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王妃祸天下》 第一章 掉入陌生男人的浴桶? 两万英尺的高空上,一架巨大洁白的飞机正飞速掠过。 飞机内铺满了柔软的金丝地毯,宽大的座椅可以让一人平躺,led屏上正播放着法语乐曲。 “miss,您的咖啡。”端庄貌美的女乘务员将一杯咖啡恭敬地放在餐桌上,咖啡表面没有起一丝波澜。 “嗯哼。”一道妩媚动人的声音传来,懒懒的尾音好像带了钩子,钩在人心上。 而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时髦的卷发女郎。大波浪像云朵堆叠在肩膀上,烘托得她的面庞如白玉一般皎洁,烈焰红唇,高挺琼鼻。 令人惊诧的不仅是她惊人的美貌,还有她的作态。她竟一手搂了一个美男。两个少年白皙纤细,散发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一人在和着led屏的背景音乐唱歌,一人在替她按摩手臂。 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说:“今天晚上就带你们去我新买小岛上的别墅玩玩,玩一周。” “好呀,都听沫儿的。”左边的少年笑着答,说罢,端起咖啡准备喂给中间的女郎。 咖啡表面起了涟漪,涟漪越来越大。女人慵懒微眯的双目睁了开来。 “沫儿,怎么了?”少年端着咖啡,见她不喝,紧张问。 “都把救生衣穿上。”李沫儿忽然急促道。 就在下一刻,飞机剧烈颠簸起来。一队乘务员涌出,为他们穿戴逃生设备。 广播响起:“飞机遇上强气流,疑似暴风雨。飞机已偏移……” 轰——高速坠落的飞机与系着降落伞的几条人影一起落了下去。 ~ 李沫儿想过自己落在坚硬的岩石上,落在广袤的大漠中,或是茫茫的大海里,并做好了每种情况下的逃生措施。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砸破屋顶,落进了一个男人的浴桶里。 这个男人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冷凝,像是熟练地戴上一张面具。 “大胆刺客!你是什么人!”他说着奇怪拗舌的口音,但李沫儿却离奇地发现自己能听懂,而且,似乎也能说出来。 “我从哪里来,你不是很清楚么?”李沫儿勾唇微笑,眼风一扫就将整座房间打量得七七八八。 那男人自然也看见了李沫儿是从哪里来的,此刻屋顶的大洞正呼呼漏着风。他沉冷的面色更加铁青。 “你是何身份?到本王府里到底有何目的?” 本王?纵使李沫儿处变不惊此刻也吃了一惊。 刚刚她早看过,浴桶周围是白色的帐慢,上面垂挂着珍珠贝壳,屋顶是光滑的木头所制造,整个房间就是一杆竹屋,洋溢着竹子的清香。 本以为这是哪个富豪,难道还是精神病人? 真是可惜了他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李沫儿又留恋地看了看他的脸,忽然伸过头去亲了一下,手还不老实地摸了摸他厚实的胸肌,便从浴桶里一跃而出。 “帅哥你就在这好好呆着,我去找你的监护人,你这屋顶我会赔的放心吧。” 说完,也没回头看男人是什么表情,就拉开了门。 第二章 不自量力的侍卫 门外齐刷刷站了一排黑衣男子,系着绛红色腰带,佩剑上红穗夺目。 “大胆刺客,惊扰王爷,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中年人看见李沫儿的打扮愣了一下,但旋即中气十足大喊道。 “噌——”是十几把利剑同时出鞘的声音。 雪亮的锋刃已经迫近她的脸颊,“还不跪下!” 李沫儿见到这样的架势不免有些迷糊,这里到底是哪里?但听到“跪下”这个词却是挑了挑眉。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配她跪! 身子往后一弯,腰肢折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剑尖贴着她娇美的脸颊擦了过去。同时右脚一踢,那中年人的感到腕部一阵钻心的麻痛,手一抖,剑竟然脱手,被踢向高空。 李沫儿站直身子一跃,男子的佩剑便到了她手中。 “哈哈,还当是哪个人物,原来竟是这般没用。”李沫儿一颠一颠地把玩着手中的剑,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 一时间,所有人都握牢了手中剑,剑尖直指李沫儿,却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中年人在属下面前当众丢脸,脸都憋成了酱油色。 此时,浴室的门忽然开了,穿戴整齐的男子走了出来。 所有侍卫都急忙下跪,山呼“王爷”,只有李沫儿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王爷?本王?难道他不是神经病,而是自己真的到了某个不知名的时空?李沫儿心内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 男人冷漠的黑眸扫过刚刚被李沫儿夺剑的侍卫首领,那个人立马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酱红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阁下武功不俗,可否报上名讳?”男人头转向李沫儿。 “本姑娘的名字有什么不可说的?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沫儿是也。”李沫儿哈哈一笑,随即问道,“倒是这位美男,你又叫什么名字?” 地上的侍卫们“唰”地抬起头,不敢插话,一齐怒视李沫儿,好像说出王爷的名字就是羞辱了他们似的。 男人却不以为忤,淡淡道:“本王箫翎。” “好名字。”李沫儿赞道,眼珠转了转,嘻嘻一笑:“我呢也没有什么恶意,你的侍卫们对我喊打喊杀,所以小小还击了一下。” 美男和颜悦色的样子确实好看,比刚刚在浴室里僵硬的样子养眼多了。 “本王知道。”箫翎居然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李沫儿的话,这倒让李沫儿有些吃惊了,只看着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箫翎的嘴角竟是微微上挑,虽然只有一毫米,但依然被李沫儿能够看破子弹运行轨迹的眼睛捕捉到了。 “这柄剑,你不用还他。王府不养握不住剑的废人。” 侍卫首领的面色立刻灰败下来,七尺高的汉子跪在地上颤抖不止。 一片寂静。 李沫儿眼风扫过地上的侍卫们,他们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身板依旧跪的笔直,好像一棵棵小白杨似的。 李沫儿笑道:“其实他们打不过我,才是正常的。毕竟我的招数他们从未见过。不过你的这些侍卫,还有很多改进之处。” 箫翎眼眸微动:“李先生有何高见?” 第三章 美人扇风夏日歇凉 这就叫上先生了,好像刚刚浴室里发生的事情都被他忘记了似的…… 李沫儿的心一下子变得火热,这个男人,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我可以帮你训练他们,不过要用我特殊的方式,到时候保证他们比现在厉害十倍,外人不可干扰我。” “先生高风亮节,那就有劳先生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李沫儿神秘一笑。 “哦?” “毕竟传授的是我看家的本事,要王爷另外答应我一件事不难吧?保证不危害任何人的利益,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条件罢了。” 箫翎微微抿唇,等她发话。 “这个条件……”就是再摸摸你的胸肌!“咳,这个条件,我还未想好,到时候就要麻烦王爷了。” 为了不现在被恼羞成怒的王爷杀人灭口,李沫儿强行用咳嗽压抑住了内心的呐喊。 “好,现在就请先生歇息吧。”箫翎话音刚落,就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众婢女,将李沫儿引到一个华丽的房间中。 一个清秀的婢女款款而出,优雅欠身:“奴婢百合,伺候李小姐。” “李小姐”这个词让李沫儿微微皱眉:“你没听到刚刚你们王爷说吗?我现在是你们王府的教官了,叫我李先生!” 婢女没想到她如此直接,黛眉轻蹙,真真是我见犹怜:“婢子失言,望先生恕罪!” 李沫儿似笑非笑:“失言一次念你不知者无罪,可不要再失言了。现在,我想睡觉,你去给我扇风。” 百合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后暗暗咬了咬牙,拿起旁边的团扇。 夏日炎炎,美人扇风,又经历了一场惊吓,李沫儿很快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扇了一会儿,百合的手臂渐渐酸了,只见她冷冷地剜了后面的侍女一眼。一个圆脸侍女立刻抖着身子上来准备接过团扇。 此时,原本闭着眼均匀呼吸的李沫儿忽然睁开了双眼:“让你给我扇风,你敢换人?” 这个“你”字被她咬得格外重,百合不可一世的脸也僵了一下。 李沫儿哼笑一声:“继续,别耍花招。” 百合屈辱地闭上眼,继续在一众婢女的注视下给李沫儿打扇,脸上的汗滑下来晕染了精心画好的妆。 两个时辰以后,太阳西沉。 百合只感觉手臂都不是自己的,好像面条一般绵软无力,眼眶渐渐红了。 李沫儿这才悠悠醒转,看也没看她,只是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我饿了,给我准备吃的。鹅掌用卤水蘸了再撒上细葱丝。麻婆豆腐,豆腐要最嫩的。清蒸皮皮虾,调味汁用鲜贝露、醋、糖、碎姜、耗油混在一起。记住了么?” 婢女们齐声应诺。李沫儿再指了那个被百合指挥打扇的圆脸婢女:“你,过来。” 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只留下床上的李沫儿和不知所措的圆脸婢女。她红苹果一般的脸蛋在夕阳的照耀下能够看清脸上的绒毛。 李沫儿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第四章 从未听闻过的瑶月王朝 婢女垂下头:“婢子小泉,贵人可要服侍更衣?” “好啊,入乡随俗,你们王府的衣服我穿不惯,就辛苦你了。” 小泉脸色微红,说话都有些磕巴了:“不,不,不辛苦,服侍贵人是我等的荣幸。” “要不以后我给你改名叫''不不不''好了?”李沫儿大笑。 小泉羞得想要钻到地下去:“贵人所想,当然是可以的。” “别,我开玩笑的,你现在的名字很好听。”李沫儿浑身的骨头都懒下来了,任凭小泉给她穿上湖蓝色襦裙。 “贵人丽质天成。”小泉的眼里放出光芒。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颜控。 李沫儿对她柔柔一笑:“小泉,实不相瞒,我以前独居在山里,对这外界不大了解,你能否为我介绍一下?” 听到“独居在山里”,小泉微微睁大了杏子一般的眼睛,有些惊讶,接着脸上表情变幻,最终流露出些许怜惜,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当然,小泉一定知无不言。” “现在是什么王朝?” 呃,听到这个问题,小泉的嘴角还是一抽,但很快尽职尽责地答道:“现在是瑶月王朝,先生。当今圣上名讳是箫涵睿,我们王爷是瑶月王朝的五王爷,外号铁面战神,异族辛夷对他畏惧万分。我们现在在都城燕京。” 很好,很上道,问了一个问题就知道李沫儿是常识小白,把基本知识都说了。 接着李沫儿又让小泉讲了些年号、钱币、时下流行的首饰、坊间趣闻等等。小泉讲得绘声绘色,李沫儿开怀大笑。 当百合满头大汗拎着食盒进门,看见的就是小泉坐在床边小凳上比比划划,李沫儿斜靠微笑倾听的模样,当即一股火气冲上脑门。 凭什么?她百合凭什么连一个三等婢女都不如? 第五章 美人动人心 “贵人,饭菜已经好了。”百合虽然不爽,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毕竟之前李沫儿留给她的阴影太深了。 “端上来吧。”李沫儿慵懒地靠在床头,红唇微启。 百合只得安排后面的婢女一盘一盘将食物端上床边的桌子。 “这个酱鸭很香嘛!”李沫儿吃得非常开心。古代的酱鸭真是原汁原味,一点没被后世污染,或者说这个大陆的调料非常鲜美,吃得她舌尖都要冒泡泡了。 “小泉,张口。”李沫儿一边吃一边将一只鸭腿放进了小泉的口中,一时间所有的丫鬟都惊异万分。就连小泉都羞涩地垂下来头。 百合的眼神更是晦暗了几分。 “主子,我……我是不可以与您共食的。”小泉期期艾艾地说道。 “这有什么?我给你你就接受,你应得的。”李沫儿不以为然,又夹了一块麻婆豆腐。 这豆腐真真是爽滑万分,吃进嘴里好似要融化了一半。干净的红椒映衬在洁白的豆腐上又是说不出的好看精美。李沫儿暗叹自己的口福,一边风卷残云般将所有的菜都吃了个精光。这才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躺回床上。 “吃得太撑了,小泉你给我揉揉。”要是每天都能过这种日子,就算作别她在现代的美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哎,美男诚可贵,美食价更高。就是希望这个世界能给自己更多惊喜,要是能够到处游历品尝四方美食就更好了。 小泉温柔的手掌按揉着李沫儿的腹部,轻柔的力道让她再度昏昏欲睡。 此时,却有那不识趣的人来打破难得的宁静。 “王爷召见,请李先生速速前往!”说话的是一个恭敬垂头的侍卫。他已经被李沫儿的身手折服,此刻竟然以“先生”称呼她。 李沫儿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起来,望了望外面炫目的阳光。 “贵人可要伞?”小泉担忧的声音响起。 李沫儿摸了摸小泉光滑的脸,笑道:“没事,晒晒太阳也好,倒是你们在屋内好好休息,不要累坏了。” 说罢,便英姿飒爽地走了出去,留下小泉在原地怔怔出神。 “哟,攀上了高枝儿,也不知道自己立不立得稳。”百合酸酸的声音响起。 小泉没理她,自顾自收拾李沫儿的床铺,仔细铺好。贵人回来要睡的。 “呵,现在摆着那张脸清高给谁看呢?不要脸的东西,只怕你这个树枝是个烂的,随便什么风一吹就要断了。” 小泉这才抬头,明亮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她会一直好好的。” 百合一愣,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小泉此时敢跟她顶嘴,愣了半晌竟是气笑了,“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脸色阴沉得难看。 所有的侍女都噤若寒蝉。 小泉在阳光下想着,贵人那么好看,又那么温柔,她一定会一生福禄不尽,平安顺遂。 她愿折寿十年祈愿佛祖。 这边,李沫儿却不解佳人心思。她惯来是个撩完就跑的主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侧的侍卫聊天。 第六章 真心换真情 “你们做这行工作的,平时对王……王爷了解吗?”王爷这个词,说着还不是很顺口。 侍卫轻轻“嗯”了一声,一副清纯小受的模样。 可惜李沫儿不解风情,只是笑嘻嘻地继续八卦: “你们王爷,平时是不是很凶?” “他……王爷他只是看起来严肃,但是私底下对我们大家都很好的。”看来王爷的确是这个侍卫小哥儿的真爱,他竟然多说了十几个字! 李沫儿“噗嗤”笑了声:“那倒真是看不出,他那张冰块脸,做你们老板夏天都不用开空调了。” 虽然小哥并不理解“老板”“空调”是何物,但他还是静静地倾听着,没有要询问或者插话的意思。 “哎,”李沫儿不只想到了什么,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侍卫小哥的手臂,“你们王爷有王妃吗?” “没有王妃。王爷至今未娶。” “小妾呢?还有那个叫什么……通房呢?” “都没有。王爷生平最是洁身自好。” 看来这个小哥对自家王爷确实是崇拜得很,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被他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李沫儿百无聊赖地想着。怕不是京城中的贵女们都怕他吧。 “不是的,王爷在燕京……有许多人倾慕,虽然也有人惧怕。但王爷一心为国,曾说过娶妻耽误人家也耽误自己,所以单身至今。”小哥急急忙忙地解释,李沫儿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内心话说了出来。 她难得尴尬地笑了笑,向小哥望去。小哥急忙辩解,已然抬起了头,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着俨然是个清秀佳人。李沫儿一时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原谅她,在现代社会,谁还不是个颜狗? 小哥的脸上因为激动带了些许薄红,像是薄薄的胭脂涂在两颊。之前腹诽他是个小受竟然十分有道理,只因这小哥腰是腰腿是腿,腰细得好像a4纸,是李沫儿最羡慕的细腰,此刻竟长在一个男生身上!还有他的大长腿,不愧是练武的,修长的双腿看起来十分结实有力。李沫儿以自己顶级特工的专业眼光来看……他裤管底下的肌肉线条一定很美。 “别激动,我也就是猜猜。”面对美人,李沫儿的声音顿时都温柔了不少。人对美丽的事物都是怜惜的。 她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随意了,只见此时李沫儿脸上挂上最深情款款的微笑,注视着小美人,看得他脸上红霞更盛,羞涩地低下头去。 “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很少被人问及这个问题,侍卫愣了一下,才答道:“小人十一。” “你来这王府,多久了?” “十年了……多亏王府的管家相救,小人才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成为王府的侍卫,保卫王爷。” 听到“孤儿”两个字,李沫儿心中越发怜惜。“这些年苦了你了。” “能为王府效力就不苦。实不相瞒,小人的父母从小便将小人丢弃,因而小人心中,只有这王府。” 李沫儿摸摸他的头,发丝顺滑好像抹了最奢侈的洗发露一般,她叹息一声:“走吧,成为你们的训练官之后,我会好好对你们的,一定让你们学会真本事。” 原本只是想折腾折腾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侍卫,此刻李沫儿却真心地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老师了。 第七章 争执,孰对孰错? 李沫儿随着小侍卫兜兜转转,终于到了王爷的书房。 檀香木的茶几,上面盛放着两盏清茶,茶香袅袅,让人闻了就心神放松。 小侍卫垂目立在门旁。 王爷正在阅览书卷,见了李沫儿淡淡一抬眸:“请坐。” 李沫儿也就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顺带着笑道:“多谢王爷。” 借着道谢的机会,她再次好好看了看王爷的容颜。上次气氛还紧张,没有现在这样闲适,可以好好品评美人儿。 王爷箫翎不愧是京城中许多女儿家梦寐以求的夫君,一张脸如同刀削斧凿一般,轮廓分明,好像她在现代去希腊旅行时看过的雕塑。尤其是他的鼻子,又直又挺。肤色因为在边疆待过,没有那么白,但是小麦色的皮肤更添了一层男子气概。 李沫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旋即微笑道:“这是上好的普洱茶,陈放了三十年,果然好喝又爽口。只是这普洱中似乎掺杂了一点新茶,所以缺了点味道。” 此言一出,左右皆惊。 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奇装异服,不知道从哪个蛮荒之地过来的,甚至是脑子有可能有毛病,就是武功诡异,难道还懂品茶风雅之事? 一个穿蓝袍的长须管事立刻不服气地站了出来:“贵人慎言,这个茶乃是老朽在王爷专属的茶园中栽种,封入坛中日日夜夜看护,怎会掺了新茶?”他虽然称呼李沫儿为“贵人”,但难掩眼中的不屑愤懑之意。 箫翎仍在饮茶,只是好奇的眼光随着众人一起投向李沫儿,似在期待她如何作答。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白面年轻人在管事身后骤然攥紧了拳头,一滴冷汗流入脖颈。 李沫儿不慌不忙,笑答:“普洱茶汤清亮,入口有苦味,但回味甚甘。贵府的普洱茶虽然有回味,但是入口的苦味却差了一些。” 管事脸红脖子粗,冲王爷嚷道:“王爷明察,小人兢兢业业几十年,绝对没有一丝私心,更无以次充好之念啊!” “舅舅,不可无礼……”年轻人竟然一把拉住了管事的衣袖,脸色已然惨白。 箫翎眯起双眸,道:“这只是你的感觉,先生,本王也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本王的管事绝无私心,不知先生有何证据?” 李沫儿微微一笑:“只要看一看坛子里的茶叶便知,旧茶黑,新茶绿,这新茶应该是新加进去的,很容易分辨。” “好,我去拿!”管事凛然道,“今天小人一定向王爷证明自己的清白。” “倒是不用辛苦您老人家跑一趟了。”李沫儿摆了摆手。 “为什么?小人问心无愧,茶叶绝对没有问题!” “茶叶有没有问题,怕不是该问你,而是问你的好侄儿。”李沫儿忽然话风一转,冷冷地盯着缩在管事身后的年轻人。 年轻人被她的目光所慑,竟如坠寒窟,一时间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刺在背上,立时“咕咚”一声坐在地上。 “腾儿,你怎么了……?”管事一惊。 “舅舅,舅舅,我……”年轻人抖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第八章 王府训练官正式上任! “到了此时此刻,若您还不明白,那可真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李沫儿笑道。 “什么……是你?”管事抖着手指着年轻人,胡须都被气得翘了起来。 “舅舅,我不是故意的,舅舅,就是外面都在求这种陈年普洱,侄儿鬼迷心窍,就抓了一小把,侄儿知错了!”年轻人在众多人面前丢脸,又羞愧又绝望,顿时哭叫着抱住了管事的腿。 管事的眉毛抖了三抖,挤在一起,一脚将年轻人踢开:“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些年置办了好多店面跟铺子,舅舅本来还以为你小子成材了会自己做生意了,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这种监守自盗的事情!” 他哭着在箫翎面前跪下:“子孙不肖,这侄儿是小人推荐进王府的,他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小人实在是愧对王爷,请王爷责罚!” 箫翎放下了茶杯。 李沫儿看着箫翎的反应。 两条浓眉微蹙,箫翎缓缓道:“李管事,这本也不是你的原意,按照王府规矩处理便罢了。” “谢王爷隆恩,谢王爷隆恩!”李管事在地上“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又打了年轻人的头一下,“还不感谢王爷的大恩大德?” 年轻人仿佛劫后余生般,哭着也磕了三个响头。 “以后,”箫翎看着李管事,“让吴管事与你共同管理茶叶。” “是。”李管事低着头,唯唯道。 箫翎这才转头看着李沫儿,道:“本王沉迷于沙场,对于这等风雅之事不甚熟悉,今天让先生见笑了。” “非也非也,王爷的英姿,在下可是景仰得很呢。”李沫儿露出自己最诚恳的笑容,“王爷这样的英雄,就应该配世间顶级的茶叶,有有心人以次充好,在下实在是看不过眼。” 箫翎被李沫儿的直白搞得愣了愣,漆黑的眼眸直望着她,好像两粒上好的黑曜石。 李沫儿再接再厉,用更加诚恳的声音说道:“在下十分渴望见到王爷的骁勇身姿。不知可否一见?” 这个要求可谓十分大胆了,下人们都暗暗抽了一口气。 这是多大的胆子?才敢要求当朝王爷,赫赫有名的战神在她面前比划招式? 箫翎却是在顿了一下后哈哈大笑:“好,今天就带我们王府的训练官大人去校场一见!先生能文能武,实在是小王之幸。” “哪里哪里。”李沫儿谦虚道,心里却得意地笑,姐这些年的特工难道是白当的吗?糊弄你们几个可是足够了。 要知道,有些权贵自诩高级,钟爱这种茶叶、古董、书画,为了和他们搭上线,李沫儿可是下了苦功研究这些“高雅”的爱好,甚至于被全国古董鉴赏电视台聘为专家! 踏出书房门口,李沫儿看到十一正脸色微红地注视着她,双眼亮晶晶的,让她想到小时候家里养过的一条小金毛。 趁着别人不注意,李沫儿笑着对十一眨了下左眼,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第九章 舞刀 今天是个好天气。 艳阳高照,照得校场上的地面都冒起了腾腾热气。 不过好在还有阵阵微风吹在脸上,添了一丝惬意。 校场上几十个侍卫已经严阵以待,排成方阵。 箫翎笑着对李沫儿道:“这就是我王府的好男儿。” 李沫儿眼风轻轻一扫,轻轻一笑:“不错,个个都筋骨强健。” 说罢,她拿起校场旁边的一把刀,就舞了起来。 这刀浑身漆黑,众人见她拿起了这柄刀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因无他,这柄刀是王爷最爱的刀! 刀锋沉冷,仿佛刚刚浸透了鲜血,还未洗净。 这把刀,杀气很重。 但是李沫儿却很喜欢。拿着这把刀,感觉它好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她毫不在意地舞了一段刀舞。舞姿凌厉,但又无比优美。 所有的侍卫都看傻了眼。箫翎也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出言阻止,只是等她舞完。 一舞罢,李沫儿微微出了一身薄汗。 箫翎带头鼓起了掌,于是掌声热烈响起。每个侍卫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热切。 王爷的唐刀,由于煞气太重,平时甚至很少有人去接近。 而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高人,竟然轻而易举地举起了十斤重的唐刀,还舞得虎虎生风。 箫翎笑道:“李先生果然深藏不露,舞得既杀气腾腾,又优美有韵味,意味深长。” 李沫儿用衣袖擦了擦汗,笑道:“王爷这把刀,是把宝刀!宝刀配英雄,只有这样的刀才配得上王爷这般的人物!” 随便一个现代人来听都听得出来两人在商业互吹,可是现场的侍卫们却听得如痴如醉,眼睛里放射出了奇异的光芒。 李沫儿仅仅凭借着舞刀就获得了众多侍卫的好感。 然而还有一些侍卫不以为意。不过就是舞刀罢了。一个女人,舞刀舞得再好看,能成什么大气? 王二就是这样撇着嘴,眼睛望到天上,头却貌似恭谨地垂着,实际上,脚已经在地上不安分地扭动。 李沫儿好像没有看到有一部分人的浮躁。只是笑盈盈地望着箫翎:“小女子献丑了,不知是否有幸见一见王爷的英姿?” 王二一听眼白都要翻出眼眶了,王爷是什么神仙人物?能听这女人的使唤?恐怕得了几分宠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谁知箫翎居然一颔首:“好。” 王二不顾尊卑猛地抬头,像是这辈子没有见过自家王爷一样望着箫翎。 王爷他他他……他怎么了?他难道是疯掉了吗? 箫翎二话不说,一把拎起唐刀,漆黑的刀,麦色的手,看上去别有一番美感。 这刀在他手上好像有了生命,又好像注入了灵魂。 箫翎开始舞刀。 刚猛,凌厉,像是塞北的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一舞动四方。 周围树木上的叶子都簌簌而下。飘旋委地。 舞着舞着,身子渐缓,但是气势却更加沉猛,似是多了几分悲怆之意。 好像是同伴倒下了,可是自己必须浴血奋战。 周围的侍卫们有的竟然已经红了眼圈。王二虽然不能很明白,但也是怔怔地看着。 第十章 特训开始 忽然,一个停顿之后,箫翎的身姿越发快速,力道也越大。 好像同伴的死亡只能激发他内心的斗志,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怯弱! 他似是舞得入了情。 许多人开始哭泣,天上的白云也停驻。 最后一刀,“叮当——”一声,校场旁一根一人合抱的大树竟被他齐根斩断! 箫翎停在原地,喘息。 李沫儿也怔怔地望着他。 炽热的太阳洒在他俊美的脸颊上,洒在他依然紧握在唐刀的手上。 漆黑的刀,麦色的手,手上有浅浅几道伤疤,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蜿蜒而下。 这一舞他用尽了诚意。 在许久的寂静后,李沫儿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拍掌:“王爷这一舞,已令在下终生不敢弄舞。” “先生何必自谦。”箫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刀插回刀鞘。 “能够杀人的刀,就是好刀。” “如今辛夷进犯,在我瑶月边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现在小王喜得先生这样的贵人,实在是我瑶月之幸。希望先生不要嫌弃敝府简陋才是。” 李沫儿静静聆听着箫翎的话语,凝望着他的眼眸。 她原来以为那眼眸是深沉不见底的,或者冰冷如金刚石,但此刻她望见了冰层底下燃烧的烈火。 这火焰似乎也将她灼伤了。 她久久没有打开过的心扉也为这火焰张开了一条小缝。 十年特工生涯,用假面在各个阶层间辗转,她似乎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她有太多的身份,她有太多的秘密,她不可对外人言说。 箫翎的过分坦荡,她承认,这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似乎有点为此着迷了。 久久的静默。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侍卫听了王爷的话都热泪盈眶。 身为瑶月好男儿,谁不想仗金戈,跨铁马,报效母国! 李沫儿终于轻轻一笑,眼眸里难得起的涟漪再度归于平静。 “王爷抬爱。好,那就让我从王府开始吧。” 箫翎面对众多侍卫,冷声道:“从今天起,李先生就是你们的教官。任何人不得有异议,对于李教官的命令要立刻执行,违令者逐出王府。关于李教官的一切事宜由她自己决定,任何人不需来汇报我。” 众人轰然应诺:“是。” 王二纵然心中依然有疑虑,此刻也不得不跟着垂下头:“是。” 心中也隐约有一丝期待,万一,她真的可以呢? 箫翎说完,竟也真的不在旁监督,径自甩袖离去了。 留下李沫儿和几十条汉子面面相觑。 李沫儿朗声道:“现在,你们排成两列,按照高矮顺序来。” 众人听话地排成两列,不愧是王府的侍卫,即使这个阵型从来没有试过,也是很快就摆好了阵型。 李沫儿笑了笑:“现在,从左到右,开始报数!” 没有人动。 “报数”是什么? 王二不由得出头:“教官,报数是什么?” “报数啊,就是从第一个人开始,口中喊‘一’,然后他旁边的人喊‘二’,以此类推,直到喊到最后一人为止。” “教官我们为什么要报数?”王二得寸进尺。 李沫儿眼睛一眯:“刚刚你们王爷说过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第十一章 魔鬼教官 王二顿时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王爷让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女人当教官,可真是儿戏啊!没想到王爷英明一世,竟然会做出这样糊涂的决定。 虽然王二表面恭顺,但脸上依然显而易见地带着不忿之色。 李沫儿拿起场边的一根鞭子,用它当教鞭敲了敲手。 王二立刻抖得像是筛糠一般,难道这歹毒的女人……要对自己下那毒手? 苍天呀,大地呀,他王二这辈子还没娶过老婆,连女人的滋味儿都没尝过,现在,就要被这来历不明的怪人打得半死不活了? 李沫儿的眼睛如同积年的冰雪不化,逼视着王二,王二感到有千钧大山压到自己身上,腰佝偻得愈发厉害。 “质疑本教官的命令,随意插话,你该当何罪?” 王二也不知道刚刚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敢当面顶撞这女人,现在心里后悔万分,恨不得穿越回去一耳刮子抽在准备开口的自己脸上。 他思来想去,仍是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脸都憋红了。 杖刑好像太重,而逐出王府,像王爷所说的那样……想到这里他就打了一个哆嗦。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家里还有母亲妹妹要供养,他绝对不能丢了在王府的差事! 咬咬牙,王二跪下,哭道:“但凭教官责罚。” “我在问你,你却问我,是几个意思?” “小人有眼无珠,小人无知,冒犯了大人,小人愿受杖刑。”王二抖了抖嘴唇,最终还是说道。 杖刑,很疼。但是他不能出王府。 谁知李沫儿却轻轻笑了笑,道:“诸位都听见了,若有再随意插话者,处杖刑二十,你们可有异议?” 雅雀无声。 李沫儿继续道:“若有异议者,需举右手,喊''报告长官'',我准许你出列你才可出声,否则一律视作藐视法纪,懂了吗?” 一片齐声的“懂了”。 在炙热的阳光下,李沫儿的身姿立得笔直,好像一棵沙漠中的白杨,不枯不倒不死。 十一站在第一排靠右边第三个,静静凝视着李沫儿,看到她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的皮肤,轻轻皱了皱眉。 李沫儿继续道:“不过,虽然法纪严明,我们都要依法办事,我也并非不通情理。刚刚王二发话之前并未声明过这条纪律,所谓不知者无畏,你且下去吧,下次莫要再犯便是。”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恩典。”王二迭声道谢,感恩戴德,退了下去。 汗水濡湿了他的后背,在烈日之下依旧带着几分凉意。王二再望着身姿挺拔如松的女人,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敬意。 教官真可怕啊,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一样。但是教官刚刚的赦免,好像春天吹来的风,一下就把自己恐惧无助的心抚平了。教官,也许真是个好人吧。 王二看着李沫儿的站姿,不由得也站直了一些。 教官的站姿也美,如果自己能够学会她风姿的一半就好了,以后一定不愁找不着媳妇儿,嘿嘿。 李沫儿看着忽然变得精神抖擞的侍卫们,脸上也浮现出满意的微笑。她笑着一甩鞭子,舞出呼呼风声:“好了,现在,我们来练习蛙跳。” 第十二章 你同我们是不一样的 “蛙跳,一百组,开始!” “俯卧撑,两百组,开始!” “鸭子步,五十组,开始!” “高抬腿,五百组,开始!” “两千米长跑,开始!” ………… 为什么,会认为李沫儿这个疯女人是个好人,她,她一定是地狱里爬出来找他们索债的恶鬼! 在昏过去之前,王二如是想道。 “报……报……报告教、教官,王二昏倒了。”躺在王二身边的人有气无力地喊道。 李沫儿看见昏倒在地的王二,微微皱了皱眉,正准备走过去,一个人影却快她一步往前,将王二扛到背上。 是十一。 所有侍卫经过了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后都倒在地上,东倒西歪,只有十一还冷静地站着,只是微微有点喘气。 李沫儿挑了挑眉,没作声。 十一低着头,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可以带他去郎中那。” 李沫儿便笑,示意他先走。 十一扛着王二往前走去。李沫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两人从地上横七竖八的人中间分了一条路,走出校场。 十一的步子微微有些颤抖,可他依旧扛着王二,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李沫儿终于叹息一声,将王二扛在自己身上。 “你又何苦强撑。” 十一停在原地,肩膀微微颤动:“你不该做这样的杂事。” 李沫儿笑了笑:“既为教官,自然与学员同甘苦。” “不……不是这样的。”十一死死盯着地面,“你同我们,是不一样的。” 李沫儿一愣。 难道,他看出来了自己异世人的身份? “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十一低低地道,“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和我们,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的着装,你所提出的训练方法,你对待下人们的态度……同我们这个朝代都格格不入。”十一轻声。 李沫儿静静望着十一,好像从来不认识过他一样,许久。 李沫儿忽然笑了:“可能我真的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拯救你们的仙女呢。” “嗯,我相信。”没想到十一竟然真的斩钉截铁地同意了李沫儿,尽管她的口吻是那样近似玩笑。 李沫儿忍不住想要摸摸十一的头,她回想起了十一头发柔滑的触感,手指动了动。 不过肩膀上的王二依旧坚守着煞风景的功能,因此李沫儿只能将笑容扯得更大:“但是放心,一时半会儿我还是不会被召回去的。” 十一这次没有再说话了,他微微抿唇。淡粉色的嘴唇在阳光下好像一片樱花。 细皮嫩肉的小侍卫真的不像是一个原来流浪街边的孤儿。 “走吧。”李沫儿一扬下巴,“先给这个秧子鸡找个郎中,我估计他就是低血糖。” 十一依然没有问“低血糖”是什么,他只是垂眸安静地在前面带路。 李沫儿静静跟在身后,两人一路再无话。 午后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压缩得极短,像两个牵手历险的小孩子。 终于到了王府的老郎中那,给王二找了张床躺着。昏倒结果跟李沫儿想得差不多。 第十三章 刁奴 李沫儿和十一将王二安置好后,才回到校场吩咐解散。 王府侍卫们虽然身体强健,但平时多练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并未对于身体的某个特定部位进行针对性训练,而且这样大量重复的高强度训练让他们的肌肉很快疲劳,因而都坐在一起唉声叹气。 全身都好像变成了橡皮泥捏的一般,又酸又麻,根本站不稳,七尺的汉子全无仪态地躺着,也不顾及是否会丢人了。 李沫儿让他们解散的时候,各个都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然后又“哎哟”一声坐下,揉着酸疼难耐的胳膊,晃晃悠悠地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小泉正在翘首以待,见着李沫儿便高兴地迎上来。 “贵人回来啦,来换身衣服。”说罢便将一身新衣罩在李沫儿身上。 衣服上带着淡淡的茉莉清香,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是你薰的?”李沫儿笑问。 小泉轻轻“嗯”了一声,“这衣裳用茉莉花香炉薰了两个时辰,现在香味儿刚好,更衬贵人。” 说完,拿来一把精细的绣金丝的罗扇,为李沫儿打扇。 “有个贤惠人儿在房间等候就是好。”李沫儿感慨。 夜间,外面的灯笼渐次亮起,一片朦胧晕红的光。 外面的院子里,百合正在指使下人们扫地。 “这里,扫干净一点!一片叶子也不能丢。” “还有那里!你这个蠢东西怎么回事?这点事都做不好,回头我就禀告主子把你发卖了出去!”被骂的婢女红了眼圈,手里更加一刻不停地动着。 百合骂得急了,甚至自己动手,打婢女的手,实则打的时候在使巧劲拧,婢女眼中含泪,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谁都知道,一等侍女百合,平日里最是耀武扬威,而且睚眦必报。得罪了她必然没有好下场。 “你们……快住手!”谁知这是一声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竟是小泉。 “你这贱婢,胆敢阻挠我!”百合咬牙切齿,怨恨的光从眼睛里射出来,一个字一个字道。 “百合,你只有管辖指挥其他侍女的权利,却不可动用私刑!”小泉朗朗道。 “私刑?”百合眼珠一转,笑了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用私刑了?我不过是看她做得太慢,上手帮了她一把而已。你这贱婢,年纪轻轻的眼睛却不好使了?” “你说,”百合的头慢慢转向之前被她掐的婢女,“我对你用私刑了吗?” 侍女不敢说话,微微颤抖。 “你在威胁她!”小泉高声。 “我看,是你在污蔑我!”百合猛地将旁边侍女手中的扫帚掷向小泉:“你这狗娘养的娼妓,张口闭口就是不实之言!不愧跟你娘一样下贱!” 小泉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旁边被欺负的侍女无声地张了张嘴,眼泪流了下来。 “她看见了你不承认,如果我说我看见了呢?”一道隐含薄怒的女子声音传来。 “贵人!”小泉见到李沫儿竟然被惊动了,赶紧上来搀扶,面上隐隐有着不安。 “贵人,小泉没有做好,惊扰您了。” 第十四章 百合受罚 李沫儿掏出随身丝帕,在小泉脸上擦了擦,柔声道:“这算什么?” 百合本来应该害怕的,可是怒火冲昏了她的头脑。 气可以壮胆,可以让原本勇敢的人做出无畏的事情,也可以让原本懦弱的人做出偏激疯狂的事情。 她竟对着李沫儿也大吼大叫起来:“你这个泼妇!不要以为自己有三分颜色就可以让王爷看上你,我告诉你,王爷的新鲜只是一时的,迟早,迟早,你会被厌弃,到时候你会连我都不如!哈哈哈哈哈!” 李沫儿冷着脸。看着她,听她说。 之前被拧的侍女停止了哭泣,吓白了脸。 小泉怒道:“住嘴!你这个没规没矩的贱婢!” 百合扯散了自己的头发,状若癫狂:“可惜我为王府效力十年,凭自己的本事晋升为一等大丫鬟,最终还被一个三等贱婢呼来唤去,可笑啊,可笑!” “苍天,你何等不公!”百合的外裳也散乱了。她一手指天,语气里浓浓的怨恨。 “不是苍天不公,是你不肖。”冷静如玉石的女声终于响起。 “同为奴婢,不知体恤,妄自打骂,是为不仁。食人俸禄,忤逆抗上,是为不忠,口出污言,不顾家教,是为不孝。如此不仁不忠不孝之人,怎可怨天?”李沫儿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百合却觉得那字字如刀插入自己胸间。 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嘴里仍然呼哧呼哧喘气,好像战败的绝望的斗牛。 “你可知,在我训练的方队里,不遵守规矩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百合不答,她满腹郁情积压,直凝成了沉甸甸的铅块,吞不下吐不出。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刚刚的发泄让她泻去了全部力气。 “杖刑二十。”李沫儿也没想等她回答,自行接道。 百合微微一抖。杖刑十下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本念在不知者无罪,可你犯的都是做人最基本的错误,且我已经提醒过你一遍,这是第二遍。” 微风拂过,傍晚微带凉意的风,却吹得百合心里冰冷。 “杖刑五下。”李沫儿一锤定音。 唉,她还是不忍心对女孩子太狠。 百合沉到谷底的心又跳跃起来。竟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她真的后悔了,竟然会对着主子大喊大叫。这个女人纵使来历不明,也是王爷亲口承认过的贵客。 为什么她竟然有如此勇气? 大概是……她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下人的时候,眼睛里也没有其他人高高在上的藐视感。那种眼神,是把她当作物件当作工具的眼神。 而这个人的眼神,让她感觉到,她是一个人。 百合沉默着出去领罚,像是一尊会移动的大理石。 李沫儿歪头对一开始被掐的侍女笑道:“你抬起头来。”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对话,小泉的手捏在了一起,随即晃了晃头。 不……贵人对谁说任何话都是她的自由……她怎可为此感到不舒服…… 不过李沫儿并未问她的名字,只是笑了笑。 “下次有人掐你,来找我。” 侍女已然热泪盈眶,对着李沫儿深深拜下。 第十五章 书房独处 “就是这样。王府的侍卫们还是很努力的。”这一日,李沫儿正在箫翎的书房里笑眯眯地同他说着训练之事。 箫翎正拿着一张地图描描画画,李沫儿说话的时候,他便顿笔聆听。 地图周围堆着厚厚的书,仔细一看书名全是边疆布防,还有异族的风土人情。 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箫翎握笔的手上,越发显得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李沫儿坐在铺了白狐皮的大椅上,一边絮絮说着,一边喝王府新采的大红袍。 说到茶,没有茶比她在这里喝到的更正宗更经典了,前世那些达官贵人可真是附庸风雅,东施效颦。 “有劳先生了。”箫翎点了点头,又拿红笔在地图上圈了一处。 李沫儿笑问:“王爷可在看边疆的地图?” “正是。” “王爷忧国忧民,奋勇杀敌,回京之后还要殚精竭虑,实在是令人钦佩。”李沫儿拱了拱手。 “过誉了,这些都是本王的分内之事。”箫翎眼眸淡淡。 李沫儿又狡黠地笑:“近来小女子有些无聊,不知可否借几本杂书来看看?” 箫翎抬眸:“先生想要何种书?” “王爷平日看的就可。最好是风土人情,毕竟在下来自深山老林,对于世事有许多不通之处。” “这一本《山川志》比较适合先生,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其中的图画解闷。”箫翎抽出一本比较薄的书册给她。 李沫儿捧过书,翻了翻,“此书……似有缺页?” 箫翎一顿:“本王将其中关于边疆与辛夷的描写都裁去了,与其他书中的裁页装订在了一起。” 箫翎虽然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是李沫儿不动声色地细细瞧他,只见耳廓一点嫣红。 嘻嘻,这王爷真有意思,还怕我笑话他看书太认真不成?还是觉得裁剪书对书不敬?姐可不是那种人。 心里胡思乱想,嘴里却振振有词:“王爷求学若渴,小女子实在佩服不已。” 箫翎向来冷淡的嘴边忽而漾开一抹笑意,像是清冷的湖面在春日的照耀下泛起涟漪。 “先生真是……不通俗事,但也是世间难得的豁达可爱。” “王爷,还有一事。”李沫儿再接再厉。 “何事?” “在下……不会写字,可否请王爷给在下一本字帖让在下好好临摹?” 不会写字,汗,这话说出来她都感觉自己是个半文盲。 箫翎听到这话也无语片刻。停顿了一下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字帖。 “本王府中……并未有教习字帖,这是本王平时所练小字,先生如若不嫌弃,可以稍微参考。要是想要精进,本王可求来京中书法大家朱重安的字以供研习。” 嗯?嗯嗯嗯?箫翎这家伙居然让她练自己的字?李沫儿抽了抽鼻子,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说这话的王爷正目光澄澈地望着她,一双眼睛黑是黑白是白,任何人照进去都要为自己的龌龊想法自惭形秽。 可是李沫儿,可不是一般人。现代被她吃准的男人可不少。她绝对不会对一个纯情男子有罪恶感的。 第十六章 假扮侍女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王爷的字,珍惜练到最好的。”李沫儿捧着字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笑着说。 箫翎看着她那珍重的样子,心里也不免起了一点痒痒的感觉,像是小猫的肉垫拍在心上。他心中想:这样把自己的字给姑娘家,是不是有些太浮浪了? 虽然这个姑娘……实在有些非比寻常。 正在两人对视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慌张的声音:“王爷,王爷,相府小姐来了!” 进来的正是上次被李沫儿识破茶叶掺假的李管事,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惶之意,“王爷,那位小姐正在花厅等着您哪!” 箫翎还是面无表情,李沫儿却敏锐地感觉到他不高兴。 哦?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不高兴了?而且,还是个女人。 李沫儿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王爷。”她轻声细语地唤了一声。让老娘也去看看那个所谓的相府小姐长什么模样啊! 箫翎看了她一眼,转头道:“让她先等着,本王正在与先生议事。” 额……原来箫翎竟然误认为我是想要他留下来么。李沫儿暗想道,不由在心里笑了一声。 这个大猪蹄子,原来还是很暖心的嘛。 “王爷,不是的。”李沫儿的面上依然是一副正直模样,“相府小姐来这里想必是有急事,王爷不如快去……” 她话未说完,箫翎脸上已经有了一丝薄怒,比听到相府小姐已经不请自来进入花厅时还要吓人。 李沫儿难得感到背心发凉,冷风飕飕的。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在下从未见过除了王爷之外的贵人,不知能否随王爷左右,一窥贵人真容。在下绝对不会泄露半分谈话,望王爷成全!” 其实她之前在腹中打好了腹稿,包含诸多借口,哪知被这鬼王爷冷气一放,就被冻得把心里话一骨碌吐了出来。 说出了要求之后李沫儿自己都唾弃自己,哇,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这种要求,真的可谓十分无礼,被拒绝是应该的。可惜满足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了。 李沫儿的头不觉低了下来,嘴角耷拉。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哪知箫翎却一点头:“可。” 李沫儿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多谢王爷。” 李管事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王爷对于这李小姐,是不是太纵容了些? 箫翎却是不耐烦了,直接对李管事吩咐道:“带她去换一身一等侍女的衣裳。” 李管事只好压下心头种种疑虑,带着李沫儿下去了。 王府的侍女装也是十分精致,不比外面的一般富贵人家差多少,牵出去也可以装作大家小姐的样子。李沫儿拉拉身上桃红色的衣衫,转了个圈圈。 箫翎在前面昂首阔步地走着,李沫儿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低下头,只能看见他漆黑绣金线的衣摆,和修长笔直的双腿。跟着他亦步亦趋,好像他剑指的方向就是自己的一切。 李沫儿从小就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从未如此依附过一个人。即使此刻是在演戏,依然让她内心有了一种新奇的感受。 王府的侍女们素养都很好,即使看到了一身侍女装扮的李沫儿也没多嘴问什么,只是跟在李沫儿后面有条不紊地前进。 花厅终于近在眼前。王府总体的设计是简约的,但这个花厅也许是唯一的例外,远远望去便是花团锦簇,此刻走近了更是能闻到暗香浮动。 在花厅中央,一位美人正在轻嗅蔷薇。 第十七章 相府小姐 这真是一个极古典的美人儿,两弯柳叶眉,一双含情目,素手纤纤,腰肢不盈一握。 此刻,她穿着鲜亮的桃红色裙裾,一朵朵鲜嫩的桃花栩栩如生地绣在衣摆上,衣领旁,真真是人比花娇。 不过李沫儿心中却是叹了一声,不好,撞衫了! 需知美人见美人,撞色最尴尬。李沫儿瞅见相府小姐身上精致华美的衣衫,再瞧瞧自己身上的丫鬟衣服,虽然只是伪装,但也难免有些不平。 要是……要是她可以把现代的衣裙带过就好了,那几条鱼尾裙,红色高腰礼服裙,亮片kiss裙,每条都是她的心肝,此刻也离她远去了。她万分想念那几件小可爱。 可惜美人见了箫翎之后,就仪态全无了。 只见她淡淡地一抬眸,眼波顾盼,堪称风情万种……然后,那眼珠子就好似黏在了箫翎身上似的。 “箫哥哥,墨儿好想您!”美人的眼中变戏法似的涌出两泡眼泪,跟眼药水一样不要钱地流下来。 箫翎僵硬在原地。 “箫哥哥,您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美人一跺脚,嗲声道,那声音好似粘糕一样腻软,李沫儿不由得抖了抖手臂。 “你!”相府小姐忽然一指李沫儿,“就是你!出来!” 李沫儿不得不出列,一躬身,学着小泉那样:“贵人有何吩咐?” 相府小姐倨傲道:“你一个小小侍女,怎配和我袁香墨穿一样颜色的衣服?” 只有一等侍女的衣服是桃红色的,其他宫女都是鹅黄或者翠绿。 全场唯一的“一等侍女”李沫儿瑟瑟发抖。躺着也中枪。 箫翎的脸黑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李管事勾腰驼背,陪着笑上前道:“贵人,这衣裳颜色,乃是王府的定制……” “你是说,她不是有意冒犯?”相府小姐问。 “这个,当然不是。”李管事脸笑得像一朵菊花。 “没事,她只要换一身就好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这次就不罚她了。我喜欢翠绿色,你穿翠绿色就好。” 你妈!喜欢原谅绿你自己怎么不穿?真当自己是万根草中那一朵花了?美人的形象彻底幻灭,滤镜破碎。 李沫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将这个袁香墨一家好好地问候了一遍。就这种粗俗的女人,也配让箫翎发愁? 虽然心中很生气,但李沫儿实际上并不慌张。因为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还有她看人的直觉,她相信箫翎是会护着她的。 他绝对不会容许这么个女人为非作歹。如果他真的视而不见……大不了,她离开王府,一拍两散! 箫翎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上前一步:“好了,别闹。” 李管事的汗水立马不流了,他悄悄舒了一口气,汗也不敢抹,退了下来。 袁香墨嫣然一笑:“好啊,你陪我去游船。今天晚上有很漂亮的花灯船,我已经包下来了。你陪我。” 李沫儿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对啊。“别闹”这个词,为什么带着一点点亲近感? 第十八章 牵手 袁香墨甜美地笑着望着箫翎:“箫翎哥哥,你就答应我吧。” 箫翎沉思片刻,还是答应了,“好。” 李沫儿的心不由得出现一丝失落。果然,烈女怕缠郎,这个词语反过来也是一样。 相府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们前呼后拥地走了出去,箫翎也跨出了花厅。 李沫儿立在原处不动,目送他们远去。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线将她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箫翎倚在门框上忽然回头,朝她伸出手:“过来。” 李沫儿愣愣地走过去,愣愣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愣愣地被他牵着往前走。 李管事不放心地回头一望,惊得差点没跳起来,马上转过头,还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箫翎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本王的贴身侍女,为何不跟着本王?” 李沫儿感觉到他的手掌心。她第一次摸到这样子男人的手。掌心是滚热的,有着薄薄的茧,有力地握着她。那力道很大,但让人安心。那热度很快暖热了她的手。 她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像是西伯利亚的寒原上刮起了热风,像是北极冻结亿万年的坚冰上流淌岩浆。 爆烈。跃动。电弧光。 前面是华服美婢前呼后拥的相府小姐。最后面李沫儿小心翼翼地被箫翎牵着往前走。 王府的青石大道平整又宽阔。落单的两个人不紧不慢。路两边栽满了石榴花树,鲜艳的石榴花在残照中显得迷离又妩媚。 一步步一步步,每一步都好像在跨过一段时光。 李沫儿恍惚间看到所有的花树都枯萎了,一朵朵石榴花逶迤在地。饱满的喇叭形花蒂,散乱的艳红小花瓣。 她慌乱地甩开箫翎的手。此刻最后一缕阳光也泯灭了。 巨大的喜悦与哀伤充斥着她的胸膛,搅拌着搅拌着,融成了一个凝块,咽不下也吐不出。 箫翎被甩开的手顿在半空,缓缓收回。他若无其事地往前继续走,“跟上。” 李沫儿低下头,像是任何一个一等婢女那样乖顺地跟在他身后。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悲伤。 作为一等婢女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出行的时候可以在王爷的马车里随行。 马车里有淡淡的安息香,闻着让人清心悦神。李沫儿渐渐恢复了活力。 自己刚刚是怎么了?难道是大姨妈要来了?每次大姨妈要来之前,她都这样伤春悲秋的。 李沫儿好奇地瞅着马车的车帘,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得抓心挠肺。 箫翎忽然说:“想看就拉起来。” 真的吗?李沫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用左手悄悄挑起一个角,往外看去。 这里的街市和她想象中的古代世界差不多,但是更加具有烟火气息。捏糖人的小贩,吆喝的老翁,卖首饰的男男女女。间或有驴车来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 不过这里的女人更加自由,可以随意上街。街上也鲜有马车。像自家王爷的四匹骏马拉的马车更是鲜有。 第十九章 花灯船 李沫儿看得喜笑颜开,头差点没伸到马车外面去。 这街上的景色当真是有趣极了,比在现代看所谓的全息电影都来得有意思。 要不是顾及着马车里还有位当朝王爷,她就把帘子全部掀开了。 相府小姐袁香墨的马车还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而她和王爷正悄悄坐在马车里赏景,这莫名给她一种刺激的感觉。还让她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自己是不同的。 眼见马车的桌案上摆着一盘橘子,李沫儿马上兴致勃勃地转头对箫翎道:“王爷,让奴婢侍奉您用几瓣橘子吧。” 箫翎好像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高冷地回了个:“准。” 见他如此配合,李沫儿心中更是甜滋滋的,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拿给箫翎。 “王爷慢用。”她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箫翎却不言语,接过橘子,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她。 李沫儿拿着这一半橘子,不由一愣。 箫翎却是取了一瓣橘子吃了起来,不知为何,李沫儿觉得他吃得极慢,连嘴唇都沾上了橘子的汁液,润泽非常。 李沫儿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脸红。太丢人了,她居然被一个古代人撩到了。 她泄愤似的“吭哧吭哧”啃着橘子。箫翎看着她,轻轻一笑。 现代的小鲜肉那么多,她接触过的也有不少,照理说,早该免疫了。可是这个该死的男人,轻描淡写几个动作,就让她有些发晕。 李沫儿扭过头,揭开车帘继续赏景。 本来想剥几个橘子犒劳一下他这么乖,顺便勾引一下,没想到啊。禁欲的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稍稍诱惑就是要人命。 李沫儿虽然眼睛盯着窗外,心里却再也无暇品评景色了。 在一阵煎熬之中,马车终于到了目的地。 李沫儿先钻出马车,再将手伸出去,扶着箫翎下马车。 相府小姐则是踩着她家仆人的脊背下车,李沫儿感觉到袁香墨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往这边瞟。 李沫儿的脊背更是挺直了几分。 马车旁,是一条即为宽阔的河。河边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洛河”。 在这个没有污染的年代,天上银河闪烁,尽数倒映河中,地上的河与天上的河重叠,一起流淌,真是美不胜收。 最令人瞩目的,还是河上停泊的一艘花灯船。船长十几米,高五米左右,放在现代也是一艘豪华的游轮了。 李沫儿盯着那花灯船,目不转睛。 一行人往河边走去。 一个个鲜艳的灯笼挂在船两侧,鹅黄,碧绿,火红,天蓝……船内传出悦耳的丝竹之声。船头铺满了风信子、桃花、矢车菊的花瓣。岸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今天花灯船要开船咯。” “不知道又是哪里的富豪,能包了这船,这船开一次,够我家吃喝一周了。” “甭管怎样,今天咱可是有眼福了。儿子,看,那就是我们这里最华丽的花灯船。好好听听里面的乐声,那里的琴师可是外面请不到的。” “那个船好大好漂亮,以后我也要给爹爹买一艘这样的船!” “哈哈,小子好志向。老吴你老了以后有福咯。”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而已,哈哈哈。” 第二十章 赏舞 上了花灯船,上面铺的全是金丝软毯,鲛纱垂荡,船舱尾部摆着几张贵妃椅和圈椅。 船中间则是一个舞台,上面有蒙面的白衣美人正在低头拨弄琴弦,悠扬婉转,诉不尽绵绵情意。 袁香墨引着箫翎坐下,笑道:“这可是红玉坊最好的琴师,特地请箫翎哥哥与我一同赏赏曲儿。” 箫翎点点头:“袁小姐费心了。” 袁香墨又招呼着婢女们:“速速上些瓜果点心来。” 箫翎看了看李管事,又看了看李沫儿。 李管事抓耳挠腮,主子这是何意啊? 见箫翎微微蹙眉,盯着李沫儿的脚。李沫儿站得有点无聊,此刻脚尖正不耐地点地。 再想想出发前自己回头看到的那一幕,李管事心头一凛,冒死上前道:“老奴恳请小姐为咱们这些下人们赐座,蒲团也好。” 袁香墨闻言笑道:“那是自然,倒是本小姐疏忽了呢,来人,快搬些软凳来,再多准备一些点心。” 箫翎收回来目光。李管事长长舒出一口气。 好歹自己没会错意。主子的心思这回是猜对了,看来能弥补一些上回的茶叶之过吧? 看来这袁香墨还挺会享受的,吃着嘴里香甜的红豆酥,看着台上清丽婉扬的美人儿们,李沫儿倒是寻到了些许出门游玩的乐趣。 侍女们的凳子矮,箫翎坐的圈椅高,因此李沫儿的位置是紧贴着箫翎腿边的,她吃得高兴了,偶尔还会把自己喜欢吃的放到箫翎桌子上。周围的下人们竟也坚守着职业素质,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袁香墨也是一直开心地看着,看到中途还唤来几个婆子替他们捏肩捶背。这待遇就轮不到李沫儿了。 一曲终了,袁香墨拍拍手:“总是吹曲,也是无趣。箫哥哥,你还喜欢看什么?香墨都准备了。” 箫翎道:“均可。袁小姐依照自己的爱好便是。” “那可不行。箫哥哥,我一定要看你爱看的。” 箫翎将李沫儿偷偷塞过来的一块红豆酥用油纸包好,摇摇头:“这个就挺好,不用多费心了。” 袁香墨嘟了嘟嘴,忽然点了点李沫儿:“那么那个婢女,你想看什么?” 李沫儿骤然被点名有些懵,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她看了看箫翎,箫翎没什么表情。 “你想看什么,你倒是说呀?”袁香墨笑靥如花。 “奴婢想看舞蹈,谢过贵人成全。”不管怎样,先回答了再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相府小姐要问自己,但是这些曲子太柔婉,确实吹得她有些昏昏欲睡了,要说看节目,肯定是舞蹈好看。 袁香墨看了看箫翎,笑道:“好,这首《霓裳羽衣曲》,可是我最钟爱的。” 她拍了拍手,琴师们便退了下去。下一刻,无数彩绸飘飞,彩绸落下时,十几个美人款款而立,用扇子遮面。 最中间一个美人眼窝深邃,双峰傲然,曲线毕露,与这含蓄的国家格格不入。 第二十一章 看不透的女人 鼓声响起。 洞箫也随之呜咽。 美人扭着水蛇腰,拿着金色折扇,舞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不吃东西了,纷纷睁圆了眼睛。一个小厮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可惜无人理会了。整个舞台只余那被众多美人包围着的绝色舞姬。 她的衣袖中射出无数彩缎,仿佛天女散花。 箫翎正在喝茶,茶杯也放了下来。 李沫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异域美人,她看起来就像现代的外国明星,性感又火辣。倒是让她有了几分思乡之情。 真是怀念从前美男环绕,乱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己啊。 一个婢女又捧着新鲜的草莓过来,一不小心,“哎哟”一声,草莓全部打在李沫儿身上。 草莓汁液染红了李沫儿的裙裾。 婢女小声致歉:“对不起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李沫儿有些无奈,但还是安慰道:“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了。” 婢女却还是很害怕的样子,眼眶都红了,继续道:“姑娘,我带你去换一身衣裳吧。” “啊?这不好吧?”李沫儿惊讶,现在正在看节目呢,众目睽睽的。 可是婢女却很坚持:“姑娘是王爷的人,怎可怠慢,要是疏忽了,我们小姐会责罚我的。” 李沫儿耸了耸肩:“那便去罢。” 只是这个“王爷的人”……听起来怪怪的。 趁着舞蹈的配乐声正大,台上慷慨激昂,李沫儿起身随着婢女向外走去。 原来这艘船上还有专门的小室,里面放着各式精美的衣裳。 那婢女挑了一件同样是桃粉色,却比李沫儿身上这件衣服精致不少的裙裾,就要给李沫儿换上。 李沫儿推辞:“别,可别这样,换一身差不多的就得了。”免得她出去还要招人闲话。这不是给自己招风么? 婢女却道:“这当然使得。这可是小姐特意吩咐的。” 小姐?李沫儿微微拧眉。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难道是三流电视剧?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很快就要过来,把她绑架,然后对着她连掴十几个耳光让她不要勾引自家王爷? 哼哼,要是那样,她一定让这个女人知道什么叫惨! 果不其然,门口出现了一个纤美的身影。 就是袁香墨! 她脸上依然带着那股清清浅浅的笑容,离开了箫翎之后,她的步伐都显得从容了许多。 可惜再美的鲜花,内里也是烂透了。 李沫儿冷眼瞧着她,等她唱什么戏。一旁的侍女手里拿着那衣裳,脸色惨白。 “怎么,这衣裳还没有换给这位姑娘么?”袁香墨轻轻柔柔地说道。 “小姐……奴婢,正准备给姑娘换上。”婢女颤抖着回道。 “嗯,我知道了。”袁香墨淡淡回道。婢女却好似脱了力,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只因为一句话,像整个脊梁骨都被抽掉了?李沫儿不由侧目。心里暗暗起了几分警惕。 本来只以为是普通女人们间的妒忌,可是这个袁香墨……却是有些让人看不透,居心叵测啊。 袁香墨对李沫儿微笑:“放心,我不害你。” 第二十二章 对峙 李沫儿眯起了眼。 李沫儿有一双凤眼,当她睁开的时候,慵懒又撩人,带着处变不惊的从容,可当她闭上眼的时候,就好像厚重的刀被压成薄薄的锋刃,寒气逼人。 锦绣衣室内,两个女人对峙着。 袁香墨愣了一下,内心泛起一股寒意,就好像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她向来的温雅都差点被打碎。 这一瞬间,她想要逃跑。脊背上爬起来麻麻的感觉,仿佛被某种凶兽凝视。 侍女们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人。 李沫儿盯着袁香墨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得晴朗,万里无云。 “你,很好。为什么不会伤害我?” 袁香墨懂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你凭什么伤害我”。 袁香墨收起了她温柔的笑,好像面具被俶然卸下,换上一张冰冷的人皮。 “因为,我会是王府的女主人。” “……”李沫儿无语。 可是袁香墨显得那样认真,仿佛这是一件毕生都要为之努力,并且一定要达到的大事。 “王爷凭什么会娶你?”李沫儿问,话语中带着讽笑。 袁香墨忽然挽起一抹微笑,弯起的嘴角好像艳丽的蛇信。“就凭,我救过他。” 李沫儿沉默。 “在他七岁那年。”袁香墨再接再厉,好像给了对方一剑之后,看着对方无力招架的样子乘胜追击。 “这是你永远到达不了的时光。”补剑。 “无论以后你会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他的曾经,我是抹不去的。”再补一剑。 李沫儿的脸色已经苍白,而袁香墨已然胜券在握。 她给了致命一击:“如果,你愿意做他的小妾,我会好好待你。” “别想不开,我很欣赏你,以后我也绝对不会让他纳更多侍妾。”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满眼的高高在上。似乎这就是王给予的赏赐。 李沫儿却忽然笑了,大笑,笑得弯下了腰。 袁香墨拧眉,她想不通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会笑得这样猖狂,她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急和愤怒。 那些焦急和愤怒爬到脸上来,让她的脸有些扭曲。 “你……你在笑什么?” 男人三妻四妾,岂非天经地义。破例给了她一个侍妾的位置,她早该感恩戴德了,还敢笑? 李沫儿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我笑你蠢,还笑你把别人看得和你自己一样蠢。” “为什么?”这次问为什么的是袁香墨。 “王爷是物品吗?任由你交易的物品吗?”李沫儿问。 袁香墨不答。 “你要我做小妾,你可问过我是否愿意嫁给王爷?” 袁香墨不答。 “而你,你愿意嫁给王爷吗?”李沫儿这次的笑容意外的温柔,她缓缓问。 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仿佛说得太快了袁香墨就会承受不了。 袁香墨的表情变得空白,然后逐渐转为惊恐。 但这个惊恐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好像水面上的一个气泡,“咕噜”一下就隐到无尽的水面下。 她微笑:“我当然愿意。而你的意愿,也由不得你。” 第二十三章 舍得 袁香墨的眼神渐渐转为幽冷,“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她复又笑起来。 “每个人都没有选择,我没有,你也没有,沿着唯一的路往前走,这是天经地义!” 李沫儿感到身上麻麻的痒。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你太过自信了。以为自己武功高就一定平安?以为我就一定杀不了你?”袁香墨红唇微启。 那种痒一直持续,像蛊虫一样钻到皮肉里。它们在肉里钻,不住翻腾。 李沫儿颤抖着,不让自己跪倒。 “果然是个顽强的女人。”袁香墨怜悯地望着她,“可惜,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跪下,去承受,去屈服。” 李沫儿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她的牙齿都在咯咯打战。 她越来越狼狈,可是袁香墨的表情越来越恐慌。 “不可能,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好痒。痒。想去抓,想去抠。想把皮肉都抓破!怎样都好,只要别再出现这蚀骨的痒。 “你为什么还没有倒下?”袁香墨尖叫。 她不能不尖叫。 这味毒名叫“十香散”。是用蝎子的尾巴,蜘蛛的口器,蟑螂的脚……十种毒虫的最毒的一部分制作成的。 她最开始得到这种毒的时候,用家里最壮的壮丁做实验。那壮丁一分钟就脸白如纸,两分钟就跪地求饶,三分钟抓破自己身上几十处皮肉,鲜血淋漓。 据说,最硬的壮汉在这种毒下也不会撑过一炷香的时间。 可是如今,一个女人,竟然只是脸色苍白地站着,并没有满地打滚,也没有发狂失态。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只是一个女人啊! 痒又进了一层,好像进入了脏腑,搅得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一样。李沫儿的唇角溢出一丝血丝,是她咬出来的。而袁香墨仿佛在看着一个怪物。 在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的痒意之后,所有的痒都汇聚在心脏之中,化为一股尖锐钻心的疼。李沫儿面色苍白如纸,可随即她笑了,对着袁香墨做出一个大拇指朝下的动作。 袁香墨不明白这动作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她看懂李沫儿笑意中的轻蔑。 而她心甘情愿地败在这股轻蔑下。 所有的痒意都像退潮一般退去了,月亮隐没在尘云里。 “这只是最开始。”袁香墨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道,仿佛没有感情的阅读机器,“以后,会越来越……” “越来越疼是么?我知道了。但我也不会答应你。” 袁香墨拧眉:“你又何必跟我拧?我是真的欣赏你,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绝不会少你。你若听话,甚至我会劝导王爷,赐你平妻之位。” “还有呢?” “还有就是……就算你平时要跟王爷卿卿我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孩子。属于我的孩子。我看箫哥哥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可你只是婢女吧?我可以认你做义妹,让你风光出嫁。” “这些条件,听起来很诱人嘛,你就真的那么舍得?”李沫儿轻轻抚平衣袖上的褶皱。 第二十四章 不欢而散 “舍得。从小,我就知道一件事,有舍才有得。”袁香墨斩钉截铁。 “从小,我也知道一件事。”李沫儿的眼神变得悠远,好像在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什么事?” “永远不要离开你自己的刀。”李沫儿喃喃道。 “什么?”袁香墨重复,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李沫儿已经弯腰,从裤管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没有人能预料到这一幕。风静止了。侍女融化了。灯光也扭曲了。 刀光一闪,以极缓慢又极迅速的速度贴在了袁香墨的脖子上。 一直到脖子上感觉到冰冷的触感时,袁香墨都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 为什么,她随身会藏着刀?为什么,她速度会那么快? “给我解药。”女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温柔缠绵又透着无尽冷意。 “扑通”,是那个领李沫儿进来的侍女瘫软在地的声音。 殷红的血流了下来,这次是袁香墨的脖子被割破一条小口子。 侍女紧紧盯着那条小口子,目光里射出两条雪亮的钩子,好像恨不得那口子是开在自己身上似的。 “解药。”李沫儿重复。 袁香墨却把头转了过来,和李沫儿面对面。她的眼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我不会给你解药的。” “那我会杀了你。” “那你的刀一定要快,我很怕疼。”袁香墨好像恢复了李沫儿第一次见她时的那种我见犹怜。所有的傲慢从她脸上层层剥落,露出里面娇嫩的蔷薇花蕊。 蔷薇花,嫩红的,染上血色更美。 “你不嫁给王爷了?” “如果死了,我就不会去想那些事了。”袁香墨闭上眼睛,“我宁愿死在你手里。”她真的像一朵风中摇曳的蔷薇花了,绵绵细雨也不忍伤害她。 “我不管你嫁不嫁给王爷,那是王爷决定的事。我只告诉你,我要解药。” “我不会给你解药的。” 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李沫儿放下了刀,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疲惫。 袁香墨则欢乐得仿佛一个吃了糖的小女孩。她看着李沫儿道:“你想要解药,下个月这一天来找我。” “然后就是下下个月、下下下个月?” “是的。”袁香墨露出一个狐狸般狡黠的笑容,“想要解药,你就永远得来找我,哪天我死了,你也跟着一起死。” 李沫儿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她的表情冰冷到可怕。 袁香墨跟在她后面,步履轻快,一踏出换衣室,又沉稳下来。 至于小侍女,早就吓晕了。 回到宴席上时,舞蹈正到尾声。 舞台上的美人高高地一甩水袖,旋转几圈,水袖仿佛腾龙在空中飞舞。 李管事正在给箫翎冲茶,将杯中发黄卷曲的叶片一一择去。 见到她们归来,李管事颤颤巍巍地起身,对着袁香墨福了一福,“贵人,王爷府上有点急事,这便要先回府了……” 袁香墨也没问什么急事,温婉一笑:“那倒是我耽误了箫哥哥。你们快回吧。” 第二十五章 糖豆子 王爷的书房彻夜亮着灯火。 李沫儿想着在花灯船上他冷着面一杯杯喝茶的模样,在马车里突然很紧地捏住自己手的模样,不由吃吃地笑了。 袁香墨脖子上一条血线,他不知是没有看见还是没有过问。 路上他还是牢牢抓着自己,脸扭向窗外。 下了马车马上翻脸不认人,大步流星往前走,自己这个小侍女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跟着他呗。 李沫儿坐在箫翎书房窗边的一棵大槐树上,托腮望着里面如豆的灯光。 她一边往嘴里丢着糖豆子,一边回忆路上喂橘子给箫翎吃时他脸上的表情。 好像自己在调戏良家妇男似的,有种诡异的征服感。 糖豆子是小泉给她炒的,这丫头还是那么的贴心。她刚一进房门,就替她拍去夜里的露珠,再悄悄奉上一份糖豆子做夜里的零嘴。 她晚上睡不着觉,就会点蜡烛看箫翎借给她的那本《山川志》,虽然名字古典了些,但记的内容却是十分驳杂有趣,不仅仅有地理风貌,还有各处的风土人情,民间故事,她便也当话本来看了,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苦了小泉,她不睡她也不睡,在外面的耳房中守着她,让她去睡觉也不肯,说贵人要找她的时候不方便。 说了三番四次,都不听。 后来她说自己真的不需要,强行命令她睡觉,她才睡了。 可是第二天看她眼睛里面分明又有血丝。 这糖豆子是她前几天偶尔提了一嘴,小泉就无师自通,去厨房里用新炼的牛乳,配上蜂蜜,面粉,炒上正好正圆的豌豆而成的。小泉的厨艺确实好,晚上一边看杂志一边吃零食,这样的生活悠闲,仿佛养老了。 “嘎嘣。”李沫儿又嚼了一颗糖豆子,嘎吱嘎吱满口留香。 箫翎的书房窗口还是没有熄灯。 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从李沫儿这个方向望去,只能望到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在书案上写写画画。 李沫儿又想起袁香墨。 她本以为那是个美丽而无害的女人,后来又认为那是一个无脑又娇蛮的女人,最后发现都不是。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个让自己有拔刀冲动的女人。 很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下个月来找她,去哪找她呢?谁来通知?或者说,这个王府里,谁是她的眼线? 李沫儿的目光变得幽深,好像黑色的潭水。 但是,这不重要,反正下个月她一定会出现的。 她一定会来找自己,而不是自己急着去找她。 李沫儿的思绪跟风中颤抖的树叶一样微妙地振动不已。 糖豆终于嚼完了,而书房的灯火还是没有熄。 要熬夜吗?这真是一个坏习惯。 李沫儿嘟了嘟嘴,在树枝上侧身躺下,整个人就靠一根细细的树枝支撑重量。 槐树的树枝轻轻地“哗啦啦”地晃动着。 书房里传来一声叹息。 烛火摇曳,映得窗户上浅而大的影子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起来。 “卡啦——”书房的窗户被推开。 箫翎对着槐树树干面无表情地说道:“进来。” 第二十六章 夜谈 箫翎又回到了书案前,当李沫儿从窗户利落地翻进来时,他头都没回一下。 书房里弥漫着寂静。 李沫儿却一点也不尴尬,她还是笑嘻嘻的,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自顾自便寻了上次来时的椅子坐了下来,还将旁边椅子上的软垫也铺上,双层软垫。 接着,她便托着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箫翎的后背。好像男人的后背是什么美妙的姑娘。 这次她没有再胡思乱想了,全程都很专注,就是很认真地盯着箫翎的后背,仿佛在卧室里读她的《山川志》。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沫儿感觉没多久,但是蜡烛已经燃得很短了。 箫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你真是能给自己找事情做。”他叹道。 李沫儿嘻嘻一笑:“欣赏王爷风姿就是我在深夜所能做的最美的事情。” 箫翎又一时无言。对上这个女人他总是无言。 他左顾右盼,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游记丢给李沫儿。 李沫儿将书摆在膝头,正色道:“谢王爷赐书!”然后又露出笑意,“王爷,长夜不眠伤神,还是早些安歇吧。” “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箫翎问。 “说什么?” “你在外面守了一个时辰三刻钟,就是为了看着我,让我早些休息?” 李沫儿心中暗笑。 “王爷问,我便说。王爷不问,我便陪着王爷。” 箫翎沉默地瞅着她。 “王爷,下回我还给您剥橘子吃,就算我不当你的侍女了。” 箫翎的手指缓缓摩擦着手里的案卷。 “袁相国一直有意和我结亲。”他缓慢道。 “所以,王爷的意思呢?”李沫儿的心口一跳,问道。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些期待。 “……” 李沫儿的心沉下去,有点酸胀。 也是,袁香墨本人长得不差,对箫翎也算尽心。相国,这个官儿也够大了……和箫翎结亲不算辱没名声。 “听说,她救过王爷,互生情意也是很正常的事吧?”李沫儿冷冷道。 “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箫翎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是啊,她说的还不少。” “她还说了什么?” 李沫儿冷笑道:“我不告诉你。”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被自己话语中的尖锐惊了一下。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要成双成对,自己就挥手祝福去吧。管他们呢。一朵花没了,自己还有千千万万棵桃花树呢。 “……”箫翎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柔和又无奈的表情,“她威胁你了?” “没有。”李沫儿答得斩钉截铁。 “她威胁你了。”箫翎笑了。 李沫儿把头扭向一边。她受够了!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李沫儿猛地站起来。 “王爷要是喜欢和袁小姐成双成对,在下这里就祝你们和和美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在下只告诉王爷一句,我誓不为妾!” 李沫儿的眼神冷冷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在下只是王爷府上的教官。深夜唐突,告辞!” 第二十七章 苦涩 翻窗的时候,李沫儿的衣角被拉住了。 “别走。”箫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李沫儿凝滞住了。 “我不会娶她。”李沫儿的手腕有些发疼,他似乎攥得过于紧了。 “箫翎……”李沫儿闭眼。 箫翎轻轻地扳李沫儿的肩,想要将她翻转过来。 李沫儿挣扎了两下,转过身,坐在窗棂上。 月光照在李沫儿的身上,将她分割为明暗两个部分。 箫翎道:“现在,我还有不得说的理由,必须和她接近……” 李沫儿道:“这些与我无关,你本不必与我说。” 箫翎道:“要说的,因为,我……我……”他的声音先是急切,接着又低落下去。 李沫儿感觉的自己的心有些疼,好像有根丝线在心的最尖尖画了个圈。 箫翎道:“我只想问,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不一样,哪怕只有一点……” 李沫儿沉默,她定定望着箫翎的脸。 这是一张很俊美的脸,毫无疑问。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更仿佛希腊最完美的雕像一样圣洁不可侵犯。 可此时此刻,这张脸上,画满了焦急惶惑。 好像是一尊神像,被强行拉入凡间,染上了尘世烟火。 李沫儿看着这张英俊的脸。英俊的脸她见过许多。 小鸟依人的,酷炫霸道的,高冷贵气的,阳光诱惑的……只不过每一张脸在望向她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别样的情绪。 或是害怕,或是渴望,或是贪欲。 害怕她的权势,害怕她神秘的身份。渴望她的肉体。贪欲,贪图她的财富,意图得到名声。 她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她曾经毫不介意。 她只需要在夜冷衾寒的时候,枕边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有一具温暖的肉体。 温暖她在形形色色的人中纠缠时,早已冷却麻木的心。 但此时此刻,这张脸,一样熟悉的俊美,却显得和以往那些脸全然不同。 她借着月光,好像看得清这张脸上的所有细节。脸上最细微的纹路,好像树叶的脉络,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即使是双胞胎的掌纹也是不同的。她看得见这张脸上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的肌肉,在距离较远的时候,她曾以为这张脸就像大理石一样坚硬,但此刻凑得那样近,她才看到了平静之下的暗潮汹涌。 他实在是离得太近了,他仿佛捧着自己的一颗心全然敞开在她面前。 而她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而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这不是对美貌的欣赏,她早已不知不觉被这个人吸引住了。 也许是拔刀的那一声清响,也许是一小瓣橘子,也许是某一次自己的手被紧紧攥住时感觉到的力度与热力…… 她早已无法视而不见。而她竟一直在自欺欺人。 李沫儿张了张嘴,道:“我……其实,我……” 箫翎却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别说……你,先别说……”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我怕……你说了,我便会忘记一切,为你赴汤蹈火,忘记我现在该做什么,放下所有……” 箫翎苦涩地笑。 “而现在,我还不配。” 第二十八章 不恨 “抱歉,我本不该问你。”箫翎松了手,往书房里面走,“现在,你回去吧。更深露重,该早些歇息。” 李沫儿依然坐在窗棂上,看箫翎慢慢走到书房的内室,关上房门。 轻轻地“吱呀——”一声,箫翎的身影被门关住了。 李沫儿仍旧静静地坐在窗棂上吹着冷风。良久。 她终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真是败给你了。” 随后李沫儿一个鹞子翻身,轻快地从窗口掠了出去。 月明星稀,月亮只差一丝不圆。李沫儿哼着歌。一首童年的歌谣,她已经想不起名字。 而这个夜晚那些曲调忽然窜进了她的脑子里,塞进了她的喉咙里。要是她不唱出来就一直哽塞在喉管处。 李沫儿躺在床上。只觉得今晚的月光为什么这么沉。月光似乎是有重量的,照在她身上,好像把她压入某种液体里。 李沫儿又轻轻哼了两首歌。终于睡着了。 在李沫儿闭上眼之后,耳房轻轻动了动。小泉走进来,轻手轻脚,为她掖好被子。 翌日。 今天是个好日子。春风暖阳,天高云淡。 李沫儿躺在花园的摇椅上,双手枕在背后,双目微阖,望着高远的天空。 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间或点缀着几点红色的小花。 若是日子一直这样该多好,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情情爱爱,没有痛彻心扉,也就没有伤筋动骨。 李沫儿的微妙思绪并没有持续很久。一个人为她端来一盘精美的小食,用青瓷盘装着,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是百合。 李沫儿被百合扶着坐起身来。李沫儿冲着一盘玫瑰酥扬了扬下巴,百合便用银叉子叉了一小块玫瑰酥喂进李沫儿的口里。 李沫儿嚼得很慢,细细品味。在这样的天气,什么东西都应该被细细品味。 等到李沫儿吃完,刚好又有一口送到她嘴边。 慢慢吃了一刻钟,百合拿出一块纯白色丝绢给她擦嘴。 百合做事确实很妥帖细致,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让一点渣滓落在李沫儿的衣服上。 难怪乎年纪轻轻就成了一等侍女。难怪乎平时总是对着其他人颐指气使了。 百合将桌面擦了擦,刚好收起帕子时,李沫儿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先别走,陪我聊会儿。” 百合垂眸:“不知贵人想聊什么?” 李沫儿道:“你不恨我?” 百合轻轻一颤,随即轻声回答:“不恨。” “听说,你家父母行动不方便?难为你在王府打拼这么多年了,一个人担负一个家庭,很辛苦吧?” 百合捏紧青瓷盘的边缘:“奴婢不辛苦,能够伺候各位大人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每日都甘之如饴。” 李沫儿轻笑一声:“是么。”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百合在原地静静等待,李沫儿又合上了眼,似乎在晒太阳。 许久,李沫儿才再开口:“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作践自己。相应的,也不该作践别人。出生贵贱,只是运气而已,人的本质并无不同。” 第二十九章 安神香 百合的瞳孔骤缩,里面似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而李沫儿依旧闭着眼,没有看她。 百合福了福身:“不敢。奴婢是奴婢,贵人是贵人。同人不同命。贵人生来便该被伺候,奴婢生来便该服侍贵人,奴婢甘愿。” 李沫儿睁眼斜睨着她,轻笑:“你当真如此想?那可真是了不得。” 百合将腰弯得更低:“奴婢不敢欺瞒。贵人心善,可咱们做下人的却不可恃宠而骄。上回得了贵人教训,奴婢深感惭愧,日后定然会更加尽心尽力,不再怠慢。” “嗯,那就好吧。”李沫儿摆了摆手。 百合端起盘子退下。 “对了,把小泉喊来,我想吃她炒的糖豆子。” 百合的背影一顿,随即恭顺地应了一声“是”。 - 这几日李沫儿过得极为舒坦,每天晒晒太阳,和小丫鬟们说话顽笑,心情不好了操练一番可爱的侍卫们,筋骨舒畅。 除了很少见到箫翎。 以前她去训练那些侍卫的时候,箫翎总是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他平时那么忙怎么挤出来的时间。 不过现在,他几乎没再出现。大概……是对她的实力放心了吧。李沫儿惆怅。 箫翎和袁香墨,百合、小泉、十一,这些人就像一根根丝线一样织成一张网,让她陷在里面,慢慢地与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联系越来越紧密。 她现在,偶尔回忆起现代的事,遥远得仿佛前世…… 可她、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只是一个过客。她甚至连一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 而如今……她又能是谁呢。 白天虽然过得充实而愉快,但每到深夜李沫儿的思绪便开始发散。 熬夜容易让人脆弱。大概是这样的。 李沫儿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坏习惯。一旦睡不着就会去箫翎书房前的那棵槐树上蹲着。 箫翎有时候睡得很晚,灯火不熄。有时候他晚上根本不去书房,李沫儿在那棵槐树上依然觉得心安。 小泉很担心她,可这样一个柔软的丫头怎么犟得过李沫儿? 李沫儿静静地靠在槐树上,自嘲。 也许,她已将一魂一魄遗失在这槐树上。这老槐树成了精。 深夜回到寝房,闻到一股艾草的香味。 小泉眼神朦胧地坐在香炉边,强忍着哈欠。看见她过来,激动地站起来:“贵人回来了。” “你,这是?” “这是奴婢特地向李总管讨来的艾草,有助眠安神之效……贵人这几日,是否是嫌屋里闷热蚊子多?小泉……便自作主张……” 李沫儿沉默片刻。“无妨。” 她凑到香炉边,闻了闻。一股股细细的白烟从雕琢精巧的香炉中飘出,仿佛一缕缕云彩。 香是好香。 李沫儿一闻就闻出来了。 这香,甚至好得太过分了。 “这个,真的是李管事交给你的?” “是的,奴婢向李总管禀明了贵人最近少眠,希望寻一些安神的香,李总管让奴婢先回来。半日后便差人送来了这个。李总管可真是好人。”小泉笑道。 第三十章 一夜无梦 李沫儿不语,做到床边,香味丝丝缕缕地飘过来。 “说起来,这香确实不错,奴婢闻着,几次三番都差点睡着了……”小泉不好意思地笑,“只是李总管特别交代过,这香中段的最是极品,刚开始燃效果并不很大,所以,小泉就想先点着,等贵人回来,就能用上最好的了……” 小泉一边说,一边绕弄自己的辫子。 李沫儿摸摸她的头:“没事,你做的很好,有心了。谢谢你,小泉。” 小泉的脸一下子红扑扑的,像个在阳光下发亮的苹果:“怎么好承受贵人的谢,能让贵人安眠,小泉便开心。” 李沫儿笑笑:“傻孩子,快些睡吧。” “是。贵人好梦。”小泉吹灭了蜡烛,轻声轻脚地出去了。 李沫儿躺在床上,感觉头脑很放松,原本滞涩的头皮好像都被活络开了,眼皮也越来越沉…… 一夜无梦。 - “干爹,怎可把那……那香给新来的那位。这龙脑香可是御赐之物啊!”茶水房内,一个年轻的奴仆向李总管轻声嚷嚷。 李总管敲了年轻人的头一下:“知道是御赐之物,你干爹我又怎敢自作主张?榆木脑袋!” 年轻人捂着头,愣了愣,嘴巴不自觉张成鸭蛋:“难……难道是……王爷……” 李总管哼笑一声:“跟了我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好好学些东西。我告诉你,那个主,前途不可限量啊。” 年轻人眉毛皱在一起:“可是,她毕竟是,来历不明……又没有什么好的出身,说话也很奇怪……王爷,怎么会看上这样的……?” 李总管叹了口气:“说你傻,你还真的越来越傻,以后可怎么让我放心?咱们王爷到了现在这地步,还需要什么名门望族来加强自己么?” 年轻人一脸专注地侧耳倾听:“请干爹教诲!” 李总管见状得意地笑了笑:“你想啊,哪个主能够容忍自己手下的人势力比自己还大呢?王爷现在名震天下,异族听到王爷的名字都闻风丧胆,但是……那位呢?大街小巷,可有人歌颂那位的功德?不都是在传唱王爷横扫辛夷二十八部族的雄姿伟业?” “那位……?”年轻人用食指,指了指天。 李总管微微点头:“也许……娶了这个平民女子,对于王爷是更好的选择。” 年轻人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比起大拇指:“高,干爹果然高明。” 李总管摇摇头:“你啊,还是好好学着吧,不要整天都想着玩。李腾那龟孙子,居然贪污茶叶,害得你干爹我现在在王爷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老脸都丢尽了……” 年轻人诺诺垂头。 “那老吴忒不是个东西!处处辖制我,什么时候我李继要看他的脸色了!要不是我时运不济,他现在还在马厩里掏马粪哩!” “就是就是,看他平时那高眉瞪眼的样,活像一只青蛙,还老是鼓着腮帮子这里叫那里叫,殊不知人家对他烦死了!”年轻人叫道。 第三十一章 傻王爷暗相询 “乖儿子,平时没白疼你。”李管事媷了两把年轻人的头,脸色转晴。 “还请干爹平时多多扶持……”年轻人嘿笑道。 李管事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宋宝你这个怂小子!” 接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干爹要老了,不中用了,以后,还是要靠你呐……” 宋宝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的,儿子孝敬干爹,天经地义!一定把干爹服侍得妥妥帖帖。” 李管事笑骂:“混小子,嘴上说得有一套,实际上还不是天天招猫逗狗?你要是有我那侄儿一半心眼儿,也不至于现在高不成低不就,肥差都给那龟儿子做了!不过,你也就这点好,实诚。实诚就够了。” 宋宝低眉顺眼。 李管事摇摇头:“走吧,王爷还等着我向他汇报近日王府的动向呢。” 宋宝立马殷勤地搀住李管事:“儿子扶您。” 李管事捋了捋胡须,两人往前走去。 今天惠风和畅,阳光和煦,适合踏青。 箫翎正在院中舞剑。 他小麦色的皮肤上挂了晶莹的汗珠,一身黑色短装,沾了汗水,勾勒出胸腹间的肌肉线条。 几个在旁边侍奉的侍女都羞红了脸不敢看。 李管事在离院子十米远的地方就示意宋宝放开手臂。李管事整了整衣领,一脸肃容,又将身子弯下去好几个度,才往前走去。 一片落叶正被箫翎的剑削成两半。两片断叶在劲风中打着旋儿久久不能落下。 李管事佝偻着背,在旁边静静等待了许久。 箫翎终于练完了剑。几个侍女上前,为他奉上擦汗的布帕。 他用布帕随意擦去面上脖颈的汗水,对着李管事偏了偏头,转身回房。 李管事会意,亦步亦趋。 “说吧,最近可有事?” “王爷,这茶叶老奴已经安排择上了,和吴管事相处极为融洽,这一批茶叶很快就可以饮用了。” “嗯。” “王爷……就是……吴管事吧,他似乎更加精通于弄马,对于茶叶,不是很了解,上次还弄混了竹叶青和大红袍……” “那你教着他一点,平时他有不会的地方多多提点。” “是,王爷。”李管事福了福身。 停顿许久后,他迟疑道:“府上有一个叫宋宝的下人,平日里勤快机灵,现在在做杂扫的工作,老奴这里……最近人手紧缺,不知王爷可否开恩,让他来奴才这里帮忙做事?” “可。”箫翎应道。 李管事拜谢。而箫翎擦洗完脸,又换了身衣服之后,也没有让他退下。 李管事心中惴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要求太多,惹了王爷不高兴?天呐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感觉到今天王爷心情尚可,而那该死的老吴让自己太生气了,才一时忘了形……王爷……这是在责罚他?天嗳,实在太辛苦了。早知道就不管那宋宝了,惹得自己一身腥。 李管事越想越觉得嘴中发苦。脚也有些隐隐发抖了。 箫翎却一直沉默。 许久,才问:“她……睡得还好吗?” 第三十二章 俏管事巧应对 李管事眼睛立马一亮,活像安了十万瓦的灯泡。什么嘛,原来,是这个!自己早该想到的,真的是,跟宋宝那傻小子待久了自己也变笨了! 他立马语气轻快地道:“贵人用了王爷赐的香,立马睡得香了,一整晚都没做梦。今天还特地来感谢呢。”今天小泉确实是提着一篮水果来看他了,话里话外都十分感谢他这个“好人”。 “你告诉她是本王送的了?”箫翎却是眼睛一眯。 李管事脸色一变,连声道:“没有没有,奴才没说。王爷交待过,奴才怎敢露话头?王爷明鉴。” 箫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李管事却敏锐地感觉到王爷不高兴了。不要问为什么,问就是直觉。凭他在这王府干了几十年的经验担保,主子他又不高兴了! 李管事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终于憋出一句:“贵人十分感念王府的恩德,认为咱们王府十分的大方,善待客人,奇珍异宝也定有不少。” 箫翎这才淡淡地“嗯”了一声。“下次你见了她,问问她喜欢什么宝贝。” 李管事这颗心才算放进了肚子里。 什么嘛,恋爱中的王爷真是无理取闹。不过,还是蛮好哄的,嘿嘿。 箫翎却忽然转身面向李管事,直视他道: “吴宁这个人,好在做事细致认真,凡事都要问询再三,反反复复上下确认过才能执行。你虽然心思机敏,但终究少了他这份踏实。安排你们在一起,也是存了让你向他学习之意。” 李管事一惊,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被面前的人看透了。他额头上渗出虚汗,连连应是。腰又塌了几分。 “你在王府几十年,没有孩子,一直尽心尽力为王府效力,不算功劳也有苦劳,本王自不会亏待你。行了,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李管事退下。 出了房门,看见天上的艳阳明媚地照射四方,才感觉到身上又有了暖意。 几十年了啊。他叹息。 目睹着上一代老王爷战死沙场。十二岁的小王爷继承爵位。 那个稚嫩的孩子,曾经不爱吃蔬菜,要他哄着才肯赏脸吃两口。一看到辣食,硬是不停口,大家都战战兢兢生怕他闹肚子。 把老王爷的书房当作和侍从们捉迷藏的地方,翻得珍贵字画到处都是。还在老王爷最珍爱的一幅《远山寒鸦图》上画了一只小狗,把老王爷气得胡子都翘了,追着他一直打,小王爷便直接爬到房梁上,不下来。 还是他搭了个梯子,把小王爷抱下来的。 一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那个顽劣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新王。 而他,也老了。 曾经身体强健,什么粗活重活都做得。现在管管茶叶和一些杂事,便有时觉得力不从心。 把希望寄托在宋宝身上,也不知道是否靠得住。 李管事自嘲一笑。想这么多干什么呢?一把老骨头了,黄土都埋到了腿。 别再出什么差错,把宋宝的路铺好……这辈子……也就值了吧。 第三十三章 思念 “今日,也把那香点上吧。”李沫儿吩咐小泉。 “是。”小泉柔顺应道,随即仔细取出一卷龙脑香,剪了一小截,放在香炉内,再点燃,盖上有七个孔的香炉盖子,不一会儿,就有细细的白烟飘出来。 嗅着这香,感觉心旷神怡。外面阳光又正好,把空气中的灰尘都照得澄澈鲜明。 李沫儿忽然想到那夜箫翎说的“抱歉,我本不该问你”,又顿觉胸中气堵。 问都问了,正想回答,又来一句“本来不该问”。什么意思?把人当傻子么? 要断就断得干净,要爱就爱得轰轰烈烈。做一副苦情的样子给谁看呢? 李沫儿气得把手中刚采的花枝都捏变了形,花瓣簌簌掉落。 小泉立马伏身将掉落的碎花瓣捡干净,收到随身的小兜里。 李沫儿见了便无奈笑道:“你捡它们做什么,吩咐一声让洒扫侍女来做便是了。你现在已经是一等侍女,不需要再做这种粗活儿。” 是的,她李沫儿就是这样偏心,看得顺眼的人便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 小泉却摇了摇头,道:“这花开得难得,又经了贵人的手,更是不同。怎可随便让人沾了去?” 额……看这姑娘的架势,自己掉一根头发她估计都要觉得是金子做的…… 李沫儿不由得问道:“平时我梳发时,有时扯得头皮疼,掉了许多头发,有些心疼……” 小泉眼睛一下子亮了:“那个呀,奴婢已经替贵人收起来了,专门收在匣子里,贵人可要看?还能编个假发呢。” “不……不用了……”李沫儿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皮凉飕飕的。 小泉“哦”了一声,看起来竟觉得有些可惜。 李沫儿摸了两把仍然光鲜亮丽的头发,心中暗暗庆幸,自家的丫头只是捡自然掉落的,要是碰上哪个小疯子趁她晚上睡觉拔她头发,可怜见的,她来这里没多久,美男没抱上,头倒是要秃了! 美男……箫翎……李沫儿脑子里又不由自主浮现出箫翎的脸。 这些天,她虽然过得极为充实,但还是会想起他。只有一点点。 但还是会想。李沫儿的心告诉她。 静静坐了片刻,李沫儿将手中的花枝随手插到花瓶中。便一番翻箱倒柜。 既然想他,又一时不便见他,不妨找他的字帖出来练练,也算是解了一番相思之苦。 李沫儿很明白,思念这个东西,只能疏不能堵。如同心魔,非想要压制,反而容易遭它吞噬。不如顺其自然。 “小泉,备笔墨。” “是,贵人。”小泉立马应道,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贵人还会写字,真厉害。很快就能看到贵人写的字了……虽然自己看不懂。但是,还是很开心。 准备笔墨的时候,小泉又是一僵。 自己不会磨墨。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学过。 等下贵人写得正有兴致,却没有人红袖添香,岂不是扰她心情? 咬咬唇。小泉去外院找到了百合。 百合是一等侍女,做了许久,很多技能都会,找她准没错。 第三十四章 字如其人 小泉找到百合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替花浇水。 近日日头高,更需要多多浇水,把泥土浇透,花才长得好。 本来是交给底下的人来做的,可惜她们年纪轻,做事毛毛躁躁的,经常只是浇了最表面的一层,里面的土还是干巴巴的。 百合本来脾气上来,想要好好发作一顿。可是突然想到上次李沫儿在花园里对她说的“出生贵贱,只是运气而已,人的本质并无不同”,便再也骂不出那些刻毒的话。 曾经,没有人把她当人看,个个都只当她是利用的工具,她便也心安理得把比自己地位卑下的奴才们当作更低贱的工具。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她莫名不想破坏这一种类似温馨的气氛,哪怕她内心深处明白这只是一场虚妄。 梦会醒,一切都会破碎。 这也不妨碍她暂时扮演一个好人。 至少,当一个好人,那个人会看自己一眼吧。 于是小泉见到烈日下百合亲手浇水的时候,嘴巴张成了“o”型,也就不难理解了。 百合白了她一眼,道:“要说什么便快说。” 小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贵人现在要练字,着我去准备笔墨,可是,我不会磨墨……” 百合眼中露出一丝了然:“于是,你就来找我?” “是的,对不起,先前没有发现你这么忙……” “无事。”百合淡淡道。她回头对着后面的一众侍女训道:“都看清楚了吗?做事马马虎虎,怎能为王府家仆?” 小侍女们诺诺应是,一个个脸上又羞又愧。但是没有人再脸色煞白好像北风中的衰草。 小泉细细看了每个人的神色,内心感慨,百合真的不一样了。 小泉不由开口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在这里监督她们好了。你赶紧去贵人那里,她现在兴致正高,离不了人。” 百合冷冷道:“那她怕是会认为我故意欺侮于你。” “啊……是么?可,这是侍女的本分之事啊。” 百合从鼻子里冷冷哼笑一声。 小泉虽然依旧不解,却莫名感到一丝不自在。 怎么回事,感觉百合有一点……嫉妒?自己是不是应该低调一点?不对,自己也没有可以炫耀过什么啊。 贵人昨天把她吃的水果分给自己的事,应该没人知道……吧? 百合却是冷冷道:“走吧,见贵人。” “好的。”小泉摇摇头,把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脑海。想什么呢,百合是那种会拈酸吃醋的人吗?她向来目的明确。何况,自己和她本来就各司其职。 小泉快步追上百合。 屋内。 李沫儿正端详着手中的字帖。 字体遒劲,虽然不算太工整,却自有一番风骨。 一勾一撇,锋芒毕露。 字如其人。 李沫儿开始喜欢上这字了。本来只是无聊时想要拿出来消遣消遣,现在却觉得好好练字也不错。 “贵人,奴婢们来了。”小泉进门,福身。 李沫儿扫了一眼门口,淡淡道:“嗯,上墨吧。” 她没有赶自己走。百合暗想道。 第三十五章 红袖添香 小泉立马将笔的毛尖捋平,放在书案上,把墨块取出置入砚台,再把书案擦了一遍。 之后,她就以企求的目光望向百合。 百合垂下眸,挽起一截袖子,拈起墨块,将墨块在砚台里细细碾磨。 清透的墨汁慢慢溢出。 百合当了很长时间的一等侍女,她的手不像小泉那边有茧。百合的手指很好看,如同春葱一般细嫩。 李沫儿便静静看百合磨墨。 百合安静垂头,一心一意都放在手中的墨块上。 小泉见状,立马拿了一把绣扇为李沫儿打扇。 她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不会磨墨,所以特意叫了百合姐姐,怕扰了贵人兴致,望贵人恕罪。” 李沫儿“哼”了一声:“恕你无罪。好好学着点儿。” “是是是。”百合笑着作了个揖。 李沫儿轻轻刮了一下小泉的鼻子。 百合垂眸,波澜不惊。 龙脑香已经烧到了中段,香气愈发清润,令人舒缓。 李沫儿俶然拿起笔,蘸了墨,站着便“刷刷”写了起来。 大开大合,写字龙飞凤舞。 小泉看得有些呆了,手中的扇子都停了停。 本来李沫儿也是以为自己不会写这个时代人的字的。 可是当她拿起笔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错了。 她的手好像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只要掌握了笔,这支笔就好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箫翎的这种字体她很喜欢,于是她意念之间便轻松描摹出了箫翎的字体。 在写的时候,她愈发专注,愈发凝神。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她似乎能够感受到任何一点风的细微流向。 写着写着,愈发运用自如。她耳力也变得越发敏锐,房间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整个身体、大脑似乎都进入了一种“空明”的境界。 这种境界十分玄妙,前世她只在生死存亡之际出现过这种感觉。潜能全部爆发。 而到了这里,似乎她很专注的时候就能到达此境界。 李沫儿的心好像在迷雾中寻到了一个光亮的出口。她越写越快,笔走龙蛇。 小泉不识字,她只是觉得贵人写字的姿势太帅了。但百合却是识字的,甚至她还会些许赏鉴。 越看越心惊。原本一心一意磨墨的百合手指也有些许凝滞。 这样的笔法,别说王爷,哪怕第一书法家朱重安来了,都未必能够匹敌。 李沫儿……李沫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沫儿却完全感觉不到周围人心中的惊涛骇浪。她只觉得越发越顺畅。 隐隐的,她好像听到龙吟凤唳。 非常浑厚,又非常清扬。 她的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终于,她放下了笔。 而此刻,一本字帖也写完了。 百合望着那字帖,不由问道:“贵人,奴婢能……能瞧瞧您的字吗?” 李沫儿此时才觉得疲累,她摆了摆手,将字帖往百合那边一推。 百合拿过字帖,翻看起来。越看越心惊肉跳。 “贵人……这字帖……可要拿给王爷?” 要是给王爷看到,也许他们之间紧张的关系会缓和不少。 第三十六章 痴心妄想 百合暗想,最近看李沫儿,实在是闷闷不乐,也许就是和王爷冷淡的原因吧。 时常能看到她在对花沉思,或者气急了扯下一株花来。 她以前可从来不是这样。 李沫儿却摆了摆手:“不需要。” 百合便不再多言。 写完一本字帖,李沫儿觉得神清气爽,好像胸中的污浊都被涤荡干净一样。她不由得摊开几张纸,又多写了几张。 百合一直默默磨墨,偶尔撇到李沫儿写的句子,眼神微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有匪君子,如磋如琢。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百合心中默默叹息,这是入了情呀。可惜,王爷,岂是那么容易喜欢上的人? 许多奴婢都会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可惜,王府的奴婢除外。 以前不是没有过大胆的女仆自荐枕席,故意穿着暴露在花园中起舞,故意摔跤引起王爷注意。 可惜五王爷他……就仿佛寒冰铸成一样,不近人情。 所有的侍女都被统统忽视。最大胆的,直接躺到他床上的那位,甚至被直接发卖。 从此再也没有人起过非分之想。 其实,那些人真的是白日做梦。百合曾经最爱挖苦那些对着王爷脸红的人了。百合还因此一度被传为对王爷有意,只是自己不敢尝试,所以只会断他人念想。 后来百合掌了传谣的某个下等侍女的嘴,这种谣言就再也没有,至少,再也没有传到她耳朵里过。 王爷……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感情。百合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对某个女人起男女之情。 她从最末等的侍女,没有任何关系人脉,做到一等侍女,受了多少委屈,付出多少汗与泪!而这些人竟痴心妄想,想付出肉体就可以获得比她还要高的地位,这怎么可能? 五王爷,他即使是望着那个所谓丞相府的小姐的时候,眼底仍然留有寒冰,只是被掩埋在温情之下。 她五岁在王府里摸爬打滚,对于人的眼神,尤其是王爷的眼神最是清楚。 可此刻……百合望着李沫儿又叠得厚厚的纸张,牙齿暗暗咬紧。 她,知不知道王爷的真实性格? 她,知不知道燕京中喜欢王爷的女儿家最终都没有好下场?不是暴毙而亡,就是匆匆下嫁…… 百合的心绪不知为何烦躁起来,磨墨的手指也不如之前那般稳妥了。 小泉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询问的眼神投向百合,可是一向敏锐的百合却神思恍惚,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噗。 一滴墨水落到了刚好写到一半的纸张中间,染黑了两个字。 百合立马跪下:“贵人恕罪,奴婢手脚粗笨,脏污了贵人大作,望贵人责罚!” 李沫儿望着被墨水浸湿的情诗,沉默许久。 百合便一直在地上跪着。小泉拧眉,想要求情,可是看着李沫儿沉沉的脸色,又犹豫地闭上了口,只是更加轻柔地打扇。 李沫儿回过神来。将桌子上的情诗全部叠在一起。放下笔。她笑道:“这有什么,起来吧。” 第三十七章 狭路相逢 说罢,她不再看书桌一眼,径直往窗边的美人榻上一靠。 “如此春光,不欣赏欣赏美景,就着日光睡一个午觉岂不遗憾?” “奴婢为贵人打扇。”小泉知意,立马在美人榻边摆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凳子上继续为李沫儿打扇,顺便拉了一把百合让她起来。 百合起来之后,动作迟缓,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看着李沫儿平静地阖上眼帘,似乎真的不再追究,她看着午后的阳光被窗棱分割成一条条,照在她的脸上。 她看了许久许久,终于回过神来,将桌上的大堆纸张收拢起来,放进书柜。 龙脑香快熄了。百合接过小泉手中的扇子,示意小泉去换香。 小泉轻手轻脚,没有弄出一点声音,接着便把扇扇子的活交给百合,自己溜去了小厨房。 她今天要做炒豆子,多放点方糖,贵人吃了甜的心情便会变好。 小泉从李沫儿的房间到小厨房,中间要经过一条弯弯的小道。 这条路是近路,平时没有多少人打理,路中间颇有些荒草。 小泉敛着裙裾从路中间经过。却在路上迎面遇上了一个人。 是一个王府中的守卫,小泉识得他,因为他在所有守卫中年纪最小,长相最英俊。 以前小泉和其他小侍女们偷偷谈论起王府侍卫时,总是绕不开他。 他的腰身劲瘦,面庞白净。听说他是个孤儿,平日里就住在王府的大通铺里。 不过此刻小泉并没有什么心思和他说话,因此只是寻常地点点头,便往小道旁边的草里一站,想让这个侍卫小哥先过去。 他找出这条道,想必是有些急事。 小侍卫却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对她揖了一礼。 “姑娘好,我是侍卫十一,王爷有些话吩咐我带给李教官,可否请姑娘给教官递个话?” 他居然认得自己……小泉有些愕然。 “你……如何认得我?” “之前李教官在校场训练我们时,姑娘来送过食物。” 小泉想起来了,确实有一天酷热难耐,她便去厨房寻了冰镇梨子汁送给贵人,当时只是匆匆一眼,没有看到这个小哥也在里面。 贵人真厉害,她训练的这批人,听说是王府侍卫里最顶尖的一批人了。 小泉嘴角上扬,却苦恼道:“这,怕是不太方便,贵人正在午睡。” “是么?那我去门口等便是了,什么时候贵人睡醒了,姑娘再来通知我便是。” “那……好的吧。我现在要去厨房做吃的,等下再回来,你先在门口寻处阴凉地方可以吗?小院里有平日乘凉的椅子。” “谢姑娘告知。” 小泉点点头,等着十一过去。十一却直接足尖轻点路边的荒草,三两下就不见人影了。 好俊的功夫。小泉暗暗感叹,走回小路。 十一的身法的确极快,不多时便到了李沫儿的院子里。 刚刚的那个丫鬟,眼神清澈,说话温和,李教官有这样的丫鬟当真不错。 他暗暗想着,找到院子的角落里有一颗枫树,树下有几只散落的石凳,便上前坐下。 第三十八章 模仿 李沫儿醒来之时,天已经黑了。 耳畔微微的风,不疾不徐。李沫儿抬头望去,百合沉眉敛目,正静静为她打扇。 “贵人醒了?”百合微微一笑。 “你真是变了很多。”李沫儿感慨。 “人总是会变的,主要是要遇到让自己改变的契机。”百合波澜不惊。 谁还会想到这是曾经那个扇一会儿扇子就指使手下的小侍女来代替自己的百合? 李沫儿沉默良久,才道:“你有些像小泉了。” 百合身子猛地颤抖,道:“贵人觉得这样如何?” 像小泉?她的确在模仿小泉,如果模仿小泉就能够得到上面宠爱的话,模仿又如何?难道,她如此喜爱小泉,竟连模仿都不许? 百合只觉得嘴里发苦。 “你……不用模仿。”李沫儿似在斟酌言词,半晌才道,“做你原本的样子,就很好。” “谢贵人教诲。”百合连忙应是。内心却一哂。做原本的样子,让所有人讨厌,就很好吗? 伪装成另一个人,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不在乎自己本来的面目如何。 可惜,现在,她连伪装的权利都不再有。 本来面目?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了。而这个问题,谁又在乎呢?谁又会为她找寻自己的本来面目呢? 小泉,小泉。 凭什么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那个人青睐?难道是因为你比较蠢? 许久不曾出现的怨愤在心中沸腾。可惜如今与以前不同的是,不管心中骇浪滔天,百合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甚至做出一副冰冷严肃的神色,来区分自己与小泉的不同。 进来送糖豆子的小泉,瞅见百合的神色时,就被骇了一跳。 百合做什么……如此表情?她还以为王爷来了。不过王爷发怒时脸上的表情比百合要可怕百倍。 小泉用唇语询问百合:“贵人醒了吗?” 百合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守在门口再不进去。 兴许,那个人是觉得自己碍眼了。她就不该来,她应该老老实实在花园里看人浇花的。 小泉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贵人,奴婢回来了。” “回来了。”李沫儿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那么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我的哆啦a梦?” “唔……什么梦?”小泉已经可以熟悉地反问李沫儿的各种奇怪用语了,她知道李沫儿总是会为她解释清楚。 “那个啦,就是一个百宝囊一样的东西,就像小泉你一样,就是能够在我需要的时候变出我所想要的东西——这是什么?”李沫儿一边说着,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小泉手里拎着的篮子。 “我猜,这个是好东西。”李沫儿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扯开挡着篮子面上的布。 “啊,糖豆子——上面还有我最喜欢的糖沫。小泉你真是太好了!”李沫儿熊抱了小泉一把,小泉被撞得后退几步,脸上羞红。 怎么办,她也想抱抱贵人,只是—— “贵人,外面有一个小侍卫,正在等您,等了好久了。” 第三十九章 出府 那个抱剑的小侍卫,在自己进来的时候,还对着自己点头微笑。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再晚,他就该走了。毕竟晚上相会不太方便。 “哦?小侍卫?”李沫儿挑起眉,拎着篮子就往外走去。 百合连忙跟在后面。 李沫儿一出去,就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十一。她扬眉对十一招手:“今天怎么有心情来找我?” 十一咳了一声,站起来,道:“李教官,我们担心您在府里待得太闷,今晚有灯会,特寻了王爷批准,我们可以一起出府。” “是么?你们这么好?”李沫儿目露惊喜,两三步就跃到十一面前,向前弯腰笑道,“可算平时没有白疼你们。” “教官……教官恩情,自不敢忘。”十一似是有些苦恼如何回复,结巴了一下才恭敬道。 李沫儿笑嘻嘻地拍了十一的肩膀一下:“跟我还说什么客气话?小泉的糖豆子可好吃了,今天算你有口福,给你分点。” “……教官?” “笨蛋!说了给你分点,你倒是伸手呀。” “是的。”十一忙伸出手,他的手掌也是白皙匀称,李沫儿倒了一小捧豆子给他,看他双手合拢,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扑哧”一声又笑出来。 “愣着干嘛?尝尝呀。” “哦……好的,多谢教官。”十一脸“刷”的红了,忙低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可惜一切尽被李沫儿尽收眼底。 李沫儿的嘴角又挑高了几厘米,不再为难他,“好了,你慢慢吃,顺便给我带路吧。” “诺。” 李沫儿缓缓跟在十一身后,回头笑道:“小泉,百合,你们两个傻丫头还在后面干什么?难得出府的好机会莫非你们想就这么放过?” “贵人……我,我们也可以吗?”小泉的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 “当然,跟着我怎么能连这点好处都没有?”李沫儿招招手,“快来。” “好嘞。”小泉立马一蹦一跳跟了上来,百合虽不发一言,但也默默跟在最后。 到了门口,四五个侍卫已经整装待发,他们没有穿平日里的侍卫服,而是换上了便装,看起来颇不起眼。 “不错嘛,知道出去要低调,是可造之材。”李沫儿巡视一圈,赞赏道。 十一低头道:“要让您玩得尽兴,自然不可太招摇,但属下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您的。” “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李沫儿摸了摸刚梳好的发髻,微笑道。 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出了王府,看上去宛如一群相约出游的好伙伴。 - “王爷,李姑娘和十一他们已经出府。”李管事恭恭敬敬对箫翎说道。 箫翎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继续派暗卫看着。” “是。”李管事告退。 唉,又是嘱咐十一带姑娘出去散散心,还非不让姑娘知道是王爷主动下的命令。自家王爷的心思,可是越来越难猜喽。 这晌,李沫儿却已经风风火火闯入了一条猜灯谜的小巷子。 “看这个地方多热闹,咱们就多转转。”她一手挽着百合,一手挽着小泉,跃跃欲试。 第四十章 路见不平 一路上,李沫儿看见好看的灯笼就要拿起来把玩一番。 店主不乐意,李沫儿便连猜好几个谜底,手上挂满了灯笼,如此一来,周围的店主都不敢招惹她了。 被拿起来玩玩,还是比被这姑奶奶直接瓜分走一片好的。 拿不下的灯笼,十一主动请缨帮李沫儿拿,李沫儿也未推辞。 偶尔百合也会帮着猜出几个谜语,而小泉一脸不解,李沫儿则兴致勃勃为她讲解。 一路看到什么新奇的小吃,也会买来尝尝。 一串糖葫芦,小泉吃了三个,百合尝了一个,剩下的全进了李沫儿的肚子。 一路下来,欢声笑语,直到李沫儿看见路边有一群人围着。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何况这么难得才出府一次?李沫儿立马拉着两个小丫鬟往人群里挤。 小泉身子娇小,一马当先,为他们开辟一条路,一行人很快就挤到了人群最里面。 原来是卖身葬父。 一个戴着白色绢花的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跪在地上,旁边一口漆黑棺木,好不哀戚。 而此刻一个衙役打扮的人却在连声驱赶:“去去去,这么热闹的时节,平白无故招些晦气,赶紧收了这棺木,不然后果自负!” 周围有人起哄:“大爷不要啊,您不要这小美女我要!看着她还挺眉清目秀的,不知道娶回去当老婆是啥滋味。” “王二麻子你就别做梦了,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钱娶媳妇?就你这副尊容,怕是哪家姑娘嫁给你都要倒贴钱!” “你!” “肃静!”衙役大喊,可惜周围仍旧人声鼎沸。节日气氛太浓,又在大街上,有几人会听一个小小衙役的? 那衙役脸色发青,一掌拍在那棺木上:“再不收了,本官直接把你这棺木拍烂!让你扰乱视听,有伤风化!一个女子公然上街卖身,也不怕侮辱你先父亡灵?” 女孩子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道:“官爷见谅,非是小女子故意惹事,实在是家中……” “行了?管你家中什么事?有什么事自己在家里解决,不要到大街上又吵又闹的。”衙役直接上前准备用绳子绑住女孩,“算了,看你这么冥顽不灵,直接绑了你,我们在衙门里见!” “哟,是哪家的官爷,好大的官威。”此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直达人耳。 那个衙役也愣了一下:“谁?谁在讲话?” 只听那个女声笑了一声,声音说不出的娇美:“便是你姑奶奶在讲话!” “你!大胆!”衙役跺了跺脚,举目四顾,周围的人都纷纷退却,唯有一个穿着烟紫色衣裙的女子昂然而立。 衙役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的布料,这种料子他不认识,但是平日里见的大人物多了,这种料子,必然十分昂贵。 他立马就满脸堆笑:“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人在此办事,实在是公务在身,请多多谅解,如有打扰,小人立马退下。” 第四十一章 救美 “还不将她拿下?不要脏了贵人的眼!”衙役一边笑,一边转过身凶狠地对他身后的随从道。 “等等。”李沫儿不疾不徐。 “贵人还有何事?”衙役回头作了个揖。 “我且问你,为何要为难这女孩子?” “当然,是因为她有伤风化!” “哦?可是你在此处威胁一个弱女子,就不是有伤风化?”周围的民众听了这话,议论纷纷。 “是啊,这赵铁柱实在太嚣张,上次摆摊的王婆婆就被他把摊子都掀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不知是哪家的大小姐,敢跟官府对上,只怕,最后会难做啊……” “下官可从来没有威胁过她!只是一直在实话实说,不管您是哪家的千金,切莫含血喷人!”那赵铁柱听了周围的议论,脸越来越黑,嗓门也大了起来。 李沫儿却笑了:“你错了,我并非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赵铁柱上下扫视了李沫儿的衣着,眼中的狐疑慢慢变成了鄙夷。 他大手一挥:“既然你只不过是哪里的小妾,怎敢招摇过市还管大爷的闲事?不怕我禀告给你家老爷,让你一辈子都上不了街?” “我家老爷,从来都不管我。”李沫儿含笑道。 那衙役被噎了一下,道:“那大爷我可得管管你,没有规矩,小心哪天失了主人家的宠爱,就只能哭着过日子啦!” “你这小小衙役,也似长舌妇一般婆婆妈妈的,管起内宅的闲事来了么?你的手可真够长的呀。”李沫儿仍然在笑,眼睛里却很冷。 那赵铁柱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意,怎么,这还没到秋天吧,怎么感觉冒出的汗有点凉?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每一声都像一块铁石坠在他心里。 想他得了这个巡逻的任务这么久,哪天不是威风凛凛,人人对他毕恭毕敬,哪里轮到一个娘们对他说三道四? 退一步越想越气,赵铁柱的勇气一下子冲到了天灵盖上,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李沫儿道:“你!口出狂言,侮辱朝廷,大爷我一定要把你缉拿归案!” “不过帮朝廷清理一条蛀虫罢了,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回事吧?”李沫儿轻轻弹了弹指甲里的灰,歪歪头,“十一,上。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天练的如何?” “是。”十一立马如利刃出鞘般激射出去,一刹那,那群衙役都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不知是谁起的头,周围的人群中居然传来一阵叫好声,大家还齐齐鼓掌。 十一默默站到李沫儿身旁,手中还拎着李沫儿赢来的灯笼,灯笼中光亮依旧。 李沫儿将手中的糖人塞到十一口中:“奖励你的。” “哇,十一真厉害。”小泉崇拜地望向十一。 “你……你们……你们给大爷等着,有本事别跑!”赵铁柱愤怒地指着几人,腿肚子却在打哆嗦,他试着爬起来,却摔了一个狗吃屎。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 赵铁柱又尝试了几次,终于成功爬起,老鼠一般窜走了。 第四十二章 惹是生非 “长官,咱们要不要回去告诉县丞大人?”一个矮胖青年小心翼翼问。 “哼,告诉什么!”王铁柱一脸灰败,“那个娘们一看就有来头,到时候反咬我们一口!”他一边说着,一边踢碎了路边一个小摊掉在地上的灯笼。 “啊,我的灯笼!”卖灯笼的大娘叫道。 “喊什么喊?乱丢垃圾扰乱街道,大爷我正巧帮你清理了!”王铁柱恶狠狠道。 “可是,这只是我不小心……” “再多嘴嘴舌,大爷直接把你抓去见官!” 一听到“见官”,大娘立马紧闭双唇,只是眉毛依然紧蹙,将破烂的灯笼拾起,检查是否能够拼好。 王铁柱“哼”了一声,一人小声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那个妇人应该只是无意将灯笼落到地上……” 王铁柱立马转过身去,眯起眼道:“你说什么?大爷我没听清楚。” 有人轻轻踩了踩说话那人的脚,那人便立马低下头:“小人,小人什么都没说。” 王铁柱冷笑一声:“那是最好。再让我听到有人造谣毁谤,直接让县丞大人料理你们。” 此时,一个眼下青黑,脚步虚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虽瘦得像根麻杆,周围却跟了一大票守卫。 王铁柱见了这人,眼前一亮,凑了上去:“这……这……相府二少爷,别来无恙?您是否还记得小人?上次见了二少爷,小人真是如见天人,整日不敢忘怀呐。” 那相府二少爷拿眼角撇了一眼王铁柱,哼哼一声:“没印象,没兴趣,起开,别妨碍小爷的兴致。” 立马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前赶人:“听见了吗?少爷说他没兴趣!每天想找咱们少爷套近乎的人可多了,你一个小小差役,也敢不自量力?” 王铁柱立马低下头,眸中却有一道冷光闪过。 “小人惊扰二少爷,实在有罪,只是小人看到有一美人求人收留,想到如此美人正好可以服侍二少爷,便斗胆前来报备。” 那二少爷立马眼前一亮,拨开面前的大汉,道:“美人?什么模样?” “那美人柳眉琼鼻,腰肢纤细,不堪一握,要不是难得一见,小人怎会如此急切想要告知少爷?只是二少爷阅美无数,那美人对于二少爷而言也不算什么天资绝色,只是尚可入二少爷的眼罢了。” 二少爷摆摆手,哈哈笑道:“那是自然,小爷我什么美人没见过?什么美人没玩过?你快快报上,那美人身在何处?” “就在前面的通宝街街角,只不过那美人正好被一个富商之妾买来做丫鬟了,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什么?还不快快追上!”二少爷急得跺脚,连忙推搡前面的大汉。 那大汉愁眉苦脸:“少爷,此行出来,老爷嘱咐过,不可惹是生非……” 那二少爷眼一瞪:“老爷老爷,我是你主子还是老爷是你主子?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我回去就告诉爹你偷窃家中财物被我抓个正着!” 第四十三章 日行一善 “少爷,您别叫小的为难啊,老爷发起怒来,少爷您又少不得要……” “废话什么?让你去便去!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看这个相国府二少爷是不是也要换你来当?” 那汉子不再说话,咬紧牙关,往前冲去。 一众侍卫也簇拥着这二少爷往前慢悠悠踱去。 - “你,叫什么名字?”李沫儿伸出手,欲将地上的女孩扶起,但那女孩却死活不肯起。 “小女子名叫若芙,姑娘……可是有意让小女子侍奉于您?” “……没有。” “小女子什么活都可以干的!您要是……想给我改名字也成,只求,您能赐二两薄银,让我葬了家父……”那女孩子说着说着,眼中又涌出泪来。 “你要葬自家父亲,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行?要入奴籍?一日为奴,世世代代为奴,你可想好了?好日子没你想得那么轻松!”百合突然开口道。 若芙怔然。 “百合,你在胡说什么?”小泉嗔怪道,“姑娘,你别被吓到,奴婢们年纪大了,可以请主人返还良籍的,只要没犯过大错,后半生都可以有自己的积蓄,经商务农都可以,甚至还可以请主人做主,许配一门好亲事呢。” 百合“哼”了一声:“能还良籍的都是少数,大多数还不是甘愿为奴?” “那也是做奴婢有诸多好处,你……你难道不理解吗?”小泉气得脸都红了。 “我?我当然比你理解!” “好了好了,别吵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这位若芙姑娘自己的想法。”李沫儿一手挽一个,拍板道。小泉和百合虽然仍不服气,但都识趣地停住了嘴。 李沫儿对着若芙温和道:“姑娘是如此想?为人奴婢,一辈子受人驱使,当然,我也会给你庇佑。还是做个自由人,天地广阔,无处不能去?” 若芙却斩钉截铁道:“若芙愿为姑娘奴婢,此生不改!若能……侍奉那位小哥,就更好了。”她含情脉脉的眼神望向十一。 十一顿了一下,将眼神移向李沫儿,透露出一丝求救的气息。 “哦~原来是为这个,十一,看来你身手确实不错。”李沫儿乐见平日里稳重自持的十一露出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小小少年,平时看起来却成熟懂事得仿佛大人,现在为了这种事慌张起来的模样真是好玩至极。 “……贵人说笑了。”十一眨眨眼,以手抚额。 李沫儿哈哈大笑。 “这位……姑娘,我不能收你当我的侍女,抱歉。”哪知此时十一却直视着若芙,坚定道。 “啊?是……是这样吗?抱歉,是小女子唐突了。”若芙脸色发白,轻声道。 “你不必抱歉,是他不解风情。”李沫儿笑道,“这样吧,姑娘,我给你二两银子,你不必给我当奴婢,你看如何?” “这……姑娘如此心善,小女子却是担当不起!” “有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我这权当做好事了,日行一善,给自己积福还不成么?” 第四十四章 拦截 “姑娘盛意难却,可是……可是……父亲教导过,做人应知恩图报!姑娘救我于水火,我岂能心安理得!还望姑娘收我为侍女,方能报答一二。就算做些洒扫洗衣,豢养牛马的职务,小女子也心甘情愿!” “唉……你,当真固执。” 若芙深深一拜:“望姑娘成全!” 两边正僵持不下,此时,却闻路边一声大喝:“将那女子留下!” 这喝声仿佛平地上打了个响雷,震得所有人都周身一颤。 十一低声道:“好强的内力!” 李沫儿挑眉:“哦?却是何人?我倒想要会会!” 此时,一个黑脸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正是那个相府二少爷身边的护卫头头! 他腰上挎着一把金刀,那刀跟他的人差不多高,他举着刀指向李沫儿:“你这丫鬟我们少爷看上了,你若识趣就将她献给少爷,我们尚可赏你金银财宝,若是不识趣——” “就是不识趣,你奈我何?”李沫儿微笑,眼睛里却满是刀光剑影。 那汉子喝道:“若是不识趣,就休怪咱们用强!” 李沫儿哈哈大笑:“燕京城乃国都,天子脚下,青天白日,又岂容尔等宵小撒野?” “呵,连袁相国府都目为宵小,你胆子不小啊。”此时,一道阴柔尖刻,又略显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向声音的源头,正是那个相府二少爷。 十一眼中暗光一闪,低下头,喃喃道:“袁少勤……” “是么?真是袁相国的人?小女子真是失敬了。”李沫儿笑吟吟道,周围的人都惊诧地望向李沫儿。 “哼,算你还懂点事,还不将那女子给我?”袁少勤哼了一声,单手指向那女子。 “可她并非我的丫鬟,你还得问问她是否愿意跟你走才是。”李沫儿淡淡道。 “并非你的丫鬟?”袁少勤眼一瞪,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那好办,小美人,你这就跟我走吧,保管你吃香喝辣。”他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慢慢靠近。 若芙浑身颤抖,连连后退。 等到袁少勤经过李沫儿身边时,李沫儿脚一伸,袁少勤被绊倒,摔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十一也忍俊不禁。 李沫儿捋了捋头发,伸出手,笑道:“这位……公子,怎地这般不小心,来,我扶你起来。” “你……该死的女人……”袁少勤恶声道,手却不由自主地搭上了李沫儿的柔荑。 “少爷小心,这女人——”那挎金刀的黑脸汉子大叫,却被十一一个肘击撞得直不起腰。 “啊啊啊啊——”李沫儿将袁少勤的手猛地往上一拉,就是一个过肩摔,把袁少勤像沙包一样摔在地上,袁少勤的眼睛立马青了一块。 “少爷……”袁少勤的众多侍卫失声呼喊。 袁少勤捂着胸口连番咳嗽。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黑脸汉子痛得脸上汗水淋漓而下,却冷静指挥道。 一时间,黑压压的侍卫如潮水般涌上来。 “十一,你带着她们先走。”李沫儿嘴唇微动。 第四十五章 怎可丢下你 “不行,我……怎可丢下你……” “有什么不行不行的?我说行就行!快走!”李沫儿怒道。 十一却是倔强地抿紧了唇,动也不动。 “小姐,我们不走!”小泉紧紧攥住李沫儿的衣角,哭诉道,“我们要保护你!” 百合却是捏了捏额角,冷声道:“你在这里,除了拖后腿还有什么用?” “我……我当然有用!”小泉大声道,可是手却不安地捏着衣摆。 “走吧,留在这里纯属碍事。”百合居然主动伸手拉住了小泉的衣袖。 “你们快走,听百合的。”李沫儿对百合点了点头。 “教官,不可!”侍卫里忽然有一人发话了。 那人竟是王二。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沫儿:“王爷让我等前来保护贵人,若是不战而退,回去以后我等莫不是要被王爷重罚!望贵人成全我等一片忠心!” 李沫儿惊讶地看着他:“你……” “望贵人成全我们一片忠心!”哪知所有侍卫都齐声喊道,声势之威,让那黑脸汉子都差点捂住耳朵。 李沫儿沉默。 所有侍卫都将左手放在右心口。这是誓死效忠的姿势。 良久。 李沫儿叹息一声:“那便罢了。现在——所有人,让我看看你们新近训练的成果!” “保护贵人!保护贵人!”所有侍卫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高声呼喊,对面的相府家丁们面面相觑,竟不自觉连连后退。 “来,第一式,铁!桶!阵!”李沫儿打了个呼哨,喊道。 霎时间,所有侍卫都摆成了一个铁桶的样子,将李沫儿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带头的十一飞起一脚,正中黑脸汉子的腹部。 黑脸汉子用手格挡,却是挡不住十一的脚力,被踢飞三丈远,落在地上溅起一地尘埃。 “干得好!干得好!”周围的人群大声喝彩,甚至还有胆大的小姑娘将绢花丢在十一身上。 “冲啊——” 十几个侍卫硬是摆出了大军压阵的阵势,黑脸汉子这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撤!保护公子!” 可是为时已晚。 那个袁少勤早已被踢倒在地,一群人对着他拳打脚踢。 “哎哟,谁踩到我的手了?”大少爷痛呼,声音尖锐仿佛杀鸡。 原来是旁边的一个小男孩,他愤愤地又多踩了几脚,嘴里念叨着:“让你那天欺负我姐!踩死你!” 风流债到底是债,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黑脸汉子看着自家少爷瞬间就鼻青脸肿,脸上黄豆大小汗滚滚而落。他竟拼却全身力气,冲入侍卫的铁桶阵中,贴在自家少爷身上,替他承受那些雨点大小的拳头。 顿时,十一就收了手。 “让开。”十一冷冷道。 “不……不会让你们伤害少爷。”黑脸汉子沉声道。 “呵,怎么,现在倒弄得像我们在欺负人一样?怎么你家少爷强抢民女的时候,你却一声不吭,助纣为虐,倒了现在,倒又坚贞不屈起来了?”李沫儿冷笑一声,“打。” 听了李沫儿的话,十一便不再留手,甚至出手更狠辣了几分。 第四十六章 惹事 不一会儿,那黑脸汉子便昏死过去。 “就是他!就是他!”此时,那个偷偷踩袁少勤的孩子又领了好几个小孩过来,指着袁少勤说:“那个欺负我们姐姐的大坏蛋,现在正被大侠整治呢!” “打死他!打死他!”一群孩子群情激奋,捏着手中的臭鸡蛋、石头便向袁少勤砸去。 那些家丁见自家里最厉害的黑脸大汉都已经昏迷过去,各个吓得腿直哆嗦,一个机灵一点的,直接就往丞相府的方向跑。 十一见了那个越来越小的人影,低声问:“追不追?” “让他去吧,左右,丞相府会知道的。”李沫儿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十一便不再多言,将黑脸汉子拨到一边,露出下面脸色惨白的袁少勤。 袁少勤眼珠凸出,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他用粗噶的声音大声道:“放了我!你们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呀?”李沫儿微笑着问。 “我……我是……啊……”不等袁少勤说完,李沫儿就已一脚踩在他的手指尖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你记住,你是天下第一乌龟王八蛋,来,重复一遍?” “你们……你们怎敢这样对我?”袁少勤的脸色爆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你这个坏蛋,欺负我姐姐!我姐姐……你还我姐姐……我姐姐再也见不到了……”此时,一个梳着朝天辫的小孩一边哭,一边狠狠拍打袁少勤的脸。 “你姐姐……是谁啊?”袁少勤慌乱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你忘了吗?我姐姐……她最喜欢穿绿色的衣服,头上,一枝黄色的小花,还是我采给她的,就是你——你这张脸——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哦——是她啊——”袁少勤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他还未发言,十一便一脚踢向他的腹部。 袁少勤立马收敛了神色,“你的姐姐可好看了,我那里还有许多美人,我可以找一个更好看的来当你姐姐,不,当你媳妇!童养媳你懂吗?” “你——混账!”小泉怒道。一向阳光的小脸上阴云密布。 袁少勤却是惨笑两声,吐出几口血沫。 “如果,我在这里出了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们会好过?” 他阴森森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所有人,都将为我陪葬!我是谁?呵呵呵呵,告诉你们我的名字都是对你们这些贱人的恩赐!” 顿时,好几个围观的人扛不住他那嗜血般的目光,悄悄溜走了。 袁少勤嗤笑一声:“告诉你们,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别说你姐姐那样的土妞,就是最天姿国色的美人,我也就是随便玩玩。玩死了,又怎样?” 小孩的脸上浮现出无限悲痛,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悲痛。 “如果你们伤了我一丝一毫,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会拿命来偿!如果你们伤了我的命,那么你们,都将屠家灭族!”袁少勤的瞳孔越来越大,好像充满了整个眼眶。 第四十七章 香墨驾临 “相府小姐袁香墨莅临,闲杂人等退避!” “相府小姐袁香墨莅临,闲杂人等退避!” “相府小姐袁香墨莅临,闲杂人等退避!” 随着“咚咚咚”的敲锣声,一顶华丽精致,绣着海棠花的软轿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袁香墨!京中第一美人!” “香墨姐姐,我好崇拜她!” “袁香墨是好,可是有了袁少勤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拖累啊,拖累!” 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了软轿的帘子,周围的人,尤其是男人都翘首以待,像是被捏住脖子往上提的鸭。 下车的美人身材纤秾合度,腰肢仿佛风摆杨柳,柔弱不堪,让人想要捧在手心爱怜一番。 可惜,她却戴了面罩。 “香墨小姐每次街上出行都要戴面罩,真是令人遗憾。” “烟雨坊不是有香墨小姐的画像出售吗?” “那个画像?看一次都要一百两银子,我就一个做小本买卖的,哪来的银子?” “可是听茶楼的贾大人说,香墨小姐真是极美的。” “贾大人?捐了个九品官的那个?他平时最爱去青楼楚馆,想是眼界不低。” “怎……怎可拿那些地方的人同香墨小姐比较?” “是,是我的不是了,仁兄见谅。” 周围的人都自觉四散退去,为袁香墨留出一道畅通无阻通往事故最中心的道。 就连那几个小孩子也不丢石子了,全都仰起头张大嘴望着“仙女姐姐”。 李沫儿眯起眼。 这袁香墨,在民间声望不小啊。 袁香墨美目盼兮,望见李沫儿,眼睛微微一弯。 “沫儿,好久不见。” 李沫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才一个星期啊,才过多久?为什么她要用一种对着老朋友的语气说这么温情脉脉的话啊,她如果没理解错的话,她们应该是“情敌”的关系? 李沫儿心里疯狂吐槽,面上不动声色地回复到:“好巧,你也在这里。” “能见到沫儿,真是三生有幸。”袁香墨,快步走过来,言笑晏晏。 “姐姐……姐姐……”却是袁少勤在地上呻吟。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指上有明显的鞋印,嘴里还在不住流血。 李沫儿微微攥拳。 袁香墨却叱道:“你又在外面惹了些什么事?还不快向人家道歉?” 袁少勤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姐姐,你说什么……?”话还没说完,许是气急攻心,他竟昏了过去。 李沫儿掩下心中惊讶,明知故问道:“地上这人……是你弟弟?” “是我弟弟,抱歉,犬弟管教无方,冒犯沫儿了。” 李沫儿咳嗽几声:“冒犯倒没有,只是他之前意图调戏一个孤女,被我们制止了,我看他之前犯的这种事,也不少。” 袁香墨垂眸:“家中只有这一个嫡子,从小娇生惯养,犯下不少错,让沫儿看笑话了。” 接着,她抬头缓缓环视四方:“今天,由我袁香墨做主,所有冤屈,都可向我的大侍女报备,我们相府会做出相应的补偿,抱歉,都是我做姐姐的管教无方。” 第四十八章 道歉 袁香墨竟弯下了腰,眼角也淌下泪水。 “香墨小姐,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哎,香墨小姐就是人美心善,有了这个弟弟真是作孽!” “香墨姐姐,你要是摘下面纱我就不怪你!” “傻蛋!你闭嘴!香墨小姐的脸岂是你能看的!” 周围的人都纷纷向袁香墨投向欣赏的目光,唯有最开始踩袁少勤手的朝天辫小孩,幽幽地望向袁香墨:“他害死了我姐姐一条命,如今,你上哪去赔我们一条命!” 袁香墨望向那小孩:“抱歉……我们会给你家多分几个商铺,以后,你长大了也可来相府当差,你们的父母年老也将由我们抚养。” “这小孩,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堂堂相府还会赖账?” “你家姐姐长得是不错,可惜薄命了点,这都是命,认了吧。” “可别得了好处还卖乖!人家香墨小姐肯同你说话就是你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那朝天辫小孩,脸上抹着鲜艳的腮红,看上去颇有些滑稽,可听了周围人的话,他眼中的怒火也越发旺盛。 “那可是人命,是我姐姐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你们凭什么就如此轻描淡写!你们凭什么就为我和我姐姐的人生做决定!”他睁大眼怒吼着,眼睛里滚落下泪水,“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去丞相府,我不会去我的杀姐仇人手底下当差!” “你这小子,真是好不识劝!” “罢了罢了,竖子不足与谋,和这屁大个小孩讲什么理,他知道什么?” “他不知道丞相府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哈哈哈哈哈!” 袁香墨将腰深深弯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死者已逝,愿她安息。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活着的人过得更好。” “不用你来假惺惺!”朝天辫小孩大喊道,“我只要他——以命抵命!” 他食指指向地上不省人事的袁少勤。 袁香墨的眼神冷了下来:“抱歉,这点不行,唯有这点不行。你有亲人,我也有亲人,现在,他是我弟弟。而且,你姐姐并非他所杀,而是自己想不开跳了井。对于这一点,我们深表悲痛,但我弟弟并非杀人凶手。” “我姐姐……可是,我姐姐就是因为他才死的啊!他玷污了我姐姐,还要我姐姐去做他的通房丫鬟,不然就把这事传播出去,我姐姐,不堪承受,所以才——” “什么嘛,原来早就搞到一起了。” “看你这哭天抢地的,原来你姐姐的死根本就是自己所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姐姐这样,就是不孝!你还这样,到街上随意伤人,对香墨小姐出言不逊,你这小孩子,不要太过分了!” “这是哪家的小孩子啊,还不把他领回去!” 小孩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人群中不时有扎心的声音冒出来,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柄刀,扎在他的心上。 他——他错了吗?他姐姐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说是他们的错? 可是——错的不应该是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吗? 第四十九章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孩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无声哭泣。 袁香墨缓缓靠近他,温柔地伸出自己的手。 袁香墨的手被另一只手打断,她惊讶地抬头:“你……” 李沫儿满面寒霜。 “起来。”她冷冷道。 那地上的小孩停顿了一瞬。 “自己站起来。”李沫儿重复。 地上的小孩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 他虽然站了起来,可某种支撑着他的力量却仿佛消失了,他整个人好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显得摇摇欲坠。 李沫儿强硬地拉过他的手。 一双很粗糙的小手。 李沫儿原本冰冷的神色在接触到这双很小很粗糙的手时柔软下来。 “你没有错,杀人,偿命。” “李沫儿——”袁香墨失声叫道。 “哼。”李沫儿哼笑。 “只因为,他是丞相之子,所以,他有大把的权力来证明自己是无罪的,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在事实上是个罪人!” “李沫儿,你是要去衙门当县令么?”袁香墨一字一句道。 “这个女人,丞相之子,岂容你来议论?”人群中又有一道声音传来,原本静寂的人群又是一阵骚乱。 “你闭嘴!”李沫儿的眼风如刀般割了过去,那个人只感觉自己舌头一麻,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李沫儿冷笑一声:“刚刚一直说‘你这小子,真是好不识劝’的人,就是你。我衷心祝愿你的母亲妻子遭到了这孩子姐姐这样的遭遇,你也能够如此淡然处之!” 李沫儿边说,边拍了拍掌。 “你——你竟敢诅咒家母!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李沫儿只是轻轻一笑:“有一句话,你也许没听过,但是今天我要告诉你——劝人大度者,天打雷劈。” 那人脸上青筋爆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香墨微微拧眉:“够了。”接着她的左手微微往下压。 李沫儿看着她这个动作,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袁香墨的脸色不知道为何有些发白。 “权力可以蒙蔽人一时,却永远也不能掩盖真相——令弟,就是一个杀人凶手,作奸犯科,奸**女,无恶不作!百死不足惜的败类!” 一片哗然。 袁香墨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李沫儿。 “也许官府制裁不了你们,但是,总有一天,制裁会来临。” “阁下是说,阁下会成为那个制裁者吗?替我瑶月王朝来制裁官府屈服的罪犯?”袁香墨缓缓道。 “这个,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李沫儿对着她微微一笑。 袁香墨长长呼出一口气:“带上少勤,回府吧。我有些累了,这些事,大概得请爹爹定夺。” “是。” 四五个仆役抬起袁少勤,放入软轿中,袁香墨踩着一个丫鬟的背上了软轿。 她在进入软轿内时,回头慢慢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李沫儿,小泉,百合,十一,王二,扎朝天辫的小孩…… 第五十章 寒噤 小泉打了个寒噤。 十一握住李沫儿的手臂。 李沫儿拍了拍小泉,转头对着十一一笑,用口型无声说:我没事。 十一的力道才微有放松。 若芙对着李沫儿福了一福,满脸愧疚:“是奴婢连累了小姐,惭愧万分。” 李沫儿笑着问:“我还没有收你为奴婢呢,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若芙顿了一下。 接着她居然跪了下来:“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唯有做牛做马才能表达心中感激之万一,望小姐成全!”她字字铿锵有力,又暗含泣音。 “天呐,这小姑娘太可怜了,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那些本来散开的人,见袁香墨袁少勤都走远了,又不甘寂寞地围了起来。 李沫儿只是静静看着若芙。若芙回视,眼神不躲不闪。 李沫儿忽然轻声一笑,弯下腰,右手托起若芙的下颌。 “你似乎对当我的丫鬟很感兴趣嘛。只是为了报恩?” 若芙紧紧抿住嘴唇,眉梢微微抖动,不假思索道:“望姑娘成全若芙!” “让你当奴婢,还是成全你了,真是好事情。”李沫儿松开手,拍掌笑道,“那便让你在大院里当个最低等的洒扫丫鬟,如何?” 若芙垂下头:“谢主人恩典。” 李沫儿点点头,手一挥:“走吧,回府。” - “小姐……属下办事不力,望小姐责罚!”相府内院,黑脸汉子声泪俱下。 “哦?你觉得自己错了哪?”袁香墨坐在一张美人靠上,亲手烹茶,头也未抬得回。 “属下……放纵二少爷去当街强抢民女,有违丞相家风!” “错了。” “错……了?”黑脸汉子愕然。 “你错在没有保护好二少爷,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群乡野村夫拳打脚踢。”袁香墨用茶盖将茶叶面上的飞沫轻轻拂去,抬头道。 “……属下无能。”黑脸汉子垂下头,“可那群人,并非乡野村夫,而是……” “而是五王爷府的侍卫。” “小姐……” “即便是五王爷府的侍卫,也不该将你们压制至此。你们,遭遇了什么?”袁香墨轻嗅一口茶香,蹙了蹙眉,将茶杯放在一边,“这杯茶我说了要用早晨的露水来泡,你们谁用的井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立马有一个小侍女跪在地上,也不辩解,只是一个劲告饶。 袁香墨揉了揉太阳穴:“那你便去换一杯新的。” 那小侍女双手颤抖地接过茶壶,急速走了出去。 黑脸汉子等到那小侍女消失不见,才沉声道:“他们,似是用了某种奇怪的招式,而且,那十几人结阵,也十分精妙,有几十人的功效。” “可是那个穿红衣的女人带的头?” “就是她!一行人里,最先对二少爷不敬的人也是她。” “嗯,我知道了,”袁香墨懒懒道,“你下去吧。肩膀上的伤渗血了,回去记得好好包扎。” 黑脸汉子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果然一片濡湿,他对着袁香墨深深一礼:“小姐教诲,属下铭记在心,以后定不教公子受欺辱!” 第五十一章 询问 黑脸汉子一脸郑重地告退。 刚刚换茶水的小侍女刚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旁边跟着一个穿着更加精致的少女。 “哎哟!”小侍女一头撞上黑脸汉子,手中的茶壶倾倒。 眼看着茶壶就要摔落在地,小侍女呆滞不动,此刻,一只矫健的大手却一把接住了茶壶。 “给你。”黑脸汉子道。他好像是想要露出一个微笑,但这样的表情在他一向凶恶的脸上显得有些怕人。 “谢……谢谢……”少女迟疑些许,接过他手中的茶壶。 黑脸汉子收了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懊恼,抛下一句“不客气”,转身便走。 “谢谢顾鸿飞大人!”身后却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顾鸿飞身影微微一滞,随即大踏步向前走去。 小侍女旁边的精致少女促狭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小侍女脸色微红地低下头。 两人走到袁香墨面前,齐齐见了礼:“参见小姐。” “免礼。” 精致少女抬头,便亲昵地往袁香墨身边的凳子上一坐:“对不起,我听错了,以为你今天想喝井水呢,还专门为你滤了好久,手都酸了。” 小侍女快速将茶具摆弄好,精致少女接手:“我来弄吧,翠碧你笨手笨脚的。” 袁香墨食指关节撑住太阳穴,道:“黄鹂,你最近,是越来越有主见了。” 黄鹂煮茶的手微微一僵,她望了袁香墨一眼:“望主人恕罪。” “我不喜欢恃宠而骄,也不喜欢顾左右而言他,我以为你明白。” 黄鹂立马起身,跪在地上:“是奴婢失了身份!请主人责罚!” “你是一等侍女,明白规矩是什么吧?等会儿下去自去领罚。翠碧是听你的令,就不用罚了。” 黄鹂咽了口口水,道:“是。” “起来说话。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袁香墨手指轻轻抚摸着茶杯边缘。 “那几个农户得了百银,每日都会去大街巷角传唱小姐的事迹。” “嗯。” “还有烟雨阁的画,已与阁主说好,非达官贵族不可看。” “嗯。”袁香墨端起茶杯,品了一小口,茶盖在茶杯上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叮——”声,“有一个人,我要你处理掉。” “谁?” “你去问顾鸿飞。是大街上一个暴露我的蠢货。” “奴婢领命。”黄鹂的声音都低沉了许多,没有刚进门时的那股轻快了。 “先帮我揉会儿肩吧,有些乏了。”袁香墨微阖双目。 “是。” - “今天出行,可还顺利?”箫翎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遇到了丞相府的人。”一个黑影在他脚边回禀,看不清面容。 “哦?说来听听?” “是相府的二少爷想要强抢民女,姑娘便……阻止,那二少爷受了点伤。” “那她呢?可有受伤?” 黑影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道:“……非但没有受伤,还将丞相府的壮丁们,都打了一顿。” 箫翎嘴角微微上翘,又强行压平:“然后呢?” “然后相府大小姐来了。当众道歉,并将二少爷带走。” 箫翎眼神淡了下来:“知道了。” 第五十二章 请罪 “十一,去寻王爷,我要见他。”一回王府,李沫儿就吩咐十一道。 十一顿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转头出门。 “今天……辛苦你们了,天气炎热,各位在房内喝点酸梅汁解渴。”李沫儿对剩下的王二等侍卫说道。小泉立马取出一桶酸梅汁,为各个侍卫分发一个碗,将酸梅汁舀到碗里,一人一碗仰脖喝了起来。不多时,一桶酸梅汁便见了底。 这时侍卫们才感到有些羞惭:“保护教官是我等的本分,现在却赖教官恩赐,还耽误教官休息时间。” “这是我愿意的,你们也值得。”李沫儿笑答,转头对王二道,“此后训练,可要认真,刚刚举铁桶阵时,你的步调慢了半拍。” 王二羞愧地低下头,声音真心实意:“多谢教官教诲!必勤加练习!” 李沫儿点了点头,道:“都去歇息吧。” 众侍卫散去。 小泉、百合也各自用茶杯盛了一点酸梅汁,小口小口啜着,此刻杯中也已精光。 李沫儿瞅了瞅,笑道:“你们两个到这个时候还淑女,就该学学人家的豪爽,不然要吃亏的。” 小泉抿了抿杯沿:“贵人惯会打趣。” 李沫儿哈哈大笑:“小泉、百合,你们也去休息吧,我要单独见王爷。” “贵人……不沐浴更衣吗?”小泉问道。 李沫儿摇摇头,“不了,兹事体大,我需要赶快向王爷禀报。” 这时,门口闪进来一个靛蓝色长袍的人影,不是李管事却是谁? “管事大人来了,请坐。”李沫儿微笑点头。 李管事抹了抹头上的汗,摇头:“谢贵人美意,就不叙闲话了。王爷令贵人往中心花园一叙。” “今天王爷这么好雅兴?”李沫儿笑了笑,“那就烦李管事大人带路了,我这段时日只去过校场、花厅,中心花园在哪却是不太记得。” “那是自然,贵人请随我来。” “贵人……”小泉在后面轻声喊,李沫儿转头,对她摇了摇头。 七弯八拐,过了抄手游廊,再经过几片假山,绕过一面华丽的大屏风,终于到了中心花园。 箫翎正负手在其中赏花,周围无人侍候。 李管事弯腰:“就劳烦贵人自己进去了,老奴不便旁听。” 李沫儿对他点点头,温声道:“辛苦管事跑这一趟。” 李管事连声道“不敢”,坚持弯着腰等李沫儿走远才起身。 等看到李沫儿唤了王爷,箫翎转身,两人相携越走越远时,李管事仍不敢懈怠,在原地矗得笔直,像一颗老树。 “干爹,你也来花园玩呢?”突然,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唬得李管事立马转身,捂住了后面臭小子的嘴。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放肆?”李管事压低声音,急切道,眉毛都快飞了起来。 “这……这是……”说话的人,赫然就是李管事的干儿子宋宝,他学着李管事压低了声音,朝花园内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 李管事叹息:“王爷在里面,那位……姑娘也在。” 第五十三章 送梨 “哦……”宋宝点点头,两个大拇指对立着点了点,一脸心领神会。 李继不由得又不轻不重拍了这干儿子的脑袋一下:“净胡闹!” 宋宝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干爹无聊吗,打听到干爹在这就来了,怪那人没说清楚,差点坏了大事,干爹恕罪。”说着,手里掏出两只梨,冰的,还冒着丝丝寒气。 “干爹慢用,这是儿子洗干净了的。” 李继接过一只,笑道:“算你这小子还有点孝心!”环顾一下,见四下无人,便“咔哧咔哧”咬了起来。 宋宝叹息道:“也不知那李姑娘什么来历,竟迷得王爷如此神魂颠倒,说起来,她还与您同姓呢……” 李继咧嘴一笑:“与我同姓,王爷就算眼睛长到下巴上也不会看上我这样的。人家李姑娘,可不是一般人……” “有何不一般?” 李继斜眼望着宋宝:“你以前可不是喜欢听这种事的人,莫不是,对那李家姑娘有了兴趣?我可警告你,天鹅肉谁都想吃,可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 “干爹想到哪里去了。”宋宝叹息,“这……我不是看干爹近日太操劳了,想为干爹排忧解难,多了解了解王府的情况么。” 李继这才转怒为喜,道:“小子,进步了,不错。我告诉你吧,这李姑娘,能文能武,她那字写得,可是不一般呐,简直京中大家朱重安都比不上,还有,她教会了府中侍卫许多新奇的阵法,可以以多胜少,以弱胜强,以一当十……” “我,平日里只觉她貌美,长相与本地女子多有不同,不知她竟有如此多神通?” “你啊,还嫩呢。”李管事摇摇头,“想要在王府里立足,光凭招猫逗狗嘴巴甜是不够的。” “请干爹赐教。” 李管事吃着嘴里甜滋滋的梨,抬头望着没有一丝云的天,道:“她府里的百合,和你干爹我是同乡。” 宋宝睁大了眼睛。 李管事摇摇头:“本来就是相互照拂,哪想到那丫头一飞冲天,现在已然是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架势。当时她被李贵人训斥,心里不服气,来找我,还好还好,我教她看清了利弊,这才找准了道……” “干爹,深藏不露,高人。”宋宝缓缓比出一个大拇指。 李管事道:“若是她还是那般拧着,得罪了李姑娘,估计就永无出头之日咯。儿啊,告诉你,想要在这府里过得好好的,王爷你惹了便惹了,他罚过你便不会往心里去,可那李姑娘,可是万万惹不得啊……” “我观那李姑娘,并不像睚眦必报之人。” 李管事摇摇头:“李姑娘不介意,不表示别人不介意,她不报复,不表示别人不会替她报复。小心为上吧。我看那李姑娘的前途,也不止于王府……” “谢干爹教诲,儿子受用不尽!这还有一个梨,您笑纳了吧。”宋宝一边掏出一方手帕,接住李管事吐出的梨核,一边将另一个梨奉上。 第五十四章 园中相见 “不吃了,梨吃多了胃里难受,你自己吃。”李管事摆摆手,挺直脊梁,又是一尊“望王爷石”。 话分两头,这边,李沫儿进了花园,只见一个黑衣人影在眼前赏花,肩背宽阔,如磐石般。 她的心里立马沉甸甸的。箫翎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出去,却给王府惹下了这样的祸根…… 她当即叫住箫翎,道:“王爷,此番,我有事要说。” 箫翎听了她的话便回转身来,望着她。 他的眼眸像是黑耀石,明明是冰冷的材质,在夕阳下却蕴藉细微暖光。 “何事?” “今日出府,遇到路上有姑娘卖身葬父,又有个纨绔子弟想要强抢了她去,我便,教训了他一顿。” 箫翎眼中露出笑意:“倒是美事一桩,有何不可?” 李沫儿语调沉沉:“后来那个人的姐姐来了,是相府二小姐。王爷与我,待遇极好,王爷与那丞相府,想必也是交好的,却不料被我惹下这样的乱子。” 箫翎沉默,冷哼一声:“现在知道与你的待遇是极好的了?” 李沫儿睁大眼看他,似是不解,过了一会儿子,她才回过味儿来似的。 李沫儿笑道:“自然是极好的,不然在下也不会如此念念不忘了。” 箫翎背转过身,慢慢往前走,道:“不必忧虑,此事我自有主张。” 李沫儿随着他的步调慢慢往前走:“王爷有什么主张?” “本王的事你也敢打听?胆子不小。” “我的胆子不够大,很小很小,小到只能装下王爷您一个。”李沫儿笑嘻嘻地拿自己的现代土味情话来撩箫翎。 箫翎却仿佛十分受用,语调都软了些:“我与丞相府的事,说来话长,你不必管太多。” “是不必管太多,还是不用去了解?唉,反正我也只是一个外人,相府小姐那么天姿国色,王爷当然看不上我这个山野村妇。”李沫儿叹息一声,摇头晃脑。 箫翎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可妄自菲薄。” 李沫儿快步上去,牵住箫翎的袖子:“那么到底有什么渊源?不妨说与我听听。我不嫌话长。”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直打鼓。 到底有什么渊源?让箫翎一个堂堂五王爷一直对袁香墨这个相府小姐百般忍让?他,应当是不喜欢她的吧。说是喜欢,他看她的时候眼里却没半点喜欢的样子。可要说是不喜欢,他却每每纵容她。提起相府也是讳莫如深,这当中到底有何缘由? 箫翎停住了脚步。他微微动了动被牵住的袖子,李沫儿抓得更紧。 箫翎终于回转身来,望着李沫儿,缓缓道:“这个我真的不能说给你听,因为我不想骗你。” 李沫儿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着夕阳,像是春天温暖平静的湖水。 她问:“有这么为难?机密?” 箫翎点头。 李沫儿便粲然一笑:“那我不再问你。你以后也不许骗我。” 箫翎牵住李沫儿的手:“谢谢。” 李沫儿却哼哼一声将手像游鱼一样从他手里脱开。 第五十五章 闲话 “等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坦白了,再说别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路边一从开得正好的美人蕉。 箫翎点头:“也好。” 他的手慢慢收回,放在腿侧,拇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两人继续慢慢往前走,一时无话。 李沫儿忽然道:“今天在外面还遇到一件有趣的事。” “哦?什么事?” “那个被我救下来的小姑娘,要死要活都想跟着我做侍女。给她银子都不肯。” “有这种事?她叫什么名字。” “若芙。看着还是蛮清秀的丫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给人当丫鬟。” 箫翎目视前方,道:“她父亲去了,又是一介孤女,只抓得到你这根稻草,还不只有先牢牢抓住再说。” “是吗?这世道女人不给人当丫鬟就活不了了?” 箫翎失笑:“你技艺超群,性格坚韧,自然不甘屈居人下。可是有些人贫苦惯了,只要给他们一份安定的生活,即便是为奴为婢,他们也甘之如饴……” 李沫儿摇摇头:“她要是想要立足,便是为她找一份工又有何不可,好歹还能保有良人的身份。不过我要说的可不只是这个。” “还有什么?” “她想当丫鬟的理由,还有一条,就是她对十一一见倾心。” “十一?侍卫里最小的那个?” “王爷你也记得他呀,就是他!十一这小子可真是会招花引蝶。” “他的武功不错,悟性也强,而且是孤儿,自小养在王府,本王好像也指点过几招。” “怪不得他对王爷你如此崇敬呢。” 箫翎笑了笑,道:“怎么?替小侍卫娶个媳妇儿也不乐意?” 李沫儿摆摆手指:“要是她是真心的,倒也是一桩好事,怕只怕有人心怀鬼胎呐。” “你啊你,说话总不说到正题上,老是要七拐八扭的。”箫翎摸了摸李沫儿的头。 李沫儿摸着自己的发髻,理了理顺,似笑非笑道:“自然不比王爷耿直、爽快。”“耿直”“爽快”被她加重了音。 箫翎置之一笑:“那个女子有何异处?” “直觉。她看起来很悲伤,但是眼神深处没有悲伤之意。而且,她对十一和当丫鬟太过执着。正常人听到可以白得银子,自然会犹豫,可她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实在是难以不让人多想。” “你收了她?” “先把她放到院子里做一个洒扫丫鬟,再看她之后有何响动。” “嗯,既然想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便多加小心,时时观测。” “自然,劳王爷提点。”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到了花园的尽头,便回转过来,沿着来路往前走。 两边的风景都已经看过,此时重温一遍,以相反的顺序,心中自有一番不平光景。 逆流而上。 李沫儿想到这个词。 她望着旁边不疾不徐前进的箫翎,他大理石雕刻般的容颜在日光沐浴下宛如天神。 你到底在想什么?而我到底要什么呢? 我要的很多,你给不给得起…… 第五十六章 撇清 到快要出园子的时候,李沫儿突然道:“如果真的闹得很大,你就把我舍了吧。” 箫翎转头望她。 李沫儿微微一笑:“只有我一个人,我有办法逃脱,还免得负累。你就对外宣称,我背叛王府……窃财也好,通敌也好,总之撇清干系就是。” “撇清。”箫翎咀嚼这个词。 “是的。” 箫翎忽然笑了:“多谢阁下提醒,到必要时候,我一定会‘撇清’的。”话毕,拂袖而去。 李沫儿在原地站了片刻,继续缓缓往外走。 - 这几日狂风大作,飒飒下了好几场雨,搅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 石榴花都谢了,残红花瓣落了一地,每天都要扫好几遍。 “贵人,可要读书?”小泉一边替李沫儿打扇,一边问道。 李沫儿搬了一把藤椅,倚在窗边,膝头盖着半旧的羊毛毡毯,任凭雨滴点点落在脸上。听见小泉的话,她点点头。 小泉便把扇子递给后面立着待命的小丫鬟,自己去书架上抽了几本书出来,都是李沫儿平日里爱看的。她不识字,便将这些书的位置记下。 李沫儿的手指从书脊上缓缓滑过,最终锁定了一本《江湖异闻录》。 飞叶摘花,十八般武器,倒也是有趣。 李沫儿翻着书,胡乱翻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便把书撇到一边。 “小泉,你相信世界上有摘下一片叶子就能杀人的事情吗?” “这,奴婢从未见过……” “我以前也不相信。”李沫儿将头向后拗去,悬挂在藤椅靠背之外,“可是现在不得不信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玄妙之事实在太多,很多根本就超出常人理解……” “是吗?奴婢……孤陋寡闻,平日里见的事情大都比较无趣。” “傻丫头,那才是正常的生活,有什么好自卑的?”李沫儿笑着摸了摸小泉的头,将她的脑袋往怀里带,“今日用的什么洗发的?怪好闻的。” 小泉羞红了脸:“就是……就是一般的皂荚,大家都在用……” 李沫儿笑嘻嘻地道:“是吗?可是我觉得小泉身上的比较好闻。” “禀告贵人,王爷有事找!”忽然,一道女声和着雨点一起传了进来。 温暖的寝房被打开,百合立在门扉边。 “他这个天气找我?很急?”李沫儿挑眉,“在哪见?” “会客厅。” “这么严肃……行,那就准备出发吧。” 许多小侍女都凑上来为李沫儿换衣裳,再备好软轿。 李沫儿道:“就拿一柄油纸伞即可,这雨倒是有几分诗情画意,不可浪费。” 于是小泉便让人从储物小室内取出一柄画着荷花的油纸伞。 “百合你留在这里,看顾好大家。小泉跟我走。” 百合垂手应是。 小泉便撑着伞,挽着李沫儿,两人向会客厅走去。 在室内只觉得雨点浪漫,现在走了出来,在天光之下,才发觉风声呜咽,平白带了几分凄厉。 一阵狂风袭来,小泉手中的伞歪了歪。 李沫儿将手覆在小泉的手上。 第五十七章 伞下 “贵人?”小泉惊讶道。 “我来吧。” “奴婢怎可劳烦贵人。”小泉攥紧了伞柄,“奴婢一定会牢牢抓住伞的。” “没什么,打个伞而已。”李沫儿不由分说夺过了伞,将伞面旋转半圈,溅射出去一溜儿水珠。 “奴婢……”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听你们说‘奴婢’。”李沫儿忽然开口道。 “贵人?” 李沫儿平视前方,目光仿佛穿透了茫茫雨帘,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人生来就是平等,哪分高低贵贱,在我的世界中,从来都不是这样。” “……” “可是,要我跟你们说,‘不要跪我,不要拜我,不要自称奴婢’吗?那是你们的规则,我有什么立场去打破呢?”李沫儿喃喃自语。 小泉不错眼地望着她,这一刻她觉得眼前的女人是那样陌生,好像随时都可能飞去另一个世界。 李沫儿笑笑:“真希望你们能看到我的那个世界,小泉,你们都很值得。” “此生能够遇到贵人,小泉已经别无所求。”小泉脱口而出。 “我也很开心,能够遇到你们。只是,你们都应该值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哪样呢?李沫儿又想到那个自称“若芙”的女孩,在院子里做着小丫鬟打扫的工作还甘之若饴。 她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那样轻而易举就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一切一切,都是那样沉重…… 如果那个人是另有所图,倒是更好,如果她是心甘情愿,李沫儿才觉得心中拥堵。 “贵人,到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会客厅了。 王府的会客厅很是隆重,厅前一左一右摆着两个石狮子,威武不凡。平时箫翎见客大都在书房,今日还是第一次动用了这会客厅。 门前立着两个小厮,都屏气默声,身板挺得笔直。 李沫儿往前走去,其中一个高一点的凑上来轻声道:“贵人来了,请随我来。” 说着,他便引着李沫儿往里面走。 里面立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人,身着蟒袍,身后跟着一水儿的侍卫,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绢帛。 这……这架势…… 李沫儿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这不应该啊! 现在想要见皇上这么简单了吗? 箫翎正立在厅中央,见到李沫儿来了,道:“福公公,这正是府上的训练官。” 那福公公脸上笑出一朵摇曳的菊花,道:“果真是一表人才啊,王爷好眼力。” “福公公谬赞。不知圣上下旨所为何事?” 福公公一挺腰,常年弯曲的脊背硬是直了几度:“五王府训练官李沫儿听旨。” 听旨?是要跪吗?李沫儿脑中急转,只见领她进来的小厮跪坐下来,双手置于腹前。 这就是这个王朝对皇帝的方式?李沫儿有样学样,也跟着跪坐。 福公公抑扬顿挫,语调沉郁,只是念的内容极为咬文嚼字,李沫儿只听懂了“进宫”“面圣”等字样。 是她想的那样吗……现在终于要进入经典副本——皇宫了吗? 第五十八章 学礼 箫翎面色不明,听完了圣旨之后,才道:“总管辛苦,饮杯热茶吧。” 那太监笑道:“不辛苦不辛苦,能来王府一趟是杂家的福分。只盼王爷赶快把圣上心心念念的人带进宫才好,我们圣上最是礼贤下士了,到时候王爷您的福名更会远播。” 箫翎只道不敢当,便吩咐李总管送那公公出去,自己则送到内门。 李沫儿跟着箫翎,在内门望着那太监气派的仪仗队走远了,才咂咂舌:“好大的阵仗。” 箫翎摇头,示意她跟他进去说话。 两人来到箫翎的书房。 李沫儿捡了一个椅子坐下,笑着问:“可是皇帝想要我进宫?我这么有名了?” 箫翎点点头:“进宫以后,要注意礼仪,今天起我就要安排几个嬷嬷教你宫礼,三日后进宫。” “要是失了礼……会不会很惨?” 箫翎想了想,道:“那也不一定……全看那一位的心情,其实就算失礼也无妨碍。” “这么厉害?”李沫儿自言自语。 箫翎只道:“越是面对喜怒无常的人,越是要谨慎周全。你这几日就不用训练他们了,我看十一不错,就让十一帮你代为训练。” 李沫儿捧着脸望着箫翎:“你们是兄弟?平日里关系好么?你在他那里工作……办事顺利吗?” 箫翎叹息:“你怎么就这么好奇。” 李沫儿嘻嘻一笑:“我关心你么。”正说着,她望见桌案上摆着一盘剥好的石榴,便抓了一把起来,“谢谢王爷哥哥。” 箫翎见她两腮一鼓一鼓的,像只贪食的仓鼠,可爱不胜,心下也软了几分,一五一十地回答道:“不是兄弟,我是他堂叔。关系……君臣关系罢了。他虽喜怒不定,对我却是尊敬。” 李沫儿听着,点点头:“那你与袁香墨就是两情相悦的关系咯?” 箫翎顿住。李沫儿笑起来。 箫翎扶额:“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告诉你了,我一定会告诉你,再无隐瞒。” “好了好了,不用这么急解释嘛,我知道。还好今天看那公公喜气洋洋的,要是他一脸冰霜,我可就倒霉了,毕竟随便哪个高门大户都惹不起。” “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与你‘撇清干系’的。”箫翎忽又冷了脸,说道。 李沫儿觑他神色,眼中虽冷,深处却藏着深深的失望。当了特工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只是想着他有事瞒自己还老来撩拨自己,心里不忿,遂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能够不连累王爷,也算在下仅存的安慰了。” 箫翎望着她,磨了磨牙:“新来的礼仪嬷嬷非常严格,你可要好生适应。” “哎哟我好怕啊——”李沫儿惊惶失措,立马又变了脸,“放心吧,论应试我可是专业的,别的不说,唯有考试这种事我早就熟透。” 箫翎想了想李沫儿的武艺和识茶的本事,遂放下心来,面上却还是严厉地吓唬道:“皇上的脾气可是你我捉摸不透的,头一次面圣,一定要做的出不了差错。” 第五十九章 面圣 “是是,那是自然,必然让皇帝看到王爷收了一位人才。”李沫儿打趣道。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闲话,李沫儿才回房,此时教习嬷嬷已然就位了。 本来以为宫里的礼仪会很繁琐,哪想到这瑶月王朝的礼仪竟然出乎意料的简单,比起现代某些西方贵族管家的礼仪都要简单多了。 李沫儿得心应手,本应三日学会的礼仪竟是一日都学会了,更让府中众人刮目相看。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日后。 箫翎准备了马车,没有带很多人,仅有几个仆从跟随。一行人穿过繁华的燕京街道,走了两炷香的时间,才来到宫城前。 宫城内便是皇帝的居所,城门高高耸立,一眼望上去脖子都要酸了。马车在门内走了一阵才完全穿过了厚厚的城门。 进了内城却还是没到皇帝所在,马车缓缓行驶着,日已上三竿,李沫儿进了宫便不再撩开帘子,而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箫翎转头望着她:“别怕。” 嗯?怕?倒没有……她只是在想皇帝的样子,箫翎长得这样,想必皇室基因都不差,那小皇帝应该也挺养眼的吧。 这样想想,这一趟走的还真不亏,虽然路上硌得屁股疼。 李沫儿摇头不说话,将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皇宫里规矩多,还是先养养吧……万一出现什么不能坐只能跪,或者不给吃饭,再让自己表演一下什么的,那不得累死。 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袖子,那里揣了两包最喜欢的玫瑰酥。 一只手却覆在李沫儿手上,是箫翎的手。 李沫儿惊讶地睁开眼。 只见箫翎目光坚定地望着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额……这好像又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所以她现在应该怎样?一脸娇羞地说“王爷你真棒”,还是傲娇地把头扭向一边“我才不要你保护!”? 李沫儿反手将另一只手盖在箫翎的手上:“王爷……其实我第一次进宫,内心十分忐忑……”一边说一边暗暗感受手下的触感。 很有力的一只手。她叹息。到底还是有点舍不得家里的良草,居然又幻想起新的美人来了。 箫翎一只手将李沫儿的两只手都包在一起,他望着李沫儿认真地说:“本王很少承诺,但这一次本王承诺,定让李沫儿平安无事!” 李沫儿望着他的眼,好像望进了一片星空。 有一点不是很想破坏现在的气氛…… 李沫儿终于点点头:“我相信王爷,一定会护我周全的。” 嘛嘛,男人还是要哄的,有时候他们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哄一哄更能够激发自身的潜力。 虽然,她并不是很怕…… 在异世的每时每刻对于她而言都是“另外”的生活,是世界额外赠予她的时间,她不贪心的。 只想恣意妄为,能做自己就做自己。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 这样想着,李沫儿望向箫翎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箫翎却罕见地一直抓着李沫儿的手不放开。 终于—— “王爷,到明光殿了。” 第六十章 明光殿 李沫儿微笑着凝望着箫翎。 箫翎这才松开手,下了马车,扶她下来。 面前是一座巍峨雄壮的宝殿,雕梁画栋,背靠青山,山上点缀着些亭台楼阁,山与山之间又有吊桥联结。 殿门口早立了几个小太监,引着他们往里走。 进了殿门,却又觉暖香熏人,原本肃穆的宝殿内部张罗着鲛纱,上面挂着粒粒饱满的珍珠,绛红地毯铺满地面,殿内最里面是十几级台阶,上面摆着皇帝的龙座。 两条金龙沿着宝座盘旋而上,威严迫人,只是这座位上坐的人……却是不大正经。 准确地说,他的一只脚是放在地面上的,而另一只脚却是屈起放在龙座上。 这等不雅的坐姿,左右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他正拿了一柄小刀削梨,注视着一圈一圈剥下来的梨皮,好像那就是全世界。 “微臣箫翎,拜见陛下。”箫翎拂了拂衣服下摆,带头行礼。 “民女李沫儿,拜见陛下。”李沫儿也紧跟着行礼。 一时间大殿内跪了一片人。 箫翎还没有完全拜下来,那小皇帝就连忙跳起来,喊道:“皇叔免礼,什么时候这般客气了?” 说着,他还往李沫儿这边好奇地望过来,不错眼地盯着她:“这便是你们府上的奇人么?还真是个女子。” 李沫儿只忍着牙酸低着头咬文嚼字:“陛下抬爱。” 那小皇帝笑道:“你上来,让朕看看。”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李沫儿不敢扭头去看箫翎,只得垂着头思考。 作为一个皇帝,这是不是太平易近人了些?但她也没感觉到受宠若惊,只觉得怪吓人的,诡异。 “朕说的话,你听清了吗?”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在安静的大殿里回荡了好几回合。 李沫儿只觉得胳膊上的寒毛直竖,终是咬咬牙,什么没见过?难道这狗皇帝会吃人? “望陛下恕民女冲撞之罪。”嗐,他提一下匪夷所思的要求,自己还得求他恕罪,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李沫儿一边吐槽,一边款款上了台阶。 一步一步走到那御座前。 “你抬头。”一道轻快的嗓音飘到她耳边。 李沫儿缓缓抬头,面前出现一个唇红齿白的大男孩。 观他年纪,似是跟现代的高中生差不多大,但是他的眼睛却极亮,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你整个给穿透了。第一眼记住的是他逼人的神态,第二眼才注意到他秀美精致的五官。不愧是皇族……要是放到现代去出道,那也是让一群小女生要死要活的角色。 李沫儿一时间盯着他的脸猛瞧。乖乖,还真是好看。不施脂粉,纯天然的美人。最特别的是他的一种神韵,阳光中透着阴郁……李沫儿阅美无数,最看重的就是气质,要是这不是皇帝,她一定是要好好熟悉一番的。 可惜,美人虽好,却是一朵食人花,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李沫儿看他的神色便多了一丝痛惜。多好的美色啊,白白给皇权糟蹋了。 第六十一章 食人花 那食人花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可是第一个看到朕却唉声叹气的。” 什么?她叹气了?李沫儿愣住,往台下一望,只见宫人们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唯有小皇帝似是觉得十分有趣,一直盯着她看。 “……民女驽钝,平日里未见过陛下这般天人之姿,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不由伤心难过。”瞧瞧这彩虹屁,多专业。 “那朕就赐你以后多看朕的机会。”食人花嘻嘻笑道。 李沫儿惊讶地望着他:“谢……陛下恩典?” 小皇帝将手上刚刚削干净的梨塞到李沫儿怀里:“你很好,我很喜欢。”他说着,望向箫翎,“皇叔可真是得了一位妙人,深得朕心。” 箫翎神色不动:“李教官技艺不凡,但见了陛下却有些紧张。承蒙陛下厚爱。” 小皇帝点了点一个宫人:“你去搬个凳子过来。” 那个被点到的宫人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不消片刻就拿了张杌子进来。 小皇帝亲手将杌子放在御座旁,又拉了李沫儿的手:“沫儿坐。” 李沫儿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不动。 这是什么待遇?……不对,这是什么情况?不应该是问问她会什么技艺,聊聊高深莫测的话题,之后打道回府吗?无论怎么想她都不该坐在这里吧! 李沫儿求救的目光投向箫翎。 小皇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响起:“苏州最有名的戏班子来了宫里,想请皇叔一起听戏,皇叔不会嫌弃吧?” 箫翎拱手道:“谢陛下恩典,只是府中人的座次,却是不宜冲撞了陛下。” “这算哪门子冲撞?整天一个人坐在这么宽这么大的龙椅上,真是无聊也无聊死了!”小皇帝将手中的梨子皮往地上一掷,“好姐姐,陪我坐会儿。” 李沫儿看着小皇帝眼眸中期盼的光,屁股自己就坐在了杌子上。 嗯,屁股有它自己的想法。 李沫儿一坐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会是皇帝的什么试探吧?自己就这么大喇喇地坐了会不会显得太不尊重皇权?箫翎刚刚都说了坐在这里不合适了! 她顿时如坐针毡。 抬头望向小皇帝,却见他笑如春花。 嗯……那这应该……不是陷阱?就是一个无聊的孩子想找个人陪吧? 她望向箫翎,箫翎却没有在看她。 一个太监出列,喝道:“开戏!” 顿时,二十几个画着戏妆的人鱼贯而入,有老有少,有红有白,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 李沫儿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看着看着,不由得将手中的梨咬掉了好几块。 这讲的是方言,但是不难听懂,似乎就是一个将军满门忠烈却被人陷害而全族抄斩的故事。 主角是个白面小生,脸上画着怪诞的黑色花纹,正一路凄凄切切地查找杀人凶手。 手中的梨吃尽了,一只白净的手将梨核拿了去,丢在旁边的小侍怀里。 李沫儿抬头,却见小皇帝正低头看她,脸上带笑。 这……对视了……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冤屈 忽然和人对视,这感觉有点尴尬。 李沫儿也回了一个微笑,便将脸撇向戏台。 刚刚对视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小皇帝的名字…… 箫涵睿…… 是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百合告诉她的。当时不以为意,现在这个名字忽然有了温度、形状。再念这三个字时,它便在她的胸间跳跃,带着灼热的体温。 忽然,台上的小生一声悲切的呼喊,震得整座大殿都静了静。 他指着一个黑面无须的老生,喝道:“就是你,奸臣袁相,谋害了我林家一百三十四口人命!今天我就要你偿命!” 大殿在寂静之后,是更深的寂静。所有的宫人都深深低下头来,那阵势似乎他们希望自己没长耳朵似的。 李沫儿感觉到宝座上没骨头似的人坐直了,手指头还在边缘昂起的龙首上点了点。 “天下无道久矣,奸臣弄权,遮天蔽日,不与他同流合污的全部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残杀殆尽。袁相,你必遭天打雷劈,即使下了黄泉也不得安宁!” 与他对白的那个老生已经吓傻了,一点不能动,半句台词也说不出来。 那小生似是悲切过度,说着说着竟“哇”地一口咳出血来。 大殿中间沾上点点猩红。血迹落在同样是红色的地毯上,却醒目异常,像一滴水不肯融入大海。 “来人,将他拖下去。”箫涵睿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似暴风雨前的呜呜风声。 几个宦官上前,动作流畅地将小生的双臂反绑,拖下台去。 那小生双脚在地上拖行,嘴角的血和唇上的口脂混在一起晕染开,触目惊心。 他犹然一边走一边高呼:“白日消、群星隐、盛世将倾,珠玉不存!” 两边的太监一人“啪啪”给了他几巴掌,把他的嘴死死捂住。 血迹从宦者的手指缝里渗出来。 两边静立的人中,一人“扑通”一声越众而出,跪在地上。 李沫儿定睛一看——这不是袁少勤却是谁? 只见他面色惨白,像个落水的鸡一样抖个不停,活像下一刻就要被绞了脖子。 他穿着寻常葛布,混在一众侍者中,大殿中人又多,一时竟是瞧不出来。 箫涵睿挑眉道:“少勤,有何事?” 袁少勤把头紧紧地贴在地上,口中道:“陛下恕罪!” 箫涵睿却是轻笑:“罪?少勤何罪之有?” 袁少勤哽住了,身子抖得更加厉害,李沫儿看着都替他心慌。 箫涵睿却狠狠一拍龙椅,惊得所有的宫人都跪在地上。 “将那戏子——杖毙!一介戏子,敢污蔑当场功臣,指桑骂槐,质疑朝廷。这是谁给他的胆子?袁相是我最信任的大臣,是国之栋梁,任何人,再有辱袁相清誉者,杀无赦!” 袁少勤全身一下子垮了下来,像是被拉得太紧的橡皮筋再也没有了弹性,他软在地上,失声道:“谢陛下信任!” 箫涵睿眼神一冷:“还不将少勤扶起来?” 李沫儿坐在龙椅旁边,居高临下。她往下一望,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第六十三章 救场 袁少勤被两个宫女扶回座位,满脸是汗,他抽动嘴角让脸上的汗落下。宫女把他扶回座位后就垂手侍立,也没人帮他擦汗。 箫翎微微皱眉。 细细一瞧,角落里还坐着几个老人,正暗暗叹息,面露忧虑。 而戏台班子上的所有人都面无人色,乐声停了,一片死寂。 “继续唱啊。”箫涵睿阴冷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 戏台班子连忙换了下一出曲目,可是敲锣打鼓的人手一直在抖,连李沫儿都听出了曲不成声。 箫涵睿的脸色越来越沉。 终于——“够了。”他轻声说,声音却穿透了热闹的鼓声,一刹那大殿又安静下来。 “既然你们不喜欢唱戏,那么——” “陛下,民女有节目想要献与陛下!”李沫儿忽然站起来道。 “哦?沫儿有什么节目?”箫涵睿的脸好像春风拂过,立马柔和声音问。 “陛下看了就知晓,只是要借这戏台班子一用。” 箫涵睿点点头:“好啊,你们全力配合沫儿,若有失误,以后就都不用表演了。” 李沫儿方从杌子上站起来,往台下走去。 那几个小生花旦俱都睁大了眼睛看她,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沫儿对其中最长,一开始带头上来的老生招了招手,附在他耳旁耳语几句。 那老生听了以后一脸稀奇,却还是点点头,带着众人下去了。 李沫儿再笑道:“希望公公们能够与这戏班子行个方便,让他们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那戏班子扯了一个宦官,嘀嘀咕咕,那宦官皱眉,觑了觑箫涵睿的神色,还是弓身应是,退出大殿。 李沫儿随手拿起戏班子奏乐时的一支笛子,便吹了起来。 这音律极其古怪,众人闻所未闻,但是又极其优美,让人沉迷。 她吹的正是《菊花台》。曲调悠扬,如泣如诉,似一段凄美的爱情,又有繁华消逝之意。 一曲罢,满堂皆静。箫涵睿带头鼓起掌来。 “好!好!好!沫儿果然是个妙人。这曲子可是沫儿所作?” 李沫儿摇摇头,道:“民女来自深山,在山中有高人教民女此曲,难登大雅之堂,圣上眷顾,幸运之至。” 箫涵睿笑道:“那沫儿可还会别的曲子?” 李沫儿答道:“不仅曲子,小品相声,诗词歌赋都会一点,可能与本朝不同。” 这时,几个小太监扛着一只大箱子进来了。 箫涵睿眯眼:“这就是沫儿要表演的节目了?” 李沫儿点点头:“正是,请大家仔细看。” 说着,一个小生便上前来,李沫儿将那箱子最上端一拉,里面竟是能够躺下一人。接着,李沫儿执着一个人的手,让他平躺在箱子内部。 老生递给李沫儿一把砍刀。 “沫儿!怎可在明光殿动凶器!”箫翎竟是喊了出来。 “皇叔不必动怒,朕许了。”箫涵睿却摇头晃脑,面上满是兴味。 “诸位不必着急。”李沫儿执着刀,一刀便将那箱子从中间慢慢劈开。 四周传来低低的呼声。李沫儿的刀劈得越来越深。 第六十四章 留人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似乎那被劈开的缝隙中会有人的惨叫逸出来,或者会有鲜血或肠子流出。 可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最终,李沫儿将箱子一劈为二。 这次的寂静比上次持续得更久。忽然,爆发出喧哗声。 “他……死了吗?” “嘘,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吗?噤声!” 箫涵睿的眼睛睁大,久久回不了神。 忽的,他抚掌大笑:“妙,实在是妙!” 接着,也不追问宫人死活,只是扭头向箫翎笑道:“侄儿想向皇叔讨要这个李姑娘,皇叔给不给我?” 箫翎面容冷肃,只道:“这个请陛下问她自己的意思,恕臣做不了主。” “皇叔可真是会疼爱人。”箫涵睿笑了笑,转头向李沫儿:“沫儿,来朕这里玩一玩,朕宫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这小皇帝……以为他在哄小孩子么? 李沫儿嘴角抽了抽。 “民女……” “这个人真的死了吗?朕可要好好的查一查,万一没死,他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这狗皇帝! 太无耻了! 李沫儿道:“陛下,这只是一场表演!万万不敢让明光殿见了血光的!” “是吗?可是见血光无所谓,欺君却是事大。”箫涵睿挑眉看向她。 枉你这个小兔崽子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竟然耍起横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李沫儿气笑了,道:“那陛下想要怎样?” “想要你留下来陪朕,朕还想看更多好玩的。” 怪不得刚刚那个小生一脸悲愤喊着“白日消、群星隐”,按这个势头下去,这瑶月王朝岌岌可危啊! “陛下日理万机,民女不敢劳烦陛下。” 怎么,难道这皇帝平日里不上朝不批折子了?想让自己给他白解闷?没门! 谁料箫涵睿却笑得春风和煦:“朕平日里闲得很,就是太无聊了,今天遇见了沫儿这样有趣的人,自然要多见识见识。” “陛下,李姑娘来自山野,恐在宫中冲撞了陛下,望陛下明察。”箫翎抱拳道。 箫涵睿这才正了脸色,缓声道:“还要朕说得怎样明白?皇叔,莫不是要朕求你,才肯将沫儿与我?” 箫翎垂眸,只道“不敢”。 李沫儿见这箫涵睿仗着自己是皇帝就暗地里胁迫箫翎,心中大为不忿。 她语笑嫣然:“既然承蒙陛下看得起民女这乡野村妇,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民女实在是不懂宫中规矩,万一冲撞了贵人,还望陛下宽恕则个。” “那有什么,你只管玩你的,别管别人是谁就罢了。” 李沫儿磨了牙:“民女还有些许怪癖,每日里必须吃三钱玫瑰,三钱芙蓉,三钱百合,三钱朝露煎成的茶,不然就思绪枯竭,怕是再也表演不了节目了。” “那便每日与你煎茶喝就是。”箫涵睿依然是乐呵呵的,一脸欣悦。 他身子往前倾:“这般,沫儿便是同意住在宫中了?” “……愿为陛下分忧几日,民女与王爷有约,要为他操练府中侍卫,日后还是要回去的。” 第六十五章 入宫 箫涵睿望着她,笑道:“自然好说,朕也没有夺人之美的爱好。” 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如今耍起无赖的人又是哪个? 李沫儿福了福身:“谢陛下恩典!” 没办法,倒头来还要谢他,真是没天理。 她李沫儿不把这皇宫搞得鸡飞狗跳,就不姓李!一定要让这狗皇帝受不了自己求着让自己这姑奶奶出去。 李沫儿如此想着,脸上的假笑越发灿烂。 接着那戏台班子似是调整好了,也没让李沫儿上场,自己就演起了逗乐的小曲来,明光殿内一时又充盈着欢声笑语。 只是那地上的红毯还来不及换,上面的血迹像点点红梅般触目。 “今日朕心深悦,谢皇叔、少勤来宫里瞧瞧我,不然整天坐在深宫里,闷都要闷坏了。”最后一场戏终了,箫涵睿陈词道。 箫翎拱手道:“陛下保重龙体要紧。李姑娘她天性不爱拘束,望陛下多多优待。” 箫涵睿摆摆手:“皇叔就不必挂念了,人放在朕这里,保证全须全尾的,不教她掉了一根头发丝。” 袁少勤则是五体投地:“能够陪伴圣上是少勤之幸,圣光沐浴袁家,感激涕零。” 李沫儿俯视着袁少勤诚恳的模样,内心啧啧感叹,想不到那纨绔公子也有如此伏低做小的一日。 “苏州戏台班子临危不乱,技艺精湛,纵有小人作祟,最终还是无愧于朕的信任,赏青玉簪十枚,黄金砚台两方,另朱重安大师题字一副。”箫涵睿话音刚落,立马有司礼太监将这些赏赐记录在册,方便去内务府支取。 一行人磕头谢恩,浩浩荡荡地离开明光殿,不烦多记。 李沫儿随着箫涵睿走到殿外,有一个红衣红帽的太监上前问道:“不知陛下要将李姑娘安置到何处?” 箫涵睿略一思索,道:“就住在含光殿吧,那儿清幽,离朕的寝宫也近,平日里方便一起玩乐。” 那太监遵旨,便下去安排了。 箫涵睿侧头对李沫儿道:“你的新宫殿要过一会儿才能收拾出来,先陪朕逛逛?你想去哪?御花园赏花还是去马场骑马?” 那些花儿草儿李沫儿在五王府愿游览都看厌了,何况以她的性格,当然是选择——“民女不才,愿游览一番马场。” 箫涵睿抚掌大笑:“正合朕心,我也刚好想骑马玩呢。” 于是备轿,箫涵睿坐着五爪金龙轿,另有小太监抬来一座纹着芍药的轿子,让李沫儿坐了。 轿子上是宽大的伞盖,即使在烈日下也凉爽异常。 李沫儿坐在轿子上,好像包了一辆车游览古代皇宫般,新奇异常。又不想在箫翎的马车上偏有帘子遮着,还不能掀起。这轿子周围的景色一览无余,前后左右都可以观望。 抬轿子的小太监只垂着眼,也不与李沫儿多攀谈。在路上遇到了宫人,他们都退到路边避开御驾,行礼直到轿子远去,才去做自己的事。 李沫儿便放心地赏起周围的景色来。 第六十六章 水蜜桃 明光殿似是一处独立的殿宇,这周围都是巍峨的青山,没有其余的宫殿。 沿着宽阔的宫道往前走,大理石铺成的道路俶尔变窄,面前由一座格外高的奇山遮挡。 莫不是没有路了?看这山,要上去还是有点难度。 李沫儿暗忖。 哪曾想,绕到山的侧面,面前柳暗花明,现出一条滔滔的河来。 河两岸种着青柳,杨柳的枝叶垂到河面上,有几株格外弯的,好似要一头栽进河面里。 一行人弃轿从舟。 这下李沫儿和箫涵睿坐在一艘木船上,船上搭着青绿的顶棚,仔细望去似是一副水墨画,与河两岸的风景相得益彰。 李沫儿坐在船尾,箫涵睿坐在船头,两侧坐着划船的太监。 “陛下这处明光殿,造得实在妙。”李沫儿不由得感叹。 箫涵睿笑笑道:“沫儿也喜欢?朕觉得在这河中荡舟真是好玩极了,还有明光殿后面的山里有狐狸,改天带你去看,其中有一种白色的,与朕可好了。” “民女很期待。”当皇帝真是罪恶啊,每天在这温柔富贵乡里,怕是骨头都要泡软了。 想她当年虽不是皇帝,可现代人的生活也是皇帝想象不到的,而且大多数人都能过得不错。一想到这李沫儿心中又五味杂陈。 还回得去吗?回去了又如何呢? 想着想着,一个小小圆圆之物从天上袭来。 “陛下小心!”李沫儿不假思索,徒手抓住了这“凶器”。 要是和自己同坐一舟的时候小皇帝受伤了,箫翎可是不好做的。 哪知这“凶器”握在手中却湿漉漉的,李沫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箫涵睿却已指着她大笑起来:“沫儿……当真是……好俊的功夫……哈哈……” 这是什么? 李沫儿忙将手展开,去看见手中一个吃剩的桃核,还闪着晶莹的唾沫。 李沫儿脱手就将它甩回来处:“这猴子,可真是胆大!皇帝的龙舟也敢袭击!” 箫涵睿只道:“平日里和它们耍惯了的,见到人就要丢一下。” 李沫儿摇头:“陛下也太宠着它们,要是砸到龙体可如何是好。”堂堂皇帝,要是被猴子的桃核砸成脑震荡,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箫涵睿道:“放心吧,朕练过,它们砸不到我。沫儿,你的方向不对,我教你,这个方向。” 说着,他在船头底下的一只袋子里掏出一只水蜜桃,抡圆了膀子,用力一砸。 水蜜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扑通”一下落进了水里。 李沫儿撇过头,不忍卒视。 “沫儿,学会了吗?”另一只饱满的水蜜桃却递在李沫儿面前。 李沫儿抚着这水蜜桃。哎——多么粉粉嫩嫩,油光水滑的水蜜桃啊,却要被这败家的小皇帝拿来逗猴子! 水蜜桃软软的绒毛刺着李沫儿的手,桃子皮在太阳底下散发出诱人的芬芳。 李沫儿笑容灿烂:“陛下放心,这次必能砸得准。” 砸吧砸吧,皇帝的东西,不砸白不砸。 第六十七章 玫瑰酥 想着,李沫儿忍痛狠力一砸,顺着箫涵睿砸的那个方向,桃子飞了出去。 山上传来“嗷——”的一声。 竟是真的有猴子。 箫涵睿拍掌笑道:“沫儿真厉害,再砸几个。” 李沫儿于是一个一个桃子砸了起来,箫涵睿一边鼓掌一边弯腰给她捡下一个桃子。 砸到最后一个桃子时,箫涵睿却不给了。 李沫儿眼神询问他。 箫涵睿只将那桃子在河水中洗了洗,再掏出一块巾帕擦了擦:“沫儿,吃。” 居然……终于是轮到自己了吗。 李沫儿接过桃子,想到那些天天被桃子砸的猴子,心中愤愤,用力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液立马在舌尖迸开。 甜。 “陛下,不吃吗?”李沫儿“咔哧咔哧”吃完了整个桃子,终于抬起头,假惺惺地问。 箫涵睿神色恹恹:“终日吃这个,总是吃腻了。” 哇!多么腐朽的封建阶级! 李沫儿假笑着从怀里掏出玫瑰酥:“陛下想要吃玫瑰酥吗?民女这里有,从王府里带来的。” 哼,香喷喷的水蜜桃都不吃,想必这玫瑰酥他也不会动了。她要对着这小皇帝大吃特吃,让他看得见摸不着。 箫涵睿却是眼前一亮:“这个是沫儿爱吃的吗?那么我要吃。” ???吃吃吃,怎么这个时候又只想着吃?只是客气一下都不懂的吗? “那,望陛下笑纳。”李沫儿笑着将玫瑰酥递过去,内心无助。 箫涵睿接过玫瑰酥,低头掩饰一闪而过的笑意。 “陛下,奴才为您试毒。”此时,一个小太监却是扭头说道。 “试毒?你是怀疑皇兄还是怀疑沫儿?”箫涵睿眼睛一眯。 小太监身子一缩,却是倔强道:“依照宫中惯例,一应不明食物都应试毒,这是奴才职责所在。” “朕说了,不需要。”箫涵睿冷声。 李沫儿却是看着那小太监清亮的眼神,内心起了怜惜之情,道:“既是关系陛下安危,就让他试试吧。” 说完又有些后悔,这小皇帝性情乖戾,要是得罪了他,自己被厌弃还好,怕是带累了箫翎。 箫涵睿斜她一眼,懒懒道:“既是沫儿如此说,你就尝尝吧。”说着,扳了半个小指指甲盖的玫瑰酥,放进小太监手心里。 那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洒了一点半点。先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见没变色,又将这点玫瑰酥全部放入口中。 箫涵睿皱眉不耐问:“满意了?” 小太监回道:“这玫瑰酥酥而不腻,奴才吃了以后感觉浑身更有劲了。” 箫涵睿笑骂:“怕是你暗地里想偷嘴。” 说着,便和李沫儿对着吃起玫瑰酥来。 忽然,一阵“噼里啪啦”,船舱上一阵震动。 李沫儿定睛一看,船上竟是堆了许多苹果、香蕉之类,可惜砸到船上,烂了不少,但大多数还是好的。 这…… 箫涵睿笑道:“这便是和猴儿们玩耍的乐处了。” “这些猴子还真会知道知恩图报?” “哪是知恩图报呢?模仿罢了。” 第六十八章 马场 一路游山玩水,终于,一片宽阔的草地呈现在眼前。 轿子停了,一个太监出列,伏在轿子边的地上。 李沫儿皱眉,没有动。 “请李姑娘踩着奴才的背下来。”那太监见她久久不动,轻声道。 “李姑娘,不用怜惜奴才们,您要是不肯踩,奴才才惶恐。”另一个小太监在旁边帮腔。 李沫儿却是用手一撑轿边,一个漂亮的空翻便跳下了轿子。 “姑娘好俊的功夫!”那蹲下的太监站起来,同其他太监一起叫好。 “怎么,沫儿这下轿的方法倒是别致。”箫涵睿却是笑意满满。 那几个小太监听了皇帝的话,立马又低下头,不复言语。 小皇帝一边说,一边踩着一个太监的背缓缓下了轿,一众太监围着他拍打衣服上的灰。 李沫儿望着他,好似第一次见到袁香墨时,她也是这样踩着一个小厮的背下了马车。两人如出一辙。 也有可能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另类。 小皇帝笑道:“沫儿,快过来。” 几个太监领着他们去了草场边沿的马厩。 马厩里陈放满了马。毛皮光亮,体态健美,身材颀长。 “好马!”李沫儿称赞。 “沫儿,想要哪匹?” 李沫儿细细瞧去。一眼便相中了一头浑身雪白的马,头顶一抹胭脂红,威风凛凛又妩媚。 “李姑娘好眼光,只是这马甚烈,需要驯服。”一边管马的太监为难道。 “无事,既然沫儿想要,就牵过来。要是沫儿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自己偿还失职的代价便是。”箫涵睿袖子一挥,干脆道。 那看马的太监只得愁眉苦脸地将白马牵出来。 李沫儿笑了笑:“放心,不会让你们被问罪的。” 另有一众太监从马厩最深处牵了一匹浑身漆黑的健马出来,给这马披上黄金马鞍——上面细细雕刻了许多枝叶和奔腾的骏马,戴上镶了玉石的马辔,再捧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是一根系着红穗子的牛皮马鞭。 果然是皇帝的马,就是如此花里胡哨。只是这马不太高,大概就一米五左右。箫涵睿张开双臂,由小太监们给他穿上护甲衣,戴上头盔,再踩着一个太监的背,轻而易举就爬上了马。 李沫儿也被带着去往马厩旁的更衣室换上骑马装,出来后便是一身短打,英姿飒爽。 箫涵睿已经驱驰着黑马走了几步,那黑马看着威势逼人,实则极其温顺,在箫涵睿的身下时停时行,还不时觑着箫涵睿的脸色。 这年头,皇帝的坐骑都成了精,不成精不好混。 李沫儿见那个之前伏在地上的小太监又走过来,准备趴下,摇了摇头:“我不用,你们看着就行。” “李姑娘,这马极高——”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李沫儿已经一翻身就上了马。 电光火石之间,那白马忽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李沫儿悚然一惊,这马真烈! 她牢牢抓住辔头,双脚夹紧马腹。 白马狂暴地左摇右甩。 “姑娘,下马吧!”管马的太监急得团团转。 第六十九章 驯服 李沫儿的气性却也是被逗了上来,她高喝一声:“小畜生,看你能翻出天去——”说着,狠命夹紧马腹。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竟狂奔而去。 “姑娘!姑娘!”管马太监急急拉住马头,想要让马儿停下,可那白马力气惊人,一甩头竟将他甩出了一丈远。 他在草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下来,抬头只能吃到马蹄扬起的灰。 一片死寂。 箫涵睿却依然笑着,道:“沫儿驯马去了,她一定会驯服那马的。” “李姑娘洪福齐天,智计无双,那马儿也必将折服。”一众太监拜倒诚惶诚恐道。 “要是……她伤了哪里,你们就自己按规矩好好查查为什么马厩里还有未驯服的烈马吧。” 太监们噤声,内心翻江倒海。 箫涵睿平日里不常来马厩,就算来也只骑他的那匹黑马。所以大家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那黑马上,让它懂人言通人性。这白马是辛夷一次战败后进献的,烈性异常,本不适合作为骑乘的马。但它长得实在好看,因此还是被留在马厩中。试图驯服它的人都伤得很重,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招惹它了。哪成想,今天遇到了这样的祸害。 且不论太监们叫苦不迭,只看李沫儿在这白马上左颠右晃,比坐云霄飞车还刺激。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将头发吹散,但李沫儿已经腾不出手来整理面上的乱发,只得在发丝的缝隙里看周围的绿色连成一片残影。 她身子伏低,紧贴在马背上,减少狂风的压力。这马跑着跑着,又会突然立起,暴怒乱甩。但李沫儿始终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粘在马背上。 白马愈加暴怒。 它越怒跑得越快。 李沫儿干脆一只手抓着辔头,一只手死死揪住它的毛,让它吃痛。你让我难受,我绝对会十倍奉还! 李沫儿的脚也狠命夹着马腹。她心中的狂性被激发出来,甚至想要这马跑得更快些。 马儿十八般招式使尽,总算速度慢慢缓下来。 等到李沫儿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白马已经在缓缓踱步。而李沫儿优雅坐在上面,在一望无际的草场衬托下,仿佛大草原上的精灵。 太监们热泪盈眶。救星啊! 箫涵睿已经骑了他的小黑马缓缓跑了三圈,见到李沫儿归来,微笑道:“你回来了。” 一缕微风吹起李沫儿面上的乱发,露出她清亮的眼,她亦微笑道:“我回来了。” 只是头发落回去时,将整张脸都盖住,状如贞子。 箫涵睿驱着马向李沫儿靠近。 养马太监一直不可思议地望着乖顺的白马:“这,怎么可能……” “李姑娘果然与众不同,不然怎可被陛下看中,”一太监抚着胸口道,“要是换了另一个娇美人,被这马伤了,我等还焉有命在……” 养马太监不理,只是一直痴痴望着白马:“这不可能……” 两马愈发接近。 白马忽然一声嘶吼,高高扬起前蹄,朝着黑马猛冲过去。 黑马好像吓呆了,动也不动。 第七十章 惊魂 李沫儿心中一凉——不能让小皇帝受伤! 她死死揽住马辔,往回拉,几乎要拗断马脖子。 可是这白马的劲大得吓人。 李沫儿望着近在咫尺的小皇帝,咬咬牙,纵身一跃,从白马身上跳到了黑马上,抱住小皇帝往旁边一倒,将自己的身子当作肉垫让箫涵睿垫在她身上。 “唔——”这小皇帝看着不怎样,摔在她身上却好似要将她五脏六腑都砸错位。 白马身子高大,黑马矮小,暴怒的白马一头撞上去,黑马立时向后滑出几尺,摇摇晃晃几下,轰然倒地。 白马犹不停歇,马蹄点着地面,似是寻找下一个目标。 李沫儿忍着身体的剧痛坐起来,来不及问小皇帝有没有事,咬咬牙,准备一拳击晕这马。 哪知那白马忽然一声悲痛的长鸣,往前奔了几步就倒在地上。身下一滩血迹慢慢扩大。 它的肚子上竟插着一支箭! 李沫儿见状,浑身的劲都卸了下来。顿觉身体剧痛,脑子混沌。 “沫儿,不要怕,都安全了。”箫涵睿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柔声安慰。 李沫儿强撑着问:“陛下可有受伤?” “没有,朕没事。” 李沫儿张了张口,想要继续询问,眼前却是突然一黑。 世界好像远去了。她感觉自己失重了。 好像在走弹簧床,重力变成了四十五度。 “来人!李姑娘昏倒了!”有人的声音传入耳膜。 好像有人扶着她的手臂,她的双脚自己有意识似的走着。 浑身被软软的毯子包裹住了,周围的空气也凉爽起来。 眼前的黑暗渐渐消散,好像一块黑幕被掀去了。 李沫儿睁开眼睛,认出这时来时的一棵大树下。而自己坐在软轿里。 箫涵睿拿出个水囊:“沫儿,喝了水再睡。” 李沫儿想坐起来,被箫涵睿按住,她只得张嘴正对着水囊口,小口小口吮着。 多余的水顺着嘴角流下来,被箫涵睿掏出一块帕子擦干净。 他将手盖在李沫儿眼睛上,语气温柔:“沫儿,睡吧。” 他的声音似乎有催眠的作用,李沫儿觉得眼皮越发沉了。 在沉入黑甜的梦乡之前,她喃喃道:“那几个养马的小太监,不关他们的事,是我……” 后面说了什么,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等李沫儿再醒过来时,是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一张温热的帕子立马盖在李沫儿额头上。 “李姑娘醒了,酸梅汤。”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听着很舒服。 周围一圈十几个宫女,打热水的打热水,端酸梅汤的端酸梅汤,绞帕子的绞帕子,忙忙碌碌,却井然有序,寂然无声。 冰凉甘美的酸梅汁滑入喉咙,将绞紧的内脏熨烫开。 “李姑娘,您受了内伤,需要多加调理,不宜走动。这碗药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太医配的,您赏个脸喝了吧。”还没等李沫儿回味完,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色液体就被端到了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凝,陛下专门派来服侍姑娘的。” 李沫儿点点头,不多说什么,端起碗就一饮而尽。 第七十一章 探望 “姑娘爽快,不愧是女中豪杰。这番姑娘救驾有功,陛下晚餐后会来看望,姑娘就先休息会儿吧。”秋凝依旧轻声细语,哄小孩子似的。 接着拿过一枚糖丸递到李沫儿唇边:“这‘玫瑰清露丸’是陛下特意吩咐给姑娘清嘴用的。” 李沫儿微阖双目,只顾咽了,让那侍女服侍自己躺下。 再次醒来时,周围黑鸦鸦一片,只有一点如豆烛火。 李沫儿张了张嘴,呵出一个字:“水……” 床脚便有宫女递过水来。 李沫儿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觉得浑身肌肉无力,好像被打了松弛剂,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了。她晃了晃身子,立马不知从哪又走出一个宫女扶着她的背让她坐起,为她垫上厚厚的靠背。 水杯递到唇边,温热的,刚好能入口。 李沫儿“咕咚咕咚”将一杯水喝尽。侍女问:“姑娘还要水吗?”李沫儿摇摇头。于是宫女又小心翼翼扶着李沫儿躺下,掖好被子。 此时,外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刻屋里的所有的宫女都齐齐跪伏在地。应该是箫涵睿来了。 李沫儿此时却觉得好困,根本不想理他。 她干脆闭眼假寐。 “沫儿如何了?”箫涵睿进来的时候没有一声一声的“皇上驾到”,只有宫女太监无声跪伏时衣摆的“沙沙声”。此刻室内一片安静,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气音。 “姑娘之前起来喝了水,这会儿应该睡着了。” 李沫儿紧紧闭着眼——不要理我,我已经睡着了! 不过确实是累,体内还隐隐的一抽一抽的疼,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抽干了,只想做一条沙滩上的咸鱼。 床边轻轻一陷,有个人坐了下来。 李沫儿依然“睡着”。敌不动,我不动。等下小皇帝没意思了,自然就走了。自己醒来还要问好,寒暄一大堆,回头还要恭送皇上,谈下救驾感想,想想就头大。 突然,脸颊一阵疼——这狗皇帝掐她腮帮子! 李沫儿刷地睁开眼:“陛下,疼——” 箫涵睿脸上带笑,抖动的烛火在他白净的脸上映下纷乱的影子。 “沫儿不装睡了?” 她这么专业的装睡这都被看出来了?他再不走她真睡给人看哦。 李沫儿只哀哀叫着:“陛下,民女身上疼。” 箫涵睿撤回手,抿着嘴看她。 “你说好的不会出事的。” …… 李沫儿无言: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还真不一定会出事。 箫涵睿冷笑一声:“那几个太监,养马不力,导致你受伤,你想要怎样处置他们?” 李沫儿张了张嘴,试探道:“那就……放了他们?” 箫涵睿垂眸:“你倒是好心。可规矩是规矩,他们必须要罚。你想一个惩罚的法子来。” 李沫儿拧眉思索:“那就扣半个月俸禄?” 箫涵睿微笑:“沫儿哄哄我高兴,就按你说的办。” 李沫儿惊了,whatthefuck?!我现在是病人哎,搞搞清楚,还要我哄你高兴? 而且,这些是谁的奴才啊? 第七十二章 笑话 李沫儿想了想道:“那我问陛下一个问题吧?。 “问。” “有一天一只白猫掉进了水里,一只黑猫跳进去把它救起来,猜猜白猫对黑猫说了什么?” “猫还会说话?” 李沫儿假笑:“陛下你就回答嘛。” “谢谢。” “不对,是‘喵’。猫当然是不会说话的,所以——” “可是猫也不会救同类。” “呃?” “猫只喜欢单独行动,看见同类掉到水里了也不过是在旁边看,绝对不会下水去救,何况所有的猫都怕水。” “……” “你既然认为猫会下水救同类,那么你就已经假设了猫通人性。所以我说它会说‘谢谢’也没有任何问题。” 本来想说个冷笑话冻冻小皇帝,哪知他思维逻辑如此清晰。 李沫儿叹息,道:“陛下所言甚是。” 箫涵睿撑着腮,含笑道:“不过沫儿这个角度倒也新奇有趣,还有吗?再说几个。” “陛下,我饿了。”李沫儿暗示,不,明示。 “你现在受伤,不能吃大鱼大肉。”箫涵睿说着,便有宫女知情会意地端上一碗绿油油的东西。 是青菜粥。 箫涵睿坐在床尾,看宫女一口一口喂李沫儿。 他就差拿根香蕉逗自己玩了,李沫儿愤愤不平地想,又“咕噜噜”喝了一大口粥。 一碗粥很快被喝了个精光,李沫儿望向箫涵睿。 箫涵睿摇摇头:“太医说了你现在不宜吃太多,先躺着养养。” 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逗乐子吧!李沫儿捏紧了手下的床褥。 “四个人在打骨牌,差役闯进去,发现居然有五个人,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一个贼在房梁上。” “错。” “因为差役算上了他自己。” “错。”这下看你还怎么猜? “唔嗯……朕不知道。” 李沫儿心中暗爽,高声宣布答案:“因为他们打的那个人叫骨牌!” 莫名,觉得室内的气温都低了几度。 箫涵睿扑哧一下笑了:“不愧是沫儿,这样有意思的答案都能想到。”他看上去既不吃惊也不沮丧,兴致反而更高昂了。 李沫儿不由又讲了许多笑话,将自己肚子里的存货掏了个精光。 这些笑话是她小时候爱看的,那时候不爱打扮,也不爱学习,每天痴迷各种杂耍、魔术、脑筋急转弯、笑话、冷笑话,后来就再也没碰过。 哪曾想今天逼得她全部回想起来了。 “小明的妈妈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明,二儿子叫二明,三儿子叫什么?”李沫儿舔了舔嘴唇。 箫翎沉默了一下,笑:“叫小明。” “陛下真是英明神武,这个都猜出来了。”李沫儿鼓掌,声音越来越低,“我……太佩服陛下。” 妈的,有点困。不会讲着讲着就睡着了吧。 箫涵睿道:“朕也给沫儿讲个笑话。” “陛下请讲。”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很多小老鼠。有一天过年,他们想出去偷点李子回来当年货。一只小老鼠出去探查李子树的位置,一只小老鼠出去看什么时候没有人。” 第七十三章 惊雷 “嗯,然后呢?”李沫儿迷迷糊糊。 “还有一只小老鼠说自己可以变成李子,混在其中,再偷偷把其他李子运回来。其他老鼠都说这个主意不错,却不知你怎么变成李子。那个小老鼠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个美少女。” “可那不是李子啊?”李沫儿撑着眼皮不让它闭上。 “美少女笑道:你们有所不知,五王府上的李沫儿才是真正的若桃若李呢。” 嗯……这个笑话真的有点冷。 “陛下莫要取笑我。”李沫儿手有点痒,想打他。脑子倒是不困了。 箫涵睿把她弄清醒了以后又道:“等到沫儿你好了,再多变几个戏法给我看。” 戏法?哦,他是指魔术吧。李沫儿点头。 箫涵睿眼光亮亮的:“朕知道那个被砍的太监没有死。” “民女不过作了个小戏法罢了,自然是瞒不过陛下。” 箫涵睿笑:“但是我也没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 箫涵睿身子前倾,道:“我不需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要沫儿继续变给我看。” 行,不追求破解魔术的观众才是好观众。 李沫儿坚定道:“我以后一定给陛下好好表演,让陛下一次性看个够!” 土包子……给你瞧瞧我现代的智慧结晶吧。只要漏一点半点就够骗个道长的称号来当了。 哎?想来以后要是在王府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去街上摆摊耍魔术,就这样过市井生活似乎也不错。 突然,窗外狂风大作,把窗棂吹得扑棱扑棱响。 蜡烛撑不了几息,本就微弱的烛光摇摇欲坠,灭了。 室内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砰”。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一个巨雷砸在地上。 那雷好像炸在耳朵边似的。 李沫儿捂住耳朵。又是一道白光亮起,她一眼瞥见箫涵睿坐在床尾僵立不动。 远处传来雷声低低的呜咽,那雷一浪一浪靠近了,好像核弹爆炸前的前奏。 皇帝这么讲究仪态吗?到了这个时候还坐的端端正正? 雷声在大地上响起,好像在心里响起一样。人在这样的雷声之中无所遁形。 箫涵睿还是不动。李沫儿凭借自己在黑暗中的目力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 ……他怕雷? 李沫儿来不及深想,一阵滚雷又接近了,是野兽吃人前的低吼。 她猛地坐起来,用被子把箫涵睿包起来,双手捂住箫涵睿的耳朵。 轰隆隆隆—— 恶龙可怕的咆哮,人在其中显得那样渺小。李沫儿颤抖着手,才没有忍住把手放在自己耳朵上。 这个世界的雷该死的声音大啊。 被子下的人却有了动静。他从被子底下伸出两只手,将被子掀起一半,将李沫儿同样罩在里面。 被子很大,挤了两个人还是显得拥挤。 一双冰冷的手伸过来,先试探着触了触李沫儿的面颊,再往上攀升,有力地捂住了李沫儿的耳朵。 李沫儿顿时感觉到自己又活过来了。刚刚直面惊雷的感觉,真像暴露在旷野中。 箫涵睿的手原来这么冷,像冰块一样。 第七十四章 赏赐 毫无防备的,一个比之前要恐怖数倍的惊雷轰下。 李沫儿听到外面的宫女终于发出惊叫声,重物砸在地上的沉闷声。 只不过两个人缩在这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倒比之前要安稳很多。 雷声之后是瓢泼的大雨。雨下了以后就没什么雷了。橘黄的烛光也亮起。 “让陛下、姑娘受惊了。”宫女在一旁请罪。 烛光透过被子,将里面的空间照得朦朦胧胧。李沫儿看着箫涵睿的脸,他玉石一般的脸上也有了些温度,似乎变得柔软了。 他一直闭着眼睛,似乎没有发现李沫儿在看他。 许久。 箫涵睿掀开被子,低低道一声“回宫”,便匆匆忙忙出了内殿门。 留下李沫儿在原地丈二摸不着头脑。 太监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拿雨衣的拿雨衣,找伞的找伞。 豆大的雨点打在被关闭的窗户中,像冰雹般“啪啪”响。 李沫儿也不好说出让皇帝留在自己宫中这种话,只得看着众人准备一番后抬着皇帝走了。 李沫儿只得嘱咐一句:“不要走树下。”领头的太监对她笑笑,福了一福。 好在外面没有再打很大的雷。 李沫儿这时才觉得眼皮沉重,身体像是被粘在床上似的。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茧,卷吧卷吧就陷入梦乡。 接下来几天,箫涵睿都没有来。 只是许多赏赐流水般地抬入宫殿内。 李沫儿知道了原来自己所住的这处地方就是含光殿。这个地方确实不错,周围栽着美人蕉,枇杷树。郁郁葱葱,又清幽怡人。 大概是因为救小皇帝受伤的缘故,周围的宫女都对自己非常恭敬。不知道皇宫里的宫女是怎么调教的,李沫儿往往不用说话,她们就知道自己是饿了要吃东西还是渴了要喝水。 要是王府里的侍女也像这样就好了。小泉不用像这样,但其他侍女一对比宫女可真是笨呐。 她好像有点想王府了。这里好是好,但是没人陪自己聊天。宫女们都安静得仿佛机器人,类似于ai管家。 无论如何,李沫儿还是舒舒服服过了好几天封建社会的腐朽生活。 不知道箫涵睿什么品位,送来的不是金子就是玉石,或者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庸俗!不过——她喜欢。 这些赏赐,以后都是可以带出宫去的。 那天晚上蜡烛不中用,熄了。现在晚上用夜明珠照明,风再大也依旧明亮。它的光也极柔和,把宫殿照射得如梦如幻。 白天李沫儿最喜欢把玩一尊玉石的小猴子,这小猴子手里捧着一个桃子,却不吃,而好像是要往很远的地方丢出去。这雕塑就正好抓住了它丢出去的前一瞬。小猴身上的肌肉鼓鼓的,神情憨态可掬,尾巴也翘翘的。李沫儿每天摩挲,感觉猴子的棱角都被她摸平了一些。 她特意抓了一个宫女来问,得知这个小猴子就是以宫中山上的小猴子为原型雕刻的。 啊,就是那时候往船上丢桃子的小猴子吧。李沫儿暗笑。 第七十五章 凉亭 李沫儿的身子骨好,过了几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她闲不住,让宫女带她出去玩玩。 宫女请示之后,带她去了最近的花园。 夏天越发热了,御花园里花团锦簇,紫茉莉、牵牛花、凤仙花、木槿开得热闹。宫女贴心准备了太阳伞,撑在李沫儿头上,不让她被晒到。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座八角亭。 那亭子的位置极好,刚好处在整个花园的中央,周围几十阶台阶,在最顶上可以俯瞰周围美景。 李沫儿当机立断:“走,我们上那边去。” 宫女们自然依从。 哪知,刚好走到亭子底下的时候,旁边的小径里也拐出一帮人。 为首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绯色带金边的衣裙,头上别着一枝金步摇。 她的宫女们为她撑着一柄巨大的华盖,上面坠满了流苏和铃铛。 李沫儿身旁的宫女停住了。 “怎么了?上去啊。”他们现在就正好在亭子下方的楼梯口,只要抬脚就可以上亭。 宫女们没说话,纷纷福身:“参见丽妃。” 李沫儿拧眉,看来这是一个品级不小的嫔妃啊。 想到现在民女的身份,李沫儿也学着宫女行了礼。 谁知那丽妃却“哼”了一声,正眼也不看她们一眼,道:“还不快让开?本宫要到上面去赏花。” 李沫儿直起身子,道:“这个亭子是我先看到的,现在也是我先到这亭子底下,您就这么让我们让开是否太欺人了些?” 丽妃没有料到李沫儿敢还嘴,她细细瞧了瞧李沫儿,沉下脸色,道:“你就是狐狸精?” 狐狸精? 李沫儿挑眉:“有何赐教?为何无缘无故唤民女狐狸精?” “娘说过,凡是出现在皇帝表哥面前的都是狐狸精,不要脸!你,勾走了皇帝表哥,还要跟我抢亭子,我划了你的脸!” 说着,丽妃竟抛下一众宫女,从华盖下跑出来,直奔李沫儿。 额……这丽妃的脑子莫非有问题? 皇帝的后宫这么随便吗?这种智障也要收? 李沫儿冷眼看着丽妃像只笨重的鸭子一样向自己跑过来,她的动作在李沫儿的眼中像乌龟一样缓慢。 丽妃伸出自己涂了鲜红豆蔻的指甲。 李沫儿身边的宫女急了,竟然以身凑到李沫儿面前挡住丽妃的攻击。 丽妃的宫女也慌了,一群人浩浩荡荡朝这边冲过来。 等到丽妃的指甲距离宫女的脸只有0.01厘米的时候,李沫儿突然将身前的宫女拨开,一把抓住丽妃的手腕,牢牢捏住。 “啊——”丽妃惨叫起来。 李沫儿冷笑一声:“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最喜欢修理熊孩子了?” 李沫儿的手还在收紧:“表妹是吧?皇帝陛下那么英武不凡,天神降世,怎么会有你这样无理取闹又野蛮的表妹呢?” 丽妃的手腕关节“咯咯”响起来,她身后奔过来的宫女吓白了脸色。 一群人一拥而上,围住李沫儿,想要把她的手板开。 丽妃眼泪都出来了,她大吼着:“狐狸精,你还敢打我!我要告诉娘亲!我要告诉皇帝表哥!” 第七十六章 狐狸精? 李沫儿抓着丽妃左突右闪,在一众宫人之间像尾游鱼一样灵活穿梭。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慌乱之间,一个宫人撞到了李沫儿的腰上。 “唔——”李沫儿的动作顿了下来,之前修养好的旧伤似乎被触动了。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丽妃连忙用另一只手扳李沫儿的手,奈何李沫儿手劲颇大。丽妃的宫人于是也来帮忙。 终于,丽妃的手腕被解救出来,上面一圈深深的红痕。丽妃之前被李沫儿带着各种旋转跳跃,此刻头上的金步摇也掉了,一头乱发,看着狼狈至极。 李沫儿则是强撑着站在一旁。 宫女们吓傻了,只有几个宫女上前扶着李沫儿。 忽然,趁着这个风平浪静的时候,丽妃猛地冲上来,尖尖的指甲就要划上李沫儿的脸。 李沫儿头轻轻一偏,避过了要害,但鬓角还是被她划破了一点,滴滴鲜血慢慢涌出。 “狐狸精!”丽妃对着她吐口水,“狐狸精都得死!” 李沫儿的宫女见丽妃状况不对,又怕李沫儿反击伤了丽妃,连忙拉住李沫儿,道:“姑娘宽容大度,不要和丽妃计较了,丽妃她……” 李沫儿冷冷地斜眼一望,说话的宫女摇了摇头。 丽妃却喊道:“还不清道?本宫要上亭子!” 丽妃的大宫女见状上前,对李沫儿道:“姑娘这番,伤了丽妃,您在宫中没有品级,可算是以下犯上了?” 李沫儿只是定定看着她,没说话。刚刚似乎就是她撞了自己的腰。 那大宫女被李沫儿盯得背后生寒,硬着头皮,也没等李沫儿回答,自顾自道:“咱们丽妃心地善良,最是大度,您把亭子让了,这下便算了,我们也不禀告司礼监。” 李沫儿微微一笑:“要是我偏不呢?” 那大宫女没想到李沫儿这么死不松口,一愣,脸色也凝固了,道:“那便要将姑娘依法处置了!” “依法处置?好一个依法处置!却不知你们依的是‘法’,还是仗着‘法’为非作歹的‘人’?!” “你?!伶牙俐齿,在宫中可不是好事!” 李沫儿此时才尝到唇边一点咸湿。她刚刚额角的血没擦,此时顺着脸颊流下来,应该蜿蜒出一道红色的痕迹了吧? 李沫儿玩味一笑:“你平时睡觉的时候,就不怕厉鬼来索命吗?” 那宫女看李沫儿脸上一道长长的血痕,偏偏面带微笑,形容可怖,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心中越发不安。 丽妃确实脑子不好,她曾经代丽妃教训了许多欺负丽妃的人,才被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可此刻,她感觉到强烈的忐忑。 危险。 对面那个女人的眼神,好像看穿了一切。 “姑娘,你受伤了,我们先回去处理伤口吧。”李沫儿旁边的宫女忙劝道。 李沫儿偏头看了她一眼,宫女咽了咽口水,依旧强笑道。 李沫儿不发一言,往回走,宫女们忙跟着她,悄悄松了口气。 “狐狸精站住!本宫要拿你问罪!”身后还传来丽妃的叫声。 第七十七章 遣回 “娘娘,算了吧,这人傲慢无礼,咱们禀告司礼监就好了。”丽妃的大宫女安慰道。 “娘娘,我们上凉亭玩,刚刚你不是说在这上面吹风最凉快了吗?”另一个宫女像哄小孩一样哄道。 丽妃这才不甘不愿地上了凉亭,在凉亭上看到李沫儿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又生了一回闷气:“哼,凭什么,这个花园向来只有我和皇帝表哥可以来,她凭什么?等到下次回家我要告诉娘亲!” 宫女们连忙又哄她高兴,玩起了游戏。丽妃的大宫女趁着转身之时偷偷翻了个白眼。 含光殿。 “姑娘受伤了,快给姑娘找药敷上!”含光殿里难得兵荒马乱。 “怎么回事?姑娘出去了一趟,谁敢把她伤成这样?”一个小宫女偷偷拉着另一个宫女问。 “还能怎么回事?遇到了‘那位’呗,”那宫女摇摇头,“‘那位’的性子,谁惹得起?就算是姑娘,也……” “也什么?上来回话。”哪知李沫儿耳力过人,把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宫女说小话被主子抓个正着,一阵羞愧,连忙跪在地上:“姑娘恕罪!” “先把话说清楚。”李沫儿坐在福凳上,一边吃着李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谁知那两个宫女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沫儿用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不肯说?” 她们只把头磕在地上:“姑娘饶命,奴婢们不敢妄议主子。” 李沫儿气笑了:“不敢妄议?还是不敢得罪某些人?”再看看地上瑟瑟发抖做鹌鹑状的两个人,李沫儿摆了摆手道:“没意思,那你们就打哪来回哪去吧。” “姑娘……奴婢——” “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李沫儿又咬了一口李子,“既然你们宁愿私底下说得欢也不愿意跟我说明白,那你们也就不用屈就在这里了。前程最重要,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耽误别人的前程了。” 见她们还是不动,李沫儿冷下神色:“莫不是还要我亲自请你们两个出去?” 见实在无法挽回,两个宫女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往外走。 一时含光殿内鸦雀无声。 两个宫女走到殿外,其中一个喃喃:“没想到这次的姑娘名分没有一个,性子却这么说一不二。” 另一个安慰道:“她那般不饶人,陛下必不会喜欢,这番她只是借了救驾之功的光罢了,实则陛下周围守卫重重,哪里轮得到她救驾?想必只是好大喜功,日后必遭陛下厌弃。离了她,也许反倒是好事。” “但愿如此吧。陛下宫中美人众多,可惜名分都不高,唯一最高的丽妃脑子又是个不中用的,在这宫里,真是看不到向上的希望……” 两个宫女边走边说,发泄了一堆怨气,终于到了司礼监。 “你说,李姑娘让你们回原籍?”红衣红帽的公公眯着眼问道。 两个宫女道:“因为姑娘喜安静,奴婢们不小心弄出了动静……” 第七十八章 都总管 “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你们两个小蹄子出主子的言语,所以才被赶出来的?”司礼监公公的话语像冰一样冷,刀一样利。 两个宫女悚然一惊,抬头,却发现公公后面竟是站了一个熟悉的宫女! “秋凝,你,为什么……” 秋凝却是根本没有理会她们,只道:“请公公将此二人充入永巷,此生不得放出。” 那倨傲的公公此刻却对秋凝恭敬异常,满脸堆笑道:“请秋凝姑娘放心,杂家办事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公公费心。”秋凝一点头,就往外走去。 “秋凝,秋凝——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这样落井下石!你损阴德啊!”就在秋凝和两个宫女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个宫女红着眼,伸手猛地去拉秋凝的衣袖。 谁知秋凝轻轻一侧身,那宫女就扑了个空,反摔在地上。 “要进永巷的人了,还这么不安分,是想要杂家交代永巷的嬷嬷格外照顾你们不成?”那红衣公公刻薄地笑着。 两个宫女立马不动了,紧咬着嘴唇,抱头痛哭。 秋凝头也不回,飘飘然出了司礼监。 - “娘娘,我在这儿。”丽妃的大宫女咯咯笑着,躲在一张椅子后面招手。 房间中央是一个眼睛蒙着白布的少女,穿着绫罗绸缎,描红戴翠,正平举双手左右试探。 所有的桌子、椅子的棱角都被棉布包裹,保证不会磕着绊着。 所有的宫女都躲在柜子里、床底下或者花瓶边,默不作声,偏偏那大宫女不肯安静,时不时地就要出言引诱。 丽妃本来手已经快要摸到花瓶边的宫女了,听到了大宫女的话,又转了向。 “别跑!我看你往哪里逃!”丽妃声音清亮,扑过去。 她的手触摸到衣服。 丽妃揪着面前的衣领子笑道:“坏东西!这下看我抓到你了吧?嗯?你怎么矮了一些?” 她一把将脸上的白布摘下,却看见眼前伫立着一个老太监。 “都总管?”丽妃惊讶低呼,连忙将揪住衣领子的手放下,“是皇帝表哥让您来看我的吗?” 那老太监身量矮瘦,脸上都是橘皮,但精神矍铄。他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被捏皱的衣领,道:“丽妃娘娘近日可好?” “很好……不好!皇帝表哥好久都没来看我了,我好想皇帝表哥!”丽妃嘟着嘴道。 “皇上日理万机,得空一定回来看望娘娘。娘娘可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丽妃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对了,有这么一回事,前几天有个狐狸精跑到表哥和我的花园里去了,还说她也要到亭子上去,不过我才没给。” 都总管静静立在原处,不回话,只认真听着。 丽妃见状,觉得自己受到了鼓励,继续道:“她那张脸一看就是不正经,所以我趁着她不注意把她脸划花了!可惜,她躲了一下,没有划到脸正中间。现在皇帝表哥已经厌弃她了吧?”她充满期待地望着都总管。 都总管微笑,问:“只有娘娘自己动手了吗?这帮不懂事的奴婢,都没有帮帮娘娘?” 第七十九章 要人 “公公!”丽妃的大宫女不由失声喊道,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她缩了缩脖子,“您……吃杯茶,坐坐吧。” 都总管眼睛微眯,浑浊的眼中透出精光:“主子没说完话,什么时候轮到下人插嘴了?老奴看这宫女不合用,改日就给娘娘安排些更知情识意的来。” 丽妃急得直摆手:“总管爷爷不要啊,阿芳她平日里最懂事了。上次见到那狐狸精,还是她帮忙打了那狐狸精一下,不然我的手要被一直捏着,捏得我好疼啊。” 丽妃说着,委屈地伸出自己的手,将袖子挽上去,上面还有淡淡的青印:“本来想打那狐狸精的脸的,谁知她一股怪力。多亏了阿芳,不然谁帮我出气?” “确有此事?”都总管转身问大宫女。 阿芳咬着唇,只道:“奴婢……不忍见娘娘受制于人,具体做了什么,都是情急之下,记不清了。” “是吗?本来陛下还想赏赐一番护驾有功的宫女呢,你连自己做了什么都记不清,到了陛下面前要如何回话?” “陛下……要赏赐……”阿芳的眼睛慢慢亮了。 “是啊,丽妃娘娘是陛下的表妹,陛下岂能坐视不理?你真的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了?” “我——”阿芳说了一半,忽又打住,垂下头道,“对不住总管,时日已久,奴婢真的记不清了。护主是本分,不该奢求赏赐。” 都总管点点头:“是个好奴婢。赏吧。” 话音刚落,便有太监扛着一箱箱珠宝走了进来。 阿芳眼睛都直了:“这些,都是,赏赐?” 都总管道:“本来还有更多的。不过你记性不好,怕赏给你你也记不得放哪了。那个冒犯娘娘的人已经被处置了。” 阿芳眼珠子一转:“总管爷爷,我想起来了。” “现在又想起来了?”都总管笑着问。 阿芳脸也不红,只道:“我听小姐妹说她之前受了伤,所以往她腰上打了一下,她立马脸色惨白,本来抓着娘娘的,手也松开了。” “所以你知道她是为何受伤的?” 阿芳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只道:“奴婢只看见了她想伤害娘娘。” “好奴婢。”都总管点点头,“现在陛下很欣赏你,要你去他那当差,这就是更好的赏赐,你可愿意?” 阿芳喜道:“奴婢当然愿意!” 接下来,她才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丽妃,艰难补充道:“只是,舍不得娘娘……” “娘娘,您看这事……”都总管笑容满面地转向丽妃。 丽妃满眼泪光:“我不同意!我要阿芳!没了阿芳太无聊了!” 都总管不疾不徐道:“您把奴婢调教得很好,陛下看见了也必然欢喜,这样,陛下经常看见您的奴婢,还愁不会想到您吗?” 丽妃皱着眉头,一脸纠结。 阿芳在旁帮腔:“是啊娘娘,阿芳会一直念着您的好,就算到了陛下面前也会时常提起您的!” 丽妃定住了许久,才道:“那好吧,你一定要经常提起我哦。” 第八十章 阿芳之死 阿芳喜不自禁,磕头致谢。 一行人又扛着珠宝浩浩荡荡出了丽妃的宫殿。 阿芳跟着都总管,一时得意,失了分寸,只一路叽叽喳喳: “总管总管,皇上难相处吗?侍奉皇上我应该注意什么?” “总管总管?平日里皇上召见的妃子多吗?” “总管总管,上次那个人皇上是怎么处置她的呀。” 都总管一律敷衍回答,答到后面干脆不回复。 慢慢,阿芳发觉了不对。 她声音有些颤抖:“总管,这条路,不是……” “不是去太极殿的路,是吗?”都总管转过身。 一个身强力壮的粗实婆子上前,将阿芳的手反剪在背后。 “为……什么……” 另一个太监已经伸手死死捂住了阿芳的嘴。 “为什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把鱼目当珍珠。黄泉路上长得很,慢慢反省吧。下辈子,为彘为犬,都好,不要——再犯同样的错。” 阿芳的喉咙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都总管怜悯地看着她,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 “好生埋在路边,大热天的,别臭了。”他交代一句,留下两个人挖坑,剩下的人又扛着珠宝声势赫赫地往含光殿去了。 “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给我的?”李沫儿指着那些珠宝惊讶地问。 都总管恭敬地弯下腰:“是的,姑娘救驾有功,因此陛下特意赏赐了珠宝来。” 哦?箫涵睿还是蛮知情识趣的嘛,居然还知道送珠宝来。 李沫儿暗暗想道,这可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多了。 她掀开一个箱子,满目珠光宝气差点闪瞎她的眼。 “多谢总管,请总管回去替我谢过陛下。”李沫儿一边道谢,一边让宫女看茶。 秋凝便泡了上好的雨前龙井。都总管接连推辞,最后还是受了。 他站着,李沫儿连连要他坐下,他推辞再三才坐了。 秋凝向他敬茶时,都总管竟还冲着她微笑点头示意。 李沫儿眼角还在看着那些金子,忍住没有拿嘴磕一磕是不是真的。 “听说姑娘前几日去了御花园?”都总管捧着茶,笑容可掬地问。 李沫儿心中一凛。是了,算账的这便来了! 不愧是皇帝的表妹啊,这告状的速度就是快。 看这公公面善的样子,却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莫非皇宫里都这样?打一大棒前要给点甜枣吃? 李沫儿心里想着,面上确是一派自然,只扬了扬头示意凝碧添茶,笑着回答:“前几日确实去了花园,里面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都总管又呷了一口茶,道:“这茶是新鲜的雨前龙井吧?奴才记得陛下的私库中有这个,为何姑娘的却不同?带有一点……花香?” 李沫儿笑答:“我这可算是遇着知音啦。在这龙井里,我加入了荷叶片上早晨的露水,莲花瓣。” 都总管眼睛确实亮了:“姑娘的心思着实纤巧。去御花园想必更加能够欣赏这美景吧?” 李沫儿细细瞧着都总管,见他眼中毫无试探之意,反倒是满满的……慈祥? 第八十一章 遣散宫人 李沫儿便坐直了身子,回道:“御花园自然是不俗,民女在里面玩得很高兴。就是冲撞了哪位妃子,心里颇有不安。” 都总管笑着摆摆手道:“丽妃年纪尚幼,让姑娘受惊了。” 年纪尚幼?抱歉,她可看不出来她哪里年纪小了。十七八岁在古代也不算小了吧?李沫儿心内暗笑一声。 “不打紧,民女性命本就比不得宫中贵人。” 都总管见状,呷了一口茶,道:“丽妃宫中的大宫女已经被打入永巷,永不得出,这是皇上给您的交代。” 什么?打入永巷?这么严重的吗?李沫儿固知永巷就是皇宫内浣衣的地方,听到那宫女居然受到如此处罚,心中难免惊讶。 那可是永巷啊,那可是大宫女啊,那可是皇帝的表妹的得力助手啊。 李沫儿不由问道:“这……丽妃同意吗?” 都总管笑着摇摇头,道:“丽妃自然会同意。这要做成的事,自有办法。只望姑娘能够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不要误解了。” 李沫儿这才发现这都总管对自己竟有种毕恭毕敬的感觉,这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要知道,这进皇宫可不是好玩的,里面等级森严。皇帝,皇妃都是大头,是统治阶级,是贵人,而她不过一介民女罢了。 这都总管穿着蟒袍,虽年纪大了仍是气度不凡,必然是皇帝身边的重要下手,平日里也是个人物,不只多少人上赶着巴结。 而如今他居然对自己这个毫无身份的民女恭恭敬敬,谈笑风生,解释万分,是因为五王爷箫翎?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李沫儿想了想,难道他误会了?以为皇帝看上了自己。 这样一想,就有些尴尬了。毕竟小皇帝看上去疯疯癫癫的,她不过是把他当作未成年的小孩罢了。 但思来想去,唯有这都总管把自己作为皇妃预备役,才能解释得通。 “姑娘,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一杯吧。”李沫儿正出神之际,秋凝柔声道。 李沫儿这才回神,笑道:“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平日里疏懒不爱动,怠慢总管大人了。” 都总管笑道:“不碍事,姑娘要是最近身上不爽快,想是这批宫人侍候得不好,杂家给姑娘换一批上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下马威?强换宫人? 李沫儿不语,静静望着他。 都总管道:“保管是训练好的,有多年经验的奴婢。平日里她们端茶送水,洗手扇风最是勤快,要是遇到危急时刻还能够以生命护卫主子。” 李沫儿看了看四周的奴婢们。 她们一个个都面带踌躇,似是不安。 “算了吧。我用惯了,就不劳烦总管了。” 都总管却仍是笑着,道:“老奴不怕麻烦,只怕姑娘再次受伤。姑娘是爽快人,奴才就直说了罢。这次您受伤,龙颜震怒,誓要将不忠的宫人都发落干净,这次除了姑娘的大宫女秋凝,其余人都是不合奴才本分的。” 腰上还在疼。李沫儿沉默。 第八十二章 辞别 都总管道:“姑娘最是怜贫惜弱,可这起子奴才却仗势欺人,说句话丑的,她们无非看着姑娘没身份,便肆意作践,遇到危险也装聋作哑。平日里能够侍奉的奴婢何其多,忠心待主的却难逢,愿姑娘能够成全了老奴的这片心意,奴才也不辜负陛下的叮嘱。” 李沫儿看着一地的宫女,她们是那样瑟瑟不安。其实当初在花园里的事,她从未想过计较宫女。毕竟,作为现代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宫女没有必要为了她去得罪丽妃。 那丽妃在宫中势力地位何其大,自己不过是一个过客,也不想牵累任何人。 只是,看这都总管的意思,却是不换不行了。 他说得婉转,可是字里的意思强硬。想必是那小皇帝对着他耳提面命过了,让他丝毫不敢违抗。 到底……是另一个世界……人人平等……到底她才是那个异类啊。 李沫儿又想着之前暑热的时候宫女们为她打的扇,受伤时她们回来急急向御膳房要的酸梅汤。当时觉得宫女能够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谁知可还是不够呢? 李沫儿叹了口气,道:“那便有劳公公了。只有一点,别让她们进永巷。她们侍奉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都总管恭顺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堪比观世音娘娘转世了。既然是姑娘亲口要求,必然会让她们有个好去处。绣花制衣,焚香煮茶,定不让她们干太繁重的活。” 李沫儿点点头:“那就好。” 都总管又与李沫儿寒暄了一阵,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了。 等到都总管走出大殿之后,一众宫女才舒了一口气般。李沫儿细细瞧去,个个都粉面滴汗,气息急促。她不由得笑道:“那都爷爷当真如此可怕?” 一个宫女回道:“要不是姑娘菩萨心肠,我等恐怕真的……会进……” 另一个宫女截住她的话头,对着李沫儿深深拜下去:“当初不敢忤逆丽妃,任由她的婢子伤了姑娘,是我等不是。如今姑娘以德报怨,我等惭愧不尽。” 李沫儿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也不过是一群小姑娘罢了,那悍妇一看就是横惯了的,你们如何惹得起?” 说着,李沫儿又叹了口气,道:“出去以后,谨慎做人,本分做事,这后宫之中,我看并不平静。” 她话音刚落,就惹得几名宫女拭泪,道:“遇到主子,是奴婢们的福分,可惜,奴婢们没有珍惜,如今想要再与主子倒碗茶,放几两干花,也不可得了……” 这话动情,本来没哭的其他宫女听了也纷纷落下泪来。不知是伤怀与李沫儿的分别,还是担忧未知的命运,还是感慨深宫之中的一生。 李沫儿对着她们,看她们哭,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秋凝此时道:“好了好了,都哭什么?看看,把主子也惹得不高兴了吧?” “是是,是我等的不是,让主子最后也心里不好。”几个宫女忙转泪为笑,纷纷殷勤侍候起李沫儿来。 第八十三章 开箱 一时间,端茶的端茶,倒水洗手的倒水,焚香的焚香,拔弄香灰的刨香灰,大殿内热闹异常,又生机异常。 “秋凝姐姐,等到新来的宫女来了,别忘了叮嘱她,姑娘每日里必须吃三钱玫瑰,三钱芙蓉,三钱百合,三钱朝露煎成的茶。朝露不时日日都有,须得存放在西南窗角上的琉璃瓶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其他花最好是新鲜的,要实在没有干花也成,切不可弄错了花型。” 李沫儿听了心中暗笑。这都是自己当初不想进宫时诓骗箫涵睿的,目的就是为难他。哪知现在这些小宫女反倒对这个最上心。 想着想着,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多了些许离愁别绪。 “秋凝,你去看看那箱子里,有什么可以赏的,就赏给她们吧,你也取些。我自小不长在城里,对这些金银器物没什么概念。” 秋凝忙道:“姑娘还要赏赐什么呢?本来这些小宫女不好好看护姑娘,导致姑娘旧伤复发,就是不忠于职守。姑娘不开罪她们已是开恩,叮嘱都总管好好照顾她们是她们前世积了福分,才遇上姑娘这般的良善人儿。至于奴婢,从不希求姑娘有什么赏赐,唯愿姑娘顺遂平安。” 小宫女们也跟着附和。 李沫儿轻轻皱眉,道:“没事,既然是陛下赏给我的,我可以自己支配吧?” 秋凝道:“姑娘自然可以。” 李沫儿笑道:“那不就好了,我想赏给她们,图个彩头也好,就是为了心里高兴。秋凝不会这点要求都不满足我吧?” 秋凝见她态度坚决,方低头应是,款款走到一个箱子面前,慢慢掀开盖子,细细端详。 那箱子里都是些水墨笔砚,石头盆景,书画字帖之类。 过了许久,才无奈道:“陛下赏的……都是前朝古物,内库中封而不用的,太过珍贵。赏给宫女,实在是……奴婢们实在是无福消受。” 这么珍贵?那要是拿出去卖钱,不得引起很大轰动? 李沫儿这才发了愁。她又不是什么古董收藏家,就是喜欢金子银子,这些个玩意儿,又脆弱,又得好好供奉着,又不能拿来吃。送给箫翎倒是个办法,可这有一箱呢。把皇帝赏的一整箱东西都送出去,看着也不像。 莫非自己还要专门筑个屋把它们供起来?累! 李沫儿微微叹气,道:“那下一个呢?我瞧里面都是珠宝。” 她说的那个箱子就是自己最开始打开的那个箱子。 秋凝只瞧了一眼,立马跪在地上,道:“姑娘可不要折煞奴婢!这……这里面,都是前朝皇后宠妃戴过的东西。” …… 什么操作?箫涵睿,你也太秀了吧!让我帮你保存这些?不好好在内库里放着? 李沫儿的眉头拧在一起,问:“我可以退回去吗?” 秋凝竟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李沫儿对天长叹。 小皇帝的脑子,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她到底该如何保存这些珍贵的“赏赐”! 第八十四章 午睡探望 过了几分钟,秋凝才小心道:“奴婢倒是攒了几片金叶子,可以代姑娘赏给她们,” “这如何使得?拿你的东西去赏别人,亏你想得出!快起来,地下不凉吗?”说着李沫儿便亲手拉了秋凝起来。 秋凝只狡黠一笑,道:“姑娘下次见了陛下,让他赏十斤金叶子还与奴婢不就好了?难道姑娘还会亏欠奴婢的?奴婢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呢。” 李沫儿点头:“下次见面,一定要他多多给些叶子!” 说着心里好笑,又点了点秋凝的鼻梁,“你这个小机灵鬼!” 秋凝便顺势转向众多小宫女:“今天就顺了姑娘的意,赏你们些,以后不管在哪里,都要多多念着姑娘的好处。” 李沫儿也不多拦了,只想着以后要多多地还她,不要辜负了她一片心意。秋凝取出一个小荷包,里面是十几枚金叶子,一人分了一片,那荷包便空荡荡的了。 李沫儿见状,更加感念她的奉献。 第二日,一众宫女齐齐谢过了李沫儿,便随着来领人的嬷嬷出去了。她们刚刚出去,便又进了一批新的宫女。 李沫儿感觉到这些新宫女的脚步声都要轻一点,身材看上去也健美一些,声音听上去也亮。 莫不是练家子。 旧伤虽发,但是伤势不重,李沫儿堪堪养了几日,就又能跑能跳了。 这一日,她正在午睡,忽然觉得房中多了一个不同的脚步声。 其他宫女的脚步轻盈,而此人轻浮,细听有许多不同。 她心底暗暗叹气,知道是谁来了。 箫涵睿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李沫儿歪靠在美人榻上,正侧目望着他。 李沫儿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请自来闯入女子香闺,陛下真是好雅兴。” 箫涵睿摸了摸鼻子,凑过来坐在李沫儿身旁:“沫儿恼了?不要生气。我已经替你出过气了。” 李沫儿道:“这是我与丽妃的事情,本来就没有生陛下的气。” 箫涵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那笑还没有持续住一秒,就听得李沫儿问:“陛下把内库里的东西开给民女,民女如何消受得起?要在何处才能保存?” 箫涵睿歪了歪头,道:“我只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你要是没地方,我可以给你造一间屋子专门放,造在哪里你定,燕京城内任何地方皆可。” 忘了……这是皇帝……皇帝是不讲道理的。 看这模样,好好的宝物不放在内库里,随便赏赐,还要造劳什子房子就为了存宝贝……小皇帝,你有昏君之相啊! 李沫儿被噎住了。着实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打败。 箫涵睿嘻嘻一笑,拉着李沫儿的手,道:“沫儿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不要生气了。” 上次打雷之后,他不发一言就走了,之后许久都没有见过面。本以为再见会生疏,哪知道小皇帝看起来却比以前更亲近热情了。 自己本来应该……看见过他脆弱不对外人呈现的时刻,不是么?对于皇帝,这是忌讳吧。 第八十五章 凤钗 李沫儿垂眸,道:“我想要金叶子。” “金叶子?”箫涵睿轻轻拧眉。 完了,他不会连金叶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那就赏赐沫儿十箱金叶子。” “十箱……倒不用……”她本来只要可以还秋凝的就可以了。要是能有些可以自己用,就更好了。但这十箱属实多了些,箫涵睿你家是搞批发的吗?! 箫涵睿道:“我还嫌少呢!你收着,你那个含光殿是有自己库房的,收再多赏赐也不嫌多。你也别听别人说那些东西怎么怎么珍贵,那都是拿来用的……摆件该摆的摆,首饰该戴的戴。放在库房里生灰有什么意思?” 李沫儿道:“那些宝贝是皇家专用,还很有些前朝之物,民女用这些,不合适。” 箫涵睿眉一竖:“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谁敢说不合适,朕拔了那些贱嘴的舌头!” 李沫儿见他真的发毛了,只得暂且应了。 箫涵睿这才高兴起来,又开始痴缠:“沫儿,陪我去后山看白狐狸吧。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白狐狸吗?它们跟我很熟呢。” 李沫儿笑问:“是吗?像是河边的小猴子一样熟?” 箫涵睿鼓了鼓腮帮子:“那些猴子可笨了,一开始见人就躲,后来我朝它们扔桃子,才熟了点。可它们一点都不会投桃报李,竟然只会扔吃剩的桃核给我!” 李沫儿笑得打跌。 箫涵睿挽着她的手:“沫儿你可别取笑我。这后山的狐狸真的漂亮,比起那些蠢猴子又聪明,走,我带你去看。” 李沫儿道:“那便去。” 箫涵睿便又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 -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又笨手笨脚!”随着一声尖声呵斥,一个宫女瑟瑟地跪倒在地上,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 丽妃在地上焦急地踱来踱去。周围的小宫女们都战战兢兢。 丽妃见状,更是气急败坏,比她们告饶心里更加不痛快。她一把把桌子上的瓷器都扫到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连阿芳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她暴怒地乱挥,许多首饰都摔在地上。其中一只匣子格外精美,其中一根珠钗是纯黄金打造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凤鸟。 丽妃望着那根钗,忽然怔怔出神。 这钗是自己母亲送给她的,在她刚进宫的时候。母亲在开得炽热的木棉花树下将这只钗万分珍重地插在她头上。 “丽儿你记住,你是皇帝表哥的人,你对他好,他便会好好待你一辈子。” 她那么满怀希望地进宫。可是只得到一个妃子的名分,和他几个月见不到一次的虚影。 她……她从来不敢告诉别人,皇帝表哥从来没有与自己进行床帏之欢! 丽妃缓缓弯下腰,拾起那根钗,对镜缓缓插在头上。她想再看看家中院子里的木棉树,现在应该已经开上火红的花了吧? 宫女们见丽妃状况有异,愈发不敢说话。 丽妃抚了抚头上的凤钗,吩咐宫女出门走走。 第八十六章 观望 夏日里的皇宫热闹又寂寥。 丽妃一边走一边放空思绪,记忆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都说她是傻子,虽然他们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可是她知道。 周围的人都是异样的,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她,迁就她。 她很厌恶这样的气氛,于是愈加蛮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也许有的时候自己真的是少根筋。 不然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第一次随着父亲来皇宫里玩,在假山边扑蝶,一眼看到了他。 小小的人,穿着明晃晃的太子朝服,坐着高高的马车,迎着风吹过。 这个背影在她心里记了多少年。可惜到了如今还是背影。 当初父亲极力阻止自己入宫去,可是母亲同意。 她说:“只要丽儿开心,什么都好。” 她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能够看到皇帝表哥就开心。 可是如今,她开心吗? 丽妃感到一股彻骨的酸与痒涌上来。 她不知道那叫做寂寞。 只是很想家。很想很想。也很想阿芳。 阿芳在陛下身边过得还好吧? 其实她知道,宫女们都不喜欢阿芳。可是她喜欢,这就够了。 阿芳好像曾经的自己。阿芳追求的是银钱,而自己追求的是一个得不到的人。 最重要的是,阿芳很懂她,能讨她欢心。 丽妃出了殿门便四处乱晃。 最近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似乎离了大宫女就变了一个人。 会动不动就呵斥人,摔碎东西,一到这个时候必然会怀念自己的大宫女。 “阿芳”这个名字,已经几乎成了所有宫女们的阴影,笼罩在她们头上,伏下的巨大的暗影。 所有人都恐惧,害怕成为下一个和“阿芳”相比较的人。 此刻给丽妃打伞的宫女,就神色紧绷,半点玩笑话都不敢说。 她们顶着下午的太阳在皇宫内四处乱走。丽妃以前出来随便晃晃,逛逛园子也就罢了。 可是今天她的兴致却格外高,尤其是对没有走过的小路愈发感兴趣。 走着走着,她们就走到了宫内的一片洲边。 这里到处都是香兰美草,小小的黄鸟,爪子小小的,像是珊瑚一样红润,嘴巴也小小的,像是玛瑙一样亮泽。 丽妃见到那小鸟时眼睛一下就亮了,她立马吩咐新任的大宫女忆芳:“把那种鸟给我捉来!再给它脚上套上绳子,我要它陪我玩。” 忆芳点点头,叫上一群太监,便往水边去了。 可惜那种小鸟极为灵活,太监们扭断了腰,跑断了腿,都没有碰到半片羽毛。 丽妃的神色越来越不好。 太监们急得直出汗,夏日的太阳又火辣辣的,很快衣衫就湿透了。 正当此时,一艘彩舫缓缓驶了过来。 那画舫远远望去真像一艘移动的园林。雄阔的船身几乎撑满了转弯处狭窄的河道,前面昂立着两条白玉龙头,船身就是一栋雕梁画栋的巨大宫殿,宫殿上开满了众多拱门与月亮窗,可供人在上面赏景。 正在捉鸟兵荒马乱的太监宫女们一见了那船,立马整理仪容,拍拍衣摆,纷纷跪下。 第八十七章 绿豆沙 场上一片肃穆。 丽妃也看住了。 不过她看到的不是那艘船,而是船上的两个人。 一个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一个是她厌恶不屑的人。 前者正指使着一个太监捧着一只小黄鸟给后者看。 她甚至忘记了行礼,只是怔怔地看着。 忆芳想要提醒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丽妃便一直怔怔地看,看到那船巨大的身影隐没在烟波中。 白玉舫一路穿波扬水,往明光殿后山驶去。 “这种鸟真好看,它叫什么?”李沫儿轻轻摸了摸那小黄鸟的头,细细软软的,感觉心里都要化了。 太监们都卖力地划船,没人说话,仿佛全部透明了。 箫涵睿懒懒道:“没名字,你看着取一个吧。” 他此刻坐在一座藤制的圈椅里,头上一柄华盖,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吹着风。 李沫儿对着那鸟的绿豆黑眼睛看了看,笑道:“就叫绿豆沙吧。” 谁也不知道是她想喝绿豆沙了。 箫涵睿只是一点头:“随意。以为它就叫这个。” “绿豆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取了奇怪的名字,对着李沫儿歪了歪头,又在太监的手心里走了两步,抖了抖翅膀。 “它是不是饿了?它想要吃的吗?”李沫儿问捧鸟太监。 那太监笑成一朵太阳花:“有的有的,鸟粮就在后面小福子手上,姑娘随时可以取来喂鸟。” 说着便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上前,将一摊秕谷递与李沫儿。 李沫儿仔细瞧了瞧他,认出来他就是上次坐船时坚持试药的那个小太监。 她对着他笑了笑,伸手抓了一把鸟粮放在手心。 “绿豆沙,过来。”她轻轻地唤。 小鸟看着她,不动。 捧鸟的太监赔笑道:“想必是姑娘身上贵气太重,这鸟不敢冒犯。” 李沫儿扑哧一笑:“恐怕是我长得太凶神恶煞了,所以把鸟也吓着了。” 她微微加快语气恐吓道:“再不过来把你抓了炖汤喝~” 那鸟忽然扑棱了一下翅膀,一下子蹦到李沫儿手心里。 瞬间整船的人都被逗笑了。 箫涵睿笑道:“这鸟也是个不经吓的。” 李沫儿长长叹气,道:“看来,好言好语总是抵不过厉声恫吓。这世道,太难了。” 小黄鸟的喙在李沫儿手心“笃笃笃”地啄食秕谷,有点痒痒的。它体重很轻,在手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箫涵睿忽然说:“你想把它养起来吗?” 李沫儿望向箫涵睿。 “船舱里面就有笼子,可以把它放进去,这样天天都能看到了,也天天都能玩。不用用食物诱惑,也不用威胁,只要你是它的主人,它就永远会顺从你。” 李沫儿斩钉截铁:“不要。” “沫儿当真是好心肠。可惜这鸟一旦飞走就再也不会记得你了,没心没肺,如果它的世界里只有你,岂不是更好?都说缘分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但遇到了就抓住,总比以后越行越远的好。” 李沫儿还是摇头:“我说了不要。” 小鸟依然对外界一无所知,专心地吃着食。 第八十八章 白玉舫 “既然沫儿不喜欢,那就不养了。”箫涵睿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假寐。 李沫儿也不多言,只专注逗着小鸟。 白玉舫平稳向前行驶。 四周或是郁郁葱葱的藤萝,栽满奇花异草,香草美兰,或是深邃的幽林,望不见底,或是碧绿的汀洲,上有麋鹿嬉戏。 箫涵睿似乎是看腻了这样的景色,一直在睡觉。李沫儿却非常欢喜,一直坐在船边瞧。 白玉舫将水分开,船头涌出雪白的浪花,船尾拖出一线白纹。 在底下瞧腻了,她便要到高头去眺望。 “姑娘,奴才随你……” 李沫儿摆摆手,便站起身来。 她刚刚钻进船舱的一刻,绿豆沙也振翅飞起,随她进了里面。一众太监都欢呼喝彩。 李沫儿往船顶攀登,绿豆沙也随着她盘旋。 她扭头笑道:“你这小家伙,倒也算是跟对了人。” 一层一层地向上爬。 这里的楼梯和栏杆都是白玉雕成的,细细看中间还流转着丝丝缕缕青绿色。 触手凉而不冷,摸久了竟感觉到跟皮肤一样温热。 李沫儿一边爬一边观赏船内的装饰,那绿豆沙在她停下时便站在一旁的楼梯扶手上梳理羽毛。 里面共有三层,李沫儿花了十几分钟,才到达船顶。 上面是一片开阔的露台。 一踏上去,李沫儿就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草木的芬芳,猎猎的风将她的衣袂都鼓起。 她走到露台边沿,这周围都用白玉栏杆围着,每围栏杆上面都坐着一尊小狮子的雕塑。 这些小狮子形态各异,或抱在一起,或眺望水面,或注视着栏杆内,或抱着自己的尾巴,或瞪眼怒目,或慵懒打哈欠。 李沫儿用手一一抚去,辨认其间的纹路。 她毫不怀疑假如偷了一尊去,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肩膀上忽然一痒。 竟是绿豆沙跑到她肩膀上蹲着了。它的小爪子抓住李沫儿的肩,还轻轻地收缩。 李沫儿顿时僵住不动了,她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到它正在用小小的嘴梳理身子。 小黄鸟的翅膀时不时挨在李沫儿耳朵上。 李沫儿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姨母笑。 她用自己超强的平衡,在露台上缓慢地行走,争取不让绿豆沙感觉到颠簸。 白玉舫行驶得很稳,一直让人感觉如履平地。 站在最上面,澄澈的蓝天好像伸手就能触到。 忽然,到了一片狭窄处,两岸都是悠悠青山。 李沫儿认出这正是上次那些调皮的小猴子冲她丢果核的地方。 下面俶然飞出好几个粉色的圆圆物体,一晃就到了山上。 李沫儿定睛一看,正是桃子。 想必是船舱上的小太监们起了兴,正在逗弄山里的小猴子。 李沫儿会心一笑。 果不其然,又有许多果核“扑通扑通”掉在船舱上,有的甚至丢在了露台上。 绿豆沙经了这一变故,也立马跳起,飞到一个闭目假寐的小狮子头顶。 李沫儿正好拾起地上的桃核,投之以桃报之以桃,往山上掷去。 “扑棱棱”——绿豆沙竟也拍拍翅膀,随着那桃核往深山里飞去了。 第八十九章 后山 李沫儿目送着绿豆沙的背影逐渐化成一个黄色的小点,隐没在一片绿荫里。 舱内有干净的厢房,可以隔窗望水。李沫儿便随意一枕,听着涛声睡去。 “姑娘,到了,请梳洗一番吧。”感觉才没睡多久,就有宫女轻柔推搡。 是秋凝。李沫儿闭着眼睛坐起来,任由她为自己套上衣衫,又有人端来金盆净手 ,用香浸的澡豆子搓了脸,最后漱一口茶,吐在托盘内净口。 秋凝为她换上的是一件利落的骑装,窄袖在腕口扎紧,长裤将腿束得笔直。 李沫儿本来就腰细腿长,穿上这身衣服更是显得凹凸有致,宫女们都看得红了脸。 “姑娘这一身,可真比那些王孙公子哥还俊呢。”秋凝打趣道。 李沫儿顺手抄起案上的一把折扇,“刷”地展开,似模似样地扇了扇风。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李沫儿笑道:“走吧。”一众宫女便簇拥着她走出来。 待到船板上,那岸已近了。小太监扶着箫涵睿站起来。箫涵睿却不要他扶,只是自己跑过来拉住李沫儿的手,笑道:“沫儿跟紧我,那只白狐狸除了我谁都怕,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它就不认生了。” 李沫儿迎着飒飒的风只觉得内心畅快,当即笑着点了点头。 下了船,换乘轿,又过明光殿,直取殿后茫茫青山。 一进山便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凉气。 秋凝连忙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件大氅披在李沫儿身上。 箫涵睿也加了一件火红色披风,流光溢彩,李沫儿不由细瞧着那披风,发现整张披风上都缀满了火红的羽毛,没有一丝杂质,根根光滑饱满,甚是鲜艳。 “这是火烈鸟翅膀根上的毛,南疆上供来的,一共有三件,沫儿要是喜欢,回去以后直接给你一件罢。” 李沫儿摇头:“我不是很怕冷,陛下留着吧,还能换着穿。” 箫涵睿笑笑。 上山的路崎岖陡峭,只有一条极细极弯的小径,因而他们还是乘着竹轿上山,轿子里加了鹅绒软垫。 高耸的树木有十层楼高,遮天蔽日,整片山只能听到鸟儿空灵的叫声,更觉清幽。 又禹禹行了一刻钟,眼前出现一圈巨大的——篱笆? 这篱笆排布细密,像一座座大铁门紧紧挨在一起,缝隙中透出缕缕金光。正朝向他们的是一个大门,正深深闭着。 轿子停下了。秋凝又从包裹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双木屐,李沫儿正想脱鞋换上,秋凝忙笑道:“木屐太硬,姑娘不用脱鞋,直接把软靴放进去就行了。”说罢,便弯腰为她绑紧。 箫涵睿和李沫儿被搀扶着双双下轿。 一个小太监拿着钥匙去开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李沫儿探头往里望去。 只见里面青草团簇,堪堪没过鞋底。树木没有外面的这样高这样密,因而阳光也就更能轻易地洒进来,遍地都像淌了黄金。红花绿叶,美不胜收。 “沫儿,进去看看。”箫涵睿带着兴奋的笑,拉着李沫儿就往里走。 第九十章 白狐 李沫儿刚踏进去一步,就觉遍体温暖,脚底青草柔软。 箫涵睿一把把披风拽下来,还来拽李沫儿的:“快脱了这个,在里面稍微玩一会儿就热的很。” 宫女们连忙来接,又仔细叠好了放进包袱里。 两人在林间漫步,阳光照得天地一片透彻。 “那只小狐狸不是跟你很熟吗?怎么没有遇到?”李沫儿斜睨箫涵睿。 箫涵睿笑道:“它此刻定然是玩耍去了。听到我的脚步声它一定会赶来的。” 忽然,眼前出现一群……芦花鸡?? “陛下还有闲情逸致养鸡?莫不是做小狐狸的口粮?”李沫儿调笑道。 箫涵睿只道:“它一只在里面多寂寞,少不得多弄一些玩物进来供它消遣。” “恐怕是平日里捉着玩吧?又不是一族。” 正说着,远方的青草曳动,齐齐倒伏。 “是它来了!”箫涵睿叫道。 一个雪白的毛团愈来愈近,真真是通体洁白,在这一片碧绿中引人注目。 李沫儿已经蹲下身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蓬松的庞大尾巴,那尾巴起码占了身子的三分之二。 然后是小狐狸圆圆的身体和尖尖的嘴。 李沫儿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莫不是一只哈士奇? 可是那雪团跑到近处便停下,犹疑地望着李沫儿。 李沫儿仔细瞧它眼睛,真真是狐狸眼儿,斜斜向上挑着,细长又妩媚。 眼珠子是淡淡的蓝色,仰头望她,在阳光下像琉璃一般耀目。 李沫儿越看越喜欢,不由招手:“雪团儿,来。” 小狐狸却傲娇无比,只是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箫涵睿唤道:“狐狸,过来。敢不认得孤?” 说着,摊出右手,立马有小太监恭敬地将一根干肉条放在他手上。 箫涵睿晃了晃手上的肉条:“看看这是什么?” 小狐狸立马撑圆了眼睛,眼珠里放出光来,接着三蹦两跳就蹿到箫涵睿面前,“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李沫儿看它的松软的大尾巴摇来晃去,不由手痒。 “想摸就摸。”箫涵睿忽然道。 真的吗?李沫儿立马绕到小狐狸背后,试探着触了触。 大尾巴猛烈地晃了晃,像一柄急速转动的鸡毛掸子。 尾巴的触感没有想象中那样柔软,有点粗粗硬硬的,但是李沫儿却一下子喜欢上了。 她又将手放在原地不动,等那尾巴摇过来的时候主动拂过她的手掌。 痒痒的。像是春天钻出来的小草。 李沫儿不由得露出大大的笑容。 “你来喂。”箫涵睿将另一根肉条递到李沫儿手里。 小狐狸见肉条没有了,委屈地冲箫涵睿“嘤嘤”了几声。 它的声音!就像是小孩子哼哼唧唧的声音一样!但是又多了一些娇嗲,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纣王我再也不怪你被狐狸精迷惑了。 “这里这里,雪团儿看这里。”李沫儿忙晃着手中的肉条。 小狐狸灵活地转了个身,俯首在李沫儿身前吃了起来。 李沫儿一手拿着肉条,一手轻轻摸小狐狸的头顶。 第九十一章 逗弄 它头顶的毛倒是软软的,全都是雪白,像是新雪,让人不忍心踩踏了。 “陛下养这只狐狸多久了?” 箫涵睿沉思了一下:“两年。” “这一片篱笆,都是为它围的?” 箫涵睿道:“当然,不然它要是跑丢了怎么办?” 李沫儿又忍不住,伸长手去够小狐狸的尾巴,可还是差一点,箫涵睿便将狐狸尾巴拿在手上,往李沫儿这边凑。 天啦!太幸福了!到这个世界吃喝不愁还能撸狐狸!在上个世界这个品种的白狐可是世界级保护动物呢,能隔着电视看一眼就不错了。 李沫儿的幸福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峰。 “陛下经常来这里看狐狸吗?” “那是当然,经常是早上,可以玩一天呢。” 额…… “陛下不上早朝吗?” “干嘛上早朝?那些人无聊死了。天天不是堤坝坏了就是钱不够用了,把事情交给都爷爷去办就好了啊。” 天啦噜,就这样陛下您还不亡国呢…… 李沫儿强压下震惊,暗想,要是那个所谓的“都爷爷”想要谋朝篡位,不知道小皇帝你还撑不撑得住。 “放心吧,都爷爷信得过。”箫涵睿却含笑道。 嗯?怎么回事?自己把内心话说出来了么? 箫涵睿却是靠近了李沫儿,一张俊脸放大:“沫儿是在担心孤吗?” 哪有!自恋狂! “陛下洪福齐天,哪里需要民女担心……”李沫儿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唉,还以为沫儿担心我呢,原来是白高兴一场。”箫涵睿捏着手上的狐狸尾巴甩来甩去,好像要把那条尾巴编成一朵花。 李沫儿都担心小狐狸一个不高兴,回头给箫涵睿两爪子,那自己伴驾是不是也有罪? “对了,都爷爷你也见过,感觉怎么样?” 见过?什么时候?这种军机要臣是自己说见就见的吗? 李沫儿冥思苦想。半晌想不出结果。箫涵睿一直带着神秘的笑容望着她。 李沫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难道……是他…… 她想起那个穿蟒袍的大太监,排场十足,可是对自己莫名的“慈爱”? “给沫儿换的新宫女可合用?” 箫涵睿犹自在那里煽风点火。 好哇,你这个皇帝,想换就换,本姑娘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换宫女好吗? “自从再次受了伤,陛下也没来瞧过我。”李沫儿装出一副幽怨的样子,手里的肉干被吃完了,小狐狸也配合着“嘤嘤”叫起来,好不可怜,李沫儿顺势还拿着袖子拭泪。 箫涵睿立马笑得前仰后合。 笑笑笑!有那么好笑?李沫儿鼓着腮望着他。 箫涵睿忙又将下一根肉干放进李沫儿手里:“好好喂你的狐狸,不要逗我笑。” 李沫儿仍旧气鼓鼓望着他。 箫涵睿只道:“想必那个时候我来看沫儿,沫儿会更加不想看到我吧。” “陛下何出此言?” “因为我不想道歉,但那个女的伤了沫儿是事实。所以我就为沫儿出气了。现在沫儿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第九十二章 质疑 “我……没说自己生气了啊。而且,陛下不是送了许多金叶子和宝贝过来吗,我很喜欢。”李沫儿低声道。 “那沫儿你自己说的,以后都不许生气了。”小皇帝笑嘻嘻道。 什么?她只说过这一回不生气,什么时候被他讲成以后也不能生气了?偷换概念是这样的吗? 李沫儿又摸了几把百团子的毛,手感爽滑,让人爱不释手。 她终是忍不住叹息道:“就算如此,你罚那个宫女也就罢了,总不能当着众人给你表妹没脸。” “是吗?孤怎么不知道沫儿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箫涵睿听了这话,反倒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李沫儿摇头:“旁人要是知道,是她冒犯了我还好。要是不知道,还当是我恃宠而骄,唐突了她,还给陛下吹耳旁风,让陛下连自己的妃子兼表妹都不管了。” 箫涵睿只是坚定道:“你知道是恃宠而骄就好,孤看你现在骄得是太过了,敢质疑孤的抉择?” 李沫儿手下摸着小狐狸不停。 “不是质疑,只是陛下行事需顾全大体。您年纪小,又只有一个都总管可依仗,总该处事小心,不要落人话柄才是。” 箫涵睿望着李沫儿:“现在有沫儿了啊,沫儿会一直陪着我吗?” 李沫儿惊讶地看他一眼:“我当然要回王府去。” 箫涵睿的脸黑下来,像是下雨前的天色。 “你还是想要回王府去?” “自然。” “为何?孤这里有哪里比不上皇叔的五王府?” “没有什么比得上比不上的,这是我自己的心意。皇宫虽好,但到底住着不习惯。” “那孤就把含光殿周围改造成五王府的模样。” …… 李沫儿看着他,像慈母无奈地看着自己调皮捣蛋的孩子。 箫涵睿一直直勾勾地望着李沫儿的眼睛,倔强固执地等待一个回复。 李沫儿终是摇头。 箫涵睿磨了磨牙:“你是觉得我没有五皇叔成熟?没有他处事有分寸?还是没有他威武健壮?告诉你,那个丽妃她脑子本来就不太好,向来依仗她那大宫女,那大宫女平日里就怂恿她做些胡事,只是能哄得主子高兴,那便罢了,但这次惹到你头上,所以我就——” “把她发配到永巷了是吗?”李沫儿冷笑。 “孤下的命令是把她杀!了!”箫涵睿一字一顿地道。 李沫儿松开摸着小狐狸的手。 箫涵睿嘴角上扬:“孤是天子,是这天下的主人,我喜欢你,什么样的奴婢敢伤害你?别说让你旧伤复发,就是让你掉了一根头发,孤也要她拿命来偿!” “那,你那表妹……” “不知道她什么反应,我只让都爷爷来办这件事,具体他要怎么办我不管,我只要看到那个什么阿芳阿臭的尸体。” 李沫儿定定望着箫涵睿,他的眼睛里射出凌厉的光,整个人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秋凝早在他们提到阿芳这个名字的时候就遣散了所有宫人,此刻此地就只余李沫儿和箫涵睿两人。 第九十三章 补偿 终于,她缓缓开口:“你是皇帝,当然你说了算。只要那个都总管对你忠心就好,我看他倒是个办事放心的。” 箫涵睿问:“你不怕我?” “为什么会怕你?” “觉得我是个暴君,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对我隐瞒的原因吗?”李沫儿笑了一下,道,“我不怕你——” 箫涵睿脸上露出个笑模样。 “但我恨欺骗和隐瞒。”李沫儿掷下剩下的半句话,“身为皇帝,你有你的生杀予夺的权利,我不想置评。但是你明明杀了她,之前却说没有。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性格,我也不会劝你。” 李沫儿背过身去。箫涵睿过去扳她的肩。 “沫儿,我只是觉得你一定是个很正义的人,要是看到有人因你而死会伤心生气的。” 伤心生气?小皇帝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好。但是,心里确实是有一点不是滋味。 李沫儿没作声。 手心里塞进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是白狐狸的大尾巴。之前如此傲娇的它在箫涵睿手里却乖巧无比。 李沫儿“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会不高兴,可是还是做了,不是吗?” “做了是做了,那沫儿想要怎样罚我?”箫涵睿嬉皮笑脸。 李沫儿转过身来,严肃道:“我要回去。” 箫涵睿一秒变脸:“不行。” 李沫儿冷笑一声。 箫涵睿只觉得她这一声冷笑比任何刮毒的话都让他心里难受。 他只是道:“在这宫里,所有要求我都满足你。” 李沫儿笑道:“之前陛下老是想让民女给您变魔术看是吗?那不如陛下找人来给民女也变几个魔术?还有,民女以后,都不想表演为陛下取乐了。” 天天让她变魔术讲笑话,姑奶奶不奉陪了! 箫涵睿这次答应得毫不犹豫:“都依你。这只小狐狸你要拿去含光殿养吗?” 李沫儿低头看了它一眼,道:“算了,让它就在这里吧。你要把它给我,我还嫌弃它。”只是手上依旧诚实地摸个不停。 箫涵睿压住嘴角的笑。 李沫儿抬头,这次神色正了一些:“但是陛下,之前我提醒你的话也是肺腑之言。不上早朝不是个办法,把大权集中在一个宦官手里终究不会长久,你自己也得上心着点。杀几个宫人让他去就罢了,前朝奏折也能让他过手吗?” 箫涵睿侧头,望向远方:“很久以前,外朝叛变,要清理王室,是都爷爷背着我逃出来的。” 他惨然一笑:“都说太监坏太监坏,可是那些诰命大臣,那些国之栋梁,当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不是当缩头乌龟,就是趁机想捞一把,当了关键时刻,还是这些所谓的‘阉党’牺牲自己的性命,护着我们。不信他们,还让我信谁?” 李沫儿抿唇,道:“虽说疏不间亲,但还得劝陛下一句:此一时彼一时。他们没有后代,所以他们只能效忠皇室。可是手上的权力大了,心思也就未必单纯。” 第九十四章 游山 其实这样的事,她还真见过不少。就算在现代,那些开公司的,做大官的,轻信身边人,最终被背叛的也不在少数。 箫涵睿此刻却只是微笑,并不答她的话,反谈起另外一件事:“以后沫儿都不必表演给我看了,你想看什么就吩咐秋凝,让她去给你安排。” “皇上也知道秋凝的名字?您对自家的后宫可真是了如指掌啊。”李沫儿眯眼狐疑问。 箫涵睿道:“孤又出不去,每日里都在这皇宫之中,有哪些人到底还是知道一二的。” 李沫儿无语。 箫涵睿侧头问:“沫儿可还要再转转?” 李沫儿忽然问:“你为了养这只狐狸,围了多大的地?” 箫涵睿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下,回道:“半山而已。” “这半山,都是它的领地?” “自然。它在这里有我专门建的窝,一整栋竹楼,可以遮风避雨。外面还有专人喂鸡,若是这些鸡被它抓住,就补充新的进来便是。” “皇上为何独独想要养这只狐狸?并无质疑你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要问问。” “想养便养了,现在它也能讨沫儿欢心,不是吗?有人好马,有人好虎,我独独好狐狸,如是而已。” “之前我一直以为,陛下有什么亲近动物的异能,或是在这狐狸小时候救过它一命,所以它才对陛下格外亲近。” 箫涵睿笑:“自然不是,如果不豢养,它如何能够亲近孤?动物终究是野性难改。” “这样啊,我知道了。” 李沫儿站起身来,道:“我想要出去逛逛。” 箫涵睿诧异:“不去看看它平日住的屋子吗?那里面翠绣辉煌,可不比某些嫔妃的差。” 李沫儿摇摇头:“皇上自己喜爱就好。恕民女不能一同赏玩。” “沫儿不去就不去了,有什么‘恕’不‘恕’的?”箫涵睿又笑着拉了李沫儿的手,往外走,“既然这狐狸讨不了你高兴,就不看它便是。” 两人往篱笆外走去,先前的宫人连忙上前,披衣的披衣,扶上轿子的扶上轿。高耸的篱笆门又在眼前轰然关闭了。 李沫儿注目着那木门渐渐闭紧,只有些许光泄出来。 山上都是被圈起来的,想要在其他地方游玩只能去山下。 只是游山也都是坐在轿子上,哪里石头奇异一点,花草芳美些,便停下稍微看一看,之后又继续坐轿。 好像自己是在坐某一个旅游大巴似的。 李沫儿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花花草草,它们的模样都十分奇异。有的花朵格外大,颜色格外艳,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有毒。 毕竟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 这个时候秋凝便慢声细语讲述那些花草的来历,或是异族上供,或是花匠杂交,或是远古流传。秋凝确实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婢女,简直太称职太完美了,此刻都不像是个宫女,而是个职业导游了。 两人一直游玩到了夜晚,天色蒙蒙,山间的路也有些看不清。 此时秋凝便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盏灯笼。 第九十五章 闻香 “秋凝,给我看看你的包裹,怎么感觉像是个百宝囊?”李沫儿开玩笑问。、 “百宝囊是什么?”秋凝疑惑,但也能隐隐猜到,她笑着回答,“只是带了些出门必备的小玩意儿罢了,体贴主子一食一行,这可是宫女的必修课。” “好一个必修课,回去好好赏你。”箫涵睿竟也跟着打趣。 “看你这样不错,不如让你去伺候陛下了吧?难道陛下都说你不错。”李沫儿不真不假地说。 秋凝竟然一下子跪下,道:“奴婢只愿侍奉姑娘,望姑娘明鉴!” “哎,做什么?快快起来!”李沫儿连忙唤她起身。 秋凝却是执着不肯起:“望姑娘恕罪。秋凝不敬。” “开个玩笑罢了,你何苦这么认真?”李沫儿叹息,“快起来吧,我不说这话了。” 秋凝这才起了身。 箫涵睿在一旁,竟然一直一言未发,最后,才笑着点了句:“孤喜欢忠心的人。” 一行人匆匆下山去了。 时光如水,又过了几日。 这日天气晴好,箫涵睿就约了李沫儿在花园中看太监表演魔术。 他们就坐在上次李沫儿没来得及上去的凉亭之中,高高俯瞰下面。 亭脚就是浓妆艳抹的太监们,备好了桌椅板凳各种器具。 远处还有一些小宫女在放纸鸢,细细的线牵引着纸鸢高高飞起,在蓝天上,有燕子式的,有蝴蝶式的,望之心旷神怡,妙趣横生。 “陛下倒是会享受。”李沫儿调笑。 宫女们在亭中铺了两张软垫,老虎垫子是箫涵睿的,绣鸢尾花的是李沫儿的,两张垫子并排在一块。面前的小桌子上焚了香,插着花,还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盒。两个宫女在一旁打扇。剩下的宫人都在地下服侍着。 李沫儿细细嗅了嗅这香,闻了闻就觉得鼻子都通了,舒畅之极。只是不知为何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那就只有在王府里面了,是小泉拿给她的。而小泉,她似乎说这是从李管事那得来的。 一个管事会白送自己这么好的香吗?李沫儿越闻越觉得像是王府中的那种。 “陛下,这香可真是好闻。” “嗯,你殿里面也有。你想闻的时候吩咐秋凝便是。” “不知这香来自何处?” “是南方乌水城的上供。南方人喜精细,好享受。皇室的香都是从那里制造的。” “这香气味特别,不知可有相似的香?” 箫涵睿这才坐直了身体,望着李沫儿,笑问:“沫儿对这香的兴趣,似是不是一般的大啊。莫非在皇叔那闻过?” 李沫儿眼都不眨一下,道:“似是在大厅闻过。记不清了。” 箫涵睿摸下巴,道:“那不太可能啊,皇叔可最喜欢这个香了,每回进宫都要讨要,怎会在大厅燃这个?他那么吝啬的人。” “……那可能我记错了。这香实在好闻。” “好闻你就多闻点,以后日日点也未尝不可。这香性子最温和,就算闻多了也没什么。”见李沫儿说自己记错了,箫涵睿也就不在意地一摆手。 第九十六章 纸鸢断 锣鼓敲响,下面的“魔术”开演了。 李沫儿嘴角抽搐,不知这些太监在搞什么鬼,表演个魔术还要敲锣打鼓的,跟唱戏没差。 果然不管什么洋气的东西,都能够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本土化”。 这表演的,居然还是上次自己演的那个“锯箱子”的魔术。 李沫儿看着他们,竟还有模有样。 “陛下不是说不去探究这背后的奥秘吗?”李沫儿笑问。 “孤当然说了,也当然做到。他们表演他们的,我只管看就行了,管那么多。”箫涵睿一边说一边将一块玫瑰酥丢进嘴里,嚼两下,嫌弃地皱起眉头,“这个玫瑰酥有点太甜了。” 地下的宫女连忙无声地欠身示歉。 “算了。”箫涵睿又把每样甜点都尝了点,兴致缺缺。 李沫儿却吃得很开心,她尤其是喜欢陛下看不上的那种玫瑰酥,甜而不腻,入口弹滑,像是qq糖,又透着一股天然的清香味儿。 虽然小太监们卖力地表演,但这些到底是李沫儿教给他们的,故而李沫儿一直兴致缺缺,只是假装自己很有兴趣的样子。 忽然,伴随着“呼啦呼啦”的声音,一大片飞鸟一样的东西飞了进来,将桌上的食盒都扫翻了。 是纸鸢。断掉的线拖在凉亭外面。 凉亭内瞬间都沉默了。 李沫儿赶在宫女之前伸手拿过来,将那纸鸢放在手上把玩。 宫人们见李沫儿对那纸鸢有兴趣,便不敢动。 李沫儿看了看正面,是一只春燕的模样,剪刀似的尾巴流畅又优美。 再翻过来看了看反面,是一首小诗,写着春日寂寞之情。 李沫儿将那纸鸢正面朝上扣在桌面上,笑道:“这燕子也做得别致。却是有趣,想它在天上飞得无聊,所以要到这亭子里陪我们做个乐。” 有机灵的太监听了李沫儿的话连忙附和:“是啊,燕子也会寂寞,也会寻求人间烟火鼎盛之处。姑娘迎春燕入怀,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剩下的太监们也纷纷道起喜来,一时间凉亭内一片欢悦。 箫涵睿看着那纸鸢,问:“这是谁放的?” 已有宫女战战兢兢地被带上凉亭,额头扣地。 “沫儿说你的风筝做的不错,赏。” 那宫女一脸懵地道了谢,又转过头来向李沫儿磕头致谢。 李沫儿吃不惯她们那套,让她速速起身,先行退下。 下面的“魔术”也到了尾声。 李沫儿抚摸着手中的风筝,忽然道:“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 “沫儿和我何须见外,说就是了。” 李沫儿抬眉,道:“我想回——” “除了回五王府。”箫涵睿含笑道。 李沫儿立马改口:“我想让我的侍女进宫来陪伴我一段时间。” 其实后面那个才是她的真正请求,只是依旧有些出格,怕小皇帝不会依,所以先说前面那个,提高他的心理门槛。 他就像个爱玩的孩子,对自己没有腻以前,应该是不会放手的…… 果然,箫涵睿应了:“准。” “谢陛下恩典。” 第九十七章 念旧主 “是吗?陛下欲纳李沫儿为妃?”袁香墨正在拨弄香粉,轻轻抖掉沾在鲜红指甲缝中的粉末。 黄鹂在旁一边替她捶腿一边轻言细语地回道:“是的。听说那位对她很是重视呢,不仅带去了明光殿后山,还专门在御花园设宴取乐,表演一个叫什么‘模数’的东西。” 袁香墨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手肘斜支在桌上。 黄鹂语调依然轻快:“那位向来喜怒不定,兴趣也是一阵一阵的,没准……” “陛下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般持久,”袁香墨打断道,“就算是那只白狐狸,他也不过养在后山就很少去看一回。” 黄鹂低头:“奴婢愚笨,不如小姐高见。” 袁香墨依旧沉思:“这些年小皇帝一直对袁家信赖有加……可到底比不上枕边人能够随时随地吹耳旁风。” 黄鹂愤愤不平:“老爷还曾想把小姐嫁给……嫁给……可是小姐这般金枝玉叶,心有灵窍,怎能平白入宫糟蹋自己!” 袁香墨不在意道:“以前他总和太监厮混,鲜少对女子感兴趣……现在看来,也并非全是龙阳之好。” 黄鹂哂笑:“也是那位皇帝表妹太过愚笨,要是能有小姐的一份蕙质兰心,也不至于如此。” 袁香墨又按了几下头,决然道:“备轿!我要见爹爹!不能让陛下娶李沫儿。” - “今天贵人也没有回来……”小泉在门槛上托着腮望着外面的蓝天。 “怎么,又在伤春悲秋了?”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 小泉头都不回:“百合!你敢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贵人?” 百合在她身旁坐下。 “想又如何呢?什么时候回来得看陛下的意思,我们如何做的了主?” 小泉鼓了鼓腮:“可是就是很想嘛!要是每天多念几回,也许贵人就能听到我们的心声,自己回来了呢?” 百合捏了捏小泉鼓鼓的腮帮子:“那你就继续念吧,我陪你一起念。” 小泉从荷包里掏出一包东西:“诺,给你分点。” “又是糖豆子?”百合笑着接过,倒出几颗,丢在嘴里。 “唉,宫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做糖豆子。听说宫里人吃菜可讲究了,要先用银筷子试毒,再让太监尝,最后自己才能吃,而且一样只能吃一点点,宴席就要撤了。贵人那么喜欢吃的人,也不知道在那边过得习惯不习惯。” “得了吧,我看你是话本看多了!”百合将一块手绢甩在小泉脸上,咯咯笑,“你说的那个是特殊时期皇上的待遇,一个没有品级的民间姑娘可不会承受那些。何况,你以为是苦,可对于公众人来说,这些都是保命必须的。” 小泉叹了口气:“虽然贵人能够得到皇上青眼很好,可还是希望她能够早点回来啊。在王府不快乐吗?不自由自在吗?” 百合道:“那你不能祈求贵人,你应该祈求皇上,早早将你的姑娘还给你,免得有的人天天对着花儿草儿长吁短叹。” 第九十八章 圣旨到 百合说着说着,自己受不住,反笑起来。 “你这坏东西,又在拿我取笑!”小泉反过身去,准备握百合的嘴。 百合“咯咯”笑着,左闪右躲。 两人闹得气喘吁吁,正靠在一起休息,突然一阵嘈杂。 百合叫住一个小丫头子:“什么事?” 那小丫头子弓身:“回姑娘,宫里来人了,让贵人屋里的丫鬟都去接旨呢。” “走,我们快收拾一下。”两人忙整理了仪容,往大厅去了。 去了大厅,听公公念完旨,直到注视那公公打马离开,小泉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真的吗?皇上……皇上要宣一名侍女进宫陪伴贵人!” 百合掩眸:“那就恭喜妹妹了,贵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能够进宫的想必也是你了。” 果不其然,李管事过后就找了小泉,叮嘱了她进宫的一干事项,还请了嬷嬷来教她礼仪。 小泉又激动又有点害怕,于是学习得格外认真,每天都腰背酸痛。 回来后看她坐卧不便,百合便主动提出替她捏肩捶背,小泉一再拒绝,可还是被百合按在了床上。 百合笑嘻嘻道:“试试看我的手艺嘛,平日里都是你在服侍姑娘,这次就让奴家来服侍服侍你呗,都是要进宫的人了,害羞什么。” 小泉犹然挣扎:“放开我,我进宫只是为了去陪伴贵人的,可没有别的心思!” “我也没有说你有别的心思呀。” “你说的那样就是好像我有别的心思似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哟哟哟,不愧是要进宫的人了,这耳力见也进步了不少呢。” “百合!你欺负我!我要告诉贵人!” “你啊,就是看自己寻到了靠山,所以现在天不怕地也不怕了。” “轻点——疼疼疼死了。” “你一天天的傻练,也不知道偷偷休息一下,需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到头来礼仪没成,反把身子弄坏了,这个时候来喊疼?”百合哼一声。 “不练怎么行?虽然贵人在宫里很得脸,可要是我去了哪个礼数没尽到,到时候岂不是给贵人丢脸!总是那些宫里的丫鬟婆子面上不说,背地里也会嘲笑我们王府没规矩。”小泉虽然被百合的手法疼得龇牙咧嘴,嘴上却是不服输。 “你啊你,平日里看着软和,实际上最是要强了,但这身子也不是钢筋做的,过犹不及,那嬷嬷惯会折腾人,你以为她就一心为你?”百合哼一声,又开始揉腿。 “好姐姐,轻一点吧——”小泉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管她安的什么心,横竖只要礼仪没教错就可以了,管她那么多,谁能要求谁全心全意对自己?命都是靠自己挣来的。” 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百合终于按完了,小泉瘫倒在床上,全身汗水。 百合则是神采奕奕,还有空笑她:“怎么下力的是我,到头来累成这样的却是你?这不应该吧?” 小泉不说话。 百合没趣,自己也倒在小泉床上,拉过被子的一角盖在两人肚子上。 第九十九章 带话 半晌,小泉才开口:“你想让我跟贵人带什么话吗?” “带话?不必了。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有千般的话要说?”百合笑道。 “真的不必?这一次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王府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百合道:“以前我也是孑然一身,比现在难过百倍,不也挺过来了?这有什么。你只管安心的去,到了贵人面前想办法逗她发笑,就不枉她求陛下带你进去之情了。” “可是……我想贵人也会想要知道你说了什么……” “是吗?” “一定的。” 百合默然半晌。 终于她道:“但求贵人无病无痛,每日平安喜乐。” “你啊,还是这么无趣,”小泉微笑,“但是放心,我一定会把你这话带到的。” 百合又解下腰间的香囊,低声道:“若是可以,帮我把这个也带给贵人,她有时晚上难以成眠,这里面有助眠的香料。” 小泉慎重地将香囊收入怀中,应诺:“一定带到。” - “没了那个母老虎,咱们兄弟伙就是轻松不少。”黄昏已近,二门上一个侍卫伸了个懒腰。 “管好你的嘴。”一声冷斥传来,竟是王二。 “王二你干嘛,还向着那个夜叉啊,平日里操练就属你被她整得最累,以前你不也讨厌她的吗?现在又来装什么蒜。”那侍卫却嗤了一声。 “不比你在教官面前装得乖巧听话,实则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比起那起子长舌妇也差不多。”王二冷笑道。 “你!少来弄嘴弄舌的!当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山间田野里出来的莽夫?大爷我才是城里来的,才不和你一般计较。”那人转过身去,只是周围的侍卫却没一个理他的了,弄得他好不尴尬。 “王府重地,禁止喧哗。”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是十一。 那人见了十一立马变了颜色,笑道:“侍卫长大人您来了,有空来我家喝茶。” 十一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先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那人当众讨了个没脸,一时间敢怒不敢言,也没话说了。 十一又抬步便走。每日晨昏侍卫长都需巡视王府各处。 之前那个侍卫长因为武力不如李沫儿被解了职,十一虽年纪小,但武艺高强,以前又经常有李沫儿在箫翎面前夸赞,故箫翎下令让十一暂理侍卫长之职。 虽说是暂理,可眼下王府里也没有比十一武艺更高的了,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视他作正侍卫长。只等他熬些资历,扶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十一一丝不苟地巡视完一圈,夜色已昏。他立在原地遥望一阵子皇宫的方向,暮霭沉沉,但他的眼神坚定有力,仿佛能穿过这千层暮云似的。 十一又绕到李沫儿曾经居住的院子之中,督查侍女们是否将院子打扫干净,一应贵重物件是否有损坏偷窃,这才去下处吃饭。 对李沫儿院子的格外关照是箫翎吩咐的,但十一也执行得尽心竭力,从无一日疏忽。 第一百章 白鸽 其实就算箫翎不吩咐,十一也会如此做。 虽然李沫儿已经去了一月有余,但是院中的下人还是尽心竭力,从无懈怠。甚至王府其他地方都有游荡偷懒,私下赌博之举,但李沫儿院中没有女主却还是纪律严明。 小泉百合因此也十分感谢十一,她们两个脸嫩,院中又多是老婆子,仗着自己资历老常常不服管教,动辄倚老卖老。若不是十一每日严加巡视,又责罚了几个躲懒的下人,这院子里不知乱成什么样。 每日十一来,小泉百合必会奉茶招待。 十一也只在外间略坐了坐便告辞。 他走的时候发觉窗外廊上站着一只白鸽,通体雪白,不似野生,便问道:“院主从来不养宠物,这是哪来的鸽子?” “嗯?我们也没有养鸟啊?”小泉奇怪道。 百合道:“恐怕是其他屋里养了,不小心飞到这里来了吧?” 十一又看了一眼,只是夜色昏暗,只能看到那鸽子的轮廓和颜色,多余的细节便看不清楚了。 “大哥放心,既然它到了贵人的屋里,我们必然会好好待它,有些剩余的米饭就喂它了。它要是拉屎拉尿污了贵人的屋子,我们也必然好好打扫干净。”百合笑道。 小泉也跟着说:“是啊,正好我吃得少,等下可以省些喂它——如果它没走的话。大哥你还没吃饭吧?就不用费神了,我们一定会照看好的。” 十一听她们这样说,也不再点言,告辞便走了。 “真是只好看的鸽子,不知等下它还在不在这里?”小泉仰头感叹。 “行啦行啦,快去吃饭,用了饭再说。看它也是家养的鸽子,没准等下就自己去主人那吃食了。” “相逢一场,就是有缘分,可惜今日之缘,或成明朝逝水。”小泉感慨。 “你这丫头,肚子里没几两墨水,竟也学着那等酸文人咬文嚼字起来。”百合笑着推小泉,往里间走去。 “还不是以前听贵人讲故事听来的,不知怎么就记在脑子里了,你还拿这个取笑我。”小泉一般红着脸,一边被百合推着走进了房间。 小泉吃饭的时候一直想着外面的鸽子,还专门留了小半碗饭来喂它,又被百合取笑了一阵。 她急急地出来,往梁上一望——却哪还有什么鸽子!唯有空空的房梁。 不知为何,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从胸间涌上来,直把她魇住了。 小泉不由得靠在柱子上,怔怔地发呆。 百合后脚也寻着小泉出来了,见她如此,不免出声唤人。 小泉却感觉自己好像被水淹没了一般,那鸽子原来在暗影中,身形不甚清晰,此刻它的一羽一翅却在她脑中莫名清晰。 小泉虽然有心想要回应百合,无奈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只得两眼发直,痴痴傻傻。 百合一见便急,连忙扶着小泉让她回床上躺着,嘴里恨恨地骂:“这什么劳什子害人的鸽子!要是不见它就好了!贵人要是回来见你这个样,又该如何伤心?” 第一百零一章 昏沉 听到“贵人”二字,小泉的眼中竟是渐渐有了神采。 百合见状,知道此法有效,又素知小泉平日里最是忠心不过,把李沫儿看得比自己还重,她也就越发来了劲,叫道:“贵人平日里最是疼爱你,她在宫中也不知道住不住得惯,要是回来发现你这副样子,且不论她的心情,谁来服侍她?谁来逗她开心?谁又去炒那些糖豆子?” 说着说着,百合自己却先禁不住,哭了起来。 谁不想李沫儿呢?她在时,自己好像过了一段梦里的日子。等到她走了,自己才渐渐从梦里醒转过来,可是却依旧不肯放弃,想要等她回来,想要重新入梦。 “百合姐姐,别哭了。”小泉的手轻轻拍打百合的背。 百合泪眼瞧着小泉,道:“你可千万要好起来,不然只剩我一个人,如何撑得起这一个院子?” 小泉也含泪点头,看样子总算是缓了过来。 可是小泉到底没有一下子就恢复如初,依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你也别守着我了,我没什么的,只是先天有些体弱,最近又老是想东想西,刚刚不知怎么,心里就很难受,这会儿也好多了,”小泉倒是反过来安慰百合,“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就好了。” 百合见她执意,便握了握她的手,点点头,回自己房去了。 谁知小泉第二天虽然起了床能够在自己房间走动了,百合还专门带了吃食来看她,到了夜晚却忽然又觉得头脑昏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不得不又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百合这次没有走,守了她一晚上。 第二天百合又亲手做了早点给小泉吃,小泉望见百合眼中密布的血丝,心中愧疚:“劳烦姐姐,反过来照顾我。” 百合哭着说:“照顾你是应当的,只盼你身体无碍。” 小泉笑着道:“托姐姐的福,一定会好起来的,姐姐也别太劳神了,有些事情能放就放,别累着自己,身子垮了就一切都没了。” 百合流着泪点头,将引枕拿来垫着小泉喝粥。 小泉的症状却是越来越重,每日里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间或清醒一次,却又很快睡去。 百合禀告了箫翎,箫翎寻了个太医来为小泉把脉。 可是太医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说小泉思虑太重,身子骨又弱,最近事务繁杂便一下子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可是过两日就是小泉进宫的日子了。 箫翎与李管事商议,最终决定让百合代替小泉进宫。 “百合姐姐,麻烦你了。”小泉难得清醒,嗓音虚弱地对百合说。 百合依旧伏在她床边,这几日百合甚至在小泉塌边打了个地铺,日日夜夜照顾着。 百合握着小泉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小泉笑起来,笑声也是轻轻细细的,好像风一吹就散了,“对了,你托我交给贵人的香囊在我的梳妆柜第二层,你去取了,正好这下你可以亲手交给贵人,不用我转手了。” 第一百零二章 换人 百合却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哽咽着问:“你……可有要我带什么话?” “哈,此刻也轮到你来问我了,”小泉闭着眼睛,道,“也没什么,贵人早点回来。能多记些宫里的趣闻讲给我听就更好了。” 这话有些幼稚,百合却没再打趣小泉,而是郑重地当一件正事记在随身的绢帛上。 小泉又睡去了。 百合换小泉是紧急决定,还好之前皇帝下诏并没有指定是哪个侍女,因此百合去也是合规矩的。 只是那教规矩的嬷嬷有些不耐烦,怎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时间还这么紧,只有两天。这嬷嬷少不得使出百般手段磋磨百合,百合都默默受了,没有一字抱怨。 两天之后,饶是挑剔如老嬷嬷也不得不承认,百合的天分惊人,还刻苦异常,此时一举一动都竟让人挑不出错。 箫翎听嬷嬷汇报后也放下心来,给了百合一包银子让她好打点,便按礼送百合进宫了。 百合在马车中却依然做得笔直,细看身子甚至有些僵硬,近乎雕塑了。她手中紧紧捏着小泉还给她的那个香囊。 车外的声音一时喧嚣,一时寂静,她也没有撩开帘子去看上一眼。 一直到了宫门,马车如进隧道,她周身都笼罩在黑暗里。 皇宫内部守卫森严,可百合一路长驱直入,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一直到了一处树木葱茏之地,竹林清幽,内有小池,里面荷花正艳。 百合下了马车,改为步行。这里的所有宫殿都威严壮丽,有一种压迫感。 门口的宫女或在摘花,或在扫地,见了她都纷纷向她弓身问好。 百合此刻才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王府的婢女,还是皇宫的贵客。而这份客气来源于李沫儿。 李沫儿有多受宠,百合此刻都能感觉一二。 百合这几日勤学苦练,宫礼已成本能,她一丝不苟地迈着均匀的步子走进殿中。 一定不能给贵人丢脸,即使是她的侍女,也是挑不出一点差错的,特别是在这礼仪上。 进了殿门,被引着前往前厅。 百合一进去,闻到一股暖香扑鼻。她大吃一惊。 ——是龙脑香。 以前小泉拿回来,说是李管事所赠,可是她才不会相信,这分明是王爷转托李管事送的。 只是王爷不想说,她也不便管闲事。龙脑香之贵重,一年王府也只得那么三小盒,只在宴请重要客人的时候才会使用。 王爷拿这龙脑香帮助李沫儿安神入眠,到了宫里想必更加奢侈。 百合提步走进去,还不忘保持体态端庄——在周围的宫女里未必没有其他妃子或者皇帝的人,可不能让她们看笑话,或者因自己看轻了贵人。 进得殿里,只见一抹屏风,上面翠柳招展,黄鹂振翅。 菱花窗外正是那处荷花池,风挟带着花香飘进殿里,与龙脑香混成一首和谐的旋律。 百合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李沫儿正斜躺在大大的美人榻上,旁边是一盘新鲜的剥好的荔枝。 第一百零三章 见主 “是百合来了,坐。”李沫儿含笑道。 百合为难地看着这美人榻,准备去一旁搬个杌子坐在榻边。 “不用那么麻烦,你就坐这。”李沫儿伸手拍了拍美人榻中间的位置,还往里让了让,露出一些空隙来。 “贵人,这……” “别这不这那不那的了,你在王府可没这么啰嗦,怎么到了这儿反而瞻头顾尾起来了?让你坐你便坐呗。” 百合还是犹豫不决,周围那么多眼睛看着呢。 此时,一名容貌秀美身材高挑的宫女笑道:“主子让姑娘坐,姑娘便坐吧,主子的恩典,咱们做下人的怎可推辞。”说着,还推着百合靠近那美人榻。 百合不得已,只好坐了。 “还是秋凝知情识意。”李沫儿笑了笑。 那名叫秋凝的宫女只是微笑欠身。 李沫儿便执了百合的手,问道:“你们在王府可还好?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没有人欺负你们吧?” 贵人离去这么久……竟然只是记挂自己有没有被欺负…… 百合的眼中忽然涌出一抹酸意,她忙低下头,道:“没有被欺负,侍卫十一大哥听从王爷的指示,日日巡视院子,那些偷奸耍滑作奸犯科的都被严惩了,现在王府里规矩好得很。” “那便好,”李沫儿点点头,又问,“十一现在升职了?” “还是代理侍卫长,只是他处事严明,不偏不倚,武艺又高强,大家心里都把他当正的看待。他现在年纪尚小,假以时日,王爷必会提拔他,前途不可限量。” 李沫儿笑道:“还是问你的话放心,要是小泉那丫头片子来了,估计就只知道吃和玩了,事事哪有你看得清楚。” 百合听了这话,却不见欢喜,反而面上发白,身子都有些颤抖。 “……怎么了?”李沫儿伸手探她的额头,“可是病了?” 百合沉默许久,咬咬牙,道:“本来……府里是想要小泉妹妹来的,毕竟贵人您……和她相处最开心。” 她揉了揉衣角,继续道:“可是小泉妹妹今日里身上不大好,所以,临时换了我……” “小泉怎么了?”李沫儿急问。 “妹妹近日里也没什么,只是昏昏沉沉,王爷请了太医来看,也只说是忧思过重,需要静养。小泉她……可能是太思念贵人了……这番才得了病,真是太不巧,毕竟若是她能够进宫,见到贵人,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候什么病都没有了。”百合越说心里越悲伤,便打住,免得自己流泪晦气。 李沫儿不语良久,直起身来将百合搂入怀中,道:“你回去告诉小泉,我也很想她,让她每日开开心心的,她主子会尽快回去。还有你,看到你我也很开心啊,别觉得自己不如小泉,能够有你这样细心稳重的婢女我很幸运。” 百合闻着李沫儿身上的龙脑香气,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头脑渐渐清明,一时惊觉自己刚刚太过失态。 百合的声音瓮声瓮气地李沫儿怀里传来:“小泉有话让我带给主子。” 第一百零四章 香囊 “嗯?什么话?”李沫儿放开百合。 百合从怀里掏出一纸绢帛,一字一句念道:“贵人早点回来。能多记些宫里的趣闻讲给我听就更好了。” 然后又拿出一支笔,笑道:“主子可要多想点,我好都记着让小泉乐呵乐呵。” 李沫儿失笑:“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般机灵鬼了?” 然后她便沉吟起来,一件件将表演的“魔术”,河畔互相丢东西的猴子,后山的白狐,皇宫中的各处摆设都一一细细讲来,百合忙记,绢帛都写满了,还是秋凝添了新纸。 李沫儿一下子说了许多,宫女续了两杯茶,才终于讲完。 百合便将写满了字的纸并绢帛小心叠好收入怀中。 “放进怀里小心坏掉了,”秋凝笑道,捧出一个雕漆檀木盒子,“这是平日里我们装东西的小盒子,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先用着吧。” 百合欠身致谢,又道:“这回……奴婢也有东西想要献给主子。” “是什么?”李沫儿感兴趣地问。 “拙劣之物,不足挂齿,不过里面有王府助眠的香料,故为主子带来。只是观陛下对主子的重视,倒是用不着了。”百合双手捧出一个香囊。 “你绣的?” “嗯,”百合点头,“承蒙主子不弃,绣工自非宫中绣娘可比,可一针一线,都含着奴婢的思念之情。” 李沫儿接过香囊在手中把玩,只见上面绣有五王府的花厅前的两行石榴树,不觉有些伤感,遂将香囊纳入怀中,笑道:“能有你们这样的心意,我何其有幸。” 百合低头道:“主子夜间可将香囊内的香料取出,若不喜欢可不燃。” 李沫儿应允。 两人又闲闲扯了些王府的事情。李沫儿素知百合家中父母均身有残疾,卧病在床,故又问了问百合家中的事。 百合只是唯唯答道都好些了,还是旧样子。李沫儿犹不放心,又吩咐秋凝包了一包金叶子给百合。 百合不肯接,只道:“进宫前王爷已经给了奴婢银子打点,怎敢再劳费主子。” “他是他,我是我,我给你钱是为了让你帮我打点的?”李沫儿板起脸佯装生气,“还不赶快收了,再给你的老父老母好好请几个郎中看看,最好能请人随身照顾,你一个丫鬟在王府,如何时时照看老人?” 百合忽然泪如雨下,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李沫儿怔怔望着百合。她素日要强,平时绝不可能因为自己父母的事就自怨自艾的,却不知今日自己这番话怎么就触动她了? 秋凝立马过来用手帕为百合拭泪,口中道:“姑娘且节哀。姑娘与主子再度相逢,情难自抑是人之常情,但需知哭泣伤身,莫要久哭,况且还惹了主子伤心。” 百合听了这话,方慢慢止住哭声,用手帕拭泪,道:“姐姐教导的是,是奴婢失态了,感谢姐姐迷途指津。” 秋凝只是笑道:“在这里哭便哭吧,千万收拾好了再出去。不然出去了还以为咱们含光殿欺负姑娘呢。” 第一百零五章 莲花池 百合一边拭泪一边笑。 李沫儿也微笑着静静看着她。 暖暖的夕阳将整个含光殿都熏染成一片金色,李沫儿望出去,只看见荷花池金波粼粼,上面的荷花像是镀了金一样。 “天色已晚,你今天就在殿里歇息吧,我给皇帝说让你在这里多留几天,好好玩一玩。” “谢谢主子。”百合连忙拜谢。 李沫儿笑道:“要是遇见了什么新鲜事,回去也好说给小泉那丫头片子听。秋凝,你帮她安排一下。” 秋凝当下便点着几个宫女去收拾偏殿的一处厢房,临走之前笑着对李沫儿道:“不如趁着晚膳前带姑娘逛逛外面的荷花池。” “这倒是个好主意。”李沫儿马上看向百合。 百合自然无不可,忙上前来搀着李沫儿。 李沫儿笑着甩手:“我又不是什么老祖宗,怎么就自己走不动路了?我们啊,就这样并排地走着,到那荷花池边逛一圈。其实我倒更喜欢里面的小鱼。” 百合只好依从,跟着李沫儿两人出了殿门,沿着青石小径慢慢走到荷花池边。 越近越闻到一股异香扑鼻,远看一片粉绿辉映,近看绿叶葱茏,荷花娇嫩欲滴,几滴水珠还欲落不落地凝在荷叶中间,看得人都替那水珠揪心。 “你来得真巧,现在荷花开得正好,听说过不了多久荷花就要谢了。”李沫儿一边说,一边弯下腰逗弄荷叶间穿梭的小鱼。 “看来陛下对主子极好,我们便可以放心了。以前老担心主子会住不惯,现在看来确是杞人忧天。”百合感叹。 “可是我却不爱老拘在里面,必是要出去的。”李沫儿轻声“哼”一声。 “主子……真想出去?” “你在问些什么话!我是会一辈子待在一块地里的人吗?” “主子当然不是。”百合无话。 “小皇帝现在只是新鲜好奇,等到过了一阵子,他有了别的玩伴了,自然我就能出去。” “陛下……只是新鲜好奇吗?恕奴婢直言,陛下也不是幼童了,妃子都有几个,早就到了知人事的时候。” “……”李沫儿看向百合,“你话里有话啊。” 百合心中一凛,望向一朵已有颓败之相的荷花,艰涩道:“主子可曾有过打算?” “什么打算?” “后路……” “我能有什么后路?”李沫儿忽然笑了一声。 百合只是望着那朵荷花。这座荷花池里的荷花应是花期正艳的,只是那朵荷花似是开得早,因而败得也早,花瓣边缘攀上枯黄,挺立的花瓣也变得卷曲,好像人无力时蜷起来的拳头。 “只要您想,总会有办法。”百合一字字道。 李沫儿问:“是箫翎让你来说这话的?” 百合顿了一下,道:“是。” “他当日不阻止,现在又来管什么闲事?”李沫儿冷笑,“让他趁早歇吧,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与他无关。” “这也是我们所有王府中人的心意。”百合忽然跪下,道,“贵人待我们恩重如山,陛下喜怒无常,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不敢让贵人稍涉险境。” 第一百零六章 晚膳 李沫儿望着百合后脑勺盘起的环髻,沉默。 百合继续道:“何况五王府中的所有受过贵人恩惠的人,都在盼望早日见到贵人。小泉已经得了病,就连我,也……”说着说着,她便不再说下去。 李沫儿叹息一声,将她扶起,只见她眼圈微红,仍垂头不肯看自己。 “你的心意,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李沫儿拍拍百合的肩膀,“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会转,你们又何苦劳神劳形。” 百合的鼻子只顾往里吸气,一耸一耸的。 李沫儿便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当我愿意天天在这宫里吗?不过是瞧着那小皇帝有几分意思,便陪着他玩,其实心里也不过是把他当孩子。他现在对我应该也是当玩伴。” “那贵人可曾央过陛下放您归去?” “说过,”李沫儿哼一声,“他老是打马虎眼,然后拿别的东西塞责我,这次让你入宫就是他拒绝我回府的代价。” “陛下不会放人的。”百合断然道。 “你又知道了?” 百合无奈一笑:“整个燕京城中,陛下的脾性,怕是除了贵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很凶?”李沫儿依然带笑。 百合摇摇头:“可不止如此,奴婢不敢多说。想必陛下很重视贵人,在贵人面前是有所收敛的。我想宫中的宫人们应当都很感谢贵人吧,毕竟自从贵人来到宫里他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李沫儿若有所思:“看来你们还不是一般地怕他。” “说句心里话,贵人要是真想和陛下……一定要先好好了解陛下的真实性格,再做打算。但方才听到贵人并无此意,那请贵人一定要好好做好打算,早日脱身。陛下性子顽固,日子越久,只怕越难拔除执念。” “执念?这么严重?你们可都是把他当成虎狼了啊,不知道他听到这话有何感想。”李沫儿含笑道。 百合道:“奴婢知道贵人一定不会将奴婢的话告知陛下,因而多说了几句,若有私心,天打雷……” 李沫儿捏住百合的嘴,挑眉:“你再继续说一个看看。” 百合眨眨眼,李沫儿才放开手。 李沫儿又用手撩水戏鱼:“可别再说这些了,我们难得聚一场,吃喝玩乐要紧。” 说着这话时,李沫儿内心又是一哂,什么时候自己跟小皇帝一样的想法了? 百合见李沫儿实在是意兴阑珊,便也配合着她评花弄鱼,两人在池边转了好一阵,直到太阳只差一丝完全沉没。 李沫儿就这最后一丝暮光道:“走吧,回去我们一起吃饭。” “是。” 含光殿内已经由小厨房准备好了鲜美的菜肴。百合见状便笑道:“小泉还担心贵人在宫里会吃不饱饭,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笑话儿她一遭。” “你多尝尝,这个莲子羹是外面池子里摘的,我没事就要吃一碗。” 李沫儿坐在主座,百合素知她的脾性,不多推辞便同坐一桌,两人吃罢,百合便告辞。 第一百零七章 假死药 “贵人,锦囊务必查看,晚上方可安眠。”百合走前还不忘叮嘱。 “嗯我知道啦,你这个小管家婆。” 百合见李沫儿笑着应了,才退出。 晚上李沫儿召集宫女们打了一回牌,才就寝。 睡觉之前她终于想起百合的嘱咐,吩咐秋凝将香囊递过来,自己拆开。 ——里面放着一卷龙脑香和一个小小的白瓷瓶,一张纸。 李沫儿不动声色地将纸和瓶和着香一起拿出来,药丸团在手心里不外露。 “姑娘可要用这香?”秋凝问。 李沫儿摇头:“不用了,这不就是宫中的龙脑香吗?陛下上回赐的还有好多,先用着那个吧,这一包我带着留个纪念。” 说着便将那香放在枕头下,顺带着将白瓷瓶和纸也一起悄悄放着。 秋凝点点头,自去外间守夜。 “不用灭所有的灯,留一盏,我歪着看一会儿子书。” 秋凝知道李沫儿喜欢看些杂书,陛下也寻了许多给她看,当下也不问什么,挑灭了全部灯芯,只留着离李沫儿最近的一盏花灯,又拿出许多夜明珠放在灯旁照明。 屋内一点烛火,摇摇曳曳,并着夜明珠,也显出了现代教室的效果。 李沫儿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消,知道秋凝已经躺下,便从枕头下取出那张纸展开。 上面写着: 假死药,服用后可龟息三日,太医不可查。宫中有接应,会将灵柩送回王府。望姑娘珍重。 李沫儿看完,立马将纸团成一团,放在蜡烛上烧了,将纸灰混入香炉。 然后李沫儿才缩回床上,一时脑袋空空。 假死药?箫翎这么大本事给自己送来这个? 她嘴角上挑。可真劳烦他这样子费心机。 想必那白瓷瓶内,就装着所谓的“假死药”吧。 他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在这个古代社会她自然理解。可出尔反尔又是怎么回事?真把她当个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想着箫翎以前对感情说的认真,可诸多事情都是遮遮掩掩。 想着箫翎以前说“看自己的意思”,让自己深陷皇宫,现在好歹抓了个丫头解闷又是他的耳目。 李沫儿用手指使劲捏着被角,好像那就是箫翎那板正的脸,揉来搓去。 秋凝半夜醒来之时发觉李沫儿房内依旧明亮,以为她看书睡着了忘记吹灯,便悄悄走进内室,却看到李沫儿和衣躺在床上,被也未盖,顿时吓了一跳。 她连忙几步上前,将李沫儿手中紧紧攥着的被角抽开,又解她外衣。 李沫儿睁开眼,道:“我自己来吧。” “姑娘……”秋凝欲开口,抬头却发现李沫儿眼中满是血丝,不免打住话头。 李沫儿轻笑一声:“不碍事的。” 秋凝手脚麻利地为李沫儿宽衣解带,又盖好被子,立在床边却迟迟不离去。 “怎么了?睡不着?要不我们一起睡?”李沫儿半开玩笑道。 “姑娘……可是想家了。”秋凝终于涩声道。 这话却像一个闷锤,砸得李沫儿变了脸色。 秋凝低头,道:“奴婢冒犯。姑娘见了家乡婢女,稍加劝慰,然而也许更多勾起思乡之情也说不定。” “思乡吗?”李沫儿自嘲一笑。 秋凝道:“姑娘有任何吩咐,奴婢都可随叫随到,只是姑娘再怎样伤怀,也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然那些关心您的人见了,可如何是好呢。” “你啊,现在倒教训起我来了。” “姑娘仁善,做下人的,也不免多嘴多舌,不当之处请姑娘见谅。”秋凝道。 李沫儿却笑了,拍拍身侧,道:“行啊,正好我睡不着,咱们就聊聊天。” “姑娘所命,自当遵从。”秋凝也不推却,径自坐了。 李沫儿的床够大,李沫儿挪到里面,外面还有好大一块空可以让秋凝坐。 李沫儿问:“说说你们家的陛下吧?他是怎样一个人?” “这……” “不想说就别说。” “陛下,是一个很固执的人。”秋凝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 “我看出来了。”李沫儿笑道。 “陛下爱一个人则欲之生,恨一个人则欲之死。” “那他对我呢?” “姑娘说什么话,陛下对姑娘自然是敬爱有加。” “那他为何不遵从我的愿望?” 秋凝无言。 李沫儿闭上眼。 秋凝轻轻道:“大概是因为陛下也寂寞吧。” 李沫儿复又睁开眼望向秋凝。 秋凝望向夜明珠:“其实陛下……自小性格乖戾,不得先皇疼爱。” 这段故事倒是李沫儿从未听过的,当下李沫儿便立着眼睛听秋凝继续往下说。 秋凝见她有兴趣,也自觉说道:“打小陛下就是出了名的孤僻难以接近,所有的皇子都不和他玩。就只有五王爷有时进宫会给他带点宫外的玩意儿。” “箫翎和箫涵睿关系可以啊。” 见李沫儿如此大胆,直呼皇上名讳,秋凝顿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应不应该劝诫李沫儿。 李沫儿见到素日平稳持重的秋凝半张着口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莫名觉得很好笑,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扬。 秋凝见李沫儿高兴,自己也微笑,想到箫涵睿平日里对李沫儿就是诸多迁让,于是刚刚的名讳问题也就掩过不提。 秋凝继续讲箫涵睿小时的故事:“老五王爷也是个征战杀伐的主,常常在塞外,会寄一些边疆的新奇玩意儿给五王爷,五王爷就拿去分发给宫中众皇子,其实每个人都有的。” “嗯。”李沫儿轻声应,催促她继续往下讲。 “可是对于陛下而言,那却是他极少数的能够收到的别人的礼物。不过收到这些礼物的陛下却并没有和五王爷多亲近。” “这么傲娇?那那些礼物呢?” 秋凝不知道“傲娇”为何意,不过能够领会大概意思,于是回答道:“被收在内库里,没怎么见陛下拿出来过。” “我还以为他现在还会玩呢!” “其实陛下自十二岁之后就不怎么喜欢那些宫外的东西了,就算收到了新礼物也只是把玩一刻便收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夜谈 “……怪不得他没有朋友。”李沫儿吐槽道。 秋凝笑了,道:“陛下从小就是喜新厌旧。” “那可真是希望他能够早日厌弃了我。”李沫儿哂笑道。 秋凝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才道:“陛下对姑娘可却是非比寻常……” “他这样子的人,我也还是第一次见。你们平日里侍奉他不会胆战心惊吗?” “倒是有一点,奴婢说实话,但自从姑娘进了皇宫以后陛下的脾气好上太多了。” “那你们真该多谢我。” “自然是谢姑娘。” “但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待在皇宫里,你懂的。” “……恐怕并不能如姑娘的意。” “嗯?你说箫涵睿那个小兔崽子还真的不愿意放我走?” “……” “是不是?” “也许,是的。姑娘要有在宫中长住的打算。” “呵,当初说好了只是玩几天,这玩着玩着就变成久居了,这还得了?他还有那些个妃子,整个皇宫乌烟瘴气的,我才不愿意待在这!” “姑娘是世外仙姝,自然不耐烦被拘束。只是陛下钟爱姑娘之至,必然不会允许其他女人伤害姑娘,事实上,就连陛下的表妹,也得到了严惩,姑娘要是愿意,在这后宫可以叱咤风云,如鱼得水……” “你还真是高看我了,我可哪有那样的本事?”李沫儿翻过身去,“你说这话,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奴婢……固然有私心,但万万不敢欺瞒姑娘,姑娘若是留在宫中,必能得到陛下青眼相待,往大了讲,对江山社稷也有利,毕竟陛下……” “这倒是越讲越没边了,可惜我这个人素日里只图自己开心,可不想做什么拯救世界的大事业,劳您费心了。”李沫儿不冷不热道。 秋凝住了嘴,细细看李沫儿,见她意志着实坚定,非一时劝解所能改,方叹息一声,住了嘴。 “夜深了,劳你陪我,也请快快去休息吧,不然明天早上又是起不来。” 秋凝便告辞退出。 李沫儿在床上攥紧了拳头。 哼,让她做妃子?她才不会一辈子被囚禁在这种囚牢中!必然有一天,她会逃出去! 一夜匆匆过去。 第二天。李沫儿起床由秋凝梳妆打扮。 秋凝担忧地望着李沫儿:“姑娘今日的气色似乎是不大好。” “嗯,昨日没睡好。”李沫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并不以为意。 秋凝却是不放心:“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李沫儿却生气了,柳眉倒竖:“请劳什子太医?我不看!横竖要困在这宫里,死了就算了!” 此话一出,吓得底下的小宫女呼啦啦跪了一地,数人流泪。 秋凝也哽咽着道:“此番话姑娘万万不可说出,需知神明有灵,若是姑娘……我们也……” 李沫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翠唇红,似乎是有些胖了。 是的,进了宫这些日子,每天不是吃就是睡,不胖才怪! 想她前世那么火辣的身材,谁见了不流口水?如今居然成了一个胖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秋凝,我是不是胖了?”李沫儿转头严肃地问秋凝。 秋凝没料到李沫儿忽然来这一出,眼泪还挂在脸上,看起来滑稽万分。 她呆呆地回道:“姑娘仙姿国色,岂会……岂会……发胖……”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忍不住有点发笑。 李沫儿却很不满意,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定然是胖了,以后要多多运动,不可以再像现在这样胡吃海塞了。” “姑娘怎会胖呢,这样子可是最好不过,丰满绰约。”一个小宫女凑趣道。 可是李沫儿听到了“丰满”二字却勃然变色,顿时那小丫头就住了嘴,内心暗自后悔。 丰满?丰满?女人的耳朵里丰满和“胖”可是能够画上等号的啊! 李沫儿心情郁闷,当即免了今晚的晚饭。 到了晚上,箫涵睿应声来看望。 “听说你不吃晚饭?”他含笑道。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李沫儿正歪在榻上看书,闻言“哼”一声。 箫涵睿一屁股坐在床边,把她的书一拿:“看的什么书?” 看见书名后,他顿了一下,又闲闲翻了几页,将书往桌上一丢:“没趣。” “哎,我的书!”李沫儿撑床而起,奔到桌上将书拿过来。 “你很喜欢边疆风光?”箫涵睿看似不经意地问。 “那是自然,以前在王府就爱看这样的书,他那里可有好多,每天看得够饱。” 箫涵睿抿了抿嘴,道:“明日我让他们给你搜罗一箱这样的书。” 李沫儿抬起头,用手探了探箫涵睿的额头,笑道:“你没吃错药啊?” 箫涵睿将手覆在李沫儿的手中,微拧着眉望向她。 李沫儿将手抽回,道:“行了行了,我想安静会儿。” “不行。” “什么不行?” “你陪我说话。” 李沫儿抬头,道:“你又犯什么病?” “自从见了王府的那个婢女,你就不对劲。”箫涵睿犹自指摘李沫儿。 李沫儿却像被触动了什么心事,冷冷望向箫涵睿,也不说话。 箫涵睿顿时觉得心里像被刀子扎似的,更委屈了。 “你……你……我不许你再见王府的人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回去!” 李沫儿见他还这样放话,心里一时气,起身就将箫涵睿猛地扑倒,手去捏他的嘴。 “让你乱说话!把你的嘴关起来!” 箫涵睿一时不查,李沫儿素日习武,身子又重,此时心里有气又用了力。他本来就不爱骑射,一时被压得眼前一黑。 “你……起来……” 秋凝正奉茶前来,见了里面的情形,手一晃,茶差点倒出来半杯。 她勉强稳住手,立马往外退去,还悄悄关上了门。 李沫儿眼角觑着秋凝的动作,心里简直哭笑不得。 “我就不起!除非你放我出去!”李沫儿骑在箫涵睿身上,耀武扬威。 箫涵睿脸涨得通红,这应该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被如此对待,顿时又是羞又是气,大喊:“我绝对不会放你!” 第一百零九章 赐婚 李沫儿一听更是来气:“你放不放?你放不放?” 她一边说一边敲打箫涵睿的肩膀。 箫涵睿偏偏梗着脖子道:“不放!不放!就是不放!” 李沫儿气极反笑。箫涵睿还趁此大喊道:“早知道那个侍女我也不放她进来见你!” “你喜欢一样东西,就是要把它完全囚禁住是吗?”李沫儿轻声问。 “如果喜欢一件东西都无法把它留在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好、好、好,你可真是个好人。”李沫儿恨声道。 箫涵睿看着李沫儿冷下了神色,不复刚才激动,不知怎的,他的心里却是更加生气。 一股无名火“腾”得冒了上来,烧得他心肝肺都在疼。 “你到底是想要回去,你到底是不肯陪着我。” “我没有义务要陪着你,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奉劝你一句,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勉强不来的,就算你是皇帝,也一样。” “可我偏要勉强。” 箫涵睿抿紧了唇,一字字道。 李沫儿感觉到箫涵睿的周身气势一变,即使此时自己将他压在身下,也无法压制住他了。 李沫儿不由也松开手。 箫涵睿却不再挣扎,而是冷笑道:“朕是天子,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是朕得不到的。” “你太偏执。” “哈哈哈哈,偏执?这也算是偏执吗?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箫涵睿放声大笑,“你想要回去,无非是想要那个五王妃的位置,可惜,我告诉你,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李沫儿冷下眼眸:“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位置已经有了人。朕,赐婚箫翎,你可满意?”箫涵睿直视着李沫儿的眼睛,话语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 “箫涵睿,你是不是想死……”李沫儿恨得立马掐紧了箫涵睿的脖子。 箫涵睿却不求饶,李沫儿掐得越紧他笑得越开心,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简直是个变态了,李沫儿看着他越来越畅快的笑,手下的力道慢慢放松。 终于,李沫儿甩开自己的手,满脸的嫌弃。 “沫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的。”箫涵睿柔声道。 别来拱火了!她现在已经是一锅滚油了! “不动你是因为我嫌脏。”见不得箫涵睿那样得意洋洋的样子,李沫儿忍不住用言激道。 箫涵睿顿时变色,像是一只被用力踹了一脚的大狗。 可是李沫儿才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他,这个坏人惯会伪装,此刻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就算你给他赐婚,我也要出去的。”李沫儿冷声道。 “为什么?” “为什么?你当所有女人都是没了个男人就活不下去吗?”李沫儿戳了戳箫涵睿的额头。 箫涵睿笑道:“沫儿自然不是那种人。” “所以我要出去,你别想把我拘禁在那里。何况,箫翎是你的臣子,就这样草率地决定别人的婚事,你这皇帝做得可真不称职,不怕别人寒心?” 箫涵睿微微一笑:“这么说沫儿还是在担心我吗?” “我是在担心我脚下的这片地,我可不想哪一天它就换了人,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片风风雨雨,我只想过好我的小日子。” “哈哈哈哈,沫儿果非寻常人也。”箫涵睿听了这话,分明没有向着他,却笑得非常开心,好像李沫儿刚刚把他夸了一顿似的。 李沫儿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奇怪的笑点,所以这家伙是e.t.变得吗?笑点都长在奇怪的地方? 箫涵睿笑够了,才道:“这么可爱的沫儿,我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一定要把你好好藏起来。” 李沫儿简直无语问苍天,绕来绕去,最后呢?还是这样! “你改改你那死脑筋罢!我宁愿死也不会留在这里的!” 箫涵睿却冷冷地望向李沫儿:“宁愿死?留在我身边比死还要难受?” “是留在这个狭窄的地方比死还要难受,你天天待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 “无聊……无聊……是挺无聊的……”箫涵睿喃喃,目光放空,“可是,又能如何呢?我又能去哪呢?沫儿你可以出去,可以自由自在,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可是我呢?” 我又不是你老娘,我怎么管你?!李沫儿在内心疯狂吐槽。 箫涵睿还在继续:“我从生下来就在这个地方,我就算以后死了也还在这个地方,就算我化成灰,变成一缕烟,也还只能在这个四四方方天地的中飘荡。” 李沫儿看他情绪激动,便闭了嘴,冷眼看他如何发挥。 “沫儿,我只有你,只有你了……” “不。你还有你的都爷爷,你的猴子,还有你的狐狸,什么时候只有我了?你置他们于何地?”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箫涵睿吼道,“只有沫儿,只有沫儿可以听我的心里话!只有沫儿可以让我有倾诉的愿望,都爷爷不会给我表演魔术,猴子狐狸不能安慰我,只有沫儿可以。” “所以这么说还是怪我对你太好了?”李沫儿冷笑一声。 “这么好的沫儿,我自然是要抓住的。总之,五王府你不要想回去,出宫你也不要想,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了。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我都依着你。” “你可真是一位好皇帝呢。” “沫儿想怎么说都可以,只要你别走,想现在这样压在我身上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箫涵睿含笑道。 李沫儿听了这话立马眉毛都打了个麻花结,立马从箫涵睿身上翻身而下,啐了他一口:“没脸没皮的!” “这沫儿可冤枉我了,人肉垫子是否舒坦?” “硬邦邦的,像骨头一样。”李沫儿顺势回答,又发觉这样的走向不对,好像又被他带着走了,立马又转了神色,让自己沉下脸来,道,“你不给我自由,我会恨你一辈子。” “那就恨我,”箫涵睿却不以为意,“只要你能记得我一辈子。” 李沫儿确定了,这玩意儿还真的是个变态,可能还有精神分裂躁郁症受虐症等等奇奇怪怪的病。 第一百一十章 亭上饮酒 李沫儿拍拍被子,道:“你让我再想一想。” 箫涵睿坐起身来,道:“沫儿你要想多久都可以,想要什么吃的吗?香料还够不够?” “这些事情让太监来问我就行了,你一个皇帝管这些做什么?”李沫儿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小皇帝看她的眼神却一下子柔和了几个度,像是打了柔光滤镜似的:“沫儿,抱一个。” “咦咦咦走开,肉麻!”李沫儿一边哆嗦一边多开箫涵睿的熊抱,“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立马离开含光殿!” “沫儿,你当真要如此无情?” “你说过让我想一想的,想多久都可以,现在我要安静地想!” 箫涵睿还是坐着不动,像河边垂钓的老翁。 李沫儿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办法对付你?但是我告诉你,至少我可以对付我自己,你不想看到我哪天永远消失了吧?” 箫涵睿却笑道:“沫儿不会的。” “嗯?”李沫儿摩拳擦掌。 “沫儿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箫涵睿轻声道,“在任何时候,沫儿都会去斗争,去争取,你不是那种坐以待毙自暴自弃的人。” 李沫儿心中悚然一惊,这小皇帝还把自己吃得挺透。 面上,她却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道:“天天被困在这里,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你还有大臣,你还有嫔妃,还可以出巡,我呢?何况我天生就不属于这里。” 箫涵睿道:“抱歉,沫儿。”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蜀黍做什么?李沫儿见他还是纹丝不动,心中不由气闷,一下子站起身,道:“行,你不出去,我出去,这个宫殿就让给你了!” 说着,李沫儿外衣也未穿好,拔足便跑,一袭曳地的白色内衫就跑出了内殿。 箫涵睿也没料到她来了这一出,愣了一下,才往外追。 外面的太监们都吓呆了,没有一个敢正眼看李沫儿,李沫儿所过之处无一不是黑压压跪了一地。 “沫儿,沫儿!”箫涵睿竟也在后面追着,一面追一面喊。 外面天色已黑,月色打在李沫儿身上,就是流淌的白银,衬上她的白衫,仿佛随时都可能踏月而去。 箫涵睿到底是从小养尊处优,没一会儿就体力不支,在原地歇息。 有几个太监不敢靠太近,只敢远远远远缀在后面,看到箫涵睿弯下腰两手撑着膝,忙上来殷勤地扶着他,擦额头上的汗。 “陛下别急,秋凝姑娘已经去追了。” 箫涵睿一动不动地任由太监给他擦拭,垂下眼帘,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沫儿在宫中狂奔,本来就只是松松地穿着鞋,这下鞋子也掉了一个。 于是她便光着一只脚,在青石板路上尽情地跑着。 跑了一会儿,她觉得不够畅快,便索性将另一只脚上穿的鞋也一把媷下,往路边一抛。 皇宫中的路都是极为平整的,即使光脚也不会觉得太难受,咯脚。 四周即使有人也不敢拦她,只是虚虚地叫她,李沫儿理也不理,像穿过深水的游鱼一样游过去了。 等到她体力耗尽之时,她已经跑到了御花园中。 她到了那处凉亭之上。 夜晚的凉亭缀着星光,看上去好像连通仙境。 李沫儿在凉亭上鸟瞰下方,终于觉得心胸之间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她躺在椅子上,头朝外闭上眼睛。晚风习习,吹在身上的汗上有些凉。只是她才激烈地奔跑过,身上还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故而一点也不怕冷。 过了许久,她感觉到身上的热气刚刚快要消散之时,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件轻薄的外衣被披在她的身上。 李沫儿闭上眼咕哝道:“你又追上来干什么?” “姑娘纵然心里不开心,也该……爱惜着自个的身子。”声音的主人道。 “我的身子如何,又与你何干?”李沫儿冷笑。 那声音的主人不说话了,李沫儿闭上眼睛继续假寐,听到杯盏轻轻磕碰的声音。 一阵瓜果与甜点的香气传过来。 李沫儿终于耐不住,睁开眼睛,笑道:“难为你还带了这个。” “到底主子的身子与我不相干,只是我还想着姑娘爱甜,把这些个瓶瓶罐罐带在怀里奔波了好久,生怕磕了摔了。”秋凝垂眸道,站得笔直。 李沫儿坐起来,笑道:“你还记挂着之前我说你的事啊?” “奴婢不敢。” “我不是真的生你气,你懂的吧?迁怒,你懂的吧?你到底是和那个小混蛋不一样的,我不会再怪罪你。”李沫儿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酒杯。 “奴婢明白……” “这是桃花酒?我喜欢,”李沫儿笑着斟了一杯,道,“还傻站在那干嘛?还不快坐?” 秋凝听了也不多推辞,便坐了。 李沫儿半倚在栏杆上,斜眼望着下面的景色,叹道:“在这宫中能够结识你们,也算是缘分一场。” “姑娘……姑娘委屈了。” “你也会觉得我委屈吗?不会劝我?在你们眼中,违背皇帝应该是罪过滔天的吧?”李沫儿笑问。 秋凝只道:“不仅我如此觉得,陛下也会如此觉得。他只是更加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把我和他一起囚禁起来吗?”李沫儿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道,“算了,还是别提他来煞风景了。” 秋凝叹息一声,也不多言。 李沫儿的酒杯很快就空了,秋凝又替她斟上一杯酒,并劝道:“喝了这一杯,姑娘就去歇息吧。晚风凉,到了半夜里更是透骨。” 李沫儿细细地啜着酒,时不时捻一块玫瑰酥,漫不经心地应着。 “你在这宫中,可有不甘?”李沫儿突然问。 秋凝忙低头,道:“有遮蔽之处,有饮食饱腹,谈何不甘?也许是奴婢不如姑娘鸿鹄之志,到底只是安于现状。” “你,你没错,能够随遇而安是一种本事,”李沫儿望天,“只是我,太贪心……” 秋凝还想开口,李沫儿却站起来,笑道:“过了这许久,也该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假死 等到李沫儿同秋凝回含光殿的时候,箫涵睿已经不在那里。 这天晚上李沫儿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反常地没要秋凝等宫女伺候。 秋凝虽然奇怪但也还是遵从了李沫儿的意愿,答应一声便下去了。 李沫儿一夜安眠。 第二天秋凝去喊李沫儿,却怎么也喊不醒。 秋凝颤抖着手,将右手放在李沫儿鼻子下面——竟然一点呼吸也无! “秋凝姐姐,贵人怎么了呀?”一旁的小宫女问道。 “去、去传太医!”一向冷静稳重的秋凝此时却失态了,她通红着眼睛,嗓音都有些嘶哑。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马风风火火地往外跑去。 秋凝守在李沫儿床边,面色惨白。 “你,去通知陛下。”过了半炷香的时候,秋凝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般,指着一个小宫女道。 那小宫女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听了这话唯唯应了一声,立马往皇帝寝殿去了。 本朝很少有大朝,许多事务都是由皇帝自己的小朝决定。小朝也不是日日都有的,不过一周一次。 今日刚好是小朝之时。 箫涵睿在龙椅上听几个大臣说话,眼神放空。 袁丞相见了皇帝神思不属,会意道:“今日无大碍,陛下可去歇息了。” “嗯,这些事情我也不懂,就交给丞相大人了。”箫涵睿笑道。 “陛下……那河东的贪污案……”一个老臣颤颤巍巍地道。 箫涵睿奇怪地望着他:“朕说了交给袁丞相办理,你没有听清吗?” “可是……可是……那贪污之人,乃是袁丞相的子侄,此事交由丞相,是否不妥?”那人说一句话就要喘三口气,嘴唇还在不断抖动。 箫涵睿百无聊赖地盯着他晃悠悠的白胡子,等到他终于说完了,才道:“朕相信丞相大人会秉公办理的,你就无需太过忧虑了吧?难道是不相信袁丞相的人品?” 那人被箫涵睿这样一堵,有话也说不出,只得连连口称不敢,然后还要坚持:“纵使丞相大人自身无碍,但有亲属关系的人来查案,于法于理都不合……” 箫涵睿沉下脸色:“我看平日里你们这些言官是过得太安逸了,什么事都要管起来。” 袁丞相适时阻止箫涵睿,躬身道:“陛下息怒。张大人所言甚是,子侄不肖,微臣无颜面对陛下,望陛下令择人选,能够秉公办理,为国除害,下官不甚欣慰!” “丞相大人说的哪里话?”箫涵睿连连让袁丞相起身,袁丞相不肯,箫涵睿便亲自将他扶起来,“丞相大人的人品在本朝可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孤虽然不太懂朝政,可也没糊涂到这份上,连丞相大人都信不过了。” “陛下抬爱。微臣惶恐,更是无颜面对陛下。” “说什么呢?父皇临终前可是专门说过,什么都要听袁丞相的,您是父皇钦定的护国大臣,我不信你,还有谁可信?望丞相大人万勿推辞,不然孤可真是不知道该任命谁了。” 袁丞相望着箫涵睿,涕泗横流,道:“得陛下如此信任,实乃袁家之大幸!” 那顽固进言的大臣见箫涵睿始终不改态度,不由暗自摇头,长长叹息。 小朝很快就散了,箫涵睿当先往外踱出,其他大臣都都在后面目送。 箫涵睿一路走一路打呵欠,一边对身边的小太监笑道:“一周上一次朝也还是累,听那群人唧唧歪歪的真是无聊死了。” 那小太监只是恭谨地为他打着伞,回道:“能者多劳,陛下自是要辛苦些。” 箫涵睿哈哈一笑。 等到他晃晃悠悠地走回寝殿的时候,却发现门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箫涵睿眯起眼睛。 他脚下快了几步,那人一直在左顾右盼,一见到箫涵睿,立马几步冲上前。 “大胆,怎敢冒犯陛下!冒冒失失成何体统!”箫涵睿身边的小太监斥责道。 箫涵睿只盯着冲过来的宫女,慢慢道:“有什么事快说。” 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李姑娘……不好了……” 箫涵睿轻轻一晃。 小太监吓得立马搀紧了箫涵睿。 箫涵睿只觉得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自己也好像飘起来似的。 他在半空中望着自己僵硬的身体,不过一瞬,他的意识又回归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摆驾,去含光殿。” 太监们立马抬来龙舆,一众太监扛着他脚步如飞地往含光殿赶,可他还是觉得慢。 他从来没有痛恨过皇宫这么大,从一个殿到另一个殿要这么久。 “快点,再快点!”身侧的太监觑着箫涵睿难看的脸色,连声催促。 几个抬轿的太监大汗淋漓,脸上的青筋都要爆出。 紧赶慢赶,竟是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含光殿。 箫涵睿不等太监搀扶就自己跳了下来,把周围的几个小太监都吓了一大跳。 含光殿平日里是热闹的,生机勃勃的。李沫儿平日里就爱玩,常常和宫女们在里面嬉戏。 每次到含光殿,他的心情总是愉快的,看见她他就觉得开心。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到处都是一片安静。这个宫殿回归到了它原本的样子。 沿途所有的宫女见了他都匆匆跪下来,有的脸上还挂着泪。 哭?你们为什么而哭? 压抑的寂静,与低低的细碎传出的哽咽,让箫涵睿的心越来越暴躁。 这种暴躁在看到床上静静躺着的人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秋凝已经伏在床边泣不成声,隐隐有呕吐之状。 箫涵睿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想要吐出点什么似的。 见了箫涵睿,秋凝跪在地上,膝行到他脚下,哭道:“奴婢……照管不力……未能看顾好……李姑娘……皇恩负尽,望陛下责罚!” 箫涵睿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坐在床边。 李沫儿的脸色苍白,身体也没有任何起伏。 箫涵睿一直瞪大着眼睛盯着李沫儿,许久都没有眨一下。 “你给我起来!”他推李沫儿的身子。 “骗子!”又是一推。 可李沫儿还是纹丝不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执念 “骗子!骗子!骗子!”箫涵睿暴怒道,每说一句就要用力推李沫儿一下。 宫女们都进来了,乌压压跪了一地,每个脸上都有泪痕。 “陛下节哀……”秋凝抹着眼泪低声道,却被箫涵睿当胸一脚。 她毫无阻挡,直直地往后倒下去,捂着胸压抑地低咳几声。 “孤让你们哭了吗?”箫涵睿森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凌空响起。 宫女们不解其意,又看到秋凝惨状,不由得发起抖来。 “平时你们怎样,现在就怎样,哭丧给谁看呢?”箫涵睿大声道。 宫女们似乎都吓傻了,还是跪在地上不敢动。 箫涵睿便一个个踢过去,地上倒了一片。 “陛下让你们笑呢!”终于有一个太监看不过眼,出声提醒道。 最后一个宫女不解其意,但是看到箫涵睿一身煞气地冲过来,她立马强行露出一个笑容。 箫涵睿嫌弃地看她一眼,终于没有动她。 宫女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拉得更满。 其他宫女见了,也有样学样,一时间整个含光殿内又是一片语笑宴宴,春光盎然。 箫涵睿复又在李沫儿床边坐了,执着她的手,触手冰冷,却依然柔软。箫涵睿不以为意,紧紧捏着她的手,盯着她的脸,道:“你骗我。” 整个大殿内只有秋凝没有笑,她捂着胸口,低着头,忍着泪。 箫涵睿在含光殿枯坐一日。 “陛下,用点吃食吧?”一个宫女端着餐盘战战兢兢地问。 箫涵睿抬头懒懒地望她一眼,道:“下去。” 那宫女不敢多话,唯唯地下去了,安排小厨房将餐点再热一热,以备不时之需。 “陛下,李姑娘的侍女百合求见。”一个小太监进来通传。 箫涵睿眼也不抬:“让她进来。” 百合进来的时候,便看到箫涵睿独坐床头,地下跪了一堆人,全都是白发老者。 “民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百合跪安。 箫涵睿没有让她起来,而是将头转向一边询问:“可查出这是什么病症没有?” 那被问询的老者一直在抑制不住地打摆子,声音都有些颤抖:“陛下,老臣才疏学浅……” “既然才疏学浅,还要你们这些人在太医院做什么?”箫涵睿哼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闷雷一般砸在那老者身上,把他原本佝偻的身子压得更加弯曲了。 “来人,把他拖下去——” “不不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那老者惊得大喊起来,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哭泣求饶。 可是那些太监却毫不留情,为首的太监笑着道了一句:“万大人,得罪了。”便钳着老者的双臂,反缚于身后,将他硬往下拖。 老者青色的官服在大理石地面上擦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哭叫了一声“陛下恕罪”,便被那内侍用帕子捂住口鼻。 百合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触目惊心——京中有些传闻,竟不是谣言…… 在大殿门口,那老者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瞬间乌青,隐隐渗血。 “你这老骨头,怎么这么晦气!”绑他的太监立马变了脸,用力啐了他一口。 老者趁着太监还没来得及捂住他口鼻的时候大声道:“臣可想办法救贵人娘娘!” “你有什么办法?”太监还想出手,听了箫涵睿的询问,便不得不停下手。 那姓万的太医还在止不住的哆嗦,口中陈词道:“贵人娘娘此祸,非比寻常,须得好生静养,臣刚刚观其脉象,虽然极其微弱,但还有一丝游丝般的生机,臣回去立即配药,每日饮下,便可好转……” “多久会醒?” 万太医答不上话,可又不敢不作答,又不敢说自己不知道,一时间支支吾吾。 箫涵睿却笑道:“三日不醒,你便不必来见我了,自己以身作祭吧。” 万太医立马跪谢皇恩不迭。 “万太医不愧是太医院的第一人,就是比那些草包不一样。对于万太医的提议,你们可有异议?”箫涵睿转头问地下的其余人。 那些人自然都点头附和。 “你们可愿意陪同万太医一起研究治病的法子?” “奴才愿意。”立马有人跪拜连连。 “行,如果不出结果,你们的下场,孤不想重复第二遍。下去。” 之前押解万太医的太监们便扶着老者们走出殿门。 “万大人,之前多有得罪,望见谅。”扶着万太医的太监脸上带着真切的笑容。 万太医连忙作揖:“晋公公都是一片忠心为了陛下,下官怎敢怨懑。” “含光殿可是陛下珍爱之地,若是有任何污秽,陛下龙颜大怒,可是你我都担待不起的。” “下官知道,多谢公公提醒。” “这日头,就是太毒辣,来咱家给您擦擦。” 百合目睹了这一切,心下生寒。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箫涵睿对于李沫儿的执念竟是如此之深……也没有算到箫涵睿这人,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那假死药服下去,理应呼吸全无,心脉不再,浑身冰冷才对。可是这厮居然还强求太医院的人研究“药方”?把死人变成活人的药方吗? “你,就是王府的婢女?”箫涵睿忽然开口问道。 百合立马压下心头的千思万绪,低头应道:“五王府婢女百合参见陛下,陛下福寿安康,千秋永世。” “不要你了,你自己回王府去。”箫涵睿兴致阑珊道。 百合心下一时波涛汹涌,恍若电蛇走过。 “你怎么还不走?”箫涵睿拧眉。 百合心念微动,跪下哭道:“李姑娘待奴婢恩重如山,现在姑娘有难,奴婢岂能坐视不理?望陛下成全!” “你怎么这么麻烦?要不是看在沫儿还有些喜欢你,早就把你拖下去了!滚!”箫涵睿怒道。 贵人……贵人喜欢自己……百合一恍惚…… 这样看来,箫涵睿重视贵人真是超乎自己的想象,居然肯为了她容忍自己。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奴婢绝不走!如果贵人有任何不测,奴婢愿一死殉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摔跤 百合一边说,一边铰下一截头发:“如有违背,当如此发!” 箫涵睿有些惊奇地瞧着她,道:“行吧,那你就回去你原来的地方,想住多久住多久,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奴婢想要服侍贵人……” “你是不是觉得孤特别好说话?”箫涵睿的嗓音淡淡的。 百合顿时不敢再要求了,能留在宫中已经很好,剩下的,当徐徐图之。 百合被安排居住在含光殿的偏殿一处小小静室里,这几天,她亲眼看着无数宫女进进出出服侍李沫儿,而她的内心也越来越焦急。 假死药…… 百合在窗下望着含光殿正殿的方向,头抵住墙壁,眉头紧皱。 她回想起飞鸽脚上的信筒,里面装着袁香墨的书简。 用假死药,让李沫儿假死,然后设法将她运出皇宫。 箫翎在百合进宫前也曾给她交待了一些宫中有旧的人,可以将李沫儿“收殓”,瞒过箫涵睿的耳目。 这些年在王府,她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家中父母得了重症这么多年不死,就是因为有袁香墨的接济。 她将百合的父母接到一处偏僻安静的院子中修养,请了京中优秀的医师来为百合的父母诊治。她双亲已经卧床多年,均是瘫痪,多亏了袁香墨,才得以延续至今。 百合曾经很感谢袁香墨。 可是最近,父母的状况有所好转,袁香墨却很少允许百合前去探望,只是通过飞鸽传书来对她进行种种要求。 百合意识到父母已经成了袁香墨手中的人质,而她必须听命于袁香墨了。 而今袁香墨说皇帝要纳李沫儿为妃,让她劝说箫翎,保下李沫儿,送出皇宫。 随着书笺的是她父母换下的头饰。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百合不愿,可是只得如此。 于是她用了袁香墨给她的迷药,药倒了小泉。 那几天她一直活在痛苦与煎熬之中,看着小泉奄奄一息还是坚持着对她微笑,她就心痛难抑。 本来,原本是小泉进皇宫的啊。 可是,她却夺走了小泉的位置,而且还让她虚弱至此。 但还好,百合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暗暗想道,还好,那种迷药不会造成永久的损伤,不然她万死难辞其咎。 但这是袁香墨说的话,到底对不对,她也不知道。 百合握紧自己的手,手指骨节泛白。 如今箫涵睿已疯,她根本没有办法靠近李沫儿,更没有办法将解药送入李沫儿的口中了。 这种假死药药性极烈,若是过了三天还是没有解药,人真的会…… 就算后面服下了解药,侥幸救下一条命,从此也会落下病根,要么体虚畏寒,要么丧失记忆,要么心肺受损……贵人那么武艺高强,若是以后成了一个废人,她该有多痛苦…… 百合咬紧牙齿,都快渗出血腥味。 要不要,就这样告诉箫涵睿,让他知道真相,然后让李沫儿服下解药? 可是这样一来,李沫儿可能永远也出不了皇宫了,甚至还会因为欺君之罪被处罚。 自己一死不要紧,可要是带累了贵人,带累了王爷,那就真的是罪大恶极。 百合想着想着,一直痴痴地望着含光殿正殿的方向,目不转睛。 袁香墨把自己安排在王府,已经五年有余。 自己也不负她的期望,爬到了一等侍女的位置,甚至现在成了箫翎心肝肉的心腹,进了皇宫。 可她此刻一点都没有最初的憧憬和喜悦,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哀伤。 高鸟尽,良弓藏,作为袁香墨的“利刃”,她到底还能活多久?袁香墨不同于李沫儿,她会让她善终吗? 李沫儿这个人,虽然狠辣但是心中仍存良善,或者是保留最基本的人性,而袁香墨那个人,完全是把她周围的所有都当作工具看待。 笑容甜美,心思狠毒,蛇蝎美人,说的就是她了吧。 这些年袁香墨并没有要搞什么大动作,只是让百合去汇报一下箫翎平日里的动态,然后百合的主要任务是静静蛰伏,等待恰当的时机。 今天就是那个“时机”,也是她这柄潜藏在暗处的刀出鞘的那一刻。 只是百合没想到箫翎居然一直知道她的存在。 在临走时,箫翎告诉她以后会好好安顿她的父母,还准确说出了她父母的住址。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为什么还…… 箫翎说袁香墨在宫中的钉子不稳定,用来运送李沫儿非常容易出事,所以告诉了她王府中有旧的人,安排了接应。 如果箫涵睿将李沫儿送回王府,一路上就是由这些人护送,不会有任何闪失。 如果箫涵睿要将李沫儿葬在宫中,这些人也会将李沫儿偷运出来,换上另外一具空棺。 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是这样的局面。 袁香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而箫翎却显然对袁相的一切都一清二楚,百合暗暗心惊。 原本以为袁香墨,袁相,袁家已经够可怕,可是这些贵族中的纠葛显然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百合晃晃头。经过这两天的焦虑,她已经茶饭不思,每天只粗粗的用一点饭,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今天是那个万太医前来献药的日子,她必须想办法把解药送到万太医手上,让万太医假装诊治好李沫儿。 百合在宫中不能乱跑,箫涵睿给了她极小的人身自由,她只能在这座偏殿中惶惶度日。 百合在窗下成为一株枯木。 而此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闯入百合的眼帘,百合眼前一亮。 就是他,她记得那就是箫涵睿安排好的人。 此刻他来了,而箫涵睿还没有现身,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在万太医踏入含光殿的那一刻,百合衣衫不整地跑了出去。 在迎上万太医时百合脚一扭,原地摔了一跤。 “哎哟,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跟随万太医的太监上前来扶。 百合却是一把推开那太监,抬起头对万太医娇笑道:“久闻神医大名,仰慕已久。”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药 万太医似是被惊住了,面上枯枝一般的纹路都冻结了。 百合仰面道:“先生能够扶我起来吗?我腿有些麻了。” 万太医纠结了片刻,周围的太监见状都“会过意”来,笑着道:“太医先生不妨成全这位姑娘。” 万太医见太监们都不动手,只得自己弯下腰将百合扶了起来。 百合也没真要他扶,只是借着万太医扶起自己的动作站了起来,一多半都是凭着自己的力气。 而万太医感觉到有一个小荷包被放到了自己手里,他顿时一僵。 百合趁机道:“感谢先生相扶之恩,婢子乃是李姑娘在王府中的奴仆,对姑娘颇为熟悉,不知先生可否让婢子跟随一同探望?” 这时,小太监顿时不乐意了,道:“皇上嘱咐过不许让姑娘靠近含光殿的,姑娘这样行事,奴才们可是难办啊。” 百合笑道:“愿重重酬谢各位大人。” 太监们还是摇头:“这是皇上的旨意,若是违背,咱家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姑娘还是放过我们吧。” 百合见状,才不甘不愿地点点头,道:“希望各位公公能够好好照顾我家姑娘,这里的酬谢是替王府为各位大人准备的。” 说着,她给了所有太监一人一个大红包,那太监入手,感觉沉甸甸的,顿时脸上就笑开了花,道:“那是自然,就算没有姑娘,咱家也会好好尽忠的。” 唯有万太医,一直没说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百合深情地凝视着万太医,道:“姑娘一直有奇怪的症状,王爷也一直在求医问药,若是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妨来问问小女子,一定为大人倾情解答,绝不藏私。” 听了百合这话,万太医才若有所思,答应了。 百合又凝注着万太医的眼睛,道:“奴家的心意,希望万大人明白。” 周围的太监们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其中一个道:“放心,万太医家中尚无妾室,一定会好好待姑娘的,若是有了皇上的恩典,到时候姑娘更是风风光光。” 百合闻言羞涩地垂下头,道:“还望各位公公帮忙遮掩一番,小女子这般,到底是……” 那些太监握着手中的荷包,脸上笑容灿烂,连连应诺,有几个还说要到皇上面前去帮忙美言几句。 “就不劳烦公公们为奴家美言了,若是万大人……能解奴家的意思,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够,希望各位能够当这一切没有发生。” “自然自然。” 万太医握紧手中的荷包,面上渐渐渗出冷汗,通红的脸色也慢慢变淡。 百合见他面有异色,也不再多谈,匆匆寒暄几句就退下了。 万太医往含光殿内部走去,走的时候一边若无其事地与太监们寒暄,一边悄悄将那荷包塞进宽大的袖子里。 进了含光殿,只见满地的宫女忙忙碌碌,一片药香。 李沫儿的床已经被帐慢围住了,一个身材高挑,容貌俊俏的宫女见了他行了礼,引他进去。 那宫女对他说了声“劳烦”,便端了一个小凳子在李沫儿床边,又将李沫儿的手从帐慢中拿出来,搭在一个软枕上。 万太医细细把脉,心中越来越冷。 这分明就是……不治之症…… 方才那个自称是王府侍女的人,非常可疑,特意点到了这个不治之症,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分明有急切和哀求。 万太医攥紧了袖子中的荷包。 秋凝见他面有愁色,心也不由跌到了谷底,连忙询问是否能够回天。 ……再过一日,就是要给箫涵睿交代的日子。 万太医心中发苦。原本那时就是因为箫涵睿大怒,自己性命难保,才不得已接了这个悬案。 如今还是一筹莫展,到了那个时候,恐怕箫涵睿会更加震怒,欺君之罪都未必免得了。 ……还不如自己先以死谢罪,免得到时候连累家人。 “姑娘这症状,寒气凝结,于心肺中郁结不散,血脉凝滞,实在是需要极阳之物,来予以中和。” “万大人尽管说,不要太过担心,只要大人努力拯救姑娘,陛下也会感念大人的诚心,不会太过为难。”秋凝悄悄安慰道。 是吗?万太医想到箫涵睿那日可怕的眼神,不寒而栗。 君君臣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在本朝? “明日大人务必要想出一个方子,能够让姑娘有所好转即可。”秋凝叮嘱道。 万太医点点头,又心神不属地换了一只手腕把脉。 忽然,他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生命力,那股力量非常非常微弱,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忽略这股力量,可是到了今天,风声鹤唳,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会让他浑身发抖。 所以这股力量一下子被他捕捉到了,像是久旱逢甘霖,像是羁旅已久的旅人一下子找到了住宿,万太医一下子老泪纵横。 秋凝见万太医状态有异,忙问其缘由。 万太医道:“姑娘虽然身患古怪之症,但是姑娘生命之源旺盛,在源头处不断涌出一股生命力,不绝如缕,恐怕姑娘能够恢复如初,不会是虚言。” 秋凝听了,也高兴非常,连连让万太医回去之后好好研究药方,又嘱咐他不要太过心急,以免忙中出错。 万太医一一应了,秋凝又亲手为万太医斟茶,万太医忙道:“这种事让下面人干就行了,何必劳动您。” 秋凝笑道:“总归是下人,自然该侍奉大人的。” 万太医推辞几番之后才应了,对秋凝恭敬非常。 秋凝又亲手将万太医送到含光殿门口,笑道:“若是大人成功治好了姑娘,可谓前途无量。” 万太医听了这话,只是苦笑,道:“借姑娘吉言。” 秋凝回到殿中,又安排小宫女们为李沫儿翻身,通风换气,自己亲手端了滋补的药汤为李沫儿服下。 过会儿陛下就要来了,殿中必须要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然陛下看了必会震怒,到时候底下所有的宫女都不会好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药 万太医一路目不斜视回到太医署,一直到自己的居室里,才掏出荷包,颤巍巍地打开。 里面装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丸褐色的药。 和盒子放在一起的是一张绢帛,上面写着:“服下后李姑娘的病即可痊愈,望太医不要告诉皇上药丸的来历,只说是自己研制。” 万太医将那药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清香扑鼻,似是多种花混合在一起。 没有常规的药材,连他这个从医几十年的人都闻不出。 万太医将那丸药重新包好,将绢帛放在抽屉中。 李姑娘的病着实少见——或者说他认为她已经活不了了,那个自称百合的侍女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应该是知道她那怪病的来历的。 而这其中秘辛,他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这宫中的事,谁也说不准。 本来已经做好了自杀谢罪的万太医此刻心中不由得又燃起一丝希望,不求加官进爵,但求能够保住自己这一条小命。 李姑娘和那个侍女都出自王府,也许这涉及到五王爷。 先把这药给李姑娘服下,若是不好,那也是尽人事安天命。 万太医打定主意,又仔细闻了那药,内心揣摩药方,免得圣上一旦问起来回答不上。 为此他专门去藏书阁翻了一宿的典籍,寻找这药的来历,可惜几无所获。 不提万太医,且说这边箫涵睿又来看望李沫儿。 所有的宫女都提前清道,箫涵睿这次叫了都总管同行。 都总管一路见箫涵睿面无表情,也不与他说话,只是默默随行。 夏天已经到了尾声,天气依然炎热,只是傍晚依然有些凉。 两人踏入含光殿,见到含光殿中井然有序,箫涵睿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点。 秋凝上前来迎,箫涵睿径直走到李沫儿床边,掀起帐慢坐下。 他看着李沫儿苍白的脸色皱起眉头:“怎么还是这样,一点气色都没有。” 秋凝忙答道:“这几日姑娘不吃不喝,就进了些滋补的药汤,气色不好也是自然。明日太医先生用了药,应该就会好一些。” 箫涵睿冷冷地挖了她一眼,道:“你最好希望如此。” 都总管也在细细地瞧李沫儿,此刻也安慰皇帝让他宽心,可惜说着说着自己也长吁短叹起来。 “陛下从小就不爱亲近人,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知心人,却又这样……” 说着,都总管又拍了拍自己的嘴:“瞧瞧我,这会子还惹陛下伤心,真该打嘴。” 箫涵睿用手捂着脸,道:“都爷爷,我想让她好起来,可是,她一直这样……” 都总管拍着箫涵睿的肩膀道:“老奴都知道,陛下一片赤子之心,这也是李姑娘命中的劫数,若是过了这劫,必然是福寿绵长,陛下也不必太过伤感。” 箫涵睿点点头,不多言语。 秋凝又打了热水来为李沫儿擦脸,箫涵睿一直不错眼地看着。 到了晚上,各处都燃起了烛火,箫涵睿才叮嘱道:“小心看着,不要因为主子睡着了就疏忽怠慢,若是被孤发现,自己去日头下领五百鞭子。” 所有宫女都唯唯应诺,箫涵睿这才和都总管一同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几个太监一起去送。 箫涵睿冷眼瞧着他们问:“今日让那个万老贼来看,他可有尽心?可有不诚?” “哪有哪有,”那几个太监笑嘻嘻地答,“万大人可是认真了,连把脉都是隔着帐子把的,还说自己一定有法子救人,陛下请安心。” 箫涵睿点点头,走了。 夜已经深了,风有些凉,秋凝拿了件绛红色的披风为箫涵睿围上。 箫涵睿和都总管一同走在路上,箫涵睿此刻看起来心情尚可。 都总管因道:“恕老奴多嘴,那几个李姑娘宫中的人,陛下也得派人盯着。” 箫涵睿道:“都爷爷不用担心。” 都总管点头,心知箫涵睿心中已有成算。 箫涵睿望着月亮,忽然道:“都爷爷,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一个人。” 都总管侧头作聆听状,笑道:“李姑娘蕙质兰心,又飒爽洒脱,实乃佳人。” 箫涵睿接着道:“我……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放松,感觉一花一木都变亮堂了,可是,她似乎不这样想。” 他说着说着,声音便低落下去。 都总管道:“李姑娘和陛下相处的时日尚短,若是假以时日,必然会识得陛下的好。” 箫涵睿迷茫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有时候……我很想很想把她留在宫里面,可是,她说她本来属于外面,那次我不同意放她出去,后来,她就这样了,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才……” 都总管忙道:“陛下不必自责,这一切都与陛下无关,陛下是天子,这普天之下,一草一木,一城一池,一针一线,都是陛下的,何况一个人?能够得陛下青眼,那是天大的造化。” “是啊,”箫涵睿淡淡笑道,“应该所有人都那么想,除了她。” “要是李姑娘也与茫茫众生,与我等俗人一样,也不会让陛下另眼相待的。”都总管笑道。 箫涵睿点头,道:“她的确与我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都总管看着箫涵睿迷惘的样子,叹息一声,道:“陛下也许可以试着让李姑娘更加了解你,老奴愚见,她不是一个会轻易被外表和地位打动的人,想要留住这样的人,必须要从内里征服她,让她心甘情愿为您驻足。” 箫涵睿点头:“都爷爷说的有理,我……会努力的……谢谢你,都爷爷……” 都总管笑道:“陛下这声“谢”,老奴可担当不起,可是折煞奴才了,只是从小看着陛下长大,难免有时会有些僭越之处,陛下不怪罪就很好了。” 箫涵睿笑道:“看今天那几个小子兴高采烈的样子,多半是那个姓万的有办法了。” 都总管也应和着笑道:“李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与此同时,王府之中,同样有人望月清叹。 第一百一十六章 苏醒 “贵人也没回来,百合也走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小泉独自在窗边望着月亮,喃喃自语道,“不知道她们好不好,在宫里面,应该是好的吧,可惜我也不能去看她们……咦,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小泉本来就大病初愈,勉力撑起来往外一瞧,见那人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巡夜的侍卫还是其他。 小泉睁着两只伶仃的大眼睛往外瞧,怎么看那身形怎么熟悉。 箫翎今天罕见的没有早睡,也没有在书房熬夜,而是在外面闲逛。月凉如水,洒在身上也像是结了霜。 他没有带任何侍卫,只是在王府里逛着,随意地逛着。 前两日箫涵睿传出消息,赐婚五王爷与袁家。 袁相自是准备了许多嫁妆,张灯结彩,又有许多皇亲贵胄前来送贺礼。 王府内库中已经堆了满满的贺礼,又回礼许多,其中事务繁杂。他本身常在边关,不擅长这类人情往来,家中又无长辈,凡事要自己操持,另有李管事协助。 本来已经十分累了,但今夜箫翎反常地格外清醒。 他本已在床上安歇,可是迟迟不能入眠,便披衣而起,沿着婆娑竹影往外走,每一步都踩在迎风招摇的树木的影子上。 夏日将尽,夜风很冷,但箫翎常年习武,身体自带一股热力,因而只着单衣也不觉寒冷。 走着走着,不觉走到李沫儿的院落中。 院中枫树在月光的沐浴下像是月中金桂,仙逸非常。 为了筹备婚事,提前清扫了府中各院。今日李管事战战兢兢地来请教他是否清理李沫儿的院子。 箫翎向来有主意,只是那时脑子一阵空白。 原来她已经离去这么久了。她的东西他都一直保存着,就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他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李沫儿的院子,这样就可以假装她还在,不用看到一切的物是人非。 可是当李管事来问他“王爷是否清扫李姑娘的院子”时,他才惊觉,时间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两个月不算长,可他仿佛已经走过了许久,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又仿佛还在昨日。 在这样漫长的回忆里,平常人什么都不是。 箫翎慢慢沿着王府的小道走着。他睡前喝了一点酒,可此刻他感觉醉意已入骨。 如果就这样睡去也不错,可酒这种东西,有人越喝越去遗忘,而有人越喝越清醒。 他现在已经清醒得将所有过往的点点滴滴都一并强行收集在脑海里。 它们像是美丽的瓷器摔碎后的碎片,扎得人疼,可却让人不甘心放手,不知不觉越握越紧。 也许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清醒。 一步。 初见时她奇异的装束,刻意而不轻佻的触摸,以一敌十的傲慢。 两步。 品茶时她清润的笑意,舞刀时的冰冷与煞气。 三步。 在书房,她睁大眼睛向自己讨要字帖与书籍。他第一次发现她认真的时候会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像林中的小鹿一样清纯无害。 尽管他知道她是猛虎鸷鹰,但也不由被她迷惑。 四步。 是清甜的橘子香。马车晃动中的喁喁细语。 五步。 他担心她外出会遇到危险,但没想到她不仅成功在王府训练出了一支勇猛的队伍,还是一支仁义之师。她救下了人,却还反过来担心连累自己。 呵,有时候看起来聪明得过分,有时候又傻得让人担心。 六步。 她踏月而来。月色依旧,伊人已失。 他曾经信誓旦旦,而如今那些誓言都成了笑柄。它们浮在空气中,咧着大嘴,不断重复,荡起层层回音。 “王爷问,我便说。王爷不问,我便陪着王爷。” “王爷,下回我还给您剥橘子吃,就算我不当你的侍女了。” “我不会娶她。” “别走。” 别走…… 一只萤火虫从路边的灌木丛中飞起,往月亮飞去。 箫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攥住它。 可是他的手一动,那萤火虫反而飞得更快,一晃眼就不见了,仿佛溶入了月色里。 徒留箫翎在原地伸着空空的拳。 他轻轻张了张嘴,呵出两个字:“别走……” 心中很尖锐的一痛,李沫儿猛地张开眼。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四周的宫女争相禀告。 一时间整个含光殿中欢呼踊跃,仿佛过节。 李沫儿却两眼迷蒙。她此时脑海中一片空茫。 她是谁?这是哪?她来这是干什么?她有什么任务? 这些她一概不知,奇怪的是,她也不想去知道,甚至潜意识抗拒。 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的,心里很疼,起初是一股锐利的疼,后面转换为酸疼,弥漫了整个心房。 她好像沉在水里,与周围的一切隔离。那些吵吵嚷嚷自动屏蔽。 李沫儿重新闭上眼。 “姑娘?姑娘?!”一个小宫女见状转喜为恐,忙上前来喊,甚至伸手想推,却被秋凝一把打开手。 秋凝低声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姑娘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你们可忘了自己的本分?” 这番话说得在理,那小宫女忙跪下认错。 实在是这几日箫涵睿太疯狂,稍有不尽心就拖出去杀死……所有人都风声鹤唳,被派到含光殿已然是半只脚踏入修罗地狱。不少人已经把家当都托付给相好的姐妹,若有不测,就寄给家人…… 还好,现在那位醒了。由极悲转入极喜,不由失态。还好有大宫女提醒,不然功败垂成,岂不可笑? 不愧是大宫女,面对大风大浪面不改色,自己还是要好好学习才是。 秋凝面上镇静,安排小宫女们准备热粥,再去请皇上与万太医,将一切都安顿完毕后方坐在李沫儿床边的一张矮凳上。 李姑娘不能够再睡下去了,不然陛下会彻底疯狂。 她轻轻将手搭在李沫儿手腕上,脉象有些微弱,但比起之前的一片死寂已是好了太多。以自己的医术都能诊出平安脉,想必李姑娘病情已经稳定。直到现在秋凝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宫女们已经安排御膳房煮好了香糯的小米粥。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记忆 箫涵睿来得很快,就跟送粥来的小宫女是前后脚。 李沫儿被扶起来小口小口地喝已经被吹得温热的粥,忽然见到一个黑袍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小生,可是李沫儿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却感觉到深深的抗拒与排斥。 她扭过头。而那个人已经扑了上来。 “沫儿,你没事吧?”他揽过她的肩。 李沫儿下意识地一旋身,竟然将他给摔在了地上! 顿时四周鸦雀无声,一众宫女太监都恨不得自己没长眼睛。 箫涵睿猝不及防,摔了个墩实。他坐在地上,两脚叉开,仰望李沫儿,李沫儿不恐不喜地望着他,好像庙里的神像。 箫涵睿忽地笑了,道:“看来沫儿真的恢复了,力气也大上不少。” 说着,他伸出手,旁边的太监立马颤颤巍巍地过去将箫涵睿扶起,为他拍去身上的灰尘。 箫涵睿重新坐回床边,问道:“沫儿可感觉好些了?真是彻底恢复了?” 陛下在李姑娘面前……真的好像一条长毛犬…… 默默想着这话的宫女立马把画面从自己脑海中挥去,那么可怕的陛下,怎么可能是那么可爱的生物?这不可能! 李沫儿淡淡地望着箫涵睿,他的眉眼很熟悉,可是李沫儿的心中空空的。 她知道她想见到另外一个人。 “箫翎……”李沫儿吐出这两个字。 箫涵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沫儿,”他微笑着说,“你刚刚说什么?” “箫翎在哪里?”李沫儿平静地重复。 她现在终于明白一直盘旋在自己心底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了。箫翎。箫翎。念着这两个字心里就又酸又甜又苦。 箫涵睿的脸好像凝固了,或者说整座含光殿都凝固了。 “沫儿,你是在故意惹我生气,是不是?”他含笑问。 “箫翎,我要——” 箫涵睿猛地暴起,一把掐住李沫儿的脖子。他的眼眶通红,眼珠子漆黑不见底。 “咳咳——”李沫儿呛咳起来。 这个人很弱,可是她很奇异地不想去伤害他,他在她眼中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狗——也或者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李沫儿咳嗽着,没有反抗,只是闭上眼。 她真的累了。有些累。好像身体里的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留下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陛下,请三思——”忽然,一个人扑在箫涵睿腿边哭求着,“李姑娘大病初愈,刚刚也有些神志未清,请陛下酌情处理!” 是秋凝。所有下人都瑟瑟发抖不敢上前,唯有秋凝冲了出来。 箫涵睿被秋凝的话一激,顿时停下手。 李沫儿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圈红痕。 箫涵睿望着那一圈红痕,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是被大火灼烧过的那种红。箫涵睿的身子也跟着发起抖来。 所有的宫女太监此刻都忙跪下来,悄无声息,含光殿仿若死城。 李沫儿倒在床上,嘴唇还在微微翕动,像是离水的鱼。 箫涵睿看见她这个样子便觉得心里被棉花堵住了,连呼吸都闷塞,顿时拂袖而去。 箫涵睿走后,宫女太监们耸起的肩忽地坍塌下去,就像是一座大山被移走了似的,每个人终于敢放心呼吸。 “秋凝姐姐,谢谢您的大恩。”一众人围住秋凝。 他们都知道,如果箫涵睿一失手,让李沫儿有个好歹,到时候倒霉的,绝对是自己这些在旁的宫人。 只是,谁都知道这道理,可到了那般节骨眼上,又有几人敢豁出去阻止箫涵睿?除非自己的命先不想要了! 秋凝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只晃晃手道:“先照顾李姑娘要紧,这些天大家都累了,可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是不能放松。” 众人都连连称是。一时间整个殿内有条不紊。烹茶,热饭,端水,龙脑香也燃了起来。 而李沫儿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她好像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有红艳艳的石榴,有青翠的枫树,有瑰丽的花灯船……还有……鼻尖熟悉的香味。 原本的手脚冰冷,而如今,许是随着人的苏醒,经脉之中也流转着暖意。大脑也没有之前僵冷。 回忆起来吧。没有人可以做没有过去的人。一个声音对她说。 于是记忆像海啸一样向她扑来。 那是两世的记忆。铺天盖日的记忆。人的大脑这么小,可竟也能够塞得下这么多回忆。 “李小姐,从此你不再是李氏集团的大小姐了,原本的名字不适合你,你自己再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沫儿。”轻轻的呢喃。 “什么?” “沫儿。从此,我叫李沫儿。” …… “要当一名特工,要付出的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沫儿你可想好了?” “什么都可以,只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逝者已矣,可不看开些?你父母自死都没想让你知道那些事,你何不遵循他们的遗愿做一个快乐的普通人?” “叔叔,你将我培养起来不就是为了特殊用途的吗?现在我已觉悟,叔叔你竟犹豫了吗?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关口,错一步满盘皆输,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你啊……” “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不能后悔。我也绝不会后悔。” …… “李沫儿,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怎么?败给我,你不服?” “我呸!那些钱你要拿便拿,可你凭什么去欺骗阿桑对你的感情?他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欠他的,欠一辈子!” “那也是他心甘情愿。” “呵呵……呵呵呵呵……果然,是我太天真,像你这种女人,怎么会有心痛和后悔那种感情呢?那么阿桑为了你跳楼,你也无所谓了?” “……” “可笑,他至死都在为你打算,其实,我自己才是一个笑话吧。” “你们都是罪有应得,害人者都会有报应的。要怨,就去怨自己的族长去吧,黄泉路上长得很,自己去问问他们,对李氏集团都做了些什么?” “你……你是李氏集团的——” “嘘。” …… 砰。 伴随着一声枪响,所有的回忆都在大脑中爆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百合之死 李沫儿痛苦地捂住头。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会回想起来的吗? “姑娘怎么了?快去请万太医!” “先给姑娘喝点热汤!” “你们别慌,我去请。不要大声吵闹,姑娘需要安静。” 大脑里面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极致的疼痛之后是麻木。 李沫儿陷入了一种空茫之中,仿佛自己已经消失了,“自己”已经不存在了。无论是名字,过往,亲人,朋友,爱情……通通都消弭不见。 她起初感到恐惧,紧紧抓住那些逝去的过往。可是它们像流水一样从指缝间滑走了,了无痕迹。 手中渐渐空了,什么也留不住,李沫儿却竟然平静了下来。 她感到心中有一种从所未有的安宁。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她,万万亿亿年,都没有她。 这个世界上也终究没有她,亿亿万万年,都没有她。 一个凡人,在漫长的时光中,是什么?也许就像是直线上的一个点,什么都不是。把这个点拿掉,直线依然是直线。 但正是无数个点,才构成了这条直线。所有其他的点,都与她这个点一样。 她的过往被无限延长到过去,她的以后被无限延伸到将来。她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一样大了。她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同呼吸。 那么,有没有她,到底有什么不同?只要这个世界依然是这个世界,就够了。 她所热爱的,这个世界啊。 李沫儿的眼中流出两行泪水。 她睁开眼,感到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内心也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充实。 那些不甘心的,憎恨的,意不平的,通通都被抚慰了。 也许是生死一遭,她仿佛真的死过一回。过往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对整个人世的看法都不一样了。 李沫儿感觉到手腕枕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心知那是软枕,她抬起头微笑道:“劳烦大人了。” “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岂敢担贵人的‘谢’字。”万太医搓了搓胡须,忙道。 这姑奶奶可算是醒了……不然自己、自己家要遭多少罪……看来那小侍女给的药确实有效,可惜…… 万太医看着李沫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算了,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何必多嘴?到了时候自然会有人告知姑娘真相的。 “如何?”背后却是响起一道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 万太医打了个激灵,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连忙起身下跪,字正腔圆道:“微臣叩见陛下。李姑娘福寿绵长,病已经全数好了,只是躺了几天身子尚虚,需要好好进补。” “把库房里的那支千年老参,还有天山雪莲拿来。” “陛下……不可啊,女儿家身子娇弱,老参和雪莲都是大热之物,恐怕物极必反!” “那你倒是说说应该用什么食材啊?!” “……燕窝便可,也不能多用,这一月每天早晚各一碗,即使日后康复也可以日进一碗。” “去把乌水城去年进贡的金丝血燕窝全部取来,刚刚万太医说的什么,你们都听清楚了?” 宫女们忙不迭应是。 箫涵睿冷笑一声,盯着万太医:“你可以滚了,要是沫儿哪里不好,你自己提头来见。” 万太医连忙磕了三个响头,一把老骨头烟似的溜出去了。他一边庆幸自己没有乱讲话,一边纳罕。 为什么皇上进李姑娘的屋都不要通传的呢? 这边李沫儿却已将头撇过去,盯着香花帐子:“若是我死了,你不要连累旁人。” 箫涵睿盯着李沫儿,笑了:“若是不想带累旁人,你就不要死。不然我叫你在下面都不安生,一定要几个人来陪你。” 一觉醒来,曾经的小孩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李沫儿叹气。 “沫儿叹什么气?”箫涵睿笑着坐近了些,“你不会死的。” “人都是要死的。”李沫儿白了他一眼。 “那你就争取死在我后面。” “说得什么话,越来越不像话了,”李沫儿气笑了,“你做个皇帝要啥有啥,整天寻思这些?” 箫涵睿紧紧闭着唇,望着李沫儿,好一会儿,才道:“毒是怎么回事?” 李沫儿挑眉望着他:“你查出来了什么?” “沫儿你这几日不止是昏迷,有一日吐血不止,那个姓万的废物也查不出来什么。后来你的侍女叫什么百合的,跟我说你是中毒了。” 百合怎么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李沫儿忙问:“百合怎么样了?” 箫涵睿却反常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喜欢那个丫鬟?” 李沫儿心中察觉有异,缓缓又问了一遍:“你就告诉我,百合怎么样了?” “她死了。” “什么?” 箫涵睿平静地复述一遍:“她死了。” 李沫儿顿时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掐住箫涵睿的脖子:“你杀了她?你怎敢杀了她?!” 宫女们见了这一幕都吓愣了,素日最机灵的几个也定在原地不能动,还是秋凝最先反应过来,扑过来掰李沫儿的手:“姑娘不可!” 箫涵睿却不伸手推李沫儿,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只是轻轻地问:“就是我杀了她,又如何呢?”“那你就去死!”李沫儿冷笑着一字一顿道。 “咳、咳……”箫涵睿咳嗽着,却仿佛很享受似的,嘴角带着一丝笑,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 百合不敢太用力掰李沫儿的手,急得直下跪:“姑娘明察!百合不是陛下所杀,她是自尽的!” 李沫儿听了这话一怔,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不料箫涵睿却将自己的手放在李沫儿手上,慢慢收紧,笑道:“别信她,就是我杀的,她骗你的。” 李沫儿睁大眼睛望着他,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姑娘不可!”这时其他的侍女也都纷纷反应过来,忙随着秋凝齐刷刷跪了一地。 李沫儿放下手,颓丧地躺回床上。 箫涵睿却仿佛觉得遗憾似的,慢慢踱回李沫儿床边。 “我说过要是我死在你前头,你以后就能清净了,怎么你现在反而不愿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裂 李沫儿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他。 箫涵睿索性在床头坐下,笑道:“我想掐死你的时候,你不以为意,现在却反而因为一个丫鬟对我这样狠心,沫儿,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是不是你杀的?” “是。” “为什么?” “因为她妄想对孤对喜欢的人下手,所以孤把她赐死了。” 李沫儿冷冷一笑,道:“下什么手?” “沫儿……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袁家那个女儿,我可以让他们和离。你……不要再想着逃走了……” “让成婚就成婚,让和离就和离,五王爷在你这里就是一个笑话?怕是你自己都成了一个笑话了!”李沫儿霍地掀开被子,用手指点着箫涵睿的额头道。 箫涵睿含笑道:“袁家那个可不是省油的灯,沫儿你要是想嫁给箫翎,只能做小,会很委屈的。” 李沫儿怒道:“谁要做小?别拿你的思想来揣测我!你就告诉我,百合她一个小小侍女,好端端的,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这堂堂皇帝?” 箫涵睿道:“那沫儿是否要先解释一下自己的‘假死’一事呢?” 李沫儿听了这话,心知是假死药的事被查出来了,她沉沉道:“那也与她无关,你要怒,就冲着我来好了。” 箫涵睿道:“不止这个,还有你的毒,为何连太医都查不出来的毒,就偏偏她拿出来了解药?” 李沫儿不可思议道:“就因为她拿出来了解药,所以你就干脆杀死了她?” “不忠的奴婢,拿来何用?她不是至死都不肯说出毒药是何人所下吗?”箫涵睿冷笑。 自己的毒……一定是袁香墨。 可是,百合为什么一定要隐瞒呢?她和袁香墨到底有什么关系? 李沫儿暗忖,箫涵睿却瞅着她道:“沫儿知道自己的毒是何人所下?” “与你无关。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箫涵睿却没有再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轻声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还念着他,连醒过来以后第一个喊的名字也是他。呵。” 李沫儿道:“总之不会是你,就你杀了百合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箫涵睿道:“不杀了她,她以后必定会对你有害,现在她献出解药,也许是出于一时同情,可若有朝一日,她最重要的人被别人捏在手里,以她的身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 “那你就不能告诉我?” 箫涵睿只是看着李沫儿,道:“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比不过一个小小侍女?” “你根本不懂!这根本就不是侍女的问题?你们这些皇帝做惯了的人,草菅人命,不把下面人当人,我算是见识到了。你,和我,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你若想要我陪着你,你就大错特错!你这样冷漠的人,注定孤独一生。你如何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会如何对待你。”李沫儿大笑,背过身去,不再理箫涵睿。 箫涵睿静静坐了一会儿,说道:“她有一些东西我没销毁,还留在她的房间里,你可以去看。” 李沫儿没应声,箫涵睿没趣,便走了,走之前回头说:“你要这样想,把所有走得近点的人都看得亲如家人,我也没办法,但你总会明白的,重要的人只会有那一个。”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箫涵睿走后,秋凝忙上前,给李沫儿端来冰镇的西瓜。 李沫儿恹恹地吃了几片,道:“把百合的……遗物……拿来给我看看。” 说起“遗物”二字竟然还会有一种恍惚感,仿佛那个人还没有离世,一切都还保持原样。 秋凝应了,过不了一会儿便有几个宫女呈着一个香囊上前。 “只有这个吗?” “回姑娘的话,香囊里还有百合姐姐的绢帕,不敢私自处理,故依旧放在香囊里。” 李沫儿打开香囊,里面是一绢白丝,她徐徐展开。 “宫中制度严苛,凡宫人见到带品级的妃子都要行礼让道,直到香车离去,再也看不见。” “陛下平日里赏乐听戏的地方叫明光殿,其后山有一只白狐,极通人性,陛下厚爱,豢养两年,为其划出半山为窝,养山鸡作戏。” “陛下对贵人青眼有加,贵人居住的地方叫含光殿,外有荷花池,内燃龙脑香。是的,没想到平日里过节才能闻到的龙脑香在这里司空见惯,还有那些宫女,都是极有仪态极气派的。” “贵人还给一种小黄鸟取名叫‘绿豆沙’,这小鸟极具慧根,能通人语,娇小可爱,在河畔栖居。河两岸的山上还有猴子,会朝你扔果核。” …… “皇宫中真是一个优美又壮阔的地方,各种景观名器不能胜记。贵人也在这里过的很好,所以不要过多为她担心了,很遗憾你没有亲自见到这些。” 这是百合写给小泉的。李沫儿看着看着,不觉眼圈红了。 也许她们之前有过龃龉,然而此刻,她们的确是像一家人一样亲近友爱。 李沫儿将绢帛郑重收好,重新放入锦囊里,本来想要交还给秋凝,让她问问皇帝能不能带去王府,送给小泉看看,可是想到箫涵睿刚刚那令人齿冷的表现,李沫儿顿时收回手。 给谁也不能给他,这是百合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了。 秋凝觑着李沫儿的脸色,又服侍着她用了两块西瓜,给她轻轻打扇。 李沫儿神色略微平静之后,秋凝才悄悄道:“姑娘,其实陛下刚刚说的都是气话,百合她……并非陛下所杀。” 李沫儿看也不看她,闭着眼睛养神。 秋凝继续道:“奴婢知道姑娘对陛下有怨,也无意为陛下强辩什么,只是想要复原当时真正的情形:百合听闻姑娘毒发,惶然失色,将解药交给万太医,而被陛下当场撞见。陛下许是早就疑心万太医,便当即盘问这解药是何处所来,百合她只说姑娘身中奇毒,别的一概不肯吐露,陛下便下令将她关押起来慢慢审问,然而还没等到捉拿百合,百合自己就七窍流血而死……” 第一百二十章 决断 秋凝道:“陛下只是因为您疑心他,索性就承认了,但是奴婢发誓陛下绝对没有做过杀死百合的事。陛下赐死的人虽多,但是百合是您的婢女,陛下可会让您伤心?” “他让我伤心的事做的还不够多吗?”李沫儿轻轻一哂,接着问道,“你说百合七窍流血,可有结果?” 秋凝道:“万太医为百合诊断过,百合的迹象,确实是中毒……她来觐见前将毒囊压在舌底,故而凡人并不能察觉。等到症状出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李沫儿轻轻抚弄窗角,不说话。 秋凝道:“逝者已矣,还请姑娘节哀,千万保重自己。生者无辜,希望姑娘好生对待。” “我明白了,其实你就是箫涵睿的说客吧?”李沫儿忽然笑了,盯着秋凝,道,“从前我以为你是个极好的,现在才明白,其实你是有主人的,只是主子并不是我,是吗?” 秋凝顿时无语,想了片刻,才说:“奴婢对姑娘从无不忠,姑娘若是疑心,奴婢惭愧。” “你有什么可惭愧的?你说这些话才是真正的忠于自己的主子吧?你如此忠诚,上头连嘉奖都来不及,谈何惭愧呢?后宫之中多一些这样的忠奴,风气也会好上很多吧?”李沫儿笑道。 秋凝顿时垂下头,道:“奴婢……”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就是箫涵睿派来监视我的,毕竟我可不是瞎子,连你那么明显的倾向都看不出,”李沫儿轻轻拨弄了一下头发,道,“将我锁在宫中,将我的人赐死,再将自己的耳目安插在我身边,从此我便渐渐又聋又瞎,任凭他摆布了,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一番劝解起了反效果,秋凝一时不知所措。 李沫儿道:“百合曾经也是一个像你这样的丫鬟,她够聪明,也够能审时度势,只是她的脾气没你好,以前还被我打过,后来她都改了,如今……呵……可是再也没有第二个百合了。” “百合妹妹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又赤胆忠心,难得一见,奴婢不敢自比。” “谦虚什么?论赤胆忠心,也许你比百合还更上一层楼呢。”李沫儿笑道。 秋凝沉默了许久,才道:“让姑娘烦心,非陛下所愿,亦非奴婢所愿,若是不再得主子垂怜,奴婢愿禀明陛下,让他另选人才。” 李沫儿瞥了她一眼,道:“另选人才做什么?不一样是他的耳目,他的爪牙,至少你这副模样我还看得惯,再换一个,鬼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得更差,左不过都是一个样。” 秋凝低头,道:“姑娘菩萨心肠。” 李沫儿摆摆手,道:“罢了,说到这些,便也说不下去。你下去吧。我身子乏,想要歇息一会儿。” 秋凝见状,便服侍着李沫儿脱去了外裳,去将香炉中的陈灰拨去,添上新香,又挑灭了灯,正欲退去时,抬头一望李沫儿,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吞吞吐吐了?” “姑娘脖子上的伤……奴婢这就去取冰袋来敷。”秋凝匆匆交代宫女去御医院取治伤草药,再去监冰处取冰块。 李沫儿这时才感觉到脖子有点隐隐作疼,她轻轻用手碰了一下,顿时“嘶”了一声。 别说,狗皇帝下手还真狠。不愧是属狗的。 李沫儿躺在床上闭着眼。往常这个时候她会和秋凝唠唠家常,开开玩笑,然而今天她一声也未发。秋凝做完所有的事后一时没有事做,便拿出帕子细细擦拭梳妆台上的铜镜,将铜镜擦拭得一尘不染,再将镜套子放下。 宫女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取回了冰块和草药。秋凝走近,轻柔地将草药敷在李沫儿脖子上,再把冰袋贴在上面,之后轻声应了句“奴婢告退”。 等到秋凝退出后,李沫儿霍地睁开眼。 皇宫这个地方,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箫涵睿这个态度就是要把她一辈子锁死在皇宫的,不到他死不会还她自由,她之前假死的事也已经失败,他只能对自己的看守更严! 秋凝这个丫头,竟然是箫涵睿的细作,既是照顾她的,也是监视她的,这人可用,但不可全信。 这几日不能流露出太多想要出宫的情绪,就箫涵睿的态度而言,一旦她还想要出宫,人身自由必然会受到更大的禁锢。 还有百合……秋凝所说有可能是在为箫涵睿辩解,但也有可能是事实。若百合是自尽的,谁有资格让她自尽?还有自己所中的毒,应该只有袁家知道,百合……如何会有解药? 李沫儿苦笑。百合啊百合,你到底瞒了我多少? 李沫儿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触手便是疼。箫涵睿还是第一次对她下这样的手,只是因为箫翎。他这个人看上去小孩子心性,但毕竟是皇帝,抬手间便可轻易取人性命,而你还只有对他感恩戴德的份。 现代杀人用法律,最恶劣的人也只能钻法律的漏洞压制对面,腥风血雨依旧在,只是是无形的,是文明的。而在这里呢,连杀人都可以冠以“赐死”这样堂皇正大的名义。 这几日……李沫儿眼珠一转,唇角微挑。这几日,不妨先到处转转。 第二日,李沫儿清晨便吩咐秋凝,她想要去后山看白狐。 秋凝听了以后很惊讶,然后便说自己要去准备给姑娘的饭食,一去小半个时辰。 李沫儿端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是那种看穿一切又不屑一顾的冷笑。 秋凝终于回来了,端着热腾腾的碧色粳米粥,一小碗奶黄包,还有几块玫瑰酥。 李沫儿一边吃,一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着问秋凝:“今日劳烦你亲自去取饭食了。” 秋凝脸微红,道:“吃完饭姑娘即可出行,奴婢陪同服侍。” 李沫儿轻笑一声,点点头,道:“那便都随了他的意吧,可还要多派几个宫女?” “这个都随姑娘的意思,姑娘喜欢热闹,就多几个,喜欢安静,就只带奴婢一个。”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游 李沫儿道:“那便只带你一个吧。” 秋凝应了是,便去打点出行的衣物,路上的吃食,完事了来回禀:“姑娘可还有别的要吩咐?” 李沫儿道:“多准备一些苹果桃子,我要和山上的猴子们玩玩。” 李沫儿带着秋凝便出了含光殿,路上的宫人见了她之后,不知为何都像惊弓之鸟一样胆战心惊,颤颤巍巍地行礼,口中之恭敬让李沫儿怀疑人生。 自己不就是一个民间之女吗?他们这一个个像接见皇亲国戚似的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自己还没有责罚过他们吧? 不过想想箫涵睿平日里的行径,也就稍微明了一些。在他们眼中,或许自己也跟箫涵睿是一样的人吧,他们都是上位者,而下位者只能如此才能保全自己,或者箫涵睿在自己昏迷期间杀了不少人,被传出去……才导致他们如此。 越想越没意思,李沫儿出行的兴致都少了不少,但还是保不得打起精神来,免得箫涵睿疑心。 又来到了河边,这次没有箫涵睿随行,所以那么大的白玉舫是坐不成了,只有一尾小船停在河边,船上依然张着明黄色的顶棚,李沫儿进去以后探了探船底下,发现有不少的苹果和桃子,才满意地收了手。 当船行驶过山的时候,李沫儿便拿起桃子朝山上扔去,很快山上就传来悠长的叫声,接着就是一个个的新鲜水果砸下来。 还好这次猴子没有直接扔核,难道是猴子见了她的这番遭遇,也不忍心了? “绿豆沙”也来了,那种黄色的小鸟,娇娇小小,李沫儿不知道是否是上次见到的那一只,她小心翼翼地喂鸟吃食,生怕把鸟惊走,身旁一个太监递过来鸟粮。 李沫儿道了声谢,见他有点眼熟,便问道:“你是哪一宫的公公?看着怪眼熟的。” 那太监脸红着道:“奴才小顺子,上次姑娘随着陛下一起出巡的时候,奴才曾有幸陪同。还有第一次姑娘从明光殿坐小船出来的时候,奴才也在旁侍奉。” 他这么一说李沫儿便回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而且第一次坐船的时候还坚持着要给皇帝试毒。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看着所有下人对箫涵睿惊惶的态度,他肯反驳箫涵睿兴致的忠心就更加难得。 李沫儿不觉得箫涵睿是个好皇帝,但这个小顺子的忠心的确让人感动,她便笑着说:“是你啊,你一说我就记起来了,上次坚持要吃玫瑰酥的也是你吧?好吃吗?我从含光殿也带了几块来,你尝尝。” 说着,便把秋凝给她的玫瑰酥拿出来,拈起一块,递给小顺子。 小顺子看着她,不知所措。 李沫儿笑道:“张嘴啊。” 小顺子只好呆呆地张开嘴,李沫儿将玫瑰酥放进他口中。 小顺子“咕咚”一声,竟是咀嚼都不曾就直接咽下了,连忙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手上还是托着鸟粮不肯放。 李沫儿忙去拍他的背,道:“怎么这么呆?连吃东西都不会的?” 小顺子连连后退,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道:“姑娘……咳、咳咳……使不得。” 他原本白净的脸上晕起红霞,一直红到耳朵根。 “姑娘万万使不得,奴才贱命一条,不值得姑娘如此。上次坚持试吃玫瑰酥,实在是陛下安危不得轻视,冒犯了姑娘,姑娘若是生气就责罚奴才吧。” 李沫儿道:“你怎会如此想?你要试吃是忠心,我要是生气,要是疑心,当天就禀明陛下责罚你了,又怎会到今时今日才翻旧账?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小气,就是看到你想起玫瑰酥,正好秋凝也给我带了些来,就赏你吃了,这么简单而已。” 听了李沫儿这番话,小顺子低下头,道:“姑娘深明大义,心胸开阔,奴才妄加揣则,实在是辱没了姑娘的清白人格。” 李沫儿笑了,道:“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在这个世道上,又有谁是能完全清清白白的?不过是相互体谅罢了。谢谢你给我的鸟粮,给我吧,这么一直举着手不累吗?” 说完,李沫儿便从小顺子手中拨来了鸟粮,兴致勃勃地去喂“绿豆沙”去了。 秋凝一直坐在船尾,看到李沫儿去喂鸟了,便笑着对小顺子小声说:“姑娘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你了解了吧?” 小顺子道:“刚刚竟然误会姑娘了,实在惭愧,秋凝姐姐一直跟着她很幸福吧?” 秋凝一顿,然后果断道:“是很幸福,姑娘她可是一个有趣又善良的人啊。” 秋凝并不知道李沫儿的耳力超乎常人。李沫儿一边喂鸟,耳中传来他们的言论,心中不觉轻笑。 “绿豆沙”还是一样的乖,李沫儿内心已经把它当成跟上次一样的鸟了,她小小声对它说话:“小鸟啊小鸟,生活在皇宫中,你也很寂寞吧?” “绿豆沙”吃鸟粮吃得津津有味。 李沫儿远目,道:“可能你也不觉得,毕竟皇宫这么大,有山,有河,比起外面的世界也不差了……可是你到底没有领略过世界的辽阔,不知道候鸟迁徙的辛苦漫长,不知道天鹅高飞比飞机还要高,不知道雄鹰的威武……到底是多么遗憾啊。这皇宫是生存的乐园,也是禁锢的监狱。最悲哀的是,可能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世界有多辽阔,或者即使知道,也一辈子都不能出去看一看。” “绿豆沙”听了这话,刚好也把食吃完,它拍拍翅膀便飞走了。 李沫儿望着“绿豆沙”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或许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毕竟即使是皇宫外面的人,不自由的也多了去了,一辈子守着一亩三分地,一个老宅,一个官位。即使在现代,一辈子为了一份工作,一个家庭,一套房子奋斗的人不也不计其数吗?可终究是……不能安于现状啊。” “姑娘?路上遥远,可要吃碗绿豆粥?”秋凝端着一个青瓷碗,过来问。 李沫儿转身,道:“好啊,叫上小顺子我们一起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分食 秋凝忙弓身,道:“姑娘不可啊。” “有什么不可?” “礼不可废。” “现在船上就我和你们,还有一些划船的小太监,皇帝也不在,我说可就可,你们想让我不高兴?” 李沫儿这样说,秋凝没法,这得应了。 又去叫小顺子,小顺子听了这话很诧异,又推辞了几番,可是李沫儿坚持,他们知道她与平常人不一样,于是秋凝多取了两幅碗筷,几人同在一张小几子上分食那一碗绿豆粥。 夏日已经快要结束,但是将近正午的阳光还是很炽烈的,绿豆粥之前被放在冰盆里,现在清清凉凉的,入口十分清爽,感觉浑身都轻快了不少。 小顺子一开始吃得战战兢兢,李沫儿笑道:“你倒是多吃几口。” 小顺子还是面露为难,秋凝笑道:“你看我吃。”说着,秋凝便吃了好大一口。 李沫儿笑道:“就是像这猴儿一样,放开了才好。” 小顺子这才略微放开了心,正常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圈竟然都有些红了。 李沫儿看着他红红的眼圈,也不好再去打趣他,只是向秋凝道:“还带了什么,一并拿出来吧,别再藏着掖着了,到了山上,又没有心情吃东西了。” 秋凝便又去取了桂花糕和玫瑰酥来,桂花糕芬芳扑鼻,入口即化,软糯可口,李沫儿吃得不亦乐乎。 秋凝看李沫儿得了趣,也不再扭扭捏捏,放开胆子大吃特吃起来,李沫儿和她你争我抢,两个人吃得热闹,打出了十万大军的气势。 小顺子见她们两个如此,也被气氛感染,放开了自己,愈发觉得桂花糕香甜了。 跟着李姑娘就是好啊,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要知道平日里宫中的贵人们,不说给自己吃了,就是看一眼都是要罚的,除了试吃的时候。 不过那也是应该的……像李姑娘这样好的人,全天下又能找出几个来呢?切记不可因为在李姑娘这里放肆一回就忘记了自己的本分!小顺子暗暗告诫自己。 不过虽然他不停地警醒自己,嘴上依然吃得欢实。主要是这里的气氛实在太温暖,让他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又舍不得放手。 几人一会儿吃,一会儿喝,一会儿逗逗鸟,打打猴,船上的时光竟是很快就过去了。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觉得路上时间太长,现在又嫌短了,时间短长果然是因时而异的。 登了岸,小顺子忙上去牵船,又扶着李沫儿下船。 岸边早已有几个太监抬着竹轿子等着李沫儿了,李沫儿迫不及待地跳上去,拍手笑道:“好,好!这轿子上甚是快活!来,咱们上山去。” 几个太监凑趣笑了一会儿,脚下却是卖力地往山上走,李沫儿兴致来了,竟是引吭高歌,唱的还是现代歌曲。 几个小太监连连说她这词有意思,曲也谱得不错,自己竟是从来没听过,怕不是仙人带了天上的仙曲下来,逗得李沫儿笑个不住。 李沫儿笑着笑着,越性多唱了几首,从《爱情买卖》到《菊花台》,从《相思》到《智商二百五》,风格迥异,更让众人惊叹不已。 小顺子更是道:“姑娘的才华真是惊人,更显得奴才孤陋寡闻了,若是陛下听见了,不知道多么地更加喜爱姑娘呢。” 李沫儿听了这话,却是沉下脸来,道:“少提那混蛋。” 随行的太监忙去踩小顺子的脚,小顺子这才呆呆地说:“好,奴才不提。” 李沫儿见了他那呆雁一般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道:“罢了罢了,我看你也是个够呆的,我又和呆子较什么劲?” 小顺子这才笑道:“姑娘不和奴才一般见识就对了,若是扰了姑娘的兴致,让这大山也听不见姑娘的歌喉,这更是奴才的罪过一件了。” “山听我唱歌做什么?” “这大山若是听姑娘唱歌,怕是杨柳都会回春,草木也会发出新芽,这一山的生灵都有福了。” “哟,没想到,小顺子你还挺油嘴滑舌的啊。”李沫儿咯咯直笑,也不管自己坐在竹轿上,伸手就作势去掐他的脸。 小顺子假意“哎哟”几声,道:“姑娘下手轻点,奴才受不住。” 李沫儿又笑了几声,道:“那我就赏你一首《小苹果》吧。”说罢,也不等小顺子回话,自己就激情飞扬地唱了起来。 她的音色轻灵,就算唱着这么辣耳朵的歌也难掩其本质,抬竹轿的太监们听了这歌反而脚下更快了。 李沫儿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在开赛车,唱歌就是在踩油门。 秋凝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无论队伍行进地快或者慢都游刃有余,小顺子则勉力在后面跑着,不一会儿就面红耳赤,偏偏不肯出一声。 李沫儿便停了歌,笑道:“刚刚你的好嗓子呢?怎么累了都不知道说一声?” 小顺子连连摆头,却是喘得话都说不均匀一句,只是让李沫儿前行。 李沫儿叹了一声,道:“罢,走慢点吧。” 于是抬轿的太监们便放慢了脚步,走到半山腰,李沫儿又道:“歇息一会儿,取水来,每人分一袋。” 众人都忙不迭地致谢。 山中其实很凉爽,只是山道稍微难走些,但毕竟走过一次,李沫儿也不着急,只是慢慢走走停停,哪里都去转一转。 遇见山洞要钻,遇见河水要淌,众人不得不依她。 今天李沫儿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 终于到了山顶上,见到了白狐狸。 这次白狐狸一开始对她有些陌生,犹犹豫豫半天不敢过来。 李沫儿蹲下身,微笑着歪头看它,轻声温柔呼唤:“雪团儿,过来呀,不记得我了吗?” 白狐狸坐在原地,和她对视,身子不动,但是尾巴晃了晃。 小顺子递过来一块肉干。李沫儿拿在手里晃了晃:“瞧瞧这是什么?” 白狐的眼睛歘地亮了好几个度,像是被调亮的灯泡。 李沫儿又将肉条藏在背后。 白狐终于忍不住了,撒开蹄子跑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高乐 李沫儿将肉干抬高,白狐便踮起脚想要够,两只上挑的狐狸眼原本慵懒妩媚,此刻却溢满恳求之色。 “嘤嘤嘤——”狐狸竟然叫了!而且是那种好娇气的声音。 李沫儿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再看它抖动的耳朵,白白的皮毛,蓬松的尾巴,无处不戳自己的萌点。 血条已空!以后她也要养一只一样的!李沫儿在心里呐喊。 喂——给我喂——一定要让它吃的饱饱的! 肉条以光速消耗着。李沫儿抚摸着白狐的皮毛,它非常温顺毫不反抗地给她摸,甚至在她面前翻肚皮打滚! 李沫儿不敢直接去摸狐狸娇气的肚子,只是盯着肚子上一圈格外软格外长看起来手感格外好的毛毛暗自遗憾——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摸了。 从后山回来之后,接下来几天,李沫儿都高乐不止,一会儿抹骨牌,一会儿放风筝,一会儿看魔术,一会儿还要教宫人打麻将。 箫涵睿听闻她如此得趣,自己也很高兴,便兴冲冲地前来探望。 李沫儿正在打牌,正好赢了个大满贯,见了箫涵睿立马拉下脸来,冷声道:“你来看我,是不是嫌我还死得不够快,想要再气我一气?” 箫涵睿委屈:“怎么会呢?” 李沫儿冷笑:“反正我身边的人也被你作弄完了,反正外面我也是再也不能去了,反正这辈子就只能在这个该死的皇宫里了,你还想怎样?” 箫涵睿的耳朵却是选择性吸收,只听到了“这辈子”“在皇宫”几个字,他不怒反笑,道:“沫儿你能想通就好,你只要在皇宫,要怎样我就依你。” “哦,那我要你答应两件事。” 箫涵睿手一挥,豪气道:“尽管说。” “第一,我要那个陪我去后山的小顺子到含光殿来。” “你看上谁尽管找秋凝要人就是。”箫涵睿答应得毫不犹豫,一点磕巴都不打。 李沫儿点点头,笑道:“陛下果然说话算话,那么第二——” 她倏地沉下脸来,道:“请陛下莫再踏足我这屋子。” 箫涵睿立在原地,不动。李沫儿便冷笑一声,道:“果然。” 然后她便站起来将桌子掀翻,抓起一把牌往箫涵睿脸上丢去。 做完,李沫儿就直直地往寝殿走,头也不回。 宫人们都吓坏了,李沫儿平日里对下人都和蔼可亲,可谁想到她在陛下面前这么虎!见到陛下被这样对待的自己会不会被陛下杀人灭口? 一个个宫人连忙扑上来,抖衣服的抖衣服,擦灰尘的擦灰尘。 箫涵睿怒道:“一群饭桶!桌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吗?孤身上又没有金子,在这翻来找去的!” 说罢,箫涵睿便拂袖而去。 宫人们挨了骂,心里反而舒坦。就怕箫涵睿不骂,憋在心里,哪天想起来秋后算账,那谁吃得消。 看箫涵睿怒气冲冲地走了,众人心里反倒更加重视李沫儿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毕竟能够这样当众驳皇帝面子,还让皇帝只是对仆人发几句脾气,别的动作都没有的女人天下能有几个? 要牢牢跟紧主子!这后宫实在不安全,至少看在主子的面上,皇帝也能对自己几个好一点。 只是有人实在害怕李沫儿惹得太过火,便去劝李沫儿不要那样对皇帝,多少留一线,谁知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李沫儿听了这话立马把脸一变,当场吩咐秋凝将她转入别宫去。 现在含光殿是多少人心里的香馍馍?怎么托关系都进不来的那种,谁知就因为自己多嘴一句,就被逐出去了,以后不知要受多少冷眼,那人心里后悔,却不得不顺从。 秋凝送她出去的时候见她面有不忿,便劝道:“你也不要太郁闷,主子看着随和,实则心中自有成见,连我都不敢就这事劝她一点半点,何况是你?若是你担心自己的安全,好好服侍她,难道出了什么事她不会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再则,奴才非议主子,是姑娘好性,才只是让你转了殿,若是哪个心胸窄的人占了姑娘如今的位置,不说打杀你,连累你亲族都是有可能。” 那奴婢听了句句在理,不由心中含愧,连连向秋凝道谢:“多亏姐姐提醒,不然凭我真是看不透。现在出去了,又不知该分到哪里,主子是否好伺候……” 只是已经为时已晚。 经了这事,底下的人多多少少了解李沫儿的脾性。小事上和她凑趣,大事上从来只有顺从,李沫儿偶尔骂骂皇帝大家也都装聋作哑。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急了没准还两天不讨好。 箫涵睿竟也是个痴的,每天问得李沫儿吃得好玩得好睡得香也就罢了,竟然真的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去找过李沫儿。 李沫儿索性叫来戏班子在自己殿里唱戏,把这个时代最好的戏都看了一遍。 到底不是电视连续剧,自己也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看着总有一种恍如隔世感。 李沫儿有时看着看着也会自己跃上台把戏班子赶到一边,为大家即兴表演节目,说相声,讲笑话,变魔术信手拈来,每次都满堂喝彩。 时日久了,李沫儿的事竟也传到朝堂之上,朝臣们都纷纷感慨这又是一个红颜祸水,祸国妖女之流。 “爹,我不服!凭什么那个李沫儿打了我,陛下不罚她,现在还好吃好喝地把她供在里面?她有哪点好?”袁府书房内,袁少勤拉长了脸,原本没二两肉的脸变得更像一只驴。 袁丞相瞥了他一眼,道:“你先收收你的性子罢,昨日里又去调戏你姐姐的丫鬟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爹老了,但还没聋没瞎。” 袁少勤眼光游移,道:“是那丫头先对我有意思的,我只是成人之美……” “还狡辩!回去把经书抄上一百遍!你今年已经十有六岁,老夫平日里操劳国事,对你管教不严,谁知你就成了如今这副轻浮浪荡的样子!” 告状不成还把自己拉下水,袁少勤顿时苦了脸。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祸水 “还不快去?你若是觉得老夫还有资格管教你的话,就照老夫的话去做,若是觉得没资格,那就罢了!” 袁少勤见袁相都这样说了,知道这一百遍经书总是赖不掉,便拱了拱手,愁眉苦脸地下去了。 “不许找人代抄!若发现直接翻倍,代抄者逐出相府!” 袁少勤的背更弯了,有气无力地回了声“是”。 走出房门,恰巧见到一个瘦高的青年人快步走过来,那人见了袁少勤停下问好:“二弟,今日精神可好?” 袁少勤见了这人便把眼睛翻到天上去,阴阳怪气道:“哟,袁少礼,又到父亲面前献殷勤了?” 袁少礼笑回:“为父亲分忧乃是为人子的分内之事,二弟年纪也长了,除了读书习字,也应当多考虑考虑朝堂大事才行。” 袁少勤厌恶地皱紧眉,道:“惯会装模作样,搞得全天下就你最清高。” 说罢,不等袁少礼回话,袁少勤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原本佝偻的脊背都挺得笔直。 袁少礼只是微微一笑,对左右侍者说:“二弟还是这脾气,做兄长的少不得包容几分。” 袁少礼踏进房门,款款走来,笑道:“弟弟又惹父亲生气了?他年纪小,还未定性,多罚罚是好的。” 袁丞相道:“休再提那个孽障。少礼,湘州巡盐的事,可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这些账本请父亲过目。” 袁丞相靠在椅背上,阖眼道:“你做事我放心。” 袁少礼道:“不知这回宫里的事……可有影响?” “有什么影响?”袁丞相哼笑一声,“小皇帝向来昏庸,不过如今多了一条好色之名罢了。” 袁少礼道:“那姓李的女子对袁家意见不小,若是趁机给小皇帝吹枕边风,让小皇帝对我们有了成见就大大不妙了。” 袁丞相笑着道:“少礼啊,你还是太年轻。小皇帝如今在宫中,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就是我们的人,开小朝时他不是还对我言听计从?他这个人就知道吃喝玩乐,外面的大事哪样不赖着袁家?动袁家?他还没这个勇气,不过就是发起疯来打杀几个宫人罢了,算得了什么?” 袁少礼脸上浮出敬佩之色:“父亲大人高见。” 袁丞相道:“你啊,聪明肯干,就是心眼太实诚了点。若是小皇帝真的想对袁家做什么,以他的脑子,早就动手了,哪会留到今日?” 袁少礼连连点头,又给袁丞相奉了一杯茶,道:“父亲大人慢用。此去湘州,父亲可有什么要儿子带的?” 袁丞相斜瞟袁少礼一眼,道:“得了吧,现在倒是学会这一套了?我是差那些的人?好好办好你的事要紧,湘州那几个大富人家,该拜见的要拜见。” 袁少礼连连点头:“父亲教诲的是,儿子知晓。” - 皇宫。 李沫儿疯了好几日,大家都习惯了她每日疯疯癫癫的日子,甚至还暗地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叫“风三娘”。 只不过这称号没有人敢叫得出口罢了。 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雨,到了第二天,天气骤然冷了下来,细细一看,含光殿边上的荷花都卷了边。 李沫儿仍然兴致勃勃地说要出去玩。秋凝便陪同她一起,到御花园中散步。 李沫儿临走之前回头点了小顺子,让他随行,负责提着路上要吃的点心。 小顺子到了含光殿也已经好几天,最开始十分不适应,时时刻刻如履薄冰,现在已经能偶尔接上李沫儿的话了。 毕竟李沫儿在含光殿中闹腾的那些东西,许多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想到。 李沫儿脸上带着欢悦的笑容,在御花园中漫步。 只是她的手可一点都不温柔,这里拽下一朵花,那里拔掉一根草。 秋凝不由劝道:“姑娘,这御花园中的花,都是精心栽培的,最好还是不要……” 李沫儿斜睨她一眼,道:“我偏要。花不就拿来给人看的?我是拿在手上把玩还是把它结成花环都看我自己高兴。有谁能管得了我?你现在话真是愈发多了。” 秋凝本就因为前几日李沫儿的出格行为劝过李沫儿几回,可惜每次都被驳回,此刻不得不垂下头,不再反驳。 李沫儿素手翻飞,很快就编成了一个花环。 秋凝感觉头顶有微风拂过——李沫儿将花环戴在了她头上。 “姑娘……”秋凝抬头,李沫儿却按住她的肩。 “别动,让我看看……嗯,是挺好看的,行了,抬起头来。” 秋凝听着李沫儿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抬起头。 李沫儿又左右端详了一阵,点点头,道:“我的人就是要美美的。” 秋凝心中一颤。 小顺子也在旁边说好:“姑娘长得人美,手又巧,可让别人怎么活哦。” “怎么?你喜欢?那我也给你编一个罢。”李沫儿回头笑着说。 小顺子的脸立马黄了,嘴也半张不张地成了一个“o”型。 “行了,这么好看的脸,怎么摆出这么傻瓜的姿势?”李沫儿捏了捏小顺子的耳朵,道,“那我还是给你编一个吧,嘻嘻。我的手艺可不是吹的,颜值你放心。” 小顺子只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沫儿迅速又编出了一个花环。 “你自己戴,还是我给你戴?”李沫儿话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小顺子你就自己戴吧,姑娘编了这一会儿手也累了,多多体贴咱家姑娘,你平日里可是最善解人意的。而且这花环好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呀。”平日里不怎么开玩笑的秋凝竟也笑着揶揄小顺子。 小顺子嫣红的嘴唇张了张,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花环拿来,往头顶一框,麻木道:“姑娘,戴好了。” “诶诶诶,你带歪了。”李沫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凑上前,双手将花环绕了半圈,又抚了抚被压皱的花瓣。 小顺子的脸仿佛都能挤出苦瓜汁来。 李沫儿和秋凝围着小顺子拍手大笑:“美人配名花,这话可真不错。” “姑娘,您就不要再拿奴才做筏子了,奴才还要脸~~~”小顺子一唱三叹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丽妃的敌意 李沫儿笑道:“不如这样,我也戴上,来陪你们。” 这话一出,秋凝和小顺子都叫好。 于是李沫儿便很快又编出一个花环,让头上一戴,左右顾盼一下,笑道:“好了,这下大家都一样了。” 李沫儿本就生得明艳,烈焰红唇,平日里不施脂粉都能惊倒一大片人,素白的脸在新鲜花朵的衬托下更显得如冰雪般洁白,在她的头顶,原来不起眼的黄色小花都变得贵气逼人。小顺子一时怔愣,分不清是花衬托了人还是人衬托了花。 李沫儿一只手拉起小顺子,一只手拉起秋凝,道:“走,咱们去那边逛逛。” “那边”正好是唯一一座亭子,她以前在这里和箫涵睿一起看过人表演魔术,还看人放过风筝,记得那回,风筝线是断了吧……就算是宫里的东西也是这么不经用啊。 李沫儿“噔噔噔”快步走到凉亭,却发现上面早已卧了一个玫红色的身影。 那人身旁有两个宫女,正举着过人高的圆扇给她扇风。 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丽妃。 秋凝拉了拉李沫儿的衣角,悄声道:“姑娘,我们出来这么一会儿,也累了,不如就在这席地休息,小顺子带了点心,就当作是野炊,也别有一番野趣……” 小顺子连连应和:“是啊姑娘,咱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 李沫儿却笑道:“你们不必劝我,我知道那上面是谁,可是今天这亭子,我去定了。” 秋凝暗暗叹息。 若是以前的李沫儿,见了凉亭上有人,必是会退避的。当然,如果她自己先占了凉亭,也必然不会让给后来人。 可是最近的李沫儿,愈发飞扬跋扈,陛下也是,要什么给什么,就算李沫儿动辄指名道姓地骂陛下,上头那位也装聋作哑。 反倒是宫里要是有谁嚼舌根,说李姑娘的不好,被发现了就要重罚,轻则杖责,重则丧命。 秋凝倒是知道李沫儿绝对不会对身边的人怎样,更不会草菅人命,只是盛极则衰,古来有之,故她一直加以规劝,可惜李沫儿从来不领情。 但即使她不领情,不也跟自己编了这个吗? 秋凝感受着头上的花环,轻飘飘的,但是却仿佛重逾千斤,芳香扑鼻。 李沫儿气势昂扬地往凉亭上走,每一步都从容不迫,仿佛她只是一个贵族小姐在郊外野游。 小顺子牵住李沫儿的衣角,可是那衣角渐渐从小顺子手中滑落。 小顺子和秋凝对视一眼,互相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既然主子要战,那便战! 李沫儿带着两个随从一步一步踏上亭子的事,自然惊动了上面的人。 丽妃翻身坐起,摸着凌乱的头发,上面停着一只凤凰金钗。 “哼,这个人,最近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 “她再怎么,也不过只是一个民间女子,陛下要是真的喜爱她,又怎会迟迟不给她位份?娘娘不必生气,此番她已经属于越级冲撞,娘娘只需按宫规惩治即可。”忆芳俯身在丽妃耳旁轻轻说道。 丽妃依旧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就这么看着李沫儿一步步走上来。 就在李沫儿刚刚要踏上凉亭的一瞬间,丽妃喝道:“给我跪下!” 她实在太生气,竟然连“本宫”都忘记说。 李沫儿听了理也不理,只是朝她挑衅地一笑,道:“连皇帝我都不跪,还跪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傻子?” 丽妃本就反应迟钝,平日里最恨别人说她傻,闻言“你”“你”“你”个不停。 “你什么你啊?最傻的就是你,最笨的就是你,连个混账皇帝的心都笼络不住,你还配叫丽妃吗?钥匙三元一把十元三把您配吗?在河边照照您的脸,白瞎了这样一张脸,竟然给了一个傻子!”李沫儿一边笑,一边大声喊道。 丽妃越听越觉得身体内气流涌动,鼻子里都快要喷出气来。 忆芳见丽妃快要绝倒,忙跳出来道:“大胆,区区民女,敢对娘娘不敬!还不磕头认错,否则教你在雨中淋上三个时辰!” 李沫儿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笑道:“这又是哪里来的看家犬啊在这里乱吠,您主子给您栓上链子了吗?得了狂犬病就不要放出来乱咬人,打疫苗也是很贵的!” 小顺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在李沫儿说完之后的一片沉默中显得格外明显。秋凝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从没见到主子这么暴躁的样子,像是连珠炮一样,但意外的……很可爱…… 大概她也已经不正常了…… 忆芳脸憋得通红,听到小顺子的笑声又指着小顺子道:“来人,把这个贱奴才给拉下去,杖刑一百!嘲笑娘娘,目无宫规,你在宫里这十几年怕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立马就要几个太监越众而出,个个眼睛里带着凶光。 李沫儿立起手掌,冷笑道:“我看谁敢动他?” 几个太监看着李沫儿,竟然不敢动作,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给我把那个女人抓起来!”丽妃忽然尖声叫道。 丽妃这话好像在一堆炮仗里点了一把火,立马所有的太监都打了一个激灵,克服心中莫名其妙的恐惧,冲上前。 毕竟身后的丽妃才是更加可怕的存在。 可惜他们想错了。 凉亭前的楼梯很宽阔,但是比较陡峭,每一阶台阶都很高。 此刻一具身体像是横放的木桶一样“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在他之后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的更多身体,全部都“咕噜噜”地往下翻去。 太监们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头晕眼花,额头上、手肘上、膝盖上都被磕得青青紫紫。 一个太监勉强仰头向上看去,只见到始作俑者两手抱臂,高高在上俯视的恶劣笑容。 这是个……魔鬼吧……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想法。 李沫儿转身,歪了歪头:“还有谁想试试?” 无人再敢上前。 其实自从中毒和吃了假死药后,李沫儿的体能便不如以前了,但是对付几个区区太监,还是不成问题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催眠 李沫儿活动了一下手腕,向前一晃就逼近了丽妃。 宫女们都吓得往后退去,唯有忆芳还鼓起勇气挡在丽妃面前。 李沫儿望着她颤抖的身躯,笑道:“很忠心嘛,我最喜欢忠心的人了。” “你不能这样对娘娘……”忆芳的台词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李沫儿抡了一个圈,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所以,我得逼迫你一下,这样才更显得你宁死不屈是吧?”李沫儿对着亭下钗鬓散乱的忆芳微笑着说。 接着,李沫儿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丽妃,丽妃周围的宫人竟无一人再敢上前,反而缩在一边有多远滚多远,生怕李沫儿看见自己。 丽妃望着李沫儿,瞳孔放得极大,声音也尖细了八个度:“你想做什么?” 李沫儿缓缓伸手,拽住了丽妃华丽裙子的领子,将她往自己面前拉。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疯子!李沫儿你这个疯子!”丽妃尖叫着,双手胡乱飞舞,往李沫儿身上拍打,小顺子见状,忙低头靠过来整理李沫儿的衣衫。 “啪”。丽妃慌乱中一巴掌拍在小顺子头上,把他头上精心护理一丝不乱的花环打歪了,几朵黄花簌簌掉了下来。 李沫儿的眼神忽地变冷:“如果你还想要自己身上这双手,就尽管乱舞。” 接着,她单手拎着丽妃的领子,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丽妃的手腕。 丽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脊椎骨往上爬,仿佛一只阴冷的蛇。 “你不可以……” “嘘。如果我真的折断了你这双手,你猜猜后果会怎么样?” 丽妃双眼冒火地望着李沫儿,道:“表哥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根本就不配……” “是啊,我恶毒,你善良,可为何你却没有留住你皇帝表哥的心呢?”李沫儿嘲讽地笑道。 “那是因为……”丽妃像是一只忽然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 “因为什么?你不敢说?好,我帮你说,”见丽妃不再挣扎,李沫儿放开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丽妃的鬓发,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因为你家皇帝表哥啊,就喜欢恶毒的女人。” 李沫儿抚摸丽妃头发的手有一种奇特的韵律,配合她抑扬起伏的语调,让人飘飘忽忽,丽妃与她对视,原本眼中放出愤怒的光,可此刻那光凋谢了,连瞳孔都渐渐涣散了。 “所以,做一个善良的人没有用,要像我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有用呢。” “没用……”丽妃喃喃重复。 李沫儿的嘴角扬得更高了,她低下头靠近丽妃的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 丽妃双眼失焦地望着前方。 李沫儿说罢,直起身,松开丽妃的领子,还抚了抚上面的褶皱,接着,她打了个响指。 丽妃立马重新怒气冲冲地盯着李沫儿,道:“你竟敢这样对我和我的下人,我这就去告诉表哥!” “嗯,你去啊,我又不拦着你。”李沫儿倒是躺在丽妃刚刚躺的那个地方,手搭着栏杆。 这个地方确实选得不错,采光又好,又晒不着,还有微风。 丽妃眼睁睁看着李沫儿堂而皇之躺在她的位置,想要发火,可是如今所有得力的手下都被李沫儿撂了下去,她直觉现在不可再对李沫儿动手,便嘴上又骂了几句,提着裙摆下了楼。 “你们都不去陪自己主子聊聊天宽宽心吗?小心她到皇帝面前告状以后第一个弄的就是你们。现在躲得越久,到时候罚得越重,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明白吧?”李沫儿偏头望着那些丽妃的下人,挑起一边眉毛。 那些宫人缩成一团,觑着李沫儿的脸色,连忙一个个沙丁鱼似的蹿下去了。 凉亭下面很快响起丽妃打骂下人的声音。 李沫儿迎着舒爽的凉风闭上眼。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 小顺子和秋凝自觉一人拿起一面扇子为李沫儿打扇。李沫儿稍微假寐了一会儿,醒来就看见石桌上堆满了她们来时带的食物。 “动作挺快。”李沫儿表扬了一句,便招呼大家一起坐。 有了先例,小顺子和秋凝这次没有过多推辞,一起坐下。 李沫儿看起来很高兴,吃东西的间隙嘴里一直哼着歌。 “姑娘刚刚对丽妃说了什么?”秋凝几番欲言又止,还是问了出来。 李沫儿抬眸望了秋凝一眼,笑着道:“没什么,等到我们回去就有热闹看了。” 秋凝皱眉不解,但看出来李沫儿不想多答,便也识趣地没再多问。 小顺子一直垂首吃东西,李沫儿笑道:“看看,这猴儿学精了,我们动口说话,他动口填肚子,这可是实在的好处啊。” 小顺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呵呵笑道:“奴才的肚子小,姑娘应该养得起。” 李沫儿扬起眉:“陛下肯定是养的起你们的。” 秋凝的嘴动得飞快:“看来我也要快点了,不然胖的都是你们,瘦的都是我。” 你争我抢,一大盘零食竟然很快吃完了。三个人还算和谐地用完了这一餐下午茶。 回去路上李沫儿也没闲着,突发奇想让大家玩成语接龙。 那撑船的几个太监都是不认字的,小顺子竟识得几个字,秋凝也认字,于是成语接龙便依然成了他们三个人的游戏。 等到回到含光殿,才听到宫女传来消息:丽妃把皇帝扇了好几个耳光,现在被皇帝送出宫去,让她在自家好好学习礼仪。 “丽妃怎会如此……?”秋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不说了,拿眼望着李沫儿。 李沫儿听了,乐不可支,当场笑弯了腰。 “怎么样,说给你们热闹看,这热闹可满意?”李沫儿笑出了眼泪,感觉浑身都通畅了。 就是不知道箫涵睿此刻是什么表情。 秋凝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刚刚回来,姑娘有些累了,你去准备沐浴事宜。” 那来说丽妃之事的宫女领了命,退下了。此刻就只剩李沫儿、秋凝、小顺子三人。 秋凝走到房门前,左右望了望,确定无人,才关上房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出宫 秋凝掩好门后回到内室,无奈道:“姑娘,这就是……您之前让我们看的?” “是啊,不好玩吗?”李沫儿顺手拿起一旁的纸巾擦刚刚笑出的眼泪,不以为意道。 秋凝沉默了,许久才道:“此事姑娘切记不可让第四人知晓。” “怎么?你不去告诉你那顶头老大,事情的真相?”李沫儿忽然扭过头逼视秋凝,目光灼灼。 秋凝面露挣扎痛苦之色。“告诉就告诉,也没什么大不了。”李沫儿摆摆手。 “说句实在的,姑娘若是对丽妃娘娘不满,大可告诉陛下,何必如此,既然已经如此……还差点闹得人尽皆知,又是何苦?” “也没什么,想做就做了,随便玩玩。”李沫儿无所谓道,还自己拿桌上的梅花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美酒入喉,漫过阵阵花香。还是她初进宫时跟箫涵睿说的荒唐话,而这些花竟然供应到了今天,李沫儿后面也不挑剔,或是茶,或是酒,或是甜点,只要能入口都行。 小顺子拿起拂尘,拿起李沫儿不常看的几本书仔细拂拭,又道:“外面太阳大,姑娘这些书可以拿出去晒晒。” 李沫儿点头应允。小顺子便抱起一摞书出去了。 内室里只留下李沫儿和秋凝两个人。 李沫儿一屁股坐在床上,踢掉两只鞋,笑道:“你要是真的和皇帝说实话,那也没关系呀,那是你的本职工作嘛。” 秋凝道:“姑娘您这是在挑战陛下……” “真的,说实话没关系,你就说实话吧。”李沫儿静静望着秋凝的眼睛。 秋凝晃了一下神,李沫儿接着笑道:“下次见到陛下的时候,你就告诉他实话吧,我不怪你。” 秋凝的手指蜷在一起。 “小顺子在晒书,这里还有几本,”李沫儿从枕头边拿出自己常看的书来,那是几本坊间趣闻,也是这几日搜刮来的,李沫儿每夜必看,书页都翻了卷儿,“你去把这些一并晒晒,多晒一会儿,最好晒到太阳落山的时候,都是好书,不要潮了。” 秋凝只好咽下到喉咙的话,默默接过书。 “对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严。”李沫儿打了个哈欠,道。 秋凝应了。 太阳渐渐变红了,含光殿前的两根巨大柱子背着光,昏暗一片,像是两片巨大的黑色帷幕,夹在中间的是喷薄欲出的光,让人分不清是新晨还是黄昏。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再也没找到李沫儿,只找到床底的一双绣花鞋。 “姑娘?姑娘?”秋凝一边喊一边四处寻着,所有的宫女都跟着她一起找。 含光殿旁边的林子,水池,含光殿内各个内室,偏殿,甚至是床下,衣柜里……都没有。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李沫儿去了哪?秋凝立在原地发愣。 “秋凝姐姐,内库里的东西少了几样!”有个小宫女叫喊着。 秋凝忙过去看,那些珍贵的字画古物都没少,就是少了金叶子、首饰还有夜明珠跟玉石。 “快去禀告陛下!” - “来者何人?”守宫门的侍卫中气十足地大喝。 “是丽妃娘娘的轿子,望速速通行。” 侍卫显然是已经听到了丽妃被逐的消息,闻言眼神复杂地说:“可有通行令?” “有的有的。”一块雕龙的青玉牌亮了出来。 那侍卫仔细比对之后,摆摆手:“过。” “谢谢大人。” “等等。”侍卫忽然道。 “大人何事?”回话的是一个老太监,微微勾着腰,真诚地望着侍卫。 侍卫皱眉扫视了一圈丽妃随行的人,道:“这些人也太多了。陛下说过要这么多人出行?” 老太监慈祥地笑了笑,道:“丽妃娘娘不管犯了何事,陛下未褫夺娘娘的封号,娘娘就终究是宫里头首屈一指的贵人,出宫省亲总是要多人陪同的,这是规矩。大人您是否多虑了?” 那侍卫眉间的褶皱更深,可是他巡视了一遍护送丽妃的人,也没发现异常,老太监说的话也在理,最终他只有烦躁地吐出口气:“放行。” “多谢大人。” 一行长龙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直奔丽妃的娘家。 丽妃家人早就听到了消息,在路边等候。 毕竟是回家反省,场面不能太隆重。 一般情况下贵妃省亲,先要是一个小太监进去通传,接着就是两个两个太监成对地举着各色物事进府,以示皇恩浩荡。 可是这一次丽妃家恨不得要多低调有多低调,于是便只有那个老太监进去说了一声完事儿。 丽妃家人见了丽妃,她母亲抱着她与她抱头痛哭。 丽妃也是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 丽妃的父亲站在一旁,面色严肃,眼神深沉,但也没有说话。 “我的儿,你怎这般命苦!”丽妃之母抱着丽妃,道。 丽妃哭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头脑一昏,好像做了个梦,可是醒来所有人都在自责我,就连陛下也责怪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一边说一边哭,真是好不可怜。 丽妃母亲掰着丽妃的头,道:“你先别哭,先跟我慢慢说完这前因后果。” 丽妃便把在凉亭中遇见李沫儿,又被李沫儿欺负,本来想告诉皇帝,谁知道见了皇帝就发蒙,醒来之后所有人都在说自己打了皇帝的事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等到说到所有人都在说自己打了皇帝的时候,她又翻来倒去地说自己没有,不知怎么回事就发了梦。 丽妃母亲皱眉,道:“怕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明天我们请个道士来做做法吧,妙法观里的道士挺出名。” 丽妃父亲的脸色一直黑沉沉的,道:“早就说了这孩子不适合宫里,你非要把她送进去,这下好了吧,被人暗算,还要牵累到整个家族。” 丽妃母亲立马就掩面泣道:“这能怪我吗?丽儿和她表哥青梅竹马,从小的情谊最是好,哪知他这么绝情,丽儿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一定是有隐情!他不去调查,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将已经封好的皇妃送出宫!”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成亲 “够了!”丽妃的父亲断喝道。 “我偏要说!他这就是在打脸,打我们岑家所有人的脸!”丽妃之母反而越说越来劲,扬起脖子道。 丽妃之父眼中阴晴不定,浓云翻滚:“来人,把夫人扶回去。” 立马有几个小厮过来搀住丽妃之母。丽妃之母见到丈夫动了真怒,也不敢再大声呼号,自己假装挣扎了一下,就走远了。 “不管有什么事,皇上既然让你回家来反省,必然不是无缘无故,你一定做了错事。自己不认错,反而一肚子委屈,还带累得你母亲都跟着犯昏,这些日子你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的罢!若真有疑点,自有陛下查明。” 丽妃只是哭,根本不理她父亲的话。 丽妃之父厌恶地看了丽妃一眼:“罢了,谅你也听不懂老夫的意思。” 随行的公公们都被请去茶房喝茶去了,这里的茶竟是比起宫里也不差,口味挑剔的老公公也点头称赞。 “嗯?怎么感觉少了一个人?”突然,一个小太监问道。 “可能是有人去如厕了,”另外一个太监不以为意,“都在院子里,人还能丢了不成?” 那老公公本来正在悠闲地品茶,闻言扫视一圈,拍桌叫道:“不好!快让国舅爷来清查院子!” 他话音刚落,立马有几个小太监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甘示弱地向前院跑去。 老公公急得满屋子乱转,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沉稳气度。其余小太监——其中不乏他的徒子徒孙们,都张大嘴吃惊地看着他。 “爷爷喝茶。”一个小太监殷勤地给她把茶杯倒满,却被老公公一把拂到另一边。 “什么时候了,你爷爷还有心思喝茶?”老公公吹胡子瞪眼,奉茶的太监只是傻笑。 整个大院很快被清查了一遍,除了厨房里的一盘白灼虾不翼而飞,没有任何地方藏有人。 老太监听了这消息,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爷爷,怎么了?”几个小太监本来还在嘻嘻哈哈,见了老太监这副萎靡的样子,不由围上来问。 老太监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收回目光,道:“我有预感,这回摊上的事能捅破天,到时候,我们几个,怕是性命难保。” “爷爷?!” “爷爷此话怎讲?” “爷爷救我!” 一时间有疑惑的,有不顾一切质问的,也有当场跪下抱住老太监的腿痛哭流涕的。 老太监摊在椅子上,把脖子往后拗下去,苦笑道:“难。怕是这回,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咯。” 窗外适时地劈下一道闪电,将几个小太监煞白的脸映得更加惨厉。 “只有一个办法,或可减罪——尽快……把消息传给皇上。” “雨伞五文铜板一把,便宜又好用!” 燕京的雨就是这样不讲道理,说来就来。 行人纷纷找馆子或者屋檐避雨,也有头脑灵活的小贩,趁机摆摊卖伞,本来三文一把的伞被卖到五文一把,竟还是有人抢着要买。 “小兄弟,你吃的什么?好香,给我分点,我可以给钱。”茶馆的屋檐下,一个中年男子两眼放光地看着旁边吃东西的年轻人。 “恕不外卖。”那年轻人一直垂头吃东西,只在吃的间隙甩出几个字,声线也清脆动听,如玉石坠地。 可惜那中年男子根本就无暇欣赏声音,他只是死死盯着年轻人手中的包裹——看样子那是一盘虾。 “今天五王爷大喜,你都不去看看热闹吗?” “什么?”那人一下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中年人。 中年人瞬间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气袭来,他两腿直打颤,本来分泌旺盛的口水全部被咽了下去,嘴里发干。 “你回答我的问题,剩下的这些虾都归你。这些白灼虾都是挑的个头最大皮肉最紧实的,是我们家里的大厨为自家老爷所做,外面买都买不到,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拳头伺候。”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中年人机械地点了点头,像一只鹌鹑。 “五王爷和谁成亲?” “好像是袁相的大女儿,袁香墨小姐。”中年人说完就颤了一下,他听到了拳头咔嚓作响的声音。 接着年轻人就风一样地消失了,只留下自己怀里的一个香喷喷的袋子。 中年人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他问的这个问题,不是人尽皆知吗?有必要这样威逼,还拿这样……这样大这样香的虾作诱饵? 中年人牢牢抱着自己的虾,像是在路边捡了一麻袋金元宝。 五王府门前,车水马龙,香车不绝,即使现在下着瓢泼大雨,也无法抵挡宾客的热闹。 红灯笼高悬,所有的守门人还有府中小厮都戴着红花,到处都洋溢着喜庆之气。 一人拔足狂奔到王府门前,浑身湿漉漉的,但依然掩不住肃杀之气。 “什么人?在王府门前无礼?”门前守卫见他穿着不菲,气质凌厉,不敢等闲视之,连忙拔刀威吓。 那人懒懒地抬眼一望,侍卫们不由一抖——这人好重的杀气!可又莫名熟悉。 还没等这人开口,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门里迈了出来。 守门的侍卫们纷纷拱手:“十一大人好!这里有一个人寻恤滋事,我等正要将他赶出去。” 十一细细望了那人两眼,笑道:“无碍的,这是我的一房远房亲戚,大概是如今听了王府热闹也想来看看,我来和他说说。” “原来是十一大人的亲戚,那您自便。”守门的侍卫都是古铜色皮肤的壮汉,可都对面白脸嫩的十一莫名信服。 十一手里撑了一把青花油纸伞,缓缓走近来人,揽住他的肩膀,朗声道:“咱们兄弟好久没有聚过了,今日王爷放了我的假,一起喝两杯?” 那人沉默不语,但没有反驳十一,被他带着慢慢远离王府。 十一却没有带他到哪家酒楼,而是拐到了一处巷子里,没人看见以后,十一连忙触电般放开了自己揽住对方肩膀的手。 “是你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奔 “多日不见,你的胆子可是越发大了。”那人哼笑一声,分明是男子的面貌,发出的竟是一个清亮的女声。 “教官,我——” “不必叫我教官了,如今我不是你们的教官,和王府一丁点关系也没有。”那人把手往脸上一搓,赫然露出李沫儿的脸。 “果然是你,我没有猜错。”十一的手微微颤抖,可是伞却依旧稳稳地立着,没有一丝雨再飘到李沫儿身上。 “怎么?如今做了侍卫长,你家王爷娶亲,要把所有不稳定因素都阻拦在外了?”李沫儿含笑问。 十一道:“抱歉,职责所在,不能让您这样大闹王府。” “我知道。”李沫儿淡淡地说。 十一看着李沫儿,她如此安静,一点都不反抗,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本来十一认为,像李沫儿这样怒气冲冲地上门来,一定会要个说法的,她从来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可是此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李沫儿看着十一纠结的脸色,忽然笑了,说:“在他心中你很重要,他把你派到王府大门前,就说明他很重视这门亲事吧,既然他都不希望有任何变数发生,我又何苦去充当那个让他不舒服的人呢?” “您……千万别这样想……”十一感觉自己一下子不会说话了。 明明在看出来那个冒雨前来的“他”是“她”的时刻,十一心里有千言万语。 她是怎么出来的?她有没有受苦?她接下来怎么打算?…… 喉咙里曾经滚上来许多话,可如今它们都像在嗓子里生了根一样,无论如何都吐露不出。 十一内心感到一阵阵挫败。 “行了,谢谢你没有拆穿我。从此以后,江湖不见。”李沫儿拂开十一的伞,转身离去。 十一看着李沫儿的背影越来越远,雨还是那么大,她原来湿透的衣衫现在甚至在往下渗水。 她转出了巷子。 十一心里有一种很特殊的预感——如果他这一次目送她离去,也许这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李沫儿刚刚离开巷子,没走几步,就回过头,喝道:“滚!谁让你跟着我的,回去伺候你的王爷去吧!” “我带您去换衣服。”十一却罕见地违逆了,他虽然恭恭敬敬地垂着头,脚下却纹丝不动。 李沫儿脸上带着讥讽的笑,道:“不用费心,现在怕是王爷更需要你吧?你就这样不回去,不怕有人搅黄了你家王爷的大事?” 十一固执道:“今天王爷放了我的假,是真的。您需要尽快换干衣裳。”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伸长手,将青花伞罩在李沫儿身上,自己却一直在淋雨。 李沫儿望着十一,半晌,忽然扭头就走。 十一也不说话,但一直保持一整条手臂的距离跟着,那柄青花伞一直稳稳罩在李沫儿头上。 路过一家成衣店,十一光速拿了一条新衣,丢了一个银锭在老板桌上,又跟着李沫儿往前走。 一直走了很远,李沫儿的步子一直很快,但十一始终保持距离地跟着。 李沫儿拐进了一家茶楼。十一也跟着进去。 下雨天茶楼里人满为患,李沫儿要了一个包间,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十一便在茶楼外面的屋檐下等,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把新衣裳交给小二,让他给李沫儿。 小二很快回来,摇摇头,说:“姑娘不收。” “劳烦小二的……”十一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五个铜板。 小二将铜板收进袖子里,凑近十一,笑道:“那我再帮您问问。一看公子您人品风流,就知道抱得美人归大有希望……” 十一还没来得及纠正他的话,店小二就美滋滋地冲了上去,脚下像是安着风火轮。 这一次,店小二花了很长的时候才下来,十一本来以为他又失败了,不好意思来见自己,还想进去让他把衣服还回来。 十一盯着店小二怀里,那里空空的,衣服已经没有了。 店小二见了十一目光所触之地,不等十一问话,就先一步笑嘻嘻道:“我办事您放心,您的心意呀,那姑娘已经收下了,现在还请您上去一叙呢。” 十一的眼睛慢慢变得明亮。 店小二催促道:“公子可要快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是这次十一依然没时间向店小二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十一转到楼上雅房,推开门,李沫儿已经点了一桌子菜,还有十坛酒。 李沫儿已然换上了十一给她的新衣裳,十一见了松了一口气,望见酒,眉毛又微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看什么看?”李沫儿没好气道。 一件外衫劈头盖在十一脸上,把他整个头都蒙住了。 “愣着干嘛,换上啊!”李沫儿见十一竟然一动不动,像一个晾衣架,又好气又好笑道。 十一这才把衣服拿下来,走到包房里的一个小房间,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这是一套粗布麻衣,十一初步观测,认为这是哪个店小二的衣服。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你在王府混了这么久,越发像只呆鹅了,”李沫儿抱怨了几句,喝道,“还不来陪我喝酒?” 十一忙坐下。 李沫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又给十一倒了一杯:“陪我喝。” 十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见李沫儿目无焦距的样子,又咽下了,只是听话地将酒一口喝尽,然后咳嗽了好几声。 “你不会没喝过酒吧?”李沫儿笑。 十一自己给自己倒酒,又喝了一杯,这次脸依旧微微有些红,但没有之前那样狼狈了。 “好,这才是真男人!”李沫儿拍手叫好。 有了李沫儿的称赞,十一竟然觉得内心有着无限动力似的,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更加起劲了。 李沫儿也笑得越来越畅快,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桌上的菜还未吃几个,几坛酒就已经先空了。 十一到底是不惯喝酒的人,此刻已经脸红如酡,倒酒的姿势都有些摇摇晃晃。 第一百三十章 同行 “其实……我不是侍卫长……王爷从来没有正式任命过。”十一又喝了一杯酒,忽然道。 “所以呢?”李沫儿笑。 十一又去倒酒。李沫儿按住他的手:“我可不想大雨天背你回王府。” “您以后想去哪?”十一忍了半晌,终于问道。 “没想过,天涯海角,走到哪算哪,总不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李沫儿把十一的杯子挪到一边,又干脆地开了一坛酒。 “您不是有师傅吗?” “早死了,不然我还能出来飘这么久?” “抱歉。” “没什么。”李沫儿百无聊赖地用手托着腮,看菱花窗外雨丝连成线。雨越发大了。 “我可以跟着您。”猝不及防地,十一缓缓道,完全不顾自己这番话是多么骇人。 “你?”李沫儿挑起半边眉,“到时候你就是王府的逃犯,你从小无父无母,靠王府收养长大,这样可对得起王爷?” 李沫儿犀利的问话让十一面露痛苦之色,可是他继续道:“您教习过我们技艺,有恩师之谊,此刻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让您留下来,但若是放任您一走了之,孤独无依,江湖险恶,我亦是不义。王府高人众多,而您只是孤身一人。王爷那里我自然会去辞去职务,并且安排合适的接班人选。” “在你看来我一个人就走不了江湖?” “您武艺高强,但您出自深山,对人心不了解,现在是太平世道,但不是处处都太平,仍然有乱象暗藏,请允许我保护您,哪怕只起到分担行李这样的作用。您对我们有大恩,其他人总有父母家室牵挂,唯有我无父无母,又未娶亲,自然是我来最合适。” “我对你们只是分内应当,和你家王爷谈好的,你可别夸这么大。” 十一摇头:“您所传授的东西都是族中秘传吧,大家都闻所未闻,自从您来之后,每个人都由衷地感谢您,只是他们平日里不说,但私下里总是要聊上两句的。” 说罢,十一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沫儿。 李沫儿罕见地垂头饮酒,没有与十一对视。 照理来说,有一个小帅哥愿意抛弃一切跟自己走,自己应该很高兴才对,何况对他一直印象都不错。 可是此刻她犹豫了。 犹豫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是王府的人,她内心抗拒,而是因为……他从小在王府那样安定有秩序的地方长大,能够适应外面混乱无序的生活吗? 一个人过容易,不饿着肚子就可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都无所谓。 可两个人,就必须要负起责任来,她能够照顾好他吗?他不是她前世找来的“玩伴”,而是一个真心对待忠心跟随自己的人。 他说江湖险恶,可恐怕没有人比李沫儿更加了解人心之恶。尽管他表现得思虑周全,可今天遇见她全是无心之举,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充分地考虑这件事情。 他说这些,是基于他的善良,但她能任意消费他的善良吗?他说到底,还是一个少年。 李沫儿转了转杯子,看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荡起阵阵涟漪,道:“我不同意,王府未来的侍卫长,我可无福消受。” 十一急切道:“我说过我会回去禀明王爷,到时候我们绝不会再和您不接受的人和物沾染上一丝关系。” 李沫儿看着他发红的脸颊,亮亮的眼睛,还是摇头,笑道:“不要你。” 十一忍不住问:“为什么?” “你说你要保护我,是因为怕我危险,可是现在我告诉你不需要,你不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吗?”李沫儿又喝空了一杯酒,她把空酒杯夹在手指中旋转,歪头问。 十一一下子怔住了,道:“我……没有想过不尊重您……” “我知道你什么想法,现在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你,现在你明白了,就好了。” 十一看着李沫儿,咬唇。 李沫儿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像一只雨中被人遗弃的大狗,金黄色的皮毛被打湿以后黏在一起,一簇一簇的。 她的心就像是阳光下的冰淇淋一样化开。 李沫儿不由得探过身去,摸摸十一的头顶,柔声道:“今天有你陪我,我很开心。” 十一抬起头,眼睛里放出期待的光芒。 李沫儿继续道:“可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相识一场,总归是要分别的,你要习惯这种分别,我不能一直陪着你。” 十一还想说什么,去被李沫儿用一根食指抵住了唇,她说:“嘘。” 十一愣了一下,然后脸像被煮熟的虾子一样爆红,还是麻辣味儿的。 李沫儿收回手坐回座位上,道:“我知道你是想要保护我,我明白。可是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脆弱,或许……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值得。你不用觉得你欠我的,你不欠任何人的,因为所有人做事都会有自己的理由,或者直接一点说,出于自己的利益。我当初用做教官的方式换来王府的居住权,我和你们已经两清了。你也不必同情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李沫儿说了很多,脸上的微笑慢慢变成苦笑。十一沉默地听着,她平日里都是嬉笑怒骂居多,很少像今天这样诚恳。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是最后一次碰面的话,任何人都会诚恳严肃一点的。 他的心便又开始隐隐作痛,可李沫儿的话是那样坚决,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说服她留下自己。 十一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李沫儿看见了十一的神色,知道他依然没有取消打算,但暂时被自己说辞中的“尊重”“不需要同情”绊住了,她也没有多说,只是慢慢喝着一边的解酒茶。 酒是个好东西,可现实才是更加需要人去面对的。 最终两人都避过不谈这个话题,只是吃菜。 李沫儿问十一在王府近些日子可好,是否有人难管教。十一也问李沫儿在宫中过得是否开心,皇帝好不好相处。 不约而同的,两人都得到了“很好”“不错”“好相处”的回答。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举荐 两人吃罢饭,雨却下得更加大了,十一只得向店小二又买了一把伞,这才一同出去。 店小二一边递伞一边对十一挤眉弄眼。 十一只是假装没看到,李沫儿却是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看着他俩笑起来。 “走吧,你要去哪儿?”李沫儿自然地问。 “……回王府,可以吗?”十一小心翼翼地问。 李沫儿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的,王府?有没有搞错!鬼才要去!可是看到十一湿漉漉像小动物一样的眼睛,想到也许这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李沫儿还是心软了。 “那就去。” 两人慢慢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十一私心里只希望这路再长些,再长些。 可是再长的路都会走到尽头,再长的时光都会被埋葬。 王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已经在望。 十一停住脚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李沫儿先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后会有期,珍重!” “后会有期……”十一的嗓子好像哽住了。 “走吧,我看着你进去。”李沫儿状似轻松道。 十一便缓缓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往王府里走。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那个人就消失了,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也怕一回头她还看着自己,而自己将完全失去向前走的勇气。 如果强行留下来,会被她讨厌的吧?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说过,她更需要的是尊重。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是王府的人,所以她看见了便会难受…… 十一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门口看门的侍卫见了他忙拱手问好,道:“现在一切安定!等待侍卫长巡查!” 十一却断然道:“守卫王府是每个人的职责所在,我还没有被任命为侍卫长,诸位慎言。” 几个人一脸雾水地看着十一走进王府,直觉地感觉今天的侍卫长……不对,是不久以后的将来的侍卫长,好像不大高兴? 十一沉默地走在王府中,到处都张灯结彩,可热闹是别人的。 “十一大人!”一个年轻人热情地唤他,十一抬眼一看,是李管事的干儿子宋宝。 “有何事?”十一言简意赅道。 “今日王爷大喜,没准这喜事啊,就会接踵而至,十一大人的侍卫长也在望了,小弟这里提前贺喜!”宋宝一边笑着说,一边将一个红色的荷包递给十一。 十一皱眉拒收。 “十一大人果然高风亮节!”宋宝被拒绝了也不尴尬,反而大肆夸赞了十一一番。十一却还是不悲不喜问:“王府中可有异常?” 宋宝咳嗽两声,道:“您就不好奇这荷包的来历?” 十一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宋宝察言观色,看十一越来越不耐烦,忙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叽里呱啦念道:“是那位若芙姑娘,她心心念念想要见您,便绣了这个荷包,荷包内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呢,我也是不忍心见到这么美貌的姑娘每日思念消瘦,所以特来向大人报个信,也效仿一下那小红青鸟之辈,哈哈……” 十一淡淡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来找我。如果没有王府中的要紧事,就请自去歇息吧,我还要去见王爷。” 说罢,十一越过宋宝就要走。 “大人且慢!”宋宝忙一把拉住十一,道:“若芙姑娘说,若是就这样说,您必不会接受的,但她有非常重要的话一定要对您说,如果您不来,您必然会后悔。这个荷包就是她的诚意,里面装着您最在意的东西。” 最在意的东西?十一皱眉,心中却不由自主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刚开始见到若芙的时候,非常巧合,李沫儿私底下也说过对她的怀疑,可她一直老实本分地做丫鬟,果然,此刻要露出马脚来了吗…… 如果她的身份真的非同一般,在这个时刻,也许她能够知道什么。 “我知道了。”十一颔首。 宋宝这才笑道:“大人果真是人中豪杰,爽快!我这也算是促进一件良缘了。” 荷包被宋宝递过来,是大红色的,十分映衬此刻的王府,尽管有两人的雨伞遮蔽,还是有雨丝横着飘过来打湿了荷包。 十一的心也被这大雨牵动了,好似心已经不在王府,从刚刚进大门开始,胸腔里就一直空落落的。 雨完全打湿了十一的鞋子,十一走进箫翎的书房之前,特意换了一双干净的木屐。 “见过王爷。” 即使在这样的日子,箫翎依然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地图,闻言他抬头看了十一一眼,道:“让你出去一趟,看有没有可疑人物,现在如此无精打采?” 十一垂首道:“属下惶恐,并未看到有何可疑人,只是雨太大,一时有些受影响,以后绝对不会。” 箫翎摇摇头,道:“侍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累,本王理解。所以你出去这么久,没看到有可疑人,还特意回来回禀什么?” 十一沉默片刻,咬咬牙,道:“王爷,属下认为……自己并不适合管理他人。” “为何?” “属下平日沉默寡言,不能很好地团聚人心,就算论武功,属下在众多同辈中也并非一骑绝尘,近日里更是常常感到心力不济,恳请王爷另选人才带队,属下仍愿每日巡视王府!” 箫翎听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一般这种情况下,上头那位就要发火了。 可是最终箫翎只是轻轻一笑,问:“那你认为谁更适合?” “王二。” “王二。”箫翎咀嚼着这个名字,“没想到你会举荐他,好,那以后侍卫长由王二担任。” “王爷?”十一蓦然抬眼。 “怎么?如了你得意你还不高兴?”箫翎笑道,“我既然用你,就是信你,你的眼光我自然信得过。何况当初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当牛做马,尽到自己的职责便是。” “王爷大量,属下惭愧……” “还轮不到你来说惭愧,”箫翎断声道,“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是否对于在王府的生活已经厌倦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雷雨夜帝王发怒 十一按下心头的惊讶,平静道:“王爷何出此言?” “看你心不在焉,已经很明显了,”箫翎放下手中的图纸,看着十一,道,“如果你的心已经不在王府,本王留你又有何用?我可以放你出去。” “王爷?”十一不解。 “本王是认真的,”箫翎扶了扶额头,道,“现在你可以离职了,本王会为你在王府旁置办一处房舍,并且赠银票一千作为酬劳。” 十一问:“王爷……这是认为属下做事不尽心尽力吗?” 箫翎道:“不,你做的很好,但是否还愿意留在王府,你心里不是已经有决断了吗?本王从来不愿意勉强他人,如果你在王府待得不愉快,那我们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结果。” 箫翎的话说得轻巧,可这样的决定简直是闻所未闻。作为王府的侍卫,是可以到了年龄离职的,但十一现在还年少,远远没到那个时候,而且他是从小被作为孤儿收养的,按理来说王府就是他的第二个家,或者他一辈子都是王府的仆人,断然没有此刻让他出去之理。 莫非是箫翎对自己不满?十一留神抬头看箫翎的神色,可箫翎却依旧保持着他往日严肃的模样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 “现在你自由了,”箫翎最后拿出一副对牌抛给十一,对他说道,“去找李继领你的房契和银票,从此不需要再为王府劳心劳力。” 十一没有动,箫翎道:“这是本王对你的体恤,或者说也是本王的命令。” 此刻他的神情变得非常冷漠,像是经年不化的冰。 十一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领命离去。 箫翎一直看着十一的背影逆着光,渐渐消失在门框中。 他继续垂头看地图,可是半天目光都没有移动一分,只是散漫地看着一个方向。 “王爷,十一大人的房子和银票都已经交接好了。”一个忐忑不安的声音唤醒了箫翎。 箫翎抬头,顿了一秒钟,随即恢复如常,道:“你做的很好,还有百合的父母,你可安顿好了?” 李管事立马点头,道:“已经请了城中最好的医师前去看护,并且派了侍卫防守。” 箫翎点头,用食指揉了揉额头,道:“好,最近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等到两个老人情况好些了,就接到王府里来吧。” 李管事点点头,又犹豫道:“王爷,吉时快要到了……” “是吗?”箫翎反问一句,马上道,“我知道了。” 李管事见箫翎没有别的吩咐,也不好再多话,只好退下,吩咐门口的小厮到时候记得再提醒王爷一声。 李管事一边撑着伞一边往外走,内心直纳罕,这都什么事啊……十一那样的人才竟然被辞了,袁家的女儿嫁到王府,王爷却是全无兴致的样子…… 轰隆。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平地一声惊雷。 李管事连忙加快了脚步,最近这日子,不太平呐…… “现在这么大的雨,你们就这样让朕的沫儿跑了出去?”含光殿内,箫涵睿脸上阴云密布。 “陛下息怒……奴婢没有看护好姑娘,万死难辞其咎!”所有宫女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唯有秋凝平静道。 “万死难辞?”箫涵睿冷笑一声,道,“你确实失职,不用万死,死一次就够了。也不要想着替她们去死,你这条命没那么金贵。这含光殿中派去的所有人,都是一样。” 一时间含光殿中的空气都像被冻住了一般,压抑到了极点。 又是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将箫涵睿的脸映照得惨白,仿若厉鬼,唯有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晕红。 一旁的都总管适时扶住箫涵睿的胳膊,又端来一碗热茶给他喝。 箫涵睿喝茶的时候身体仍然在颤抖。 等到箫涵睿喝完茶,都总管又亲自捧来热水盆为他擦脸净手,方叹道:“秋凝与李姑娘平日里相处甚是合得来,若是秋凝出了什么事,等到李姑娘回来,怕是又要和陛下置气了。” 听到“回来”二字,箫涵睿一片死气的眼中仿佛又有了光,他问道:“那都爷爷以为要如何处置这奴婢?” 都总管轻飘飘道:“李姑娘在宫中最爱那后山的白狐,这白狐这些年都是放养,散漫惯了,不如派秋凝去照顾白狐,直到李姑娘回来为止。一来,这样可以让白狐有些亲近人的习气,以后李姑娘和它玩耍时更加惬意。二来,后山清苦,鲜有人迹,将她送往那里,也就相当于放逐了。三来,秋凝曾经一直侍奉陛下,这也算是成全了一份主仆情谊,让众人看到陛下的仁慈之心。” 箫涵睿闻言,懒懒道:“那就按都爷爷所说,将秋凝遣往后山,含光殿其余奴婢,全部赐死。” 所有奴婢都颤抖得像是暴雨中的小虫,纷纷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都总管,可惜此时都总管却两眼微阖,竟是不闻不问,活像一尊木雕的弥勒菩萨,唯有双手还搀扶着箫涵睿。 此时,一个人忽然扑上前来,哭求道:“陛下不可!” “你是什么东西?拉下去。”箫涵睿皱眉。 那人连声道:“奴才小顺子,李姑娘生性仁慈,对待下人更是圣德有加。此番李姑娘失踪,所有奴才都难辞其咎,但奴才斗胆,恳请陛下开恩,若是李姑娘在此,必然不愿看到陛下为她这样造业。平日奴才们所有人都万分尊敬李姑娘,若得陛下开恩,必然塑李姑娘的像,日日焚香祈福。” 箫涵睿笑了,道:“你们是不是一个二个,都以为把沫儿当作借口,我就不敢杀你?” 小顺子扑地,直道不敢:“奴才们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万万不可因此让陛下与姑娘之间起了嫌隙,否则奴才们就是到了那世里也不安生,求陛下明鉴!” 箫涵睿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就是那个小顺子?我记得你,沫儿还专门求我把你调到含光殿,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小顺子直道不敢。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若芙 箫涵睿往椅子后背一靠,道:“那就罚你们所有人都在这儿扫大殿吧,还是老规矩,扫到沫儿回来为止。” “陛下圣德怜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地的宫人都山呼万岁。 箫涵睿道:“若不是因为你是沫儿亲自开口要来的,现在你早就成了一具尸体。含光殿交给你了,若是被孤发现有一丝一毫不尽心的地方,今天你们欠的命,那日定要还来。” 宫人们都扣头谢恩,各个眼中都是死后余生的泪水。 箫涵睿道:“都安静点,孤要歇息。” 说罢,箫涵睿便往李沫儿的房间里去了,并且衣服也不脱,直直地倒在床上,拿被子捂住头。 都总管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将门窗掩上,又将烛火挑得更亮些,再为箫涵睿除了鞋,箫涵睿自动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个蝉蛹。 都总管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守着箫涵睿,箫涵睿动也不动,话都不说一句,都总管也没询问。 陛下惧雷,他向来知道的。 往日这样大的雨,这样大的雷,陛下往往会精神错乱,大喊大叫,或者沉默寡言,话都不说一句。 这事应该只有他一人知道,或者……还有李沫儿知道…… 他记得有一天打雷,陛下就在含光殿,听说状态很好,他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李姑娘,在陛下心中真是很特别的存在啊。 今天陛下居然如此冷静,真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毕竟扶着陛下的时候,都总管能清楚地感觉到箫涵睿镇定的外表下颤动的肌肉。 陛下今日能够放过秋凝已经纯属意外,何况还赦免了那么多宫人。说实话,那些宫人在他心中已经是必死之人。看守不力是其一,陛下需要渠道来发泄怒火,他从来不会忍耐自己,是其二。 那个小顺子,是李姑娘挑选来的人。李姑娘眼光不错,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人,保住了整个含光殿。也许,这个人可以栽培…… 他老了。可陛下还小。 总得有人扶着他的手继续前行啊。 都总管想起了很多年前,箫涵睿还是一个稚嫩的孩童,可眼中常年阴沉,先皇从来都不喜爱这个皇子,也没有任何人将他视作竞争对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从腥风血雨的厮杀中得到了皇位,有人不服,有人含怨,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再不能相信也只能接受。到了现在,不管他的声名是好是坏,瑶月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一位新帝王。 雨似乎慢慢地小了。 “今天约我至此,所为何事?”王府一处偏僻小道上,十一抱臂看着面前的女子。 那平日里白衣白裙的少女此刻却笑靥如花,平添一股妩媚。 若芙。 曾经卖身葬父的少女,被袁少勤当街强抢,李沫儿管了她的闲事,把她从那个色胚手中救出,还她自由。可她却口口声声说自己看上了十一,甘心入府为婢。 进了王府之后,除了干她的本职工作,其余时间若芙动不动就去“骚扰”十一。 十一烦不胜烦,起初还提防她有别的打算,后来看她只是做婢女的工作,对王府并无觊觎之心后,干脆避过她走,即使见面也只是冷冷地做程式化的回答。 但若芙也是一朵奇葩,十一越是拒绝,她越是“深情”,把自己的恋情弄得王府下人人尽皆知。 全然没有一点少女的羞涩。 但此刻十一却感觉到了面前之人的陌生,说不清是哪里出了变化,她一下子仿佛换了个人,少了一点平时的黏糊劲。 若芙笑道:“若不是因为李沫儿,恐怕十一大人再也不会见奴家一面吧?” “有话直说,现在我已经不是王府中人,不能久待。” “哎,王爷这就把您赶出去了吗?也太绝情了吧?这王府待着有什么意思,您说呢?”若芙装模作样地叹息道,又说,“奴婢也随您去了吧,您到哪奴婢就跟到哪。” “我来这里,是因为你说你有李姑娘的消息,”十一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至于其他的,我往日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果然是十一大人,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奴家就是不甘,到底哪里比起那个李沫儿差?”若芙用手托住脸,连连感叹。 “没有什么好比的,也没有必要去比。你若是不去执意比较,怕就不会如此让人敬而远之了。”十一只是道。 若芙狡黠地笑了笑,道:“若是您心心念念的李姑娘如今身中奇毒,必须每月服一次解药,不然就会受万刃穿心之苦,您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地与我说话?” 十一瞳孔放大,逼近若芙,急喝:“你说什么?” 若芙摇摇头,道:“您不知道吗?李姑娘她啊,现在可是处境危险万分呢。今天您见过她了吧?就没有看出一点异常吗?就这样放心让她一人闯荡吗?十一大人,你可真是……不要后悔哦。” 十一死死盯着若芙,目光像是暗夜中凶狠的狼。 若芙拍着胸口道:“您盯着奴家做什么?您不会以为毒是奴家下的吧?这您可冤枉好人了,虽然奴家会下毒,可从来都没有对李姑娘动过手哦,我只是——对她的情况——稍微了解那么一点点。” 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丝丝空隙。 “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赌注就是李姑娘的命,您输得起吗?”若芙笑。 十一问:“如何解毒?” “不问我是怎么知道李姑娘中毒的吗?不问是何人对她下的毒吗?”若芙却是慢条斯理,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刷——”十一的佩剑已然出鞘。 若芙足尖一点,竟然轻飘飘地向后飞去。 但剑光如影随形,最终还是逼近了若芙的脖子。 “你果然有武功。”十一冷冷道。 若芙诧异地看着十一,道:“您比奴家想象中更加厉害嘛。” “说,如何解毒?”剑锋用力,一缕红丝从若芙的脖子上渗了出来。 若芙在十一的眼中看到了杀气。 她忙道:“城南锦绣阁旁,是神医依莲的暂时居所。”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追随 “依莲平日里很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他隐居在燕京,下处可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哦。”若芙笑道。 十一还是不语,只是剑锋更深了些。 “哎,你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若芙撅了噘嘴,道,“好嘛,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家的李沫儿,再去找神医依莲,为她解掉身上的毒,你看这样可好?” 十一把宝剑收了回来,扬了扬下巴,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收拾好了立马跟我走。” “不要这么绝情嘛,毕竟到了李姑娘那里咱们还要扮演一对有情人呢。”若芙见十一收了剑,立马又嬉皮笑脸起来。 十一冷冷地逼视若芙。 若芙叹了口气,道:“哎,你还真是冷漠呢。可是我凭什么要帮你们?就凭我长得美吗?告诉你吧,帮你们也是有条件的。” “说。” “条件就是——事成之后,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若芙对着十一眨了眨眼,“是个好地方噢。” “?”十一挑眉表示疑问。 若芙笑道:“呐,我一直心悦公子,所以特地要将你带回老家,感动吧?” “我不信。”十一断然道。 若芙撇撇嘴,说:“哎,既然如此,那么公子……我也答应你一个条件好了。” “以后不许再跟踪沫儿,不许再去探听她的任何事情。”十一不假思索道。 “李沫儿,李沫儿,又是李沫儿,”若芙无趣地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道,“你就不会为自己求点什么?” “不要说废话。”十一冷冷道。 “好吧,那么,我答应你的条件,”若芙笑容灿烂,“那么,作为交换,也请你答应我的条件吧。” 十一正思量,若芙趁机道:“你要知道,我能够知道这么多事情,必然不是没有能力的人,而我可以向你保证,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十一沉默许久,终于点头。若芙见了笑得更是开怀。 “本来为了让你履行契约,我应该让你吃下点什么东西的,”若芙掏出一枚红色的药丸,上下抛弄,又道,“不过,对于你,就算了吧,我相信你的人品。” 说罢,她便将那药丸重新纳于袖中。 十一道:“快点,不要再磨蹭了。” 若芙叹了口气,道:“急什么,人现在就在旅馆歇着呢,又不会跑。” 她袅袅婷婷地走回房间去了,十一在原地,立成一杆雕塑。 若芙的动作倒是很快,没有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就飞身赶回。 “回来的速度倒是不慢。” “总不能让您等候呀。”若芙笑道,言语中竟然存了一丝恭敬。 十一只当她又在疯言疯语,瞥了她一眼没有回话,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唉,等等我。”若芙穿着裙子,没办法跟上大步行走的十一。 十一依旧维持着原本的频率。 “你走在我前面,知道那李姑娘现在住在哪里吗?”若芙眼睛一转,问道。 十一背影一僵,停下脚步。 “对嘛,要让我走到前面才对。”若芙笑着,越过十一往前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 雨已经渐渐地停了,只是天色已黑,街道上的店铺纷纷关门,已经没有几个人。 两人走到一家“来福客栈”面前。 “就是这儿了。”若芙拍拍手。 两人走进客栈。 若芙敲了敲掌柜的柜台,问道:“掌柜的,你们这里的地字二号房在哪?我们同那位姑娘是朋友。” 掌柜的指了指,若芙道了一声“谢过掌柜”,便带着十一向上走去。 十一侧头不露声色地望了若芙一眼。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她住在哪个房间都一清二楚? 本来他认为她只是在诓骗他,好哄他与她同行。李沫儿中毒这样的话太过于荒谬,但是涉及到她的人身安危,即使是再拙劣的陷阱他也要去闯一闯。 可是到了现在…… 现在,这个女人的背景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到底是怎样的势力,才能够发展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连每个人的隐私,去过哪里,喜好什么,住在哪里,将要去哪,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十一的心中对若芙默默警戒了两分。 若芙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回头看十一,笑道:“这才只是冰山一角而已,等到以后你才会发现我更多的好处呢。” 十一将头撇向一边,表达自己的厌恶。 若芙竟也不以为意,她清秀的脸上此刻浮现着艳丽的笑,好像不再伪装的白色罂粟。 两人很快上了楼梯,到了李沫儿的房门之前。 “接下来,就看你表演咯。”若芙笑道,然后用力拍响了李沫儿的房门。 拍了三四下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后露出十一魂牵梦萦的脸。 她似乎才睡后不久,此刻衣衫随意,头发有些碎乱地搭在肩前,两眼却是清醒而冷静的。 十一在她宛如新雪一般的目光下垂下头来——他终归是要欺骗她了。 “十一?你到这里有什么事?”李沫儿将头转向十一,没有理会扑地大哭的若芙,直接问道。 十一沉默了一下,断断续续道:“我……被王爷……辞退了……所以……到这里……来找您……” 李沫儿腮上要笑不笑地看着十一。 十一越发说话不利索了,他干脆不说,低下头。 若芙一把抱住李沫儿的腿,道:“王爷薄情!十一大人在王府兢兢业业十几年,到头来说逐就逐,一点情面不留!就是因为今天王爷看十一大人神思不属,所以如此!李姑娘,求您收容我们吧。”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若芙眼珠一转,道:“都是王爷说的……王爷说李姑娘就住在来福客栈地字二号房,说我们既然如此心心念念李姑娘就来找她吧,不要在王府中开小差,反而碍事。” “箫翎当真如此说?”李沫儿脸上分明带着不信的神色,她只盯着十一。 十一却没有反驳若芙的话,只是道:“您曾经说属下与王府有牵连,现在我已干干净净,无所牵挂,愿追随姑娘,誓死效劳!”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锦绣阁 李沫儿沉吟片刻,道:“你们先进来。” 若芙便拉着十一先到房间里来。 李沫儿拿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十一你去开两间房,你和若芙一人一间,今日已晚,明日再商议。” 十一不肯收,只说:“王爷给了属下遣散费……” 李沫儿哭笑不得,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着我吗?要是连这点工资都发不起,我还怎么管你们?拿着!” 见李沫儿态度坚决,十一只得拿了。 十一和若芙走出李沫儿的房间,十一观察到李沫儿脸上睡意滚滚。 若芙还想说点什么,十一直摇头,若芙只得住嘴。 两人方下楼,交钱,又开了两间黄字房。 若芙不满叫道:“你就这么抠门?黄字房才多少铜板?能住人?她给你的银子不说开天字房,开地字房都绰绰有余了吧?” 十一道:“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我可没强求。” 若芙叫道:“不开地字房我就不告诉你见到神医的办法。” 十一挑眉,问她:“你是不是认为自己这条命很值钱?” 十一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柔的,外冷内柔,所以若芙并没有害怕他,即使曾经他凶狠地拿剑架在她脖子上,但此刻十一只是挑了挑眉,面上没有别的表情,若芙却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如果她食言了,他是真的会杀了她的,不带一点点犹豫。 若芙的心慢慢沉到谷底去。 也许她一直都错看他了。但是,这样的十一,对于她而言,是更好的吧。 于是若芙反而笑了,道:“你有这样的勇气,我很欣慰。” 被十一威胁之后的她不仅不哭不闹,还安之若素地往黄字房去了,这反而让十一有些诧异。 看来这人……吃硬不吃软? 于是十一内心坚定了对外方针,绝对不能惯着她一丝一毫! 更鼓过,天色发白。 第二天悄然拉开了帷幕。 李沫儿走下楼时,就看到十一和若芙正端端正正坐在楼下的饭桌前等她。 李沫儿笑了笑,往那桌上一坐。 外面晓日初升,将整座客栈都照得明亮通透。 李沫儿笑道:“先点菜吧。” 两人都连连推辞,让李沫儿先点,李沫儿也没客气,点了小笼包,奶黄包,酥花生,还有油条三根。 等到上菜以后,李沫儿一边吃,一边说道:“说罢,王爷为何要辞退你?” 十一道:“属下惭愧……只是因为属下在王府中做事不专心吧?” “胡说,我可是了解你的,你就是个木头,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怎么会不专心?”李沫儿笑道。 “这就是王爷不如姑娘的地方了。十一大人的人品,王爷不知,姑娘却深知,可见十一大人跟着姑娘是正确的。王爷虽好,但王爷不赏识,郁郁不得志,又有何用?”若芙适时笑道。 李沫儿将头转向若芙,慢慢道:“那你呢?你也是因为不专心被赶出来的?” 若芙连连摆头,道:“妾心慕十一大人良久,有如此好的机会可以长相厮守,自然要逃出那王府的樊篱,同他双宿双栖?” “都是她一厢情愿。”十一忙道。 若芙扭头嗔了十一一眼,道:“你这呆子,就是不解风情?” “既然认为王府是樊篱,当初又何必一头热地扎进去?现在又知道真爱的重要性了?”李沫儿一哂。 “当初进去,是因为十一大人在,现在逃出,是因为十一大人已然离去,妾心如蒲苇,从未改变。”若芙倒是信誓旦旦。 李沫儿点点头,道:“那你以后就依然作为我的侍女吧。如果十一哪天要离开我,你不必逃,跟我说一声就行。” 若芙喜出望外,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见解又通透,能够跟随姑娘真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十一道:“你少卖弄些这些罢。” “你管我?”若芙不服呛声,继而道,“主子,刚刚离开王府,与其随处乱走,不如到处逛逛,就在这燕京城内,就有不少好去处,主子可有兴致?” 李沫儿手托着腮,嘴里叼着一个小笼包,口齿却异常清楚道:“说来听听。” 十一盯着若芙,目光似刀。 若芙仿佛没感觉似的,只是笑盈盈道:“奴婢知道有一处名叫‘锦绣阁’的所在,里面全都是新奇珠宝,就连宫里的娘娘都会在里面买东西呢,主子不妨吃过饭以后,我们上午就去看看?锦绣阁外面所有人都能逛,但有些首饰是需要定制的,天下独一份,有钱也买不到。” 李沫儿点点头,道:“那就依你所说吧。我看,放你在王府是屈才了,你就应该出来做导游才是,当一个小小丫鬟有什么意思?” “侍奉别人自然没意思,但是侍奉主子就十分有意思了。”若芙笑道,那笑容和王府里真是判若两人。 李沫儿看了看她,道:“看来离开王府,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这笑容也多了不少了。” “哎,王府的规矩多,最近箫翎王爷和那个什么袁家的小姐成亲,把下面的人累得半死,也不知那袁家的小姐是个什么德性。王爷平日里不怎么过问内院里的事,若是这袁小姐是个心狠的,要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不就惨了,何况,像我这么美貌的……”若芙摸了摸自己的脸。 十一听到了“袁家小姐”几个字,身子立马凝固,还使劲踩若芙的脚。 若芙表情扭曲,但还是坚持笑着说完了一席话,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李沫儿。 李沫儿听到“箫翎”“成亲”这几个词后面如冰霜,但听到若芙不自觉逸出的痛呼和十一掩饰不住的担忧神色后,又觉得好笑,神色不由舒缓了许多。 见状,十一才长舒了一口气。 见没有气到李沫儿,若芙反而非常遗憾似的。 三人吃罢早饭,这次十一早一步掏出铜板来付了钱。 “这是昨天开房间剩下的。”十一还煞有其事地说。 李沫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的小管家。” 十一脸色一下子红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首饰 几人慢慢悠悠走在燕京的管道上,此刻大雨初歇,处处弥漫着青草的香味,路边升起袅袅炊烟,家家户户都传来香甜的食物的味道,别有一番人间烟火气。 等到离所谓的“锦绣阁”越近,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精致,很少能够看到路边有人敞着门做针线,哄孩子。一座座宅门深闭,锁住了里面的花红柳绿。 若芙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仗着李沫儿看不见自己的脸,露出得意的微笑。 早在昨夜,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她就已经联系了自己人,让他们假装窃贼去劫持依莲,然后到了今天,自己装作不经意引李沫儿去锦绣阁,再装作不经意让李沫儿目睹这一场抢劫,依照李沫儿的性格,她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他们假装搏斗几回合,再不敌败退,依莲一定会感激李沫儿…… 嘿嘿,然后以依莲的医术,他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李沫儿身中奇毒,救命恩人中毒,岂能不管?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神医相助,而且还能顺理成章地带走十一。 不愧是自己!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法子!当初的“卖身葬父”,他们都说不好,但如今不也是进展得很顺利吗?自己的演技可是无与伦比的! “姑娘,锦绣阁到了。”若芙柔声道。 “嗯,进去看看。”李沫儿颔首。 “主人……”十一下意识地喊出一句。 “怎么了?”李沫儿回头。 “没什么。”十一垂头。若芙说了此去是见神医,他们有交易,她应该不会骗他。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不能因为自己的犹豫功亏一篑。 若是……真有万一……那自己以命护她安稳便是。 “客官里面请,小店主营翡翠,玛瑙,珍珠,黄金,每一样都货真价实。可随客官心意定制,即使是最外面的款式也是最时兴的。”一走进去,立马有人热情招呼,李沫儿仿佛梦回现代在商场逛专柜的时候。 “嗯,我先看看,不用讲解。”李沫儿随意地摆摆手。 哪知小二看见李沫儿穿着不俗,有仆从跟随,见了满目琳琅也波澜不惊的样子,越发认定她是见惯了这些东西,所以愈发热情恭敬起来。 李沫儿随意地看了看。摆在最外面的是几个檀木架子,架子每层上摆着一排雕漆盒子,上面盛放着各类饰品,光华满目。 李沫儿正在看一只翡翠凤凰钗。翡翠水头饱满,凤凰的羽毛根根分明,玲珑纤巧,点缀着红宝石,更显富丽。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只金凤朝阳钗可是镇店之宝,您看这翡翠,是须弥山中挖出来的,全天下最好的翡翠都出自那里。您看这凤凰的羽毛,随着微风的吹拂,每一根都有细微不同,又暗合风向,自成和谐。您看这凤凰的眼睛,是用最好的紫水晶打磨出最精华的那一小颗镶嵌而成。” “嗯,是挺好看的。”李沫儿点头称许。 “买它!”若芙叫道。 店小二见她们如此给面子,再接再厉道:“最重要的是……宫中陛下最宠爱的丽妃也有一支一样的钗,不过丽妃的那支是在小店定制的,用纯金打造,如果您戴了这只钗,就可以拥有丽妃的品貌。因为如此,多少京中少女都钟爱此钗!” “哦,丽妃啊。”李沫儿却突然显得冷漠,接着把身子转向另一边去。 怪不得,一眼就看见了这钗,原来是眼熟的缘故。 弄清了这钗的来历,李沫儿也就不再感兴趣了。 店小二见提到“丽妃”之后,李沫儿并未像其他来购买的人一样兴致勃勃,反而一副不屑的样子,心中大惊。 难道……这位的家世地位,堪比丽妃,所以才如此轻言不屑,连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都不放在眼里? 需知这丽妃是陛下的表妹。今上嗜杀,不少女子送入宫中就会因为惹怒陛下而被赐死,只有丽妃一直安然无恙,进宫就封妃,一直到现在,京中众人谁不艳羡?谁知眼前这姑娘却如此冷漠。 “姑娘要不要看看小店里的限量品……”店小二迟疑道。 “哦?这钗不是限量品?”李沫儿冷笑道。 “这钗也不过是仿制,正品还在宫中。但小店中还是有不少独家制作的饰品的,姑娘不妨移步一观。” 说到饰品,李沫儿不由得想到箫涵睿以前说给她开一个私库。狗皇帝哪里都混账,唯有给钱还算大方。 不过既然她已经打算斩断和所有人的联系,那些东西自然也不能带。这些宫中之物,谁知道上面有没有特殊标记?万一拿出来典当,被有心人发现,再上报给朝廷,自己的所在地岂不是不打自招? 所以只带了些金叶子,和宫人换成现银。另外揣了几件好看的首饰,自己最常把玩的夜明珠和玉石。除了现银,其他的东西她只打算自己用,绝不卖出去。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顺手牵羊还嫌少了,当时真是恨不得把宫里的东西都烧光,让狗皇帝睡焦炭去吧。 不过那样一来,估计最先遭殃的不是皇帝,而是底下的人。 真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姑娘?要看看里面的限量首饰吗?”小二犹豫着问。 李沫儿看着他笑道:“你们还挺有商业头脑的,大众版,限量版,定制版,分层销售玩得挺溜嘛。” “小店百年经营,自有生存之道。” “那就进去看看。” 店小二便向掌柜的请了许可,便打开里面库房的门,请李沫儿一行进去。 一踏入其中便闻到一股袅袅茶香,一座水墨屏风立在中央,红木地板踏声清脆,转过屏风,是一座座高达天花板的巨大柜子,里面细分小格。北边窗牖镂刻精细,窗前几案上摆放着炉瓶三事。 店小二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拉开柜子中的每一个格子,邀李沫儿观看。 有缠枝白玉镯,攒珠璎珞圈,麒麟长命锁……每看一样,店小二都回头期待地望着李沫儿。 可惜李沫儿一直兴致缺缺。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陌生公子的药方 店小二不由得有些沮丧。 李沫儿却是脚下不动,只道:“我看你们这里的东西巧则巧矣,却无新意。” 店小二不服,道:“小店传承多年,专精此技艺的名匠不知多少,姑娘此言,恐有托大之嫌。” 李沫儿只是笑笑,道:“回头我给你们看几样东西,你们就知道了。” 店小二疑虑地看着她。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客人,他的思绪好像都被这客人带偏了。 本来应该竭尽全力让她买东西的,可是现在他只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资本口出狂言? 李沫儿道:“走了。下次我来,你直接叫掌柜的来。” 狂妄至此!店小二皱眉。 莫非他之前看走了眼?这并非是哪个贵人家微服出访的小姐,而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否则她怎会学那市井粗妇,抛头露面? 念及此,店小二不由得有些懊悔,错将鱼目当成珍珠。 而李沫儿已然飘然远去。 李沫儿刚刚踏出锦绣阁的门槛,忽然闻到一股木叶清香,好像新雪初下。 李沫儿不由得侧头,只见到一位白衣公子,以帷帽掩面,只带着一个小厮,缓缓走过。 那公子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李沫儿。 见到美男……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这气味,这身段,李沫儿凭借着自己毒辣的眼光和敏锐的直觉判定——这一定是一个绝世美男! 她下意识地调整出自己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面对美好的事物,任何人都是拒绝不了的。 那男子似乎是顿了一下,隔着层层白纱,李沫儿窥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回身又沿原路离去了。 李沫儿不由得深深叹息,心中若有所失。 “姑娘,你在看什么?”若芙又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饰品才赶出来,看见李沫儿怔怔望着一个方向,也往那里一望,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李沫儿摇头。 “走吧走吧,咱们再逛逛。”若芙见李沫儿不动,不由心急,连声催促道。 十一倒是一直跟随在李沫儿左右,但他对刚刚的男子不感兴趣,此刻也没有闲心告知若芙李沫儿在看什么。 “主人,咱们走吧。”十一难得应和若芙。 李沫儿按下心中莫名的惆怅,说:“走吧。” 那一定是个大大大美人啊!要是以前的自己一定想方设法要联系方式了,可惜这个该死的古代!自己还是个才从宫里逃出来的身份!要是太显眼没准就会触发“被皇帝捕获事件”,然后就是badend……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能够删档从来,她一定誓死不进皇宫! 可惜,这是现实,命只有一条…… 李沫儿慢慢往前走着,若芙显得有些着急,连连催促,就连十一都面露焦虑。 李沫儿反而越走越慢,最后甚至道:“走累了,就在这歇会儿吧。” “姑娘!姑奶奶!主子!前面有更好看的,咱们去看看吧。”若芙苦苦哀求道。 李沫儿慢吞吞看了她一眼,道:“那你自己去看。” 若芙被气得梗了一下,脸上颜色煞是好看,好像一口气没上来的样子。 “属下也觉得,我们往前再走走是好的,这块地方因锦绣阁出名,但实际上除了锦绣阁,可赏玩之处颇多,只是锦绣阁声名颇大,那些地方都被掩盖了而已。”十一想了想,道。 “你们说吧,瞒了我什么?”李沫儿盈盈笑问。 “没有什么啊,我们就是都想玩玩,而且,不能丢下主子您嘛。”若芙忙道。 十一也被迫点头。 “不说实话我就不动。最开始你们两个找到我这里,把锅推给箫翎,现在又千方百计诱我来此地。若芙我就不说了,十一你知道原因的吧?为何不肯告诉我?”李沫儿望着十一,目光中流露出点点哀伤。 十一感觉心脏一下子被击中了。他不怕李沫儿打他骂他,但他怕她失望。更怕她像现在这样,郁郁寡欢……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最开始她把王府当作自己的家,但现在那里已经不属于她。 后来她在皇宫居住,但皇宫再华丽也只是她的囚笼。 如今她自由了,代价是斩断一切的过往,唯有他,还是她留在心头的一点与过去的联系。 所以明知疑点重重,她还是留下了他。 可是如今,她失望了。 她已经失望过很多次,如今还要她再失望一次吗? 十一心中酸涩,真相在口中打转,一个克制不住自己就要吐出。 “十一大人,您对主子的忠心天地可鉴,谁都看得出来,怎么可能有半分私心呢?”正当十一动摇之际,一道高亢的女声响起,强行打断了十一的思绪。 十一回过神来,若芙正在旁边摆出夸张的表情,手还捧着胸口。 若芙看十一在看她,立马紧紧皱起眉头,仿佛要夹死蚊子,整张脸都拧在一起。 十一暗道好险,差点就把一切都说出来了。这样李沫儿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跟若芙走,若芙也一定不会答应求解药,到时候什么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十一便打定主意盯着地面,不再看李沫儿的脸,尤其不看她那双眼睛。 正当众人僵持之际,一个小童忽然跑来,将一张书笺交予李沫儿。 李沫儿对他微笑问:“这是什么?” “你有福啦,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平常人千金难求哦。” “哪里来的小鬼,在这里大放厥词!敢对我家主子存不轨之心,先去看看自己獐眉鼠目的样子吧!”若芙心里着急,李沫儿偏不买账,十一也掉链子,不由大骂那小童。 小童只是哼了一声,道:“我只是跟这位姐姐在说话,你是她的婢女,为何如此无礼?主子还未发话,仆人先抢白,我还未见过这样的规矩!” “你?尖嘴利舌,你不过也只是一个仆人,反倒说起我来?” “我家公子仙姿玉容,你这种人想见也难,怕是连想象都成问题。做仆人有做仆人的本分,我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而你不过是一个恶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起火 小童年纪虽小,但是对答如流,面对若芙不加掩饰的恶意口齿清晰,不卑不亢,不由得让李沫儿大为称奇。 “我收了,她不懂规矩,请勿见怪。” 小童递了书笺以后又施一礼,方蹦蹦跳跳地离去了。 李沫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这不是刚刚那个戴帷帽的公子身边的仆人吗? 谁知之前目光都在美人身上,竟然连他周围的人的模样都黯然失色。 李沫儿打开书笺,心中暗暗踊跃。 不知上面写了什么? 不会是什么月下相约,花前相叙之事吧…… 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木樨香味。笔锋清隽有力。 字如其人。 李沫儿细细读去,却发现上面尽是些中草药的名称,有些她还不认识,许是只有这个朝代才有。每一味草药后面都标注了用量。最后批注:一日一贴,或可制成药丸,早晚服用。 若芙问道:“那不正经的公子给姑娘带的书笺上写了什么?姑娘看得这般入迷?” 李沫儿见若芙探头探脑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将信笺折好,揣入怀中,笑道:“就是那公子看上了你主子我,想要邀我一叙。” “那您可千万别去。看那男的的仆人都如此傲慢无礼,正主怕不是鼻孔都要长到天上去。”若芙哼唧道。 李沫儿笑道:“你说得很对,所以我决定不去。” 若芙连忙点头,可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压住不想,还要去劝李沫儿去前面看看,谁知路上行人争相呼喊。 “走水了!” “快去通知衙门!” “我的铺子!” 霎时间,街上浓烟滚滚,黑灰蔽日。 “前面走水了!姑娘,我们快去救火吧!”若芙忙撺掇道。 李沫儿奇怪地说:“既然知道起火了,还往前凑干什么,没听到他们说已经去通知了官府的人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老老实实等着就行了。” “可是……姑娘您素日好心肠,怎能见到这些房屋毁于一旦而不顾?” “你是在道德绑架我吗?”李沫儿冷笑,“抱歉,做好事是我的心肠好,但不做所谓的‘好事’,保护自己更是本分。本分情分你分不明?何况——” 李沫儿凑近若芙,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嫌我在京中还不够显眼?” 若芙被李沫儿冰冷的目光看着,心中一寒,下意识道:“奴婢只是提个意见,并无强迫姑娘的意思……” “既然只是提意见,你这意见我不采纳,走吧。”李沫儿打断她的话,转身便走。 若芙在她身后呆呆地看着李沫儿的背影,在心中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呐喊。 怎么一被她盯着自己就话都不会说了呢?下意识地向她屈服了?不会在这里干久了奴婢就真的当自己是奴婢了吧? “走吧,来日再打算。”还是十一平静地说了一句。 若芙刚想向十一抱怨李沫儿的不近人情,根本不按照剧本来,十一却也已经抬腿就走,去追随李沫儿的脚步。 若芙只得把嗓子里的话又咽回去,难受得像是憋回去一个喷嚏似的。 三人往回走,李沫儿在前漫步,忽然懒懒道:“你不是对这燕京城中熟得很吗?那就由你来带路吧,如果去的地方让我不满意,你也就别跟着我了,恢复自由身不挺好?” 若芙听了这话,只得又打起精神来,带着李沫儿在城中各处都转了一圈。 可是李沫儿哪里都不喜欢,一会儿嫌弃这里不够热闹,一会儿责备她为什么要聘马车,一会儿又让她去找吃的。一番折腾,让若芙苦不堪言。 之前看这人挺正派的,哪里想到离开了王府,这么会折腾人! 几人兜兜转转,若芙实在是口干舌燥,因为每到一处李沫儿还会把她当免费导游,问她此地的来历,典故,若是她答不上来,李沫儿必要奚落一番。 最开始若芙又恼又怒,甚至想着不演戏了,让李沫儿去死,然后自己强行喊人带着十一回去。 可是上面的命令是让十一心甘情愿地跟着走,所以她必须伺候这个难搞的女人! 李沫儿就这样在城中乱晃了一日,直到日影西斜。 若芙现在又累又渴,连在偷偷腹诽李沫儿的精力都没有了。 李沫儿这才状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我们去茶楼吧。” 若芙一下子抬起眼。 早说去哪里,她会累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这女的估计就是故意想整治自己。 自己在任务目标这边已经过得十分不顺遂了,希望回去以后上头能够看在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好好犒赏自己,也不枉她出来这么一趟。 若芙拖着两条绵软如面条的腿走进茶馆。 李沫儿点了一个包间,在二楼,可以隔窗听到大堂里先生在说书,又不会被其他来这里用饭的客人瞧见自己在做什么,隐私性非常好。 刚进包间,若芙就匆匆忙忙找了一个地方想要坐。 “我让你坐了吗?”李沫儿冷冷道。 若芙顿了一下,转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沫儿。 李沫儿毫不避讳地逼视过去,冷笑道:“离开王府,连规矩都忘没了?主子还没坐,你就先坐下?是不是觉得现在我孤身一人,所以你好摆弄啊?” 若芙只得不甘不愿地站直身子。 “还愣着?不赶快把我和你十一的坐垫擦干净?” 若芙强自按下心中的屈辱,从怀里取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将李沫儿和十一的座位擦了擦,道:“请主子入座。” “没擦干净,继续。”李沫儿却抱臂立在原地,冷冷道。 若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深深弯下腰,低着头,缓慢又用力地将坐垫来回擦拭了好几次,才问道:“主子可满意?” “你自己觉得呢?”李沫儿反问。 若芙的牙齿咬得咔嚓作响,她回道:“奴婢愚笨,这就多擦几次。” “跪下,慢慢擦,站着怎么擦得干净?”李沫儿微笑道。 若芙立着身子不肯动。 “怎么,你不肯?不肯你就走吧,我说过,随时可以放你自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茶馆误听箫翎旧闻 若芙没有跪,也没有走,她依然垂着头机械地擦拭坐垫。 “怎么?现在我已经使唤不动你了?你留在我这,就要遵守我的规矩。” “这算哪门子规矩?”若芙终于忍不住大叫道。 “我就是规矩。”李沫儿微笑。 若芙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沫儿,李沫儿依旧是微笑,可是她微笑的眼内仿佛空无一物,一片茫茫。 她根本读不懂李沫儿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剩下少部分的人,会用表情加以掩饰,但剩下的部分一定会写在眼睛里,但是像李沫儿这样,连眼中都看不见丝毫真实情绪的人,以她平生所见,寥寥无几。 但每一个这样的人,都堪称恐怖。 若芙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敬畏。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时清澈见底让人一望便明,一时又扑朔迷离捉摸不透? “跪吧。”李沫儿撑着桌面,斜斜倚着身子,对她轻轻道。 李沫儿的声音比起之前来说,算得上很轻,但在若芙耳朵里却状若惊雷。 若芙痴痴地看着李沫儿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万千世界,有她曾经所有的求而不得…… 十一惊讶地看着若芙跪下了,乖巧地擦拭着坐垫,没有一丝怨言。 李沫儿注意到十一正目不转睛看着若芙,转过头来对他笑道:“你累了吗?累了就先坐吧。” 十一摇头,陪李沫儿一起站着。 若芙好像大脑恍惚了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 世界五彩斑斓呈现在她眼前,过后又像一个梦一样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无踪。 若芙捂着心口,感觉若有所失。 此刻她才注意到自己正跪在地上。若芙连忙站起。 起身之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像是在地上久跪所致。 “你……对我做了什么?”若芙捂着还有些发晕的头,质问李沫儿。 “奴婢面对自己的主子跪下不是应当的吗?现在又来问我就没意思了吧?莫非,你刚刚不是心甘情愿?所以现在想心甘情愿再来一次?”李沫儿皮笑肉不笑问道。 若芙惊骇万分地盯着李沫儿。 她居然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控制自己的行动! 此人……断不能留。 李沫儿笑道:“你现在想走,是可以的哦,不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以后你要是再想走,我可是第一个不会答允的。” “话说这五王爷可是威风凛凛,四面八境的蛮夷没有不怕他的。十年前有那蛮夷进军北境,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朝廷派了数员不大将都不得解决,后来十七岁的五王爷主动请缨,竟是全胜而归,不仅驱逐了北境了蛮夷,更是将曾经被侵占的云州等地尽数讨回,一时五王爷箫翎声名大振,在辛夷甚至可止小儿夜哭!” “说得好!” “五王爷威武!” “这个早就已经说腻了,说个新的!”在一片叫好声中,一人却十分不耐烦似的,将一大把铜板丢到台上,叫道,“大爷我有的是钱,若是说的好,重重有赏!” 周围的人都纷纷“嘘”那洒钱的粗汉。 那粗汉却不以为意,将脚丫子搭在茶桌上,一抖一抖,邻桌的人都纷纷掩鼻。 说书先生见了铜板,原本不屑一顾,正想趁机斥责,谁知他不知在铜板中看见了何物,眼珠子一瞪,仿佛要从眼眶里跳出了。 “快点!大爷我耐烦心可不够!” 说书人忙请请嗓子,笑道:“箫翎王爷,兼任本朝大将军,向来战果累累,尤其他少年一战成名,更是为众人津津乐道,可是各位看官,可有想过为何箫翎王爷小小年纪如此神勇呢?” “少年天才,古来有之,何足挂齿,还专门当作一件事情来讲!”座中有人叱道。 “箫翎王爷那样的人物,恐怕咱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么厉害,一定是家里传教有方,哪像我们市井人家,全靠自己摸爬滚打!” “老头子别卖关子了,接着讲!” 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东的,有说西的,有说你这样说不对的,还有说你们别吵了的,最后越来越多的人让说书先生继续讲下去。 甚至有人效仿最初那个粗汉,往台上丢铜板,可是说书先生一直捋着胡子笑而不语,只是随着铜板越来越多,他的笑容也越来越惬意。 “你喜欢看这个?”若芙见李沫儿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说书先生,不由问。 “来到茶馆不就是为了听些乐子的?说什么不是一样?” “你可真是大度呢。”若芙冷笑道,又恢复了出府后一贯的无赖。 “你跟着我,不会想要某一天自己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或者去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吧?”李沫儿回头看她,低笑问。 若芙想到刚刚诡异地失去意识的经历,不由噤声。 很奇怪。 为什么明知道这个女人很危险,转瞬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跟她说些有的没的,仿佛拿定了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呢? 实际上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自己可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再在她面前散漫了。若芙暗暗下定决心。 拿出过顶级任务的决心来!这个女人的可怕,恐怕就在她的洗脑能力,看看十一的样子,就知道了。而且据她所知,王府中对她心悦诚服,愿意豁出性命的仆人可不止一个。 百合那个傻子算一个,现在已经入了土。小泉怕是也要步她的后尘。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奴仆侍卫,根本没真正了解过李沫儿,就一派忠心耿耿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的模样。 自己这么聪明,本来又不是宫里的,可不能步那些蠢人的后尘。 想着,若芙又偷偷瞪了十一一眼。 都怪这个人!把自己也传染得降智了! “来,咱们接着说!”说书先生恰时一拍惊堂木,打断了各处的暗流汹涌。 一时满堂寂静,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听说书先生说的跟自己刚刚讲的是不是一样,好拿去奚落跟自己不同意见的人。 第一百四十章 秘事 “话说这箫翎王爷,当年有一个传闻,他的父亲外出征战被辛夷所掳——” “什么啊,老王爷不是战死的吗?怎么就被俘虏了?”座上已经有人不满地叫起来。 “话是这样讲,可实际上可未必如此,”说书先生神秘一笑,道,“虽是传闻,然而还是有三分可信的,诸位看官不妨听听。” “讲得好,继续!”之前发话的粗汉却喝起彩来,又抛了好一把铜板在台上。 说书先生笑得见牙不见眼,继续说道:“老王爷从小就征战沙场,战技骑术弓箭无所不精,自然也对五王爷严格要求。” “这个就是将门无犬子啊。”有人啧啧感叹。 说书先生不为所动,道:“五王爷自小便跟随老王爷,是以继承了他的全部衣钵,武功卓越,排兵布阵更是一绝,在五王爷十五岁时,老王爷就曾让他亲自带领军队。”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小的时候多能干,再看看自己家那不成器的,唉!” “可惜老王爷文成武德,哪知一次征讨辛夷时却遭了狡猾蛮夷的埋伏,当场被俘虏。” “胡说!” “看官莫慌,老王爷被俘虏以后自是没有受辱,而是以死明志。” “好,这就是咱们瑶月忠贞的王爷!” “我父亲常常跟我说起那时候的事,都为老王爷去了惋惜不已。若是老王爷尚在,辛夷怕是二十年都不敢再犯。” “现在有五王爷,我们还是很安全的。” “感谢五王爷!” “接下来才是最要紧的——”说书先生见大家众说纷纭,不由清了清嗓子,等待议论声稍微平息,再一拍惊堂木,说道,“那残暴的辛夷人,因为五王爷杀了他们许多族人,对五王爷一直又恨又怕,现在生擒了五王爷,本想好生折辱一番,遂将他的下颌打脱臼,防止他咬舌自尽。哪知五王爷宁死不屈,竟是生生闭气自尽了!” “老王爷……呜呜……” “这才是英雄……” “做英雄太难了……” “可是那辛夷蛮子犹不满足,竟将五王爷的头盖骨做成酒杯,还写信往朝中朝贺!” “什么?!” “我可从来没有听过这事!” “辛夷委实太过可恨!若是我见了辛夷人,定要生啖其肉,扒其皮”,饮其血!” “先皇得信,问于朝中诸人,哪知满朝大好二郎,竟无一人敢出征辛夷!” “一群国贼禄蠹!白白瞎了咱们的供奉!” “他们刮民脂民膏的时候最得力,到了真正要他们出力的时候,一个个都活像是乌龟王八蛋!” “在此危难之际,竟然只有年仅十七岁的五王爷站了出来,誓死一战讨回父亲的骸骨。” “五王爷真乃少年英雄!” “得五王爷,可保家国无虞!” “接着说,后来怎的了?” 众人都纷纷催促。 那说书先生才不紧不慢地道:“陛下不许。” “什么?陛下怎会不许?这可是退敌的大事!” “先皇如此英明,怎会懦弱至此,小老儿你又胡说了!” “那后来呢?五王爷就是在这个时候大败辛夷人,收复失地的吧?” “不错,后面确是有了转机。”那说书先生点点头,道,“你们说这转机确是为何?竟是七皇子吵嚷着要打死辛夷人,不要让他们太嚣张,为此啼哭数日不止,先皇惭愧自己血性竟不如两小儿,复才允了五王爷的请命。” “七皇子?是……是我想的那个七皇子吗?” “你大概是没有想错……” 大厅中忽然一阵缄默。一时间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压抑。甚至有人拔腿就往外走去。 热闹的茶馆一下子空了大半,颇有些冷清,但还是剩下少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怕死,或者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的,仍旧支棱着耳朵听着。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七皇子,当今圣上!”说书先生一笑。 “当……当真是陛下?你这老不死的也忒大胆,竟连陛下也敢编排!” “既是传闻,大家听着一乐便罢,若真当成一件事情去说,岂不是好没意思。”说书先生竟也是个不怕死的,这个时候还强自辩道。 “后来呢?”这说书先生不怕死,谁知有的看客竟更不把生死当回事,竟还嫌这先生讲得慢,先行催促起来。 李沫儿本不知七皇子就是箫涵睿,但见了这客栈中的人这般惶竦不安,瞬间明了,当即冷笑一声。一个名字就让众人害怕成这样,他这个暴君的名头妥妥的了,也不知道这算是他的成功还是失败,是可喜还是可悲。 “辛夷真忒不是个东西!皇帝这事上倒是做得对。”旁边的若芙忽然开口,愤愤不平。若芙一惊,忙道:“奴婢绝非此意!” “不过你说的也对。”李沫儿轻轻一笑,道。 若芙怕李沫儿又给她挖坑,顿时不敢答话了。 十一一直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 李沫儿听不到他们答话,也不以为意,闲闲观察起茶楼中的人来。 首先是那个最先叫嚣的粗汉,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带节奏。李沫儿在高处细细一看,发觉他起初扔上去的那一堆铜板中有一个闪着金光的物事,许是纯金。远远望去都能感觉到其雕刻的精致。 难怪那说书先生会如此见钱眼开,冒着毁谤皇室的风险也要讲这个“传闻”。 只是那个粗汉,出手如此阔绰,看起来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啊……李沫儿望着那汉子,蹙眉沉思。 那汉子依旧大大咧咧地翘着脚,周围的人跑出去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让他高大的身子多了更多的空间舒展。 他一边听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一边磕着瓜子,随口将瓜子皮吐在地上,他那桌周围地面堆满了横七竖八的瓜子皮。 之前还有人对他怒目相向,露出不屑的眼神,经过说书先生这样的猛然轰炸以后,害怕的早奔了出去,胆大的还聚精会神地听着,哪里还有人想得起来管管这个一看就不修边幅的大汉。 第一百四十一章 莽汉 李沫儿却是对那大汉展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她扭过头对十一道:“你看这人是什么来头?” 十一抱臂望着那汉子,看了许久,道:“此人身强力壮,下盘极稳,臂力过人,吐息又极平稳,是个行家。” 李沫儿拍手笑道:“我看也是,十一果然好眼力。” 李沫儿又细看那汉子,发觉他鼻子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隔得远所以看着不明显,要很仔细地看才能看得到。 他似乎很爱听这些“传闻”,听到高兴处就会洒钱,颇有些暴发户的感觉。 那说书先生见台上的钱越来越多,更加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再给大家都说些秘闻。当今圣上在幼时并不受先皇宠爱,因为当初的七皇子脾性古怪孤僻,又木讷少言,先皇更加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摇摆不定。” “这个我知道,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三皇子是宠妃高氏所出嘛。”一醉汉站起来大叫。 “对对对,”立马有人附和,“先皇后家中势力大,贵妃高氏貌美,虽然风华不再,但依旧在众多美人儿中是独一份的。” “唉,皇家的忧愁就是美人太多,不知道怎么选,我等平头百姓羡慕不来啊。” “那位客官说的是,”说书先生咳嗽几声打断大家越来越离题的讨论,道,“但若是单论娘家还是显得有些不公平,这事要从两个皇子的品性说起。大皇子小时便夭折,二皇子是嫡长子,品性温良敦厚,朝臣都赞不绝口,更是有不少人一直都簇拥二皇子。三皇子自小就机敏异常,动辄成诗,善于应对,先皇常常称赞三皇子有乃父之风。” “哎,说到底还是该立二皇子啊,三皇子千好万好,她也是小妾肚子里出来的。” “瞧你这话说的,皇帝的妾,能叫妾?” “凭她是皇妃,小妾就是小妾,哪有什么说的?” 说着说着,底下的人就吵得面红耳赤,能够这个时候在这里讨论皇室秘闻的多是些不怕死的泼皮,此刻又多下了几杯黄酒,酒壮人胆,当即争执不下就要动起手来。 茶馆中的护院立马出动,将那打架滋事的拖了下去。茶馆中方静。 说书人乐呵呵地道:“大家文明讨论,君子动口不动手哈。” “行啦老头,快些讲罢,若不是你卖关子,我们能吵得这么厉害?”还有人不服气,大声嚷嚷。 说书人也不恼,只是继续讲道:“按理来说,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应该奉二皇子为太子,毫无争议,然而二皇子品德虽好,才学却是不济,屡屡被教书先生惩罚,好几次告状到皇帝那里,言二皇子学习不用心,好好的几篇文章都背不下来。” “这有什么?我小的时候看见字就头晕,那些字好像都活过来了,变成一只只蚊子围着我转,现在还不是经营着我爹的铺子,银子票子女人什么没有?” “得了吧?你连账本都看不来,还要专门请人帮你读账本,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你!” 眼看着又是一场骂战将要掀起,说书先生为了避免茶楼中的人越来越少的杯具,连忙狠狠一拍惊堂木,阻止道:“请大家听小老儿慢慢说来。且说这先皇听了先生进言以后震怒,当即去检查二皇子功课,见他唯唯诺诺,更加来气,认定二皇子是被宫中的奴仆带坏,或者沉迷于不干不净的东西,才荒废了学业,遂检查了二皇子的寝殿,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不会是藏在床底下吧?” “不对,应该藏在床板和床垫的缝隙里,床底下是个人都会去搜,根本藏不住的……” “诸位仁兄都阅历十足,小弟自愧不如……” 茶馆四处洋溢起大笑声,许多人涨红着脸讲着自己各种藏起心爱东西的“经验”,互相交流讨论分享。 “若要分享请诸位自行分享,莫要再动手便是。”说书先生也很乐意见到这样和谐的氛围,遂不阻止,而是乐呵呵地看着,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李沫儿撑着腮,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在看一部超长连续剧,中间不断插播广告的那种。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各处的讨论声才渐渐平息了,说书先生也灌下去一钟茶,这才不快不慢地继续讲道:“如此天气转凉了,大家来听小老儿说书的,别忘了多加件衣服。且说先皇什么都没找到,只在二皇子枕边发现了几本私塾中所授课本。先皇便又责令了搜查的侍卫,自己亲自拷问二皇子,二皇子却泪下不止,只言自己愚笨,特意将典籍放至枕边,日夜诵读,可仍旧不能背下,皇后在旁亦拭泪,先皇大受感动。” “这不就得了嘛,看来皇子不愧是皇子,这股学习的劲儿咱们一辈子都学不来。”一人比起大拇指,赞叹道。 “二皇子德性这般高尚,那立他为太子又有什么可犹豫呢?” “这有什么可赞的?放在床边读了这么多天都背不下来,就是蠢!我朝怎会要如此蠢笨如猪之人做皇帝?到时候百姓遭殃,他是不是也只能流着眼泪说自己尽力了?”说话这人越说越激动,还往地下啐了一口。 “我看他就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比较隐秘,因而怎么搜都搜不出来。”到了这份上,依然有人坚定不移地秉持着阴谋论。 一时间,众说纷纭,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慑于刚刚护院丢人出楼的魄力,暂时还没人动手,只是互相打着嘴战,一不小心问候对方的家人也是常有的事。 其中污言秽语,不忍卒听,尽难备述。 “这些人真是有意思,听书的人却比说书的人说的还要热闹。”十一闭上眼,毫无兴趣。若芙却是兴致勃勃,还把头更加贴近窗口,去听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要不要也放你下去和他们辩论一番?说说你小时候把偷偷看的书都放在了哪里?”李沫儿揶揄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失格 若芙红着脸道:“就算看了那些,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奴婢家里从小可是开明的很!” “开明是吧?开明好啊。”李沫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话说二皇子和皇后如此情真意切,先皇也不由得不信,于是也懊悔起先前的所作所为来。哪知那教书先生又来告知先皇,三皇子已将所有典籍尽数背下,甚至倒背如流,先皇大喜,从此更加喜爱三皇子。” “所以他到底藏没藏?” “那个二皇子藏没藏东西不知道,但是他脑袋瓜子肯定没有三皇子动得快。” “怎么感觉这个教书先生这么有问题呢?怕不是收了三皇子的好处?” “收好处的那个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二皇素来敦厚,见先皇多次褒扬三皇子也不以为意,但先皇后却由此怨恨上了三皇子……从此又是好一番争端呐。” “听说前朝大臣死了大半,怕不是因为这样?” “身在高位,真是可怕,动不动就是掉脑袋,灭全族,还是当咱们平头老百姓安全。” “你这是没有办法,如果有办法当大官,你还能坐在这里无所事事,这能听别人讲书?” “你这个人,老是抬杠有意思吗?” “咳咳,于是后宫前朝争端日益剧烈,时不时就有人上奏检举对方贪污受贿,涉嫌谋反,一时间朝廷动荡,所幸并未波及到百姓。此时后宫诸人也纷纷站队,有助力二皇子的,有助力三皇子的。有坚持立长为国之根本的,有建言立贤为先的,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在此时,唯有七皇子我行我素,不与任何人为伍,为两边不喜。” “这也太真实了吧?不站队就算了,还搞得两不讨好,真是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不管人家怎么想,现在也成了当朝皇帝了,我看你啊,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要是把你放到宫中,怕是三天都活不出来。” “三天还是太长了,一天就够了,首先礼仪都过不了关。” “哈哈哈哈。” “话说这七皇子本是贵妃之子,但与贵妃向来不亲近,贵妃一直埋怨七皇子不襄助自己的胞兄,加之母子向来淡薄,故贵妃愈来愈疏远七皇子,七皇子也不为所动。斗到最后,忽然有一天,二皇子染了急病,命在旦夕。” “所以说没事斗什么斗呢?像我,每天虽然都要打更,但是吃好喝好睡饱,不一样活到五十多岁,那些皇亲贵族,整日里盘算这盘算那,实际上还不如咱们快活呐。” “那是你心宽,运气又好,无家人负累。像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对绕膝稚子,妻子又不宜抛头露面,只能靠自己养活一家老小,光是管自己这张嘴哪行?每天不照样算计这算计那,最近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求不来。” “能够生在这太平年间就已经是福分了,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呢?像我父亲一辈,被征兵派去北境,葬在那里再也没回来,母亲每次念及此,那泪水就没有干过……” “唉,都别说了别说了。” 大家原本像斗鸡一样,你刺我一句,我讥你一句,此刻忽然牵连到了共同的伤心事,居然都一起唉声叹气起来。或许也是在一起争吵许久,竟吵出了感情,当即有几人惺惺相惜,称兄道弟,还约着以后要继续来喝酒听书。 “这二皇子染病,先帝大为哀痛,贵妃也整天以泪洗面,那些日子殿里已经挂好了白幡,预备后事了。哪知皇后根本不信二皇子已经回天乏术了,每日都斥责太医,还杖杀置办灵堂的宫人,说他们是有心咒皇子去死。但这一切都是遵循皇帝的命令,由此先皇也是大为不忿,但碍着皇后丧子,痛心失常是人之常情,故而时常强自忍耐。” “这么看做皇帝也有不痛快的时候。” “要是俺,就把这个婆娘休了!拽什么拽?敢在老子面前横,头上的毛都给她拔了!” “你们又在这里过嘴瘾了。” “毕竟幻想自己是皇帝又不要钱。” “你这人,是不是喜欢和我唱反调?我说什么你都要针对我?” “怎么?还不让别人说话了?” “你别说做皇帝了,就是给爷爷洗脚爷爷都不屑!别整天在这里东想西想的,好像自己就不是个城角的挑夫似的。” “你就算给你老子我提鞋我都嫌你手脏呢,不知道是去哪里掏了粪的!” “下次喝酒我请客,都不要吵了!”眼看着一群人又吵吵嚷嚷的,那嗑瓜子的粗汉侧头将一截瓜子皮吐出老远,直起身子大喝道,声音洪亮,穿透整个大堂,竟是让茶楼中的人都为之一静。 见所有人都盯着他,大汉沉声道:“再有吵嚷影响爷听书的,不等这些护院动手,爷先把他们丢出去。”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可之前那些争执得面红耳赤的人却无一人敢出面顶撞这大汉,全部都装聋作哑。大汉说毕,虎目一扫,所到之处人皆垂头,无人仵视。 这粗汉方躺回椅子上,闭眼假寐。 说书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此刻茶楼中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许多人听说这里有新奇故事,都纷纷往里面赶,因此馆中空气又闷热起来。 “且不说皇后如何失格,那贵妃见皇后时常责罚宫人,甚至顶撞皇帝,便每逢机会就向皇帝诉说皇后如何失仪,皇帝于是愈发不喜皇后,时常在贵妃处留宿。” 说道这里,又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发表自己的“见解”,但望了望正优哉游哉嗑瓜子的大汉,又犹豫了,众人只小声交谈,大堂中一片嗡嗡声。 “这些人惯会欺软怕硬。”若芙冷笑道。 “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明白吗?”李沫儿淡淡道。 若芙沉默。 此刻李沫儿和十一都坐着,唯有若芙站着侍候,她依旧面有不忿,但畏于李沫儿的控制能力,不敢妄动。 这个女人实在是危险……要好生提防……若芙暗忖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通缉令 “皇后由此也更加认定二皇子之病都是贵妃作祟,而帝心更偏,于是她愈发癫狂,竟然在三皇子的饭菜中下毒,三皇子七窍流血而亡……” “好恶毒的女人!”到了此刻,众人都难得统一口径,一致谴责皇后。 “给女人太大的权力就是不好,看看她们疯狂的时候都能做出些什么事!” 虽然统一口径的原因是茶馆中几乎没有女眷。 “皇后做出这般恶行,竟然毫不掩饰,当贵妃抱着三皇子的尸首去质问皇后时,皇后还将墨汁泼在死者身上,拍手称快。先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当即废后。皇后被废不久,本就垂危的二皇子也撒手人寰。” “斗来斗去,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哇。” “而那些早早站队的,也因此互相争斗起来,二皇子派的说三皇子派先残害兄长,进献谗言,三皇子派说二皇子派以废后为尊,罔顾朝廷法纲,而离奇的是,那些皇子们不是染病不治,就是外出征战被杀,到了最后,竟然只剩下七皇子一根独苗!” “这可真是……” “有的人靠关系上位,有的人靠才华上位,有的人靠资历上位,有的人靠运气上位……” “这种运气,当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有一说一,若是七皇子之前也参与到这些争斗中来,怕不是也早就已经遇害了?能够有今天,就说明七皇子在明哲保身这方面做得很好。” “七皇子是个聪明人呐!” “我们还是少议论点当今圣上吧……” 李沫儿耳力甚好,听着他们在那里猜测箫涵睿的为人,心中暗笑。 箫涵睿才不会因为他们在这里议论自己怎么当的皇帝就去降他们的罪呢,他根本不会关心这些。 不过,他也绝对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种“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据她的了解,他应该是真的对当皇帝没有兴趣,做皇帝怕是还没有去逗狐狸,玩猴子对他的吸引力大。最后皇位落在他的身上,无论是箫涵睿还是先皇,一定都是颇为抗拒的吧。 可惜,命运就是这么无常,这么有戏剧性呐。 “巧的是,这位七皇子竟然真的对皇位毫无兴趣,竟还对先皇说出了‘你再生一个继承皇位吧’这样的说法。” “厉害,不愧是能当皇帝的人。” “我等真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唉。” “先皇年已快六十,多年无所出,听了七皇子这话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勒令他定期背诵经书,并时时考校,而这七皇子当真是个怪胎,对这些正经经文弃如敝履,反倒时常在宫中游猎,豢养宠物,开凿池塘,一度惹得先皇将他禁闭,可他向来孤僻,即使独处也不见局促,到了后来先皇对他的要求一降再降,竟然只能够阅读经文即可。” “当皇帝竟然这么容易,我慕了。” “我觉得……我到了那个位置肯定做得比这个草包好。” “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失言失言,请大家忘记刚才我说过的话。” “一度蹉跎几年,先皇整日忧心忡忡,竟是在某一年夏天就溘然长逝,举国皆哀,而七皇子依然面不见哀色。有大臣劝说他,按照礼制他应当在葬礼上大哭,七皇子还疑惑反问,他心里没有悲痛到要哭出来,为何要哭?甚至还要废了这礼制。大臣遂不敢言。” “养了个儿子像这样,不知道先皇作何感想……”听到了这茬,茶馆中安静了一瞬,有人小声自语道。 “哎,不是没有选的了吗……但凡有一个皇子……” “所以为什么现在我们还过着这样的太平日子?”有人倒是疑惑起了时事。 “还不是因为朝臣好,这一代大臣给力啊。看看五王爷,那武功了得吧?再看看袁丞相,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一代贤相啊!还好小皇帝还听袁丞相的,不是我们怕是完都完了。” “感谢袁丞相,感谢五王爷!” “感谢袁丞相,感谢五王爷!” 茶馆中居然成了感恩大会,李沫儿见了真是哭笑不得。 而那粗汉听到了周围人的念念有词,只是挑唇一笑,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那个人还有些意思,等下我们去会会他。”李沫儿指着那个大汉道。 “现在哪里还是去找意思的时候,姑娘你低调才是要紧。”若芙劝道。说完这话才发觉李沫儿现在不是自己真正的同伴,自己没有必要去劝她,她要去找死就让她去好了。于是若芙暗暗后悔。 这多事的性子,要多早晚才改掉。 “您要是想去,我们可以去寻一处僻静的巷子,属下为您辖制他。”十一道。 “那可不行,那个人一看就不好惹,要是打起来,你们又不敌,惹得官府的人过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恐怕全都要被抓!不好!”若芙忙道。 开什么玩笑?李沫儿被抓就算了。这个十一,他这么死心眼地跟着那个李沫儿,她要是进去了,他肯定也是要跟着一起的,自己又未必打得过他,到时候真是左右不是人。 都怪上面说什么必须让十一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回去,不然寻到这小子自己早就叫人把他绑走了!哪还需得着在这里浪费这么多时间!若芙快要咬碎一口银牙。 “大家所言极是。袁相和五王爷都是国之栋梁啊。袁相是三代老臣,向来忠心耿耿,五王爷更是少年便崭露头角,近年成了我瑶月战神,威名赫赫谁人不知?要说有良臣猛将,实乃国之大幸!”说书人感慨道,此刻说完了一整个皇室秘闻,他似乎也有些累了,整个身子都萎靡了一些。 这茶馆也有趣的很,就连皇帝的事也想说就让他去说,而有人争执时丢人出去毫不手软,似是后台很硬。 李沫儿听后来那说书人又讲起了前朝的事,不过尽是些歌功颂德的,很没有意思,又瞧见那刀疤粗汉往外走,便也招呼了十一跟若芙跟上。 刚出茶楼,就看到前面一堆人围在那里,似是在看什么。 李沫儿远远望去,只看见最顶上三个大字:通缉令。 第一百四十四章 易容 “十一,你去看看。”李沫儿低声吩咐十一。 十一应诺,分开人群往那“通缉令”看去,过了一会儿惊惶失措地回来禀报道:“上面的是您的画像!您被通缉了!” “果然……箫涵睿就是不会善罢甘休。”李沫儿低低笑了一声。 “现在我们怎么办?”十一问。 李沫儿四下张望了一会儿,道:“回客栈。” 若芙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出城,好再做打算,现在是在天子脚下,有什么风吹草动难免被发觉。” 李沫儿瞥了她一眼,道:“现在各处城门必是重重防守,你都能想到的事,箫涵睿会想不到?出城?天真!” 若芙默然无言。 几人便匆匆赶回客栈,路上已经有了好多巡逻的兵士。 李沫儿用面纱遮脸,快步行走。 到了客栈以后,十一自发守在李沫儿门前,李沫儿推他道:“你先回自己房间,别在这儿杵着,到时候更加显眼了。” 十一只得返回房间。 李沫儿回到自己房中,从包裹中掏出许多胭脂水粉,还有一些粉白棕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对着镜子涂涂抹抹,竟然须臾就化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女子面色微微蜡黄,眉毛低垂,还有几颗雀斑,全然没有之前李沫儿顾盼神飞之态。 李沫儿对着镜子暗暗点头,又站起来走了几步,发觉身姿还是太过昂扬,于是又故意佝偻着身子,回想各处太监宫人,以及王府下人的做派,竟是学了个八九分。 李沫儿转到十一门前,敲了敲十一的门。 十一满面焦急地开门,见到李沫儿,愣了一下,道:“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李沫儿低低笑了一声。 十一猛地反应过来,垂下头道:“主子恕罪,竟是一时没能认出您来。” “你之前都能认出化为男子的我,现在反倒认不出了?”李沫儿掩嘴笑。 十一道:“之前您心中有真实情绪流露,故而一望眼睛便知,现在您刻意伪装,无论是体态还是精神,都不可同日而语。” 李沫儿点点头,道:“就是要这样的效果,看来我的乔装还是有用的,既然能够骗过你,以后一定也能够骗过那些检查的人。” “主子进步神速,”十一道,“只是不知以后外出如何称呼您?” “我做你的侍女如何?”李沫儿歪头笑道。 十一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您金尊玉贵,怎可做我的侍女?那可真是折煞卑职了。” 李沫儿叹了口气,道:“那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做你的妹妹吧。” 十一想了一想,方才应允。 李沫儿喜笑颜开,轻松道:“那这过往文书又从何处得来呢?” 十一皱眉,显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却听旁边一女声传来:“这也容易,有专门制作文书的商贩,只要给钱够,托他们做一份就是了。” 那就是“假证”了?李沫儿暗忖,这也方便,正好可以照着自己这张脸做一张假证明,以后要去别的城池也便捷。 “你可知道附近哪里有这样的商贩?带我去吧。” 若芙之前被李沫儿教训了多次,虽然心中依然不服,但面上对待李沫儿无不依从,闻言只是应是。 李沫儿便让十一去退了房间,托若芙带自己去黑市买假文书,之后再雇一辆马车,出了燕京才是。 几人七拐八拐,竟是到了一处狭小的小巷中。 燕京城中繁华,官道多是宽阔而整洁,鲜见如此拥挤杂乱的巷子,但见巷中处处摆摊,有算命的,有推拿的,有帮人梳头的,就连梳头的那几家都声称自己有神药在手,可以活络淤血,让人长命百岁。 李沫儿不由得怀疑自己是进了某个传销组织。 “你这里开的证,靠不靠谱啊?”李沫儿吐槽道。 “放心啦主子,别看这个地方其貌不扬,可多得是藏龙卧虎之辈啦,君不见‘大隐隐于市’,越是这种小地方,越是有能人,尤其是那些民间高手,可是胜过官府那些沽名钓誉,尸位素餐之徒百倍呢。” 李沫儿见她信誓旦旦,也只得勉强应允。 倒是十一一直按着剑,以防四周有人暴动。 毕竟他可知道,这个若芙来历不凡,若是这里有她的人,四下一夹攻,他们可都成了瓮中之鳖。他被掳去不打紧,可要是牵连了李沫儿,那就真是莫大的罪过了。 若芙懒懒道:“十一侍卫大哥您就甭紧张了,这个地方乱是乱,可却是贼安全的,到底这是太平年间,又是皇城,就算只是一个小角落大家都是尊礼守法的。” 李沫儿嘴角抽了抽。说实话,就这种地方,可半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尊礼守法。真是全靠她那一张嘴在那里瞎说,好的歹的都让她一个人说尽了。 几人在巷子中七拐八扭,哪知巷子中还有更加偏僻的岔路口,路越走越窄,周围也越来越静。 十一手中的剑也越握越紧。李沫儿的心也越来越沉。 终于,眼前一亮。 一簇簇蔷薇花,盘踞在一座整洁的小院墙上,青石板路,爬满青苔的围墙,与艳丽的蔷薇花,交织成画一般的美景。 李沫儿期待地望着那小院。 “就是这儿了。”若芙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以手指院笑道。 “这个地方看起来还不错。”李沫儿赞叹。 “只是因为与外面那些有了对比罢了。”十一难得表示嫌弃。 “偏偏就你挑三拣四,快进去吧。”若芙催促道。 说罢,她便一马当先推开那院门,只听得“吱呀”一声,那院门似是许久都无人造访似的,发出悠悠长叹,终是对外人敞开了。 院子里是一座月亮门,从外面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的繁花朵朵开,处处绿生凉。李沫儿当下就迈步踏入。 其实这里当真是个隐居的好去处。之前对若芙那话不以为然,现在见了真物,又不由得心有所感。 “那里面去不得,咱们就在这外面先歇着。”若芙低声阻止了李沫儿踏入月亮门的举动。 第一百四十五章 深院 李沫儿便在原地捡了一块石凳坐侯,十一原本想先替她擦拭干净,却被李沫儿拒绝了。 “都到了这份上,我也不要你去为我做那些事情,咱俩相依为命,好好活着便是。” “主人……”十一哽咽。 李沫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事的,就算被抓到——我是说万一一不小心,也不一定会死,到时候也还有路走。别怕,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若芙唤道:“姑娘,她来了。” 李沫儿忙翘首以待,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走过来的却是一个晃晃悠悠,还拄着拐杖的老婆子。 但见那婆子满头银丝,满脸褶皱,少说也有六十岁以上。拄着一根拐杖,走路颤颤巍巍,仿佛风一吹就能跌倒。 若芙连忙跑过去扶住她,让她成功地走到李沫儿面前。 李沫儿迟疑着开口,道:“你是这里来传话的?” 那老婆子睁着浑浊的眼睛,道:“老身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婆子,空享有这一座大宅院,哪里还配有什么传话的人?姑娘来此地,所谓何事?” 没想到就这样一个老婆子竟然真的是这座宅院的主子!李沫儿见这所宅院装修雅致,品位不俗,料其主人也必定是一个高官贵族,或者是哪里的大小姐,或者是哪里的隐士,在此隐居,哪里想得到是这样一个脸像是树皮一样的老太婆! 她脸上的褶子都仿佛能掉下来一般,让人不忍卒看。 若芙抢先答道:“老寿星纳福,咱们是来办理文书的。” 若芙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礼貌了?李沫儿眼风扫向若芙,若芙却一门心思都扑在面前的老妪身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李沫儿和十一。 老妪点点头,勉力抬起眼觑了一眼李沫儿,道:“敢问姓名?” “主子,您的文书上要写什么名字?”若芙催促道。 李沫儿略想了一想,道:“就叫莫梨吧。” 李沫儿,莫梨。正好把名字倒过来,符合她这种干净利落的一贯做法。 那老妇人细细问明是哪个莫,哪个梨,便点了点头。 若芙小心问道:“敢问什么时候能来取?我们要得急,今天傍晚之前就需要,可以出三倍价钱,能够赶得出来吗?” 那老妇人也不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 若芙高兴地说:“那就太好了,烦劳老寿星了。” 说罢,若芙又殷勤小心地扶着那老妇人往月亮门里走去。 李沫儿坐在那石凳上,只觉凉气入体。 这院子初看花团锦簇,可是里面栽种了太多绿竹,如今夏日又尽,秋日已至,身处其中不由只觉寒冷。也不知那老婆子在这里吗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会得风湿病吗? “莫梨,是个好名字。”十一忽然喃喃道。 “怎么了?我就是随便取的。”李沫儿转头笑道。 十一摇摇头,道:“主人随便取的名字,也甚妙,许是天意使然。” “那你倒是说说,妙在何处?”李沫儿兴致盎然道。 “莫梨,莫离,不再分离之意。”十一垂着头说完这几个字,便红霞满面。 李沫儿也愣了,望着十一通红的耳尖,心里一软。 这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现在又毅然决然离开了王府跟随自己,不知他心中是否也有过彷徨呢? 毕竟如果没有自己,王府能够成为他的第二个家也不一定? 但是往事已矣。既然他如此坚定地要跟随自己,箫翎那个没心肝的也不要他,那么自己更是要好好待他,不要让他再次承受分离之苦才是。 莫梨。莫离。这就是他心中所求吗? 李沫儿摸了摸十一的头。他现在和李沫儿差不多高。但是李沫儿心里明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比自己还要高的存在。 若芙过了许久才回来,远远看见她的身影,李沫儿便收回手。 几人在日影下枯坐。直到日色渐渐隐去。 十一道:“这人确定靠谱?” 若芙道:“就算不靠谱,现在也只能靠着她了?你主子既然跟着我就是信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听说过没有?” 十一便不多话。 李沫儿问道:“要多少钱?” 若芙道:“这个还先不急。她从来都是先收钱再做东西的,只是因为我跟她相熟,所以暂时不收定金。” “之前她不是比了个‘三’?你主子我眼睛还没有昏花。” 若芙悻悻道:“您的眼睛倒是够尖……连这样的手势都看得清楚?” “什么意思?三十两?” “那个‘三’的意思,就是三倍的意思啦,因为我们要得急,所以要价会是正常的三倍……要九十两……”若芙对着手指答道。 谁知李沫儿却不以为意,道:“九十两就九十两罢。现在能够有文书就不错了,只要她的质量过关,凭她要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主子就是大方,有眼力见。我敢打包票她那东西是绝对合格的,不然您尽管把我赶走,我绝无怨言!”若芙见李沫儿不计较她擅自定价,喜得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 没想到这人看着不声不响的,竟还是个如此大方的。想必是从皇宫里顺了不少银子来,跟着她,肯定是少不了银钱的。现在这世道,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纵是以前百般看她不顺眼,就是“大方”这一点,就胜过旁人千倍万倍了。 李沫儿瞥了她一眼,道:“记着,你说过的话。” 若芙信誓旦旦道:“绝对童叟无欺!” 正当此时,那老妪捧着一个信封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了。 李沫儿差若芙去捧来看。打开信封,里面是鎏金的飞羽纸,上面用楷书端正写了“莫梨”两个字,下面则记着“燕京人士”,还盖了一方宝印。 似模似样。 李沫儿不由感慨,这民间高手确实不一样,又拿去与十一看,“你瞧这文书做的如何?” 十一拿起文书细细端详,片刻肯定点头:“就是这样的。” 李沫儿便爽快从包裹中拿出银两,让若芙交予老妪。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出城 趁着这下天还未黑,李沫儿便打量着出城之事。 “此时出城甚妙,要是等到明天,恐怕又生了变数。”十一附和道。 若芙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跟着接受出城的事实。 李沫儿便带着易容好的假面,揣好假文书,领着十一和若芙,往城门去了。 路上又看见卖炊饼的摊子,买了若干葱饼,装满几个水袋,权作路上的干粮。 到了城门处,果然层层盘查,密不透风,个个官吏手中都持着一份通缉令,与人细细比对。 轮到李沫儿了,李沫儿作西子捧心状,配上她蜡黄的脸,当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是你什么人?”那侍卫扫了李沫儿一眼,见与通缉令上大为不像,也不耐烦,只是意思意思问了问十一。 “这是舍妹,这是随行奴婢。” 李沫儿仔细瞧了瞧那通缉令上的画像,真不知道箫涵睿遣何人所作,竟是和自己真容有了八九分像,甚至更为美艳。 还好有这易容术的绝招,不然现在岂非又成了瓮中之鳖。 “奴婢长得都比主子好看。”那看门的小卒随声取笑,十一静默不言。 “罢了罢了,过。”小卒随意挥了挥手。 十一谢过,带着李沫儿和若芙成功出城。 方走出城门没几步,十一的脚步越来越重,甚至手搭上了腰间的剑。 “你怎么了?”李沫儿问。 “方才那几人敢辱您,若不是情况紧急,真该教训。”十一冷冷道。 李沫儿恍然,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事,不由笑道:“没事的,世上以貌取人者众多,还能一个一个打过去不成?何况这也不是我的本来面貌,他们笑就笑去吧,说明我易容还是挺成功的。” “都是十一无能,才害主子如此。”十一依旧闷闷不乐。 李沫儿不由拍着十一的肩膀道:“何故如此自苦?这根本与你毫无关系。好了,我们抓紧上路吧。” 十一方出城门,在就近的小驿租了三匹马。 “会骑马吗?”十一问若芙。 “这有何难?”若芙自信满满答。 十一点头,道:“主子现在欲往何方?” 李沫儿笑道:“现在在外面叫我阿梨就好,免得外人听了起疑。至于去哪里,我人生地不熟的,全听你的便是,十一去哪我就去哪。” 十一脸一红,道:“那……属下……我建议咱们就去乌水城吧,那里最是繁华,宫中王府有许多上品供奉都是出自乌水城。主……阿梨如此有才华,到了那里定会如鱼得水的。” 李沫儿笑答:“那就依卿所言。” 十一带着李沫儿和若芙去租了三匹马,把白色的那匹给了李沫儿,剩下两匹棕色的他和若芙一人一匹,顺便问驿站要了一份地图。 “时间不急,我们先到就近的清砂镇休息,之后再赶路。”十一在马上看着地图道。 李沫儿自无不可。 几人便快马加鞭,往清沙镇赶去。路上忽而两边树木成荫,忽而油菜花盛开,花香扑鼻,忽然麦浪滚滚,一派美不胜收。 李沫儿心也闲,见到了美景就要停下,下去赏玩一番。一路上竟是编了一个油菜花环,还摘了几根饱满的麦穗,也绕在花环上。 怕一路颠簸将花环甩下去,李沫儿便没敢戴,只将花环小心放在随身包裹里。 若芙眼巴巴地看着李沫儿,只恨自己没有李沫儿那样的手艺。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这都是下等人做的事情,自己做得再好又怎样?遂又对李沫儿嗤之以鼻。 只是李沫儿做好的花环实在太过好看,金黄满目,又有鲜绿叶子点缀,饱满麦穗穿插,异香扑鼻。若芙便拉下脸来哀求李沫儿为她也做一个。 哪知李沫儿竟一口回绝:“不做。没空。要做自己做。” 这一下把若芙气得不轻,明明是她自己要求中途停下来的,花了半个时辰在这里那里磨磨蹭蹭,给自己做的花环就百般小心,现在自己只是托她做一个简易的,就回绝得这么快! 李沫儿不过是只想着自己没想着别人罢了!别看她若芙现在只是一个丫鬟,要是她有心,能够让李沫儿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别看油菜花好看,可是最招惹虫子的,到时候她戴在头上准惹一身虫,她才不羡慕!一点也不! 若芙便一路气冲冲地跟着李沫儿进了清砂镇。 镇中不似燕京繁华,但也多了些平静雅致,镇中处处铺着青石板路,路边就是沿街摆摊的人,倒是与燕京城中办假证的巷子有些神似。 只是这里卖的都是些正经东西,什么刺绣,折扇,手帕,玉佩之类的,比起那巷子更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李沫儿摸了摸腰包,转瞬间又不客气地大买特买,把这清砂镇的特产都搜刮得差不多了,自己拿不下的就让若芙拿,十一反倒是空着手。 若芙心中的怨气更上一层。一个好好的七尺男儿在这里放着不用,要让自己一个弱女子扛着大包小包,分明就是欺负人! 没看见路边的人频频投来的奇怪目光吗?自己真是丢死人了! 李沫儿的兴致偏偏还很高,很快若芙双手就满是东西,甚至连肋下都夹着两包。 十一也道:“让……让哥哥来帮你吧,免得东西摔坏了。” 若芙听到前面还很感动,这木头竟然也知道关心人了,哪不妨听到后面“免得东西摔坏了”之语,登时更怒:敢情自己还没有几包东西值钱?! 这个李沫儿,留着就是个祸害,祸害自己,让自己一天天的不安宁,还祸害十一,看看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被洗脑成什么样子了? 怕是李沫儿让十一为她去死,这个二木头都会毫不犹豫地赴死吧! 她真想扇这个十一的巴掌,让他清醒一点,不要再为别人当牛做马了!谁领你的情啊?还不是心安理得地使唤你,你出钱出力,最后就挣一个佣人的身份,凭什么啊? 可惜她不敢。 于是她只有在脖子上又挂了一包东西,敢怒不敢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宿 几人来到客栈,依旧是点了几间“地字房”,索性这回是李沫儿来点房间,还有些良心,没有再用“黄字房”来糊弄人。 那个十一,自己吃糠咽菜省着钱给他的主子,可别拉上她来! 若芙在房内径自睡了。 半夜,一只白鸽乘风而来。 若芙竟猛地睁开眼,仿佛从来没有睡过那样,疾步上前抓住白鸽。 那鸽子也极温顺,被她抓住也不叫不恼,若芙从鸽子的爪子上取下一个小竹筒。 将竹筒中的纸抽出来一看,若芙当即拧眉,又松一口气。 那个神医依莲竟然今日已经离开燕京了。 还好没有强行让李沫儿过去依莲原本的居所,不然徒然惹得李沫儿怀疑不说,还不能得偿所愿,实在是得不偿失。 只是不知道神医如今下落何在,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知道在燕京也不过是巧合罢了,若以后还想要找到他,何其难也! 没有神医,就无法完成对十一的承诺,也就无法让十一跟着自己回去了! 若芙暗暗咬牙。 想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哪件事不顺利?如今偏偏遇着这个十一,遇着这个李沫儿,便事事不顺心! 她摸摸自己被勒出红痕的双臂。 都怪李沫儿那个死婆娘,把自己当做挑夫使唤!就算在王府中做侍女,她也做的事捧茶倒水,侍弄花草之类的活计,何曾做过此等粗活? 当初只当她是个良善的,所以轻易救下“卖身葬父”的自己,还暗自好笑这任务就是手到擒来。如今看来,她心肠歹毒,当初救下自己怕也是别有所图! 难道自己也看走了眼啊。 若芙轻轻摩挲腰间的碧色腰带,躁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嘛嘛,没什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任她是天王老子,她自有对策。 现在,她再也不想救这个李沫儿了。管她去死? 反正,只要让这个李沫儿消失,十一自会急躁,她再劝说十一随自己归去,借用整派的力量帮他找人,十一自然不会不答应。 毕竟李沫儿对于他而言,是重于性命的存在啊。这一点她早就看透了。 想明白这一切的若芙,潇洒提笔写了回信,然后就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安然睡去。 梦里她仍在微笑。 看来与那个宋宝打好关系也不是全无收获啊。 - “王爷,王爷!”宋宝气喘吁吁地往箫翎书房中赶。 “小兔崽子,做什么这么着急!”一旁的李管事见了,连忙拦住,劈头一顿好骂。 宋宝委屈巴巴:“是王爷交待我去清理李姑娘的院子,若是见了什么特别的就禀告给他,好予以封存。” “你去就去,别咋咋呼呼的,”李管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道,“衣领歪了,快整整,就这么衣冠不整的见王爷,像什么样!” 宋宝忙整理衣冠,满脸带笑道:“干爹教训的是,若不是干爹,儿子也得不到这个机会。” “行了吧,快去。”李管事反催促道。 “得嘞。”宋宝领命。 一旁锄草的若芙稍稍偏了偏头,但一直干着自己的活计,并未上前搭话。 李管事见这侍女只是低头锄草,还颇为仔细,每一寸地都不漏,遂也没将她放在心上,只是静静等待。 直到一炷香后,宋宝小步趋出,等到彻底离了书房大门,立马作雀跃状,几步就迈到李管事跟前。 李管事见他满面通红,气喘吁吁,不由道:“慢慢讲,又没人催你,整体风风火火的。” 宋宝来不及开口,先盛上手中的荷包,李管事伸手一掂,沉甸甸的。 “这回你倒是得了好东西了。”李管事笑道。 “干爹你道是为何?那李姑娘,写了好几封信给王爷,又不好意思给王爷看,便一直在书房存着,那李姑娘院中的丫鬟竟也是不识字的,所以一直都没有报给王爷,现在李姑娘的信竟被我发现了!王爷得知此事,当即赏了我好多银锞子!干爹你数数,这是多少?” “得了吧?这点好处,你也瞎显摆?”李管事笑道,当即手上也打开那荷包,仔细数了数,“这回算你小子走运,瞎猫碰上死耗子,竟也发了笔小财。” “都是干爹抬举得好,愿将一半都奉与干爹。”那宋宝搓着手笑道。 “你干爹还贪你这几个小钱?”李管事撇他一眼,将荷包系好抛回,“小心着点,别丢了被偷了。” “是是。” “你爹我还有事,你自己少惹点事,多干活,不要因为得了点钱就疏懒旷工。” “是是。” 李管事于是便走了。 此时,正在扫地的若芙也慢慢走到宋宝身边来。 宋宝犹然捧着荷包傻笑,忽然被若芙轻轻撞了一下。 宋宝当时大怒,正要斥责时,恰逢若芙抬起头,一枝梨花春带雨道:“冲撞了大人,是奴婢的不是。” “是若芙妹妹啊?”宋宝瞧见若芙的脸,当即大变脸,一下子由阴转晴,道,“妹妹近日可好?” “托大人的福,近日都好,只是有些咳嗽。”若芙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掩着嘴轻轻咳嗽两声,端的是柔弱无比。 宋宝见美人如此,当即豪气冲天,掏出两个银锞子道:“近日哥哥我侍奉王爷得当,得了些小钱,正好拿与你去治病,不说看个好大夫,抓几服药来也是好的。” “谢哥哥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芙说着说着便低下头红了脸。 宋宝见她秀色可餐,心中也慢慢起了别的念想,道:“不若借一步说话?我带你去找郎中,我认识几个好的,让他们来瞧你,保管好。” 若芙道:“只是奴婢还要扫地,很快就好了,今日未时愿与大人在西南角门相见。” 宋宝得了准信,更是心中耐不住,笑道:“姑娘这般蕙质兰心,心灵手巧的,实在是罕见,今日我定来赴约,为你……看好这病。” 说“这病”的时候,他特意看向若芙心口,若芙忙垂头不语,宋宝得意一笑,自以为潇洒地远去了。 不知道若芙在背后对着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第一百四十八章 蒙混 斜阳日下,绯红的云霞晕染了半边天空。 ——宜私会密约。 宋宝心里念着前几日借来的才子佳人话本,摇头晃脑道。 那若芙平日里老是低着个头,自己竟然不知道她长得这般标致,真真是浪费了那一副好相貌! 宋宝哼着歌,怀里揣着用来定情的丝帕,往西南角门蹦跳走去。 走着走着竟看到李管事在前面训导下人!宋宝心中一凛,忙往一旁的柱子后面躲去。 那被训的奴婢看见了宋宝,张嘴就要叫喊。 宋宝仗着他老爹背朝着自己,凶神恶煞地伸长脖子,朝着那奴婢做了一个手劈脖子的动作。 那奴婢顿时讷讷不敢再言。 谁不知道李管事的干儿子宋宝平日里是这王府的一霸,怎样都招惹不得啊。 别看李管事平日里对他吹胡子瞪眼的,可是真出了事比真儿子都亲——哦不,李管事到了这把年纪,好像还没有儿子,不知道有没有女儿。 总之,今日要是告了状,可能会暂时转移李管事的注意力,可要是被宋宝那臭小子记住了相貌,打听出名字,怀恨在心,哪日在李管事面前说说自己的坏话,可能结局还不如在这里被训呢! 那奴婢只好垂下头,作乖巧状。 宋宝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识时务。 李管事抓住那些个奴婢唾沫横飞地讲了许久,听得宋宝抓耳挠腮,奴婢们都还乖乖的站直听训,宋宝已经在柱子后面滑坐下来,望着越来越沉的太阳心焦。 要是自己久久不至,美人会认为自己是个失信的人吧?没准以后都不愿意和自己说话了。她今日里又病了,可能撑不了许久,就会走了。 哎,这个老头子!什么时候不讲话,偏偏要到他的关键时候! 宋宝见李管事一直没有停下来,反倒越说越激动的架势,最后咬咬牙,弓着腰从路旁的花丛中爬了过去。 “你们在看什么?”李管事不满问道。 一众奴婢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回话!”李管事大怒。 今日就是看见这些奴婢好吃懒做,他让她们搬个花坛竟然都推脱太重了搬不动,才一怒之下把这一块的奴婢都召集起来,集中听训。 哪知讲了这许久,他们看起来服了,实际上还是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李管事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奴婢问:“刚刚就数你探头探脑最殷勤,快说!不然揭了你的皮!” 那奴婢哭丧着脸,话在嘴里滚了几圈,最后道:“奴婢只是见花丛中有些动静,可能是什么动物蹿了过去吧。” “胡说!我堂堂王府哪来的这些畜生!”李管事大怒。 但是底下竟然发出几声“噗噗”的笑声。 对不起,他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李管事狐疑地看着他们,道:“现在你们的胆是越发肥了,敢合伙来欺瞒老夫。” 下面的人忙端肃站好。 李管事却不依不饶,点出几个人,道:“你们几个,一人下去领二十板子,有不招的,再领四十板子,再不招,加八十板子。“ 那几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怎么,不服?”李管事冷笑着问。 不等人回答,李管事又接着说道:“我五王府以军法治下,这些年我太宽仁,怕是你们都忘了。贻误主事,借辞推脱,聚众欺瞒!如此罚你们,就算你们闹到主子面前,我也自有说头。打!” 顿时就有软骨头的瘫倒在地,哭道:“李管事饶命啊,我说!刚刚小人看到了是什么爬过去,看得清清楚楚!” “这还差不多,说。”李管事面露舒缓,殊不知更气人的还在后头。 “小人……小人不敢说。”谁知那人到了这关头,还是扭扭捏捏。 李管事胡子一翘,眼睛一蹬:“那就给我打!” 那人忙扑在地上,痛哭流涕:“我说,我说,但管事大人听了不要生气。” “你先说了再说,”李管事皱眉,“要打要罚全凭府里的规矩,轮得到你来跟我讨价还价?” “他不说我来说!”见着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只差临门一脚,深知他说出实情后必有人遭殃,另一人忙跪下陈情。 有人开了头,剩下人的膝盖骨也一个比一个软,顿时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片。 只有几个人站着,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们都跪了,你们几个怎么不跪?”李管事冷笑问。 “回管事大人的话,小的确实……确实没看到花丛中有什么。” “大人明鉴!小人一直在听训呐,头一直垂着,虽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一直不敢抬头看啊。大人明鉴!”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李管事扭头问后面的人。 “回青天大老爷的话,小人们均无二心!” 李管事笑了:“我只是一个管事,可担不起你们口中的青天,不过既然你们都在专心听训,那就罢了。” 那些站着的奴婢齐齐舒了一口气。 “——只除了一个人,”李管事话锋一转,将一个奴婢提溜出来,垂头问道,“你既然在专心听训,刚刚又笑什么?” 那人颤颤巍巍地回道:“管事大人冤枉啊,奴婢、奴婢没有笑。” “先把这个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李管事喝道,“欺瞒我,你没那么大的本事,老夫也没瞎了眼!” “冤枉,冤枉啊!” “四十大板。”李管事道。 那人顿时噤声,不敢再叫喊,沉默着被一旁的家丁架下去。 “就在这里打,我看谁不招!”李管事随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地。 “是。”家丁领命,随后拿来一块成人腰粗的厚木板。 那人吓得脸都黄了,偏偏不敢再出声,怕李管事一个不高兴就给他加到八十大板。 那他半条小命可就去了。 “皮肉打烂些。”行刑的壮丁刚举起板子打了四五下,李管事便侧头吩咐道。 被打的奴婢疼得龇牙咧嘴,终于在打了第十下的时候忍受不住惨叫起来。 李管事也没去管他,只是对着眼前的众人道:“你们一起说,我听得出来谁的说法跟其他人不一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宋宝的艳福 “三、二、一——”李管事倒数三声。 那些奴婢早就被震住,哪还有别的心思,一时间只听得齐刷刷的“宋宝”。 一声“宋宝”之后,满场沉默。 李管事一直揪着人不放,非要他们说出“实情”,哪知最后被当众处刑的却是自己的干儿子,不由得臊得满面通红。 就算有心想拿他们的不是,可这么多人一齐喊出的名字,可不能说他们是提前串通好了,只能认做是自己的干儿子违法乱纪,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那些奴婢见李管事的脸青中带黑,一个个恨不得缩到地缝里面去,生怕触了他的晦气。 李管事沉吟许久,道:“很好,你们肯说出事实,不愧是我王府的奴仆,虽然是我逼着你们说出来的。” 见李管事暂时没有迁怒的意思,众人紧绷的肩膀都塌下去不少。 “记住,这里是王府,国有国规,家有家规,不可因私而废法!就算是我的干儿子,也不能够逍遥法外。你们更不需要讨好我或者畏惧我,帮他隐瞒。” 众人称是,李管事大喝一声:“当真都听明白了?” 奴婢们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表忠心。 “管事大人放心,以后小人必当遵守规矩。” “小的必不辜负管事大人的提点!” “管事大人真乃青天再世,是我等之福啊!” 李管事笑了,转过身,对着一干人道:“看看这是什么?” 众皆疑惑。 “放心说出来。” “这……是大人的……尊臀……”一个小一点的奴婢咬文嚼字地说,惹得周围人差点又笑了。 李管事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这可不是马屁,不需要拍!” “管事大人英明!” “管事大人如此谦逊,真乃我王府之福!” 李管事脸上的笑越发灿烂。 那个之前越众说话的小孩子挠了挠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好了,看在你们态度良好,今天就放你们走吧,以后记得办事勤勉,不可推脱。” “谢管事大人!谢管事大人!”这下子气氛才是真的活泛了,一众人都连连道谢。 李管事摆了摆手:“去吧。” 奴仆们都转身离去,一个个消失不见。 李管事等到最后一个奴婢离开视野时,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咬牙低声道:“宋宝——” 活像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 而被念叨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大祸将近。 他正在角门旁的一株玉兰花边,看着心爱的美人流口水呢。 天可怜见,他宋宝长到这般年岁,花街柳巷也去过不少,长得好看的人也不是没上手过,可从来没见过如此清新脱俗,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的人。 啊,她是多么娇弱啊,她在雨中微微发抖的样子好像一朵被暴雨摧残的莲花,她面庞微微发红的样子好像一朵迎着朝阳绽开的莲花,她心中的太阳一定就是自己! 宋宝挺了挺胸脯,看着眼前人望着自己崇拜的眼神,胸中愈发充满怜爱之情。 他想,他可能恋爱了。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 “你,等久了吗?”宋宝深情款款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伸出手为她轻轻拂去脸上的几缕乱发。 “奴婢也是刚刚到……”若芙垂下头,脸上表情狰狞。 宋宝却只能看见她雪白的脖子,仿佛优美的玉兰花瓣,他的声音愈发轻柔:“在我面前不用称奴婢。放心,我会帮你把病看好的。” “您……”若芙轻轻吐出一个字,仿佛承受不住太多情感一般,眼泪决堤而出。 “哎,你怎么了?别哭呀。”宋宝一时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那块原本打算用作信物的丝帕来为她擦眼泪。 若芙乖顺地任由他擦眼泪,只是身躯微微颤抖。 哎,美人一定是被自己感动到了,看这抖的。 宋宝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若芙手攥成拳,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才忍住自己没有给他一拳。 敢占姑奶奶的便宜?!!! “美人,我们这就赶快去看郎中吧,你看你,脸色愈发苍白了。”宋宝爱怜地望着若芙秀丽的面庞,他将沾了若芙泪渍的手帕揣进怀里,右手蠢蠢欲动就要抚上若芙雪白的面庞—— 谁知小美人却异常主动,竟自己一把将他的右手握住。 宋宝顿时觉得自己美到了天上去,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 美人的手真软啊,两只那叫什么来着?哦对,柔夷(注1),两只柔夷真真是柔弱无骨,好像大白馒头一样软,一样滑,一样香喷喷! “怎么了,我的心肝儿?”宋宝愈发深情。 若芙干呕一声。 “怎么了?我的心肝肉,你可知你咳嗽一声就是在挖我的心!” “没事,就是风寒所致,有些胆汁返流,不碍事的,宝哥不必担心。”若芙虚弱道。 苟日的!这男的真是太油腻了,恶心得她想吐!真的还不如以前接的暗杀任务来的爽快! “心肝儿啊,你宝哥这就带你去看最好的郎中!今后,宝哥就是你的靠山,宝哥的胸怀不像王爷那样容纳得下天地,但是可以满满地只装着一个你!”见美人竟然喊了自己“宝哥”,宋宝心中一喜,看来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是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 也是,她一介孤女,又不是自小就生活在王府里面,那李沫儿自从把她接进来就不闻不问,王爷也不是个好女色的,白白糟践了这样一朵小花。 还好,如今有他来采撷! “不用,宝哥,不用那么麻烦,”若芙愈发弱不禁风,说话都气若游丝,好似在强行忍耐着什么非人的痛苦,“阿芙这个病,早就找郎中看过,知道吃什么药,只是现在,阿芙没有了家人,这个月的月钱,也还没来得及……”说未说完,她的脸便红透,娇娇怯怯地垂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 “这个好说!”望着美人娇弱不胜的模样,宋宝一下子豪气冲天,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一个荷包,全部交给若芙! “这……这怎么使得……”若芙大惊失色,连连推拒。 “给你你就拿着,是不是不给宝哥面子?” 第一百五十章 痴小子苦劝若芙 宋宝眯着眼睛,一副若芙不拿银子就跟她急的架势,若芙又推拒几番,这才忐忑不安地收了银子。 “宝哥是好人,阿芙一定会还您的……”若芙抹着眼泪道。 “还什么?是不是把我当外人?”宋宝凶神恶煞,若芙这才破涕为笑,轻轻锤了他肩膀一下。 宋宝顿时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被碰过的地方也酥酥麻麻的。 “宝哥,我想……跟您问个事。”若芙轻声道。 “问什么?尽管说?只要不是我小时候尿过几回裤子,都告诉你!”宋宝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不是不是,就是,想问问李姑娘的事……” 宋宝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异常敏锐,当即反问:“你问她做什么?” “李姑娘是阿芙的恩公,现在恩公去了宫里,多日不见,故而想听听她的消息,什么都好。” “这个,我又不是宫里的太监……”宋宝摸着下巴。 “宝哥这个厉害,一定知道很多事的,对吗?” 宋宝刚想拒绝,突然看到若芙的眼睛变成了一对星星眼,心里像是被锤子击中一般,理智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咳、咳咳,我当然是知道很多的。放心吧,你李姑娘会回来的,她还给王爷写情书呢。” “真的吗?李姑娘真勇敢!宝哥也厉害!” “那是……咳、咳咳,她用的字迹还和王爷一模一样!”隐隐感觉说出这种事不太好,但是若芙又不是外人,她可是自己未来媳妇!告诉她怎么了? “真的?这不可能吧?” “当然是真的,你宝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连王爷见了都吃惊呢!” “李姑娘怎会写得和王爷一样的字?” “哎,阿芙你可要懂得,心里念着一个人,自然会事事向他看齐,字迹一样又是什么不得了的?王爷以前好像是给过李沫儿他的字帖,所以慢慢摹仿就得了。” “可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临摹还好,可要是真的把自己的字锻炼得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那就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不是人才能够办的事啊。” “嗐,你进府晚,有所不知,那个李沫儿本来就有点邪乎。” “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李沫儿啊,是从天而降的,把王爷的浴房顶都给砸破了呢。” “啊?还有这事?”若芙惊讶地捂住嘴巴,两只小鹿一样的眼睛圆睁,看得更加可怜可爱了。 宋宝见之爱极,说道:“这还不是最骇人听闻的,她一进府就把王爷的侍卫都打了一通,还逼得当时的侍卫长被免职了,就因为这个侍卫长根本在她手里过不了三招。” “姑娘的武功……有这般厉害?” “人不可貌相啊,你别看她平时柔柔弱弱的,可是个练家子啊。” “宝哥看她可是个美人?”若芙笑着问。 “美则美矣,我可不敢摘……嗯?阿芙你这是在试探我?放心吧,你宝哥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人,从前可能没遇上对的人,但是从今往后,非你莫属……” “宝哥……” “阿芙……”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 “宝哥,能再讲讲李姑娘的事吗?你不愧是府上的老人,对这些都熟,听说王爷都很信任你呢。” 宋宝把胸挺了挺,道:“好啊,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你问吧。” 若芙道:“听说李姑娘和府上侍卫的关系非同一般……”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我能答。那个李沫儿把府上的侍卫都打趴了,理论上是应该被送官的,她来历也不明。但是我们王爷惜才啊,不忍心看这么一个美人……这么一个有才干的人陨落,所以提出了聘用她为咱们王府的指挥官。” “啊?王爷真是气度宽宏。” “是啊。咱们王爷,那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不说燕京,就是整个瑶月,有哪个闺中少女敢说自己不思慕铁面战神箫翎?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瑶月,王爷胸襟,哪是一般人可以揣度。” 若芙低下头不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宋宝浑然不觉,还滔滔不绝道:“这事也神奇,只能说不愧是咱们五王爷。那李沫儿上任之后,府中风气一变啊。之前,主要还是因为王爷老是不着家,所以大家都有些懒懒散散的,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以后,教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府中安保提升了好大一截呢,住着都有安全感了。” “每个侍卫都变厉害了吗?”若芙细声细气地问。 “差不多,我也不是在那当差的,只是了解个大概。不过,若说变化最大的,当属十一了。他以前也不过就是一个孤儿,后来得到了指点,武功精进好大一截,现在也算是一只脚踏进侍卫长的职位了,端看哪天真正提他的职。” “十一大人……就是当初跟着李姑娘救我的人……” “是啊,”宋宝说到一半,顿住不说,狐疑地眯着眼睛看着若芙,道,“听说你很心悦那个十一啊,进府以来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是吗?” 若芙低着头搅手指,不安道:“那些事……十一救了奴婢,奴婢自然对他感激不尽,毕竟他也算是奴婢的恩人了……” “没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宋宝皱着眉道,“十一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听的是李沫儿的命,换了他去救另外一个人,他也会去救,换做是其他的侍卫代替十一出行,他也会救你,别想着他了,好好在王府干活才是正经事。” “是。”若芙乖顺应道。 宋宝进她温柔乖巧,心里又软了一截,叹道:“你早年丧父,又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无依无靠的,是要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要往哪里去的。王爷虽然严厉但也宽仁,不会随便为难下人。但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你是李沫儿带回来的,刚开始大家看你是府上贵客带回来的人会高看你一眼,可是时日久了,那李沫儿也没有重用你的想法,人走茶凉,到了后来,可能见你没有倚仗,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你,好好想想……”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美人垂泪心不安 若芙这才抬头深深看了宋宝一眼,半晌,才慢慢应道:“奴婢省得,多谢宝哥提点。” 宋宝伸手轻轻抚了抚若芙头上有些歪掉的珠花,将它扶正,若芙这次浑身放松,没有再急急地垂下头去,反而闭着眼仰头,任由他的手在自己头上动作。 又是一阵清风拂过。 宋宝的声音随着风从若芙头上飘过:“从今儿后,你就跟了我吧。” 若芙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宋宝。 宋宝一字字道:“我虽然在府上暂时不得王爷重用,但是我干爹李管事是王爷眼前的红人,迟早有一天,王爷会认识我,而你现在跟了我,到了那一天,我也必不会抛弃你,你就是我的糟糠之妻,我一辈子都供着你。” 若芙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宝。 宋宝笑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府上很多人都觉得我游手好闲,不认我。但是说句心里话,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那么一忽儿就过去了,不趁着现在还跑得动跳得动的时候去玩,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不怎么识字,但唯爱这几个字:‘及时行乐’。这是我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的,作者是谁,但他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我想行乐,你跟了我,我也想带着你行乐。” “那以后的事呢?”若芙不由问道。 宋宝不在意地笑笑,道:“你可知老王爷战死的时候年岁几何?” 若芙愣住了。 宋宝望着远处的天空,道:“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会为瑶月征战一辈子,直到把所有的敌人都赶出边境,把遗失百年的云州收复。” 若芙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着。 宋宝扭头低声一笑:“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宋宝诧异回头,只见若芙手上拿着一朵刚刚摘下来的玉兰花,抿着嘴对他笑。 夏末金色的阳光打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宋宝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女。 “你、你送我花做什么,大老爷们的。”宋宝罕见地红了脸,他以为自己的脸已经固若金汤,刀枪不破了,可如今,竟然只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柔软的事物,就溃不成军…… 虽然嘴上拒绝,但手上却是很诚实地收了那朵花。 宋宝的脸红只是一秒,下一秒就恢复了吊儿郎当模样,调笑着说:“摘了王府的花,可是要赔钱的。” “啊?我、对不起……” “还好今天我收了你的贿赂,所以就不举报你啦。”宋宝挥了挥手上的花,还拿在鼻边嗅了嗅。 “宝哥,你真好。” “这就算好了吗?”宋宝心道,这傻姑娘,太容易满足了。 谁知若芙竟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还伸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圆,道:“宝哥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的人!” 宋宝笑出声来。谁知这时若芙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落寞。 “怎么了?”宋宝对她的情绪极为敏感,忙问道。 “王爷……很喜欢李姑娘吧?” “那是自然,别看我们王爷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副威严的样子,实际上他的李姑娘的包容啊……啧啧,已经超出了一般的范畴了,”宋宝靠近若芙,悄悄的说,“还有,他还偷偷遣人给李姑娘送香炉呢,就是宫中的那种龙脑香,他平日里舍不得用,可是李姑娘失眠,就赶着给她用,还不让她知道是自己送的,这一点你可要保密啊,传出去干爹要打死我。” 若芙忙点头,掩不住一脸惊讶。 宋宝道:“王爷,可能就是那一只情种呀……” “那姑娘进宫了,过了这么久,王爷想她吗?” “想肯定还是想的,”宋宝说到一半,笑,“就连十一那个家伙,私底下都不知道抓心挠肺好几回了。” “其实,不只是他们,就连我,也……”若芙说到这里,顿住,红了眼眶。 宋宝的心一下子疼了,忙抱着她道:“没事没事,现在你有宝哥了。” “宝哥……”若芙的柔荑攀着宋宝的肩膀,哭出声来。 眼泪洇湿了宋宝肩上的花鸟纹。 宋宝像拍小孩一样拍着她:“不哭不哭,咱们阿芙不哭不哭哦——小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哄我的。” 谁知越哄若芙哭得越大声,之前还是压抑地啜泣,到了后面竟是大哭。 活像得到了大人宠爱的小孩子。宋宝心里这样想。她幼年丧母,后又丧父,怕是都没有痛痛快快哭过一天。 因此平日里极厌烦女人痴缠的他,头一次没有对这没完没了的眼泪产生反感,反倒是愈发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惹佳人伤怀。 “心肝儿,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你好好说说,到底怎么了?” “奴婢……奴婢不敢说……” “怎么又称奴婢了?再这样我生气了!你尽管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不……阿芙怎能陷你于不义……” “到底是什么?”宋宝将若芙扯离自己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急问。 若芙只是低着头摇头,蓄满眼眶的泪水被甩出来,看得宋宝内心又是一阵揪疼。 “你尽管说,莫非你信不过宝哥?” “宝哥……” “说吧。” 若芙张张嘴,最后还是背过身去,跺跺脚,道:“不行,你办不到的。” “到底是什么?”宋宝急了,“你看不起我?金山银山给不了你,别的不说,但这府里我还是有点脸面,你现在的身份,是要升职,还是要钱财?” 若芙转身,吃惊地看着宋宝,嗫嚅着嘴唇道:“阿芙,不是这样的人……” 宋宝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唐突了佳人,忙自打嘴,一边打一边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该死的大嘴巴,让你说大话。阿芙是天上的仙子,哪看得上你这点子俗物。该打,该打。” 他表情滑稽,动作夸张,不一会儿就把若芙逗笑了,宋宝这才停下,也望着她笑:“到底是什么,阿芙不妨先说来听听。” 若芙抿抿嘴,这才下定决心般,悄声道:“我想要李姑娘的字帖。”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子发性 宋宝张大嘴看着若芙,道:“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自从姑娘进了宫,不止是其他人,若芙也对她,想念不尽。何况,她还是若芙的救命恩人,可是,若芙竟还未正正经经地报答过她……”若芙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别哭别哭。”宋宝又是一阵劝慰,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若芙道:“有了姑娘的字帖,就算睹物思人,聊以解哀愁。” “你这个,却是有些难办啊。”宋宝皱眉。 若芙忙道:“不劳烦宝哥,若是宝哥有所顾虑,也不必为阿芙勉强。” “不,我偏要为你取来!”谁知宋宝竟发了性,当场立誓。 若芙哭道:“要是……被王爷发现了……” “被王爷发现了又怎样?”宋宝毫不在意地说,“放心吧,王爷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真的?” “真的。” “那……宝哥可要小心些,千万别被王爷发现了,要是连累了你,阿芙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若芙抹了抹眼角,道。 宋宝信誓旦旦道:“放心吧阿芙,不出七日,宝哥必然为你取来!你刚刚对那个和王爷一模一样的字帖感兴趣吧?放心,就为你取那个!” 若芙一把挽住宋宝的胳膊,感叹道:“宝哥,你真是阿芙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这就算好了吗?放心吧,更好的在后头呢。”宋宝两眼放出跃跃欲试的光,更加得来若芙崇拜的眼神。 两人又你侬我侬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离。若芙在原地目送着宋宝离去,宋宝也一步三回头。 等到宋宝彻底消失后,若芙沉下脸,不声不响地往回走,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才露出一个笑容。 “看这小子,还是有点油水。” 宋宝得了美人的赞誉,走路都轻飘飘的,一路哼着歌,走回自己的下处。 ——却看见自家老爹正沉着脸,坐在房间里正中央。 “干、干爹……”宋宝悚然一惊,忙在门边立好,施了一礼,规规矩矩。 “去哪儿了?”李管事冷冷道。 “儿子吃了晚饭,去四处溜达了一下,不知干爹有何吩咐?”宋宝战战兢兢道。 李管事道:“四处是哪四处?细细说来!” “就是、就是在园子里逛了逛,误了干爹的事情,实在是该死。” “你自然在园子里逛了逛,所以看见我都绕道走,往路边的杂草里一钻,自己都活得像只野狗。” 宋宝听了李管事这话,情知当时从他身边爬过去的事情已经败露,于是悻悻道:“有个人托我为他买药,当时不忍打扰干爹训话,故而形容不整了一些,并非有意冒犯!” 李管事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阴沉,当即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走到宋宝面前,对着他的嘴巴就是几下:“还敢狡辩!说!到底是谁给的你胆子!” 宋宝的嘴角一下子红了,他哭丧着脸道:“干爹莫打了,儿子都招,莫打了,仔细打疼您的手,儿子皮糙肉厚的。” 一番话倒是把李管事怄笑了,道:“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脸皮有多厚,招吧,又是会了哪个粉头?和哪个狐朋狗友做那些好事?” 宋宝连连摆手:“不是的干爹,儿子就是去见府里的一个丫鬟。” “哪个丫鬟?在哪个院里当差?姓甚名谁?一一从实说来!” 宋宝道:“就是李姑娘带回来的那个若芙,今日儿子偶遇她,看她体弱不胜,她自己又说是感染了风寒,所以特特为她约了大夫看病,不过她说不用大夫,只自己抓包药就得了,所以儿子把自己的钱都给她了,干爹您看。” 宋宝说着,撩起自己的衣角,表示身上另无他物。 “李姑娘带回来的若芙?”李管事念叨着,“你这小子,看上人家丫头美貌了?别的倒还罢了,这个若芙你是万万动不得的。” “为什么?因为她是李姑娘的人?儿子可以去求李姑娘,况且,我看那芙儿,也对儿子有意呢。” “混账东西,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是敢动那个若芙,别说你,你老子我都可能受牵连!”李管事作色道。 宋宝低下头,脑海中又浮现出若芙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儿,不由得顶嘴道:“感情这一回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全凭天注定。” “好哇,你这小子,现在还会顶嘴了不成?看我不先把你的皮揭了!”李管事怒睁双目,操起墙角的一根竿子就打,把宋宝从西打到东。 “干爹饶命,干爹饶命啊。”宋宝一边跑还一边叫,气得李管事胸膛直起伏。 看着李管事面色由红转青,宋宝连忙从墙角蹿到李管事身边,抚着他的背道:“干爹快坐下歇歇——哎哟!” 李管事结结实实给他来了一下,然后才坐下,吆喝道:“倒茶来——越发没规矩了。” “是,干爹教训的是。”宋宝点头哈腰,一边转入内屋去烹茶了。 等到茶水端上来,李管事喝了一口,问:“这是大红袍?” “哎,干爹爱喝,儿子就多备了一些。” “大红袍好啊,喝着有劲儿,你可没动府里的茶叶吧?” “哪有,王爷又不爱喝这个,茶园里都没种这些。这些啊,都是儿子在外面自己买的。” “还算你有点心,自从我那个孽障侄子季腾贪污了茶叶,被李姑娘当场揭穿以后,我这张老脸可是都要被穿了好几个洞,还好现在王爷不计前嫌,依旧信任我。你可不能效仿那个孽障,不然不等王爷动手,我自己先把你下了!” “干爹放心,这些轻重儿子心里有数。” “你好色,哪个男子年轻时候不好色?可你要知道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碰,那些碰不得的人,碰一下就是万丈深渊呐。” “当真……有如此严重?干爹可否告知内情?” “没有内情。你就只需要记住一件事,离那个若芙远点就是了。” 宋宝只一声儿不言语。 李管事见他这模样,暗暗叹气,道:“我这老骨头迟早要死在你手上。”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书房行窃 “干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宋宝连忙呸了几声。 “你就祈愿着让我多活两天吧!”李管事说完,茶也不喝了,把那大半盏茶重重往桌子上一磕,洒出来也不管,径直往门外去了。 宋宝连声呼唤他,李管事头也不回。 只留下宋宝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过了许久,宋宝才咬咬牙,暗道:“美人恩更加重要,拼了这一把!有什么不得了的!” 老爹近些日子是愈发小心谨慎了,这也干不得,那也干不得,凭他怎样,他就是年纪到了,想要安稳退下,也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那么大一个美人放在那里,怎能让自己置之不理? 去!就去王爷的书房把那字帖偷出来,讨得美人的欢心! 宋宝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宋宝就开始观察王爷的起居作息。 尽管李管事的话语犹然在耳,宋宝心中不安,可另有一把烈火灼烧着他,让他不得好生思考。 箫翎平日里都很忙,时常在书房中一忙就是深夜,因此断了宋宝晚上进去的念头。 箫翎这几日都要去校场巡视,大多数都是在上午,几番比较之后,宋宝决定就在上午动手。 可是,以什么理由进去呢? 宋宝正在抓耳挠腮,可巧,这世上就是无巧不成书,今日,来了一个好兆头。 那为书房打扫的小厮,今日里突然胃疼,起不了身。 宋宝刚好与他相熟,听到消息就前去探望,其余小厮都不愿意帮他去把书房里的活计干了。 “好哥哥,你们就帮我这一回,等到我好了,也帮你们,如何?”那小厮连番哀求。 可是其余人都置之不理。 到了最后,小厮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在床上独自呻吟。 宋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宝哥,您来啦……”小厮见了宋宝,竟还挣扎着想要下来行礼,被宋宝止住了。 “你还病着,不宜大动作,好好躺着。” “谢谢宝哥来看我……”那人眼含眼水。 宋宝笑道:“这有什么?今日可有人替你做差?” 那人面色通红,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惭愧。 “这帮崽子们,越发无法无天了。”宋宝骂了一句。 “宝哥也休骂他们,大家都有自己的活计,做了我的,自己的就没空做了,到时候还是要被责骂的,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偏偏到了这节骨眼上出岔子。”那人淡声道。 宋宝自告奋勇:“这样吧,今天我来帮你打扫书房,如何?” 那人眼睛亮了,可是面上又现出一些狐疑之色:“宝哥您……为何……” “有什么为何的?难道你觉得宝哥从来都不关心你们?”宋宝生气道。 那人面上浮现出一些讪讪之色,宋宝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想说“是的”。 “宝哥……总是带我们去玩,我们心里,也把宝哥当做亲生的哥哥一样,平日里哪敢叨扰呢。” “哎,就是要兄弟你这句话。就是亲生的哥哥,自家人才不见外,帮你做了就帮你做了,推三阻四的干什么?你宝哥我平日里可最讨厌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了,兄弟你不是这样吧?” 那人见宋宝都这样说了,只得勉强答应,道:“麻烦宝哥了。钥匙在这里。”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钥匙。 宋宝见了笑道:“你倒是藏得严。” 那人低下头,道:“不怕宝哥见笑,这是李管事吩咐了的,王爷的书房乃是重地,寻常人不得进入,若是里面丢了什么重要物什,可是要拿我问罪的。” “怪不得你刚刚扭扭捏捏的,是怕我在王爷府里偷东西?”宋宝把眼一瞪。 那人连忙摇手道“不敢”,宋宝又逼问了他几句,那人一阵感恩戴德,这才罢了。 宋宝摇着手上叮啷响的钥匙出门去了。 那人见宋宝出了门,这才抹了抹头上的一把汗。 宋宝又挑着他干爹出府采买东西的一天,准备动手。 在到达书房之前,他又去见了一面若芙。 “你抓了方子,近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 若芙有些吃惊,但还是答道:“托宝哥的福,都好了。” “最近天气又凉了,忽冷忽热的,好生休养,不要又复发了。” 若芙点头称是,两人相对无言。 许久,若芙才问:“您……宝哥……到这里就是说这些的吗?” 宋宝这才回过神,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你这里,我就笨嘴拙舌的,本来来之前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见了你的脸,就什么都不会说了。阿芙不会见怪吧?” 若芙羞涩地低下头,道:“宝哥性情质朴,阿芙心向往之。” 宋宝执起若芙的手,道:“你想要的东西,很快我就会带给你,放心,不要再伤心了。” 若芙点点头,道:“能遇到宝哥,真是阿芙三生有幸。” 说完,还踮起脚再宋宝颊侧亲了一口。 宋宝顿时呆若木鸡。 若芙歪歪头,笑道:“这是定金。” 宋宝握紧拳头,道:“有了阿芙的香吻,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有这么神奇吗?”若芙捂着嘴笑。 宋宝想了想,道:“刚刚没有体会明白,要不……再来一次?” 若芙推了推宋宝的肩,道:“宝哥坏~” 宋宝哈哈大笑,道:“好了,等我取来你想要的东西,阿芙可答应,与我一起?” 若芙低头,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宋宝激动地将若芙抱起转了三圈,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若芙攀着宋宝的脖子,咯咯直笑。 宋宝将若芙放心来,又看着她的眼睛道:“只一件,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若芙歪头问道。 “绝对不可以外传。你自己欣赏可以。而且,等到李沫儿回来了,找个机会还是要还回去的。” “啊……好的。”若芙点点头。 宋宝笑了,道:“我信你。” 若芙只是微笑。 宋宝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去了。” “宝哥小心啊。” “放心吧,你宝哥是谁?” 想着若芙对自己的叮嘱,想着她身上的美人香,宋宝暗暗下定了决心,拿出钥匙打开了书房的门。 第一百五十四章 泄露 宋宝很顺利地进入了书房。 箫翎的书房非常干净整洁,一侧墙面上挂着各式兵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甚至连笔都是一个朝向。 宋宝先把门窗都关紧,确保外面不能看见里面在做什么,再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起来。 上次把那些信笺呈送给箫翎之后,他放哪里了来着…… 宋宝立在原地冥思苦想,他似乎是将那信笺压在了桌子的砚台底下,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啊…… 哦,对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王爷一定会好好保存起来的。 宋宝便翻开一个抽屉,里面装着一些诗歌的散稿,寻找一番,可惜无果。 看来不在这里。 宋宝不死心,又在书架上一一翻看起来。 书架上兵书最多,偶有经史子集,更多的是各地的风俗读物。 宋宝一一看去,终于在一个边疆游记之中找到了那几页信笺。 它们就好像书签一样,被夹在书中。那几页刚好描写了当地的溪水有多么甘甜,宋宝匆匆瞄了一眼,看到还有一种蓝色小花,可以开几个月不败。 真是没想到,王爷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宋宝暗自佩服,咂摸了一下真人不可貌相,坠入爱河的人果真变得会比平时浪漫,心中还罕见地涌上一阵歉意,好像破坏了什么很美好的东西一样。 可是这股子歉意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宋宝将那几页宝贵的纸叠好,揣入怀里,这才又把门窗打开,拿起扫帚和帕子,开始收拾屋子。 他平日里几乎不曾做这下人的活计。 但箫翎的屋子实在太过整洁肃穆,让人不忍心破坏玷污,所以宋宝这一次做得极其认真,就连桌脚的灰尘都不放过。 偶有下人路过,看见宋宝这样,都瞠目结舌。 或有好事者去报告给李管事,李管事听了自家干儿子竟在搞这种名堂,立马风风火火地赶来,也随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在外面呆若木鸡。 这这这……这还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干儿子吗?怕不是偷偷换了个人? 难道那个若芙当真是个好的,自家干儿子跟了他手脚都变勤快了不少? 等到宋宝出来之际,李管事还是不客气地将他拦了下来,道:“你在王爷书房里做什么?” 宋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干爹笑道:“那个打扫房间今日当值的小厮恰巧腹疼,其余与他相好的人又手上都有活计,抽不出身,所以儿子这才来帮帮他。” 李管事点点头,道:“多和府里的人走动走动,少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王爷的书房你打扫的如何?我要去检查。” 宋宝道:“干爹尽管去,儿子这回可是很认真的,毕竟是王爷,怎可怠慢?” 李管事还是进去好生转了一圈,然后才回来,捋捋胡子道:“这次做得还可以,马马虎虎,下次遇到王爷的事,万不可骄矜自大,要一直谨慎勤勉才行!” “干爹放心,儿子省得。”宋宝恭敬地说。 李管事这才放心去了。 宋宝这才兴冲冲地又要去找若芙。 “你看,这是什么?”他故作神秘地拎着手中的两张纸,问。 “莫非,宝哥你已经拿到了书笺?”若芙两眼星星状。 “你一下子就猜到了啊,没意思。”宋宝咕咕哝哝。 若芙道:“我就知道宝哥是最棒的!选宝哥来做这个任务准没错!宝哥,阿芙好崇拜你啊!” 宋宝听了美人的夸赞,顿时又七魂丢了六魄,美得找不着北。 “还有什么要的?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宝哥都能为你弄来!”宋宝拍着胸脯道。 若芙摇摇头,道:“宝哥这次能够帮助阿芙,阿芙已经很开心了,怎能奢求宝哥还做别的?” 宋宝道:“你可真是容易满足啊。” 若芙低头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交给宋宝。 宋宝如获至宝,拿到手中一看,是一张崭新的手帕,似乎是新绣好的。 “阿芙,这是给我的?” 若芙羞赧地点点头。 “阿芙,得良人如你,夫复何求!”宋宝一把抱住若芙,若芙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 “宝哥你今天没有要紧事要去干吗?管事大人不见你,一定会很着急的……”若芙低下头,道。 宋宝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哪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紧事,今天打扫房间搞得我腰酸背疼,今天肯定是没有什么事要做了。至于干爹,他刚刚已经训过我了,今天没事应该不会再来找我。” “啊,是这样啊,”若芙点点头,轻声道,“可是阿芙……阿芙还有好多活没干……” “啊……抱歉阿芙,是我的错,忘记你每天也有很多任务了。” “不要紧的。” 宋宝看着若芙细若杨柳的腰肢,咬咬牙,道:“不如我来帮你干活?” “啊?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宝哥。何况,要是被府里其他下人看到了,又要说闲话了,我……”若芙说着,便顿住,眼泪含在眼眶里。 “哼,他们那群人,平时就是吃饱了没事做,才经常说三道四的。放心吧阿芙,你跟了我,谁要是敢出半点风声,我把他舌头拧了做麻花!”宋宝拍着胸脯恶狠狠道。 “可是,管事大人他……” “我已经成年了,何况我只是他的干儿子,他还管不了那么宽。今天你在哪里当差?我和你一起去。”若芙竟然质疑自己的能力,让宋宝的男子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他下决心今天要给若芙看看他的能力和人脉,不要让美人总觉得他是因为干爹才在这王府中混得开。 他宋宝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好吗?? 若芙就这样被宋宝强拉着出了门,她跟在宋宝后面,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随便找人借的手帕,就能够起到这样的功效,看来这人看似精明,实则傻透了嘛。 而宋宝对于身后人的心理活动懵然不知,还满心沾沾自喜地把自己当成拯救美人儿的大英雄。 那珍贵的书笺,就被若芙顺理成章地揣入自己的怀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什么?你每天竟然要干这么多的活?”宋宝做震惊状。 “啊,要是……要是宝哥干不习惯这些活,那就阿芙来吧。谢谢宝哥的心意,谢谢宝哥带阿芙来这里。”若芙道。 “说什么呢!你都能干下来的活,我也一定能干下来!”宋宝大声叫道,“快,告诉我除完这一片的草,浇完那一片的花,还要干嘛?” “还要……还要去井边打水,去……倒夜香……” “倒夜香??他们竟然让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去倒夜香??他们怎么敢??”宋宝失声叫道。 若芙面露委屈:“宝哥……你是不是……嫌弃阿芙了……” “怎么会?”宋宝连忙解释,可是若芙已经转身走开。 “宝哥是高贵人,阿芙是下人,本来就不应该痴心妄想,现在宝哥你醒悟过来我们的身份差距也来得及,你、你快走吧,阿芙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芙!”宋宝急了,上前几步抓住若芙白嫩的小手,道,“我只是诧异他们竟然让你做这么重的活,并没有……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 “真的吗?” “千真万真,比黄金还真!”宋宝道,“是谁安排的?我去找他算账!” 若芙以手掩面:“宝哥……够了,你还嫌我平日里不够扎眼吗?我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平日里稍微说错那么一句话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你能为我出头一次,你能为我出头一辈子吗?做不到就不要管我!不然,我只会被人怨恨得更厉害!因为他们不敢来找你,只敢趁你不在意我之后来报复我!” 宋宝哑口无言。 若芙道:“宝哥……若是你对阿芙还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就只是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怜惜,就请让阿芙保持现有的生活吧。能够维持现状,阿芙就已经很开心了。” 宋宝抓抓头,把身子转向另一边,道:“所以你是让我明知你在受苦,却还对你不闻不问?明明看见有人在欺负你,却还要装聋作哑?你不相信我会对你负责一辈子?” “那么宝哥……能不能为阿芙负责一辈子,这个你心中有答案。”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宋宝冷笑一声,“你要知道,我宋宝活了这么些年,你还是我第一个认真的女人!可你、竟然对我连一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话里话外都生怕我连累了你!” 若芙一下子就哭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面涌:“尊卑有别,宝哥您又岂能不知?阿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谨慎一些,阿芙这辈子就都毁了!” 她说着哭着,蹲在地上。 看上去就像是团在一起的含羞草,更加惹人怜爱了。 宋宝不由得自悔刚刚说的语气重了,检讨道:“对不起,阿芙,是我想当然了。” 若芙不答,只是哭,而且是那种无声地哭,眼泪顺着凝脂一般的腮帮流下来,好像两条玉着。 说着,宋宝上前一步,伸出手,道:“起来。” 若芙还是攀着宋宝的手站了起来,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道:“阿芙的苦处,望宝哥谅解。其实……不管宝哥是认真的也好,一时兴起也好,阿芙都认定你了。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安。” “放心,你认定了我,我也会对你好的。”宋宝郑重道,又将若芙抱入怀中。 若芙蹭了蹭,把自己的眼泪全部蹭到了宋宝胸前的衣料上。 宋宝轻笑:“真是个小调皮鬼。那么现在,我帮你干今天的活总可以吧?放心,你今天当差的地方偏,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真有人看见了,大不了我赏他点东西,料他也没那个胆子到处乱说。” 若芙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问:“那这样……会不会太辛苦?” “辛苦什么?帮媳妇做事乃是分内之事。” “宝哥真坏。” 宋宝有美人在侧,顿时力气充足,精神头也来了,干了比书房里十倍有余的活也不觉得累。 只是他心头也暗暗纳罕,若芙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真的有人会指派她干这么重的活吗? 只是想到若芙所说在府中常受欺凌,宋宝也就释然了。 肯定是那些人偷奸耍滑,自己的活不干,就全部推给她来干。这样可不好,自己回头要跟干爹说一声。府里的这些人啊,是时候管治一下了。 这么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 “宝哥……你辛苦了……累吗?”若芙面带歉意的笑,拿着帕子为宋宝擦拭额头上的汗。 宋宝笑道:“这算什么?你宝哥力气大着呢?你以后自然会有地方体会。” “啊?”若芙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并不能听懂宋宝开的高速列车。 宋宝也没指望她能听懂,自己过了回嘴瘾也就罢了。 只是他坐在石凳上的屁股一阵酸痛,两腿也像面团捏的似的不听使唤,正不着痕迹地微微颤抖。 “那宝哥,你回家吧,阿芙在这里看着你。” “怎么能让你目送我呢?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阿芙……喜欢看宝哥的背影,感觉,很安心。” 宋宝眼前闪过一串金星,勉强笑道:“阿芙乖,宝哥想在这里看看风景。” 若芙担忧地问:“当真是看风景?不是身体不适?” “咳咳、咳咳,怎么可能?就这点小活,能难倒我?你、你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平时你就该多笑笑。” 若芙面露惊讶,抚了抚自己上翘的嘴角:“我笑了吗?抱歉。” “说什么对不起?以前都是你看我走,说真的,这次我看你走,你走吧。” “那,宝哥,我走了?” “嗯,去吧。” “我真的走了?” “去吧。” “宝哥……真的不需要我扶吗?” “……不需要!快去吧!信不信我治你?!”宋宝气急败坏地大叫。 若芙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每次背对宋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的笑。 宋宝确认若芙真的消失不见了,这才勉强撑着石凳站起来,然后脚一软——跪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信神秘人 “宝哥?你果然是累了吧?” “若芙?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宝正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又是一惊。 若芙抿嘴一笑:“我不放心你呀。”金色夕阳下,她的笑容像是会发光。 她伸出手,“来,我扶你。” 熟悉的一幕。 只是之前是宋宝扶起哭泣的若芙,而如今是若芙搀起浑身无力的宋宝,好似命运的轮回。 宋宝这次没有再强词夺理,为自己辩解,而是无声地将手放入若芙手中,让她将自己扶起。 若芙扶着宋宝的手臂,两人慢慢悠悠往宋宝的住处走去,罕见的一路无话。 走着走着,若芙忽然“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宋宝恶狠狠地转头,问:“你取笑我?!” “没有没有——”若芙连连摆手,“我只是在想,原来阿宝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呀。” “阿宝哥?!可爱?!”槽点太多,宋宝竟然不知道从何吐起。 “是呀,明明自己平时很少做下人的事,却帮我把活都干完了。明明很累,却强行说自己不在意。这样的阿宝哥,比平时少了一份威严,但意外地多了一分平易近人呢。”若芙笑着说。 “是吗?” “是啊。阿芙喜欢这样的阿宝哥。”若芙轻声道。 声音很轻,却仿佛在宋宝胸腔里打了个惊雷,擂得他五脏为之一跳。 宋宝舔了舔嘴唇,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今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阳光很温暖,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还有身边的人,也很好。 如果可以一生一世走下去就好了,永远也不到尽头。 可惜再长的路,总会走完。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终于还是到了宋宝的住处。 若芙微笑道:“好了宝哥,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宋宝沉默地点点头。 若芙又看向他,脸上含着一丝怜悯:“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宋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自己从书房为她取出来的李沫儿的信笺,忙道:“这不算得什么。” “那么,再见了。” “再见。” 两个都不正经的人,竟是以一种近乎庄重的态度告别的。想必任何一个稍微了解他们的人,见了这一幕都要觉得讶异。 若芙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都在轻快地哼着歌。 一切顺利,还糊弄着一个傻子把自己的活都干了,真是太棒了。 只是那个傻子,真的是傻透了……以后会被那个箫翎惩罚的吧。 嘛,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可与自己无关。 若芙回到房间,这是一个大通铺,一旁的小丫鬟问她:“今天你真帮我把我的活都干了?” “那是自然,姐妹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阿芙真好,下次你当差我也帮你干活。” “哈哈,那感情好。”若芙的笑容越发灿烂。 入夜,所有的丫鬟都睡着了,没人发现若芙悄悄起身,写了一封不知道是什么的信,到窗外吹了一声口哨,就有白鸽应声而来。 她将信系好,方返回房间继续安睡。 “啊………怎么有风……”一个丫鬟翻身,咕咕哝哝道。 “好啦,门被吹开了,我去关。”若芙语气自然,起身将她刚刚没关严的门关好,继续入睡。 能够完全摹仿箫翎笔迹的人啊,可是了不得的情报呢。 晚风依然凉,今天的月色依旧动人。 过不了几日,那个人应该就会把李沫儿带走了。 “笃笃笃。” “什么声音?谁在敲门啊?”若芙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叫道。 “刚刚从你房间飞出去的鸽子是怎么回事?”这个声音,低沉,含着一股冷意——十一! 若芙猛地翻起身,暗道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 都怪刚刚在梦里回忆起了之前在王府的事,连起码的警觉性都没有了。 “十一大哥,男女授受不亲,您这么深更半夜地来小女子的屋子,让人看见了不好吧。我倒没什么,若是被主人看见了,说不定认为你是那种登徒子呢,毁坏了您在她心中的形象可不好哦。”若芙不真不假道。 “开门。你就说一句,你是开门还是不开门?若是不开门,明日我就去禀明主人。”十一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执着地要求道。 若芙叹了一口气,脸色涨红,只披着睡衣,“登登登”走上前去就把门打开了,对着十一,没好气地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就盯着我的屋子看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睡觉。”十一淡淡道。 若芙这才发现十一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中还有红血丝,她震惊道:“你不会这几天晚上都没有睡觉吧?” “是又如何?不然怎会知道你深夜与外人通信?”十一冷笑。 “十一大哥,你误会阿芙了,”若芙委屈道,“阿芙只是见那小鸽子可爱,和它玩了一会儿,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若芙一边说,一边往十一身上靠,身上的睡衣越发松垮了。 十一都没有推开她,而是往旁边一转,若芙身上不稳,眼看就要摔倒,轻盈地在地上转了几圈,才稳下身子。 “哎,十一大人果然是薄情,没有旁人那么知情识趣,好则好,就是太呆板了。”若芙娇滴滴地抱怨道,又向十一抛了个媚眼儿。 十一依旧面如冰霜,不为所动。好似面前并不是什么美女,而只是一具木雕。 他犀利的眼神在屋里里来回扫动。 若芙心中暗道好险。 自己提前把那些笔墨都收起来了,现在谅十一也翻不出什么来。 “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我们不是都做好交易了吗?”若芙问。 十一冷道:“你说神医在锦绣阁,可是那里已经起了火,你说的话,不可信。” 若芙笑道:“这个,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这些东西你急也急不来呀,他要街上起火,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是算命的,能掐会算不成?” “找不到神医,你现在就走。”十一坚持道。 “十一大人当真如此绝情?当初在王府也是,如今出来了也是,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暗谋 “你的心里很清楚是为什么。不必再找借口拖延时间了,明日我就会找主人说明一切。”十一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我还有情报!”若芙连忙叫住十一。 哎,这块木头——或者说这块石头,他的心当真是冷的,自己捂了这么久也该明白了。可能他的心就只会为那个李沫儿跳动吧。 本也不该对他有所期望,只是之前在梦里回忆起了那个傻子宋宝,一时间又对自己的魅力估计过高了。若芙自嘲地笑笑。 十一转过身望着她拧眉:“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是真的,有很重要的情报!” “你说?”十一问道。 “那天在锦绣阁,李沫儿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戴帷帽的公子?” “是的。” “那个就是依莲!” “你说什么?” “你家李沫儿真的是走了大运了!走在路上都能遇见神医,他是不是还给了李沫儿一张纸?没准那就是药方,快让李沫儿去看看!” “这……她没跟我说。” “什么嘛,原来你家主子也没有你想象中这么信任你嘛。”若芙哂笑。 十一沉默。 若芙又道:“只是李沫儿所中之毒甚奇,就算是依莲,估计也只能抑制,毕竟他只看了一眼嘛。要永久性地根除,估计还要依莲一对一很长时间的调治才可以。” 十一问:“你有神医的下落?” 若芙道:“依莲平日虽然居无定所,但是他师出‘百草谷’,只要我们去百草谷那里等候,说不定就能等到他。” 十一不语。 若芙笑道:“你可别想甩掉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依莲师出百草谷,但能寻到神医的人却寥寥无几吗?因为百草谷这个地方也极为神秘,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所在,但我知道,所以你只能听我的,我也不会告诉你目的地在哪。” 十一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去乌水城,没有错。之后的,到了乌水城我再告诉你。”若芙得意道。 十一道:“你要是诓骗我,你绝无好下场。” “安啦安啦,我还要带你回家呢。”若芙笑道。 十一皱眉,道:“你绝不可能仰慕我。” 若芙冷冷一笑,道:“你这木头心肠,当然感觉不出来,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喜欢死了,喜欢得要把你永远关起来呢。” 十一面色不动,若芙又是一阵泄气。 要是这番话对着宋宝那个傻子说,他不知道要高兴成啥模样。 等等?自己最近想起他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多?果然是因为那个梦的影响吗? 当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好了,现在你也检查过了,侍卫大人,是不是能够让我休息了呢?” 十一转身出去,带上门。 若芙这才往后面一倒。暗叹。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不过,那个人应该快来了吧,到时候这个十一一定慌了神,求着自己帮他找到李沫儿,还会这么拽? 十一啊十一,亲爱的十一大人,有的时候人太过善良也是一件坏事呢。 若芙又在心里大笑三声,复安然睡去。 第二天。 “十一,怎么了?我看你今日似是没什么精神。”李沫儿关切地问十一。 十一淡淡道:“无事。” “要不要在这客栈先歇息两晚?”李沫儿又探了探十一的额头,皱眉问。 “我们尽快赶往乌水城要紧。”十一说着,拿起自己的佩剑,紧紧抿唇。 “十一大人怕是晚上都没有睡觉,专门守护着主子您呢。”若芙笑道。 十一淡淡道:“没这回事,她乱说的。” 李沫儿却是很认真,道:“十一,你晚上要好好睡觉,没有人是铁打的身子,现在我们的处境也尚且安全,不用你这般拼命。” 十一点头。 李沫儿却还是不依不饶,道:“我知道你虽然面上答应,但是你认定的事情还是会坚持去做。十一……我……是把你当同伴来看的。况且,以后要是真的到了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你却体力不支,可如何是好?晚上安心睡吧。” 十一低头不答。 李沫儿将手放在他肩头,微笑,道:“相信我好吗?会没事啊。” 相信? 十一的眼里有了光,抬起头,对着李沫儿点点头。 李沫儿这才笑了,说:“那么,我们就在这清砂镇再好好歇息两晚,再行赶路。” 十一蹙眉才想反对,若芙就已经先行一步拍手道:“主子如此体恤你,十一大人,你可有福了,要是我,早就谢恩了。” “好好歇着,万事有我。”李沫儿温柔地看着十一。 十一见李沫儿如此,心里又念着她刚刚说的“信任”,最后还是应了。 若芙嘴角扬起一个笑。 呆在原地好啊。 要是到处跑,还省得别人追踪抓人呢。 李沫儿很快就打发着十一去房间里躺着,自己拉着若芙出门逛街去了。 “主子对十一大人真是体贴。”若芙道。 李沫儿淡淡“嗯”了一声。 若芙讨了个没趣,又想到她之前逛街时往自己身上挂的东西,不由得油然生出一股恐惧。 这个女人,她不是人!她她她她他,她就是恶魔! 若芙愁眉苦脸,身上挂满了东西。 “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分担一点?”李沫儿还转头笑问她。、 若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累,能够为主子拎东西是阿芙的荣幸。” “能有你这样忠心的奴才真好。”李沫儿笑着说。 李沫儿像是刚从深山里放出来的小猴子,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买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若芙觉得脚底都要起了泡。 每当李沫儿看向她的时候,若芙都勉强挤出笑容来。 不行,不能让这个女人起疑心,要让她放松警惕,到时候抓住她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希望对方派来的人不会是个饭桶。阿弥陀佛。 李沫儿在清砂镇绕了好大一圈。最后才满载而归。 中间随便在哪个路边的饺子摊吃了饭,若芙这才得以稍加歇息。 李沫儿一边逛,唇角的笑意一边扩大。 若芙心中纳闷,这个女人买点东西就这么高兴?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安 “就是这个女人吗?”一人放声大笑,细细一看,不是之前在茶楼里的那个粗汉却是谁? “是的,就是她,就是今天那个魔教的探子才向我们递的信,说她已经到了清砂镇了。” “清砂镇离这里有多远?”大汉问到。 “回独孤大人,清砂镇就离燕京十里远。” “好,好,好,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姓独孤的壮汉拍手笑道。 跪在他面前的人却异常恭谨,道:“独孤大人洪福齐天。前些日子,那探子在王府中就回报有此人,只恨她在宫中,不得一见,那皇帝小老儿听说还颇为痴迷此女,不肯放人,哪成想她竟自己逃了出来!当真是天也佑我辛夷!” “哼,小皇帝,连自己的女人也看不住,看来这瑶月的大好河山,很快就能尽收入我辛夷的掌中了!哈哈哈哈!” “辛夷千秋万代!独孤大人永垂不朽!” “有趣,有趣,有趣,世上竟真的有人可以得到那个箫翎的全部信任,还把自己的字也给她学,她还竟然都学会了。老子倒要会会这是何方神圣!” 独孤一呼百应,顿时安排几十人在燕京依然查访,并且遇见了可以滋事的地方也要不遗余力地去搞事情,引起民众骚乱。 “想当初我在燕京茶楼里搞了一搞,那里的民众都乱翻天了,哈哈哈哈哈。”壮汉喝了一杯酒,仰天狂笑,那不羁的姿态仿佛是东方不败再世。 而地下的群众都无不心悦诚服,仿佛大汉就是他们心中的支柱。 要说这大汉,来头可真不小,他可是辛夷独孤部落的大将军,名唤独孤烈,此番前来辛夷就是为了探查辛夷的情报,顺便引发民众骚乱。 独孤烈平日里性格狂暴,动作不羁,因此族中许多人都对他颇有怨言,但是追随他的人则无一不对他心悦诚服。 想想也是自然,毕竟他们辛夷遍布草原,是游牧民族,所以更加崇拜剽悍的体力,不羁的性格,所以即使独孤烈有很多行动在京中惊人骇闻,但是在族中却是大受赞扬。 今日,独孤烈接到了若芙的密信,经过属下报备后,立马就下达了即刻前往清砂镇的决定。 几十人乌压压一片,如同滚滚的浓云,径直往清砂镇去了,一路上寸草不生,鸡犬不宁。 真真是天怒人怨啊。 可是独孤烈他们却浑然不觉,依旧一路高高地唱着歌,跳着舞,轰轰烈烈到天涯。 天刚黑,还没有黑透,他们就到了清砂镇。 清砂镇上面铺满了青石板路,这里的生活恬淡又宁静,虽然没有燕京的肃穆,乌水城的繁华,但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而这股气息今天被那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打破了。 真是令人悲伤的故事。 我们的李沫儿,故事的女主角,她对于这一切,是否有所察觉呢? 再看李沫儿,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其中不乏捕鼠夹,无花果,滚地龙,在自己窗边,还有门前铺设了一排排。 十一看见了不解,李沫儿只是神秘一笑,道:“很快就能够用得到了。” 而这些布置,她都没有让若芙看到。 十一踌躇了很久,问道:“主人,之前那个白衣公子是不是给了你一张药方?” 李沫儿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见李沫儿不是很想回答的样子,十一闷闷道:“没什么。” 李沫儿笑道:“是有那么一张方子,你想不想来看看?” 十一道:“好啊。” 于是李沫儿就取出了药方与十一看。 十一道:“我也不是很懂医理,您看,这方子可行吗?” 李沫儿笑道:“我也没有验证过,但是直觉告诉我这方子可行。” “什么直觉?” “就是给我方子的那个公子他是个好人呀。” “是这样吗?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十一迟疑地问。 李沫儿失笑,道:“你在想什么呀。” 李沫儿伸出食指点了点十一的小脑瓜,道:“你呀,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呢。” “主人可曾听闻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十一问道。 李沫儿笑道:“你这是觉得我是朱咯?” “嗯嗯。”十一连连应道。 两人又笑了一回,这才方罢。 十一再问道:“那么主人打算什么时候用这个药方?” “这个嘛,唔,等到了乌水城的时候吧。我算过了时间,到那里的时候刚刚发作。” “要是这个方子只是缓解,而不能根治呢?上面不是写了一个星期需要服用一次吗?” “那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么说十一也觉得这个方子没问题了?” “不妨一试。” “说得好!那么明天就拜托你给我抓药了,拜托,不要让那个若芙看见。” “好的。”十一郑重应道。 “十一真好!”李沫儿笑着抱住了十一,十一不由得红了脸。 “对了,今天需要属下为您守夜吗?您看起来很不安的样子?”十一问道,一脸担忧。 “不用!你快去睡!你老实告诉我,你都几天不睡觉了?”李沫儿柳眉倒竖,道。 十一默默无言。 李沫儿又道:“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我自然是信你的。”十一艰难道。 “那,不就好了?”李沫儿微笑,拍了拍他,道,“信我,得永生,好了,快去睡吧。” 十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李沫儿哄进了厢房。 直到进入了房间他还是依然不能安心,趴在门缝看了好久,可是门外一直都没有动静,十一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上床沉沉睡去。 然后,就在今晚,发生了让他一生都追悔莫及的事情,让他性格大变的事情,让他再也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事情,让他变得偏执的事情。 李沫儿被掳走了。 而具体是如何的呢?十一拒绝回想,但我们总要向看官细细说来。 却说李沫儿劝说十一去睡觉以后,自己却对着月亮长吁短叹。 自己的预感一直很准,今天左眼皮一直跳,难保是有灾祸啊。 李沫儿抱臂静静等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被掳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李沫儿早早就在这里严阵以待。 独孤烈带着一票人等,到了客栈这里。 “就是这里了吗?”独孤烈声如洪钟。 “回大人,就是这里。”身边的侍卫回道。 现在月亮正隐在薄雾中,看不见星星。 独孤烈带着众人,走入客栈。 “客官是来打尖的还是住店的?”店老板殷勤地问。 独孤烈大手一挥道:“你们的地字三号房在哪里?” 他竟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就要进去! 一众人将店老板团团围住。 店老板颤颤巍巍,道:“就……就在楼上靠左边第三个。” 独孤烈将一两银子抛在店老板桌面上,道:“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们,这银子就是你们的。” 店老板不敢说话。 “不然——”独孤烈眼睛一眯,伸手往桌角一扳,竟然生生地把桌角掰了下来! 店老板顿时吓得合不拢嘴。 这还没完,独孤烈手一用力攥成拳,那被扳下来的桌角竟是碎成粉末! 店老板平日里就在这小镇干活经营,小本生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时就吓得屁滚尿流,不知道眼前是哪里派出来的煞神。 “明白了?” 店老板连连点头,表示知晓。 独孤烈这才满意地带着众人上去,又道:“你最好什么都没看见。” 店老板脸上几无血色,连忙带着活计要躲到厢房去。 身后催命的声音再度响起:“钥匙给我。” “什么?”店老板有些迷茫。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独孤烈淡淡道。 店老板这才如梦初醒,可是他的面上依旧是万分为难。 要让自己装作没看见,已经够丧良心了,现在竟然还要亲手把钥匙给这些凶神恶煞的人……要是传出去了以后自己还要怎么混?镇上的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为虎作伥的! 到了那时候,还有人愿意在自己这里住宿吗? 店老板的脸色忽青忽白。 独孤烈不耐烦道:“要么选钥匙,要么选你自己的命,自己选吧。” 店老板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算了,就这样吧……以后就对外面宣称是贼人偷袭,自己一时不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店老板的双腿已经吓得打颤,心里还在不断安慰自己:“面对自己的性命,是个正常的人都会这么选,没有什么大不了,不是自己自私,不是……” 店老板还是颤巍巍地道:“这个,我可能要找一下。” “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我赶时间。”独孤烈冷冷道。 拖延一下,再拖延一下吧,万一楼上的客人察觉到不对自己跑了呢……他、终究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店老板又故意放慢动作,慢悠悠地找了许久。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独孤烈离他越来越近了,脸上渐渐冒出冷汗。 芒刺在背的感觉。 好恐怖。 “怎么样?还要找多久?” “很快、很快……啊!!!!”店老板惨叫起来。 而他的叫声并没有维持住一秒,旁边的人已经将一块臭烘烘的抹布眼疾手快地塞进他的嘴里,让他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打滚,而叫不出声。 “我说过了,我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你是听不见吗?”独孤烈手上的刀闪着寒光,他的右手还拎着店老板血淋淋的小指。 他面对如此残忍的画面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悠闲道:“我说了,我赶时间。” 鲜血喷涌而出,打湿了地面,店老板从下往上仰望独孤烈,好像看见了恶鬼。 他简直……不是人…… “你是不是还想对称有些,把那只手的也砍掉?”独孤烈玩味地说。 店老板竟然神奇地听懂了他的意思,不顾手上的疼痛,勉力站起来,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一时连疼痛都麻痹了。 他以平生都没有的速度从钥匙串上取了一个钥匙出来,甚至忘记了自己已经没有了小拇指,慌乱之中触碰到了伤口,疼得冷汗直冒,面色苍白。 独孤烈哂笑道:“这才听话嘛,你们中原人,都是这般的吃硬不吃软吗?” 他扭头就往楼上走去,店老板在他背过身后就瘫软在地上,好像一只软软的虫。 许久,他才把自己嘴里的布条取出来,也不顾上面的口水,裹在伤口上。 且说独孤烈站在地字三号房边,吩咐身边的人:“敲门。” 顿时就有人敲响了门。“笃笃笃”,非常温和的三声。 “中原人说,先礼后兵,我一直都执行这样的礼仪,可惜总是有些人不识趣,非要逼我用武力。”独孤烈笑道。 “是的,独孤大人心胸宽阔,这些迂腐的中原人怎能了解?”旁边一个士兵立马说道。他的话听起来极尽奉承,拍马屁,若是瑶月的学士听了怕是要个个嗤之以鼻,讽刺他阿谀上司。但是他的表情和语气却极尽真诚,好像他是真的如此认为一样。 这样……就很可怕了。 甚至周围的人都全部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好像围在中间的独孤烈就是世界中心,就是太阳,就是一切。 好像信徒在膜拜他们的神。 就在这时,门,开了。 李沫儿倚在门边,微笑:“有客远访,未能及时访问,是我的过错。” 独孤烈挑眉道:“有趣的女人。你不请我们进去?” “请进。”李沫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屋内一片漆黑。 这女人的态度,未免太过随意。 独孤烈往里走,忽然凭着极佳的夜视能力发现地上有什么不对。 然而为时已晚。 一时间,有被老鼠夹子夹了脚的,有踩了球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又被胶水黏住的,一时间独孤烈带来的人都人仰马翻。 而李沫儿已经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猛地靠近独孤烈,意图在独孤烈吃惊之际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可是这个男人,他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翻倍的快。 不知他怎么躲开李沫儿的必杀一击,反将李沫儿握匕首的手制住。 独孤烈道:“女人,你输了。”话语间竟颇有些兴致高昂。 “我输了。你想如何?”李沫儿冷笑一声,道,“不要为难我身边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 门内门外 独孤烈道:“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身边的那些小虾米我自然可以不去为难。但是如果你不听话……我平日里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沫儿道:“如今技不如人,自然甘拜下风。” 独孤烈赞赏地点点头,道:“我就欣赏你这样爽快的人。” 只是当独孤烈刚刚转身离去之时,李沫儿却是脚一伸,就是一个擒拿动作,意图将独孤烈反制于当场。 独孤烈反手攥住李沫儿的手腕,李沫儿就狠蹬他的脚尖,用力碾压。 独孤烈的劲道越来越大,李沫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掰断了,可是她面无惧色,只是咬着牙狠狠踹着独孤烈。 终于,独孤烈笑了,放开她的手,道:“你这样烈性的女子我在中原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子通常都在我那里才是。” “你们中原?莫非你们是哪个外乡人?不会就是辛夷吧?来我们这里打探情报呢?”李沫儿疼得面色发白,嘴里却依旧不服输。不过辛夷这个地方,她也是瞎蒙的。毕竟在这个朝代,她也没上过历史课,所知道的外族也就只剩个辛夷了。 独孤烈反倒面露诧异,道:“你的脑筋转得倒是挺快,如此,就不用我们再多向你费口舌解释我们从哪里来了。” 李沫儿的手上的神经告诉她,现在状况很不好,离断了也差不离了,她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矗立在原处。 毕竟连每月都必须发作一次的噬心之毒都挺了过来,还怕这些皮肉之苦吗? 何况这些手段,比起上辈子为了当特工所付出的,不止万分之一吧…… 独孤烈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说道:“抱歉,忘记还捏着你的手了。”说完,就把李沫儿的手放开,还微微一笑。 李沫儿也放开了碾着独孤烈的脚。 独孤烈笑问:“请问现在尊舍可还有我们的一袭座位?” 李沫儿道:“如此,便请进入寒舍一叙。” 她起身点燃了灯,虽然右手显得有些软绵绵的,但却举止如常。 独孤烈看了一会儿,对左右说:“之前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照这样看来,她的忍耐能力比起我们那里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都可以媲美一些军士了。” “独孤大人,当真有如此神奇?” “那是,不相信我的眼光?”独孤烈傲然道,“她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弱女子,可是刚刚我的力道,不说她,就是换了你们现在的任何一个人,现在都合该路也走不了了,可是如今她面无异色,行动如常,当真是奇人啊。想不到瑶月这样的污泥烂潭里还有这样的人。” “还是大人慧眼如炬。” 就在此刻,忽然一阵不寻常的风掠过。 独孤烈警觉道:“全部趴下。” 一时间那十几个跟着他进入李沫儿房间的人纷纷趴在地上,训练有素,仿佛是现代的特种军队。 一队穿着黑衣带着黑色面巾的人从窗外破窗而入。 当时乌云正好散开,一缕银色的月光透了进来。 两队人激烈地扭打在一起。 独孤烈大喊一声:“他们的目标是这个女人,保护好她!” 一队人连忙簇拥着李沫儿。 那些进来的黑衣人看起来都十分的训练有素,举止好似是一个人似的,并且所用招式诡谲莫测,就连独孤烈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和快速的反应能力都有些左支右绌。 可惜,那些人并不知道这是一间怎样的屋子。 两伙人凑在一起战着战着,莫名其妙就踩到了地上的捕鼠夹子,奇怪的球形物体,胶水…… 一时间,人仰马翻,两队精英人士竟然在这样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小房子里,得到了毕生难忘的经历。 “女人,你设计的机关,看起来还有点用。”李沫儿忽然觉得耳边酥酥的,原来是独孤烈不知在什么时候摸到了她身边,对着她的颊侧说话,喷出的热气将她脸都熏红了一片。 ——都哪百年的霸道总裁老梗了!要知道这种“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桥段她上初中就不看了哇摔! 李沫儿假笑道:“不过是随手施为,不足挂齿。” 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李沫儿福至心灵,道:“是十一。” “哪个十一?就是你们王府上的那个侍卫?”独孤烈眯眼道,语气中竟然含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酸意。 “你对我们的资料了解得挺清楚的嘛。”李沫儿冷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你们中原的成语吧。我觉得还是很有用的。” “我要去给十一开门。”李沫儿却是没这么多时间与他扯中原文化是有多么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她现在满心只是要赶紧去找十一,让他不要担心。 可是独孤烈却一把拉住李沫儿的手,笑道:“女人,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你不要找麻烦,我也不会为难你身边的人,可若是他们自己闯上来……” 约定?他们什么时候约定过这个! 可是你说有,那就有吧。这该死的命运,什么时候真正让人做过主? “主人!开门!” “砰砰砰——” “沫儿、沫儿……”十一的声音竟然已经隐隐哽咽,嘶哑,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绝望。 “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 他喊了十一声。 李沫儿听住了。 她是第一次听到十一用这样的声音。 在她以前的记忆里,十一都是不苟言笑的,他做事非常沉稳,就算偶尔会红了脸,也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 就是这样的十一,让人忘记了他的真实年龄,而把重要的事情都尽数托付于他,即使他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还未真正成长为“大人”。 是她误了他啊。 李沫儿在心中暗悔。 要是……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就好了。 那么现在他还是那个在王府无忧无虑的少年,受到上下一致的爱戴,最终凭自己的本事,当上侍卫长,物色到好媳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沉月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最苦涩的果实就是如果。 不妨间,独孤烈一把攀住李沫儿的腰,将她破窗带出。 清凉的夜风涌入口鼻,好像是夏日里吃的柠檬味薄荷糖。 那一缕月色刚刚好要被乌云遮住,此刻正映照在李沫儿的脸庞上,好像为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面纱。 那后面的喧嚣都听不见了,只余下现在天地间的一方宁静。 原来,轻功是真实存在的啊。 在现代生活中乘坐过飞机、大巴、火车的她,还是第一次切切实实体会到古代神妙的轻功。 以前在王府,侍卫们的武功虽然还是不错,但还远远达不到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可以在房梁上任意奔跑的境界。 而现在被独孤烈揽着腰,在屋脊上跳跃,好像自己是一只轻盈的猫,在月光下轻快地舞蹈。 李沫儿有一瞬间短短的失神,只是短短一瞬间。 因为月亮很快又重新被乌云罩住了,天地之间又是乌黑一片。 像是亘古以来漫长的时间,留下无尽的寂静与混沌。 李沫儿耳边又想起十一那一声声的“沫儿”。 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整整十一声。 每一声都像是镌刻在她心上,深深刺进心里那样疼痛。 “你不专心。”耳边响起独孤烈不满的声音。 李沫儿转头看他,他已经停下了脚步,正立在最高的一处屋脊上,像只舒展了筋骨的慵懒黑猫。 “需要怎样专心?”此刻和他一起立在至高处,到处阒静无人声,只有零星的灯火,李沫儿莫名感觉到了一股轻松,让她几乎能够落下泪来的轻松。 远离尘世,又高高俯瞰人间烟火,逍遥尘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也许是刚才的月光太温柔,所以李沫儿也在一瞬间变得软弱了一些。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软弱过了。 李沫儿。 在前世,不说多么举世皆知,也是一个能够让上层皇亲贵胄如雷贯耳的名字。她什么时候害怕过?什么时候犹豫过? 正是因为她做事拼命,所以才会成为金牌特工。 不熟悉李沫儿的人,都说她狂妄自大,风流成性。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知人? 独孤烈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沫儿,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酸涩感,好像她能够乘着风一下子飞走了,好像她并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他不由得将李沫儿的腰揽得更紧了些,好像这样就能够防止她突然消失不见。 “你不问我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独孤烈淡淡问。 李沫儿也淡淡答:“既来之则安之。” 独孤烈笑,道:“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样处变不惊的女子,对什么事情都不纠结。要是你们中原都是这样的女子,那我们辛夷可真要纠正对瑶月的偏见了。” 李沫儿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他的擅长之处和不擅长之处,本人的长处大概就是心脏比较强大,神经比较粗,让大人见笑了。” 独孤烈忽然道:“你对箫翎了解多少?” 李沫儿笑,答:“这种扫兴的问题能否等到明天再回答? 独孤烈的嘴角上翘了几分,问:“你也觉得他是个扫兴的人吗?” 李沫儿面色微沉,往屋顶下走去。 她的平衡能力极好,即使走在长长的屋脊上,也不会摔跤。 独孤烈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一只孤独高傲的猫。 白色的,尾巴长长的,耳朵尖尖的,眼瞳是碧蓝色,比盛夏阳光下的阿依河还要蓝。靠近她的时候会娇嗔不理你,平时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试问谁不会喜爱这样傲娇的猫咪呢? 至少独孤烈一定不会承认自己喜欢。 也是温柔也只是刹那,像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交集。就像是两条交叉线,在交点处汇集一下,之后余下的只是渐行渐远。 独孤烈将李沫儿带到了他们野外的营地之中。 这里的树木郁郁葱葱,草木丰盈,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李沫儿的心境也变得渐渐平和。 不平和还能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撸起袖子和黑恶势力干到底吗? 这是现代的警察干的事情,可不是她李沫儿这种人能做得出来的。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你知道我们抓你来是为了什么嘛?”独孤烈面对着李沫儿,当着众多军士的面,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模样。 “洗耳恭听。”李沫儿笑道。 孤独烈道:“五王爷箫翎,骁勇善战,我辛夷甚扰之,但一直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最近你们瑶月有奇人来献计,说只要让五王爷叛国通敌,忧患自解,亲爱的李姑娘,你可有什么解决之道啊?” “请恕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李沫儿轻轻一笑。 “倒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可惜啊。”独孤烈意味不明地叹息一声。 “悉听尊便。”李沫儿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独孤烈道:“你要知道,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何况你仿佛不是瑶月本地人吧?” “我从哪里来的,与大人无关。”李沫儿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想到天边淡淡的流云,绰约而美好。 独孤烈从来没有见过像李沫儿这样特别的女子。她既坚强又聪慧,还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哀伤,她是那么神秘,像是一本永远翻不完的书,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你真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人。”独孤烈再次感叹。 这次他加上了副词“最”。 “大人实在是夸奖了,在辛夷那边应该也有不少有趣的女子吧?”李沫儿轻笑。 周围辛夷的士兵们却都纷纷聚在这里聚精会神的听他们讲话,一般人被这样看着早就尴尬了,可是被围在中间的两人却并没有如此觉得,反而还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意思。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两人。 如果换成宫里的宫人,听到两人这有些微妙的话都会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会像这样做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胁迫 可能还是瑶月的人比较复杂,而辛夷的人往往单纯吧。 可惜人们对辛夷的想象还停留在茹毛饮血的野兽层面。 他们有的时候的确血腥了一点,可他们也是极有纪律的。绝对不会像中原的某些士兵一样散漫,他们对于自己的首领也有着出乎意料的忠诚。 “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写,那么辛夷与瑶月还要打上不知道多少年。” “那又与我何关?”李沫儿问道,面上带着不屑的笑。 独孤烈道:“兵者,诡道也。你不要厌弃我们用这些计谋,实际上,这些诡计也都是跟你们老祖宗学的。” “你们可真是善于学习啊。”李沫儿不真不假地叹道。 “是啊。”独孤烈亦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李沫儿话语中揶揄。 “对了,要是我不写,会怎样?”李沫儿问道。 独孤烈道:“要是你不写,那么……呵呵,那么你的小伙伴大概会很危险吧。”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叫十一的。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是吗?如果他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想必你会很难过吧。” 李沫儿的脸发红,她的胸脯微微起伏几下,才沉下气道:“好……很好,好得很,这不愧是你们可以做出的事。” “只要你听从我们的要求,我保证他以后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个你要怎么保证?”李沫儿冷笑道,“难道你还要写个保证书不成?” 保证书是什么?军令状吗?独孤烈有些不解,但还是微笑道:“我独孤烈说话,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如果你不信我,我可以当场切下自己的手指。” “你也不用这么认真,说说而已。”李沫儿道。 “我从来都很认真。怎么,考虑好了吗?”独孤烈期待地问。 李沫儿道:“这样箫翎会身败名裂的,我不能做。” “就算十一以后遇到不测,你也不做吗?”独孤烈玩味地问。 李沫儿道:“就算是让十一本人来做是这个决定,他也不会愿意的。你要知道,箫翎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如果要他牺牲箫翎的名誉来保全自己的性命,我想他也一样宁死不屈。” “大人,这个女人油盐不进,不如让我把她铐起来,泡进盐水里,打上个几百鞭,不愁她不招。”一旁已经有一个性急的人窜了出来。 独孤烈不答。 他生得魁梧高大,身上肌肉虬结,一双眼闪着寒光,道:“大人还在犹豫什么?瑶月的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杀死了我们多少弟兄?血海深仇啊!” 李沫儿看着那人,笑道:“兄台此言差矣,须知此之蜜糖彼之砒霜。你要是认为瑶月杀死了辛夷许多人,那么为什么不想想辛夷窜进瑶月的领地烧杀掳掠,导致多少人失去家园,导致多少人妻离子散?” 那人不忿道:“那就是我们没有粮食,你们这里这么多,为什么不能给我们?” “是了,你自己都承认抢粮食了。”李沫儿道。 独孤烈阻止道:“好了,战争这种事情,没有对错。” 李沫儿却咄咄逼人:“辛夷当真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吗?就因为自己没有,所以就应该顺理成章地去抢别人的吗?甚至光抢还不知足,还要把带不走的粮食一把火烧光,免得对面的人吃掉了,这就是你们的没有对错吗?” 她平日里爱看的那些游记此刻派上了用场。她在箫翎府中,在皇宫中,都看过许许多多的游记,它们都各有千秋,可唯一雷同的,就是对于辛夷的痛恨,对于他们野蛮行径的控诉。 独孤烈不答,而周围的一众军士见她对自己眼中的神明如此不敬,都个个虎视眈眈,眼神不善地看着李沫儿。 李沫儿好像误掉入了狼窝中,群狼环伺,要是一般人到了这地步早就吓得腿都软了,可是李沫儿没有,反而还能够侃侃而谈,神色自若,带着坦然的微笑。 独孤烈看着她,若有所思,这个女人,也许不仅仅是他平时认知中的女人了,她是一个人才,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女人,有没有兴趣来我辛夷?”独孤烈忽然发出邀请。 “什么?”李沫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人!”其实不止是李沫儿,就连旁边独孤烈的一众拥趸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纷纷哀求地看向独孤烈。 怎么可以让一个中原女人去往辛夷腹地! 李沫儿道:“那还让我写信吗?” 独孤烈仰天哈哈大笑,道:“得了姑娘,还愁什么箫翎大龄!” 李沫儿微微一笑,道:“我拒绝。” “为什么?”独孤烈看着李沫儿,认真道,“你在瑶月其实也混不下去了吧,那个箫翎就是个负心汉,背着你在外面偷女人,你不惩罚他,或者说不屑干那种阴私的事情,那不如来我辛夷,堂堂正正地打败他,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对着你俯首称臣,让箫翎后悔,自己选择了鱼目而放弃了珍珠。” 李沫儿玩味笑道:“看来,你对箫翎的理解还是挺深的嘛,对于中原的文化也很了解吧,平日里没少到处侦查?” “你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问?”独孤烈微笑道。 李沫儿摇头,道:“那么你是否听说过这么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大人……不能……”周围的军士还在窃窃私语,独孤烈一个眼神淡淡扫过去,顿时鸦雀无声。 看来这个独孤烈在自己人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嘛。李沫儿想到。 “让你写信也不肯,让你来我们辛夷也不肯,你要知道,大人这样说是抬举你,你不要不识好歹!”之前那个叫嚣着要给李沫儿用刑的人又跳了出来。 看起来他是独孤烈的忠实粉丝……李沫儿想到,而且他在这群人当中地位是挺高的。 首先他敢大声在独孤烈还没说话的时候说话,独孤烈也没有很严厉地驳斥他,看来此人平时颇受倚重。 李沫儿发挥自己特工的观察能力与分析能力,对于眼前的人做了一系列评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同游 “十一,你去看看。”李沫儿低声吩咐十一。 十一应诺,分开人群往那“通缉令”看去,过了一会儿惊惶失措地回来禀报道:“上面的是您的画像!您被通缉了!” “果然……箫涵睿就是不会善罢甘休。”李沫儿低低笑了一声。 “现在我们怎么办?”十一问。 李沫儿四下张望了一会儿,道:“回客栈。” 若芙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出城,好再做打算,现在是在天子脚下,有什么风吹草动难免被发觉。” 李沫儿瞥了她一眼,道:“现在各处城门必是重重防守,你都能想到的事,箫涵睿会想不到?出城?天真!” 若芙默然无言。 几人便匆匆赶回客栈,路上已经有了好多巡逻的兵士。 李沫儿用面纱遮脸,快步行走。 到了客栈以后,十一自发守在李沫儿门前,李沫儿推他道:“你先回自己房间,别在这儿杵着,到时候更加显眼了。” 十一只得返回房间。 李沫儿回到自己房中,从包裹中掏出许多胭脂水粉,还有一些粉白棕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对着镜子涂涂抹抹,竟然须臾就化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女子面色微微蜡黄,眉毛低垂,还有几颗雀斑,全然没有之前李沫儿顾盼神飞之态。 李沫儿对着镜子暗暗点头,又站起来走了几步,发觉身姿还是太过昂扬,于是又故意佝偻着身子,回想各处太监宫人,以及王府下人的做派,竟是学了个八九分。 李沫儿转到十一门前,敲了敲十一的门。 十一满面焦急地开门,见到李沫儿,愣了一下,道:“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李沫儿低低笑了一声。 十一猛地反应过来,垂下头道:“主子恕罪,竟是一时没能认出您来。” “你之前都能认出化为男子的我,现在反倒认不出了?”李沫儿掩嘴笑。 十一道:“之前您心中有真实情绪流露,故而一望眼睛便知,现在您刻意伪装,无论是体态还是精神,都不可同日而语。” 李沫儿点点头,道:“就是要这样的效果,看来我的乔装还是有用的,既然能够骗过你,以后一定也能够骗过那些检查的人。” “主子进步神速,”十一道,“只是不知以后外出如何称呼您?” “我做你的侍女如何?”李沫儿歪头笑道。 十一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您金尊玉贵,怎可做我的侍女?那可真是折煞卑职了。” 李沫儿叹了口气,道:“那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做你的妹妹吧。” 十一想了一想,方才应允。 李沫儿喜笑颜开,轻松道:“那这过往文书又从何处得来呢?” 十一皱眉,显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却听旁边一女声传来:“这也容易,有专门制作文书的商贩,只要给钱够,托他们做一份就是了。” 那就是“假证”了?李沫儿暗忖,这也方便,正好可以照着自己这张脸做一张假证明,以后要去别的城池也便捷。 “你可知道附近哪里有这样的商贩?带我去吧。” 若芙之前被李沫儿教训了多次,虽然心中依然不服,但面上对待李沫儿无不依从,闻言只是应是。 李沫儿便让十一去退了房间,托若芙带自己去黑市买假文书,之后再雇一辆马车,出了燕京才是。 几人七拐八拐,竟是到了一处狭小的小巷中。 燕京城中繁华,官道多是宽阔而整洁,鲜见如此拥挤杂乱的巷子,但见巷中处处摆摊,有算命的,有推拿的,有帮人梳头的,就连梳头的那几家都声称自己有神药在手,可以活络淤血,让人长命百岁。 李沫儿不由得怀疑自己是进了某个传销组织。 “你这里开的证,靠不靠谱啊?”李沫儿吐槽道。 “放心啦主子,别看这个地方其貌不扬,可多得是藏龙卧虎之辈啦,君不见‘大隐隐于市’,越是这种小地方,越是有能人,尤其是那些民间高手,可是胜过官府那些沽名钓誉,尸位素餐之徒百倍呢。” 李沫儿见她信誓旦旦,也只得勉强应允。 倒是十一一直按着剑,以防四周有人暴动。 毕竟他可知道,这个若芙来历不凡,若是这里有她的人,四下一夹攻,他们可都成了瓮中之鳖。他被掳去不打紧,可要是牵连了李沫儿,那就真是莫大的罪过了。 若芙懒懒道:“十一侍卫大哥您就甭紧张了,这个地方乱是乱,可却是贼安全的,到底这是太平年间,又是皇城,就算只是一个小角落大家都是尊礼守法的。” 李沫儿嘴角抽了抽。说实话,就这种地方,可半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尊礼守法。真是全靠她那一张嘴在那里瞎说,好的歹的都让她一个人说尽了。 几人在巷子中七拐八扭,哪知巷子中还有更加偏僻的岔路口,路越走越窄,周围也越来越静。 十一手中的剑也越握越紧。李沫儿的心也越来越沉。 终于,眼前一亮。 一簇簇蔷薇花,盘踞在一座整洁的小院墙上,青石板路,爬满青苔的围墙,与艳丽的蔷薇花,交织成画一般的美景。 李沫儿期待地望着那小院。 “就是这儿了。”若芙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以手指院笑道。 “这个地方看起来还不错。”李沫儿赞叹。 “只是因为与外面那些有了对比罢了。”十一难得表示嫌弃。 “偏偏就你挑三拣四,快进去吧。”若芙催促道。 说罢,她便一马当先推开那院门,只听得“吱呀”一声,那院门似是许久都无人造访似的,发出悠悠长叹,终是对外人敞开了。 院子里是一座月亮门,从外面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的繁花朵朵开,处处绿生凉。李沫儿当下就迈步踏入。 其实这里当真是个隐居的好去处。之前对若芙那话不以为然,现在见了真物,又不由得心有所感。 “那里面去不得,咱们就在这外面先歇着。”若芙低声阻止了李沫儿踏入月亮门的举动。 第一百六十四章 独孤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最苦涩的果实就是如果。 不妨间,独孤烈一把攀住李沫儿的腰,将她破窗带出。 清凉的夜风涌入口鼻,好像是夏日里吃的柠檬味薄荷糖。 那一缕月色刚刚好要被乌云遮住,此刻正映照在李沫儿的脸庞上,好像为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面纱。 那后面的喧嚣都听不见了,只余下现在天地间的一方宁静。 原来,轻功是真实存在的啊。 在现代生活中乘坐过飞机、大巴、火车的她,还是第一次切切实实体会到古代神妙的轻功。 以前在王府,侍卫们的武功虽然还是不错,但还远远达不到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可以在房梁上任意奔跑的境界。 而现在被独孤烈揽着腰,在屋脊上跳跃,好像自己是一只轻盈的猫,在月光下轻快地舞蹈。 李沫儿有一瞬间短短的失神,只是短短一瞬间。 因为月亮很快又重新被乌云罩住了,天地之间又是乌黑一片。 像是亘古以来漫长的时间,留下无尽的寂静与混沌。 李沫儿耳边又想起十一那一声声的“沫儿”。 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整整十一声。 每一声都像是镌刻在她心上,深深刺进心里那样疼痛。 “你不专心。”耳边响起独孤烈不满的声音。 李沫儿转头看他,他已经停下了脚步,正立在最高的一处屋脊上,像只舒展了筋骨的慵懒黑猫。 “需要怎样专心?”此刻和他一起立在至高处,到处阒静无人声,只有零星的灯火,李沫儿莫名感觉到了一股轻松,让她几乎能够落下泪来的轻松。 远离尘世,又高高俯瞰人间烟火,逍遥尘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也许是刚才的月光太温柔,所以李沫儿也在一瞬间变得软弱了一些。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软弱过了。 李沫儿。 在前世,不说多么举世皆知,也是一个能够让上层皇亲贵胄如雷贯耳的名字。她什么时候害怕过?什么时候犹豫过? 正是因为她做事拼命,所以才会成为金牌特工。 不熟悉李沫儿的人,都说她狂妄自大,风流成性。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的知人? 独孤烈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沫儿,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酸涩感,好像她能够乘着风一下子飞走了,好像她并不是这个世间的人。 他不由得将李沫儿的腰揽得更紧了些,好像这样就能够防止她突然消失不见。 “你不问我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独孤烈淡淡问。 李沫儿也淡淡答:“既来之则安之。” 独孤烈笑,道:“你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样处变不惊的女子,对什么事情都不纠结。要是你们中原都是这样的女子,那我们辛夷可真要纠正对瑶月的偏见了。” 李沫儿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他的擅长之处和不擅长之处,本人的长处大概就是心脏比较强大,神经比较粗,让大人见笑了。” 独孤烈忽然道:“你对箫翎了解多少?” 李沫儿笑,答:“这种扫兴的问题能否等到明天再回答? 独孤烈的嘴角上翘了几分,问:“你也觉得他是个扫兴的人吗?” 李沫儿面色微沉,往屋顶下走去。 她的平衡能力极好,即使走在长长的屋脊上,也不会摔跤。 独孤烈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一只孤独高傲的猫。 白色的,尾巴长长的,耳朵尖尖的,眼瞳是碧蓝色,比盛夏阳光下的阿依河还要蓝。靠近她的时候会娇嗔不理你,平时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试问谁不会喜爱这样傲娇的猫咪呢? 至少独孤烈一定不会承认自己喜欢。 也是温柔也只是刹那,像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交集。就像是两条交叉线,在交点处汇集一下,之后余下的只是渐行渐远。 独孤烈将李沫儿带到了他们野外的营地之中。 这里的树木郁郁葱葱,草木丰盈,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李沫儿的心境也变得渐渐平和。 不平和还能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撸起袖子和黑恶势力干到底吗? 这是现代的警察干的事情,可不是她李沫儿这种人能做得出来的。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你知道我们抓你来是为了什么嘛?”独孤烈面对着李沫儿,当着众多军士的面,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模样。 “洗耳恭听。”李沫儿笑道。 孤独烈道:“五王爷箫翎,骁勇善战,我辛夷甚扰之,但一直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最近你们瑶月有奇人来献计,说只要让五王爷叛国通敌,忧患自解,亲爱的李姑娘,你可有什么解决之道啊?” “请恕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李沫儿轻轻一笑。 “倒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可惜啊。”独孤烈意味不明地叹息一声。 “悉听尊便。”李沫儿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独孤烈道:“你要知道,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何况你仿佛不是瑶月本地人吧?” “我从哪里来的,与大人无关。”李沫儿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想到天边淡淡的流云,绰约而美好。 独孤烈从来没有见过像李沫儿这样特别的女子。她既坚强又聪慧,还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哀伤,她是那么神秘,像是一本永远翻不完的书,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你真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人。”独孤烈再次感叹。 这次他加上了副词“最”。 “大人实在是夸奖了,在辛夷那边应该也有不少有趣的女子吧?”李沫儿轻笑。 周围辛夷的士兵们却都纷纷聚在这里聚精会神的听他们讲话,一般人被这样看着早就尴尬了,可是被围在中间的两人却并没有如此觉得,反而还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意思。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两人。 如果换成宫里的宫人,听到两人这有些微妙的话都会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不会像这样做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两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痴狂 “什么?你每天竟然要干这么多的活?”宋宝做震惊状。 “啊,要是……要是宝哥干不习惯这些活,那就阿芙来吧。谢谢宝哥的心意,谢谢宝哥带阿芙来这里。”若芙道。 “说什么呢!你都能干下来的活,我也一定能干下来!”宋宝大声叫道,“快,告诉我除完这一片的草,浇完那一片的花,还要干嘛?” “还要……还要去井边打水,去……倒夜香……” “倒夜香??他们竟然让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去倒夜香??他们怎么敢??”宋宝失声叫道。 若芙面露委屈:“宝哥……你是不是……嫌弃阿芙了……” “怎么会?”宋宝连忙解释,可是若芙已经转身走开。 “宝哥是高贵人,阿芙是下人,本来就不应该痴心妄想,现在宝哥你醒悟过来我们的身份差距也来得及,你、你快走吧,阿芙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芙!”宋宝急了,上前几步抓住若芙白嫩的小手,道,“我只是诧异他们竟然让你做这么重的活,并没有……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 “真的吗?” “千真万真,比黄金还真!”宋宝道,“是谁安排的?我去找他算账!” 若芙以手掩面:“宝哥……够了,你还嫌我平日里不够扎眼吗?我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平日里稍微说错那么一句话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你能为我出头一次,你能为我出头一辈子吗?做不到就不要管我!不然,我只会被人怨恨得更厉害!因为他们不敢来找你,只敢趁你不在意我之后来报复我!” 宋宝哑口无言。 若芙道:“宝哥……若是你对阿芙还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就只是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怜惜,就请让阿芙保持现有的生活吧。能够维持现状,阿芙就已经很开心了。” 宋宝抓抓头,把身子转向另一边,道:“所以你是让我明知你在受苦,却还对你不闻不问?明明看见有人在欺负你,却还要装聋作哑?你不相信我会对你负责一辈子?” “那么宝哥……能不能为阿芙负责一辈子,这个你心中有答案。”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宋宝冷笑一声,“你要知道,我宋宝活了这么些年,你还是我第一个认真的女人!可你、竟然对我连一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话里话外都生怕我连累了你!” 若芙一下子就哭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面涌:“尊卑有别,宝哥您又岂能不知?阿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谨慎一些,阿芙这辈子就都毁了!” 她说着哭着,蹲在地上。 看上去就像是团在一起的含羞草,更加惹人怜爱了。 宋宝不由得自悔刚刚说的语气重了,检讨道:“对不起,阿芙,是我想当然了。” 若芙不答,只是哭,而且是那种无声地哭,眼泪顺着凝脂一般的腮帮流下来,好像两条玉着。 说着,宋宝上前一步,伸出手,道:“起来。” 若芙还是攀着宋宝的手站了起来,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道:“阿芙的苦处,望宝哥谅解。其实……不管宝哥是认真的也好,一时兴起也好,阿芙都认定你了。只是,心里总有些不安。” “放心,你认定了我,我也会对你好的。”宋宝郑重道,又将若芙抱入怀中。 若芙蹭了蹭,把自己的眼泪全部蹭到了宋宝胸前的衣料上。 宋宝轻笑:“真是个小调皮鬼。那么现在,我帮你干今天的活总可以吧?放心,你今天当差的地方偏,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真有人看见了,大不了我赏他点东西,料他也没那个胆子到处乱说。” 若芙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问:“那这样……会不会太辛苦?” “辛苦什么?帮媳妇做事乃是分内之事。” “宝哥真坏。” 宋宝有美人在侧,顿时力气充足,精神头也来了,干了比书房里十倍有余的活也不觉得累。 只是他心头也暗暗纳罕,若芙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真的有人会指派她干这么重的活吗? 只是想到若芙所说在府中常受欺凌,宋宝也就释然了。 肯定是那些人偷奸耍滑,自己的活不干,就全部推给她来干。这样可不好,自己回头要跟干爹说一声。府里的这些人啊,是时候管治一下了。 这么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 “宝哥……你辛苦了……累吗?”若芙面带歉意的笑,拿着帕子为宋宝擦拭额头上的汗。 宋宝笑道:“这算什么?你宝哥力气大着呢?你以后自然会有地方体会。” “啊?”若芙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并不能听懂宋宝开的高速列车。 宋宝也没指望她能听懂,自己过了回嘴瘾也就罢了。 只是他坐在石凳上的屁股一阵酸痛,两腿也像面团捏的似的不听使唤,正不着痕迹地微微颤抖。 “那宝哥,你回家吧,阿芙在这里看着你。” “怎么能让你目送我呢?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阿芙……喜欢看宝哥的背影,感觉,很安心。” 宋宝眼前闪过一串金星,勉强笑道:“阿芙乖,宝哥想在这里看看风景。” 若芙担忧地问:“当真是看风景?不是身体不适?” “咳咳、咳咳,怎么可能?就这点小活,能难倒我?你、你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平时你就该多笑笑。” 若芙面露惊讶,抚了抚自己上翘的嘴角:“我笑了吗?抱歉。” “说什么对不起?以前都是你看我走,说真的,这次我看你走,你走吧。” “那,宝哥,我走了?” “嗯,去吧。” “我真的走了?” “去吧。” “宝哥……真的不需要我扶吗?” “……不需要!快去吧!信不信我治你?!”宋宝气急败坏地大叫。 若芙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每次背对宋宝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的笑。 宋宝确认若芙真的消失不见了,这才勉强撑着石凳站起来,然后脚一软——跪了下去。 “去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生怨 李沫儿便在原地捡了一块石凳坐侯,十一原本想先替她擦拭干净,却被李沫儿拒绝了。 “都到了这份上,我也不要你去为我做那些事情,咱俩相依为命,好好活着便是。” “主人……”十一哽咽。 李沫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事的,就算被抓到——我是说万一一不小心,也不一定会死,到时候也还有路走。别怕,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若芙唤道:“姑娘,她来了。” 李沫儿忙翘首以待,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走过来的却是一个晃晃悠悠,还拄着拐杖的老婆子。 但见那婆子满头银丝,满脸褶皱,少说也有六十岁以上。拄着一根拐杖,走路颤颤巍巍,仿佛风一吹就能跌倒。 若芙连忙跑过去扶住她,让她成功地走到李沫儿面前。 李沫儿迟疑着开口,道:“你是这里来传话的?” 那老婆子睁着浑浊的眼睛,道:“老身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婆子,空享有这一座大宅院,哪里还配有什么传话的人?姑娘来此地,所谓何事?” 没想到就这样一个老婆子竟然真的是这座宅院的主子!李沫儿见这所宅院装修雅致,品位不俗,料其主人也必定是一个高官贵族,或者是哪里的大小姐,或者是哪里的隐士,在此隐居,哪里想得到是这样一个脸像是树皮一样的老太婆! 她脸上的褶子都仿佛能掉下来一般,让人不忍卒看。 若芙抢先答道:“老寿星纳福,咱们是来办理文书的。” 若芙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礼貌了?李沫儿眼风扫向若芙,若芙却一门心思都扑在面前的老妪身上,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李沫儿和十一。 老妪点点头,勉力抬起眼觑了一眼李沫儿,道:“敢问姓名?” “主子,您的文书上要写什么名字?”若芙催促道。 李沫儿略想了一想,道:“就叫莫梨吧。” 李沫儿,莫梨。正好把名字倒过来,符合她这种干净利落的一贯做法。 那老妇人细细问明是哪个莫,哪个梨,便点了点头。 若芙小心问道:“敢问什么时候能来取?我们要得急,今天傍晚之前就需要,可以出三倍价钱,能够赶得出来吗?” 那老妇人也不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 若芙高兴地说:“那就太好了,烦劳老寿星了。” 说罢,若芙又殷勤小心地扶着那老妇人往月亮门里走去。 李沫儿坐在那石凳上,只觉凉气入体。 这院子初看花团锦簇,可是里面栽种了太多绿竹,如今夏日又尽,秋日已至,身处其中不由只觉寒冷。也不知那老婆子在这里吗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会得风湿病吗? “莫梨,是个好名字。”十一忽然喃喃道。 “怎么了?我就是随便取的。”李沫儿转头笑道。 十一摇摇头,道:“主人随便取的名字,也甚妙,许是天意使然。” “那你倒是说说,妙在何处?”李沫儿兴致盎然道。 “莫梨,莫离,不再分离之意。”十一垂着头说完这几个字,便红霞满面。 李沫儿也愣了,望着十一通红的耳尖,心里一软。 这孩子,从小就没有父母,现在又毅然决然离开了王府跟随自己,不知他心中是否也有过彷徨呢? 毕竟如果没有自己,王府能够成为他的第二个家也不一定? 但是往事已矣。既然他如此坚定地要跟随自己,箫翎那个没心肝的也不要他,那么自己更是要好好待他,不要让他再次承受分离之苦才是。 莫梨。莫离。这就是他心中所求吗? 李沫儿摸了摸十一的头。他现在和李沫儿差不多高。但是李沫儿心里明白,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比自己还要高的存在。 若芙过了许久才回来,远远看见她的身影,李沫儿便收回手。 几人在日影下枯坐。直到日色渐渐隐去。 十一道:“这人确定靠谱?” 若芙道:“就算不靠谱,现在也只能靠着她了?你主子既然跟着我就是信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听说过没有?” 十一便不多话。 李沫儿问道:“要多少钱?” 若芙道:“这个还先不急。她从来都是先收钱再做东西的,只是因为我跟她相熟,所以暂时不收定金。” “之前她不是比了个‘三’?你主子我眼睛还没有昏花。” 若芙悻悻道:“您的眼睛倒是够尖……连这样的手势都看得清楚?” “什么意思?三十两?” “那个‘三’的意思,就是三倍的意思啦,因为我们要得急,所以要价会是正常的三倍……要九十两……”若芙对着手指答道。 谁知李沫儿却不以为意,道:“九十两就九十两罢。现在能够有文书就不错了,只要她的质量过关,凭她要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主子就是大方,有眼力见。我敢打包票她那东西是绝对合格的,不然您尽管把我赶走,我绝无怨言!”若芙见李沫儿不计较她擅自定价,喜得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 没想到这人看着不声不响的,竟还是个如此大方的。想必是从皇宫里顺了不少银子来,跟着她,肯定是少不了银钱的。现在这世道,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纵是以前百般看她不顺眼,就是“大方”这一点,就胜过旁人千倍万倍了。 李沫儿瞥了她一眼,道:“记着,你说过的话。” 若芙信誓旦旦道:“绝对童叟无欺!” 正当此时,那老妪捧着一个信封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了。 李沫儿差若芙去捧来看。打开信封,里面是鎏金的飞羽纸,上面用楷书端正写了“莫梨”两个字,下面则记着“燕京人士”,还盖了一方宝印。 似模似样。 李沫儿不由感慨,这民间高手确实不一样,又拿去与十一看,“你瞧这文书做的如何?” 十一拿起文书细细端详,片刻肯定点头:“就是这样的。” 李沫儿便爽快从包裹中拿出银两,让若芙交予老妪。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绮丽 若芙红着脸道:“就算看了那些,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奴婢家里从小可是开明的很!” “开明是吧?开明好啊。”李沫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话说二皇子和皇后如此情真意切,先皇也不由得不信,于是也懊悔起先前的所作所为来。哪知那教书先生又来告知先皇,三皇子已将所有典籍尽数背下,甚至倒背如流,先皇大喜,从此更加喜爱三皇子。” “所以他到底藏没藏?” “那个二皇子藏没藏东西不知道,但是他脑袋瓜子肯定没有三皇子动得快。” “怎么感觉这个教书先生这么有问题呢?怕不是收了三皇子的好处?” “收好处的那个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二皇素来敦厚,见先皇多次褒扬三皇子也不以为意,但先皇后却由此怨恨上了三皇子……从此又是好一番争端呐。” “听说前朝大臣死了大半,怕不是因为这样?” “身在高位,真是可怕,动不动就是掉脑袋,灭全族,还是当咱们平头老百姓安全。” “你这是没有办法,如果有办法当大官,你还能坐在这里无所事事,这能听别人讲书?” “你这个人,老是抬杠有意思吗?” “咳咳,于是后宫前朝争端日益剧烈,时不时就有人上奏检举对方贪污受贿,涉嫌谋反,一时间朝廷动荡,所幸并未波及到百姓。此时后宫诸人也纷纷站队,有助力二皇子的,有助力三皇子的。有坚持立长为国之根本的,有建言立贤为先的,众说纷纭,谁也说服不了谁。在此时,唯有七皇子我行我素,不与任何人为伍,为两边不喜。” “这也太真实了吧?不站队就算了,还搞得两不讨好,真是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不管人家怎么想,现在也成了当朝皇帝了,我看你啊,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要是把你放到宫中,怕是三天都活不出来。” “三天还是太长了,一天就够了,首先礼仪都过不了关。” “哈哈哈哈。” “话说这七皇子本是贵妃之子,但与贵妃向来不亲近,贵妃一直埋怨七皇子不襄助自己的胞兄,加之母子向来淡薄,故贵妃愈来愈疏远七皇子,七皇子也不为所动。斗到最后,忽然有一天,二皇子染了急病,命在旦夕。” “所以说没事斗什么斗呢?像我,每天虽然都要打更,但是吃好喝好睡饱,不一样活到五十多岁,那些皇亲贵族,整日里盘算这盘算那,实际上还不如咱们快活呐。” “那是你心宽,运气又好,无家人负累。像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对绕膝稚子,妻子又不宜抛头露面,只能靠自己养活一家老小,光是管自己这张嘴哪行?每天不照样算计这算计那,最近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求不来。” “能够生在这太平年间就已经是福分了,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呢?像我父亲一辈,被征兵派去北境,葬在那里再也没回来,母亲每次念及此,那泪水就没有干过……” “唉,都别说了别说了。” 大家原本像斗鸡一样,你刺我一句,我讥你一句,此刻忽然牵连到了共同的伤心事,居然都一起唉声叹气起来。或许也是在一起争吵许久,竟吵出了感情,当即有几人惺惺相惜,称兄道弟,还约着以后要继续来喝酒听书。 “这二皇子染病,先帝大为哀痛,贵妃也整天以泪洗面,那些日子殿里已经挂好了白幡,预备后事了。哪知皇后根本不信二皇子已经回天乏术了,每日都斥责太医,还杖杀置办灵堂的宫人,说他们是有心咒皇子去死。但这一切都是遵循皇帝的命令,由此先皇也是大为不忿,但碍着皇后丧子,痛心失常是人之常情,故而时常强自忍耐。” “这么看做皇帝也有不痛快的时候。” “要是俺,就把这个婆娘休了!拽什么拽?敢在老子面前横,头上的毛都给她拔了!” “你们又在这里过嘴瘾了。” “毕竟幻想自己是皇帝又不要钱。” “你这人,是不是喜欢和我唱反调?我说什么你都要针对我?” “怎么?还不让别人说话了?” “你别说做皇帝了,就是给爷爷洗脚爷爷都不屑!别整天在这里东想西想的,好像自己就不是个城角的挑夫似的。” “你就算给你老子我提鞋我都嫌你手脏呢,不知道是去哪里掏了粪的!” “下次喝酒我请客,都不要吵了!”眼看着一群人又吵吵嚷嚷的,那嗑瓜子的粗汉侧头将一截瓜子皮吐出老远,直起身子大喝道,声音洪亮,穿透整个大堂,竟是让茶楼中的人都为之一静。 见所有人都盯着他,大汉沉声道:“再有吵嚷影响爷听书的,不等这些护院动手,爷先把他们丢出去。”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可之前那些争执得面红耳赤的人却无一人敢出面顶撞这大汉,全部都装聋作哑。大汉说毕,虎目一扫,所到之处人皆垂头,无人仵视。 这粗汉方躺回椅子上,闭眼假寐。 说书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此刻茶楼中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许多人听说这里有新奇故事,都纷纷往里面赶,因此馆中空气又闷热起来。 “且不说皇后如何失格,那贵妃见皇后时常责罚宫人,甚至顶撞皇帝,便每逢机会就向皇帝诉说皇后如何失仪,皇帝于是愈发不喜皇后,时常在贵妃处留宿。” 说道这里,又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发表自己的“见解”,但望了望正优哉游哉嗑瓜子的大汉,又犹豫了,众人只小声交谈,大堂中一片嗡嗡声。 “这些人惯会欺软怕硬。”若芙冷笑道。 “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明白吗?”李沫儿淡淡道。 若芙沉默。 此刻李沫儿和十一都坐着,唯有若芙站着侍候,她依旧面有不忿,但畏于李沫儿的控制能力,不敢妄动。 这个女人实在是危险……要好生提防……若芙暗忖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月色 李沫儿沉吟片刻,道:“你们先进来。” 若芙便拉着十一先到房间里来。 李沫儿拿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十一你去开两间房,你和若芙一人一间,今日已晚,明日再商议。” 十一不肯收,只说:“王爷给了属下遣散费……” 李沫儿哭笑不得,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着我吗?要是连这点工资都发不起,我还怎么管你们?拿着!” 见李沫儿态度坚决,十一只得拿了。 十一和若芙走出李沫儿的房间,十一观察到李沫儿脸上睡意浓浓。 若芙还想说点什么,十一直摇头,若芙只得住嘴。 两人方下楼,交钱,又开了两间黄字房。 若芙不满叫道:“你就这么抠门?黄字房才多少铜板?能住人?她给你的银子不说开天字房,开地字房都绰绰有余了吧?” 十一道:“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我可没强求。” 若芙叫道:“不开地字房我就不告诉你见到神医的办法。” 十一挑眉,问她:“你是不是认为自己这条命很值钱?” 十一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柔的,外冷内柔,所以若芙并没有害怕他,即使曾经他凶狠地拿剑架在她脖子上,但此刻十一只是挑了挑眉,面上没有别的表情,若芙却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意。 如果她食言了,他是真的会杀了她的,不带一点点犹豫。 若芙的心慢慢沉到谷底去。 也许她一直都错看他了。但是,这样的十一,对于她而言,是更好的吧。 于是若芙反而笑了,道:“你有这样的勇气,我很欣慰。” 被十一威胁之后的她不仅不哭不闹,还安之若素地往黄字房去了,这反而让十一有些诧异。 看来这人……吃硬不吃软? 于是十一内心坚定了对外方针,绝对不能惯着她一丝一毫! 更鼓过,天色发白。 第二天悄然拉开了帷幕。 李沫儿走下楼时,就看到十一和若芙正端端正正坐在楼下的饭桌前等她。 李沫儿笑了笑,往那桌上一坐。 外面晓日初升,将整座客栈都照得明亮通透。 李沫儿笑道:“先点菜吧。” 两人都连连推辞,让李沫儿先点,李沫儿也没客气,点了小笼包,奶黄包,酥花生,还有油条三根。 等到上菜以后,李沫儿一边吃,一边说道:“说罢,王爷为何要辞退你?” 十一道:“属下惭愧……只是因为属下在王府中做事不专心吧?” “胡说,我可是了解你的,你就是个木头,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怎么会不专心?”李沫儿笑道。 “这就是王爷不如姑娘的地方了。十一大人的人品,王爷不知,姑娘却深知,可见十一大人跟着姑娘是正确的。王爷虽好,但王爷不赏识,郁郁不得志,又有何用?”若芙适时笑道。 李沫儿将头转向若芙,慢慢道:“那你呢?你也是因为不专心被赶出来的?” 若芙连连摆头,道:“妾心慕十一大人良久,有如此好的机会可以长相厮守,自然要逃出那王府的樊篱,同他双宿双栖?” “都是她一厢情愿。”十一忙道。 若芙扭头嗔了十一一眼,道:“你这呆子,就是不解风情?” “既然认为王府是樊篱,当初又何必一头热地扎进去?现在又知道真爱的重要性了?”李沫儿一哂。 “当初进去,是因为十一大人在,现在逃出,是因为十一大人已然离去,妾心如蒲苇,从未改变。”若芙倒是信誓旦旦。 李沫儿点点头,道:“那你以后就依然作为我的侍女吧。如果十一哪天要离开我,你不必逃,跟我说一声就行。” 若芙喜出望外,道:“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见解又通透,能够跟随姑娘真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十一道:“你少卖弄些这些罢。” “你管我?”若芙不服呛声,继而道,“主子,刚刚离开王府,与其随处乱走,不如到处逛逛,就在这燕京城内,就有不少好去处,主子可有兴致?” 李沫儿手托着腮,嘴里叼着一个小笼包,口齿却异常清楚道:“说来听听。” 十一盯着若芙,目光似刀。 若芙仿佛没感觉似的,只是笑盈盈道:“奴婢知道有一处名叫‘锦绣阁’的所在,里面全都是新奇珠宝,就连宫里的娘娘都会在里面买东西呢,主子不妨吃过饭以后,我们上午就去看看?锦绣阁外面所有人都能逛,但有些首饰是需要定制的,天下独一份,有钱也买不到。” 李沫儿点点头,道:“那就依你所说吧。我看,放你在王府是屈才了,你就应该出来做导游才是,当一个小小丫鬟有什么意思?” “侍奉别人自然没意思,但是侍奉主子就十分有意思了。”若芙笑道,那笑容和王府里真是判若两人。 李沫儿看了看她,道:“看来离开王府,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这笑容也多了不少了。” “哎,王府的规矩多,最近箫翎王爷和那个什么袁家的小姐成亲,把下面的人累得半死,也不知那袁家的小姐是个什么德性。王爷平日里不怎么过问内院里的事,若是这袁小姐是个心狠的,要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不就惨了,何况,像我这么美貌的……”若芙摸了摸自己的脸。 十一听到了“袁家小姐”几个字,身子立马凝固,还使劲踩若芙的脚。 若芙表情扭曲,但还是坚持笑着说完了一席话,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李沫儿。 李沫儿听到“箫翎”“成亲”这几个词后面如冰霜,但听到若芙不自觉逸出的痛呼和十一掩饰不住的担忧神色后,又觉得好笑,神色不由舒缓了许多。 见状,十一才长舒了一口气。 见没有气到李沫儿,若芙反而非常遗憾似的。 三人吃罢早饭,这次十一早一步掏出铜板来付了钱。 “这是昨天开房间剩下的。”十一还煞有其事地说。 李沫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的小管家。” 十一脸色一下子红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迷离 若芙这才抬头深深看了宋宝一眼,半晌,才慢慢应道:“奴婢省得,多谢宝哥提点。” 宋宝伸手轻轻抚了抚若芙头上有些歪掉的珠花,将它扶正,若芙这次浑身放松,没有再急急地垂下头去,反而闭着眼仰头,任由他的手在自己头上动作。 又是一阵清风拂过。 宋宝的声音随着风从若芙头上飘过:“从今儿后,你就跟了我吧。” 若芙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宋宝。 宋宝一字字道:“我虽然在府上暂时不得王爷重用,但是我干爹李管事是王爷眼前的红人,迟早有一天,王爷会认识我,而你现在跟了我,到了那一天,我也必不会抛弃你,你就是我的糟糠之妻,我一辈子都供着你。” 若芙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宝。 宋宝笑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府上很多人都觉得我游手好闲,不认我。但是说句心里话,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那么一忽儿就过去了,不趁着现在还跑得动跳得动的时候去玩,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不怎么识字,但唯爱这几个字:‘及时行乐’。这是我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的,作者是谁,但他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我想行乐,你跟了我,我也想带着你行乐。” “那以后的事呢?”若芙不由问道。 宋宝不在意地笑笑,道:“你可知老王爷战死的时候年岁几何?” 若芙愣住了。 宋宝望着远处的天空,道:“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会为瑶月征战一辈子,直到把所有的敌人都赶出边境,把遗失百年的云州收复。” 若芙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着。 宋宝扭头低声一笑:“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宋宝诧异回头,只见若芙手上拿着一朵刚刚摘下来的玉兰花,抿着嘴对他笑。 夏末金色的阳光打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宋宝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女。 “你、你送我花做什么,大老爷们的。”宋宝罕见地红了脸,他以为自己的脸已经固若金汤,刀枪不破了,可如今,竟然只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柔软的事物,就溃不成军…… 虽然嘴上拒绝,但手上却是很诚实地收了那朵花。 宋宝的脸红只是一秒,下一秒就恢复了吊儿郎当模样,调笑着说:“摘了王府的花,可是要赔钱的。” “啊?我、对不起……” “还好今天我收了你的贿赂,所以就不举报你啦。”宋宝挥了挥手上的花,还拿在鼻边嗅了嗅。 “宝哥,你真好。” “这就算好了吗?”宋宝心道,这傻姑娘,太容易满足了。 谁知若芙竟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还伸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圆,道:“宝哥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的人!” 宋宝笑出声来。谁知这时若芙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落寞。 “怎么了?”宋宝对她的情绪极为敏感,忙问道。 “王爷……很喜欢李姑娘吧?” “那是自然,别看我们王爷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副威严的样子,实际上他的李姑娘的包容啊……啧啧,已经超出了一般的范畴了,”宋宝靠近若芙,悄悄的说,“还有,他还偷偷遣人给李姑娘送香炉呢,就是宫中的那种龙脑香,他平日里舍不得用,可是李姑娘失眠,就赶着给她用,还不让她知道是自己送的,这一点你可要保密啊,传出去干爹要打死我。” 若芙忙点头,掩不住一脸惊讶。 宋宝道:“王爷,可能就是那一只情种呀……” “那姑娘进宫了,过了这么久,王爷想她吗?” “想肯定还是想的,”宋宝说到一半,笑,“就连十一那个家伙,私底下都不知道抓心挠肺好几回了。” “其实,不只是他们,就连我,也……”若芙说到这里,顿住,红了眼眶。 宋宝的心一下子疼了,忙抱着她道:“没事没事,现在你有宝哥了。” “宝哥……”若芙的柔荑攀着宋宝的肩膀,哭出声来。 眼泪洇湿了宋宝肩上的花鸟纹。 宋宝像拍小孩一样拍着她:“不哭不哭,咱们阿芙不哭不哭哦——小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哄我的。” 谁知越哄若芙哭得越大声,之前还是压抑地啜泣,到了后面竟是大哭。 活像得到了大人宠爱的小孩子。宋宝心里这样想。她幼年丧母,后又丧父,怕是都没有痛痛快快哭过一天。 因此平日里极厌烦女人痴缠的他,头一次没有对这没完没了的眼泪产生反感,反倒是愈发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惹佳人伤怀。 “心肝儿,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你好好说说,到底怎么了?” “奴婢……奴婢不敢说……” “怎么又称奴婢了?再这样我生气了!你尽管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不……阿芙怎能陷你于不义……” “到底是什么?”宋宝将若芙扯离自己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急问。 若芙只是低着头摇头,蓄满眼眶的泪水被甩出来,看得宋宝内心又是一阵揪疼。 “你尽管说,莫非你信不过宝哥?” “宝哥……” “说吧。” 若芙张张嘴,最后还是背过身去,跺跺脚,道:“不行,你办不到的。” “到底是什么?”宋宝急了,“你看不起我?金山银山给不了你,别的不说,但这府里我还是有点脸面,你现在的身份,是要升职,还是要钱财?” 若芙转身,吃惊地看着宋宝,嗫嚅着嘴唇道:“阿芙,不是这样的人……” 宋宝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唐突了佳人,忙自打嘴,一边打一边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该死的大嘴巴,让你说大话。阿芙是天上的仙子,哪看得上你这点子俗物。该打,该打。” 他表情滑稽,动作夸张,不一会儿就把若芙逗笑了,宋宝这才停下,也望着她笑:“到底是什么,阿芙不妨先说来听听。” 若芙抿抿嘴,这才下定决心般,悄声道:“我想要李姑娘的字帖。” 第一百七十章 沉默 “就是这个女人吗?”一人放声大笑,细细一看,不是之前在茶楼里的那个粗汉却是谁? “是的,就是她,就是今天那个魔教的探子才向我们递的信,说她已经到了清砂镇了。” “清砂镇离这里有多远?”大汉问到。 “回独孤大人,清砂镇就离燕京十里远。” “好,好,好,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姓独孤的壮汉拍手笑道。 跪在他面前的人却异常恭谨,道:“独孤大人洪福齐天。前些日子,那探子在王府中就回报有此人,只恨她在宫中,不得一见,那皇帝小老儿听说还颇为痴迷此女,不肯放人,哪成想她竟自己逃了出来!当真是天也佑我辛夷!” “哼,小皇帝,连自己的女人也看不住,看来这瑶月的大好河山,很快就能尽收入我辛夷的掌中了!哈哈哈哈!” “辛夷千秋万代!独孤大人永垂不朽!” “有趣,有趣,有趣,世上竟真的有人可以得到那个箫翎的全部信任,还把自己的字也给她学,她还竟然都学会了。老子倒要会会这是何方神圣!” 独孤一呼百应,顿时安排几十人在燕京依然查访,并且遇见了可以滋事的地方也要不遗余力地去搞事情,引起民众骚乱。 “想当初我在燕京茶楼里搞了一搞,那里的民众都乱翻天了,哈哈哈哈哈。”壮汉喝了一杯酒,仰天狂笑,那不羁的姿态仿佛是东方不败再世。 而地下的群众都无不心悦诚服,仿佛大汉就是他们心中的支柱。 要说这大汉,来头可真不小,他可是辛夷独孤部落的大将军,名唤独孤烈,此番前来辛夷就是为了探查辛夷的情报,顺便引发民众骚乱。 独孤烈平日里性格狂暴,动作不羁,因此族中许多人都对他颇有怨言,但是追随他的人则无一不对他心悦诚服。 想想也是自然,毕竟他们辛夷遍布草原,是游牧民族,所以更加崇拜剽悍的体力,不羁的性格,所以即使独孤烈有很多行动在京中惊人骇闻,但是在族中却是大受赞扬。 今日,独孤烈接到了若芙的密信,经过属下报备后,立马就下达了即刻前往清砂镇的决定。 几十人乌压压一片,如同滚滚的浓云,径直往清砂镇去了,一路上寸草不生,鸡犬不宁。 真真是天怒人怨啊。 可是独孤烈他们却浑然不觉,依旧一路高高地唱着歌,跳着舞,轰轰烈烈到天涯。 天刚黑,还没有黑透,他们就到了清砂镇。 清砂镇上面铺满了青石板路,这里的生活恬淡又宁静,虽然没有燕京的肃穆,乌水城的繁华,但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而这股气息今天被那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打破了。 真是令人悲伤的故事。 我们的李沫儿,故事的女主角,她对于这一切,是否有所察觉呢? 再看李沫儿,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其中不乏捕鼠夹,无花果,滚地龙,在自己窗边,还有门前铺设了一排排。 十一看见了不解,李沫儿只是神秘一笑,道:“很快就能够用得到了。” 而这些布置,她都没有让若芙看到。 十一踌躇了很久,问道:“主人,之前那个白衣公子是不是给了你一张药方?” 李沫儿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见李沫儿不是很想回答的样子,十一闷闷道:“没什么。” 李沫儿笑道:“是有那么一张方子,你想不想来看看?” 十一道:“好啊。” 于是李沫儿就取出了药方与十一看。 十一道:“我也不是很懂医理,您看,这方子可行吗?” 李沫儿笑道:“我也没有验证过,但是直觉告诉我这方子可行。” “什么直觉?” “就是给我方子的那个公子他是个好人呀。” “是这样吗?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十一迟疑地问。 李沫儿失笑,道:“你在想什么呀。” 李沫儿伸出食指点了点十一的小脑瓜,道:“你呀,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呢。” “主人可曾听闻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十一问道。 李沫儿笑道:“你这是觉得我是朱咯?” “嗯嗯。”十一连连应道。 两人又笑了一回,这才方罢。 十一再问道:“那么主人打算什么时候用这个药方?” “这个嘛,唔,等到了乌水城的时候吧。我算过了时间,到那里的时候刚刚发作。” “要是这个方子只是缓解,而不能根治呢?上面不是写了一个星期需要服用一次吗?” “那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么说十一也觉得这个方子没问题了?” “不妨一试。” “说得好!那么明天就拜托你给我抓药了,拜托,不要让那个若芙看见。” “好的。”十一郑重应道。 “十一真好!”李沫儿笑着抱住了十一,十一不由得红了脸。 “对了,今天需要属下为您守夜吗?您看起来很不安的样子?”十一问道,一脸担忧。 “不用!你快去睡!你老实告诉我,你都几天不睡觉了?”李沫儿柳眉倒竖,道。 十一默默无言。 李沫儿又道:“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我自然是信你的。”十一艰难道。 “那,不就好了?”李沫儿微笑,拍了拍他,道,“信我,得永生,好了,快去睡吧。” 十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李沫儿哄进了厢房。 直到进入了房间他还是依然不能安心,趴在门缝看了好久,可是门外一直都没有动静,十一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上床沉沉睡去。 然后,就在今晚,发生了让他一生都追悔莫及的事情,让他性格大变的事情,让他再也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事情,让他变得偏执的事情。 李沫儿被掳走了。 而具体是如何的呢?十一拒绝回想,但我们总要向看官细细说来。 却说李沫儿劝说十一去睡觉以后,自己却对着月亮长吁短叹。 自己的预感一直很准,今天左眼皮一直跳,难保是有灾祸啊。 李沫儿抱臂静静等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清砂 “十一,你去看看。”李沫儿低声吩咐十一。 十一应诺,分开人群往那“通缉令”看去,过了一会儿惊惶失措地回来禀报道:“上面的是您的画像!您被通缉了!” “果然……箫涵睿就是不会善罢甘休。”李沫儿低低笑了一声。 “现在我们怎么办?”十一问。 李沫儿四下张望了一会儿,道:“回客栈。” 若芙提议道:“不若我们先出城,好再做打算,现在是在天子脚下,有什么风吹草动难免被发觉。” 李沫儿瞥了她一眼,道:“现在各处城门必是重重防守,你都能想到的事,箫涵睿会想不到?出城?天真!” 若芙默然无言。 几人便匆匆赶回客栈,路上已经有了好多巡逻的兵士。 李沫儿用面纱遮脸,快步行走。 到了客栈以后,十一自发守在李沫儿门前,李沫儿推他道:“你先回自己房间,别在这儿杵着,到时候更加显眼了。” 十一只得返回房间。 李沫儿回到自己房中,从包裹中掏出许多胭脂水粉,还有一些粉白棕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对着镜子涂涂抹抹,竟然须臾就化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女子面色微微蜡黄,眉毛低垂,还有几颗雀斑,全然没有之前李沫儿顾盼神飞之态。 李沫儿对着镜子暗暗点头,又站起来走了几步,发觉身姿还是太过昂扬,于是又故意佝偻着身子,回想各处太监宫人,以及王府下人的做派,竟是学了个八九分。 李沫儿转到十一门前,敲了敲十一的门。 十一满面焦急地开门,见到李沫儿,愣了一下,道:“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李沫儿低低笑了一声。 十一猛地反应过来,垂下头道:“主子恕罪,竟是一时没能认出您来。” “你之前都能认出化为男子的我,现在反倒认不出了?”李沫儿掩嘴笑。 十一道:“之前您心中有真实情绪流露,故而一望眼睛便知,现在您刻意伪装,无论是体态还是精神,都不可同日而语。” 李沫儿点点头,道:“就是要这样的效果,看来我的乔装还是有用的,既然能够骗过你,以后一定也能够骗过那些检查的人。” “主子进步神速,”十一道,“只是不知以后外出如何称呼您?” “我做你的侍女如何?”李沫儿歪头笑道。 十一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您金尊玉贵,怎可做我的侍女?那可真是折煞卑职了。” 李沫儿叹了口气,道:“那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做你的妹妹吧。” 十一想了一想,方才应允。 李沫儿喜笑颜开,轻松道:“那这过往文书又从何处得来呢?” 十一皱眉,显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却听旁边一女声传来:“这也容易,有专门制作文书的商贩,只要给钱够,托他们做一份就是了。” 那就是“假证”了?李沫儿暗忖,这也方便,正好可以照着自己这张脸做一张假证明,以后要去别的城池也便捷。 “你可知道附近哪里有这样的商贩?带我去吧。” 若芙之前被李沫儿教训了多次,虽然心中依然不服,但面上对待李沫儿无不依从,闻言只是应是。 李沫儿便让十一去退了房间,托若芙带自己去黑市买假文书,之后再雇一辆马车,出了燕京才是。 几人七拐八拐,竟是到了一处狭小的小巷中。 燕京城中繁华,官道多是宽阔而整洁,鲜见如此拥挤杂乱的巷子,但见巷中处处摆摊,有算命的,有推拿的,有帮人梳头的,就连梳头的那几家都声称自己有神药在手,可以活络淤血,让人长命百岁。 李沫儿不由得怀疑自己是进了某个传销组织。 “你这里开的证,靠不靠谱啊?”李沫儿吐槽道。 “放心啦主子,别看这个地方其貌不扬,可多得是藏龙卧虎之辈啦,君不见‘大隐隐于市’,越是这种小地方,越是有能人,尤其是那些民间高手,可是胜过官府那些沽名钓誉,尸位素餐之徒百倍呢。” 李沫儿见她信誓旦旦,也只得勉强应允。 倒是十一一直按着剑,以防四周有人暴动。 毕竟他可知道,这个若芙来历不凡,若是这里有她的人,四下一夹攻,他们可都成了瓮中之鳖。他被掳去不打紧,可要是牵连了李沫儿,那就真是莫大的罪过了。 若芙懒懒道:“十一侍卫大哥您就甭紧张了,这个地方乱是乱,可却是贼安全的,到底这是太平年间,又是皇城,就算只是一个小角落大家都是尊礼守法的。” 李沫儿嘴角抽了抽。说实话,就这种地方,可半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尊礼守法。真是全靠她那一张嘴在那里瞎说,好的歹的都让她一个人说尽了。 几人在巷子中七拐八扭,哪知巷子中还有更加偏僻的岔路口,路越走越窄,周围也越来越静。 十一手中的剑也越握越紧。李沫儿的心也越来越沉。 终于,眼前一亮。 一簇簇蔷薇花,盘踞在一座整洁的小院墙上,青石板路,爬满青苔的围墙,与艳丽的蔷薇花,交织成画一般的美景。 李沫儿期待地望着那小院。 “就是这儿了。”若芙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以手指院笑道。 “这个地方看起来还不错。”李沫儿赞叹。 “只是因为与外面那些有了对比罢了。”十一难得表示嫌弃。 “偏偏就你挑三拣四,快进去吧。”若芙催促道。 说罢,她便一马当先推开那院门,只听得“吱呀”一声,那院门似是许久都无人造访似的,发出悠悠长叹,终是对外人敞开了。 院子里是一座月亮门,从外面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的繁花朵朵开,处处绿生凉。李沫儿当下就迈步踏入。 其实这里当真是个隐居的好去处。之前对若芙那话不以为然,现在见了真物,又不由得心有所感。 “那里面去不得,咱们就在这外面先歇着。”若芙低声阻止了李沫儿踏入月亮门的举动。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秘语 若芙这才抬头深深看了宋宝一眼,半晌,才慢慢应道:“奴婢省得,多谢宝哥提点。” 宋宝伸手轻轻抚了抚若芙头上有些歪掉的珠花,将它扶正,若芙这次浑身放松,没有再急急地垂下头去,反而闭着眼仰头,任由他的手在自己头上动作。 又是一阵清风拂过。 宋宝的声音随着风从若芙头上飘过:“从今儿后,你就跟了我吧。” 若芙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宋宝。 宋宝一字字道:“我虽然在府上暂时不得王爷重用,但是我干爹李管事是王爷眼前的红人,迟早有一天,王爷会认识我,而你现在跟了我,到了那一天,我也必不会抛弃你,你就是我的糟糠之妻,我一辈子都供着你。” 若芙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宝。 宋宝笑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府上很多人都觉得我游手好闲,不认我。但是说句心里话,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那么一忽儿就过去了,不趁着现在还跑得动跳得动的时候去玩,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不怎么识字,但唯爱这几个字:‘及时行乐’。这是我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的,作者是谁,但他说的正是我想说的。我想行乐,你跟了我,我也想带着你行乐。” “那以后的事呢?”若芙不由问道。 宋宝不在意地笑笑,道:“你可知老王爷战死的时候年岁几何?” 若芙愣住了。 宋宝望着远处的天空,道:“那个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会为瑶月征战一辈子,直到把所有的敌人都赶出边境,把遗失百年的云州收复。” 若芙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着。 宋宝扭头低声一笑:“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宋宝诧异回头,只见若芙手上拿着一朵刚刚摘下来的玉兰花,抿着嘴对他笑。 夏末金色的阳光打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宋宝以为自己看见了仙女。 “你、你送我花做什么,大老爷们的。”宋宝罕见地红了脸,他以为自己的脸已经固若金汤,刀枪不破了,可如今,竟然只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柔软的事物,就溃不成军…… 虽然嘴上拒绝,但手上却是很诚实地收了那朵花。 宋宝的脸红只是一秒,下一秒就恢复了吊儿郎当模样,调笑着说:“摘了王府的花,可是要赔钱的。” “啊?我、对不起……” “还好今天我收了你的贿赂,所以就不举报你啦。”宋宝挥了挥手上的花,还拿在鼻边嗅了嗅。 “宝哥,你真好。” “这就算好了吗?”宋宝心道,这傻姑娘,太容易满足了。 谁知若芙竟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还伸手比了一个大大的圆,道:“宝哥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的人!” 宋宝笑出声来。谁知这时若芙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落寞。 “怎么了?”宋宝对她的情绪极为敏感,忙问道。 “王爷……很喜欢李姑娘吧?” “那是自然,别看我们王爷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副威严的样子,实际上他的李姑娘的包容啊……啧啧,已经超出了一般的范畴了,”宋宝靠近若芙,悄悄的说,“还有,他还偷偷遣人给李姑娘送香炉呢,就是宫中的那种龙脑香,他平日里舍不得用,可是李姑娘失眠,就赶着给她用,还不让她知道是自己送的,这一点你可要保密啊,传出去干爹要打死我。” 若芙忙点头,掩不住一脸惊讶。 宋宝道:“王爷,可能就是那一只情种呀……” “那姑娘进宫了,过了这么久,王爷想她吗?” “想肯定还是想的,”宋宝说到一半,笑,“就连十一那个家伙,私底下都不知道抓心挠肺好几回了。” “其实,不只是他们,就连我,也……”若芙说到这里,顿住,红了眼眶。 宋宝的心一下子疼了,忙抱着她道:“没事没事,现在你有宝哥了。” “宝哥……”若芙的柔荑攀着宋宝的肩膀,哭出声来。 眼泪洇湿了宋宝肩上的花鸟纹。 宋宝像拍小孩一样拍着她:“不哭不哭,咱们阿芙不哭不哭哦——小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哄我的。” 谁知越哄若芙哭得越大声,之前还是压抑地啜泣,到了后面竟是大哭。 活像得到了大人宠爱的小孩子。宋宝心里这样想。她幼年丧母,后又丧父,怕是都没有痛痛快快哭过一天。 因此平日里极厌烦女人痴缠的他,头一次没有对这没完没了的眼泪产生反感,反倒是愈发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惹佳人伤怀。 “心肝儿,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你好好说说,到底怎么了?” “奴婢……奴婢不敢说……” “怎么又称奴婢了?再这样我生气了!你尽管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不……阿芙怎能陷你于不义……” “到底是什么?”宋宝将若芙扯离自己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急问。 若芙只是低着头摇头,蓄满眼眶的泪水被甩出来,看得宋宝内心又是一阵揪疼。 “你尽管说,莫非你信不过宝哥?” “宝哥……” “说吧。” 若芙张张嘴,最后还是背过身去,跺跺脚,道:“不行,你办不到的。” “到底是什么?”宋宝急了,“你看不起我?金山银山给不了你,别的不说,但这府里我还是有点脸面,你现在的身份,是要升职,还是要钱财?” 若芙转身,吃惊地看着宋宝,嗫嚅着嘴唇道:“阿芙,不是这样的人……” 宋宝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唐突了佳人,忙自打嘴,一边打一边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该死的大嘴巴,让你说大话。阿芙是天上的仙子,哪看得上你这点子俗物。该打,该打。” 他表情滑稽,动作夸张,不一会儿就把若芙逗笑了,宋宝这才停下,也望着她笑:“到底是什么,阿芙不妨先说来听听。” 若芙抿抿嘴,这才下定决心般,悄声道:“我想要李姑娘的字帖。”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七窍 可能还是瑶月的人比较复杂,而辛夷的人往往单纯吧。 可惜人们对辛夷的想象还停留在茹毛饮血的野兽层面。 他们有的时候的确血腥了一点,可他们也是极有纪律的。绝对不会像中原的某些士兵一样散漫,他们对于自己的首领也有着出乎意料的忠诚。 “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写,那么辛夷与瑶月还要打上不知道多少年。” “那又与我何关?”李沫儿问道,面上带着不屑的笑。 独孤烈道:“兵者,诡道也。你不要厌弃我们用这些计谋,实际上,这些诡计也都是跟你们老祖宗学的。” “你们可真是善于学习啊。”李沫儿不真不假地叹道。 “是啊。”独孤烈亦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李沫儿话语中揶揄。 “对了,要是我不写,会怎样?”李沫儿问道。 独孤烈道:“要是你不写,那么……呵呵,那么你的小伙伴大概会很危险吧。”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叫十一的。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是吗?如果他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想必你会很难过吧。” 李沫儿的脸发红,她的胸脯微微起伏几下,才沉下气道:“好……很好,好得很,这不愧是你们可以做出的事。” “只要你听从我们的要求,我保证他以后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个你要怎么保证?”李沫儿冷笑道,“难道你还要写个保证书不成?” 保证书是什么?军令状吗?独孤烈有些不解,但还是微笑道:“我独孤烈说话,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如果你不信我,我可以当场切下自己的手指。” “你也不用这么认真,说说而已。”李沫儿道。 “我从来都很认真。怎么,考虑好了吗?”独孤烈期待地问。 李沫儿道:“这样箫翎会身败名裂的,我不能做。” “就算十一以后遇到不测,你也不做吗?”独孤烈玩味地问。 李沫儿道:“就算是让十一本人来做是这个决定,他也不会愿意的。你要知道,箫翎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如果要他牺牲箫翎的名誉来保全自己的性命,我想他也一样宁死不屈。” “大人,这个女人油盐不进,不如让我把她铐起来,泡进盐水里,打上个几百鞭,不愁她不招。”一旁已经有一个性急的人窜了出来。 独孤烈不答。 他生得魁梧高大,身上肌肉虬结,一双眼闪着寒光,道:“大人还在犹豫什么?瑶月的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杀死了我们多少弟兄?血海深仇啊!” 李沫儿看着那人,笑道:“兄台此言差矣,须知此之蜜糖彼之砒霜。你要是认为瑶月杀死了辛夷许多人,那么为什么不想想辛夷窜进瑶月的领地烧杀掳掠,导致多少人失去家园,导致多少人妻离子散?” 那人不忿道:“那就是我们没有粮食,你们这里这么多,为什么不能给我们?” “是了,你自己都承认抢粮食了。”李沫儿道。 独孤烈阻止道:“好了,战争这种事情,没有对错。” 李沫儿却咄咄逼人:“辛夷当真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吗?就因为自己没有,所以就应该顺理成章地去抢别人的吗?甚至光抢还不知足,还要把带不走的粮食一把火烧光,免得对面的人吃掉了,这就是你们的没有对错吗?” 她平日里爱看的那些游记此刻派上了用场。她在箫翎府中,在皇宫中,都看过许许多多的游记,它们都各有千秋,可唯一雷同的,就是对于辛夷的痛恨,对于他们野蛮行径的控诉。 独孤烈不答,而周围的一众军士见她对自己眼中的神明如此不敬,都个个虎视眈眈,眼神不善地看着李沫儿。 李沫儿好像误掉入了狼窝中,群狼环伺,要是一般人到了这地步早就吓得腿都软了,可是李沫儿没有,反而还能够侃侃而谈,神色自若,带着坦然的微笑。 独孤烈看着她,若有所思,这个女人,也许不仅仅是他平时认知中的女人了,她是一个人才,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女人,有没有兴趣来我辛夷?”独孤烈忽然发出邀请。 “什么?”李沫儿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人!”其实不止是李沫儿,就连旁边独孤烈的一众拥趸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纷纷哀求地看向独孤烈。 怎么可以让一个中原女人去往辛夷腹地! 李沫儿道:“那还让我写信吗?” 独孤烈仰天哈哈大笑,道:“得了姑娘,还愁什么箫翎大龄!” 李沫儿微微一笑,道:“我拒绝。” “为什么?”独孤烈看着李沫儿,认真道,“你在瑶月其实也混不下去了吧,那个箫翎就是个负心汉,背着你在外面偷女人,你不惩罚他,或者说不屑干那种阴私的事情,那不如来我辛夷,堂堂正正地打败他,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对着你俯首称臣,让箫翎后悔,自己选择了鱼目而放弃了珍珠。” 李沫儿玩味笑道:“看来,你对箫翎的理解还是挺深的嘛,对于中原的文化也很了解吧,平日里没少到处侦查?” “你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问?”独孤烈微笑道。 李沫儿摇头,道:“那么你是否听说过这么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大人……不能……”周围的军士还在窃窃私语,独孤烈一个眼神淡淡扫过去,顿时鸦雀无声。 看来这个独孤烈在自己人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嘛。李沫儿想到。 “让你写信也不肯,让你来我们辛夷也不肯,你要知道,大人这样说是抬举你,你不要不识好歹!”之前那个叫嚣着要给李沫儿用刑的人又跳了出来。 看起来他是独孤烈的忠实粉丝……李沫儿想到,而且他在这群人当中地位是挺高的。 首先他敢大声在独孤烈还没说话的时候说话,独孤烈也没有很严厉地驳斥他,看来此人平时颇受倚重。 李沫儿发挥自己特工的观察能力与分析能力,对于眼前的人做了一系列评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沉默 独孤烈一脸问号地看着她。 “抱歉,我说错了,你恐怕听不懂。”李沫儿摆摆手。 独孤烈道:“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 李沫儿眼角觑到刚刚一脸倨傲的大汉一脸不服,一直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反驳独孤烈的话,好让他收回这个奇怪的决定,可惜那个大汉刚想张口,独孤烈冷着脸说了一句“说定了”,一时间连带着其他想要抱怨的军士都不说话了。 一片整肃。 这个独孤烈,治军还是有一手啊。 底下的人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又在大事上绝对听他的指挥,千军如一人,不得了,真不得了。 李沫儿在心里对独孤烈的警惕又多了一层。 面上,李沫儿仍强自笑道:“我一个姑娘家,混在你们这群男人里面不合适吧?” 独孤烈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可以做我的丫鬟。” @#¥#@%!什么鬼?她李沫儿堂堂21世纪的金牌特工,竟然要跑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朝给这样一群糙汉子做丫鬟?她不服! 独孤烈道:“如果身份太高,自由也会太大,我怕你会逃跑。” “我不会跑的。”李沫儿信誓旦旦道。 独孤烈摇摇头,道:“那也不行,你的嘴虽然说着不会,但你的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写着。” “有这么明显吗?”李沫儿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向之前那个越众说话的汉子笑道,“你觉得呢?抱歉,平日里不怎么会管理自己的表情。” 那个汉子明显没想到李沫儿会问自己,顿了一秒冷哼道:“瑶月人惯会装腔作势。” 李沫儿“伤心”地垂下头。 一时间感觉到周围异样的眼神少了很多。 呵,男人,总是对柔弱的女性不由自主有许多怜惜之情。 可惜啊,你们,“怜惜”错对象了呢。 这里可不是什么“柔弱”的莬丝花。 而是一朵霸王花哦,也许,还是食人花。 李沫儿咬紧了嘴唇。 她平生最恨束缚。 箫翎不能用爱情束缚她,箫涵睿不能用权力束缚她,这个独孤烈又何德何能? 就凭他那几个散兵游勇吗? 这还没大军压境呢! 何况要是真打得过瑶月,就不会每年行偷鸡摸狗之事,还一个将军偷偷潜入。 这明显是明的玩不过玩暗的。 辛夷人也不像中原人贬低的那样没脑子,也不像他们自己吹嘘的那样直率。 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肚子里的弯弯绕谁也不比谁少。 那些书上记载的东西都不可信呐。 “接下来就请你为自己起个名字吧。”独孤烈“礼貌”地说道。 李沫儿笑了笑,道:“贵族可真是客气。” “不敢当不敢当,实在是有苦衷呐,如果你不满眼不乐意,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什么?你每天竟然要干这么多的活?”宋宝做震惊状。“啊,要是……要是宝哥干不习惯这些活,那就阿芙来吧。谢谢宝哥的心意,谢谢宝哥带阿芙来这里。”若芙道。 “说什么呢!你都能干下来的活,我也一定能干下来!”宋宝大声叫道,“快,告诉我除完这一片的草,浇完那一片的花,还要干嘛?” “还要……还要去井边打水,去……倒夜香……” “倒夜香??他们竟然让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去倒夜香??他们怎么敢??”宋宝失声叫道。 李沫儿有一瞬间短短的失神,只是短短一瞬间。 因为月亮很快又重新被乌云罩住了,天地之间又是乌黑一片。 像是亘古以来漫长的时间,留下无尽的寂静与混沌。 李沫儿耳边又想起十一那一声声的“沫儿”。 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整整十一声。 每一声都像是镌刻在她心上,深深刺进心里那样疼痛。 “你不专心。”耳边响起独孤烈不满的声音。 李沫儿转头看他,他已经停下了脚步,正立在最高的一处屋脊上,像只舒展了筋骨的慵懒黑猫。 “需要怎样专心?”此刻和他一起立在至高处,到处阒静无人声,只有零星的灯火,李沫儿莫名感觉到了一股轻松,让她几乎能够落下泪来的轻松。 远离尘世,又高高俯瞰人间烟火,逍遥尘外,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也许是刚才的月光太温柔,所以李沫儿也在一瞬间变得软弱了一些。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软弱过了。 李沫儿。 “心肝儿,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你好好说说,到底怎么了?”“奴婢……奴婢不敢说……” “怎么又称奴婢了?再这样我生气了!你尽管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不……阿芙怎能陷你于不义……” “到底是什么?”宋宝将若芙扯离自己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急问。 若芙只是低着头摇头,蓄满眼眶的泪水被甩出来,看得宋宝内心又是一阵揪疼。 “你尽管说,莫非你信不过宝哥?” “宝哥……” “说吧。” 若芙张张嘴,最后还是背过身去,跺跺脚,道:“不行,你办不到的。” “到底是什么?”宋宝急了,“你看不起我?金山银山给不了你,别的不说,但这府里我还是有点脸面,你现在的身份,是要升职,还是要钱财?” 若芙转身,吃惊地看着宋宝,嗫嚅着嘴唇道:“阿芙,不是这样的人……” 宋宝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唐突了佳人,忙自打嘴,一边打一边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该死的大嘴巴,让你说大话。阿芙是天上的仙子,哪看得上你这点子俗物。该打,该打。” 他表情滑稽,动作夸张,不一会儿就把若芙逗笑了,宋宝这才停下,也望着她笑:“到底是什么,阿芙不妨先说来听听。” 若芙抿抿嘴,这才下定决心般,悄声道:“我想要李姑娘的字帖。” 若芙红着脸道:“就算看了那些,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奴婢家里从小可是开明的很!”“开明是吧?开明好啊。”李沫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话说二皇子和皇后如此情真意切,先皇也不由得不信,于是也懊悔起先前的所作所为来。哪知那教书先生又来告知先皇,三皇子已将所有典籍尽数背下,甚至倒背如流,先皇大喜,从此更加喜爱三皇子。” “所以他到底藏没藏?” 第一百七十五章 怒火 两人吃罢饭,雨却下得更加大了,十一只得向店小二又买了一把伞,这才一同出去。 店小二一边递伞一边对十一挤眉弄眼。 十一只是假装没看到,李沫儿却是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看着他俩笑起来。 “走吧,你要去哪儿?”李沫儿自然地问。 “……回王府,可以吗?”十一小心翼翼地问。 李沫儿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的,王府?有没有搞错!鬼才要去!可是看到十一湿漉漉像小动物一样的眼睛,想到也许这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李沫儿还是心软了。 “那就去。” 两人慢慢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十一私心里只希望这路再长些,再长些。 可是再长的路都会走到尽头,再长的时光都会被埋葬。 王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已经在望。 十一停住脚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李沫儿先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后会有期,珍重!” “后会有期……”十一的嗓子好像哽住了。 “走吧,我看着你进去。”李沫儿状似轻松道。 十一便缓缓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往王府里走。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那个人就消失了,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场梦,也怕一回头她还看着自己,而自己将完全失去向前走的勇气。 如果强行留下来,会被她讨厌的吧?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她说过,她更需要的是尊重。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是王府的人,所以她看见了便会难受…… 十一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门口看门的侍卫见了他忙拱手问好,道:“现在一切安定!等待侍卫长巡查!” 十一却断然道:“守卫王府是每个人的职责所在,我还没有被任命为侍卫长,诸位慎言。” 几个人一脸雾水地看着十一走进王府,直觉地感觉今天的侍卫长……不对,是不久以后的将来的侍卫长,好像不大高兴? 十一沉默地走在王府中,到处都张灯结彩,可热闹是别人的。 “十一大人!”一个年轻人热情地唤他,十一抬眼一看,是李管事的干儿子宋宝。 “有何事?”十一言简意赅道。 “今日王爷大喜,没准这喜事啊,就会接踵而至,十一大人的侍卫长也在望了,小弟这里提前贺喜!”宋宝一边笑着说,一边将一个红色的荷包递给十一。 十一皱眉拒收。 “十一大人果然高风亮节!”宋宝被拒绝了也不尴尬,反而大肆夸赞了十一一番。十一却还是不悲不喜问:“王府中可有异常?” 宋宝咳嗽两声,道:“您就不好奇这荷包的来历?” 十一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宋宝察言观色,看十一越来越不耐烦,忙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叽里呱啦念道:“是那位若芙姑娘,她心心念念想要见您,便绣了这个荷包,荷包内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呢,我也是不忍心见到这么美貌的姑娘每日思念消瘦,所以特来向大人报个信,也效仿一下那小红青鸟之辈,哈哈……” 十一淡淡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来找我。如果没有王府中的要紧事,就请自去歇息吧,我还要去见王爷。” 说罢,十一越过宋宝就要走。 “大人且慢!”宋宝忙一把拉住十一,道:“若芙姑娘说,若是就这样说,您必不会接受的,但她有非常重要的话一定要对您说,如果您不来,您必然会后悔。这个荷包就是她的诚意,里面装着您最在意的东西。” 最在意的东西?十一皱眉,心中却不由自主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刚开始见到若芙的时候,非常巧合,李沫儿私底下也说过对她的怀疑,可她一直老实本分地做丫鬟,果然,此刻要露出马脚来了吗…… 如果她的身份真的非同一般,在这个时刻,也许她能够知道什么。 “我知道了。”十一颔首。 宋宝这才笑道:“大人果真是人中豪杰,爽快!我这也算是促进一件良缘了。” 荷包被宋宝递过来,是大红色的,十分映衬此刻的王府,尽管有两人的雨伞遮蔽,还是有雨丝横着飘过来打湿了荷包。 十一的心也被这大雨牵动了,好似心已经不在王府,从刚刚进大门开始,胸腔里就一直空落落的。 雨完全打湿了十一的鞋子,十一走进箫翎的书房之前,特意换了一双干净的木屐。 “见过王爷。” 即使在这样的日子,箫翎依然坐在桌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地图,闻言他抬头看了十一一眼,道:“让你出去一趟,看有没有可疑人物,现在如此无精打采?” 十一垂首道:“属下惶恐,并未看到有何可疑人,只是雨太大,一时有些受影响,以后绝对不会。” 箫翎摇摇头,道:“侍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累,本王理解。所以你出去这么久,没看到有可疑人,还特意回来回禀什么?” 十一沉默片刻,咬咬牙,道:“王爷,属下认为……自己并不适合管理他人。” “为何?” “属下平日沉默寡言,不能很好地团聚人心,就算论武功,属下在众多同辈中也并非一骑绝尘,近日里更是常常感到心力不济,恳请王爷另选人才带队,属下仍愿每日巡视王府!” 箫翎听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一般这种情况下,上头那位就要发火了。 可是最终箫翎只是轻轻一笑,问:“那你认为谁更适合?” “王二。” “王二。”箫翎咀嚼着这个名字,“没想到你会举荐他,好,那以后侍卫长由王二担任。” “王爷?”十一蓦然抬眼。 “怎么?如了你得意你还不高兴?”箫翎笑道,“我既然用你,就是信你,你的眼光我自然信得过。何况当初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当牛做马,尽到自己的职责便是。” “王爷大量,属下惭愧……” “还轮不到你来说惭愧,”箫翎断声道,“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是否对于在王府的生活已经厌倦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弦月 趁着这下天还未黑,李沫儿便打量着出城之事。 “此时出城甚妙,要是等到明天,恐怕又生了变数。”十一附和道。 若芙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跟着接受出城的事实。 李沫儿便带着易容好的假面,揣好假文书,领着十一和若芙,往城门去了。 路上又看见卖炊饼的摊子,买了若干葱饼,装满几个水袋,权作路上的干粮。 到了城门处,果然层层盘查,密不透风,个个官吏手中都持着一份通缉令,与人细细比对。 轮到李沫儿了,李沫儿作西子捧心状,配上她蜡黄的脸,当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是你什么人?”那侍卫扫了李沫儿一眼,见与通缉令上大为不像,也不耐烦,只是意思意思问了问十一。 “这是舍妹,这是随行奴婢。” 李沫儿仔细瞧了瞧那通缉令上的画像,真不知道箫涵睿遣何人所作,竟是和自己真容有了八九分像,甚至更为美艳。 还好有这易容术的绝招,不然现在岂非又成了瓮中之鳖。 “奴婢长得都比主子好看。”那看门的小卒随声取笑,十一静默不言。 “罢了罢了,过。”小卒随意挥了挥手。 十一谢过,带着李沫儿和若芙成功出城。 方走出城门没几步,十一的脚步越来越重,甚至手搭上了腰间的剑。 “你怎么了?”李沫儿问。 “方才那几人敢辱您,若不是情况紧急,真该教训。”十一冷冷道。 李沫儿恍然,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事,不由笑道:“没事的,世上以貌取人者众多,还能一个一个打过去不成?何况这也不是我的本来面貌,他们笑就笑去吧,说明我易容还是挺成功的。” “都是十一无能,才害主子如此。”十一依旧闷闷不乐。 李沫儿不由拍着十一的肩膀道:“何故如此自苦?这根本与你毫无关系。好了,我们抓紧上路吧。” 十一方出城门,在就近的小驿租了三匹马。 “会骑马吗?”十一问若芙。 “这有何难?”若芙自信满满答。 十一点头,道:“主子现在欲往何方?” 李沫儿笑道:“现在在外面叫我阿梨就好,免得外人听了起疑。至于去哪里,我人生地不熟的,全听你的便是,十一去哪我就去哪。” 十一脸一红,道:“那……属下……我建议咱们就去乌水城吧,那里最是繁华,宫中王府有许多上品供奉都是出自乌水城。主……阿梨如此有才华,到了那里定会如鱼得水的。” 李沫儿笑答:“那就依卿所言。” 十一带着李沫儿和若芙去租了三匹马,把白色的那匹给了李沫儿,剩下两匹棕色的他和若芙一人一匹,顺便问驿站要了一份地图。 “时间不急,我们先到就近的清砂镇休息,之后再赶路。”十一在马上看着地图道。 李沫儿自无不可。 几人便快马加鞭,往清沙镇赶去。路上忽而两边树木成荫,忽而油菜花盛开,花香扑鼻,忽然麦浪滚滚,一派美不胜收。 李沫儿心也闲,见到了美景就要停下,下去赏玩一番。一路上竟是编了一个油菜花环,还摘了几根饱满的麦穗,也绕在花环上。 怕一路颠簸将花环甩下去,李沫儿便没敢戴,只将花环小心放在随身包裹里。 若芙眼巴巴地看着李沫儿,只恨自己没有李沫儿那样的手艺。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这都是下等人做的事情,自己做得再好又怎样?遂又对李沫儿嗤之以鼻。 只是李沫儿做好的花环实在太过好看,金黄满目,又有鲜绿叶子点缀,饱满麦穗穿插,异香扑鼻。若芙便拉下脸来哀求李沫儿为她也做一个。 哪知李沫儿竟一口回绝:“不做。没空。要做自己做。” 这一下把若芙气得不轻,明明是她自己要求中途停下来的,花了半个时辰在这里那里磨磨蹭蹭,给自己做的花环就百般小心,现在自己只是托她做一个简易的,就回绝得这么快! 李沫儿不过是只想着自己没想着别人罢了!别看她若芙现在只是一个丫鬟,要是她有心,能够让李沫儿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别看油菜花好看,可是最招惹虫子的,到时候她戴在头上准惹一身虫,她才不羡慕!一点也不! 若芙便一路气冲冲地跟着李沫儿进了清砂镇。 镇中不似燕京繁华,但也多了些平静雅致,镇中处处铺着青石板路,路边就是沿街摆摊的人,倒是与燕京城中办假证的巷子有些神似。 只是这里卖的都是些正经东西,什么刺绣,折扇,手帕,玉佩之类的,比起那巷子更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李沫儿摸了摸腰包,转瞬间又不客气地大买特买,把这清砂镇的特产都搜刮得差不多了,自己拿不下的就让若芙拿,十一反倒是空着手。 若芙心中的怨气更上一层。一个好好的七尺男儿在这里放着不用,要让自己一个弱女子扛着大包小包,分明就是欺负人! 没看见路边的人频频投来的奇怪目光吗?自己真是丢死人了! 李沫儿的兴致偏偏还很高,很快若芙双手就满是东西,甚至连肋下都夹着两包。 十一也道:“让……让哥哥来帮你吧,免得东西摔坏了。” 若芙听到前面还很感动,这木头竟然也知道关心人了,哪不妨听到后面“免得东西摔坏了”之语,登时更怒:敢情自己还没有几包东西值钱?! 这个李沫儿,留着就是个祸害,祸害自己,让自己一天天的不安宁,还祸害十一,看看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被洗脑成什么样子了? 怕是李沫儿让十一为她去死,这个二木头都会毫不犹豫地赴死吧! 她真想扇这个十一的巴掌,让他清醒一点,不要再为别人当牛做马了!谁领你的情啊?还不是心安理得地使唤你,你出钱出力,最后就挣一个佣人的身份,凭什么啊? 可惜她不敢。 于是她只有在脖子上又挂了一包东西,敢怒不敢言。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开屏 李沫儿却是对那大汉展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她扭过头对十一道:“你看这人是什么来头?” 十一抱臂望着那汉子,看了许久,道:“此人身强力壮,下盘极稳,臂力过人,吐息又极平稳,是个行家。” 李沫儿拍手笑道:“我看也是,十一果然好眼力。” 李沫儿又细看那汉子,发觉他鼻子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隔得远所以看着不明显,要很仔细地看才能看得到。 他似乎很爱听这些“传闻”,听到高兴处就会洒钱,颇有些暴发户的感觉。 那说书先生见台上的钱越来越多,更加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再给大家都说些秘闻。当今圣上在幼时并不受先皇宠爱,因为当初的七皇子脾性古怪孤僻,又木讷少言,先皇更加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摇摆不定。” “这个我知道,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三皇子是宠妃高氏所出嘛。”一醉汉站起来大叫。 “对对对,”立马有人附和,“先皇后家中势力大,贵妃高氏貌美,虽然风华不再,但依旧在众多美人儿中是独一份的。” “唉,皇家的忧愁就是美人太多,不知道怎么选,我等平头百姓羡慕不来啊。” “那位客官说的是,”说书先生咳嗽几声打断大家越来越离题的讨论,道,“但若是单论娘家还是显得有些不公平,这事要从两个皇子的品性说起。大皇子小时便夭折,二皇子是嫡长子,品性温良敦厚,朝臣都赞不绝口,更是有不少人一直都簇拥二皇子。三皇子自小就机敏异常,动辄成诗,善于应对,先皇常常称赞三皇子有乃父之风。” “哎,说到底还是该立二皇子啊,三皇子千好万好,她也是小妾肚子里出来的。” “瞧你这话说的,皇帝的妾,能叫妾?” “凭她是皇妃,小妾就是小妾,哪有什么说的?” 说着说着,底下的人就吵得面红耳赤,能够这个时候在这里讨论皇室秘闻的多是些不怕死的泼皮,此刻又多下了几杯黄酒,酒壮人胆,当即争执不下就要动起手来。 茶馆中的护院立马出动,将那打架滋事的拖了下去。茶馆中方静。 说书人乐呵呵地道:“大家文明讨论,君子动口不动手哈。” “行啦老头,快些讲罢,若不是你卖关子,我们能吵得这么厉害?”还有人不服气,大声嚷嚷。 说书人也不恼,只是继续讲道:“按理来说,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应该奉二皇子为太子,毫无争议,然而二皇子品德虽好,才学却是不济,屡屡被教书先生惩罚,好几次告状到皇帝那里,言二皇子学习不用心,好好的几篇文章都背不下来。” “这有什么?我小的时候看见字就头晕,那些字好像都活过来了,变成一只只蚊子围着我转,现在还不是经营着我爹的铺子,银子票子女人什么没有?” “得了吧?你连账本都看不来,还要专门请人帮你读账本,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你!” 眼看着又是一场骂战将要掀起,说书先生为了避免茶楼中的人越来越少的杯具,连忙狠狠一拍惊堂木,阻止道:“请大家听小老儿慢慢说来。且说这先皇听了先生进言以后震怒,当即去检查二皇子功课,见他唯唯诺诺,更加来气,认定二皇子是被宫中的奴仆带坏,或者沉迷于不干不净的东西,才荒废了学业,遂检查了二皇子的寝殿,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不会是藏在床底下吧?” “不对,应该藏在床板和床垫的缝隙里,床底下是个人都会去搜,根本藏不住的……” “诸位仁兄都阅历十足,小弟自愧不如……” 茶馆四处洋溢起大笑声,许多人涨红着脸讲着自己各种藏起心爱东西的“经验”,互相交流讨论分享。 “若要分享请诸位自行分享,莫要再动手便是。”说书先生也很乐意见到这样和谐的氛围,遂不阻止,而是乐呵呵地看着,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李沫儿撑着腮,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在看一部超长连续剧,中间不断插播广告的那种。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各处的讨论声才渐渐平息了,说书先生也灌下去一钟茶,这才不快不慢地继续讲道:“如此天气转凉了,大家来听小老儿说书的,别忘了多加件衣服。且说先皇什么都没找到,只在二皇子枕边发现了几本私塾中所授课本。先皇便又责令了搜查的侍卫,自己亲自拷问二皇子,二皇子却泪下不止,只言自己愚笨,特意将典籍放至枕边,日夜诵读,可仍旧不能背下,皇后在旁亦拭泪,先皇大受感动。” “这不就得了嘛,看来皇子不愧是皇子,这股学习的劲儿咱们一辈子都学不来。”一人比起大拇指,赞叹道。 “二皇子德性这般高尚,那立他为太子又有什么可犹豫呢?” “这有什么可赞的?放在床边读了这么多天都背不下来,就是蠢!我朝怎会要如此蠢笨如猪之人做皇帝?到时候百姓遭殃,他是不是也只能流着眼泪说自己尽力了?”说话这人越说越激动,还往地下啐了一口。 “我看他就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比较隐秘,因而怎么搜都搜不出来。”到了这份上,依然有人坚定不移地秉持着阴谋论。 一时间,众说纷纭,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慑于刚刚护院丢人出楼的魄力,暂时还没人动手,只是互相打着嘴战,一不小心问候对方的家人也是常有的事。 其中污言秽语,不忍卒听,尽难备述。 “这些人真是有意思,听书的人却比说书的人说的还要热闹。”十一闭上眼,毫无兴趣。若芙却是兴致勃勃,还把头更加贴近窗口,去听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要不要也放你下去和他们辩论一番?说说你小时候把偷偷看的书都放在了哪里?”李沫儿揶揄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世外人 “三、二、一——”李管事倒数三声。 那些奴婢早就被震住,哪还有别的心思,一时间只听得齐刷刷的“宋宝”。 一声“宋宝”之后,满场沉默。 李管事一直揪着人不放,非要他们说出“实情”,哪知最后被当众处刑的却是自己的干儿子,不由得臊得满面通红。 就算有心想拿他们的不是,可这么多人一齐喊出的名字,可不能说他们是提前串通好了,只能认做是自己的干儿子违法乱纪,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那些奴婢见李管事的脸青中带黑,一个个恨不得缩到地缝里面去,生怕触了他的晦气。 李管事沉吟许久,道:“很好,你们肯说出事实,不愧是我王府的奴仆,虽然是我逼着你们说出来的。” 见李管事暂时没有迁怒的意思,众人紧绷的肩膀都塌下去不少。 “记住,这里是王府,国有国规,家有家规,不可因私而废法!就算是我的干儿子,也不能够逍遥法外。你们更不需要讨好我或者畏惧我,帮他隐瞒。” 众人称是,李管事大喝一声:“当真都听明白了?” 奴婢们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表忠心。 “管事大人放心,以后小人必当遵守规矩。” “小的必不辜负管事大人的提点!” “管事大人真乃青天再世,是我等之福啊!” 李管事笑了,转过身,对着一干人道:“看看这是什么?” 众皆疑惑。 “放心说出来。” “这……是大人的……尊臀……”一个小一点的奴婢咬文嚼字地说,惹得周围人差点又笑了。 李管事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这可不是马屁,不需要拍!” “管事大人英明!” “管事大人如此谦逊,真乃我王府之福!” 李管事脸上的笑越发灿烂。 那个之前越众说话的小孩子挠了挠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好了,看在你们态度良好,今天就放你们走吧,以后记得办事勤勉,不可推脱。” “谢管事大人!谢管事大人!”这下子气氛才是真的活泛了,一众人都连连道谢。 李管事摆了摆手:“去吧。” 奴仆们都转身离去,一个个消失不见。 李管事等到最后一个奴婢离开视野时,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咬牙低声道:“宋宝——” 活像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 而被念叨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大祸将近。 他正在角门旁的一株玉兰花边,看着心爱的美人流口水呢。 天可怜见,他宋宝长到这般年岁,花街柳巷也去过不少,长得好看的人也不是没上手过,可从来没见过如此清新脱俗,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的人。 啊,她是多么娇弱啊,她在雨中微微发抖的样子好像一朵被暴雨摧残的莲花,她面庞微微发红的样子好像一朵迎着朝阳绽开的莲花,她心中的太阳一定就是自己! 宋宝挺了挺胸脯,看着眼前人望着自己崇拜的眼神,胸中愈发充满怜爱之情。 他想,他可能恋爱了。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 “你,等久了吗?”宋宝深情款款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伸出手为她轻轻拂去脸上的几缕乱发。 “奴婢也是刚刚到……”若芙垂下头,脸上表情狰狞。 宋宝却只能看见她雪白的脖子,仿佛优美的玉兰花瓣,他的声音愈发轻柔:“在我面前不用称奴婢。放心,我会帮你把病看好的。” “您……”若芙轻轻吐出一个字,仿佛承受不住太多情感一般,眼泪决堤而出。 “哎,你怎么了?别哭呀。”宋宝一时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那块原本打算用作信物的丝帕来为她擦眼泪。 若芙乖顺地任由他擦眼泪,只是身躯微微颤抖。 哎,美人一定是被自己感动到了,看这抖的。 宋宝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若芙手攥成拳,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才忍住自己没有给他一拳。 敢占姑奶奶的便宜?!!! “美人,我们这就赶快去看郎中吧,你看你,脸色愈发苍白了。”宋宝爱怜地望着若芙秀丽的面庞,他将沾了若芙泪渍的手帕揣进怀里,右手蠢蠢欲动就要抚上若芙雪白的面庞—— 谁知小美人却异常主动,竟自己一把将他的右手握住。 宋宝顿时觉得自己美到了天上去,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 美人的手真软啊,两只那叫什么来着?哦对,柔夷(注1),两只柔夷真真是柔弱无骨,好像大白馒头一样软,一样滑,一样香喷喷! “怎么了,我的心肝儿?”宋宝愈发深情。 若芙干呕一声。 “怎么了?我的心肝肉,你可知你咳嗽一声就是在挖我的心!” “没事,就是风寒所致,有些胆汁返流,不碍事的,宝哥不必担心。”若芙虚弱道。 苟日的!这男的真是太油腻了,恶心得她想吐!真的还不如以前接的暗杀任务来的爽快! “心肝儿啊,你宝哥这就带你去看最好的郎中!今后,宝哥就是你的靠山,宝哥的胸怀不像王爷那样容纳得下天地,但是可以满满地只装着一个你!”见美人竟然喊了自己“宝哥”,宋宝心中一喜,看来在她心中,自己已经是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 也是,她一介孤女,又不是自小就生活在王府里面,那李沫儿自从把她接进来就不闻不问,王爷也不是个好女色的,白白糟践了这样一朵小花。 还好,如今有他来采撷! “不用,宝哥,不用那么麻烦,”若芙愈发弱不禁风,说话都气若游丝,好似在强行忍耐着什么非人的痛苦,“阿芙这个病,早就找郎中看过,知道吃什么药,只是现在,阿芙没有了家人,这个月的月钱,也还没来得及……”说未说完,她的脸便红透,娇娇怯怯地垂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 “这个好说!”望着美人娇弱不胜的模样,宋宝一下子豪气冲天,从自己口袋里翻出一个荷包,全部交给若芙! “这……这怎么使得……”若芙大惊失色,连连推拒。 “给你你就拿着,是不是不给宝哥面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仙姝 宋宝很顺利地进入了书房。 箫翎的书房非常干净整洁,一侧墙面上挂着各式兵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甚至连笔都是一个朝向。 宋宝先把门窗都关紧,确保外面不能看见里面在做什么,再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起来。 上次把那些信笺呈送给箫翎之后,他放哪里了来着…… 宋宝立在原地冥思苦想,他似乎是将那信笺压在了桌子的砚台底下,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啊…… 哦,对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王爷一定会好好保存起来的。 宋宝便翻开一个抽屉,里面装着一些诗歌的散稿,寻找一番,可惜无果。 看来不在这里。 宋宝不死心,又在书架上一一翻看起来。 书架上兵书最多,偶有经史子集,更多的是各地的风俗读物。 宋宝一一看去,终于在一个边疆游记之中找到了那几页信笺。 它们就好像书签一样,被夹在书中。那几页刚好描写了当地的溪水有多么甘甜,宋宝匆匆瞄了一眼,看到还有一种蓝色小花,可以开几个月不败。 真是没想到,王爷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宋宝暗自佩服,咂摸了一下真人不可貌相,坠入爱河的人果真变得会比平时浪漫,心中还罕见地涌上一阵歉意,好像破坏了什么很美好的东西一样。 可是这股子歉意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宋宝将那几页宝贵的纸叠好,揣入怀里,这才又把门窗打开,拿起扫帚和帕子,开始收拾屋子。 他平日里几乎不曾做这下人的活计。 但箫翎的屋子实在太过整洁肃穆,让人不忍心破坏玷污,所以宋宝这一次做得极其认真,就连桌脚的灰尘都不放过。 偶有下人路过,看见宋宝这样,都瞠目结舌。 或有好事者去报告给李管事,李管事听了自家干儿子竟在搞这种名堂,立马风风火火地赶来,也随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在外面呆若木鸡。 这这这……这还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干儿子吗?怕不是偷偷换了个人? 难道那个若芙当真是个好的,自家干儿子跟了他手脚都变勤快了不少? 等到宋宝出来之际,李管事还是不客气地将他拦了下来,道:“你在王爷书房里做什么?” 宋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干爹笑道:“那个打扫房间今日当值的小厮恰巧腹疼,其余与他相好的人又手上都有活计,抽不出身,所以儿子这才来帮帮他。” 李管事点点头,道:“多和府里的人走动走动,少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王爷的书房你打扫的如何?我要去检查。” 宋宝道:“干爹尽管去,儿子这回可是很认真的,毕竟是王爷,怎可怠慢?” 李管事还是进去好生转了一圈,然后才回来,捋捋胡子道:“这次做得还可以,马马虎虎,下次遇到王爷的事,万不可骄矜自大,要一直谨慎勤勉才行!” “干爹放心,儿子省得。”宋宝恭敬地说。 李管事这才放心去了。 宋宝这才兴冲冲地又要去找若芙。 “你看,这是什么?”他故作神秘地拎着手中的两张纸,问。 “莫非,宝哥你已经拿到了书笺?”若芙两眼星星状。 “你一下子就猜到了啊,没意思。”宋宝咕咕哝哝。 若芙道:“我就知道宝哥是最棒的!选宝哥来做这个任务准没错!宝哥,阿芙好崇拜你啊!” 宋宝听了美人的夸赞,顿时又七魂丢了六魄,美得找不着北。 “还有什么要的?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宝哥都能为你弄来!”宋宝拍着胸脯道。 若芙摇摇头,道:“宝哥这次能够帮助阿芙,阿芙已经很开心了,怎能奢求宝哥还做别的?” 宋宝道:“你可真是容易满足啊。” 若芙低头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交给宋宝。 宋宝如获至宝,拿到手中一看,是一张崭新的手帕,似乎是新绣好的。 “阿芙,这是给我的?” 若芙羞赧地点点头。 “阿芙,得良人如你,夫复何求!”宋宝一把抱住若芙,若芙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 “宝哥你今天没有要紧事要去干吗?管事大人不见你,一定会很着急的……”若芙低下头,道。 宋宝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哪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紧事,今天打扫房间搞得我腰酸背疼,今天肯定是没有什么事要做了。至于干爹,他刚刚已经训过我了,今天没事应该不会再来找我。” “啊,是这样啊,”若芙点点头,轻声道,“可是阿芙……阿芙还有好多活没干……” “啊……抱歉阿芙,是我的错,忘记你每天也有很多任务了。” “不要紧的。” 宋宝看着若芙细若杨柳的腰肢,咬咬牙,道:“不如我来帮你干活?” “啊?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宝哥。何况,要是被府里其他下人看到了,又要说闲话了,我……”若芙说着,便顿住,眼泪含在眼眶里。 “哼,他们那群人,平时就是吃饱了没事做,才经常说三道四的。放心吧阿芙,你跟了我,谁要是敢出半点风声,我把他舌头拧了做麻花!”宋宝拍着胸脯恶狠狠道。 “可是,管事大人他……” “我已经成年了,何况我只是他的干儿子,他还管不了那么宽。今天你在哪里当差?我和你一起去。”若芙竟然质疑自己的能力,让宋宝的男子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他下决心今天要给若芙看看他的能力和人脉,不要让美人总觉得他是因为干爹才在这王府中混得开。 他宋宝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好吗?? 若芙就这样被宋宝强拉着出了门,她跟在宋宝后面,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随便找人借的手帕,就能够起到这样的功效,看来这人看似精明,实则傻透了嘛。 而宋宝对于身后人的心理活动懵然不知,还满心沾沾自喜地把自己当成拯救美人儿的大英雄。 那珍贵的书笺,就被若芙顺理成章地揣入自己的怀中。 第一百八十章 游移 “你的心里很清楚是为什么。不必再找借口拖延时间了,明日我就会找主人说明一切。”十一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我还有情报!”若芙连忙叫住十一。 哎,这块木头——或者说这块石头,他的心当真是冷的,自己捂了这么久也该明白了。可能他的心就只会为那个李沫儿跳动吧。 本也不该对他有所期望,只是之前在梦里回忆起了那个傻子宋宝,一时间又对自己的魅力估计过高了。若芙自嘲地笑笑。 十一转过身望着她拧眉:“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是真的,有很重要的情报!” “你说?”十一问道。 “那天在锦绣阁,李沫儿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戴帷帽的公子?” “是的。” “那个就是依莲!” “你说什么?” “你家李沫儿真的是走了大运了!走在路上都能遇见神医,他是不是还给了李沫儿一张纸?没准那就是药方,快让李沫儿去看看!” “这……她没跟我说。” “什么嘛,原来你家主子也没有你想象中这么信任你嘛。”若芙哂笑。 十一沉默。 若芙又道:“只是李沫儿所中之毒甚奇,就算是依莲,估计也只能抑制,毕竟他只看了一眼嘛。要永久性地根除,估计还要依莲一对一很长时间的调治才可以。” 十一问:“你有神医的下落?” 若芙道:“依莲平日虽然居无定所,但是他师出‘百草谷’,只要我们去百草谷那里等候,说不定就能等到他。” 十一不语。 若芙笑道:“你可别想甩掉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依莲师出百草谷,但能寻到神医的人却寥寥无几吗?因为百草谷这个地方也极为神秘,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所在,但我知道,所以你只能听我的,我也不会告诉你目的地在哪。” 十一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去乌水城,没有错。之后的,到了乌水城我再告诉你。”若芙得意道。 十一道:“你要是诓骗我,你绝无好下场。” “安啦安啦,我还要带你回家呢。”若芙笑道。 十一皱眉,道:“你绝不可能仰慕我。” 若芙冷冷一笑,道:“你这木头心肠,当然感觉不出来,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喜欢死了,喜欢得要把你永远关起来呢。” 十一面色不动,若芙又是一阵泄气。 要是这番话对着宋宝那个傻子说,他不知道要高兴成啥模样。 等等?自己最近想起他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多?果然是因为那个梦的影响吗? 当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好了,现在你也检查过了,侍卫大人,是不是能够让我休息了呢?” 十一转身出去,带上门。 若芙这才往后面一倒。暗叹。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不过,那个人应该快来了吧,到时候这个十一一定慌了神,求着自己帮他找到李沫儿,还会这么拽? 十一啊十一,亲爱的十一大人,有的时候人太过善良也是一件坏事呢。 若芙又在心里大笑三声,复安然睡去。 第二天。 “十一,怎么了?我看你今日似是没什么精神。”李沫儿关切地问十一。 十一淡淡道:“无事。” “要不要在这客栈先歇息两晚?”李沫儿又探了探十一的额头,皱眉问。 “我们尽快赶往乌水城要紧。”十一说着,拿起自己的佩剑,紧紧抿唇。 “十一大人怕是晚上都没有睡觉,专门守护着主子您呢。”若芙笑道。 十一淡淡道:“没这回事,她乱说的。” 李沫儿却是很认真,道:“十一,你晚上要好好睡觉,没有人是铁打的身子,现在我们的处境也尚且安全,不用你这般拼命。” 十一点头。 李沫儿却还是不依不饶,道:“我知道你虽然面上答应,但是你认定的事情还是会坚持去做。十一……我……是把你当同伴来看的。况且,以后要是真的到了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你却体力不支,可如何是好?晚上安心睡吧。” 十一低头不答。 李沫儿将手放在他肩头,微笑,道:“相信我好吗?会没事啊。” 相信? 十一的眼里有了光,抬起头,对着李沫儿点点头。 李沫儿这才笑了,说:“那么,我们就在这清砂镇再好好歇息两晚,再行赶路。” 十一蹙眉才想反对,若芙就已经先行一步拍手道:“主子如此体恤你,十一大人,你可有福了,要是我,早就谢恩了。” “好好歇着,万事有我。”李沫儿温柔地看着十一。 十一见李沫儿如此,心里又念着她刚刚说的“信任”,最后还是应了。 若芙嘴角扬起一个笑。 呆在原地好啊。 要是到处跑,还省得别人追踪抓人呢。 李沫儿很快就打发着十一去房间里躺着,自己拉着若芙出门逛街去了。 “主子对十一大人真是体贴。”若芙道。 李沫儿淡淡“嗯”了一声。 若芙讨了个没趣,又想到她之前逛街时往自己身上挂的东西,不由得油然生出一股恐惧。 这个女人,她不是人!她她她她他,她就是恶魔! 若芙愁眉苦脸,身上挂满了东西。 “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分担一点?”李沫儿还转头笑问她。、 若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累,能够为主子拎东西是阿芙的荣幸。” “能有你这样忠心的奴才真好。”李沫儿笑着说。 李沫儿像是刚从深山里放出来的小猴子,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买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若芙觉得脚底都要起了泡。 每当李沫儿看向她的时候,若芙都勉强挤出笑容来。 不行,不能让这个女人起疑心,要让她放松警惕,到时候抓住她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希望对方派来的人不会是个饭桶。阿弥陀佛。 李沫儿在清砂镇绕了好大一圈。最后才满载而归。 中间随便在哪个路边的饺子摊吃了饭,若芙这才得以稍加歇息。 李沫儿一边逛,唇角的笑意一边扩大。 若芙心中纳闷,这个女人买点东西就这么高兴? 第一百八十一章 轻盈 宋宝眯着眼睛,一副若芙不拿银子就跟她急的架势,若芙又推拒几番,这才忐忑不安地收了银子。 “宝哥是好人,阿芙一定会还您的……”若芙抹着眼泪道。 “还什么?是不是把我当外人?”宋宝凶神恶煞,若芙这才破涕为笑,轻轻锤了他肩膀一下。 宋宝顿时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被碰过的地方也酥酥麻麻的。 “宝哥,我想……跟您问个事。”若芙轻声道。 “问什么?尽管说?只要不是我小时候尿过几回裤子,都告诉你!”宋宝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不是不是,就是,想问问李姑娘的事……” 宋宝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异常敏锐,当即反问:“你问她做什么?” “李姑娘是阿芙的恩公,现在恩公去了宫里,多日不见,故而想听听她的消息,什么都好。” “这个,我又不是宫里的太监……”宋宝摸着下巴。 “宝哥这个厉害,一定知道很多事的,对吗?” 宋宝刚想拒绝,突然看到若芙的眼睛变成了一对星星眼,心里像是被锤子击中一般,理智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个,咳、咳咳,我当然是知道很多的。放心吧,你李姑娘会回来的,她还给王爷写情书呢。” “真的吗?李姑娘真勇敢!宝哥也厉害!” “那是……咳、咳咳,她用的字迹还和王爷一模一样!”隐隐感觉说出这种事不太好,但是若芙又不是外人,她可是自己未来媳妇!告诉她怎么了? “真的?这不可能吧?” “当然是真的,你宝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连王爷见了都吃惊呢!” “李姑娘怎会写得和王爷一样的字?” “哎,阿芙你可要懂得,心里念着一个人,自然会事事向他看齐,字迹一样又是什么不得了的?王爷以前好像是给过李沫儿他的字帖,所以慢慢摹仿就得了。” “可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临摹还好,可要是真的把自己的字锻炼得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那就太不可思议了,简直不是人才能够办的事啊。” “嗐,你进府晚,有所不知,那个李沫儿本来就有点邪乎。” “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李沫儿啊,是从天而降的,把王爷的浴房顶都给砸破了呢。” “啊?还有这事?”若芙惊讶地捂住嘴巴,两只小鹿一样的眼睛圆睁,看得更加可怜可爱了。 宋宝见之爱极,说道:“这还不是最骇人听闻的,她一进府就把王爷的侍卫都打了一通,还逼得当时的侍卫长被免职了,就因为这个侍卫长根本在她手里过不了三招。” “姑娘的武功……有这般厉害?” “人不可貌相啊,你别看她平时柔柔弱弱的,可是个练家子啊。” “宝哥看她可是个美人?”若芙笑着问。 “美则美矣,我可不敢摘……嗯?阿芙你这是在试探我?放心吧,你宝哥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人,从前可能没遇上对的人,但是从今往后,非你莫属……” “宝哥……” “阿芙……”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 “宝哥,能再讲讲李姑娘的事吗?你不愧是府上的老人,对这些都熟,听说王爷都很信任你呢。” 宋宝把胸挺了挺,道:“好啊,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你问吧。” 若芙道:“听说李姑娘和府上侍卫的关系非同一般……”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我能答。那个李沫儿把府上的侍卫都打趴了,理论上是应该被送官的,她来历也不明。但是我们王爷惜才啊,不忍心看这么一个美人……这么一个有才干的人陨落,所以提出了聘用她为咱们王府的指挥官。” “啊?王爷真是气度宽宏。” “是啊。咱们王爷,那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不说燕京,就是整个瑶月,有哪个闺中少女敢说自己不思慕铁面战神箫翎?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瑶月,王爷胸襟,哪是一般人可以揣度。” 若芙低下头不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宋宝浑然不觉,还滔滔不绝道:“这事也神奇,只能说不愧是咱们五王爷。那李沫儿上任之后,府中风气一变啊。之前,主要还是因为王爷老是不着家,所以大家都有些懒懒散散的,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以后,教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现在府中安保提升了好大一截呢,住着都有安全感了。” “每个侍卫都变厉害了吗?”若芙细声细气地问。 “差不多,我也不是在那当差的,只是了解个大概。不过,若说变化最大的,当属十一了。他以前也不过就是一个孤儿,后来得到了指点,武功精进好大一截,现在也算是一只脚踏进侍卫长的职位了,端看哪天真正提他的职。” “十一大人……就是当初跟着李姑娘救我的人……” “是啊,”宋宝说到一半,顿住不说,狐疑地眯着眼睛看着若芙,道,“听说你很心悦那个十一啊,进府以来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是吗?” 若芙低着头搅手指,不安道:“那些事……十一救了奴婢,奴婢自然对他感激不尽,毕竟他也算是奴婢的恩人了……” “没什么感激不感激的!”宋宝皱着眉道,“十一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听的是李沫儿的命,换了他去救另外一个人,他也会去救,换做是其他的侍卫代替十一出行,他也会救你,别想着他了,好好在王府干活才是正经事。” “是。”若芙乖顺应道。 宋宝进她温柔乖巧,心里又软了一截,叹道:“你早年丧父,又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无依无靠的,是要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要往哪里去的。王爷虽然严厉但也宽仁,不会随便为难下人。但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你是李沫儿带回来的,刚开始大家看你是府上贵客带回来的人会高看你一眼,可是时日久了,那李沫儿也没有重用你的想法,人走茶凉,到了后来,可能见你没有倚仗,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你,好好想想……”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无畏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李沫儿早早就在这里严阵以待。 独孤烈带着一票人等,到了客栈这里。 “就是这里了吗?”独孤烈声如洪钟。 “回大人,就是这里。”身边的侍卫回道。 现在月亮正隐在薄雾中,看不见星星。 独孤烈带着众人,走入客栈。 “客官是来打尖的还是住店的?”店老板殷勤地问。 独孤烈大手一挥道:“你们的地字三号房在哪里?” 他竟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就要进去! 一众人将店老板团团围住。 店老板颤颤巍巍,道:“就……就在楼上靠左边第三个。” 独孤烈将一两银子抛在店老板桌面上,道:“你从来没有见过我们,这银子就是你们的。” 店老板不敢说话。 “不然——”独孤烈眼睛一眯,伸手往桌角一扳,竟然生生地把桌角掰了下来! 店老板顿时吓得合不拢嘴。 这还没完,独孤烈手一用力攥成拳,那被扳下来的桌角竟是碎成粉末! 店老板平日里就在这小镇干活经营,小本生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时就吓得屁滚尿流,不知道眼前是哪里派出来的煞神。 “明白了?” 店老板连连点头,表示知晓。 独孤烈这才满意地带着众人上去,又道:“你最好什么都没看见。” 店老板脸上几无血色,连忙带着活计要躲到厢房去。 身后催命的声音再度响起:“钥匙给我。” “什么?”店老板有些迷茫。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独孤烈淡淡道。 店老板这才如梦初醒,可是他的面上依旧是万分为难。 要让自己装作没看见,已经够丧良心了,现在竟然还要亲手把钥匙给这些凶神恶煞的人……要是传出去了以后自己还要怎么混?镇上的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为虎作伥的! 到了那时候,还有人愿意在自己这里住宿吗? 店老板的脸色忽青忽白。 独孤烈不耐烦道:“要么选钥匙,要么选你自己的命,自己选吧。” 店老板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算了,就这样吧……以后就对外面宣称是贼人偷袭,自己一时不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店老板的双腿已经吓得打颤,心里还在不断安慰自己:“面对自己的性命,是个正常的人都会这么选,没有什么大不了,不是自己自私,不是……” 店老板还是颤巍巍地道:“这个,我可能要找一下。” “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我赶时间。”独孤烈冷冷道。 拖延一下,再拖延一下吧,万一楼上的客人察觉到不对自己跑了呢……他、终究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店老板又故意放慢动作,慢悠悠地找了许久。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独孤烈离他越来越近了,脸上渐渐冒出冷汗。 芒刺在背的感觉。 好恐怖。 “怎么样?还要找多久?” “很快、很快……啊!!!!”店老板惨叫起来。 而他的叫声并没有维持住一秒,旁边的人已经将一块臭烘烘的抹布眼疾手快地塞进他的嘴里,让他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打滚,而叫不出声。 “我说过了,我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你是听不见吗?”独孤烈手上的刀闪着寒光,他的右手还拎着店老板血淋淋的小指。 他面对如此残忍的画面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悠闲道:“我说了,我赶时间。” 鲜血喷涌而出,打湿了地面,店老板从下往上仰望独孤烈,好像看见了恶鬼。 他简直……不是人…… “你是不是还想对称有些,把那只手的也砍掉?”独孤烈玩味地说。 店老板竟然神奇地听懂了他的意思,不顾手上的疼痛,勉力站起来,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一时连疼痛都麻痹了。 他以平生都没有的速度从钥匙串上取了一个钥匙出来,甚至忘记了自己已经没有了小拇指,慌乱之中触碰到了伤口,疼得冷汗直冒,面色苍白。 独孤烈哂笑道:“这才听话嘛,你们中原人,都是这般的吃硬不吃软吗?” 他扭头就往楼上走去,店老板在他背过身后就瘫软在地上,好像一只软软的虫。 许久,他才把自己嘴里的布条取出来,也不顾上面的口水,裹在伤口上。 且说独孤烈站在地字三号房边,吩咐身边的人:“敲门。” 顿时就有人敲响了门。“笃笃笃”,非常温和的三声。 “中原人说,先礼后兵,我一直都执行这样的礼仪,可惜总是有些人不识趣,非要逼我用武力。”独孤烈笑道。 “是的,独孤大人心胸宽阔,这些迂腐的中原人怎能了解?”旁边一个士兵立马说道。他的话听起来极尽奉承,拍马屁,若是瑶月的学士听了怕是要个个嗤之以鼻,讽刺他阿谀上司。但是他的表情和语气却极尽真诚,好像他是真的如此认为一样。 这样……就很可怕了。 甚至周围的人都全部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好像围在中间的独孤烈就是世界中心,就是太阳,就是一切。 好像信徒在膜拜他们的神。 就在这时,门,开了。 李沫儿倚在门边,微笑:“有客远访,未能及时访问,是我的过错。” 独孤烈挑眉道:“有趣的女人。你不请我们进去?” “请进。”李沫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屋内一片漆黑。 这女人的态度,未免太过随意。 独孤烈往里走,忽然凭着极佳的夜视能力发现地上有什么不对。 然而为时已晚。 一时间,有被老鼠夹子夹了脚的,有踩了球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又被胶水黏住的,一时间独孤烈带来的人都人仰马翻。 而李沫儿已经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猛地靠近独孤烈,意图在独孤烈吃惊之际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可是这个男人,他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要翻倍的快。 不知他怎么躲开李沫儿的必杀一击,反将李沫儿握匕首的手制住。 独孤烈道:“女人,你输了。”话语间竟颇有些兴致高昂。 “我输了。你想如何?”李沫儿冷笑一声,道,“不要为难我身边的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星光 宋宝很顺利地进入了书房。 箫翎的书房非常干净整洁,一侧墙面上挂着各式兵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甚至连笔都是一个朝向。 宋宝先把门窗都关紧,确保外面不能看见里面在做什么,再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起来。 上次把那些信笺呈送给箫翎之后,他放哪里了来着…… 宋宝立在原地冥思苦想,他似乎是将那信笺压在了桌子的砚台底下,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啊…… 哦,对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王爷一定会好好保存起来的。 宋宝便翻开一个抽屉,里面装着一些诗歌的散稿,寻找一番,可惜无果。 看来不在这里。 宋宝不死心,又在书架上一一翻看起来。 书架上兵书最多,偶有经史子集,更多的是各地的风俗读物。 宋宝一一看去,终于在一个边疆游记之中找到了那几页信笺。 它们就好像书签一样,被夹在书中。那几页刚好描写了当地的溪水有多么甘甜,宋宝匆匆瞄了一眼,看到还有一种蓝色小花,可以开几个月不败。 真是没想到,王爷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宋宝暗自佩服,咂摸了一下真人不可貌相,坠入爱河的人果真变得会比平时浪漫,心中还罕见地涌上一阵歉意,好像破坏了什么很美好的东西一样。 可是这股子歉意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宋宝将那几页宝贵的纸叠好,揣入怀里,这才又把门窗打开,拿起扫帚和帕子,开始收拾屋子。 他平日里几乎不曾做这下人的活计。 但箫翎的屋子实在太过整洁肃穆,让人不忍心破坏玷污,所以宋宝这一次做得极其认真,就连桌脚的灰尘都不放过。 偶有下人路过,看见宋宝这样,都瞠目结舌。 或有好事者去报告给李管事,李管事听了自家干儿子竟在搞这种名堂,立马风风火火地赶来,也随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在外面呆若木鸡。 这这这……这还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干儿子吗?怕不是偷偷换了个人? 难道那个若芙当真是个好的,自家干儿子跟了他手脚都变勤快了不少? 等到宋宝出来之际,李管事还是不客气地将他拦了下来,道:“你在王爷书房里做什么?” 宋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干爹笑道:“那个打扫房间今日当值的小厮恰巧腹疼,其余与他相好的人又手上都有活计,抽不出身,所以儿子这才来帮帮他。” 李管事点点头,道:“多和府里的人走动走动,少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王爷的书房你打扫的如何?我要去检查。” 宋宝道:“干爹尽管去,儿子这回可是很认真的,毕竟是王爷,怎可怠慢?” 李管事还是进去好生转了一圈,然后才回来,捋捋胡子道:“这次做得还可以,马马虎虎,下次遇到王爷的事,万不可骄矜自大,要一直谨慎勤勉才行!” “干爹放心,儿子省得。”宋宝恭敬地说。 李管事这才放心去了。 宋宝这才兴冲冲地又要去找若芙。 “你看,这是什么?”他故作神秘地拎着手中的两张纸,问。 “莫非,宝哥你已经拿到了书笺?”若芙两眼星星状。 “你一下子就猜到了啊,没意思。”宋宝咕咕哝哝。 若芙道:“我就知道宝哥是最棒的!选宝哥来做这个任务准没错!宝哥,阿芙好崇拜你啊!” 宋宝听了美人的夸赞,顿时又七魂丢了六魄,美得找不着北。 “还有什么要的?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宝哥都能为你弄来!”宋宝拍着胸脯道。 若芙摇摇头,道:“宝哥这次能够帮助阿芙,阿芙已经很开心了,怎能奢求宝哥还做别的?” 宋宝道:“你可真是容易满足啊。” 若芙低头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交给宋宝。 宋宝如获至宝,拿到手中一看,是一张崭新的手帕,似乎是新绣好的。 “阿芙,这是给我的?” 若芙羞赧地点点头。 “阿芙,得良人如你,夫复何求!”宋宝一把抱住若芙,若芙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 “宝哥你今天没有要紧事要去干吗?管事大人不见你,一定会很着急的……”若芙低下头,道。 宋宝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哪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紧事,今天打扫房间搞得我腰酸背疼,今天肯定是没有什么事要做了。至于干爹,他刚刚已经训过我了,今天没事应该不会再来找我。” “啊,是这样啊,”若芙点点头,轻声道,“可是阿芙……阿芙还有好多活没干……” “啊……抱歉阿芙,是我的错,忘记你每天也有很多任务了。” “不要紧的。” 宋宝看着若芙细若杨柳的腰肢,咬咬牙,道:“不如我来帮你干活?” “啊?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宝哥。何况,要是被府里其他下人看到了,又要说闲话了,我……”若芙说着,便顿住,眼泪含在眼眶里。 “哼,他们那群人,平时就是吃饱了没事做,才经常说三道四的。放心吧阿芙,你跟了我,谁要是敢出半点风声,我把他舌头拧了做麻花!”宋宝拍着胸脯恶狠狠道。 “可是,管事大人他……” “我已经成年了,何况我只是他的干儿子,他还管不了那么宽。今天你在哪里当差?我和你一起去。”若芙竟然质疑自己的能力,让宋宝的男子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他下决心今天要给若芙看看他的能力和人脉,不要让美人总觉得他是因为干爹才在这王府中混得开。 他宋宝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好吗?? 若芙就这样被宋宝强拉着出了门,她跟在宋宝后面,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随便找人借的手帕,就能够起到这样的功效,看来这人看似精明,实则傻透了嘛。 而宋宝对于身后人的心理活动懵然不知,还满心沾沾自喜地把自己当成拯救美人儿的大英雄。 那珍贵的书笺,就被若芙顺理成章地揣入自己的怀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世外 “宝哥?你果然是累了吧?” “若芙?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宝正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又是一惊。 若芙抿嘴一笑:“我不放心你呀。”金色夕阳下,她的笑容像是会发光。 她伸出手,“来,我扶你。” 熟悉的一幕。 只是之前是宋宝扶起哭泣的若芙,而如今是若芙搀起浑身无力的宋宝,好似命运的轮回。 宋宝这次没有再强词夺理,为自己辩解,而是无声地将手放入若芙手中,让她将自己扶起。 若芙扶着宋宝的手臂,两人慢慢悠悠往宋宝的住处走去,罕见的一路无话。 走着走着,若芙忽然“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宋宝恶狠狠地转头,问:“你取笑我?!” “没有没有——”若芙连连摆手,“我只是在想,原来阿宝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呀。” “阿宝哥?!可爱?!”槽点太多,宋宝竟然不知道从何吐起。 “是呀,明明自己平时很少做下人的事,却帮我把活都干完了。明明很累,却强行说自己不在意。这样的阿宝哥,比平时少了一份威严,但意外地多了一分平易近人呢。”若芙笑着说。 “是吗?” “是啊。阿芙喜欢这样的阿宝哥。”若芙轻声道。 声音很轻,却仿佛在宋宝胸腔里打了个惊雷,擂得他五脏为之一跳。 宋宝舔了舔嘴唇,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今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阳光很温暖,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还有身边的人,也很好。 如果可以一生一世走下去就好了,永远也不到尽头。 可惜再长的路,总会走完。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终于还是到了宋宝的住处。 若芙微笑道:“好了宝哥,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宋宝沉默地点点头。 若芙又看向他,脸上含着一丝怜悯:“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宋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自己从书房为她取出来的李沫儿的信笺,忙道:“这不算得什么。” “那么,再见了。” “再见。” 两个都不正经的人,竟是以一种近乎庄重的态度告别的。想必任何一个稍微了解他们的人,见了这一幕都要觉得讶异。 若芙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都在轻快地哼着歌。 一切顺利,还糊弄着一个傻子把自己的活都干了,真是太棒了。 只是那个傻子,真的是傻透了……以后会被那个箫翎惩罚的吧。 嘛,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可与自己无关。 若芙回到房间,这是一个大通铺,一旁的小丫鬟问她:“今天你真帮我把我的活都干了?” “那是自然,姐妹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阿芙真好,下次你当差我也帮你干活。” “哈哈,那感情好。”若芙的笑容越发灿烂。 入夜,所有的丫鬟都睡着了,没人发现若芙悄悄起身,写了一封不知道是什么的信,到窗外吹了一声口哨,就有白鸽应声而来。 她将信系好,方返回房间继续安睡。 “啊………怎么有风……”一个丫鬟翻身,咕咕哝哝道。 “好啦,门被吹开了,我去关。”若芙语气自然,起身将她刚刚没关严的门关好,继续入睡。 能够完全摹仿箫翎笔迹的人啊,可是了不得的情报呢。 晚风依然凉,今天的月色依旧动人。 过不了几日,那个人应该就会把李沫儿带走了。 “笃笃笃。” “什么声音?谁在敲门啊?”若芙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叫道。 “刚刚从你房间飞出去的鸽子是怎么回事?”这个声音,低沉,含着一股冷意——十一! 若芙猛地翻起身,暗道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 都怪刚刚在梦里回忆起了之前在王府的事,连起码的警觉性都没有了。 “十一大哥,男女授受不亲,您这么深更半夜地来小女子的屋子,让人看见了不好吧。我倒没什么,若是被主人看见了,说不定认为你是那种登徒子呢,毁坏了您在她心中的形象可不好哦。”若芙不真不假道。 “开门。你就说一句,你是开门还是不开门?若是不开门,明日我就去禀明主人。”十一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执着地要求道。 若芙叹了一口气,脸色涨红,只披着睡衣,“登登登”走上前去就把门打开了,对着十一,没好气地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就盯着我的屋子看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睡觉。”十一淡淡道。 若芙这才发现十一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中还有红血丝,她震惊道:“你不会这几天晚上都没有睡觉吧?” “是又如何?不然怎会知道你深夜与外人通信?”十一冷笑。 “十一大哥,你误会阿芙了,”若芙委屈道,“阿芙只是见那小鸽子可爱,和它玩了一会儿,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若芙一边说,一边往十一身上靠,身上的睡衣越发松垮了。 十一都没有推开她,而是往旁边一转,若芙身上不稳,眼看就要摔倒,轻盈地在地上转了几圈,才稳下身子。 “哎,十一大人果然是薄情,没有旁人那么知情识趣,好则好,就是太呆板了。”若芙娇滴滴地抱怨道,又向十一抛了个媚眼儿。 十一依旧面如冰霜,不为所动。好似面前并不是什么美女,而只是一具木雕。 他犀利的眼神在屋里里来回扫动。 若芙心中暗道好险。 自己提前把那些笔墨都收起来了,现在谅十一也翻不出什么来。 “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我们不是都做好交易了吗?”若芙问。 十一冷道:“你说神医在锦绣阁,可是那里已经起了火,你说的话,不可信。” 若芙笑道:“这个,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这些东西你急也急不来呀,他要街上起火,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是算命的,能掐会算不成?” “找不到神医,你现在就走。”十一坚持道。 “十一大人当真如此绝情?当初在王府也是,如今出来了也是,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殊远 宋宝张大嘴看着若芙,道:“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穿。” “自从姑娘进了宫,不止是其他人,若芙也对她,想念不尽。何况,她还是若芙的救命恩人,可是,若芙竟还未正正经经地报答过她……”若芙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别哭别哭。”宋宝又是一阵劝慰,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若芙道:“有了姑娘的字帖,就算睹物思人,聊以解哀愁。” “你这个,却是有些难办啊。”宋宝皱眉。 若芙忙道:“不劳烦宝哥,若是宝哥有所顾虑,也不必为阿芙勉强。” “不,我偏要为你取来!”谁知宋宝竟发了性,当场立誓。 若芙哭道:“要是……被王爷发现了……” “被王爷发现了又怎样?”宋宝毫不在意地说,“放心吧,王爷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真的?” “真的。” “那……宝哥可要小心些,千万别被王爷发现了,要是连累了你,阿芙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若芙抹了抹眼角,道。 宋宝信誓旦旦道:“放心吧阿芙,不出七日,宝哥必然为你取来!你刚刚对那个和王爷一模一样的字帖感兴趣吧?放心,就为你取那个!” 若芙一把挽住宋宝的胳膊,感叹道:“宝哥,你真是阿芙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这就算好了吗?放心吧,更好的在后头呢。”宋宝两眼放出跃跃欲试的光,更加得来若芙崇拜的眼神。 两人又你侬我侬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离。若芙在原地目送着宋宝离去,宋宝也一步三回头。 等到宋宝彻底消失后,若芙沉下脸,不声不响地往回走,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才露出一个笑容。 “看这小子,还是有点油水。” 宋宝得了美人的赞誉,走路都轻飘飘的,一路哼着歌,走回自己的下处。 ——却看见自家老爹正沉着脸,坐在房间里正中央。 “干、干爹……”宋宝悚然一惊,忙在门边立好,施了一礼,规规矩矩。 “去哪儿了?”李管事冷冷道。 “儿子吃了晚饭,去四处溜达了一下,不知干爹有何吩咐?”宋宝战战兢兢道。 李管事道:“四处是哪四处?细细说来!” “就是、就是在园子里逛了逛,误了干爹的事情,实在是该死。” “你自然在园子里逛了逛,所以看见我都绕道走,往路边的杂草里一钻,自己都活得像只野狗。” 宋宝听了李管事这话,情知当时从他身边爬过去的事情已经败露,于是悻悻道:“有个人托我为他买药,当时不忍打扰干爹训话,故而形容不整了一些,并非有意冒犯!” 李管事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阴沉,当即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走到宋宝面前,对着他的嘴巴就是几下:“还敢狡辩!说!到底是谁给的你胆子!” 宋宝的嘴角一下子红了,他哭丧着脸道:“干爹莫打了,儿子都招,莫打了,仔细打疼您的手,儿子皮糙肉厚的。” 一番话倒是把李管事怄笑了,道:“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脸皮有多厚,招吧,又是会了哪个粉头?和哪个狐朋狗友做那些好事?” 宋宝连连摆手:“不是的干爹,儿子就是去见府里的一个丫鬟。” “哪个丫鬟?在哪个院里当差?姓甚名谁?一一从实说来!” 宋宝道:“就是李姑娘带回来的那个若芙,今日儿子偶遇她,看她体弱不胜,她自己又说是感染了风寒,所以特特为她约了大夫看病,不过她说不用大夫,只自己抓包药就得了,所以儿子把自己的钱都给她了,干爹您看。” 宋宝说着,撩起自己的衣角,表示身上另无他物。 “李姑娘带回来的若芙?”李管事念叨着,“你这小子,看上人家丫头美貌了?别的倒还罢了,这个若芙你是万万动不得的。” “为什么?因为她是李姑娘的人?儿子可以去求李姑娘,况且,我看那芙儿,也对儿子有意呢。” “混账东西,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是敢动那个若芙,别说你,你老子我都可能受牵连!”李管事作色道。 宋宝低下头,脑海中又浮现出若芙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儿,不由得顶嘴道:“感情这一回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全凭天注定。” “好哇,你这小子,现在还会顶嘴了不成?看我不先把你的皮揭了!”李管事怒睁双目,操起墙角的一根竿子就打,把宋宝从西打到东。 “干爹饶命,干爹饶命啊。”宋宝一边跑还一边叫,气得李管事胸膛直起伏。 看着李管事面色由红转青,宋宝连忙从墙角蹿到李管事身边,抚着他的背道:“干爹快坐下歇歇——哎哟!” 李管事结结实实给他来了一下,然后才坐下,吆喝道:“倒茶来——越发没规矩了。” “是,干爹教训的是。”宋宝点头哈腰,一边转入内屋去烹茶了。 等到茶水端上来,李管事喝了一口,问:“这是大红袍?” “哎,干爹爱喝,儿子就多备了一些。” “大红袍好啊,喝着有劲儿,你可没动府里的茶叶吧?” “哪有,王爷又不爱喝这个,茶园里都没种这些。这些啊,都是儿子在外面自己买的。” “还算你有点心,自从我那个孽障侄子季腾贪污了茶叶,被李姑娘当场揭穿以后,我这张老脸可是都要被穿了好几个洞,还好现在王爷不计前嫌,依旧信任我。你可不能效仿那个孽障,不然不等王爷动手,我自己先把你下了!” “干爹放心,这些轻重儿子心里有数。” “你好色,哪个男子年轻时候不好色?可你要知道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碰,那些碰不得的人,碰一下就是万丈深渊呐。” “当真……有如此严重?干爹可否告知内情?” “没有内情。你就只需要记住一件事,离那个若芙远点就是了。” 宋宝只一声儿不言语。 李管事见他这模样,暗暗叹气,道:“我这老骨头迟早要死在你手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星辰 独孤烈道:“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身边的那些小虾米我自然可以不去为难。但是如果你不听话……我平日里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沫儿道:“如今技不如人,自然甘拜下风。” 独孤烈赞赏地点点头,道:“我就欣赏你这样爽快的人。” 只是当独孤烈刚刚转身离去之时,李沫儿却是脚一伸,就是一个擒拿动作,意图将独孤烈反制于当场。 独孤烈反手攥住李沫儿的手腕,李沫儿就狠蹬他的脚尖,用力碾压。 独孤烈的劲道越来越大,李沫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掰断了,可是她面无惧色,只是咬着牙狠狠踹着独孤烈。 终于,独孤烈笑了,放开她的手,道:“你这样烈性的女子我在中原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女子通常都在我那里才是。” “你们中原?莫非你们是哪个外乡人?不会就是辛夷吧?来我们这里打探情报呢?”李沫儿疼得面色发白,嘴里却依旧不服输。不过辛夷这个地方,她也是瞎蒙的。毕竟在这个朝代,她也没上过历史课,所知道的外族也就只剩个辛夷了。 独孤烈反倒面露诧异,道:“你的脑筋转得倒是挺快,如此,就不用我们再多向你费口舌解释我们从哪里来了。” 李沫儿的手上的神经告诉她,现在状况很不好,离断了也差不离了,她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矗立在原处。 毕竟连每月都必须发作一次的噬心之毒都挺了过来,还怕这些皮肉之苦吗? 何况这些手段,比起上辈子为了当特工所付出的,不止万分之一吧…… 独孤烈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说道:“抱歉,忘记还捏着你的手了。”说完,就把李沫儿的手放开,还微微一笑。 李沫儿也放开了碾着独孤烈的脚。 独孤烈笑问:“请问现在尊舍可还有我们的一袭座位?” 李沫儿道:“如此,便请进入寒舍一叙。” 她起身点燃了灯,虽然右手显得有些软绵绵的,但却举止如常。 独孤烈看了一会儿,对左右说:“之前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照这样看来,她的忍耐能力比起我们那里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都可以媲美一些军士了。” “独孤大人,当真有如此神奇?” “那是,不相信我的眼光?”独孤烈傲然道,“她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弱女子,可是刚刚我的力道,不说她,就是换了你们现在的任何一个人,现在都合该路也走不了了,可是如今她面无异色,行动如常,当真是奇人啊。想不到瑶月这样的污泥烂潭里还有这样的人。” “还是大人慧眼如炬。” 就在此刻,忽然一阵不寻常的风掠过。 独孤烈警觉道:“全部趴下。” 一时间那十几个跟着他进入李沫儿房间的人纷纷趴在地上,训练有素,仿佛是现代的特种军队。 一队穿着黑衣带着黑色面巾的人从窗外破窗而入。 当时乌云正好散开,一缕银色的月光透了进来。 两队人激烈地扭打在一起。 独孤烈大喊一声:“他们的目标是这个女人,保护好她!” 一队人连忙簇拥着李沫儿。 那些进来的黑衣人看起来都十分的训练有素,举止好似是一个人似的,并且所用招式诡谲莫测,就连独孤烈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和快速的反应能力都有些左支右绌。 可惜,那些人并不知道这是一间怎样的屋子。 两伙人凑在一起战着战着,莫名其妙就踩到了地上的捕鼠夹子,奇怪的球形物体,胶水…… 一时间,人仰马翻,两队精英人士竟然在这样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小房子里,得到了毕生难忘的经历。 “女人,你设计的机关,看起来还有点用。”李沫儿忽然觉得耳边酥酥的,原来是独孤烈不知在什么时候摸到了她身边,对着她的颊侧说话,喷出的热气将她脸都熏红了一片。 ——都哪百年的霸道总裁老梗了!要知道这种“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桥段她上初中就不看了哇摔! 李沫儿假笑道:“不过是随手施为,不足挂齿。” 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李沫儿福至心灵,道:“是十一。” “哪个十一?就是你们王府上的那个侍卫?”独孤烈眯眼道,语气中竟然含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酸意。 “你对我们的资料了解得挺清楚的嘛。”李沫儿冷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你们中原的成语吧。我觉得还是很有用的。” “我要去给十一开门。”李沫儿却是没这么多时间与他扯中原文化是有多么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她现在满心只是要赶紧去找十一,让他不要担心。 可是独孤烈却一把拉住李沫儿的手,笑道:“女人,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你不要找麻烦,我也不会为难你身边的人,可若是他们自己闯上来……” 约定?他们什么时候约定过这个! 可是你说有,那就有吧。这该死的命运,什么时候真正让人做过主? “主人!开门!” “砰砰砰——” “沫儿、沫儿……”十一的声音竟然已经隐隐哽咽,嘶哑,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绝望。 “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沫儿……” 他喊了十一声。 李沫儿听住了。 她是第一次听到十一用这样的声音。 在她以前的记忆里,十一都是不苟言笑的,他做事非常沉稳,就算偶尔会红了脸,也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 就是这样的十一,让人忘记了他的真实年龄,而把重要的事情都尽数托付于他,即使他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还未真正成长为“大人”。 是她误了他啊。 李沫儿在心中暗悔。 要是……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就好了。 那么现在他还是那个在王府无忧无虑的少年,受到上下一致的爱戴,最终凭自己的本事,当上侍卫长,物色到好媳妇。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迷雾 李沫儿却是对那大汉展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她扭过头对十一道:“你看这人是什么来头?” 十一抱臂望着那汉子,看了许久,道:“此人身强力壮,下盘极稳,臂力过人,吐息又极平稳,是个行家。” 李沫儿拍手笑道:“我看也是,十一果然好眼力。” 李沫儿又细看那汉子,发觉他鼻子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隔得远所以看着不明显,要很仔细地看才能看得到。 他似乎很爱听这些“传闻”,听到高兴处就会洒钱,颇有些暴发户的感觉。 那说书先生见台上的钱越来越多,更加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再给大家都说些秘闻。当今圣上在幼时并不受先皇宠爱,因为当初的七皇子脾性古怪孤僻,又木讷少言,先皇更加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摇摆不定。” “这个我知道,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三皇子是宠妃高氏所出嘛。”一醉汉站起来大叫。 “对对对,”立马有人附和,“先皇后家中势力大,贵妃高氏貌美,虽然风华不再,但依旧在众多美人儿中是独一份的。” “唉,皇家的忧愁就是美人太多,不知道怎么选,我等平头百姓羡慕不来啊。” “那位客官说的是,”说书先生咳嗽几声打断大家越来越离题的讨论,道,“但若是单论娘家还是显得有些不公平,这事要从两个皇子的品性说起。大皇子小时便夭折,二皇子是嫡长子,品性温良敦厚,朝臣都赞不绝口,更是有不少人一直都簇拥二皇子。三皇子自小就机敏异常,动辄成诗,善于应对,先皇常常称赞三皇子有乃父之风。” “哎,说到底还是该立二皇子啊,三皇子千好万好,她也是小妾肚子里出来的。” “瞧你这话说的,皇帝的妾,能叫妾?” “凭她是皇妃,小妾就是小妾,哪有什么说的?” 说着说着,底下的人就吵得面红耳赤,能够这个时候在这里讨论皇室秘闻的多是些不怕死的泼皮,此刻又多下了几杯黄酒,酒壮人胆,当即争执不下就要动起手来。 茶馆中的护院立马出动,将那打架滋事的拖了下去。茶馆中方静。 说书人乐呵呵地道:“大家文明讨论,君子动口不动手哈。” “行啦老头,快些讲罢,若不是你卖关子,我们能吵得这么厉害?”还有人不服气,大声嚷嚷。 说书人也不恼,只是继续讲道:“按理来说,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都应该奉二皇子为太子,毫无争议,然而二皇子品德虽好,才学却是不济,屡屡被教书先生惩罚,好几次告状到皇帝那里,言二皇子学习不用心,好好的几篇文章都背不下来。” “这有什么?我小的时候看见字就头晕,那些字好像都活过来了,变成一只只蚊子围着我转,现在还不是经营着我爹的铺子,银子票子女人什么没有?” “得了吧?你连账本都看不来,还要专门请人帮你读账本,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你!” 眼看着又是一场骂战将要掀起,说书先生为了避免茶楼中的人越来越少的杯具,连忙狠狠一拍惊堂木,阻止道:“请大家听小老儿慢慢说来。且说这先皇听了先生进言以后震怒,当即去检查二皇子功课,见他唯唯诺诺,更加来气,认定二皇子是被宫中的奴仆带坏,或者沉迷于不干不净的东西,才荒废了学业,遂检查了二皇子的寝殿,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不会是藏在床底下吧?” “不对,应该藏在床板和床垫的缝隙里,床底下是个人都会去搜,根本藏不住的……” “诸位仁兄都阅历十足,小弟自愧不如……” 茶馆四处洋溢起大笑声,许多人涨红着脸讲着自己各种藏起心爱东西的“经验”,互相交流讨论分享。 “若要分享请诸位自行分享,莫要再动手便是。”说书先生也很乐意见到这样和谐的氛围,遂不阻止,而是乐呵呵地看着,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李沫儿撑着腮,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在看一部超长连续剧,中间不断插播广告的那种。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各处的讨论声才渐渐平息了,说书先生也灌下去一钟茶,这才不快不慢地继续讲道:“如此天气转凉了,大家来听小老儿说书的,别忘了多加件衣服。且说先皇什么都没找到,只在二皇子枕边发现了几本私塾中所授课本。先皇便又责令了搜查的侍卫,自己亲自拷问二皇子,二皇子却泪下不止,只言自己愚笨,特意将典籍放至枕边,日夜诵读,可仍旧不能背下,皇后在旁亦拭泪,先皇大受感动。” “这不就得了嘛,看来皇子不愧是皇子,这股学习的劲儿咱们一辈子都学不来。”一人比起大拇指,赞叹道。 “二皇子德性这般高尚,那立他为太子又有什么可犹豫呢?” “这有什么可赞的?放在床边读了这么多天都背不下来,就是蠢!我朝怎会要如此蠢笨如猪之人做皇帝?到时候百姓遭殃,他是不是也只能流着眼泪说自己尽力了?”说话这人越说越激动,还往地下啐了一口。 “我看他就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比较隐秘,因而怎么搜都搜不出来。”到了这份上,依然有人坚定不移地秉持着阴谋论。 一时间,众说纷纭,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慑于刚刚护院丢人出楼的魄力,暂时还没人动手,只是互相打着嘴战,一不小心问候对方的家人也是常有的事。 其中污言秽语,不忍卒听,尽难备述。 “这些人真是有意思,听书的人却比说书的人说的还要热闹。”十一闭上眼,毫无兴趣。若芙却是兴致勃勃,还把头更加贴近窗口,去听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要不要也放你下去和他们辩论一番?说说你小时候把偷偷看的书都放在了哪里?”李沫儿揶揄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沉思 宋宝很顺利地进入了书房。 箫翎的书房非常干净整洁,一侧墙面上挂着各式兵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甚至连笔都是一个朝向。 宋宝先把门窗都关紧,确保外面不能看见里面在做什么,再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起来。 上次把那些信笺呈送给箫翎之后,他放哪里了来着…… 宋宝立在原地冥思苦想,他似乎是将那信笺压在了桌子的砚台底下,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啊…… 哦,对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王爷一定会好好保存起来的。 宋宝便翻开一个抽屉,里面装着一些诗歌的散稿,寻找一番,可惜无果。 看来不在这里。 宋宝不死心,又在书架上一一翻看起来。 书架上兵书最多,偶有经史子集,更多的是各地的风俗读物。 宋宝一一看去,终于在一个边疆游记之中找到了那几页信笺。 它们就好像书签一样,被夹在书中。那几页刚好描写了当地的溪水有多么甘甜,宋宝匆匆瞄了一眼,看到还有一种蓝色小花,可以开几个月不败。 真是没想到,王爷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宋宝暗自佩服,咂摸了一下真人不可貌相,坠入爱河的人果真变得会比平时浪漫,心中还罕见地涌上一阵歉意,好像破坏了什么很美好的东西一样。 可是这股子歉意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宋宝将那几页宝贵的纸叠好,揣入怀里,这才又把门窗打开,拿起扫帚和帕子,开始收拾屋子。 他平日里几乎不曾做这下人的活计。 但箫翎的屋子实在太过整洁肃穆,让人不忍心破坏玷污,所以宋宝这一次做得极其认真,就连桌脚的灰尘都不放过。 偶有下人路过,看见宋宝这样,都瞠目结舌。 或有好事者去报告给李管事,李管事听了自家干儿子竟在搞这种名堂,立马风风火火地赶来,也随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在外面呆若木鸡。 这这这……这还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干儿子吗?怕不是偷偷换了个人? 难道那个若芙当真是个好的,自家干儿子跟了他手脚都变勤快了不少? 等到宋宝出来之际,李管事还是不客气地将他拦了下来,道:“你在王爷书房里做什么?” 宋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干爹笑道:“那个打扫房间今日当值的小厮恰巧腹疼,其余与他相好的人又手上都有活计,抽不出身,所以儿子这才来帮帮他。” 李管事点点头,道:“多和府里的人走动走动,少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王爷的书房你打扫的如何?我要去检查。” 宋宝道:“干爹尽管去,儿子这回可是很认真的,毕竟是王爷,怎可怠慢?” 李管事还是进去好生转了一圈,然后才回来,捋捋胡子道:“这次做得还可以,马马虎虎,下次遇到王爷的事,万不可骄矜自大,要一直谨慎勤勉才行!” “干爹放心,儿子省得。”宋宝恭敬地说。 李管事这才放心去了。 宋宝这才兴冲冲地又要去找若芙。 “你看,这是什么?”他故作神秘地拎着手中的两张纸,问。 “莫非,宝哥你已经拿到了书笺?”若芙两眼星星状。 “你一下子就猜到了啊,没意思。”宋宝咕咕哝哝。 若芙道:“我就知道宝哥是最棒的!选宝哥来做这个任务准没错!宝哥,阿芙好崇拜你啊!” 宋宝听了美人的夸赞,顿时又七魂丢了六魄,美得找不着北。 “还有什么要的?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宝哥都能为你弄来!”宋宝拍着胸脯道。 若芙摇摇头,道:“宝哥这次能够帮助阿芙,阿芙已经很开心了,怎能奢求宝哥还做别的?” 宋宝道:“你可真是容易满足啊。” 若芙低头笑,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交给宋宝。 宋宝如获至宝,拿到手中一看,是一张崭新的手帕,似乎是新绣好的。 “阿芙,这是给我的?” 若芙羞赧地点点头。 “阿芙,得良人如你,夫复何求!”宋宝一把抱住若芙,若芙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半推半就。 “宝哥你今天没有要紧事要去干吗?管事大人不见你,一定会很着急的……”若芙低下头,道。 宋宝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哪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紧事,今天打扫房间搞得我腰酸背疼,今天肯定是没有什么事要做了。至于干爹,他刚刚已经训过我了,今天没事应该不会再来找我。” “啊,是这样啊,”若芙点点头,轻声道,“可是阿芙……阿芙还有好多活没干……” “啊……抱歉阿芙,是我的错,忘记你每天也有很多任务了。” “不要紧的。” 宋宝看着若芙细若杨柳的腰肢,咬咬牙,道:“不如我来帮你干活?” “啊?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宝哥。何况,要是被府里其他下人看到了,又要说闲话了,我……”若芙说着,便顿住,眼泪含在眼眶里。 “哼,他们那群人,平时就是吃饱了没事做,才经常说三道四的。放心吧阿芙,你跟了我,谁要是敢出半点风声,我把他舌头拧了做麻花!”宋宝拍着胸脯恶狠狠道。 “可是,管事大人他……” “我已经成年了,何况我只是他的干儿子,他还管不了那么宽。今天你在哪里当差?我和你一起去。”若芙竟然质疑自己的能力,让宋宝的男子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他下决心今天要给若芙看看他的能力和人脉,不要让美人总觉得他是因为干爹才在这王府中混得开。 他宋宝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好吗?? 若芙就这样被宋宝强拉着出了门,她跟在宋宝后面,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随便找人借的手帕,就能够起到这样的功效,看来这人看似精明,实则傻透了嘛。 而宋宝对于身后人的心理活动懵然不知,还满心沾沾自喜地把自己当成拯救美人儿的大英雄。 那珍贵的书笺,就被若芙顺理成章地揣入自己的怀中。 第一百八十九章 郁结 “干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宋宝连忙呸了几声。 “你就祈愿着让我多活两天吧!”李管事说完,茶也不喝了,把那大半盏茶重重往桌子上一磕,洒出来也不管,径直往门外去了。 宋宝连声呼唤他,李管事头也不回。 只留下宋宝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过了许久,宋宝才咬咬牙,暗道:“美人恩更加重要,拼了这一把!有什么不得了的!” 老爹近些日子是愈发小心谨慎了,这也干不得,那也干不得,凭他怎样,他就是年纪到了,想要安稳退下,也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那么大一个美人放在那里,怎能让自己置之不理? 去!就去王爷的书房把那字帖偷出来,讨得美人的欢心! 宋宝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宋宝就开始观察王爷的起居作息。 尽管李管事的话语犹然在耳,宋宝心中不安,可另有一把烈火灼烧着他,让他不得好生思考。 箫翎平日里都很忙,时常在书房中一忙就是深夜,因此断了宋宝晚上进去的念头。 箫翎这几日都要去校场巡视,大多数都是在上午,几番比较之后,宋宝决定就在上午动手。 可是,以什么理由进去呢? 宋宝正在抓耳挠腮,可巧,这世上就是无巧不成书,今日,来了一个好兆头。 那为书房打扫的小厮,今日里突然胃疼,起不了身。 宋宝刚好与他相熟,听到消息就前去探望,其余小厮都不愿意帮他去把书房里的活计干了。 “好哥哥,你们就帮我这一回,等到我好了,也帮你们,如何?”那小厮连番哀求。 可是其余人都置之不理。 到了最后,小厮脸色苍白,捂着肚子在床上独自呻吟。 宋宝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宝哥,您来啦……”小厮见了宋宝,竟还挣扎着想要下来行礼,被宋宝止住了。 “你还病着,不宜大动作,好好躺着。” “谢谢宝哥来看我……”那人眼含眼水。 宋宝笑道:“这有什么?今日可有人替你做差?” 那人面色通红,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惭愧。 “这帮崽子们,越发无法无天了。”宋宝骂了一句。 “宝哥也休骂他们,大家都有自己的活计,做了我的,自己的就没空做了,到时候还是要被责骂的,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偏偏到了这节骨眼上出岔子。”那人淡声道。 宋宝自告奋勇:“这样吧,今天我来帮你打扫书房,如何?” 那人眼睛亮了,可是面上又现出一些狐疑之色:“宝哥您……为何……” “有什么为何的?难道你觉得宝哥从来都不关心你们?”宋宝生气道。 那人面上浮现出一些讪讪之色,宋宝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想说“是的”。 “宝哥……总是带我们去玩,我们心里,也把宝哥当做亲生的哥哥一样,平日里哪敢叨扰呢。” “哎,就是要兄弟你这句话。就是亲生的哥哥,自家人才不见外,帮你做了就帮你做了,推三阻四的干什么?你宝哥我平日里可最讨厌那种拖泥带水的人了,兄弟你不是这样吧?” 那人见宋宝都这样说了,只得勉强答应,道:“麻烦宝哥了。钥匙在这里。”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钥匙。 宋宝见了笑道:“你倒是藏得严。” 那人低下头,道:“不怕宝哥见笑,这是李管事吩咐了的,王爷的书房乃是重地,寻常人不得进入,若是里面丢了什么重要物什,可是要拿我问罪的。” “怪不得你刚刚扭扭捏捏的,是怕我在王爷府里偷东西?”宋宝把眼一瞪。 那人连忙摇手道“不敢”,宋宝又逼问了他几句,那人一阵感恩戴德,这才罢了。 宋宝摇着手上叮啷响的钥匙出门去了。 那人见宋宝出了门,这才抹了抹头上的一把汗。 宋宝又挑着他干爹出府采买东西的一天,准备动手。 在到达书房之前,他又去见了一面若芙。 “你抓了方子,近些日子身子可好些了?” 若芙有些吃惊,但还是答道:“托宝哥的福,都好了。” “最近天气又凉了,忽冷忽热的,好生休养,不要又复发了。” 若芙点头称是,两人相对无言。 许久,若芙才问:“您……宝哥……到这里就是说这些的吗?” 宋宝这才回过神,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你这里,我就笨嘴拙舌的,本来来之前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见了你的脸,就什么都不会说了。阿芙不会见怪吧?” 若芙羞涩地低下头,道:“宝哥性情质朴,阿芙心向往之。” 宋宝执起若芙的手,道:“你想要的东西,很快我就会带给你,放心,不要再伤心了。” 若芙点点头,道:“能遇到宝哥,真是阿芙三生有幸。” 说完,还踮起脚再宋宝颊侧亲了一口。 宋宝顿时呆若木鸡。 若芙歪歪头,笑道:“这是定金。” 宋宝握紧拳头,道:“有了阿芙的香吻,我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有这么神奇吗?”若芙捂着嘴笑。 宋宝想了想,道:“刚刚没有体会明白,要不……再来一次?” 若芙推了推宋宝的肩,道:“宝哥坏~” 宋宝哈哈大笑,道:“好了,等我取来你想要的东西,阿芙可答应,与我一起?” 若芙低头,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宋宝激动地将若芙抱起转了三圈,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若芙攀着宋宝的脖子,咯咯直笑。 宋宝将若芙放心来,又看着她的眼睛道:“只一件,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若芙歪头问道。 “绝对不可以外传。你自己欣赏可以。而且,等到李沫儿回来了,找个机会还是要还回去的。” “啊……好的。”若芙点点头。 宋宝笑了,道:“我信你。” 若芙只是微笑。 宋宝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去了。” “宝哥小心啊。” “放心吧,你宝哥是谁?” 想着若芙对自己的叮嘱,想着她身上的美人香,宋宝暗暗下定了决心,拿出钥匙打开了书房的门。 第一百九十章 沉醉 箫涵睿往椅子后背一靠,道:“那就罚你们所有人都在这儿扫大殿吧,还是老规矩,扫到沫儿回来为止。” “陛下圣德怜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地的宫人都山呼万岁。 箫涵睿道:“若不是因为你是沫儿亲自开口要来的,现在你早就成了一具尸体。含光殿交给你了,若是被孤发现有一丝一毫不尽心的地方,今天你们欠的命,那日定要还来。” 宫人们都扣头谢恩,各个眼中都是死后余生的泪水。 箫涵睿道:“都安静点,孤要歇息。” 说罢,箫涵睿便往李沫儿的房间里去了,并且衣服也不脱,直直地倒在床上,拿被子捂住头。 都总管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将门窗掩上,又将烛火挑得更亮些,再为箫涵睿除了鞋,箫涵睿自动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个蝉蛹。 都总管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守着箫涵睿,箫涵睿动也不动,话都不说一句,都总管也没询问。 陛下惧雷,他向来知道的。 往日这样大的雨,这样大的雷,陛下往往会精神错乱,大喊大叫,或者沉默寡言,话都不说一句。 这事应该只有他一人知道,或者……还有李沫儿知道…… 他记得有一天打雷,陛下就在含光殿,听说状态很好,他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李姑娘,在陛下心中真是很特别的存在啊。 今天陛下居然如此冷静,真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毕竟扶着陛下的时候,都总管能清楚地感觉到箫涵睿镇定的外表下颤动的肌肉。 陛下今日能够放过秋凝已经纯属意外,何况还赦免了那么多宫人。说实话,那些宫人在他心中已经是必死之人。看守不力是其一,陛下需要渠道来发泄怒火,他从来不会忍耐自己,是其二。 那个小顺子,是李姑娘挑选来的人。李姑娘眼光不错,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人,保住了整个含光殿。也许,这个人可以栽培…… 他老了。可陛下还小。 总得有人扶着他的手继续前行啊。 都总管想起了很多年前,箫涵睿还是一个稚嫩的孩童,可眼中常年阴沉,先皇从来都不喜爱这个皇子,也没有任何人将他视作竞争对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从腥风血雨的厮杀中得到了皇位,有人不服,有人含怨,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再不能相信也只能接受。到了现在,不管他的声名是好是坏,瑶月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一位新帝王。 雨似乎慢慢地小了。 “今天约我至此,所为何事?”王府一处偏僻小道上,十一抱臂看着面前的女子。 那平日里白衣白裙的少女此刻却笑靥如花,平添一股妩媚。 若芙。 曾经卖身葬父的少女,被袁少勤当街强抢,李沫儿管了她的闲事,把她从那个色胚手中救出,还她自由。可她却口口声声说自己看上了十一,甘心入府为婢。 进了王府之后,除了干她的本职工作,其余时间若芙动不动就去“骚扰”十一。 十一烦不胜烦,起初还提防她有别的打算,后来看她只是做婢女的工作,对王府并无觊觎之心后,干脆避过她走,即使见面也只是冷冷地做程式化的回答。 但若芙也是一朵奇葩,十一越是拒绝,她越是“深情”,把自己的恋情弄得王府下人人尽皆知。 全然没有一点少女的羞涩。 但此刻十一却感觉到了面前之人的陌生,说不清是哪里出了变化,她一下子仿佛换了个人,少了一点平时的黏糊劲。 若芙笑道:“若不是因为李沫儿,恐怕十一大人再也不会见奴家一面吧?” “有话直说,现在我已经不是王府中人,不能久待。” “哎,王爷这就把您赶出去了吗?也太绝情了吧?这王府待着有什么意思,您说呢?”若芙装模作样地叹息道,又说,“奴婢也随您去了吧,您到哪奴婢就跟到哪。” “我来这里,是因为你说你有李姑娘的消息,”十一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至于其他的,我往日说得已经很清楚了。” “果然是十一大人,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奴家就是不甘,到底哪里比起那个李沫儿差?”若芙用手托住脸,连连感叹。 “没有什么好比的,也没有必要去比。你若是不去执意比较,怕就不会如此让人敬而远之了。”十一只是道。 若芙狡黠地笑了笑,道:“若是您心心念念的李姑娘如今身中奇毒,必须每月服一次解药,不然就会受万刃穿心之苦,您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地与我说话?” 十一瞳孔放大,逼近若芙,急喝:“你说什么?” 若芙摇摇头,道:“您不知道吗?李姑娘她啊,现在可是处境危险万分呢。今天您见过她了吧?就没有看出一点异常吗?就这样放心让她一人闯荡吗?十一大人,你可真是……不要后悔哦。” 十一死死盯着若芙,目光像是暗夜中凶狠的狼。 若芙拍着胸口道:“您盯着奴家做什么?您不会以为毒是奴家下的吧?这您可冤枉好人了,虽然奴家会下毒,可从来都没有对李姑娘动过手哦,我只是——对她的情况——稍微了解那么一点点。” 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丝丝空隙。 “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赌注就是李姑娘的命,您输得起吗?”若芙笑。 十一问:“如何解毒?” “不问我是怎么知道李姑娘中毒的吗?不问是何人对她下的毒吗?”若芙却是慢条斯理,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刷——”十一的佩剑已然出鞘。 若芙足尖一点,竟然轻飘飘地向后飞去。 但剑光如影随形,最终还是逼近了若芙的脖子。 “你果然有武功。”十一冷冷道。 若芙诧异地看着十一,道:“您比奴家想象中更加厉害嘛。” “说,如何解毒?”剑锋用力,一缕红丝从若芙的脖子上渗了出来。 若芙在十一的眼中看到了杀气。 她忙道:“城南锦绣阁旁,是神医依莲的暂时居所。”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怨偶 “宝哥?你果然是累了吧?” “若芙?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宝正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又是一惊。 若芙抿嘴一笑:“我不放心你呀。”金色夕阳下,她的笑容像是会发光。 她伸出手,“来,我扶你。” 熟悉的一幕。 只是之前是宋宝扶起哭泣的若芙,而如今是若芙搀起浑身无力的宋宝,好似命运的轮回。 宋宝这次没有再强词夺理,为自己辩解,而是无声地将手放入若芙手中,让她将自己扶起。 若芙扶着宋宝的手臂,两人慢慢悠悠往宋宝的住处走去,罕见的一路无话。 走着走着,若芙忽然“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宋宝恶狠狠地转头,问:“你取笑我?!” “没有没有——”若芙连连摆手,“我只是在想,原来阿宝哥,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呀。” “阿宝哥?!可爱?!”槽点太多,宋宝竟然不知道从何吐起。 “是呀,明明自己平时很少做下人的事,却帮我把活都干完了。明明很累,却强行说自己不在意。这样的阿宝哥,比平时少了一份威严,但意外地多了一分平易近人呢。”若芙笑着说。 “是吗?” “是啊。阿芙喜欢这样的阿宝哥。”若芙轻声道。 声音很轻,却仿佛在宋宝胸腔里打了个惊雷,擂得他五脏为之一跳。 宋宝舔了舔嘴唇,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今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阳光很温暖,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还有身边的人,也很好。 如果可以一生一世走下去就好了,永远也不到尽头。 可惜再长的路,总会走完。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终于还是到了宋宝的住处。 若芙微笑道:“好了宝哥,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宋宝沉默地点点头。 若芙又看向他,脸上含着一丝怜悯:“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宋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自己从书房为她取出来的李沫儿的信笺,忙道:“这不算得什么。” “那么,再见了。” “再见。” 两个都不正经的人,竟是以一种近乎庄重的态度告别的。想必任何一个稍微了解他们的人,见了这一幕都要觉得讶异。 若芙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都在轻快地哼着歌。 一切顺利,还糊弄着一个傻子把自己的活都干了,真是太棒了。 只是那个傻子,真的是傻透了……以后会被那个箫翎惩罚的吧。 嘛,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可与自己无关。 若芙回到房间,这是一个大通铺,一旁的小丫鬟问她:“今天你真帮我把我的活都干了?” “那是自然,姐妹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阿芙真好,下次你当差我也帮你干活。” “哈哈,那感情好。”若芙的笑容越发灿烂。 入夜,所有的丫鬟都睡着了,没人发现若芙悄悄起身,写了一封不知道是什么的信,到窗外吹了一声口哨,就有白鸽应声而来。 她将信系好,方返回房间继续安睡。 “啊………怎么有风……”一个丫鬟翻身,咕咕哝哝道。 “好啦,门被吹开了,我去关。”若芙语气自然,起身将她刚刚没关严的门关好,继续入睡。 能够完全摹仿箫翎笔迹的人啊,可是了不得的情报呢。 晚风依然凉,今天的月色依旧动人。 过不了几日,那个人应该就会把李沫儿带走了。 “笃笃笃。” “什么声音?谁在敲门啊?”若芙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叫道。 “刚刚从你房间飞出去的鸽子是怎么回事?”这个声音,低沉,含着一股冷意——十一! 若芙猛地翻起身,暗道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 都怪刚刚在梦里回忆起了之前在王府的事,连起码的警觉性都没有了。 “十一大哥,男女授受不亲,您这么深更半夜地来小女子的屋子,让人看见了不好吧。我倒没什么,若是被主人看见了,说不定认为你是那种登徒子呢,毁坏了您在她心中的形象可不好哦。”若芙不真不假道。 “开门。你就说一句,你是开门还是不开门?若是不开门,明日我就去禀明主人。”十一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执着地要求道。 若芙叹了一口气,脸色涨红,只披着睡衣,“登登登”走上前去就把门打开了,对着十一,没好气地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就盯着我的屋子看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睡觉。”十一淡淡道。 若芙这才发现十一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中还有红血丝,她震惊道:“你不会这几天晚上都没有睡觉吧?” “是又如何?不然怎会知道你深夜与外人通信?”十一冷笑。 “十一大哥,你误会阿芙了,”若芙委屈道,“阿芙只是见那小鸽子可爱,和它玩了一会儿,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若芙一边说,一边往十一身上靠,身上的睡衣越发松垮了。 十一都没有推开她,而是往旁边一转,若芙身上不稳,眼看就要摔倒,轻盈地在地上转了几圈,才稳下身子。 “哎,十一大人果然是薄情,没有旁人那么知情识趣,好则好,就是太呆板了。”若芙娇滴滴地抱怨道,又向十一抛了个媚眼儿。 十一依旧面如冰霜,不为所动。好似面前并不是什么美女,而只是一具木雕。 他犀利的眼神在屋里里来回扫动。 若芙心中暗道好险。 自己提前把那些笔墨都收起来了,现在谅十一也翻不出什么来。 “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我们不是都做好交易了吗?”若芙问。 十一冷道:“你说神医在锦绣阁,可是那里已经起了火,你说的话,不可信。” 若芙笑道:“这个,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这些东西你急也急不来呀,他要街上起火,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是算命的,能掐会算不成?” “找不到神医,你现在就走。”十一坚持道。 “十一大人当真如此绝情?当初在王府也是,如今出来了也是,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憎恶 李沫儿又想起了她曾经在前世的生活。 那是多么的恣意和放松啊。 有时候一局英雄杀就能玩好久。 英雄杀是wx小程序,处于食物链鄙视的最底端。 那时候她完成任务之后,就宅在自己家300平方米的别墅里,快乐地玩着游戏。 一局英雄杀只能五个人,这是游戏资金不足的缘故。 身份场很好玩,也有很多爱恨情仇。 有暂时耍心计利用别人最后胜利的。 有内奸帮主的。 有内奸帮反的。 也有内奸最后控场胜利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内奸这个角色。 运筹帷幄,整场游戏的节奏都掌握在自己手里面。 有时候她真想让瑶月的人也体会一下英雄杀的快乐。 真的太快乐了,半个小时或者20分钟就能打完一局,但是得到的体验感是很强的,让人上瘾。 她平日里找的美男子也必须要精通各种游戏,能够带着她快乐地玩耍。 还有王者荣耀,她最爱玩蔡文姬,骑着自己的摇篮车满峡谷加血,其中的乐趣不足与外人道之。 但是英雄杀不一样,身份的存在让人欲罢不能。 最不想玩的是反贼。 一般跳的太猛都是为她人做嫁衣裳。 还有内奸无脑帮主赢的。 真的见到了就气死。 如果内奸帮自己这边,就赢的太轻松,毫无游戏体验。 最坑的是五号位反贼,经常还没起跳就被搞死了。完全打酱油。五号没人权。 最暴躁的是忠臣。 看主公不爽立马反,打得他嗷嗷的。 有时候可以一连好几天不睡觉打游戏,她身边的美男都昏昏欲睡了,眼圈黑了好几个度。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蛮内疚的,要赔人家精神损失费。 毕竟跟了自己几年颜值都下降了不少。 也有和主公配合得很好的时候,结束了会互相点赞,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甚至在最后死掉的反贼会大骂“两个见人”。 最委屈的是主公。 有时候内奸无脑帮忠臣,搞得自己特别难受,莫名其妙就被三个人轮着打。 有时候眼看着快赢了,只剩忠臣和内奸,这个时候是特别微妙的时候。 英雄杀有主公杀了忠臣就会弃掉全部牌的设定。 所以如果忠臣对主公不满意,主公还不能直接杀死他。 这可真是让人看了一出好戏。 主公要是不小心杀到忠臣,他一个不满意,主公就要被打,还不能打死他,其中憋屈得很。 也有很多主公被惹急了直接杀了忠臣,宁愿输的。 忠臣眼里的主公就是渣男,有反贼的时候就利用他,为他打下了天下又要对他卸磨杀驴。 而主公自己也很懵逼,根本分不清楚。 有时候也有特别英明的时候,果断杀死内奸取得胜利。 忠臣也会眼泪汪汪地给自己点个赞。 当时就有一种天下尽在掌中的豪气。 偶尔……当然只是偶尔,很自信地杀掉了忠臣。 有一回是包拯的手捧雷没炸,忠臣说因为他不换颜色。 但当时点数是10,换了也没用。 加上他话实在太多,诱导性太强,所以毫不犹豫就把他杀了。 结果是忠臣…… 那也没办法。 有一回貂蝉主公,忠臣褒姒。 第一回合很自信地杀褒姒,把牌给了内奸陈胜。 结果丫的褒姒是忠臣。 当时李沫儿还自信满满地说瞎子都看得出。 真是让人难过。 还有忠臣想不开摸了自己的牌,被她打,还要反打李沫儿的。 最后李沫儿拿了虎就把她杀了,自己也掉牌。 主要是反贼是个妹子,太怂,一开始不敢跳,导致最后分不清。 真是一言难尽。 当主公第一回合出牌,可以打得特别刚,按死一个人。 也可以雨露均沾,每个人一下。 真是让人快乐。 趁着这下天还未黑,李沫儿便打量着出城之事。“此时出城甚妙,要是等到明天,恐怕又生了变数。”十一附和道。 若芙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跟着接受出城的事实。 李沫儿便带着易容好的假面,揣好假文书,领着十一和若芙,往城门去了。 路上又看见卖炊饼的摊子,买了若干葱饼,装满几个水袋,权作路上的干粮。 到了城门处,果然层层盘查,密不透风,个个官吏手中都持着一份通缉令,与人细细比对。 轮到李沫儿了,李沫儿作西子捧心状,配上她蜡黄的脸,当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是你什么人?”那侍卫扫了李沫儿一眼,见与通缉令上大为不像,也不耐烦,只是意思意思问了问十一。 “这是舍妹,这是随行奴婢。” 李沫儿仔细瞧了瞧那通缉令上的画像,真不知道箫涵睿遣何人所作,竟是和自己真容有了八九分像,甚至更为美艳。 还好有这易容术的绝招,不然现在岂非又成了瓮中之鳖。 “奴婢长得都比主子好看。”那看门的小卒随声取笑,十一静默不言。 “罢了罢了,过。”小卒随意挥了挥手。 十一谢过,带着李沫儿和若芙成功出城。 方走出城门没几步,十一的脚步越来越重,甚至手搭上了腰间的剑。 “你怎么了?”李沫儿问。 “方才那几人敢辱您,若不是情况紧急,真该教训。”十一冷冷道。 李沫儿恍然,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事,不由笑道:“没事的,世上以貌取人者众多,还能一个一个打过去不成?何况这也不是我的本来面貌,他们笑就笑去吧,说明我易容还是挺成功的。” “都是十一无能,才害主子如此。”十一依旧闷闷不乐。 李沫儿不由拍着十一的肩膀道:“何故如此自苦?这根本与你毫无关系。好了,我们抓紧上路吧。” 十一方出城门,在就近的小驿租了三匹马。 “会骑马吗?”十一问若芙。 “这有何难?”若芙自信满满答。 十一点头,道:“主子现在欲往何方?” 李沫儿笑道:“现在在外面叫我阿梨就好,免得外人听了起疑。至于去哪里,我人生地不熟的,全听你的便是,十一去哪我就去哪。” 十一脸一红,道:“那……属下……我建议咱们就去乌水城吧,那里最是繁华,宫中王府有许多上品供奉都是出自乌水城。主……阿梨如此有才华,到了那里定会如鱼得水的。” 李沫儿笑答:“那就依卿所言。” 十一带着李沫儿和若芙去租了三匹马,把白色的那匹给了李沫儿,剩下两匹棕色的他和若芙一人一匹,顺便问驿站要了一份地图。 “时间不急,我们先到就近的清砂镇休息,之后再赶路。”十一在马上看着地图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委屈 “你的心里很清楚是为什么。不必再找借口拖延时间了,明日我就会找主人说明一切。”十一说罢,转身就走。 “等等!我还有情报!”若芙连忙叫住十一。 哎,这块木头——或者说这块石头,他的心当真是冷的,自己捂了这么久也该明白了。可能他的心就只会为那个李沫儿跳动吧。 本也不该对他有所期望,只是之前在梦里回忆起了那个傻子宋宝,一时间又对自己的魅力估计过高了。若芙自嘲地笑笑。 十一转过身望着她拧眉:“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是真的,有很重要的情报!” “你说?”十一问道。 “那天在锦绣阁,李沫儿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戴帷帽的公子?” “是的。” “那个就是依莲!” “你说什么?” “你家李沫儿真的是走了大运了!走在路上都能遇见神医,他是不是还给了李沫儿一张纸?没准那就是药方,快让李沫儿去看看!” “这……她没跟我说。” “什么嘛,原来你家主子也没有你想象中这么信任你嘛。”若芙哂笑。 十一沉默。 若芙又道:“只是李沫儿所中之毒甚奇,就算是依莲,估计也只能抑制,毕竟他只看了一眼嘛。要永久性地根除,估计还要依莲一对一很长时间的调治才可以。” 十一问:“你有神医的下落?” 若芙道:“依莲平日虽然居无定所,但是他师出‘百草谷’,只要我们去百草谷那里等候,说不定就能等到他。” 十一不语。 若芙笑道:“你可别想甩掉我。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知道依莲师出百草谷,但能寻到神医的人却寥寥无几吗?因为百草谷这个地方也极为神秘,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所在,但我知道,所以你只能听我的,我也不会告诉你目的地在哪。” 十一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去乌水城,没有错。之后的,到了乌水城我再告诉你。”若芙得意道。 十一道:“你要是诓骗我,你绝无好下场。” “安啦安啦,我还要带你回家呢。”若芙笑道。 十一皱眉,道:“你绝不可能仰慕我。” 若芙冷冷一笑,道:“你这木头心肠,当然感觉不出来,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你喜欢死了,喜欢得要把你永远关起来呢。” 十一面色不动,若芙又是一阵泄气。 要是这番话对着宋宝那个傻子说,他不知道要高兴成啥模样。 等等?自己最近想起他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多?果然是因为那个梦的影响吗? 当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好了,现在你也检查过了,侍卫大人,是不是能够让我休息了呢?” 十一转身出去,带上门。 若芙这才往后面一倒。暗叹。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不过,那个人应该快来了吧,到时候这个十一一定慌了神,求着自己帮他找到李沫儿,还会这么拽? 十一啊十一,亲爱的十一大人,有的时候人太过善良也是一件坏事呢。 若芙又在心里大笑三声,复安然睡去。 第二天。 “十一,怎么了?我看你今日似是没什么精神。”李沫儿关切地问十一。 十一淡淡道:“无事。” “要不要在这客栈先歇息两晚?”李沫儿又探了探十一的额头,皱眉问。 “我们尽快赶往乌水城要紧。”十一说着,拿起自己的佩剑,紧紧抿唇。 “十一大人怕是晚上都没有睡觉,专门守护着主子您呢。”若芙笑道。 十一淡淡道:“没这回事,她乱说的。” 李沫儿却是很认真,道:“十一,你晚上要好好睡觉,没有人是铁打的身子,现在我们的处境也尚且安全,不用你这般拼命。” 十一点头。 李沫儿却还是不依不饶,道:“我知道你虽然面上答应,但是你认定的事情还是会坚持去做。十一……我……是把你当同伴来看的。况且,以后要是真的到了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你却体力不支,可如何是好?晚上安心睡吧。” 十一低头不答。 李沫儿将手放在他肩头,微笑,道:“相信我好吗?会没事啊。” 相信? 十一的眼里有了光,抬起头,对着李沫儿点点头。 李沫儿这才笑了,说:“那么,我们就在这清砂镇再好好歇息两晚,再行赶路。” 十一蹙眉才想反对,若芙就已经先行一步拍手道:“主子如此体恤你,十一大人,你可有福了,要是我,早就谢恩了。” “好好歇着,万事有我。”李沫儿温柔地看着十一。 十一见李沫儿如此,心里又念着她刚刚说的“信任”,最后还是应了。 若芙嘴角扬起一个笑。 呆在原地好啊。 要是到处跑,还省得别人追踪抓人呢。 李沫儿很快就打发着十一去房间里躺着,自己拉着若芙出门逛街去了。 “主子对十一大人真是体贴。”若芙道。 李沫儿淡淡“嗯”了一声。 若芙讨了个没趣,又想到她之前逛街时往自己身上挂的东西,不由得油然生出一股恐惧。 这个女人,她不是人!她她她她他,她就是恶魔! 若芙愁眉苦脸,身上挂满了东西。 “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分担一点?”李沫儿还转头笑问她。、 若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累,能够为主子拎东西是阿芙的荣幸。” “能有你这样忠心的奴才真好。”李沫儿笑着说。 李沫儿像是刚从深山里放出来的小猴子,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买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若芙觉得脚底都要起了泡。 每当李沫儿看向她的时候,若芙都勉强挤出笑容来。 不行,不能让这个女人起疑心,要让她放松警惕,到时候抓住她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希望对方派来的人不会是个饭桶。阿弥陀佛。 李沫儿在清砂镇绕了好大一圈。最后才满载而归。 中间随便在哪个路边的饺子摊吃了饭,若芙这才得以稍加歇息。 李沫儿一边逛,唇角的笑意一边扩大。 若芙心中纳闷,这个女人买点东西就这么高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决断 李沫儿在密林中待了三天三夜。 不知道独孤烈哪里来的耐心,竟然大军未发,一直等着她。 李沫儿苦笑,也许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带来麻烦的人吧。 在箫翎府上,得罪了丞相,给箫翎带来麻烦。 在小皇帝那里,又和小皇帝争吵不休,莫名其妙惹上了那个皇帝的表妹。 出来了,又带累了十一,抛弃旧主,甚至现在性命都有危险…… 她…… 可无论如何,十一的意志,她都不能背叛吧。 十一,他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好孩子啊。 李沫儿叹息。 他一定不会希望看到自己去污蔑箫翎,哪怕代价是他的性命。 只是这样,让她李沫儿的良心何安呢? 当然,她也明白这样一封信对于箫翎代表了什么。 也许箫翎和皇帝的关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差,但是,但凡皇帝总多疑,一旦这封信被辛夷人特意宣扬出去…… 不用皇帝猜忌,底下那群蠢蠢欲动的大臣就能够把箫翎吞食殆尽。 她玩惯了上流社会的那些把戏,对此司空见惯。 可想到那个沉默的男人也会如何,她还是忍不住会心痛…… 箫翎,听说他的父亲的尸骨还在辛夷尚未取回,以那些蛮人憎恨他的程度,会对他如何,会如何中伤他,她根本不敢去想…… 夜已经深了,只有蝉鸣依旧扰人,篝火时不时跳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独孤烈。 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可以模仿箫翎字迹的呢? 李沫儿微微睁开眼,瞟了一眼靠在树干上,曲着一膝,不知是否睡着的高壮男人。 之前,独孤炎那个禽兽,做出那种事…… 他平时一定没少干这种事吧。 李沫儿平息着腿间的疼痛。 最初的慌乱和自怨自怜过去之后,她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毕竟人总是要清醒的,不管主动还是被迫。 他们辛夷从来不把中原人当人,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在辛夷人看来,也许中原女子,和路边的牛马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独孤炎如此猖狂,又是独孤烈的堂弟,她根本不信独孤炎暴烈的行径背后没有独孤烈的影子。 也许这就是一出阴谋。或许,是赤裸裸的阳谋。 独孤炎唱白脸,独孤烈唱红脸,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不就得乖乖束手就擒? 李沫儿自嘲一笑。 离开了现代科技,她大概一无所有。 之前的顺风顺水,让她太傲慢了,忘记了那一切背后都是有人在保驾护航。 箫翎…… 眼前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那个男人的身影,挺拔的身躯,一样的强壮有力,却不像独孤烈独孤炎这样外露,而是一种含蓄的力量感……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李沫儿晃了晃头。 不,不可以依靠男人。 什么时候,她李沫儿变得这般软弱了? 箫翎也好,箫涵睿也好,独孤烈也好,独孤炎也好。 再多的,再多的男人也好。 都不过是过客。 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如何去懊悔沮丧也无用。 不如想想如今,当下,该如何度过难关。 还有,等到成功逃出生天以后,要想办法联络箫翎,他身边有细作…… 希望还不会太晚。 “喂。”李沫儿突然出声。 “怎么了,女人?”独孤烈立马抬眼应声,两只眼里射出锋利的寒光,仿佛开鞘的宝剑。 他果然没有睡着! 李沫儿淡淡道:“我想好了。” “要成为我辛夷的人了吗?”独孤烈露出揶揄的微笑。 李沫儿道:“你们要先拿出诚意来,像这样的逼迫,我宁死不从。” “你想要什么诚意?” “一,不得伤害十一的性命。” “只要你归顺我辛夷,这个是自然。” “二,我要你陪同我在这瑶月游历几圈。” “这个也可以,不过——”独孤烈故意卖了个关子。 李沫儿扬眉看向他,示意他快说。 独孤烈道:“不过,要去哪些地方得由我来决定。” 李沫儿疲惫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只是想多摸清楚这些辛夷人平日里的生活习惯,以及来中原的目的,行走轨迹。 在没有完全取得他们信任之前,很多核心机密他们是一定不会透露给自己的。 但是,相处久了,总会有蛛丝马迹。 这个世界上,就连鸟飞过天空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李沫儿不相信凭借自己的眼睛,会发现不了任何东西。 “就这样,带你游览一圈,然后你就写下箫翎叛敌的书信。” 李沫儿霍然抬头:“之前不是说不需要吗?” 独孤烈微笑着望向她,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之前你的身手让我很欣赏,所以愿意将你奉为贵客,但既然你连我堂弟都制服不住,那抱歉了,我辛夷从不收留无用之人。” 李沫儿的心里一阵阵发冷。 “当然,如果你还想在辛夷久居,你可以做我的姬妾。”独孤烈的脸上带着少有的和煦的微笑,可那笑容在李沫儿看来却如同寒冰一样。 他们、他纵容自己的堂弟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竟是受害者太没用,哈哈哈哈,不愧是蛮夷之地! 李沫儿暗暗咬紧了牙。 “我的女人很多,可惜她们单个都承受不住我……我知道,你忍痛能力很强的,所以,我很期待,也许我们会很合适。”独孤烈意有所指,嗓音越来越低,好像风过黄沙。 变态!流氓! 李沫儿的一口银牙都差点咬碎。 “当然,你可以不答应,你要埋骨在这瑶月也不是不可以。”独孤烈突然转了话风,淡淡道。 李沫儿还没有回答,他就继续道:“只是,一日你不写出箫翎那叛敌的书信,一日你那小情郎的头颅,就未必能够安安稳稳挂在他的脖子上呢。” 李沫儿的眸色越来越红,她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上去掐死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可是当她看到独孤烈那貌似挑衅实则冷静,如同万年寒潭般的眼眸时,浑身的灼热瞬间冷却了。 他是故意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赌场 李沫儿深吸几口气,暗暗将那股火压下去,笑着道:“那是自然,毕竟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大人手里,岂敢如此狂妄?” 独孤烈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如此便好。本座喜欢识时务的人。” “那么大人,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个你不必问,跟着我们便是。”独孤烈瞥了她一眼,又从一旁甩来一张鹿皮毯子。 “?” “夜里风凉,我可不想我的囚犯因为着凉而提前死在路上。”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一些吧。 李沫儿一边腹诽,一边诚实地将鹿皮搭在身上。 不用白不用。送上门的不用是傻子。要遭天谴的。 翌日。 独孤烈出去不知宣布了什么,整个军队显得都有些沸腾,群情激昂的样子。 李沫儿冷眼看着,心中暗自发笑。 这些辛夷的蛮人,怕是不知道他们的长官是怎样一副狰狞面目吧? 就是不知道今日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李沫儿缓缓站起身,身子仍旧有些微微颤抖。 那日暴行留下的痕迹,终究是无法消除。 他们……也没给自己上药。 呵,独孤烈还说自己很能忍痛呢。 大概在他眼中,自己也不需要上药吧,呵呵。 李沫儿若无其事地起身,想到之后还要骑马,那股疼似乎加剧了。 不怕的,她告诉自己。 再苦再难都过来了,难道还怕今日阴沟里翻船不成? 都没有什么的。 真的。 李沫儿保持着微笑,昂然抬头,走向辛夷的军队。 那些辛夷人看见她都纷纷露出怪笑,有些打起呼哨,有些眼珠子更是不加掩饰地往她身上乱转。 李沫儿恨不得把他们眼睛上的那两颗珠子给挖下来。 看来独孤炎回去以后没少宣传自己的“事迹”,这下整个辛夷的军队都知道自己和他发生过什么。 这可不太妙。 也许以后自己哪天就会被一拥而上,扒得皮都不剩。 也许哪天他们甚至会下药。 身在敌营,这些都不可不防。 可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她可以阻止这一切不成? 李沫儿心中沉沉的难过。 像是唚出了血。 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力气,只能随波逐流。 势力。她需要自己的势力。 现在就是因为身在敌营,处处都是对方的人。 论单打独斗,十个辛夷的普通士兵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可他们就胜在人多。 蚁多还能咬死象。况乎人哉? 而且,还有独孤烈,独孤炎,这两个禽兽在。 他们的性情都不像人,武功也诡谲莫辨。 看来最初自己在王府大杀四方,那也是箫翎留手的结果。 她不信能够和辛夷对峙这么多年,被辛夷奉为心腹大患,甚至要深入中原都要铲除的男人会是一个草包。 原来……他一直都在让着她。 这真是一个让人恼怒,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啊。 “上来。”忽然,耳旁传来一声呼唤。 李沫儿抬头,看见独孤炎坐在高高的马上,眉眼也高高的,一脸不屑地望着她。 这个*****犯!他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李沫儿看见他就怒火中烧,一双美目中燃起熊熊烈焰,扭头就要走。 纤长的手臂却被独孤炎一把抓住了。 他的手臂极长,手掌也极大,粗壮有力的手指一握就完全扣住了李沫儿的手腕。 李沫儿身材高挑,骨肉均匀,不算纤薄的女儿,可在他的衬托之下却显得细瘦可怜。 一旁的辛夷军队中又发出阵阵意味不明的“嘘”声。 李沫儿挣动,那手指就越收越紧,李沫儿毫不怀疑下一刻他会生生把自己的手腕拧断。 “阿炎。”就在这时,独孤烈淡淡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却像按下了什么开关,独孤炎猩红的眸子冷却下来,他挑眉对着李沫儿一笑:“两日不见,你还是学不乖?” 李沫儿不语,也不动。 独孤烈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李沫儿抿紧唇,终于是朝独孤炎走了一小步。 四周的嘘声一下子变高了八度,好像体育馆里进球时的呐喊。 那些黝黑陌生的脸庞此刻兴奋得通红,李沫儿不知道他们在兴奋些什么,只觉得他们的脸大概和烧红的烙铁更配。 那时候他们怕是会叫得更加大声。 不是会叫吗?那就叫得更加大声点。 甭管李沫儿内心是在想着如何可怕的事情,她的面上却保持了机器一般的平静,被独孤炎一把就捞在了马上。 独孤炎看着如此平静的李沫儿,却莫名觉得没了兴致。 一条不再挣扎的鱼,简称死鱼,玩起来有什么意思? 他让李沫儿坐在身前,双手从后面握住缰绳。 从旁人的角度,好像他把李沫儿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一样。 活像燕子和水牛。 李沫儿浑身僵硬,跟大理石石雕也差不了多少。 独孤炎觉得没意思,这个女人此刻太没劲了,比起上次,简直就是朝天椒和饭拈子的区别。 他驾着马,故意骑得很快,颠簸得很严重。 他知道李沫儿没有上药。 他欣赏着李沫儿忍耐的神色。 看似平静,但眼角的肌肉时不时抽动,深深愉悦到了他。 “为什么大人回去以后没有给你上药呢?”他凑到李沫儿耳边恶劣地问。 李沫儿不予回应。 “因为,他知道你忍痛能力很强。而且,他想测试一下,会强到什么地步。”他低低呢喃,恍然间会让人误以为是情人间的低语。 但李沫儿还是一股冷冰冰的神色。 独孤炎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越来越盛,他继续道:“能够忍痛,真是一种好能力,你知道能拿来干什么吗?” 李沫儿牢牢抓住马辔。此时的速度已经太快了,独孤炎根本没有稳住她的打算,她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 如果她真的掉下去,她相信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救她的。 也不会有任何人事后受到惩罚。 这就是悲哀的事实。 她的指甲已经快要断裂。 即使在逃亡最艰难的时刻,她和十一呆在一起,也没忘记修理自己漂亮的指甲。 她会把它们修剪成好看的形状,再用凤仙花染色。 第一百九十六章 恶劣 而此刻左手无名指,右手小指的指甲都出现了裂痕。 “卡啦——”“卡啦——” 随着指甲的破裂,还有另外一些东西也破裂了。 那上马前被独孤炎抓握过的右手手腕,已经出现了一圈青紫的淤痕。 “忍痛,可以拿来做间谍,毕竟怎么都不会屈打成招,还可以做他的姬妾,堂哥的女人忍痛能力可是很重要的。” 李沫儿挑起嘴角。 “你不屑?”独孤炎猛地一口咬在李沫儿的耳垂上,好像要咬下一块肉来。 李沫儿的脸上鼓起几道淡淡的青筋。 “那你要知道,能够忍痛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给我试刑。”独孤炎说到这里的时候显然很兴奋,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毕竟那些死刑犯太无趣,随便折腾两下就死了,上次从你们这捉了一个中原人,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实际上就是个萎货,听了听我那些宝贝的名称竟然当场喷尿,活活吓死了。” 李沫儿笑着说:“毕竟你们是禽兽嘛。” “哈哈哈哈。”独孤炎听见这两个字竟然也没有生气,反而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了?” “你这女人,死鸭子嘴硬,我倒想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独孤炎的手指按压在李沫儿青紫的手腕上,好像情人间的轻柔摩挲。 李沫儿道:“也许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要弱小很多。” 独孤炎不置可否。 两旁的景色好像坐高铁一样飞速向后掠过,李沫儿不知他们要把自己带往何方。 命运就像一条不可预测的河,你不知道在哪里就会搁浅,在哪里又会飞流直下。 一切只能靠猜。 李沫儿极度厌恶这种感觉。 奔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一个繁华所在。 李沫儿中期就被独孤炎用一条黑布蒙住了眼睛,所以并不能辨别方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也许他只是恶趣味,他可能并不能想到李沫儿不识路。 但事实上,李沫儿确实迷路了。 “红苑城。”李沫儿仰望城门,慢慢念出这三个字。 “下马。”独孤炎恶劣地将李沫儿一推,李沫儿连忙调整身体免得滚落下马。 可惜平日里灵活矫健的身体,在经过数日的折磨后仿佛有点不听自己使唤。 她勉强站直在地,那不可言说的地方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独孤炎见她面色苍白,也不问什么,反倒眉毛上扬,看起来一副有些高兴的样子。 果然是变态…… 李沫儿在心中暗骂。 如果真到了不可抵抗的地步,她不如,先一步解决自己吧。 李沫儿忽然在心中悲哀地想。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真正的牵挂着她呢? 他们再怎么说都有家,唯有她没有。 孑然一身。 “啪。”是马鞭抽打在背上。 李沫儿怒目回头,却看见独孤炎依旧高高坐在马背上,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 “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想什么呢,往前走!”他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鞭子。 “哈哈哈哈。” 那些辛夷人又发出令人厌恶的笑声了。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是晴朗的蓝,没有云层的遮挡,太阳光毫无顾忌地直直射在地上。 本应是个外出游玩的好天气。 可李沫儿却觉得那些阳光仿佛钢针,把自己的皮肉都刺破了。 疼。 好疼。 好疼啊。 她好像一个幽魂怨鬼,在阳光底下就要被灼伤,甚至化成灰,魂飞魄散。 呵,本就是阴影里的人,惧怕阳光又有什么不对? 李沫儿一边拖着麻木的步子往前走,一边在心里自嘲地想道。 有什么不对呢? 上辈子害死人全家,也许这辈子就要来还债。 飞机失事只有她幸存,大概并不是她的幸运,而是她的报应。 毕竟,幸运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属于她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通过城门。独孤烈走在最前面,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之前独孤炎用马鞭抽她。 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大概率他也不会管。 辛夷人带着李沫儿,在城中左转右转。 红菀城确实漂亮,家家户户窗前都装饰着鲜红的花朵,门前挂着大红灯笼。 街上摩肩擦踵,几乎不用动,双脚离地就能被人流夹带着走。 李沫儿恍惚回到了前世最繁华的都市。那里的人口密度也是最大的,尤其是晚上,而且是节假日晚上。 真的是,非常恐怖的体验。 没想到在这个古代大陆又体验了一把。 当然,周围跟着的人也让她十分不愉快。 走着走着,周围的喧嚣猛地增大了不少。 “大大大!” “小小小!” “豹子!” “你敢出老千!打死你!” 李沫儿掏了掏耳朵。这个声音——赌场? 往前一看——四个鎏金的大字,百、胜、不、归,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土豪金。这个金肯定是纯种的,没掺杂质。 李沫儿的神经一下子活泛起来,那些刺痛也瞬间缓解了。 话说到这个时代以来,她还从来没去过赌场呢。 明明前世经常会去的。 她可是那些地方的常客,就连赌城的城主看见她都要笑脸相迎。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代,为了勤勤恳恳当好那个所谓的王府训练官,不给手下的人留下差印象,她竟然绝大多数时间都宅在王府里。 天知道,宅对于一个现充是多么的痛苦! 不过独孤烈……他真的会带自己到赌场里来吗? 应该不会吧? 李沫儿眼也不眨地看着“百胜不归”四个大字。 这赌场的名字,起得还很文艺的,或者说,霸气。 “喂,你看什么看呢。”下颌一痛,脑袋被迫转了九十度,眼前映入一张令人厌恶的大脸。 李沫儿眉间出现小小的沟壑。 独孤炎蒲扇般的大掌拧着李沫儿的下巴,看着她的小脸上露出某种介于厌恶和忍耐之间的情绪,不由得一愣,连原本想说什么都忘记了。 “喂,我说。”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李沫儿微微扬眉,示意他快说。 也许是日光太灿烂,照在这女人脸上显得她过分苍白,皮肤微微透明,露出底下的青色血管。 独孤炎突然很怕她就会这样在日光下融化。 第一百九十七章 打赌 “喂,我们,来打个赌吧。”独孤炎慢吞吞道。 “你想要赌些什么?”李沫儿倒是来了兴致,她扬起两条细细的眉,两只漆黑的瞳仁儿在日光下发亮。 独孤炎忽然就有些心慌。 “不拘赌什么,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他一边说一边拉扯着李沫儿,把她往赌场里面带。 李沫儿被带得一个趔趄,还是独孤烈在一旁扶住了她。 “阿炎。”独孤烈淡淡的一个音节吐出来,独孤炎立马就不敢造次了。 他叉手立在一旁,低声呐呐道:“是属下造次了。” 独孤烈警告性地瞥了独孤炎一眼,将李沫儿缓步带入赌场内。 李沫儿却在这个时候来了气性,她高声叫着独孤炎:“怎么?那大黑脸,你不肯同我赌么?” “怎么就不敢赌!”独孤炎把脖子一梗,也顾不得了,只大叫道,“请大人示下!” 独孤烈摇摇头,道:“那你们就玩玩吧。” 独孤炎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些笑模样,李沫儿看他露出一口白牙,才惊觉他年岁其实并不大,脸上没有任何纹路。 兴许在蛮夷之地,作践得太黑了,所以一开始看起来跟三四十岁差不多。李沫儿在心里默默撇了撇嘴。 说实话,这古代的赌坊她也从来没来过,只是略知一二罢了。 “我要是输了,就把这个予你。” 李沫儿瞅着递到手边的一整块赤金,笑了,“那我要是输了呢?” 身上的财物都被这些蛮人缴去了,现在身上别无阿物,这个世道上缺了钱可是万万不能的。 可惜那些从小皇帝那里顺来的宝贝,全都在这里充了军。宫中之物被这些蛮人得了,指不定回去怎么翻来覆去地研究呢。 李沫儿眼睛只在那金子上一扫便过了,并没有什么觊觎的意思,不知怎么的,独孤炎心中竟有些失落。 “假如你输了,那就今天来我帐篷一趟。” 李沫儿哼笑:“您要做什么那可不是随心所欲吗?什么时候这种事情也要靠打赌来实现了?” 慕容炎脸上有点挂不住,那点子旖旎的心思又飞到爪哇国去了,他板起脸道:“你来还是不来?” “这个约我应了,就等赌完了再说吧。” 李沫儿应得痛快,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赌这个东西,从来都只沾运气,也不知道这群辛夷人和这“百胜不归”赌坊有没有什么牵连的关系。 谁承想,独孤炎自己也不会赌。 李沫儿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在听见他装模作样思考了半天,最后说:“那,我们赌大小吧。” 果然,是打肿脸充胖子! 李沫儿忍住笑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还没扔骰子,独孤炎就先赌了“大”,还拿着一把碎银子往李沫儿手里塞:“你赌小。” 李沫儿无奈,只得将所有银子押在小上。 独孤炎在一旁看着,就算她有心想藏些私房,也留不住,不如爽快一些,彼此留些情面。 本来周围的人都还在观察不敢下注,见他们二人如此痛快,有些人也跃跃欲试,竟然也提前将银子押在了上头。 那骰子在筒里转动的时候,独孤炎一直鼓着眼睛,跟着周围的狂热赌徒齐声叫喊着:“大、大、大!” 庄家开了。一、一、三,小。 一片人垮下肩膀,独孤炎却没事人似的,仿佛刚刚那眼睛里要喷出火的人并不是他。他若无其事地摘下那块金子,递给李沫儿:“收好了,要是被上头没收了,我可不负责追讨回来。” 李沫儿惊异于他那爽快的态度,也没扭扭捏捏,当即就收了,还不忘嘴甜一句:“多谢大人!您可真是爽快人,有男子气概。” “我的男子气概,你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独孤炎意有所指地看着她,惹得李沫儿胃里一阵翻涌,恨不得把之前的话赶紧收回来。 独孤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就罢了,独孤烈竟也罕见地在赌坊里转了几圈,他也不赌,一双锐利的鹰目来回扫射着赌场的每一个角落。 “你们都是第一次来这吗?”李沫儿套话。 独孤炎也不设防,想也不想答道:“平日里都有要事,谁没事学你们中原人花天酒地?” 那就是第一次了。李沫儿暗忖。独孤烈行事不会无的放矢,那他带自己来这里的意图是什么呢? 李沫儿眼角四下打量。 除了热闹些,也没别的特异处。那些输的倾家荡产的人,有的跪地痛哭,有的搅乱旁边一桌的局,不出五秒就会被专人送出去。 那些送人出去的保镖,各个长得五大三粗,和这些蛮人差不多高,只是白些…… 等等! 她刚刚看见一个“保镖”脖子上,有一块黑斑。 李沫儿还欲细看,那人已经转入人群中不见了。 独孤烈这个时候开赌了,他那花样特别复杂,李沫儿不懂。只见他出手阔绰,66两白银,庄家见状眉开眼笑,当即与他攀谈了几句。 “客官哪里来?” “从来处来。”谁知独孤烈这样的人也会咬文嚼字呢。庄家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再追问了,只是安静开庄。 果不其然,独孤烈输了,他将所有银子都掷在桌上,拂袖而去。 庄家笑眯眯地捧着银子在嘴上亲了两口。 独孤烈输了一把大的,面色不太好看,吩咐他们尽快离去。 李沫儿将之前收到的金子藏在袖子里,默默低头出门。 望着头顶“丽春院”三个大字,李沫儿再没去过也知道这里是哪里,她斜着眼问慕容炎:“平日里都有要事,谁没事学你们中原人花天酒地?” 慕容炎一时也瞠大眼睛,旋即粗着嗓子道:“不过就是尝尝你们中原的女人什么滋味罢了。” 李沫儿却点点头:“军爷说得是,不过中原人也就一只鼻子两个眼睛,经不得你们作弄。” “确实,都不如你。”慕容炎竟是脱口一句话,李沫儿听了冷笑两声,径自往前面去了。 慕容炎在后面,居然也没作声。 不同于名字的富丽,这青楼里竟是另一派雅致。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也许越缺什么越补什么,这淫艳的场所,偏要妆点出一派读书人的气派来。 两支黄梁木柱子撑起门面,墙壁表面用竹藤覆盖,只挂着一副花鸟字画,千禧灯在头上旋转。 李沫儿身着女装,在一群爷们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可那老鸨却像没看见一样,职业素质不容小觑。 “包一间雅间,叫你们的头牌来弹弹小曲儿。”独孤烈甩下一袋银子道。 那老鸨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好嘞,今儿还有几个未**的姑娘,可干净着呢,您要是需要,也给您一并送来。” “不拘性情,容貌要顶尖的。”独孤烈话才说话,老鸨就连连应是。 李沫儿在一旁露出鄙夷的神色。装得平时那么道貌岸然,到最后自己不还是个色胚! 很快就到了二楼“天雅阁”,这门锁也格外精致,竟是用门闩扣上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里面软塌,香炉俱全,甫一坐定,立马有好几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来上茶。 细细的茶水从壶嘴里喷出,精准地落在茶杯里,没有一滴溅出。 李沫儿被安排坐在独孤烈旁边,那独孤炎也不知好歹地抢着坐在李沫儿旁边,这会儿李沫儿就被两个大男人夹在中间。 那丽春院的头牌没有首先现身,而是由几个娇滴滴的十五六岁的姑娘先弹奏了一曲琵琶。 这曲子李沫儿在前世没听过,但极为娇柔婉转,旁边另有几个姑娘斟酒,很快两杯薄酒下肚,酒不醉人人也自醉了。 气氛慢慢被炒起来之后,一个白纱蒙面的美人儿这才飘然而至。 李沫儿面无表情地狠狠掐了一把独孤炎搭在自己大腿上的咸猪手,直把他掐得龇牙咧嘴。李沫儿余光欣赏着他想叫又不敢叫的模样,心里暗笑。 她整治完独孤炎,料他短时间里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这才抬眼望向款款走来的美人儿。 不愧是丽春院头牌,自带一股仙气,仿佛脚丫子都是洁净的,让人情愿捧在怀里。 不过——李沫儿此时脑子里却突然闪过锦绣阁旁的惊鸿一瞥。 同样是以白纱覆面,那位公子之后,世上再无仙人了吧。 于是李沫儿看面前的美人也忽然味同嚼蜡。 “怎么,这美人还入不了你的眼?”一旁的独孤烈却是突然发话了。 李沫儿眨眨眼,道:“我只是个小女子,入我的眼又有何用?” 众人哄堂大笑。 独孤烈没笑,他朝那美人扬扬头:“摘下面纱来。” 美人羞涩地垂下头,红了脸,却是没动。 独孤烈的脸色慢慢沉下来。 整个房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静。边上陪同美人的老鸨见势不对,立马赔笑道:“大人啊,非是我们不尊重大人,这实在是丽春院一直以来的规矩,头牌的面纱只有第一个破瓜人可揭,您可以吩咐她唱歌跳舞,可是这面纱……” “规矩?我就是规矩。”独孤烈冷笑一声,那老鸨一下子变了颜色。 “我还从来没有在外面碰过钉子呢,你们真是好大的脸!”独孤炎也在旁边附和着,一边说一边猛地上前就揭开了那美人的面纱。 一片轻盈的白纱落地,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面纱之下是一张含情妙目,眸中含着盈盈秋水,仿佛日光之下的粼粼湖水,秋风吹过,抚皱平滑镜面。 果然是头牌,就是不同凡响。 一众官兵们都看傻了眼,嘴张得老大,口水直往下面流。 李沫儿见了那美人也是一愣,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古典美的美女了,不同于现代的轮廓分明,蚂蚁腰,她就像是一幅仕女图中款款走下来的女主角,那么的悠然自得。 只不过现在那美目中盈满了惊恐,看起来实在是我见犹怜。 “你别慌,他们都不是好人,但是我会保护你的。”不由自主地,李沫儿脱口而出。 说完这话又开始后悔,她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闲心做这劳什子护花使者,真是闲得发慌。 所幸美人还是领情的,只见她柔柔一笑,瞬间整个房间都亮堂了几分。李沫儿也终于能够理解所谓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那些个风流鬼的想法了。 美色可以杀人,可以祸国,古人诚不欺我。 就连独孤炎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几分声调:“这就是你们丽春院的头牌?我看也不过如此嘛,这皮肤倒是挺白的。”话虽如此说,他的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粘在美人儿身上。 李沫儿翘起唇角,看那美人儿低垂粉面,轻声道:“奴家不过蒲柳之姿,能够得到大人青眼实属侥幸。” 每一个青楼头牌都是交际花,这马屁拍得独孤炎舒舒服服,脸上的肌肉都舒缓不少。 “确实不错,让她跳支舞来看看。”独孤烈发话了。 那老鸨本来一脸惊慌,活像谁撬了她家祖坟,一双招子直直地黏在那美人身上。李沫儿好奇看去,只见她的双腿都在不易察觉地颤抖。 李沫儿微微挑眉——有点意思哦。 这老鸨是在害怕?怕谁?独孤烈独孤炎看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之前这老鸨也不过只是满脸殷勤,一脸看见肥羊的馋相,可此刻看她的反应,似乎是真的在害怕,而且她在拼命掩饰。 “云烟姑娘,您看,这舞……”老鸨搓了搓手,对着那妓女竟然腰都微微弯了弯。 那云烟依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腮上飞上两抹薄红,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呐呐道:“云烟都可以的。” 尾音略颤抖,好像一把小钩子,一下子钩在了人的心上。 一群大老爷们,顿时十有七八都红了脸。 果然,百炼钢最怕绕指柔。不过这姑娘的声音着实是酥,好像含了糖。 李沫儿忍住想要去摸耳朵的冲动,一屁股坐在身后的软垫上,双手抱膝,准备欣赏这难得的表演。 真没想到,这独孤烈队伍中的福利还是蛮好的嘛。如果她一开始就降临在辛夷,也许现在就已经混了个大将军当当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云烟 唯一不好的,就是辛夷男子大多长得难看,五大三粗的,没有瑶月的小白脸来得招人疼。 那女子已经开始翩翩起舞,像是翩跹的蝴蝶。 一众汉子都看得目瞪口呆。 那妓女云烟跳起舞来当真是旁若无人,和静止的她完全不一样,每一个踢腿,摆臂,都精美得像是一幅画儿。 又像是滚滚的江流,将人冲落。 一舞罢了,场中一片寂静。 “好、好。”独孤烈首先反应过来,拍起了手。 其他辛夷人也纷纷如梦初醒般,鼓掌叫好。李沫儿更是将巴掌都拍红了。 那女郎欠了欠身,微微一笑,自是数不尽的风流态度。 老鸨见势忙道:“接下来还有好多小曲儿,请客官慢慢欣赏。”说着,就要引着云烟往外面走。 “慢着,我要这个女人给我倒杯酒。”这时独孤炎突然发话了,还是那不可一世的态度。 老鸨面露难色,独孤炎眼珠子一瞪,桌子一拍。 美人笑了:“既是大人所求,不敢不从。” 她柳腰轻摆,莲步上前,左手执起酒卮,右手挽起酒壶,缓缓往里面注入茶水。 茶水淅沥,茶香弥漫,腾腾白雾升起,罩得人脸也朦胧起来。 独孤炎大笑,端起酒杯一口饮了。云烟转过头对着独孤烈微笑:“这位大人是否也要一杯。” 独孤烈摇头,旁边的大汉们有按捺不住的,趁着这会儿气氛正好,忙道:“姑娘行行好,也赏咱们一杯罢。” 云烟掩唇微笑,往他们那儿也一人倒了一杯。 一桌酒喝得其乐融融,除了独孤烈和李沫儿,每个人都开怀大饮。 其实李沫儿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云烟没有给自己倒酒,但她也不好意思使唤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于是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又有几个妓子上来弹琴说曲,这些辛夷汉子也不懂,各个在那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夜幕已深,独孤烈做主,一个人抱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去单间。 这青楼的隔音效果还是很好的,至少李沫儿没有听见什么不堪入耳的声响。 独孤炎最是生猛,一个人左拥右抱着三个女人往旁边的房间去了,李沫儿在他背后默默吐口水。 是夜,月明星稀。 独孤烈最奇怪,也不点人,偏偏自己占着最大的房间,李沫儿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不举了。 真可怜,看着自己的属下风流快活,自己却连墙角都听不了。哦——这个独孤烈,他莫不是有偷窥的癖好吧?李沫儿腹诽。 也许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了,月亮一点一点西沉,外边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李沫儿睁大双眼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突然,心脏一阵抽痛。 她蓦地伸手捂住右胸,此刻左右无人,她也不必假装淡然,一双细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呵,袁香墨!她已经离开燕京十万八千里了,那个该死的女人下的毒居然还在! 药包也被独孤烈收走了,而且之前自己从来没向独孤烈透露过自己身中奇毒,所以此刻,只能硬撑。 李沫儿拿出一块手帕咬在嘴里,用尽全力不要发出疼痛的呻吟,尽管这房间隔音很好,但若非必然,她不想有一丝可能自己的弱点被暴露于人前。 这是特工的本能。 突然,窗户一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李沫儿警觉地听着窗边的动静,右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这刀她一直放在贴身的小衣里。 本来想着什么时候趁人不备刺杀独孤炎或者独孤烈的,但是此刻居然进了贼,那少不得要先处理眼前的麻烦了。 真想不到,堂堂丽春院,居然也会进毛贼。 可惜自己此刻状态不好。李沫儿的眉头愈发皱紧,双眼却冷静异常。她闭着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咔哒”一声轻响。眼前亮堂了起来。 那是窗户完全被掀开了,所以月色毫无保留地流满了地面。 可是,接下来,李沫儿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人走路,竟然无声无息! 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被褥之下的拳头都握紧了些。 为了防蚊子,李沫儿提前讨要了纱账蒙在绣床周围,那帐子层层叠叠,四角各挂了一颗珍珠,虽然没有皇宫中的夜明珠那样耀目,也足够奢华了。 帐子一层层被掀开,李沫儿微微将眼睛张开一条缝。 搁着雪白的纱账,只能看见外面一个瘦高的人影。 目测有一米八,但是身材完全比不上全身肌肉发达的独孤烈,健美先生箫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十一,甚至是小奶狗箫涵睿都隐隐比他丰满一些。 他实在是太瘦了,好像一根竹竿,上面套着一件雪青色长衫。 一只手探了进来,最后一重帘子终于也要被掀开了。 李沫儿屏住了呼吸。一缕月光悄悄探入了头。 就是现在! 李沫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被中抽出握住匕首的右手,狠狠往来人伸入的手背上一扎! 顿时一股淋漓的热血喷洒在了李沫儿脸上! 外面的人显然没想到李沫儿不仅没睡着,还会来这么一招,他痛叫一声,手立刻缩了回去。 李沫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警惕地盯着外面的人。 这人走路无声,可见轻功了得,却不知内功怎样。 丽春院这样的规格,在红苑城内算是数一数二的,这人敢夜扰丽春院,虽然做的是偷鸡摸狗之事,但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 自从在独孤烈独孤炎那里吃了大亏,李沫儿就收起了之前的自信,用十二万分的小心对待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 哪成想那人并没有给自己的手包扎,也没有退去,而是任由伤口上的血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李沫儿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那目光像是秃鹫盯着一块腐肉。 敌不动我不动,李沫儿愈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倚仗。 “不愧是头牌,这般深藏不露。”那人开口说话了,嘶哑的声音,好像粉笔在钢板上摩擦。 就在他们僵持之际,李沫儿忽然心口一痛。 第两百章 普渡 李沫儿捂住心口,往后倒去。 来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方掀开帘子。 “怎么,如今你竟是这般弱了?刚刚不是还嚣张得很么?”他带着调笑的声音响起。 李沫儿满脸都是冷汗,一个劲地抽搐着。 她已经几乎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了。 那人慢慢靠近了,李沫儿已经能够听见帘子擦过自己耳朵的风声。 “咦?”他轻轻出声,似乎是有些惊讶眼前的人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李沫儿抿紧嘴唇倔强地望着他,眼中是满满的不屈。 这袁香墨所下的毒一次比一次毒,到了现在,已经是第三次发作。 前面几次可以靠毅力强撑过去,可是现在这一次她根本就无法支撑了。 那是心脏都绞在一起的疼。 李沫儿感觉到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还不忘斥退来人:“离我远点!” 可是她不叫还好,她一表现出抗拒,那人反而兴趣更大的模样。 “哟哟,我就喜欢性子烈的小美人儿,虽然你不是我本来想找的那个人,但是这也算歪打正着,大概就算是我们的缘分吧。” 他一边笑着,一边往床上压去。 李沫儿浑身颤抖,剧痛席卷了她的神经,让她几乎无法移动自己的手指,可是此刻她还是以惊人的毅力往旁边滚去。 “滚开!”就算到了此刻她还不忘呵斥。 就像曾经呵斥那个独孤炎一样。 男人啊,他们总是如此不要脸,上赶着做一些让人厌恶的事情,好像女人就应该理所当然的享受,她们所有的拒绝都是欲拒还迎。 李沫儿简直被恶心得想笑。 “噗嗤。”她一偏头,终于没忍住再次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正好溅在来人的衣襟上,之前李沫儿戳他的簪子流下的血和李沫儿吐出来的血混合在一起。 李沫儿尽管很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是那痛却像是涨潮的潮水一样势不可挡,一波一波涌上来,她终于忍不住将全身蜷缩成虾状。 原本张牙舞爪的小美人忽然安静下来,那人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桀桀笑道:“怎么,看见大爷来,欢喜到动也动不了了?” 回应他的是李沫儿又一口喷出来的血。 其实,也无所谓了。 这血正好吐在来人自恋的脸上,跟自己吐他口水是差不多的道理。反正现在自己也就像一个血袋。 抽血泵也好,什么都好,都无所谓了。 李沫儿双目放空地盯着头顶的白色幔帐,在极度的疼痛中,灵魂好像飞了出去,高高漂浮在天上。 她漂浮在天上俯视着那个精瘦的男人笑着看着自己,内心毫无波动。 好像每根神经末梢都被切断了一样。 “你中的这种噬心毒,天下罕见啊,不过今天我居然能够见到活生生挺过这毒的人,也是长见识了。”他喃喃着。 可是床上的李沫儿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了,连骂人都欠奉,她已经进入一个极空灵的境界。 可是想要出世却总是有那不识好歹的要来打扰,那人见李沫儿不说话了,自己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他一脸无趣地坐在床边,看李沫儿像是一个初生婴儿一样抱着自己。 “怎么,不说话了?果然这噬心毒发作起来普通人就是抵挡不住的——嗯?” 他说着说着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摸了摸李沫儿的额头,又仔细看了看她的瞳孔,眼珠子一直瞪大,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到了后面,他甚至将手一直放在李沫儿胸口处感受心跳频率。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你居然不是第一次熬过噬心毒发作?”他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样子。 李沫儿本来自由自在地漂浮在空中,听了他这话,心中觉得好笑,那股轻蔑、戏谑的情绪一下子压过了疼痛,让她居然一下子归了位。 李沫儿微微抬眼看着来人,笑道:“这是第三次。” “呵,你就别扯谎了,能够捱过第二次的就是死士级别,到了第三次,甭管你是天王老子,都得跪着求饶,哪里会像……会像你这般安静?还有闲心说话?”那人一直絮絮叨叨,坚持自己所见是错误的。 其实有时候旁边他人的无知也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至少现在李沫儿觉得他的智商取悦到自己了,她轻笑一声说:“少见多怪。” 说话的时候尾音上扬,显现出说话之人一股轻松愉悦的神气。 那人呆呆地看着李沫儿,之前那种流里流气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呆鹅。 “对了,如果你想找那个叫云烟的,她应该在隔壁,反正我这间屋子就是丽春院头牌专门分给我的。”李沫儿淡淡道。 那人听了这话,磨了磨牙,道:“那小蹄子本来说好的今天要春风一度的,临阵居然跑了,还找了别人顶缸。” “所以你找错人了。”李沫儿说完,才迟迟地感受到周身一股一股的疼痛,随着她说话时间的加长而加剧,她不由得斜着眼嗔怪地看了来人一眼,复又蜷缩成一团。 “你快出去吧,找你该找的人去。” 那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黏在原地不动。 大爷,你脚上是有胶水不成?李沫儿腹诽着,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一则,她现在身体状态不好,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 二则,这个青楼本就不是她的底盘,人生地不熟。 三则,那些辛夷人也不是跟她同心的,独孤烈嘴上再怎么说得好听,也不过是想利用她。还有独孤炎……过往种种,总有一天她要全部报回去。 她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记仇记得特别清楚。在现代多少豪门贵族都生怕开罪了她,哪知这些异世人却一再犯她的戒呢? “你要是实在不舒服,我可以渡点内力给你。”谁知,来人不仅没走,反而用低哑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听上去磁性非常,妥妥的低音炮,和他之前的银色大不相同。李沫儿手臂上顿时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第两百零一章 惊雪 大哥,渡内力而已,为什么你要说的这么色情,好像他们在深夜做什么奇怪的交易一样! 那人根本听不见李沫儿内心的呐喊,或者就算他听见了也会装作没听见的。 他灼热的手掌已然扶住了李沫儿的腰。 那感觉像是一块烙铁对着自己若即若离。 李沫儿轻轻哼唧着,努力想要摆脱他的掌控。 可是那手却是一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你别……这样……”李沫儿终于是吐出几个字。 “哪样?是这样?还是这样?”那男人低低笑着,手一直游移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来。 李沫儿强行忍住喉头的呻吟,却莫名地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股热力。 那力量像是正午的烈日,强行融化了她身体中的寒冰。 “你……”李沫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如何?舒服吗?”他微笑着看着李沫儿。李沫儿这时才发现他的皮肤真是过分苍白了,在月光下都能看见下面的青色血管,仿佛是半透明的。 李沫儿直勾勾地瞪着他不说话。明明是他在为她渡内力为她缓解毒性,可是此刻他的模样为什么那么欠揍呢?搞得她一点感谢的话都不想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得不到回应,那人也不气馁,他继续轻轻抚摸李沫儿全身,用那低低的声音问。 李沫儿不回答,她看见那人笑了一声,随即身体里的内力变得狂暴起来,在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她潮红着脸,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手中紧握的匕首竟是滑落出去。 呸!果然夜闯青楼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这就开始逼问起自己来了。 “这么危险的东西,姑娘家还是别离它太近才好。”来人微微笑着,轻飘飘地将李沫儿的匕首拨弄到了地上。 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就这样随着“叮”的一声,零落成泥。 李沫儿的手紧紧攥住床单,脚趾也一并蜷起,可她依旧倔强地不说话。 那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看向她的脚,在流霜般的月色下,那十个圆润的脚趾更是呈现出如玉般的质感,他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将那两只精致的小脚一起握在掌心里。 那小巧的脚趾头不安地翕动起来,好像离水的鱼徒劳地张开嘴呼吸。 得,又是一个变态。 李沫儿闭上眼,也闭上嘴,立志做一个木头。 在现代,这样的变态有很多。 他们都是空虚的,寂寞的,无论贵贱,无论贫富。 穷人忙于生计,可是也有很多不事生产碌碌无为的人,他们满心都是厌恶,对社会的厌恶,对自身的厌恶,所以他们疯狂。 富人、贵族得到了巨额财富与社会地位,可他们每日都忙于算计。人的心只有那么大,算来算去,却算不到自己的心越来越空。于是他们闲下来就会想方设法找刺激。 一般的乐趣满足不了他们,于是他们就会去寻求超乎寻常的乐趣,而这往往在违禁的边缘。 这样的人她见过很多。人前彬彬有礼,全世界都羡慕,都梦想成为那样的人,人后狰狞疯狂,好像野兽。 他们总是美其名曰“不被规则束缚”“洗涤灵魂”,他们总是貌似看透一切的丑恶嘴脸令她厌恶,作呕。 可偏偏她要在这些人之中盘旋。 这就是可笑的命运。 有时候她也会为那些人找借口:之前地球环境的崩溃让人心惶惶,以至于后世之人总怀有一种末世情结。 所以他们这样是有原因的,不是这个世界太污浊。她经常这样如此安慰自己,才没让自己在20岁以前被恶心至死。 不过到了后来,她也看开了。 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就加入,于是她也开始包养男人,青年、少年,她喜欢年轻的肉体。 虽然所有人都恭维她,或者是真心的夸奖她看起来很年轻,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早已老迈了,腐烂了。 她以为自己看开了,成为了一个“成熟”的人,过往种种,都可以忘却。 可是到了现在,在男人的手重新摸上她的身体,她喉头重新泛起一种恶心的感觉。 她一直都没有忘。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没有忘! 李沫儿猛地睁开眼睛,她的双眸燃烧着熊熊烈火。 正一脸痴迷的男人看见她眼睛里的火,一下子愣住了。 接下来他的喉咙就被李沫儿的虎口死死掐住。李沫儿用了两只手。他人瘦,脖子也很细,李沫儿一手就可以握住。 这感觉,好像握住一只濒死的鸭。李沫儿终于畅快地笑了。 她的双手用力缩紧,她仿佛都能听见骨骼被压迫发出的“咯咯”声。 可是眼前的男人却并没有露出一丝惊慌畏惧之色,相反,他眯起眼,露出一脸的沉醉。 李沫儿感觉到更加恶心了。 她的手越发用力,那人的脸色也就越发涨红,连先前藏在皮肤底下的青色脉络都凸出出来,端的无比骇人。 “真恶心。”李沫儿轻声呢喃着。 那人嘴角竟是挽出一个笑容。李沫儿松开手。 她原本就没想着可以掐死这个人,不过是不想再被人玩弄于鼓掌中。 以他的身手,以及她此刻的状态,是绝对不可能反杀的,她不过不想让他得手得太轻易,存心想要阻挠他一下。 只是没想到,这人变态程度之深,竟然被她掐住了脖子还露出一副颇为享受的神色。 李沫儿顿时觉得自己的手脏了。 就算刚刚那样继续下去真的能掐死他,她也不愿再直视他那令她作呕的神色了。何况大概率到了最后她还是会被他制服。 掐他反而让他颇为舒服是一辱,到了最后关头再被他制服是二辱,李沫儿宁愿自己先松手。 见李沫儿停了手,那人还颇为遗憾,用意犹未尽的眼神瞅着她,问:“为什么不继续了?” 李沫儿冷笑一声。 他也不恼,这次认真地看向李沫儿,道:“吾名步惊雪。” 李沫儿充耳不闻。 他竟是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现在我的名号已经不管用至此了吗?” 第两百零二章 鞋履 步惊雪突然弯下腰,将李沫儿的鞋拿在手上。 他看向李沫儿,目光灼灼:“用这鞋子抽我的脸。” “什么?”李沫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只要用它抽我的脸,我就为你解毒。”步惊雪一脸无所谓地说。 李沫儿嘴角抽搐:这是什么奇葩的要求? 这个人是个抖m?可是她可不是抖s啊。 “多抽几下,要是我舒服了,没准能救你出去。”那人见李沫儿犹豫不决,又加大了筹码。 李沫儿怀疑地看着他。 步惊雪邪笑道:“你不是自愿跟着那群辛夷人的吧?他们都是蛮族之人,平日里烧杀抢掠的事干得多了,你一个黄花大姑娘跟着他们,平日里日子不好过吧?你就不想出去吗?” 李沫儿确实很想出去,但是现在的状况很明显:辛夷人的队伍如果是狼窝的话,眼前这人身边就是虎穴。她可不相信他有那么好心,随随便便就把自己放了。 没准他要把她强行留在身边,不知道还要进行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想到这里李沫儿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要是只是虐他的也就罢了,她就当打蚊子。但要是哪天他心血来潮要虐自己怎么办? 暂时不知道他的深浅如何,李沫儿只知道他能来去自如,轻功必然了得。如果跟了他,以后她不是一个好觉都睡不了,全部要用来防止他偷袭? 李沫儿越想眉头皱得越深,都快要夹死蚊子了。 可是,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一直留在这些辛夷人这里,她将对于救援十一的目的毫无进展,那些辛夷人的威胁就像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她可不信他们有什么信用可言! 于是,思及此,李沫儿斩钉截铁地说:“我答应你。” “请吧。”说完,李沫儿就接过他手中的鞋,“啪啪”左右开弓拍打在他脸上。 步惊雪双目微阖,一脸痴迷,就算脸上印上了好几个红印也毫不在意似的。 十分钟过去了。李沫儿有些手酸。 二十分钟过去了。步惊雪还是没有喊停的意思,而李沫儿只觉得浑身无力,甚至那毒又有复发的趋势。 她看着眼前之人那青中泛红的脸,一时恶向胆边生,“啪啪啪啪啪啪啪”连抽了他十几下。 这下好像拉开了洪水的闸门,那人身子猛烈地抖动几下,抽了抽,竟然一脸舒爽。 “好了,你做得很好。”末了,他睁开迷蒙的眼,用黏腻的声音夸奖李沫儿。 李沫儿不由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好了,你说的,要带我出去的。” “这就来。”他一把揽住李沫儿的腰,轻身一跃,就消失在黑暗中。 - “参见少教主!”幽森的宫殿里,一群人正对着上首的少年齐齐跪拜。 那少年身量纤细,身姿挺拔,小麦色的皮肤,不堪一握的腰——正是十一! 此刻他穿着紧身的黑衣,边角上绣着金色的暗纹,一根腰带将他的腰勒得更细。 他对着下面的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一边的若芙就忙垂着腰吆喝道:“都起来了!少教主发话了!” 于是一众人又齐齐起身。 若芙感觉到脸上的冷汗在流,可是她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擦拭。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安排她找的人居然是老教主的私生子!!! 结果在路上她把人得罪完了,现在老教主卧病在床,少教主大权在握,她哪来的什么好果子吃! “要你们找的人,可找到了?”十一冷冷问。 “禀告少主,有消息了,姑娘正在红菀城丽春院。”一人立刻越众回道。 十一的目光冷了下来:“左部,随我来。” “少主,近日正派的细作来报,他们准备趁着老教主病重之时夹攻圣教……”一人小心翼翼回道。 十一转过头,冷冷逼视那人,直把他看得低下了头,十一方低低笑道:“依你看,这教主的位置不如你来坐?” “属下不敢!”那人慌忙跪下。 “既如此,就好好抵御,不然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什么用?!”十一拂袖而去,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跟在后边。 那人苦着一张脸:“若芙妹妹,你说怎么办,少教主根本不把圣教安危放在心上,心心念念都是找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你觉得不满刚刚你怎么跟个龟孙子一样?要说你去说,我不管!”若芙无情道。 那人苦瓜脸:“少教主得了老教主的毕生功力,威压岂是我能抵抗的,唉,也不知道找回来一个继承人对圣教是好是坏……” 他一边感叹着,另一边却斜刺里冒出一个人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走了。 “执法大人,您这是?”众人忍不住问询。 “妄议尊上,当笞一百,悬头南门。”此话一出,整个宫殿雅雀无声,众人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和恐惧的神色。 - “人呢?”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十一冷声问。 “回禀少主,属下刚刚打听过了,云烟姑娘正好把她安置在了自己常住的房间里,结果今日恰逢那恶名昭着的采花贼步惊雪,估计姑娘已经被步惊雪掳走了?” “估计?” “……”回话那人不敢则声。 “情报堂,只配调查出一个估计?”十一冷笑一声。 下一秒,一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少教主息怒!” “他不是工作不力,他是故意拖延、怠慢,眼中根本就没有主子!”十一缓缓环视一圈,“你们也一样吗?” “属下不敢!” “属下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将那云烟姑娘给我‘请’过来。” 没过几分钟,披头散发的云烟就被扔在了十一脚边的地面上。 十一坐在李沫儿的床沿,微微往前弯着身子,问道:“你说,这间屋子里住的姑娘哪里去了?” “奴婢、奴婢不知,都是那采花贼——” “不知?你自然是不知的,你要是知道了,怎么会故意跟她调换房间,让那窃贼找错人呢?”十一冷笑。 云烟诧异抬头:“奴婢冤枉啊。” “你是不是想看一看圣教的刑罚是什么样的?” 第两百零三章 寻觅 十一勾起一边唇,轻声问。 云烟一下子就白了脸。 “你就实罢,得好了,我还能留你一条命在,如果有半句假话,呵,怕是你到时候想死也难。” “启禀教主,那步惊雪的确本来是要找奴婢的,他一直垂涎奴婢美色,于是今夜奴婢就换了房间……现在、现在我的确不知道那贼人在哪啊!”到后面,云烟几近崩溃,双目通红大喊道。 “这丽春院的头牌,是该换一个了。” “不!你只是少教主!你没有权力这么做!我要告诉教主,你没有资格处置我!”听到要被料理,云烟不管不关大叫起来,娇美的嗓子都破了音。 可是那些跟随十一而来的人都像是聋了一样,冷眼看着她被人拖下去。 “搜。他们都在红苑城内,一时半会儿跑不远的。” “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一座寻常面摊里,李沫儿一边吃着牛肉面一边悄声问着旁边的步惊雪。 此刻她已经换上了一张寻常的脸就是最开始和十一出燕京城的那一张,她心里还怀着低低的希望,希望十一看到了自己能够认出来。 “那些人可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步惊雪往外瞧了瞧,面色凝重。 “你可知他们的来头?” 步惊雪摇摇头。 “底下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李沫儿故意激他。 “不是不知道,是不能,”步惊雪斜睨她一眼,“我可不认为我们已经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 李沫儿撇撇嘴,又扒拉一口牛肉面,哼,不就不,吃面它不香吗!料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丢下自己。 突然,步惊雪双肩紧绷。 “怎么了?”李沫儿抬头。 “一股格外强大的气息,别吃面了,走。”步惊雪拉起李沫儿的手,就往外冲去。 李沫儿现在身体尚且有些虚弱,但还是努力跟着他。如果遇到危险,她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一定不会救自己的,所以她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即使没有武功,凭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和特工的直觉,也能够感觉到后面几股危险的气息追随着自己。 真是见了鬼了! 面摊前。 “少主,就是这里。” “人呢?”十一面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看着霎时渗人。 只是大街上戴面具的人也不是没有,大家虽惊奇但也不是特别害怕。 “回少主,人刚刚见势不对跑了,已经着夏堂主去追了。” “跟上。”十一眯了下眼,果断下命令。 “是!” 那人放出一只蝙蝠,蝙蝠在上高高盘旋,朝着一个地方翩然飞去。 “其实我现在易容了,他们追上了也没什么吧?”李沫儿已然有一些体力不支。 步惊雪冷笑道:“你易容了我可没有,你不是打着把我丢给他们自己逃之夭夭的打算吧?” “不是,我是让你先逃,就算他们看见了我,我是个普通人,想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你也不用这样一直放慢速度了,到了那个时候,保不准我们两个都会被抓住。”李沫儿道。 步惊雪惊讶地回头,见她神色冷静不似作伪,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半晌,才道:“放心,真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要带着你这个累赘。” 李沫儿点点头。 步惊雪忽然冷笑:“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人?你已经被看见和我在一起了,装个丑脸就没事了?真!” “你要是愿意陪我一起我也无所谓。” 步惊雪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越来越紧。 忽然,他目光一亮,招呼李沫儿:“上树!” 李沫儿迟疑。 “忘了你不会轻功。”罢步惊雪搂住李沫儿的腰,一下子就跳上大树。 这树枝叶茂密,在暗夜之下,是极佳的掩饰之所。 似是害怕李沫儿话,他的手一直捂住李沫儿的嘴,李沫儿摇头示意他自己不会发出声音,他才放下手。 李沫儿屏住呼吸,往下看。 一队穿着寻常衣服的人浩浩荡荡地从树下走过去了。 但这些人各个脸色红润,目露精光,一看就不是寻常之辈。 这些人是谁?他们看样子是瑶月人,他们为什么来找她?是皇帝派来的人吗?还是箫翎? 不,箫翎不会来找她的,那个男人,估计正在和他的新婚妻子浓情蜜意吧。 那队人过去后,两人没有立刻下树,而是又屏息等待,一刻钟之后,另一班人马浩浩荡荡朝这边涌来。 飞在前面的是一只上下翻飞的蝙蝠,衬着四周黑黢黢的树木显得很是诡异,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鬼面具的男子,身材倒是不错,估计年纪不大。 不知道为什么,李沫儿看他总有些眼熟,心里涌起来一股涨涨的情绪。 手腕被猛地攥紧。 李沫儿回过头,步惊雪正拧眉看着她。 李沫儿恍然间收回自己想要下树的脚。 她是怎么了? 看见这个人就莫名想要落泪。 甚至连对方是正在追踪自己的敌人这一点都忘记了。 她对着步惊雪露出一个歉意的笑,继续安静地待在树上。 她乖巧的表现倒是让步惊雪有些惊讶了,他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李沫儿的脸。 这里的树大多茂密,树下几乎都是漆黑一片,但点点星光照耀在树顶上,更显出李沫儿一张脸欺霜赛雪。 他不由得伸出手,蹭了蹭她的右颊。 李沫儿一把把他的猪蹄子拽下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又想吃鞋垫子了?全网 . 哪知步惊雪一秒get到李沫儿目光中的深意,眼神中居然流露出渴望的光芒! 李沫儿一阵恶寒,糟了,忘了这瓜娃子是变态了。 在树上吹了一夜冷风。 下来后李沫儿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步惊雪立马一蹦三尺远,嫌弃道:“你可别传染给我了!” 李沫儿冷哼一声,又对着他“嗯哼”“嗯哼”连打了三个打喷嚏! 谁让你昨占老娘便宜?不让你发个三三夜的高烧不算完! 步惊雪一下子花容失色:“哇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搞得你这个采花贼很有素质一样。”李沫儿嗤笑一声。 第两百零四章 换人 五王爷府。 “小姐,您还不使点法子,看那五王爷都要出去打仗了,这怕是三年两载都回不来,要是您没个孩子,到时候怎么办!”黄鹂一边为袁香墨沏茶,一边焦急道。 袁香墨用手按压着太阳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见她面色不愉,黄鹂也就不好再多说,她转了转眼珠子,道:“小姐,你知不知道,翠碧暗中与二少爷有染。” 袁香墨睁开眼睛,双目如刀地看着她:“你听谁说的?” “这个……是奴婢亲眼看到的,二少爷被那狐媚子勾引的,上回还追到王府来,那狐媚子引着他在花园里……做那种事……” 其实翠碧向来抵触袁少勤,但是那又如何呢?她凭什么能够得到主人的青睐?比起自己,她什么都不是! 黄鹂垂下眼掩下一抹怨毒。 “做哪种事?”偏偏袁香墨平日里不爱偏听偏信,总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再寻人来对峙的。 但是黄鹂才不怕,那翠碧胆子那么小,遇到小姐审问,还是那种羞人的事定是支支吾吾的,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最近小姐老是安排翠碧做事,隐隐有忽视自己的趋势,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就是……那种羞人的事……奴婢实在张不了这个口,小姐恕罪,请将翠碧唤来,奴婢可与她当面对质!”黄鹂羞红着脸,用婉转的嗓音娇柔恳求道。 袁香墨沉吟良久,点了点头。 黄鹂唇角露出一抹笑。 “夫人,您叫我什么事?”翠碧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问。 “大胆!在小姐面前胆敢仪容不整!”黄鹂大喝道。 翠碧缓了缓气,道:“虽然想要提前整理仪容,奈何主人有命,不敢慢待,所以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还有,黄鹂姐姐,夫人已经出嫁了,你一口一个小姐,不妥吧。” 在王府里她见识了很多,不再是以前在丞相府里那样羞口羞脚了,而且小姐有时候也会交代她办一些事,慢慢地也让她增加了不少信心。 “你……你……”黄鹂被噎了个倒仰,偏偏翠碧说的句句都是正理,她不好辩驳,于是转过头怒气冲冲地对袁香墨说,“请主子明断!” 袁香墨静静地看着翠碧,道:“黄鹂说看见你和二少爷不成体统,可有此事?” 翠碧不可置信地看了黄鹂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奴婢冤枉啊!二少爷以前在丞相府就经常往主子这里来的,时不时就能看到奴婢,临主子出嫁前,他私下里跟我说过要抬我做姨娘,奴婢拒绝了。二少爷也没再动过这心思,上次二少爷来王府拜见,奴婢本想避嫌,拜托黄鹂姐姐暂时代班,黄鹂姐姐当时答应了,可是到了正值班的时候,她就说自己临时有事,于是奴婢只能去服侍二少爷,二少爷大抵是念旧情的人,看见奴婢一时不忘,便约奴婢,奴婢不去,他便打听到奴婢在花园中,径直来找奴婢……” 翠碧眼泪直往下流:“二少爷是主子,主子的命令哪有不从,但奴婢现在是夫人的人,所以奴婢严词拒绝了,但,还是不可避免,被二少爷碰了几下……可奴婢现在一定是清白之身!若奴婢有半句谎言,天地可鉴,叫奴婢立时死了,下辈子托生为猪牛狗马,世世代代服侍主子!” 袁香墨眼底无波,看向黄鹂:“她刚刚说要和你对质,你怎么说?” 黄鹂已然是两眼着慌,四肢无力,几乎站立不稳——这翠碧几时变得那样厉害了? “她说谎!”黄鹂只有色厉内荏地重复着。 “那请问我哪一句说了谎?黄鹂姐姐,我自认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您要如此毒计诬告于我?你可知这关乎我的人品、尊严、终身大事?”翠碧越说越激动,眼泪更加流个不住。 黄鹂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名堂,只是机械重复。两人对吵起来。 袁香墨喝道:“够了!”瞬间一片寂静。 她转头对着黄鹂一字字道:“我对你很失望。” 黄鹂一下子脸色惨白。 袁香墨叹息:“你原聪明伶俐,颇懂我的心,有些小地方,我也对你听之任之,谁知这样不是助你,倒是害你,如今你变成了这副模样,有我的不是。” 黄鹂闭了嘴,掩面痛哭。 “去吧,从此你不再是我的一等侍女。既然你这么关心二少爷,那我便把你赏赐给二少爷,你以后再不是王府的人。” “主子,不要,不要……”黄鹂一个劲地摇头,跪在地上,牵着袁香墨的裙角。 翠碧看了看黄鹂哭泣的惨状,又看了看袁香墨,想要说什么,终于是抿紧嘴。 袁香墨垂眸道:“我也不薄待你,你仍是以我一等侍女的身份嫁过去的,嫁妆给你备得厚厚的,必不叫那小子欺负你。” “……放手吧。”袁香墨闭了闭眼,终于说道。 黄鹂已然泣不成声。 “我扶黄鹂姐姐出去。”犹豫再三,翠碧出言。 “去吧,等下回来,我还有话对你说。”袁香墨摆了摆手。 翠碧便弯下腰:“黄鹂姐姐,我们出去说话,不要吵到主子。” “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小姐,我不要……”黄鹂蓄满眼泪,一个劲地念叨着,“我可以做洒扫丫鬟,我把大丫鬟让给你,你帮我劝劝,我不要走!” “姐姐!”翠碧白了脸,大喝一声,硬是把黄鹂拖走了。 袁香墨站起来,立在原地许久。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小姐现在是铁了心肠了,木已成舟,只能放宽心去迎接新的生活。” 黄鹂笑笑,此刻她已不再那么激动:“你倒是心宽,要是我是你,现在绝对不会来安慰人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翠碧微笑:“原本我是怨恨的,但离别在即,又共事了这么久,到底不怨最后以怨怼示人。” “我知道,小姐想换我,很久了,只是一直犹豫不决,许是顾念着往日的情分。” 第两百零五章 黄鹂遭辞 黄鹂怔怔的:“别看小姐平日里杀伐果断,其实她是个最念旧情儿的人。” 翠碧点头。 “我走后,替我照顾好小姐。” “好。” …… “夫人,您是要准备好给王爷送行的包袱了吗?”翠碧送完黄鹂,回到袁香墨房间恭敬问道。 “是的。” 翠碧忧虑地皱了皱眉。 别人都不知道,但她是夫人的丫鬟,进了王府又晋升为贴身丫鬟,许多时候都被重用,所以还是了解一二。 夫人和五王爷……根本就没圆过房。 五王爷最初就在书房睡了一晚上,而夫人当夜表面无事发生,实际上翠碧知道,她心里一定是难过极了。 因为当夜夫人一夜没睡。 “多收拾几件衣裳,边境苦寒,不要冻着了。”袁香墨吩咐翠碧。 翠碧点点头,回房收拾。 夫人可真是难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要这样对待夫人,出去的时候他们还要假装一对璧人,在府内也是客气有余。 客气过了头,就变成疏离,到现在她都没有夫人做了王府女主人的感觉,好像他们拖家带口来做客似的。 唉。 愁啊。 翠碧收拾完衣服,同袁香墨一起送箫翎出门。 箫翎走的时候倒是来了袁香墨的房间,此时他已经穿戴齐整,一身黑衣,肃杀无声。 “王爷此去,一路平安,祝王爷大捷!” “嗯,香墨在府里也要小心火烛,若有下人怠慢只管处罚便是。”这是将府内大权托付出去了……以前可还是箫翎一手掌管的。 两人淡淡告了别,箫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袁香墨自从嫁给了箫翎,便再也没有以前缠着箫翎的痴态,箫翎很少来找她,她竟也从来没去找过箫翎,只是偶尔送碗汤聊表慰问。 黄鹂多次劝说她对箫翎上心一些,好歹肚子里揣个孩子,可是袁香墨总是听过即忘,谁也不知道新夫人心里在想什么。 更委屈的是,新夫人入府以后,箫翎竟也不把执掌王府的权力交给她,一切都还是多听李管事的。 黄鹂那个气呀,天天叽叽喳喳地叫唤,多次对李管事冷嘲热讽,李管事碍着她是夫人的大丫鬟,总是应承着,不敢太过呛声,回来又是一肚子的气,便拿宋宝出气。 宋宝盗了王爷的关于李沫儿的书信,总是战战兢兢,所幸王爷好像公务繁忙,一时半会儿没发现他,他也就暂时把心揣到了肚子里头。 李管事对他横眉冷目的,他又整天揣测起来,难道是被发现蛛丝马迹了?还是王爷发现了信笺的事责骂了干爹?头都想秃了。 若芙啊若芙,你又在哪里呢? 说好的美人之约,结果美人说失踪就失踪,留下自己一个人,对着月天天长吁短叹。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太难了!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翠碧虽然平日里内向,但看见自己小姐被这样挤兑心里也是着急,好几次欲言又止。 袁香墨也当作没看见她的支支吾吾,照常吩咐她办差事。 还好,箫翎从来没有在衣食住行上为难过袁香墨。 袁香墨还是维持着相府小姐的体面,没有人敢亏待她,也没有人敢不敬重她。 之前十一还在的时候,倒是有那起子不长眼的小仆故意慢吞吞地拖延事情,被十一发现之后革出不用,从此合府震慑,哪里还敢敷衍了事。 后来十一也不知道去了哪,出人意料地,王二接替十一上任。 众人一开始对王二根本不抱信心,大批人不服,但是王二竟然人不可貌相,武功底子不错,人缘也ok,有一帮铁心豆瓣,跟着他吆五喝六。 当上侍卫长后王二收敛了一些匪气,天长日久的,竟也慢慢有了些侍卫长的样子。 众人又好几次受过王二的恩惠。十一平日里赏罚分明雷厉风行,王二有的时候下面人犯了错还会偷偷包庇一下,打个掩护——前提是小错儿,所以渐渐地,人心也就收服了。 王二显然是得过王爷和李管事耳提面命的,所以对袁香墨也很是恭敬,从不敢有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但也比较冷漠就是了,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 袁香墨以前差翠碧给王二送过茶叶,都被拒了,十一也从不收她的礼物,整个五王府好像铁桶一般,风吹不进,水泄不通。 袁香墨也不挫败,每日养花看书提前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还会时不时教翠碧一些养花的小技巧,搞得翠碧年纪轻轻都像个老太婆了。 翠碧也是怡然自得,并不觉得袁香墨在折腾她,黄鹂最开始幸灾乐祸,还会在翠碧浇花的时候去故意为难她,后来才发现了不对,吃起了翠碧的醋。 总之,纷纷攘攘之后,大权终于还是交回了袁香墨手中。 袁香墨也没什么特别欣喜的表现,她只是懒懒地问翠碧距离上次花灯船多久了。 “三个月了啊。” 袁香墨往自己指甲上慢慢涂着凤仙花汁,一边喃喃自语。 “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吧。” 她知道她不应该去想起那个人。 可是她倔强清冷的眼神,挺拔修长的身躯,矫健优雅的身姿,都不似凡间中人。 袁香墨见过许多女子,她们把自己的面容藏在团扇之下,说话轻声细语,走路细细碎碎,每一步好像都要拿尺子比量。 她曾经也是那些女子中的一员。 但……自从见了那个人,她就好像变了。 她的心里燃起一团火。 这火越烧越烈,无时不刻不在焚烧她。 她感觉自己快要化了,整个血液都沸腾起来。 可真是……有趣的体验啊。 第二个月时,她将解药偷偷送入了宫,这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个人竟逃出皇宫了。 她不知道她是如何逃出去的,她只知道她以后再也得不到解药了。 噬心之毒,每一次毒发之痛都是之前的一倍。 她现在,埋骨何处? 月亮又圆了一回,可是,有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袁香墨就感觉整个人木木的。 第两百零六章 厨娘 箫翎一袭黑衣,仅以玉带束腰,双目逼人,所过处无人敢忤视。 所以也没有人发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没有人表示关心。 袁香墨自是和他分房睡的,见了面也是不冷不热,她除了例行公事般的关心外没有别的举动,当然他也一样,因此过了这许久她也没发现异常。 或许她发现了,只是懒得说,或许还在内心暗暗嘲笑呢。 他是因为李沫儿而病的。 失眠。 自从自己的暗卫跟丢了她之后,他就再也没睡过好觉。 听暗卫回报说,掳走她的形似辛夷人。 他日日催促他们出外寻找,要不是出征在即,他都要亲自上阵了。 袁香墨自从嫁入五王府后,就再也没踏出过门。 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她是被软禁了。 他吩咐王二日日检查府内是否有可疑的人进入,哪怕就是飞鸽、普通的鸟都不能大意放过。 袁香墨用飞鸽传书,这件事他通过百合已经知道了。 实际上就算没有百合,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百合的家人现在得到了医治,他们除了百合还有儿子,虽然女儿身死,哭了好几天,但也不至于太过悲痛,终究是缓过来了。 百合到底是常年在外,能够如此伤心已经是舐犊之情。 只是他,好像一直都走不出来。 每天都会去想她现在在哪? 每天都会去想她毒发的时候痛不痛? 每天、每天,都会想那些禽兽不如的辛夷人是否会虐待她? 他想了很多,多到他不敢想下去。 可每到夜晚,他就像自虐一样逼迫自己一遍一遍去回想。 桌子上全都是剑的划痕。 他记录下每一个她失踪的日子。 他曾经告诉自己,没事的,总有一天,他会亲自把她找回来。 可是…… 如今出征在即,他大军在外,一定不能肆意妄为。 瑶月不需要一个总是睡眠不足的主将。 他带着血丝的眼睛望向远方。 心里有一块地方永远被封印了起来。 没有人看见主将的脸色,士兵们欢呼雀跃,这次箫翎带他们出征,凭他们辛夷人是怎样的妖魔鬼怪,到最后一定是十拿九稳。 “必胜!” “必胜!” “必胜!” 誓师环节结束后,皇帝为他升上了瑶月的军旗。 那是一轮满月,周围洒满了星星。 瑶月,圆满,众望所归。 士气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近期皇帝上朝的频率再创新低,传闻在宫中提起“李沫儿”“风三娘”的必杀。 而且“魔术”这一项李沫儿发明的杂艺也不允许被表演。 那个被李沫儿教导过的戏班子受到了严密的监束,不允许他们将这门技术传给其他人。 他似乎在抹去李沫儿存在的痕迹。 彻彻底底,一丝儿也不留。 今天箫翎终于见到了皇帝。他的皮肤更白了,好像压根不见天日似的。 箫翎担忧地扫了扫一同送行的百官。 他走了,领着瑶月最精锐的部队,而箫涵睿所在的燕京,空虚无守…… 但愿是他想多了。 但愿某些人还能多些良心。 但愿都总管还能够撑得更久一些。尽管他已经很老了。 但是小皇帝的羽翼,到底还是太脆弱了。 外有猛虎,群狼环伺。 最近他倒是时常看见小泉那丫头,那是李沫儿在时最喜欢的丫鬟了。 最开始每天以泪洗面长吁短叹,到最近倒是成熟了不少。 就是整天都要下厨房去做什么炒豆子,然后给他端来。 她说这是李沫儿最喜欢的零食了。 她说她曾经发过誓要为她做好多好吃的。 他本来想提拔她做大丫鬟,掌管底下的小丫鬟,这样也不用太脏太累。 或者让李管事寻个好人家把她配出去,永脱奴籍,以后也不用看人脸色。 可是她全部拒绝了。 “我要入厨房苦练厨艺,等到小姐回来的那天,为她献上最美味的佳肴。”她低垂眉眼,眉目柔软但坚决。 于是她成了王府厨娘。 王府的厨师并不算很顶尖,虽然王爷有权力享受这些,但是箫翎本身是一个不中口腹之欲的人,所以请的人也普普通通。 自从小泉说自己要去当厨娘以后,箫翎就安排上了整个燕京最顶尖的师傅来为她教学。 小泉也十分的勤学刻苦,到了现在已经能够做出满汉全席了。 但她并不偏爱做大餐,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李沫儿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家常小菜。 所以小泉反倒是经常去研制一些精巧别致的小点心,研制好了就会送给箫翎、王二、各个侍卫、其他丫鬟。 现在王府里很多人都在暗中期盼小泉做点心。 那么神仙颜值神仙味道的小点心试问谁不爱呢? 箫翎多半不会吃,但偶尔也会尝尝。 小泉的点心里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思念的味道。 箫翎并没有告诉小泉李沫儿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所以小泉只是看到了外面的通缉令,模模糊糊地猜到了李沫儿正在逃命,但对于她的危险际遇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中毒,也不知道什么辛夷人。 但单单就被皇上通缉这一点,就已经够让她辗转反侧了。 但她知道,她不能倒。 她倒下了,等到姑娘回来的时候,不定会如何伤心呢。 所以她要好好的,要努力热爱生活,要笑,要做出更多更多好吃的食物。 她…… 偶尔,小泉也会哭。但每次哭完都会给自己打气。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事事依赖姑娘的她了。 百合走了。 留下宫中的各种描述。 她一直珍藏着,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一看。 再回忆回忆百合的模样。 时间是种可怕的东西,她害怕她会渐渐把百合忘掉。 所以她要一再一再镌深记忆。 不论是百合,还是小姐。 都不应该成为被遗忘的存在。 即使有那么一天,她头发全白了,牙齿掉光了,她也一定会记得这些年少时让自己感动欢喜的人。 是她们成就了今天的她。 她会带着同她们一起的回忆坚强地活下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 初秋的天空高而辽阔,人的心随着飞鸟一起远远牵引到天空之外。 第两百零七章 碧水阁 李沫儿和那个采花贼步惊雪奔跑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 李沫儿意识到一件事。 没有自己的势力是不行的。 为什么袁香墨可以肆无忌惮地下毒? 为什么小皇帝可以将人扣在宫中,连皇叔的面子都不给? 为什么独孤烈可以随便抓人为所欲为? 因为他们都有势力。 为什么自己明明有头脑,有忍耐力,也有过人的身体素质,却依旧要颠沛流离,受尽屈辱? 为什么步惊雪明明轻功过人,在丽春院来去自如,却还是要东躲西藏? 因为他们没有势力。 现实就是这样,简单又残酷。 必须要尽快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样,不论任何人想要动她,都要先掂量掂量;任何人想拿重要的人要挟她,都要想想能不能承受得起自己的怒火! 李沫儿和步惊雪来到一个小镇上,借住在一个过路人家里。 他们与了对方一些碎银,主人家欢天喜地地就将床铺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沫儿倒在床上,只是睡不着,心里不住盘算着。 首先,要招兵买马。人才永远是最重要的。眼下自己旁边就要一个,要想想怎么把他忽悠来。 步惊雪这个人,重之在色,当以色诱之。 但她自己又不想牺牲那份美色,少不得另想别的法子添补,先把他入了伙再说。 若是以后他想脱离……李沫儿目光一寒,那就别怨她先使上一些非常手段了! 其次,要赚钱。 她想起了锦绣阁。 那里的首饰好是好,就是太过于传统,正好那里的老板很欣赏她的眼光。 艺术设计她在现代也是必修课,世界级的首饰也做过不少,不愁拿不出好货。 所以,先收了步惊雪,再四处网罗人才,初期靠现代的技艺变现,后期就要靠手下的人源源不断为她赚钱。 李沫儿攥紧手掌,不料窗户“咯”的一声响。 她警惕地望过去,却是步惊雪跳了进来。 “作死的,你这会子来干什么?”李沫儿骂道。 步惊雪笑嘻嘻坐在李沫儿床沿,道:“深夜寂寞,特来踅摸个美人儿说说话儿。” 这户人家就是一对老夫妇,儿女早就搬出去了。 李沫儿心下了悟,笑道:“你是又想我拿那鞋垫子抽你了?” 步惊雪只是笑,不说话。 李沫儿笑道:“这我可是不妨碍的,只怕你受不住了。” 步惊雪竟真的弯下腰,将李沫儿的花鞋捧在手上,闻了一闻。 “呸!你这乌龟死忘八!谁许你碰我的鞋子的!”李沫儿劈手夺过,将鞋子往床底下一扔。 “好姐姐,你就赏弟弟一个痛快吧。”哪知那步惊雪欲望上来竟是毫不遮掩,扭股糖似的只是歪缠。 李沫儿思量了一回,冷笑道:“赏你可以,但是你须得应我一件事。” “姐姐只管说。” “我要建立一个新的江湖组织‘碧水阁’,从今往后你就是新的门派长老了。” “碧水阁?”步惊雪似是没想到李沫儿如此异想天开,一下子表情都凝固了。 李沫儿冷笑看他:“你不愿意?不愿意就拉倒!从此道路朝天,各走一边!” “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刚刚是在想怎么给姐姐拉人呢。”步惊雪笑嘻嘻地道。 “拉人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要是有朋友也尽可以拉进来。” “好姐姐,那我们现在就来把好事儿办了吧?”步惊雪涎着脸挺身上前。 李沫儿厌恶地皱眉,看见她那样子步惊雪反而更加兴奋。 李沫儿用下巴指了指步惊雪的脚:“脱了。” 步惊雪忙将鞋子褪下,交到李沫儿手中:“姐姐请。” 李沫儿嫌弃地用一块麻布包住那鞋,再用两根手指拈住,看着步惊雪仰起头,一脸期待,她冷笑一声,就是一鞋垫子抽过去! “啪。” 一个清晰的鞋印印在左脸上。 “啪。” 这下左右脸对称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李沫儿手都酸了,只见步惊雪满脸涨红,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将鞋垫子往他高挺的鼻梁上一扣。 长得还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净爱干些这种勾当! 但别说,抽了他一顿自己心情也变好了。难道是和变态待在一起太久了就被同化了? “好了。”李沫儿踹了他一脚,直把步惊雪踹翻在地,再把那鞋同包鞋子的布一起丢在步惊雪的胸口上。 步惊雪直喘气,一抖一抖的。 “快滚吧,别脏了我这地!死猪一样!”李沫儿看都不看他一眼,拿被子蒙住头就睡。 李沫儿不知道步惊雪什么时候离开的,第二天,他又红光满面了。 一看就知道没有把自己嘱咐他的事放在心上。李沫儿一哂。 呐,但是没关系。很快他就会知道加入碧水阁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决定! “你平时都在哪住?”李沫儿问他。 步惊雪自得一笑:“各大繁华的城池都有住处。” “怕是为了你去随时偷人吧?”李沫儿嘲笑,“你也不怕踏的船太多了劈了叉闪了脚,要是哪天被官府逮着了,怕是所有的宅子都要被没收。” 步惊雪微笑,说:“要真有那么一天,步某这一条命估计也没了,又何须在乎身外之物?” 李沫儿奇道:“何解?” “在下寻访过的娇花,岂只有秦楼楚馆?下到乌衣小巷,上到王孙贵族,哪里我没去闯过?凭他是龙潭虎穴,只要有美人在,就是刀架在脚底板上,我也要去探一探。这不,就得罪了不少达官贵人的老婆女儿,怕是恨不得啖我的肉喝我的血吧?”步惊雪语气平淡,但难掩得意之色。 “被这么多人追杀,你还觉得很得意?看来我得想想让你入碧水阁的做法是对是错了。别到时候组织没发展起来,反倒招惹了一堆仇人,那些官老爷可是不好惹的啊。”李沫儿笑道。 步惊雪说:“你要是害怕麻烦就不会建立这种组织了。” 李沫儿点头叹道:“果然还是你懂我。你要真有那上天入地的本事,就算是得罪了全天下我也要揽你入伙的。” 第两百零八章 第一个成员 步惊雪笑道:“只是不知道我这个长老有什么福利没有?” 一听这话,李沫儿就知道他入了心,不似之前那般敷衍。 李沫儿:“只要你能入阁,美人儿随便你挑,还用得着这般偷鸡摸狗?” 步惊雪一笑:“可我就是觉得偷偷摸摸的才有意思呢。” ……彻底被他打败了。 李沫儿无奈道:“那你准备如何?我每天用鞋垫子抽你吗?” 步惊雪目光一亮:“多谢阁主了!” 李沫儿:“……不谢。” “放心,以后我会多招几个阁员每天抽你的。” 步惊雪道:“我只要美人!” 李沫儿:“行行行!” 于是,第一个阁员就这样被搞定了…… 李沫儿带着步惊雪,在城内游荡。 “阁主,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步惊雪毕恭毕敬问道。 李沫儿想了想,笑道:“我们首先要有一个根据地。” 步惊雪:“阁主大人英明!” 李沫儿:“那个根据地,就选在你家吧。” 步惊雪:“what?!!” 李沫儿:“嗯?步惊雪你是古人可要注意不要飙英文哦,会串戏的。” - “不错,你这宅子真是漂亮。”李沫儿称赞道。 “哇哦,这椅子的质量也不错呢。”李沫儿倒在步惊雪正堂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精致的茶杯。 步惊雪嘴角抽搐:“阁主,您可真不见外。” “那是自然,我可是阁主~”李沫儿笑道,“所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步惊雪:“你!” “怎么?后悔入阁了?”李沫儿浅笑。 步惊雪:我忍…… “长老啊。”李沫儿呼唤。 步惊雪:“阁主有什么事?” 李沫儿拍了拍自己的荷包:“没钱了。” 噼里啪啦……一阵闪电划过,把步惊雪的头劈成爆炸头,他面带黑气道:“所以?” 李沫儿:“所以,我们去找点钱吧~” 红苑城。丽春院。 “美人儿,我最近没钱了……”步惊雪搂着一个青楼女子笑谈道。 “啊?没钱你还来逛窑子,退货!我要找老鸨!”那女子大叫。 步惊雪被打出青楼。 任务失败。 华丽的院子里,李沫儿看着鼻青脸肿的步惊雪:“呵,你就是这样当采花贼的?” 步惊雪哭丧着脸道:“我以前只是采花,你情我愿大家欢愉;现在是抢钱,断了人家的命根子,能不挨打么?” “唔……这样嘛。”李沫儿托着下巴,道,“那今天就不能好好抽你了呢。” “不要啊!阁主!”步惊雪大哭。 李沫儿笑道:“啊,真是抱歉呢。你什么时候能够赚到一千两银子,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 “至于你这宅子……”她环视一圈,“我就先征收了,作为你的押金,要是你赚不到那些银子,这宅子可就归我了哦。” what?!!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步惊雪发飙。 抱歉,又飙英文了。 …… ………………………… 红苑城。赌坊。 “公子要开什么?”店小二殷勤问道。 步惊雪:“豹子。” 庄家:“买定离手咯!” 庄家:“一二三、小!” 步惊雪掏出银子。 “公子要开什么?”店小二殷勤问道。 步惊雪:“豹子。” 庄家:“买定离手咯!” 庄家:“四五六、大!” 步惊雪掏出银子。 庄家:“一一一,小!” 庄家:“六六六,大!” …… ………………………… 华丽的院子里,李沫儿正把苹果抛向天空再张嘴接住。 “办的怎么样了?” 步惊雪咳了两声:“这……这……” 李沫儿:“嗯?” 步惊雪后背冒出冷汗:“这个,不小心把银子都输光了。” “哦?是嘛。” 步惊雪浑身僵硬。 李沫儿:“看来,不动点真格的你是不会认真办事呢。” “什么?”步惊雪瞪大眼睛 ——然后就成了天边的一颗流星。 李沫儿眺望:“啊,飞得好高啊。” …… ………………………… 红苑城。英雄榜。 步惊雪咳了咳,念到:“帮助王二麻子家的母鸡下蛋,二十文。” “为张翠花小朋友给李铁柱小朋友送情书,一百文。” “替谢狗妹家的母羊接生,三十文。” 李沫儿慵懒道:“搞了半天,最贵的还是送情书那个。” “阁主,您真打算送啊?”步惊雪嘴角抽搐,“那个可是小朋友哎,我刚刚看了说明,只有六七岁呢,早恋可是违法的。” 李沫儿:“呵,那又怎样?” 步惊雪:好吧你是阁主你说了蒜! 步惊雪:“那就这个?” 李沫儿:“不急,再看看。” “捉拿大盗——宗百年,赏金——1000两白银!” 李沫儿拍板:“好了,就这个了。” “哎哎,”步惊雪纳闷道,“这个可跟英雄榜上的其他任务不同啊,怕不是谁家小孩子的恶作剧吧?” 李沫儿瞟他一眼:“你不会看落款?” 步惊雪:“哦哦哦,落款……”(我为什么会不记得有落款这种东西,难道最近人变傻了?excuseme!) “落款是——”步惊雪瞪大眼睛,“红苑城衙门!” “哦?有意思。”李沫儿眯起眼睛。 “连朝廷都要悬赏才能抓到的大盗么?” 步惊雪:莫名感到一股寒气。 她笑出一口白牙:“很适合招进阁里呢。” 步惊雪:完了……又有一个好好的英雄豪杰要悲剧了…… 李沫儿侧过头看向步惊雪:“你在想什么?” 步惊雪哆嗦:“没没、没想什么……” 李沫儿:“嗯,你去调查清楚,把那宗百年的地址告诉我。” 步惊雪:“……您这次居然没有让我去亲自捉住宗百年。” “是呢,”李沫儿浅笑,“毕竟已经知道你是个废物了。” “你!”步惊雪自信心-9999 “不要灰心,你赶我的万分之一还是有的。”李沫儿拍拍他的肩膀。 步惊雪:并没有被安慰到…… 李沫儿鼓励地凝视他:“所以不要大意地放手去做吧,我在后面给你撑腰。” 步惊雪:阁主这回还像个人了…… 李沫儿浅笑:“要是这回还失败……我不介意给你脑袋瓜上开朵烟花。啊,那应该很美吧。” 第两百零九章 步惊雪的第一个任务 步惊雪:(。﹏。*)我错了……不当人还是不当人。 话说在瑶月,有无数的门派林立,甚至势力都渗入朝堂之中。 正派自然拥护朝堂,虽然当朝天子箫涵睿昏庸嗜杀,但是正派都是对皇权、宗族、制度持绝对拥护的,毕竟天下稳定才是大多数人的期盼。 而魔教就不一样了,他们根本不在乎天下乱不乱,甚至他们希望天下更乱一点,这样他们好从中取利。 他们不在乎普通百姓的生死,甚至杀死没有武功的平常人也是信手拈来。 杀人夺宝、抢劫、盗窃……无恶不作。 而宗百年曾经就是魔教弟子。 “真看不出来,你对宗百年如此了解啊。”李沫儿托腮看着步惊雪。 “莫非,你们以前认识?是好基友?”她笑着问。 “鸡油是什么?”步惊雪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是吧?你连宗百年都不认识?你是活在山洞里面几十年才出山吗?我看你跟着那群外族人,也不至于信息闭塞到这种程度吧?” 李沫儿道:“宗百年,很厉害?” 步惊雪道:“那岂止是厉害!五年以前杀死当时的青玉门掌门曲长风,可是震惊一时呢,当时他可是魔教的风云人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叛出魔教,自立门户去了。” “那那个宗百年,手下有多少人?”李沫儿表情凝重起来。 步惊雪道:“他手下的人数多少,没人知道,虽然他每次杀人越货都能赚不少钱,但他这个人特别的性情不定,敌我不分,想杀便杀,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投奔到他那里做事。” “这样啊。” “阁主,你……真的想要收那个宗百年?你可想好了,那人,可、可是个疯子!万一他发起狂来,把我们都杀了怎么办?那个时候我可不会救你!”步惊雪道。 李沫儿轻轻一笑,道:“放心吧,我不用你救。” 步惊雪:“……” 他艰难问道:“你可想好了?” “嗯。” 李沫儿道:“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挑,就偏偏有一样脾气,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这个宗百年看起来就很难搞,那搞起来肯定很带劲。” 步惊雪咳嗽两声,道:“阁主……您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您可是淑女、淑女!” 李沫儿嘲谑道:“啊哟,你一个采花贼什么时候也开始讲究这些了?” 步惊雪慢慢道:“那是因为我曾经以为自己够无耻,但没想到……有人竟然比我还无耻!” “哦?是嘛?那承蒙赏识了呢。”李沫儿笑道。 “我这不是赏识你!”步惊雪咆哮。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呢。”李沫儿掏了掏耳朵。 “……” 步惊雪缩起脖子道:“我说阁主惊才绝艳,真是令人敬佩,我以后都想做阁主这样的人。” “哦?是吗?没想到我们碧水阁的长老都有这种觉悟了呀?真是可喜可贺。”李沫儿笑道。 呸,装模作样。 步惊雪心底疯狂吐槽。 “那么,你想好了吗?怎么把宗百年的地址打听出来?”李沫儿问。 步惊雪道:“放心~我在各个青楼都有相熟的姑娘,一定把情报网给你织得牢牢的。而且那些姑娘都特别美貌,绝对可以笼络到很多情报的~” 李沫儿怀疑地问道:“哦?是吗?你确定那个宗百年是会逛青楼的人?” “当然。”步惊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哪个男人会不爱逛青楼呢?除非他是不举!” “是么?我怎么总觉得你有些不靠谱呢?”李沫儿继续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 “……” 步惊雪问:“那你想怎样?” 李沫儿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笔道:“你写个军令状,要是没把宗百年的地址打听回来,就把这个宅子抵押给碧水阁做基地。” “……” 步惊雪嘴角抽搐:“阁主,你这样太过分了吧。我已经把住的地方捐献给你住了,你还要这样……吃干抹净……” 李沫儿一笑:“不然怎么算是坏人呢?我可是立志从此做一个坏人呢。有什么过分的?你要是觉得不舒坦,大不了以后我经常拿鞋垫子抽你就是了。” 步惊雪摇头:“不了不了还是不了。” “我不去。” 李沫儿盯着他:“……” 步惊雪:“……” 步惊雪大哭:“你这就是在为难我啊!一点点奖励都没有!一来就派s级难度!这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而且失败了就把我的唯一的立身之处都没收了……” 李沫儿俯下.身,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惊雪啊,我们一个团队呢,是需要发展的,这次组织上交给你这个任务也是为了考验你,如果你能够完成,这以后的机会更是多多的啊,我们碧水阁建设得越红火,你这个一代长老也越有面子不是?” 步惊雪绝望道:“真的……一点点奖励都没有吗?” “好吧……”李沫儿往后一仰,双手交叉叠在脑后,“去吧,把你的鞋垫子拿来。” 步惊雪瞬间眼前一亮,像是一只1000w的大灯泡。 真的是,为什么会有这种男人……李沫儿嘴角抽搐,看着眼前仿佛一只乖巧大金毛的步惊雪。 她拿起鞋垫子,抡圆了膀子,用尽全身力气,一下抽下去。 “啪————————” 步惊雪被打得偏过头,身子如同离弦之箭倒退着飞了出去。 “唔,不好意思,打得稍微有点重了,没控制好力道。”李沫儿假笑着道。 “你还想继续么?”她目光一闪一闪地看着步惊雪。 步惊雪莫名从李沫儿的眼神中读出了红光。 他颤抖地摇摇头:“不不不……不了。” “真的不了吗?”这次似乎轮到李沫儿有一些失望了。 “呵呵……真的不了。”步惊雪连连摇头,满脸惊恐。 李沫儿面色一沉:“那还不赶快去?等着我请你?” 步惊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好的阁主,知道了阁主。” 等到终于离开自家宅子,他才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 嗯?为什么感觉自己被套路了?哪里都不对! 第两百一十章 齐家 “哎,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非摊上这么个阁主。”步惊雪一边郁闷地自言自语,一边往外面走去。 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豪华住宅,他可惜地摇了摇头。 “哎,真的是白瞎了这么棒的地方。以后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步惊雪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 李沫儿则往摇椅上一躺,一边使唤婢女给自己削水果,再泡上冰沙和奶,一边嘎吱嘎吱地咬着清香满口的梨。 嗯,这样,才算是生活啊。 之前那样为情所困的自己真是太傻了,一点都不李沫儿。 李沫儿就应该肆意快活,管他洪水滔天。 “喂,过来给我捶背捏脚,等什么呢。”李沫儿指了指几个婢女。 原本在心中暗自腹诽的婢女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啊?您、您叫我?”她们面带谄媚的笑容,仍旧掩饰不住一瞬间的慌乱。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李沫儿道。 那些婢女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忙连滚带爬地上前,褪去李沫儿的罗袜,为她捏脚。 “轻了。”李沫儿闭着眼躺在摇椅上。 “重了。”李沫儿轻哼一声。 “得了,你会不会捏啊?”她睁开眼,用脚踢开一个侍女,“得了得了,你去扫地吧。” 那侍女被训斥得满面通红,只得低声应是,然后准备乖乖出去。 “等等。”李沫儿拿下巴指了指另外几个婢女,“把她们都拉下去,发卖了。” “什么?!”那几个被点到的侍女面露恐慌,继而就是怨怒。 “你凭什么做我们的主?我们主人还未归家呢!”一个侍女怒目而视。 “就是就是,你不过是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指使我们?”另一个侍女跟着嚷嚷,不过她没敢看李沫儿,只是盯着自己的脚不住嘀咕。 “我看这女人妖艳得很,不过就是主人找的一个外室罢了,花开终有一败,你现在丧的德,日后总有一日要还回来!”这个侍女目光怨毒地盯着李沫儿,双目好像淬了毒的毒蛇。 “哦?是吗?”李沫儿笑着问。 她接着缓缓扫视了一圈:“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被扫到的人无一不低下头来。 也有人不服气地道:“你本就来路不顺,我们只听主人的话!” “好。”李沫儿点点头,波澜不惊。 她微笑着继续道:“觉得我来路不顺的,可以站出来,我看看有多少英雄勇士。” 鸦雀无声。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呵,就这样?英雄勇士?”李沫儿冷笑一声。 “放心,”她接着柔声说道,“假如反对的人多了,没准儿你们主人就能考虑换掉我了呢,毕竟我的脸蛋和身材虽然很棒,但是脾气却很差,就连他也时时头疼呢。” 一些人抬起头,怀疑地看着她。 李沫儿微笑:“假如没人站出来,那以后我怎样吩咐你们,打骂你们,都可以哦,任何人只要我看不顺眼就想卖就卖,想打就打,甚至……” 她露出森森白齿:“想、杀、就、杀……” 一时间,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接着,一开始怒目而视的侍女站了出来。 “很好,还有吗?”李沫儿拍了拍手。 那个盯着自己脚尖的侍女也出来了。 “还有吗?”李沫儿赞许地点点头。 也有很多李沫儿一开始并没有使唤的仆人跟着站了出来。 李沫儿盯着一开始怨毒地骂她丧德的侍女,笑意更深:“就没有了吗?” 那侍女一开始本来踌躇不前,但现在所有人的眼光都随着李沫儿转移到了她身上,她的目光变得愈发尖锐,狠狠上前一步。 “不错,不错,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要勇敢嘛。接下来……”李沫儿取下墙边的一把扫帚。 “接下来,就应该跟你们好、好、算账了呢。” “把门关上!”李沫儿的语气一寒。 守门的仆人好像听到了皇帝命令一样立马就关上了门,还顺手锁着了,接下来浑身僵硬。 他为什么要按照那个女人的吩咐去做?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且无用了。 李沫儿已然用那一根扫帚将所有人都抽倒。 没有出列的人都急急退到角落。 李沫儿拎着扫帚,居高临下地看着七零八落的人。 接着,她唇角扬起一抹笑。 抡圆手臂,一挥扫帚。 “砰——” 躺着的人都被抽飞起来,像千层饼似的摞在一起。 “嗯,这样看起来就清爽多了。”李沫儿提着扫帚站在千层饼前。 果然还是抡圆了膀子抽人最爽,不管是之前抽步惊雪,还是现在抽这些渣滓。 没有人回应,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个看起来柔弱,只是眉目有几分妖艳的女子,竟然、竟然——只用了一根扫帚,就瞬间制服了这么多人! 这是什么恐怖的力气! 李沫儿缓缓开口:“对于我而言,你们都是一群渣滓。” 她晃了晃手中的扫帚:“只要我愿意,你们随时都只能片甲不留。” “所以,”她又露出温柔的微笑,“你们想要活命,就只能听我的呢。” “明白了吗?” 李沫儿最后的询问非常平淡,好像是一次例常的对话,然而在现在的情景下,没有人敢平常对待。 久久无声,李沫儿冷声道:“我说过,我不喜欢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明白了!明白了!主子万岁!”一个花胡子老头忙应道。 开什么玩笑,他一把老骨头了,要是被抡一下,估计就要和美丽的人世说再见了。他可不想出什么幺蛾子! “明白了!” “小的明白!” “主子万岁!” 什么都比不过命重要,这个女人这么可怕,万一、万一把他们都杀了怎么办?主人为什么要带这样的女人回家?以前带回来的不都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吗?就算有脾气差点的,也不会像这位这样,让人毛骨悚然…… “嗯,很好。”李沫儿躺会摇椅上,将脚伸到前面餐桌上。 “希望你们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接下来,不用李沫儿多说,那些站出来的人就被全数轰了出去。而削水果的削水果,捏脚的捏脚,捶肩膀的捶肩膀,有条不紊。 第两百一十一章 寻找宗百年 呵,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李沫儿扬唇。 另一边。 步惊雪烦恼地皱紧眉头:他该怎样去寻找宗百年啊? 他一边走一边揪着路边的野草野花。 抓了一朵花在手里:“抓得到宗百年、抓不到宗百年……抓得到宗百年……抓不到宗百年?!!” omg,他一定是摘错花了! 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白发男子经过。 那人一头白色长发,穿着黑袍,疾步走过,只一刹间,就飘出老远。 步惊雪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好像遇见了此生挚爱。 好像看见了光。 好像看见了彩虹。 那、那是——好多的小钱钱!好多的小钱钱在向他招手! “嗨,你。”步惊雪刚想打招呼,就被扬起的灰尘溅了满脸。 “噗呸呸。”他吐出嘴里的灰。 “喂!你等等我啊!” 步惊雪铆足全力朝白发男子追去。 而那人恍若未闻,只顾着往前走着。也许他根本就没想到步惊雪在叫他。 步惊雪虽然武功不高,但是自恃轻功不错,所以偷香窃玉无数都没有失手过。 然而遇上了这个白发男子,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看似不远不近,然而总是等到步惊雪要靠近他的时候就一下子飘远。 步惊雪只能够一直辛苦地跟在他身后,像一头眼前挂着胡萝卜的蒙着眼睛的驴。 然而他永远只能在原地转圈圈。 步惊雪几度想要放弃,前面那人却始终在他的视野里晃动。 步惊雪只得不停地追啊追啊追啊追…… 直到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密林里。 而前面的人转过身,在阳光下轻轻一笑:“阁下跟着我有何贵干?” 步惊雪一下子停住了呼吸。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面前这个人长得太惊艳了。 说他是女子都有人信,不,他简直比女子还美貌! 冰雪一样的肌肤,陪着雪白的长发别有风味。 如画的眉眼,纤细挺拔的身姿,站在那里如同一竿青竹。 他感觉自己——一个采花无数的采花贼,快要喜欢男人了! 看见步惊雪呆滞的模样,那人收敛笑意,冷哼一声。 顿时十二月雪山的朔风刮在了步惊雪脸上,把他所有的遐思都冻没了。 “宗百年!我在找你!”危机的感觉迫使着他急促开口。 “找我?”那男子眯了一下眼睛。 他并没有否认自己是宗百年,那就好……步惊雪拍了拍胸口。 “是啊!你、你可有兴趣加入我们碧水阁?”步惊雪朝宗百年伸出友谊的小手。 “呵。” 宗百年轻轻笑了一下,步惊雪立马感到后背发毛。 是啊,他可是宗百年啊,他可是江洋大盗,手下也是能人无数的,能在乎自己这个小门派? 可、可是…… 要是今天不能说服宗百年,明天他就要去躺大街了喂! 步惊雪尴尬一笑,继续道:“我们碧水阁虽然只是个小门派,但是我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执勤部门,后卫部门,保卫部门,财务部门,教育部门,保证一切公正公开透明,而且绝对不限制成员行动,只要你加入碧水阁,咱们就是朋友!” “不加。”宗百年说罢,扭头而去。 “哎哎哎!”步惊雪叫唤着,追上宗百年。 “本来还以为你是哪路仇人,”宗百年懒懒道,“没想到不是,真是没意思。” 步惊雪停下脚步。 宗百年没有回头:“不过你要是再跟上来,我也不介意杀掉你。” 说罢宗百年拂袖而去。步惊雪愣愣站在原地。 他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麻麻,这个人好可怕! 步惊雪哆哆嗦嗦地返回了自家小院,就见到一堆人围着李沫儿锤肩捏脚,端茶打扇,一个人在旁边用扇子扇着冰块给李沫儿降温…… 再一看,自家门缝、窗缝里的灰尘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这,阁主简直御下有方啊! 他掌管这个院子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干净! 步惊雪泪如雨下。 等等。 如果是她的话…… 步惊雪望向李沫儿。 如果是她,没准能够和宗百年一较高下! 毕竟爱因斯坦说过,只有变态能够征服变态! 宗百年是个白发变态,李沫儿是个妖女变态,就只有他,这个纯洁无辜可怜无助的采花贼是个正常人了,唉。 步惊雪小心翼翼上前:“阁、阁主……” 李沫儿将一颗美人喂的剥了籽的葡萄含入口中,慵懒道:“跪下。” “哈?” “怎么,见了阁主,你不跪么?” “哦……哦……”步惊雪一撩袍子,跪在地上。 然后才想起这是在自己家中,这样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可是周围的仆人都眼观鼻鼻观心。 并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步惊雪一阵欣慰。 接下来感到一股更深的辛酸。 摔!为什么看见自家主人对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跪下满屋子人都没有一个感到不对!? 李沫儿眼睛都不睁,身子顺着按摩的力度微微摇晃:“说吧,今天你这废物是怎么失败的?” 听到“废物”二字,步惊雪忽然一阵兴奋。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李沫儿拿着两百斤的鞋垫子抽在他脸上一样! “今天,今天我……”他兴奋得话都说不圆了。 “啧。”李沫儿依然懒懒地卧着,身上却迸发出一阵寒意。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白发男子猜测他是宗百年所以我一直跟着他转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结果他真的是于是我邀请他入阁但是他冷笑了一声拒绝了还告诉我再跟着他就杀了我于是我就来找阁主了只有阁主可以制服他了阁主一定要帮帮忙啊” 李沫儿:“……” 众仆人:“……” 李沫儿翻身坐起:“你可以把标点符号都吃了,要不要我画几个标点喂你吃?” 步惊雪浑身僵硬。 李沫儿问道:“他在哪里?” 步惊雪:“……”糟糕!忘记问了! 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被宗百年吓到了。 “呵。” 步惊雪:“我是在红苑城城郊遇到他的!” “嗯,带我去。”李沫儿道。 “可是,阁主,这么晚了,他也不一定……” 第两百一十二章 法阵 “我说,带我去,你不听话?”李沫儿道。 “听话听话!”步惊雪点头如捣蒜。 众仆人:“……” 果然听随女王大人的话是对的。 这下那几个被发卖的仆人……估计也没人想得起了。 于是步惊雪带着李沫儿去往红枫林。 他们在路上一边走一边闲聊。 李沫儿时不时掐起路边的花,然后手不自觉地将花编成一个花环…… 然后她便愣怔…… 为什么,会自己就编成一个花环呢…… “你过来。”李沫儿对步惊雪招招手。 “干嘛!”步惊雪往回跳,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样子。 李沫儿盯着步惊雪:“……” “好吧好吧。”步惊雪心不甘情不愿地挪过来。 李沫儿便微笑,为步惊雪戴上花环。 “好看吗?”李沫儿问道。 步惊雪呆住。 “嗯?”李沫儿轻轻哼一声。 步惊雪结结巴巴道:“好……好……好看……只是……不知为何阁主要送我这个?” 阁主突然好温柔!麻麻救命!他好不习惯。 李沫儿轻轻笑一声:“送你个礼物你还不喜欢吗?” 只不过……她眼中流光微微闪过。 只不过……是想起故人了而已。 那个曾经被她戴过花环在头上的男孩子,你还好吗? 有没有想我? 其实也不用想我。 李沫儿自嘲一笑。 她现在已经完成变成一个坏人了呢。 要是被他看见,啃定会不赞同的。 他会表现得很难过的,不过他还是会尽力追随自己的想法。 十一啊……那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阁主在走神…… 步惊雪摸摸头上的花环,望着李沫儿,看她发呆,自己心里忽然堵堵。的。 步惊雪晃晃脑袋。 他到底怎么了呢? 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发呆? “阁主,走了吧。”他轻轻催促。 李沫儿这才回过神来,接着一副无事发生的表情,微笑着说:“泥河这个很配哦。” “是嘛?”步惊雪一脸怀疑。 “有一句话,叫做……人比花娇,你听过没有?”李沫笑着问。儿 “那不是形容女人的嘛!”步惊雪生气。 “嗯呐,这是对你的夸奖,好好收着。”李沫儿淡淡道。 步惊雪:“哦,那你就是男人婆一点没气质了。” 李沫儿:“??” 步惊雪:“对男人的夸奖是女人味儿,对女人的夸奖不就是男人味儿。你说对吗?我亲爱的阁主。” 李沫儿:“……” 步惊雪哈哈大笑。 李沫儿锤他脑壳:“敢笑话你家阁主,不要命啦!下个月扣你工资!” “阁主饶命!”步惊雪抱头鼠窜。 李沫儿在后面追赶。 两人边跑边笑。 那一刻,红霞满天,红叶飘洒,真是岁月静好。 不管当时两人心中怀着怎样的心事,又是怎样的面和心不和盘算着利益。 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是真心的欢愉 终于,打打闹闹,到了红枫林。 步惊雪努努嘴:“喏,就是这里了。” 李沫儿四处打量。 挺普通的一个林子,就是红叶特别多。 “”你确定是在这里遇到宗百年的? 李沫儿问。 “那当然,这还用说!”步惊雪拍拍自己的胸脯,“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奇怪了。”李沫儿喃喃自语 “怎么了阁主?可是你发现其实自己也搞不定?”步惊雪跃到李沫儿身边,笑着问。 李沫儿摇头。 “哎哎,你别老是卖关子啊。”步惊雪埋怨。 李沫儿道:“你智商太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你什么意思!我可是练过的!”步惊雪大叫。 “喂!什么叫我智商太低啊???我智商低能有那么多女子对我死心塌地?” “哟,都拿着黑历史说事了啊。”李沫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步惊雪后背一凉:“……” “那是因为……那些女孩子都太蠢,这还不懂吗?”李沫儿微微一笑。 “哈?”步惊雪满脸不服。 “说你胖腻害喘上了?就你这相貌,这身材,这智商,这半吊子的武功,能有几个女孩子喜欢你?”李沫儿不屑一顾。 “我、我床上功夫好啊!”步惊雪大叫。 “噗。”李沫儿笑出声。 “怎么了?” “你……腻害真敢说呢。”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不久是个采花贼吗?你瞧不起采花贼?”步惊雪大怒。 “瞧不起。”李沫儿道。 “……这天没法聊了!”步惊雪道。 “而且……你说话之前能不能稍微思考一下???” “我为什么要思考?”李沫儿反问。 “那样我多没面子!”步惊雪叫道。 “与我何关。”李沫儿冷漠。 “行……行……行……李沫儿……你狠……”步惊雪彻底败下阵来。 李沫儿笑了一声。 “你你你……你又笑什么?”步惊雪现在真是听见李沫儿笑就头皮发麻。 “说你笨腻害真是蠢如猪。”李沫儿摇头。 “你要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再这样我退阁了!”步惊雪叫道。 “退吧。退之前记得把违约金交了。”李沫儿道。 步惊雪:“???” 李沫儿似笑非笑:“违约金啊,就是勉强把你的房子拿来抵押了吧。” 步惊雪:“???” 李沫儿摇摇头:“孩子傻了,彻底没救了。” “李沫儿!你!”步惊雪一口气噎在喉咙里。 “要是渴了就喘口气,胖了就是这点不好,容易哮喘。”李沫儿微笑。 步惊雪呼哧呼哧喘着气。 怎么办?再继续呆在这里,他怀疑自己会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阁主掐死…… 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 步惊雪在心里一直念着阿弥陀佛。 李沫儿已经在林子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喂!你在看什么?”步惊雪叫道。 李沫儿回头斜了他一眼。 步惊雪头一缩:“尊敬的阁主大人……您在找什么呢?需要小的来帮忙吗?” “法阵。”李沫儿言简意赅。 步惊雪却像听到晴天霹雳一样:“什么……?法阵……?” 李沫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这个都不知道吧?看来碧水阁长老的位置给你真实浪费了呢。” “不是啊,你说清楚,什么法阵啊。” 第两百一十三章 踪迹 李沫儿继续在林中转悠:“宗百年的法阵。” “宗百年的……法阵?”步惊雪感觉到自己的智商头一次这么不重要。 也许真的是被李沫儿给嘲笑惯了。步惊雪有些自暴自弃。。 难道他真的有这么蠢??? 难道庄家阁主就是那么聪明??? 他咋那么就不信你呃!! “你再说一边,什么法阵?”步惊雪不死心道。 “总办的法阵,需要我再给你重复一下吗?你拿老年痴呆朕的耳朵?”李沫儿不满道。 “不……不不不需要了。”总百年的法阵?这事怎么听起来那么玄乎呢? 步惊雪有些失魂落魄。 自己可能真的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 “你之前不是说,他看起来走的慢,但其实走的很快吗?”李茂荣问道。 “是这样的没错,但是那是因为他轻功高啊!”步惊雪叫道。 “非也非也。”李沫儿晃晃手指。 “???”那是什么?步惊雪丈二摸不着头脑。 李沫儿笑笑,道:“步惊雪啊,你还有的学呢。” “你什么意思!我好想比你大巴?”步惊雪不满道。 “呵,智商发育不足,照样令人同情。”李沫儿笑道。 “你!”步惊雪拍案而起 虽然并没有书案……只是一块大石头。 步惊雪努力地拍了拍石头,也并没有将石头拍碎。 反而把自己的手打红了。 唉……可能这就是雪儿的命吧。 步惊雪看着自己红彤彤的手掌心黯然神伤。 李沫儿看着他又那般戏精嘴角抽搐。 “你看,这红枫林看起来普通,但是摆放极为将就。” “有什么讲究?”步惊雪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你可真是够蠢的。”李沫儿拍了一下步惊雪的脑袋。 “到底是什么?”步惊雪捂着自己的脑袋默默退去一边。 “这些树林,都是按照乾坤八卦的位置排列的。”李沫儿道。 “什么?”步惊雪大惊。 李沫儿一脸不屑:“可不就是这样?你看这根树是不是对应的乾,这根树是不是对应的坎,这根树……” “慢着慢着,乾坤八卦什么?我可一点都不懂!”步惊雪抢救道。 “哎,你……”李沫儿一脸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步惊雪呵呵笑。 “乾坤八卦啊,可是一门很玄妙的学问。”李沫儿家道。 “什么学问?你给我仔细说说。”步惊雪坐直身子,一脸感兴趣。 “哦,好啊,你坐下了,我给你娓娓道来。”李沫儿微笑。 于是步惊雪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还仔细用衣袖擦干净上面的落叶和细小的浮灰,坐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 步惊雪从是呕吐上滑落下来,一脸惊恐。 “这……着……这是什么?” 李沫儿依然好整以暇地微笑着看着他:“恩?你不是要听易经吗?” “不不不……是我不配……我不配听这么高深的学问……”步惊雪哭到 “哎?你怎么就哭了呢?真是太不经逗了。”李沫儿撇撇嘴。 “拜托了,人美心善的阁主,别讲了!”步惊雪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啧,好吧,这就暂且放你一马。”李沫儿道。 接着她转身,叉着腰:“不对,以后可还是要经常补习的,我碧水阁的人怎可连最基本的奇门八卦都不懂?” 步惊雪哭。 完了……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了不得的达尔康…… 好大的坑啊…………………………他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 “好了,我们继续看这红枫林。”李沫儿转过身。 “好的。”步惊雪一下子来了精神。 之前一直嫌弃李沫儿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很费精神,现在竟是万分开心。 终于不用听那天书一样的东西了!!! 他自由了!他解脱了!他太开心了! 李沫儿看着步惊雪傻笑的脸庞:“……” 步惊雪一蹦一跳地跟着李沫儿。 李沫儿手把手教他如何指认芳秀。 虽然刚开始步惊雪听李沫儿讲《易经》好像在听天书。 但是其实到了现在他已经能够立绘一些基础知识了。 啧啧啧,真不愧是古代人,智商就是不一样。 怪不得人家十五岁就能生孩子,早熟啊,智商也早熟。 不过早熟也就意味着早衰…… 李沫儿斜眼看着步惊雪,颇有些为她惋惜的样子。 步惊雪又感到后背一凉:“……” 今天都是怎么了…… 为什么老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沫儿终于带步惊雪看完了所有的红枫林。 最后李沫儿问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步惊雪沉思片刻:“有。” “什么想法?”李沫儿期待。 “我饿了。”步惊雪道。 “砰!” “哎哟!” 李沫儿干脆地一个暴戾砸在步惊雪头上,步惊雪捂着头哎哟两声。 “你怎么这么暴力!”步惊雪指责道。 “哼,我就是这样。你奈我何?”李沫儿冷哼不屑。 “……我好像也不能拿你怎么办。”步惊雪无语。 怎么办?遇见一个小肚鸡肠又爱使用暴力的阁主,在线等,挺急的! 李沫儿朝步惊雪勾勾手。 “干嘛?”步惊雪一步一步挪过去。 “你,去那边看看。”李沫儿道。 “哪里?”步惊雪问。 李沫儿手指了指东北方向。 “为什么是那里?”步惊雪问。 “让你去你就去。你问题真多。”李沫儿骂道。 “好吧,去就去……”步惊雪捂着头,一步一步挪过去。 哎呀,头还在发疼呢…… 等到步惊雪终于挪过去之后,李沫儿在原地懒懒坐下。 “出来把。”她慵懒地唤道。 “唰。”一个人影一跃而下。 那人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李沫儿看了看他,微笑了一笑,唤道:“宗百年?” “……”他并不答话。 “果然是你。”李沫儿笑道。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 宗百年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为何找我?” “邀请你入阁呀。”李沫儿朝宗百年伸出手,笑道,“怎么,有兴趣加入我们碧水阁吗?” 宗百年:“……” 宗百年:“不加。” “为什么呀?”李沫儿托着下巴望着他,好似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解。 第两百一十四章 大盗入阁 宗百年:“……” 宗百年:“没有原因。” 李沫儿眨巴眨巴眼睛:“给我一个原因好不好?人家被这么冷酷地拒绝了好伤心呢。” 接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慢慢蓄出泪水。 看着更像小狗了。 宗百年扭过头去,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李沫儿的眼睛。 李沫儿实在是长了一双很美的眼睛,就像是圆圆的桃花,又像是弯弯的新月,让人看着心都要化了。 宗百年看着李沫儿的眼睛,仿佛看见了耨中可爱的小动物。 天知道他是多么喜欢小动物! 为什么这个人仗着一双这么好看的研究! 棕白都要昏厥了。 哎……宗百年智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你怎么了?”李沫儿扎巴扎巴眼睛,看着他。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宗百年望着李沫儿越发湿漉漉的大眼睛,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氧气不够。 为什么……会无法呼吸了…… 阳光照亮了他雪白的长发,一缕一缕的发丝好像被飘柔洗过一样柔顺发亮。 李沫儿微笑着看着宗百年,两人好像在进行一场浪漫的约会。 真好。 真是令人快乐。 宗百年挠了挠头发。 一缕白色的长发掉了下来,唯美地在地上飘了三圈,好像一直翩翩起舞的蝴蝶。 ——等等,掉了下来? 掉了、下来? 他、脱、发、了! 宗百年顿时感到一阵惊恐。 这是什么节奏? 他、堂堂宗百年,居然脱发了! 拜托啊,他今天才20岁,为什么生活要对他这么残酷! 虽然内心惊涛骇浪,但是宗百年面色却平淡如水,好像一个不动声色的武林高手。 李默然自是无法读懂宗百年的内心旁白。 她只是好奇地看着那捋漂亮的长发。 “哎……这头发,真漂亮!” 闻言,宗百年眼神复杂地看向李默然。 “怎了?”李沫儿问道。 “……”宗百年说,“你不觉他很恶心吗?” “恶心?”李沫儿重复。 白发!恶心! 这个人是未老先衰了吧! 他一定是被诅咒了! 这个人不吉利,会带来不详的! 从小就因为白头发的事情被无数人指指点点,村里的人甚至因为这个把他的单身妈妈都赶了出去。 母亲最后走投无路投水自尽,而他则被接入了魔教。 魔教里就要好很多了。 因为里面奇怪的人更多。 断手断脚都是常事,何况区区的头发颜色呢? 大概是魍魉见的多了,自己也就不当回事了。 所以宗百年小的时候在魔教还是带地很舒适的。 直到他们开始出任务。 每次宗百年下山都会迎来一票惊呼。 真是令人绝望。 这个世界真是令人绝望。 想杀人…… 想……杀…… 宗百年的眸子渐渐泛出血红色。 “哎?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一道清凉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宗百年回过神来。 李沫儿举着一只烤鸡腿。 “饿了?就来吃饭吧!”李沫儿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烤鸡腿。 “哦……嗯。”宗百年点点头。 李沫儿将烤鸡腿塞进宗百年怀里。 鸡腿的喷香打散了他的思绪。 宗百年呆呆地啃起了烤鸡腿。 哎,别说,还真是香! 很快宗百年就把整个烤鸡腿都吃了个干净。 “……”李默然看着他默然。 宗百年:“???” 李默然:“……” 宗百年:“???” 李沫儿:“……你不想说点什么?” 宗百年一脸迷茫:“……我该说什么?” 李沫儿:“……好吧。” 李沫儿无语道,“你把烤鸡腿都吃光了。” “额……”宗百年道,“有么?” “嗯呐,”李沫儿点点头。 宗百年挠挠头。 “啊,真是……抱歉。” “没什么。”李沫儿豪迈道,“成我的人就没什么了!” “哈?”宗百年一脸不解。 随着他的不解,又是一缕白发掉到了地上。 白发和枯叶一样绕了一圈,在防风中打着滚儿飞走了。 宗百年:“……” 爷的满头秀发! “话说,你是不是有点掉发?”李沫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哪有?!没有的事!”宗百年立刻严肃否认。 “是嘛……”李沫儿淡淡道。 “……”宗百年心虚。 “这样吧,如果你入阁,我们可以给你免费提供洗发水哦。”李沫儿笑眯眯的像一只大尾巴狼。 “哈?”宗百年现在是真的懵逼了。 “这是什么操作?”宗百年实在是人间迷惑。 “我说过了呀。给你洗发水。知道什么是飘柔不?”李沫儿问道。 “不知道。” 李沫儿一甩头发:“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宗百年看着李沫儿一头乌黑茂密浓黑的秀发,羡慕了。 也自闭了。 “……真的有这么丝滑吗?” “真的有!”李默然连忙拉住宗百年的小手,安慰道。 “你现在还年轻,只是有点过劳,亚健康了,所以现在一定要注意保护头皮安全。知道为什么是头皮麻?因为头皮是人体造头发最基本的地方,所以你一定要按摩头皮,这样毛囊才会清洁,才能长出结实的头发。” 宗百年定定地听着,眼睛一闪不闪,专注极了。 “哎哟,你看——”李沫儿一把捞起宗百年的头发。 “你看——”她脸上露出了什么稀世珍宝被打碎的表情。 “怎么了?”宗百年不解。 “好好的头发啊,居然——分叉了!”李沫儿叹息不止。 “是嘛?”宗百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是啊是啊!”李沫儿指给他看,“你瞧,这里、这里……都分叉了!” “……那要怎么办?”宗百年好似一个被淘宝客服套牢的客户,又好似在大型商场被导购拉住滔滔不绝的无助少年。 “好说!只要你加入我们秋水阁!”李沫儿豪迈地一拍胸脯,“甭管什么疑难杂症,通通给你解决!” “真的吗?”宗百年问。 “真的。”李沫儿答。 “你发誓。”宗百年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 “这、这还需要发誓?”李沫儿惊讶,“你还相信有神这种东西?” “当然。”宗百年说,“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了神的检验的。” 第两百一十五章 发誓 “好吧。”李沫儿无奈道。 “我发誓。”李沫儿两指朝天。 宗百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好像月光下的仙子,看得李沫儿一下子入了神。 连被美人儿逼着发誓的怒火都没有了。 稀里糊涂发完誓后,宗百年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不行?”李沫儿瞪圆了眼睛道。 “……”宗百年。 “???”李沫儿。 “……”宗百年语气复杂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李沫儿问。 “……”宗百年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李沫儿脸上已经写满了问号。 “这个啊……拿别人的名字发誓,是当、然、不、可、以、的!”宗百年说到后面,脸上缠绕着深深的黑气。 “额……”李沫儿一阵瑟缩。 “宗百年需要誓言!不要听这些虚头巴脑的!你刚刚用步惊雪的名字发誓,他的名字我可是听过,他是个采花贼吧?怎么会是你这个女人!”宗百年手指着立马儿。 “额……”李沫儿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额头直冒冷汗。 糟糕了,步惊雪这么出名的吗?居然连这么厉害的山贼头子都知道了! 棕白年怒道:“再说了,我看你也不像会锁骨术的样子!易容倒是有,但怎么看都是个女人!而不是个男子!” “!!!”这个人居然还看得出自己易容没有,李沫儿顿时坐直了身子。 立马儿的目光幽深了起来,直直盯着宗百年。 宗百年摸摸自己的鼻子:“……我脸上有东西?” “呵,男人,你不知道……”李沫儿慢慢靠近宗百年,始终盯着他的研究。 “什么、什么?”宗百年问。 他不是怕了李沫儿。 相反,立马儿有着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在睁圆了研究看人的时候别有一番惊心动魄,比起刚刚湿漉漉的小动物,更像是灿烂盛放的花,直直送进人心里。 宗百年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盛世风华,让人有些不敢对视。 真是奇怪。 恐惧的眼神、惊慌的眼神、哀求的眼神,他见过很多。 每个人死前都是这种眼神。 那种不可置信。 可是他都无动于衷。 杀人对于别人是一件恶心的事情,可是对于他而言就是稀松平常。 因为……他根本无法共情。 他从来不会觉得同情。 所以他不会觉得杀死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和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儿童、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有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杀人。 不过都是那种眼神。 他看过太多太多。 就连今天来追他的那个人,他轻功不赖,可是看他依旧是那种眼神。 可是眼前这个人看他不是这样的。 没有看见白色长发的厌恶。 没有得知他身份的恐惧。 她的眼神很平静,里面什么都没有。 若真要说上什么,就是里面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偶尔飘过几丝云朵。 又像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对着这样的眼神,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动。 作为一个人那样在跳动。 真的……很奇妙的感觉。 好像他一下子拥有了全新的人生。 愉快、愉悦,这种喜悦像是火焰一样将他焚烧。 又像是水一样将他溺毙。 可是这水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地让他根本不想挣扎。 于是当李沫儿凝视着他凑过来的时候,宗百年退却了。 他说:“……其实也不需要发誓。” 李沫儿一愣:“……” 这就很不宗百年。 根据她来的时候对于步惊雪打探的关于宗百年的情报。 这是一个很看重承诺和誓言的人。 他会因为手下不收一个随口许下的承诺就将人轻易地杀死。 他做事从来都需要承诺,而且代价几重。 不是手臂,就是大腿,就是家中所有钱财。 也没有人可以赖账。 因为他随时可以亲自来取。 宗百年是令人胆寒的。 尽管他是大盗,但是他的原则强到变态。 简直像是一个强迫症。 而这的一个人,居然对她说“不需要发誓” ??? 这让李沫儿不得不怀疑他有什么易谋。 可是当李沫儿仔细看向他的时候。 却发现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很平静。 李沫儿学过微表情。 就算没学过,观察表情也是每个特工都应该学会的东西。 不然她早就不用混了! 宗百年这个表情就是—— 绝对的信任与放松?? 李沫儿不知道自己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他的面部肌肉很松弛,眉毛自然下垂,眼睛平视着她,眼角肌肉舒缓,嘴角虽然珉起,但是从纹路来看这只是他的惯常动作! 他——没有任何阴谋,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放过了自己??! 李沫儿有些不可置信,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可怎么看都是那样。 “再看我改主意了。”宗百年冷冷道。 “没有,我在想你应该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李沫儿随口玩笑道。 宗百年却浑身一僵。 不是吧?真让自己说中了? 李沫儿惊讶。 堂堂总八年,竟然真因为洗发水这种事,就答应要入自己碧水阁了?? 这是什么大运!!! 还有,刚刚给他吃的烤鸡腿也功不可没吧! 原来大盗大神是吃货呀! 李沫儿暗戳戳地笑。 以后给他多弄点吃的,再多弄点护发素和护肤品,把他当小公主一样供起来。 不愁他部委组织卖命! 嘿嘿嘿嘿嘿嘿。 李沫儿在心中仰头狂笑。 ……………………………… 宗百年望着她一脸无语。 这个人又在脑补些什么? “对啦宗百年,那你就入阁啦,你想当什么?”李沫儿拉着宗百年的手急切问道。 宗百年懒懒回到:“无所谓。” “呃……”这可难倒我了呢。 李沫儿道:“怎么会无所谓呢?” “长老怎么演?”李沫儿问。 “可以”。宗百年点点头。 “呃……扫地工人呢?”李沫儿问。 “???”宗百年回以问号。 “哈哈,开玩笑的。我是说环卫经理啦。”李沫儿道。 “可以。”宗百年还是可以。 “好吧,我就知道,你估计什么都可以。”李沫儿叹气。 第二百一十六章 问题 “哈哈,刚刚都是开玩笑的啦。”李沫儿嘻嘻笑道。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步惊雪道。 “那也没办法啊。”李沫儿伸出一只手,道,“愿意加入我们么?” 步惊雪愣愣地看着李沫儿伸出的那只手,半晌,将手放在李沫儿手上。 “愿意。” …… 这种感觉为什么会有一种求婚成功走红毯的感觉? 是她的错觉吗? 李沫儿灭有多想,她笑着摇摇头,对步惊雪道:“那你手下的人呢?” 步惊雪皱了皱眉头,道:“不用带。” “哈?” “为什么?”李沫儿问道。 步惊雪道:“他们都与我无关。” “哇哦……你真是……”李沫儿鼓鼓掌,“好薄情的人呢。” “那又有什么办法?他们跟着你就有用?”步惊雪懒懒笑道,眉目中流露出一丝苍凉。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走吧,我们先回大本营。”李沫儿道。 听见“大本营”三个字,步惊雪愣了一下:“……” 脸上流出些许复杂。 李默然心中他曾经是魔教的人,所以对于这些东西特别的敏感,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是缘分还是劫难,都要看管自己去评说。 别人说的又如何做得了准? 李沫儿带着步惊雪缓缓往回走去。 正好遇见了再红枫林中乱转的步惊雪。 步惊雪抬头看到李沫儿,大叫:“哎哟,阁主,您终于回来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跟在李沫儿身后的宗百年。 步惊雪一下子就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不出声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李沫儿笑着问。 “你……你……你…………他……他……他……” 步惊雪一会儿指着李沫儿,一会儿指着宗百年,语无伦次说不出来来。 “嗯?什么?”李沫儿微笑。 “天呐,阁主大人真的是……神通广大。”步惊雪看上去满脸的佩服,看来它真的被李沫儿给收服了。 之前哈是不情不愿,到了现在才是真正的五体投地。 “呵,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李沫儿笑道,眼中却寒意森森。 “当然……当然不会觉得您是在开玩笑,只是这个……这个太难相信了吧!”步惊雪依旧用手撑着眼睛,生怕眼珠子掉出来了。 “呵。”李沫儿淡然一下。 宗百年从始至终都没说话,也没有看宗百年一眼。 步惊雪就这样被无视得彻底。 “……”步惊雪对着宗百年使眼色。 宗百年置若罔闻。 “!!!”步惊雪对着总办呢抛媚眼。 宗百年像是没看到。 “???”步惊雪眼睛都要抽筋了。 “喂,我说宗百年,我可没有嫌弃那给你治病。你要是病了就趁早把这阁主的位置给辞了好了。”李沫儿冷冷嘲讽。 “……”步惊雪彻底无语。 “算了,看来我就是被彻底忽视的那一个。你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关我什么事呢?”步惊雪看起来是发了脾气,一扭身就走了。 “哟呵,你看看他,真像个小媳妇呢。”李沫儿转头对着宗百年笑道。 宗百年动了动嘴唇。 “你说什么?”李沫儿凑过去听。 “妈滴智障。”宗百年道。 “……”李沫儿竖起拇指。 “可以,你赢了。宗百年,你狠。”真没想到这么个人冷的大高个说起脏话来居然这么溜麻。 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我们回去。”宗百年这次提起大本营事倒是自然多了,没有像刚刚那么失态。 “好啊。”李沫儿爽快应答。 两人慢慢往回走着。 一路上青草微风,蓝天白云,让人心情舒畅。 “宗百年,我能问你个事儿么?”李沫儿问道。 “什么事?”宗百年道。 “就是,那个……”李沫儿欲言又止。 “你说。”宗百年干脆利落。 “那个……就是……”李沫儿面露为难。 “说吧。”宗百年波澜不惊。 “你每天要掉多少头发呀?我想……用你的头发,做个拂尘,一定很靓丽!”李沫儿笑道。 “……”宗百年不语。 “怎么啦?你不愿意吗?”李沫儿至今仍不知道自己问出了一个死亡温恩提,并在死亡边缘反复蹦迪。 “……”宗百年低垂着头。 “……”李沫儿从他垂下的眼角中读出了一抹寒意。 “啊,哈哈,其实刚刚我就是开玩笑的,不用在意……”李沫儿立马笑着打哈哈。 开什么玩笑?!难道他要认真了!? “……”宗百年依然沉默。 李沫儿的心越来越慌。 天呐,他可是杀人如麻的宗百年啊。要是他想让自己死自己怎么能活? 真是后悔。 要是问当事人怎么想,那就是后悔,很后悔。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贱。 当然,这都不是自己的错! 都怪他的头发太好看了,想要拿来做一把拂尘有什么错! 李沫儿看着宗百年的头发出神。 “你的头发真的很好看……”她忍不住喃喃道。 宗百年愣了一下。 “真的……如果能陪伴在我身边,那一定太美好了,每天都能看见这么美的头发。”李茂荣一脸陶醉。 宗百年:“……” “你真这么想的?”宗百年低声问。 “当然了。”李沫儿露出放松的笑,“我说谎有什么好处?” “……”宗百年不语。 “其实……第一次见你就想摸你的头发了。”李沫儿转头歉意地看着宗百年。 宗百年对视。“……” 两人对视良久。 李沫儿狡黠一笑:“所以……抱歉啦。”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宗百年胸前垂落的长发。 很顺很滑,真的就跟用过飘柔一样。 李沫儿闭上眼睛回味那种触觉。 真的……很开心。 跟撸猫一样的开心。 眼前的宗百年就像是一只天蓝色眼睛的布偶猫。 当然,他的爪子很尖利。 但其实他很温柔。 他只是有些不懂得表达自己。 李沫儿怜惜地看着宗百年。 宗百年眼中的冷漠已然全部消散:“……” 现在只剩下愕然不解。 这样的宗百年反而让李沫儿更加恋爱。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又伸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宗百年的长发。 “真好啊。” 第两百一十七章 回阁 一路上打打闹闹,终于是回到了住宅。 “……”宗百年看着眼前花红柳绿的宅子,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不要担心。”李沫儿轻轻笑道。 “这所宅子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们会换底盘呢。”她鼓励着宗百年。 “……”宗百年勉强点点头,往里走去。 到了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李沫儿在这里彻底改装了一袭,曾经这里总是有些苏艳,现在已经变得精致大气上档次了。 那些懒散的仆人也一个个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只顾着李沫儿去召唤他们。 “你这宅子不行,但是仆人倒是不错。”宗百年点评道。 “……”李沫儿看了一眼步惊雪,满脸的得意。 “……”步惊雪气得成了一个河豚。 这什么意思?谁来告诉他这什么意思啊?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人是不是? 几人慢慢步入正堂。 里面的仆人见了李沫儿立马毕恭毕敬地将板凳端来给步惊雪坐上。 步惊雪:“……?” 然后又有十几个仆人抬来一把巨大的摇椅,将李沫儿请入座。 先掸了掸灰尘,又为李沫儿打扇脱鞋削水果。 李沫儿懒散地和尚眼睛。 宗百年一脸淡定。 而步惊雪却是快要炸了。 “步惊雪,注意点形象,你现在可是碧水阁的大长老。”李沫儿没有睁开眼睛,却好似完全能够料到步惊雪的反应似的。 步惊雪:“……”他忍! 李沫儿轻轻笑道:“毕竟,你要是不听话,这个大长老也是可以换人的。” 瞧瞧!他就不该上这条贼船。 步惊雪握紧了拳头。 李沫儿摆了摆手:“去哪些花朵,梨花桃花都可以,再拿些澡豆子来。” “是。”虽然迷惑不解,但是侍女还是很听话,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 步惊雪看着听话的仆人们又是一阵牙酸…… 凭什么啊,就凭他比李沫儿温柔好说话就要遭受这种待遇? “非也非也,是因为你管理能力不行呢。”李沫儿睁开眼,对他笑道。 啊,步惊雪这才意识道自己居然把内心想法说出来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步惊雪赶紧闭上嘴。 李沫儿看他拘谨的样子,又笑了:“怎么这么害怕呢?我又不吃人。” 你是不吃人,但是你比母老虎还可怕! 步惊雪暗戳戳盯着闭目养神的李沫儿。 李沫儿轻声道:“还想要你那一对招子就放亮着点。” “!!!” 步惊雪浑身一颤,立马撇过头去。 他看向宗百年,惊魂未定。 今天的李沫儿为什么这么恐怖…… 好像能够看穿自己的所思所想似的,自己在她面前就跟没穿衣服差不多。 啊!这什么比喻!羞羞! 步惊雪一下子像个黄花大姑娘一样红了脸颊。 哎,步惊雪,你还真是,不成熟啊。 过了许久。 李沫儿看向步惊雪:“你休息够了么?” “够了、够了、休息够了!”步惊雪忙不迭道。 “休息够了,那就起来干点正事!”李沫儿怒道。 “噢噢……”步惊雪回到。 “等一下。”步惊雪回身盯着宗百年。 白发少年微阖双目,看上去如清淡的仙人。 “为什么、这个家伙,他什么都不用干?!!”步惊雪愤怒地指着宗百年。 “哦。”李沫儿瞟了一眼宗百年,道,“他与你能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步惊雪大叫。 “颜值就不一样。”李沫儿道。 “???”步惊雪实力人间迷惑。 “简单来说,就是他比你好看。”李沫儿淡淡道。 “???”步惊雪继续人间迷惑。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有道理,明白了吗?”李沫儿看着步惊雪。 步惊雪:“……” 步惊雪在地上打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不够好看吗?!!” 李沫儿嫌弃地看着步惊雪:“……” “首先……”她缓缓开口。 “首先?”步惊雪重复。 原本阖着双目的宗百年也微微睁开眼睛,出神地看着李沫儿。 李沫儿笑道,“首先啊,你的发色就不够格。” “???”步惊雪不服。 “他那个老爷爷发色有什么好看的!” 宗百年的目光渐渐变得危险。 “!!!”步惊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了的话,立马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呵呵……哈哈……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哈……”步惊雪在这一刻求生欲到达了顶点。 李沫儿却好似浑然不觉,继续道:“这个发色是老爷爷发色吗?你是不是眼睛有点问题?!!” “是……是……我眼睛有问题……”步惊雪哽咽。 李沫儿惊异地扫了一眼步惊雪,似是不能理解他为何突然变了张脸,比川剧变脸还要让人人间迷惑。 “我告诉你,这个发色是银发,可比那种灰白色的头发美多了,它啊,就像是山顶上的初雪,无人踩踏的那种。”李沫儿闭上眼,陶醉地幻想着。 宗百年愣住。 他看着李沫儿,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李沫儿双手握于胸前,祈愿道:“真希望他不要再脱发了,我可不希望这么美的头发最后全秃了……” 宗百年:“……” 步惊雪:“……”我敬你是条汉子! 李沫儿不知想到什么,又扑哧一笑:“不过,掉了也没什么,我会收集起来的,做我的拂尘……” “让它们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岂不比看得见摸不着好?” 李沫儿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电车痴汉。 步惊雪莫名感到浑身一寒,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其实他一直不觉得自己变态,就是他被李沫儿用鞋子抽的时候很有快感。但他知道外面的人得知这事以后一定会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但是此刻他看见了李沫儿,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变态之外还有更大的变态! 莫名的,他此刻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了! 尤其是,当他惊魂未定小心翼翼地瞄向旁边的宗百年的时候,发现那家伙唇角竟然带着微笑! excuseme?? 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不能算是一个地球人了,不然为什么谁的脑回路都理解不了? 但莫名的,有一股安心。 第两百一十八章 安心 一种找到组织的安心。 步惊雪一直以为自己是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是一个看客。 但今天看见了变态的李沫儿和同样变态的宗百年,他才明白。 谁都不是孤独的。 虽然和变态在一起有些后背发凉就是了。 “好的我知道了,这就去大佬。”步惊雪点点头。 于是几人在一起看花看树,愉悦非常。 李沫儿向他们讲起自己一个很爱的故事。是前世看到的,她印象很深。这几日一再回味,到了晚上睡不着觉的地步,有时候会思念男主角思念到头疼。 故事的男主角是一个白衣杀手,他与自己的爱人经历一世又一世的轮回。 他从来都是那样一个极度理性,又极度温柔的人。 与天下为敌,最心疼自己的师父竟然是杀父杀母的仇人,而被他灭杀的正派才是原本的家。过往种种皆是欺骗与利用。 他调查出身世真相时是怎样的心态呢? 会不会觉得世界崩塌,过往一切皆为虚幻?会不会觉得荒谬可笑?会不会不知所措? 可他是那样云淡风轻地笑着,让人窥不透他的内心。 那白衣男子在雪中步行,风拂起他的墨发。面对杜少秋的一剑他躲也不躲,甚至不去包扎伤口。 其实在他的心中,死了也无所谓吧? 可武功全失如常人的他还是踏雪缓步而归,坚持走回师父面前,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师父流着泪对他说抱歉,他静静地沉默。 他不原谅,也不怨恨。他只是轻轻地说:我累了。 一切到我为止。 他露出一贯的轻笑:谢师父成全。 他从容赴死。 用自己的生命终结上辈子的纠葛,平息师父的执念,也保护了明珠。 可惜,他算错了。 到底是辜负。 她不知他为何而死,她不懂他的背负,她一叶障目地复仇。明珠染满血腥,却依旧换不回白衣归来。 到头来,还不是求不得。 龙尧离舍生换一切结束,可暮珂终究选择了篡位,明珠也一心踏上复仇之路。他算错了。 君明珠满心都是向暮珂复仇,可她连真正的仇人都没搞清楚,一叶障目。 暮珂醉心权势最后一切成空,直到末路才念起自己辜负的人,但他们都回不去了。 南晴如竭尽心血替暮珂谋划,却被他猜疑至死。 失雾影叹息师兄活着的时候我比不上,死了我还是比不上。 君于秋心念妹妹却受妹妹仇恨。 楚依依一时闲气再见已是永隔。 杜画仙付出信任枉送姐姐性命。 杜卓生爱女成痴终至一蹶不振。 到头来,所有人都是求不得。 龙尧离调查出自己的身世,发现过往种种皆是欺骗与利用。他白衣踏雪步行而归,只告诉对他又爱又恨的师父“我累了”“一切到我为止”“谢师父成全” 暮珂因为龙尧离自杀坏了他的大计,处处刺激明珠,就是不让她走向龙尧离希望的安宁平静。 上一世,他燃烧生命,照亮了明珠,在他心里,虽死无憾,甚至可谓死得其所吧。 这一世,她燃烧生命,却只能将自己陷入更深的黑暗与绝望。手染再多鲜血都换不回他回来。 上一世,他们相恋不到一年却有众多回忆。嘉安,江城,落日原,商曲,风蝶谷,归雀山看雪,不悔…… 这一世,他们正经相处不过短短数日,她唯一能够捏住的回忆就是那方手帕,即使碎裂也要编成发带日日镌深伤口。苦寻十年,唯一的归处只是最初的山洞。 他们都说是她的执迷不悟辜负了他的期望,可她说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可笑你心心念念想要复仇,你可知道,你的情郎是心甘情愿赴死的?” “其实,猜到了呢。” “别太感动。他爱你所以可以为你而死,但他不够爱你,所以他没有勇气为你而活。” “这个……我也猜到了。” 此身不灭,愿等君归。 如若有来世,莫要再负了我。 第一世的主题是离别,是一次次的惊鸿一瞥擦肩而过,是众生的求不得。 第二世至少他们在一起了,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他们拥抱接吻,他们有自己的家。但她也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在他的羽翼下心碎。 第三世他们的爱情刚刚萌芽便已结束。但至少心爱的他并没有受伤,还是那个举世畏惧的大魔头。 最终他们同舟共济,齐心协力,终于打破了既定的命运。 “你们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李沫儿笑着问。 “我觉得不错哎。”步惊雪立马缠着李沫儿让她多讲一点,刚刚概述得太简略了。 “我倒是觉得,这个女主角太弱了,要是她强一点,也不用那么无能地看着别人为她而死。”宗百年沉默了很久,倒是难得发了话参与了讨论。 李沫儿略显惊讶地看了宗百年一眼。虽然语气很嫌弃,但是说话本身就表示了宗百年也对这个故事有兴趣啊! 她顿时很高兴,兴致勃勃。 这是一个古风武侠故事,她以前就很痴迷当大侠,没想到穿越了还能跟本土的杀手分享她以前看过的故事,有种奇妙的时空错位感。 “我这样给你分析啊,你太把女主角和自己相比了,你是什么人?你可是江洋大盗!女主角是什么人?她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我是有自尊的,所以我宁愿跑出门痛哭也要在你面前装得如无其事。 所以我努力控制自己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所以你问我为何受伤的时候我总是说“没怎么”,虽然我很怕疼。 所以你气我的时候我也想要就此一走了之。 但是,我更怕的是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 所以我会挂着满脸眼泪告诉你“上床休息”“不要走”。 所以我会厚着脸皮一次次找你聊天。 我更怕的是你会过得不好。 所以我想方设法查你的毒。 所以明知你会走我还会拼着满手血泡去拔剑送你。 因为啊,比起其他的一切,我更爱你。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的。 除此之外,能够偶尔想起我……就是我小小的安慰。 就算,想起别离,还是会难过到心痛。 第两百一十九章 探讨 李沫儿将自己代入替他们讲解了一般。 步惊雪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场就拉着李沫儿的袖子要求她再多讲一点。 宗百年这次沉默得更久了。 最后,他说:“我还是不明白。” “大概是因为你太强了,不明白是很正常的。”李沫儿摆摆手笑道。 “要是有一天你也爱上了一个人,你也会变得脆弱,变得患得患失,同时变得格外无私与伟大的。”李沫儿补充道。 “……”宗百年愣愣地看着李沫儿。他刚刚并未讲明他不明白什么,可李沫儿讲解的,那些不明白的点,竟比从他肺腑中掏出来还恳切。 “爱上一个人?”宗百年咀嚼着这一句话,心里泛起一点别样的滋味。 “说实话,小爷我睡过很多女人,但还是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女人。”步惊雪毫不在意道。 “那么我可以给你们讲讲爱情是什么。”李沫儿微笑道。 什么是爱情? 是双方不顾自己全然一致地为对方考虑。 是你受伤时比自己死亡还心痛。 是不自觉的亲近。 是相处时的打打闹闹。 是在你身边才能有的安稳自在。 是敏锐地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是只有我们两个才懂的暗语与小秘密。 是一个心闹成两个心的旁生枝叶。 是渴望而不敢的碰触。 是千言万语咽在喉咙里的欲言又止。 是看见你对别人微笑的酸涩。 是腻在一起一天都说不完的话。 是不动声色的体贴呵护。 是勇敢的挺身维护。 是不避讳旁人目光时刻乱撒的狗粮。 是认真袒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一日不见就发酵涨满的思念。 因为爱,所以想拘住你;因为爱,所以愿放你走。 李沫儿洋洋洒洒列举了几十条爱情的模样。“现在你们是不是有点感觉了?”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感情,我宁愿从来没有,太麻烦了!怎么会有人痴迷这个!”步惊雪一脸嫌弃。 “呵,就你没心没肺呗,祝你没心一辈子,不要哪天被人收了又哭得要死要活。”李沫儿嘲讽道。 宗百年没有赞同步惊雪,也没有认可李沫儿,他只是一直沉默。 最后他轻声问:“能再讲讲那个白衣刺客吗?” “怎么?你对他感兴趣?你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李沫儿笑问。 宗百年:“……” 他轻轻点了点头。 李沫儿惊讶道:“你居然一本正经点头了。” “……”宗百年疑惑的眼神告诉她“不然呢?” 李沫儿笑道:“这可是小说里的人物,有主角光环和作者加成的,轻易怎么能做到,你以为你在写小说吗?至少无论如何我们这里可不是小说世界。” “……”宗百年慢慢道,“我只是对他的性格和处世态度感兴趣。” “哦,这个啊,那好办,我给你们讲讲吧。”李沫儿道。 他们都说他张扬狂肆。唯懂他的人明他的洒脱磊落,随遇而安。 他无所谓坏,也无所谓好,他谁的规则都不遵守。所以正派畏惧,魔教也畏惧,说他只凭心情,敌我不分。 我相信即使是田园生活也能让他过得有滋有味。我相信明珠永远不会拒绝阿离。 曾经他是一个谜,而三年后的作者只想把他降格成一个纯粹的坏人。大错特错! 他是一个搅动得天下不安又极度厌世避世的人。他喜欢在高处俯视这个世界。他行踪诡秘,如水入大海。他相交甚广,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和君明珠都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但他从来不觉得孤独难耐。他就是孤独本身。 他可以像水一样毫无痕迹地融入江湖,也可以游刃有余地破坏规则。 君府。 龙尧离,为什么你在哥哥面前那么嚣张,在我面前却这么克制呢? 那么小心翼翼,都不像是平时的你。 对着我那么冷,浅尝辄止,对着我的哥哥姐姐却是笑得肆意无谓。 掐断我的念想,对着外人却还是那么霸道。 我往哪里去呢,见了别人就怪腻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他需要好好休息,可就是忍不住靠近他,打扰他。 触电的感觉,轻松自在的感觉,心意相通的感觉,互相关怀珍重的感觉。 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敏感,对他状态变化的一丝一毫都了然于心。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无论是我对你,还是你对我。情丝缱绻,连绵不断,相处总有种特殊的气氛,即使你想掩饰。 初见之时,两人都最狼狈。 没有美人英雄,只有灰头土脸,相依为命。 可偏偏是这份无助时的温暖,滋生情根。 我俩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但此刻找到了可以藏起来的角落。 在彼此。 初见倾心,而两方都懵然不知。 分别时的少女情思,幻想,期待,思念。是五颜六色的泡泡,小小的酸酸甜甜的糖果。 再见于极尽热闹后的冷夜,而幻想崩塌。 从此噩梦萦绕,是深埋在心底不愿再提起的创口。 不料杜府不期而遇,一剑定情。 那一刻才明白,原来已经爱你胜过生命…… 山中遇你,恍若隔世。 而背起你仿佛在昨日。 相拥而眠,情分已定,一切尽在不言。 终于可以勇敢地说,喜欢你。 你一声不吭地走了一次又一次,苦寻你一回又一回。 最后一次,你终于自己回来了。 你说:我知道,她在等我。 我却只想说…… 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再逞强…… 你是清风皓月,你是春华烂漫,你是沉沉黑夜,你是皑皑白雪。 你是一切。 我愿意用世界上所有最美好、最温柔的词来形容你,却又嫌它们弄皱了你的眉眼。 你是锋利的刀,你是初春的柳条。 这下子,连步惊雪都听得入了神。 “世上当真有这般举世无双的人?” “那怎么会,这可是小说呢。”李沫儿笑着答。 步惊雪扼腕。 然后他跳起来再度拽住李沫儿的袖子:“一定要把小说写出来!凭什么我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小说!” “好好好……”李沫儿点点头。 她微笑,正好,最近她也正想把这个故事整理出来呢。 第两百二十章 回忆 其实在做特工之前,李沫儿也是一个天真的少女。 每天都幻想着有一个绝色男子踏着七色彩云来娶她。 可惜到了后面,家道中落,自己隐入黑暗,再也没办法做那闲适的爱做梦的少女了。 以前她做起梦来,一做就是一天,头也疼,一直反复去模拟那种男女主之间生死相许的爱情,感情的变化,好像入了魔。 家里人都嘲笑她痴。 家里人…… 李沫儿胸口一痛,不再想这些。 她转头对着步惊雪笑着说:“好啊,我这就写出来。你负责给我磨墨。” 步惊雪显然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他皱着鼻子道:“这个让下人来不就好了。” “不要。”李沫儿道,“我有个怪癖,就是不让专门做这种事的人来做。” “……”步惊雪想了想故事,咬牙道,“好吧。” 李沫儿想了想,写了一个关于电竞的故事。 c市,不夜城。 灯火通明的公路和立交桥,衣香鬓影的商贸大厦,群魔乱舞的酒吧。还有,网吧里的你。 今年是《暴风》游戏五周年纪念日,网吧老板在举行水友赛,奖金丰厚。 可惜奖金只给守擂到最后的人。 比赛采用擂台制,bo1,坚持至晚上8点,擂主即可获得胜利。 现在不多不少,7点整。电脑前的胖子耀武扬威地巡视四周。有名气的人不会打这种没有档次的比赛,出没这种网吧比赛的一般都是路人。这个胖子算是上游,而如今,无人应战。 角落深处坐着一个女孩。现在的天气不算最冷,她却裹了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缠着围巾,脸上还戴着口罩。口罩上的维尼熊正在偷喝蜂蜜,她整个人就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 你:(心中默数)“1、2、3……” 老板:“没人了吗?那么我们欢迎……” 你:“等等!” 胖子:“哟呵,来了个小妹妹,等下别说哥哥欺负你。” 胖子:“想要奖金回头找爸爸妈妈要去啊,哈哈。” 人群中有人哄笑,更多的人对胖子怒目而视。 你:(走到对面的电脑前坐下,登录,从包里取出自己的耳机戴上)“我准备好了。” 你:(看向老板)“现在开始吗?” 胖子:(皱了眉头,盯着你的电脑背面)“呵呵,唬人倒是有一套。” 人们好奇地看向你的屏幕,却发现只是一个低级的小号,铭文都没有凑齐,不由惋惜地摇头。 胖子:(目光巡视着你周围的人的表情)“小妹妹,英雄有哪些你认齐了吗?” 胖子:“今天哥教你,好歹,你勇气可嘉啊。” 6分钟以后,胖子献出了自己的一血,灰溜溜地离开了。 奖金到手,在周围人或艳羡或惊讶的表情中,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网吧。 已过冬至,门外不知何时开始飘雪。 一个微胖的男孩站在网吧门口,撑着一把伞正等着你。 男孩:(笑道)“看来阿茵今天收获不小啊。” 你:(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一个出马,就是顶俩。” 男孩:“好了好了知道你最厉害,我们回去吧,天晚了不安全。” 你:“大哥呢?” 男孩:“老大在公寓呢。一看见下雪他就喊我出来接你。” 你:“知道了,走吧。” 老叶掏了掏口袋,摸出一袋妙脆角:“喏,你最喜欢的番茄味儿。我们一边吃一边晃悠回去,看看路上的热闹也不错。” 你(欢呼一声):“叶子真好,跟着你就是有口福!” 老叶又摸出一把伞交给你,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由于周年纪念日,大街两边挂满了《暴风》的广告,美女主播巧笑倩兮。 高高的液晶广播屏上,忽然传来了解说的尖叫声:“双杀!三杀!四杀!团灭!spark!spark!这注定是会载入史册的一幕,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个名字!让我们为今年的世界赛冠军队伍欢呼——chase!” 老叶:(捂了捂耳朵)“spark厉害,这个主持人的魔音贯耳也是无敌。” 周围有几个女生满脸倾慕地望着大屏幕:“啊啊啊是spark!!!他好帅啊,我快无法呼吸了。” “快看我,你看镜头一眼我死而无憾!” 你扫了大屏幕一眼,年轻的队伍chase,首次出征便夺得世界赛冠军,此时队员们激动地跳起来,甚至泪流满面。只有一个人默默地收起耳机,收拾桌面。 spark。这个名字在你舌尖转了一圈。 你:(拍了拍老叶的肩)“好了叶子,我们快些走。” 一路小跑,繁华都被抛在身后。七转八扭,霓虹灯的灯光渐渐隐没,喧嚣的广告声也越来越轻。 唯有雪还在坚持不懈地下,将地铺了厚厚的一层。你把帽子也扣上了。 c市尽管近些年发展得很快,但也只来得及建几个大商业街。城市内部发展不均,有些地方繁华如锦,有些地方还是朴素如旧。 一栋不起眼的小公寓矗立在眼前,门边是昏黄的路灯,公寓的窗还亮着光。看着竟有几分温馨。 你:(掏出钥匙推门而入)“我回来了。” “一去不回,还以为某人卷款潜逃了呢。”一个烫着金发的男孩看着眼前“victory”的字样,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 “看来你也这么确定姐姐会拿下头筹啊。” “若是连路边的虾兵蟹将都对付不了,我们还是趁早收拾包裹回乡下了,还瞎折腾啥。”很快一局又开了,男孩迅速地进入了游戏状态。 金发男孩旁边的男人笑了笑:“每天听你们俩怼来怼去,还真挺好玩的。” “什么叫怼来怼去,明明每次都是我完胜好吗?”金发男孩漂亮地躲过了对面的围攻,还见缝插针地惊叫道。 “因为我爱护动物,尤其是可爱的金毛,还是幼年期的。”你悠悠地说。 金发男孩乔小羽张了张口还欲再战,对面的攻势忽然猛烈起来,只得哼了一声。 你看了看他们的屏幕:“心疼嘉铭哥,要带着乔小羽这个把自己当ganker的ad,怕不是一带四的节奏哦。” 金发男孩乔小羽原名乔羽,是你们的ad。苏嘉铭是上单。 老叶拍了拍你的背:“好啦你俩先休休战,老大等着找阿茵呢。” 第两百二十一章 新书 “我想问一个问题……”步惊雪弱弱地举起手。 李沫儿正文思泉涌,闻言挑起眉:“你问。” “……电竞是什么?”步惊雪歪着脑袋。 “电竞啊……”李沫儿顿了顿,认真想了想,说,“就是一群人在假装战争,跟游戏是一样的。” “led屏呢?”步惊雪好奇宝宝状。 李沫儿嘴角抽了抽,道:“就是一块大板子,可以从里面看到千里之外的人。” “哇哦。”步惊雪睁大眼睛,“那这不就是千里眼?” “……” 李沫儿艰难道:“算是吧。” “你还有什么问题?”她问。 “还有……”步惊雪一脸兴致勃勃。 “还有问题憋着。”李沫儿冷酷无情。 “……”步惊雪好像小狗耷拉下尾巴一样。 “磨墨。”李沫儿用下巴指了指墨水。 “……”步惊雪执起墨块,委屈兮兮。 “……等我写完了再跟你细讲。”李沫儿轻声道。 步惊雪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 李沫儿提笔写道: 你问:“老大在哪?”老叶答道:“在会议室里看视频呢。” 你把围巾取下来丢在沙发上,便上了楼梯前去二楼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前有一块毛毯,踩上去软软的,没有声音。你轻轻地推开了门,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人正坐在电脑桌前看视频。那电脑桌干干净净,只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男人看见你,朝你招了招手,你乖乖地走了过去。 “比赛怎么样?” “还好,没有特别厉害的人。” “嗯。” “那个……奖金,我给队里吧。” “不用,你拿着。” 男人注视着屏幕,用笔点了点桌面:“这个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你望着屏幕,那是spark的夺冠视频,之前在大街上就已看过。 “他确实很厉害,意识、操作和配合都很棒,这才出道一年……哎。” 男人似笑非笑:“感觉到压力了?” “没……有点。” “有个这样的人也好,省得你们都得意忘了形。” 你悄悄撇了撇嘴:老大还真是大魔头。 “多去研究研究这个人的视频,他给我的感觉,和当年的mirror有点像。” mirror?那个传奇人物?老大的评价也太高了吧。 老大扫了你一眼:“你刚刚说错了一点,他没有配合。作为一个中单带传送全场支援,完全是在一保四。” 他的队友……确实挺坑,至少和他比起来。但好像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大家都在为中国队难得的胜利欢呼。 老大:“你先去洗洗睡了,明天开始我们要进行体力训练。” “什么?” 他瞥了你一眼:“决赛是bo5,你的身板可以支持得住?” 你看了看自己恨不得穿被子出门的架势,无话可说,只得乖乖回房洗漱,准备明天大魔王对脑力和体力的双重摧残。 将自己甩到床上,你摸出手机,先点开微信的一个红点,是妈妈:在新基地还习惯吗?好好休息,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你的手指戳了戳屏幕:“很好o(n_n)o~~老妈也要早点休息噢,我好想你!” 妈妈消息下面的另外一个红点,是一个笑脸加一句“晚安,加油”。 晚安,师傅。你回道。 然后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如果能一觉睡到一百年以后就好了,这样明天会发生什么就不用纠结。 早晨6点半,你准点起床。 其他人都是夜猫子,要到下午1点才会起来。除了队长韩奕冰,他喜欢晨练,如今加上了你。 做了一锅排骨面,汤浓骨鲜。作为厨师先砸了一口,幸福得想要冒泡泡。 将面盛好,摆到桌上。队长正好出来。依旧是黑色的运动服,蒙着淡淡的水汽。队长有早晨起来洗冷水浴的习惯,你总觉得他的身体构造和正常人类不一样。嗯,心理也是。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但不失礼仪。你只吃了一碗就饱了,一大锅面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队长去洗碗。你扎了个马尾,把羽绒服换成了运动外套。 冬日的清晨没有多少人,街道上蒙着淡淡的雾,昨夜的雪还没来得及化。 韩奕冰扫视一周,道:“今天就绕着公寓跑三圈。” 三圈,还好,不太难。 然而你低估了自己的“负重”。虽然外面穿的运动外套,但怕冷的你还是加了好几层毛衣。更遑论你还悄咪咪穿着毛裤!到了后来更是腿都迈不开。 队长没有出言催促你,只是绕着公寓自顾自般跑着。可是看着他风一般的身影,带给人的压力却更大。 到了最后你越跑越慢,终究是没有停下来走。磨磨蹭蹭完成了任务。 你急着去拿矿泉水。队长却冒了出来把水拿走:“现在不能喝。” 你急眼,又不敢虎口夺食,难得露出幽怨的神色。 他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人在剧烈运动后不宜马上喝水,先慢慢走一阵,等平复下来以后再喝。” 于是你们又走了两圈,等回到公寓队长才大发慈悲地把水递给你。 回到公寓便开始自由训练。现在是早上8点,玩游戏的人少,高端局更少。你在排队界面有些百无聊赖。 《风暴》中有两个阵营,点火者和灭火者,以及各自的教众。 这是一款动作竞技游戏,比起经济的运营和节奏的掌控,《风暴》更强调的是个人的操作。 如果你够强,一秀五不是梦。 这次随机到的是森林地图。飘雪落在白桦林上,白上加白,更显唯美。 森林可以藏匿,而雪上会留脚印。刺客一般会藏在树上。 你戴着黑色的帷帽,手拿一柄枯木法杖,走在同伴的包围圈中。 左耳声道里传来轻轻的“咔吱”一声。 几乎瞬间,你朝后翻滚,一道束缚打在你刚刚站的位置。然后几个黑影蹿了出来。你的队友躲闪不及,纷纷被斩落马下。 除了一个人,是一个盗贼。他轻灵的身姿轻轻一晃,便躲过了几人的围攻。可你们终究是势单力薄。对方又虎视眈眈向你们逼近。 你稍稍犹豫了一下。自己是法师,守家尚可,攻城却难。这样想着便下定了决心,并没有逃跑,而是反身对着他们释放了黑幕。对面虽然被致盲,但你也因释放了大招而陷入虚弱,暂时无法移动。 第两百二十二章 黑幕 “哇哦,那他们最后赢了吗?”步惊雪一边忙着磨墨一边催更。 李沫儿恍惚觉得他像是挥舞着小皮鞭的编辑,还是贴身的那种…… “不要急,马上就来。”李沫儿咳了一声。 “嗯嗯!”步惊雪星星眼。 李沫儿看着他,忽地道:“今天有些累了,要不明天继续吧。” “什么?”步惊雪大叫,“我不依!今天写完好不好?” 现在的他哪有一开始见那种阴鸷变态的样子……李沫儿不由得摇头感叹,果然小说是能够改变人的。 莽汉都能给你化成绕指柔。 不过步惊雪一个男人这么喜欢看女频小说…… 李沫儿摸着下巴,要不改天给他看看耽美试试。 “继续继续!”步惊雪还在催促。 李沫儿“无奈”地点点头。 心中暗喜,只要鱼饵放得好,不愁笨鱼不上钩。 她倒想看看堂堂采花贼看到耽美小说的时候心中什么想法~ 于是,她继续写道: 只希望刚才那个人可以成功撤退,为团队留下胜利的希望,自己便不枉一死。 可几乎同时,对面便相继惨叫倒地。竟是那个盗贼和你在同时释放了大招,正好完美地衔接在一起,趁着对面技能的几秒空档期秒杀了对面。 你想救他,而他也想救你。阴差阳错,此刻获得了胜利。你的心洋溢着一股暖流。等到你的虚弱期过去,盗贼也恢复了能量,你俩一路斩杀对方的npc,来到祭坛面前,将那将息未息的火苗彻底熄灭。 游戏结束,几个队友都给你们点了赞。你收到一条好友消息,是刚刚的盗贼发来的:“听说你从来不坑队友,我也是。” 你不由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点了接受。 接下来又双排了几把,无一例外地顺畅。转眼便到了中午,做饭的时间。 “我先下线啦。”你私聊他。 “明天玩么?” “诶,可以!不过我时间不多,估计只能早上。” “没事,早上挺好,够清净。” 打游戏您还要清净……你眨了眨眼,还是欢快地回道:“那,明早8点见~” “回见。” 0.1秒的差距便可以让战局天翻地覆。 后翻、侧翻、格挡、隐身、出刃、吟唱……只有把握住节奏才能完美防守,绝地反击。 每一个平凡的操作,都需要成百上千次的重复。 敌我伤害的计算,出手的快慢,吟唱的时间,技能的冷却,装备的附加效果,全部都要计算在内。 当游戏成为工作,空有热血的人是无法坚持的。必须要耐得住寂寞,甚至痛苦。 基本功训练由每个人自行完成。自定义开局,只练某一个操作,达标后再练下一个。 整个大厅只剩下“噼噼啪啪”敲打键盘的声音。 到了3点,是战术训练的时间。 《风暴》虽然以操作为主,但是团队配合依然会带来优势。你在战队中担任魔法师,苏嘉铭担任战士,乔羽担任射手,老叶医师,韩奕冰是刺客。 《风暴》中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职业,例如盗贼、唤灵师、工匠……但并非职业战队的主流选择。 你们战队打法激进,时常让对方焦头烂额,但一个不慎便会崩盘,所以平时的配合至关重要。 战术训练都会录像,留到晚上复盘。 6点钟训练结束。 你(摊在椅子上):“终于可以吃点好吃的回回hp了!” 乔羽:“再吃小心你的称载不动你。” 你:“没关系,指针转到零我也愿意。” 乔羽:“你这女人还真不像女人。” 你:“因为我就是。而你呢,就很像男人。” 乔羽:“……你!” 你:“哈哈,你是男孩。其实乔小羽,我看你更像个宝宝。” 乔羽:“说了不准叫我乔小羽!” 晚饭由老叶操刀,味道自然没话说。众人狼吞虎咽,收拾残局后,便到了复盘时间。队长带头分析问题,进一步雕琢战术。 起了个大早,却发现冰箱里没菜了。 韩奕冰:“先去超市。” 超市很远,在市中心,老大开车,你坐在副驾。 韩奕冰:“你学校那边,多久考试?” 你:“还有2个月,春季赛过后。” 韩奕冰:“有信心?” 你:“大大的有!要拿学分还是没问题的,之后我还要和大家一起飞呢。” 韩奕冰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你的学校有电竞专业,高考时你毅然填报了这项专业。平时可以不上课去参加比赛,但是考试必须及格。 到了市中心最大的超市,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超市刚刚开门,没几个人。 却忽然见一个精瘦高挑的人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对方看见你们,眯了眯眼,显得眼底下的黑眼圈更是浓重。 瘦子:“叛徒,还敢上街?” 队长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你已经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孙捷,注意你的语气。合同早就解约了,去留是我们的自由!” 孙捷:(冷笑一声)“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你韩奕冰挖我的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可真是忘恩负义。” 孙捷旁边的中年人微微拉了他一下,可被孙捷不耐烦地甩开了。 孙捷:(转头盯着中年人)“怎么,连你也向着他们?” 韩奕冰:(双手抱肩,轻轻开口)“废物。” 孙捷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来,他怒不可遏地冲过来,伸拳便打,却被队长一接一扳反制住。 韩奕冰:“逼迫队员接商业广告,剥夺队员的休息时间,心情不顺就满嘴喷粪,这就是你的电竞梦想?” 孙捷的手腕被攥得泛白,依旧怒目而视。 韩奕冰:(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冷笑)“联盟有向你赞助吧?对队内隐而不报,对赞助商报高价,这中间的差价,就由你一人私吞,可真是好算盘。” 孙捷的脸一下变得苍白,你和旁边的中年人也惊了一下。 孙捷:“你少血口喷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在这里编些鬼话糊弄人!” 韩奕冰:“白天说人话,晚上说鬼话。你可知道,鬼话说多了可是能撞上鬼的。” 中年男子:“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这大清早的,不要伤了和气。” 韩奕冰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孙捷:“我们走着瞧!” 第两百二十三章 辗转反侧 “哇,这个人怎么这么坏的!”步惊雪捏着拳头愤愤不平。 李沫儿“扑哧”一声笑出来,问他:“你的人生中就没有几个坏人?” “哪有?”步惊雪认真想了想,“有的都被我气死了,或者被我把他老婆睡了。” “……” 李沫儿竖起一根大拇指:你牛。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步惊雪来不及询问李沫儿那奇怪手势的意思,就赶忙催促道。 李沫儿继续写道: 孙捷和中年男子连菜都没买就离开了。 回公寓的路上,苍白的阳光慢慢镀上金色,你的心情却怎样都明媚不起来。 想起孙捷在比赛失败后一声不吭绕着基地不停跑步的模样。 想起他笑着说“男子汉流汗不流泪”的模样。 想起因为比赛失利,他在回基地中途将所有人赶下车,让大家步行40分钟的模样。 想起比赛前夕他信誓旦旦地说着“你们这局会零比三”的模样。 曾经,也是并肩战斗过的伙伴。 曾经,也一起喊着要为梦想奋斗。 而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的人却渐渐变了。 你看了一眼身边握着方向盘的人,他看起来是那么势不可当,那么运筹帷幄,又何必拿自己的自寻苦恼去麻烦他人? 一天的训练暂时埋葬了这种不适。可到了深夜,它又悄悄地钻了出来,生根,发芽。 在床上辗转反侧,你点开了朋友圈。 最新的状态是一只灰绒绒的小猫,眼睛是浅蓝色的,正烦恼地追着自己的尾巴。 你的手轻轻摩挲了它的小脑袋片刻,点了个赞。 想了想,留了评论:“啊啊啊,超可爱,好想养一只~n(*≥▽≤*)n” 微信“叮”地响了。你点开,是一句:“还没睡?” 寂静的深夜里,猝不及防的消息直击心房,你的眼眶有些发热。 “有朋友支持真好啊。”步惊雪感慨道。 “是啊,所以还不赶紧的,壮大我们碧水阁,这样就能有更多朋友了!”李沫儿鼓励道。 “朋友么……”步惊雪若有所思。 “今天有点累了,给你写另一个故事吧,也是关于电竞的。”李沫儿笑笑。 步惊雪虽然不舍,但还是兴致勃勃道:“好啊。” “嗯,乖孩子。”李沫儿慈爱的目光看向他。 “……乖?”步惊雪重复。 李沫儿咳嗽两声,道:“磨墨。” “哦。” 神已陨落?天才选手即将退隐?王者俱乐部将与其王牌解约,称其行为不端? 铺天盖地的新闻。 当你闪光的时候,他们恨不得将你捧上神坛。当你下坠时,他们恨不得将你拉进泥潭里,再踩上一万只脚。 落满细雪的加拿大小城,水汽喷在玻璃上凝结成雾,百花褪去,唯有窗台上的长青盆栽还滴着鲜艳的绿。 柔软的沙发上,正陷着一个熟睡的青年,深蓝色的围巾被随意地裹在脸上。 一只小奶猫跳到他的身上,拱来拱去。青年将手从身上搭着的厚外套中伸出来,露出一大截白色的绷带。他的头没有动,右手摸索着揉了揉猫咪的脑袋。 向南,几千公里以外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拉了厚厚的窗帘,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唯有正中的电脑屏幕幽幽地闪光。 少女戴着夸张的黑框眼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此时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屏幕,运指如飞。 一条一条怀疑抨击的言论,一条一条不厌其烦的回复。 “根本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呵呵。” 新来的教练笑得有些尖锐,透着无声的嘲讽。 “还以为自己是一群天真的小学生么?” “现在早就不是比创意的时候了,知道现代社会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效率!是效率!任何东西,要及时形成自己的套路,按套路行事。凭借你们那所谓的灵光一现,当职业比赛是在玩票呢?”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怪不得现在还是一支不入流的战队。” “我不会加入王者战队的,永远。”她的声音最初是极轻细的,到后来越来越坚定,“永远”二字甚至透着一股决然。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她,王者战队的经理人一时尴尬。 “我们也不会加入任何战队。”叶子发声了。 “逐梦之影,是一个整体。” 没有人想到神在陨落后还能重登神座,更没人想到昔日的天之骄子会加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流战队。 “曾经的电子竞技,还被不理解的人说成沉迷游戏不务正业,而今过了不到十年,一切就翻天覆地。”男人带着轻笑,点燃了烟。 云吞雾绕中他的声音幽幽响起:“电竞从一项运动,变成了彻底的商业活动。” 曾经质疑声片片,哪个电竞选手不是抱着“纵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他们奠基了一个时代,留下的视频却是寥寥,甚至无人记得名字。 如今“自由”“梦想”“激情”充斥市井,却还有几人真正坚守最初的梦想? 一举成神,万人景仰? 巅峰就在眼前,她却踌躇不进——越接近顶峰,越是云蒸雾绕。 她自忖没有什么壮志雄心。心只有那么大一点,容下三五至交,便容不下滚滚风尘。 一时间千言万语在胸中沸腾,喉咙却像被胶水黏住,让她整个人快要窒息,仿佛一台即将爆炸的开水炉。 学校刚刚翻修过,教学楼装上了豪华厕所,木门锃亮,上层是精美的镂空花纹。 “计算机的体系结构不同于操作系统,我们要从一个统筹的角度看待问题。”她非常喜欢的女老师正在讲课,可惜由于不同班,这是她试听的最后一节课了。 教室在二楼,玻璃窗很宽,上抵天花板,微微偏过头便可以看见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阳光斜斜地打在树干和树叶上,人的思绪不由随着树叶一起颤动起来。 大一的时候她疯狂迷恋上一款过时的电子游戏,连挂4科,被谈话数次,可依然死不悔改。 直到她最崇拜的人的形象在她面前轰然崩塌。 她浑浑噩噩一周,瘦了十斤。 第两百二十四章 逆流而上 “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步惊雪拍了拍手。 李沫儿笑道:“是不错。你愿意为我续写吗?” “这个……大概有些困难。”步惊雪皱着眉道。 “有什么困难能够让你都觉得不安了?”李沫儿笑。 “你说的这个世界,我根本不了解……”步惊雪道。 lol对新手太不友好,背景介绍鸡肋。 台下尖叫如潮。 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再是那个爱玩灰色的毛绒猫咪,讨厌喝红茶的邻家小哥,而是千万人心中的王者。 王者归来。她却不再自卑恐惧,而是微微湿润了眼角。 在掌声中沉默地注视了5秒,她高高举起手,融化成浪潮之中一滴沸腾的水。 他闲下来的坐姿总是不正经。人舒服地窝在沙发里,两条腿伸直了搭在茶几上,手里拿着一个pad正在玩……俄罗斯方块? 她撑着下巴地看着他玩,隐隐有些想打哈欠。 秒速通关,她一个哈欠才刚要憋出来,他忽然把pad往她面前一推:“试试。” “玩这个?”她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他轻笑一声:“不要小看俄罗斯方块,这可是有大师赛和锦标赛的游戏。” “来个长条,长条!”她死死盯着屏幕。 “长条,耶!”手一抖,长条错了位,离旁边的坑只有一步之遥。 来人戴着厚厚的眼镜,书桌上只有一台银灰色的电脑和一支钢笔。旁边的书架上一摞摞的书如同砖块一样整齐,每一行都贴上了类别标签。 他微微抬起头,眼镜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有一瞬间的反光:“贵客驾临呀。” 顾子晗将她轻轻往书桌面前推了推,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来看看我们的大天才如何了。” “呵,才多久不见,你小子就能上房揭瓦了。”他将目光收回到电脑屏幕上,左手食指轻轻点了点键盘:“说吧,想要什么?” “帮她定制一个游戏,要练手速的。” 齐涓和顾子晗是在游戏初期认识的。 彼时还没有什么“王者”和“天才”,只有两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不打不相识。 后来他们凭着一股不知何处来的自信,组建了一只近乎简陋的站队,却爆了年度冷门,成为城市争霸赛里最大的一匹黑马。 顾子晗一飞冲天,一路过关斩将,奠定了他本座级选手的地位。 齐涓却在最炙手可热的时候退了圈。五年以后,神作《ontheway》横空出世。 从此他就是无数独立游戏制作人心中的偶像。但由于他本人从不谈起私生活,少有人知道他数年前还有过职业比赛的经历。除了他的老伙伴。 可是这个英雄她好喜欢,小小的一只,额头上系着发带,放大招时会抬头指天。语音萌萌的,傲气中她却听出了一点悲凉。 他很强,只是很多人玩烂了。 她想给他一次职业冠军。 “那是比赛时方便在网吧留宿的帐篷。”正在她盯着那军绿色的帐篷目不转睛时,背后一个声音为她解了惑。 “2004年以前多少人挤着绿皮车,打听到哪个网吧有比赛,就花几天时间赶去。辍学比赛,运气好被网吧看中收留,运气不好到头来一事无成。” 他语气中带着那样锋利的轻蔑,直直看着她,冷笑道:“而有的人,一点点不顺就能纠结几天,这心态我奉劝你也别打职业了,根本不适合。” 听着眼前这人毫不留情的抨击,她的心却迅速冷静下来。 是啊,电竞这条路有多苦自己不是不知道。曾经多少人在追梦途中苦苦坚持,而自己如今的境遇又算得了什么! 定定朝他鞠了一躬,她朝外走去,打车回基地。 不能再颓废了,所有的事终究要直面。 目送她上了出租车,回到家,他却开始懊悔。明明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路跟到网吧想要开解开解她,一张口自己却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她会怎么想?会更加郁闷吗?会不会因为他那些过分的话彻底放弃了? 大脑中她最后苍白的脸挥之不去。他辗转反侧,活像在床上烙饼。 咖啡厅正放着《flymetothemoon》,服务生将红茶拿铁和热巧克力轻轻放到桌上。雪依旧在下,扑在暖气浸染的落地窗上便凝成朦胧的水雾。 “你再给我讲讲游戏史和曾经的电竞圈吧!”她注视着他,眼睛亮得吓人。 多少人沉迷于眼前的繁华,又有多少人愿意逆流而上,重回母亲的子宫。 如今她依然一直在奔跑,却不再是为了追上某一个人,而是为了自己心中不知何时悄然点起的火光。 他的眼球一下子被那亮晶晶宝石一般的眼珠子占满了,耳畔回响着“flymetothemoonandletmeyamongthestars” 红晕悄悄爬上了脸颊。幸好暖气开得足加上自己穿得多,并不突兀。 女主发现男主出丑,体贴无声帮他化解尴尬。 女主有过一段时间深深怀疑自己,认为自己不切实际。 男主可以用其他方式帮助女主,可偏偏使用了让自己和女主纠缠不清的方式。 耀眼的舞台灯光,尖叫,掌声,荧光棒。 恍然如梦,眼前不过是普通的居民楼。 机械地起床,洗漱,拧开昨天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开始今天的训练。 距离城市争霸赛,还有30天。 要让父母支持自己休学打职业,成败在此一举。 一起合租的都是偶然认识的年轻人,临时组建战队打比赛,磨合得并不好。但是,她别无选择,只能往前冲。 主角深陷自我怀疑,然而当她快放弃的时候,曾经被善良的她帮助鼓励过的人都纷纷高调支持她,其中包括她的队友,她的对手,以前有过误会的人,圈内大神。 观众席上一片嘘声。她呆呆地坐在电竞椅上,一时心如死灰。 可是接下来,场面渐渐安静下来,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一个接一个的人从她面前经过,拥抱。她的师傅摸了摸她的脑袋,被传得沸沸扬扬与她不和的timy为她递上纸巾。 曾经你没有放弃过的人,现在也不会放弃你。 第两百二十五章 说书组织 “那就让你慢慢了解。”李沫儿微笑。 “希望你说到做到。”步惊雪瞅了她一眼,郑重其事地应道。 “好啊。”李沫儿认真道,“我会说到做到的。” 不知什么时候,宗百年也跨步进来,坐在一旁静静地听。 李沫儿一时笑了:“什么时候起我们这里成了说书组织了?” “我觉得可以有。”步惊雪忙不迭叫道。 李沫儿瞟了他一眼:“可是我原意是把这里建设成一个杀手组织呢。” “没必要,你没那个能力。”宗百年斩钉截铁道。 “???”李沫儿阴恻恻地看向宗百年。 “就说书组织。”宗百年脊背挺了挺。 “我觉得我们的洗发水发放应该商榷一下。”李沫儿淡淡道。 宗百年后背僵了一下。 步惊雪见状立马拍了拍宗百年:“不愧是江洋大盗头头,就是有魄力!” 宗百年只好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头发,继续端坐着:“要说书组织。” “呵……”李沫儿冷笑一声。 “说、不就是说嘛,就当是入阁福利,以后谁入阁就给他说一段书!” 宗百年眼睛微微睁大。 步惊雪忙道:“那我们可不可以听?” “当然可以,你们是先入阁的有何不可?”李沫儿道。 “太好了!”步惊雪拍掌。 “不过……”李沫儿顿了一下。 “什么?”步惊雪问,宗百年也看向李沫儿。 “不过,你们可是要轮流讲故事的。听了我这么多故事,总不能一点都学不到吧?”李沫儿笑。 “这个好说,快讲快讲。” 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也是人人都能轻易被洗脑,被舆论裹挟的时代。 何时每个公民才能有独立的思考?何时我们不会再出于内心的焦虑恐惧互相伤害? 女主自卑,有轻微自闭症,曾与男主为师徒并且是唯徒关系,两人相处甜蜜。男主为了让她开朗起来花费巨量心思。男主换号丢失女主联系方式,女主却误认为男主拉黑了他,后来发现男主是职业选手也只是默默关注,尽最大努力支持。而男主因找不回女主,他的徒弟成为了无法提起的禁忌。 “师傅……”她怔怔自语,着魔般地走了过去。 然而如她一般的人很多,大家都怀着朝圣的心态,如同僵尸一般朝那个人涌动,场面一度失控。工作人员立即疏散。 最终,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有最温煦笑容的人离场,感受到了彼此光年般的距离。 番外:手游小甜饼 碎片化时间,虚拟世界加强幻想,男主声音好听,大神,女主普通女孩,认真善良可爱。校园玛丽苏。 女主播非常厉害,但自己的强势英雄被削弱之后,受平台要挟,处处为难主角。后来正视自己心中的梦想,苦练技术,脱离控制。 即使是今天,即使女选手,歧视女性的风气仍旧存在。 “他们那么诬蔑毁谤你,快去发微博澄清啊!”朋友急急劝道。 抗争是无法得到权利的,只有靠实力,跟男人硬碰硬,才能真正得到平等。 “你没有资格让我向你解释。”她站得笔直,直视对面气势汹汹的男主播。 “下周这个时候,我们solo。” 队长年纪大了,临近退役,依然渴求一个世界冠军,不想耽误别人一直没谈女朋友,对队员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想啊,怎么不想,”他苦笑一声,“可别耽误了人家。” “今晚我请吃饭,”在一片欢呼声中补刀,“然后训练赛,漏刀一个,直播延长一小时。” 上个世纪:电竞是什么?不就是游戏。就算打断你的腿,也不准你搞这个! 不!电竞是国家承认的体育运动,是少数人拼尽一切的梦想。 这个世纪:电竞被大众化娱乐化,但选手艰难,主播吸金,暗夜中希望螺旋上升。 下个世纪:娱乐至死?制度化规范化?被视为流毒历史重演? 三人在前方乱斗,现在赶过去太远了,她灵机一动,一箭射中大龙。 大龙拍地,击飞一片。 双杀。 曾经以为自己还不错,努力就会有收获。 可是随着平台的升高,渐渐发现自己是多么坐井观天。 远远有比自己更优秀更努力的人,他们是那么闪耀,和他们站在一起是多么让人自惭形秽。 谦受益,满招损。可是也无需自我诋毁,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始终要记得“敬”这一词。 曾经的电竞,人们苦苦抵抗着外在的质疑和人心的保守。 而如今的电竞,我们却迷失在资本的浪潮与内心的欲望。 多年以前电竞爱好者们心中都有一份强烈的信仰——电子竞技应该成为一项正式的体育项目。多年以后它成为了事实,而电子竞技作为体育项目的那份纯粹却正在流失,或者说,被蚕食。 目前从事电竞主要由俱乐部推动,这些俱乐部良莠不齐,有的只是想尽快谋利,使许多选手生存环境恶劣,居无定所,如果不出成绩,很容易被俱乐部抛弃。 sky是电竞圈的骄傲,但自己并没有想过成为那样的人。这并非胸无大志,而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努力拼搏,交上一份让自己满意的成绩单,也就满意了 政府消解,公司和资本把控一切,利用欲望驱动人。 现状:奥运会的式微,娱乐的持续发酵。 总裁男主:老干部,类似楚王秦冕,有野心有抱负,但于私德十分克制自己,家教甚严。 立志开拓出自己的事业,背负责任重大。极度自律,健身,身材好,阳刚之气。对于感情一本正经的呆萌,随着经验增长越来越有侵略性,会撩人。 出身参考吴彦祖。gun 他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凝视着她:“你是不是认为我天生就应该温良恭俭让?” 师傅男主:初见温柔,有时毒舌,但不过分,只是显得调皮。随性洒脱,男色惑人。为人处事滴水不漏。桃花。暖阳。狐狸。大型金毛。 原型可参考张国荣,江帆。《樱兰》 李沫儿又给他们讲了几个塑造男主的常识。 第两百二十六章 茶馆新闻 李沫儿写着书,仆人在旁边倒着水。 李沫儿口渴了就张张嘴,随即有仆人将葡萄塞入她的口中。 只不过一直如此写还是手很累,古代的毛笔字又很不好用。 …… 李沫儿怔怔看着手中的字。 用的是……他的笔迹呢。 那些辛夷人苦苦相逼要求她用他的字写信,是有什么阴谋么? 箫翎…… 这个名字浮现在心上,蓦地心中一痛。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想起你了。 你还好吗? 转念想到他应该已经和袁香墨双宿双飞了,李沫儿又眉头一皱。 呵…… 她又瞎操什么心?左不过现在已经有人来替他操心了。 李沫儿沉下眉,一把将眼前的纸揉成一团。 “哎?你干什么?我还没看够呢!”步惊雪连忙叫道,要来按李沫儿的手。 “与你无关。”李沫儿声音像淬着冰碴。 步惊雪顿了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夺了过来。 “这可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我可不想它毁在你手里。” “再写一个不就得了?”李沫儿气笑了。 “……再写一个也不是现在这个了。”步惊雪轻声道。 “……”李沫儿抿唇,没再管步惊雪。 房间内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 “哎?你们说,我们去酒馆说书怎么样?”步惊雪打着哈哈道。 李沫儿:“……” 宗百年:“……” “哎?你们怎么这样?你们理我一下嘛!”步惊雪大叫。 “哼。”宗百年一语包含万言。 “怎么了怎么了,你这个态度!我告诉你,我可是很厉害的,倒是你……莫不是怕了?”步惊雪斜睨宗百年。 “怕?”宗百年冷笑。 “是啊是啊。”步惊雪使劲点头。 “呵,你有这张哄骗过无数女人的嘴,当然不怕了。”宗百年却直勾勾地看着步惊雪。 步惊雪:“……” “不过,”宗百年微抬下巴,“你也就只配哄哄那些愚蠢的女人罢了。真到了那时候,你恐怕只会落得被人扇巴掌的下场。” “你!”这话不知怎么戳伤了步惊雪,他一下子凸起眼睛,非常可怕的样子。 宗百年看着他,笑道:“被我说中了?” 李沫儿看着他们,拧眉。 房间内一时剑拔弩张。 所有的仆人都不敢呼吸。 “啪!” 李沫儿忽地一拍桌子,整块桌子抖了抖,墨汁溅了出来。 “……”步惊雪双目通红地朝她看过来。 李沫儿平静道:“以后,你们一起去讲书。” 两人都露出不情愿的神色。 “这是宗门的命令。”李沫儿语气坚决。 “好。”宗百年点头。 李沫儿诧异地看他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反倒是步惊雪,刚刚提出去茶馆的是他,现在沉默不语的也是他。 “步惊雪?”李沫儿看向步惊雪。 步惊雪微微喘气。 “去吧,你不是一直想说书吗?”李沫儿柔声道。 步惊雪:“……” “你们去,我给你们准备干粮和茶水,再包一个雅间供你们讲完了休息。”李沫儿笑道。 “……”步惊雪终于点了点头。 李沫儿对他一笑。 “那么,这就给你们准备稿子,一周以后来领,这周我要闭关!” …… 我……的……天…… 修长的人影斜卧在沙发上,沙哑慵懒的音乐响起。他一边注视着她,一边缓缓地从高脚杯中饮下红酒。有酒水从嘴角漏出,顺着锁骨往下滑,一条蜿蜒的线,隐没于白衬衫敞开的领口。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波光潋滟。舌尖探出,舔过唇边的酒液。粉红沾上了艳色。 她望着沙发里卧着的人,眼睛也忘了眨,口水也忘了吞。 都说他是圈内的大神,但怎就没人发掘出他男模的脸蛋和身材呢! 鼻间一股热流涌出,她狼狈逃进洗手间。 他惊异了一瞬,继而低低笑出了声。 “你说什么?”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黑眸沉沉。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记忆中的他总是开朗阳光,带一点毒舌。从未如此风雨欲来过。 “我一定要去。”可这是她的立场,关系到整个战队,不容动摇。 他忽然扳住她的肩膀把她抵在树干上,用力捧起她的脸颊,嘴唇便狠狠压了下来。 可他却只是轻轻吻住她的上唇,仿佛吸果冻一样。 他的愤怒她尚可承受,他的温柔她却无力招架。 她开始缺氧。 “那我和你一起。” 费尽口舌才让他乖乖待在帝都。 她收拾行李时,却在夹层摸到一枚凉凉的硬物。掏出来一看,是那个米老鼠钥匙扣。 憨态可掬的米老鼠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眼巴巴瞅着她,仿佛在念叨着“要想我”。 脑中忽然浮现出某位大神在沙发里打滚的样子。 她“扑哧”笑出了声。 ——走走走,别挡着贫道。 “正邪殊途,我悔!”“那就别挡着我!“ ——对啊,我就是江湖骗子。 “你若想报仇,直接冲着我来便好。”“我姓付,名惜,道号萧然。” ——我的好感度,你看看就好了,我对你——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 好多好多话,曾经是笑谈,如今都一语成谶。 感谢君心剧组给我们这么宏伟的一个世界,包子也要注意身体。 付萧然,付惜,神棍,臭道士……~ 午安。我又想你了。 世间美男千千万,我独爱萧然。 第一眼见你,是在魔星陨落的那个晚上,其余所谓的名门正派抓住龙尧离虚弱之时极尽嘲讽,而你落落大方地称赞他尽管中毒还如此强,不愧是天下第一。龙尧离重伤没有带走君明珠,也是念着那个“神棍”应当会把明珠带上妄心观安置起来。而你也不负他所望,在其余正派奇怪为何魔头保护了这个女人却没有带走她时,你笑着说“这就是龙尧离的高明之处,为了让我们保护君明珠从而引出他”,然后顺势将明珠带上妄心观。 元英放下笔,明月皎皎,烛影摇摇。他把刚写好的信在宋殊言曾经与他亲手栽种的桃树下焚烧。信纸在火光中,树影下,化为灰烟,一阵风吹过,那灰烟载着他的思念消散得无影无踪。月色微凉,元英只能独忍忧伤,卿卿吾妻,为夫还是想你了。元英第二日出征,行走了数月,弹尽粮绝之时怀着破釜沉舟之志终于找到了敌寇,狼烟四起火光满天,元英在战场上厮杀奋战,身上不知是谁的血,人命如草芥。 一支箭穿进他的铠甲刺破他的胸膛,滚烫的男儿热血浸透坚甲。 卿卿吾妻,黄泉路上娘子还在等着为夫吗? 第两百二十七章 萧然逝 李沫儿在思量一个江湖武侠故事。 以前看武侠,总是热血沸腾的,让人心生向往的,好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家都在快意恩仇。 如今看武侠,却并非当初的心境了。 也许是因为她穿越进了一个武侠世界,这里有真实的血。 死人是真实的,仇恨是真实的,她无法像小说中那样视而不见。 可是……她还是怀念曾经的武侠故事。 纵然,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也想,把原本世界的回忆镌刻下来。 让它们在这个世界发散。 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上个世界那样。 李沫儿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深深的忧伤。 有些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进入了水月的视角,街上再逢你,与你斗嘴,被你偷了荷包留在店家洗了一晚上盘子。两次摔进你挖的坑里。看你招摇撞骗,结果自作自受被人千里寻夫。看你白吃白喝被官府通缉,还只值二两银子……活脱脱一副“江湖骗子”的形象,总是让水月气急,让观者忍俊不禁。 同为正派掌门的玄戒猜忌你,师叔霍施引嫌弃你没有野心,弟子赵晟魔化时称你为“半吊子掌门”,甚至“魔教”清月教都传言妄心观掌门是个妖道……可是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如同轻尘,无法沾上你自在飘飞的衣袂。 付萧然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总是捉摸不透他真实的模样。 一想到他,眼前便浮现出一袭翩跹的紫袍,随着竹林间的清风微微鼓动。隔着淡淡青雾的人折一片竹叶作笛,自吹自娱,最贴切的伴奏唯有石上淙淙清泉。音高处,月光如霰洒落,世间的一切尘埃都被涤荡一空。 可是眨眨眼,那个优雅飘逸的人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闹市上一个随着炸串串的小摊远去的身影,掂着你的荷包回过头来对你得意地笑。 再晃晃脑袋,又见妄心观掌门带着轻松的笑意,三言两语便化解了一场腥风血雨。他不经意的一句话,便未卜先知,看进了人心深处。人们观察不到的细节,他可以联系起来,推断天下局势。遇到危险,他一马当先,将整个妄心护在身后。 正是因为他的魔力,即使现在他与水月的感情戏份不是最多的,却仍收获了大批萧月粉。 曾经认为暗恋或者单恋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一旦被发现,或者没有回应就要停止。 大大说的真好啊,我对谁的感情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我喜欢谁,我就想让他开心,多说几句话就雀跃不已,看到他有对象了还是会酸酸的,但不会再打扰。 单恋可耻吗?直面自己的感情有错吗?我们没有敞开内心的自由吗? 不是所有的恋爱都要有结果,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诉之于口。 至少,当时间淡去一切,回忆往昔时,是温馨又甜蜜的。 看到有人评论这是一个杀人魔和一个懒汉屌丝he的故事,包括在上一本就有人说咸鱼雁在宫里被养废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下我的想法。 雁雁是懒的,甚至是很丧的,但她的懒只是体现在争名夺利,获得强大的能力或名声上。她对生活的态度是很认真的。贵妃的她爱美食,爱冰,爱路边的西瓜,化神期大佬的她又开发了很多新玩法。 真的很佩服她心理素质超强,无论怎样的也更准了。明明很疯,但有他就是莫名地安心逆境都能活在当下。 而娇娇就不用多说了。武力值高和厌世是表象,实际上他的心非常通透。上一本他可以说出这天下本就不是姓司马的话,这一本他病得更厉害了,识人。 所以我单独地爱这两个人,更爱他们在一起。 即使身处魔教,被养育之人控制,他也是那般温柔,阳光地对待生活,从未灰心丧气,从未放弃自己,从未怨恨。 他是魔头,但他从不滥杀,他喜爱恶作剧,但对于师门任务和必死之人他绝不手下留情。 他诙谐,幽默,在他身边就感到充满安全感,生活是值得期待的,即使他武功废了,瘫了,残了,也心甘情愿照顾他一辈子。 我只怕一辈子不够久。 如若他没有狗血的身世,生在名门正派,想必也是让人头疼的顽劣弟子,但人人都会对他报以期望。生于望族,他就是拍马走过长街簪草戴玉的少年郎,回头一笑乱了春华,满城少女争着献花。生于寒门,他或许会更加自由自在,恣意人生。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龙尧离。 我爱上了魔头。 他最终为我而死。 我穿越十世,想要唤醒他。 他是打马游街簪花戴玉的少年郎。 他是隔壁嬉笑捉弄我的竹马。 他是被宗派寄予厚望的顽劣弟子。 …… 我,多么希望每一世的他都得到幸福。 原来,他脱去了魔头的身份,是这个样子的。 我贪恋地看着每一世的他。 可我的心始终有一块是空落落的。 那心脏被贯穿的躯体,我一直偷偷藏在随身空间里。 白天看着小小的“他”健康活泼,甚至有些傻气。 深夜,则为他擦拭身体,整理仪容。他是最自恋的呀。 忽然就落下眼泪。 为什么呢……我……还是会忍不住思念……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龙尧离了。 这位男主虽然是个小学生、好色、而且很随心所欲,但他说话做事却很果断,追逐春香大胆直接,非常有自己的一套,他耍手段(耍手段时眼神很犀利)破坏了春香所有可能的恋情,并使计在所有的想追春香的男生面前与春香(春香个人不知道)搞各种暧昧,男二男三们被他打击的是渣都不剩,耍的所有对手团团转,我只想对这位小朋友说一句:你够狠! 男主是个实业家,有着强大的背景与自己的世界,因此性格大部分并不显山露水,但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自信、强势与占有欲,更捎带一些小腹黑。 属性判定:性格强大稳重 诸位,你们这是在找死知道么? 东哥我会长大的,所以不要一直把我当成小孩看。 第两百二十八章 竹叶青 李沫儿在家里奋笔疾书许久,决定以后就靠说书来招纳人才。 而且自己以前学过设计,本来想靠卖首饰给锦绣阁的。 但想想过于麻烦,而且锦绣阁就在燕京,未免会打草惊蛇。 不知道箫涵睿还有没有找自己? 不过他那种小孩子心性,应该是很快就把自己忘了的。 李沫儿这般想着,便放宽了。 哲哲,皇后是你的,皇太极永远是我的。 今儿个我就不批折子了,只想好好陪陪你…… 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 只有我的悠然会这样傻傻的看着我,只有我的悠然会叫我皇太极 只有我的悠然,会让我心疼…… 皇后,是你的;皇太极,是我的 我回来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不离不弃,你当我是开玩笑的吗? 竹叶青是烈酒,也是毒药 我若短寿,必是你这笨女人害的 这条命早在二十三年前就交给你了,从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我的了 “皇太极可不可以不爱你?”“不可以!” 我觉得鬼畜什么的地萌点还是在于,这个人只有野心和杀戮,反复无常又变态是没有感情也不会在乎一个人,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还是对女主产生感情了。 曾经以为养猫是件快乐的事,直到我接手了小黄。 最开始兴趣满满,租房、买猫粮、买玩具,说服所有室友,家人,劝服让我放生的男生。 养猫第一夜,没有睡觉,一直陪它玩,为了缓解它的压力。 养猫第一周,我像观察珍稀生物一样观察小黄,揣摩它的情绪,解读它的每一个动作,从挠耳朵到舔尾巴。 第一次为它上药,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它。带它去医院,回来还会拿罐头抚慰它。 可是什么时候,我渐渐变了? 为它上药的时候,看着它哀哀叫唤,心里竟有莫名的快感。为它带上伊丽莎白圈,兴致盎然地看它动作迟钝,徒劳地试图取下项圈。替它绑上牵引绳,非要把它往它不愿意去的地方拉。 猫是多么难以顺服的生物啊。它们任性、自我,而人类供给它们吃喝,还要小心翼翼地讨好它们,换取一次抚摸的机会。凭什么? 我爱上了欣赏它害怕的样子。 昨天为它上完药,戴上项圈,它惊慌地到处走,我恶意地追逐它,把它从角落拉出来,硬把它抱到腿上,再任它使劲脱逃。即使我知道,这一切我都做得不对。 我坐到了地上的毯子上,在这块毯子上我经常抚摸它。 它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走过来,蹲在我腿上。 我替它解开了项圈。 它静静地坐在我身上,这一次没有熟悉的呼噜声,只有寂静。我轻轻地抚摸它的头和脖子。心里的烦躁和疯狂潮水一般地退去。眼泪流出来。 我讨好它,崇拜它,仰望它,以求换来一丝丝的怜悯,获得一点点的救赎,脱离这无味的生活。可没有谁需要讨好谁,我们都是平等的。我给它提供庇护,它给我陪伴。我们彼此尊重。 我也曾在它祈求我陪它玩耍时呵斥过它,在它试图跳上我的床时驱赶过它。可它从来不会为此患得患失。动物比人更无情,动物也比人更纯粹。 处理一段关系就像恋爱一样。 最初确立关系,接它来家里,给它准备猫笼,猫粮,猫砂,在网上四处了解养猫的知识。 然后是热恋期。我关注它的一举一动,它的每一动作每一声叫唤都能牵动我的心弦。连舍友都不禁说:“我太顺着它了。” 再之后是磨合期。美好的想象总会破裂,现实的真相水落石出。它叫,一直叫,叫得人心烦意乱,夜不能寐。它上桌,它翻垃圾桶,屡教不改。它动不动就抓人咬人,一摸它它就要躲闪,让人心冷。猫砂是臭的,永远都打扫不完;猫毛是漫天飞的,怎么也梳不干净。 我终于意识到了它只是一个动物,没有人类的智商,也没有人类的情感。而我,对它寄托了太多。有的时候我认为我爱它,后来证明这不过是我的自我陶醉。在某些瞬间,我厌恶它,它快毁掉了我的生活。 我只得凭着我可怜的责任心和所剩无几的爱心,一天一天地熬下去。 慢慢地,进入了和谐期。我们不是在某一天突然进入这样的时期的。在日复一日的拉锯、试探、互相征服、互相折磨中,我们终于接受了对方的缺点,改变对方适应自己,再改变自己适应对方。我依旧想摸它,但会先让它闻闻我的味道,让它主动来蹭我。我用食物、用强迫的方式让它习惯被抱,我也不会抱太久。它同样用它锲而不舍的叫声,让我每天晚上10点固定腾出时间陪它玩。 我看书的时候,它会试图跳上我的键盘;我温柔地把它抱下去,它便乖乖在一旁睡觉。它打翻东西,我会无奈地拍拍它的头,但再不会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或假作宽容。 成为真实的自己,接受真实的对方。争取自己的权益,体会对方的需求。这便是磨合的意义吧。 永远不要对一个人甚至一段关系期待过高,在想象中进行美化是恶之源头。 彼此尊重底线,培养习惯在固定时间互动,已是至善。 一口气玩到最新处,感觉玩得很畅快,群像剧三位女孩都有各自的道路,或许烟儿的路最不好走,困于深宫中不好回头。初一很好呀,性子活泼跳脱,贵妃和皇上都认她做干女儿了,好像和江是一对欢喜cp呀(?˙︶˙?)公主最有趣啦,哈哈,这种性子的公主真是少见~~ 最后说是殊言,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位女孩,我个人是非常喜欢搞事业线的!!!太棒了,女主一心想搞事业,不会靠着男主。虽然我现在依然没有搞清楚太子是怎么对姝言动心的,好像是一见钟情?可是他们真正面对面相见就是殊言去做公主老师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动心啦?开始我还以为太子专宠的田氏就是那种侍寝的关系,没有想到只是去她房里看书研磨→_→哈哈,后来的烟儿也只是去弹琴。实话说太子的性格是真的温和呀,特别是立绘很吃,我很喜欢他的立绘,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但是我不太能接受三宫六院和别人共分一个人,这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搞事业呢。最想问后太子是真的和田氏那个了吗→_→都有孩子了 元英这位初见就被冤枉了,我是真没有什么好感,不过他很开明,知道女主不想嫁,特意去和女主商量怎么办。遇见太子了还特意解释了一番,哈哈,情敌呀,太不谨慎了。很开心呀,半价入的手感觉特别划算,剧情太棒了,又没有什么养成,我就是纯剧情党喜欢小说式一键阅读,很开心。 第两百二十九章 征途开始 一周以后,李沫儿正式出关。 手里拿着一卷成品。 “从此以后你们就在那里说书,明白了吗?”李沫儿用纸卷成一团,拍了拍步惊雪的头。 “好的好的,知道了。”步惊雪嘟嘟囔囔。 李沫儿一笑。 茶馆内。 步惊雪和宗百年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底下。 茶馆内闹闹哄哄的。 听说是魔教第一又屠了哪个山庄,所以大家都人心惶惶。 “那个大魔头……不知现在又在哪里?” “总归不在我们这里……那个山庄离我们这儿远着呢。” “但他轻功不错……没准一个不留神就跳到我们这里了呢?” “呸呸呸,晦气晦气!”一人斥退那发呆的人。 李沫儿咳了咳,道:“好了好了,现在给大家讲点开心愉快的事。” 刚刚玩完,很不错啊,大大的剧情不错文字也好,没后悔买了这个。看腻了后宫玛丽苏的古风作品,入朝为官的设定真的很吸引我~个人不太喜欢一大段环境描写的作品,放一张不知道在多少地方看过的背景,旁白还要一段大同小异的描写,看了好耽误时间啊我都直接快进了,反而这个作品都没怎么快进看了很舒服。很多作品里都会有和陈初一一样的傻白甜角色?但是好多写的不好,尽拖后腿,做起事情完全没逻辑感觉就是一个疯子,还有人喜欢她,就这样竟然还能活下去也是神奇……初一该干活干活,殊言让她日习十字也说到做到一直坚持,完全讨厌不起来啊,期待初一的感情线hhhh。好担心紫烟,如果不是殊言她还一直相信太子妃……如果殊言走太子线感觉和紫烟好尴尬啊,你的心上人的心上人是我系列……大大加油期待后续! 像女主这么聪慧的小姐姐,当个后宫花瓶斗来斗去这亚子简直可惜了哇。她的性子很好,沉稳内敛,并且在父亲的影响下其实还是有一定的是非观念和正义感。还有一个设定就是入宫为官的话日后宋家倒台的时候女主也不会受到牵连咩?而且我个人也有点感情洁癖吧,太子抱着图谋来接近,注定感情不单纯,并且还一大堆后宫,实在是越看元哥越爱,哈哈哈。 另外很疑惑的是立绘,还以为会用表白卡的呢,男主都是,但是女主“们”都用的比较普通的。不过作为入宫的小宫女的话,能理解,更有代入感吧。 虽然父亲非要送女儿入宫并且不愿意与皇家扯上关系这里有点牵强,但是我已经给自己找好理由了233 就当女主自己热爱女官事业吧哈哈哈,专心搞事业,顺便谈恋爱惹。太喜欢元哥了!!!!!!嗷嗷嗷 *对主要女性角色性子分析 紫烟和初一都是偏单纯善良的,但是初一更活波些,心思更少,也更呆萌可爱一些,相对的有时会有些鲁莽,不记事。紫烟偏怯懦但是紫烟经历了一些事之后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那种人,感觉紫烟有时有些缺乏思考,并且偏恋爱脑,经历了这次太子妃的陷害应该会多思考一些,不过成大器应该还是需要历练吧,在紫烟身上应该是最可以看到成长的。 至于女主,她的性子我简直是太喜欢了,如果现实生活中有她这样的人存在于身边会觉得很安心,聪颖但不张扬,懂得审视时度,理解并且尊重他人,尤其是“尊重”这一点,很欣赏她。 刚看开头也很疑惑为什么非要让女主一个官家小姐去当女官,作者的番外其实很好的解释了这一点,宋家的特殊性,加上女主祖母一直。。。。。所以女主一定会进宫,对女主这样性子的来说,施展不了才华,宛如金丝雀,才是不太好的吧 *后面基本上就是我对剧情的【猜测】了!!! 至于三人的友谊蛮羡慕,很纯粹,但是作者简介里“背叛”总觉得有刀啊,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紫烟了,感觉紫烟以后可能会黑化,毕竟照目前剧情来看,紫烟是真的比较喜欢太子殿下,但是殿下又一直痴情于女主,加上紫烟幼时与女主的差距,很难。希望被未来的剧情打脸。 还有开头的李府人贩子拐小女孩,立绘我有注意和初一的一样,初一说过自己是被父亲卖过去的,但是后面剧情也有说初一和梁贵妃去世的女儿样貌相似并且年纪相仿,而且太子让初一叫他“哥哥”并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作者说最开始想得三条线初一是政斗线,初一作为参与者的可能性更大,觉得初一和公主的性子也很相似,等打脸哈哈。 *小建议 群像什么的我到不介意反而很喜欢,但是有一点就是各个势力错综复杂(对智商不够用的我来说是这样Σ(|||▽|||))有的时候会看的很懵逼,需要往前看一看,敌对关系是谁与谁,主要角色又是哪些阵营的,所以建议(只是小建议)作者在菜单弄一个势力划分这样的。 喵喵喵没了,最后表白作者偷亲一口 卿卿吾妻,为夫明日便要出征,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如是你知道了,估计要嘟着嘴抱着为夫说不出话了。大丈夫应是纵横沙场踏破千军,娘子应是欣慰的。想来吾和卿卿已相伴十几载,不长的人生里已有半数你在身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若是之前曾惹娘子不开心了,为夫在此再给娘子赔不是了,娘子莫要生气。 娘子生的那样好看,大婚之时,为夫挑起你的红盖头竟看得痴了,娘子当时还取笑为夫,可娘子如此美人又温柔贤淑为夫自然满心欢喜。 娘子在宫里待得久了自然贪玩,竟女伴男装要为夫带你去青楼里听曲儿,虽说为夫的衣服娘子穿着确实大了些,娘子心灵手巧自己改好了,伴上倒也像个俊俏小生,只是生得娇小了些。哈,为夫了没有取笑你,娘子莫要生气。还记得那天吗,你还伴着男装就和别家娘子搭话被她家奶婆子训了一顿,那奶婆子上来就用力拍掉你的手,严声历气的骂你是哪来的泼皮竟如此无礼,还差点要押你去见官。 卿卿吾妻贤良淑德,如今一子一女也早请了先生来教,闺女像你,小机灵鬼一样先生喜欢的不得了,她也快到了入宫的年纪,娘子觉得要让她去吗?只是得等到为夫凯旋才能决定了。小子像我爱舞刀弄枪,我元家世代习武如今这小子怕是也要走为夫的路了,此路艰辛希望他能有毅力坚持。 为夫也在宦海浮沉几升几落,早已心归田野,如今又有了征战沙场的机会,希望为夫还能在那大漠深处斩下寇守保我祖国河山。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了,娘子那儿如今是什么时辰了?为夫字写得慢,刚下笔还是夕阳满地,此时已是月上枝头了,娘子应该不会嫌弃为夫吧?前几日又读诗经,那关雎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如今为夫也有此感了。娘子命薄,可为夫此生能与娘子相伴数十载,又有儿女一双,乃我此生之幸。只恨娘子魂归黄泉时为夫未能在娘子床边相伴,娘子应是现在还在生气吧?否则为何几年了都不曾托梦给为夫?未能在娘子病重时侍奉在左右乃为夫毕生遗憾,娘子恨为夫也是应当。不知娘子那里有没有生老病死一说?总之娘子保重身体,明日出征,为夫也该休息了,若是娘子不生为夫的气了,可否在梦中与为夫相见?为夫还有满腹满心的话要与娘子说,卿卿吾妻,展信安。 第两百三十章 初露锋芒 大街上,人们交头接耳。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金凤茶楼最近来了几个说书人,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切,不就是老一套的才子佳人吗?也就大魔头的故事有点刺激,其他的我都听腻了!” “不是不是……哎……哎哎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去听了就知道了!” “有这么神奇?” “不好听我付茶水钱,走走走。” 一人拉着另一人强行进入了金凤茶楼。 而茶楼中,正在进行一场新的故事。 底下早已坐得满满当当。 这是发生在很久以后的一件事,彼时宇文筠已经成为皇上,顾攸同也成了京城司案署的第一把交椅,霁微则在江湖好不逍遥,而团宠夏小捕头呢?他仍然是那个司案署横行霸道,混吃混喝(bushi,划掉)机灵的小捕头。 这日早朝之后,夏小捕头被皇上的小太监叫住,说皇上宣他一起批折子,说是一起,实则就是闲人夏彦真旁观宇文筠一人批折子,初看还很是敬重皇上的老成持重为国操劳,到了后来,夏彦真一看皇上兢兢业业就想溜,然后被宇文筠耳提面命,啰啰嗦嗦的一顿数落(关心) 大前天的借口的司案署公务繁忙,师兄找他,前天是师姐奕秋白要准备嫁妆,昨天好像是邻居王二娘的母猪要接生,今天该怎么办呢……成熟的小捕头夏彦真默默叹气,怎么都是皇上了,不成熟的宇文筠还是那么幼稚,像三岁稚童,把自己当娘亲似的,一步不肯离开。 心里这么想着,夏小捕头就忽然想出一口恶气,于是回复小太监:“告诉你们皇上,小爷今天没有借口,恕不奉陪” “哦?你说什么?夏,彦,真”正当夏小捕头扬眉吐气洋洋得意之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呵呵,皇上您看看今天京城的云多白,天气多好啊”——所以这么好天气,皇上您就不要让我看你批折子了吧 然而,宇文筠对这种套路毫无波动,甚至好心提醒:“十五天前,这句话你说过了。朕记得下一句是,所以霁微约了我一同爬云雾山。好心提醒一下,说完这句话就倾盆大雨了。而且朕明明听到最后一句是奉陪什么的啊,哎呀,难道是老了听错了” “皇上您耳力真优秀啊…呵呵”,夏小捕头心说,今日宇文筠明明早朝挺和蔼的,怎么就忽然抓着他不放了,但心理素质合格的夏彦真面不改色,“其实我想说的是奉陪到底,是的,今天天气很好所以一定很适合脑力活动我们一起来批折子奉陪到底吧”说完还真诚的露出了一抹蜜汁微笑 啊,tui!夏彦真在心里默默记下宇文筠第99条罪状——“身为君主,不独立批折子,依赖性太重”,哎,以后起居注里应该这么写他,“夏彦真,司案署第二代捕头之一,实乃促进批折子工具人,专精眼神威胁”,说不定还能在宇文筠日后的的丰功伟绩里记上他一笔,一个莫得感情的批折子辅助器,想着夏小捕头心理就平衡了。 “夏捕头?夏小捕头?夏大人?你又在腹诽什么呢”宇文筠看夏彦真站在原地,傻笑出声,实在忍不住提醒,“宫门之前,有失体面” “没有腹诽,我在夸皇上励精图治嗷。”夏彦真选择实话实说,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当然是在有我的情况下。 “那你可知今日为何一定要让你进宫?”宇文筠和夏彦真一前一后走在官道上,两人影子影影绰绰的叠在一起 聪明伶俐的夏小捕头难得陷入了沉默,这比师兄的“在吗”攻击还要可怕,君心难测啊君心难测,宇文筠自从当了皇上之后愈发面上喜怒不显了,夏彦真只能幼稚的踩在宇文筠的影子上,心里哼哼两声,而后琢磨着开口——“莫不是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 “你倒是说说如何好了?”宇文筠紧追不舍 这么较真的吗,今天宇文筠果然有问题,身为捕头的夏彦真充分展现了自己勇于试错的素养,满嘴跑火车:“今天是皇上登基224天?或者是司案署成立第980天?又或者是师兄成为司案署一把手第156天?哦,都不对?那就是霁微脱离邪教第378天??” “你呀”,宇文筠一开口,夏彦真才发现他引着自己走到了一间没去过的屋子前,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夏小捕头正要先发制人却听到宇文筠温柔的开口,“你呀,记得住旁人那么多事,却忘记了自己的生辰,打开屋子吧,这里面朕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说完莫名有一丝委屈 还不是皇上捞莫名其妙神神叨叨的,等等,生…辰,自己不是师傅捡回来的吗….夏小捕头生来乐天,其实自己也不曾关心生父生母,哎,也不知道宇文筠是从哪里找来的消息… “是朕问了你云游在外的师父收养你的意思”宇文筠难得语气温馨,“别愣啦,推开门看看吧” 夏彦真依言推开门,门内桌椅摆放皆和自己在司案署的一模一样,害,皇上虽然爱拘着我在他身边,但实则还是礼贤下士的,算了,前面99条罪状一笔勾销了,本捕头真是大度啊。不对,要搞得那么清楚果然是派暗卫观察了自己很多次吧,所以在司案署晚上老感觉有人窥视是因为皇上咯,增加京城安保工作量啊,亲,夏小捕头心情复杂,面上也是五谷杂粮(五味杂陈),不由得开口:“我…..” “你别说,让朕开口!”宇文筠看夏小捕头难得呆头呆脑在原地,又是一副顿悟的样子,难得猜错了夏彦真的内心大戏,“朕…朕喜欢….” “我原谅你了”——夏小捕头以为皇上意识到了自己晚上窥探臣子家里是不对的,要道歉呢,下意识开口,等到反应过来,呵呵,只剩尴尬好吗。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时空暂停不要慌发个朋友圈在线等可以吗,夏彦真内心咆哮。哎,只能这样了,夏小捕头内心急智——“啊有蛇,我晕了!”说完还贴心的缓缓倒下,给皇上一点点反应时间。 只剩宇文筠一人留在原地哭笑不得,“小呆子”,说完他任劳任怨的抱起了夏彦真到了床榻上,然后无情压榨——“以后一起批折子就在这里了,你还可以不回司案署睡,秉烛批折,夏大人看如何?”说罢还嗤笑一声:“夏小捕头不说话,朕当你答应了,呵,总有一天….” 不要啊不要啊,霸王合同,夏彦真心里小人疯狂蹲下起立;然而想到自己醒来面对的事情,算了,批折子就批折子吧。 第两百三十一章 小试牛刀 “好,好!”顿时满堂掌声。 步惊雪清了清喉咙,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了,谢谢大家捧场。” “二位什么时候再来啊?”底下有小男孩殷殷期盼。 步惊雪脊背微微僵直。 他从来只在夜晚出没,现在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人围着赞叹,还真是难有的体验。 “谢谢各位捧场,下周此时此地,将会带来续集!”李沫儿登上台,一手拉着宗百年,一手拉着步惊雪,对着众人鞠躬致谢。 “好吧好吧,你们可要快点来……”一群人依依不舍送别他们到大门口,许多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真是恍惚间有了现代追星的架势。 !!! 李沫儿突然想到,可不可以把现代的追星模式搬到这里来呢? 这也许会真的让她财源滚滚! 不过,还是先写新的剧本为上策。 李沫儿在屋内奋笔疾书。 步惊雪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嗑瓜子看着她。 “你们这些写书的就这么麻烦?一个人物要想这么久,还要做小传?嘁。”他一边剥开瓜子一边问。 李沫儿没回答,而是瞅了瞅他,笑道:“你这么吃瓜子有什么意思?” “那怎样有意思?”步惊雪不服气地挺着胸问道。 “我教你啊。”李沫儿转转笔。 “什么?”步惊雪伸长脖子。 李沫儿看着那堆瓜子道:“瓜子这种东西呢,要剥开一大推,然后全部放在一起,倒进嘴里,那种滋味儿可是最美妙的。” “可是,要剥很久啊。”步惊雪撑着脑袋道。 “这有什么?享受美食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就像你们每天看我写书一样,难道我不付出时间的代价就能让你们看到新鲜话本了吗?”李沫儿振振有词。 “好像……说的也对。”步惊雪喃喃自语。 “所以啊,加油剥瓜子吧!我希望等到我写完这一章你可以把瓜子全部剥光!”李沫儿捏紧拳头。 步惊雪:“……”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还在犹豫什么?难不成你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吗?还算不算个男人呀!”李沫儿叉着腰问道。 还算不算个男人!?这话着实问到步惊雪的痛处了。 他忙扬起头道:“怎么不算?我这就剥!” “好啊,加油。”李沫儿笑眯眯地鼓励。 步惊雪连忙埋头剥起来。 他心里嘀咕着:为什么感觉还是被忽悠了…… 可是,如果真的有满满一盘瓜子在自己面前的话,那感觉应该很美味吧,嘶溜。 一口气就把所有的瓜子都倒进嘴里~ 想到这些,步惊雪立马又动力满满。 慢慢的,一个小时过去了…… 李沫儿抬起头,望着眼前满满一小盘瓜子,开心道:“你已经剥了这么多了呀。” “呵呵,当然,我是谁?”步惊雪骄傲地扬起头。 “你没有偷吃吧?”李沫儿怀疑地看向步惊雪。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步惊雪大叫。 “哦,那就好。”说完,李沫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盘瓜子挪过来,一口就全部倒进了嘴里。 步惊雪:“!!!” 这一瞬间步惊雪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颤颤巍巍地说:“你……你……你……” “嗯,我把它们全吃了。”李沫儿微笑。 她站起身,俯视着步惊雪,面容背光,语调轻柔:“你有意见?” 步惊雪被逼迫得往后一仰,突然感觉眼前的少女好可怕…… 好像他胆敢说一句“有意见”,她就会把他的头拧下来。 “没……没有……”步惊雪最终还是怂了,摇着脑袋道。 “呵,你最好没有。”李沫儿温柔一笑,重新坐回椅子上,翘着腿看向步惊雪。 “您……还有何吩咐?”步惊雪此刻才想起来自家阁主不是一般人。 因为她不是一般的厚颜无耻。 李沫儿微微一笑:“亲爱的大长老,我现在还是有些饿呢。” “啊……啊……”步惊雪呆呆张着嘴,看上去像一只笨拙的大企鹅。 “所以,再给我剥一点,可好?”李沫儿歪着脑袋道。 …… 金乌西坠,天空变为琉璃般的暗蓝色。 步惊雪抖着手指走回自己房间里。 以后!他再也不要!在阁主写本子的时候靠近阁主的房间了! 回到房间,步惊雪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眼前天旋地转。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样的阁主…… “叩叩。”门被敲响。 “进来。”步惊雪有气无力道。 一个小丫鬟提着一个小篮子走进来,小心翼翼道:“启禀主人,这是李姑娘送给你的瓜子……” “什么?她还想让我剥瓜子?不是,你们原来还知道你们的主人是我不是那个李姑娘啊!”步惊雪咆哮。 抱歉,槽点太多,他竟不知从何开始吐槽。 “主人……我……”小丫鬟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她也不想对不起主人,但是很明显……李姑娘比主人可怕多了! 得罪了主人大不了被骂,但是得罪了李姑娘,那可是生不如死啊! “算了,你下去吧。”步惊雪疲倦地摆了摆手。 小丫鬟连忙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真的是,糊里糊涂地就跟她组了这个碧水阁,天天被压迫,可是莫名的,又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了……”步惊雪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近篮子。 “可是她也太狠了——”步惊雪话没说完,就被掀开的篮子震了一下。 里面是一个可爱的小蛋糕。 最上层用奶油写着“步惊雪天天快乐”。 “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步惊雪笑了,轻轻用手指揩起一块奶油放进嘴里,“好……好甜……” 天呐,他最喜欢吃甜的了!她怎么知道? 步惊雪看着上面的小字,一时间竟有种不舍得吃的感觉…… 嘛,其实跟着这样的阁主,也许也不是坏事。 至少未来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啊。 …… 李沫儿的房间内。 “送过去了?”李沫儿托腮把玩着桌上的花瓶,一边问道。 “回李姑娘,篮子已经送过去了。”小丫鬟毕恭毕敬地回答。 “他什么反应?”李沫儿带着笑意。 其实……还没等主人掀开布她就被赶出来了……小丫鬟白了脸,抖着声音回道:“很、很高兴?” “嗯,高兴就好。”李沫儿微微一笑。 高兴了下次才能吃到更多更香的瓜子仁儿呀。 第两百三十二章 南苑旧事 当初听说你才19岁是年纪最小的男主,妈呀我的天塌了我觉得我只能做妈粉!!!!但是做妈粉我看到这个番外我笑得一脸甜蜜蜜嗷!!!!太棒啦太棒啦,他乖巧听话,但是也心如明镜,绝不迂腐!!!!而且少年气爆棚!!!!甚至还自带路痴属性,好可爱好可爱,而且离妹居然是认路的活地图,我磕晕了过去!!!!俩只小可爱我打包带走!!! 出身名门正派却没有半点架子,该有的礼貌与风度皆有。李栋送的见面礼,他下意识就拒绝,因为无功不受禄,但是也很听师尊的话,接下来就收下了。 这个番外里他和离妹的初遇,就让我觉得他是少年气最深的男主啦,会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喜好,会时刻谨记男女授受不亲,绝不是抱女主一下就心动的。“心中虽知这样有碍男女大防,却还是秉承着救死扶伤的理念,一把将你接住,稳在自己怀里。”然后离妹拉着他躲起来还捂住他的嘴,就这,可爱的容与宝贝啊,你居然一把把离妹拍开,还继续教育道“男女授受不清,一点规矩都没有!”“应君子坦荡荡,和我出去解释清楚!” 因为看了很多言情小说,一般这时候应该是心跳加速,然后动心的老套情节,但是容与一点都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说明了他真的是个很可靠的人,应该会在感情方面格外认真。离妹掉下来把他砸到,面对离妹疼不疼的问询,他居然在说:你是何人,怎可冒失翻墙!真的就无视妹子关心,一心想要搞清楚怎么回事,坚持送离妹去见李府主人,不愧是钢铁直男萧容与。 而且我发现容与还挺会吐槽的,上次周榜吐槽了穿戴华丽、心术不正想靠撒娇卖萌混进宿天剑宗的女子,这次又是吐槽离妹:武功?你的武功可是从天而降的绝技?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爬?而且他自己应该都没意识到,他肯定觉得自己就是一本正经的,但是真的好好笑啊,甚至训斥离妹:毫无礼数,出言不逊,并且语气坚决,认定她是女贼。他的逻辑好像没有太大问题,但是就是哈哈哈哈哈哈,一本正经在搞笑,好可爱好可爱!!! 李戍的纨绔,激起了萧容与和离的侠义之心,看到她俩异口同声的样子,我感觉我又磕到了,果然你们俩的初心是一致的,追求侠义和追求离妹不冲突,就算容与你在表白卡离都没对离妹说过一句情话,但是我可以强行理解,你那句侠之大者,也算肯定了她的追求,四舍五入也算表白了 他有一些很理想化的想法,路见不平就要去评理,被离妹拉住了还是坚持找李家主评理,因为“养而不教视为罪。”后来知道李家所作所为,他也坚持,要报官,而且都怀疑上李家了,还要嘴硬:“若你说的有半点假话,我立刻绑你去见官!”绝了你了,离妹说出了我的心思,呆子!大道理还挺多!见官见官,怎么都想着见官哈哈哈哈。 不过他虽然呆了点(季掌门我跟你没完,都怪你,把我小可爱容与带成这样的!),但绝不迂腐。容与很听师尊的话,之前师尊让他收礼他也收了,但是他内心深处,是有自己的考量的,离妹的话让他也有了初步怀疑,所以他就算被离妹推出去挡枪,被师尊批评,也在反复挣扎之下没有供出离妹,因为他是个有什么话就说的人,他在心中正义和师尊教导的正义中,还是会倾向于前者。并且后文中听到离妹阐述李家不义之举的时候,他真的没有盲目相信师尊,而是自己思考其中真实性。 只可惜我这激动还没持续3秒钟,又看到他想安慰离妹,却又意识到不对劲,收回了手,绝了啊,男女大防,我懂我懂,如果给萧容与脑子里想写什么分个类,那么男女有别这条绝对占比50%以上! “你一个女孩子家做这种危险的事,那个李栋也欺负过你?” 若他也欺负过你,我一定不放过他。 我的容与宝贝啊,你可算有了一点能称之为撩妹的想法了,可惜,也就是想法,这个小容与居然都没说出口,希望大容与也能这样,把欺负离妹,枉顾正义的人,统统教训一顿吧。 不知道怎么,我竟然在末尾吃到一嘴玻璃渣: “不过我们不可能的哦,我爹娘不会让我嫁给小道士。” “我真的不是道士。” 离妹是有婚约的啊,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故,确实只会嫁给弦思。 当时定这个主题,就想看到如果是平行世界,他们小时候就相识,会不会甜的更纯粹一点,可惜就算如此,他们之间还是存在很多有缘无分的感觉,配么,还挺配的,但是他们之间的鸿沟大么,还真的挺大。除此之外,为什么离妹的父母不让嫁给道士?我只能想到玄道宗,他们应该都是道士,那宿天剑宗算道家么?就算容与再三强调不算,我还是肯定地认为离妹和容与会因为门派而对立,如果他们双方都不做出改变,那必然是江湖两相忘,挥剑斩情缘的意难平结局了。 容与小时候根本不认识离妹,他那些正邪分明,男主授受不亲的想法比这个番外只多不少,他也不是一见钟情的人,想要让他动心就更难了吧,更别说理解离妹的所作所为,只怕是难上加难。所以才会那一幕,他辞别师尊,叛出师门,从此一无所有,却也认清了真正的侠义,懂得了真正的剑心。 他接受了二十年的名门正派的教育,他的对宿天剑宗以及师尊的信仰更加坚定,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加固化,他懂得的那些理想化的道理更多,再也没有一个叫洛黎的女孩告诉他什么是真实的侠义,有时也要依心而行。 他被养成了洛黎父母最不喜欢的道士一样的人。 所以容与是以白纱遮目,因为那样的他,才有资格去追洛黎啊。 突然想写写关于萧容与的意难平: “他在偌大的门派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守着师尊的教诲和名门正派的传承,逐渐出落成众人期待的武林盟主接班人的模样,他大公无私,黑白分明,坚持正义,未及弱冠之龄,已登地榜第一,世人有评语:列松如翠,积石如与,剑宗萧侠,世无其二。只是有时执行铲除邪派魔教任务时,他也会想起自己曾一瞬心动的人,后来成为了人人喊打的妖女,但是正邪不两立,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归师门。” 第两百三十三章 戏朝堂 不过我家这跨国集团的财务总监还是我家太后,老爹赚了多少她都心如明镜,唉,有时老爹想喝一口好酒都苦于没有私房钱,趁我小时候不懂事,多次企图骗我零用钱,我好生委屈啊! 虽然老爹在家的家庭地位不高,甚至经常被太后掌掴,但是我曾无意看到老爹在会议室和大客户洽谈生意的样子,半点也无平日在我们面前嬉皮笑脸的样子,眼眸明亮如星,言语掷地有声,逻辑缜密无缝,那副胜券在握的气势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帅。多年商场沉浮,老爹依旧秉持初心,根据公司扩充规模,定期开展招聘,老员工福利待遇那更是从不含糊,该提就提,因为对就业有卓越贡献,连续多年获得“稳就业十佳企业家”称号。 其实在我爷爷那一辈,公司还是个黑心公司,拖欠员工工资不说,还做了很多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事情,听太后说自己那会天天996加班,身子骨都熬坏了,也没攒下几个钱,多亏老爹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才能有我们全家今天的幸福生活。 外界都说豪门多恩怨,不过我这十八年来过的倒是风平浪静,父母都没强迫我非要接手家里的产业,所谓继承人的魔鬼训练也没有,因为要管着偌大一个公司,他们俩都挺忙的,但是却依旧坚持每个周末陪我,老爹会亲自下厨备上一桌菜,不过他新奇想法好多,有时候也会尝到黑暗料理,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到他被太后掌掴的样子了,不过他还挺开心,并且告诉我,打是亲骂是爱,不挨那么两下真的感觉浑身不得劲。 我家太后没事也爱喝两口,喝醉了就喜欢说两句和老爹过去的事情,数落老爹身为公司董事长的儿子,偏偏隐瞒身份接近她,非要认自己做表妹,还起了一个“张大宝”这样的名字。她笑着说,自己也没让他占到便宜,拉着他去了自家公司旗下的酒店,刷爆了他的信用卡。 “自从遇到我,他再也不是那个从不亏本的他了,哈哈哈哈……” 老爹看着她这样子,总是无奈地摇摇头:“表妹啊,孩子还在跟前,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呗~” 是不是觉得我又在发狗粮了?没错,这个家什么都好,就是我感觉我真的是电灯泡,不说了,又快到周末了,我又要迎接新的狗粮了。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尤旦暮。 弦思,是一弦一柱思华年的意思么,是啊,我们想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当他真的如同仙人之姿出现,觉得仿佛再多的等待都值得。 洛黎,踏月追星,一舞倾城而起,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我常常在想,这大概就是绝配,天地浩淼间,唯有他们是那道绝色。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泠泠不肯弹,蹁跹影惊鸿。 如果说阿离是投入人间滚滚红尘的明珠,弦思就是饮日月精华而生的千年雪莲,同样的出尘绝艳。 阿离已是倾国色,那么弦思,我曾经以为,他是我触及不到的美,可是看着他躺在树荫下,双眼蔚蓝清澈如许,伸手微微遮住额前,仿佛要盛住那捧阳光。 让我敬而远之的冰雪之气消散,仿佛沐浴在阳光树影里的他,只是一个不小心降于凡世的仙子,就像水银倾泻于地,他的纯洁无瑕,在不经意间铺满了整个画面,甚至还要盈溢出屏幕。 彼其之子,美无度。 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难怪鸭鸭说,他的玄冰宫,只有露水。 除了露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东西适合他,或者说,其他的俗物,会扰了他原本的气质。 我想容与了。从早长莺飞,到荷叶田田,期间我看过很多美好的风景,见识了很多富有魅力的角色,甚至一度动摇,可是还是想你说的那句“今日我以白纱遮面,生死由命。” 我说过很多有关你的梗,现在只觉得再多的梗也诉不尽相思,从单纯的奶一口,到觉得这便是我心中的江湖少年,从单纯怜爱到期待你一剑破空。 想从你的视角里看这个世界的纷繁变幻,我信我自己的直觉,我是很久很久都没喜欢上有点憨憨有点木头的角色了,可是回头一看青葱岁月里第一个单机作品,也是这样一身正气,仗剑出白雪的人,刚巧,也是19岁看起来木讷但是嫉恶如仇,极重情义。再到后来,我一次次回味这个作品,总是喜欢主操作他通关,我喜欢看化相真如剑、千方残光剑,上清破云剑,空明虚幻剑的在他手中施展开来的样子,仿佛圆了自己的武侠梦。 言语说不尽我的思念,愿金桂飘香的时节, 你和你的剑,倏然横空出现在我眼前。 想看你掀开斗笠,瞳凝秋水,心念坚定,挥剑绝云。 也想看你笑如春风拂面,露出一颗小虎牙。 你是世无其二的萧容与。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陆公子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理应官场平步青云却不萦于怀,许是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整日无非是纵横诗酒,斗鸡走马。一不留神便掉进了离妹布置的陷阱中。 他的爱慕如初升的朝阳一般灿烂纯粹,平生一顾便认定情之所钟,更是以皇家御赐之物,赠予身份还是青楼女子的离妹。他傻他痴,却也是捧出一片真心。 所以喻淮卿才会那般气急败坏地质问他,你是想要娶她过门?主动如少阁主也不会想到,区区一个配角竟然抢在他前面,默默对女主表白了,而且还是用寄托着婚姻大事意义的玉佩,当做定情信物,所以他也赶紧加快攻略进度,不过成不成嘛,还要看亲妈怎么安排。 陆之焕让我不由想到晏几道,那个同样沉溺于情的词人“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离大概也会是他心上的小苹,可他却不能像晏几道一样一生一念一相思。 我们都知道,他这一片痴心,终究是错付了,他是离妹生命中的过客,却非归属,灿烂如朝阳的少年,在知道自己心上人的温情不过一场骗局之后又会经历怎样的失意,他还能原谅自己,就这样不知不觉成为了幕后之人手中挥向父母的刀子么。 那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吧。 希望离的刺杀没有成功,希望陆公子能有新的开始,毕竟世间一切苦难和求之不得,不过是取舍而已,离没有选择他,这没什么可强求和后悔的,他值得更好的。 第两百三十四章 花间旧事 卿卿吾妻,为夫明日便要出征,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如是你知道了,估计要嘟着嘴抱着为夫说不出话了。大丈夫应是纵横沙场踏破千军,娘子应是欣慰的。想来吾和卿卿已相伴十几载,不长的人生里已有半数你在身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若是之前曾惹娘子不开心了,为夫在此再给娘子赔不是了,娘子莫要生气。 娘子生的那样好看,大婚之时,为夫挑起你的红盖头竟看得痴了,娘子当时还取笑为夫,可娘子如此美人又温柔贤淑为夫自然满心欢喜。 娘子在宫里待得久了自然贪玩,竟女伴男装要为夫带你去青楼里听曲儿,虽说为夫的衣服娘子穿着确实大了些,娘子心灵手巧自己改好了,伴上倒也像个俊俏小生,只是生得娇小了些。哈,为夫了没有取笑你,娘子莫要生气。还记得那天吗,你还伴着男装就和别家娘子搭话被她家奶婆子训了一顿,那奶婆子上来就用力拍掉你的手,严声历气的骂你是哪来的泼皮竟如此无礼,还差点要押你去见官。 卿卿吾妻贤良淑德,如今一子一女也早请了先生来教,闺女像你,小机灵鬼一样先生喜欢的不得了,她也快到了入宫的年纪,娘子觉得要让她去吗?只是得等到为夫凯旋才能决定了。小子像我爱舞刀弄枪,我元家世代习武如今这小子怕是也要走为夫的路了,此路艰辛希望他能有毅力坚持。 为夫也在宦海浮沉几升几落,早已心归田野,如今又有了征战沙场的机会,希望为夫还能在那大漠深处斩下寇守保我祖国河山。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了,娘子那儿如今是什么时辰了?为夫字写得慢,刚下笔还是夕阳满地,此时已是月上枝头了,娘子应该不会嫌弃为夫吧?前几日又读诗经,那关雎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如今为夫也有此感了。娘子命薄,可为夫此生能与娘子相伴数十载,又有儿女一双,乃我此生之幸。只恨娘子魂归黄泉时为夫未能在娘子床边相伴,娘子应是现在还在生气吧?否则为何几年了都不曾托梦给为夫?未能在娘子病重时侍奉在左右乃为夫毕生遗憾,娘子恨为夫也是应当。不知娘子那里有没有生老病死一说?总之娘子保重身体,明日出征,为夫也该休息了,若是娘子不生为夫的气了,可否在梦中与为夫相见?为夫还有满腹满心的话要与娘子说,卿卿吾妻,展信安。 元英放下笔,明月皎皎,烛影摇摇。他把刚写好的信在宋殊言曾经与他亲手栽种的桃树下焚烧。信纸在火光中,树影下,化为灰烟,一阵风吹过,那灰烟载着他的思念消散得无影无踪。月色微凉,元英只能独忍忧伤,卿卿吾妻,为夫还是想你了。 元英第二日出征,行走了数月,弹尽粮绝之时怀着破釜沉舟之志终于找到了敌寇,狼烟四起火光满天,元英在战场上厮杀奋战,身上不知是谁的血,人命如草芥。 一支箭穿进他的铠甲刺破他的胸膛,滚烫的男儿热血浸透坚甲。 卿卿吾妻,黄泉路上娘子还在等着为夫吗? 封绥是众星捧月的太子殿下。 小时候,父皇告诉他,不能让别人猜出他想什么,不可喜怒形于色。 他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并且一直遵循父皇的指令做的很好。 直到他遇见宋殊言。 “宋先生也喜读素书么?” “我来并无他意,只是寻书不得,想找先生借阅。”他说道。 谁也不知道,其实封绥不喜读素书,不过是为了同那个清冷而稳重的女孩说两三句话罢了。 见到宋殊言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与别人不一样,而与自己类似。都肩负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使命,少年老成,他们必须成熟稳重,必须长大,成为这宫里强而有力的存在。 惊鸿一瞥,一眼万年,封绥觉得,他对宋殊言可能是一见钟情了。 他想多与她碰面,多与她说话。 但他读到了宋殊言眼中的防备与抗拒。 滂沱大雨,当封绥看见宋殊言宁可折了伞也不愿同他一路时,不禁暴露出自己简单而又真实的想法, “我只不过,想同宋掌籍结友。” 殊言回答:“太子殿下,有缘自会成为朋友。” 看啊,又是疏离而委婉的拒绝。 此刻的大雨如同封绥的心情,失望而落寞。 他是真的... 只想与宋殊言成为朋友。 哪怕她觉得他有所图。 封绥没有放弃,面对宋殊言总是眼含笑意,笑脸相迎,纵使对方冷若冰霜。封绥想,总有一天宋殊言会一点一点卸下对他的防备。 可是没有。 “若不喜欢太子妃,将来等你有能耐铲除平南夏氏,皇后人选任你来定。” “朕知道你喜欢宋承风家的闺女,只是那丫头脾性乖张如同她父亲,你便是娶了,也是自寻烦恼。” 那天,父皇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有一句话,封绥忍住没说: 父皇,你不知道。在我心里,她就是好。 取而代之的是 “儿臣知晓了。” 御花园的一棵参天桃树下,封绥负手而立。 他知道,宋殊言会走这条路。 果然,宋殊言遇见他时又是一成不变冰冷而疏离的神情。 看来,已经有答案了。 但封绥就是想撞这南墙。 “我想问宋典籍,是否相信,一见倾心?” “你之于我,便是如此。” “我知道你很排斥与我相处,却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想接近你。” “你可曾对我有一点此心?”封绥问道。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封绥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失落、惆怅,但更多的是释然。这个结果,他都该知道的,不是么? “宋典籍放心,我此后便不再纠缠。”封绥说的洒脱而又认真,像是对宋殊言的一个交代,而又像是对自己的。 她走后,封绥拿出陈酿的酒,破天荒地喝了个酩酊大醉,以此慰籍自己可笑的一见钟情和来之不易的放手。 与其说他放手,不如说他放弃了年少无知的执念。 因为他明白了,也想清楚了: 于他,宋殊言是知己难寻,一见倾心, 而于她,封绥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他在想,往后的日子里,宋殊言会不会偶尔想起那个曾经她认为有所意图却念着“一见钟情”的太子殿下。 他知道,不会。 于是,少年的执念平平淡淡地以这样一种方式匆匆结尾。 ...... 最终封绥一步一步踏着荣耀与坚定走向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国泰民安,他变成了世人称赞的明君。只不过他的眼中结了一层凛冽的寒冰与寒冰背后深不可测的孤独。 偶尔封绥会乘着萧瑟的月光寻到当年御花园中的桃树下对月饮酒。回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令他一见钟情,想付出自己的真心。 封绥回想起想起当年宋殊言对他说, “奴婢不喜欢您,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相信殿下会遇到与您心意相通之人。” 第两百三十五章 北宫词 宋殊言,哦不对,此时应是宋贵妃,宋贵妃侧着身倚在软塌上,风从窗子里吹进来,那飘舞的纱帐晃得她眼睛疼,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点点阳光透过重重阻碍还是零星洒在她的裙摆上。有小婢女拿着扇子轻轻给她扇风,有囚在笼中的鹦鹉在学人言,有几枝开的极好的桃花插在花瓶里。这是个寻常的午后,司膳司刚送来的糕点此时摆在案上还没有动过。青禾在一旁轻轻揉着她的小腿,安神香似有若无萦绕整个大殿...... 华灯初上,市井喧嚣,满城灯火辉煌。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你好不容易求了父亲放你出府。今日的京城不同于以往,到处都能引起你的注意。你拉着万珍娘的手穿过拥挤的人潮,万珍娘护着你生怕你被磕了碰了,翠翠拉着万珍娘的衣角随你们一同走,忽然她就走不动道儿了,你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原来是个卖糖人儿的小摊。珍娘笑着牵着你们的手走到小摊前,摆摊的是个老爷爷。老爷爷笑得和蔼,看着你们“两个小娃儿想要个什么样的糖人啊?爷爷给你们画。”“我要一个大老虎!”翠翠迫不及待的说,说着她就跳起来,朝老爷爷做了个鬼脸。老爷爷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摸了摸翠翠的头“好,好,那给你画个小老虎”说完又看向你“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呀?”你转着眼珠子思索一番,瞥见不远处一个卖珠花的摊子,两三个人在摊子前挑选珠花,拿起一个又放下一个,其中一个女子裙摆上绣着杜鹃。“我要一个鸟儿可以吗?”你看着老爷爷说。“好嘞。”摊主应了你一声,拿起勺三两下就画好了。你和翠翠拿着各自的糖人,一人牵着珍娘一只手,翠翠走走跳跳,你轻轻地舔着糖人。火树银花,烟雾弥漫,要是青禾那个丫头在这里一定开心坏了,你这样想着。 上元节要燃灯,珍娘儿给你们一人买了一个彩灯拿着,彩灯的模样精巧,让人爱不释手。珍娘儿问你们还想去看些什么?翠翠一会儿说要看舞狮一会儿说要看焰火,摇着脑袋舔着糖人,笑嘻嘻的。闹的珍娘儿用手指点点她的小脑袋“那我们先去看焰火再看舞狮”又看向你“殊言觉得呢?”你自然是没有意见。你们两个手上都拿着东西呢,于是珍娘让你们两个走在前面,带着你们去找舞狮。“我们再玩一会子就该回去了听到吗?太迟回去老爷该责罚了。”你们两个都点点头。舞狮的人被百姓们围了两三圈,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再看吧还有珍娘儿和翠翠的影子。你登时有些慌乱,不用害怕的,你们一同到这里,一定不会离太远,况且只要问问街上的人宋府在哪就一定能找到家。你冷静下来钻出人群,要紧的是先找到珍娘儿和翠翠,别让她们担心,珍娘儿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吓坏的。 长街依旧喧闹,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龙舞也入不了你的眼,此时你只想快点找到珍娘儿和翠翠。你越往前走周围人越少,灯光越稀疏,待你反应过来身旁已经一个人都也没有了,你向前跑起来,周围空无一物漆黑一片,你不知此时身在何方,原本月朗星稀的天上此时乌云密布,还好彩灯的光还没有熄灭,你就着这点昏暗的光继续向前。 突然又一转,你回到了街上,依旧是人声鼎沸,华灯密布。你还在愣着,突然有人拍了你的肩膀,你立马转过头,眼前却是个黑发黑衣的男子,看着估计和你一般大,你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我妹妹呢。”眼前的男孩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额,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和家人走散了吗?”你点点头,并不想在他身上耽误太多时间。可他却跟着你走“你叫什么?我叫元英,刚刚我妹妹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忙着找她才冲撞了你,不好意思啊。你本无意和他计较,可他却一直喋喋不休,你没办法,只好停下来看着他说道“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既然我不是你妹妹了,那你快去找她吧。一个小女孩在外面吓坏了怎么办?我没空与你纠缠,我还要”“小心!”元英一把拉过你躲过了那个从天而降的花灯,可花灯却撞到了他的背,你被吓得楞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赶紧帮他拍他的衣服。“那个,多谢啊,你没事吧?”你支吾着开口。虽说你是被他缠住才会差点被花灯砸到的,可他确确实实帮你躲避了这次危险,要是结结实实被砸一下,你这小身板估计要在家躺个几日了“啊?啊,没事,没伤到,只是弄脏衣服了。”他躲过你的手自己拍了拍他的背。你看着他,依旧不解地说道“既如此,你还在这做什么呢?放你妹妹一个人在外面跑不怕出问题吗?”他蛮不在意地开口“头有丫头婆子跟着呢,不会出什么问题,倒是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外怕你有危险,身为男儿,自然是要保护其他人了。”你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叫宋殊言,想来我们这也算共患难了应该能做个朋友。”他有些赌气道“谁稀罕跟你做朋友?你慢慢朝河边走去,河边多是人在放焰火,想来珍娘儿她们会在那里。“那也随你。”你随口应道。他赶紧跟上来“嘿,你个小姑娘真有意思,半点不饶人,比我妹妹还能说,那我若是稀罕交你这个朋友呢?” 你没理他,继续向前走着,你知道他会跟着你,直到找到那个让他放心的人。你们并排走在河边,互相说着些有的没的有意思的事,旁边有骑在阿爷肩上看花灯的奶娃娃;有佝偻着背互相搀扶着的老夫妇;有许是新婚不久,笑容洋溢着甜蜜的娘子和她的良人。月色如洗,明月皎皎,这年上元应是不同。 突然一抹绿色的身影闯入你的眼帘,你赶紧唤了一声“珍娘儿!”珍娘儿拉着翠翠跑过来一把抱住你,扶着你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你一圈,确认你没有受伤方才松了一口气“殊言你可吓死珍娘儿了,你要是不见了我怎么办啊!”珍娘蹲在你的面前看着你,眼睛里有泪花,有最真切的担忧,翠翠在一旁边舔着糖人边看着你们,你身旁的元英早已不知去处。你伸出手擦了擦珍娘儿盈在眼眶的泪水说道“哎呀,我怎么会丢呢,就算是找不见珍娘儿了我也会问路的呀,找人问问宋府在哪还会有人不给我指路吗?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迟了爹爹该怪罪了。” 忽然软塌上的贵妇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青禾抬头恭敬的问“娘娘醒了?”她轻轻地点点头,从软塌上坐起来。就听见外边儿传来公公的通传—皇上驾到。她赶紧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衣服迎出去,封绥大踏步走了进来,她刚准备行礼就被眼前高大的男人一把拉住。“都说了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她轻轻点了点头。封绥对着她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走到里面,封绥轻轻挥挥手,这里面的宫人们都知趣地退下了。 坊间多传闻这宋贵妃通妖术,将皇帝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的,还传闻她艳丽动人,都是因为她一直吸食少女的鲜血才能永葆青春。 封绥哪怕尽力了也保不了她处处周全。长夜漫漫,谁又是她前路的光呢? 第两百三十六章 陈年 千金给我们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呢,它有一个格局庞大的背景,庙堂江湖,种种势力纠结缠绕,人心难测,欲壑难填。两大圣丹现世,一场阴谋将各方穿针引线连在一起,织成一道细密的网。离妹是被命运网住的其中一人。 那场灭门的仇恨将那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嫩草般的无忧无虑烧成了火红的执念,将她原本平和安逸的生活烧出千疮百孔。七年来多少次自午夜梦回中惊醒,一遍遍地梦到过往的片段,当时只道是寻常。那些琐碎的幸福快如云烟,仿佛转眼就是另一生。 若是没有那场灭顶之灾,母亲温柔父亲谦和,洛家庄悬壶济世受人爱戴,她将在爱里成长,那般娇俏可爱善良活泼的性子,合该有一个水到渠成的好结局。只可惜错信他人,一夜之间皆如梦幻泡影。如何释然,如何放下?命运不动声色地吞蚀她的天真烂漫,挚爱亲人从她的生命中离去,独留她一人步履艰难地踏入泥沼,如履薄冰地在这深不见底的暗楼中生存下去。 人设在剧情的润泽下逐渐丰盈起来,离并没有变成只知杀戮的冰冷杀手,年幼时父母给她带来的影响永远镌刻在了她的灵魂上,她接下了小叶的单,救下了萍水相逢的南烟。作为听故事的人我再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她的温柔与善良。 早年批命“三劫未始,缘则未到”,若幼时遭难算作一劫,便还剩两劫等着离。她又会经历怎样的爱恨缠绵生死交关? 好在离并不是孤身一人,在暗楼之中有影哥哥一路走来的陪伴与守护,对少阁主不由自主的吸引,和三爷命中注定的相遇,与箫侠阴差阳错的惊鸿一瞥。 还有一场漫长的、她甚至犹未可知的找寻。 那是皑皑白雪中的第一笔浓墨重彩,白发白衣如霜胜雪。清冷矜贵,当世无双。冰封千里,只剩那一道肆意却内敛的身影。他如群山般冷峻,温柔下来,便化做初春的晚风。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千金给了他一张特写。那双眼睛当真美,潭水深千尺,猝不及防望进去,就溺死了!反正!我无了!! 暗夜第九子--离,她杀人果敢干脆,追查线索心思缜密,可这也是单纯不谙世事的离,幼时家破人亡,流落街头,遭人欺辱,得贵人引荐,入暗楼,生死一线间拼杀,又在排挤中艰难生存。然而我认为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她信任的人未背叛她,她追求的道没有让她怀疑,她的所作所为没有被利用。 但暗楼迟早不是她的家,她的身世背负太多秘密,丹药秘方人人渴求,她是山雨欲来前被高高悬挂的饵,利用仇恨将她磨成一柄利刃为己所用,是最妥当的做法,时机一到便可搅动江湖风雨。 离妹的感情线还没有展开,目前的情报也看不清纠葛在她身上的层层利益归属,她认为自己是带着凛然剑意破开迷障的修罗,已经历生死,可以无惧前行,却已经一脚踏进因果旋涡。 人心情感才是伤人最锋利的刀刃,虽然离已经是个成熟的杀手,但她还没有完全经历人情世故,林轩的背叛看起来过于简单,没有人会无故沾染鲜血,母亲用生命护住的,不仅是离妹的命,也是她对世界的信任与善意,所以多年以后,看到南烟,她想起曾经的自己,她愿意出手相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离妹把自己包裹在暗夜杀手的身份下,直到遇见境遇相似的人,让她忆起往昔,她不仅是保护南烟,也是保护自己的曾经。 不谓离的世界观应该是很大的,目前刚刚铺陈开,千金说,虐心催泪。再看影和离月下共酌桃花酿的情节,总觉得是大梦一场,恍若镜中花、水中月。开场就许诺“若非生死,唯愿不离”,那生死抉择的情节,是必然不会少了影的。 年少时喜欢看沧月的听雪楼,里面有女主舒靖容,听雪楼顶级杀手兼副楼主,可惜命运的棋盘注定悲剧,夕影雪薇彼此相生,彼此寂灭。希望同为杀手的离能在江湖厮杀里认清本心,释然执念,被除了复仇之外的许多纷杂情感冲刷后,仍抱有“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之志。 那又会是怎样的传奇呢?不论是非善恶,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同立场下的不同抉择罢了。 庙堂高,江湖老。明月如昔,人不如旧,不诉离殇,唯此清辉,与我共饮万世流年。 最后用一首诗来结尾: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一入江湖梦,终生江湖人。 开始的时候初见雏九,先生披一袭月华,疏隽淡远,泠泠琴声恍若天音。 我以为世上确实是有乍见欢,再见心悦,然后情深种。 先生聪明极了,谋算攻取,对他而言不过反掌,可太聪明的人都没什么心的。 当初洛山获悉我们的计划后,先生反对延迟,反而提出自投罗网。 确实,这个人聪明极了,但常人的反应都是像泠刃和世隐那样,于心不忍。 我可以轻易地选择杀了洛山的探子,但我对教中人的赴死,还是于心不忍。 可能先生眼中,一个人,首先是棋子,之后才会关心其生命。 唉,但他对世隐确实好极了。我以为我是特别的,先生对我,还是有心的。 镜花水月,说的大概就是像先生这样的人,因为我又觉得,先生离我,隔了山河迢迢。 然后啊,我就遇见了阿初。我原以为不会有比先生更好看的人了。 可现在,我每天咬着小手帕尖叫“呀!阿初好帅啊!求嫁阿初!” 我大概沦为了那种,阿初晨起练剑,惹身后万千花痴女子尖叫。其中万千花痴女子中的一个。 我还有何颜面,以女主的视角继续进行游戏,继续复仇。 最早我从世隐的眼中看到亲人被杀,成长的家染上杀戮,血流成河。 我想着,那些说复仇没有意义的人,都是在蜜罐里养大的公子小姐,才有这幅悯人的肠子。 放下仇恨,还有阳光和花。有这么甜吗?我想不如一条道走到黑,不然,我永远放不下执念轮回。 没想到,见到了阿初。 我倒恨不得自己真的只是个青楼女子,然后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小公子,给奴家赎身吧,那样奴家就是你的人了~” 阿初实在是很好,我只愿他一直这样好着,即使在往后山长水远的流年里,沉珂岁月的磨砺,他仍然是像阳光透过的河,清澈见底。 我还等着他用厚此薄彼的温柔蕴润我余生的波澜坎坷。 九天上的神,你听到我的心愿了吗。 第两百三十七章 无趣 别忘了,魔头这种生物也不是生下来就是魔头的。 这个原本有父母疼爱不喜读书只爱满山跑马而且并不是天生武学奇才的野丫头流浪两年,在元老的协助下重建归逻教是九岁,满打满算时间差是九年,放在现代也不过是读完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水平。而这九年里,这个未成年少女不止要夙兴夜寐地想着报仇,要隐忍,还要处理教务,要习武,要发展势力,没打洛山派之前还放不下童心偶尔要逗个狗,其情可悯。 在这九年的前六年里,她的身家是战损严重满目疮痍有劳动能力的人口基本死绝的未明山,助力是泠刃等一干长老。通过侧面观察,可以知道她的助力里武功最高强教她习武的泠刃姑姑,也不过能与洛山派四大长老打成平手而已,虽说有状元徒弟无状元师父,但目前魔教教主武功高强杀人如麻多是来自魔教造势,并不是她真的已经能够徒手砍凌天弘。雏九来到她身边三年,她才算是被潜移默化学了些计谋,可即使是有了雏九的归逻教,依然需要筹谋很久才敢对洛山派动手,而且是用伤敌一万自损三千的方法加上重重计谋——不是我方不想赢,实在是敌方太强大啊! 一个整天泡在复仇大业里的魔教教主居然遇到了个把自己当落难小美女的正派仇家的儿子,不仅有钱有颜温柔可爱,救了她的命而且对她还掏心掏肺的好……剩下的,各位小天使自己想吧,换个女主可能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全然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可是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会不忍啊。 她是魔教教主,所以她对魔教现有的实力非常了解,那就是现在还打不过仇家,所以她说,已经等了十一年,只要能报仇,再等十一年又怎么样。如果这时候就不管不顾跳出来对所有武林正派说,我就是魔教教主来战啊,无异于一只老鼠跳进猫群里挑衅,如果发生那种情况,一定是作者猫被门挤了报复社会,教主的父母亲友都白死了,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脑容量却没有增加。 但她也是人,所以她会控制不住感情,却又懂得审时度势,懂得示弱的不一定是真弱者,心有戚戚却不悔踏上复仇之路的小女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成长,要有奇遇,要和各位美青年或者美少年一起变成更成熟、更强大的人。 有些人,一眼就够了。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是这样,又不是这样。常常说君子温润如玉,那用君子来说先生就不大合适。他更像月,朦胧神秘,清冷傲然,却又像月华一样温柔似水。就是这样,才让人为之沦陷,无法自拔。我对先生知道的不多,甚至于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雏九先生,我们都这样叫他。别的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先生什么都不愿说,我想问,可问题太多,却不知从何问起。 假若没有欺瞒,又为什么那样在意信任呢? 我不了解你,可我从未怀疑过你。 可是先生,你一次又一次提及信任,是在害怕吗? 我知道你有秘密。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你把手放在我的手上,看着我,问难道有你在都不能使我安心的时候,我其实很落寞。是啊,有你在。这种感觉美好得有些不真实,我总觉得,有一天我醒来,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自从那年背负血海深仇,于世隐原本不该再有这样的幸福。雏九先生,你已经惯坏了我,我想做的事情,不论什么,你都帮我做到了。可越是得到,越怕失去。那么假若你离开了,我将如何继续前行?如果没有你,我想我会更坚强,可是真的谢谢你,给了我犯蠢的权利。 如果已经习惯了生命中有某个人在,那么失去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痛不欲生呢?世隐不是什么弱女子,她果敢,坚毅,可是她也不过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很纯洁柔软的姑娘。真实而美好。我不知道之后的路有多长,也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方。但我想,有你在,总是可以走得下去的。 先生,我答应你会保护好你在意的东西。那么,也请你珍惜我的至宝。 披散着的青丝随意搭落在肩头,一席蓝衣着身美得仿若画里的仙人,一双潋滟桃花眼里若有若无的笑意,嘴角弯弯向上挑着,恍然想着,陌上人如玉,也不过如此罢…… 说实话,小九是第一个惊艳也是我最最最喜爱的男主没有之一。只因他那一双看似清澈又隐含了太多世事的眼眸。似笑不笑。 有人说,先生心机太沉,不如懵懂清澈的凌初,而我却要说,你们不懂先生走一步,百步都在掌握之中的谈笑风生。有人说先生话里带话,隐喻了太多,不如无趣的豪爽干脆。而我却要说,你们不懂他所背负的,在这个所谓正道的江湖里的无可奈何。 先生当初是怎样的?当然也是像凌初一样懵懂清澈,虽不会脸红,却会是一个未经人事的纯情小处男好不好?再不济,也是个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喜爱的小男孩而已。可他却因为种种原因,而背负了太多,凌初就是个例子。 凌初是个好boy,他有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可当年从他在楼下救下一名从天而落的,与他毫不相干的女子开始……或者说他就不应该救,那个名唤于世隐的女子,这样他的痛苦或许就没有那么多。可他救了,这个善良的boy救了。他和隐儿的相遇相识 也就注定了这是个悲剧。那年他在桃花树下说的语句,现在还回荡在我的脑海里,想想,多么甜蜜的一句,可一想到后来发生的,就忍不住心疼起来。也就是在之后发生的那个事件中,他被迫成长了。先生何尝不是,只是先生背负的,远比凌初多,也隐藏的够深罢了。从一句话里便可看出.“我要的,是书写这世间黑白的权力。” 先生和无趣那熊孩子是认识的,说来无趣,我也是甚喜欢的,白衣公子倾国倾城 武功高强,拿个酒壶躺楼上随便摆个poss撩的人心慌慌的,哪个小姑娘不喜欢?他帮了隐儿很多,也会逗隐儿开心什么的,整天和隐儿小打小闹的,自恋的时候隐儿也总会撂他一巴掌,虽然打不到……但莫名喜庆肿么回事?说实话无趣这种类型是我喜欢的,但我已经有了先生 第两百三十八章 清澈 于世隐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闲适下来无所事事了。 昨天晚上电闪雷鸣地下了一宿的雨,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停歇。于世隐打开窗户,外面正是一派雨过天晴的好天气,一切都显示出一派被水洗过的清澈明亮,一股盛夏雨后特有的芳草绿树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铅华洗尽之后,正是复苏的时节。 于世隐随手收拾了一下本已颇为整洁的桌案,很是随意地坐下来,目光就漫无目的地飘出窗外,飘过历历在目的蓝天、树木和小路,飘过血火纷飞的匆匆数年,飘到早被遗忘的很久之前的普通一天去了。 于世隐根骨不算好——是小时候耍赖躲懒的后果。她的父母并不能预见到后来那一场血雨腥风的大劫,认为以后横竖不过大隐隐于市,武艺足以自保便可,也乐得惯着她。世事无常皆是后话,于世隐纵使后悔莫及,依旧无计可施,只好后来加倍努力,以求上进。秋山常抱怨她练功太拼命,动辄伤筋动骨,药都常常不够用的。可是于教主依旧我行我素,腿折了打了石膏就练内力,刚刚能动弹就又去练轻功,乃至担任陪练的苦鸦觉得,再过几年,后山山崖上那几块垫脚的石头就要被磨平了。其实,于世隐也常常觉得,自己的脚趾也快要被磨平了,但是她只能选择更拼命,仿佛只有把自己放在教中事务和武功之中时,她才能忽视一些其他的事情,暂时忘记身上的伤痛,忘记不时入梦的那场魔教浩劫、正派盛会,忘记一个八岁小姑娘眼中所看到的漫山遍野的恐怖的血。但是她不太知道的是,在忽视掉噩梦的同时,还有一些事情,一些年轻但是热烈的感情,因为不经意间搁置在角落里,被更加不动声色地模糊掉了。 比如在那一个清晨,晨练完毕回去吃饭的于世隐并不会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偶遇”身在七巧堂、根本不可能顺路的但千千。也可能是因为但千千太吵,像早起的鸟儿一样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个不停,使她实在没有心思考虑那些。但千千说:“世隐姐姐又去晨练啦?苦鸦哥哥说最近世隐姐姐练功很刻苦,需要补身体,让厨房给世隐姐姐做了姐姐你最喜欢的百合莲子羹……”于世隐听到苦鸦就想起不知填了谁人口腹的小黄,心疼得上火,知道他费心,又有些感动,心情正复杂,还没来得及接话,但千千又说:“对了,世隐姐姐,我又研制出了一种新的机关,装在铁弹丸上,对敌的时候注入内力,弹丸就可以在空中一分为四,咱们就可以以一打多啦……” 她是怎么回答但千千的呢?于世隐记不清楚了。她想起来,但千千其实是她十二岁的时候在未明山下捡回来的。她去找北岑讨论情报,北岑姑姑顺便带她在城里闲逛,她拿着一串糖葫芦,在一条阴暗的巷口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但千千。当时小姑娘看起来只七八岁,衣服宽大又破烂,极不合身,整个人在深秋之中瑟瑟发抖,脸颊青肿,手上结了血痂,显得整个人脏兮兮的,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因为肿胀而显得细小的眼睛中满是迷茫。落日的余晖中,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扭头视而不见。北岑说:“这小姑娘应该是但家三少爷那个妾室所出。母亲原来是填房丫头,后来做了妾,总是被三少夫人欺辱,又被污蔑和下人有染,好在得人相助,生下的这个孩子被送到外面,跟一个老妇人同住,听说最近那老人没了,那小女孩被人打成了这样。”于世隐知道,北岑原来就是家人为了抵债,送到一个大户人家做了童养媳的,只是不堪受辱,千方百计逃了出来,入了归逻教。“嗯”了一声,于世隐在路人惊奇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把自己咬下了一颗山楂的糖葫芦塞到了但千千的手里。 她用一串糖葫芦把这小女孩领回了归逻教,方才知道但千千原来已经十岁了,只是从小营养不良,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只是两岁的年龄差,但千千却比她矮了整整一个头。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没有自家派头足,却也严肃规整的山庄,但千千抓紧了于世隐的衣袖,使劲往她身后躲,躲完了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半个头瞄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于世隐说:“这里是归逻教,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于是从此以后,但千千就把未明山归逻教当做自己的家了。 于世隐本来没有想到该怎么安置她,便带着仍然惴惴不安的但千千前去拜访各堂堂主,算是熟悉教中环境,也正好遂了私心和新交到的小朋友玩耍。秋山当时十七岁,是五毒堂仅存的几名弟子之一,赶鸭子上架做了五毒堂堂主,人的确是非常跳脱,但是四年里学习钻研医术可是一点没落下。一见但千千,眼前一亮,便拿出一颗漆黑的药丸:“小妹妹气色不太好啊?来试试我新制的养颜丹吧?” 再说说隐儿,我也是又喜欢又心疼不已。一开始,我玩的很爽,因为隐儿是一教之主,感觉牛逼哄哄的,但慢慢的玩着玩着,也就是心疼了。心疼原本疼爱隐儿的爹娘离开了隐儿,心疼隐儿原本纯净的心灵变得复杂而黑暗,心疼隐儿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千千倒在自己怀里,心疼和凌初的关系从无条件信任变得形同陌路……如果有选择,我宁愿她不要涉入这人心复杂的江湖,就如同于夫人期望的那样,隐世,埋名。可偏偏,就因为她是魔教中人,即使她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所谓正道也还是不放过她,就因为她是魔教中人,就因为,她和他们不是同一路,便要赶尽杀绝让她承受了一些本不是她该承受的……不过好在,她有雏九。雏九是第一个陪在她身边也是待的时间最久的,每当她遇到困难,困惑不解,不知所措时,总会有这样一个让人安心的存在,为她出谋划策,为她清理障碍,让她依靠。虽然先生一开始来魔教是有一定目的的,但从来没有让隐儿伤心过,他是真的对隐儿好的。 “别怕,有我在。”这简短的一句,何尝不是隐儿安心的存在。好像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呢…… 可能是他当年那一席蓝衣迷了我的眼,望他深邃瞳眸,谁知竟惊艳了我以后所有所有的岁月…… 第两百三十九章 世隐 于是从此以后,但千千就把未明山归逻教当做自己的家了。 看但千千神色,竟然有点好奇和跃跃欲试。于世隐:“……不用了,告辞。” 出了五毒堂,刚好看见苦鸦和泠刃切磋,“唰唰”两声,两人相继飞过房顶。本来想去十步堂的于世隐果断地牵着但千千的手走向另一个方向。但千千吓了一跳,问道:“世隐姐姐,有贼!我们去叫人吧!” 世隐姐姐笑了笑,说:“没事的,那两位都是咱们教里的人,现在只是在切磋武艺而已。后面那位姑姑是十步堂的泠刃堂主,前面的那个哥哥是苦鸦,以后他俩得空了我再带你去见他们。咱们现在去七巧堂。” 七巧堂的堂主此时还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屠山那天他正在山下采买钢铁,因为喝多了酒在山下耽搁了一晚,不料刚好逃过一劫。这几年因为好饮加上年长,身体每况愈下。门下弟子大都天赋平平,心思也大多不在此道,心下常常着急。可巧教主大人带了一个小丫头过来,当下重燃希望,颤巍巍地牵着但千千去看七巧堂里供着的、用废了的、做了一半的各种机关,再悄悄观察但千千的各种反应,希望找到一个“天才”的蛛丝马迹。而但千千从小就羡慕其他孩子们平时玩的各种小玩意,此时见了这些工艺更加繁杂、构造更加精巧的机关,竟然移不开眼了。堂主当下大喜,立刻对于世隐说:“教主你看,我与这孩儿颇为有缘,我们七巧堂又这样,您看……” 教主心情似乎颇佳,看向但千千:“千千,你觉得呢?” 老堂主太热情了,弄得小姑娘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害怕,但在短暂的小小的纠结之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我想学……”老堂主大喜,当即让但千千行了拜师礼,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教主大人,关上门就开始对着这小弟子倾囊相授。 被客气地扫出门外的于世隐:“……” 老堂主有心好好调教这个好苗子,奈何自己时日无多,只好先把各种理论技巧硬塞进但千千的脑袋,让她日后再自行领悟。好在但千千也很争气,短短几年内就把老堂主所教导的内容——几乎就是老堂主必生所学——牢牢地记在了心中,当然贪多嚼不烂,离精通差得很远。又过得一两年,老堂主终于一病不起,驾鹤西去,但千千含泪送走了师父,遵从他老人家的遗愿,成了七巧堂的新任堂主。 七巧堂中,但千千年纪不是最长的,资历不是最老的,阅历不是最广的,心机不是最深的——除了天赋异禀之外,她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而已。好在风老堂主早预见了这点,从但千千拜入他门下那天,就开始给但千千造势,加上教主大人也对但千千青睐有加,方才让这小姑娘名正言顺毫无争议地继承了堂主之位。 那天黄昏,将云老堂主安葬之后,教众纷纷散去,忙着统筹的于世隐在正厅没看见但千千回来,放心不下,想了想,抽出身来,到后山寻找。果然漫天红霞之中,教中遗老墓前,一动不动地跪着一个粉衣少女。于世隐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但千千紧紧地攥着七巧堂堂主的令牌,说:“世隐姐姐,师父要我做七巧堂的堂主,做很厉害的机关,帮你给归逻教的前辈报仇……我会努力的。师父会看到的。”于世隐说:“嗯,他们都会看到的。” 她的手覆上但千千的手。两人的手很不同,于世隐的手指修长有力,虎口有一层薄茧,是典型的练武之人的手;而但千千的手则绵软很多,茧多分布于手指肚上。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却握住了同一件事物。于世隐想,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们真的走上了同一条万劫不复之路。 于世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隔着数年时光,仿佛还可以感受到从但千千那里传来的温度。把左手覆上右手手背,眼前和心中两幅画面穿越时间交叠一起,她不由得想,千千在那边应该也会过得开心吧,就像尚剑阁之行之前一样? 但千千本来就极喜欢制作机关,又继承了风老堂主遗志,一天有大半时间都耗在七巧堂里,剩下一小半时间,能找到于世隐的时候就都用来缠在于世隐身边了。有时候她拿了一盘云片糕要给于世隐尝尝鲜,不过看到于世隐吃下去之后有点发黑的脸色,她就赶紧把糕点扔了,更不敢承认是自己做的。有时候于世隐空闲时间多一点,她就把自己听来的新奇事情一股脑滔滔不绝地灌输过去,比如“世隐姐姐你知道吗今天小黄被苦鸦哥哥带到了十步堂的房顶上结果苦鸦哥哥只顾着和泠刃姑姑打架把小黄落在了那里”“世隐姐姐听说山下城里来了一个特别好看特别厉害的教书先生咱们明天去看看吧”之类。于世隐:“……人家是教书先生又不是戏子伶人咱们怎么好看?” 更多时候她没有什么可说,就把自己新研究的机关暗器拿给于世隐看,给于世隐介绍使用方法、使用效果、保养方法和深入研究的方向。于世隐不通此道,只能一脸懵逼地听着但千千天马行空的讲解,并且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讲,而且一般情况下,听着听着,于世隐就会想到教中又快没钱了怎么分配剩下的几两银子用什么方法能赶紧的充实起教中的金库等等一干令人头疼的日常事务。忽然听到但千千满怀期待地问她:“世隐姐姐,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于世隐一脸的严肃正经的高深莫测:“嗯,挺好的。” 但千千欢呼一声,极高兴地说:“我现在就去做!世隐姐姐,等我!” 于世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几天之后,七巧堂的堂主大人险些炸飞了机甲房的房顶。 正在为了银两焦头烂额的教主匆匆忙忙赶到七巧堂的时候,秋山正在给灰头土脸的但千千上药,一边没好气地说:“让你成天胡思乱想,你看看炸成这样,幸好没伤到脸……” 看来伤势不重。但千千疼得龇牙咧嘴,依然念念不忘她的新机关:“看来是我放的炸药太多了,引信也不够长,再改一改就好了,下次不会炸到房顶了。” 秋山手抖了一下,和在门槛上绊了一下的教主大人异口同声喊出来:“还有下次?” 整个房间里进进出出的弟子都看了过来。但千千信誓旦旦地说:“下次一定会成功的!” ……真是个让人心疼,可是又完全不忍心拒绝的丫头。于世隐无奈地想。尚剑阁一行之前,但千千对她说什么来着?是满心欢喜地让她看她新制作的机关吧。可是当她养好伤一路披星戴月回到未明山的时候,冰冷的机关大概还躺在千千的桌子上,可那个粉衣女子已经变做了后山的一抔黄土,和她手上抹不完忘不掉的鲜血了。新任的七巧堂堂主又是一个傻傻的有些可爱的女孩子,说话行事偶尔还能看出些上任堂主的影子,可是谁都知道,不是当初那个人了。就好像苦鸦送来的小白和丢失的小黄截然不同,也好像初见小白的魔教教主和抱着小黄出去玩的阿隐,隔了岁月的千山万水,都不一样了。不能说哪个更好,但是谁都不能把谁替代。 第两百四十章 千千 但千千曾经送给于世隐一副弹弓和铁弹丸,不过早已生锈不能用了,后来于世隐又把它翻找出来,打磨干净,端端正正放在桌案一角。在这雨过天晴的清晨,迎着光,它的表面泛起了明亮的金属光泽。它是如此独一无二,就好像于世隐记忆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但千千。往事不过如烟,纷争,血洗,厮杀,这些事情终有一天会在说书人的口中渐渐淡化它本来恐怖的色彩,更别提在这场阴谋中枉死的一个冤魂,可是总有一些东西能作为他们存在过的证明,也总有一些人能把他们曾经的存在记在心里。于是在这个时刻,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声声鸟啼之中,于世隐双手合十,默默念道:“若有来生,愿你一世平安。”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常说君子如玉,凌初便是这块璞玉。初见时,阳光细碎,微风熏人,他便是这般,突如其来的,闯进了“我”的生命,眼前这个带着点羞涩的腼腆青年,眉眼如画,朗然若日,温润如玉,他微微一笑,便似春暖花开,明媚了“我”那颗满是阴霾的心。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他负剑而立,抿唇一笑,便自成风景,风华绝代。 彼时他挥剑如虹,皎如玉树临风,“我”凭栏而望,只道岁月静好,或许正是此间一瞥,这前尘如梦般的缘,便在“我”心中常驻。彼时不知,此缘是劫,待到他日欲语时,早是剪不断理还乱。 再见时于他而言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我”而言是惊鸿一面的死里逃生,亦是意料之外的算计之中。他还是初见时那般无措与惊慌,小心翼翼又兀自欢天喜地。城中几日,是惬意的时光不可追,是他暗藏的心思不可见。“我”和他的缘分,在生死相救和日常相照时,更加盘综复杂,相交相错。彼时不知,此缘是错,习惯了他的柔情,习惯了他的关心,步步深陷,温柔了那颗被复仇的焰火焦灼的心。 尚剑阁内步步惊心,他却是让“我”放下戒心的那抹温柔,他说他会保护“我”,他说他永远相信“我”,他说他会娶“我”为妻。桃花灼灼,山风烂漫。他青涩羞赧的模样,一如初见。这是“我”一生的幸运,遇到了这样好的他;这是“我”一生的不幸,这样好的他遇上了“我”这样一个谎言。心中是慌,心中是乱;心中有喜,心中有悲。百感交集的感觉,原来是这样难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不停自问,却越感黯然。此缘是祸,正邪不两立,隔在他和“我”之间的,是门派之怨,不解之仇。 武林盟主之子,魔教教主,这注定是对立面的两个人,终于在一场雨夜,彻底相认。雨水和鲜血将所有谎言埋葬,留下的真相是那样鲜血淋漓。凌初的脸上,不复初见时温柔腼腆,取而代之的,是大恸。人在什么时候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概只有被心蒙蔽的时候吧。他的剑出鞘,锋利的剑刃在“我”脖颈上留下一道伤痕。大梦方醒,已是长恨。曾经的美好已是烟消云散,曾经的如霞桃花落成一地凉。雨是冷的,剑是冷的,心是冷的,恍如大梦一场,昨日那个要娶“我”的人,如今执剑相对,终是成了仇人,这是计算之外的意料之中。原来缘分在一开始就是空,大概是上天开的玩笑,三生石上刻予“我”一段妙缘,却绝笔阑珊。 相见不如不见,相识不如不识,但若当真不见不识,岂不是错过了最优美的风景,失去了最动人的回忆。那曾经锋利的剑刃,那曾经冷漠的眼神,那曾经陌生的言语,那曾经变化的一言一行给我的若刀刀狠厉的痛,都在那温暖的怀抱中无影无踪。水下的冰冷,深渊的黑暗,只要他在身边,就是温暖的,就是无畏的。生死之间,他的眼中是“我”,他的心中是“我”。世间幸福之事,是我牵肠挂肚的人也心系着我,不留余恨空相思,不负深情挂念人。原来他,心中这般在乎“我”。世间世俗如何,他人言语如何,在这黑暗中,他是“我”心中明亮的光,一扫阴霾,一如初见。神智不清的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还是曾经鲜衣怒马少年郎,那个关心“我”、照顾“我”,不愿意让“我”受任何伤害的翩翩君子,突然,很安心;突然,很欣慰。绝境之中,他的心中满是“我”,恰巧,“我”的内心全是他。缘断处峰回路转,硬将前缘再续,不知该以何书写,不如,便用那层层伪装下的两颗真心吧。 凌初凌初,那个初时觉得不谙世事的青年,霎时间遭此变故,却如竹傲立风雨,如梅迎雪绽香。再见时,他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稳重,只是,他心底的那份温柔从未变过,对“我”的好,也未减过半分,这样想来,真好。 前方或许腥风血雨,或许风云诡谲,但凌初,是“我”在这冰冷江湖中放不下的柔软,是温和而不刺眼的明媚。所有快意恩仇,且随它去罢,我自有真心一颗,不负侠骨柔肠。 试问苍生,这世间,何为之正,何为之邪。 归逻教,被天下人所认为的魔教,是做了何事,最后落得作恶多端的名声,是否就如同《倚天屠龙记》的明教一般,仅仅因为反抗朝廷统治而被冠上了魔的罪名。倘若如此,那正邪又如何评判,也许那未明山之上的人们并未有半点对不起这个天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江湖争端反而成了朝堂之争的垫脚石。也许那个真正操控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也许才是这争端的罪魁祸首,是所有人的仇人吧。 隐儿,她没有盖世的武功,她没有那过人的天分,也没有天才般的头脑,她当时有的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家庭,一些个玩伴,一些孩子天性,可惜一朝事变,将她有的那些全部拿走,仅仅留给她一个难以完成的复仇,一个破碎的归逻教,和一个坚强的心。她很普通,像我们一样,她也很强大,在如此困境,都未曾放弃过自己的信念和生命。治理一个教派,所要顾及的东西可并非一星半点,从经济,治理,训练,发展,都要合理安排,很难想象一个那样一个不到10岁的女孩子,就算有部分长老的帮助,在一片废墟之上慢慢将其重新建立的艰难,支撑着她的只是自己的难以报的血海深仇,从此,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变成了“魔头”,隐忍整整10年,只为复仇。甚至看似大仇得报的时候,也只是下一个阴谋的开始。而且手刃敌人的复仇真的就一切结束了吗,杀戮真的就算是血债血偿了吗,至今死刑都是一个争论的话题,没有人能完全的占理,不论怎么做都各有各的理由,这份矛盾,是人避不开的课题,倘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最后谁又该为那些无辜的亡魂负责呢。 第两百四十一章 安心 雏九的身份,因为精修前的部分内容未曾清楚了解,但是目前,通过一些精评和破破目前埋下的伏笔,一句“仇不及苍生,恨不累黎庶”,足以证明,他自己的的底线和属于他的正义。他说“人总被所谓的真相所迷惑,自以为行正确之事却已是被他们所利用”,他说这世事何尝不是如同迷魂之盏一般的黑白难辨。确实,如此乱世,如何有绝对的黑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不由衷,身不由己。复仇有错吗,正道防卫的杀人有错吗,让自己的仇人付出血的代价有错吗,用计谋去算计有错吗,事物的两面性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无法评判谁对谁错,只是这茫茫天地,又有谁能仅仅为自己而活。以卵击石可谓是不自量力,身为当权者若无倚靠又如何舍弃所有手段在这浮沉乱世里游刃有余的活下去。一个换位思考,人性有时就是如此残忍又温柔,会崇拜也会嫉妒,会欺凌也会同情。但却因为如此,这个世界才会如此的复杂多姿,每个人才会是如此的完整。那一片月白色的身影,永远是最安稳的依靠,想方设法地为女主抵挡了所有的危险和黑暗,人之初性本善,然而他的过往,曾经,注定让他舍弃了很多东西,而且一旦舍弃,便再无回头的机会了。他是如此的惊才艳艳,似乎没有事能难倒他,可却依然抵不过这冥冥天意。虽然不知先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可以看出他不曾对不起隐儿半分,甚至,他永远都不会对隐儿不利,从生活的点点滴滴里,怕已然情不知所起,他说着“傻妹妹,千金不换”,他害怕她的离开所以拼命想然她待在自己的身边,他会吃醋会嫉妒的变脸,也会用所有的同意换得她在身边一幕朝夕。先生的爱,沉稳内敛,当然掌控欲十足,却只为那一人。他在女主喝醉时的安慰,只与女主共赴地狱的决然,也有着让隐儿听话的强势,此同时,隐儿总觉得一个人的痛苦不需要牵扯别人,她也是一个不愿意让身边人受到伤害和痛苦的人,他们总是将有些东西埋在了心底,选择了自己去面对,将更安全的地方留给了对方,但是,这天下的黑暗和不公,让那二人,注定一起走上这条漫漫复仇之路,直到找到真正的黑暗源头,才能浇灭心中那挥散不去的仇恨之火,也许才能真正的放下,去看清什么是最重要的,去了解彼此内心真实的想法。 小天使,可以说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人物,善良,聪慧,孝顺,单纯,守礼,光明,坚强,用那颗世间最美丽的心去面对着乱世中种种黑暗,他不是不谙世事,反而看的格外透彻,但是却维持人最初的本心去处事,但求一个问心无愧,他的正义,白的很清晰,可以说,任何人遇见如此一个纯洁的灵魂,都会不自主的被其吸引,从一开始的无意救下女主,到因为不小心看了女主身子一直别扭许久害羞的样子,他从未以坏的思维去揣度任何人行为,他的信任给了他愿意相信的人,与其说其没什么心机,不如说他反而看清了人隐藏在深处的本心,他看到的是女主那温柔而善良的本质,被女主所吸引,所以选择了无条件的去相信。他与隐儿在小镇遭遇的妪叟双寇,讨论着杀人者有无好坏之分,又是一个考验人性的问题,如果杀了恶人的即为正义,那杀了那个正义的人又要如何界定。何为无辜,如果伤害无辜即为恶,那死在未明山上和洛山派的稚童又犯了何错,正派人士又如何以正义自居。但是也许这个世界的法则始终服从于多数人,世人所认,即为善恶,就算是有苦衷,伤到多数人的利益,那便不被世间所接受。可以说,凌初是个格外独特的存在,在这乱世的暗流中,他是最耀眼的暖阳,世间的种种对错与不幸,在他的这里,都变得如此干净,他的以诚相待,他的独到见解,对任何人的相处都是优先带着善意和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这样的一个人,很难选择去错过,很难不被其吸引,他的特质正是很多人被世事所磨灭的那份初心,他也许不会是最合格的统领者,但是他却是最世间所有美好品质的结合。那些如今的自己都难以坚守的东西,他却体现的那么清晰,曾经看到一句话说,最终我们活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当然这句话太过绝对,却也不可否认,那个曾经天真无邪的自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凌初的身上,看到了太多自己已经失去品质,那个散发的光亮的男孩,想必也是如此的吸引着被仇恨包裹的隐儿,那份温暖渐渐的融化了部分坚冰,只是弑亲之仇,经过10年的酝酿,又如何被轻易的消除,那个目标已经印刻在了女主的灵魂里,也许后续的敌对在所难免,也许这便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大家不过都是被人玩弄在掌的受害者,却敌不过命运,注定了剑指向的是对方。到那时,谁又能真正守住初心。看着凌初说道“等我回来”,命运的齿轮便就此转动,多么希望时间停在那刻,也许后面种种都是为了美好的结局所必须经历的苦,心却依然舍不得,舍不得那样美好的灵魂,最终逃不开这乱世之伤。总觉得凌天弘如果是真的杀害女主父母的凶手,想必他后续也发现了被人利用的事实,所以后期甚至默默在帮助归逻教,包括女主的出现,依然是在选择维护。感觉套路格外深,现在尚书府也牵扯其中,张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果然朝堂和江湖分不开系列,彼此势利相互渗透影响,最后也是为了巩固权利吧。 无趣,熊宝,武功高强的白衣美少年,他洒脱不羁,随心而欲,和凌初的遵守规则截然相反的存在。但与此同时,他也会济弱扶危,遵循着属于自己的侠义之道。他不是传统观念上的“好人”,会无赖,会偷盗,会栽赃,但同样心怀这天下苍生,不屑与正道为伍,也未曾对魔教持有偏见,他活的自由自在,可以说很超然物外,当然他的这些特性也是建立在超强的实力之上,无需循规蹈矩,无需看人脸色行事,他是一个强者,同时也更偏向于掌握自己,并非他人,外物对他而言不过有趣无趣,他要的不过是找到自己家老头子去了哪里,直到遇见世隐,因为世隐身上有着线索加上彼此的共处,开始对这个女孩产生兴趣。他有着属于自己的特有的温柔和善良,在尚剑阁选择自己接下所有的暗器而非避开,在武林大会上,帮助林苍逃过一劫,当然最为动心的是他默默隐儿所做的一切,看似不在意,却又不经意间放在了心上,在女主中毒甚至心绪不稳的情况下,默默逼毒。和隐儿斗嘴的同时,又在她拉拉袖子的要求下,在阁楼中藏匿,在敌人刺耳的笑声下,立马遮住了隐儿的耳朵,在打斗之中,又默默为女主披上衣绡。虽然一不小心就怼在了一起,但是他们两个,像极了两个对世界充满着好奇心的孩子,渐渐形成了独有的一方天地,没有算计,没有外力,没有仇怨,只余了这两人而已。轻松,快乐,他们在一起,更多的是在做自己,也就是那短短相处的时光,能感觉世隐是在为自己而活而不是被仇恨所在驱动。当然无趣与先生的互动,简直有种迷之西皮感,可爱和洒脱并存的熊熊,总是给自己带来一份与众不同的安心,仿佛世间的所有不安,痛苦,在他这里,都变得无关重要,不自觉,爱上他的心境,如若隐世,能与这般少年在一起,隐儿想必会过的非常开心,当然偶尔被气一下就当生活情趣吧,毕竟不一定是单方面的。 第两百四十二章 后盾 无趣可真好看呀。 就像是简单干净男孩子总是能把普通的白色t恤穿出不一样的感觉,这样一身白衣的无趣就这样撞进在下的心里。 当他坐在屋顶饮酒,夜风吹拂他的衣袖,而他眉眼如画,嘴角因美酒而微微上扬。 当他在千钧一发之时出手,甚至都不需要武器。一个茶杯、苹果就能轻松制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当他慵懒地躺在树上,温暖的阳光从层层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在他的脸上投下光和影。 当他不以门派论正邪,只问心中正道——不想再看到江湖上再少一个什么教、什么派了。 所有这些时候,在下都无比心动。 新版扩写了武林大会无趣出手的剧情,除了帅不知道还能怎么说。那一段的画面也精细到爆炸,疯狂夸赞太太!! 当凌初和先生都是好感度的时候,无趣的好感界面是兴趣值。这样的设定既有趣又符合无趣的设定。以他的性格,一开始绝不是像凌初那样对阿隐动心,而应该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好有趣呀。默默等待兴趣值转化为好感度的那一天。少侠,来谈个恋爱吧! 还记得太太在旧版里写给先生的话是“算尽天下事,难算心上人”先生作为能力者,给足了玩家安全感。旧版里超级喜欢的先生的那句“被魔教妖女所惑”没有了!暴风哭泣!但是呀,那句“我不是神仙,索性对手也不过是凡人罢了”也让在下非常喜欢。只要先生在身边,好像就没有化解不了的困境,先生是可以放心依赖的人。好像只要先生牵着阿隐的手,就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好冷漠,他说将归逻教弟子的牺牲是死得其所。他也好温柔,安慰阿隐时把一切都算在自己头上。他说“你可以信我”。 他把一切的恶算在自己身上,个人觉得并不是单单为了安慰阿隐,他大概是真的是这么想的。他早就把自己置身地狱了吧,心疼。 先生、秋山和千千在林间那段的画面做得太美好了,配乐也选得绝妙。那个时候先生的背影看上去很平静。希望能够有一天,先生完成他想做的事情之后,能和阿隐在一起。到了那时候,先生最需要费心费力去思考的事情就只是阿隐今天又搞什么事情了。阿隐和先生一同入地狱也很带感,但是总觉得阿隐会把他从黑暗里捞出来的。 先生好喜欢暗搓搓撩阿隐呀,来呀叫哥哥! 乱世巧妙之处就在于,阿隐并不是在完全依赖先生,先生也不会真的那么神通广大能随时出现在有危险的阿隐身边,阿隐还是要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来解决问题。所以乱世虽然苏,但绝不玛丽苏。玩乱世就像真的在看武侠小说电视剧,江湖感十足!在下太喜欢了!抱住太太不放手!甚至希望太太能多开几个江湖坑! 凌初小天使呀,拥有正派弟子能够拥有的一切好品质。比如正直、善良、负责。又因为从小在幸福融洽的家庭氛围里长大很容易相信别人。但是该强硬的时候,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被欺负。也许是因为他太美好了,就没有了动心的感觉。 这三个人对待事物的看法是有分别的。无趣和凌初是“正义”而先生却是“不为世俗的观念所束缚”。无趣的正义,就像我之前认为的那样,是绝对正义。而凌初目前作为正派弟子,应该还是对魔教有点想法的。先生便是为了自己要追求的东西可以舍弃一些世俗的道德观,而阿隐是他的底线。 —— 三位男主各有千秋,我心头最爱的还是熊孩子无趣。一开始看到这名字,我还非常好奇,再看属性值,另外两位都是好感值,只有无趣是兴趣值,这就更加引起我的注意。早在无趣第一次夜闯归逻教,我就觉得这一定是男主之一,他在我心里也留下了一个“兴趣值”,随着剧情的进展,我对这个角色的喜爱越陷越深。 就隐儿个人而言,剧情开头她还是个天真顽皮的小女孩,害怕母亲责罚,总是冲父亲撒娇,也不知道父亲是有意无意,终究让母亲逮到。她以为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能过一辈子,谁知一夜之间未明山却血流成河,父亲和母亲的深情成为了最刺激隐儿内心深处的噩梦,女孩用着父亲送给她的第一把匕首,杀了第一个人,就注定这条血路无可回头,隐儿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这对一个孩子是何其残忍的事,以至于隐儿多年后总是在梦中重现同一个,却又并不完全一样的噩梦。大仇一日未报,便一日不得安宁。 雏九便是她最可靠的后盾,为隐儿出谋划策,为隐儿披荆斩棘,所有她不忍做的血腥之事,他愿意一力承担。当叶娘在金玉楼被雏九下令杀死的时候,叶娘曾经诅咒他,可他却不在乎。他说在这条通往地狱的黄泉路上,只有一个人可以与他同行。我一面叹愕他的城府,却又感动。在虐狗暴击番外中,雏九的门是最黑的那扇,目前的剧情涉及他的过往很少,应该说,是涉及男主们的过往都很少,但是在月亮伯伯口中可以得知,他身上的负担是何其沉重,才能养成他如今深沉内敛,阴暗城府的个性。可他心中对是非自有计较,对所有不利于隐儿的人都狠辣非常,把温柔都留给了她。隐儿的愿望,便成了他努力的方向。在屠尽洛山派后,先生领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先生的背影如清风明月,看见他,就像看见了夜里的明灯,只要他在,隐儿就不会迷途,他会带她走过最痛苦的时候,走过最血腥的路途,前路莫问,只要跟他走;在霍风清指认她的时候,我还在为隐儿紧张不已,可只要有先生出现,我就知道隐儿一定可以全身而退,他带给隐儿的,是绝对的安全感,仿佛这个世上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可在居煌族旧址,隐儿对他说起醉月涧自由逍遥的生活,他发现那才是真正能让隐儿快乐的,我想他心中也许会有些失落,自己所做的,仅仅是在加重她身上的负担,他以为大仇得报,她就会快乐。可是隐儿告诉他,一想起醉月涧的生活她会那样开心,是因为那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先生的内心是希望对隐儿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的,可他总是有太多束缚。他在隐儿的背后支撑着她,倾其所有,他就是那个即便世界都与隐儿作对,他也会毫不犹豫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看这天下的日升日落,他愿意永坠无间,只求换得隐儿一世长乐永安。 第两百四十三章 星辰 凌初少阁主,初见时我总以为他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非常的腼腆,他总是动不动就脸红,一紧张就结巴,可爱极了。他前期的撒糖比较多,在尚剑阁的剧情多围绕他展开,这样赤忱的少年人,任谁都不忍心伤害他。所以隐儿在面对他的时候都非常矛盾,少阁主和夫人都对她太好太好,可隔着血海深仇,她别无选择。如剧中所说,他们之间是正与邪,仇与恨,这是一条艰辛的路,魔教教主和尚剑阁少阁主,这两个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凌初对隐儿表现的好,他简直好到完美,恰好都是隐儿所向往,却又难以得到的,和他在一起,仿佛能得到短暂的救赎,隐儿冰封的心在他的温暖下渐渐融化,可又正因为他的干净美好,隐儿心中所有的背负反而会被反衬的越发沉重。桃花林的时候,隐儿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可都不能对他说。她是魔教教主,即便没有那些血海深仇,也不可能和他走到一起。她知道彼此身份悬殊,知道自己满手血腥,不忍伤害这个美好的少年。在开头的问答中,凌初说他最讨厌的事就是欺骗,呼应剧中隐儿对他所有的隐瞒,凌初既痛心与她的欺骗,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继续接受一个与他父母死亡有关的魔教妖女。他身上世俗的枷锁太多,那些理智和道德都在与他的情感作对。可他终究没办法放下隐儿,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甚至愿意听她的解释。在洞中隐儿选择牺牲自己,凌初便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所有的真实。他对隐儿的感情一直都是真的,从未放下过,也终究放不下。正所谓糖有多甜,刀有多痛,二人的仇恨纠葛,究竟何时才能拨云见日,还隐儿一个清白,还归逻教的清白,让这两个少年人能不再惧怕世俗,携手共看朝阳呢?过了这两条沉重的线,接下来就是我最喜欢的男主,压轴来写的熊孩子无趣。这名字跟他这人简直就是反的,他分明有趣的很,和他互动的剧情能让我乐一整天。和他在一起是自由的,隐儿能在他这里忘记所有的纷扰,认真打趣逗乐。无趣少年有成,和隐儿一般大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高超的武功,他正是我心中理想的逍遥少侠,无所谓名门正派的条条框框,也不会对魔教另眼相看,他眼中没有规则,当然这自由,是出于他有足够的能力的条件下。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算是平时拌嘴也是有趣的,哪里会无趣呢?如果没走无趣线,那么剧情中无趣两次中毒的剧情就看不到,无趣和隐儿也不过萍水相逢,并不熟识,可无趣也是为隐儿豁命了,这样的无趣难免不让我心疼。再强大的人,都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无趣接下了所有的暗器,不愿伤及无辜,他的见解,武功和杀人是两回事。隐儿赶过去为他压制毒性,第一次见到如此虚弱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以这样缓慢的姿态离开隐儿的视线,从前他总是来去匆匆,像风一样不可捉摸,我也心生一抹落寞之情。无趣第二次中毒,是吃了用摩突的刀削过的苹果,身中剧毒的他还要为隐儿牵制敌人,可我哪里舍得丢下他离开?恍惚之间,我才知道要足够强大才能追得上他的脚步,待到那时,侠客眷侣,天下无双。在醉月涧的时候,隐儿耍耍小聪明,想以还他金绡看看他右手藏了什么,无趣简单识破,袖子一卷便收走了,那时他眼里的隐儿,大概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又傻又可爱。再到隐儿被风无际抓住的时候,无趣也很快明白过来牵制他的人只是在拖延时间,一想到隐儿的安危,他马上就赶了过来。当隐儿想以自己为条件放无趣离开的时候,无趣毫不犹豫选择了护她一同离开。隐儿说不想他死,无趣也同样不希望她死。隐儿在他心里渐渐变得重要,也许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明白是为什么,他本能的选择豁命保护她,替她挡住所有的伤害,护在自己的臂弯下,谁也别想动她一根头发。潜藏在彼此心中生与死的默契,无关他的天与地,此时此刻,眼中只有与少侠对视所见的星辰大海,澄澈无比,是看得见彼此的距离,是感受得到彼此温度的距离。愿与少侠驰骋天下,同看世间繁华,做那逍遥青山客。 雏九,“下了地狱,我也会在前替你开路。”“无妨,我的手本就不干净。”共犯式恋情。通晓世隐的阴暗面,掌握着她那些痛苦的过去,递给她最温暖的手,也替她动最深最脏的心机。他好像永远是正确的,却又好像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宛如谋士,也如兄长,若敌人自诩正义,那你同我便是必要之恶。 凌初,“我娶你,我会对你负责。”救赎式恋情。凌小公子是背负了太多东西的人,和他的旅途注定无法逍遥轻松,但那句“我娶你”,明知还不可能,却是实实在在的动过心。对这种最笃定最传统最简单暴力有效的承诺,是我我很难不动心。 无趣,“你的血海深仇我不了解,你的所作所为我不评论。”自由式恋情。他是最通透的少年,不拿捏规矩,不在意善恶,不想决定生死,但是因为不想你死,所以就干掉也罢,哪来这许多抉择犹豫。名字叫无趣,却真真是最有趣。我先前想,什么样的家能养出这样的孩子,直到见了醉月涧。如此通世情而又不被世情所染,似乎只有钟灵毓秀,山水草木,配得上做他的良师益友,俗话说,会被所有小动物喜欢的男孩子,决不会是坏人。 是他让我觉得,找个乐子搞个暧昧谈个恋爱就应当是是如此轻松自在,互相看对眼,捎把手就完事儿了的小事,只要跟他待在一起,就可以暂时忘却所有烦恼,什么正邪不两立,恩仇深若海,不过都是简单的“你想做的事”,你的过去我不多问,你的执念我不多管,和他两人独处的朝夕,没有沉重的未竟事业来压我的身,没有虚伪的正道大义时时来刺我的心,只有白衣少年招摇过市,如意郎君情愫相生。和他一起不论去哪里做什么,永远都不会无趣。 雏九给予世隐的誓约是“你可以信我”,凌初给的誓约是“我娶你”,无趣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带你北上去看雪”,这就像游侠的自白,符合少年人鲜衣怒马、逍遥天涯的初心,就像曾皙简单干净的志愿,勾起我无限的憧憬与洁净美丽的想象。仿佛江湖仍然、且永远是一片广袤澄澈的水,适宜结伴流浪。 ……少侠,你真挺好看的。 第两百四十四章 相约游天下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你伸了伸懒腰,打算四处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时候常待着的大树前。 树上的少年一脸悠闲,右手上一根麻绳系住的小酒壶在空中转啊转。听见脚步声,无趣转头,见到你后微微挑了挑眉。你走到他坐着的树旁,随意地靠在树上。 两人没有说话,气氛却是意外的和谐。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花草香气,风也是温柔的,你看到无趣的衣摆被风吹到空中,又因为一时风停而慢慢落下。看着在风中飘啊飘的衣摆,你忍不住伸手,轻轻往下拉了拉。 无趣懒懒的转头,你忽然脸红,唰的一声蹲了下来,目不转睛看着地面。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你有些后悔随心做出的举动。 “未明山…风景很好”无趣突然开口。 你装模作样地咳了咳,“……恩。虽然小时候我常偷跑下山玩,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山上的白云阳光,树木花草…山上的,一切。”想起小时候在山上四处乱跑,练武时偷懒耍滑,你轻轻地弯了嘴角。 无趣突然翻身下树,蹲在你的面前,“小丫头,闭眼。”“叫谁小丫头呢!”你闭上眼,一脸不服气。黑暗中,你似乎感觉一股酒香从无到有,从远到近,然后环绕在自己身边。好像醉了一样,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你太紧张了,害怕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没能被很好地隐藏。 那酒香突然从你身边抽离,空气中的淡淡花草香随之而来。“好了。”你睁开眼,无趣却是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你摸摸耳朵,一朵小花就随着你的手指颤啊颤。 “会好看吗……”你忍不住轻声嘀咕。 “本少侠说好看便是好看的。’明明人已没了踪影,这句话却偏偏溜进你的耳中,挠的你心尖痒痒的。 “你说的我就信啊…”你将红透了的脸藏进臂弯里。 世隐大概会是一个家境原因学习格外刻苦的女孩子,在一系列花枝招展的姑娘中显得格外朴素和沉默,但是即便如此,邻家那位眯眯眼学长还是对她很好——这位学长名叫雏九,因为俊朗的外形和风雅的气度备受女孩子们追捧,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他的成绩却永远都是令学生们望而却步的一座高山。最重要的是——据某不知来源的小道消息称,这个人看起来温柔体贴,切开却是个黑的! 世隐不知道,世隐也不想问,世隐吃着雏九学长给她买的早饭,只觉得心满意足。 唯有一件事令她心生烦恼——那就是隔壁班,她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凌初。要说这个男孩子啊,从小就聪明乖巧,向来不让大人费心,性格温和,勤奋学习,尊重师长,团结同学,是老师的好帮手,同学们的好伙伴……总之,那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本年级唯一一个与世隐在学习上不相上下的存在。唯一的性格缺陷大概是过于软萌了,导致一出门就会成为各种姐姐粉的重点关注对象,而如果你去调戏他,如果他恰好又不是那么讨厌你的话,就有可能会收获一只羞涩到口吃的萌团子嗷! 好吧,这些事情,为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世隐会这样清楚呢?……这就是一个充满了哲学意义的问题啦。 最后当然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个神秘的熊孩子呀!一想起他来,世隐就咬!牙!切!齿!毕竟就是这个人,在当初世隐刚刚转学来这所学校、还没摸清楚路的时候,随手一指,把世隐指去隔壁学校找了半天的教室,最后达成了学生生涯第一次迟到成就…… 虽然他后来承包了世隐三个月的零食以作补偿,但还是觉得——好气哦。 后来世隐才知道,原来这个孩子,就是隔壁学校传说中的第一——无趣同学。至于为什么要加一个“传说中的”呢,是因为相比起他的成绩,此人之调皮捣蛋才更令人印象深刻。比如说偷偷地把学校的广播体操音乐换成《好运来》啊,研究迟到生入校新路线结果翻进了校长办公室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不过由于成绩出色,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结局。……据说还因为智斗犯罪分子,受到过见义勇为的表彰。总之,此人的光辉事迹,使得人们一提隔壁学校,不知该校有第一,只闻有生骚断腿。 “关我什么事?”世隐一边赌气似的想着,一边又不由自主地朝窗外看去,眼神里还有些隐约的期待。喔,那个从来不走寻常路的男孩子呀,每每来找她,总是会坐在窗户旁那棵老榆树的枝杈上,晃着腿冲她笑呢。 斜眉入鬓,目若朗星,白衣蹁跹,脸上总是带着一副玩世不恭似笑非笑的神情,周身时常带着隐隐的酒香,内心却是一颗赤诚的太阳。 “他的手即可以穿花摘叶,也可以技惊江湖,此刻却只为我熬粥盖被。” 以前看过很多小说的设定就是男主身世如何悲惨女主就是她的救赎,但在这里,无趣却是女主的救赎。当世隐为家仇痛苦,为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迷茫的时候,无趣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她原本的样子,没有避之不及也没有嫌弃厌恶。那是一种对等的姿态。 无趣不是那种不羁到狂妄的少年侠客,他有着自己恪守的原则与底线,身怀绝世武艺却仍然心有慈悲。世隐和他第二次在屋顶相遇,是无趣帮助了世隐但同时也救了她的对手一命。但在凤鸣山被问道这次怎么杀人,他却认真回答 “因为不想让你死。” 后来把世隐从滇王府抢回来日日守在床边照顾他是真的贤惠…他也不会矫情做作搞什么苦情爱恋,直来直去,喜欢就是喜欢,就是想天天在她身边全部保留地对她好。床咚那里“我就是想对你好,你管我?”我简直血液逆行上头…他像炽热的太阳,率直张扬。 他真的太可爱了,少年的坦率和别扭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无趣真是少有的少年感十足的角色,武功高强却不自恃,无拘无束而又温柔。 不知道他的身世如何,但想必他的家庭也并非是十分美满,不然他也不至身边只有疯疯癫癫的师父和一只黑猫。但他从未因此有丝毫自怜之意,相反,我们能看出他是知足常乐的,懂得感激珍惜他拥有的一切。师父虽然不太靠谱,但对他的关心毫无虚假;父母虽然不在身边,但他却能在安定自由的环境里长大,立身处世有自己的准则,对天地万物人间善恶有自己的理解,对过去不曾挂怀,对未来又满怀憧憬。他生于钟灵毓秀的醉月涧,长成灵气十足的少年,当真难能可贵。 无趣这个家伙,最打动我的便是他的赤子之心。他从不标榜自己,从不对别人的选择妄加评判,却会在别人失意迷茫的时候温柔地宽慰。是他在隐儿心生不安时告诉她无需后悔,也是他提出要带隐儿北上看雪,看塞外的风沙,看遍天下的美景,让她知道待到走出过去的阴影,未来尚有美好可期。我可太喜欢他们相约游遍天下这段了!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 第两百四十五章 酒香 思及他的时候,脑子里总是能浮现敞亮的阳光下,竖着高马尾的少年骑着黑马,一身白衣,洒脱不羁地拉着缰绳,懒洋洋地笑着。抑或是散漫地坐在树上,无意识单手抛起苹果却又稳稳接住,身轻如燕,落地时白色的衣摆被洒上漂亮的橙色阳光。 少年气是无趣给我最强烈的印象。他锐气十足,在江湖上有自己一份独一无二的秉性与原则。无趣真像一把扇子,平时收着,可显山不露水,但扇骨已是精致的让人惊叹。出招时稳准狠,扇面一展,渲染着的大气磅礴的画卷。他既有江湖少侠的洒脱,却也会露出毒舌贫嘴的稚气。既可以吊儿郎当不正经,也可以机智灵活射石饮羽,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留天真。 无趣线在我看来是细水流长的。爱意可以是初遇时相互试探与叶片传递的洛山谍报,是屋顶上飘着酒香的暗中相助,是尚剑阁里在指尖打转的飞羽翎和阁楼里的一齐探索,也可以是石门前互相揉脑袋拌嘴,却还一起解谜的傻气,还可以是是受伤时床边露出的毛茸茸的脑袋尖。 少年的爱意是笨拙的,是时而别扭的,是藏在许许多多细节里的。就像他扬言说:“本少侠可以带你去北上看看雪。”又偏偏要补充一句是顺路。就像酒楼里明明在花生盘里藏着碎银,却偏偏要逗你说没带钱然后自己溜走,看着你气急又恍然醒悟的模样,骑着马对你露出得逞的笑容。就像要他评价你时,他说独一无二,又要嬉皮笑脸的说是蠢的独一无二。少年的爱意太害羞啦,老是想找些什么来掩盖住,那就得靠你自己去找找啦。 可他的爱也是坚定的,就像你自言自语的小声犹豫又怀疑他说的看雪只是随口一提,貌似没听到的他,在扶稳你落地后,开口说;“当然不是。”面对接踵而来的事件,“他没有惊疑,没有好奇,没有异样的审视,没有因匪夷所思而嘲笑,无论是魔教妖女还是长生的怪物,他都像从前一样十分自然地接受了你的身份,在他眼里,你只是于世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十八岁少女。”这便是无趣的有趣之处,他只当你是你,并不赋予你标签与更多的身份。他的爱意,鲜活又生动,把这命途多舛的前路照亮,不由让人感叹,不就是江湖吗,再凶险,与他一起又有何惧呢?而在这偌大江湖,能有他一起走,又何不是一种幸运呢? 无趣无趣,却是有趣的恰到好处。 最最让我心动的场景,是撑着手肘,抬眼问他想要喝什么酒。他在窗外洒下来的阳光中,与你对视着,带着点点狡黠笑了。他是带着酒香来到你的身边,却偏偏想喝你酿的酒。是酒香,是赌约,是藏不住的小心思,是少女少年 青涩笨拙的心动。 这江湖与你走一趟,也算不枉。这世间与你走一遭,亦是圆满。 “生有热烈,藏与俗常”,借用这句话来形容我印象中的少侠,这八个字里有自由、洒脱、通透,更有对世俗生活的敬意。无趣这个角色在我心中确实是独一份的存在,我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身上的侠气。侠者,仁义也,侠客的风骨内核无关乎身份年龄,关键在于他如何在对抗世俗规则时以一己之力满腔孤勇坚守对仁义和道德的选择。我很赞同一个评论里说的这个角色一开始最打动人的不仅仅是前期和女主比较偏日常的互动,而更多的是他在前期表现出来的他“言必行,行必果”的性格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风骨境界。”正是这个角色本身真诚有责任心积极向上畏天悯人的特质让我坚定选择了他。 从来不会把心怀天下放在嘴边,但所作所为皆践行着他的君子之德,明明非正道之人却整天为正道操心,路遇潦倒则济,路见不平则助,路遇不仁有所为,不贪恋名利富贵,把收养的动物当作自己的家人朋友,无时无刻都在用自己的武功救人性命,看似漫不经心游戏人间却在不经意间给周围人带来温暖和善意。 就拿最近更新处滇王想要置他于死地这个剧情来说,江湖确实有很多不得以而为之的事,很多人或是源于自身的身世家仇,或是源于自己所站的立场身份而被迫加入血雨腥风的战场,但像他这样自由洒脱无拘无束的人本来可以全身而退潇洒人世,但他却成了唯一一个主动心甘情愿卷入这场武林纷争的人,如果说分线后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带有对世隐的情意,但在武林大会上对摩突出手在尚剑阁挡下毒器完完全全只是源于他内心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 “他的手可摘叶飞花,可技惊江湖,此时却只为你熬粥盖被”,我很喜欢无趣这条线的氛围,没有恩怨纠葛,没有猜测怀疑,只有一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张扬着温柔明媚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少年郎。他会不带任何偏见的开导世隐关于复仇的困惑,偷偷和曾经与世隐接触过的小女孩打听世隐平时喜欢做什么,知道对方喜欢看花后自己学纸折花送她,去看老头子回来的路上也不忘给世隐带一束花回来,即便是在打架过程中也要保护好唯一一朵完好无缺的藕色花朵。 虽然没有感同身受过世隐的家仇血恨,但他从来不会让世隐作出任何有违她本心的选择,他只会告诉她如果她愿意会有一条不让她这么有压力的路供她选择,但在感知到世隐的无奈纠结后,会立刻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或者“好,我帮去你问问。” 无趣是除教内之人以外第一个知道世隐身份和真名的人,却从来没有带任何异样的眼光去看她,世隐于他而言永远都是房顶上初见时看起来有点凶巴巴内心其实很温柔渴望光明的一个十八岁少女,很庆幸行走于黑暗的少女能遇见这个可以照亮她一生的太阳。 每次看他们的相处模式,我都有一种高山流水觅知音,一切尽在无言自有灵犀之感。因为有缘成了朋友,不断交心成了知己,日渐生情成了恋人。我觉得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在闯荡江湖的过程中能有这样一次美好的相遇,寻得一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灵魂作伴确实很妙不可言。 说了这么多其实最要感谢的还是作者大大塑造出了这么一个与光同尘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出来,这个少年用他的善意和赤诚温暖了很多人,我确实也很期待看到这个从小孤身一人独自闯荡江湖和孤月作伴的少年有朝一日能和心上人两人一骑折花载酒北上看雪浪迹天涯。 第两百四十六章 青涩 世隐有着超越年纪的坚强与果决,但她有不曾失去少年的天真与勇气,恰得一句“惜我少年郎,晔晔如扶桑”。我所认为的世隐,她可以利落地斩下洛山掌门的项上人头,可以在存疑的情况下暂时放过凌盟主,又会不惜耗尽真气为门内的小妹妹报仇,她冷漠而不冷血,不苟言笑,却有着一颗再柔软不过的心肠。(有一说一,我想绿了男主) 至于男主,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对于我来说,最适合于世隐的,莫过于无趣。 不是“喜欢”,而是“合适”,这是我想要强调的一点。 不是不喜欢凌初和雏九,只是觉得无趣真的是最合适的。 凌初可以说是于世隐心中最美好的存在,是酸甜青涩的初恋,是遥不可及的光。少年稚嫩的欢喜,才最叫人怦然心动。他腼腆却又温柔,害羞却又心有担当,而这些美好却恰恰是他与世隐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母亲的死与世隐脱不开干系,他父亲对于世隐的灭门血仇难辞其咎,对立的身份,对立的阵营,两个人又是有担当的人,不存在抛弃了恩恩怨怨相亲相爱的可能。在这段爱恋中,无论是世隐,还是凌初,都势必会做出牺牲。 而雏九担当得起一句算无遗策,但他自身的神秘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让人不敢与他的真心对赌,唯恐满盘皆输。 先不说无趣,我们再来谈谈世隐。她其实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从小时候向往山下的世界,到后来再一次谈话中提到报仇后想要云游四海,种种细节依稀可见。她是一只鸟,已经被仇恨锁住了前半生,我更希望她能自由地行走于天地之间。 但这,只有无趣能给。 即使不走无趣线,他仍旧是世隐最有力的依靠,不是爱情,而是一种恰如其分的侠义。武功盖世却不滥杀无辜,干净洒脱却又不是不谙世事。 明明就是一个眼里有着星星和世隐的少年。 不提多次出手相救,他会因为世隐不给酒喝嘟囔着她小气,他会稳稳地接住以为被坑跳窗落下的世隐,他会注意到暗道中世隐的恐慌而主动握住她的手(还是手腕,忘记了),他会主动提出事成后带世隐出去看山看雪……诸如此类的小细节真的很多。 世隐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真正褪下魔教教主所带给她的血泪与成熟,偏见与歧视,她可以偶尔天真,可以偶尔任性,可以坦诚自己的心,可以轻松地笑,可以真实地展露自己的情绪,笨拙也好,失控也好,它们都是最真实的世隐。 就像一个评论里说的“世隐与无趣实际上是相互成就的”,他们站在一个平等的起点了解对方,并为此成为更好的人,他们不只是大侠与魔教教主,更是一对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的少年少女罢了。 无趣在房顶上分别为双方挡下致命一击,在茶摊面前救下被威胁的小女孩一家,在尚剑阁为并不相识并且还想要抓他的人挡下有毒的暗器导致自己中毒差点没命,知道对方母亲急需治病钱花重金买下小黑,在武林大会明明只想看戏但为了不闹出人命选择对摩突出手这些对人物本身性格的塑造,正是这一个个细节的刻画让这个角色一下子鲜明起来了。 可以说,无趣最打动我的不是他的强,而是他发自本心的善和诚。 其实很难想象自小无父无母缺乏父母宠爱的无趣,虽然有老头子的关爱,但相较大多数家庭的孩子,未免还是有一点缺憾,能在江湖十几年的独自闯荡经历中自己长成了这样正直善良有原则的侠客性格。在这段经历里,他一定看到过很多幸福美满的家庭,自然会意识到自己与大多数人的不同,但面对这些美好的事物,他想的从来不是羡慕或者说嫉妒,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对自己身世的半分不满和埋怨,反而从他的口中我们知道他的愿望就是想守住这山河无恙,让万家灯火可以一直明亮下去。 他的侠义观既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通透潇洒,又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博大情怀。 “没有惊疑,没有好奇,没有异样的审视,没有因匪夷所思而嘲笑,无论是魔教妖女还是长生的怪物,他都像从前一样十分自然地接受了你的身份,在他眼里,你只是于世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十八岁少女。” 这一段完全概括了无趣对女主和这段感情的认知,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这种爱情观,我想用的是“互相成就”,他们在相处的过程中会看见彼此的优秀之处,但绝不会因为对方的优秀而贬低自己产生所谓的自卑感,反而会督促自己前进进而成为优秀到足以匹配对方的人,这就是很难得的双方平等势均力敌的爱情。同时在面对对方的不幸时,不会有任何异样的审视也不会让人产生难堪的情绪,让他们心动的从来都是眼前的这个人,而无关于任何身世派别。在无趣眼里,于世隐就只是一个很可爱让自己慢慢心动的十八岁少女而已。 这个角色最大的灵性在于走其他线里他对你就真的只有朋友情义,他会随时掌握好相处的度不会让你产生任何愧疚之感,只有认真跟他相处坚定选择了他,他才会对你百般呵护才会喜欢你。 廊下谈心那一段,在无趣开导女主说出希望女主能放宽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那一刻,我瞬间意识到他们在一起以后绝对不会仅仅只是恋人关系,更会是惺惺相惜亦师亦友的知己。无论何时何地,只有世隐一开口,他都可以随时带她走,满足少时对别的小女孩而言可以轻易实现但对她来说可望不可求的愿望。 无趣最戳中我的两个细节一是在出溶洞之前女主问出去以后怎么办,无趣的回答:“问问他们有没有好酒”,二是女主被摩突暴打昏迷后一醒来就看到床边露出来的一个白色的小脑袋,在这两个剧情出来的时候,不只是女主,连我自己的心也跟着瞬间明亮了起来,无趣就像是有一种能让人瞬间忘却所有烦恼的魔力,永远都在不断向周围传递积极向上的力量,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即便是行于黑暗,他也能源源不断地散发光芒和你并肩同行。 第两百四十七章 风行水上 我很喜欢这部作品,就是在于它的恰到好处,无论是从人物性格塑造,还是剧情的推进。不是刻意彰显人性之恶,而能考虑到人在与环境的博弈中迸发出的复杂与单纯。如苏子瞻所言,风行水上,自然成纹。 凌初的性格和立绘本身就长在我的审美点上,这个正直纯良的尚剑阁少主努力地从青涩的少年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阁主,此中过程真正地见证了一个站在风暴中心的乌鸦少年冲破风暴时光荣的负伤与痊愈。凌初身上更存在着一种与时间抗衡的可能:也许岁岁年年人不同,也许等闲变却故人心,但是历尽千帆之后,凌初依然是那个想要保护所爱之人,容易害羞,喜欢脸红的蓝衣少年,依然坚守着心中的柔软与善良。 无趣也是我很喜爱的角色。既拥有放浪形骸的侠客气质,又有游离于江湖之外的疏狂淡泊。虽然身上存在着许多谜团,但无趣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很通透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因为源自通透而富有魅力。他说武艺与杀人无关,正如喝酒与养伤无关。他说既然无法放下,那就去付诸实践。他在自己的轨道上不紧不慢地运行着,仿佛世界只是他唇畔戏谑的浅笑。但我私以为无趣有他不为人知的的遗憾,他的个性也许是一种妥协的产物。 于世隐是我很欣赏的女主,有一颗正常人的头脑。现在的女主出现极端化趋势,要么大脑上没有纹路,要么大脑拥有比爱因斯坦还曲折的沟壑。她有爱恨也有原则,有铠甲也有软肋。这部作品里的每个人都在真真切切地成长,在世故与感情间滚打摸爬,伤痕累累却铁骨铮铮。 江湖险恶,而侠以武犯禁。无论是于世隐还是凌初,都始终在反抗命运令人窒息的压迫,勇敢执着地打破身份强加的桎梏。快意恩仇是简单的口号,人让江湖变得扑朔迷离,江湖的本质就是人。 少年意气用来形容对无趣的初印象最为合适,但我认为的少年感不只关乎年龄和外貌,而是指在经历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仍能保持最初的少年心态,对所处的世界保持那份善意与赤诚,无趣的一举一动就将身上的这份少年感体现得恰到好处,既有豁然洒脱的少年意气,也有领悟生活真谛后对世界展现出的温柔与善意。 作品里最好的体现就是无趣在女主困惑时宽慰女主说的那一段话、在尚剑阁默默接下暗器、以及在武林大会上惩戒狂妄凶残的摩突,学来的武功不是用来杀人的利器而是救人的工具,这里想用温柔来形容他,真正的温柔不是浮于表面,而正是无趣这种深藏于心的教养和原则,既不显得突兀,也不会令对方心生亏欠,而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对等和尊重。 无趣于女主而言更像是即便行于暗夜里,一睁眼也能得以窥见到的最明亮的光,是她一头扎进黑夜里的勇气,也是在她困惑迷茫时坚定陪伴她走下去的解语花。用女主自己的话总结来说就像是原本沉寂的死水中,忽然淌过一泓汀泠的甘泉,外界的任何纷扰都无关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 “梦里你一直不醒,我打算去阴曹地府端了阎罗殿,把你抢回来。” 如果说前期的笔墨着重于展现整个作品的世界观,分线后才更多的体现了这个角色的人格魅力,这条线静水流深,没有那么多的恩怨纠葛,看到的更多的是少年人直率懵懂的心动过程,从最开始岩洞里对生死观的谈论,到女主床榻前寸步不离的日夜照顾,再到练功时不小心的“亲密接触”,以及最近更新处的折花送女主的细节里处处都体现了少年直率中又带着别扭害羞的小心思,用行动不自觉表达心动和爱意。 折花这里还有一个细节是女主对无趣送花的回应: “从现在开始,我喜欢了。”这句话太宠了! 再配上无趣前面在世隐床榻前照顾时的那句: “我就是想对你好,你管我” 以及岩洞里两人面对未知险境还能满脸认真互相夸赞对方相貌的剧情。 顺便夸夸大大的细节处理,尤其是对配角性格以及其对情节推动作用的刻画,前期我以为欣欣放风筝的剧情就是一个简单的助攻而已,没想到后面还会出现,而且还侧面体现出了无趣未来一定是个有耐心会带孩子的好爹爹,这里特别能理解女主的心情,充满了少年感的人本身就带着太阳的味道,温暖让人向往,足以令人一看见就不自觉的微笑。 提到先生,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爱的隐晦,事事忍耐,感情压抑。相较于单纯不谙世事的凌初,大家对于凌初宝贝在桃林说“我娶你”的那一幕,撩动了多少姐妹。可是我想,先生既然是只老狐狸,他这么聪明的人,说话从来滴水不漏,就连哄隐儿的时候也说得无可挑剔。 隐儿攻打洛山派,失去了这么多教内的家人。她自责不已,借酒浇愁。 雏九却说:“难为我辛苦许久,这灭洛山的功劳,隐儿是想独占了?” 这样他,还不够温柔吗? 也许在上帝视角,雏九会在隐儿看不到,听不见的地方,流露心迹。就像在金玉楼教训叶娘的时候,他说“十八地狱,唯有一人可与我同行”。雏九的前尘过往尚不了解,他曾说自己的双手早就沾满鲜血,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不会在隐儿面前表现成那种纤尘不染,遗世独立的谦谦君子,也不希望隐儿看到那些丑恶的东西。他在隐儿面前所展示的自己,是他认为,最合适的样子。给予她安全感,竭尽所能帮助她完成想要做的事情,她想要什么,就帮她得到什么,只要她开心。 但是,我觉得先生在平时,也非常滴大胆! 在一开头隐儿去先生的院子里,被发现后,借口问先生要一个攻打洛山派的计划,却忘了不久之前早就已经和他商量过了。雏九不急不慢,以他精湛的语言功底毫无愧色地作弄了世隐。像是打趣一样,雏九先生也会和你说笑,偏生你还说不过他,说不过也罢,偏偏他还一脸温柔淡定。 我最喜欢,也最忘不了的那段,终究是在灭了洛山之后,先生牵着隐儿的手走出去。 “脚下鲜血淋漓的路,他引着你来,又牵着你走。” 也是在这里,隐儿觉得自己的手上沾满血污,脏了先生的手,而他告诉我们,他早已满手血腥。 第两百四十八章 重隐 不经意间,向真实的他靠近了一些。 先生哪里都好,也确如隐儿所说,他很好,只是这么多年,竟然也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给隐儿的温柔总是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隐儿难过,也不会让隐儿难堪。如果说在重隐小筑是因为剧情,二人已有感情基础。那么,当时的世隐离开金玉楼后,雏九与她月下谈话,对她的关心便是温柔得不容拒绝。 先生的感情并非完全是克制,如果一定要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私以为,“点到为止”似乎更加合适。先生是聪明人,更是“老狐狸”,他对隐儿说的话不是随随便便,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只有他真的把隐儿从心底去爱,而在所爱之人的面前,温柔就是自然而然啦。 无趣少侠身上,处处彰显着尊重与空间。 为你思考,为你琢磨,给你建议,但选择权决定权始终都在你身上。他没有说明的是,不论你怎么选择,他都会支持,比如想要最后一句,那就去帮你套话。不邀功一定会显得弱势吗?不见得。三观比较完善感受过关怀而非控制和伤害的,有心的话,总能感受到旁人对自己是好是歹,无意那就……再好都是枉然。喜欢无趣并不是因为他对妹子多么好,何况如果因此跟一个人在一起,一旦“好”没有了,跟这个人在一起图什么呢?无趣前期没少气人,然而看一个人,也不能只看某一面,或者对某个人的态度。最打动我的就是那句万家烟火了嗯,也是被很多玩·家夸过的一段,他招动物喜欢,对没有过分恶行的永远点到即止,能不伤人就不伤人。这种承受多少也不觉得苦,默默守护和平的感觉真的戳人。喜欢无趣,正是因为与感情无关的方方面面。 没有门户之见,不分名门或者邪教,只看本性。活的多么通透和清醒。我当初看乔峰因为不同族就被否定,以及后面那种种排挤为难,就觉得很没必要。不可否认很久以前这种现象就是存在的,结果历史的轮子转了几千年,还是这个样。消除偏见太难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好像男女当了父母一样会犯错,好像某些职业有尽忠职守的也就有糊弄人的。 “那就趁活着的时候,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他是这么说的,要明白道理不难,执行起来可太难了。夜里想了千条路,明朝依旧卖豆腐。高效的执行率,源于自身的定位跟认知清晰和恰当,也需要目标清晰,知道自己要什么。无趣少侠虽然略有些自恋,但“度”并没有超过,也有在乎的人,也有愿意依赖的时候。 还没夸完,因为想夸夸世隐了,总之无趣就是非常棒,立绘一出来就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根本不需要文字确认,当然,具体的人设才是这个少年招人喜欢的地方。 终于看到妹子成长了,太不容易。武力值有具体原因,不赘述,谋略上主要是没人教她吧,也不注重这个。 从记忆闪回到下决定,所耗的时间非常短,但这个决策是最优解没跑了。在场的人虽然是达成了合作,但是仓促之间,能跑路成功就不错了。会机关的人没啥武力值,有武力值的人吧,有不懂机关,在场的人士里确实只有世隐是最合适的人选,又因为要把伤害降到最低,原方案四个人十有八九都会死(所以人家老大犹豫),但是世隐作为目标反而不会,他对着苦鸦说话,却知道先生才是掌控我方局势的人,以事实和教主的身份下令,才没有出现啰啰嗦嗦互相争死亡的局面。决策力强真的超级帅!这方面我写过了暂时不多说。 说回正题,无趣每一次出现都会带给我不一样的惊喜,仔细看了更新后还是忍不住想来说说他戳到我的点。 虽然说以前无趣每次的出场方式都不同寻常,但这次更是清奇(帅炸)——未见其人先闻其掌,“为什么不抽他的脸?这一巴掌,本少侠很早就想还给他了。”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当时摩突明明打的是世隐的脸,你这语气仿佛打的是你自己的脸,看来我们少侠一直都把当时的巴掌默默记在心里,而且这语气很明显是在表示对于他来说打世隐可是比打他自己严重多了(武林大会害你中毒你倒是全忘了一点都不记仇)。 明明刚打了一架身负重伤,被世隐问起伤是怎么来的,还能谈笑自若地说是听曲时砸了别人场子,这里真是又好笑又心疼,最关键的一点是无趣在知道自己经脉恶化的情况下扶住世隐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仍是给她输入真气,和之前不顾一切闯入滇王府把她抢回来以及在尚剑阁默默挡下暗器一样,其实站在我的角度来看有时候我特别希望无趣能和世隐邀一次功,不然如果不是从第三方口中得知或者世隐主动去找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背后默默做了些什么,但少侠自己是绝对不会在意这些的,在尚剑阁做的事仅仅只是因为他内心的善意,而为世隐默默做的这些事用他自己的话来解释原因最为合适:“我就是想对你好,你管我。”是的,这就是一个只要你多摸一会儿头,就能为你赴汤蹈火的少年。 身体状况虽然不好,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面对滇王和风无迹的挑衅,我们少侠非常自信地表示自己是“大宁顶流”(报告!本多年追星扶贫体质终于体验到搞到顶流的快乐了,快来吸吸顶流的欧气)。两个人心有灵犀都装作很有余力的样子吓唬风无迹的时候真的太有默契了,无需多言语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接下来最戳我的一段来了——无趣的上帝视角,虽然很多姐妹夸了这个细节,但我还是想说抚平花瓣将它放在苦鸦刀上这一举动隐含了无趣对苦鸦最诚挚的哀思以及最真诚的感激,他将这些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寄托于这一朵藕色花朵上以示祭奠。“谢谢你保护她,从今往后,交给我吧。”这里是告别,也是开始,一直独自漂浮在江湖里的一叶孤舟,终于遇到了想要为其停泊一生的港湾。 无趣身上带有淡淡的江南气息,他就像是金陵桥头柳树荫下哼着小调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客,是扬州城内打马而过骄傲张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是姑苏春雨后斜卧在古亭里独自消酒作乐的翩翩公子。 雨停了,两个十八岁的少年少女相视一笑,少年取下系在腰间的酒壶仰天长饮一口,这一口既是在敬过往,也是在敬和她的未来,酒干了,属于他们的的江湖也开始了。自此,他在的江湖都有她,一身牵挂也皆因她,两人一马云游四方所到之地皆是绝好的风光。 第两百四十九章 西沉 西沉带戴着耳机走在铺满枯叶的小路上,斑驳的阳光洒在少年清冷的侧颜上。少年微微皱着眉头,脸色时明时暗。 这是西沉第十一次被架上天台。 眼前的黑布被扯开时,他已经不惊讶了。女孩穿着一身修长的连衣裙,黑发肆意披散,如果不是她凶悍地将腿踩在栏杆上,完全不在意泄出的大片春光,也许就会显得她十分文静乖巧了。 梨梨是个漂亮的姑娘,精致的眉眼却只透出乖张。她看见西沉被“邀请”来,露出了整洁的一口白牙,可爱又天真,充满着少女的活力,就是...傻乎乎的。她捧出一捧大大的玫瑰花,馨香逼人。梨梨眨眨眼睛,笑意盈盈: “喜欢吗?这是我专门为你买的。” “不好意思,”西沉皱了皱眉,冷淡拒绝道,“我对花粉过敏。” “这样啊。”梨梨无所谓的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花,反正礼物一次也没有送出去过。 西沉冷淡地点点头,转身就走。梨梨的小姐妹们自觉让开了路,梨梨看着少年挺拔又孤傲的背影,心中没由来涌上一股难受。算了...梨梨撇着嘴大声: “西沉!你给我站住!” 少年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我喜欢你!!!这是第二十七次告白!!还会有二十八次二十九次三十次!” 少年已经走了。 梨梨泄气地蹲了下来,女孩们围了过来,叽叽喳喳: “梨梨,别想他啦!” “他一个转校生神气什么啊!” “梨梨别灰心!你这么好看的!加油!” “琪琪啊,”梨梨无力地搭在李琪身上,像一只恹恹的猫咪,“你说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李琪有着一头微卷的栗发,搭配上一脸精致的妆容倒是漂亮。李琪安慰地拍拍梨梨的肩膀: “今天表现很棒啊!” “是啊...可爱中不失娇媚,清纯中不带做作,”梨梨丧气地看着湛蓝的天空,“为什么他还是不动心呢?” 西沉是一个月前的转校生,他并不是特别好看,只是清冷地过分。可是一眼,梨梨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了他。一个神秘的少年。 西沉成为了她的同桌,他对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也许是被这笑容冲昏了头脑,梨梨咧开嘴,傻乎乎一笑,原本的“你好”丢到了九霄云外,一不小心错了词: “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每每想起此事,梨梨都懊恼极了,当时为什么就说出了那样的一句话呢? 也许在另一个时空她喜欢他很久了。 梨梨趴在桌子上看着少年的侧颜睡着时这么想。 西沉很神秘,也很孤僻。 梨梨与女孩男孩们打成一片时,她有时候会转头看看窗边清冷的少年。少年总是戴着耳机,与什么人交谈着。 他们时同桌却不经常说话。 梨梨嗜睡,她经常睡着,叫都叫不醒:西沉神秘,上课也好下课也好,他总是不见踪影。 有时两人都在,也不过一个人在睡觉一个在看书。 对了,他们都很喜欢一本书。 也许那是唯一一次平和正常的谈话。 “你在看什么?” “《漫长的告别》” 梨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高中的校霸的,她只是讨厌那些喜欢欺负人的坏男生,特别是他们将注意打在琪琪身上时,她愤怒地冲了上去打了一架。 一战成名。 她一点都不凶狠的,梨梨郁闷地想着,大家都说这个校霸很温柔。 不过再选一次,她依然会去救琪琪。 梨梨去“魔女之家”找罗萨科芙小姐诉苦时,她看到了西沉。少年有些惊讶地转开了视线,看向抿唇微笑着的美丽女士。 “亲爱的罗萨科芙小姐,也许你会解释。” “尼特侦探,我想你知道的。” 噢,neet和rossacoff。听起来真像一对。梨梨吃味地看着与女伯爵一样美丽的店主和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西沉熟练打着暗语。罗萨科芙小姐看着赌气的少女噗嗤笑了出来。她举起手中的杯子眨眨眼睛: “也许你们会在这里喝下午茶。” 那天在花儿包围里的茶会是美好的经历。 “等等,西沉不是对花粉过敏吗?” “诶?是吗?” “……” 有时渴望特别的人生, 渴望有着传奇的故事, 不甘平庸, 想着自己能像小说中的人一样, 或许有一天就突然拥有了超能力, 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是吸血鬼的后代, 有时,却渴望着细水流长的平淡 “我只想当个普通人” 拥有着特别的能力, 似乎是童话中拥有了主角光环的公主, 只是公主的朋友不会背叛。 能与植物交谈是到底美梦,还是,怪胎的印记? 最亲密的朋友转身背叛, 生活还剩下了什么? 也曾怀揣着甜蜜粉红的少女梦, 只不过坐到身边的不是王子 只是一个浪子般的邋遢少年。 他挺奇怪,他的性格和其它人玩得挺好,难道不知怪胎的事吗? “我相信你。” ……真是个怪人,不是第一次有人相信,可都没他这么奇怪。 就这样吧,他能在灰色的生活中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 (这是一份坚定的迷之自信) “西沉,白日西沉,意味着黑暗开始被慢慢揭晓。” 所以自诩是个大侦探。 黑白分明的一个人,爱恨分得清楚, 于是连带着喜怒哀乐也明明白白。 高兴时身在天堂而不知, 悲伤时坠入大海而长眠。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职业,或许是因为血管里流淌的东西。 一直想着成为硬汉派侦探。 喜欢看许多刑侦小说,涉猎很杂, 最喜欢的却是雷蒙德?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 或许是灵魂的共通,想成为马洛那样的侦探, 和某个挚友来一杯“螺丝起子”。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 颓丧起来,不再热爱生活呢? 用一包薯片当做夜宵,乱糟糟的书桌上没有水杯。 可上天是喜欢开玩笑的, 那个寒冷的早上,睁开眼,改变了人生。 一念之间,选择了那门非人类的外语——家用电器。 螺丝起子,唔。 几年过后,真的成为了一个侦探。 neet 尼特侦探——家里蹲系列侦探。 尽管接到的案子是丈夫出轨抓小三,嗯… 但“那个人”说,与“黑山羊”有关。 “黑山羊”啊…苏格兰的那只? 听着小电脑血液流动的声音, 找到了,学生妹。 “你收到了一封邮件” “?:——交换杀人,你有兴趣吗。” “tumeprendspourqui?” 这是我看过制作,配乐,剧情,立绘等等非常棒的一部作品,表白两位作者大大!!!继续加油啊!祝罗萨科福越来越好!!!超级期待后面的剧情,会是怎样的一个宏大的世界观! 第两百五十章 莫忧 墨悠墨悠(莫忧莫忧),愿你身处乱世亦能无忧,本是我名字的初衷,岂料一入“不夜”竟成奢望。 虽然我知道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可总会有人先入为主,我就是这样遇见你后开始了一个人的独角戏。这些年我庆幸,抬眼满目皆是你;这些年我憧憬,年年岁岁伴着你。即使知晓你是我触不可及的一场幻梦,在黎明到来之前也要沉醉其中。从孤身一人的习惯,到开始企盼不清冷的月圆,只因那年月下的惊鸿一面。遇见你后,我明白,有些人,只一眼就历经了沧海巨变,此后万物都不及你眉眼;有些事,只需一瞬就能永远镌刻在心间,哪怕早已看破浮世聚散。 直到最后才明白有些人不是只要你足够爱他,就能得到回应,如果我纠缠不休把你据为己有,我们终究会相看两厌。或许正是因为看的通透,才会在那个意外出现之际,就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就算再难也要活得洒脱。曾经你是我过尽千帆的夕阳,我只愿独自一人欣赏;曾经你是我眉间的一抹朱砂,让我能将悲伤都淡忘;曾经你是我神圣的信仰,成为驱散我天空阴霾的阳光;也许只是曾经,你成了我对未来生活的全部向往,而如今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将爱珍藏。 你看呐,其实成全也没有那么难,不过是此后我一人看遍万水千山,贪婪本该是我的本性,却在遇到你之后模糊了应有的光景。原谅我在你的庇护下丰满了自己的羽翼,骄傲的冲破了爱的樊篱,虽然爱你爱的彻底,但也有放你离开的勇气。我知道,在所有人眼中,是我用最无辜的外表掩饰了内心的肮脏,幻想着不可能的幻想。可并非是我爱的张扬,不过是不能将懵懂的悸动抵挡,就像即使人海茫茫,你心中仍有戒不掉的滚烫。 大梦初醒的我已然醒悟:万物生灵无论美丑、强弱、善恶,皆有其存在的意义,不可更改地循着应有的轨迹,成就那个独一无二的不可代替。 夜,只一人的情深维系不了两人携手与共的交集,惟愿你放下骄傲,不再与爱她的心背离。待百年后,愿你们看尽世事沧桑,领略人间悲凉,依然是彼此心中最爱的模样。 逗号顾名思义是未完待续,故事仍未完结之意。笔者认为玩家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女主故事的走向,所以暂且用逗号表示,寓意依依的故事随着每个人的选择,后续过程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作为她是一个独立的角色而言,依依的性子也是活泼开朗不负“逗”比之名。 姜月白性子温和敏感,甚至可以说是面对依依自卑温柔又顺从,但是笔者是经历过“剧透”的。虽然不能具体详细说明月白在自己的线会经历什么,但是笔者相信月白不负感叹号。 在今后的故事里,月白出乎意料的转变但是却又在意料之中可以接受,正符合感叹号的准则——抒发感情为主。 自幼受到他人欺负凌辱,因为在论实力第一的世界观里,月白实力着实垫底,笔者相信正因为敏感脆弱从而走向强大,这种惊人的变化能称得上是令人惊叹。 慕无咎此人逍遥洒脱,笔下见到他就想咏诵一首老庄的《逍遥游》,外放却又内敛,不羁却又固本。笔者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矛盾,忽高忽低,互相对立的性格放佛全都能在他一个人身上体现。 犹如波浪号,单看外形,如潮起潮落般的捉摸不透,却又呈一个持续变化着的波动期。 恰似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他,无咎有着往闷骚发展的潜力。 此外,波浪号在如今网络上运用广泛,也多意味暧昧不明、却又隐含着可爱开心。 笔下攻略慕无咎时,总是被撩到手,似近非近的亲密感,暧昧调侃里难以分清的真假,却又让人上瘾,放佛在赌自己下张牌是不是会抽到ssr。 社会我楚哥,人凶话不多,一多必是省略号。 一出场便是一身浩然正气,颇有道骨仙风之感。奈何性子傲娇,不但如此,嘴巴还不肯认输,非得不服气毒舌一下。因此多亏了他,才可以看到女主的“撩汉史”。 楚卿做事认真、为人方正,说话语气也如同其表现得那般“冷然”“疏远”,草草几句结束,简明扼要却又说得清楚,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面冷热心肠的他有时候也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笔者认为何不似省略号,省略前的则是玩家从他嘴里了解的,省略后的则是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暖意。 不夜城的首领,实力如同问号一般深不可测。目前淮夜剧情不算多,甚至在作品里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无人得知他的来路去处,也无从得知他的生平历程(剧透不作数)。 淮意为清澈透亮的碧水,夜如同日落时一帘黑幕那般深沉厚重。似水似黑夜那般神秘多变,宛如他的出场总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是引发故事开端的引子,就如问号一样,等着笔者和玩家去发现和了解。不禁让人感叹,不愧是最想让人一探究竟,埋下了后续大方向铺垫伏笔的角色。 若是走淮夜线,等揭开他的故事,问号变成句号,我想这故事算得上圆满,两人也能抛下过往云烟,敞开心扉在一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月白作为长久陪伴女主的人物,在依依心里是等同于家人的存在,他仍是依依爱护保护的对象。但是月白不一定这么想,在依依和旁人介绍月白的身份时,月白听到“家人”两个字大概很失落吧,不过我想他又觉得很满足了。就算是家人的身份能一直陪伴女主,作为“守护者”,他很知足了。 无论是依依深陷怎么样的处境,哪怕依依为了保护法力低下的他,独自面对白狐而让他走去。他仍然选择留在依依身边,在她遇到苦难时可以挺身而出保护她吧。 默默无言的守护和陪伴,从最初的朦胧的情愫渐渐变为深厚无法分割的亲情,我想依依无论做出如何的决定,月白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着她,我想在依依不透露自己对月白的感情前或者依然把他作为亲人前,姜月白都不会把心里深处的那份喜欢公布于众。 除此之外,月白心里对依依还有羡慕和自卑感,自己无法变成强大的人保护她,反而还需要依依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虽然自己也勤奋修炼,但终究是令人遗憾的。 大概我心里就喜欢这种人设吧,因为人会喜欢上与自己相反或与自己相似的人,我属于后者。这份温柔无言地等待陪伴,来源于心底深处的柔软细腻,如果真的有ne线,我作为玩家姜依依,不会辜负他也不愿离开他。 第两百五十一章 多情 无咎乃是天泽观的弟子,不同于大家对道长的客观印象——高冷清俊,萧楚卿那种。他性格随和恣意,洒脱自在,出世而不离世,入尘而不染尘。真正的对我胃口的道教弟子。 也许无咎表现出来给人的感觉是轻浮,俗话就是很飘,来去自如宛如一阵清风徐来,让人摸不着却又感觉他在身边。 他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嘴上说着一些可能不着调不在意的话,很少把自己的感情和想法表现出来,有点小傲娇,但是心底里会把自己的感情深藏。与他交往,犹如一坛陈年的美酒,只有夜深人静之时,小心揭开,才能感受他的香醇,也能感受到他的深情。 只愿他依旧是潇洒张扬的少年,做心中所想,快活人间。 萧望舒。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望舒,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月神,因此这二字也有“月亮”之意。 初见真的很惊艳,皎洁如明月,郎朗独绝世,带着银面的少年似乎是天下万物间的光。清风,蝉鸣,暖阳,都恍若汇聚一人身上。 叫人心动,叫人向往,叫人思慕。 但可惜人是个铁憨憨。 有一说一白瞎这张脸了。 望舒符合人心目中江湖最初的样子——本该如此纯净美好,本该如此清澄。 不是说他的目的纯粹,亦不是说心性单纯,只是周身的气质,注视着一个人时温柔的眼神,唇边浅浅的弧度——就仿佛走遍半世霜雪,踏过一生蹉跎,他依然如故。 走出半生,归来时,他依然会浅浅的笑着,看着你。 那双桃花眼,天生的多情呢。 可惜人太憨了,注定娶不到媳妇。 天下居前,一眼惊鸿。 那是最初的模样,最开始的地方,就如万物轮回,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回首之时,我(自动带入心心)会想,原来我也曾经有过少年的悸动,原来我也遇到过这般惊艳之人。 然后呢? 便是年少之时对美好的向往,就如同向往着红绸一般的火,向往着琉璃般的星,向往着这般让人惊艳的少年。 可他亦如那灼灼烈火,触之即伤;他也如那璀璨明星,遥不可及。 他与心心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惜和的嫉妒之情,四年的岁月光阴,还有早已注定好了的身份。 就如一声来不及的叹息,有些感情注定被埋葬,注定在漫长无尽的岁月中,消磨殆尽。 就如永远无法交集的平行线,亦如相背前行的旅人。 ——此生再无瓜葛。 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为啥再次出场就莫名其妙的秃了那么一点点? 四年来日夜思念,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终于把自己熬秃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 这依然不是重点。 重点是四年的时间,险些被送上刑场的经历,分毫没有改变这个人。 天上的月亮。 可惜是个铁憨憨。 古云尊 ……不行了这个人已经超出了我能够评价的范围了。 这是个很复杂的人,但也很简单。 复杂到在面对养父费尽心思布下的局时,可以缄默不言,却反身帮助所有被困阵中的人。 简单到在经历了如此之大的变故后,依然可以吃吃喝喝笑笑,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可到底发生了。 他变了,但也没变。 他变得沉稳了,可以在面对众多“正牌人士”面不改色,可以翱翔于天空独当一面。 但他也没变,他依然是那个有吃的就会很开心的少年,依然是那个追着心心跑的人。 依然会因为自己当年嘴贱懊悔,也可以再看到柳柳直接神棍时生无可恋。 成长总是要有代价的。 傲骨,单纯,正直,善良……甚至生命,都可以是成长的代价,每一次经历,每一次痛苦,都是将身上的骨头打碎。 很痛,痛不欲生。 但是要在江湖中生存,就要将腐烂掉的肉挖去,待它新生。 有的人放弃了,自甘堕落。 有的人没放弃,所以……他会迎来更好的未来。 挺好的,挺下来了,迎接了新生。 ……可惜媳妇迟迟追不到手。 可惜这位比上面那个还憨。 那妹办法,柳柳只能忍啊,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他很重亲情,在意着母亲,在意着星辰楼门下的弟子,但他的心中也有法度。 知道卖假酒骗人不对,所以纵使再纠结,他依然没有选择包庇,没有选择维护。 若是包庇了,又有谁要说一句他做错了呢? 没错,保护自己的家人,人之常情。 但他心中那法度,便是为这层名为“善良,孝顺”的柔软,包裹丶保护。 你值得。 因为你是古云尊啊。 “有时候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这是我很早的时候在一本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我至今为止都很喜欢,因为的确是这样 就拿九线来说 耳朵听到的:当一个人开始说九九干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是个什么人(其中包括夸大的,带有自己偏见观点的,又或者是假的),当然起初可能并没有很多人全信,也没有什么想法,但当知道九九是表哥儿子时,就开始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了,尽管没接触过九 眼睛看到的:当那些说着“惩恶扬善”的所谓正派看到九九以及身边百条人命时,就理所应当的觉得这些都是九九干的,认为以九九的为人(他们所认为的),九九就是会干这样的事情 而这真相其实出不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带着真相和九九遗言的司决醒了,就算他说出了这百条人命不是九九干的,又如何呢?知道最终真相的可能就会放下偏见,但这不会被全部人都知道,就算都知道了,有心黑九九的也会继续做着那“大事业” 人人反对偏见,但人人都有偏见。小鱼写的很真实,毕竟现实中你们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喜欢你吧?那肯定不能 江清风是最终把九九脑袋砸开的,但是这时九九已经决定赴死,和杀手团同归于尽了『早不砸晚不砸偏偏这时候砸!拍桌!归筠宗那群弟子蛮好笑,上一秒说着听风阁怎样怎样,说着再看到九九就打死他,下一秒九九就把他们救了,但是就直接这么跑了,没良心!灭了算了 九九是个乖宝宝,一直很爱惜自己爹爹给自己十岁的生辰礼物,反复擦拭,口上说着凤老头,心里却一直挂念,在被杀手团追杀的时候,担心的是听风阁一家子的安危,重情重义,对卫狼的死耿耿于怀多年,在众多人骂他时也会伤心在意,想着是不是不够厉害,所以他拿了新秀榜第一,这么个乖乖哪里值得骂的? 他会哭,会笑,会受伤,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啊,愿你无论经历什么,归来仍是少年 第两百五十二章 暮雪 如果他不是表哥的儿子 他会在听风阁里 嬉笑玩闹,恣意张扬 与心心,与团团,与南南,与——卫狼…… 他会在新秀榜上 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他是第一,是所有青少年中的numberone 他会是整个天下艳羡赞美的存在 妇孺皆知,家喻户晓 就像现如今老师教导我们向好人学习一样,私塾里的先生会说“向凤落九学习。” 仅关乎影响力 他会是少女们争先恐后挤破脑袋,踏破门槛也要去听风阁里一睹“芳”容的“夫君 他会是少男们谄媚讨好,阿谀奉承,编排嫉妒的情敌 可是,就像一开始就错了一样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他长到记事的年纪了,能开始记事了 记得不是糖果铜钱,让他开心的事物 却是与他无关,却要承受的责骂和鄙夷 他受到非议,遭到追杀,几乎整个世界的人都肆意揣测他,辱骂他, 把他当做瘟疫,避之犹恐不及。 即使再付出,再努力,再清白 仍犹如棉花落地,不声不响,不会引起旁人的分毫注目 那些人在意的关注的,唯有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而已 肤浅,虚伪,害人害己 但也正因如此 他让我看见了他的一股子劲 他不服输,立志要保护好他喜欢珍视的人 所以他拼命学武,让不学无术的所谓的“名门正派”的弟子们闻风丧胆 一如当年他的爹地 却有不同之处 他只是想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 仅此而已。 他打架斗殴,撒谎成性 揍了原清一顿,是由于骂他的缘故。 是吗? 是不是不重要。 只问众位一句:信吗? 我不信。 果真,后来发现是因为团团和小南,他的“亲”兄弟,遭到了辱骂。 那是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的兄弟啊。 他果断狠绝,无情无义 对养他从小到大的听风阁,说撇清关系就撇清关系 但是谁又知道他心中是不是有多么的难以割舍? 他的面部表情,又是不是咬牙切齿? 他也才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他亲眼见识到杀手团的杀伐果断和手段残忍他又如何会只为寻求自身平安,将祸水引到他爱的家呢。? 他不会啊,他爱听风阁。 他是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家,爱着自己的家人 他承受了来自亲生父亲留给他的“地,雷”, 越优秀,炸的越多 炸的越多,越优秀 但终有一日,当凤子卿裸,奔归来,地,雷耗尽之时 他欠儿子的账,儿子的“娘”,儿子的老大,儿子的干爹会好好找他算账! 他憨,他傻,他钻牛角尖,他对卫狼的死耿耿于怀,他对感情一窍不通 在由“娃娃头”团团带领的娃娃团的体己关怀下,由于卫狼而在他心中积压已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 风阁一家真的是太欢脱了,所以有些时候我感觉他们好像都很幼稚,但是正因为有了他们,才能让九哥哥这样如果孤身一人在这茫茫尘世也许会变得冷漠狠绝的人也能像现在这样如此温柔,好吧就是温柔,虽然有点傻。 其实九哥哥这样的人设一直也是很戳我的。感觉好甜啊~记忆很深的是在皇城救出心心后要亲亲的时候,我简直是被甜傻了,当时真的想冲上去抱住一顿亲啊。后来发现他比哥哥更能看穿我的心思,知道心心为了萧望舒他们是故意被挟持,他知道心心喜欢萧望舒的时候吃醋也特别可爱。我觉得刚开始九哥哥觉得自己对心心好什么的可能有点哥哥的情感,所以看得我有点恼火。 刚开始真的为九哥哥的颜值倾倒,在皇宫时,黑衣少年,踏月而来,以剑为歌的时候,真的,口水一地。回来四年后又相遇林荫韶时,光影斑驳,少年以地为席动人心魄。我真的是冲上去抱住啊,心心那句九哥哥我想你,真的是让我泪目。可能因为自己有哥哥的原因,所以我很多时候就感觉心心和九哥哥莫名就有点兄妹的甜,就让我有点下不去手。但是后来与卿共天明,和九哥哥各种讨女孩子欢心就让我毫不犹豫了。 不想写太过沉重的事,我只想说,温柔的人不管这个世界多么残忍,总有人陪他一路长歌。 所以也是真心希望九哥哥这样温柔的人能和心心这样走到暮雪白头吧。 人的一生一定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另一个温柔了岁月。如果说萧望舒是惊艳了心心时光的人,那九哥哥就是温柔了心心岁月的人,可有时候我觉得九哥哥才是惊艳了心心时光的那个人。 心心对萧望舒的感情是因为年少不知事,不明白男女之情,他是她心中的白月光,而九哥哥却是心心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是不可或缺的。以后,九哥哥不论以什么身份待在心心身边,是跟班也好,是哥哥也好,是亲人也好,又或是余生的伴侣,都是其他人不可替代的存在。 不见白头相携老,只许与君共天明。——出自宋范成大的《车遥遥篇》意思是,不奢求能和你白头到老,只希望能与你度过每天,迎来每一天的清晨。这句话也是九哥哥和心心亲吻之后九哥哥的感想。可我觉得两个相爱的人应该余生一起慢慢变老,也就是说九哥哥应该和心心度过每天,迎来每一天清晨,还要和心心白头到老。可能是我比较贪心吧,如果两个相爱的人不能白头到老,不能一起度过每天,迎接每一天清晨,每一,只留着以前美好的回忆,那有什么幸福可言。如果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何谈幸福。 世人总是戴着有色眼睛看九哥哥,就因为九哥哥是凤子卿的儿子,就对他全盘否定。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人,总是自诩正义,打着正义的旗号,打着为世人好的旗号,去伤害那些明明什么错也没有的人,他们虚伪又恶心,他们总是欺负九哥哥,伤害九哥哥,还打着所谓正义的口号。心疼我九哥哥,九哥哥和凤子卿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却被世人看做同一个人,九哥哥是九哥哥,凤子卿是凤子卿,他们是不同的。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九哥哥,不管世人怎么认为,听风阁永远在你身后,我也永远在你身后,爱你呀,心心也会永远信你,爱你,护你,不要理会世俗的眼光,因为他们不配。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见,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