里解救出来,不小心碰到柳枝的手,柳枝反手握住,顿时急了,“珍珠,去请温神医。” 珍珠吓得飞奔出去。 桑夏摸了摸额头,原来她在发热,怪不得不觉得冷。 安平之是和温神医一起进来的,脸黑沉得吓人。 “将热发出来更好,等体温升高了再用药,你们两个留心些侍候。” 安平之皱眉,“不能现在就用药?” “她身上有伤,将病灶都发出来了对她身体有好处。”温神医起身看向他,“你也不要着急,就她现在咳嗽一声都痛的情况也算得到教训了,别和她生气。” 温伯伯的脾气真好,桑夏边偷偷看安大哥边赞叹,也不知道伍姨有没有原谅温伯伯,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任性。 安平之神色稍缓,将温神医送出门去,珍珠和柳枝识趣的跟着离开。 “安大哥,我想喝水。” 安平之倒了杯水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下,放下杯盏坐到床头,将人小心的搂进怀里。 “你要做什么我从不拦着,就算你要以身犯险我也相陪,因为我自信不论什么情况我都能应付得来,可今天我突然发现并非所有事情都在我预料之中,一旦有个意外,可能就算我在你身边也会有所不及,持恒,我没有怪你,就是不安心,我还不够强大,至少没有强大到能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的程度,今天真的吓到我了。” 桑夏低头,将手覆在搂住自己的那一双手上,“我没有那么不济事,你也该相信我一点,虽然拳脚是三脚猫,好歹轻身功夫还是学得不错的,打不过我就跑,还在那等着挨打不成,今天这么厉害的武器我还是头一回见,安大哥你以前也不曾见过是不是?”(未完待续) 119章 到达边关 “确实不曾听闻,要是拥有这种武器的人想做什么,苍云国怕是要不得安稳。” “所以我才急着弄清楚,这武器一定不能落在有心人手里。” 安平之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刚才我算了一卦,背后之人和你有些关系,可和你有关的人我基本都知道,没有一个符合,我推测有很大可能是桑夫人相识之人,你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桑夏想了想,摇头,“今年四月之前我和娘一直生活在古溪,那里是个小地方,登门做客的人都少,只是常有信来,大概也是他们都知道娘喜净,不去多做打扰,当时我怎么能想到娘有那么大来头,因为家里人身手都好,还偷偷猜测过娘是隐居的江湖女侠呢!” 安平之失笑,胸膛和背相贴,胸膛间的震动让桑夏身子麻麻的,不过总算是能放下心来了,安大哥笑了就好啊,之前那样子太吓人了。 “要告诉娘知道吗?” “桑夫人心里未必没有猜测,不久前才走了一人,等再有其他发现时再一起送消息回去,我们人手有限,不能分散。”安平之摸了摸她额头,更烫了,“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身上哪里都痛,那武器的冲劲太大了,安大哥,我睡一会,别担心,我身体好,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显然,桑夏想得太简单了,她这一觉睡下来非但没好,病得反倒更厉害了。 珍珠都快急哭了,“温神医,还不能用药吗?小姐的脸都烧红了。” “再等等。”温神医担心有所疏忽,也不假手他人。亲自照看。 大年夜,大家都只能这么心焦的熬着,这一熬就到了半夜。 温神医终于开口吩咐,“倒杯温水来。” 珍珠倒水的手都在发抖,柳枝推开她自己来。 温神医从药袋子里掏出个瓷瓶,从里倒里一颗药丸丢进杯子里,接过杯子晃了几晃药就化开了。 “将她扶起来喂下去。” 安平之忙上前将人半抱在自己怀里。接过杯子递到桑夏嘴边。在她耳边轻声道:“持恒,喝药了。” 桑夏迷迷糊糊的张开嘴,感觉到有东西入口习惯性的吞咽。没有漏出一滴,堪为最配合的病人。 “都各自去休息吧,等她睡醒了就好了。” 桑夏的身体很好极少生病,这也是为什么温神医要等她将病全发出来再给她用药的原因。治病一道,有时候也讲究一个堵不如疏。 正如温神医所言。睡了一大觉后桑夏基本就好了,连身体上的疼痛也好转了许多,在驿站停留了两日一行人就继续赶路。 有了前车之鉴,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 可对方这种新武器太过让人防不胜防。等他们到达北辛城时折了将近四分之一的人手。 喻辉千料万料也没想到她会来,接到通传后立刻亲自迎了出来。 “桑大人,你怎么……” “先不说这些。喻将军,大皇子怎么样?” 喻辉顿时黯淡了神情。“没有起色,老夫想尽了办法也只保住了伤势不加重,桑大人可是带了御医来了?” 往桑夏身后扫了一圈,太医院那些御医他都面熟,可这些人看着都面生得很。 “没有御医,这位是温神医,比御医管用,我们先去看大皇子。” 喻辉不识温神医,可一听这名头就知道差不了,更何况还是桑大人请来的人,忙拱手一礼,亲自带着一行人往里走去。 “对方有一个神箭手,箭无虚发,更无耻的是在箭上沾了毒,我们这边吃了不小的亏,大皇子给老夫挡了那一箭,虽然马上就将箭取出将烂肉挖掉也只让毒性侵入得慢了些,之前大皇子一天还能醒几回,吃得下东西,最近已经数日未醒了,再这么下去怕是……” 桑夏心直往下沉,她应该请伍姨来的,温神医医术没得说,可论玩毒,他不如伍姨。 当真正看到人,桑夏只觉得心酸得不行,出征时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却瘦得人都脱了形。 从小就侍候夏元昊的元青也是瘦得衣服都在身上晃,看到桑夏便跪倒在地,哭得说不出话来。 “别哭了,二弟不会有事的。”桑夏哑着声音道,担心他影响温神医号脉,吩咐道:“你去给我打盆热水来。” 元青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抹着泪出去了。 桑夏紧张的看着温神医,心高高悬起,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幸好临走时师妹给了我一包各种各样的解毒药,不然我就只能尽力保住他的命让师妹快马加鞭赶来了。”温神医从药囊里拿出一个袋子,又从袋子里找出一个瓷瓶,从里倒出两颗塞进夏元昊嘴里,一抬下巴就看到喉咙滚了下。 “后面的都是细活,派个细致的人给我使唤,你们不用守在这里了,守着也没用。” 桑夏忍不住问,“温伯伯,二弟吃了解毒丹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哪有那么容易。”温神医摇头,“拖得太久,如今毒侵入五脏六俯,解毒丹只能解掉一部分的毒,剩下的一部分才是难解决的,行了,我会尽力的。” 桑夏还想问最好的情况会如何,最坏的情况又会如何,可是,她不敢问。 元青端着盆进来,热气喷在他脸上,让他脸上都有了些水气。 桑夏将手泡进去,抬头对元青道:“你其他事都不要管,专心跟着温神医,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有什么需要你找我或者找喻将军都可以。” 元青连连点头,看了眼昏睡的殿下迟疑着问,“殿下是不是……” “二弟不会有事。” “是。”元青高兴得咧了嘴,这些日子听到的都是殿下怎么怎么不好,有人更是私底下在说要准备后事了,喻将军会要担多大责任,是不是会临阵换将,什么难听话都有。 他听着慌得六神无主,只恨不得也去受一箭和殿下一起走,到了地底下继续侍候殿下。 现在好了,桑大人说殿下不会有事殿下就一定不会有事,他如今除了桑大人谁的话都不信。(未完待续) 120章 竟然是他! 桑夏梳洗了一番后换上了官服,她这回本就不是私下行动,而是携旨意而来。 大红官服太起眼,不用介绍大家也都知道来者是何人,不过片刻功夫,桑夏的到来就传遍了军中上下。 因为吃了败仗而萎靡的士气顿时升上来不少。 桑夏是谁?皇长女啊,她都到了这里可见皇上有多看重,他们更应该加把劲将失去的一城夺回来才是。 喻辉不无感慨的道:“桑大人往这里一站比老夫说什么都管用,眼下这情况也亏得你来了。” “我代表的是朝廷,我的态度即是朝廷的态度,将士们也不过是想求个心安罢了。”桑夏从袖中抽出圣旨递了过去,拦住要跪接的喻辉道:“皇上令我将圣旨交给将军即可,将军朝着京城的方向拜上一拜便是。” 喻辉真就面朝京城高举圣旨拜了一拜。 圣旨说了什么桑夏并不知道,不过看喻将军表情并无紧绷之色,也就知道应该是些鼓励的话,此时军心是绝对不能动摇的,满朝上下,也只有一个喻辉担得起这场战事。 “这里并不安全,随时会开战,桑大人打算在此停留多久?” “看二弟的情况而定,京里情况复杂,他必须回去。” “老夫也这么认为,当时他要来老夫就不赞成。”喻辉点头,“虽然老夫不在朝中,却也知道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安份人,大皇子还是在朝中的好,只是到时桑大人行事怕是没那么方便了。” “我和二弟不是对手,只要他一直记得这一点就没什么不方便的,更何况我也不会一直在朝中。当我的存在成了掣肘时,我会离开。” 喻辉张了张口,最终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叹息似的道:“桑大人此心殊为难得。” 桑夏笑笑,转开话题,“喻将军也别一口一个桑大人的叫了,来之前娘说和您是故旧。见着您了我该执晚辈礼。您叫我一声持恒便是,私底下我也叫您一声伯伯可好。” “那老夫就逾越了。”喻辉一脸的褶子仿佛都舒展开了,“多年不见。你娘可好?” “是,有伍姨精心照顾,娘很好。” “伍草啊,还是老样子吧。成亲没?” “没有成亲,任性着呢。”桑夏带着点坏笑爆长辈的八卦。“一起随我前来的温神医就是伍姨的师兄,也一直未有成亲。” 喻辉失笑,食指点了点她,像个对小辈无可奈何的长辈。 叙完了话。桑夏又说起这一路来的事,“随我前来的一半是安家的人,一半是我娘的人。以他们的身手都难以避开,要是普通的将士对上绝无生还的可能。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反正不会是朋友,喻伯伯和沙门国对战时也要当心些,虽然感觉不太可能,可也怕真和沙门国有关。” 喻辉神情严肃,“这么厉害的武器要是不能由苍云国掌握会是一场灾难,你娘可知晓了?” “我特意安排人回去了一趟,为了避免被那背后之人拦截,他是绕路回去的,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到京城了。” 迎着风雪赶路的孔平博此时也刚见到桑宜容。 听到爆炸时桑宜容神情就不对了,再看到他打开包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东西几近失态的快步跑过来,拿了一些在掌心放到鼻尖闻了闻,竟然真的是…… “首领,有什么不对?” 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看着这一包东西,学着桑宜容的样子闻了闻。 闭了闭眼,桑宜容回头问安坐着没动的梁梓砚,“五弟,大哥有和你联系过吗?” “之前还有,后来有将近六七年没有消息了。”梁梓砚敏感的发现了问题,“大哥和夏儿遇刺有关?” 桑宜容没有回话,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这些兄弟,这个东西叫火药,是有一回夏榛明、她以及大哥三人一起喝酒时夏榛明说漏嘴的,她怎么都没想到大哥竟然真的把这东西弄出来了,明明当时夏榛明还没说全就被她打断了! 她和夏榛明出身部队,简单的炸弹难不住他们,可他们两人有共识,绝不会让火药出现在这个世界。 这个东西的出现能改变人类的战争史,便是他们能凭着这个统一天下,可多年以后呢?说不定就会有人拿着这东西来对付他们的子孙后代,就像他们的国家曾经受到的苦难一样,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让它出现。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小看人的野心和贪念,可她没想到大哥竟然凭着不完整的资料也将东西弄出来了! 并且拿这个来对付夏儿! 他怎么可以! 持恒这个名字他也有份,夏儿要叫他一声舅舅! 他曾说过会成为夏儿的保护伞,承诺她还记得,可人呢? “四姐,真是大哥?” 梁梓砚的声音都在发抖,许晋的背叛他只是愤怒,可如果是大哥……怎么可能会是大哥? “可能是他。”桑宜容抿紧嘴唇,心里还抱有一线希望,“说不定是他弄出来的东西落在了别人手里……” “这话四姐你自己信吗?”梁梓砚似哭又似笑,“大哥是怎样的人,等闲人又岂能做得了我们这四人的兄长?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落在别人手里,除非是他死了!可要他死,谈何容易。” 他们的大哥何一非,当年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在他们刚起家经验不足被人包了饺子时以一己之力撕开了口子救了他们,他可以如贵公子般坐在雅楼里和人论锦绣乾坤,也可以衣衫褴褛的坐在地上和人谈天说地,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说什么他都接得上,他甚至知道海外另一个他们所不知道的世界。 这样一个让人心折的人物,他多年的兄弟,怎么一夕之间就成敌人了呢? “四姐,能不能找到他在哪里?” “他若存心不和我们相见我们就找不到,可他既然这般兴风作浪,离相见之日便不远了,我也想知道,他所图为何。” 梁梓砚立刻反应过来,“背后之人是他?”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肯定了。”(未完待续) ps:有人看出来了吗?在收尾了哎! 121章 皇上倒,皇后现! 屋子里的人一时间心头竟有些惶惶。 在他们心里,何一非和许晋当然是不一样的,许晋是同僚,是兄弟,是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人。 而何一非则不然,他们也说不好到底是因为他和首领关系亲近才没法将他当成其他人一样看待,还是只因为他是何一非。 那个人,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若不是有首领在前,他们恐怕也会折服于他。 可他明明那时那般照顾首领,说是当成亲妹妹对待都不为过,就连夏榛明对他的态度都不同于旁人,怎么就突然对义妹的孩子下手了呢? 这不是明晃晃的和首领撕破脸吗? 莫非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首领和他起过冲突? 桑宜容摇头否认,“我和五弟一样,也是将近七年没有他的消息,最后一次来信说是要远行,归期不定。” “四姐,这没有理由,要是他真有这个心思何必等到现在,在二十前之前他要是动手,哪里需要费这么大力气,我观大哥并非执着于皇权富贵的人。” 她也想不明白啊!桑宜容揉揉额头,“大哥始终未和我们交过底,相交几十年也不知对方家居何方,家里是何情况,五弟,大哥留给你的东西你可有带在身上?” “带着了,四姐你是想……” “这是能联系大哥唯一的办法,我的没有随身携带,你去试试看能不能和大哥联系上吧。” “好。”梁梓砚迫不及待的起身,心下着急失了平日的沉稳,一不小心就被椅子绊到了,刘向阳忙过去当他的拐杖。 “冷佳。你执我的首领令,召集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入京。” “是。” 明明外面阳光和煦,却莫名的透出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 桑宜容尽量周全的做了准备,可事情的发展依旧比她预料的还要快。 正月后的第一个大朝会,正巧有前方八百里加急奏报送到,夏榛明宣了人殿上觐见。 来人一进殿就跪伏在地,仿佛是忘了礼数。伏在地上声竭力嘶的喊。“皇上,桑大人带大皇子回程路上遇伏,当场……毙命!” 夏榛明脑子一空。胸口剧痛,甚至都来不及分辨这话的真假人就倒了下去。 “皇上!” 陈方雷和朱雁新刘治对望一眼,混乱之中快步走到武将那边,和定国将军柳正仪耳语几句。柳将军点头,点了几个人亲自上前将那报信的人拿下。 随侍在侧的太医已经上前诊治。一众大臣无人敢离开,所有人无不人心惶惶。 苍云国皇室之人并不多,皇上无亲族,后宫不盈。膝下也只得四子三女,如今长子长女生死不知,剩下的皆年幼。 细数下来。皇上一倒竟无人能担起偌大王朝。 范冬早得了皇上的密旨,此时稳住心神走到朱尚书身边附耳嘀咕了几句。其他人就看到朱大人神情一松,然后快步离开。 “范公公,朱大人这是……” 范冬看了问话的人一眼,一甩拂尘道:“此乃皇上密旨。” 皇上的情况很不好,一众太医大冷天额头都已见汗,“范公公,朝元殿凉,需将皇上送回宫。” 范冬牙一咬,“将皇上送去正德殿。” “可……”众所周知,正德殿不许他人进出。 “只在外殿,有问题咱家一人担着,抬玉辇来。” 范冬是贴身大太监,当然是要随侍在侧的,他也不放心其他人接近皇上,离开之前,他一扬佛尘,尖声道:“皇上早有吩咐,若他有碍,所有人不得离开原地,请诸位大人在此静候消息。”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疾步离开,知道皇上的安排,他比大臣更要心定。 天寒地冻的天气,朝元殿虽在四个角落置了火盆,可大殿依旧冷得人打颤,在袖中藏了手炉的此时还舒服点,没有做准备的只得小范围的来来回回的走。 等的时间越久人心越浮躁,有人忍不住了,“怎么还没有话传来。” “皇上看着不太好……” “慎言!”朱治横过去一眼,话气尤其不客气,后继暂无人,这时候要是皇上有个好歹,苍云国该如何?前方还在开战,失了士气之下如何是沙门国的对手。 一群猪脑子! 那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六品的资历竟敢和正二品对上,“大人此言差矣,下官自然是盼着皇上好的,可也不能不想远一点,若是真有个万一,苍云国待如何?如今大皇子和皇长女皆不在朝中,剩下的皇子年幼,不早做打算,还要等事情火烧眉毛了再来做安排不成?” 有人哼声接话,“苏大人想得是挺远,可苏大人将大皇子和皇长女相提并论算怎么回事,且不说她是女子,苏大人是忘了之前奏报的人说皇长女当场丧命?” 紧闭的大殿突然被人从外推开,所有人下意识的往后瞧去。 此时天已大亮,逆着光,门人站着的人轮廓有些模糊,可躁动不已的一众人已经下意识的安静。 朱雁新强自按捺住此时不该出现的兴奋之意,朗声宣诵,“恭迎皇后娘娘回朝。” 皇后娘娘! 苍云国立国二十年,总共也只得一个皇后,哪怕空了数年也没人顶替那个位置! 所以这位就是一退彻底的桑皇后? 满朝文武或是见过,或是听闻过桑皇后的事迹,不管她是不是真如传闻中厉害,因为皇上突然倒下而不安的心却顿时安稳不少。 桑宜容一身紧身黑衣,头发也是束在头顶,脸上没有一点妆容,和皇宫格格不入的素淡,却是当年还不是皇后的桑首领的装扮。 她并非一个人前来,当然离朝的人尚有几人离得远还未归队,也有死去的关山,背叛的许晋没有出现在队伍中。 桑宜容一步一步走得恍惚,这个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 她太清楚共患难易共富贵难,从立国第一天起,她便自觉归入后宫,等闲不出门一步,更不用说到这开朝会的朝元殿来。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来,为了苍云国她染了一血鲜血,如今才安稳不过二十年,她不能让夏儿成为乱世人,就如夏儿所说,以她的身份,没人会放过她。(未完待续) 122章 雷霆之势 ps:更得迟了,这一章修修改改总不满意,上传的这个版本也不是很满意,总觉得没有写出气势来,这时候就尤其觉得自己笔力不足,哎。 夏儿不同于她,她在特殊部队几年,在生死间徘徊不知多少回,也造就了她冷硬的性情。 而夏儿正气正义,甚至正直,这样的人在乱世得受多大搓磨才能适应生存。 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当年对她千防万防如今却只能将江山交付到她手里,夏榛明甘心吗?甘愿吗?若是他早料到最终的结果会是如此,当年可还会那般负她…… 一殿静谧中,桑宜容迈上台阶,停在那张无数人为之疯狂的龙椅前,谁又会相信,在她眼里,这不过就是一张能坐的椅子而已。 转过身来,她往前一步走到最高阶的地方,手背在身后,双脚分开与肩齐平,下面许多人下意识跟着做,就好像回到了当时并肩战斗的时候。 而二十年前不曾并肩的人这会也被她的气势所慑。 “早在十七年前天下便没了正德皇后,只有桑宜容,你们无需跪我。”桑宜容在神色各异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正仪。” 柳正仪身体一震,腰板挺得更直,抬头收腹出列,“末将在。” “令你立刻接管京都防务,内九门,外七门,皇城四门即刻关闭,许进不出许,记住,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皆在此限。” “是。” “臣反对。”出列的是个眼生的人,“后宫不得干政,不管皇后娘娘之前是什么身份。如今也没有涉政的道理,另,京都防务内有禁卫统领,外有都指挥使,定国将军突然接管,置他们于何地。” 禁卫统领和都指挥使皆在朝中,两人虽知桑首领威名。可无缘无故就被剥夺了官职。他们心下不服,此刻也就保持了沉默。 “反对无效,我不是来和你们讲道理的。不服者,挂印离去便是。”桑宜容看向柳正仪,“接印。” 对上如此强势的人,之前那人被堵了个面色朱红。却没了硬气的底气。 而禁卫统领和都指挥使虽然心里有气,有不服。此时也只得憋气的交出印鉴。 “都察院郑恒、齐真一、金大全,兵部严锦、沉重、杨归新,工部冯沛、杨成真,吏部刘清扬……”桑宜容一口气报出一连串的名字。“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柳正仪也不管这几乎是殿中三分之一的人,朗声应是,走出殿外招呼殿前侍卫进来绑人。 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法尚不责众,要是桑宜容一个一个来。他们可能没办法,可她一来就这么大手笔,反倒是给了他们机会。 兵部左侍郎严锦出列,一脸被羞辱的不甘,“敢问皇后娘娘,微臣何罪之有,您便要将微臣缚之!” 桑宜容也懒得去纠正她的称呼,“意图颠覆苍云国,这个罪名够不够?” “请娘娘拿出证据,莫要冤枉了微臣。” “等你下了天牢,证据会送到你面前,其他人也是,我会让你们死个明明白白。” 工部冯沛站到严锦身边,“娘娘休想屈打成招!” “是与不是,你们心里有数。”桑宜容表情不变,眼神淡淡的在殿中扫过,“苍云律中罪不及家人亲族是由我一力争取定下,当时便有诸多人反对,说代价不够大,会让许多我心生侥幸铤而走险,那时我嗤之以鼻,只认为家人亲朋何其无辜,可现在看来确实是我太过天真了,不用重典,你们怎能抑制贪念去图那从龙之功,不用重典,你们怎知世上有些事做不得想不得,梓砚,令你立刻着手修定苍云律。” “是,首领。”梁梓砚声音清润好听,可在有些人耳中却如炸雷,就如桑宜容所言,他们敢这么做,就是仗着苍云律比任何一朝都要宽松,真要事情没成自己死就死了,妻儿无恙便有重新光耀门楣之日,可若成了呢?有几人能经得住从龙之功的诱惑。 柳正仪安静的站在殿门内侧,等到桑宜容说完了话才挥手示意外面候着的侍卫进来拿人。 从桑宜容出现到清理朝堂,耗时不过一刻钟。 直到这时,大家才有了些真实感。 皇上是真的倒了,多年不见踪影的正德皇后桑首领却在苍云国风云将起时出现,以雷霆之势接掌朝廷,将朝中暗流一网打尽。 不管大皇子和皇长女是死是活,以桑宜容表现出来的果敢狠辣,苍云之危可解矣。 不少老臣子都红了眼眶。 而变动还在继续。 “朱尚书。” “微臣在。” “吏部用心挑人顶上缺口,无根无底者不用,无品无德者不用,无情无义者不用,若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宁可空置留待有本事之人也不将就。” 朱雁新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的初生牛犊,全身都是劲,朗声应是。 “刘尚书。” “微臣在。” “前线粮草不能出任何问题。” “是,首领。” “兵部古尚书。” “微臣在。” “造反首先需要的是人手,彻查兵部,看看有多少人为利所动。”桑宜容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暗地里查到了不少东西,越查心里越惊,不过短短十几年,苍云国已是千疮百孔,这样一个王朝,若不是因故露出了端倪,怕是又会成为历史上另一个短命的朝代。 “军器局暂时从兵部剥离出来,由兵部兼管,具体事务由齐宇你负责。”因为古容元是夏榛明一手提携且屁股底下也算干净的人,桑宜容解释了一句,“非是要分你的权,你们平日里都只将军器局当成附属,在这上头用心不够,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再者我找来了一些手艺不错的匠人需要并进去,兵部手续麻烦,如今一切从简为好。” 古容元心里闪过重重思量,面上却未表现出任何不满,他是皇上的人,知道的内情自然比其他人要多一些,只是应了声是。 “工部施尚书。” 终于被点了名,施江源后背都湿了,“微臣在。” “配合好兵部行事,要是再出搂子,新账老账一起算。” 高悬的心稍微放下了些,施江源忙应是。(未完待续) 123章 执掌江山 说到这里,桑宜容缓了缓,“都察院是由梓砚你一手打造,你有何话说?” 陈方雷出列,声音低沉,一脸愧色,“我让大人失望了。” “确实失望,都察院被人钻了如此大的空子你尚无所觉,若非夏儿提醒,你便是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已被架空,可见你有多大意,你唯一没让我失望的就是自己保住了本心,没有同流合污。” 梁梓砚没有焦距的眼神落在陈方雷身上,不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很温和,可其中的责备之意同样也很明显。 陈方雷更加羞愧不已。 梁梓砚转头看向上首方向,“请首领发落。” “陈大人是你带出来的人,你便受累兼顾了都察院吧。” “是。” “刑部尚书吕良,大理寺卿韩易。” 两人对看一眼,应声而出。 “由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三司会审此案,我不要求一定要将幕后之人纠出来,可朝中吃着皇粮却做着谋反事的某些大人我容不下,太平不过二十年就忘了乱世是何滋味了?生命都没有保障的时候你们只想活下去,没东西吃的时候你们只想有一口吃的,有吃的了你们想吃饱,而现在什么都有了却又想造反,要过上何种生活才能满足?莫不是一定要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不成?” 桑宜容面冷声音也冷,凛然不可侵犯之姿。 “不要说皇长子和夏儿无事,就算他们真没了,我们这些人也还没有死绝,谁想让这世道乱了,我便让谁的命没了!” 寂静过后。朱雁新难掩激动的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首领,大皇子和桑大人当真无恙?” “接到消息后安老便卜了卦,两人皆是大难不死之相,便是受了伤,性命也当无碍。” 随桑宜容前来的人都站在最前列,多年前他们挂印离开之时便是个个位高权重。在朝班中也是站在前列的。如今归来自然也不会委屈了自己,从心底里来说,他们也看不上那些个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软蛋。 安重阳一派仙风道骨的走出来一步。颌首道:“老夫安重阳,以安家之名保证大皇子和长公主皆无恙。” 这是头一次有人给桑夏的身份正名,且是当着桑宜容的面,连梁梓砚都竖起了耳朵等四姐的反应。 桑宜容微微皱眉。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她不会替夏儿抹去这层身份。她不愿意也得她自己开口拒绝。 可以这些人的心思怕是不会让她如愿,更何况还有安家一门心思要将夏儿推上位…… 桑宜容不由得回头看了龙椅一眼,这个位置啊…… 目光侧移,范冬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卷玉轴。 范冬高举玉轴躬着身子走到桑宜容身侧,双手高举跪拜在地,“老奴奉皇上旨意当廷宣布旨意。” 桑宜容淡淡相问。“他情况如何。” “皇上苏醒了片刻,着老奴取出旨意过来。” 桑宜容了解夏榛明。他做事喜早做打算,更爱留后招,知道自己随时会死时怕是就做好了各种准备,早早备下旨意也不奇怪。 “念。” “是。”范冬打开圣旨,声音比一般太监要来得圆润,“朕若身体有恙无法临朝,由桑宜容执掌江山,她之命令即为朕之命令,任何人不得以她的女子之身说事,敬她当如敬朕,钦此。” 多年下来,一众朝臣皆习惯了皇上没有前缀没有废话的旨意,简单明了,稚儿都能听懂,可这道旨意实在超过了他们能接受的范畴。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禅位吗?这分明是要将江山交给皇后娘娘的意思啊! 有这道旨意,皇后娘娘现在就是登基为帝也没人能说她不对。 皇上这时候真的还清醒吗? 任别人怎么想,桑宜容却根本懒得废那个心思,“拿给诸位大人过目。” 旨意上的字迹并非出自他人之手,而是皇上亲笔所书,那一手瘦金体很有辩识度,再一看时间,分明还是皇上身体康健的数月之前,便是心里还有疑惑之人也只得承认这道旨意确实是真的。 “我知道诸位在担心什么,不外乎怕因为我们这些人的回归而被夺了权,我便安安各位的心,自我而下会另立一新衙门,只要你们不占着权却不做事,我不会动你们,可要是有人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桑宜容很看不上如今的朝臣,一个个死气沉沉,不犯大错,却也不做事,这些人若是不改,她一个也不会留下。 夏榛明这几年的行事变得都不像他。 “想必诸位也需要消化消化,正仪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不用山呼万岁,也不用恭送谁,头一回被人目送出殿,朝臣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就像身后有人在追一样,脑子则异常兴奋。 做官的谁不想留名青史,今日亲历苍云国变天,说不定会被载入史册,这就是机会。 柳正仪此时完全没了平日的傲,真要说起来,他当年还叫过这些人哥哥姐姐呢,被大家齐齐盯着,他连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和多年前他们逗弄他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大家都不复当年意气风发。 “正仪,军队中不知多少人被策反,又有多少人是蒙在鼓里跟着行事,兵部能查到的有限,还是要靠你,另外,京城你需给我守好了。” “是,首领。” 对信任的人,桑宜容神情不复之前冷漠,“都指挥使不可信,禁卫统领虽出身世家,他本人却没有什么污点,暂时看来可用,两人你都要安抚好,将都指挥使看紧了,至于要怎么用他们,全由你决断,清理军中时与你先斩后奏之权,最主要是要快,抓住时间差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对方反应过来扫干净了尾巴就迟了。” “是,属下明白了。” “现在就去吧。” 柳正仪犹豫了一下,行的同袍礼,桑宜容等人看着只觉得心里酸涨不已。 时间匆匆,一去经年,他们自信还有一战之力,和壮年时却已无可相比。 最无情的从来不是人,而是时光。(未完待续) ps:啊啊啊,感觉写得乱七八糟的!撞头! 124章 入主皇宫 京城戒严,巡逻的将士明显增多,时不时还有骑着马穿着禁卫服的队伍疾驰而过,处处显出风声鹤唳之感。 皇上病重,皇后回归临朝的消息满城皆在传,大皇子和长公主的生死也有许多人在争论,有人相信他们就如皇后所言还活着,有人则说早死了,这是为了稳定大局放出的假消息。 京城的人一边紧绷着,一边又在各种小道消息里寻找乐趣。 与比相比,皇宫安静得如同所有人都活成了一个人。 夏榛明依旧未醒,桑宜容自然不会去她曾住了两年多的正德殿,而是占用了御书房。 一本接一本的快速将奏折解决,桑宜容还能闲闲的抬头问进来的范冬,“有没有好转?” 范冬也曾侍候过皇后,可那时候的皇后不涉政,就在正德殿那个范围内活动,每次他随皇上一起过去,她要么就在看书,要么就是闭目休憩,要么就是给花草浇浇水,怎么看怎么闲适,硬生生将一个中宫之主的生活过成了普通人。 而让范冬印象最深刻的是皇后从不会向皇上行礼,不要说跪拜,福礼都不会有,两个人之间就像是完全对等的两个人,连称呼也是直唤对方的名字,她不会刻意恭敬,皇上好像也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对。 要说皇上对所有人都如此,可却从不见他对后宫其他妃子这般厚待。 娘娘今日这般锋芒毕露,他是头一回见,此时批阅奏折的速度比皇上还快,这个曾让皇上无比忌惮的女子,确实有让皇上忌惮的本事。 范冬更恭敬了些。 “回娘娘的话。太医说皇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桑宜容批阅奏折的动作一顿,脸色却无丝毫变化,“告诉他,无论如何也要撑到夏儿和他的儿子回来,我对这个江山没有兴趣。” “娘娘……不去看一看皇上吗?”或许去了正德殿,看到皇上为娘娘做的,说不定娘娘就原谅皇上了呢? 他当然知道是皇上对不起娘娘在先。当年的事有一些还是他经手的。可这些年下来,皇上也得到惩罚了,他贴身侍候皇上。皇上有多后悔,他比谁都感受深刻。 “不要一口一个娘娘,那个头衔与我早就没有关系。”将最后一本奏折扔到御桌上,桑宜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这一天过得太刺激,如今她这身体有些经受不住了。 冷佳见状忙上前给她按压。手法熟稔,明显常干。 “夫人,要叫伍草来给你看看吗?” “不用,就是有点累。叫她去给夏榛明看看吧。” 冷佳失笑,“可别,我担心她给那位下毒。这些年她念叨了多少回,每每都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给他来那么一下。您还叫她去看病,这不是给她下手的机会吗?” 范冬心里一紧。 好在桑宜容也知道伍草那无法无天的性子确实干得出这样的事,也就没有再提。 屋外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很快有内侍在门外禀报,“启禀娘娘,各宫娘娘听闻您回来特来请见。” 范冬急得在心里直骂蠢,这不是给皇上穿小鞋,给娘娘添堵来了吗? 冷佳黑了脸,反倒是桑宜容不甚在意的道:“来了正好,免得我派人一一去通知,范冬,你去告诉她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各宫呆着,约束好自己的人不要做多余的事,一旦被我得知,不管她是何阶位,是否孕育有孩子,一律驱逐出宫。” “是。” 范冬忙推门出去,看着外面一个个皆打扮得异常华贵妖娆的妃子头疼不已,你们这是示威来了不成,要示威也该是皇后来你们面前示威才对啊! 眼神一瞟,在相比起其他妃子来说素淡少的贵妃娘娘身上多看了一眼,这里倒是有个知情识趣的,就不知皇后娘娘对她是何感想。 一听范冬转达的意思,有人就不满了,轻声嘀咕道:“一回来就这么大阵仗,是想怎样,以后可别以礼数不够周到来为难我们。” 何宛如嘲讽的看了不知死活的人一眼,仗着生了皇子就这般放肆,以为只有一个长公主的皇后会忌惮她们不成。 对着御书房行了一礼,何宛如不再管其他人,自己扶着采珠的手回锦绣宫,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天下始终是皇上和皇后的天下,只要长公主站在昊儿一方,昊儿的地位便稳固如山,不管皇上活着还是……死了。 范冬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御书房,急声道:“端嫔娘娘慎言,如今皇上重病在身,尔等却如此盛装打扮是何意?莫不是以为皇上病了尔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端嫔等人顿时变了脸色,她们只想着不能让皇后娘娘看轻了,却忘了皇上重病,她们该去侍疾才是,而她们非但没去,还一个个抹红挂绿来这里…… 脑子一转过来,端嫔立刻换了态度,“请公公通融一二,本宫换身衣服这就去给皇上侍疾。” “正德殿的规矩娘娘该知道,真要让皇上安心,就请各位娘娘自行回宫,若是皇上有意召谁侍疾,老奴立刻让人来请,现在还请各位娘娘回转。” 不管甘愿不甘愿,被冲昏的头脑一恢复过来,大家就想得明白了,皇后就是皇后,掐着她们命脉的人,她们今天这一出实在是愚不可及,幸好出来见她们的是范公公而非皇后,不然皇后真要怎么解决了她们,她们也只能受着。 指望皇上给她们撑腰?看皇上对正德殿的态度就知道不可能。 她们还是安份些为好,之前是谁在她们耳边说了煽风点火的话来着?这样的人绝不能留。 她们能想到的桑宜容自然也能想到,她沉默冷佳嘴皮子却利索,“宫里都被侵入了还不曾发觉,那位到底在干什么。” “他未必就不曾发觉,只是有所图罢了。” “夫人是说……他故意的?” 桑宜容打量这布置雅致的书房,起身随手抽了本书在手里翻了翻,“故意倒也算不是,顺势而为是肯定的。”(未完待续) 125章 夏元昊的决定 京城如今是何情况,桑夏却是半点不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死了一回。 不过他们此时的境遇确实也算不得好,之前的那场几乎是要将他们活埋的爆炸对一行人并非没有影响,左丹等人皆受了伤,更是死了三人。 若非一早安平之卜出大凶之卦,队伍分成了前后两队前行,说不得桑夏和夏元昊就真要如了那些人的愿了,可就算中间隔了一百步,这场爆炸也波及了他们,桑夏更因为察觉到危险跑上前去提醒前面那队人时被强大的冲劲击昏了过去。 多日后再回想那日,桑夏依旧心惊,这样的新武器让她胆颤心惊,要是用于军中,苍云国将士能剩下几个人? 寒风夹着雨,让这本就冷得滴水成冰的天气越加让人难以忍受,一行人正好在一个还算繁华的县城落脚,这日便休整一日没有赶路。 屋内,温神医取下最后一根金针,对眼睛上蒙了绸缎的夏元昊道:“大皇子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了,今日眼睛可有异样?” “有些微痒。” “此乃好事,说明眼睛离复明之日不远矣,持恒也可以放心了。” 夏元昊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温神医,本宫有事相求。” “殿下请说。” “请温神医……告诉所有人,本宫的眼睛不会再有恢复之日。” 温神医眼睛微张,向来温温吞吞平平淡淡的人此时露出些许惊意,“不知可否告知原由。” 夏元昊从贴身的地方拿出一个普通至极的荷包,里面放着的,是他醒那日姐姐给他的平安符。说是来的路上看到一个香火鼎盛的庙去替他求来的。 他的这个义姐加亲姐,对他绝对是掏心掏肺的好,为这样一个人做退让,他很甘愿。 “她比我能干千百倍,可我知道,就算如此她也绝不会因此生出野心来,更可能会因为她的存在会妨碍到我而离开朝堂。只要我存在一日。她就不会逾越一分,怕是心里根本就不会起那个念头。” 想着那人的品性,夏元昊笑得很温暖。“苍云国不需要一个残疾的储君,一个失明的皇子太过容易被欺瞒,便是我母妃,也无理可争。只要搬开了我这颗石头,姐姐便能直上云宵。” “大皇子忘了皇宫可不止您一个皇子。” “那些人完全不足为虑。无才无德,也无强势外戚,掀不起风浪。” “持恒是女子。” “那又如何?”夏元昊笑得凉薄,“她虽是女子。魄力却不弱于朝中任何人,我敢这么说也是因为苍云国的情势不同于任何一朝,桑首领拥趸者众。有桑首领打下的底子,姐姐的能力也足够。要坐上那个位置并不难。” 温神医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说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的皇子殿下,心里倒有了几分佩服,不是谁都舍得下唾手可得的权柄,心甘情愿让位于异母姐姐的。 夏元昊叹息似的继续道:“不怕温神医笑话,姐姐的作为我也细想过换成我去做会如何,对比之后才发现我和姐姐的差距竟那样远,既然姐姐样样强于我,我本身又无心于皇权,又何必拦了姐姐的路,身为苍云国的子民,我也盼着苍云国能更强大,而这个愿望,姐姐方能实现,所以,还请温神医成全。” “我这里好说,可宫中御医却不好蒙骗。” “我一口咬死了看不见,他们能耐我何。”夏元昊轻哼,他在宫里生活了十六年,御医是什么德性他早摸清楚了,就算心里存疑也定不敢说出来,他们怕担责任,宁可少说一句也要保自己平安。 天天和贵人交道,医术没有精湛多少,自保的本事却是第一个要学会的。 吱呀一声,客栈的门从里打开,桑夏听得响动,立刻从隔了两间房的屋子里出来,“温伯伯,二弟今天情况怎么样?” 温神医看向桑夏身后的安平之。 他听得分明,之前两人是在门外等候的,平之是在大皇子说话之时将持恒哄走的。 “没有好转。”温神医说了人生中第一个谎言,“毒性侵入过久,有些伤害怕是无可逆转,我会再试试别的办法。” 桑夏脑子有一瞬的空白,温伯伯的意思是……二弟的眼睛以后可能会看不见吗? 怎么会! 眼睛若不能复明,二弟何来未来可言!便是她愿意做二弟的左右手,朝中又如何会允许出现一个失明的君主! “温伯伯,你一定要再想想办法,二弟干系重大,他不能没了眼睛,温伯伯你知道他的身份的,要是他看不见了,他那些弟弟还不得吃了他!” 温神医心下感慨,这一对姐弟,倒真是比寻常人家的还要亲。 “我会尽力。” 就在走道上说的话,屋里的夏元昊自然听了个分明,蒙着眼睛的绸缎瞬间沾了湿意。 就是因为姐姐这般为他,他才会退得这么甘愿,但凡她心眼稍微坏一点,身为大皇子的尊严也不会允许他将那个位置拱手相让。 可现在,他就是愿意。 不是冲动下做的决定,从他随军出征那天开始他就是做的远离的打算,只是他原先的打算是诈死或失踪,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却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也好,他也希望以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回来看看姐姐治下的盛世江山! 想法一定,心思前所未有的透彻。 这样,他总算能没有负担的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了,就如他在宫中曾和姐姐说过的那样,他想走遍天下,看遍天下美景,想找一个相爱的人白头偕老,没有明争暗战,没有笑容背后的阴霾,没有防不胜防的暗箭,没有噬人的阴谋…… 只要想着能过上那样的生活,他就觉得轻松无比。 江山实在太重了,只能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只能用尽全力扛起来,他的意愿并不重要。 可当比他更合适坐那个位置的姐姐出现,他很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说到底,他成全的是自己,却罔顾了姐姐的意愿。 这么想着,夏元昊又觉羞愧不已,决定却没有丝毫动摇。(未完待续) 126章 风雨欲来 只要可能,桑夏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去和夏元昊说说话,失明后有多心慌她亲身体会,多希望有熟悉的人能时时陪在身边她也很清楚。 她当初有安大哥陪着心才能安宁,现在,面对和她当初差不多情况的弟弟,她也尽力付出姐姐的关心。 趁着这个机会,温神医将夏元昊的意思和安平之说了,“你那么及时将持恒带离门口是猜到了?” 安平之勾起唇角,“他曾和持恒说过他志不在皇位,那时候他就希望持恒能得回她长公主的身份,所以他一说有事相求我心里就有了底,倒是个清醒自知的难得人。” “我却好奇以他的出身怎会愿意让一个女子上位。” “不止他,想必朝中很多人都不会觉得难以接受,要知道当年桑首领的拥趸比皇上还要多,她若有心相争,持恒如今便是名正言顺且唯一的皇储。” 安平之眼睛微眯,“本来我还做了些其他打算,看样子都用不上了,只要大皇子主动退让,持恒能少了许多麻烦,大皇子派虽然人数不算多,这时候也不宜起干戈,能和平解决自然最好。” “这些事我一个大夫不懂。”温神医神情淡淡,“不过持恒心性纯良却不天真愚笨,行事自有章程,再有你们这些人为她保驾护航,以后自是差不了,不过平之,我要劝你一句。” 安平之躬身作揖,“请温伯伯赐教。” 温神医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安平之发现这个有神医美名的大夫才是心最稳的那个,眼中透出的淡漠让人意外。 若非因为伍草。怕是如今他还在哪座山中与药草为伴,所有心思都用去解那些无药可解的病症了。 “行事莫要操之过急,也不要拔苗助长,持恒现在就很好,给她点时间,她以后不一定会长成你们欺许的模样,可一定是她自己最喜欢的。她非是没有主意的人。莫要行差踏错生了隔阂离了心,生生坏了一桩好姻缘。” 安平之心下凛然,长身一躬应是。 “多年来师妹早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爱护。我总会依着她去,若是有朝一日你像那夏榛明一样做负心人,师妹不会放过你,说不得到时我也要做一回偏心人。” “晚辈铭记于心。” 春雨下不大。却总是连绵不绝。 桑夏站在窗口发愁,“这雨就没有要停的迹象。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四五天都会是这样的天气,温度还会降,持恒你过来。”安平之将刚刚勾勒出的简易地图摊开,手指划出一条路线。“我们改用马车走这条路,绕是绕了点,但是安全些。再继续走这条道,还不知道前面他们埋了多少武器准备对付我们。我推算过,这条路最安全。” “好,听你的。”桑夏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多久可以回到京城?” “坐马车的话估计要半个月左右,等雨停了可以再改骑马,合算一下大概十天能到。” “有点想娘了,也不知道京城如今情况如何,这天气,从鲁山国回来的粮食也不知道潮成了什么样。” “放心,不会,我安排同去的一人曾掌过粮行,很清楚怎么防潮最有用。” 对安大哥绝对的信任让桑夏立刻就放下心来,“那就好,这些粮食不能出问题。” 两人细细碎碎的说着挂心的桩桩件件,气氛实在称不上涟漪,倒有了些老夫老妻的相濡以沫,以及绝对信任的默契。 京城的氛围却越来越紧张。 御书房内,刑部尚书吕良、大理寺卿韩易及陈方雷正向桑宜容禀报三司会审的结果。 此时说话的是韩易,“微臣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最开始给他们牵线的人都是和他们关系匪浅的人,或是贴身侍从,或是家中有脸面的管事,有几个甚至是极为得宠的内宅妇人,微臣担心不止这些人家被埋了线,就是微臣也不敢说家里是铁板一块,不过是暂时他们未能找到机会行事,要真是如此就大大不妙。” “玩这些小道,成不了气候。”桑宜容听到这些神情反倒轻松了些,“梓砚,章程出来了吗?” 屋里唯二坐着的除了桑宜容就是梁梓砚。 梁梓砚的眼睛不好二十年前就是出了名的,更何况现在已经完全失明,这点特殊优待也没人不满。 “暂时只修正了急需的,其他需要完善的需得慢慢来。” “可,其他的不急,先将眼前的事对付过去。” 梁梓砚自是明白她说的是什么,笑道:“首领最关心的不外乎罪臣的家属处置,我暂时是这么定的,男子入边关军营,三代内不得为官,女子贬为官婢,年长者可随夫至边关屯田。” 桑宜容眉头微攒,“这和前朝已经所差无几。” “首领,只能如此,有些人胆子并不大,只要让他们知晓做错事的代价,他们未必就真的敢跟着干。”要是首领不能在这事上狠一些,怕是要被人说妇人之仁,这于以后夏儿掌权也不利。 桑宜容自然明白这点,只是她毕竟受两世教育,有时候难免会受到影响,没有考虑很久,她便准了,“罢了,就这么定下,下狱诸人论罪该斩的也不用选什么日子,就定于明日午门,吕尚书,你负责此事。” 吕良应是,心里却直抽凉气,一下就是几十颗人头,午门好久不曾这么血腥过了! 待三人离开,梁梓砚迫不及待的问,“四姐可是发现了什么?刚才你的语气变了。” “你眼睛看不见,倒是比其他人还知道得清楚些。”桑宜容此时心情确实不错,“出手对付夏儿的不会是大哥。” 梁梓砚立刻站起身来,“怎么说?” “大哥虽然对我们有所隐瞒,但其他方面也称得上风光霁月,行事磊落,而如今对方使的手段无一上得了台面,这般见不得人的事,大哥不会做。” 梁梓砚听得连连点头,就是如此,大哥怎会是那种人! “大哥还是未与你联系?” “没有,也不知大哥去了哪。”(未完待续) 127章 午门问斩 对满京城的人来说,尚未回暖的二月十三是个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日子。 可却也是这个记忆中人头横飞,鲜血直流的日子,让人心更安稳。 百姓不管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他们要的,就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试图动摇,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桑首领是狠辣,可要是这份狠辣能让江山稳固,他们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要他们没有谋反的心,这份狠辣总不会落到他们身上不是。 天空飘飘摇摇的下着小雪,十巷九空的京城在往午门去的街道上却是人满为患,当囚车走过,烂叶子臭鸡蛋装了满车。 郑恒出身大家,往前数在前朝都排得上号,从小养得精贵,入官后也仕途顺利,从未有如此狼狈之时。 他以为法不则众,他以为以郑家的人脉,要救下他不难,可他没想到因他之故会葬送了郑家的百年基业,更使得家中老小受他连累。 一个臭鸡蛋正好砸在他头上,他不偏不避的受了,成王败寇,他认,可若非苍云律中对家人的宽和,他如何敢冒此险。 如果知道会连累家人,他怎会经受不起诱惑。 囚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被人粗鲁的扯了一把,郑恒踉跄着差点栽倒在地。 恍惚中抬头,看到昔日那些同僚不过短短几日便都瘦得脱了形,心里奇异的平衡了些。 他们这些人,谁也没比谁好。 戴着沉重的脚链,郑恒一步一步往刑台上移,忍不住想,这此人。是不是也如他一样心存侥幸,以为皇上会在临斩之时收回成命。 看着抱着屠刀光着膀子肚圆腰肥的刽子手,严锦心里终于升起了惧意,本就沉重的脚更加迈不动了,麻木的脸上终现惶然。 身体被人从后面猛的一推,郑恒扑倒在地,周围的嗤笑中更大了。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丢脸。只觉得害怕,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禁卫见怪不怪的上去两人将他架到刑台中间。一人抬脚踢在他后膝盖,郑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膝盖上的剧痛好像让他回了神,脸色狰狞着看向一个个看他笑话的人,心里满是戾气。“我不服,桑宜容。我不服,你一不为君二不是臣,有何资格定我死罪,后宫不得涉政。你才是有罪之人!” 刑部尚书吕良端坐于台后,眼里全是嘲意,这世间的所有女人可能都没有资格。桑宜容却例外,朝中服气她的人有很多。更何况还有皇上那道几乎是将江山拱手相让的旨意,不管桑宜容要做什么都无人能置喙。 郑恒的这一通喊让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零零碎碎的喊声过后,渐渐的台上台下三十七道声音汇成一道声音,不解情况的人看着,怕真要以为是皇后趁皇上病重做了排除异己之事。 雪,变大了。 吕良皱眉,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站在台阶上,越加高高在上。 “你们觉得冤枉?”吕良冷笑,“既然觉得冤枉,就说说你们有何冤屈。” 声音一滞。 吕良慢悠悠的往下迈步,“你们敢说,你们没有行谋反之事?没有想要让江山换人?没有贪那从龙之功?” 郑恒强行自辩,“如今苍云国安稳,就算我们犯了错也当罪不至死。” “谋反都不算死罪,什么才算?莫不是在郑大人眼里,国家安稳你很遗憾?”吕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郑大人在都察院多年,律法想必是能倒背如流,本官倒想问问,哪一条哪一款能为你做开脱?” 郑恒脑中一片空白,他当然知道谋反哪朝哪代都是死罪,可那是已经谋反了,他们还根本来不及多做什么! 吕良弯下腰,声音不大,附近的人却也听得着,“看准了皇上身体不好,却让人假扮边关将士奏报大皇子和长公主遇刺刺激皇上发病,若非桑首领正好在京城,眼下会是何局面?恐怕下狱的就不是诸位,而是我等了吧。” 站直腰,吕良轻哼,“郑恒,你还是想想到了地底下怎么向你郑家的列祖列宗交待吧。” 郑恒知道自己活不了,正因为确认了这一点,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痛快,表情都是扭曲的,“你以为你小人得志了?呵,桑宜容几乎将当年挂印离开的人都带了回来,你以为他们真的甘心另立一个新衙门却任大权旁落?你等着看吧,不用多久,你们都会成为可有可无的人,我承认桑宜容是有本事,跟随她的人也不是脓包,可越如此,你们的日子才会越不好过,她那些人就能撑起大半个朝廷,还要你们何用,我就在地底下看着你们,看你们将来是个什么下场。” 这无疑是吕良等人心里的隐忧,郑恒这番话着实戳在了他的痛处上,只是想要看他因此动摇,却还不够。 “你不用使离间计,君有命,臣就从,若真有那一日我也会咬牙接受,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所以这一刻你跪着,而我站着。” 抬头看了眼时辰,吕良一甩袖子走开,“郑大人一路好走。” 吕良脸色更白,脸上的水珠也不知是融化了的雪还是汗。 “有人来了。”不知是谁嚷了一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在马上坐没坐相懒洋洋过来的是伍草。 吕良忙走过来,“伍仙姑怎的来了,可是首领有何吩咐?” 伍草跳下马,晃了晃手里的酒坛,“首领着我来送各位大人一程。” “呸!”郑恒怒目相视,“猫哭耗子假慈悲。” “首领不是假慈悲,她是真慈悲,所以当年才会力争让苍去律更有人性,你们却利用了她的慈悲,让她的苦心白费,现在改了,你们满意了?” 伍草倒了一杯酒从郑恒的头上缓缓淋下,“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你的野心付出代价吧。” 桑宜容对古代的刑法向来不喜,但也没想过多做改变,送这坛酒来的用意是想减少一点受刑之人的痛苦,不过这番心意却要浪费了。 伍草本就是桀骜不驯之人,郑恒那番话更激起了她的恼意,一人淋一碗当是完成了任务,反正首领也不会知道。(未完待续) 128章 回到京城 御书房内,桑宜容合上书,“什么时辰了?” “未时。”冷佳拨弄了下火盆让银丝炭烧得更好,又净了手去沏了茶过来,“我让人去了城外的福音寺,请和尚多念几遍往生咒。” “还想替我消除罪孽不成。”桑宜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单纯叙事,“这双手沾染的鲜血,几个和尚哪里够,将全天下的和尚全请来都少了。” “没有杀戮,何来安定,安稳的局面从来都是从乱世而来,您非但无过,还有功,也就是您总惦记着那些,换成其他人不知道几多逍遥,那位不就是。” 桑宜容微微摇头,“你和伍草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讨厌他,何必,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啊,到我死的那天都不会改变,伍草就更不用说了,我每天都在防着她一时冲动做出点什么事来。” 都是一门心思为她抱不平,桑宜容还能说什么,“夏儿快回来了吧。” “按信上的时间来推算,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两日了。” “一回来就是这样的局面,她大概心里也不会好过,到时她若要见夏榛明,让她见,你们谁都不要拦着。” “首领……”冷佳不甚赞同的皱眉。 “你们都太执着于往事了。”桑宜容神情平和,看起来她倒更像是局外人,“那是她的父亲,她要见,谁也没资格拦着,我从来没想过要将她养成爱恨皆滔天的性子,那样的人活得累。” 冷佳背过身去。眼泪怎么都忍不住。 首领在战场上那几年受伤无数,几次都是从阎王爷手里挣回来的命,身体本就亏损巨大,后来还被何宛如来了一记暗招,孩子虽然保住了,可生产时大出血,九死一生才保住了性命。 要不是夏榛明。首领怎会吃后来那许多苦头。伍草这些年下了死力气调养首领的身体,散落在各地的人也是想尽了办法的去找天才地宝,不知道首领隐居何方就先送到关慎那里。由关慎转交。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首领的身体慢慢调养得好些了,可就算如此,伍草也不敢离开一步。 她们没有首领那样的心胸。做不到爱恨随风,过去了的事就是过去了。她们心底里就盼着夏榛明赶紧死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桑宜容无奈的叹了口气,拍拍冷佳的肩膀道:“恨一个人就是记挂一个人,你们记挂一个人这么多年。这和爱一个人又有何差别,他夏榛明哪里承受得起。” “首领!”冷佳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泪。 “好了。记挂他这么多年也够了。”桑宜容起身,“我先去躺躺。伍草回来叫她来给我看看。” 冷佳顿时将什么情绪都抛到了脑后,忙上前扶着人问,“您哪里不舒服?我马上让人去叫她回来。” 所以伍草真的一步都不能离开啊!还不如她去一趟刑场。 “没那么急,就是头有点痛,逍遥日子过久了,再来处理这些庶务有些费神。” 冷佳想说那我们就不管了,随他们谁处理去,可活了这么多年,她也知道有些人天生就不会任性,首领的责任心太重了。 他夏榛明不就是看中这一点逼着首领退让的吗? 而此时,刚还被念叨过的桑夏一行悄无声息的进了城,被一路追杀,桑夏现在对外人都不太信得过了。 她现在就想抱着娘压压惊。 “二弟,现在京城情况不明,你是回宫还是先在宫外住着?” “回宫吧,只要江山还姓夏,宫里总不至于还能被人也埋了武器。” “那好,我送你回宫,之前我问过温伯伯了,你眼睛上的缎子取下来片刻没有关系,一会下马车前先取下,二弟,除非你绝对信得过的人,不然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你的眼睛暂时出了问题,你那个亲弟弟也不行,我担心会有人趁机生事。” 这一路虽然走得辛苦,可夏元昊的心境却越加平和,闻言就笑了,“姐姐,这些话你已经嘱咐很多回了,我都记下了。” 心意是真的记下了,记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能温暖他一辈子。 “还嫌我啰嗦了。”桑夏抿了抿头发,掀开窗帘对马车外随行的安平之道:“安大哥,我送二弟回宫,你先回家。” “不着急,我已经让人去探情况了,等弄清楚了如今京城的局势再说。” 桑夏心里一紧,“有什么情况?” “你看看外面。” 桑夏忙放下窗帘将前面的窗子打起,顿时明白了安大哥话里的意思。 平素热闹非凡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连两边的酒肆茶楼都关了门,安静的诡异,简直像一坐空城。 安平之打马上前,“街道上并没有破坏的痕迹,不像是发生了不可测之事,不要着急。” “我心里有点没底。” 正说着,一骑疾驰而来,正是之前安平之派出去的人。 “公子,京城确实发生了大事,不过此时无人却是因为午时监斩,大家都看热闹去了。” “细细道来。” “是。” 一行人停了下来,马车帘子也被打起,桑夏更是坐到了车辕上。 “月初的大朝会,有人假扮我们的人上朝奏报大皇子和桑小姐遇袭丧命,皇上当场便发了病……” 桑夏怎么都想不到,她不过离开短短两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忍不住想,要是当时娘不在京城呢?在那个当口会如何?这江山,是不是悄无声息间就换了主人,而她和二弟反倒成了不应该存在的人? 安平之沉吟片刻,“我和温神医一道去,其他人先行回家。” 桑夏立刻点头,有安大哥在身边她更安心,温伯伯有神医之名,想来谁也不会拦着他。 决定了,一行人就不再多做滞留,分两路两个方向离开。 在宫门前步下马车,桑夏这张脸和这身官服就是通行证,没有任何阻拦一行人就进了宫,马车自然也放行,开玩笑,这天下都快改性桑了,谁会蠢到这时候上赶着去得罪桑大人。(未完待续) ps:确实就是在写结局了,所以写得很慢,我简直业界良心,成绩渣成这样还写得这么认真,哈哈。 129章 三五日的事 一行人通行无阻的进了宫,这时候桑夏才将夏元昊扶下马车,宫里谁都知道大皇子重伤,需要人扶实在太正常。 夏元昊也顺着她的意将蒙在眼睛上的绸缎取了下来,眼睛张着,却没有焦距。 桑夏扶着她往前走,边道:“我送你去你的景泰宫。” 夏元昊温声拒绝,“我想先去看看父皇,正好请温神医给父皇诊诊脉。” “也好。”桑夏也没有反对,回头对看过来的安大哥歉意的笑笑,她这会实在不放心将二弟交给别人,二弟这情况要是被他其他几个弟弟知道,他们不可能还安安份份的。 皇宫这地方,从来不缺野心过剩的人。 安平之不是浅见的人,虽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可想到夏元昊的退让他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翻脸,要是被人看出端倪对谁都没有好处。 桑夏回宫的消息自然瞒不住人,如今皇宫被桑宜容掌握在手,自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冷佳进来看她只是歇息并没睡着,也就立刻将消息告诉了她。 “终于回来了,往正德殿去了?” 冷佳一顿,“恩,看他们去的方向是正德殿。” 桑宜容拍拍她的手,“别去影响夏儿,其他的我心里有数。” “……是。” 那边厢在宫中经营了二十年的范冬也得到了消息,亲自在门口等着,远远的看到人就迎了过来,倒头拜倒在地,“老奴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大皇子殿下。” 长公主在前。大皇子在后,可以说是按长幼,想得远一些却也远不止如此。 夏元昊这会什么都不想去想了,而身边的姐姐则明显很抗拒这个称呼,赶在她要说话前,夏元昊对范冬介绍道:“范公公,这是温神医。先请温神医去给父皇看看。” 范冬看向那个自带一身药香的中年男人。多问了一句,“温神医是……温大夫的师傅?” “正是。” 范冬大喜,忙躬身在前引路。“请快随老奴来。” 这是夏元昊第一次进入正德殿,他的眼睛现在已经能模糊看到一点东西了,不着痕迹的左右瞧了瞧。 对于深宫中的人来说,入正德殿一窥是所有人心底里都梦想的事。夏元昊自然也是如此,如今也算是满足了好奇心了。可惜看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就现在看来,和其他宫殿相比除了大了点,也没有其他差别。 “太医不敢进内殿,皇上如今安置在偏殿。”范冬看了长公主一眼。低头提醒,“正德殿中一切东西都是由皇上亲自打点,请小心些。” 桑夏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下官等知晓了。” 夏榛明的情况确实不太好,面如金色。脸瘦得就剩一层皮裹着那头骨,被子下的身体也只剩一点点。 就是不懂医理的人看着,也知道这人真活不了几日了。 温神医上前号脉,片刻便起身摇头,“准备后事吧,三五日的事。” 随侍一旁的几个御医纷纷看过来,皇上的情况他们心里当然知晓,可没一个人敢把这话说出来,这人,倒是真敢。 范冬嘴巴抖动,想斥他胡言乱语,可最终,他也只是朝着昏迷中的皇上跪了下去。 “父皇神武了大半辈子,想来也不愿意老来受尽磨难,这对父皇也是好事,范公公,传令礼部做准备吧。” “……是。” “除姐姐外其他人都退下。” 安平之和温神医也都识趣的离开了。 “姐姐,你扶我走近一点。” 桑夏木然的扶着人走近,看着床上的人,心里空着,脑子里也是空的。 夏元昊直接在床沿坐了,前所未有的大胆随意。 “在我懂事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因为只有我得了例外,比后宫妃子都离得父皇更近,后来懂事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后宫,谁行事都带着几层意思,所以我总是往外跑,父皇都知道,可他从不拦我,更纵容似的给我一个身份做掩饰,一出宫门我便总是忍不住想,要是能不回去就好了,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去,疼爱不是真疼爱,喜欢不是真喜欢,讨厌不是真讨厌,就连敌人也不是真敌人,一旦涉及利益,随时都能失忆似的忘了那些龌龊事联手。” 抓住父皇枯瘦的手,明明离开前父皇还好好的。 夏元昊眼里有了湿意,“父皇其实都知道,只是他不看在眼里,后宫妃子没一个有强势的娘家,她们翻不起大浪来,他连安抚都不需要,动辄十天半个月的宿在正德殿,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那时候其实我很羡慕被父皇惦记的皇后娘娘,如果早知道姐姐你的存在,我一定会很嫉妒你,现在怕也没有这么好的关系了。” 夏元昊抬头看向站着的桑夏,眼里有泪落下,视线更加模糊,要是这个人不是他姐姐多好,他想尽办法也要将人娶到手,哪像现在,连心思都要深深的藏起来,就怕伤着她一丝半点。 可有一个这样的姐姐也真好。 他的姐姐会在那样的天气不远千里去救他,接他回来,这一路上危险重重,她每每首先想到的都是保护他,暴露自己也在所不惜。 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何其有幸。 桑夏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擦去眼泪,似乎是叹了口气,“现在怎么是想这些的时候,后面还有很多麻烦事,桩桩件件都少不得你,把这江山接好了比哭管用,皇上也定然会更高兴。” “我知道怎么做父皇会高兴。”夏元昊弯了弯眼睛,“我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那便好。”桑夏视线总忍不住往床上的人看去,眼神中难掩悲伤。 她以为夏元昊看不到,这屋里也没有其他人,她连装都无需装一下,就想着多看几眼。 以前是看不到,后来是不能多看,以后,就是想看也看不到了。 这个她该叫父亲,明明是最亲近、占据她心里很重要位置的男人,和她却始终隔着千山万水,他走不过来,而自己从始至终都未曾迈过脚步。 如今,他即将彻底从她的生命中离开,她想记住这个人的面容,以后说起父亲这个词时能记起这样一张脸。 她有父亲,只是不能相认。(未完待续) 130章 曾经过往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姐弟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坐一站,用自己的方式陪了自己的父亲许久。 夏榛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御医们想尽了办法也阻止不了,求到温神医面前,温神医再次去诊过脉后便摇头,“药医不死人,却救不了必死之人,今明两天可能会醒来,若有事情需要皇上做安排,你们便做好准备吧,万不可离人。” 这个结果其实所有人都不意外。 桑宜容拍了拍腻在自己身边,完全没有传言中厉害爽利的桑大人,“想如何做便如何做,不用顾忌娘,娘不在乎那些。” 桑夏抱着娘的手臂不撒手,沉默片刻,道:“他对不起娘。” “是,他对不起我,所以娘隐瞒了你的存在。”摸着女儿的头,桑宜容笑容轻浅,“你的名字是他取的,有一次大概因为是大胜,他提及了以后,说我们若有了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叫桑夏,我没有违背诺言,只是剥夺了他参与这个过程的资格,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夏儿,若是他知道你的存在,他定会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你,你是我和他的女儿,意义远不同于他其他孩子。” “因为他爱娘吗?” “或许有这个原因,不过也不尽然。” 对上女儿不解的眼神,桑宜容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并看了冷佳一眼,冷佳会意,亲自守在了门口。 桑夏有些紧张,连佳姨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会是什么呢?与她有关吗? 桑宜容眼神有些迷蒙,藏了多年的秘密对着女儿也没那么难启口。“我和夏榛明来自另一个世界,换言之,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意外来到这里,而你,是我们两个无根浮萍异乡人的骨血,唯一的骨血。又岂是其他人可比。” 桑夏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 所以娘没有娘家。她没有外家,也所以,皇上没有长辈。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旁枝族亲都没有,只是因为乱世孜然一身的人太多,他们并不显得突兀。 原来如此。 可本应该相依为命的人却有一方背叛了。娘当时该有多伤心! “娘,您……爱他吗?后悔过吗?” 爱吗?桑宜容托着头回忆起了过往。“一开始应该说不上爱,可两人并肩作战,又有着同一个秘密,只有面对对方的时候才敢放松自己。自然而然的就比旁人要亲密许多,时间长了,感情就有了。要是知道后来会有那一出,可能我宁愿做袍泽战友。也不会成为夫妻,不过真那样的话也就没有你的存在了,所以娘从不曾后悔,爱情从来不是我的全部。” “就一点都不恨他?” “与其说恨倒不如说是失望,我曾经非常相信他,可他背叛了我。”顿了顿,桑宜容突然叹了口气,“应该还是有点恨的吧,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人挂印的时候都没有劝阻,更不会隐瞒你的存在,那是我的报复,时至今日其实这报复都还在,我如愿过了十多年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则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后悔了十多年,谁比谁过得好?” 桑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出一些什么来,可心里就是觉得难受,总觉得怎么想都不对劲。 桑宜容是何人,岂会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难得亲昵的摸摸她的头道:“你是娘用半条命换来的,从来就不是娘用来报复他的武器,不是意外,也不多余,看着你从小小的一团长成如今这般模样,每一天都让娘充满期待,娘杀戮过多,每晚遭恶梦侵袭,也是奇怪,自从生了你后带着你睡,那些梦再也没有过,要是没有夏儿,娘怕是早就被折磨得不堪了。” 也所以,安家推算夏儿的八字说她八字重,足以压制一切魍魉时她是信的,是夏儿让神鬼莫近她才能得回平静,要是那样的梦做十几年,她现在要么就是疯了要么早就不堪忍受自杀了。 桑夏又高兴又觉得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到处瞟,就不敢落在娘亲身上。 娘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么好听的话呢! “娘,我……我去趟兵部。” 桑宜容微笑着点头,看她脚步轻快的离开那笑容才淡下来。 她能纵容的,就是这一日的撒娇,很快,就要变天了。 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她的夏儿会变成什么模样?天真、热血、正直、善良,这些夏儿如今全部具备的好品质,可能一直保持下去? 桑宜容再刚强,此时在无人的屋里也忍不住面露软弱,她忍不住想,要是生的是个儿子就好了,男人天生占便宜,做什么都事半功倍,身为女人,在这个时代要出头便不易,更不论是坐上那个位置。 在她所知的历史,唯一的女皇武则天受尽磨难,牺牲了所有能牺牲的一切才在六十七岁高龄称帝。 而她的夏儿,才十七岁。 十七岁啊,在那个世界还在读高一吧,偷偷谈个恋爱,被功课压榨,这就是这个年龄的孩子生活的全部。 而夏儿却要担负起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桑宜容闭上眼,告诫自己别心软。 她已经为她的退让付出沉重的代价,要是再拧着来,她不敢想像以后会如何,人定胜天听起来好听,可人渺小如蝼蚁,又如何能强过命运。 时也,命也,运也,夏儿,逃不开。 她现在只能盼着安平之真是她的良人,夏儿不要变,安平之也一辈子都不要变。 有爱情保驾护航,夏儿才能过得不那么辛苦。 皇宫被围成了铁桶,一只麻雀飞进来也休想飞出去,更不用说传递消息。 皇上病危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可从宫中传出的一道道命令也让朝臣心里有了数。 一时间,朝臣全都沉默了。 没有了那些搅混水的人,留下来的人虽算不得绝对忠诚,到底也是拎得清的人,一个君王离世带来的震荡,他们无法不担心。(未完待续) 131章 皇帝诏书 正德殿外,十来位大臣奉诏在等候,气氛肃穆。 不一会,范冬出来宣诏,刘治离得近,分明看到范公公眼角是红的,这让他的心绷得更紧了。 皇上是明君,这一点毋庸置疑。 哪怕是有些事情做得不妥当也绝对是功大于过,可这个一手建立苍云国的人,终是败给了病魔。 便是他心里一直都倾向桑首领,这时候,心也是沉的。 床榻上的人半靠在床头,瘦得已经完全脱了形,再看不出丝毫往日的威武。 可当他缓缓睁开眼,其中的锐利依旧让刘治不敢掠其锋芒赶紧低下头去。 “朕没有时间了。”夏榛明的声音很哑,声音语气却淡淡的,看不出丝毫不甘,“朕这一生比谁都值,在这个岁数离世于他人来说算不得高寿,于朕来说却是喜丧。” 眼神在一众跪地的臣子身上扫过,没有看到那一抹红色,“夏儿为何没来?” 范冬躬身禀报,“长公主陪着大皇子在外殿。” “让他们两人都来。” 立刻有人小跑着去请。 夏榛明闭上眼睛积攒力气,他必须尽快安排好后事,然后尽可能的剩下一点时间,他还想见一个人,做梦都想。 桑夏扶着二弟,越靠近步子迈得越慢。 夏元昊也不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迁就她,哪怕明知父皇时间无多。 范冬已经急得迎出来接了,看到两人忙躬身上前催促,“两位殿下请快走几步。” 桑夏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加快脚步。 听得脚步声。夏榛明睁开眼睛看向互相扶持的两姐弟,他是真的不明白,以他和宜容的性子,怎么生得出这么不计前嫌、大气得过了头的女儿。 真遗憾啊,没能看着她长大。 姐弟两人跪到床前。 “人都齐了,范冬,宣旨吧。” 站在前排的人分明看到圣旨是皇上从床的内侧拿起递出来的。心里纷纷有了猜测。 “朕在位二十年。吏治尚算清明,君臣亦算善睦,无憾矣。皇长女桑夏,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皇长女桑夏。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一众臣子心里巨震,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该应喏。 “请皇上收回成命。”桑夏面色白得几近透明,“微臣从无和二弟相争之心。” 看了眼保持沉默。脸色无丝毫变化的儿子,夏榛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朕金口玉言。岂能更改,诸位可有听到。” “臣等遵旨。” 夏榛明呼吸急了些。人的精神头顿时下降得厉害。 随侍在侧的温神医上前给他扎上银针,“请皇上快一些。” 夏榛明扯了扯嘴角,“儿孙自有儿孙福,朕已将这江山交付,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众卿退下吧。” 桑夏木然的也要走,“夏儿昊儿留下。” 一众大臣还没有完全退出去,就听得皇长女的声音传来,“请皇上收回成命,微臣定当全力相助二弟。” 几人脚步一顿,互相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了计量。 抛开皇长女的女子身份,不论是才干能力还是背景,她坐帝位当比大殿下坐得更牢固。 可并非所有人都服她的女子之身。 殿内,夏榛明不搭理桑夏,“昊儿,你怎么说?” “儿臣遵从父皇的决定。” “没有怨言?” 夏榛明微微一笑,“父皇不知,儿臣双眼失明,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更有一辈子失明的可能……” “二弟,这不可能,你的眼睛不可能一辈子失明,温伯伯,你说是不是?”桑夏紧紧盯着温神医,就盼着她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来。 温神暗暗叹了口气,事情发展至此已不可逆转,若能让江山安然过渡,他说上几句假话又如何。 “要让长公主失望了,大殿下的眼睛并无恢复的迹象。” “可你之前明明说二弟的眼睛在恢复了!” “大殿下不想让你担心,让我这么说安你之心。”温神医的话里带出些安抚的意味,“大殿下身体内毒素已清,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可江山不能一日无君,想来这也是大殿下考量过的。” “确实如此。”夏元昊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明正言顺的握住姐姐的手,“姐姐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我志不在此,这皇位没人能担起的时候我必须担起来,可现在有你,这责任也就落在你身上了,我没有不开心,反倒觉得一身轻松,姐姐要不信,你仔细看看我,可能找出来一点点不甘?” 桑夏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语不成句,“可我是女子,我还是外姓,我不知道要怎么当个皇帝,我本事不够……” 闭了闭眼,桑夏努力平复自己,“皇上,我担不起苍云国的江山,我也……不想担。” “你担得起,这并不难,你在新衙门时是如何行事以后便如何行事,总有一日,这江山能像新衙门一样在你手里拧成一股绳,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夏榛明嘴角往上扬,像是在笑,“会比我做得好。” 桑夏嘴巴微动,心思翻涌,眼眶已经红了。 “夏儿,没有让你在父亲的庇护下成长,没能陪你长大,以后也不能以父亲的身份将你交到另一个男人手里,不能做你坚实的靠山……对不起。” 眼泪夺眶而出,桑夏捂住嘴掩住呜咽声,心里酸涩得恨不能痛哭一场。 “这江山是负担,昊儿压不住,到最后还是得你受累,遇事不要怕,你是我和宜容的孩子,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你,关键时候还有你娘可以帮你,夏儿,下辈子还做我的女儿吧,爸爸一定加倍疼你,加上这辈子的份一起……” 声音越来越小,夏榛明勉强撑起精神想要多看女儿几眼,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他没有时间了。 不,不行! 夏榛明猛的睁开眼,“宜容呢?宜容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范冬抹着眼泪上前,“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来了,皇上可要见见?” “冷佳吗?” “是。” “见,见。”(未完待续) 132章 丧钟十二响 这也是多年后冷佳再次见到夏榛明,当年意气风发,高大威武的男人变成如今纸片人的模样让她几不敢认。 他终是遭了报应。 她以为她会觉得痛快,可心里却也没觉得高兴,反倒平添悲凉,他们也曾并肩作战,也曾笑语晏晏,也曾关系无比亲近。 微微一福,冷佳垂下视线,“首领说她不见你,不愿见,也不能见,若见了你,她无法向关二哥和潘三哥两家数百口人交待,死后她没脸见曾经的故旧。” 夏榛明惨然一笑,并不意外不是吗?宜容重义重情,她没有直接杀到他面前为那两人报仇已经是顾全大局。 “首领还说,若你回去了,请看在曾夫妻一场的份上替她尽孝。” 这话别人不懂,夏榛明懂,知晓其中内情的桑夏也听明白了几分,想着可能父亲是回去另一个世界,心里的涩意才总算褪了些。 “宜容,宜容……”夏榛明眼睛微合,气息渐弱,嘴巴还在说着什么却再无声音传出来。 两个时辰后,城楼上钟敲十二响。 这是苍云国立国以来头一次敲响丧钟,整个京城都静下来,无数百姓皆朝着皇宫方向拜下去,垂泪者众。 他们管不着史书上怎么写,只知道是昭明大帝结束了乱世,给了他们二十年安稳的生活,经历过乱世的人才知道,这份安稳有多可贵,更不用说这二十年大帝所颁布的法令极为百姓着想,真正做到了休养生息,让苍云国渐显繁荣。 而今明君逝世,继任者可能稳住这江山?桑首领坐镇京城。可容得下他人为帝? 悲伤的同时,百姓心里无不忧心。 皇宫之中此时也是一片悲恸,真心假意无人追究,妃子皆取下珠钗换下华裳,皇子公主不论年纪大小也都穿上了孝衣。 桑宜容一下一下数完钟声,眼里波澜不兴。 人死如灯灭,恩怨也就了了。也不知他是去了阎王殿还是回到了他们原来的世界。 真回去了。就好了,就算是看在他们共患难一场的份上,夏榛明也当会替她给她的爸妈养老送终。 门被人粗鲁推开。桑夏跑进来一把抱住她的腰,身体微微抖动。 桑宜容轻拍着她的背,也不出言安抚,静静的等她缓过来。 没多会。桑夏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哽咽着道:“娘。他说对不起我,他说对不起,他一定是想听我喊一声父亲的,可我没有满足他。我喊不出来,娘,我没有喊过。我喊不出来。” 冷佳转过身去抹眼泪,桑宜容的神情却依旧如常。眼神落在虚处,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娘,娘……”桑夏用力抱紧娘,“他要我当皇帝,怎么办,我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帝,二弟会不会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他争?” 桑宜容闭眼片刻,再睁开时已收敛起其中的所有情绪,扶着女儿坐直身体,脸上满是让人心安的镇定。 “有问题就去解决问题,夏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还有许多事要做,忘了吗?前军在打战,且已失一城,北辛城也即将不保,暗处还有人在窥伺,没有主心骨,朝臣会乱,各宫也是蠢蠢欲动,现在若不能稳住以后就会要流血,诏令已定,你就是新皇,而这些,都是需要你要面对解决的。” 将女儿脸上滑落的泪拭去,看着这张鲜嫩的脸,桑宜容心软得一塌糊涂,“眼泪会让你软弱,无关的人看到你的眼泪不会心疼你,只会觉得你可欺,一个新皇可欺会引来多大动荡,还用娘一一向你道明白吗?夏儿,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已经不同,今天之后,你的眼泪只能藏起来流,你有多坚强,你的国家才能多坚强,国强了,你的臣民才能强,这一切都牵系在你身上,不要害怕,娘会在你身后,只要你需要娘什么时候都在。” 桑夏怔怔的看着娘,眼泪渐渐止住了,她害怕,她怎么能不害怕,掌一国和掌一个衙门怎能相提并论。 要是只执掌一个衙门,她什么都敢干,因为她知道在那个范围内她错了也可补救,可为皇者若错了,付出代价的就将是苍云国! 那么多人看着她,那么多决策需要她来下,她要学会辩忠奸,她要远小人近君子,她要学平衡之术,要学会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不能不会不懂。 她如何能不害怕,不惶恐。 可她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也并非全是坏事。”桑宜容看女儿平静下来,嘴角紧抿着,显得倔强又坚强,“你的新衙门名声很好,你可以将苍云国当成一个大的衙门,去重塑它,让它为你所掌控,很有挑战不是吗?” 桑夏眼里渐渐有了神采,如果是这么想,她就觉得没那么不可接受,也没那么害怕了! 锦绣宫内,何宛如指甲都掐进了手掌中,她却感觉不到疼痛,“消息可真?” “奴婢万不敢说假话,此事虽然还没有公开,却也不是秘密,只是如今锦绣宫出入不便,方现在才得到消息。” 竟然……竟然传位给了桑夏! 何宛如身体都在颤抖,她想都不曾想过这个可能,桑夏连姓氏都没有改回来,皇上甚至也都不曾要求,却将江山交付给了她。 当着那么多人由皇上亲手拿出来的圣旨,她就算想推翻都找不到理由。 想到自从回宫后便只在锦绣宫外磕了个头的长子,何宛如牙都要咬碎了,“大皇子呢?就这么认了?” 采珠头不敢抬的道:“大殿下……一直不曾言语。” “废物!连到手的皇位都保不住,废物!”何宛如疯了似的将寝宫砸了个稀烂,连向来宠爱的幼子进来也没发觉。 夏元齐只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平时雍容的母妃面色狰狞,也不上前劝阻,到屋里的东西都砸得差不多了方才示意采珠上前扶着人坐下,他一如往常般倚到母妃身边撒娇,“母妃何必为了大哥生气,以后齐儿孝顺您。”(未完待续) 133章 曾经的夫妻 何宛如这回却没那么好安抚,“你孝顺?你怎么孝顺?呵,你要真孝顺母妃就去将皇位抢过来,母妃才会高兴。” “只要母妃帮齐儿,齐儿有何不敢。”夏元齐轻蔑一笑,“可不是每个朝臣都愿意由一个女人执掌江山。” 何宛如心下一动,要是…… “娘也不用多受累,只需将曾花在哥哥身上的心力都用在齐儿身上既可。”夏元齐歪着头一脸天真的看过来,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天真,“娘可愿助齐儿一臂之力?” 何宛如一直都知道幼子有野心,可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没有昊儿条件好,可如今看着,她却觉得之前是自己看差了,齐儿并非光有野心,心智也极佳。 八岁,在皇宫中八岁也不算小了。 何宛如起身,踩着一地的碎片走到窗边,亲自将窗子高高支起,寒风裹着湿意扑面而来,让她的脑子彻底冷静下来。 这皇宫中,可不止齐儿一个皇子,就算她认命,其他人也未必。 桑宜容那人向来自视甚高,绝不会对皇子公主赶尽杀绝,甚至还会优待,可要是落在另外两个皇子手里,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与其仰人鼻息,自是不如由自己来掌控,让别人来仰自己鼻息。 “齐儿,该准备准备去做孝子了。” 夏元齐笑意在脸上泛开,躬身行礼,“是,母妃。” 夏榛明逝于正德殿,曾和皇后同床共枕的那张床上。 桑宜容的出现在意料之外,毕竟皇上临死前想见她一面她也未来。可又算是意料之中,知情的人都知道,皇上皇后最开始那几年是真的好。 范冬在门口迎了人,看着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正德殿三字的皇后忍不住道:“老奴遵皇上遗愿将皇上送至正殿走完最后一程……” “范冬,我想单独和他呆一会。” “是。”范冬示意其他人都退下,他却并未走远,只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冲撞了里面的两人。 偶尔他也会想。要是当年皇上没有无意间遇上何宛如,没有被何宛如勾引了去,是不是如今皇上还好好的。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十几年的后悔,是不是…… 范冬抹了把泪,这世上啊,唯一没有回头路可走。没有后悔药可吃。 桑宜容走得很慢,尤其是进了内殿后。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曾是她亲自布置。哪怕过了十多年她都记得清楚,而眼下,这些东西都还在原地,除去旧了些。一如当年。 人人好奇想进的正德殿,很旧了。 人旧了,物也旧了。物是人非正是如此。 视线落在墙上的巨幅画像上,那是她。可她看着却觉得陌生得很。 或者是因为画中的她依旧年轻,而现在,她已经老了,身体逐渐老朽,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她总还要尽力撑上几年,夏儿才十七,她活着就是夏儿的底气。 再上前几步,床上的人映入眼帘。 桑夏坐到床沿,看着这张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的脸。 你说你费了那么多心,两脚一伸还不是什么都带不走,你要真喜欢何宛如,我让她为你陪葬如何? 灭关潘两家满门,明知道现在国家需要休养生息却硬是挑起战争,容忍朝中宵小,不惜将苍云国弄得风雨飘摇,不就是为了逼我现身吗? 明明是你对不起我,为什么却要让别人付出代价? 夏榛明,当了这几年的皇帝,你就忘了你的底子为何了吗?真要回了原来那个世界,你还能动辄杀人不成。 人死后很可怖,皮肉凹陷,面部僵硬,脸色是死灰的白,任你生前如何威风,死后也是这个模样。 桑夏却看了很久。 天色渐暗,无人敢进来掌灯,直到视线开始模糊,桑宜容才回过神来。 最后再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桑宜容起身往外走。 夏榛明,一路好走,下辈子,不要再遇上了。 桑夏身着孝衣等在殿外,看到她忙上前来扶。 一出现在人前,桑宜容就是平常那副冷淡模样,仿佛谁也不在眼中。 眼神扫过跪在不远处的一群人,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着夏榛明的妃子,大概是还没能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往那个方向走去,离她们还剩几步时才停下脚步。 要想俏,一身孝,这话果然半点不假,素色的妆扮越加衬得她们国色天香,个个都是美人,夏榛明眼光不错。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忙也跟着一一见礼。 桑宜容完全不理会,只看向何宛如,“多年前,承蒙你招待了,不过很遗憾,虽然去掉我半条命,孩子我还是生下来了。” 何宛如脸色更白,语气却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姐姐此话何意,妹妹怎么听不懂。” 拦住怒意横生的冷佳,桑宜容唇角微勾,却没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一声称呼就想要激怒她?这可不够。 桑夏此时才知道自己在娘肚里时就有人打过她的主意,看向何宛如的眼神都是冷的,何宛如垂下视线,仿若未觉。 “娘,当年就是因为她娘才会离开的吗?她还向您下手了?” “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天底下本就少有男人愿意守着一个人过日子,夏儿,这些恩怨和你无关,你的心思不要放到这上面。” 桑夏咬唇,“我怕娘承受的我以后也要承受。” “要承受也会是别人承受,傻夏儿,你和我怎会一样,这后宫到你手里就等同于虚设,除非你也想像所有君王一样三宫六院。” “怎么可能!” “既然不可能,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放心平之?” 桑夏不说话,等同于默认。 桑宜容拍拍她的手,“我反倒放心,安家的传承自有独到之处,平之是个中翘楚,秉性不会差,我看他待你确实是真心实意,只要你好好经营,你们当能守着对方好好过一辈子,至于安家你也无需担忧,他们若有争雄之心,这天下轮不到其他人来坐,就将他们当成一个普通的世家大族来对待便是,不过有平之在,这方面也无需你去费太多心。”(未完待续) 134章 灵堂打脸 因为正德殿的规矩,夏榛明的遗体移去了乾清宫。 礼部很有效率的搭好了灵堂,皇子公主和宫妃们终于不用远远跪着,有了个守灵的地方。 夏元昊也来了,桑夏并未让他久跪,跪拜过后就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还体贴的让人加了厚实的垫子。 “你要守灵姐姐不拦你,只是你身体未愈,一定不能逞强,记住了?” 夏元昊勉强笑了笑,“姐姐你去忙,不用管我。” 如今宫中无主,圣旨虽然还没有明着宣布,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管大事小事都会奏报到桑夏这里来,将她忙了个团团转,不过在这里多说几句,灵堂外就有好几人在等着她了。 “元青,守好二弟,谁要是乱嚼舌根就喊一声,外面的侍卫我都交待过,舌头烂了就拔掉,免得污了人的耳朵。” 这话说得不算小声,灵堂里的人都听得清楚,这样明白的庇护也让有些人多思量了几个来回。 元青应得特别大声,腰杆子都挺了起来。 可这话,镇得住别人却镇不住何宛如,她很清楚,哪怕长子对她没感情也不会不管她死活,桑夏要真对她下手,他头一个不答应。 所以她很有持无恐的过来了,元青壮着胆子想拦,被夏元昊抬手阻止。 他早就做好了面对母妃的准备,迟也好,早也好,总有这么一回。 “母妃现在应该呆在锦绣宫,父皇虽不在了,规矩却没有作废。” “我来为自己的夫君守灵,谁敢说我做得不对?”何宛如嘲讽一笑。看着他的眼神如同带着刺,欲刺穿了他,“为什么?”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母子两人都懂。 夏元昊看向灵柩,“儿子尊父皇的一切旨意。” 何宛如到底不敢在灵堂大声说话,有些话就更加不能落入他人耳中,猛的凑近了压着声音恶狠狠的道:“你就甘心?那个位置应该是你的。凭什么落入一个女人手中?” “母妃也是女人。就许母妃时时想将权力掌在手中,却不允姐姐明正言顺的得到这江山?母妃,儿子很甘心。特别甘心。”夏元昊看向自己的母亲,笑容里带上些许恶劣的意味,“再说,一个瞎子如何能执掌江山?您不是说笑吗?” 何宛如面上有一瞬间的空白。“瞎……瞎子?” “是啊,瞎子。母妃消息灵通,竟不知道儿子已经瞎了吗?如今就站在儿子面前,也不曾发现儿子的眼神没有焦距?母妃,可真关心儿子。” 何宛如已经被那句瞎子打击得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厉声道:“皇上是知道你瞎了才不传位给你的吗?早说了叫你不要随军,你说你要以战功来站稳脚跟。现在功劳没捞到手眼睛却瞎了,平白便宜了桑氏母女。你……” “母妃误会了。”夏元昊不疾不徐的打断她的话,“定下遗诏之前父皇并不知我眼睛瞎了,所以从一开始,父皇属意的新皇就是姐姐,父皇英明。” “啪!” 本来还在哭的宫妃也将那不甚真心的呜咽吞了回去,满眼兴味的看着母子相残。 “殿下!”元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着殿下肿起来的半边脸都快哭了,他是不是能叫侍卫进来将贵妃娘娘叉出去! “无事。”夏元昊无痛无觉似的舔了舔嘴唇,将左边脸转了过来,“母妃可要再来一下?” 手上的钝痛让何宛如回了神,冲动过后,她又有些后悔,他们母子本就不甚亲近,这一巴掌下来,昊儿怕是…… “母妃要是打够了,就请坐回去给父皇守灵吧。” 冷冷淡淡的话让何宛如心里有些着慌,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说不出软和话,更巧的是这时候齐儿走了过来扶住她,“大哥心情不好,母妃不要与他计较。” 只要心里有了想法的,这话就能听出好几层意思来,夏元昊笑笑,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他的亲娘,亲弟弟,他们不关心他伤得如何,眼睛有没有可能恢复,将他重伤逾死的伤看得就像手上割了道口子一样,完全忘了要不是姐姐带着温神医赶到北辛城,他根本回不来。 比起姐姐来,你们算什么!又凭什么以为我还会为你们让步? 不要说这本就是属于姐姐的皇位,就是不那么明正言顺,他也会让姐姐坐上那个位置。 夏元齐也不想想,就凭他那点小算计,凭母妃手里那点无足轻重的人脉能动摇得了谁,他压得住满朝文武?还是说能让沙门国主动退兵? 他一个出了宫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真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便宜了别人罢了,可惜他不会这么想,被那滔天的野心支配得连自己几岁都忘了。 自有那想邀功的人将这事报到了桑夏那里,不用多想她也知道是什么事惹得何宛如当场发作。 桑夏不好将事闹大,只让珍珠过来了一趟。 “贵妃娘娘的心意想必先皇已经收到了,不过先皇走前并没有收回成命,还请贵妃娘娘移驾回锦绣宫,以免坏了宫中规矩。” 这是在打她的脸! 何宛如眼神冰冷的看向珍珠,一直跟随在桑夏身边的丫鬟,另一个冷佳,“本宫是先皇的宫妃,为先皇孕育两个皇子,便是新皇即位,本宫也是太妃,你竟敢如此和本宫说话!” 珍珠毫不生怯,“娘娘既是先皇的宫妃,自当遵先皇之命,莫不是因为先皇不在了,娘娘就能无视先皇定下的规矩了?” 这话何宛如如何敢应,她用身份去压人,人家就用身份来制约她,真是,不愧是桑家调.教出来的人。 何宛如看向闭眼仿佛无所觉的长子,心灰意冷的站起身来,一身素衣越加衬出她的柔媚,此时更显得楚楚可怜。 可见识了刚才那一幕的人都知道,真的只是看起来楚楚可怜罢了。 夏元齐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不曾抬头,也不曾为自己的母妃说一句话。 示意随她前来的侍卫跟上去,珍珠从袖中拿出药递给元青,“大殿下,小姐有令,请您丑时前务必回宫歇息,表面功夫不比您的身体更重要。” 如同一注暖流流入心底,夏元昊睁开眼轻声道:“我听姐姐的。”(未完待续) 135章 三道遗旨 次日一早,朝臣齐聚灵堂,遗诏当众宣读。 夏元昊最先拜了下去,“皇弟恭迎新皇即位。” “微臣恭迎新皇即位。”不管心里做何想,其他人也立刻下拜,谁也不愿做那被新君杀鸡儆猴的出头鸟,毕竟如今朝堂上下已被桑首领抓在手里,这苍云国说是改姓桑也不为过,不要说有先皇明旨,就算没有,来硬的又有谁人能敌? 没人会觉得桑夏心里不愿,大概在他们看来,无人能拒绝这个位置! 沉默中,桑夏提了几次脚都没能迈出那一步,闭上眼片刻,像是凝聚起所有勇气,她终是踏步上前,站在众人之前接受跪拜。 “本君年幼,还盼诸卿鼎力相助,共建我苍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桑夏努力适应新身份,担心二弟在众人面前出丑落了面子,习惯使然的弯腰亲自将人扶起来。 她是新君,她的态度决定一切。 桑夏总有一种是夺了二弟皇位的感觉,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二弟落入不堪的境地,连口头上的轻慢都不行。 平日里用处少的礼部在先皇驾崩新皇即位的时候最是忙碌,礼部尚书陶玮荣率先出列,成了第一个向新皇禀事之人。 “启禀皇上,先皇从未着人修陵,微臣惶恐,不知当如何是好。” 桑夏看向范冬,“先皇可有遗命留下?” 范冬没有离开过灵堂一步,守灵守得比谁都诚心实意,精神头看起来不太好。 他早就做好了去给先皇守墓的准备,其他事也就不在乎了。面对新皇态度也就特别平和,“启禀皇上,先皇有言,请您将他火葬,用个普通坛子装了骨灰葬于一山清水秀之地,无需任何陪葬品,有一个坟头供后人祭拜即可。” 满场死寂。 “范公公可有记岔?”桑夏声音干涩。史书上哪个皇帝不是死后也要和生前一样尽享尊荣。就好像死了也是去地底下做皇帝一样,有那暴戾的更会让无数活人陪葬。 可她的父亲却…… 范冬抬头看向乾清宫的牌匾,“先皇留有三道遗旨在那牌匾之后。请皇上着人请出来。” 桑夏看向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的柳枝,柳枝会意,脚尖点地,轻飘飘的飞上牌匾。将三个盒子取出。 范冬仔细辩了辩,拿出最下面那个。抽开檀木盒盖,取出玉轴双手奉给桑夏,“此为先皇对身后事的安排。” 桑夏撩起衣摆跪下,其他人也在下首跪得整整齐齐。“劳范公公宣读。” 范冬一顿,躬身应是。 先皇的旨意极少假手他人,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范冬声音都带出了哽咽,“朕观历史。每每叛乱,皇陵都是叛军的目标,好似全天下都知道皇陵陪葬甚丰,朕不想死后也不得安宁,从始至终便不曾想过要修陵墓,朕死后五日将这一把骨头烧了即可,无须陪葬,也不用大肆修葺,朕之孙后代皆照此例,任何人不得例外。” 桑夏接过圣旨,对着灵柩缓缓下拜,乌泱泱一众大臣也都拜了下去。 无人心里不惊。 翻遍史书也找不出先皇这样对待自己身后事的,哪个君王不是生前就大修皇陵安排自己死后的去处,有甚者自即位就开始为死后做准备了,为了让死后躺得舒服花费之巨,劳民又伤财。 先皇此举称得上粗鲁,却让人佩服。 不是谁都能将身后事看得如此淡漠的。 “本君尊……父亲旨意。”心情激荡之下,桑夏觉得这个称呼也不是那么难启口了,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在父亲走前,要是她就能过了心里这关…… 夏元昊不由得抬头看向姐姐。 范冬抹了下眼睛,“启禀皇上,先皇留有遗命,三道旨意需一起宣读,老奴放肆,愿做这宣旨人。” “宣。” “遵旨。”取出第二道遗旨,范冬看了眼跪在下首的夏元昊,轻咳一声,朗声道:“朕之长子夏元昊,心性良善,顾全大局,封为贤王,昊儿当倾力辅助长姐,做新皇的左膀右臂,朕九泉之下心甚慰。” 夏元昊接过圣旨,声音带出了抖音,“儿臣……儿臣谢父皇惦记。” 范冬眼角余光看向新皇,并不意外她脸带喜意,这两姐弟行事都不可以常理来论,远不是外人以为的假亲近。 请出第三道遗旨,饶是范冬一惯平稳也不由眼露讶异。 “朕之一生波澜壮阔,唯独不曾在教育子女上费心,夏儿心性豁达,当为表率,朕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以及两公主托于你,不求他们能如昊儿般懂事,也需知晓兄友弟恭三纲五常,知道为臣之道,另,后宫诸妃即日起搬入清溪园,无关人不得入园,无诏不得出园,皇子公主皆在此例,违者以抗旨论处,钦此。” 夏元齐疯了一样从灵堂跑出来,从范冬手里一把抢过遗旨从头看到尾,“这不可能,父皇不会这么对我,不可能!” 将旨意摔回范冬身上,夏元齐恶狠狠的瞪向桑夏,“是你搞的鬼是不是?是你,你恨我母妃抢走父皇,恨父皇移情母妃冷落皇后,所以你报复我,报复母妃,桑夏,不是都说你心善,心胸宽广吗?让我们母子分离不得见,你就是这么心善的?你这是公报私仇!” “一派胡言。”夏元昊面向自己的嫡亲弟弟,“这是父皇的遗言,你想抗旨不成!” “夏元昊,我才是你的亲弟弟,贵妃才是你的嫡亲娘,你为什么从来都是帮她!” 夏元昊淡嘲,“帮理不帮亲罢了,你若做得对我也会帮你。” “呵,我看你是不死心吧,看上自己的亲姐姐,恶不恶心你……” “啪!”桑夏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仿佛没看到那满是愤恨的小脸上清晰的手指印,“这一巴掌是替父亲打的。” 抬手又是一巴掌,顿时两边对称了。 “这一巴掌是替二弟打你的,长兄为父,谁纵容你如此诋毁自己兄长,来人,给他备上笔墨纸砚,就在父亲的灵柩前将兄友弟恭写一千遍,明日一早交到本君手里。”(未完待续) 136章 灵堂交锋 刚刚接到管教弟妹的遗旨桑夏就毫不客气的用上了。 她不喜欢夏元齐,第一眼看着就不喜欢,他的小聪明小算计若用在邀宠上面那无可厚非,小的时候谁不是想着法的让自己得到更多宠爱,她还做过更蠢的事吸引娘亲的注意力! 可夏元齐心思用歪了,现在已经如此,若不能纠正过来,以后不知要给她添多少麻烦。 那边夏元齐还要再发泄不满,桑夏冷声道:“信不信本君亲自将你的嘴巴缝起来?” 夏元齐到底年幼,这一吓就不敢说话了,只是眼中愤恨更甚。 桑夏权当没看到,转过身来面对众人,“父亲不愿身后被折腾,本君尊父亲一切遗愿,陶尚书,将那些表面功夫都撤了另做准备,四日后下葬。” 陶玮荣无比纠结的应是,“那下葬之地……” “本君会请人去寻一风水宝地。” “微臣遵旨。” “范公公。” “老奴在。” 桑夏看向灵堂里面色惶惶的宫妃,父亲此举殊为无情,可往深了想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请各宫娘娘移驾清溪园,派妥当人手照顾周全,万不可怠慢。” 范冬虽不想再管这些庶事惹新皇忌惮,可即是新皇安排,他也不敢拒绝,只得应喏。 良嫔对着桑夏缓缓下拜,“妾等侍候先皇经年,请皇上允妾等再为先皇守灵几日。” 这是要拿话拿捏她?桑夏看向灵柩,无比厌恶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你来我往的扯皮,对死者不敬,也让生者心寒。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如她这般想。 正待说话。身边响起另一道声音,“娘娘此话何解?身为子女,皇上和本王自然希望越多人为父皇守灵越好,可请诸位娘娘即日起移驾清溪园是父皇遗旨上明明白白要求的,娘娘莫不是要让皇上抗先皇旨意不成。” “昊儿这意思是,也要让本宫即刻搬入清溪园?” 夏元昊望向终于得到消息迅速赶来的母妃,离得远了。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身影。不过不用看清她此时的表情,真好。 “母妃不是父皇的妃子?父皇的遗旨里并未对母妃破例。” “可本宫是你的亲娘!你乃本朝唯一一个王爷!” “王爷也不能违背父皇的遗愿,母妃忘了儿子说过的话了吗?儿子遵父皇一切旨意。” “你……”何宛如胸口急剧起伏。引得人直往她胸口瞟。 夏元昊背过身去,“请母妃移驾吧。” “孽子!孽子!本宫生你何用!”何宛如保养得宜娇嫩如少女的脸此时扭曲得可怕。 桑夏走下一步和夏元昊并肩,声音里带上了怒意,“父亲只说让尔等移驾清溪园。却不曾说永世不得出,娘娘这是要和本君撕破脸。终老在那清溪园吗?” 如一瓢冷水淋在头上,何宛如整个人都冷下来,由内至外的冷,宣读遗旨的时候她并不在场。不曾将遗旨听全,一听说要搬去清溪园就急了,被幽禁在那京郊的园子里。她就是有天大本事又要如何施为? 如今被桑夏这一提醒,她立刻知道自己做了蠢事。 这道遗旨是给她们都留了退路的! 只要他们的孩子出息了。未必不能求得新皇旨意将她们接出来养老,先皇这是在防着她们给新皇添乱,也是想要皇子公主们不成为新皇的掣肘。 一切的一切,全是为了桑夏在做打算。 何宛如闭上眼,她以为她赢了,桑宜容能号令半个苍云又如何,让先皇挂心后悔一辈子又如何,她给先皇生了两个儿子,一为长一为幼,那桑宜容不过只得一个女儿,再能干还能越过她养在先皇身边的长子不成? 可还真就越过去了。 桑宜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先皇死时想见她她都能不见,她就是坐在那里,这一切就落到了她手里。 不过她也没让桑宜容好过不是。 何宛如睁开眼笑了,“你娘得到江山,我毁了她的幸福,你说是谁输了,又是谁赢了?” “你毁不了我娘的幸福,娘说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世间少有男人会愿意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让你失望了,娘这十几年过得很安心,有我陪着,有许多人惦记,远离一切是是非非,这就是她想要过的日子,你以为这个皇宫是我娘愿意呆的地方?还是以为她会弄权,做那高高在上的太上皇?你信不信,比起这里,我娘更愿意回到我们的家里,继续关起门来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当然,你不会信,你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想用权力来做点什么证明自己。” 桑夏看着撑不住笑的何宛如,“贵妃娘娘又得到了什么?父亲的爱怜?莫说别人信不信,你能骗得过自己吗?” 桑宜容就是桑夏的逆鳞,谁都碰不得,她并非不知道怎么戳人家的痛处! “将贵妃娘娘请去清溪园。” 桑夏扶着夏元昊一起对着灵柩跪下,“二弟,一起向父亲告个罪吧。” “……是。” 三跪九拜后,桑夏没有起身,直挺挺的跪着,头也不回的道:“二弟,我认的只是你这个弟弟,可能多年后我也不会允你将贵妃接出来侍奉,你不要怨姐姐。” “弟弟也不敢起接她出来的念头,她的野心已经成为她的执念,呆在清溪园对她有好处。”他相信只要母妃呆在清溪园里姐姐不会主动去为难她,要是放她出来了,要是再做了什么姐姐未必还能容她。 姐姐还是姐姐,只是皇帝这层身份会让她考虑得更多。 桑夏只觉得疲累异常,可起身的时候还是不忘扶夏元昊一把,“父亲生前不喜热闹,免百官夫人入宫守灵,在家尽尽心意便是,让侍候父亲多年的老人来陪一程吧。” 皇宫从来都和人情味没什么关系,而桑夏这样的安排却很有人情味,就好像逝去的人并不是掌一国的皇者,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民间死了人,在下葬前那些关系亲近的人就会来陪着走上一程,不让死者在地底下觉得孤单。 做这样安排的新皇未免显得太过慈和,可想到之前她的表现,又没人会觉得新皇会软弱,一直观察新皇表现的百官心中各有计量,人心却不知不觉间渐显安稳。(未完待续) 137章 一如当初 桑夏到底才十七岁,又没有经历过复杂的倾轧,就格外不喜欢后宫之中那些龌龊心思。 一回到自己暂居的甘泉殿,没有外人看着了,桑夏就重重的叹了口气。 “累了?” 桑夏猛然抬头,安坐在八角桌边的不是安平之是谁,强自压抑住飞扑过去的冲动,笑容却是掩不住,“安大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告知我一声。” 看着慢慢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子,看着熟悉的笑容,听着一如往常的称呼,在家里静坐两日的安平之心弦也松了。 以后他的妻子将是这个国家最尊贵最有权力的人,而他,将成为这个女人背后的男人。 他不会像历史上曾出现过的女人背后的男人那样无能,持恒也不是那些空有野心却无头脑的女人。 他们不是曾经的谁和谁,只是桑夏和安平之,谁说君王和君王的男人就做不到琴瑟和鸣? 因为安平之的沉默,桑夏心里越加没了底,同时也觉得委屈。 明明不是她自己想要那个位置的,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变了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安大哥都是如此? 只要想着安大哥也一声声叫她皇上,跪拜她,她就难受得受不了。 把一切强加于她身上,却还要她付出代价,为什么! “安大哥,你不要变,不要变,你不是说要向我娘提亲吗?我们就在热孝期间成亲好不好?你不要叫我皇上,不要一本正经的向我奏事,不要疏远我……” “我不会。”安平之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出神引起持恒这么大反应,心疼的忙起身将人抱进怀里。 外人只道皇位尊贵,谁又知道这给了持恒多大压力。 “我不会疏远你。不会叫你皇上,不会只将自己当成你的臣子,不会只敬你为皇,不会背叛你,都不会。”一下一下轻抚她瘦削的背脊,“我一会就去请见桑夫人商量婚期,我们会是天底下最尊贵。也最恩爱的夫妻。” 桑夏靠在男人胸膛上眼泪控制不住流了满脸。拼命用力点头,将眼泪全蹭在了安平之衣服上。 安平之还在说,“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你在前面冲,其他的一切交给我,你要有不好决断的事情我们就商量着来,你不用束手束脚。该当如何就如何,我不会心有怨尤。觉得你束缚住了我,或者觉得委屈了自己。” 安平之轻笑,“说得难听点,你我百年之后。这皇位还不是要传给我们的孩子?就算我拼着动摇国本来和你抢皇位,百年后不还是得交到我的孩子手里,我和你的孩子与我和别人的孩子不都是他人?我总也不会活成个千年妖怪。” “你才不会做那事。”桑夏闷闷的声音传出。“娘说安家从无争雄之心,安家不会是我的掣肘。我信我娘,也信你。” 终于能和丈母娘相提并论了,安平之笑,“那不就是了,你有桑夫人,有我,其他人不过是你的臣子,态度再变又有何关系?不要为无关的人难过,总还有那么几个人会真心待你,珍珠柳枝可都还在呢。” 珍珠边擦眼泪边用力点头,“小姐,珍珠在呢!珍珠会像冷姑姑追随夫人一样追随您的,柳枝,你说是不是?” “是。” 桑夏被哄得心情好了些,神智一回笼就发现自己是靠在安大哥怀里的,虽然不舍,还是往后退了出去,很不讲究的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安大哥,你今天别出宫吧,晚上和我一起去守灵。” 安平之满脸惊讶,“我当然同意,可你真的想好了?你现在是新皇,一举一动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着,到时……” “我们会成亲不是吗?”桑夏神情认真,“我从没想过要将你收在后宫只围着我转,以安大哥之才闲置着太可惜了,不过因为我的关系,你想要得别人认同会很难,在那之前我不希望你被别人说难听话,总要让人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才能让那些人闭嘴。” 看着如此为自己考虑的持恒,安平之还能说什么,“都听你的。” 桑夏终于露出了点笑意,摸着耳朵坐到了男人旁边。 “祖父让我转告一声,他已经寻着一处风水绝佳之地,不过在城外,离京城有二十余里,且是在山里。” “无碍,父亲喜静,定也愿意长眠于清静之地,京城太热闹了,安老在哪里,我该去道谢一声。” “祖父责任已了,不用多久就会回安家祖居之地。” 桑夏抬眼,“我娘知道吗?” “这会应该知道了,不要多想,安家现于乱世,在盛世时自然就该退隐,这是安家祖训。” “现在的苍云千疮百孔,还远谈不上盛世。” “已有盛世之像,是不是能成盛世就看你了。”安平之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我会和你一起。” “……恩!” 外面一大摊子事等着她决断,桑夏坐着歇了片刻就又出去忙了。 安平之径直去了御书房请见。 冷佳也戴着孝,看到他眼里露出些许笑意,“首领说你会来,已经在等着了。” 安平之知道这人身份不同于旁人,对她也很是客气的执了晚辈礼。 冷佳眼神更柔,屋里燃着火盆,示意他将大氅取下。 门在身后关上,安平之抬头看向上首的桑夫人,不知是不是错觉,比起上次见到,桑夫人的精气神明显差了些,御书房内也飘着药香味。 “来了。” “是,平之拜见首领。” “坐着说话。”桑宜容看向他,“夏儿可好?” “很努力在适应,也很……辛苦。” 辛苦啊,担起一个国家如何能不辛苦,桑宜容无声的叹了口气,“我只能做个镇山石,却不能什么都为她做,平之,你多为她分忧。” “晚辈会尽全力。” 冷佳像平常待客一样沏了茶送到安平之手上,安抚的拍拍他的肩。 “我同你祖父商量过了,打算让你和夏儿在热孝期内成亲,你可有异议?” 安平之眼里露出喜意,“晚辈但凭长辈做主。” 桑宜容浅浅点头,“日子定在四月十二,你做好准备。” “是。”(未完待续) 138章 不负持恒 看得出来桑夫人有话要说,安平之安静的等着。 沉默片刻后,桑宜容叹气,将还未满十七岁的女儿嫁出去的感觉并不好。 “平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夏儿的身份不同于任何人,娶了她,你这辈子都不会有纳小妾的可能,她也不会和普通女子一样围着你转,不会以你为天,她的性子你也知道,离贤惠远得很,你真的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吗?” 这是一个身为母亲的担忧,桑宜容是正派人,受的是最正派的教育,在她身边长大的桑夏自然长不歪,所以完全不可能像男人为皇之后广纳妃嫔一样也收尽天下好男儿入宫。 同时以桑夏的性子,也断然容不下夫君背着她干什么。 这样身份的两人成亲就真的是一辈子。 安平之理解桑夫人的担心,所以回得也很有诚意,“持恒是不会以我为天,更不会时时围着我转,以得我宠爱为终生目标,可她是桑夏,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人,又岂是世间千千万万长相不同性子相同的女子能比?她为皇才是正统,安家好不容易才导正,我身为安家人,自然只会千般维护持恒,而不是成为她的阻碍,以一己私心让她变成其他女子那样。” 安平之低头笑了笑,“首领可能从不曾打探过安家的情况,所以不知道安家虽不曾将不许纳妾记入家训,但一旦有族人纳妾就会分出族去单过,所以安家从不曾有嫡庶之争,安家先祖想尽了一切办法来保障安家的传承,安家的人从一出生就会统一在族学学习。学的就是家训,另外也是让小辈建立感情,安家纵容子孙占卜上的争斗,但也仅止于此,不过晚辈却例外。” “首领也知道晚辈从出生起就曾长时间昏睡,年幼时数回都差点夭折,族中想尽办法才查明是因我八字过轻之故。三魂七魄随时有离体的可能。当时祖父便推算出持恒是唯一能镇住我魂魄的人,自从和她在一起,我再没有昏睡过。” 桑宜容听到这里眉头微皱。不过她没有打断安平之的话,他既然敢将这话讲出来,当是没有顾忌。 “晚辈说这些只是想让首领知晓,我离不开持恒。身体如此,心也是如此。晚辈也承认,一开始接近持恒是为了不再昏睡,可如果不是真心喜爱非她不可,晚辈不会交付一辈子。以持恒的性子,晚辈若只是做个兄长她也不会疏远了我,图个长长久久也不难。可晚辈要得更多,我想要站在持恒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想要占据持恒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想要成为她心底的依靠。” 安平之站起身来长身一躬,“晚辈以真心,求娶持恒。” 桑宜容闭上眼,一落石头落了地,她最怕的,就是夏儿所遇非人。 她曾经承受的一切,她一丝一毫都不愿夏儿再承受,她也不想夏儿在她故去后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无妻之间最忌讳互不信任,夏儿心大,以后要操心的事也多,在感情上可能细致不起来,你若有不高兴的地方就和她说,她只要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一定会改。” 桑宜容睁开眼,“她对权力没有野心,现在被逼坐上那个位置已经是我们这些人对她狠心,请你记住此时的心情,当你们有矛盾时多想想这一刻,不要让她不得不失去自由后再失去其他一切,平之,这不是命令,不是威胁,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你的请求。” 安平之见过首领几回,可只有这一回看到了她冷清之外的情绪,为了持恒。 为母则强,为母却也软弱。 “晚辈定不负持恒。” 冷佳亲自将安平之送出门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好生待小姐,不然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当天晚上,桑夏携安平之一起去守夜,安平之戴的重孝。 这无疑是宣告了这个男人的身份,不管是谁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安平之却像是无所觉,该烧纸时烧纸,该点香时点香,其他时间则是静静的陪在持恒身边,看她受累时就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相互依靠着一晚上。 两人之间自然而然的相处,再加上隐隐传出的安家人身份,倒让那些暗自打量的人收回了视线。 先皇过世第五日,遵遗旨火葬。 夏榛明的尸身放在干柴上,柴上淋上了特殊的油以助长火势,百官跪送,寒风呜呜吹着,场面肃穆。 “皇后来了。”不知是谁轻呼出声,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依旧是一身黑衣,依旧将头发全部梳起束在头顶,依旧面无表情。 离得近眼神又好的人才能发现,不过几日时间,桑首领的鬓角多了许多白发。 “娘,怎么来了?”桑夏疾步迎过去,看娘穿得单薄,忙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娘披上系好。 桑宜容也不拒绝女儿的好意,看着木柴上了无生气的人道:“来送他一程。” 桑夏回头也看了一眼,扶着娘的手紧了紧,伍姨说最近娘的身体衰败得厉害,要是这么下去…… “娘没事,就是什么事都了了心神有点松懈,好好歇几日就好了。” 桑夏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点头。 最后的祭拜过后,火终是被侍卫哆嗦着手点燃了,也不知是兴奋多点还是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 风助火势,火舌吞并了安睡的男人。 桑宜容看着,眼神终是有了些许波动,任你权势滔天为君为皇,终是逃不开一死,榛明,我原谅你了,喝了那碗孟婆汤,一路好走,要是……要是能回去我们原来的世界,也请你忘了这里,做个普通人吧。 火燃了有将近一刻钟,百官一直跪送,桑夏和一直陪着她的安平之也是如此。 “骨灰我来拾掇,你们都走吧。” “娘……” “首领……” 桑宜容看向桑夏和一直不曾离她半步的冷佳伍草,“都走吧。” 桑夏看了娘片刻,率先离开,其他人更不敢多做停留。(未完待续) ps:谢谢非华,这么大方鬼鬼都不好意思了,么么哒,爱你。 139章 旧皇,新君 诺大的地方,只剩桑宜容和一地骨灰。 装骨灰的坛子早就准备好了,普通的白玉坛子,不算多名贵,桑宜容将骨灰扫到一起,沉默着一点点装进去。 桑夏并没有真的离开,远远看着,莫名就红了眼眶。 娘其实也是伤心的吧,他们曾互相陪伴,视对方为最重要的人,虽然有过不快乐,可当人不在了什么糟糕的事都忘了,只记得住那些珍惜的过往。 先皇没有耗费人力物力财力的葬礼得了所有百姓的敬重,无数人自发的批麻戴孝,在京城的各个地方朝着京城长跪不起,有的人甚至泣不成声。 可也仅止于此了,人死如灯灭,除了真正的伤心人,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觉睡醒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最多在再提起时赞叹几句,史书中也浓墨重彩的记上几笔。 不过如此。 比起惦念先皇,新皇登基才是大事。 三月初四,吉日吉时,桑夏一身龙袍在百官的山呼万岁中坐上了龙椅,待免了礼,众人抬头时才发现新皇的内侍大太监竟是范冬。 不要说旁人,就连范冬自己都没有想到新皇会继续用他。 “本君年幼,希望诸位爱卿鼎力扶助,本君也不希望诸卿看本君年幼而生出些其他心思来,朝堂已被清洗一次,短时间内本君希望能安安稳稳,君臣共同努力将前线战事稳住,好叫诸位知道,两日前本君得到奏报,前军败退,北辛城失。当时正值先皇大行,本君将此事压了下来。” 经过这几日,桑夏已经很稳得住了,娘说得对,就将这些人当成她新衙门里的人就行了,反正都是属下。 “前线战事请诸卿尽快拿出章程,谈和不可能。但是也不能久拖。战争能拖垮一个强大的国家,更不用说苍云如今还不够昌盛。” “臣等遵旨。” 桑夏微微点头,对范冬示意。 范冬清了清嗓子。打开明黄玉轴朗声念道:“圣旨下,着刘向阳、孔延、窦嘉鸿三人领从一品征西将军衔,即刻领精锐十万前往前线支援喻将军,着梁梓砚领宰相衔。主完善苍云律,着苏松岩……” 一长串的人名全是当年挂印离开的人。如今他们起复,当年的位置自是不能填出来还给他,于是桑夏便起用了前朝曾有的一些官职,倒也算是安排的大家都满意。 范冬念罢退回原位。桑夏亲自宣布了另一道诏令,“设军机处,由安平之统领。本君希望战事能尽早结束。” 这几乎是毫无疑虑的任人唯亲了,可桑夏就敢用。也不怕人说。 她会努力让所有人信服她,而不是因娘之故,只要她自己长进到足够压住所有人,谁用不得? 范冬本来听得不敢分神,可眼角余光瞄到新收的徒弟在不起眼处对他拼命使眼色,他看中的就是他的精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在宫中久了,什么事都免不了多想一想,这会便退至右侧阶下,那小太监见状忙小跑两步附耳低声说了两句。 范冬大喜,匆匆给他赞赏的一瞥,忙将这好消息向皇上禀报。 “启禀皇上,您派去鲁山国的一行回来了,正在殿外等候传诏。” 桑夏喜不自禁,“快传。” 上殿的是刘真和王若鹏,看着端坐于高位的桑夏,一时间心里竟生出沧海桑田之感,他们离开才半年,京城却已是翻天覆地,不过于他们而言是大喜事就是了。 “参见皇上,我等幸不辱命。” 这是桑夏亲自掌管之事,意义自是不同,说话时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快说说回来粮食几何?本君欲得之东西可有得到?” “回皇上,共换得粮食一万石,玉竹弓一千张。”刘真奏出这个数字时也是满脸喜意,粮食好说,玉竹弓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且粮食并非底限,鲁山国百姓粮仓中皆有余粮,青云和温大夫留在那里,我等回来是为再筹措一批东西过去,我朝的许多精细东西在那里大受欢迎,不过鲁山国国君要求再增加一批铁矿,草民擅自作主,应下和上回相等数量,皇上若觉得不妥,草民也有法子赖掉,请皇上定夺。” 一万石的粮食已经将朝臣都砸晕了,那鲁山国得是多不缺粮才能轻易卖出这个数,至于铁矿,苍云国还真就不缺!程度和鲁山国不缺粮一样! “诸位辛苦了,刘尚书,这批粮食由户部接收,分批送往前线,谁要是敢伸手,本君绝不会手下留情!” “微臣遵旨。”刘治同样喜得不行,前军打仗,压力最大的就是兵部和户部,某些时候,户部的压力还要大过兵部,不过有了这一万石粮食,他总算可以睡上几个安稳觉了。 比起粮食,桑夏更关心武器,“玉竹弓在哪?” “回皇上,武器未能进宫。” 这也正常,现在京城虽未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可携带大量武器入宫是不要想了,能进入京城已经是不错。 “古尚书,你亲自去接收,并让人试试威力,看看比之我朝的弓要强在哪里。” “微臣遵旨。” 桑夏起身,“以后奏事尽量简便,无需花样百出的道尽好听话,直接叙事即可,不止奏折,平日处事同样如此,若有不知该如何做的不如去新衙门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退朝。” 桑夏立刻回了甘泉殿,不出她预料,入眼即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玉竹弓。 安平之笑语晏晏的看着着皇袍,神情却一如往昔的持恒,“知道你心急,我让他们先送了两把进宫,去试试?” “走,去花园。” 两人都不是爱排场的人,再加上本身就有自保的本事,向来就不会带着一串人到处走,私底下相处时就更加不会了,连珍珠等人都是远远跟着。 两人摸出了这弓的极限,也过足了瘾才停手,桑夏爱不释手的边把玩边道:“我想把这些让刘将军他们稍带上前线去。” “是不错,正好组建一个弓箭营,让他们一路上好好熟悉,一到前线就用得上。” “正是这样,战事一定要尽快结束,不用大胜,只要将丢失的城拿回来便好,然后便僵持着吧,有外敌对苍云国利大于弊,时不时还能练练兵。”(未完待续) ps:抱歉,更晚啦,收尾收得有点艰辛,删删写写就迟到这会了,么么哒大家。 140章 完结(一) 安平之也是做的这个打算,军机处的设立也是为此,虽然这样做难免会招来非议,但他自信坐得稳那个位置。 战事布局是持恒的弱项,他必须接管过来。 “安大哥,能不能想办法探探沙门国内的情况?一直说沙门国和我苍云国力相当,我却不知对方具体处于哪种水平,这很影响我的判断。” “在年前我已就派人潜入沙门国了,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此事急不来,依我分析沙门国应该是强于苍云。” 还和以前一样,自己想的事安大哥总能先一步想到并做好安排,桑夏笑得明媚,“我不怕。” 有这样一个人并肩,莫要说强于苍云的沙门国,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怕。 安平之柔了眼神,抬手摸摸她的嘴角,仿佛将这朵笑容摘下来藏在了心底。 桑夏也不避开,说是皇帝,其实也不过是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罢了。 反倒是看着这边的珍珠等人忙转开视线,脸微红。 好在没一会,那两人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说话。 “我以为你会用珍珠做女官,怎么想继续用范冬?” “范冬对父亲很忠心,和其他各宫并无牵扯,既然要用内侍,他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他跟随父亲二十年,不管是宫中情况还是朝堂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某些时候还能助我一臂之力,至于珍珠……” 桑夏转过身看向自小跟随自己的姐妹,珍珠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也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交,珍珠还和之前一样眯起眼睛笑了。桑夏不由得也回了她一笑。 练武之人耳力好,她也没有避讳,“若是珍珠有做女官之心,我会满足她,可她没有,我当然就更希望她能许个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有我做靠山。她谁人嫁不得?又有谁敢欺她?何必因我绊在这朝堂之上蹉跎一辈子。” 珍珠脸色连变。飞跑过来跪在桑夏面前红着眼睛摇头,“小姐,珍珠不嫁人。珍珠侍候小姐一辈子。” “你虽受佳姨教导,可不用学她孤身一辈子,我也不会允许。”桑夏抬头看向她身后,“柳枝也是如此。” 柳枝没有珍珠这么激动。话却说得比她要绝得多,“天下间的男人柳枝皆看不上。” “咳……”身为男子之一的安平之背过身去。 桑夏失笑。“柳枝,你不要一竹竿打翻了一船人。” 柳枝神情不变,态度坚决。 桑夏想了想,对柳枝倒是好安排。皇家有暗卫,说到暗卫,现在到底是由谁在掌控?在娘手里吗? 想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桑夏记在心底,打算一会好好问清楚。此时还是得先把珍珠安排好。 “珍珠,你……” “小姐,不,皇上,珍珠不嫁,和柳枝一样,天底下的男人珍珠都看不上。” “你们又是何必。”被打断话桑夏也不恼,“女人有一个自己的家多好,何必在这皇宫中虚度。” 珍珠咬着唇,一脸倔强。 桑夏又哪里舍得为难她,“跪着做什么,起来吧,以后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就和我说,天下无数俊才,我还真不信没有能入你眼的。” 珍珠大喜,此时也不表决心,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小姐再是皇上以后总也要有人贴身侍候,宫里不缺宫女,也不缺心机算计,她哪里能放心去嫁人。 冷姑姑一直自责于当年没有早些察觉先皇的背叛害得夫人受罪,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在小姐身上。 安公子现在看着自然是好的,只是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好,冷姑姑说当年先皇对夫人那叫一个真心,她们旁人看着都觉得幸福,可最后还不是管不住下半身。 她一定得看紧些才行。 范冬急步过来,“皇上,夫人请您过去。” 桑夏不敢怠慢,抬步就要过去,转念一想,又回头道:“安大哥也一起去吧。” 安平之讶然,“可以?” “当然,无事你不能知。” 持恒的心思无须猜度,她不会说反话,不会试探,她要表达的就是说出来的那个意思。 于是安平之也不推辞,将玉竹弓交给随侍上前一步和持恒并肩,他知道这是持恒喜欢的。 果然,桑夏笑得眉眼生动。 桑宜容没想到夏儿会和平之联袂前来,不过看两人感情好她自然只会高兴,不会去搞破坏。 冷佳得到示意,将一方令牌送到桑夏面前,“暗卫统领周致远自尽,随暗卫令一起送来的有暗卫查到的使用爆炸武器的幕后之人,以及许晋的死讯。” 桑夏看着那方黑色片牌,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久前她才在想暗卫是由谁在掌控,现在就回到了她手里。 “周致远是父亲信任的人?” “治世军十二人里最小的一个。”当年见着谁都是哥哥姐姐的叫,他们也都将他当成弟弟看待,哪想到现在走到了这一步。 他当年的选择她并不怪罪,可她无法原谅关三哥和潘二哥是死在他手里。 这样干脆的了断也好。 桑宜容看向女儿,“暗卫你打算交到谁手里?” “柳枝。” “她性子冷清,倒是合适。”暗卫是拱卫夏儿的最贴身力量,柳枝的本事还差了点,需得再回训练营苦练至她觉得合格方行。 桑宜容没有将她的打算告知女儿,她身体每况愈下,伍草和温成想尽办法也不过是堪堪拖住,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她和夏榛明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如今夏榛明已走,又怎会容她继续逗留。 不过她的夏儿才十七岁,她总要多熬些日子陪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候。 “幕后之人和我有些关系,这事由娘来解决。”看女儿皱眉,桑宜容也不想让她误会自己是在压制她,遂解释道:“非是娘无故插手,会引发爆炸的武器是你父亲曾提及的,当时只有我和另一个人在场,那人是娘的结义大哥,此事和他脱不了关系,娘必须查清楚,这种武器,绝对不能出现,那将是这个世界的灾难。”(未完待续) 141章 完结(二) 桑夏当然不会将母亲当作弄权之人,她只是在担心。 娘虽然瞒着她,甚至不许伍姨向她说起,可她有眼睛看,娘的精神分明比不得之前了。 再操心这些事情…… 能和娘以及父亲坐在一起谈事情的必然是极为熟悉且关系极好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人背叛了娘,娘肯定会难过。 只是她若想接手过来,娘也不会同意的吧。 想来想去,桑夏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办法,只得道:“娘得保证不会为别人伤心,不然女儿可不会管对方是谁。” 桑宜容怔了怔,旋即柔了眼神,“娘岂是那么软弱的人。” 不软弱并不代表不会难过啊,桑夏在心里叹气。 这时候的桑夏看起来就和平常那个喜欢腻在母亲身边的小姑娘一般无二,哪里还有半点为皇者的样子,不过这样的桑夏也让大家更加喜欢。 **** 许家已经悄悄来了京城,虽然许真真没有名份,身份上也没有什么特殊,可她聪明的将与夏元昊以及桑夏的关系无意中点出,自是谁都高看她一眼,不过一个孤女,竟然也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可在新君即位的当天,许晋身亡。 得到消息的许真真首先怀疑的就是桑夏,在她看来只有桑夏和许家有仇,现在桑夏坐拥江山,自是不会放过许家。 而她,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那是新君,是皇上,只要对方一句话,不要说父亲一人。就是让许家灭绝也易如反掌,可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她桑夏是命好有那样一双父母,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 要是当皇帝的是昊哥哥……许真真眼里闪过疯狂。 “许晋身亡?”已经离宫开府的夏元昊看向元青,他眼睛最近好转不少,只是旁人并不知晓。 元青将凉了些的茶递到殿下手里,道:“是,刚才秋婵亲自来报的丧。” 夏元昊当然不会以为是姐姐动的手。比起桑夏。桑夫人更有理由。 不管是谁,作为一个背叛者,许晋没有活着的道理。对了,会不会是父皇死之前做下的安排? 不过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倒是真真那里…… 想到许真真夏元昊就皱眉,她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看对他和姐姐都没有伤害也就纵容了,相信姐姐也是这个意思。 如今真真失了怙。要是他和姐姐都没有表示,怕是她之前那些话就要成为笑话了。 想到自己做下的决定,夏元昊叹了口气,就当是补偿她吧。 “元青。备上丧仪,本王去一趟。” “是。” 许家现在不过是平民身份,宅子自是不能越制。看着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大户之家。 夏元昊的到来惊动了所有人,不敢再用许姓的许家人纷纷在门口相迎。 许真真排在最前面。如今许真真就是满门的希望,连皇帝都可以是女皇了,由一个女子当家算得了什么。 许真真未语泪先流,抖着声音向夏元昊行礼,“昊哥哥……” 夏元昊装瞎子装得很有经验了,全当看不到她的娇弱姿态,虚扶了扶道:“本王去上柱香。” 许真真不敢怠慢,忙引着人往里走。 只要昊哥哥来了就好,外人看着自是知道贤王依旧是她的靠山,父亲的过世对她不会有影响。 要是再好好利用…… 夏元昊没打算多留,上香过后就打算离开。 许真真软声道:“昊哥哥,真真好难过,你陪真真说说话吧。” 夏元昊无声嗤笑,虽然一直不曾查明在三贤府那天是怎么回事,可他很清楚自己是被算计了,而算计他的人不作第二人想,所以自那之后他都不会再和许真真单独相处。 这会更加不会,不过将话说开了也好。 “你送本王出去。” 除了元青,其他人都识趣的退开。 谁都知道大皇子曾身受重伤现在还没好,就是许真真也不会因为元青碍事要将他打发走。 “真真,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些了。”夏元昊主动开口,“不管是借我的名头还是姐姐的名头,你都适可而止。” “昊哥哥,你是……你是什么意思!”许真真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夏元昊却未回答她,眼前的人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天真,眼里被算计占满,话里话外全是试探和深意。 “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你比我更清楚,不过到底是你吃了亏,我做这些应该也够补偿你了,以后我们之间再无关系,还有,不要试图再去利用姐姐,她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可她身边多的是计较的人,我言尽于此,你好好琢磨。” “昊哥哥……”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若有机会再见,你该叫本王一声王爷。”夏元昊看向天边的红霞,“许小姐,后会无期。” 昊哥哥是认真的,许真真惊慌的下意识就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怎么能,她怎么能在这时候再失去这个靠山。 以前昊哥哥也说过不要叫他哥哥,可每每她依旧这么称呼,他也只是无奈,却从未绝情的对她如何,可现在,她不敢这么想了。 昊哥哥是认真的想要和她划清界限。 这个认知让她恐慌。 元青扯开她的手,“请许姑娘自重。” 夏元昊扶住元青的手,“走吧。” “昊……”许真真泪眼迷蒙的追上去却不敢再如往常般靠近,“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 她都追到京城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接受她?她是真的喜欢昊哥哥啊,着了魔一样的喜欢,为什么还是要推开她! 夏元昊停下脚步,声音很轻,却足够落进身后许真真的耳朵里,“因为我想要的人,从来不是你。” “可你想要的人是你不能要的啊!退而求其次不好吗?你回头看看我啊,我那么喜欢你,那么那么喜欢……” 许真真泣不成声。 “与她无关,就算没有她那个人也不会是你,你算计我一回,我便担心你会算计我一辈子,我希望我的枕边人能让我安心,而你,不能。” 许真真愣在原地,原来,是她自己毁了这一切。(未完待续) ps:忘了祝大家七夕快乐啦!么么哒,大家都要开心。 142章 完结(三) 桑夏早已没将许真真放在心上,比起无关紧要的人,她更想知道做出那等让她差点丧命的武器的人是谁。 而这人,是娘亲亲自去抓捕的。 对方有那等威力极大的武器,她有些担心。 可对桑宜容来说,这武器比之刀剑更让她习惯。她也对那个味道更加敏感,要知道在她曾经的时空,硝烟的味道早就淡不可闻了,在那样的情况下她都能数次死里逃生,这般初级的炸弹还上不得台面,更让她怕不起来。 只是她从不轻看人类的智慧,这东西一旦出现,后人必会一代代改良,多少年后热武器将取代冷兵器,到得那时,侵略便开始了。 古时不也是他们的老祖宗研究出了火药,最后却在各国大放异彩,临到头来发明火药的国家反倒被侵略,近代史就是她的国家的一本苦难史,军人尤其能感受其中的悲哀,她绝不允许在这里,她的后代还要再承受一次。 所以火药,绝对不能出现。 “首领,人抓住了。” 梁梓砚是和桑夏容一起来的,忙问道:“可是大哥?” “不是何公子。”回话的人是秦祥,也是跟随他们多年的兄弟,自然认得何一非,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我瞧着他和何公子有些相像。” 桑宜容皱眉,本该是大哥手里的东西落到了别人手里,那人和大哥还长得像,那大哥…… 心突突跳得厉害,这种感觉很熟悉,每次有危险来临时都会如此,当她抬头看到从里走出来被抓住的人嘴角那一抹笑更肯定了心里的感觉。 “所有人都退出去。秦祥你去通知正仪,将这附近的住户清空,快。” 凡是跟随过桑宜容的人没有谁会轻忽她对危险的直觉,命令一出人就开始撤退。 好在这本就是不能见光的事,宅子是在僻静之地,周围住户不多,当他们被人撵着衣衫不整的从屋里跑出来没多久。‘轰’的一声巨响。地面剧烈抖动,伴着桑宜容趴下的命令,后面又是数声巨响。 半边天空都红了。 京城曾经历过地动。这会只以为又是地龙在翻身,顾不上失态的从床上爬起来边穿衣边往外跑,一家老小按着先皇曾经教过的在空旷地方蹲下,静等地动过去。 皇宫的桑夏本就没有歇下。这会更是心惊胆颤,“叫柳枝来。快。” “皇上。”柳枝飞奔过来。 “带人去看看情况如何,尽快给本君送消息回来。” “是。” “珍珠,你去问清楚伍姨和温神医有没有跟去。” 珍珠扶着人坐下,倒水给她压惊。“伍姑姑哪会离开首领半步,肯定是跟去了的,温神医自然不会离开伍姑姑。您不用担心。” 桑夏一想也是,伍姨怎会离开娘身边。喝了口水平复跳得过急的心脏,“你叫范冬去库房找找,把那些上好的药材找出来随时备用。” “是。” 廖胜于无的做了下安排,桑夏只能静等,要是放在平时她早就不管不顾的赶去娘身边,可现在不行。 一国之君,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乱,她稳住了其他人才能稳。 所以说这种身份有什么好,桑夏不耐的叹了口气,心里突的升起一种赶紧生个孩子把皇位传下去的想法。 本来只是忽然冒出来的念头,桑夏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十七岁继位,要是她的孩子也能十七岁继位,也就是说她三十四岁就可以脱身了? 以后就可以离开皇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走遍天下也可以?和安大哥携手天涯也没压力? 好美妙的未来! 对,赶紧生个孩子! 要不是因未成亲安大哥晚上不会宿在皇宫,桑夏都想立刻去和他商量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动静的现场,桑宜容被冷佳护在身底下毫发无伤,冷佳的背部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大口子。 伍草打发温成去给首领把脉,自己则去处理冷佳的伤口。 “我没事,先随便处理一下应付过去。”冷佳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脸上的灰尘,咬牙看着那边早早趴下没受什么伤害的男人轻声道,“阿草,你制的那些药能派上用场了,好好招待他。” “还用你说。”伍草愤怒不已,她和冷佳相处多年,感情比亲姐妹还要好,如今姐妹受伤,她恨不得扒下那人一层皮来,幸好首领无事,不然她真会将那人扒皮抽筋,再将他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在他面前一一敲碎。 “冷佳如何?” 冷佳想站起来,被桑宜容按着坐好,低头看了看她伤势,眼底深处是风雨欲来之势。 这样冷厉的首领很久未见,伍草和冷佳都不敢再说话。 “伍草,照顾好她。” 伍草向温成使了个眼色,温成无奈的跟了上去,桑夫人虽然身体情况不好,可她本身是强悍至极的人,哪有她们以为的那般不中用。 桑宜容走了一圈,确实并无人死亡,只是受伤的人数多了点时她才放下心来,受伤了可以治,死了她却没办法去和阎王爷抢人。 最后,桑宜容停在那个和大哥相貌有五分像,气质却半分都及不上的男人面前。 “何家人?” 男人本来正不甘于陪上作坊以及所有的火药也没能起多大作用,这会听到桑宜容的话又有些得意,“对,何家人,何一非的亲弟弟,据我大哥说你是他的结义妹妹,你下得了手杀他唯一的弟弟?” “杀一个人太简单,难的是活着。”桑宜容从腰间取下马鞭,啪啪就是几鞭,全打在腰间肚子上的软肉上。 男人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叫得和杀猪一样,口里还直嚷嚷,“桑宜容,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我大哥帮了你那么多,你忘恩负义。” 桑宜容本就不是逞口舌之利的人,他叫得越凶她打得就越厉害,力道控制得很好,让他疼,却不会让他伤筋动骨。 她不怕对大哥不好交待,大哥不可能不知道这火药的厉害,她更想知道为何这东西会落进别人手里。 在问之前,她得将这要打服了。(未完待续) ps:未修。 143章 完结(四) “我会告诉大哥的……” “别打了别打了,啊……” “啊,痛……” 深夜里,叫喊声如鬼哭狼嚎,可在场的没一个人可怜他,倒是有人开始担心首领受累了。 好像是实在受不了了,男人终于说出了不一样的话,“桑宜容,我死了何一非得给我赔葬!” 桑宜容动作不停。 “我不是吓你的,何一非再有本事不也被困住了,啊,轻点啊……” 衣服已经碎裂,男人腰间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有些地方已经浸出血来,可没有一处破了皮。 桑宜容终于停了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小丑一样的男人,“不过是被困住,知道这点就够了,伍草,接下来的交给你了。” 伍草咧着嘴角上前,“首领请先回宫,剩下的交给我。” 夜已过半,皇宫依旧灯火通明。 桑夏干脆在御书房等着,顺手还处理了点政事,听到外面的动静忙迎了出去,娘看起来还好,倒是佳姨被人扶着。 “佳姨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在屋里坐定,桑宜容看了下刻漏道:“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了,夏儿你去歇着。” “女儿先侍候娘歇下。” “我等伍草的消息,不用管我,去吧。” 这下桑夏更不走了,“这么大动静满京城都知道了,女儿总要知道内情明天才能给大家一个说法。” 桑宜容看她坚持,也就不再说。 伍草很有效率,母女两人将喝下一盅热汤说了会话她就像得胜将军一样回来了。 “软蛋一个,才用了两种药就什么都说了。首领,这火药确实是何公子研制出来的,不过他当场就将制造出来的火药毁了,这个男人也确实是何公子的弟弟,不过是继弟,他也算聪明,在何公子毁去配方前趁何公子不备先去抄了一份藏起来。又多多少少从何公子那里得知了一些苍云的情况。就想回来故土称王称霸了。” “故土?何家不在这里?” “是,听何一凡说他们的先祖里有人专跑海上生意,在前朝灭亡之前就迁徙去了海外。” “何一凡得了谁的支持?整个何家还是他这一支?” “听他的意思是得了他母亲这一边人的支持。”伍草问得很清楚。“何公子的父亲应该是心动的,何一凡所谓的困住何公子就是他们的父亲将何公子派出去办事了,不过从何一凡的话里可以听出,他们的父亲虽是嫡出却并非长子。何公子本事非凡,很被长房忌惮。但是却不知为何并不为父亲所喜。” 桑宜容心下了然,就算搬去了海外,何家内里也和京城这些世家大族没差别,倾轧竞争同样存在。 如果一个受宠的儿子死在这里。大哥的父亲借机生事就有点麻烦,但凡有一点可能,桑宜容都不愿意与结义兄长为敌。 “这个火药的配方除去何一非还有何人知晓。” “无人知晓。”伍草接话。“我逼问过,何一凡想凭借这个在家族得到重用压下何公子一头。他担心这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会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谁都不曾告诉过,只让人见识过火药的威力。” “火药是今晚全用上了还是哪里有存余?” “没了,他也算有魄力,一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就做了安排,打算将作坊一起炸了和我们同归于尽。” 桑宜容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可不管哪一个有一点都没有改变,何一凡不能留。 不过,也并非无他法可想。 “让可信之人将他看紧,不能让他接触其他人,闹就卸了他下巴,不用对他客气。” “是。” 这些话桑宜容自然不会全信,必须派自己人去清查一遍才能确定,想着时辰不早遂道:“其他人都去歇息,夏儿也去,伍草留下。” 桑夏起身,“娘也快点歇歇,此事不急于一时。” “娘心里有数,去吧。” 伍草去将门关上,“首领有话要吩咐?” “你能不能做出一种让人失去记忆或者头脑紊乱相当于疯了的药?必须要绝对不可恢复,任何大夫都治不好的,他们那里的情况我们不了解,切莫小看了便是。” 伍草眼睛一亮,奉命研究毒药什么的感觉太好了。 “我手里就有,还是在古溪的时候做出来的,不过在那里找不到人给我试药,不知道药效如何,首领,允我拿何一凡试药?” “记得留下他的命。” 伍草顿时笑得像偷了腥的猫,“属下一定给他留一口气。” 何一凡成了什么模样桑夏没有理会,只有当了皇帝才知道坐这个位置真的一点也不轻松,有太多事要做了,随时还有各地呈上的折子送过来,她经验不足,批阅奏折远没有桑宜容那么快,比先皇也要慢上许多,一天有一半的时候都呆在了御书房,剩下的时间还要分出一半去向娘讨教或者看书充实自己,走路都是一阵风。 安平之也忙着在军机处站稳脚跟,两人最常相见的地方竟然是在朝会上。 视线相交时两人都无奈得很,只能更加努力去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做到游刃有余时自然就有闲了。 时间转眼已是三月底。 皇宫迎来了意料之中的客人。 “四妹,抱歉我来迟了。” 多年不见,当年意气风发的人如今皆已是华发渐生,何一非看着四妹鬓角的白发眼睛生涩。 “大哥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夏儿,叫大舅。” “大舅。”桑夏刚下朝还未来得及换下皇袍,虽然脸还稚嫩,气势却已经渐渐现出端倪,当和何一非眼神对上时也未有丝毫褪却。 何一非满意的点头,“倒有你的胆气。” “没有胆气岂敢坐上那个位置,夏儿,你去忙吧,娘和大舅叙叙话。” “是,大舅便住在宫中吧,我让人去安排。” “这地方一般人还是不要住的好,要是方便,夏儿便让人在离宫近的地方给我安排安排吧。” 桑夏从大舅看向娘的目光明白了什么,遂点头离开。(未完待续) ps:没几章了,全是在交待线头。 144章 完结(五) 兄妹两人多年未见,原本有许多话要说,可此时的情况却让何一非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信任自己的四妹。 长叹一口气,终是何一非先开了口,“那时四妹你拦着榛明不让他将火药说明白我就知道这东西很厉害,厉害到你也忌惮的地步,你知道我的性子,越是不知道越想弄明白,回家后就花了不少心血去研究,待真正见识了它的威力也就明白四妹你不允许这东西出现的原因了,四妹,你也会是不是?或者说,你曾见识过它的厉害,所以不愿意它再出现?” “大哥反应还是这么快,确实,我会,夏榛明也会,我们会的还不止这些,也远不像何一凡做的那么粗糙,要是有心,不要说只是一个沙门国,就是平了周边几国称霸天下也不是空谈,可我们现在和沙门国对战已经失去两城,夏榛明再野心勃勃也没有起过那个念头,因为我们见识过火药带来的灾难,这个东西一旦面世,今天我们拿去对付别人,以后就有可能会是别人拿着火药来对付我们,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它出现,大哥,这话也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人难免不会为子孙后代考虑,为了保全家族你可能会将那个配方留给何家,可那对何家不一定有利,你考虑清楚。” 何一非苦笑,他还能说什么,说自己没有那个想法吗?可他心里就是那么打算的。 何家总有衰败之时,可手里一旦有这个东西就能很长时间立于不败之地,只是之后呢?何家内部也并不团结,谁又能肯定这东西就一定只会握在何家手里,其他人能不眼红? 何家有娶进来的媳妇。也有嫁出去的女儿,一代代下来,这东西怎么可能不露端倪。 想来想去,竟然真如四妹所说的那样,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它出现,何家尚能多安稳几天。 “何一凡还活着吧。” “活着,我想着你应该会来。当年你留给我们几个的联络方法应该不会一点用都没有。” “那是我做出来的一个小玩意。你们使用后会有人通知我,要不是我出去替家族办事没有及时收到,早该来了。” 桑宜容微微点头。“何一凡说你被困住了。” 何一非嗤笑,“他外家哪有能力困住我,只是那事让我起了点兴趣罢了,他都做了些什么。四妹你和我说说,知道了我也好按轻重程度来收拾他。” “他是铁了心的想要夏儿的命。没见对其他人动手,只盯着她追杀,几度差点要了她的命,算不算严重?” “当然算。我的外甥女他也敢动,果然是我在家的时间太少,让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何一非笑得格外用力。“四妹想怎么收拾他?” “我的本意当然是要了他的命,不过是担心大哥夹在中间难做人才按捺下来。”桑宜容看向义兄。“大哥在何家可有话语权?还有,何家对中原故土怎么看?” “看样子你知道了不少。”何一非长叹一口气,“何家这些年在那里已经扎稳了根,也习惯了那里的生活,虽然老人还是有归根之心,年轻一辈却对这里没有感情,所以族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放弃何家在外经营多年的基业回来,如今当家的是我嫡亲大伯,他便没有归来之心,所以你无需担心何家,至于我。” 何一非垂眼看向桌上的茶盏,“在四妹眼里,大哥是轻易能被欺负的?” “自然不是,大哥太过洒脱,怕是看不上也不愿意困于家族之中,只要大哥愿意,我相信大哥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 可我最想要的却从未得到! 何一非抬头看她,眼神复杂,“我虽不常在族中,说的话却也有人听,所以何家你尽可以放心,倒是四妹你看起来不太好。” 陡然间摸上她的脉搏,桑宜容下意识想藏时已经来不及了,“怎么气血亏得这么厉害,伍草干什么吃的?” “她就差没有把自己的肉割了喂给我吃了。”桑宜容笑着摇头,声音清淡的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当年仗着年轻大杀四方,亏损的又岂是一点半点,现在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要不是伍草想着法的给我温养身体,我怕是连大哥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四妹!” “好,不说这个。”桑宜容将话题说回到何一凡身上,“伍草对他没有客气,除了还活着,其他的我都不敢保证,大哥不要怪我才好。” “只要留一口气回到何家就行,至于以后……”何一非轻笑一声,“既然那么不想活就不要活了。” “大哥的父亲会不会拿这事做文章?” “他不敢动我,我娘虽然不在了,可我外家还在,他平时见着都要绕着走,至于那个女人,有儿子的时候她翻不起浪,没了儿子她该担心的是她的地位,何家离了中原,祖上那点毛病却是半点不少的全给继承下来了,所以我才懒得成亲,常年在外面自由自在的飘着,谁也管不着,挺好。” 桑宜容讶然,“大哥还未成亲?” “唔,没那个打算,等老了让夏儿给我养老就行了。” “她责无旁贷,不过你不回何家没问题?” “送何一凡回去给他们瞧一眼,将该处理的处理了我就回这里来,我想死在这片土地上,去了地底下还能一起做个伴。”何一非垂下眼藏下其中汹涌的感情,再抬起头来时眼角微微有点湿意,神情却是笑着,“四妹可要活得更久一些,别让我以后找不着。” “人只有在生死面前最平等,我千般手段万般本事,这事上头却也使不上力气。”对着多年不见的兄长,桑宜容话多了不少,“如果上天不愿意多给我时间,我也没什么遗憾,认识了你们,经历了那些许多人几辈子也经历不到的事,生个女儿还做了女皇,世间有几人能过得比我更值。” 而且她活了两辈子,且不管在哪个时空都不算白活,除了对女儿的不舍,她真的了无遗憾。(未完待续) 145章 完结(六) 贤王府内,多日不曾离府一步的夏元昊今日早早便穿上了四爪蟒的王爷朝服,元青跪在地上将衣摆一一抚顺,垂首在侧的宫女不敢有半分不恭。 “王爷,该动身了。” 十二人抬的大轿已经准备妥当,夏元昊扶着元青的手跨上。 此时天才蒙蒙亮,城门未开,路上行人极少,文官坐的青轿,武将骑着马让这一路上也显出了几分热闹。 当看到这顶身份明显的轿子忙纷纷避让。 朱雁新看着行在前边的轿子心知王爷必是上朝去,可这时候…… 想到这些时日越传越难听的流言,朱雁新有些担心今日朝堂上的情况了。 不过新皇虽幼,可行事已极有章程,文有他们几人,武有柳正仪以及起复的各位,再加上安平之坐镇,想来不管王爷今日出现打算如何都动摇不了什么。 这么想的人很多。 虽然新皇是女子这一点让他们适应了有些日子,可是有时候他们不得不承认,新皇有时候真的让他们根本记不起她是女子,处事干脆果断的已不比先皇差多少。 要是再给她一点时间,想来苍云强大可期。 从心底里的,许多人都不愿再起变故,不说其他,换个人坐那个位置,战场上的那几位恐怕就不会听调听宣了。 今日是大朝会,桑夏养足了精神来到朝元殿,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夏元昊脚步顿了顿,旋即笑了,看样子二弟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夏元昊也不急着奏事。等其他人都说得差不多了,范冬一句退朝都到舌尖了他才出列,“臣弟有事奏。” 桑夏声音明显软了几分,“道来。” 夏元昊拱手抬头,“近日有传言称皇上容不下臣弟,将臣弟排除在朝堂之外,禁锢于贤王府之中。臣弟本不想理会。哪想传言越传越广,如此败坏皇上名声,臣弟岂能容忍。请皇上允臣弟彻查此事。” “无须,本君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谁爱折腾就折腾去。于本君来说不痛不痒,不过皇弟若是身体已好是该入朝来为本君分忧了。” 夏元昊笑容轻淡。轻抚眼睑道:“臣弟要让皇上失望了,臣弟的眼睛无恢复的可能,瞎子又岂能入朝理事。” 桑夏猛的站了起来,皇冠上的旒冕晃动带出珠串相撞之声。“哪个庸医说你的眼睛恢复不了?一会你随本君回宫,让温神医和伍草为你治。” “皇上忘了,臣弟一直是由温神医在医治。办法想了很多,臣弟依旧什么都看不见。臣弟也看过其他大夫,同样无用,臣弟……就是瞎了。” 不待桑夏回话,夏元昊又道:“可是臣弟很高兴,眼睛瞎了,有人就是再上窜下跳也翻不起浪来,臣弟对这朝臣中的事也不感兴趣,皇上便让臣弟做个悠闲度日的王爷吧。” “二弟!” 夏元昊一撩下摆跪了下去,“请皇上成全。” 满堂死寂。 谁也没想到贤王唯一的一次上朝却是为了退出朝堂!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叹息好,本该是对立的两人,关系却好得比亲姐弟还亲,先皇在天有灵不知多高兴。 僵持片刻,桑夏到底不忍二弟久跪,示意范冬去将人扶起来,“二弟的意思本君知晓了,你的心意本君记在心里,既然你已做下决定,本君也不强求。” 仿佛是笑了一笑,桑夏又道:“其实和之前也没有差别,你还是本朝唯一的王爷,还是本君的兄弟,这些都不会改变,总不能因此你便从此不再进宫,本君还是能见着你,暂时且这样吧,你若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到时再做安排也不迟,行了,你也别跪了,身体刚好少些折腾。” 夏元昊深深弯下腰去。 一散朝,夏元昊就被请去了御书房。 桑宜容已经不管事,在桑夏的要求下搬入甘泉殿和她同住,御书房就恢复成了皇上处事的地方。 温成和伍草都被请了过来。 “给二弟瞧瞧。” 两人早通了气,不过检查得也非常认真,温成的结果早就给了,这时候伍草的检查结果才是桑夏看重的。 伍草摇头,“王爷身上的毒已经全部清干净了,眼睛也没有受其他损伤,我找不到病因,这方面师兄比我强,他说恢复不了怕是真的恢复不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上也不用着急,这事谁都说不好,说不定休养一段时间就自然而然的恢复了呢?” 可未知的事哪里有个准数,桑夏揉着眼角来回踱步。 已经恢复五成的夏元昊看着为他愁眉不展的姐姐越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这样就很好了,他退得心甘情愿,也断了某些人的念头,姐姐则稳坐江山,将苍云国带去一个他一定不可能达到的地方。 “我当时也是因为中毒导致失明,温大哥将我治好了,没道理二弟的就治不好,二弟你别着急,温大哥不会一直呆在鲁山国,我再去封信,让他赶紧把那边的事了结了回来,你的眼睛一定能治好。” “臣弟不着急。”夏元昊话锋一转,“还有不到半月就是皇上的大婚之日,可都准备好了?” “那些事自有礼部去操心,父亲刚刚大行,我只要求他们尽量节俭。” “可惜不能看到姐姐穿吉服的样子。”那天的姐姐必是美艳无双吧,可这个人不能属于他,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同行成双。 桑夏只以为他是因为失明才看不到,安慰了他好些话。 次日一早,贤王府后门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行两人从后门走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夏元昊,亦步亦趋跟着的自然是元青。 城门一开,马车顺利出了城,稍走远了一些马车便停了下来,元青转身待要去扶马车里的人,夏元昊已经自个跳了下来。 等在不远处的人忙牵着三匹马过来见礼,“殿下。” 夏元昊从他手里分走一匹,“段洪,你回吧,等皇上下了朝再将信送进宫。” 段洪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已安排妥当,请殿下允许属下跟随在侧。” “我就想做个闲人,跟着我有什么出息,回吧。” “属下愿跟随殿下。” 夏元昊回头看向巍峨的城墙,“那就跟着吧,这里总归随时可以回来。” “是。”(未完待续) ps:好像只有大婚没有写了…… 146章 完结 今日是小朝,如今其他事情不多,谈的都是战场上的事。 换上常服,桑夏觉得一身都轻了,转了转脖子接过珍珠递来的帕子盖在脸上,闷闷的声音从帕子下传出,“立春不少日子了,怎么还是这么冷,也不知道对春耕有没有影响。” 珍珠沏了茶放在御桌上,边回话道:“奴婢记得往年这时候也冷得厉害,不是有倒春寒这个说法吗?有时候冷的时间长一些,有时候好像几天就过去了。” “不会有影响就好,江南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今年可不能再有灾情,小灾小难的能承受得住,再来场大的人心就要慌了,得找安大哥占卜算算才行。” 安平之特别不经念叨的从外进来,无需通传在宫中来去自由是桑夏给他的权力,对他,桑夏毫无设防。 桑宜容就和冷佳说过,要是安平之是个好的,那自是什么都不用多说,可要是安平之起了其他心思,夏儿不知会被伤得多重,不过就算有这样的担忧,她也什么都不曾说过。 有时候某些事情其实并不会发生,可外因若多了,本来没有那个心思的人也会想到那上头去。 人的野心是最经不起撩拨的,桑宜容深知这一点,索性把这一点交给了老天,在这个时空,夏儿能遇上平之已经是她的幸运,至于以后如何,就看他们两个人的造化了。 好在安家的大环境不错,说不定夏儿能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 安平之走近拿走她脸上的帕子,“这时候就想到我了?” 桑夏眼睛没有睁开脸上已满是笑意,“这样的本事当然要在关键时候才用。” 握着她的手浸入热水中,两人离得极近。睫毛都能数得清了,“今年会风调雨顺。” 这话从别人说来是恭维,可安大哥姓安啊,桑夏笑弯了眉眼,“那就太好了。” 看着这样的持恒,安平之真不想说让她不高兴的事,可这事哪里是瞒得住的。 暗暗叹了口气。拿过帕子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安平之对上她的视线,从袖中取出信递给她,“贤王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桑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接过信匆忙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神情茫然,“安大哥。我总觉得是我逼走他的。” “是他自己想离开的,因为放心所以离开。要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别人,他不一定能放心的一走了之。” “要是……” “没有要是。”安平之也不去看那信,将之折起来收回信中,“要不是不想让人借题发挥。说你容不下他,他昨天也不会特意上朝告诉所有人他眼睛失明一事,足见他并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若真是你逼走他的,他怎会这般为你着想?” “我有点担心他。明明眼睛不便,离开京城干什么,在这里,谁能动得了他一根寒毛。”叹了口气,桑夏有点无奈,她也知道比起任何时候的皇权更迭,他们姐弟间已经算是顶和谐的,她不能贪心更多,可她本来就这么几个亲近的人,当然是巴不得他们一直生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好。 “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当然得回来,不回来抓也得抓回来。”将信收进暗格中,桑夏气哼哼的道,“真是,我还盼着他赶紧入朝帮帮我呢,一天天的这么多事,要是他能分走一半我就轻松了。” 转眼就是四月十二。 冷了好些日子的天气总算回暖,虽然是在先皇孝期,又因为新皇不铺张的旨意而精简了程序,可整个京城依然显出了几分喜意,百姓自发的挂上红绸彩带,街上也做了妆点,一派喜气洋洋。 因为是女皇,没有前例可巡,礼部花了不少时间制定的章程全被桑夏否决,连着两次皆是如此,还是冷佳的到来解了他们的困境。 可以说虽然是由礼部准备,可章程全是由桑宜容一手定下。 于是过程简便得让礼部都觉得心惊胆颤,呈给皇上过目时中衣都汗湿了。 好在桑夏还真就是桑宜容的女儿,看完就高兴的当场准了,不过是成亲,对她而言实在是无需做那么多与她成亲无关的事。 婚礼定于坤宁宫举行,在坤宁宫西面摆好了祭台,先祭祖后拜堂,这一点和普通人家成亲并无不同。 第二步是接受百官跪拜道贺,最后一步则是乘御辇绕城一圈受百姓礼。 这是桑夏继位后头一次面对百姓,不管是桑宜容还是桑夏都将重心放在了这上面。 这些天京城有不少流言,针对她女子之身的就不少,虽然还未到人心不稳的地步却也人心惶惶,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安稳人心,桑夏的表现就尤其重要。 安家人早就被接进宫中,安平之的父母不敢坐高位受礼,安重阳倒是安之若素的坐下了,桑宜容坐在另一侧。 今日的桑宜容穿上了正装吉服,剑眉入鬓,衬得她越发冷俊,气势无双。 见着的人无不感叹,不愧是能让男人都服气的桑首领! 而此时,安平之正坐在高头大马上从东城安家出发,经*、午门入宫,喜糖撒了一路,可到底没人敢放肆,欢呼声都是压着的。 他今日穿着不同于普通的新郎,而是一身大红广袖长袍,仔细看就能发现红袍上用金线勾着龙纹,当在宫门看到等在那里的持恒时,安平之不由得笑了。 桑夏今日未着龙袍,而是和安平之同样的衣着,连暗里的纹路都分毫不差,脸上添了些许妆容,衬得那双灼灼生辉的眼睛越加明亮,整个人明艳得能同太阳相媲美,和皓月争辉。 不要说安平之,就是安家其他人也都看得出婚事细节上的用心,费尽了心思的平衡,无非是不想让安家人觉得被轻视,不想安平之觉得娶妻像入赘。 可安平之又岂会如此。 持恒本就是他想求娶之人,只要能娶到她,何种形式他都不介意,便是他迁就一些又如何,他无需逼着持恒退让来证明他的重要。 他要是那么无用的男人,持恒也看不上他。 因为他的妻是持恒,他必须更优秀,一定不能被抛下太远,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久之后,当持恒需要时,他都要有站在她身后给她支撑的力量,甚至和她并肩,不让她独自面对一切。 这是他的誓言,赌上安家的名誉。 翻身下马,走到持恒面前朝她伸出手,安平之温声道:“持恒,我来了。” 桑夏眨眨眼,将眼中的湿意压下,将手放到他温热的掌心。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可她愿意相信这个男人,相信他和父亲不一样,而她,也不是娘亲,她和安大哥一定能走出和上一辈不同的路来。 她是桑夏,她的夫婿,是安平之。 她是他的妻,是他的女皇,而他,是要陪伴她一生的人。 “今后的路,我们一起走。”(未完待续) ps:正文就到这里啦,后面的接受百官朝拜还是拜堂其实都没什么好写的了,有些累赘。 番外暂定为:夏榛明和桑宜容,桑夏和安平之的两年后,这一章会同时交待战事以及孩子,然后就是古溪镇会写上一写,大概就这几个,明天开始更,要是还有其他想看的,大家不妨在评论区说说,我要是觉得有内容可写就写。 番外一 安和三年,僵持了将近三年的战事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沙门国临阵换将,苍云国将士一股作气连着拿下两城,终于彻底占据上风。 十五日一次的大朝会早被桑夏改成五日一回,这封战报正是在临朝会时收到的,桑夏大喜之下亲自在朝堂之上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自从雁阳城和北辛城夺回来后,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喜报了,刘尚书,古尚书。” 两人当即出列,“微臣在。” “前军将士辛苦,你们二位费心,想办法送上一批肉食过去,量要大,他们拿命拼回来战功,就当这是额外的嘉奖了。” “微臣遵旨。” “平之,兵源缺口不小,军机处和兵部配合处理妥当,另外,牺牲的将士抚恤要到位,绝对不能寒了人心,若有人敢往这事上伸手,只管给本君砍了。” 安平之出列,躬身应是,朝臣也习惯了这夫妻两人在朝堂上公私分明的作派。 自从女皇即位至今,国内虽然还是有小灾小难,可真正的大灾却从未发生,再加上皇上颁布的极为惠民的政策,苍云国前所未有的积极向上团结一致,如今的苍云,说是国富民强兵强马壮也不为过。 三年看下来,所有人都得承认,先皇的眼光没有错,皇上虽然十七岁仓促即位,可她于政事上天生的敏锐让她极少出错,她也敢于放权,虽有军机处分权,可比之从前,六部九卿的职权比之先皇在位时反倒更大了。 不过想到皇上挺着大肚子上朝的场面。他们依旧觉得心酸,哪家女子有孕不是好好养胎,可皇上一直到分娩前一天还在上朝,不管是孕吐最严重的前面几个月还是走路都需要人扶的后两个月都不曾间断,就凭这股子韧劲也能将一众男人给比下去。 那九个月却也是朝堂最平稳的时候,最自私自利的人好像也都突然良心发现,没敢给她添太多麻烦。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安大人在那几个月表现出来的强势狠辣震住了那些人。 离皇上生产已一年有余。不知道皇上还没有再生的打算,于皇室来说,只生育一对双生子还是显得太过单薄了些。 桑夏对怀孩子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怀上了就生下来便是,于她也没有多大影响,顶多就是不方便了点。 可安平之和桑宜容却都有志一同的断了念头。 桑宜容觉得女儿还太过年轻,她也心疼她要边理政事还要怀孩子的辛苦。 安平之则是觉得有一双儿子就够了。而且刚刚好,皇室孩子多了反倒是个麻烦事。他可不想以后烦心这种事。 两兄弟虽是双生子,长得却并不像,哥哥长相随了父亲姓桑,弟弟像母亲则姓安。安平之和祖父一起推算了好多天才定下来的,姓氏等于是定下他们将来要走的路,他们不敢轻易做下决定。 好在两兄弟的感情特别好。才出生的时候本来在哭的两人一看到对方就都不哭了。一直到如今都是哭的时候一起哭,笑的时候一起笑。特别让人喜欢。 更让两家惊喜的是两兄弟都继承了安家占卜的本事,且天份不低。 当然,这些内情两人都没打算昭告天下。 下了朝,桑夏在前面等着,没多会安平之就快步走了过来。 一如成亲时一样,安平之伸出手,桑夏自然而然的将手放进去,帝夫二人相携回宫。 自从有了孩子后,两人都是要去看看孩子才会再去御书房理事。 乾清宫内,桑宜容正支着脑袋眼神柔和的看两个孩子在软呼呼的地毯上爬来爬去,两个小家伙早就会走了,可他们就喜欢爬,接受过另一个时空教育的桑宜容知道多爬爬对孩子有好处,也就纵容了。 桑夏倒是想管,可被桑宜容一句‘你当年爬到一岁半’给堵了回来。 听到脚步声,两个小娃娃好像知道是谁回来了似的,齐齐调转方向往门口爬去,他们刚爬到,桑夏和安平之正好走进来一把将他们抱起抛了个高高,逗得两人咯咯直笑。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将近三个月了,宫里的众人都看惯了,可每回看着还是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桑宜容也就是最开始的一年会指点女儿,到后来看桑夏不再有问题就甩手不再管,两母女现在已经极少谈及政事了。 换上常服,桑夏坐到娘下首,“伍姨,娘今天身体如何?” 每天都会问上一遍的话,一问一答的两人也不嫌烦,“还是老样子。” 也就是说虽然没变坏,可也还是没有好转,桑夏失望得多了,已经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心情大起大落。 向来不参与她们对话的桑宜容突然道:“夏儿,我打算回去一趟。” “回去?”桑夏恍然,“古溪?” “恩。”桑宜容垂下视线,她的身体最近衰败得厉害,伍草被她严令封了口,可夏儿细心,只怕瞒不了多久,等她发觉了岂会同意她离宫,可是啊…… 她在这个时空二十余年,想过的日子却是在古溪那个小地方实现的,那个家比这诺大的皇宫更像她的家。 无论如何,在死之前她也想再回去看看。 “娘去住些日子就回来,你现在行事稳妥,娘也走得放心。” 这话听着好不吉利,桑夏去看安平之,安平之微微摇头,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么想着,他脑子一转道:“不如由我们陪娘一起回去,如今朝堂安稳,又有信得过的臣子坐镇,离开些日子也不碍事。” 桑夏眼神顿时发亮,她在古溪生活了十六年,在她心里那里就是家乡,要是可以她当然也想回去,那里还有她几个好姐妹呢。 “这主意好,娘,我这就去做安排,珍珠,你和佳姨一起去做出行准备,记得不要大张旗鼓,免得平添变数。” “是。” 桑宜容本想否决,可看女儿这么高兴她将话咽了回去,她去过那么多地方尚挂念那里,在那里长大的夏儿又岂会不想念,这样也好,能多相处一天是一天吧。(未完待续) ps:么么哒大家,番外还会有几章哦,应该会每天六点更,写番外就想偷懒啦! 番外二 十月的古溪镇一切都显得极为闲适。 过了农忙的时候,秋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日头高了时也还得避上一避,免得晒出一身汗。 不过古溪镇和其他地方还是有些不同,如今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在这里长大,现在桑家的宅子还被重兵看守着呢! 天底下治安最好的地方恐怕就是这古溪镇了,小偷混子一个没有,德高望重的三老一力维护,其他人也都下意识的想保住这优人一等的势头,还真就让这小镇前所未有的好。 近午时,一行人护着一辆大马车进了镇,镇子里这几年常有外人来,看到的人也没有太奇怪,只是有人忍不住感叹一句好大的排场。 可对于身份非比寻常的几人来说这已经是简便至极了,桑夏都不知道暗里还跟了多少人手。 一行人径直往桑宅的方向行去。 “前面是私宅,不能去了。” 珍珠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撩起窗帘往外看去,这一看就笑了,“小姐您还记得孟家兄弟吗?” “记得,外面的是哥哥?” “都在,弟弟看着身体好多了,哥哥长高了很多。” 这也算是故人了,可想到自己的身份出去无外乎是得一翻跪拜,也就歇了心思,一天天的已经有够多人跪她了。 “珍珠你出去和他们说说话。” “是。” 珍珠跳下马车,对着先是怔住然后瞪大了眼的两兄弟走去,“还记得姐姐吗?” 孟白自然是记得的,就连当时不到四岁的孟黑也有印象,受尽折磨的孩子大都记事早。兄弟两人连连点头。 珍珠笑笑,“你们现在住在哪里?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好,我们很好。”孟白抖着声音点头强调,这几年是他们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好的日子,“这里的人都对我们很好,朱小姐陈小姐秦小姐三人出银钱给我们盖了三间房,就在那边。” 孟白指了个方向。珍珠对这里熟得很。看一眼就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了。 再看他们的穿着气色都挺好,珍珠就更高兴了,“吃的穿的也是她们三人送来的?” “不止。”孟白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很多人给我们吃的,朱老安排我进了朱家的铺子,让我跟帐房学,弟弟现在身体也好多了。药钱是朱小姐帮我垫付的,不过我都有记下来。以后一定会还的。” “真乖。”珍珠看了后面马车一眼,也不再多作耽搁,“我家夫人和小姐回来看看,你们……” “小姐回来了?”不对。不能叫小姐,要叫皇上,想到那个年轻的看起来并不滥好心的小姐。孟白激动得难以自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的,小的兄弟二人谢小……皇上当年的救命之恩。” 桑夏这时候已经将遇上两兄弟的事和娘说了,桑宜容拍拍她的手,看着两个外孙在铺着地毯的马车里爬来爬去。 马车从他们兄弟身边走过,安平之笑着接过持恒从窗口递出来的糕点弯腰放到两兄弟面前。 桑家众人已经听了信,全都迎了出来。 在这里守着桑家的将士年岁都不小,他们都是跟随桑宜容多年,后来在战场上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失去身体一部分的老兵。 桑夏扶着母亲下了马车,对着跪了一地的人道:“诸位平身。” 有些人站起来,看着首领眼眶都红了。 桑宜容如今气势内敛,看起来不再那么锋芒毕露,显出几分慈和来,“过得都好吗?” “好,好,有吃有穿,过得安安稳稳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说话的人是陈忠,他曾是桑宜容的近卫军,行事非常对得起这个名字,他脸上有一道从左边鬓角到右下颌的可怖伤疤,没了一只眼睛,还缺了一只手,而这些,都是当年替桑宜容挡的。 桑宜容也想起了过往,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眼神更温和,“都好就好。” 桑夏压下心里的难受扶着人往里走边道:“娘,我们先进去吧,许久不回,女儿想得很呢。” 一踏进大门,母女两人就打心底里的觉得回家了。 家里的一切从入门开始就没有任何改变,全部都是她们当时离开的模样,越往里走这种感觉越甚。 “娘回屋休息一会,你也去梳洗一番,一会怕是就有人来拜见了。” “这些事有女儿来处理,您只管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 “娘知道。” 桑夏将娘一直送到屋才离开,一回到自己曾经的闺房就转身伏在安平之的胸前无声痛哭。 安平之揽着她轻拍她的后背,示意珍珠先去照看两个孩子。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不接触便罢了,若是装得无恙可能真就看不出,可一旦接触,又怎么会不知道娘的身体已近油尽灯枯。 持恒这一路已经暗地里哭好几回了。 “安大哥,我心里好慌。” 轻抚着她的头发,安平之叹气,“生死轮回,无人能主宰,京城送来的折子我来批阅,你这些天尽量多陪陪娘,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也不要让娘走得不放心,开心些,你好了娘才会好。” 桑夏在他胸前蹭着点头,她不是不知道人死留不住,只是她舍不得。 她和娘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不管是她做官的时候还是逼不得已当了皇帝,她敢于做就是因为知道不论什么情况身后都有娘在,娘就是她所有的底气。 她也知道娘已经努力撑着陪了她许久,只是现在撑不住了,可……还是舍不得啊! 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娘,她就心痛难抑。 那边桑宜容也在说同样的话题。 “我还有多少时日?” 伍草不理她,松开手退后一步让温成去号脉,温成捏着脉象就想叹气,师妹还是不死心啊,这两年两人真是什么办法都想尽了,方子都研究出来厚厚一撂,可依旧不能阻止桑首领的身体衰败至无可挽回的境地。 看两人的神情桑宜容就心里有数了,生死之事上她看得比任何人都豁达,只是夏儿怕是又要难过好些天了,这一路上就没少躲起来哭。 几年皇帝当下来也没让她有点长进,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总这么心软怎么行呢?(未完待续) ps:抱歉抱歉,来了亲戚,下午就出去作陪了,现在才回来,文章早就码好了,没修就没上传,早知道就先上传回来再修了~~~~ 番外三 桑家主人回归自然不可能瞒得住,很快镇上三老就得到了消息,忙穿上只在平时重要场合穿的大衣裳赶了过来拜见。 想着昔日见了他们尚要执晚辈礼的黄毛丫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一国之君,心里无不感慨万千。 不过这于他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便是了。 桑夏这几年已经习惯接受跪拜,哪怕对方年纪远大于她这礼她也得受,礼不可废,她也懂得特殊对待对他们不见得就是好事。 客客气气的叙了话,三人便识趣离开,他们只需礼数尽到了便好,小动作是万万做不得的,皇上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古溪镇压抑的沸腾着,一个个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就怕扰了苍云国最尊贵的人。 各处官员得到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在往古溪镇赶,最先来的是县令,桑夏将所有政事都丢给了安大哥,见与不见都由他决断。 她现在行事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也担心有人借她的势拉大旗作虎皮,索性杜绝了这种可能性的好。 但是有几个人却是她一定要见的。 幼时结下的情谊比什么都真,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可正因为不懂结下来的感情才可贵。 三个好友是桑夏派人去接来的,只有她们三个和她们的孩子,其余一概不见。 朱珠嫁在隔壁镇上,来得最快。 可能是生了两个孩子的缘故,比之在闺阁时人略微丰满了些,但依旧窈窕,气色很好。显然在婆家并没有被亏待。 朱珠见着人就要行大礼,珍珠忙上前去扶,“夫人快免礼,咱们小姐说了,现在她就是桑夏,和您从小相识的玩伴,不是一国之君。” 朱珠眼眶刹时就红了。她性子矜持。所嫁的夫君却花样多多,她满足不了他,只得默许他在自己入门半年怀有两个月身孕时纳妾。 大家族里这样的事情太多。在嫁人的那一刻她就知晓,所以她很认命,连回家哭诉都不曾就接受了。 没想到苍云国一夕之间换了新皇,而那人是她的闺中密友。更想不到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并没有忘了她们几个朋友。 在她登基四个月后她和陈倩倩、秦娟各自收到了她派人送来的赏赐,华贵无比的首饰布料。给孩子的长命锁,外间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赏赐甚至都惠及了她们的公婆。 从小一起长大,她太清楚那人是个什么性子。能这么面面俱到定有珍珠之功,却也是她存了给自己撑腰的心,担心她们几个在婆家被欺负了。 连她们的娘家人都不曾打算替她们出面。在她们认命之后,却是夏夏始终记挂着。做了这为她们出头之人。 送赏的人前脚刚走,后脚那得宠的妾室就被送走了,去了哪里她没打听,夫君在家的时间也多了,待她之好远不是之前可比。 等到自己一连生下两个儿子,婆家更是对她千依百顺,如今已是由她掌家。 和倩倩娟子通信问了各自的情况,发现皆是如此,自此之后她们才算过上了顺当日子。 想到自己出门时夫君以及婆家人的神情,朱珠无法不笑,这一辈子,她算是比其他媳妇都早熬上岸了,而这一切,皆拜眼前的人所赐。 “夏……皇上……” 桑夏无奈打断她的话,“珠子,你还是叫我夏夏吧,叫我皇上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听着别扭,别人不知道我以前什么样你还能不知道?” 这是多大的荣耀,朱珠知道,可是,“礼不可废。” “行了,我说了算,现在我出门一次麻烦得不得了,回来这一次后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你就顺了我的心吧。” 朱珠一想也是,只要她自己不去动不能动的心思,何必拘泥于一个名称,“夏夏,谢谢你。” “说什么客气话,要不是当时实在脱不开身,你们成亲我也会回来的,对了,不是叫你带孩子来吗?人呢?” “在外面,他们都还小,担心在你面前失仪就先让奶娘抱着了。” “珍珠,你去请进来,我自己又不是没有孩子,怕什么。” 朱珠也不反对,笑道:“我们都知道你生了双生子,好替你高兴!” 两个孩子都由奶娘抱着,两个奶娘进来头也不敢抬,进来就跪下了,珍珠抱走一个,吩咐道:“把孩子放下,你们且出去等着。” “是。” 两人偷偷抬眼,看到上首坐的真是个年轻得不得了的姑娘家,此时正眉眼带笑,没有一点威严,女子为国君乃千古没有的事,真是不可思议。 离开前两人看到皇上笑着和少奶奶说话,那神态就像普通人家述家常一样,少奶奶果然和皇上的关系非比寻常。 两个孩子大的也才两岁,小的还未满一岁,和自己家的年纪相差不大,桑夏看着就心生喜欢。 “长得都像你,好带吗?” “大的好带,小的性子闹,一会看不到我就哭。” “珍珠,你去叫安大哥把孩子带过来,他也来见见我的朋友。” “是。” 正说着话,那边就通传另外两个一起到了,桑夏笑,“快请。” 陈倩倩性子急,虽然尽量保持着仪态,步子却迈得急,秦娟也只比她慢了半步,两人都目光热切的看向桑夏,眼眶都红着。 不过两人都被教养得很有规矩,矮身就要行礼。 “好了好了,我都免了珠子的礼了,再受你们的珠子还不得闹我,坐着说话。” 两人看向朱珠,得了她一个轻微点头便都坐下了,让孩子靠着自己。 对着孩子们笑笑,桑夏道:“你们可没有珠子厉害,她能三年抱俩,你们都才生一个。” “她再厉害也没你厉害,一年就得俩。”秦娟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摸着女儿的头笑得温柔,“说起来真得多谢皇上您,若非您,三年才生一个女儿的我哪能过得这般舒心,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还和以前叫我夏夏就好,身子没有养好还是怎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怀上。” “别急,我带了圣手回来,一会叫他给你看看。”(未完待续) 番外四 秦娟眼神顿时一亮,圣手?宫中御医?能被夏夏称为圣手的一定差不了! 虽然如今没人敢嚼她舌根子,可不生个儿子,她总归不那么站得住脚。 几个人里就她肚子不争气,倩倩虽然也只生了一个,可她生的是儿子,婆家再怎么样也无话可说,珠子就更不用说了,连生两个儿子,至于夏夏更是一生生俩,便是她一个未生,天下谁人敢说她的不是! 门外有脚步声响,安平之走了进来,身后是宫女抱着的两个孩子。 “持恒。” 因着见到好友,桑夏好心情的弯着眉眼道:“安大哥,这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没少在我家蹭吃蹭喝,你也见见。” 看得出持恒是真的高兴,安平之对三人自然就态度温和,对三人微一揖手道:“三位夫人有礼。” 三人哪敢受礼,纷纷垂首避开又各自行了一礼,“见过安大人。” 皇上的夫君总理军机处,苍云国无人不知。 看她们谨守规矩懂进退,安平之更满意了,持恒太重感情,极容易被人利用,他不会去改变持恒,而是在背后多使些力,让人不敢冒犯。 这三人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也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能从持恒这里得到什么,不管如何,他都会叮嘱留在这里的人多留意几家人。 当然,这些持恒就不用知道了。 “行了你们,都不是外人。”让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的坐在自己腿上,小手拉小手的保持平稳,桑夏笑眯了眼,“安大哥。你去忙吧,我们女人叙叙话。” 真就是让他来见见的,安平之失笑,“有事再唤我。” “知道。” 两人亲昵又自然的样子让朱珠几人有些羡慕,这样的对话从不曾出现在她们和自己的夫君之间,看得出来,夏夏和皇夫的感情很好。 而且皇夫长得极好。和夏夏站在一起很般配。 真好。 三人对看一眼。都笑了,有夏夏在,她们三人今后的际遇都不会太差。 三人被桑夏留着住了一晚。桑宜容也见了她们一面,对于这个夫人,三人从来不敢冒犯,如今见着反倒觉得亲切不少。没有那种不敢近身的感觉了。 次日离开时桑夏除了赏赐一些好东西,还给三人留了一番话。 “给你们再多都只是俗物。我也不能因为我们关系好就让你们的夫君去当官,那才是害你们,珠子,倩倩。娟子,好好教导你们的孩子,我就是他们的通天道。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学且品性好我就能重用他们,但是绝对不能弄虚作假。毁了我对你们的信任,对你们没任何好处。” 桑夏此时才在她们面前露出些许威严来,“天下从来不缺有志之士,也不缺有才华的人,但是真正能一展抱负的却极少,不是每个人都能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知道有他的存在,这是我能许给你们的最大的好处,你们要记住,自身有本事才是真正属于你们自己的,外人给与再多始终都靠不住。” 三人激动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个劲的用力点头。 “头都要掉了。”桑夏打趣,看着外面阳光下显得极为美好的景致,“我很高兴在我小的时候是你们陪我度过,哪怕我常做一些不小姐的事你们也能咬着牙陪我,这份感情我会记一辈子,你们……不要变。” 说到最后,桑夏眼眶也有些眨红了,这份担心自从继位以来一直都在心底,她一点也不想因为皇位而失去其他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我们记住了。”朱珠一如那时桑夏因为娘留信离家而无措时一样将人搂住轻抚她的背,“不管我们面对别人时变成了什么模样,在你面前我们就始终是最好的手帕交,小时候一起做坏事时的心情,这一刻的心情,我会牢牢记住,不让你当孤家寡人。” 秦娟和陈倩倩对望一眼,都猛着胆子上前抱住了两人。 在她们前十六年最无忧的时光里,是夏夏给了她们最温暖的记忆,这个人,始终以最大的热情给她们勇气。 谁又知道她们像男孩子一样爬过树,水里抓过鱼,赶过鸡追过狗,这些小姐们绝对不能做的事她们全都做过,且是她们记忆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些无拘无束的岁月,做坏事后偷笑的痛快,到死都不会褪色。 她们也想做那个最好的人,哪怕对其他人使尽手段耍尽心眼也想要保住这份真,至少面对对方时,她们能心中无愧,到老时还能像今天一样坐在一起话当年。 目送三辆马车在将士的护送下离开,桑夏回头就看到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安大哥,下意识的就笑了笑。 好像每次回头,安大哥都会在。 安平之走过来,“舍不得怎么不留她们多住几日。” “如今娘身体不好,我只能空出一天的时间来陪她们,我们都还年轻,以后能再见的。”桑夏叹气,“最近好像变得软弱了。” 安平之自然知道原因为何,轻揽着她的肩往里走,“以后你要是想她们,诏她们去京城陪你也是可以的。” “还是不给她们添麻烦了,她们再有主意也终究是别人家的人了,到时夹在中间难做人的是她们,少些想望反倒对我们都好,我也只盼着她们在婆家能过得好一点,以后每年给她们一份赏赐给她们撑腰就是。” “你想得明白就好,去看看孩子?” “我去看看娘,今日不是有奏折送过来?你先去处理了这个吧。”桑夏突然停下脚步问,“弱水离这里多远?” “不远,两日的路程。”安平之看她,“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回,怕是不行。” “为什……”桑夏声音一哑,娘还能撑多少日子尚不知晓,哪里还能绕道去弱水,有那时间还不如在这里多陪娘住几日。 “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就像你说的,我们都还年轻。” “恩,我知道。”桑夏闷闷的道:“我只是想着要去安家祖宅一趟,成亲三年还未拜过安家祖先,怎么也说不过去。” 安平之改而牵住她的手,脸上带笑,“我们另外找个机会去。” “恩。”(未完待续) 番外五(完) 人的身体一旦开始衰败就天与天的不同。 回到古溪不过五天,桑宜容就虚弱的起不来床了,速度快的让桑夏完全慌了手脚,粘在身边片刻不敢离开。 她害怕,怕自己一离开娘就没了。 反倒是桑宜容从容的好像即将赴死的不是她,眼神都波澜不惊,只是在看向女儿时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这是她心中唯一的不舍。 “别让两个孩子过来了,对他们不好。”桑宜容看向帐底,”我这一生杀伐不断,也不知死后是不是会下十八层地狱。” “娘!”桑夏哑声道:“您别这么说,在你死还是我活之间做选择,选择自己活那不叫错,谁又愿意伸长脖子让人砍?” “是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仿佛有兵器争鸣声响在耳边,那些血染的岁月让她无比厌恶,可那却是她最无法忘记的几年,兄弟朋友属下,铁血忠魂,那是她失去的最多的几年,也是她得到的最多的几年。 “夏儿,娘知道你心软,对娘用过的人也多一分亲近,可你也不能过于心慈,人从来最擅长得寸进尺,你要把握好度,与其纵容他们走向反目,不如一开始就定好规矩,对大家都好,对那些早早告老的你需得好生善待。” “是,女儿知道。” 桑宜容仿佛是笑了笑,“夏儿做事,娘放心。” “娘……”这像是交待遗言一样的对话让桑夏心慌得不行,“您别说了,歇着吧好不好?” 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看着女儿一脸悲容,桑宜容也不忍心让她更难受。顺着她的意闭上眼。 伍草上前来,桑夏忙让开了位置。 待她号了脉,回头对上桑夏红肿的眼睛还是摇头。 眼泪瞬间留了满脸。 冷佳拍拍她的肩,轻手轻脚的上前给首领理了理被子,神情平静,包括伍草也一样。 她们早就商量好了,在首领面前一定不能哭。在真的无计可施的时候只求让首领走得能痛快一些。她们不忍心看到英雄半辈子的首领走得痛苦不堪,也不要挂心她们。 桑夏捂着嘴走出房间,扑进隔壁间处理政事的安平之怀里压抑的痛哭。 安平之放下折子将人抱住。示意屋里其他人先出去。 轻抚她的发无声安慰半晌,桑夏才止了泪,哽咽着问,“他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此时他们应该已收到信。快马加鞭的话还有得三五日应该能到。” 三五日!桑夏苦笑,“不知道娘能不能撑到他们来。” 她小看了桑宜容的意志力。当她知道一众她视之为友的属下已在赶来的路上她精神反倒好了些。 最先赶到的是何一非。 铁一样硬气的男人此时声音也在发抖,“四妹,我都还活着,你怎么能……怎么能……” “我活够了。”冷佳扶着桑宜容坐起来。“大哥,我活够了,能去地底下见兄弟们。挺好的。” 看着此时已经容颜不再,脸无血色的桑宜容。何一非悲从中来,在他心里,四妹始终是那个如火一般夺目的四妹,他们能并肩作战,能把酒高歌,能彼此信任,他们视对方为最珍视的亲人。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二弟三弟没了,如今四妹也危矣,世事沧桑,当初结义的五兄妹,竟只剩孑然一身的他和眼睛失明的五弟尚安然。 要是可以,他真想就这么随着去了,也好过自己走在最后,承受所有悲伤。 “四妹,你……这一生可后悔?可有憾事?只要你说出来,为兄一定为你办到。” 桑宜容费劲的想了想自己平生,摇头,“若是这一生重头再来,我依旧会在那个时间那个点做出相同的选择,大哥,我从不曾后悔,要说憾事,时光若能倒流,我定不会让二哥三哥因我之故蒙难,因为种种原因我连替他们报仇都不能,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憾事,大哥呢,大哥可有憾事?” 有,我有。 若早知你和榛明在一起会受此情伤,隐于此地十七年,我怎么都不会成全你们,就是耍尽手段,我也会将你夺到手! 若早知那个位置桑氏女乃天命所归,我无论如何都会助你坐上去。 若早知你的幸福他人无法给与,我愿倾尽一切陪在你身边,给你所有。 宜容,我最大的憾事就是你。 可我不能说。 我不能让你知道我不娶妻是因为你,远走是因为你,这时候,我只愿你能安安心心的走。 下辈子,我会比夏榛明更早遇到你。 下辈子,我会找到你,宜容,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何一非勉力扯出一抹笑,“我的憾事,是你最难的时候没能尽大哥之责为你出头,若我在,夏榛明怎么敢如此对你!他怎么敢!” 明明何一非什么都没说,可不知为什么,桑宜容此刻就像开了天眼,之前没想到的事这一刻一下子就开窍了。 她瞳孔紧缩,人也下意识的坐起来了些,很快又因为无力而往后倒,手捂向胸口。 “四妹!伍草,快。” 伍草飞快上前,检查过后就开始赶人,“首领太过耗神,人有些虚脱,需要休息。” 何一非哪敢有一分耽搁,甚至都顾不上多看一眼立刻就出去了。 “首领,您若真想等到大家前来就请不要过多费心,我能医病,可我留不住命。”说到最后,伍草捂住眼转开头去,平复了下才继续道:“您好好休息,我保证一定让您等到他们。” 桑宜容微微点头,手一点点慢慢的摸到伍草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旋即闭上眼,气息微弱。 伍草下唇都咬出血来方没当场哭出声。 一确定首领昏睡过去了方跑出去找到正熬药的温成,靠在他背后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 温成对桑宜容没那么深的感情。可桑宜容太有人格魅力,这三年的相处足够他心生佩服。 更何况师妹也是被桑首领训了一顿才想通原谅了他,凭这一点他也感谢她。 知道那样一个前无古人的女子走到了弥留之际,他心里也不好受,美人迟暮,英雄白头,任哪一桩都是让人心酸之事。而桑首领却占全了。 “再哭眼睛就要肿了。她看到会不放心你。” 伍草抽抽噎噎的道出她的不甘,“明明,明明首领才五十二岁。好多,好多比她年纪大的都,都还活得好好的,老天爷。老天爷怎么能对她这么不公,再活十年。十年也才六十三啊,师兄,我好恨夏榛明,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对不起首领,首领怎么会,怎么会在何宛如手里吃了那么大个亏。首领不记仇,我都记着。我不会放过何宛如的,一定不会。” “皇上和贤王关系很好。” 伍草胡乱抹了把脸,已经有岁月痕迹的脸上神情却依旧如年轻姑娘时任性,“我手段多得很,怎么可能让那夏元昊看出什么来,她该死,首领都不在了,她凭什么还活着!” 温成还能说什么,他用半辈子的代价学会了怎么和师妹相处,边用帕子给她擦脸边道:“好,到时我帮你。” 伍草这才心里难受得不那么厉害了,乖乖任他擦拭。 桑宜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何一非几乎每天都会在她床边陪着,就算桑夏前来也不避讳。 桑夏却一扫之前的慌乱,开始事必躬亲的总揽丧仪之事,娘早有交待,她亦不需要豪华陵寝,烧了后把骨灰埋在不显眼的地方即可,不和夏榛明合葬。 生不同裘,死不同穴,唯有如此,她才能对得起二哥和三哥。 在桑宜容气息越来越微弱时,从京城出发的一众人总算到了,战场上的几人虽有送信过去,却因路途遥远不可能赶到。 梁梓砚和苏松岩共乘一骑过来,他的身体早比不得当年,一路奔波让他下马后连站都站不稳。 苏松岩知道他着急,干脆背着他往里跑。 桑夏得到消息忙主动从后面迎了出来,免了一众人的礼道:“快进去,娘在等你们。” 一句话逼得一众英雄好汗们眼泪都掉下来了,梁梓砚用力砸了下苏松岩的肩膀,“快点。” 而桑宜容却好像知道她要等的人来了一样,竟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并让冷佳给她换上了当治世军首领时的那身衣裳靠在床头,听着脚步声从远及近,出现在她的视线。 “首领!” 桑宜容看到来的人同样穿着当年的行头,不由得笑了,“大家还是这么有默契。” 七尺高的汉子涕泪横流的样子实在不好看,可这会,没人在意。 所有人整了整衣帽,双手背身后,脚和肩同宽,动作整齐划一,一如当年出战前的每一次,“首领!” 推开冷佳,桑夏坐直了身体,眼神从左扫到右,视线所到之处,每人都抬头挺胸。 他们记得很清楚,哪怕垂垂老矣,这个人,也是他们的首领! “我好高兴,我们曾并肩作战,曾将生死托付于对方,曾一腔真心义气为对方,你们甚至为了我不惜毁了自己的前程,现在还能来送我最后一程,诸君和我,全了几十年的感情。” “可我唯愿下辈子不要再相见,希望我们的下辈子都能托生于和平盛世,哪怕我们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罢,只唯愿各自安好。” 梁梓砚哽咽着反驳,“只要能和首领相见,我却愿下辈子依旧是乱世,我还愿做你手下的兵,也只愿做你手下的兵。” “乱世啊!我是宁为太平犬也不想做那乱世人,沾染满身鲜血,洗得再干净也总能闻到血腥味。” 桑宜容终是撑不住了,身体无力的往后倒去,冷佳将她扶住靠在自己怀里,而她在后面眼泪双流,却无声。 “首领!” “我这一辈子虽有缺失,却拥有你们这些兄弟,有将我看得万分珍重的女儿,女婿也让我放心,有从不曾离开我半步的冷佳和伍草,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想想,我这辈子很值,聚散有期,你们也无需过于悲伤,夏儿还小,你们多帮帮她。” 一众人全都单膝跪地,弯下骄傲的头颅,“属下等唯首领之命是从。” “都去吧,让夏儿和平之进来。” 单膝变成双膝,有力的三个响头后方站起身来,最后再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鱼贯离开,只有梁梓砚执着的留下了,被何一非牵到了自己身边。 桑宜容声音已经很轻,“五弟,别哭,眼睛又要痛了。” 梁梓砚哪里控制得住,背过身去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 桑夏几乎是飞奔进来的,跪在床塌前紧紧握住娘的手,眼睛红着,却没有哭,安平之跪在她身侧。 “娘放心,之后的事一切有我,我和安大哥,和两个孩子都会很好,您不要挂心,安安心心的走,不要回头。” 桑宜容又看向安平之。 安平之点头应下,“以安家起誓。” 桑宜容露出了一点笑模样,“那我就真的可以放心了,夏儿,娘为你骄傲。” 桑夏用力点头,“女儿也为是娘的女儿而骄傲,我会努力成为娘这样的人,不丢娘的脸。” 顿了顿,压住心头涩意,桑夏继续道:“娘,我会好好的,会很好很好……” 俯身将额头抵在娘的手上,她拼命想温暖的这双手却怎么都暖不过来了,心痛得几乎让她窒息。 安平之揽住她,“娘,我不会负她。” 桑宜容仿佛是放下了最后的担心,心神一松,陷入长眠。 安和三年十一月初九,桑宜容殁。 遵遗愿,不大肆铺张,不惊扰民众,守三日灵后遗体火化,骨灰葬于古溪镇桑家后院。 冷佳自此后没再离开古溪镇半步,伍草和温成也在古溪镇安家。 每一年的十一月初九,皇帝皆会携家眷回到老宅住上几日。 安和五年皇帝大寿,贤王派人送礼进京,竟是详细至极的苍云国地图,贤王来信云:弟之一生,定完善此图。 皇上至此方知皇弟眼睛已恢复,大喜。 安和七年,贤王求旨为长子赐名。 安和十年,贤王携又有身孕在身的王妃回京,一年后再出京,继续之前的征程。 顺天帝桑夏在位二十年,此二十年是苍云国历史上最风调雨顺的二十年,政治清明,将苍云国带入盛世,史称安和之治。 帝却无心皇位,于三十七岁那年让位于长子桑旭,携夫离京,行踪不定。 据历史记载,桑宜容之史记由其女唯一女皇桑夏亲笔所书,不曾抹灭其半点功劳,而女皇之史记则由其次子安阳草拟,长子承运帝桑旭修定后记入历史。 桑家母女,是历史是最浓墨重彩的,由女子画出的一笔。 end(未完待续) ps:更得迟了,但是断开写感觉不对,干脆整章了。 本来还有打算写夏榛明和桑宜容回到现代的打算,想了想,还是不写了,两个人纠缠了一辈子,以桑宜容的性子,再活一世绝对不会再和他有牵扯,但是夏榛明肯定不愿意,所以……要写的话估计要写挺多,结果还是be,还是不写了,大家去想像吧。 恩,明天还有个感言,大家记得也来看看,会有关于新书的交待,么么哒大家。 完本感言! 又完结一本!感觉满满的成就感!其实这书才开始写的时候没一个人看好,说很难写好,读者还不会买帐,代入感也比不上穿越重生。我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牙一咬就开篇上传了!顺嘴说一句,废了四万多将近五万字的存稿,因为后来阿九和府天给我提了意见,让我意识到我的不足,所以,重写!因为知道这类型的文在起点不会受欢迎,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埋下很多伏笔,没打算写成长篇,预计在三十到四十万字之间,现在三十四万,正好。相比女主角桑夏,这书里我最喜欢的是桑宜容。最初我打算写成双女主,桑夏走明线,桑宜容走暗线,可我被作者们狠批了,说这样会很不讨巧,读者不会喜欢!我写这本书真的是自信心被打击得最严重的一回,不管是成绩还是其他都是。所以我将桑宜容的篇幅大大的缩小了,尽量不让她抢了女主的风头,可实际上还是抢了不少……桑夏就是在一个安稳的世道,强大的护佑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的姑娘,她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有那样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娘,以一种被放养的方式长大。她没有活两世的经历,说穿了,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古代姑娘,非常不好写,可写性也不是非常高。所以她没有经受过现代教育的人那样尖锐自我,爱憎分明,感情炽热。古代的感情是很含蓄的,不会整天你爱我我爱你的挂在嘴边,甚至白天男人都不能回内宅和妇人厮磨。她对安平之的感觉是心安,是喜爱,这是她想要厮守一生的人。她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没有说过爱,但是她的心就是在这个男人身上,这就是古代女子。她恨父亲背叛了母亲,害得母亲受到伤害,可她有古人的观念在,父亲是错了,母亲怎么做怎么对他都没有问题,她都支持,可她是女儿,她不能去针对父亲,不能对父亲如何。所以她三跪九拜,她视他为君,却到死都不曾喊出一声父亲。看出来了吧,我想写的就是一个不古不今的女主角,可能写得有点糟糕,但我真的很用心的去写了。不论如何,谢谢支持我的新老读者,尤其是老读者,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鬼鬼都记心里了。在现实中认识不认识是看脸,网络中是看id,我每次看到熟识的id都会觉得这就是熟人,是朋友,和现实中的一样。爱你们。真的。关于新书,下本应该不会去求新求突破了,这本元气伤得有点狠,我得写个合大流的拉回点人气,哈哈。构思已经确定了,这段时间办点私事,顺便磨大纲,下本书不会让大家等很久的,请大家关注**哦!**名:作者-鬼鬼梦游。不爱上的也没关系,到时我也会在这里发链接,先不要删除收藏哦。爱大家。群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