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 第1章 鬼谷子 世传“鬼谷诡秘,社会纵横、自然地理、宇宙天地玄妙;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 最初,鬼谷门人的祖师爷王禅游历至云梦山,见此处山清水秀,佳树奇珍。谷内地势自下而上,可分四层,暗合天地之道,便在此隐居,以谷名自称,号为鬼谷子,广收门徒。与之交游者,皆是墨翟、孙武之流。 他的学问通天彻地,有几家非常人所不能及,若问究竟是哪几家?《东周列国志》中就有记载,“一曰数学,日星象纬,在其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二曰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兵,鬼神不测;三曰言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四曰出世,修真养性,却病延年,服食异引,平地飞升。” 凡是由鬼谷而出的门人,张仪、苏秦、庞涓、孙膑……无不是在各诸侯国翻云覆雨的人物。后来又有甘茂,被张仪引荐给秦惠文王,官至左丞相。虽然受小人谗毁,离开秦国,但是在各国相争之下,秦王为了招揽他,将鬼谷封赏给他。自此,甘茂便成为新一任鬼谷子,以传道为己任。 然而,甘茂此生最得意的却是自己的小孙孙——甘罗。甘罗出生的时候,甘茂早已致仕多年,将妻子儿女从秦国接来鬼谷一同居住。虽说平日没有当左丞相之时挥手便可改变天下大势的威武,含饴弄孙也别有一番趣味。 更何况,甘罗实在是个聪明又调皮的小家伙。要想降伏他,非要费一番脑筋不可。 “王父!王父!”甘罗看到甘茂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从榆树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拽着一把绿色的叶子。“玉儿姐姐说要给我们做新菜式,嘿嘿,今天我们可有口福了。” 甘罗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肉乎乎的脸蛋上浮现两个可爱的酒窝。 甘茂也是哈哈一笑,原本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神仙,硬生生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老菊花。他揪起甘罗背后的小辫子,问道:“你这次又和玉儿打了什么赌,才哄得她给你做吃的?” “王父,看破不要说破嘛。”甘罗既害羞又得意地说道,“原本成日里的肉酱羹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玉儿姐姐掌厨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厨之一道,竟有如此变化。” 一个身着浅绿色麻裙的女子走了过来,没好气的瞪了甘罗一眼:“喝着按照你的说法,都是我的错喽?!”而在她的身后,一个黑黄相间的土狗冲着甘罗嗷嗷叫了几声,似乎在为自己的主人抱不平。 “绝对不是,我的玉儿姐姐可是伊尹再世,易牙重临,都是我自己嘴馋。”甘罗一边讨好玉儿,一边冲着这狐假虎威的大狗龇了龇牙。 “就你嘴巴甜,我可比不上你伶牙利嘴。”玉儿说话的速度很慢,腔调也怪怪的。 “伊尹乃是商汤之丞相,治大国若烹小鲜;易牙却是为了齐桓公烹子而食。罗儿你可别欺负玉儿不懂这些,随意编排。”甘茂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偶尔犀利的眼神扫过玉儿,若有所思。 玉儿一脸迷茫,每当这些人如数家珍地说起那些历史文献,或者念几句貌似出自《诗经》的四言诗,她就只能呵呵傻笑了。 要知道她最开始被甘落捡回来的时候,若不是偶尔会发几个音,大家都以为她是哑巴了。后来她才渐渐开了口,说自己叫米玉。甘茂一听,“芈”玉,难不成是楚国皇室中人?她流落至此,又不愿意离开,再加上甘罗的恳求,米玉便留了下来。只是为了少些麻烦,便将她的姓隐去不提,唤为玉儿。 玉儿敢指天发誓,她真心不想暴露自己穿越人身份的。哪有她这么苦逼的穿越人士,莫名其妙的来到了不知名朝代。一开始压根就没听懂人家说的话,战战兢兢几个月了才敢开口。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里几乎天天都是喝小米粥,连个炒菜都没有,全是拿水煮的。就是想吃点肉,还都是做成肉酱。没事喝个小酒吧,里面居然还放了花椒。玉儿忍不住心中呐喊,求面条!求米饭!求馒头…… 连嘴巴都不能满足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玉儿姐姐,你怎么了?”甘罗伸出肉乎乎还带着坑的小手在玉儿面前挥了挥,好奇地问道。 “你不懂,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啊。”玉儿悲痛地摇摇头,如此才华横溢的诗句,她就算念出来,他人也不懂欣赏。 甘罗满头雾水,最终还是不打扰玉儿感慨人生了,反正玉儿她发会儿呆,就自己忙活去了。他扶着甘茂静悄悄的离开。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玉儿的肚子咕咕直叫,玉儿就耷拉着脑袋去做饭了。 云梦山鬼谷内青山绿水,四季如春,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翠地都快滴出水来了。正所谓人杰地灵,鬼谷人才辈出,各行各业,均有涉猎。自成一番天地,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也正是如此,甘罗虽然纯善聪慧,反而不了解人心险恶,世事人情。 甘茂近些时日只觉得自己身子愈发重了,便心想带着甘罗出门游历一番。而这次的目的地——赵国,甘罗母亲甘赵氏就是赵国人。 甘赵氏知书达礼,外柔内刚,多年来,唯有一独子甘罗,也免不了护得紧,听了甘茂的话,不由说道:“阿舅,您近日来经常咳嗽,实在不宜出远门,我实在是担心。再加上罗儿年幼,身体单薄,这样舟车劳顿,恐怕……”甘赵氏欲言又止,“可是阿舅想要做什么事?不如等良人(甘罗父亲甘肥)回来之后,替您去一趟吧。” 甘茂摇摇头,拒绝了甘赵氏的提议,并提点道:“雏鹰早晚要振翅高飞,幼虎早晚要独自捕猎,保护得太过严密,反而是害了他们。” 甘赵氏面无表情地说道:“阿舅,我知道了。”但是显然,她并不赞同自己阿舅的观点,在她看来,不管是哪个国家,朝廷都是争斗不休,甘罗还是做个小老百姓就好。阿舅当初还是秦国百官之首,被小人污蔑,最后还不是逃离秦国。 甘赵氏也想跟着一起去,可是自己的良人不在谷内,她一个女子跟着阿舅实在是不方便。于是她只能准备行李,力求面面俱到。然后拉着玉儿甘罗千叮万嘱。 “母亲放心吧,我一定紧跟着王父,绝对不乱跑。”甘罗保证道。 “是啊,我也会看好甘罗的。”玉儿在一旁点点头。 甘赵氏扑哧一声笑了,脸上的担忧也消散不少,“你自己也还是小娘子呢,还想着照顾罗儿。你们姐弟俩都老实听你们王父的话才对。” “唯。”“俞。”两人一起应到。 如今七雄割据,还有一些小国星罗密布,但也有好处,那就是只要缴纳了钱物,便可畅通无阻。这也是各国为了招揽人才和耕民的潜规则。只是安全起见,出行还是要带齐人手,免得遇到盗匪。 甘茂此次出行,鬼谷弟子们都随行服侍。唯二的两个小豆丁,就是年仅五岁的甘罗和十岁的玉儿。甘罗此前从来未曾出过鬼谷,一路上看什么都是格外的新奇。灵动的大眼睛左瞧右看,忙得不亦乐乎。就连玉儿都忍不住好奇,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沉稳样子。 这个时代是百家争鸣的年代,诸子学说争奇斗艳,往往在辩驳中产生奇妙的火花。齐桓公之时,在齐国建立了稷下学宫,兴盛之时,曾经几乎容纳了诸子百家中各个学派。后来稷下学宫衰落之后,恰逢为了抗秦,天下之士合纵于赵,百家争鸣的中心便从齐都临淄转移到了赵都邯郸。 因此,鬼谷子甘茂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和其他学说的传承者论辩交流。鬼谷一派虽然以纵横、兵法两说为要,但实际上是兼取百家之长,在与其他学说的争锋中,不断进步。而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他想看看秦国的未来国君。 甘茂虽然不是秦国人,但是他是在秦国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施展自己的抱负。可惜诸多因素导致甘茂无法再踏上秦国的土地。但是甘茂相信,如果有一个国家能够结束现在的混乱,就只有强秦! 既然无法见到咸阳宫里的秦王和太子,看看在赵国为质的公子政也是好的。秦国的未来,天下的未来啊。 想到这里,甘茂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孙子,“罗儿,倘若有一天你看到了七国一统,家祭的时候记得和王父说一声。” 甘罗对于生死之事还有些懵懂,玉儿就已经反映过来了:“王父,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甘茂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就连万圣之祖(指第一任鬼谷子)都只活了八十岁而羽化成仙,他这糟老头也没多久的时候了。 马车走得很稳,缓缓地进入了邯郸城。 第2章 太子政 邯郸城不愧是赵国的都城,比起一路上所见的其他地方,要繁华热闹许多。只是当年秦国上将军白起大破赵军,无力收押俘虏,坑杀四十万赵兵之后,在赵国境内的成年男丁就大大减少。街道上更多可见的撑起家里顶梁柱的女子和嬉笑玩闹的孩童。 甘罗每日跟着王父去拜见不同的人,他虽然年纪小,却敢思敢说,有时候竟把那群大人辩驳地哑口无言。甘茂心思沉稳,担心甘罗如此心高气盛,长大之后难免会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小命都给弄丢了。他第一次严厉地罚了甘罗抄写了一整卷的《道德经》,不写完不给吃晚食。 甘罗虽然有些少年意气,但是对于父母长辈都是极为尊重的,王父说的话不敢不听从,甘罗只能摊开竹简,一手撩起宽大的袖子,一手拿起毛笔,认认真真地写着金文。别看《道德经》只有五千余字,可是金文的笔画都很多,横竖都是弯曲的,书写极为困难。 甘罗辰时吃了一碗豆饭配着藿羹,早就消化了,可惜直到天黑,他也没抄完。但是家里人从小就要求他,入了夜之后就不要做费眼睛的事情,于是乎甘罗就只能按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委委屈屈的爬上了床。说是床,其实不过是比地面稍微高出一点点的软塌罢了。 “咚咚咚”,甘罗听到了敲门声,兴冲冲的跑过去,虽然心里有些惊喜,可还是忍不住撅起了嘴:“玉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啧啧,瞧你这委屈的小模样,快让姐姐来好好疼爱你一番。”玉儿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捏了捏甘罗的包子脸,手感特别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要吃东西,把所有的郁闷都给咬碎。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玉儿把托盘往甘罗眼前送了送,小甘罗立马眼睛一亮,他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伸出去的爪子。“不行,王父发我不准吃晚食。”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不叫晚食,这叫夜宵。平常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今天怎么变成木头了,快吃吧,凉了可没刚出锅的好吃。”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可以拿小聪明戏弄他人,但是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骗的话,我还拿什么守住本心呢?”甘罗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摇摇头重新爬回床上,面朝着墙壁,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玉儿目瞪口呆,这是五岁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难道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不应该处在“熊孩子”的阶段吗? 玉儿见劝不住甘罗,就只能把食物端回厨房。没想到刚走到院中,就恰好碰到了甘茂。玉儿尴尬不已,忐忑的叫了声“王父,您还没有睡啊?” “人老了,觉也少了。玉儿,晚上吃那么多,小心积食。”甘茂瞟了一眼托盘,就好像刚刚没有看到玉儿是从甘罗房里出来一样。不得不说刚刚偷听的话让甘茂既心疼又欣慰,有孙如此,夫复何求?! 甘罗第二天天刚亮就起来抄竹简,终于在朝食前抄完了,捧着陶碗呼噜呼噜灌下去两大碗小米粥,然后就跟着甘茂出门了。甘罗还是那个性子,活泼好动,虽然被玉儿拉着手,可是心已经飞到了热闹的街道上。 甘茂经过这些时日的旁敲侧击,终于查探到秦质子母子的住处,今天特意避开众人前来。土黄色的墙遮掩住甘茂的身子,他看到了两个孩子在门口说话。两个孩童差不多大,气质却完全不同。从他们的服饰颜色,甘茂已经能大致推测出两人的身份,一个是秦国的太子嬴政,另一个是燕国的太子燕丹,据说两人同时在赵国为质,年纪相仿,关系十分亲密。 “太子政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不可小觑,将来必有大作为。太子丹情浓时慷慨热忱,稍有不平,便容易转情为恨呐。”甘茂喃喃低语,鬼谷一派对于相面之术也略有研究。 结果扭头一看,两小孩儿都不见了。原来甘罗见自己王父好像在看什么,就干脆直接走过去。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凉了,甘罗出门前被玉儿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外面是灰绒绒的最常见的兔毛大衣。 他整个人简直和球一样,衣服和包子脸相映成趣,给人一种他就算摔倒了也会滚来滚去的错觉。 因为穿得太厚实,走路如同鸭子那般一摇一摆,很快就引起了正在说话的两个少年的注意。 其中一个高鼻梁大眼睛,明明一脸稚气,却肩宽腿长的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大概是他今天心情实在是太好了,整个人眉飞色舞的。 “政,别笑了,你看人家都生气了。”燕丹虽然这么说,可是语气里也是满满的笑意。 “这毛球气性还挺大。”嬴政挑了挑眉毛,朝着小屁孩甘罗勾了勾手指。他倒不是十分没品的想要欺负小孩子,反而对眼前的毛球挺有好感的。没有人知道实际上嬴政是个绒毛控,看到就想要揉两下的那种。 甘罗撅起红嘟嘟的嘴唇,迈开短腿,蹭蹭的冲过去,玉儿想拉都拉不住。甘罗牌炮弹一头撞进嬴政的怀里,嬴政被这股冲击力撞得坐到地上,腹部趴着有些晕乎的小甘罗。甘罗反应特别快,缓过劲来就又咬又捶的,嘴里还嘟囔着:“叫你笑话我!” 嬴政的损友太子丹还在一旁看笑话,完全没想到来阻止。此时太子丹的心情的极为复杂的,他和嬴政都是从小在赵国为质子。可是他是因为父王不喜欢他,而自己的好友则是父亲赢异人是质子,又娶了赵国的名将之后赵姬,才出生在赵国,从未离开过。三岁前,嬴政有父母疼爱,再加上赢异人自己没有享受到父爱,就更加疼爱自己唯一的嫡子,所以才养成了霸道的性子。那时候已经懂事的太子丹心里是嫉妒的。 即使嬴政三岁那年赢异人在大商人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回了秦国,失去了父亲、在赵国地位尴尬的嬴政,依然没有变得唯唯诺诺。也正是如此,燕丹才觉得自己和嬴政同病相怜,都是被父亲抛弃的儿子,才与他较好。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嬴政的父亲登上了秦国的王位,嬴政也从公子政变成了太子政。赵国害怕新任秦王的打击报复,已经准备把赵姬和嬴政送回秦国。刚刚两个人就是在说这个事,燕太子丹表面上祝贺对方,心里却格外的酸楚,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吗? 所以此时的太子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究竟这眼泪是苦是甜只有他自己知道。 原本还笑得肆意张扬的嬴政脸黑了,天生神力的他揪着甘罗的后衣领,就把对方给拎了起来,还趁机在甘罗的脸蛋上捏了两把。 “你快把甘罗放下来,你都这么大了,可不能欺负小孩子啊。”玉儿看甘罗快吃亏了,就不再旁观,上来阻拦。 太子丹也拍拍嬴政的肩膀,劝道:“政,算了吧,你把人家的脸都掐红了。” 嬴政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他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说成欺负小孩子的地痞,你们两个难道没看到我脸上被咬的牙印吗?!嬴政并没有放开甘罗,反而以牙还牙地在甘罗白嫩的脸蛋上啃了两口,然后挑衅的看着玉儿和太子丹。 “现在扯平了,还给你。”嬴政这才满意地把甘罗扔给玉儿。冰凉的小风还在嗖嗖的刮着,甘罗傻眼了。 “你比我高那么多,这是胜之不武,有本事你敢和我文斗?”甘罗不服气地说道。 “我还怕你不成?你说怎么比。” 玉儿和太子丹看着幼稚的两人,面面相觑。而偷窥中的甘茂,笑着捋了捋胡子,期待着孙子的妙招。 “如今各门各派,诸子百家,学说林立,彼此争胜,这你知道吧?”甘罗眼珠子一转,就开口道。 “当然,兵、儒、墨、道、农,谁也不服气谁。他们的书简你都读过?”嬴政十分怀疑,那些竹简堆起来比甘罗都高。 “你都说了这些学说难分高下,我和你比这个又怎么判输赢?我说的是,不管什么学说,有一卷书是大家都推崇备至的,就是先圣文王的《易》,我从一数到一百,你能把《易》背出来吗?”甘罗得意洋洋地抬着小下巴,勾起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这也太难了,当年文王被困,推演出《易》,内容深奥庞杂,就算是一口气不停,也不可能在一百声内背出来。”太子丹忍不住插口道。 第3章 蒙骜 甘罗伸出白玉萝卜的食指摇了摇,表示并不赞同太子丹的话。 “怎么,难道你能办到?”嬴政轻蔑的打量了一下甘罗的三头身,他甚至敏感的闻到了甘罗身上的奶腥味。就算是神童能在这么小就熟背《易》,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全背出来,“我告诉你,错一个字都不行。” 虽然两人只差三岁,但是嬴政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壮一些,这样看起来,就更像是大反派了。 “我要是能背出来你就认输?” “行。”嬴政咬牙应了,“我就不相信你能做到。” “那好,你听好了,易!”甘罗稚嫩的喊了一声,然后道,“我背完了。” 众人还愣在原地,脑子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背完了?什么背完了?甘茂也是愣了一下,才无声地笑了。 “你!你这是耍诈!”嬴政很快清醒过来,脸色涨红。一方面是觉得自己输了很丢脸,一方面又觉得不服气。 “我怎么耍诈了?我刚说的是不是把‘易’背出来?在场的人都能够证明。哈哈,你输了。”甘罗更加得意了,不过根据目前的敌我力量差距,还未曾习武的甘罗果断选择拉着玉儿先溜了。临走前,甘罗还调皮的扒拉自己的下眼皮,做了个鬼脸。 “你给我站住!有种别跑!咱们再来比过!”嬴政下意识地迈开大长腿就准备去追,却听到了母亲赵姬的声音从院墙内传来。 “政儿,你和太子丹说完话了吗?快回来收拾东西。”赵姬虽然是将门出身,但与她倔强性格相反的,是其婀娜多姿的身段和黄莺出谷的声音。她的倔强全部用在了情爱之上,八年前她爱上了在赵国为质的秦公子异人,不顾一切嫁给了他。这么艰难的岁月里,赵姬都是凭着终有一天和良人团聚的念头,才凭借着娘家的力量,护着嬴政撑过来的。 赵姬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秦国,所以等了许久,嬴政还在门外磨蹭,她就忍不住开口催促了。 嬴政十分孝顺,又和母亲的关系非常亲密,只能失落的喷了下鼻息,和太子丹打声招呼就回去了。小甘罗逃过一劫,悄悄地和王父、玉儿他们离开了这里。没有人知道当年狼狈出逃的甘茂曾经来赵国看过赵姬嬴政母子。 不一会儿,嬴政和赵姬就在赵国卫兵的保护下,风风光光地离开了赵都邯郸。 “政儿,你要记得,你父王的名字已经从异人改为了子楚。这名字还是华阳太后亲自起的,她是楚国人。当初你父王至孝,与华阳夫人初次见面就穿了楚国的服饰。以后和太后说话的时候,子楚说的就是你的父王,你可千万别问子楚是谁这样的蠢问题。”赵姬坐在车上,心情也随着车一起摇摇晃晃的,再次忍不住叮嘱道。 这么说也只是好听些,当年公子子楚只不过是为了讨好身为嫡母的太子妃华阳夫人罢了。 “母亲,您说过的我都记着呢。”嬴政严肃地点点头,虽然赵姬早就把这些事情说过几百回了,可是为了安抚母亲,嬴政每回都很认真的回应了。 赵姬看到自己的儿子明明还是小孩子,却硬要装成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傻孩子,以后要改口叫我母后。你以后可是秦国的太子,要有太子的风范。” “是。”嬴政立马绷紧了面孔,坐姿端正,一丝不苟。 而赵姬,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陷入了神游之中。 赵国为了像新任的秦王示好,特别派遣了精锐士兵一路护送赵姬母子到边界处,做到了又快又稳。在那里,早就有秦国最能征善战的将军蒙骜摆开大阵,给新上任的王后和太子撑足了面子。 虽然他们已经是秦国的王后和太子,实际上赵姬和嬴政,还是第一次踏上秦国的土地。即使如此,他们仍然对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产生了深深的归属感。 “臣蒙骜恭迎王后太子回国。”蒙骜单膝跪地,声如洪钟,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秦军齐刷刷地下跪高喊,不光震住了赵姬母子,同样震慑住了送行的赵兵。赵国士兵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戟,仿佛这样,心里才能安定下来。 蒙骜将军的孙子都和嬴政差不多大,但他仍然老当益壮,一双虎目迸射着光芒,等闲人不敢直视。因为他的存在,才使得在秦国国君易位的时候,没有人敢趁火打劫。 这就是秦国!这就是秦国的军队!如此虎狼之师!嬴政胸中充满了豪情,无法言语。在赵姬还在怔愣的时候,嬴政已经大步走上前去,亲自扶起蒙骜,然后后退一步,两臂伸直,双手交合,身子微弯与蒙骜见礼。 “政多谢蒙骜将军前来。”嬴政说道。 蒙骜连忙侧身避开,同时也对嬴政有了不少的好感。如果太子是个傲慢无礼的小子,将来又如何能广纳贤士,让秦国更加强大? 蒙骜十分感激王后赵姬把太子教导得很好,言谈之间更加恭敬。两国交接之后,蒙骜就亲自带着一队士兵护送嬴政母子回咸阳。 咸阳城经过秦国帝王几百年的经营,颇具规模。宽敞的道路,鳞次栉比的房屋,行人充满了昂扬向上的精神。赵姬在车厢内掀开车帘,看到了外面的情景,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就继续维持自己王后的仪态,端正的坐好。而嬴政,早就央求着蒙骜骑马去了。 队伍缓缓来到了秦王宫,刚上任的秦王子楚早就焦急地等在了王宫门口,备受秦王信任的吕不韦则陪在秦王的身边。 赵姬缓缓走下车,露出她绝美的容颜,秦王激动的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赵姬的手。 “良人!”赵姬习惯性的用以前的称呼,后来意识到不对,莞尔一笑,“大王,小童失礼了。” “夫人,这么多年,你受苦了。今天,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秦王轻轻地拍了拍赵姬的手,感慨万千。五年了,他在秦王宫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从王孙到太子,最后终于成为秦王,实际上并不比赵姬母子好过多少。 秦王子楚环视了一圈,目光聚集在嬴政身上。嬴政正要跪下行礼,却被秦王拦住,给抱了起来。“这是政儿?五年没见,政儿都长这么高了,本王都有些不敢认。政儿你还记得父王吗?” 嬴政脸色有些微红,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还被父王像小孩子一样抱着,实在是太害羞了。不过多年没见父亲,嬴政还是舍不得此时的亲昵,就没有挣扎,点点头说道:“儿子还记得父王答应带我去看弄玉公主羽化成仙的凤凰台。” 咸阳城又叫做丹凤城,就是因为传说中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公主嫁给了仙人,多年后,仙人乘龙,弄玉公主乘凤,双双离去。 秦王哈哈大笑,赵姬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良人儿子,眼睛里却透着笑意,然而这份欢喜却在见到那群女人和孩子之后戛然而止。 “奴婢恭迎王后娘娘回宫。”一群莺莺燕燕披红带绿的对着赵姬行大礼,同样跪下的,还有两三个懵懂的孩童。一股不忿之气升起,赵姬深呼吸了几下,才能神态自然的带起微笑,让几人赶紧起来。 叩拜的那群女人,有的是华阳太后以前赏赐的,有的是子楚成为秦王之后,其他诸侯国送来的公主们。有时候,诸侯的女儿也挺不值钱的,嫡女还能当别的国家的王后,庶女那就是陪嫁品,相当于陪房丫鬟。 而且一旦她们嫁了人,按照规矩就一辈子不能回自己的国家,除非她所嫁的国家被灭亡了,才能回娘家了却残生。真正爱女儿的夫人们,都是在女儿上车前,抱着女儿的脚后跟,一边哭一边说:“你可千万别回来啊。” 因为这任的秦王已经有了嫡妻与嫡长子,所以其他诸侯王只是送来了一些不得宠但是又很有手段的庶女,就算得不到便宜,也要把秦王宫的水给搅浑。 俗话说得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原本赵姬不在,剩下的人谁也不比谁地位高,彼此争斗,以求得子楚的宠爱,想着在嫡妻回来之前,站稳了脚跟。 因此那几个已经有孩子的,面对刚回国的赵姬,丝毫不示弱,仿佛挑衅一样,让自己的孩子给赵姬见礼。其中最得意的是楚姬,她和华阳夫人同来自楚国,还有一些血缘关系,同时还生下了比嬴政小不了几岁的儿子。 “这是成蟜,你的弟弟。”子楚抱着嬴政指着其中的一个小孩子说道,由此可见成蟜在子楚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不然也不会单独拎出来介绍一番。 很显然,年纪还小的成蟜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敌意。要知道以前他公子成蟜在秦王宫可是独一份的,如今突然来了个地位比他高的太子政,他心里特别不平衡。 嬴政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几个弟弟妹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但强烈的自尊心让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他挑了挑眉,露出了傲慢的贵公子笑容。 第4章 成蟜 虽然鬼谷隐居世外,但是各国的消息仍然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一来是这个年代,谁都不愿意做睁眼瞎,只有掌握了局势,才能有把握在风云变幻中趁势而起,名垂天下。二来是现在的娱乐实在是太稀少了,大多数人都是不识字的文盲,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唯一的娱乐大概就是传八卦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原本该十分隐秘的事情,却众所周知,知道一个秘密却不能宣扬出去的实在是让人挠心挠肺。连乡间布满皱纹的黄面老头,都能对那些大人物的奇闻异事指指点点,说上一二。至于真假,就无人去分辨了,反正已经满足了他们的猎奇心理。 鬼谷门人弟子并不在少数,经常出入谷内,也就带来了各国的消息,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有关秦国的。 原来在秦王子楚登基的第一年,由周王室分裂出来的小封国东周公国因兄弟国西周公国被秦昭襄王(子楚的爷爷)所灭而害怕怨恨。但是东周公势单力薄,只能联络各方诸侯,谋划伐秦,遏制秦国的势力。 他们本身是这样想的,在位五十多年,精明强干的秦昭襄王他们不敢挑衅。等到秦昭襄王一死,安国君继位。要知道安国君原本是次子,只是太子早亡,才轮到他,但是当初为了防范兄弟相争,安国君软弱愚蠢的性子已经养成了。秦昭襄王又只有这一个选择,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唯一令人满意的,大概就是安国公不同于以往秦王强悍的生育能力了。二十多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啊,这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也差不多是头一份的!也就传说中生了99个儿子的周文王能比了。 安国君做个守成之王还是可以的,他为人比较和善,刚一即位,便大赦罪人,按功表彰先王功臣,优待宗族亲属,拆除王家园囿。但是在这样群雄割据的乱世,最要不得的就是和善软弱。俗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众人摩拳擦掌,舍得一身剐,也要把秦国拉下马。 结果,秦昭襄王的丧期才过了三天,安国公就突然暴毙。秦国再一次改换门庭,子楚继位。 磨刀霍霍向秦国的东周公一行人傻眼了,别看子楚表面温柔和气,但是光凭他能力压二十多个兄弟,坐稳了秦王的宝座,就知道不是个好易与的。 可是放弃他们的计划吧,又实在是不甘心。这样新旧更替的时候,在他们看来,是秦国最弱的时候,还能浑水摸鱼一把。 可惜的是,这件事被新任秦王子楚知晓了。他还特地拿这件事来考自己的儿子。 大儿子嬴政和二儿子成蟜跪坐在席子上,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父王。 子楚哈哈一笑,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问道:“你们看,现如今东周公欺我初登王位,想要联合别国讨伐我大秦,政儿、成蟜,如果你们是我,会怎么做?”也许是多年惶惶不安的质子生活让子楚即使继位之后,依然对儿子很亲近,性情温和。 成蟜不满的看了一眼夺走父王关注的嬴政,抢先回答道:“孩儿觉得,当年苏秦提出合纵六国抗秦的策略,我秦国联络齐国和魏国攻打赵国,从内部瓦解了联盟。现如今,我们仍可效法此举,散布谣言,让他们彼此猜忌。” 秦王子楚笑了,无奈的摇摇头,却没有对小儿子的回答做出任何评价。 成蟜目光一暗,对父王的反应并不十分满意,要是没有太子政就好了,以前父王总是会夸奖他的。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对答有关政事的问题,虽然是与嬴政一起的,足见父王还是很重视他的。 心思这么一转,成蟜被自己安慰了,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嬴政,他并不认为对方能想出比自己更好的点子。 嬴政组织好语言,掷地有声道:“我大秦拥有数十万虎狼之师,小小的东周公又有何可惧?当年面对六国合纵之力,我大秦等了十五年,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根本不需要再等上个十五年来瓦解他们。如今,东周公大势未成,倒不如直接出兵灭了东周公国,也可以此警告其他诸侯国。” “大善!和为父想的一样!”秦王子楚拍手称快,两眼发光,显然儿子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让他非常高兴,“我今早已经派了文信侯(吕不韦)率领十万兵马,前去讨伐东周公国。” 这次的论政,并没有第四个人知晓,但是成蟜依然觉得非常难堪。兄弟俩在父王欣慰的目光中相携离开,刚一出大殿,就原形毕露。 “切。”成蟜嫌弃的离嬴政更远了些,虽然他面朝前直直地走,嘴里却在不停地嘟囔,很明显是说给嬴政听的,“不过是在赵国市井里长大的无赖,对我们大秦军队的情况能有多了解?” 嬴政不过轻轻的瞥了成蟜一眼,就让成蟜炸了毛。 “你傲什么傲!就算你将来继位了,也是像夏桀商纣一样的暴君。《孙子·谋攻篇》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些话你可以告诉父王,毕竟我和父王的经历和决断都是一样的。至于你,跳梁小丑,谋也分阴谋和阳谋,只会散播谣言算什么本事。二弟,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嬴政拉长尾音,慢吞吞地说道。 嬴政挑了挑眉毛,转身离开。就算他不是在秦国长大的又如何?吾心安处,便是吾家。总有一天,他会让赵国也变成大秦的领土。 东周公联络各诸侯,声势浩大。结果直接被吕不韦率领的十万秦军给灭了国,自此,姬家的天下彻底断绝。战国七雄的平衡早晚会被打破,只等着一位雄主称霸天下。 鬼谷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汇聚着无尽的灵气,这里便是上一任鬼谷子甘茂的安息之地。在这个年代,讲究的是“墓而不坟”,将棺椁深深的掩埋之后,地面上不会留下任何标志,让逝去的人沉眠,不受任何打扰。 当初甘茂从赵国回来之后,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就好像是放下了心中压着的大石头,整个人都松散下来,没有了以往的精气神。终于,在一个月明之夜,他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在鬼谷崖坐化。 等大家找到甘茂的时候,不由大为惊奇,虽然甘茂的身子早已变冷,却依然柔软如生前,他双目微闭,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鬼谷内大为悲痛,特别是在上古时期,不像是逐渐变得冷漠的现代,人们的情感波动极大,所以才会出现周瑜被诸葛亮气死的传说。 因而,小小的甘罗是真的仿若离魂,不知饥渴,日夜守在甘茂的棺椁旁。不过短短几天,就整个人瘦了两圈,眼睛周围一圈黑青色,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头。 玉儿是真的想夯甘落一拳,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应该让躺在地下的人放心。最后,玉儿心里的悲伤被暴躁替代,硬是往甘罗嘴里灌了两碗小米汤才心气儿平了。 经过祭奠之后,甘茂的棺椁下葬,深深的掩埋起来,土地平整。等来年春天长满了草,别的人就根本想不到这下面埋着的是秦国左丞相甘茂。 随着秦军的连连大胜,甘罗跪在王父的墓前,一五一十的告诉甘茂,他知道王父喜欢听这些。 “甘罗,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不能因此伤害自己的身体啊。你不知道伯娘因为你偷偷哭了多少次,又不能阻止你为王父尽孝。”玉儿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王父已经飞升成仙了,是我没想透。”甘罗跪坐在地上,突然说道。 “啥?”玉儿已经完全被古人的神逻辑给震住了,这会儿道教佛教什么的还没出现的吧,还能不能愉快的说话了? “我也要好好修习鬼谷纵横之道,追随初代鬼谷子和王父的脚步。”甘罗坚定的点头道。 按照古礼来说,甘茂去世,他的儿子和弟子们要穿着粗糙的麻布,在墓旁守上三年。甘罗年纪小,又和甘茂隔了一辈,原本是不用守的。没想到小甘罗硬是辛苦的守了三年,平日里就在那片平地上种些花草,阅读奇书《鬼谷子》。 三年的时光,转眼就过,这一天,正是他们除服的日子。甘罗的父亲甘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感慨道:“这三年我不知道掉了多少斤肉,可惜啊可惜。”人们起名字会根据婴儿出生时的特征,甘肥,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从小就肉实。 “父亲,你吃进去的粮食绝对没有浪费一点儿,肚皮还是那么圆润。”甘罗笑着在父亲圆圆的肚子上揉了一把。这样没大没小的动作,甘肥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搂着儿子去找自己的妻子。可以说,甘罗的调皮活泼,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源于甘肥这样的性格。 这个时候,就需要甘赵氏出马了。 第5章 甘赵氏 甘肥和自己的父亲一点儿也不像,没有父亲甘茂的聪明大智,反而整天嬉皮笑脸的,也会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呼天抢地。只能说,夹在天才的父亲和儿子中间,甘肥更像是个正常人。 当年甘茂出逃,托人将自己的妻子儿子接出秦国,可是为他们的婚事发了愁。女儿甘蓉最后还是嫁回了秦国,从此未再相见。儿子甘肥却是喜欢四处乱跑经商,没个定性,最后在赵国相中了一位女子。 甘赵氏温婉大气,聪慧伶俐,而且又坚强有主见,当得起甘家的儿媳妇。至于只有甘罗一个儿子,这也不是诟病。甘家几代单传,而且都是年纪不小得时候才生出来的。好在虽然儿子虽然少,在这个孩童死亡率很高的时代,最后都安安稳稳地养大了。 虽然别人都说甘赵氏嫁给了家族落魄、本身无才的甘肥可惜了,但是甘赵氏自己却觉得很幸福。不用和别的女人争抢良人,唯一的儿子天赋过人,又聪明孝顺,她特别知足。 “你看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就不能稳重一些。”甘赵氏嫌弃的点点甘罗的脑门,脸上却是满带笑意,“今天你玉儿姐姐和我做了一桌好吃的,快先去洗漱吧。” “那我和父亲可真是有口福了。”甘罗笑嘻嘻的,露出两个酒窝。 吃完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终于可以说正事了。听了甘罗想要去秦国,甘赵氏立马默默垂泪,把甘家父子俩急得抓耳挠腮,围着甘赵氏团团转。 “臭小子,都是你惹你母亲生气,还不快点儿跟你母亲认罪!”甘肥生气的一巴掌拍到甘罗的后背上,肥厚如蒲扇般的大手与脊背一接触,便发出“啪”的脆响。甘罗被拍到了母亲面前,可怜兮兮的求饶。 甘赵氏不愿意了,隔开自己的良人和儿子,埋怨道:“好好说话不行吗?怎么能动手呢!” 甘肥讷讷无言,只能委屈的跟玉儿躲在一边,让母子俩自己解决问题。 “你这没良心的,你可是从小生活在这鬼谷中,偏偏和你王父一样,对秦国念念不忘,那儿有什么好的!”甘赵氏粉拳乱捶,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对良人的怨言,也忘了掉泪。甘罗十分配合的嗷嗷喊疼,让母亲好一通撒气。 “母亲,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我们甘家要灰溜溜的离开秦国,而诋毁王父的那些人,却能权倾一国。”甘罗鼓着包子脸。 “朝廷之上,政敌纷争,哪有什么对与错,只有成败。当初那些人用计谋把你王父赶走,却也在你王父的请求下,将我们一家老小全部安然的送出秦国。你还有什么可生气呢?”甘赵氏叹了口气,“倘若你到了你进了官场,尔虞我诈,我这做母亲的,真真是要日日揪心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听玉儿姐姐说过。母亲你放心,我并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想让世人知道,我甘家还有人在,我想要重振甘家的声威。完成了这件事,我就老老实实地陪在你身边。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甘罗经常听玉儿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见挺有道理的,便记了下来,经常用到。 “母亲,父亲也想要去秦国做生意,他说自己从小在秦国长大,还是想回去。”甘罗在撒娇哀求之后,果断转移目标,把甘赵氏的注意力吸引到甘肥的身上。果然,甘赵氏立刻转换了目标,对着甘肥横眉竖眼。 甘罗偷偷一笑,拉着玉儿偷偷离开了,他一点儿也不担心父母感情问题,拌嘴也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姐弟俩一出屋门,就开始快速的奔跑起来,直到精疲力竭,才躺倒在缀满小花的草丛中大口喘气。玉儿当年救的那条肉狗,如今也长大不少,看到主人奔跑,也嗷嗷叫地跟了上来。玉儿蹂躏着狗脑袋,嘴上说道:“姐姐不想说别的,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玉儿姐姐,你再给我讲讲那些故事吧。”甘罗并没有做保证,反而让玉儿说起了那些未曾发生的历史故事。伴随着玉儿清脆的声音,甘罗看着鬼谷蔚蓝的天空,思绪渐飘渐远。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甘家终于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好了干粮,可以出发了。干粮是玉儿经过无数次实验,终于发酵成功的馒头和甘赵氏烙的秦国大饼。大饼很厚,不需要放油,直接把饼中的水分烘干,就算是天气热了,也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不变质。 玉儿看着甘赵氏拿着草绳把大饼系在甘罗的脖子上的时候,目瞪口呆。 “别嫌这样子累赘或者不好看,秦军所向披靡的一大利器,可就是这大饼。我们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找不到食物,这大饼可是救命的东西。”甘赵氏说话间,也给玉儿脖子上挂了一张。 出门在外自然是辛苦非常的,路程遥远,车驾的脚力不行,一行人颠簸了两个月,才终于来到了秦国的王都咸阳。 甘罗除了当年去邯郸城之外,从未离开过鬼谷,可惜当年年纪太小,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如今看到了恢宏阔达的咸阳城,甘罗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左瞧右看,好奇的很。 秦国自从商鞅变法之后,国力日渐强大,如今其余六国已经没有敌手。如此强盛的国力,使得咸阳的风貌都要比别处更加的昂扬威猛。街上行走的男男女女,个头高大,虎虎生风,似乎随时都可以拿起弓箭去战场杀敌。 小小的甘罗几乎被淹没在人群中,他撇撇嘴,决定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地练习拳脚,长得高高壮壮的。甘家已经近二十年没回来咸阳了,生长于这里的甘肥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感慨万千。 “走吧,我们去见你阿姑。”甘肥哈哈一笑,直接把儿子扛起来,朝着阿姐甘蓉所嫁的人家走去。甘罗也不害怕,笑嘻嘻地在高处看风景,哪里还有往日小神童的稳重。 因为已经有家仆提前一天送上了拜帖,等甘罗一家到达的时候,甘蓉和她的良人已经带着儿女们在门口等候着。 姐弟俩见面自是一番痛哭,上次奔丧之后,又是三年未见,怎能不互相想念?好在比起傻呼呼的阿弟,甘蓉可算是个有主见的坚强女子,很快便收敛了泪水。 “好了,把眼泪擦擦,咱们进屋说话。”甘蓉十分豪迈地一巴掌拍在甘肥的后背上,然后就是叠声吩咐,让家奴去准备热水热饭。甘蓉身为大姐,阿弟甘肥可以说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可惜嫁了人了,就不能捏捏阿弟肚上的肉肉了。甘蓉遗憾地说道,“一路奔波,你们都辛苦了。”说着,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这种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甘肥已经习惯了,甭管阿姐怎么伤感,甘肥都只能陪着笑脸,不敢一同掉泪。 一直好生安慰妻子的王贲看着妻弟又哭又笑的苦脸,不厚道的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甘肥还是那么有趣。 王贲乃是秦国著名将领,累世的军功,赏赐下来的房屋面积不小,只是风格比较粗犷,不如鬼谷那样山水秀美,鬼斧神工。因为秦国的特殊规定,成年男子便要独自立户,以此来增加士兵的数量,所以家中并没有长辈居住,甘蓉已经成年的长子也搬了出去。 总之,甘家全部住在这里,房间也是足够的。而天性活泼好动的甘罗,已经和王家的几个表哥玩闹在了一起,感情可谓一日千里。而内心成熟的玉儿则是把自己做的荷包分给王家的小姑娘,上面可爱的图案,立刻赢得了小姑娘们的喜爱。在这段找房子的过渡期,甘家人在王家过得挺愉快的。 第6章 玉儿 “父亲,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吗?”甘罗蹲在墙角,拨弄着土墙里长出的青草,那无辜好奇的小眼神,让甘肥忍不住老脸一红。 实在是没办法,秦国以军功为先,在咸阳城尤为明显,那些好房子都是军功卓越的人家的。而且,商鞅变法之后,秦国重农抑商,甘肥现在的身份,能买到这样的土坯房都算是幸运的了。 “这房子挺好的,离阿姐家近,治安也好。良人你真是厉害,能买到这样的房子。”甘赵氏温柔的话语安慰到了,又重新洋洋得意起来,吆喝着大家先进屋,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房屋的结构。 其实也没什么可介绍的,就一个会客的大厅,几间房屋足够几人居住,再加上一个也可赏月的小院子。只是这房子据说有煞气,已经多年无人居住,院中长满了杂草,一派荒芜的景象。 “这房子收拾收拾就能住,咱们抓紧时间,先把卧房给整理出来。”甘赵氏说话间,就找一条布绳将自己宽大的袖子给绑了起来。甘家虽然也有几个仆人,但大多年纪大了,而且有些细致的活,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比较好。 作为一个合格的主母,甘赵氏利落的给下人们分配好采买的工作。因为他们不识字,走之前默念了好几遍确保自己不会忘记。 “母亲,我做什么?”甘罗指着自己问道。 “家里没什么事了,你一个小孩子和你玉儿姐姐出去玩耍去吧。”甘赵氏顺手抓两个钱给甘罗,“自己喜欢什么就买。”然后急急急忙忙的离开了,男主外女主内,家里可还有许多事要忙活。 甘罗虽然自认为不是个小屁孩,但是又不愿让母亲心烦,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 玉儿拉着甘罗的手,神秘兮兮地说:“咱们可以去溪边捡些鹅卵石回来在院子里铺成一条小路,一定特别漂亮。走在上面还可以按摩脚底的穴位,一举两得。” 甘罗眼睛一亮,由衷的称赞道:“玉儿姐姐你真聪明,我以后要多和你学习。”在甘罗看来,每个人什么都有自己的长处。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甘罗总是善于发现别人的长处来学习。 玉儿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偶然间看别人这样弄的。”实际上她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实在是有个学神弟弟伤不起啊。来到古代,见到甘罗,玉儿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过目不忘,真的是看过一遍的书就能倒背如流,曾经的那些个学霸什么的都弱爆了!更难得的是,甘罗聪明灵动,不拘一格,总能以最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绝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所以为了成为弟弟崇拜的榜样,玉儿也是煞费苦心。虽然她不懂炸弹火药之类的事物,借助宽阔的眼界,琢磨个小东西还是能够的。 果不其然,听到玉儿谦虚的话,甘罗就感叹道:“玉儿姐姐见多识广,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也要外出游历一番。” 带着玉儿的狗腿子大黄,两人说说笑笑间就找到了家附近的一处小溪,恰好此时也没有洗衣的浣纱的女子。没了外人的束缚,天气又炎热,两人干脆脱鞋挽裤腿,踩进溪流里寻找漂亮的鹅卵石。 溪水清澈见底,周围绿树如茵,姐弟俩玩个不亦乐乎。 “呵呵,有鱼在亲我,好痒啊。”甘罗笑着缩起了脚丫。水中的鱼儿似乎并不怕人,不过一会儿,就试探着接近甘罗,仿佛在亲吻甘罗的脚丫。 “你别乱动,我把它们抓起来,今晚咱们加餐。”玉儿一个饿虎扑食,虽然吓退了不少游鱼,却也抓住了一条大的,那笑容灿烂的堪比天上的太阳。可惜鱼鳞滑不溜手,大鱼奋力地挣脱之后,一鱼尾拍在了玉儿脸上,才落入水中,摇摇尾巴,傲慢潇洒的离开了。 那姿态仿佛在说,哼,愚蠢的凡人,想吃我还早着呢! 这简直不能忍,大黄嗷呜一声跳进水中,要为主人报仇。而它溅起的水花,给玉儿来了个冷水浴。湿漉漉的衣服黏在玉儿玲珑有致的身上,让全程观看到这一幕的青年红了脸颊。 青年匆匆离开了这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走了几十米,就看到了来寻他的太子嬴政。 “阿武,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嬴政深知蒙武的性格,忠实稳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 蒙武回想起之前那位姑娘灿烂的笑容,小麦色的脸颊都遮挡不住那份红晕:“小臣有罪,请太子责罚。”很明显,蒙武希望通过受罚而打消太子的好奇心。 嬴政压根就没有怪罪他,只是更加想知道蒙武看到了什么,让蒙武这个大木头都变得忸怩起来。嬴政执意要前去,旁人是拦不住他的,护卫们加上蒙武只能紧紧跟上。 蒙武磕磕巴巴的劝阻:“太子,有名小娘子在那里戏水,没什么好看的。” “我看应该是挺好看的吧,让我们的蒙小将军都乐而忘返了。”嬴政调侃道,“你放心我就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把你这大木头都吸引了,她应该穿着衣服吧?” 蒙武点点头。 “要真是个好的,本太子可以为你做主。”嬴政拍拍蒙武的胳膊,命令其余人原地待命,而他则独自向前,向小溪望去。溪水淙淙流过,发出悦耳的乐调,在溪水中间,有一个个头小小的家伙。在阳光下,那皮肤奶白,似乎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嬴政看看小姑娘娇小的身材,这到十岁了吗?再回头扫视蒙武高大悍勇的体格,有种无力感,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护卫长居然喜欢幼女。 蒙武被嬴政用看变态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是没有太子的命令,他不敢随意上前。嬴政招招手,示意蒙武过来,说道:“我现在是没法做主了,你要真喜欢这样的,想成亲还要等上五六年。” 蒙武一头雾水,走过来顺着嬴政的手看过去,愣了一下,才老实地说道:“禀太子,那貌似是名少男,之前那名小娘子的阿弟。”蒙武也不是蠢的,为了顾及太子的面子,说的并不那么肯定。 “男的?怎么可能!”嬴政大为吃惊,虽然年幼,但也能看得出长大了绝对姿色不俗的小丫头,实际上是个男的!嬴政一时间难以接受。 实在是甘罗年纪尚小,长相随了貌美的甘赵氏,再加上玉儿和甘赵氏给他做的衣服比姑娘家穿的还要精致些,才使得他雌雄莫辨。精神上大受打击的嬴政干脆走得更近了,直接暴露了自己。 “两位大兄是?”甘罗耳聪目明,听到动静就发现了嬴政和蒙武二人。而他确实是个性格好的,还未说话就带着三分笑容,可爱的酒窝挂在脸上,让人很难产生恶感。 可惜嬴政心情极为复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这白嫩细腻的脸蛋,精致的五官,居然是个男的。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恨不得扒开甘罗的衣服看个究竟。 甘罗心里也纳闷,任谁被莫名其妙的一直盯着,心里也会不好受。在他差点忍不住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我姓赵,他姓蒙,我们来这里纳凉的,没想到恰好碰到你。” “原来是赵大兄,蒙大兄,我叫甘罗。”甘罗拎着自己的衣角,里面放着各色的鹅卵石,所以只能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甘罗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腿,解释道:“这是我家阿姐做的裤子,和别家的不一样。” “的确与众不同。”嬴政此时身上穿着的裤子实际上还是两个裤腿系在身上,并没有裤裆,平时还好,骑马时可就难受了。这裤子也和外族的裤子不一样,一看就是人家小娘子自己琢磨出来的。正是如此,嬴政犀利的目光才无法穿透裤裆的阻隔。他自然能看出这种带裆裤子的价值,不由得提出要见甘罗阿姐的请求。 此时男女大防并不严重,甘罗也未多想,只说自己不能替阿姐做决定,但是能帮忙转达他的请求。 嬴政点点头,表示他们二人会在原地等待,并不急着离开。 “你们稍等,我马上就回来。”甘罗把鹅卵石堆到岸边,飞快地离开了。 等甘罗离开之后,嬴政才疑惑地和蒙武说:“我怎么觉得这小家伙挺眼熟的,似乎哪里见过。你有印象吗?”蒙武摇摇头,心里却期待着之前那位小娘子的出现。 想了半晌也没个头绪,嬴政自言自语道:“甘罗、甘罗,是名闻诸侯国的甘茂之孙。就是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第7章 蒙武 在这个时代是十分注重关系的,譬如你是某某的后人,某某的徒弟,某某引荐来的,都能给自己加分。甘罗曾经和甘茂去过一趟赵国,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让各学派传人认识了这样一个小神童。想要与战国四公子争胜而搜罗门客的吕不韦自然也存着甘罗的消息。 而嬴政就是通过吕不韦,才听说了甘茂的孙子——甘罗。虽说只是通过一个名字,嬴政就大致猜到了猜到了甘罗的身份,可是现在的甘罗对于他来说,还不过是个小娃娃,没有什么价值。 玉儿并没有离开太远,她只是觉得自己身上湿了不舒服,不如捡些干柴回来烤火烤鱼,走了一路湿衣服也被日头给晒干了。她今天算是跟那群嚣张的鱼杠上了,非吃不可!甘罗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抱着干柴的玉儿。 “玉儿姐姐,我来帮你。”甘罗跑过去,把干柴抱在怀里,顺便说起了那两个男子的事,“他们说想见你,估计是要询问这个裤子的事情。” “就这么点儿小事还非要见我?算了,我去会会他们好了。” 甘罗领着玉儿回到小溪边,介绍了双方的身份。裤子的问题很简单,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嬴政十分大手笔的赠送了玉儿两锭金子作为感谢。钱货两讫,玉儿就客气的开始赶人,表示自己和阿弟还没有吃饭,要准备自己的午餐。只是没想到蒙武和嬴政依然不动如山,赖皮到底。 “玉娘。”蒙武喊道,不过看对方脸色不好,立刻换了个称呼,“玉女,你是想抓鱼吗?我来帮忙好了。”他才稍稍靠近,大黄就狂叫起来,使得他只能和玉儿遥遥相望。 玉女,我还心经嘞。玉儿默默地吐槽,嘴上却客气的说道:“蒙家大兄唤我玉儿就好了。”蒙武心情大好,溪里的游鱼便遭了殃。 另外一边,嬴政和甘罗则是往火堆里扔柴火。嬴政那么爱搭不理的,甘罗也就不管气氛尴尬不尴尬,自己拿出竹简,一读起来就入神了,未曾察觉嬴政越凑越近,最后几乎贴着甘罗的脸蛋一起看竹简。 “好!”嬴政看到精彩之处,忍不住一拍大腿,高声赞扬,如惊雷般的声音吓得甘罗差点儿载到火堆里,多亏嬴政眼疾手快抱住他,才让甘罗免于被毁容的命运。就算是嬴政,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当了多年的秦国太子,本身性子又是霸道的,当即就指责道:“你要是想学习聂政、豫让一样毁容,我可以亲自动手。” 甘罗把嬴政推开,绷着脸辩驳:“士为知己者死,聂政、豫让受国世之礼待之,宁可毁去容貌,也要替他人报仇,这份心性天下间有几人能敌?虽是刺客,也着实令人敬佩。岂可与此事相比?若非你突然出声,我当然不会栽到火堆里去。” 甘罗嘴巴一开一合,经常说得人哑口无言,更别提这件事本身就是嬴政理亏了。嬴政提起甘罗就是小家伙,小孩子,实际上他也不过比甘罗大了三岁而已,只不过是因为他从小就身材高大,两人看起来年龄差距才更加明显。他正值年轻气盛,所以只是紧抿着嘴唇,坐在火堆旁闷不吭声。 甘罗倒是豁达,他拍拍嬴政的肩膀,“刚才多亏你救了我,不然回去我一定被母亲骂。”没想到嬴政避开了他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嬴政才缓缓地开口道:“挨骂也比漠不关心的好。”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寂,只余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只是吃烤鱼的时候,甘罗注意到嬴政把烤的第一条鱼塞到了自己的手中。 “看什么看?我不过是觉得玉儿给你烤的鱼更好吃,与你交换罢了。” 甘罗瞅瞅焦黑的烤鱼,勉强认同了嬴政的说法。身为主人,自然要把好东西给客人分享。 嬴政这样说着,却在大家未曾留意的时候,随手把他硬抢过来的塞到蒙武的手中。相处了几年,蒙武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如此少年意气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稳重。 不过一会儿工夫,甘罗就听到嬴政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未做,多谢二位的招待,我们先告辞了。” 甘罗手里还捧着鱼,不等他整理好自己与嬴政他们道别,对方就已经快速地离开了,蒙武想和玉儿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对于玉儿的疑惑,甘罗也不明所以。对于想不通的事情,他的解决方法是先放一放,也许那天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嬴政烤的那条鱼虽然卖相不好,味道还是不错的,至少全熟了。 甘罗担心被鱼刺卡住,小小翼翼地啃着鱼腹上的肉。突然之间,他的牙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咯嘣一声,他的乳牙不敌对方的硬度,摇摇欲坠。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甘罗捂着自己的嘴,眼中雾气弥漫。 “怎么了?怎么了!别用手挡着,快让我看看。”玉儿着急的凑过来,扒开甘罗的手就想往嘴里看。甘罗原本整齐洁白的牙齿上出现了个豁口,粉嫩的舌头上一粒乳牙躺在那里。 “玉儿姐姐,我的牙掉了。”甘罗口齿有些模糊,说话都在漏风。他拿着自己的牙欲哭无泪。 “乖,没事啊,你这也该是换新牙的年纪,它会重新长出来的。”玉儿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破鱼,吞石头长大的吗?!”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鱼,不用翻找,就看到了磕掉甘罗牙的罪魁祸首,一枚质地极好的玉玦。 甘罗顿时联想到之前嬴政种种不自然的表现,顿时哀嚎一声,“赵大兄啊赵大兄,你要是想表达歉意的话,当面送就行了啊,为什么还要转个弯来?”可惜此时嬴政早就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无法感知到甘罗的幽怨之情。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甘罗你什么时候送的人家木瓜,嗯?”玉儿戏谑着把玉玦擦洗干净,塞给甘罗。甘罗拿着玉玦留着也不是,扔也不是,最后只能愤愤地扔进荷包里,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而此时郁闷的甘罗也就没有注意到这玉乃是黑山玄玉,只有诸侯和太子才有资格佩戴。 也不知道是不是掉的第一颗牙呼喊了号角,甘罗剩下的牙齿接二连三的掉落,让他都不愿意开口说话,免得被玉儿母亲笑话。他也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和赵大兄犯冲,而且倒霉的总是他。 夏秋相继,冬去春来,甘家焕然一新,原本破败的院子现在甘赵氏的打理下,重现魅力。铺着各色鹅卵石的小路曲径通幽,路两边是一年四季次第开放的花朵,高大的树木上挂着秋千,后院还种这水果蔬菜,让进来甘家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蓬勃的生机。 甘罗因为换牙的关系,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难得他耐得住性子,天天钻在书房里翻看甘茂留下的竹简。虽然他早已经能背诵出来,但是每回顾一遍,依然会觉得有收获。儒、道、墨、兵、鬼谷,各门派皆有长处,让人心驰神往。 春光正好,正适合踏春赏景,甘罗放下竹简,伸了个懒腰,如同猫儿般舒适的眯起眼睛。他已经接到师叔尉僚的传讯,要去城东迎接。 尉僚同样出自鬼谷一派,但并不是甘茂的弟子,而是出自别系。他精于相面测字,对纵横之术更是见解独到,甘茂就曾经说过,此子有国相之才。因而甘茂死后,新一任的鬼谷子就由他继承。 第8章 尉僚 甘罗禀告了母亲之后,就独自出门,到了咸阳城外迎接尉僚。咸阳城极为热闹,来往之人熙熙攘攘,甘罗个子低,干脆找了棵视野广阔的树爬了上去。 如今还是春天,枝条开始发芽,呼吸间都是那股子青涩的味道。暖暖的阳光并不耀眼,暖风熏得甘罗昏昏欲睡。上下眼皮仿佛相隔万里的恋人,誓死也要相聚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城门不远处聚集了不少百姓,那些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并且还有持续增多的架势。不管什么时候,看热闹都是人类骨子里的乐趣。人群中传来的聒噪声越来越大,吵得甘罗猛然一惊醒。要不是他及时抱住的树干,差点儿从树上摔下去。 甘罗向来是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看到不平之事,遇到需要帮助之人,他总是会伸出援助之手。当然,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古道热肠,才能广结好友,身边之人唯他马首是瞻。 “麻烦让一让!借过!”甘罗身子小,使尽力气在拥挤的人墙中剥开一条缝隙,如泥鳅一般钻到了最中间。当然被挤开的人也骂骂咧咧,仍然伸着脖子往里看。 他们的娱乐实在是太少了,随便一件稀奇事都能让他们说上半年。不过好在是他们虽然只能看热闹,帮不上什么,却也围成了一个保护圈,不让里面的人伤上加伤。 甘罗终于看到了里面的场景,那是一个身材矮小但是粗壮的男人,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即便是生活的重压,也不能把这样坚毅的汉子打垮。这是现在,他额头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黝黑的脸色煞白,嘴唇止不住的哆嗦。 甘罗一时之间慌了神,对于鬼谷一派的养生之道他有所研究,但是治病救人方面,则是需要大量的实践才能打磨出一代名医。 那汉子的婆娘已经慌了神,嚎啕大哭,却于事无补。甘罗着急地说:“这位婶子,你现在哭也没用,还是想办法把他送到医馆才是上策。若是缺钱,我这里有些刀币可以应急。大家伙都帮个忙,把病人抬到医馆去。” 甘罗大声吆喝着,可惜众人见他只是个小孩子,没有任何动作。甘罗也是急出一头汗,暗恨自己没有多读写医术,也许此时就能派上用场了。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外围有人喊道,压住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与病人同行的汉子大夫挤出一条出路,一个面白有须,约摸四十岁左右的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而在大夫的身边则是一名面容严肃的青年牢牢护卫着他的安全。 “师叔!师兄!”甘罗高兴地脱口而出。师叔尉僚捋着自己的胡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在众人未注意到的地方,朝着甘罗眨了眨眼睛。而师兄邱无雪依然板着一张脸,轻抬了下眼皮,算是表明自己听到了甘罗的呼喊。 甘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么久未见,师叔师兄依然是这般脾性。 尉僚实际上已经年过半百,只是保养有道,才看起来年轻许多。丰富的阅历让他洞悉世事,虽然不曾专精医术一道,也小有成就。至于邱无雪,是当年尉僚在战场上捡来的孤儿,已经记不得自己的身世家人,从此便跟在了师父尉僚身边。 “别怕,我就是大夫,你现在感觉如何?”尉僚一边诊脉,一边面带笑容地问道,极大的安抚了病人的心灵。 “肚子,好痛!”那汉子从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就大口喘气,显然已是痛到极点。尉僚撩开对方的麻衣,在他鼓鼓的肚皮上按压了几处,心里便有了结论。 “罗儿你可还记得菖蒲、藜芦、肾叶橐吾?”尉僚深知自己徒弟的个性,还是觉得小师侄比较可爱,使唤起来也特别顺手。 “记得!”甘罗大声应道,然后窜出去寻找这些草药的嫩芽,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春天正是采摘这些草药的好时节,而甘罗在树上等待的时候,就看到了它们的身影。 甘罗很快采摘齐全,送到了师叔尉僚的手中。 “嚼碎,喂到他嘴里。”尉僚又把草药重新塞给甘罗,悠哉悠哉看好戏。 很显然,病人已经痛得拒绝草药的力气都没了。甘罗只能苦着脸,把苦涩的野草填进嘴里嚼啊嚼,差不多了就赶紧吐出来喂给那汉子。他自己已经跑到一边吐开了,早上吃的饭都被吐个一干二净。 甘罗还只是接触了一下,把草药整个吞进去的病人反应更加强烈。他突然来了力气,推开抱着他的妻子,翻到旁边狂吐不止。一开始还只是干呕,在尉僚在他后背上推拿几下之后,在众人的惊呼中,吐出了一滩小拇指长短的虫子。 白而略有些透明的虫子在呕吐物中蠕动,看清这一幕的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就连吐出它们的壮汉都大惊失色,吓得贴地后退。 就只有尉僚能神色自若地拿出一个饼在那里啃啃啃,丝毫不影响食欲,还特地说道:“这虫子白白胖胖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众人一听,铁青着脸的都哇哦一声,加入了呕吐的行列。 尉僚在那里笑得云淡风轻,在众人的呕吐声中,那大饼也似乎更有滋味了。邱无雪早就习惯了师傅的不着调,依然面无表情的伫立着,仿佛冬天里的雪人,透着早春冰冷的寒气。 好不容易大家都吐够了,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来询问。 “敢问恩人姓名?我这究竟是为何,肚子里竟然生了这么多虫子?怪不得我腹痛难忍。”汉子说话间就要双膝跪下,不过被尉僚扶了起来。甘罗侧着耳朵倾听起来,巴望着能多学些竹简上学不到的东西。 “听你的口音可是楚国人?”尉僚反问道。 “是是,我正是从楚国来做生意的。”汉子点头应是,并且拿出货物中的一匹麻布,“请恩人一定收下我的谢礼。” “这倒不必,我猜你喜欢吃生鱼,是也不是?” “我们那里咸水湖的鱼生吃起来那叫一个鲜!”汉子说着吸溜了一下口水,“难不成,竟是……” “不错,生鱼吃起来虽然味美,但有些鱼肉中掩藏着肉眼不易察觉的虫卵。那些虫卵被你吃进肚中,生长繁衍,就会变成如今这幅摸样。所以吃生鱼时一定要谨慎!刚刚那些草药,正是用来催吐的。”尉僚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啊。”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再回过神来,那大夫和他的徒弟们竟然都已经不见了。 甘罗被尉僚拉着狂奔进城,因为大家伙都被吸引去看虫子了,城门口排队的人并不多。甘罗和邱无雪倒是没什么,率先逃跑的尉僚反而因为狂奔过猛,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也是尉僚的一大缺点,在习武方面实在是没有天分。 反观邱无雪,明明身上还背着一个一人高的大包袱,在停下来之后,依然脸不红,气不喘,就像是散步一样轻松悠闲。 “师叔你别急,慢慢呼吸,我扶着你走。”甘罗乖巧地当尉僚的小拐杖。 尉僚喘匀了气息,才假哭道:“罗儿啊,还是你听话,知道心疼师叔,哪像我这破徒弟,一点儿都不懂得心疼人。这样子带出去都要被那群老家伙嘲笑,这次诸子集会,师叔就盼着你帮忙撑面子了。” “师兄面如冠玉,武功高强,乃我辈学习之榜样。师叔你就放心吧,别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甘罗说话也是没错,那些老先生的徒弟都是饱读诗书的有学之士,若是邱无雪一上场,以武力绝对横扫一大片。 甘罗还给尉僚面子,邱无雪就直接冷冷地开口:“师父,别闹。” “……”尉僚被打击了,一个人蹲到角落里恶狠狠地啃饼,时不时哼一声,仿佛在说我很生气,快来哄哄我。 甘罗左劝右哄也不管用,只能扯着邱无雪的袖子:“师兄,你就去跟师叔认个错吧。” “放心。”邱无雪宽厚带着茧子的大手,在甘罗的脑袋上拍了拍。然后他直接把尉僚扛在肩上,示意甘罗前面带路。甘罗崇拜地仰望着高大的师兄,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这样威武稳重。 尉僚的大呼小叫,被邱无雪给无视了,最后他只能以袖遮面,不让别人认出自己。他心里暗想,反正现在丢脸的是他们。 邱无雪扛着人与包袱,行走如风,很快他们就到了甘家。甘赵氏领着玉儿做了一大桌酒席就等着尉僚和邱无雪的到来。幸好邱无雪还知道给自己老小孩的师父留点面子,在离甘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把尉僚放了下来。 尉僚冷哼一声,整理好自己的衣袖帽子,径自进了甘家的大门。邱无雪淡定地跟在身后,又变回了那个无悲无喜的护卫。 “师兄,师叔只是希望你……”更像个人类一些。 甘罗的话还没说完,邱无雪就摸摸他的头说道:“我知。” 第10章 荀卿 尉僚在面对自己徒弟、师侄的时候有些老顽童的架势,但是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保持着一派世外高人的姿态,很能唬人。至少甘赵氏就私下里不止一次提出让甘罗多和师叔学习,宁可做个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也不要在朝堂之上累成狗。 甘罗面对过度忧心的母亲,只能反复的安慰对方。“母亲你放心,就算是秦王亲自来请我,我也微微一笑,拒绝到底。”对于甘罗来说,能证明自己的方法有很多并不一定非要入朝为官,只是甘赵氏亲眼目睹了甘茂的结局,才对此事分外过敏。 显然,甘罗自吹自擂的话逗乐了甘赵氏,她点了一下甘罗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傻孩子,哪有你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堂堂秦国大王,各方豪杰可用,哪里会需要你一个娃娃。也是,我就是想太多了,反而自添烦恼,你不嫌弃做母亲的罗嗦吧?”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会这样。”甘罗温驯地躺在母亲怀里,任由甘赵氏温柔的手穿过他的发丝。 尉僚再次习惯性地和徒弟邱无雪闹脾气了。没办法,面对一个比冰山还要冷硬的不可爱弟子,尉僚总是时不时头脑欠抽,化身泰坦尼克号。老小孩就是这么任性,他曾经躲着邱无雪让对方找了他一天。 而这一次,尉僚为了挽回他身为师父的尊严,逼着邱无雪住在甘家,而他自己包袱款款地去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处落脚的草庐。 “不错,老夫很满意。”尉僚摸着自己长长的漂亮胡须,笑成一朵花。这处草庐是已经许久未曾有人居住,也是鬼谷一派的财产,从张仪那时传下来的,历代秦王也不想得罪能人辈出的鬼谷,再加上感念张仪为秦国做出的贡献,因而未曾收回。 甘罗从收到尉僚的竹简开始,就来这里收拾打扫,草庐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装饰着香草,祛除了空气中陈旧腐烂的味道。窗户上是新钉的麻布,光线虽然暗些,却也能挡挡早晚的寒气。 “师叔,真的不叫师兄过来吗?”甘罗忍不住为邱无雪求情。 “等到他什么时候会笑给我看了,我才见他。在甘家需要接触的人多,他要应对也要耗费不少经历。哈哈,大丈夫就是要经历磨砺才能成才。” 尉僚也真是为了这个弟子尽心尽力,平日里装疯卖傻,出尽奇招,就是想让邱无雪能变回正常人,可惜都失败了。他只能暗暗诅咒那些把邱无雪变成这样的人。 甘罗一脸无奈,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师叔,我倒不是担心师兄,而是担心你,没有师兄鞍前马后的照顾,你能活下来吗。”他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至少做饭这一条,尉僚就能把自己毒死。而且尉僚不喜欢外人进入自己的地盘,找个仆人来伺候也不行。 尉僚傻眼了,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长期的饭食问题。 “玉儿,我的好玉儿!”尉僚深情的呼唤着玉儿的名字,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的玉儿简直不忍直视。玉儿把菜刀挥舞地嗖嗖作响,尉僚立刻改口,“当年伊尹能治大国若烹小鲜,现如今我尉僚也能治小鲜若烹大国,玉儿你就专心准备诸子集会的食物就好,我不打扰你了。” 忙得火急火燎的玉儿小娘子终于满意了,她又不是鬼谷的人,凭什么给尉老头子当丫鬟? 说起来准备工作也就他们三个人来做,另外还有邱无雪暗中帮忙,忙个昏头转向,也比不上喜欢广集门客的战国四公子的排场。好在参加学术论坛的文人居多,更讲究风雅,别的倒不怎么在意。不过半月时间内,就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多号人,其中最为出名的,莫过于当世大儒荀卿,尊称荀子。荀卿带着自己最得意的两位门生,硬是挤进了草庐之中。 荀卿年纪比尉僚大上许多,须发皆白,满脸褶皱,看起来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棺材,唯有那一双眼睛依旧睿智犀利。他说几句话就要喘上许久,两个弟子在一旁殷勤的侍候着。 “见过尉子。经常听老师谈起您的大名,我曾拜读过你的兵书《尉僚子》,真是惊为天人。希望李斯能多多聆听尉子的教诲。”荀卿弟子中叫李斯的率先出来拜见尉僚,侃侃而谈,充分表达了他对尉僚的敬仰之情。相较之下,那个结结巴巴,说话都不清楚的韩非就黯然失色了。 韩非从小因口齿原因倍受歧视,所以如非必要,很少开口。 不过不管是李斯还是韩非,尉僚都是云淡风轻的微笑。 “我那只会拳脚功夫的徒儿不在,这是我的师侄甘罗,极为聪明伶俐。”尉僚提到甘罗,笑容更真诚些,甘罗也随之拜见荀卿。 谁知道刚行完礼,荀卿就发出一连串的问题:“甘罗,我听过你的名字。你可知道何山无石?何水无鱼?何门无关?何车无轮?何牛无犊?何马无驹?何刀无环?何火无烟?何人无妇?何女无夫?何日不足?何日有余?何雄无雌?何树无枝?何城无使?何人无字?” 荀卿说话极轻极快,才能一口气问完这么多问题。这不仅考验人的思考能力,还考验人的记忆力。 不过荀卿刚刚问完,甘罗就不慌不忙地说出了答案:“土山无石,井水无鱼,空门无关,舆车无轮,泥牛无犊,木马无驹,斫刀无环,萤火无烟,仙人无妇,玉女无夫,冬日不足,夏日有余,孤雄无雌,枯树无枝,空城无使,小儿无字。然否?” “大善,大善。”荀卿拊掌大笑,回头问两名弟子,“他可有缺漏或者顺序弄错的?” 韩非略有些迟疑地回答:“应当未有。”他记忆力并不是多强,所以不敢确定。 荀卿显然更高兴了:“我听说你至今还没有师父,不如来给我当关门底子如何?”荀卿也是见才心起,有心想要收甘罗入门。 可惜甘罗年纪小,直接反问道:“那为何你不是你给我当徒弟?”在甘罗看来,他是需要向别人学习,但别人也需要向他学习呢,师徒名分根本就不重要。只是他这话太过傲慢了。 荀卿并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说:“不如这样,你我各出一道题,两相应对,赢者为师,如何?” “好,请出题吧。”甘罗最喜欢这种比赛了,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荀卿道:“天上星星多少颗?”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天上繁星无数,从来没有人数的清。 不过对于甘罗来说,这题不难:“天上星辰共计三百三十六万三千六百个。不信你可以亲自去数。”甘罗俏皮地眨眨眼睛,似乎非常得意。他随之就提问,“荀夫子猜猜我同时能做几件事情?” 荀卿心想,既然甘罗敢提出这样的问题,应当很有自信才对,要往多了去猜:“四件?” 甘罗伸出食指晃了晃:“不对,是六件!” “哦?甘罗小夫子可否演示一番?”荀卿愿赌服输,不以为忤,“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了。“ 甘罗有些兴奋了,就像是小孩子总渴望一天长大成人一样,能当一个大人,特别是荀卿这样的大学者的老师,让小孩激动得满脸通红。甘罗装模作样的轻轻嗓子找来竹简和毛笔,一边解释一边做。 “我可以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中念诗,脑里思考,脚下文章,同时准确的数出草庐内竹简的数量,加起来六件事。”甘罗完成之后,还特地比划了六这个数。 荀卿暗暗点头,说道:“光这一手,恐怕也要耗费几年功夫,后生可畏,我输了。草庐可有香案香炉?”最后一句是问尉僚的。 尉僚还没反应过来,顺手指了一个方向。结果荀卿还亲自去搬香案香炉,要正儿八经的行拜师礼。 第11章 韩非 “夫子,我、我来,就就好。”韩非一看自己的老师要去搬香案,他原本还能通过慢吞吞的说话来掩盖的口吃,一着急也暴露出来。他家老师如今已是耳顺之年,头发花白,走路都感觉颤巍巍的。别到时候香案没有搬起来,还把自己给砸着了。 而荀卿的另一位学生李斯原本还在愣神,见状也急忙阻拦荀卿的行为。这不是胡闹吗?!拜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屁孩当老师,只会被天下人耻笑。他一点儿也不想多一个九岁的师公来孝敬,他这次来还准备在秦国大施拳脚呢。 荀卿分外不高兴了,拿着手中翻山越岭必不可少的拐杖敲打两个学生。反正在这个年代,平民阶层是因为老师的存在,才有机会学习文字知识,不然那些东西永远掌握在贵族手中。因而,老师具有极高的地位,人们对于老师的尊敬已经达到了可以为其去死的地步。 “我要拜师,自然是要亲自准备香案和香炉,来能表达我对老师的敬意!” 可怜的韩非和李斯抱头鼠窜,还要替荀卿担心:“夫子,我们错了!别打了,小心崴着脚。”当别人的弟子就是这么悲催,你若是对不起老师,别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给淹死,还要骂你不珍惜能学学问的机会。 尉僚哈哈大笑,唯恐天下不乱地说着:“就是就是,尊师重道可是为人的本分。”还好还有个比较正常的甘罗可是收拾这混乱的局面。 甘罗顾不上添乱的师叔,赶紧去抱住荀卿的胳膊,说道:“荀夫子不是还要拜我为师吗?不要耽误了时间。”他现在没有大人的那些弯弯绕绕,所以不会推辞说刚才是开玩笑的,不作数。 “夫子,小子姓荀,名况,字卿。”荀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听话的收了手。 甘罗笑着拍拍荀卿枯树皮一样的手背,亲昵地喊道:“阿卿。”荀卿高兴的“诶”了一声。 这新鲜出炉的师徒俩相亲相爱的场景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回有甘罗发话,让两位徒孙略表心意一番,荀卿也就没有拒绝韩非和李斯的帮忙。两位青年为主力,荀卿这个老头子抬把手,总算弄整齐了拜师的物事。 其实说起来,当世虽然有释奠尊师之礼,却没有一套专门固定的礼仪。大多数私学都像孔夫子一样心仪成礼,辅以束修罢了,分外朴素。只是甘罗和荀卿的关系有些复杂,荀卿才如此郑重其事地行拜师礼。 香案摆在院内面朝太阳的方向,香炉置于正中央,周围还摆着各种瓜果祭品。当然,这些都是荀卿在尉僚家厨房里搜罗来的。荀卿站在西阶上,面朝东方跪下,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清烟袅袅,直冲云霄。 “一敬皇天,二敬后土,三敬鬼神。小子荀卿,今日拜甘罗为师。日后自当用心侍候甘夫子,不忤逆,不轻慢。天地神鬼共鉴!”荀卿声如洪钟,面容整肃,没有丝毫轻视之意。虽然开始只是一个玩笑般的打赌,但是,君子当谨守诺言,言行一致。 就连笑嘻嘻的甘罗都被荀卿这份郑重给打动了,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尽管他还现在不曾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对荀卿是敬佩的。他在想自己若是那天小聪明失败了,能做到荀卿这般吗?应该不能吧。 “夫子,请用酒。”荀卿举起青铜酒杯,递给甘罗,里面已经斟了满满一杯。 “阿卿,我知道自己只有些小聪明,但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会把我会的都交给你。”甘罗一饮而尽,因过于激动,就说了傻话,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荀卿乃是当世大儒,哪里用他这小孩子的教导?这师徒的名分也就仅仅是名分罢了。 荀卿却很赞同甘罗的话:“那是自然。我这两名不成器的弟子也要会多听从夫子的教诲。” 韩非和李斯顿时从得意门生变成不成器的弟子,其中苦乐,唯有他们自己才知晓。不过表面上,李斯和韩非还是十分恭敬地拜见了小师公。 甘罗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心想着自己怎么也要给三个晚辈见面礼,可惜他并没有在身上携带多余东西的习惯,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阿卿,阿非,阿斯,见面礼先欠着,我下回再补上。” “见面礼?”不光是荀卿他们,就连尉僚都未曾听说过这种说法。 甘罗并不居功,解释道:“见面礼是玉儿姐姐教我的,初次见面要馈赠对方礼物以示亲近。我现在身为长辈,就更应该为你们准备份礼物了。”甘罗却不知道的事,因为此次会面,“见面礼”自此开始流传于天下。 甘罗回去之后琢磨了好久,准备了三份礼物。一份是木雕的假牙,送给荀卿,帮助对方咀嚼食物。还有两份是藤球,送给韩非和李斯,让他们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能通过蹴鞠加深对军事策略的理解。至于荀卿的其他众多弟子,甘罗选择性的忘记了。 要知道甘赵氏来自赵国,对甘罗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当年赵灵武王胡服骑射,赵国人学会了骑马射箭。赵王经常带着亲信出城巡视,有一日在树林里看到一只兔子,赵王下令要抓活的,于是大伙兵分四路,合而围之,却不想野兔受惊后四处逃窜,在马蹄间穿梭,成功逃离。在大家垂头丧气之时,一谋士提议以球代兔,蹴鞠便由此产生了。只是最初蹴鞠是在马上玩的,到后来才成为脚上运动。 甘罗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甘赵氏骑马射箭,踢蹴鞠。这次做藤球,他一时没忍住就多做了一个,准备留着自己玩。 荀卿拜了甘罗为师,虽然不干涉与其他人原有的辈分关系,但按理说,还是要去甘家拜访的。而且和老师同处一处,自然要随侍在侧。结果让甘罗只有惊,没有喜。他可被甘赵氏揪着耳朵好好教训了一通,可惜这礼已成,关系是变不了的。 “人家荀夫子年过六十,都能当你王父了,你好意思收这么大的徒弟。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多,走过的桥也比你走过的路多。这师徒关系做不得真,你一个小娃娃让荀夫子照顾你也不怕失了福气。”甘赵氏耳提面命,生怕儿子的心气过高,长歪了就掰不回来了。 她也是关心则乱,甘罗聪明活泼,性子却温厚善良。与荀卿两人的关系是极为特殊的,名分上他是夫子,荀卿是弟子;生活上荀卿是王父,他是孙子;而在学问上,有时相谈甚欢,但两人遇到意见不合时,也会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荀卿敲着拐杖,甘罗揪对方的白胡子。 总之,两人分外融洽,荀卿每天快活的要多吃一碗饭。当然,大家伙胃口都挺好的,实在是玉儿小娘子的厨艺精湛,饭菜美味可口,做法独特。 草庐陆陆续续有许多大家前来拜访,荀卿并不隐瞒自己的小夫子,反而十分乐意做引荐人,介绍许多学者给甘罗认识,甘罗的知名度达到历史新高。 第12章 小乞丐 张仪曾经说过一句话:“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交争,其势不两立。”可惜,曾经的南方霸主楚国经历楚怀王以及楚顷襄王两任昏君,亲小人,远贤臣,国立日渐衰微,就像是衰疲的老虎,就连那屈原都绝望投湖自尽。 反观秦国,几任国君励精图治,看起来文弱的嬴子楚都能在登位之初,派吕不韦为帅,灭掉了东周,打败了诸国联军。秦国一国独霸的势头,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拦了。各学说门派的继承人,纵然心里可能不承认,但是凡是有远见的,都能看出来秦国未来的辉煌之路。 因而,此次诸子集会,地点从赵国邯郸转移到了秦国咸阳。有的是想来秦国寻得功成名就、大展宏图的机会,例如李斯;有的是主要为了诸子集会,但是也想趁机观察秦国,如韩非。 甘罗见了一拨又一拨人,好不容易才寻得机会偷得空闲,他便拉着师兄邱无雪和玉儿上街游玩。尉僚也希望邱无雪能多接触人群,简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之前做的多余的那个藤球就派上了用场,甘罗一边走路,一边颠着藤球。他的脚下功夫极好,藤球就像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怎么都不会掉到地上。这就是属于甘罗的华丽表演秀,他双腿交替颠球,忽然间,藤球到了他的肩膀上,从左肩到右肩,最后顺着脊背滑落到身后。它就像是在后脑勺上长了眼睛,右小腿一曲,脚后跟接触藤球,藤球就高高跃起,出现在他的头顶上空。 甘罗安然的走路,藤球宛如一只小兔子在他头顶蹦蹦跳跳,他一点都不会担心撞到路人。 不知不觉间,甘罗的身后聚集了许多小孩子,几乎都是乞儿,或者平民家的孩子。他们平常没有玩耍、游戏的机会,所以看到甘罗蹴鞠的样子,就着了魔一般跟了上来。 等到甘罗用脑袋顶累了,身子微微后倾,藤球停在他的胸前,最后被踩到脚底下。 “好!”身后传来异口同声的喝彩,把甘罗给吓了一跳。他扭过身,顿时瞪大了眼睛,跟着他的小孩子黑压压一片,全都用那种闪亮亮的眼神盯着他。那眼神似乎在等着他玩出新花样,还有对藤球的渴望。 甘罗手捧着藤球,低头看看球,再看看这群脏兮兮的小孩子,露出了微笑,将藤球送给最前面的那个男孩,说道:“我把藤球送给你们,大家可以一起玩蹴鞠啊。” 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高兴地咧开嘴,甘罗一开口,他也不拘束了,十分自来熟的询问甘罗的名字,立马就叫上了“大兄”。 蹴鞠起源于赵国,在楚国和齐国尤为兴盛,但是在秦国,却几乎没有玩的。在秦国人的观念里,这种游戏会让人玩物丧志。统治者不提倡,上行下效,百姓们玩得就不多。因而甘罗需要讲解一些蹴鞠的规矩和技巧。 那群小孩子脚法并不好,几乎都是在乱踢,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以他们为中心,附近的百姓也看得滋滋有味,还自豪的跟别人说自家的儿郎踢得多么出色。 “师兄,玉儿姐姐,我们走吧。”甘罗揪揪两人的衣袖说道。三人准备悄悄的离开。 这番热闹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正在街上视察民情的嬴政听到了声音,也好奇地凑过去。 “蒙武,咱们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好久没见到如此欢乐的场景了。” “是,主子。” 嬴政在蒙武的护卫下,轻轻松松的挤了进去。 “呵!居然是蹴鞠!”嬴政回想起儿时在邯郸的经历,“咱们秦国不兴这个,真难得我还能见到蹴鞠的场景。” “我曾听父亲说起过,赵国和齐国都拿蹴鞠来练兵,在我看来,倒不如真刀真枪的干他一场。”蒙武的父亲就是当年迎嬴政和赵姬归国的蒙骜大将军,将帅之家的他们关注更多的是武器兵法方面。他的观点也确实代表了秦国大多数武将们的观点。 嬴政点点头,赞同道:“你是没有亲眼见过邯郸城内的人对蹴鞠之术的狂热,有的无赖天天不干活,就喜欢蹴鞠斗鸡。我其实对蹴鞠并不热衷,只是这么多年没见,突然看到还有些怀念。” 说着,嬴政一个翻身跳到了那群孩子中间。凭借着自己比同龄孩子都要高大的身躯,以及近几年练武练出来的灵活身手,嬴政一个穿花步法,那藤球就滚到了他的脚下。几个小孩子要来争抢,都被嬴政给戏耍了过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凭什么抢甘罗大兄送给我们的球?!”孩子中的头儿,也就是和甘罗十分自来熟的小乞丐上前和嬴政理论。他眼睛机灵的一转,趁其不备就出脚抢球。 嬴政左右脚一拨弄,小乞丐非但没能抢到球,反而摔了个大马趴。嬴政笑得张扬肆意,斜飞入鬓的眉毛都上扬起来。他从来不曾被某一件事情抓住全部心神,时刻保持警惕才能在危机四伏的王宫生存下去。 “甘罗是我的,他做的藤球也是我的,有本事你就来抢。”这就是嬴政的霸道逻辑,他是秦国的太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 小乞丐反应特别快,倒下的瞬间就嚎啕大哭,那嗓门响天彻地,“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还未走远的甘罗听到哭号声,折返回来,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再见到嬴政,甘罗觉得自己有些牙疼。如今也算是“新仇旧怨”,他直接挥掌冲了上去。 甘罗的掌法如排山倒海,一波接着一波,嬴政避开之后便迎头而上,两人四手交错,短短几息之间就已经过了十几招。 甘罗个头小,年纪小,略有些吃亏,不过他注意到邱无雪要出手相助,还是大喊道:“师兄我自己可以!” 邱无雪收回刚迈出去半步的脚,淡定地抱胸而立。与此同此,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蒙武随之也收回了脚。 蒙武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太子每次只要一遇到甘罗就会变得格外不正常,你看两人争球,你来我往的,哪里有火气?太子倒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眼睛都亮了。察觉到这些,尽忠职守的蒙武也可以假公济私一下,移了几步挪到玉儿的旁边。 “玉儿,一别数月……” 蒙武话还未说完,就被玉儿的喊叫声给打断了:“甘罗,铲他的脚!抢球!后面,注意后面!”玉儿挥舞着拳头,就差亲自撸袖子上场,替甘罗掠阵了。至于蒙武的话,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没有听到。 这就是运动的魅力! 藤球在半空中旋转,甘罗和嬴政同时跃起,使出飞踢去捞球。 时间定格,小小的藤球被两人踢出去的腿夹在中间,一动不动。幸好嬴政如今的裤子是改造过后的,不然如此大的动作,老二和屁股都要被人看光了。 “赵大兄,你赢我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你,这次就算我们平手如何,你就把藤球还给他们吧。”甘罗虽也有争强好胜之心,却更懂得审时度势,现下的情况确实两人无法分出胜负。 “那也未必,我们接着再来!”嬴政难得遇到敢和自己较量的人,正玩得兴起,怎么可能让甘罗轻易喊停。 第13章 子楚 嬴政突然勾起嘴角,脚背发力,藤球再一次向上扬起,甘罗见状,立刻张开双臂去抱球。就是这个机会,嬴政非常狡猾的一招横扫千军,让身子倾斜的甘罗彻底失去平衡。 “甘罗!”玉儿惊呼出声,情不自禁地向前几步,张开双臂,想接住快要摔倒的甘罗。可惜她一个瘦弱的姑娘,纵然性格彪悍些,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更何况蒙武当机立断,拦住了玉儿。 “你这家伙,快放开我!要是我家甘罗出了什么事,我跟你们没完!”玉儿被蒙武的铁臂抱住,只能又抓又挠的,对方也不敢还手,避也避不开,很快脸上就出现了几道抓痕,还渗着血珠子。 邱无雪见状,安心的收回目光,重新关注起场内的局势。别看蒙武人高马大,胳膊比玉儿腰都粗,气势完全不行。 场内的变化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甘罗既然已经无法站稳,就干脆放弃自身的平衡,一心抱住藤球。他也确实如愿以偿,达到目的之后就顺势前趴,把嬴政压倒在地上。 小小的甘罗趴在嬴政身上刚刚好,虽然对方肌肉硬了些。两人四目相对,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甘罗咧开嘴,甜甜的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赵大兄,看来这局是我赢了。”那得意的小模样,让嬴政有些牙痒痒。两人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都还是义气相争的岁数,怎么会轻易服输? 嬴政想着甘罗一个男孩子,却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是一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偏偏自己输了,这是他轻敌了。他心里一团火在烧着,眼睛愈发明亮。 正当他准备说再来一局的时候,蒙武突然开口:“主子,有急事!” 嬴政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站起来任由侍卫怕打掉身上的灰尘,一边微抬着下巴说道:“这次我略逊一筹,咱们俩三日后再来比过。”撂完狠话,他身后跟着一群侍卫扬长而去。 大家伙看热闹没了,自觉散了。那群小孩子一阵安静,明白过来是甘罗把欺负他们的小无赖打跑之后,一起高兴的欢呼。小豆丁们一个个簇拥着甘罗,就像是看天上的星星那样崇拜。 “师兄,你不觉得那眼神都快要把甘罗给吃了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肉麻了吧。”玉儿打了个哆嗦,凑到邱无雪身边。 显然邱无雪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对方只是冷淡的回了一个字:“嗯。”简直比“呵呵”还要让玉儿抓狂。大街上可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甘罗一行人走到了僻静的地方。 “甘罗大兄你可真厉害!”小乞丐恨不得把甘罗夸到天上去,奈何学识有限,只能笑着挠挠头,“要不是你,我们今天可就要白白被欺负了。” “也是之前赵大兄让我的,他其实人也不坏。呶,藤球给你们。对了,我还没问你们的名字呢?”甘罗想想嬴政的剑眉朗目,以及崩掉他一颗牙的玉玦,他觉得赵大兄也就是性格恶劣些,但是人还不错。 “我们这些小乞丐那里会有名字,甘罗大兄你想怎么叫我们都行,狗子,傻蛋……随便吧。”小乞丐一瞬间露出了落寞的神色,继而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虽然他脸上还是脏兮兮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亲近甘罗。 若是放在以前,像甘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他们一定不敢接触。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很温暖,很亲和,不会灼伤他们。 甘罗一直生活在鬼谷这样的小圈子内,没想到就算是咸阳都城的乞丐都过得如此,连个名字都没有。 “我虽然学识不够,但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如何?”甘罗说出来这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名字本该由年长者赐下,可是这群小乞丐也没个长辈,他这样算是逾矩了。 不过看到小孩子们激动的神情,甘罗知道自己这次做对了。甘罗自己是姬姓,甘氏,名罗,因为还未到二十岁,所以没有加冠取字。给小乞丐们取名字的时候,他们嫌麻烦,直接说姓氏合为一体反倒用着方便。 一个个小豆丁排着队,依次领到了自己的姓名,兴奋地在嘴里念上好几十遍。拥有的太少,每得到一点点就特别开心。 另一边嬴政匆匆坐上马车,在车内换上了太子服。秦国尚水德,以黑色为尊。纯黑色、绣着暗金色龙纹的太子服衬得嬴政愈发庄重肃穆,完全没了与甘罗相处时的欢乐。 “蒙武,来人可曾说过发生了何事?”嬴政下车的时候,一边疾走,一边询问蒙武。明明健步如飞,他的衣袍和太子冠冕却没有丝毫晃动。 蒙武紧跟其后,低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禀告给太子。好在此次并没有灾祸,只是秦王突然想念自己的太子,急命人把嬴政寻了回来。 嬴政看到自己的父王,严肃的脸上带了些微笑容:“孩儿叩见父王。” 秦王是个疼孩子的,又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嬴政不过腿稍一弯,他就立刻扶嬴政起身。几年过去了,秦王子楚不过三十来岁,可是因为早年的质子生活,给他的身体和心里都埋下了病根,看着更加文弱。 不过这都是表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嬴子楚绝不是简单的人物,霸道聪明的很。因而嬴政非常崇拜自己的父亲,在他小小的心中,已经有了宏伟的志向。 “我听成蟜说你和一个小孩子当街打闹,这还哪里有我大秦太子的风度?”秦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嬴政,让对方悄悄红了脸。 “孩儿胡闹,让父王看笑话了。”嬴政表面羞涩,内心却鄙夷成蟜这个家伙也只会背后告状了。 “确实是看笑话,你打赢也就算了,打输可就把为父老脸都丢光了。从今天起,你每日和王翦学习功夫多一个时辰。”王翦是与白起、廉颇、李牧齐名的四大名将之一,如今蒙骜外出征战,他则护卫王城,顺便教授嬴政剑术。 可惜王家没有合适的子侄陪伴太子当侍读,不然如今嬴政身边的,就不光是蒙武一人了。在领兵打仗方面最肖似王翦的儿子王贲,正是娶了甘罗的阿姑甘蓉。 “老师兵法剑术俱佳,孩儿自然十分乐意。”嬴政虽然傲慢,但对于有真本事的人都是十分尊敬的,“只是,孩儿希望后天请一天假,和那甘罗再来比过。” “甘罗?” “正是,前左丞相甘茂之孙。”嬴政想起甘罗肉乎乎的脸蛋,心想下回见到一定要捏几把。 他稍稍一出神,就听到父王突然说:“政儿,你恨你阿弟吗?” 嬴政被吓了一跳,好在他反应十分迅速:“阿弟是父王之子,我之弟,政又岂会恨他?” “是吗?我以为你之前心里暗骂成蟜背地里告状呢。”嬴子楚的话让嬴政生出一身冷汗。 第15章 甘罗 既然父王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嬴政觉得与其自己矢口否认,倒不如半真半假的回应,不然自己的谎话只会让父王厌恶。 嬴政定了定心神,双眼直视父王,诚恳地回答:“父王,我确实比较讨厌成蟜背后论人,此举非君子所为。若是他真的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接提出来,哪怕是我们兄弟俩打一架都比这样好。但是如果说道‘恨’这个字眼,还不至于,我的心思不在这些小事上。” 嬴子楚眯起眼睛,似乎在确定嬴政的话的真假。片刻后,他满意地笑了起来,拍拍嬴政的肩膀:“那你说说你的心思在什么地方?” “魏国信陵君。”嬴政沉吟了半晌,说了一个名字,因为他的存在,蒙骜所率领的兵马被阻挡在魏国国境之外,几次战败。 “信陵君门客众多,重义轻利,一人可抵百万雄师。有他存在,秦国的兼并之路将无法继续下去。”嬴子楚给予了信陵君很高的评价。不过虽然这样说,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忧愁,似乎并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眼里。 嬴政疑惑道:“父王看起来并不担心信陵君,可是已经有了对策?” 嬴子楚哈哈大笑,摸着嬴政的脑袋感慨道:“政儿,你还有的学呢,信陵君实际上不足为惧。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或者问问别人。” 嬴子楚经常给太子拿一些政事给太子出考题,或者说,即便是嬴政文不成,武不就,只要能得到有能力的臣子,知人善任,就足矣。通常父子俩谈心的时候,别的寺人宫女都不允许留在殿内,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甘罗压根就没把嬴政当时的话放在心上,他还想着明天的要参加的诸子集会。他现在的身份可不一样了,他可是阿卿的夫子,就算是为了荀卿,也不能丢了面子。 万万没想到,嬴政竟然知道他家的住处,并且派蒙武亲自来拜访。蒙武是个忠心的,说了几句话,见甘罗仍有推辞之意,他二话不说,扛起甘罗就走。 若是只有蒙武一个人,有邱无雪在,是肯定成功不了的。但是他身后有二十个身强体健的秦国士兵,让人不得不忌惮。 甘罗的小脑瓜在高速的运转,从嬴政的衣着举止上来看,他出身不低,但从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仅仅是普通贵族那么简单。 “师兄,你别急,我跟他去就是了,这次一定让那家伙输得心服口服。”甘罗让邱无雪不要冲动,免得起冲突后。 蒙武一听,这小子竟然对太子如此无礼,实在是不像话,于是他非常不小心的走在颠簸的路上。蒙武宽厚的肩膀顶着甘罗的胃部,甘罗差点儿没吐出来。 甘罗有气无力地拍拍蒙武的肩膀,商量道,“喂,我都已经答应你了,能不能先把我给放下来?不然到时候我没力气和他好好比试,可不能怪我。” 蒙武思忖半晌,最后还是觉得自己扛着甘罗走路比较快,顶多他不刻意颠簸就是了。 邱无雪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缀着,那张冷脸在他人看来,他似乎对甘罗的死活并不在意。没有人看到他宽大袖袍下紧握的拳头。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无人的郊外,嬴政早就在那里等着。在空旷的郊野,停着两架马车。车子是敞篷的,每辆车前由三匹骏马牵引着,与征战沙场的兵车十分相似。如此高规格的车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弄来的。 不知为何,甘罗突然想起了嬴政当初送给自己那块玉,虽然当时没有仔细看,但是依稀记得质地非常良好。甘罗打开自己的荷包,那块小小的黑山玄玉依然安稳地呆在那里,被其他一些零碎的小东西给掩盖了。 黑山玄玉,太子!甘罗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猛瞧嬴政,对方的年龄貌似也能对得上,毕竟秦国人普遍高大一些。 嬴政倚在车前的横木上,注意到甘罗的眼神,挑了挑斜飞的剑眉:“怎么,看得入了迷吗?”说完,勾唇一笑,坏坏的样子颇似引诱少妇少女的登徒子。 他朝着甘罗勾勾手指,一脸骄傲地说道:“甘罗你过来,你可知道秦国最有名的是什么吗?” 甘罗无奈,心中想着赵大兄怎么如此像个小孩子,这样的人真的是太子吗?甘罗摇头晃脑的样子分外可爱,倒是忘记了他自己也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少年。 甘罗走到了马车前,高大的马儿将他的身形都遮掩住,他清脆的嗓音回答道:“屈子《国殇》中写道‘带长剑兮携秦弓’,自然是秦国的弓箭独步天下。不过若是你想比试弓箭的话,为何要驾马车前来?” 嬴政说道:“如果单是比射箭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要在移动的马车上射活物,才能看出真水平。你放心,如果你摔下马车的话,我一定会救你的。”嬴政是个胆大的人,喜欢挑战与创新,他虽然说的如此危险,实际上并不会伤害到两人。而且,他确实想看看甘罗能做到什么地步。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甘罗少年意气上来,也不管不顾了,定要和嬴政一比高下才行。 嬴政扬声吩咐道:“把我的弓箭拿过来!”另外一边,一名侍从已经将为甘罗准备的弓箭捧了过来,甘罗一把抓起,试了试弓弦的弹性。他刚想说自己没有扳指,就突然注意到为嬴政捧箭的那人居然横着拉弓射箭,不过一瞬之间,那羽箭就已经到了眼前。甘罗下意识地用手去格挡,锋锐的箭只穿透了他的右手手掌心。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在众侍卫越来越逼近那刺客,准备活捉的时候,甘罗直接用箭也射穿了对方了胳膊。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甘罗咬着牙,长这么大以来,他还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他疼得眼睛都红了,像小兔子似的。他也担心自己的右手不能用了,又疼又急之下,泪珠子就一颗一颗滚下来。 “哭什么哭,这会儿知道后怕了?!”嬴政动作僵硬地给甘罗擦眼泪,可惜业务不熟练,手掌因为常年练武又很粗糙,。他的大手擦过之后,甘罗白净的脸上就多了几道红印子,可笑又可爱。 甘罗平常就是再像个大人,此时也气愤不过,就连嬴政想要抱他回去找大夫都不乐意。“要不是看到你的脑袋差点儿被箭头戳破个窟窿,你以为我会用手去挡吗!那刺客分明就是要对你不利!”甘罗手疼得厉害,只能用脑袋去撞嬴政的胸膛,差点没两个人都翻了。 嬴政默不作声了,不管甘罗再怎么挣扎,都牢牢抱着他,不肯撒手。“我知道,我不会放过他们的,那些背后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找出来。”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居然也有背叛的,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看到师弟的手伤成那样,邱无雪周围的气温直接下降十度,让人在夏季感到了早春的寒冷。这毛头小子果然是天降灾星。 “给我!”邱无雪声音冷硬,如刀尖一般,伸手要把师弟抱过来去找师父。可是不知怎的,嬴政直接侧身避开了。 “甘罗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会负责任的。”嬴政想着咸阳城里的大夫哪个更好些,离得更近些。 时间不等人,邱无雪也不能在此时此刻和这人计较,只能带着他们去了尉僚的草庐。 甘罗的伤口很深,天气又炎热,伤口说不定就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导致死亡。 见了尉僚之后,自然是被狠狠地批了一顿,而且不仅仅是甘罗,进到草庐的所有人都没有被他放过。尉僚是个有文采的,说得口干舌燥,那字都不带重复的。邱无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嬴政虽然阴沉个脸,为了甘罗,暂且忍了尉僚的冒犯之罪。 唯独那甘罗,不仅要承受精神攻击,还要承受*攻击。尉僚为他治疗伤口的时候,特意下狠手,让甘罗长长记性。 第16章 吕不韦 甘罗忍不住呼痛,今天一直在尉僚草庐帮忙的玉儿又气又急,说话都和连珠炮似的:“尉叔你轻点儿啊,这是甘罗的手,可不是鸡爪子。这有酒,擦擦能消毒。” 她抱着一坛子老酒,顺便狠狠瞪了嬴政、蒙武等人,过路的时候也故意他们撞开。刚刚玉儿还嫌弃尉僚手劲儿大,轮到她自己了,更加冷酷无情,用柔软的手帕沾了酒往甘罗手上一放,甘罗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玉儿你轻点儿,这东西管用吗?”嬴政被甘罗嗷的一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可惜他不说还好,一说玉儿就炸了:“这是我的独门秘方,自然是有用的。难不成我会像你一样,害了我们家才十岁的小弟?”玉儿的观念里可没有什么男尊女卑,高低贵贱,标准的女汉子一枚,因而才敢直接和嬴政对吼。 嬴政深吸一口气,眉头紧皱,拳头也攥得紧紧的,似乎玉儿再说一句,他就能火山爆发。甘罗察觉到他的怒气,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貌似是秦国的太子,他们要住在秦国,可不好得罪对方。于是甘罗“哎呦”一声,重新吸引了玉儿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甘罗的伤才处理好了,只是依然令人担心,毕竟天气越来越热,难保伤口不会化脓。这个时候,尉僚才有心情招待嬴政,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天下皆知尉僚最善军事以及相面之术,因为他看嬴政的第一眼,就特别不爽,嬴政的长相准确来说是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面向太过凶恶,即便是年少时,脸部的线条也是刀削斧凿,太过硬直。他的身材高大壮硕,皮肤粗糙成小麦色,也和风流倜傥之类的没有关系。 尉僚从嬴政的面相就能看出对方冷酷霸道的性格,极为不喜。于是他极不客气地赶人了,就差在脸上写“嫌弃”两个字。嬴政脸色铁青,最后念及甘罗救了自己,做了不少心里建设,才饶了这两个冒犯他的家伙。 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格外扭曲:“甘罗,你好好养伤,下回我在来看你。”在他看来,甘罗年纪虽小,但是聪颖心善,是个极好的苗子,他自然要收拢到身边。 就因为这样,尉僚又给他添了一个虚伪的标签。就这样,嬴政就匆匆离开了。 甘罗的伤需要养些时候,至少伤口不那么吓人的时候,他才敢回家,免得这回让母亲看到伤心落泪。于是他找了个借口,暂时居住在草庐。草庐现在就只有尉僚、邱无雪和甘罗三个男的,玉儿哪里能放心的下,只得也留在这里。 很快,就到了诸子集会的那一天,甘罗的手也结了痂,等到结的痂自动掉落,这伤口就好全了。嬴政曾经派人往草庐送了不少吃食药材,本人却没有到,不知道在忙什么。 当今最显赫的显学是儒家和墨家,门徒众多,其余皆不能敌。鬼谷一派则是出了几个才华横溢,辅助国君的能臣,因而地位也算是超然。还有农家、道家等等也有不少传人。秦国的左丞相吕不韦听说此事,极为热情,提供了不少便利,就连举办集会的庭院都是他准备的。 儒家的代表荀卿和鬼谷的代表尉僚是一同前往的,甘罗等人自然要跟随。 吕不韦准备的园子很大,夏日炎炎,却因为满园的绿树成荫,解了几分暑意。众人论资排辈,跪坐在长席上。每个人前面的长案上,摆放着解渴的酒水与瓜果,可谓是布置周到。 吕不韦特地和秦王请了假,就是为了表现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招揽门客,传扬美名,让天下人知道,除四公子之外,还有他秦国宰相吕不韦。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吕不韦走到主位上,一开口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吕不韦朗声一笑,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得意。他曾经是个商人,进入贵族圈之后,才开始疯狂补习《诗经》。不然任凭你权势再大,不会《诗经》这门沙龙语言,也会被众人耻笑。吕不韦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够,所以他才更加努力地融入这个新圈子。 显然这群文化人对于吕不韦的开场白开始很满意的,大家纷纷站起,与主人家和诗,感谢吕不韦的殷勤招待。 总之,一轮打招呼结束了,吕不韦脸上笑意更深。他拍拍自己身边的少年,介绍道:“此次集会,不韦能够帮上忙,深感荣幸。这是犬子,因仰慕众位的才华,冒昧前来,希望不会打搅各位的雅兴。” 甘罗疑惑地看着吕不韦身边的少年,正是许久不见的嬴政,他纳闷的是,那人不是太子吗?什么时候变成吕不韦的儿子了? 吕不韦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又怎么会拒绝。其中一个跪坐在比较靠后位置的瘦弱男子拱手说道:“我们这里都已经有了一个了,自然不会介意再多一个凑热闹的。”说着,他状似不经意地瞥过前面的位置。 他脸色不太好看,很显然对甘罗一个孩童能够得到如此优待而愤愤不平。明明甘罗此次前来的身份是甘茂之孙、荀卿之师,他非要说成是凑热闹的,鄙视之情可见。 甘罗眨眨眼睛,起身乐呵呵地对吕不韦说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为了不被当成看热闹的,等会儿我可要好好表现。”他看到嬴政之后,突然想到了这首诗,就用来当作回复。至于那个挑衅的,甘罗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忽视。 “这……”吕不韦尴尬不已,毕竟被一个孩童当众告白,实在是有失体统。若要较真的话,却又显得自己很没风度,一时间,场面沉寂下来。 “哈哈哈!”一阵张狂肆意的笑声充斥全场,振聋发聩。众人目光聚集到那人身上。那人衣着华贵,面容姣好若女子,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本身的气质,如剑一般锐利,锋芒毕露。 “在下魏国龙阳君,见过诸位。”龙阳君拱手见礼,露出了玉竹一样的手。离得近的,还能看到他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练剑才形成的痕迹。 “龙阳君,你为何大笑?”吕不韦问道。 龙阳君干了一杯酒,才回道:“在下一笑小甘罗的聪明,二笑吕相的尴尬。以前我曾经拜读过屈子的《离骚》,以男女之情与君臣之义。如今小甘罗断章取义,借用情诗来感谢吕相的招待,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短短几句话,吕不韦面皮已经发热了,脸色也不太好看:“龙阳君和魏王的感情才真是感天动地,此次你出门,魏王倒也舍得放行。”别看龙阳君身居高位,剑术超群,单只一点就足以让众人耻笑了。他是魏王的男宠,以色侍人。 双方看似是口舌之争,同时也是代表了秦魏两国的冲突。两人四目相对,最后相视而笑,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龙阳君重新坐了回去,而吕不韦则是转而去问受冷落的甘罗:“甘罗小友,不知可否让犬子坐到你那里?”吕不韦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宏大度,对甘罗格外和颜悦色,似乎并不在意刚刚的出丑。 嬴政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安安静静地坐到了甘罗的身边。甘罗有些小兴奋,虽然觉得自己和赵大兄有些犯冲,不过在这个大人云集的场合,能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他也是很高兴的。 比起甘罗的能言善辩,舌战群雄,嬴政就分外沉静了。他慢吞吞地品酒,仔细倾听那些人的对话。此次辩论的主题是一统六国,听了一轮下来,他觉得秦国最需要的人才就是尉僚,此人极具军事天赋,对于一统六国的霸业有极大用处,回宫之后就要像父王推荐他。 可惜的是尉僚似乎不喜欢他,嬴政皱了皱眉头,最后决定从甘罗入手,将尉僚收归己用。 而甘罗都已经快要抓狂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关注他。而且你和对方谈军事实力,对方说道德仁义;你和对方说周公之仁,对方却又说礼教正统。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到最后,甘罗才意识到自己被众人给逗弄了,郁闷地低着头,脸鼓成了包子。 嬴政一把揽住甘罗的肩膀,凑近说道:“以你现在这个年纪,你的才识已经很厉害了……” 嬴政话还没说完,甘罗就捏住了鼻子,嫌弃地向后躲了躲:“你满嘴酒气,好臭。” 嬴政也不知道自己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竟然十分孩子气地抱住甘罗的肩膀,凑近朝着对方猛哈气,心里想着让你嫌我臭,让你嫌我臭,非要熏熏你不可。一直关注着太子这边的吕不韦注意到这一幕,眼睛都快瞪脱窗了。 第17章 龙阳君 诸子集会是不可能在短短一天内就结束的,大家说得口干舌燥,辩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撸袖子打架了。要知道现在的读书人可是文武兼修,不像后世的书生那样手无缚鸡之力。 吕不韦忽略掉嬴政的黑历史,一拍手,便有几十个侍女款款而来。她们的装饰相同,身高相仿,就连迈出去的步伐都似乎长短一致。宰相家的侍女们生活条件也要好很多,一个个养得肤白貌美,让一群糙老爷们顿时安静下来。 侍女们走到各个长案前,将托盘里的饭食摆放到桌上。就算是再大的火气看到侍女们甜美的笑容,也要降下几分。 “此次诸位前来,不韦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我秦国特有的饭菜一定要大家好好品尝一番。秦菜讲求刀工,保持事物的鲜香,五味中只突出一味。”吕不韦夹了一筷子,示意其他人可以动筷。 甘罗本以为除了玉儿做的,世上的食物就是那么几种,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真是坐井观天,太过武断了。就拿着菜来说,食物的本味被保留下来,不论是肉还是菜,脆嫩酥烂,口感极好。甘罗顿时有一种吃遍七国特色菜的冲动。 龙阳君尝了一口,就故意大声说道:“当年伊尹精专厨艺,形成五味调和之道,不偏甜,不偏咸,不偏苦,不偏酸,不偏辣。各种味道互相补充,弥补不足,臻于完美。偏偏秦国的菜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之,独取一味占据我们的味蕾,是否太过霸道?” 伊尹当年辅佐商汤建立商朝,他是奴隶厨师出身,精于厨艺,经常用厨道比喻治国之道。龙阳君也是如此,如今七国并立,互相牵制,暗合五味调和之理。而秦国就像他们菜的味道一样,想要打破这种局面,违背的可是千百年的定理。 “面面俱到,即为面面不到。伊尹提出五味调和时可与现在的局面大不相同,更何况每种味道都有独特的风采,一味独霸是大势所趋。”还未等吕不韦先开口,嬴政就已经抢先答道。 “或许你们秦人这样想,其他诸侯国的人还是喜欢原本的味道。”龙阳君并没有轻视嬴政年少,或许也是看在嬴政现在是丞相之子的身份,因而十分认真的辩驳。 嬴政轻蔑一笑:“城濮之战、长勺之战、龙泽之战、泓水之战、鞌之战、淆之战、鄢陵之战、泾水之战……”他跟说绕口令一样,以极快的速度一脸说出几十个战争名称。越到最后,龙阳君越是脸色苍白,“还用我继续往下说吗?我要是继续说下去,恐怕今天晚上大家都别想睡觉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五味调和,谁都想做那最突出的一味,只看有没有那个条件罢了。龙阳君,你真……” 嬴政点亮了嘲讽技能,正准备趁势追击,却突然被人捂住了嘴。而且捂住他嘴的人个子太小,逼得嬴政不得不弯着腰,姿势特别难受。 嬴政呜呜两声,甘罗急切地在嬴政耳边小声说道:“过犹不及,你想惹怒龙阳君当场就把你宰了吗?”甘罗小心翼翼地看着龙阳君,对方手背上青筋毕露,看似随意的搭在随身携带的剑柄上。 恼羞成怒、暴起杀人,是这个时代常有的现象。他们爱憎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会为了顾及什么,而放弃自己的目标。龙阳君被一个少年百般嘲讽,为了自尊,就算是吕不韦的儿子,也照杀不误。至于秦国和魏国的关系,恐怕就只能等到他冷静下来才能够想到了。 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甘罗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而且嬴政身材高大,无限接近大人的身材,谁知道他还是十多岁的孩子? “哈哈。”甘*笑两声,对龙阳君说道:“大兄喝醉了,还请龙阳君不要介意。别怕看他人高马大的,其实还是个小孩子,喝一点酒就开始胡言乱语。” 甘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龙阳君自然是不能和小孩子计较。甘罗腼腆地笑了,两个酒窝也像是抹了蜜一般,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龙阳君也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在明媚的阳光下,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晃。有这幅样貌,也难怪被魏王痴迷。 甘罗终于放心地松开手,拉着嬴政坐下来。场面又重新恢复了热闹,大家推杯换盏,其乐融融。筵席结束之后,日头更大,众人纷纷回屋躲避暑气。 而嬴政偏偏紧拽着甘罗的手不放,整个身子都依靠在甘罗身上。吕不韦有些头痛的扶额,只能拜托甘罗送嬴政回房间休息。而他自己,肯定要招呼那些重要人士,无比让对方感到宾至如归。 在仆人的帮助下,甘罗扶着嬴政离开。嬴政一丝不苟的迈着大步,面容严肃,看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喝醉。只是进了屋之后,嬴政才躺倒在榻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甘罗任务完成了,给嬴政盖上薄被。谁曾想他将被子向上拉的时候,嬴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都退下。”嬴政闭着眼睛冷声道。 原本那些侍女正有条不紊地给嬴政准备换洗的衣物,解酒的热汤,沐浴的热水等等,听到嬴政的吩咐,大气也不敢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甘罗着急道:“诸位姐姐等等我,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呢!”说着就要挣脱嬴政的铁手,想要跟上。可惜,侍女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在怠慢客人和违背嬴政命令之间,自然选择后者,甚至连话都不敢回一句,生怕惊扰了养神中的嬴政。 甘罗长叹一口气,对着嬴政分外无奈:“现在可以松手了吧,我这个胳膊,不是木头。我不过就是帮你盖个被子而已,至于这样么?” 嬴政睁开眼睛,默默松开了手,冷淡地说道:“我若不警惕些,若是真的刺客趁我喝醉时,想要用被子将我捂死,那才真是后悔莫及。” 甘罗:“……” “放心,刚刚我闻出了你的味道,所以不会攻击你的。”嬴政以为甘罗害怕了,又添加了一句,可惜效果貌似并不怎么好。 甘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正准备再次提出告辞,嬴政就十分自然的从卧榻上起身,站直身体,张开双臂。 见甘罗许久未有动作,他有些不耐烦地扭头道:“还不过来替我沐浴更衣。” “呵呵,告辞。”甘罗笑眯眯地绕过嬴政,他是真蠢才会在这里和嬴政纠缠下去。甘罗刚走没几步,他的小辫子就被嬴政给揪住了。 “放手!” “我偏不!” 两个人就像是幼稚的小孩子一样吵了起来,最后还是喝醉酒的嬴政猛地想起来自己好像要通过甘罗交好尉僚来着,他才放软了语调:“甘罗,你帮我洗澡吧。” “我偏不!”甘罗哼哼两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小辫子垂直向上,握在嬴政的手中。 “我不就习惯性的支使了你两句,小小孩童气性那么大。”嬴政抖了抖甘罗的小辫子说道,“我不想让外人伺候,可我自己又不会洗,只能请小神童帮忙了。” “你不信任吕相爷?”甘罗立刻就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嬴政肯定道。 “我之前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秦国只有太子才能用黑山玄玉,就是你送给我的那个。要道歉就直接说算了,你还把玉给藏到鱼腹了,直接崩掉我一颗牙。”甘罗捂着嘴,似乎现在还能感觉到牙齿断裂的疼痛。 “真的?”嬴政假咳两声,“我的意思是,都是蒙武那小子自作主张,我回宫后会好好教训他的。那现在能帮我了吧。你上回不还说我们两个是朋友吗?” 甘罗回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了化解自己和嬴政之间的矛盾,确实说了一番话,两人不再意气相争,见面就比来斗去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最后甘罗还是心软了,他自己家里人口简单,和谐安宁,再想到嬴政步步惊心的生活,甘罗就觉得自己还是对嬴政稍好一些吧。 两人七手八脚的把嬴政身上的衣服扒掉,随意扔在地上,嬴政的身材一览无余。他身上的肉还带着少年的柔韧,又向着成年人的厚实坚硬过度。虽然多年来养尊处优,但他并非细皮嫩肉,浑身上下反而有不少伤口。 嬴政被人伺候惯了,在甘罗面前赤果着全身也没有丝毫害羞,坦坦荡荡地跨进了浴桶。 “既然不放心吕丞相,那为何还要来这里?我真是欠你的。”甘罗挽着袖子,拿起一条干净的巾帕,哼哧哼哧地给嬴政搓澡。 “还有这边也搓搓。”嬴政将自己的大长腿架在浴桶边上,闭着眼睛舒服的享受,“我也不是不相信吕丞相,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咸阳城内别国的刺客,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我独自在外,总要警惕些。父王此次派我来查探诸子集会,借吕不韦掩藏我的身份,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你可别告诉你的同伴。”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师叔和阿卿他们的。” “阿卿?” “就是荀夫子,荀卿。” “哦,叫得这么亲密,想必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吧。之前在席上荀子也对你很恭敬。” “那当然,阿卿可是我的弟子呢。” 不过短短几句话,嬴政就将甘罗与那几人的关系摸透了,若论心计城府,真是十个甘罗也顶不上他一个。 第18章 宋玉 嬴政心情更加好了,甚至哼起了小调。每当他无意识哼唱的时候,总是只有这一首小调,颠来倒去,特也不觉得厌烦。只是没想到这次的自娱自乐居然有了同伴,清脆的嗓音添加进来,衬得嬴政的小调更加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嬴政压住了喉咙不自觉的颤动,停止哼唱。所以说,他宁愿曲高和寡,也不想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甘罗将整首曲子唱完,才意犹未尽地感叹:“没想到你也会这首赵国的赛马调。” 甘罗和嬴政虽然都还没有经历变声期,但是明显甘罗的嗓音更加清脆透亮,宛若潺潺的溪流,哼起激昂的赛马调来让曲子多了几分少年的活泼灵动。 嬴政立马否认:“我怎么会这种民间小调,不过是小时候偶尔听过一回,还有些印象罢了。”他的潜台词就是我哼曲绝对不跑调,只是记不清而已。 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嬴政在赵国的时候,和母亲赵姬相依为命,赵姬经常哼唱赛马调哄嬴政入睡,甚至可以说,这个小调是他童年最温暖的回忆。 “原来如此啊。我母亲是赵国人,曾经唱过一回赛马调,我听着觉得曲子挺欢快的,就学了过来。不过这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调子都记不太清了。” 嬴政:“……”多年之后,嬴政终于也尝到了玉儿当年心塞的感觉,身边有一位学神的学渣真心伤不起。幸好嬴政不用背书、不会当学者,而是直接当国家的管理者。 深受打击的嬴政不再开口,安静地看甘罗忙来忙去。终于洗净了他的满身酒气,甘罗把干帕子往嬴政脑袋上一丢,说道:“洗好了,自己擦干净。” 不管嬴政如何挽留,甘罗打定主意要自己找别的房间居住,让嬴政的拉拢计划落了空。 大家在日近黄昏的时候,又来到了庭院里。只是没想到的是,但是荀卿等人并没有去,因为荀卿带来了一位新客人。 因为荀卿的独特地位,吕不韦给他准备的房间是最宽广舒适的。屋内的装饰也是煞费苦心,以古朴清雅为主,放置了不少竹简供人他是商人出身,反而更担心被读书人瞧不起,所以不管是何处的居所都未曾装饰的太过奢华。 甘罗的住处相较荀卿来说,要小很多,原本荀卿说什么都要和他换房间,不过被他给坚决拒绝了。夏日最炎热的是午后,甘罗美美的睡了一觉,还有侍女给他打扇,起来之后精神抖擞。 “客人您请喝梅汁。”侍女打了一晌午的扇子,却仿佛不知疲倦,为甘罗穿衣穿鞋。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多谢阿姐为我打扇,我说怎么睡着后一点都不觉得热。”甘罗家道中落,虽也有几个老仆,但是平日里大多数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做的,被侍女这样殷勤对待,反而不习惯了。 侍女捂嘴轻笑,“这是奴婢应当做的,当不得谢。” 甘罗脸颊一红,低头默默地穿鞋。 “甘罗!”嬴政喊了一声,吓了甘罗一跳,“我们该出去了,让那些夫子们等久了可不礼貌。” 甘罗回道:“你自己去吧,我和阿卿他们就不去了,有客来到。” 嬴政抓住甘罗的手,要和甘罗一起前去,见见这位新客人。甘罗实在是推拒不得,只能将这人带上。两人在侍女的引领下,两人要穿过一片竹林,才能到达荀卿的住所。 还未到达,两人就看到了荀卿和尉僚等人的身影。除了几个熟悉的人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背影,想必就是那远道而来的客人。单从背影来看,那客人身着一身青色麻衣,长身玉立,仿佛是这片竹林化身而成的精灵,苍劲挺拔。既不过分壮硕,也不过分消瘦。 “哦,甘夫子来了。”荀卿指了指,那陌生人终于转过身来。 那一眼,惊艳了岁月。 嬴政还能保持镇定,而单纯的甘罗直接满脸通红,让人担心他的脸下一秒会不会涨破。 那客人已经不年轻了,眼角布满了细纹,甚至用随意绑着的长发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可是他就像是光华内敛的古玉,岁月无情,却不会夺走对他的钟爱。甘罗知道今时今日,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男子,什么才叫真正的文气。 世间之人千千万万,各有各的审美,但是当他们看到这个人的容貌时,都只会不约而同地赞一声美。那美没有一丝女气,只有男儿的俊雅英气。眼角的细纹,鬓角的白发给这人添了些许忧郁的气质,惹人叹息。 “阿卿,这,这是……”甘罗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就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宋玉。”荀卿笑成了一朵菊花,原本还算慈眉善目的老头,往宋玉身边一站,硬是比成了路边的狗尾巴草。荀卿也给宋玉介绍道,“宋老弟,这就是我来秦国之后新拜的小夫子。另外一位,是文信侯(吕不韦)之子。” “阿卿,对不起,我没经过你们允许,就把大兄给带过来了。”甘罗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和荀卿解释道。他心中暗道,如此仙人般的人物,单名一个玉字,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荀卿当然不会计较这件小事,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多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看傻眼了吧?”尉僚一巴掌拍在甘罗的后脑勺上,嬴政心里暗爽了一下,他早就想拍了,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有什么可看的。 “宋阿叔长得可真好看。” “那可不,这位可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你可要多看几眼,出去也是一份谈资。你宋阿叔随便送你一件随身之物,你倒卖出去就能赚一大笔女人的钱。”尉僚一说,甘罗还真的十分认真地看起来,每看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恨不得将此人变成玩偶,收藏起来。 “尉僚,别开我玩笑了,我现在可算是人老珠黄了。”宋玉开玩笑般地说道。他一开口,甘罗再次愣住,宋玉的声音也是极为好听,如鸣佩环,低沉中带着清幽。 “就你这样要算是人老珠黄的话,我和荀老头岂不就成了蔫了的老瓜瓢?” “你说你自己就算了,拉上我干嘛?我可早就认清了现实,甭管什么时候,只要宋玉在,那女人的目光都是聚集在他那里,你嫉妒也嫉妒不来。”荀卿无奈地摇摇头,“小心惹急了阿玉,他一动笔就能让你臭名远扬。” 三位好友唇枪舌剑,斗嘴斗个不亦乐乎。尉僚突然问甘罗:“罗儿你可知道为何宋玉的笔这般厉害?” 甘罗不确定地回答:“难道说宋阿叔会写文章骂人吗?” 三位年过半百的长辈哈哈大笑,就连宋玉眼底的忧郁都变得浅浅的。甘罗更加困惑了,歪着脑袋等待他们的解释, “宋玉不骂人,可是写出来的文章,比骂人还厉害。”尉僚神秘地说道,可就是恶劣地不揭开谜底。 “你可听过‘登徒子’的名号?”荀卿就见不得尉僚这样,直接为甘罗解惑。 甘罗点点头:“不就是好色之人嘛,我听过。” 荀卿继续说道:“当年登徒子向楚王进谗言,污蔑宋玉。你宋阿叔直接献上一首《登徒子好色赋》,不光表白了自己,还让登徒子从此变成好色之人的代称,那可真是臭名远扬,七国皆知。” “不,我不知让他臭名远扬,而且是遗臭万年。”宋玉淡笑着说出让人脊背一寒的话,“你我的文章必然是会流传很久的,只要我的辞赋还有人读,他们就知道登徒子是一个好色之人。” 宋玉的话里充满了自信。若是玉儿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对宋玉佩服不已。因为两千多年后,哪怕是没有读过《登徒子好色赋》,也知道登徒子是骂人是色狼的词语。 “所以说,宁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文人,因为文人的笔杆子太过厉害,而小人的迫害只会让你名声更好。”尉僚最后下了结论,甘罗和嬴政都若有所思,消化刚学到的道理。 嬴政对此嗤之以鼻,他将来可是地位最高之人,那些低下的文人有什么资格评判他?大不了直接下令不允许那些文人写文章时提到自己就行了。显然,嬴政也是个极骄傲的人,对于把握这股文笔的力量十分自信。只是这次,他低估文人的强悍了。 甘罗则是想着治国一定要掌握文人的喉舌,倒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辱名声,而是让这股力量为国家的安定和平贡献力量。 “走走,咱们回屋,你宋阿叔此次带来了不少他的辞赋作品,我们一起赏读。”荀卿也是个喜爱写赋的文人,因此才和宋玉有交游。 几人不管是什么原因,倒是不约而同地把嬴政给忽略了。嬴政是个能屈能伸的,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而落在最后的韩非则是有些担心的询问李斯:“师兄,你、身体、不、舒服、吗?刚刚、怎么、不见、你、说话?”韩非说话一词一顿。口吃的毛病倒没那么明显了。 也是,韩非是因为口吃的原因不喜论辩,上午并未开口说话。但是李斯可是锋芒毕露,侃侃而谈的,吸引了吕不韦的目光。 “我只不过是懒得和那宋玉交谈罢了,不仅出身低微,年逾五十,还一事无成,两年前被楚王撸掉了身上所有官职,有什么价值值得我开口的。”李斯小声和师弟说道,却不敢让走在前面的师父听到。 第19章 屈 “师、师兄,宋、宋夫子、有、大才,文气、之、之盛,足、足以让、我们、尊重。”韩非并不认同师兄的观点,因为气愤,反驳时说话都结巴起来,气势削弱了一般。 “你当然可以不在乎,你自己就是韩国的贵族公子,自然可以折节下交。”韩非眼睛越瞪越大,李斯妥协道,“好好,是师兄肤浅,别生气了啊。” 李斯从来不在这个寡言少语的师弟面前掩藏自己的野心,所以韩非也深知自己师兄的性格,对方既然已经做出了这副姿态,他也就轻轻放过了。 李斯注意到韩非重新保持沉默,就知道师弟退让了。他揽着师弟韩非的肩膀,兴冲冲地大步向前:“走,你不是喜欢宋夫子的文才吗?我们也一起好好观摩学习。” 甘罗等人早就到屋里了,宋玉打开自己的背着的木箱子,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一卷卷竹简。宋玉将竹简分别递给众人,轮到嬴政的时候,宋玉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若无其事的交给了他。 嬴政心里冒出一股邪火,真想直接将这竹简丢进火堆里。你不是不想让我看吗?干脆大家都不要看算了。 甘罗没有察觉到宋玉的迟疑,倒是感受到了嬴政的坏心情。他轻拍了一下嬴政的手背,关心道:“你怎么了?不会我又做什么惹你生气了吧?” “没什么,只不过我对这类文章不感兴趣,给你看吧。”嬴政把自己那份没有打开的竹简直接塞给甘罗,自己低头认真的把玩甘罗的那只手。甘罗的手很小,骨头也软,手上都是白白嫩嫩的肉,手背上有四个圆圆的小坑,看起来更像是女孩子的手。美中不足的是那块狰狞的伤疤几乎占据整个手背,嬴政看得十分刺眼,恨不得自己会法术把这伤疤给抹掉。 虽然嬴政把玩的是甘罗的右手,不过甘罗之前右手受伤时就一直锻炼左手,倒并不影响看竹简,就随他去了,只要这太子不发怒就行。 嬴政把玩了半晌,心里堵得那口气消了,宋玉不过是愤愤不平而已,自己身为秦国的太子还不如大度些。毕竟楚国连番兵败于秦国,国君一代不如一代,也着实可怜了。 “这是什么?宋夫子一路前来就背着这些当作食物吗?”李斯捡起一袋子奇奇怪怪的东西,里面有黍米,黄绿色的菰叶等等。李斯话音里的轻视大概就只有最熟知他的韩非听懂了。 出人意料的是,荀卿居然拿着自己的拐杖猛敲李斯的腿,那架势比当初拜甘罗为师时还要厉害上几分。李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吓蒙了,当机立断,立刻下跪,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斯觉得自己向来是最识时务的。 “算了吧,这孩子不知情也是正常。”宋玉神色淡淡地拦住了荀卿,周身仿佛笼罩着乌云,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是他的痛苦感染了周围的人,大家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沉重起来。 “弟子知错,请夫子指教。”李斯表面上没有丝毫的怨言,十分诚恳地叩首,然后看着荀宋二人。在场的诸位也就嬴政看出了点儿门道来,欣赏李斯的表演。 “我的老师屈子,就是在五月初五那天投江而死。两岸的百姓为了不让鱼儿吃掉老师的尸体,便在江水里投了煮熟的粽子,并且每年这天都保留了吃粽子的习俗来纪念老师。我特地和他们学习了粽子的做法。”宋玉谈到屈原的时候,眼睛里闪过痛苦、迷茫、怀念,最终沉淀为释然。 荀子接口道:“现在你明白了老夫为何打你了?” “弟子对屈子不敬,请夫子责罚。”李斯这样的态度让荀子和宋玉最后一点怒气也消散了,宋玉甚至亲自扶起了李斯。 嬴政内心嗤笑一声,文人就是文人,做不了政客,倒是那个李斯貌似有点儿本事。 “我看我们今天就干脆一起包粽子吃吧,纪念屈子。”甘罗抓着一片菰叶提议道。 “啊?”威风凛凛的荀卿傻眼了,举手问道,“小夫子,我能不能只管吃不管包啊?”他对厨艺实在是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 甘罗正兴致勃勃着呢,自然拒绝了:“阿卿,老子曾经说过治大国若烹小鲜,伊尹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夫子相信你。” 荀卿沉默了,虽然孟子也曾说过“君子远庖厨”,可以断章取义用在这里。虽然两人都属儒家,但是他的思想和孟子背道而驰,所以并不愿意引用。因而他只能苦笑着听从夫子的吩咐了。 尉僚也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不过被甘罗用玉儿的饭食一威胁,就只能缴械投降。至于其他人,根本没有反对的资格。 宋玉是最激动的,毕竟能将纪念自己老师的风俗传到他国,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教的十分认真,先用清水将黍米泡着,然后展示怎样卷粽叶。将菰叶卷一圈,下面成尖尖的形状,填上泡好的黍米,然后将菰叶包起来,用菰叶草绳捆绑好。 “包好了,就是这样,这就叫三角粽。”宋玉手托着一个大粽子。那手是怎么看都漂亮得很,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如此漂亮的一双手,就衬得那粽子更加臃肿难看了。 “甘罗,我想把你玉儿姐姐叫过来。”尉僚悄悄地和甘罗咬耳朵。甘罗迟疑地看了眼宋玉,小声道:“这么简单的食物,煮熟能吃就行,大不了等会儿放点儿饴糖,甜甜的。” “你们两个,我都已经听到了。”宋玉重新拿起一片菰叶,准备再接再厉,“唉,其实我这也是第一次包粽子,前些年在楚国的时候,都有人做好了送给我。” “我看都是女人吧,你这张脸还真吃香。”尉僚一边包粽子,一边调笑老友。 “你下面漏了,尉僚。”宋玉直击要害,尉僚立刻手忙脚乱,没有功夫乱喷了。 三位老前辈动作不怎么熟练,年轻的几个小辈倒是手脚挺麻利的。韩非甚至趁大家不备,将自己包好的几个偷偷塞到荀卿那里。尉僚见状,也从甘罗那里拿了几个放在自己这堆。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水盆,就算是黍米散了,也不会浪费,会直接掉到水盆里。粽子属于比较顶饥的食物,众人包的多了,还分给了在外院高谈阔论的那群人。 还是甘罗脑筋转得快,告诉大家喜欢吃甜的就蘸着饴糖,喜欢吃咸的就蘸酱油吃,这种方法让原本淡而无味的粽子口味丰富一些。 到底是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包粽子的几个人吃得肚子撑了才放下。甘罗觉得自己肚子还有一点空间,决定再吃最后一个。那是一个小小的粽子,非常符合他的要求,甘罗剥开了外面一层菰叶,蘸了满满的饴糖,哇唔一口咬下去。 “嗷!”甘罗一声惨叫,众人纷纷围过来询问怎么了,甘罗悲愤地从嘴里吐出一摊黍米,中间包裹着一粒小米牙,他举着粽子,粽子里嵌着一枚刀币,他对着嬴政怒吼道:“你为什么每回都要往食物里房奇奇怪怪的东西?!” “呃……”其实嬴政也纳闷为什么自己每回心血来潮,放的东西都能崩掉甘罗的一颗牙。最后相信自己永远没错的嬴政得出结论,甘罗吃东西时下嘴太快太狠了,根本就不符合礼仪嘛。 第20章 嬴政 又缺了一颗牙,甘罗内心的悲愤之情是别人难以理解的。尤其是这颗牙如此至关重要,直到丢失它,甘罗才后悔莫及。因为他发现,自己说话漏风了。 简直是丢人丢大发了,甘罗一向是小大人模样,行事板正,自有一套道理。如今可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周围的人特别喜欢逗他开口。如此几番,甘*脆将沉默进行到底,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嬴政倒是个精力旺盛的,夜幕四合,他依然神采斐然,鱼肚泛白,他便精神抖擞,仿佛有用不完的精气神。这点就连甘罗都不得不佩服,做大事的人,首先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少眠。 虽然佩服,甘罗可一点都不想大清早的就被嬴政那家伙给叫醒,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饭睡觉一点儿都不能少。 “甘罗,我来找你了。”嬴政,手里端着一份软糯的黍米粥,再一次不请自来。 赖在软榻上的甘罗赶紧用麻布做的薄被裹住自己,不吭声,只用那黑葡萄一样的圆眼睛瞪着嬴政。嬴政并没有见过葡萄这种水果,只是单纯觉得这眼睛圆溜溜的,和小动物一样可爱。他不禁哑然失笑,丝毫没有忏悔自己犯下的过错。 嬴政十分自觉地坐在席上,将白粥放在长几之上,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等着甘罗起床。 甘罗苦于口不能言,只能郁闷地起床,穿上蓝色的外衣,将头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肩头,他的发质软软的,天生带着不明显的卷儿,看起来更像是什么温顺的小动物,让人一见,便生好感。 嬴政自说自话道:“你现在牙口不好,我特意把粥给你端来了。”嫩黄的黍米被煮到开花,上面飘着一层粥油,看起来就格外有胃口。而原本准备来伺候甘罗的侍女,则被嬴政给赶走了。 好在甘罗家境普通,平日里洗漱之类的都是自己动手,倒也悠然自得。他动作利索,天气热了,就干脆用凉水清洗,就算完事。不一会儿,他就跪坐在了席上,将一碗温热的黍米粥一饮而尽。 “你这习惯倒也奇特,刚醒来,便要先吃上一些东西。”嬴政被甘罗引得肚皮饥饿,腹内空空。原本他的习惯是一日两餐,一顿在巳时(9点),一顿在酉时(5点)。 嬴政在那里喋喋不休,甘罗喝了粥,便去书架上拿一卷竹简,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时不时嗯上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反正这人赶也赶不走,就只能这样了。 嬴政倒是觉得这小孩又聪明又乖巧,更难得的是两人十分合得来,没有什么兄弟缘的嬴政还真有点儿把甘罗当成小弟弟看待的心思。 只是今天略有些不同,甘罗才刚看了两列,就听到了咕咕的声音。他疑惑地扭头看向嬴政。 “看我干什么?”嬴政挑眉,似乎刚刚的声音是甘罗的幻觉,“我今天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甘罗无奈,却没办法专心致志地看竹简了。他拉住嬴政的手,示意对方跟自己来。之前做粽子的时候,他们和吕家的厨房借过一些东西。虽然宋玉会过老友之后,就匆匆离开,甘罗却也因此知道厨房的位置。 两人一起到了厨房,因为时间不对,除了一个看灶的侍从,没别的人在。不过好在厨房里各种食材都是丰富,堆满了精心制作的肉酱。 侍从弓着腰走过来,动作却十分迅速。离嬴政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就扑通一声跪下,甘罗听着都替他疼。 “奴婢叩见主子,不知主子有何吩咐?”小侍从声音尖细,颇似女子的声音,而且那动作一看就是经过训练,让主人看着就舒心。 “嗯。”嬴政双手背在身后,板着脸点点头,颇有王太子的架势,“我和甘罗随便看看,这里不用你伺候。” “诺。”小侍从恭谨地退下去,只是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免得主子被厨房里的物什伤着。 甘罗比划着示意嬴政在一旁等着,而他动作麻利地拿面粉、水、鸡蛋,和面、揉面、擀面,最后用刀切成细细的面条,锅内的水烧滚了,就将面条下进去,扔两根翠绿的菜叶,最后浇上厨房里现成的肉酱,一碗面就做好了。 厨房里是不适合放席子和案几的,他们吃饭就是端着碗,找个不碍事的地方蹲着,呼噜呼噜就吃完了。为了不呛到客人,厨房离客房可有一段距离,而面比较容易糊,找个吃面的地方倒真是为难人。 甘罗面都做好了,才意识到这样的问题,他尴尬地抓抓脑袋,看嬴政自己准备怎么办吧。出人意料的是,嬴政揉了揉甘罗的脑袋,不怕烫地端着面碗,出门找个无人的角落蹲着,呼噜噜将面吃完了,就连面汤都没有放过。 甘罗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太子如此不拘小节的一面,这让他对嬴政又有了新的认识。他想起来尉僚师叔曾劝说他不可与嬴政深交,如今看来,到没有必要,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诸子集会总算是结束了,甘罗不管别人如何挑衅,坚决不再开口,只是有一回应邀表演了编钟。 几天之后,吕不韦在休沐之日,特地大张旗鼓地来到了甘家。他身穿象征高贵身份的锦衣华服,身后跟着一溜捧着礼物的侍从。一路上咸阳城的人窃窃私语,跟在吕不韦身后许久都不曾散去。 “文信侯真是礼贤下士,一点儿都不比什么四公子差。你看那甘罗不过十岁的年纪,只要有才华,侯爷就愿意招揽到门下。那些个有志向的成年人,可不能被小甘罗给比下去了。” “对呀对呀,我是没什么本事,不然我一定要去丞相府试试。” 吕不韦听到人群中传来的话,志得意满地勾起了嘴角。要是能达到效果,也不枉他做这样一番戏。 天下贤能只是成百上千,甘罗如今不过十岁孩童,谁能知道将来他会发展成什么样?现在的甘罗,对于吕不韦来说,没什么价值。吕不韦更看重的是他背后的关系。 听厨房里的侍从汇报,甘罗和太子的关系十分密切。再加上甘罗出身名门,结交之人都是荀卿、尉僚之流,就值得吕不韦投资了。更何况他一高高在上的丞相,对小小的甘罗都能够礼贤下士,竭力招揽。其他自恃有才的人,自然会投身他门下,这就是所为的“千金买马骨”。 吕不韦动作高调,甘家的人早早就收到消息,就连甘肥都特地放下自己的生意,守在门口恭迎吕不韦。 看到吕不韦,甘肥脸上堆满了笑容,宛如菊花盛开,那姿态就连见惯形形色色人的吕不韦都有些受不了。 “侯爷是来找我们家甘罗是吧?他就在家呢,快请进,请进。”甘肥热情地的前面引路,实际上甘家狭小,一眼就能看到全貌,“你说说,侯爷人来就已经够看得上犬子了,还带来这么多礼物,真不好意思……这是什么眼力见,快点儿把礼物搬回去啊!” 甘肥踹了不懂颜色的小仆从一脚,以最快的速度将礼物搬空。而在正厅里,甘家的甘赵氏、甘罗、玉儿和邱无雪都已经等在那里。 做戏就要做全套,在甘赵氏请他上座的时候,吕不韦拒绝了。他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请甘罗做我的门客。” 吕不韦都已经直言不讳了,甘赵氏回答得也特别干脆利落:“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罗儿不入朝堂。” 第21章 李斯 “你!”吕不韦自从当上秦国丞相和文信侯之后,深受秦王信任,无人敢略其锋芒,更别提今天被一个小妇人拒绝。他脸色刷的就变了,声音都冷了下来,“不知甘娘子为何要这样说?是不是对我吕府有什么偏见?” “没有没有,我同……哎呦。”甘肥慌忙地摆手,生怕得罪了位高权重的吕不韦。他刚想直接替儿子答应了,就被甘赵氏在长案之下拧了一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甘罗如今年纪还小,就让他进入到大人的世界里,我这做母亲的,又如何能放心的下?还请侯爷体谅。”甘赵氏抬起袖子轻拭眼角,做足了柔弱的姿态,“更何况他王父甘茂的结局谁人不知?我不想让罗儿也落得那番下场。” 甘赵氏都这样了,吕不韦若是追究,那真是失了风度。不过今日的目的,他是一定要达成的。当年他能一举说服阳泉君和华阳夫人,让嬴子楚成为嫡子,最终继承王位,如今怎么可能说服不了一介小小妇孺。 吕不韦沉声道:“你若是这样想,那甘家就真的有灭门之祸了。” 在座众人虽然不知道吕不韦为何这样说,可是听到“灭门之祸”四个字,就不由得胆战心惊。 “为什么?”甘肥心脏怦怦直跳,说话时嘴唇都在发颤。 一直老老实实站在父母身后,默不作声的甘罗跪坐下来,安抚自己受惊的父亲:“父亲,别急,既然吕丞相已经唆(说)出来了,自然系(是)会为我们解惑的。” 甘罗虽然说话漏风,但是那淡定安然的气度,让吕不韦欣赏的点点头。 “如今你们甘家都在咸阳城生活,看起来也似乎是要长久生活下去的,自然已经是我秦国的子民,我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吕不韦喝了一口玉儿进上的井水湃过的酸果汁,不紧不慢地感慨道,“这果汁清爽可口,倒是消暑的好物事。” “小女多谢侯爷夸奖,不知侯爷现在能否接着说下去?”玉儿没有谦虚,但是对于自己一家的未来命运更加关注。她可是知道在秦始皇真正掌权之前,吕不韦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了。 “既然你们想在秦国生活下去,若是对于甘茂甘丞相之事心怀不满,而不肯替秦国出力,要是传到了君上的耳朵里,甘娘子可以想想后果会如何。”吕不韦看着甘赵氏微笑,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恐吓小妇人而感到羞愧。 倒是甘罗看到母亲被吓到,对吕不韦多了几分不满。 “更何况本侯听闻甘家大娘(甘蓉)嫁予裨将军王贲为妻,不知道她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小王将军可是国之栋梁,莫要因为此事而被君王疑了他的忠心。” 话音未落,甘肥和甘赵氏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看着吕不韦,已经没了头绪。 “吕丞相此言差矣。小子甘罗不过是沧海之一粟,若非有人刻意提醒,日理万机的国君又如何会记得我这十岁孩童。我们这些人自然是见不到高高在上的国君。小子相信丞相听过之后,也不会放在心上,和不善言谈的家母斤斤计较。至于姑母,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姑母出嫁之后,就是王家的人了,一切都是由姑父做主。谁人不知王翦老将军最是忠心耿耿,为秦国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他亲自教养出来的儿子,又有谁会怀疑他对秦国的忠心?那才真是自断一臂,给其他六国以可趁之机。” 甘罗侃侃而谈,可惜因为说话漏风,语速极慢,不然口水一不小心就会从缺牙的地方喷出来,让说话的效果大打折扣。他在暗处自己偷偷懊恼一番,面对吕不韦,仍然是那个稳重淡定的甘罗。 吕不韦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无往不利的招数居然在甘罗这里碰了壁。不过他也因此更加欣赏甘罗了。 “看来今天本侯要白跑一趟了。”吕不韦有些遗憾的放下青铜杯子,准备离开。 “不,小子多谢丞相抬爱,愿意效犬马之劳,充当吕丞相的门客。”甘罗拱手鞠躬,礼数做足,这才让吕不韦开怀大笑,满意地离开了甘家。 而吕不韦求贤若渴,就算是十岁稚童也折节招揽的佳话也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六国。不少名士听闻此事,都收拾行囊,来到了咸阳城,成了吕不韦的门客。 甘罗虽然成了吕不韦的门客,却也并没有忙碌多少。他在吕不韦眼中更多的像是个吉祥物,勾着其他的有才之士前来投奔。不过身在其位,甘罗还是要时不时地去露个面,做做样子。只是没想到的是,他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师祖。”李斯看似恭敬,实则随便的朝甘罗施礼,“天气炙热,倒不如去斯那里避开这暑气。” 虽然已经到了秋天,这秋老虎也是毒煞人。甘罗体质弱,站在太阳底下都有些头晕目眩,况且那猖狂的蚊子,总是在甘罗身边嗡嗡直叫,只想着趁机喝上一口甘甜的血液。他那白嫩的包子脸上已经有了一个红包,红润润的颜色看着倒是有几分可爱。 “也好,我去你那里歇歇。”甘罗身份年纪特殊,并不住在吕不韦为三千门客安排的房屋内。 李斯在前面领路,甘罗一边走一边询问:“李斯,你怎么来了吕丞相这里?” “诸子集会结束后,师弟韩非回到了韩国,我出师之后,自然是追随师祖的脚步,为吕相分忧解劳来了。可惜李某才疏学浅,在这里并不受重视,分到的房屋也比较寒酸,还望师祖不要介意。”李斯领着甘罗来到了自己分到的厢房。 就算是门客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如今李斯无甚名气,也没有做些什么一鸣惊人的成绩,刚入吕府,根基尚浅,饭食、住所、车马之上,皆不如人。不过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功成名就,出人头地。 两人正走着,就看到一位高大伟岸的男子。他身长八尺,猿背蜂腰,手指又粗又长。 那男子估计是不耐热的,穿着最薄的白色麻衣,估计随便一撕,就能破开一道大口子。他衣衫凌乱,袒胸露乳的姿态,让甘罗看到都忍不住锁紧了眉头。 反倒是李斯十分自然地走上前去打招呼:“嫪兄,真是难得见到你,最近可还好?” “哈哈,我与那五个骚、娘们战了三天三夜,把她们一个个累的哭爹喊娘,我依然金枪不倒。”嫪毐得意地舔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那几个人的味道。 李斯这时候是真有些尴尬了,甘罗如今不过才十岁,让一个孩童听到大人的荤话,他还是要有些不好意思的。 甘罗懵懂地看着两人,没有听明白嫪毐的话中深意,还天真地教育道:“这位兄台,男人总是要礼让弱女子一些的,怎么能和她们动手打架呢?” 嫪毐听了哈哈大笑,带着得意说道:“你懂什么,那些娘们可不知道多爱我这柄长枪,恨不得让我刺穿她们的身体。”说着,他打了个饱嗝,满嘴的酒肉之气,熏得甘罗呼吸难耐。 “嫪毐兄,慎言。”李斯知道嫪毐酒足饭饱,满嘴浑话,只得转移话题,与甘罗介绍嫪毐:“师祖,这位是我的邻居,同样是吕府的门客——嫪毐。”介绍完就准备拉着甘罗离开。 “原来你就是甘罗,这么小一只,只怕那活儿也才小鸡仔大小吧。”嫪毐拦住两人的脚步,“别急着走啊,李斯,这有什么可慎言的,不出五年,这小甘罗也要知道男女间的滋味,现在怕个什么劲儿。” 第22章 嫪毐 嫪毐猥琐地朝甘罗裤裆看去,可惜甘罗的深衣、内衣皆是玉儿亲自设计,把他白嫩的肌肤遮掩地丝毫不露。嫪毐突然恶劣地咧嘴一笑,弯腰一抓,直取甘罗肚脐下三寸。 甘罗反应也是极快的,他侧身避开嫪毐的手,两只手如游龙一般攀上对方的胳膊,旋身一用巧劲,就将嫪毐的手给反锁到背后,疼得使不上力气。 “哎呦,疼,疼,快松手!”嫪毐撅着屁股,吃惊地扶着自己被制住的胳膊,彻底酒醒了。他根本没想到甘罗居然文武兼修,小小年纪就武功不低。想到这里,他腆着脸说道:“甘老弟,我这是和你开玩笑呢,别这么较真嘛。” 甘罗手下更加用力:“谁和你是兄弟?!别乱拉关系。” “成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嫪毐疼得脸部扭曲,朝着李斯使眼色。 李斯示意他安心,就上前劝说:“师祖,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嫪毐这人是混不吝惯了的,他本身没什么坏心肠,真的!” “看在李斯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你若是再这样动手动脚的,我就不客气了。”甘罗甩开嫪毐的胳膊,小脸绷得紧紧地,*地和李斯告别,就要离开。 在甘罗背向他们的一刹那,嫪毐张开双臂,做出饿虎扑食的招式。不过甘罗察觉到什么,猛一回头,嫪毐就僵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哈哈,开个玩笑,甘罗你真是机敏。”嫪毐神态自然的伸手抓抓后脑勺,看起来格外的憨厚真诚。 甘罗就这样气哄哄的离开了。 他刚一走远,嫪毐就沉下脸,踞坐在地上。他只是随意披着用来遮羞的深衣,如此不雅的姿势,裤裆里的风景真是一览无余。他两腿间蛰伏地巨兽几乎比婴儿的小臂还要粗壮,鼓鼓囊囊的一坨。就连淡定如李斯,都忍不住有些嫉妒。男人嘛,对于这方面总是在意的。 “你还是遮遮吧。”李斯撇开脸说道。 “真是麻烦,都是大男人,害什么羞啊。”嫪毐把深衣的衣袂扯过来,挡住了他腿间五两肉。 “我真是不明白了,这甘罗有什么好的。不就会点儿功夫吗?秦国可从来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侯爷需要的也是谋士,就他那点儿小聪明,在真正的谋士面前可不够看的。”嫪毐更加愤愤不平,“偏偏侯爷就是对他如此看重,还亲自带着礼物上门去寻他来……” 嫪毐借着酒劲儿,将自己心里的郁闷都吐露出来。他也是男人,也有野心与抱负。可惜这么久了,还是不受重用。而他只能在那些女人身上驰骋,换来些趁手的银钱,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看到李斯,就想起对方刚刚对甘罗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的年纪,做那小儿的父亲都足够了,就因为他那点儿小聪明,平白成了你的师祖。李兄,说真的,我都替你不值。” “嫪毐兄,尊师重道是我派最重的规矩,我尊敬甘夫子,是理所应当的。”李斯轻微地摇摇头,一副忍辱负重地模样,言语上却没有丝毫的漏洞,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碌碌无为几十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嫪毐攥拳狠狠地捶向地面,眼睛里一片狠厉,“若是能让我出人头地,就算是杀人放火我都愿意。” 李斯终于露出了微笑,蹲下、身安抚地拍拍嫪毐的肩膀,说道:“你有这份心,早晚会有机会的,我有强烈的预感,我们俩的机遇很快就会到来,暂且安心等待吧。等待的时间足够漫长,结出的果实才够甜美。” “此言当真?”嫪毐惊喜地瞪大眼睛,在他看来,李斯师从荀子,自己也是个有本事、有城府的,他说的话应当都是有根据的。 李斯含笑点头,揶揄道:“若是将来嫪兄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提携小弟一把。” “那是当然,当然!”嫪毐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仿佛自己已经功成名就,执掌一方权势了。他等的实在是太久了,每天看到原本是一介商贾的吕不韦都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为什么不可以?! 日近黄昏,咸阳城如同休憩的猛虎,整个沉寂了下来。王宫同样如此,各处虽然点上了宫灯,来往的宫女寺人行色匆匆,却依然打破不了这份死寂。嬴子楚处理完国家大事,伸了个懒腰,刚一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又跌回了席上,一层薄薄的席子,根本无法将地面变软。嬴子楚跌得尾椎骨一阵刺痛,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之际,世间陷入了黑暗。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儿女都围成一圈,面带忧心地看着他。两位王太后因为年纪大了,暂时无人敢去惊扰它们。 “君上,您感觉怎么样?听说您昏倒了,妾的心里就跟揣了个刀子似的,恨不得以身替之。妾和成蟜都指望着您呐。”在这些人之中,王后赵姬的地位是最高的,然而还未等到她开口,成蟜的母亲——楚姬就抢先一步上前抱住嬴子楚放在床榻边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柔软的胸口之上,眼眶含泪,梨花带雨。 成蟜收到母亲的暗示,同样扑过来嚎啕大哭,孺慕之情尽显:“父王,成蟜不能没有你。” 嬴子楚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只感觉那里的肌肉一股一股的,仿佛要胀开一样。尤其是耳边的哭泣声一波接着一波,让他心情更加烦躁。 “够了,都给寡人闭嘴。”嬴子楚一声怒喝,楚姬和成蟜都被吓得哭声一滞,傻愣在当场。 到底一个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一个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嬴子楚耐着性子,勉强安慰了几句:“好了,寡人没事,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嬴子楚赶走了依依不舍的小儿子和小妾,以及隐形人一样的两位公主,才能好好和大儿子以及王后赵姬说几句话。 “这件事情没有和两位太后说吧?”嬴子楚一边喝着热好的中药,一边询问。 “楚姬想要告诉华阳太后,被我拦住了。我们这些小辈,怎么能让母后她们跟着担心呢。”赵姬淡淡地说道。回宫的这几年来,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曾经想想的生活。身为王后,她还不得不大度的去管理后宫以及那些庶子庶女。而自己的良人每天仿佛有干不完的活,很少来后宫。就算是来她那里,也是很快就完事,她都还没有享受到鱼水之欢,就结束了。 这样的日子,枯燥、乏味,赵姬一天天变得更加冷艳端庄,却也失了当初的温柔小意。为了能让子楚能多关注她,她和自己的儿子也渐行渐远,很少关心。可是,结果却依然是那样。 “小童,辛苦你了。”嬴子楚温声说道,赵姬顺势躺进他的怀中,脸上的表情已经没了曾经的羞涩欢喜。 嬴政在一旁有些尴尬,最后还是悄悄地离开了父王的寝宫,不打扰自己的父母。他轻轻地把门关上,心情却依然沉重。一国之君的身体关乎着国家命运, 他已经嘱咐了王宫上下,封锁秦王昏倒的消息。结果王宫潜藏的他国细作拼着暴露身份,最终还是将消息传了出去。就算是揪出了细作,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魏国的信陵君收到消息后,联合率领五国的兵马,合纵攻秦,于河外打败秦军,形势对秦国极为不利。 第23章 信陵君 信陵君此举算是踩在秦国的头上,真正的名动天下。在外征战的蒙骜也只能退避三舍,战败而逃。一时之间,信陵君门庭若市,诸国的宾客都来进献自己的兵法,请能击败秦军的信陵君指教,信陵君在此基础上,编纂而成《魏公子兵法》。 这是信陵君魏无忌最志得意满的时候,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就连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魏王都要携着龙阳君一起前来祝贺他,信陵君踌躇满志,恨不得立即再做出一番事业来彪炳史册。 只可惜秦军退守函谷关口,易守难攻,他也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宏愿。 “该死的魏无忌!”嬴子楚狠狠地将手中的书简掷在地上,那一片片细长的竹条如天女散花一般,散落一地。国君正在气头之上,那些寺人们也不敢去收拾,只能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蒙骜羞愧难当,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是老臣技不如人,被信陵君打败,丢了我国的颜面。请君上责罚。” 蒙骜如今头发花白,因为此次战败更添了一份颓唐。他那苍老的模样,让嬴子楚不禁担心,这位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是不是已经不能上战场了。 “蒙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您不必如此。”比起文臣,嬴政更喜欢这些豪爽忠心的武将。再加上此次战败,过错并不全在蒙骜一人身上。因而看到蒙骜这样,他就忍不住上前搀扶他。 “老臣身为统帅,领兵不利,受罚是应该的。”蒙骜下盘稳健,嬴政加了些力气,依然扶不起他。这让嬴政有些懊恼,胸口起伏不定。 “王儿,你还年幼,老实呆在一旁观摩便好,国家大事还容不得你插手。”嬴子楚冷冷地开口,让嬴政脊背一寒,告罪之后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除非父王询问,绝不轻易开口。 他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因为按照父王以前处事的态度,对于蒙骜自然是好生安抚,不会责怪的。可是今天却如此不同。难不成是觉得在信陵君那里丢了面子,迁怒于蒙骜?嬴政现在已经完全猜不透父王的心思了。 嬴子楚满意了,似乎忘记了跪着的蒙骜,直接询问文信侯吕不韦:“吕卿家,若是寡人此次还派你去带兵,可有把握冲破函谷关外信陵君的拦截?” 吕不韦沉吟了一会儿,才忧心忡忡地开口:“回君上,臣没有把握。此次五国联军气势汹汹,尝到了胜利的甜头之后,更加是齐心协力、再加上信陵君卓越的指挥作战能力,想要退敌,很难。一位出色的将帅,带来的优势是无法估量的。” “是啊,寡人想到了当年的武安君白起,所到之处,无人能敌。那可真是战神般的人物,可惜寡人无缘领略他的风采。”嬴子楚遗憾地摇了摇头,继而神情坚定起来,“不过,秦国的脸面绝不能在寡人的手里受损。那魏无忌此番胜利,我们身为战败的一方,也应该很有风度地前去庆贺一番,顺便和魏国缓和关系。” 吕不韦不愧是秦王最信任的人,他立刻想到了君上的用意,激动地说道:“君上,老臣这就派人携带万金,分别送与魏王和信陵君。还是君上雄才伟略,才能解了此次边关之急。” 吕不韦的马屁拍得嬴子楚极为舒服,他与吕不韦相视而笑:“知我者,丞相也。” “人人都说信陵君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但是在寡人看来,他就是一个废人,我秦国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他有能耐。”嬴子楚笑容依然是温文尔雅,将满肚子的黑水都藏进了腹内,“可惜啊可惜,他遇到的君王是无能又猜忌善妒的异母兄长。加上咱们添的这把火,魏王绝对不会容得下信陵君继续手握重权。空有一身能耐,却没有发挥的机会,又有什么用?若是天下的有才之人都能来秦国就好了,只有秦国,才是他们施展拳脚的好地方。” “老臣会竭尽所能,为我秦国招揽更多的贤能之士。”吕不韦起身而立,说下如同誓言一般的话语,让嬴子楚更加开怀。 明明几天前嬴子楚还劳累到昏倒,喝了几天苦药汁。但那之后,他的身体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健康的很,面色红润,饭量见长。仿佛那晚的一场病就是众人一起做的梦一样,嬴子楚一直在展现自己的强壮。昨天还特地和吕不韦去苑囿围猎,将捉到的狐狸给赵姬做了件狐裘。 “我听说你亲自去请一个十岁孩童来当门客,可真是大手笔。”吕不韦了解自己的国君,同时嬴子楚也十分了解吕不韦,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相交十多年,对彼此的了解自然是是别人不能比的。 “不错,甘罗虽然年纪还小,但却不失为可造之才。”吕不韦想到越来越多的门客,嘴角不由得翘起,就连唇上那一撇胡子,都变弯了弧度。 “哦?听你三番两次说起他,寡人倒有兴致亲自见见这个孩子了。”嬴子楚转向嬴政,吩咐道,“王儿你不是和甘罗相从甚密,不如哪天就邀请他来王宫,不要告诉他寡人想要见他。” 嬴政有些迟疑,他虽然课业繁重,但依然会偶尔是找甘罗,一同听尉僚讲兵法,亦或是与甘罗探讨问题,收获颇多。但同时,他也了解到,甘罗真的是将名利视为粪土的人,比他的师叔尉僚还要洒脱不羁。若是要让他进王宫,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的各种心思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恭敬地应诺。他不知道为何父王从那场病之后就对他不假颜色,行事作风也大为不同。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此时更应该加紧尾巴,小心行事。 嬴子楚商讨完事情,就和吕不韦相携离开了。整间大厅,就只剩下依然跪着的蒙骜和站在原地的嬴政。 嬴政走上前去,亲手将蒙骜扶了起来。好在蒙骜老当益壮,虽然跪了这么久,却没有丝毫影响,顶多在起身的时候因为双腿发麻而踉跄了一下。 “蒙将军,辛苦你了。”嬴政自觉不能寒了一群老将的心,父王只打了一巴掌,那甜枣,就只能他来给了。因而他的姿态做得很足,让蒙骜对这个小太子好感更多。 蒙骜原地蹦了两下,腿上的酸麻之感就减轻很多。 “多谢太子替老臣说话,实在是愧不敢当。”蒙骜忍不住提点似乎还摸不着头脑的小太子,“太子,之前老臣之所以不愿意起身,是因为不管我们两个是什么身份,都要听君上的。他才是唯一的天。而太子,只要一天还是太子,就必须像老臣这样。” 嬴政想过千万种理由,却唯独没有想过这点,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表面还是维持平静的姿态:“多谢将军指教,政记住了。” 第24章 魏王 嬴政作为太子,要经常与父王子楚见面,是最先发现父王性格大变的人。不管是在处事风格上,还是性情上,都比以往焦躁而不留情面了一些。特别是对待手握重兵、军中威信极高的武将方面,确实有些寒人心。幸好秦王这个身份在军政方面都是有着绝对的权威,秦国才没有出现大乱子。 为此,他只能暗中安抚蒙骜、王翦他们,动作不敢太大,免得被父王疑心自己要拉拢重臣。嬴政暗中揣测,可能是之前的昏倒让父王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所以才失了方寸。 既然子楚下了命令,吕不韦就分别派人各自带了一万金前往魏国。其中一万金自然是要送到威震四方的信陵君的府上,另一万金,则是用来和讨好魏国的大王和臣子,重修两国的友好关系。 魏国王宫内,龙阳君身穿一袭红色深衣,上面没有任何纹饰,但就是这纯粹如朝霞的红,深深地映入人们的眼帘,见之难忘。他就站在高大的树下,伴随着枯黄的落叶舞剑,一招一式,仿佛融入这自由的风中,不着痕迹。 这幅美景让原本气愤的魏王心情豁然开朗,他摆摆手,示意汇报的人住嘴,免得打扰了醉心于剑术的爱人。其他宫人也都低垂着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去打扰魏王的雅兴。 龙阳君看到了魏王,原本沉静的脸突然鲜活了起来,露出柔情似水的笑容。他停止了舞剑,也就只有魏王能让他中断。 “王,你来了。”龙阳君眼角浮现浅浅的细纹,让他妩媚的眉眼多了几丝柔和。他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长剑背在身后,投入了魏王的怀抱。 魏王抚摸着龙阳君的后背,戏谑道:“我要是不来的话,又怎么能看到美人舞剑的景致。” “王真是说笑了,都这么多年,每回都要被夸奖,龙阳实在是羞愧。” “你的剑术举世无双,就算是再看上十几年,寡人都不会厌烦。”魏王揽着龙阳君,让前来汇报的臣子验证,“你说是不是?” 魏王和龙阳君也算是一对奇葩,在他们之前,肯定也有男男之间相亲相守。但是,唯独他们俩,并不怎么顾及那些外界的眼光,在王宫之内举止亲密,甚至于两人的定情之语,也流传于外。 那人低垂着头,恭维道:“王对龙阳君的宠爱人尽皆知,就算龙阳君并非天下第一剑客,在大王眼中,也是独一无二的,更何况龙阳君的剑术确实独步天下。” 龙阳君只是淡淡一笑,却并没有开口谦虚一下,剑,是他唯一的骄傲。而魏王则是高兴地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魏王吩咐道:“你去吩咐太子准备一下,将无忌的将军印给收回来交给我。” “王?!为何如此?”龙阳君颇为吃惊地问道,“信陵君不是还要率领五国兵马抵御秦军吗?” “寡人这是体恤阿弟征战沙场颇为辛苦,一身病痛。如今秦国已经畏惧了我魏国的威势,主动前来求和,自然不需要无忌继续辛劳,倒不如交出兵权,安享荣华富贵。”魏王温和地解释道,似乎他真的是关爱兄弟的好大兄。 龙阳君急切地替信陵君辩解:“王,秦王子楚绝对不会放弃一统六国的野心的,如今他们不过是畏惧信陵君的威信,才做权宜之计。若是信陵君失去了兵权,五国联盟即将瓦解,拿什么对抗秦国的虎狼之师?王,请三思啊。” 说实话,他和信陵君并不相熟,甚至因为信陵君认为是他败坏了魏王的名声而不满他许久。但是龙阳君看得很清楚,如今能统领五国兵马对抗秦国的虎狼之师的,唯有信陵君一人。 “你们都下去!”魏王烦躁地挥挥手,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怒气冲冲地说道,“难不成等到他振臂一呼,取代我的位置,你才赞同吗?!你可知道秦国都已经派人赠送一万两金来庆祝信陵君的节节高升了!” 魏王虽然是嫡长子,但是十分忌惮这个异母弟弟,当初信陵君就能收服他的枕边人帮忙窃符救赵,指不定哪一天信陵君的那些拥趸者就直接干掉他这个魏王,凭借信陵君的声望,兄终弟及了。 想到这些,魏王就气愤难当,脸色冷若冰霜。 “王,龙阳对您的真心天地可鉴!”龙阳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柔弱地趴伏在地面上,身穿单薄深衣的他在逼仄的秋风中瑟瑟发抖。 到底是陪伴多年的老人了,魏王怒气稍减,弯腰扶起了龙阳君。只见龙阳君艳若桃李的脸上扑簌着泪花,仿佛娇花上的露珠一样惹人怜爱。 魏王心疼地抹掉那泪珠子,安抚道:“寡人知道,不然寡人也不会如此疼爱你。” 龙阳君嘴唇动了动,没有了以往的能言善辩,只能保持沉默。他是一个十分聪明而懂得自保的人,不可能为了信陵君,为了魏国的未来而真的触怒魏王,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不过,他还是偷偷派人给信陵君送去了一封信。 信陵君看了信之后,沉默半晌,抓着布帛的手暴起了青筋。陪伴在他身边的门客们都在替他担心,最终信陵君释然一笑。 “诸位不必担心,今日尔等一定要不醉不归。”信陵君吩咐侍从去把后院里的姬妾都叫出来作陪。他张开双臂,揽着四个姿色不俗的女子,任由她们给自己不停地灌酒,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等到魏国太子去收缴兵符的时候,信陵君早已经准备好了东西,没有任何反抗。自此之后,威名传天下的信陵君彻底没落,成了流连后院女子,沉醉于美酒佳肴的普通贵族。 魏王听说了这件事,不仅没有训斥,反而为了表现对弟弟的疼爱,每年都要送去不少鲜嫩的女子和美酒,连他自己都顾不上。 天气越来越冷了,下了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将世间万物变成了一片白色。这也是甘家第一次遭遇这么寒冷的冬天,要知道鬼谷内可以说是冬暖夏凉。 玉儿奇思妙想,将鸭子身上最柔软温暖的羽毛拔下来,缝在了獐子皮内,给甘罗保暖。即便是这样,甘罗还是受了寒,咳嗽感冒,喉咙发痒。 “阿嚏!”甘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熟练地拿着玉儿给他做的手绢擦擦鼻子,然后继续看竹简。冬天天冷,他不愿意出门,在家看书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玉儿端着一碗汤进来,先摸摸甘罗的额头,才没好气地说道:“幸好没有发烧,都已经生病了,还看书!不知道学习是最费脑子的事情啊,现在保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把甘罗手里的竹简抽走,将陶碗给他,嘱咐道:“别想着狡辩,你今天一定要把它全部喝掉。” “啊?”甘罗苦着脸,声音拖得老长,不过玉儿一威胁,他啥话也不敢说,只能捏着鼻子,将一碗汤水全部灌进肚子。 “哈。好辣,好辣。”甘罗吐着舌头,仿佛这样,他舌头上的辣劲就能消散到空气中。 看到阿弟那可怜劲儿,玉儿板着的脸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往甘罗嘴里塞了一块麦芽熬得糖。 “瞧你这点出息,就几块姜都受不了了,这要是让你吃到辣椒的话,你还不得拉德说不出来话。” “辣椒?那是什么东西?”甘罗美滋滋地吃着糖,嘴里弥漫着香甜的气息,糖在这个年代可并不便宜,他只希望糖能融化的慢一些。 “反正就是一种吃的,吃起来特别爽。好想吃麻辣火锅。”玉儿忧伤的托着下巴,“我连西瓜都吃不上,衣服也不是棉的,这日子,真的和以前没法比。” 第25章 女大三 甘罗默默地将玉儿口中那些新鲜的词记在心上,只想着自己能将来有能力到处游历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找找这些有用的植物。他总是对未知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而且他有种直觉,这些东西会改变人们的生活。 敲门声再次响起,甘罗说了句“请进”,嬴政就直直地走进来了。冬天寒冷,就算是嬴政,也在深衣外面加了一件黑色的狐裘大氅。秦国尚黑,嬴政身为秦国的太子,他平日里的服饰颜色基本上都是黑色的,只是纹饰上会有所不同。 俗话说得好,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男人穿黑色的衣服是极为合适的,衬得人稳重威严,英气逼人。他从外面进来,大氅上面铺着一层晶莹的雪花。还有不少被冷风吹了进来,被屋内的热气一烘,渐渐消散于无形。 甘罗的鼻子受冷风一激,连续打了四五个喷嚏,用手帕擦干净之后,整个鼻子都是红彤彤的,衬得白嫩没有毛孔的肌肤,就像是红玉一般,圆润可爱。 “呀,你开关门都不知道要小心点儿,甘罗现在的鼻子可受不了刺激。”玉儿现在可是已经知道了嬴政的身份,虽然她历史学的并不好,好多东西都已经忘记了,但是秦始皇嬴政的名字她就是穿成草履虫都会记得。对于未来的秦始皇,她是既崇拜,又畏惧,现在也不敢吆五喝六了。所以她厉害的是跟着嬴政一起进来,正在替嬴政掸雪花的蒙武。 蒙武脸色不太好,一来是觉得自己好没出息,被一女人给嚷嚷了,也无法反驳,二来是觉得玉儿对甘罗如此温柔体贴,对他却不假辞色,即使知道甘罗是玉儿的阿弟,他也深深地嫉妒。 我绝对不能这样没出息,我可是威武的蒙小将军,蒙武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面容整肃,透着一股腾腾杀气,可是当玉儿看过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傻乎乎一笑,抱歉道:“我粗手粗脚惯了,玉儿你别介意。” 对方都这样诚心诚意了,玉儿也不能揪住不放,她在甘罗的房间里放了不少的糕点,正好可以拿来招待客人。 嬴政见甘罗一副蔫蔫的样子,问道:“很难受吗?你这病拖了这么久,尖下巴都瘦出来了。”原本嬴子楚让嬴政带甘罗进宫,恰好甘罗生病了,嬴政就有借口说为了防止宫里的人过了病气,给推辞了。也许子楚政事繁多,过一阵就把甘罗这小孩子给忘到脑后。 甘罗和嬴政也算是老朋友了,言谈举止比较随意,并没有改变自己缩成一个球的姿态。 “受了凉当然难受,啊啊,鼻水又要流出来了。”甘罗仰面朝天,摸索自己的手帕,可是在长案上摸索了半晌,都没有摸到那柔软的帕子。 嬴政好笑的看了一会儿,才拿出自己的手帕给甘罗擦鼻子。他的手帕和他的人很像,黑色的,四四方方一块帕子,质地虽然好,但是并不柔软。 别看嬴政的长相不讨人喜欢,但是当他真心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着实能感动人。往往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就能收服人心,不然甘罗也不会把他当作至交好友,甚至多次替他向尉僚说好话。当然效果也是突出的,至少现在尉僚见到嬴政不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了。 可惜王太子殿下实在是不会干这些伺候人的活儿,下手没轻没重的,甘罗那饱经沧桑的鼻子再次受重创,红色像是熟透的浆果,仿佛轻轻一戳,甜蜜的果汁就会流出来。他鼻子一阵酸涩,就连眼睛都忍不住生理性的泛红。那可爱的模样让玉儿搂住好一顿揉搓,心肝肉地直叫。 嬴政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手,轻咳一声,缓解刚刚的尴尬,他刚刚绝对没有想和玉儿一样揉搓甘罗! “玉儿姐姐,你先放开我,还有外人在场呢。”甘罗小声地说,还偷看嬴政二人的反应。 玉儿对甘罗,如姐如母,十分亲近。但是在他人面前被当成小婴儿一样亲昵,他虽然心里高兴,可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的母亲甘赵氏都不会这样亲他抱他了。 玉儿知道甘罗是害羞了,最后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才哼着小曲心情很好地离开。 “她平常就这样对你?!”嬴政不爽地提高嗓门。天气变化反复无常,他看了看浑身毛茸茸的甘罗,往对方身边凑了凑,觉得暖和多了。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你们俩是姐弟,但是到底男女有别,还是应当注意一些。更何况我们堂堂男儿顶天立地,岂可腻在妇孺怀中撒娇耍赖?” “诶?”甘罗瞪大双眼,不明白嬴政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不是立志要替你王父争一口气吗?我看到也就罢了,谁让我是你大兄呢。但若是让别人知道,甘罗还是个被阿姐揉来搓去的小娃娃,定是会被人笑话的。” “是这样吗?”甘罗捏着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同时说道,“可是玉儿姐姐说她将来是要嫁给我的,所以这样亲亲抱抱都没有关系。” “什么?!”嬴政和蒙武异口同声地反问道,那声音之大,差点都要把房檐上的雪花都要震落了。 原本老实站在嬴政身后当护卫的蒙武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将甘罗笼罩住。他激动地连声问道:“你们俩不是姐弟吗?姐弟俩成婚可是乱、伦啊?玉儿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怎么就随便答应了?那可是关乎玉儿的终身大事啊!” 蒙武已经语无伦次了,直到嬴政如惊雷般的怒喝将他惊醒,他才失魂落魄地退回去,却始终不肯低头认错。 甘罗缩着脖子,模模糊糊间似乎有一点明白蒙武为何如此反常,因而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干脆地解释道:“我和玉儿姐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并不是一个姓氏,是可以成婚的。” 甘罗捏着一块糕点晃了晃,掰着手指头夸奖:“玉儿姐姐她长得漂亮,厨艺也好,人又温柔,对我又好……” 嬴政听不下去了,这玉儿难道是仙女吗?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女人有这么多好处。“你看看你,还一直叫她姐姐,光是年龄上,你们两个就不合适,她现在都可以说亲了,可是你才十岁。等到你长大,她都人老珠黄了。” “她说女大三,抱金砖啊。”甘罗嘿嘿笑道,“最主要的还是玉儿姐姐不想嫁给别人,她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还不如嫁给我,不用担心受委屈。” “什么女大三,她明明比你大五六岁不止。我才是比你大三岁好吧。算了……她还说什么了?你全部都说了吧。”嬴政看到这晃着的嫩爪子就心烦意乱,一把抓住甘罗的手腕,张口就将糕点吃掉,总算是舒心了。 “玉儿姐姐说要给我生猴子。” “……”嬴政和蒙武无言以对,蒙武复杂难掩地看着甘罗,他不明白这甘罗有什么好的,玉儿竟然如此痴心于他,就算是生怪物也要嫁给他。 嬴政看着自己的手下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身告辞。 “唉?你这样就走了?”甘罗起身送人。 “行了,看你冷成这样,还是回去吧,我和蒙武自己出去就行,下回再来看你。”嬴政摆了摆手,领着蒙武重新走进了风雪之中。 第26章 蒙王氏 蒙武将嬴政护送回王宫之后,就结束了自己今天的任务。然后跑步回家,他是蒙骜最小的儿子,还没有加冠成年,所以仍然和父亲母亲居住在一起。蒙骜的将军府并不奢华,但是面积十分广阔,那都是年近七十的蒙骜一刀一剑,在战场上拼杀的军功换来的宅邸。 这座宅子和他的主人的身份十分相符,大部分面积都用来当作演武场,没有需要人耐心呵护的娇弱花草,只有几株稀疏高大的树。天寒地冻的导致树上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几根枝杈。蒙家主子少,又都不是注重享受的,侍从们也就少了很多,整个宅子显得特别空旷。 蒙武一回到家,就直奔演武场,他脱掉上身的衣物,光着膀子,抽出架子上立着的一柄长戟,一招游龙出洞,速度之快,让地上积的雪花四散飞扬。 蒙武心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不仅不觉得寒冷,甚至身上也开始蒸腾着白色的热气。看看他这强健的体魄,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甘罗那个冬天还会感冒的小鬼怎么能和他比? 秦人尚武,民风彪悍,蒙武自然看不上软糯的甘罗。回想起甘罗缩在毛领里的样子,蒙武就愤愤不平,恨不得玉儿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看看他鼓胀坚实的肌肉。当然,如果玉儿想要摸摸的话,他也是不介意的。 甘罗的虚影仿佛出现在他眼前,蒙武大吼一声,刺、劈、压、挑,尽显秦地男儿威武雄壮。不管是严寒酷暑,他都从未间断过这样的训练,只为着有一天能去战场建功杀敌。 “哎呀,阿武,大雪天的,你练武怎么也不多多一件衣服。”蒙武的母亲蒙王氏急匆匆走来。蒙武原本脱掉的衣服在雪地里早就冷硬了,好在蒙王氏早就有准备,把儿子唤过来之后,就往他身上披衣服,嘴里不停的念叨,“这一冷一热的,受凉了可怎么办?!你就和你父亲学吧,一点都不操心自己的身体。” “像我有什么不好?在我这个年纪还能领兵打仗。”和蒙王氏一起来的蒙骜拍拍自己儿子的胳膊,到并没有任何夸奖,“看来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并没有松懈,这样很好,我蒙家的男儿就当是如此。” 蒙骜头发已经全白了,和雍容典雅的蒙王氏站在一起,就像是父女俩。蒙骜第一次任妻子比他的年纪大,妻子去世之后,他又娶了蒙王氏,最后老当益壮,生下了小儿子蒙武。他其他的儿子有的战死了,有的担任不重要的文官职位。 他对小儿子寄寓了厚望,希望蒙武能够将蒙家的传统继续传承下去。这次趁着冬天休整兵马,蒙骜赋闲在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和儿子比划几招。 “过来,咱爷俩比划比划。”蒙骜兴致勃勃地说道。 蒙王氏有些头疼,这一老一小的都不让人省心。“都快要吃晚食了,你们俩个就好好歇歇吧,等雪化了不行吗?!哎呦,我的头好痛。”她扶着自己的太阳穴,软软地向一旁倒去,意料之中的倒在了蒙骜的怀里。 “芝娘,你没事吧?还不快叫府里的大夫过来!”蒙骜一把将蒙王氏打横抱起,朝傻愣着的侍婢怒吼。比起木讷严肃的蒙武,在万人堆里厮杀出来的蒙骜才是真正的煞星,吓得那小婢两股战战,跪倒在地不停叩首,喊着饶命。所以说蒙骜才不喜欢这些个女人来伺候,胆子太小。 “我去找大夫。”蒙武撒丫子就跑,刚迈出去没几步,就被母亲给叫住了。 “行了,我没事,就是腹内空空才头晕的。现在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吧?”蒙王氏虚弱地说道,靠在自家良人健硕的胸肌上就不挪动地方了。 父子俩自然连声应诺,不敢反驳。蒙骜干脆直接抱着“虚弱”的妻子去饭厅,一路来脸不红气不喘,比牛车还要稳当。 蒙王氏偷偷地笑了,这爷俩也是单纯,不管她弄多少回,两人还是会上当。她的儿子她心疼,本身就已经出了一身汗,再被良人打一顿,生病了可就麻烦了。没错,蒙武和父亲的较量,换句话来说就是挨打,蒙骜多年的经验直接碾压还在成长期的蒙武。 进了暖和的饭厅,蒙王氏要亲自拿着热帕子给儿子擦脸。 “母亲,我自己来就好,别烫着你的手,你先去吃饭吧。”蒙武拦住了母亲的一腔母爱,自己擦脸净手之后,才坐到了席上。 “儿子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都闷闷不乐的。”嫁给秦国最著名的将军之一,蒙王氏和良人聚少离多,只能将全副心力投注到儿子身上。更何况母子连心,蒙武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脱她的眼睛。 “你有心事?”蒙骜纳闷地问道,他这个粗心的父亲并没有观察到儿子的反常。 蒙骜沉默了一下,跪直身子,郑重道:“父亲、母亲,孩儿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蒙骜并没有立即答应,他总是将军队里的严格带到教育儿子身上。 蒙武黝黑的脸颊上泛起了遮掩不住的红晕。 “儿子,你可是有喜欢的小娘子了?快说啊。”蒙王氏一看蒙武的神色,就已经猜的*不离十了。他迫不及待地催促蒙武说出心上人的名字,她也好准备提亲之类的。蒙武年纪也不小了,她只希望儿子去战场之前能给她生个大金孙,她接下来的日子也就有盼头了。 蒙武点头,说道:“儿子相中的是城北的甘玉娘,她正是甘茂的孙女,甘罗的阿姐。” 蒙骜不知道甘罗,但是对甘茂印象深刻,他捋着自己的胡须,沉吟道:“如此说来,此女家风不错,甘茂可是融汇诸子百家之人。” “呃……”蒙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据他所知,玉儿对于那些东西真的比不上甘罗的百分之一的聪慧,连字都没认全,他突然脑瓜一亮,说道:“玉儿真的是很贤惠持家,手脚灵巧,不管是庖厨还是裁剪,都十分精通,最厉害了。” 如果玉儿知道他们的谈话的话,一定会强烈抗议,让一个习惯简体字的人突然去接受比繁体字还要难上好几倍的金文,简直是强人所能,更何况这里的书都是玄妙艰涩的哲学书,她实在是没有重新学习的动力,给几个话本也好啊。因而,玉儿就十分光荣地在古代当起了文盲。 蒙武是个粗人,不懂怎么夸人,能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是真的喜欢的不得了了。他觉得玉儿就像是太阳,只要一靠近,整个人都暖融融的,不想再离开。 “傻孩子,人家小娘子要是嫁到咱们家,怎么能让她干厨子和绣娘的活。你和你父亲一样,一点都不会心疼人。”蒙王氏满脸笑容的说道,蒙骜老脸一红,装着咳嗽了几声,蒙王氏不理会面皮薄的良人,接着说道,“儿啊,我明天就去找媒人去提亲,等春天来了之后,咱们就成亲,如何?” 当然不如何,现在玉儿的心还在小甘罗那里,蒙武只是要争得父母的同意,才能正式追求玉儿。有了父母的准许,才是对玉儿的最大尊重。所以蒙武只能拒绝母亲十分令他心动的提议。 说干就干,蒙武并非对未来充满信心,但是他有着军人一样顽强的意志和耐心。他要用自己的诚意来打动玉儿。 数天之后,地上的积雪已经化干净了,又是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冬天里的暖阳是最让人舒服的,柔和温暖,却并不灼热。蜗居在自己房子里咸阳城的百姓也趁着这难得的好日子出来透透气。 “你这病拖了这么久,总算是好了。”尉僚给甘罗诊脉之后,又观察了他的舌苔,下了结论,“以后可不要贪图一时的冷暖,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了。” “知道了,师叔。让你们担心了。”甘罗不好意思地说道, “哎呦。”甘罗惨叫一声,抱着头委屈的看着邱无雪,“无雪师兄……” 原来一直跟在尉僚身边扮演柱子角色,演技十分出众的邱无雪突然动手了,右手握成拳头,中指微凸,在甘罗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以此来惩罚甘罗对于自己身体的疏忽。 甘罗正抱怨师兄的狠心,就听到了玉儿一声惨叫,三人立刻从屋内狂奔出去。甘罗人小腿短,跑到声音传来的地方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就连忙着准备祭祖祭鬼神的甘赵氏和甘肥都一同赶到。 大家在一起这么久,早就把玉儿当成自己的家人,自然是关心的。不然甘赵氏也不会同意玉儿老牛吃嫩草,把甘罗先预订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在人群的层层包围下,个头娇小的甘赵氏看不清里面发生的状况。 “这壮士好生厉害,居然能打死一头猛虎。” “这老虎都是吃人害人的东西,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儿郎,这么有出息。” 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新鲜的谈资能让他们整个冬天都快乐起来,不再无聊。 “你们都出去,出去!”他小小的宅子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甘肥气得跳脚,肥硕的身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要把人给推搡出去。可惜他势单力薄,看热闹的人巍然不动。 他们就像是深海中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兴奋地游过来,还没听到最劲爆的消息呢,怎么能轻易离开? 甘罗无奈地扶额,离开鬼谷之后,总算是知道外面的人对于奇闻轶事是多么热衷了。没办法,谁让现在的娱乐方式实在是太少了。 “玉儿姐姐,你还好吗?”甘罗大声喊着,他就只在刚刚听到了玉儿的一声惨叫,这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反而更吓人。 第27章 甘肥 也不知道是他的声音还是太小,还是人群的声音太大,嘈杂混乱,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有玉儿从小养着的大黄汪汪叫着,似乎在守护害怕的主人。 呀,大黄叫得这么凶,玉儿姐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情。甘罗眼珠子咕噜一转,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找到院子里的一个铁盆,用大木锤奋力地敲击。 “咚咚咚”,敲击的声音聒噪且富有穿透力,原本拥挤混乱的人群齐刷刷地朝着甘罗那个方向望过去,场面出面瞬间的沉寂。然而响声传来的方向已经没有人了。 “城南李二狗子家男人都生出来孩子了,大家快去看呐!”甘罗隐蔽在人群里,突然大吼一声,然后朝着大门跑过去,跳过门槛的时候都不带停顿的。 人都有跟风从众心理,有甘罗一带头,就算是没有反应过来的,也都跟着一通瞎跑。他们可是有见识的人,虽然大老虎罕见,但也并非没遇见过,这男人生孩子可就真是传说中的事情了。 上古三皇五帝的出身都十分具有传奇色彩,但是最特殊的,还要数治水的大禹了,据传大禹是由父亲鲧怀胎十月生出来的。现在又有一个由男人生出来的孩子,难不成是天降圣人、大禹转世?!天啊,他们是见证传奇的人! 想起来就有点小激动呢,人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想着第一个去圣人身边沾沾福气。这年头,你要是没有一两段传奇经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人物。以前人们审美更猎奇的时候,一个人长得越奇怪,人们越觉得他是得天独厚,与众不同,乃是圣人转世。尧的眉毛有八种颜色,舜有两双眼睛,文王四个乳、头…… 玉儿也是来到这个年代许久之后才慢慢了解了这奇葩的审美观,不对,是审丑观。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历史书上孔夫子的画像长着一对萌萌的兔牙了,那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甘罗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然后他趁着没人的时候,从低矮的外墙翻进院中,对着家中的老仆人急切地喊道:“福伯,快关门,快关门!免得他们又折回来。” “啊,是!”别看福伯平日里走路打扫院子都是慢吞吞地,此时此刻动作却分外麻利,三两步跑到大门处,双臂张开,两手一合,“砰”的一声就将门合住,插上门闩。 “呼,累死我了,总算把这群人给骗走了。他们这么疯狂,说理都说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甘罗扶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他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唯一的一个外人——蒙武。蒙武衣衫单薄,上面还沾着黑褐色的新鲜泥土,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居然扛着一直斑斓猛虎。那老虎是被箭从眼珠子穿进去,破坏掉了脑子而死,因为箭头没有穿透后脑勺的皮毛,老虎的皮毛保存得十分完整。更为奇特的是,老虎的外面包裹着一层整整齐齐的茅草。 “哈哈,蒙小将军,这老虎是送给我的,不对,送给玉儿的?”甘肥舔了舔嘴唇,陶醉地摸着老虎顺滑油亮的皮毛,心里估算着价值,眼睛越来越亮。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玉儿警惕地盯着蒙武,刚刚就是因为猛然间看到笼子外的猛虎,她才丢脸的尖叫出声。玉儿对蒙武心怀警惕,她当年救下来的肉狗大黄也朝着蒙武狂吠。若是大黄没有因为恐惧而蜷缩着身子的话,想必会更威武。 “好了,大黄乖,没事了,别叫。”玉儿给大黄挠挠下巴安抚大黄的情绪。大黄乖巧地蹭着玉儿的腿,呜呜两声,时不时朝着蒙武龇牙咧嘴。 玉儿这样神经大条的姑娘完全没有注意到蒙武听到她的拒绝之后,身子轻微晃了晃。 “干嘛啊,这也是人家的好意,你就收下呗,拒绝别人多不好意思。”甘肥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多好的皮子啊,就算是不卖出去,也能给玉儿自己当嫁妆啊。 “父亲,这东西是不能随便乱收的。你没看到那老虎是用白茅包着的吗?那时求爱时用的。”甘罗急忙拉着甘肥到一边小声解释。甘肥依依不舍地再次看了眼心爱的虎皮、虎骨、虎鞭,艰难地点了点头。 “什么?求爱?”玉儿大吃一惊,这是什么鬼!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习俗,古人不应该挺含蓄的吗? 蒙武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又轻又慢:“玉儿,请你嫁给我!” 玉儿当场愣在原地,以前那些送钻戒、送鲜花、送鸡腿什么的都弱爆了,送一头亲手打的大老虎才是真正的强悍! “蒙小将军,你是不是受伤了?”尉僚在一旁凉凉地开口,他早就发现蒙武有些不对劲了,那淌了一地的血液似乎并不全是猛虎的。 蒙武应声而倒,离他最近的玉儿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可惜她力气小,根本架不住蒙武近百公斤的体重。蒙武扛着的老虎也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扬起一地灰尘。 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蒙武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好像很熟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就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哎呦,我的骨头,痛死了。”玉儿像是一只翻了盖的乌龟,被蒙武压着动弹不得。好在有邱无雪这个武功高手在,才将蒙武给推到一边。玉儿在地上打了个滚,脱离了危险区域,揉着屁股问尉僚:“师叔,他怎么样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求婚,让她女孩子的虚荣心分外满足。不管怎样,玉儿都不希望蒙武因为这件事受伤。 “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他是跟冬天里饿疯的猛虎搏斗,又不想伤害老虎的皮毛,弄成这样也是活该。”尉僚吩咐邱无雪把蒙武搬到客房,他才好方便给他治疗。 “儿子,玉儿不是说想嫁给你吗?现在是怎么回事?”甘赵氏心里有些不满,可现在又不方便去问当事人,只能在甘罗这边旁敲侧击一下。 “蒙武兄喜欢玉儿姐姐,但是玉儿姐姐喜不喜欢他我就不清楚了。”甘罗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不过我觉得蒙武这人忠厚专情,确实是良配,就看玉儿姐姐是个什么想法。” “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甘赵氏点了点甘罗的额头,总算放心了,儿子没有伤心就好。也对,罗儿才十岁,怎么会懂男女情爱。 “罗儿,快来帮忙,咱们一起把这头老虎给搬进咱家的库房。”甘肥兴奋地拽着老虎肥厚的大爪子,憋足了力气蹬腿,却总是原地踏步,他这一身颤巍巍的肥肉一点儿用都没有。 “父亲,这是蒙家的,不问自取是为贼,要是蒙骜将军带着兵马冲杀过来怎么办?咱们家不缺这么一点儿东西。”甘罗连吓带劝地打消了甘肥想要把虎皮据为己有的心思,才脱身去看望蒙武,临走前他还嘱咐道,“母亲,你派人做些滋补的吃食吧,我估计蒙武兄短时间内是没办法离开了。” “我知道,顺便给你也补补,生了这么久的病,脸都瘦脱形了。”甘赵氏把念念叨叨的甘肥给拖走,去厨房忙活了。 因为没有现成打扫好的客房,邱无雪就把蒙武扛到了自己的房间。蒙武被甩到床上,疼得闷哼了一声,额头上虚汗更多。玉儿拿出自己的手帕给蒙武擦汗。 蒙武的胸口耸动了一下,玉儿又是被吓一跳。她咬着下嘴唇,试探着去拉蒙武的衣领。一个圆滚滚、粉嘟嘟、毛绒绒的脑袋蹭了出来, “哇,好可爱。”玉儿轻呼出声,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抱起来,爱怜的蹭蹭小家伙的鼻子。那小家伙还没有断奶,四肢也软趴趴的使不上力气,它卧在玉儿的胸脯上就不再动弹,闭着眼睛“咪”了一声。 玉儿简直被萌的心都化了,直接将蒙武忘在脑后,抱着小家伙安抚道:“宝宝你要乖乖的呦,姐姐这就给你找奶喝。看着小身板瘦弱的,一定饿坏了吧。嗯,来亲亲。” 冬天严寒,尉僚也几乎被强制性地邀请到甘家做客,免得在不保暖的草庐里挨冻,他就住在徒弟邱无雪的旁边。等他回房拿上银针羊肠线,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玉儿,它虽然长得像猫,但是却是只老虎。赶紧把它扔掉。”尉僚用剪子绞掉蒙武的衣服,用针和羊肠线开始给蒙武缝合伤口,唯一的好处就是天冷不用担心伤口溃烂。 “师叔,把萌萌扔掉的话,它会死的,你就大人有大量,饶它一命吧。”玉儿的生活总是平静幸福的,怎么忍心伤害可怜的小老虎。 “萌萌?”尉僚随口反问道。 “对呀,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可爱吧。我一定会把它养得壮壮的,大黄也有伴了。”玉儿充满爱怜的看着自己的两只宠物,心情格外开朗。 尉僚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么短的时间连名字都有了,甘罗这捡来的姐姐还真是爱心泛滥。 进屋里来的甘罗劝完父亲又劝姐姐:“玉儿姐姐,这小老虎是蒙武兄的,你不能随便拿啊。” “诶,我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了,当然要见面分一半啦。”玉儿坏笑着撞撞甘罗的肩膀,她肯定蒙武一定不会拒绝的。不过这样白拿确实有点不太好。玉儿冲着尉僚谄媚地笑,“尉师叔,我来帮你照顾他。” 也只能这样了,甘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玉儿。当年玉儿哭死哭活要救下要被吃掉的大黄的时候,他就应该有预感的。幸好玉儿善心大发的机会不多,不然甘家早就成动物园了。 玉儿可比邱无雪强多了,心细温柔,在她的帮助下,尉僚缝针绑绷带,一气呵成。 第28章 华阳太后 “咪”萌萌刚走了没几步,就软趴趴的瘫软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叫着,一看就是四肢发育不良的模样。大黄作为尽职尽责的奶爸,长嘴咬住萌萌的后颈肉一甩,对方就借力跳到了它的背上。萌萌骑着大黄,重新耀武扬威起来。两只明明不是一个物种,却神奇的相处得很好。 “萌萌、大黄,来姐姐这里吃饭了呦!” 两只听到熟悉的声音,兴奋的叫起来,大黄载着萌萌狂奔到玉儿的身边亲昵地蹭来蹭去。 “吼吼,你们两个今天都很乖哦。”玉儿揉揉大黄粗硬的毛发,对方享受的汪了一声。接下来是给萌萌的爱的挠下巴。 “咪。”萌萌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大黄太亲近了,也学着大黄吐着舌头叫唤。 两只的食物是不一样的,大黄的是杂食饭,萌萌的是一碗骨头汤,一碗羊奶。都不是什么花钱的东西,却格外营养又美味。 靠着栏杆欣赏美景的蒙武又觉得自己吃的东西好像很眼熟啊,不等他细看,那两只就汪汪咪咪的叫起来,护食得很。唯一能从虎(狗)嘴夺食的就只有玉儿。 “阿武啊,今天身体觉得怎么样?”玉儿笑着问候蒙武,比起以前亲近了不少,可见蒙武打得那只大老虎还不如萌萌来得有效。 “我感觉好多了,玉有儿你天天给我做补血的食物,我肯定比以前更强壮。”蒙武当时听从了母亲蒙王氏的建议,佯装身体虚弱不能移动,就在甘家养伤。因为更多时间的接触,他和玉儿已经能像很好的朋友一样相处交谈。他觉得自己更加喜欢玉儿了,真希望赶紧把她娶回家。 “玉儿你做的骨头汤真好喝,我以前都不知道骨头还有这种做法,哦,还有羊奶,一点都不腥膻。你真厉害。”蒙武诚心诚意地说道,弄得玉儿挺不好意思,找借口离开了。 “他们俩每天都这样?”前来探病的嬴政悄悄的和甘罗咬耳朵,语气虽然十分嫌弃,但是面色上看来是非常满意的。 “我第一次发现蒙武兄居然这么……含情脉脉。我曾经观察过,他能盯着玉儿姐姐半天都不带动的。师叔都受不了他,拉着无雪师兄上山采草药了。”甘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再也呆不下去了,拉着嬴政悄悄地离开。 两人回到了甘罗的书房,嬴政随口说道:“你喜欢那只小虎崽吗?我可以给你找来一只黑色的小幼兽。” “算了吧,我可没有那样的耐心。更何况那些动物还是在山林里自由的好。只要它们不伤人,就井水不犯河水。”甘罗将一卷竹简扔给嬴政,推荐说,“看看吧,这是阿卿新写的文章,挺有意思的。” 也许是和甘罗的生长环境有关,就算是自家鬼谷一派的真传《鬼谷子》,他也从来没有疯狂地奉为圭臬。所以看遍诸子百家的著说,有赞同的,他就会推荐给嬴政看看,不赞同的,他也会和嬴政探讨。 两人就像是平常那样。一人一卷竹简,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嬴政看了一会儿,就脖子酸疼。他伸了个懒腰,捶捶自己僵硬的脊背和脖子,放松一下。而甘罗依然保持着那一个姿势,丝毫未动,光是那份定性,就超越了许多大人。 甘罗偶尔会在另一版空白的竹简上写写画画,嬴政好奇地凑过去,却见甘罗在每片上都写着一列相同的字,不同的字形。 “你做这些干什么?”嬴政惊喜地问道。 “你也知道我父亲喜欢经商,经常要在各国周转。每个国家的字形都不尽相同,我把各国常用的字罗列在一起,到时候誊抄到布帛上,方便父亲随身携带,对照辨认。”甘罗微微一笑,得意地把自己整理出来的几卷都拿出来显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嬴政激动地翻看每一卷竹简。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就是做一个整理的工作,耗费些功夫罢了,价值不大。”甘罗看嬴政欣喜万分地模样,反倒谦虚起来。不过他也确实这样想的,比起提出新的观念学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嬴政目光炯炯地看着甘罗,焦急地说道:“甘罗,等你都整理完了,能送我一份吗?我不用誊抄的,就这份竹简就行。”嬴政喜欢这种涵盖六国的东西,不管是地图还是文字,他有着比天空还要宽广的胸怀。 甘罗十分大方,把自己整理好的几卷竹简都给了嬴政。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说道:“这些都先给你,你放心,我写下来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了,这份竹简在不在都没关系。” 嬴政欣然点头。 此次从甘家回来,他又是收获颇丰,让侍卫抱着竹简,他心情很好的回了王宫。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宫里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先王留下的二十多个儿子,此次祭祖祭鬼神之礼,一个不剩,全部从自己的封地上赶了过来。 嬴政刚一回宫,就被赵姬身边得宠的宫女领着去了华阳太后所居住的宫殿。原本恢宏宽敞的大殿之上,交错跪坐着二十多个中年男子。最上方是华阳太后和秦王子楚生母夏太后的位置,紧接着是秦王和王后的位置。 虽然同时太后,相比较娇贵高傲的华阳太后,从未受过良人宠爱、出身也不高的夏太后就像是依附着华阳太后的影子,柔弱、温婉。 嬴政还穿着不显眼的普通衣衫,等他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嬴政落落大方的朝长辈们行礼。 “王兄,你今天又去哪里玩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过的日子真舒服,我被师父压着学习了一天,好累啊。”成蟜率先开口,一派天真无邪,关爱兄长的样子。 “二弟,为兄可不是单纯地出宫玩乐,而是与甘罗探讨问题,彼此勉励。” 嬴政的解释一出,他其中一位王叔就开口问道:“这甘罗可是甘茂之孙,荀卿之师,尉僚之侄?” “正是。”嬴政的声音略有些迟疑。 对方和蔼亲善地笑了:“我是晋阳君子奚,你的王叔。” “见过王叔。”嬴政恭敬地朝嬴子奚行礼。 嬴子奚,虽然从未见过,但是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当年父王还没有成为华阳夫人的嫡子的时候,嬴子奚就是最受宠的儿子,可惜父王后来居上,原本最有希望成为秦王的嬴子奚,最后只成了小小的晋阳君。 “如此来说,政儿今日可有什么收获?”华阳太后亲热的说道。虽然成蟜的母亲是楚国王姬,与华阳太后血缘更亲近,但是表面上华阳太后还是更加疼爱太子嬴政一些。 嬴政顺势让随身寺人拿出甘罗整理好的一部分书简。呈给华阳太后观看。华阳太后曾经是楚国的公主,容貌妍丽,极受宠爱,比起那些透明的庶女,她从小接受的是皇室教育,虽不能说是博览群书,但也是有一定的文学底蕴。 当她解开绳子,打开竹简,就被甘罗的字给吸引住了。要知道各国的字体形态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都很繁复,所以平日里大家写的都是大字。而甘罗大概是为了节约位置,写得字几乎是平常人的四分之一大小,但是整齐有序,隐隐有了风骨。特别是其中有不少楚国的文字,让华阳太后看了十分有亲切感。 “这字真不错,字如其人,想必这个叫甘罗的也是个丰姿绰约的孩子。子楚你看看。”华阳太后将竹简传给子楚。子楚打开之后,和嬴政的反应一样,只是并没有外露出来。 嬴子楚心中纷乱复杂,明明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如今却分裂成大大小小的国度,写着不同的字,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都是周王朝的屁话。早晚有一天,他大秦会统一这片土地。 嬴子楚掩饰住激动的情绪,对嬴政说道:“政儿,你这竹简先放在寡人这里,看完了再还给你。”至于什么时候看完,估计是遥遥无期了,也许是他真的一统六国之后? 嬴政纵然心中不愿,也只能乖乖奉上:“甘罗整理的东西能得到父王的喜欢,是他的荣幸,这本来就是孩儿要献给父王的礼物。” “那我呢?王兄,就算是没有我的礼物,也应该要给两位王母准备吧。”成蟜皱巴着脸,不高兴地插嘴。 “呵呵,我们的小成蟜也想要礼物啊,来王母这里,王母给你糖吃。”华阳太后朝着成蟜招招手。 成蟜也不好再胡搅蛮缠下去,只好羞红了脸道:“王母,成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喜欢吃糖。” 如此一派天真的模样自然逗得在座的众人开怀大笑,这一大家子和和气气,似乎普通人家还要相亲相爱。 嬴政淡定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就在成蟜的上方,心里一阵烦乱。那不省心的成蟜还要殷勤地与他推杯换盏。 “王兄,下回你出去的时候也带上我吧。我对你甘罗实在是太好奇了。”成蟜挪到嬴政的身边,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年纪还小,外面对你来说不安全,等你长大了,王兄就带你出宫玩,乖。”嬴政拍拍成蟜的脑袋,顺便把成蟜的青铜酒杯收走,“小孩子喝酒也不好,我替你收起来。” “你!”成蟜低吼一声。 “怎么?” “……没什么,多谢王兄关心。” 第29章 赵姬 临近一年内祭祖祭鬼神的大事,全家都忙活起来。只有甘罗年少,除了帮着写了几篇祭文烧给祖宗,并没有别的事。当他想帮忙的时候,能干的玉儿也会让他一边儿玩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原本已经把他给遗忘了的秦王,居然又重新召见了他。这可把甘肥给激动的,连忙让人把玉儿和甘赵氏一起给甘罗做的新衣都拿出来提前穿上。 冬天天亮得晚,甘罗穿好新衣,由玉儿给他挽了个松散的发髻,仅用带着花纹的皮毛布条绑着。这种发型在秦国还从未有过,却让甘罗更多了几分洒脱不羁和野性的魅力。甘赵氏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是这样的儿子看起来真是俊俏。 甘罗抬头看了看天空,墨蓝色的天上挂满了星辰,寒风发出小小的呜呜声。他将手往暖套中又缩了缩,感受到那热乎乎的温度,才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原本一家人都想着要在这里陪着他等着的,被甘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给一一劝说回去。 “幸好把母亲姐姐她们给劝回去了,不然这么冷的天,非要冻坏了不可。我就说不用这么着急嘛,偏偏父亲和玉儿姐姐都这么看重。”甘罗自言自语道,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受凉的样子了。甘肥因为之前甘茂的事情,对于秦王这个身份是极为敬畏,而玉儿则是受了后世的影响,高估了诸侯的权势。 等了许久,也不见宫里的车驾前来,他的腿冷得都木了。甘罗打了个哈欠,坐在了避风的门槛上。怀里唯一的温度就是玉儿给他做的暖袋,让人不由得沉沦下去。甘罗的上下眼皮仿佛相隔万里的恋人,努力合拢在一起。 他挣扎了几回,可惜这孩子还是败给了睡魔,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 “醒醒,醒醒。” 甘罗正和周公下棋,就被人给推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长相十分乖巧的小孩。那孩子和甘罗年岁相当,但是比起甘罗圆润白胖的样子,他更有少年的模样。 “你可是甘茂之孙甘罗?”那孩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似乎已经肯定了甘罗的身份,自我介绍道,“我是公子成蟜,此次特地和父王讨来了接你的任务。我本想着你能多睡会儿的。算了,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成蟜朝着甘罗伸出保养极好的手,将坐着的甘罗拉了起来。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甘罗扭曲了脸,浑身发麻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可是麻了?我扶你上车吧。” “多谢公子,我自己慢慢来就好。”甘罗婉拒了成蟜的好意,站着等身上的麻劲儿过去,才随着成蟜坐上了牛车。 牛车虽不如马车威武,却是朝廷上下通用的车辆,平稳舒服,少了很多颠簸。成蟜在牛车上几次想和甘罗交谈,但都因为甘罗刚睡醒反应迟钝的关系,没有进行下去,很快就无话可说,场面十分尴尬。 成蟜也是受宠的公子出身,被甘罗冷了几回,傲气上来了,就板着脸,假装闭目养神。他心里冷哼一声,这小子真不愧是嬴政身边的一条狗,真够忠心的。 牛车缓慢的驶进了咸阳宫内,两人才一前一后下了车,嬴政早就在那里等着。和二弟、甘罗打了声招呼,他才与两人往后宫走去。秦王并不是每天都会临朝听政,今天恰好是休息的日子。 “还没清醒啊?”嬴政伸手在甘罗的眼前晃了晃。对方停顿了一下,才扭头看过来,圆溜溜的眼睛里尽是迷茫。嬴政勾起嘴角,抓住了甘罗的小手。 寒冷使得王宫内没什么绿色,就只有红梅傲雪,怒放枝头。那一整片梅园,宛如清冷孤傲的美人,只一眼,就让人沉醉不已,难以忘怀。甘罗心头一颤,已经完全清醒了,口鼻间尽是梅花的冷香,甜而不腻。 在梅园的深处隐藏着一座古朴中透着精致的亭子,亭内已经坐了几个人,他们喝着热茶汤,吃着糕点,热络亲昵地交谈着。 “政携甘罗前来拜见父王母后。”嬴政终于松开了甘罗的手,亲切地对吕不韦说道,“没想到文信侯也在这里。”有赵姬和吕不韦在,成蟜也不敢对父王太过放肆,只得恭恭敬敬地跟在嬴政后面行礼。 秦王哈哈大笑,说道:“你把人家的少庶子都拐来了,文信侯可不是要眼巴巴地追过来,免得珍贵的花骨朵被你给先摘了。” “君上真是说笑了,臣招揽门客是一心为秦国的发展。所以甘罗可不是我吕不韦的少庶子,而是秦国的少庶子。若是甘罗能有助于太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吕不韦笑着说道。 甘罗落落大方地上前,施礼说道:“草民甘罗见过君上、君夫人、文信侯。” 三位半大少年同样坐在亭子内,好在这亭子足够大,六人都能坐得下。 甘罗还没跪坐好,就被秦王子楚招招手,让他过去。他只好重新站起,步子很轻地走到秦王的身边。 秦王用十分炙热的视线将甘罗上下打量个遍,让他浑身发毛,就是猜不透对方的看法。他只能保持英挺地站姿,任由秦王审视。 “甘罗,你这一身的气派,倒是把寡人的两个儿子都给比下去了。”秦王似笑非笑地说道,反而比盛怒更加吓人。嬴政刚想说什么,却注意到母后赵姬的眼神,赵姬轻微地摇了摇头,他安心地闭嘴了。 “不知君上说的这气派,是说我这身衣服打扮?还是光指我这个人呢?”甘罗向来胆大包天,面对掌握人生杀大权的秦王,没有丝毫害怕。 “你这衣服虽然新奇,倒并不值几个钱,寡人当然说的是你这个人了。” “多谢君上夸赞,可是在甘罗看来,这气派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反倒比不上我今天这一身行头。” “这是什么说法?”很显然,秦王子楚已经被甘罗勾起了好奇心,主动问下去。 “这身衣服乃是我母亲和阿姐,亲手缝制,包含的是浓浓的关心之情,自然无价。至于别的,比那天上的月亮还要变化无常。孔夫子天生异相,却成了丧家之犬,越王勾践曾是亡国之奴,最后却反败为胜,雄霸一方。高低贵贱,变化不过在几年之间,所谓的气派,又算得了什么呢?”甘罗红润的小嘴上下一吧嗒,就驳倒了亲王说的话,最后,他还洋洋得意到,“当然,要是光看容貌的话,小子自认确实是略胜两位王子一筹的。” 这副自恋的小模样逗得众人哄然大笑,赵姬笑着说道:“政儿确实不如甘小郎君长得俊俏,瞧这小脸红润的,跟苹果似的。” 嬴政严肃着一张脸,鉴定完毕,得出了结论,确实很想让人咬一口。 秦王一边笑,一边让甘罗跪坐在他身边,连嬴政都只能将自己的位置往后挪。 “你这孩子胆子倒是大得很,也不怕寡人追究你失言之过。”秦王子楚板着个脸,到底是做了三年大王的人,那气势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甘罗悄悄将手里的糕点重新放回盘子里,淡定地说:“因为草民知道君上不想做让平民不敢说话的夏厉王,若是君上实在是讨厌我,想要随便罗织个罪名杀了我,那可真是在史书上遗臭万年了。所以为了给君上留个好名声,甘罗也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家伙,这么看来,寡人还是因为你而受益了。”秦王重新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他刚刚只是吓唬一下甘罗罢了,“不过,寡人还是要考校你一番。” 甘罗悄悄地叹了口气,将伸向盘子的手偷偷缩了回来,秦王为何不和其他人说会儿话啊,没看王后和太子他们都闲着呢吗?他真的好饿,因为要入宫,早上本就没有吃多少东西,水也不让喝几口,顶多润润嘴,如今已经是口干舌燥了。 “甘罗愿闻其详。” “这样,寡人、王后、文信侯、政儿和成蟜五个人,每个人给你出一道题,你若是全部都回答上来了,寡人就赏赐你;你若是答不对,寡人可就要将你论罪。” 秦王看向众人,四人齐声应诺。秦王大声叫好,摩拳擦掌就准备为难一下甘罗。 “寡人先来,寡人先来。”子楚思索了一下,问道,“其余六国人都说秦国律法严苛,非仁爱之举,你如何看待秦国的律法?” 其实说起来,秦国的律法在玉儿看来并不是十分严苛,只是别的国家在律法上并不严谨,许多地方都十分宽松,没有顾及到,就反衬的秦国格外特立独行。但是喜欢无拘无束的甘罗是绝对不能直接说秦国的律法确实无情,秦国以法治国,他要是批判它的律法不近人情,那可就真的得罪国君了。 甘罗眼睛一转,就胸有成竹了,他笑着说道:“这个草民不好判断,但是我说一个故事,君上就明白我想要表达的了。” “哦?快说说看。”嬴子楚催促道。 第30章 董安于 “太子可知道董狐?”甘罗没有直接说,反而问了嬴政一个问题,故意吊众人的胃口。 嬴政回忆了一下,说道:“可是在《春秋》中被孔子赞为‘古之良史’的董狐?” “正是。”甘罗笑着点点头。 “那董狐可从来没说过有关秦国律法的事情。”成蟜不甘示弱地说道,既然嬴政开口了,他就绝不会保持沉默。 “当然,所以草民想说的并不是董狐,而是董狐的后人——董安于。”甘罗紧接着说道,“董安于曾经到赵国的一个小地方任官,他乃贤士,聪明忠厚,想要立一番功业,一来让百姓安居乐业,二来可以帮助他的主子收揽人心。” “可不是那赵简子,面对晋王的要挟装作左右为难,连忠心的下属都护不住,害得董安于自杀而亡,失了这样一个能臣,也难怪最后赵简子夺得晋国的时候,只能抢到三分之一。”嬴子楚不屑的冷哼,他对于赵国可没什么好感,当年他在赵国当质子的时候,要不是逃得快,可就被赵国为了长平之战泄恨给杀掉了。所以对于赵国的开国祖先赵简子,他也是带着有色眼睛来看待的。 “……”甘罗无言以对,特别是看到嬴政点头赞同的时候,非常想给赵国点根蜡烛,被秦王和未来的秦王惦记着,前途渺茫啊。 “王,你这样打断了甘罗,小童可就听不了好故事了。”赵姬甜甜地说道,虽然她已经年近三十,可是外貌上看起来丝毫不逊于芳华正茂的女子,和秦王撒起娇来,没有任何违和感。 “寡人的错,寡人的错。”子楚抓住了赵姬的手,笑着安抚,示意甘罗接着说。 “那董安于巡视地方,察看民生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深沟。他就拉了一个平民问道:‘此处深沟可有人掉下去过?’那平民摇摇头。董安于又问:‘那痴傻、残疾、老弱妇孺可有不慎掉下去的?’平民依然摇摇头。他接着问:‘猪牛马羊可有掉下去的?’那平民笑了,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处深沟深不可测,一旦摔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所以不管是人还是牲畜,大家走到边上的时候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掉进去丧命。’”甘罗学着大人物和平民的语气和动作交替说话,那可真是活灵活现。 吕不韦依然疑惑着:“你说的深沟和君上问的问题有何关系?甘罗,你还是直接说,别卖关子了。老夫现在可是一头雾水。” 甘罗神秘地眨眨眼睛,缓缓吐出四个字:“法、如、深、沟。” “妙、妙啊!”嬴子楚大声赞叹,“法如深沟,只有制定严密的律法,并且坚决执行,不容私情,就会震慑那些想要犯法的人,才能保一地一国的安宁。” “看来君上十分满意我的回答。”甘罗勉强地笑了笑,将手放在了小腹处按住,免得自己的肚子发出什么丢脸的声音。他是不是要不经意地喝口水?喝还是不喝? “甘罗,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不懂什么国家大事。所以我问的问题是个女人有关的。”赵姬紧接着说道,当所有人一起为难一个人的时候,确实会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希望自己是成功的那个。 赵姬展示着自己身上的首饰,忧伤地说道:“这些东西不合我心意,我想要一件天上的月亮做成的首饰,甘罗你可能帮我做到?” “啊?抱歉,君夫人,草民未学会做首饰的技艺,实在是爱莫能助。”鬼谷一派虽然所学极广,可是给女人做首饰这种技艺,着实不会。就算是把他的头给砍了,他也做不出来啊。 “母后,不如你换道题吧,这个一般人都完不成。”嬴政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想出如此刁钻的题目,甘罗怎么能完成。 赵姬瞥了嬴政一眼,嗔怪地说:“我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护上了。放心,母后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我只是让甘罗说出如何将天上的月亮变成首饰的方法,具体的操作有匠人负责。” 嬴政微红着脸,有些尴尬地喝了口热热的茶汤,里面姜和花椒等辛辣的佐料让他从胃部发起一股暖气。他端了一杯给甘罗,可惜对方不喜欢这种重口味的茶汤。 成蟜坏心眼地说道:“天上的月亮阴晴圆缺,各有不同,甘罗,我看这次你是回答不出来了。” “其实这很简单啊,君夫人自己就能完成。我阿姐曾经说过,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莱特,君夫人眼中的月亮也应当是和别人不同的,你只要将你心中的月亮是什么样的告诉做首饰的匠人,他会达到你的要求的。”甘罗一听自己不用做首饰,立刻就放心了,这个问题很简单的。 “哈……什么特?那是什么?”赵姬十分饶舌的念出刚刚甘罗说的那个名字,却完全不理解它所代表的意思。 “哈姆莱特是一个王子复仇故事的主角的名字。”甘罗记忆力很好,玉儿不过是说过一次,隔了这么久,他依然能完整的复述出来。 要知道此时虽然有不少神话故事流传,但是这种狗血乱泼的的故事确实很少,什么小叔子和大嫂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狠心弟弟杀害国王大哥的惨案、疯狂男子误杀未来岳父、逼疯心上人,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在场众人幼小的心灵。 玉儿的记性只能让她记住故事中几个十分狗血的情节,除了哈姆莱特,别的角色名字全忘了,导致甘罗复述的时候,重点也在狗血而混乱的关系上,至于哈姆莱特本人的挣扎之类的,就只能被忽略了。 “这,蛮夷之邦,居然干出如此有违伦常的事情,真是混账!”吕不韦率先开骂,他自认为曾经是走南闯北的大商人,见多识广,可这种故事,真是听完都要洗洗耳朵了。 成蟜倒是眼睛发亮,他在这个故事中找到了知音,弟弟干掉国王哥哥,自己当国王,这完全预示着自己的未来嘛。 成蟜从小就是作为独子在嬴子楚身边长大的,没想到的是父王登基那年,居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嫡长子,而他,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庶子,这份落差让他无法接受。再加上自认为有同出一国的华阳太后撑腰的楚姬,时不时强调成蟜高贵的血脉,让成蟜越来越偏执,一定要把嬴政抢走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如今嬴政十三岁,成蟜十岁,他自信还有很长时间来慢慢成长,成为真正的嫡长子,至于嬴政,不过是从赵国来的乡下小子罢了。 听着了个故事,众人都若有所思。秦王嬴子楚说道:“刚刚甘罗不是说了吗?这是虚构的故事,不是真的,文信侯不必动怒,在我看来,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嘛。” “是啊,文信侯太过激动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考倒甘罗,我是服气这聪明的小子了。”赵姬给吕不韦夹了块糕点,举手投足间,尽显女人的高贵柔美,一点都不像是将门之后。 “多谢王后,老臣自己来就好。”吕不韦恭恭敬敬地捧起盘子接过点心,而甘罗的眼睛就随着那块点心转移到吕不韦的身上。 甘罗咽了咽口水,催促道:“请丞相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你到底是我吕府门下的少庶子,本侯不会为难你的。”吕不韦笑容和善,深谙商人笑脸迎客的门道,让人面对他,不由得信任听从。 可甘罗的直觉却告诉他,不会那么简单。果不其然,吕不韦出了一道范围很广的问题:“甘罗,你能否告诉我,在一国之中,何者为最重?” “当然是国君啦,文信侯的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甘罗这么聪明,当然要出一道难题才对。”成蟜不等甘罗回答,就大声嚷嚷道。 “请公子安心往下听,甘罗心中的答案似乎和二公子所说的不一样呢。”吕不韦捋着胡须,目光直视甘罗。 甘罗鼓了下包子脸,最终还是无法说谎,违背自己的良心,因而痛快地承认了:“没错,我的想法和公子成蟜的不一样,甘罗认为,一国之重乃是平民庶人。” “庶人粗鄙低下,任人宰割,怎么可能比父王还要重要?!”成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半晌,才面无表情地说道,“甘罗,我实在是无法赞同你这个说法。” “二弟,父王身为父亲,在我心中同样是最重要的,可是现在说的是国家之事,你可莫要混淆了。且听甘罗把话说完了再做评论。”嬴政用自己的大手似轻实重地拍了拍成蟜的后脑勺,一副贴心大哥的模样。 他在看看甘罗,叹了口气,若是自己的阿弟能像是甘罗这样乖巧可爱的多好,那么他们兄弟俩绝对会相亲相爱,共同将秦国变得繁荣强大。 “《荀子》中有句话,君者舟也,庶民者水也。要知道水能载舟,亦可覆舟。若是单个人与一国的国君相比的话,自然身份低微,但是当平民庶人以一个整体出现的时候,他的力量是无穷的。就好像握在手中的筷子,一直筷子你可以轻易折断,但若是一把筷子的话恐怕就不行了。” 第31章 三皇五帝 甘罗拿起盘中的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来举例:“我个人认为,每个人都像是这个苹果一样,得到了照顾,最后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一国之君是倾尽整个国家之力来供养,所以他肩膀上的担子也要重上百倍,引领着整个国家走向正确的道路。若是像夏桀殷纣,倒行逆施,尽失民心,也是亡国的下场。国君对待自己的子民要仁爱,也是这个道理。” “要是按照你这个说法,三皇五帝,上古先贤岂不是都不重要了?”吕不韦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甘罗摇摇头:“小子愚钝,文信侯可否能告知我为何三皇五帝、商汤文王等人能被后世之人如此推崇?” 吕不韦被甘罗充满求知欲、望地看着,不免有些洋洋得意,随口说道:“当然是因为他们仁爱庶人,造福一方……”他顿时说不下去了,很显然,他自己跳进了甘罗的陷阱,侧面承认了对方的观点。 甘罗秀气地抿起嘴角,露出两个酒窝,拱手说道:“多谢文信侯为小子解惑。” 吕不韦也不是小气之人,摆摆手承认自己输了。 接下来,就是嬴政出题了。嬴政还未开口,子楚就率先说道:“寡人知道你们两个关系好,不过政儿,你可不能刻意放水,轻饶了甘罗。” 甘罗都要给秦王跪下了,一大清早的把他招来,难道就是要把他给难倒吗?身为一国之君,也太悠闲了吧。而且君无戏言,他要是输了,那可要受罪了。 “呃,父王,你这可是难为我了。不如让阿弟先来出题,我再好好想想。”嬴政苦着脸说道,他原本并不打算为难甘罗的,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好别的什么好点子,倒不如让成蟜先来。 成蟜早就和身边的寺人吩咐了,他拍拍手,两个寺人就碰上了一面画屏,上面绣的正是一只猛虎,而在猛虎的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一双虎目怒视对方。 “甘罗,这幅织锦是父王听说蒙武独自一人打死一只猛虎而命绣娘子绣成的,我听说蒙武和你关系极好,这猛虎想要害人,你可要帮上一帮,把这织锦上的猛虎给抓住才好。”成蟜指着画屏上的老虎说道。 甘罗真的想实话实说,他和蒙武关系真的一点都不好,那家伙在甘家养病的时候,一天都要瞪他几十次,到底是蒙骜的儿子,这样眼睛都没有抽筋。不过这话说了,这些人也不会相信的,只会说是他做不到才找借口推卸。 滴漏里的水一滴一滴落入水中,发出轻微的声响。甘罗啃着自己的大拇指,盯着那精美的画屏,陷入了沉思。 “甘罗,我看你还是认输吧。只要你诚心诚意,父王是不会将你拿下狱的。”成蟜无聊的用小勺搅动着茶汤,他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这无解的题目。 出人意料的是,甘罗并没有任何惊慌惭愧之意,反而慢悠悠的吃了块点心,那心满意足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有了食欲。 “吼。二公子,在下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派人将老虎赶过来,我就一定能抓住它,绝不会让它跑掉。”甘罗从席上爬起来,穿好自己的鞋子,晚起袖子,并且将自己的头绳解开,当作套虎的绳索。他一头黝黑顺滑的长发披散在街头,遮住了脸颊上的婴儿肥。他俯低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布上的老虎,一脸严肃。 “哈哈……”嬴政终于忍不住畅快地笑出声来,其他人几乎是同样的反应。 唯有成蟜面色铁青,却只能硬生生地挤出笑容,对着甘罗夸赞道:“真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神童甘罗,成蟜佩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画屏给抬回去!这可是祭祀上要用的。”后面的话是呵斥寺人的。 两个寺人用尖细却不刺耳的声音应诺,即匆匆离去,生怕被公子成蟜给迁怒了。 成蟜到底还是年轻,即便极力掩饰,眉宇间还是透露出不满之意。 “成蟜,你要记得,我子楚的儿子,从来没有输不起这一说法。”子楚鼓励失落的成蟜,甚至忘记了“寡人”的自称,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成蟜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就恢复了正常:“父王,孩儿受教了。” “不知大兄想好了什么题目没有?现在可就只剩下你一人了。”成蟜扭头问嬴政。 嬴政摇头:“我认输,若是论聪明才智,我确实不如甘罗,所以没必要再问了。” “不战而降可不是勇士所为,政儿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子楚有些不满地说道,对于嬴政的行为,他并不赞同。 “政儿,不要求你出个最难的题目,你好好想想,总能想出来的。”赵姬温柔的注视着嬴政,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改变主意,不要惹子楚不高兴。 “父王、母后,我有自知之明,自然看得到结果。”嬴政不喜欢打无把握的仗,他知道自己的强势之处在哪里,不需要在机智应对的方面和甘罗比拼到底,他和甘罗两个人的路是不同的。 更何况,和甘罗相交也有一两年了,他可是亲眼见证过甘罗超越常人的记忆力和善于抓住事物关键之处的反应力。还是不自取其辱的好。 子楚和嬴政产生了分歧,子楚的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了。他*地说道:“既然如此,甘罗此次你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完成考验。寡人要好好奖励你一番才行。” 甘罗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心里想着秦王究竟会给自己什么奖励呢?是金子,布匹,还是别的什么?他越想越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看着格外讨喜。 “寡人就把太子赏给你了,这可是无价之宝,你还不快快谢恩?!”秦王子楚看到甘罗被吓傻的模样就十分逗乐,丝毫不觉得自己以欺负小孩子为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这、启禀君上,甘罗家家小人穷,实在养不起太子这金贵的物什。”甘罗大惊失色,话都说不利落了,这可是难得的场景。 嬴政板着脸,严肃地说道:“我可不是东西,不对,我是东西。还不对,我不是东西,我是人!” 嬴政这番话说下来,倒是勾得秦王心情愉悦,遗忘了刚刚嬴政顶撞他,只关注自己一向稳重的太子难得窘迫的模样,实在是赏心悦目。甘罗注意到这点,总算是松了口气。 “是寡人没说清楚,寡人的意思是,甘罗,从今往后,你就是政儿的伴读了,你要用心地辅佐照顾政儿。你要是没做好的话,寡人可还保留着打你板子的权力。” “啊?”这回甘罗是真的愣住了,秦王不是说要奖赏自己吗?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天天进宫来受罪,简直是折磨。而且想到母亲可能有的反应,甘罗就有些头疼。 “怎么?你不乐意!”笑着子楚突然严肃起来,声音都低了不少,他是最强的秦国国君,若是还想再在秦国呆下去,就不能得罪死了他。 思来想去,甘罗只能接受了这样的安排。不就是当伴读吗!大不了他就天天饿肚子好了。 说完之后,秦王就挥手让嬴政带着甘罗离开,先去熟悉一下宫内的环境。 咸阳宫经过十几任秦王的不断修缮,若是不小心,还有迷路的可能。在短短的一天内,徒步是绝对逛不完的。 因而嬴政带着甘罗直奔太子居住的宫殿。 “我们去你住的那里干什么?要看也是应该看上课的地方啊。”甘罗疑惑地问道。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他就随意地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并不是标准的跪坐姿势,而是轻松惬意的踞坐。 他轻轻地捶打着自己腿上的肉,跪坐了那么久,早就难受了。 “奴婢来吧。”一位十分丰满的女子跪坐在甘罗脚边,一锤一揉一按,给甘罗松散筋骨。她的手法十分老道,辨认穴位也非常精准。虽然看着她的手十分柔弱,实际上那力气恐怕一般的男人都没有。 甘罗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低低的如小猫一样的呻、吟声,疲惫尽消。 “你这是发出什么怪声,不就是按摩嘛,没见过世面的。”嬴政轻踢了甘罗两脚,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的心头被挠了两爪子,一直痒到了喉咙里。 “你这是暴殄天物,这位小娘子的手艺绝非一般人能比,没想到你的宫里居然藏着这样一个高手。”甘罗睁开眼睛说道,不过被那宫女使劲儿一按,他所有的话都变成了一声狼嚎,真的是又疼又爽。 “哦?”嬴政挑了挑眉毛,活动着手骨关节,发出啪啪的响声,他一步步走近,“那不如我也来让你尝试一下什么叫做非同一般的技艺。” 太子的宫殿内惨叫连连,最后寺人端着热食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和甘罗都只穿着里衣,满头大汗,深深地吞吐着呼吸,似乎做了什么特殊的运动。 第32章 念恩 唯有那年纪最大的寺人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镇定,肩背微驼,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奴婢已经将食物送过来了。”他说话不像别的寺人那样尖细,反而低低的,和别的五六十岁左右的男子没什么差别。只是因为缺少了男子最重要的器官,看起来更加苍老罢了。 “把东西抬过来。”嬴政招了招手,那年老的寺人便领着年轻的寺人走了过来。他们抬着长案上摆满的碗碟,即使盖了盖子,也能问道那香喷喷的味道,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甘罗整理了一下衣衫,就率先坐到了长席之上,眼巴巴地等着嬴政过来。毕竟主人还没有动筷子,他也不好直接先下手。 “瞧你饿成那样,在梅园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不只一次偷偷伸手去够盘子里的点心了,早上没有吃饭啊!”嬴政自己那一块热乎乎的帕子擦了脸,也给甘罗丢了一块,两人都随便清洁了一下,就开始进食。 将所有的菜式都吃了一轮之后,甘罗才心满意足地暂且放下筷子,抱怨道:“原来我的动作这么明显啊?幸好君上和君夫人没有怪罪,不然我父亲非要骂死我不可。” “什么死不死的,在宫内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放心吧,除了我,别人都没观察到,他们可不知道聪明的小甘罗居然这么贪吃。”嬴政拎着筷子敲了一下甘罗的脑门作为惩罚,听甘罗说这个字眼,他总觉得十分刺耳。 “好吧,我就说我不适合来这个王宫。父亲和玉儿姐姐都不让我吃饱喝足,好不容易想吃个点心,可是难题一个接一个,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甘罗捂着脑门委屈的很,撅起的嘴都能栓一头叫驴了。 说道这里,嬴政也是表情一暗,低头说道:“都是我不好,让父王看到了你整理的那几卷文稿,不仅把你给带了进来,就连你送我的礼物估计都要不回来了。” “唉!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真的。其实想想,进宫来陪你也挺好的,我还能看到宫中珍藏的竹简,那可是一般人看不到的。而且能陪在尊贵的太子殿下的身边,是我的荣幸。”甘罗见嬴政心情低落,反而着急了,为了嬴政左右乱转,就想着哄对方开心起来。毕竟那个傲慢霸道的嬴政,才是他熟悉的朋友。 “你不反悔?”嬴政依然低着头,让别人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 甘罗更加着急了,连连发誓:“我绝对不后悔,太子你别这样。” “叫什么太子?你还是和宫外一样的称呼就好,咱们俩个不需要拘束。”嬴政终于抬起头来,那眉眼带笑的模样,那里有一丝失落的样子? 甘罗上当受骗了,却也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只能气鼓鼓地化悲愤为食欲,多吃上几碗饭。 两刻钟之后,甘罗抱着肚子躺在嬴政的床榻上,哎呦哎呦的叫唤。 “叫你少吃点儿就是不听,吃撑了吧,到最后还不是自己的肚子不舒服,又不是什么绝顶的美食……”嬴政一边给甘罗揉肚子,一边数落,比起对待成蟜,此时的他才更像是一个哥哥真正的样子。 虽然诸侯的地位高贵,但是并不一定天下最好的人才都被他们给网罗了。不然也不会有诸侯因为厨子熊掌没有做熟就把人给杀了。负责太子伙食的厨子,论手艺来说,还比不上擅长做家常菜的玉儿。不过这厨子烤鱼的功夫可是一绝,甘罗吃撑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两条烤鱼。 “哼哼。”甘罗哼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谁能想到饥饿的感觉有时候也会出差错,预估错误后,就直接吃撑了。 嬴政宫内的人都静默地候着,不发出丝毫的声响,仿佛是隐形人一般,绝对不会打扰到主子的交谈。 “甘罗,刚刚给你按摩的宫女叫芸娘,年纪最大的寺人是念恩。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吩咐他们两个。我的太子宫就是由他们两个统一管理的。”至于其他的人,嬴政认为没有必要认识,记个脸熟就行了。 嬴政话音落下,念恩和芸娘就上前一步,给甘罗行礼,并且说起了自己分管的事物。甘罗完全不明白嬴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伴读,是来读书的,有什么需要找念恩和芸娘的呢? “傻瓜,父王的意思是,你既然已经是我的伴读了,就住在我的太子宫里,平日里上课念书的也方便,省得你每天来回跑,浪费时间。”嬴政光是看甘罗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孩子城府太浅。没办法,虽然宫内险恶,但是他一定能护着甘罗平安长大的。 甘罗还不知道嬴政定下了宏伟的目标,只是想着该如何回家给家里人说明白这个事。 休息好了,甘罗就和嬴政提出了告辞,熟悉宫内情况的事情并不着急,倒是家里人一定急切地等在家中,自己要是再不回去,他们肯定很担心。 嬴政突然有事情要做,同意了,他把甘罗送到了前廷,就由寺人念恩亲自送甘罗出宫。 “念恩,那是谁的车辆?”甘罗在众多牛车中,看到了一辆马车,就特别好奇。 念恩抬头望了一眼,就肯定地回答:“那时晋阳君的车驾,想必他又是来看华阳太后的。” 晋阳君嬴子奚当年是竞争太孙之位最有力的人选,可惜当时他有个还算受宠的母亲,华阳太后宁愿选择远在赵国的嬴子楚当嫡子。嬴子楚成为国君之后,原秦王的二十多个儿子除了每年年末祭祖的时候能回来,别的时候都在远离咸阳的地方。 如今他的母亲早已逝世,晋阳君嬴子奚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讨好自己的嫡母华阳太后,倒是赢得了个孝顺的名声。华阳太后与他没什么利益冲突,也乐意演一场母慈子孝的戏码。 甘罗看到嬴子奚与王宫的门卫亲切交谈的场景,没有想太多,就钻进车厢,慢悠悠地回家。 果不其然,听到了甘罗要常住宫中的消息,甘赵氏的眼泪就没有停过,玉儿眼睛也红红的。甘罗又白白挨了蒙武两记眼刀。 “罗儿能进宫陪伴太子殿下,也是我甘家的荣耀,你哭个什么?!好好的运道都要被你给哭没了。”甘肥可是高兴得很,立刻就给祖宗的牌位上了炷香,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罗儿年纪还小,那里能去宫里干得好伺候人的活儿。宫里哪个贵人的身份不比罗儿大?若是他受了委屈,那又怎么办!我们这当父母的,连看都看不到。良人,我宁愿罗儿平平淡淡一生,也不想他受别人的磋磨。”甘赵氏倒是不哭了,就是抱着甘罗的那架势,跟护崽的母狮子似的,气势威猛。 “甘大娘,王宫其实没那么可怕的,你别太担心了,我都陪着太子殿下好些年了,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蒙武接收到玉儿的眼神,硬着头皮劝说。 “是啊,母亲,我今天已经见了国君和君夫人了,两个人对我都挺和蔼的,你别担心,凭儿子我的聪明才智,就算是有危险,我也能安然躲过去的。”甘罗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他能明白自己是母亲唯一的孩子,那份担心之情也更多。 “怕就怕,你不是不能躲,而是不想躲……”甘赵氏轻声叹了口气,将所有的担心的话都压在了心底,秦王都已经下令了,他们不想离开秦国的话,就只能听令。她说的越多,反而让儿子担心自个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甘罗只有一天的收拾东西,然后打包全部带进王宫,原本休着病假的蒙武也一同前去。 甘罗一抬头,就看到蒙武嗤嗤的傻笑,脸涨得通红。 “蒙武兄,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高兴?都已经笑了一刻钟了。”甘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而且蒙武那表情,看他一眼就笑半晌,很明显是想让他开口问呢。 “没什么,没什么。甘罗你放心,在王宫内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蒙武镇定地咳嗽一声,将美丽的心事藏了起来,只有那一双虎目透着愉悦的神色。说话之间,很明显把甘罗当成晚辈来照看的意味。 “……” 这还用明说吗?傻子都知道蒙武这么乐呵,一定是玉儿姐姐做了什么,不然这木头桩子一样的人物,怎么笑得跟抽风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甘罗也就不追究了,靠着自己的行礼,闭目养神起来。 牛车这次经过盘查之后,并没有停,而是直接驶向太子政的宫殿。嬴政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甘罗的行礼不多,最重的是平常要看要用的竹简。这东西他要亲自整理,剩下的念恩和芸娘负责就好。 太子的宫殿可不小,毕竟当年这里可是住下了先秦王和他的女人以及二十多个儿子,也是扩建了许多。嬴政一个少年,既没有女人,也没有孩子,即便加上伺候的奴婢,依然显得很空旷。 嬴政住在主殿,他不乐意甘罗住得离他太远。若不是礼法管束着,他巴不得甘罗能和他同吃同睡,两人抵足而眠。一想到太子宫里多了个人,嬴政的兴奋劲儿就难以平复。若是他能做主,他一定要把太子宫给填的满满的,多些人就热闹了。那些奴婢们身份地位,对嬴政敬畏不已,却不能驱散他心中的寂寞。 “呶,这是玉儿姐姐特地让我带过来和你一起吃的蒸饺。咱们俩一起吃。”甘罗净手之后,打开了食盒,“她说冬天不吃饺子可是要冻掉耳朵的。” 第33章 昌平君(倒v) 如今冬天都已经快要结束了,玉儿才将这新奇的食物送过来,还说什么吃了不冻耳朵的话,很明显是为了讨好嬴政用的。嬴政也不在意,他帮甘罗将竹简摆在书架上,一边跟乌龟一样伸着脑袋朝甘罗张开了大嘴。 “这个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吃起来可香了。”甘罗瞅了瞅,似乎忘记拿筷子了,他想着反正自己的手是干净的,就直接上爪子捏起一个胖乎乎的饺子喂给嬴政吃。 嬴政当然不会嫌弃,他大嘴一张,就将饺子和甘罗的两根指尖包裹住,舌头一挑,饺子就到了他的嘴里。他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左嚼两下,右嚼两下,将白嫩的饺子的滋味仔细地品尝了。 “好吃吧,这种东西玉儿姐姐可不经常做,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甘罗自己也捏着饺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幸好饺子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了,才不会烫到他的手。虽然食盒下面灌着用来保暖的热水,饺子的温度依然下降了不少。 饺子皮被咬破之后,鲜嫩美味的肉汁顺着手指流了下来,甘罗赶紧凑过去舔了舔,然后幸福地眯起眼睛。 “甘罗,你可别光顾着你一个人吃啊,给我留点儿。这个叫饺子的东西,滋味确实不错。”嬴政手里拿着竹简,只管张着嘴等甘罗投喂。一食盒的饺子被两个半大小子给吃了精光。 “幸好蒙武那家伙不在这里,不然可真不够抢的。”嬴政满足的与甘罗靠在一起,书简之类的东西都已经按照甘罗的习惯都摆好了。“这房间不错吧,我特地帮你挑的,冬天阳光充足,夏天背阴凉爽,隔壁就是我的卧房,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我让宫里的绣娘给你做了几件衣服,已经放在柜子里了,回来你再看……” 嬴政环顾着四周,心里思索着还有什么没说到的。 “我觉得玉儿姐姐和蒙武兄两个人肯定有大进展了。”甘罗让嬴政附耳过来,悄悄地和他咬耳朵。 “蒙武那小子虽然憨些,但是对玉儿的心意我敢保证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他的,要是这样玉儿还不选择他,那才真是瞎了眼了。”嬴政的耳朵因为痒痒,敏感地抖动了一下,才气定神闲地说道,那模样就好像他自己多了解男女之情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儿姐姐要是嫁给我的话,难道就是瞎了眼吗?!”甘罗故意板着脸开玩笑道,玉儿对他来说如姐如母,只要她能开心幸福,他是十分支持她的决定的。 “那怎么能一样,你和玉儿只有姐弟之情,两人在一起多尴尬啊,你难道不会有乱、伦的感觉吗?” “我都说了,我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嬴政,你故意恶心我是不是!”甘罗平常的时候都是会软软糯糯地喊嬴政为“大兄”,特殊的时候,就连名带姓的一块喊。 两人扑在一起打闹了一会儿,嬴政才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们俩有的是机会儿在一起玩儿,现在你还是随我拜见一下太后的好。要知道华阳王母和夏王母都对你很好奇。” “那要怪谁?还不是你害的。”甘罗扒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可惜没什么效果,还是嬴政喊来梳头的小婢,才解决了问题。 两人这回没有选择乘车,而是走路去了太后所在的宫殿,一路上嬴政就在介绍宫里的建筑。 “原来王宫里这么多漂亮的宫殿,居然都没有名字啊,连个牌匾都没有挂。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甘罗只能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力来记住各个宫殿的位置,免得什么时候走错了路。 “那是自然,熟悉王宫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熟悉的,若是那些居心叵测的刺客混了进来,也找不到正确的地方。等到王宫什么时候处于绝对安全的境地的时候,也就能悠闲地取一些文雅的名字。”嬴政指着前方,说道:“看到了没,那就是太后居住的地方,我们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甘罗挂上老人们都喜欢的乖巧笑容,朝着华阳太后和夏太后行礼。 “你们今天来的正好,于归也来了,政儿,你们兄弟两个也好些时日没有见了吧。”华阳太后笑着说道,对于甘罗不过是询问了几句,就丢开手来,反而早早离开,让嬴政和熊于归好好亲香亲香。 “甘罗,这位是昌平君熊于归。”嬴政给双方互相介绍,回到秦国之后,他和之前的朋友燕太子丹没了联系,之后就和熊于归相处的不错,“于归,这是我阿弟甘罗。” 昌平君熊于归,光是这样,就能看得出他是楚国皇族的人。当年楚国公子在秦国当质子,那时候的秦王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楚国质子。那质子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回到自己家乡去,所以才会给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于归。 多年之后,楚国质子确实如愿以偿的回去了,当上了楚国的大王,可是他在秦国的妻子和儿子,却是永远地丢在了秦国。幸好华阳太后和熊于归的血缘关系很近,他还有个当公主的母亲,再加上他本身在军事上的才华,导致昌平君虽然是异国公子,却年纪轻轻的被封为昌平君。 而且华阳太后知道未来的秦国国君是嬴政,她经常制造机会给两人,让熊于归和嬴政成为了不错的朋友,昌平君的位子只要他自己不叛乱,那真是稳固的不能再稳固了。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个子不高,皮肤白皙,那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气质让人很有好感。甘罗悄悄地叹了口气,难不成这么多诸侯国的太子和公子,就嬴政长得最凶恶吗?自己是不是要帮他学习一下什么叫做温和亲切的笑容?这样应该能让太子的下属们更加亲近吧。 甘罗和熊于归都是和善的人,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有些大,不过相视一笑之后,彼此并没有什么恶感。特别是刚刚嬴政介绍甘罗时用上了“阿弟”如此亲昵的词汇,昌平君就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甘罗了,就算两人不能亲近,也决不能交恶、 “阿政,不过短短半年未见,你又长高了很多啊。”昌平君熊于归比划了一般,明明他才是成年人,可是嬴政的个头已经几乎和他一般高低了。 嬴政嘴角微翘,所有的得意都收敛在了他抖动了一下的耳朵上:“最近吃得比较多。于归你也要多吃些肉才好,你看你瘦弱的。” “……”这是天生的,就算是他努力习武,看起来也还是更像个书生,个头也比那些秦国的将军们矮了不少。幸好昌平君已经习惯了嬴政对待朋友十分随意的说话方式,不然又是一阵闷气,他也是特别想有高大的身材和粗壮的臂膀的啊,这样才不会觉得自己和秦国人格格不入。 “好小子,敢说我瘦弱,我们两个去校场上练练。”昌平君咧开嘴,对着嬴政龇了龇牙,挑衅的味道十足。若是他真的只是个文弱书生的话,也不可能和嬴政成为好友了。 “去我太子宫吧,哪里不会有别的什么人来打扰,我们俩,对了,还要加上甘罗,好好练上一番。大冬天的就是要出满身大汗才够舒服。”嬴政兴奋起来,习惯性地抓着甘罗的小手就往回走。 第34章 芸娘(倒v) 秦人尚勇武,身为一国的太子,嬴政从来会有荒废过自己的训练,就连他的太子宫内,都建着一座面积极大的演武场。这座演武场的土地并不平整,甚至还有不深的河道蜿蜒而过,无形之中,和九州的地图十分相似。 “每次来到这里,都有种把九州踩在脚下的感觉。”昌平君感慨万千地说道。他不自觉地凝视着象征楚国的那片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等了半晌,还是没有人回应他。他扭头一看,嬴政和甘罗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的笑容是这都遮不住的。识相的昌平君就干脆自己寻找乐子。 就连甘罗也被这样的地方给震撼了,他熟知各国的地形图,一看到这个演武场,自然就联想到了那些地方。或许会有些偏差,但是大体上就是那个意思。甚至于哪边草木茂盛,哪片黄沙盖地,都展现了出来。 “当初王翦老将军要指导我武业,他说光在平地上演练的都是花架子,要把这里给改了,我心想既然要地形变化不一,那倒不如整出来一个小九州,是不是很有意思?”嬴政十分得瑟,眼睛晶亮的看着甘罗。 “嗯,若是我就想不到,阿兄你真厉害!”甘罗心里无奈地叹口气,表面上还是十分热忱地夸赞着嬴政,就跟逗猫似的。他也在演武场上寻找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 他一边找,一边说:“这里,这里有个鬼谷,我家就在那儿。还有这儿,赵国的邯郸,小时候我没机会出谷,唯一的一次去的就是邯郸。不过那时候我还小,记不太清楚了。玉儿姐姐说有个坏蛋欺负小孩子,还咬了我一口。” 嬴政眯起了眼睛,他怎么觉得这件事情特别熟悉,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蓦地,他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甘罗的脸半晌,才确定了自己认识甘罗的时间貌似又往前推了几年。 “甘罗,咱俩还真是缘分不浅啊。”嬴政想到当时淘气的小鬼头,不甘心地揪着甘罗的小辫子,到底没有计较下去。只能说他虽然小心眼,但是对于认可的人,却十分包容。当然,若是对待越过他底线的人,等待着的,则是他的雷霆之怒。 甘罗看着嬴政着实莫名其妙,鉴于嬴政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就聪明地假装没听见,也不会细思其深意。 “咦?昌平君呢?”甘罗看向嬴政。 “于归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嬴政这才想起来昌平君熊于归,就装模作样地寻找起来。 一直在两人身后的昌平君满头黑线:“阿政,我可都听到了,我一直都在你们的身后。”他现在可是看出来,有了甘罗在这儿,他就失宠了,原本嬴政和他可是最好的朋友。 不过这也没办法,这些身在咸阳的贵族子弟,对于王族有些天生的敬畏,十几年的加强,不管再怎么亲近嬴政,蒙武、昌平君之类的也绝不会忘自己身份上的差距,总有些隔阂。可是甘罗就不一样了,他从小长在鬼谷内,刚来咸阳没多久,那些森严地等级规矩他并没有牢记在心中。他愿意和嬴政相交,是确实喜欢嬴政这个朋友。 “我已经吩咐蒙武快些过来,我们再等等吧。”嬴政神色自若地忽略了昌平君的幽怨之语,把玩起甘罗肉乎乎的爪子,光是手背上的几个坑他就能按个不亦乐乎。 蒙武将甘罗送进王宫之后,听了嬴政的吩咐,处理一些事情。知道这个时候,才终于回来了,还换上了常穿的盔甲,他身上的气势也从憨厚变成了威严,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原本平凡的样貌也变得英武。 甘罗摸着自己的下巴,更加觉得蒙武是玉儿姐姐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蒙武,你陪着昌平君练练手,我和甘罗比划比划。”嬴政高兴地把人分成两组。 “……”昌平君和蒙武无言以对。 唯有甘罗表示反对,他昨晚整理书籍弄得晚了,这会儿正犯困呢。最后嬴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下场了,昌平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坎坷不平的地面,极容易摔倒崴脚,走在上面都要小心翼翼,更别提比武了。天寒地冻的,地面十分坚硬,摔一跤也要疼半晌。因而这地形也是极为锻炼人的,嬴政每日的锻炼都在这里进行。 他和昌平君都是对对方十分熟悉的,嬴政的身手比对方好上许多,昌平君基本上就是个陪练的,完全处于挨打的地位,不过偶尔还能偷袭几招。 半夜三更,梳洗干净的嬴政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觉。最后他干脆起身,走到了隔壁。 忙碌了一天,甘罗可是早就睡熟了。嬴政派人给他准备的床榻很大,就放在窗户边。窗户半开着,在柔和月光的掩映下,他越发像是仙人一般飘渺透亮。 可是睡着睡着,甘罗就梦到自己来到了四下无人的野外,他正焦急地寻找出路,结果夜幕中突然出现了绿色的光点,趁着月光,他看清楚了那时一匹骨瘦如柴的狼,一看就是饿了一个冬天的。那饿狼紧紧地盯着他,目光有如实质,如刀刃一般。 甘罗一件防身的兵器都没有,因而他不敢有所动作,生怕露了破绽,让那饿狼不管不顾的扑过来。 最后,他突然醒了,然后就看到了和梦里那头饿狼目光十分相似的、紧盯着他的嬴政,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别喊,不然宫女寺人可就来了。”嬴政捂住甘罗的嘴,小声说道。 甘罗只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低吼道:“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干什么?!”他发誓,要是嬴政不给出个合理解释的话,他一定要整治这人一番。 嬴政看他小脸拧巴成一团,弯眉蹙在一起的模样,心情大好,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甘罗脾气如此暴躁的样子呢。他躲过了甘罗的肘击,在甘罗身上翻了一圈,滚到了床上躺着。 “甘罗,我担心你害怕,特地过来陪你了,今晚咱们俩抵足而眠。”嬴政的大脚丫贴着甘罗白嫩的脚掌。甘罗不高兴地狠狠蹬了几脚,又把嬴政往外推,他现在就像是爆竹,一碰就炸。 这下嬴政心情更加好了,他压制住甘罗乱动的四肢,打了个哈欠,陷入了睡梦之中。而起床气很大的甘罗扭来扭去,却一点用都没有。他鼓着包子脸,最后还是扛不住睡意。 第二天天还未亮,嬴政就醒了过来,他天生觉少,精力极为旺盛,昨晚陪着甘罗,居然多睡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头脑比往日更加清醒。 嬴政轻手轻脚地把被甘罗压着的手臂移开,穿着里衣蹑手蹑脚地出来了。 “太子殿下。”芸娘就等候在门口,她注意到嬴政的动作,本就轻柔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她将手里捧着的披风抖开,给嬴政披上,“可要现在用些膳食?” 嬴政摇摇头,同样低声说道:“让厨房里备着吃的,等甘罗醒了,我和他一起用。” 芸娘轻声应诺。为了不吵醒甘罗,嬴政是回到自己房间换的衣服,之后他就拿了卷《春秋》来看。不管什么时候,人们都是最注重历史的,特别是帝王之道,必须学会以史为鉴,汲取教训。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甘罗才睁开了迷糊的眼睛。因为刚睡醒,他的动作很慢,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他一头微卷的长发更是乱糟糟的,翘起了一根呆毛。 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甘罗还终于从这种状态里逃离出来,而门外听到动静的婢女们得到允许后,就悄无声息地进来为他穿衣洗漱。 甘罗可是别扭的很,他心想着自己估计要在太子宫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一次两次还能忍受,总不能一直让婢女伺候他,他可没有这样的习惯,倒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拒绝。 经过一番争论,甘罗获得了自己穿衣洗脸的权力,不过将他那卷毛梳理好的,则是一名叫倩女的小婢女。倩女和玉儿差不多大,却成熟多了,不管是做事说话,都有了一番风度。她给甘罗梳头发的时候动作十分轻柔,甘罗感觉头皮酥酥麻麻的,格外舒服。甘罗还年幼,就简单地扎了个大辫子坠在脑后。 白日里的甘罗又恢复了和善爱笑的样子,讨人喜欢的紧,似乎忘记了嬴政昨晚捉弄他的情景。他果真忘记了吗?当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没有刚被吵醒时那么火大了,但是古灵精怪的甘罗还是要小小的报复嬴政一下,不然他怀疑自己以后估计都没有好好睡觉的机会了。 究竟该怎么报复嬴政呢?甘罗一下子犯了难,毕竟两人平日里出入都是如影随形,甘罗很难找到机会制作个小机关什么的。当年鬼谷子和墨子可是至交好友,彼此交流,在鬼谷内留下了不少墨家的书籍,尤其是机关方面的,其精巧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第35章 嬴子奚(倒v) 太子上课的地点并不在太子宫内,而是另一处离太子宫不远的地方,秦王特地找来了精通各国史书的人来教导太子。不过秦国在学术方面水平比较低,地处中原的几国学者向来蔑视秦楚两国。因而教导秦国太子的人并不出名,甚至在吕不韦操办的那次诸子集会上,甘罗也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 甘罗少年成名,平日里交流的都是当世有大才之人,不自觉地就对水平没有那么高的夫子轻视了。他第一次听课,听了大约一刻钟,就干脆自己看竹简了。 那夫子倒是也想发火,树立一番夫子的威严,可是看到太子殿下对甘罗笑盈盈的模样,他就只能委屈地忍了,继续念经一般没有声调的授课。那种声音是最令人昏昏欲睡的了,就连嬴政这种精力旺盛的,听了都有些犯困。亏得甘罗看书看得入迷,完全忽略了周遭的一切。 好不容易才结束了上午的文课,甘罗正走着,他突然抱着肚子一脸痛苦:“阿兄,我突然肚子痛,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追上你。” “我和你一起去。”嬴政习惯性的说道。 “……”取个茅房都要跟着,甘罗从来都没发现嬴政居然这么粘人。 “呃,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几个陪着你。”嬴政确实被甘罗看的不好意思了,他只得改口,并且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认识路,我先走了啊。”甘罗连忙摆手,不管是寺人还是婢女,他都不想让人跟着,难不成让人围观吗?还是让给给自己擦屁股? 甘罗记性好得很,跟着嬴政走了一遍就将秦王宫的地图记在了脑海里,绝不会迷路。他跑离了嬴政的视线所及之处,偷偷地笑了。他刚刚装着肚子痛,就是想自己穿近道,早一步赶到太子宫,整个小机关捉弄嬴政一番。 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威严尊贵,必须走大路,甘罗一个人就不用讲究这么多,专找那些犄角旮旯的羊肠小道,他飞快地穿梭其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候,甘罗突然看到了两个人,还都是他认识的,一个是嬴政的王叔嬴子奚,还有一个是太子宫内的一个老宫女,不过因为那人不得嬴政信任,也就没有说过她的名字。他离得远,听不到两人交谈的话语,但是光从表情动作来看,两人非常熟稔亲近。 如此偏僻之地,两人为何要在此交谈?为了避人耳目?还是有什么阴谋?一个个问题在甘罗的心头滑过,要知道晋阳君嬴子奚可是在夺嫡之争中失败的公子,若是胆子大一些,想要谋害嬴子楚唯一的嫡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想着,甘罗就慢慢靠近,想要偷听两人说的话。可惜他还没走几步,那两人就急匆匆地分开,甘罗根本就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光听到那老宫女担忧地说什么公子要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 难道说那老宫女和嬴子奚有旧,两人只是互相关心一番而已?甘罗头脑中的疑问更多了。如此一来,甘罗就不可能想起来什么捉弄之事,急匆匆地赶到太子宫,等了小一会儿,也没见嬴政回来,他只能出去寻找。 原来嬴政虽然答应了甘罗先走,但是他们一行人走得很慢,就怕甘罗赶不上来。可是都过去了那么长时间,甘罗还是没来,嬴政就有些着急了,干脆带着人去找。 对于这样的说法,甘罗无言以对:“我难不成还会掉到茅坑里吗?” “那万一你拉肚子拉得腿软呢?”嬴政反问,他可是真心把甘罗当成亲阿弟来看待的,所以想得多一些也是情理之中。所以他摸摸甘罗的脑袋,让对方乖乖地听话。 对此甘罗的反应就是又囧又感动,心想自己一定要好好报答嬴政对他的一番爱护。所以两人回到太子宫之后,甘罗就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就算他自己只是有一点怀疑,也不能藏着掖着,免得害太子受伤。 “阿兄,你说这和你上回遇刺有没有关?”甘罗锁着眉头说道。 嬴政沉思了一下,才问甘罗:“你看到的那个老宫人长什么模样?” 甘罗实在是无法找到准确的形容,那个老宫女没什么特色,只能说:“就是上回你给我介绍宫里的寺人宫女的时候,站在第一排第三个的人,带着一枝红色绢花。” “……”嬴政无奈了,“我又不像你一样过目不忘,哪里记得那么久远的一件小事。”嬴政再次被甘罗的好记性给折服了。 “咱们出去,我指给你看。”甘罗拽着嬴政开始在偌大的太子宫里寻找那个老宫女,最后找到了那个人,甘罗小声说道,“就是那个正在吃糕点的人。” 嬴政点点头:“原来是她啊,我知道她,她是王叔的乳母,为人很是亲和。她在我这太子宫里,就相当于是养老来着,不做什么活,之前刺客的事情也细查过她,没什么破绽。应该是你想多了,别担心,你就负责每天陪吃陪喝陪睡就好了。” 甘罗傻眼了,为什么他总觉得嬴政说的话不太对劲儿,他不是来当伴读的吗?怎么多了这么些无关的工作任务。 原本按照古礼,嬴政是一日两餐,不过甘罗来了,他就改变了习惯,和甘罗一样一日三餐。两人中午吃了午膳,甘罗又要睡午觉,嬴政则是去看甘罗带来的新竹简。 下午是武课,由王翦老将军亲自指导,不一定是练武,也可能是讲解战事,甘罗既然是伴读,自然也要和嬴政一起。开阔宽广的演武场不允许宫人侍卫随便进入,毕竟虽然不准确,这样一幅地形图也十分有价值,要小心保护。 因而演武场里只有王翦老将军和嬴政、蒙武、甘罗四人。说起来甘罗的阿姑嫁给了王翦的儿子王贲,甘罗和王翦将军也是沾亲带故。 “罗儿,你若是不好好听讲的话,老夫可是不会轻饶你的。”王翦蒲扇一般的大手盖住了甘罗的脑袋瓜,揉了几下。 秦国名将众多,王翦是白起之后又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将,比蒙武的父亲蒙骜的声名还要强上几分。不过他要教导太子,这几年就一直留守咸阳,没有出战。 三人对于王翦绝对是拜服的,听那些军事战役听得津津有味,王翦还会让几人在演武场其中的某一块区域来一场小型的模拟战役,由此拓宽嬴政的大局观。虽说嬴政不需要上战场,但是实际上未来那些重大的战略布局都是需要他来定夺,然后再由秦国的将军们具体实行下去。 在这个时候,嬴政的天赋就显露出来了,他对于时局把握的眼光之精到,就连王翦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都不得不佩服。甘罗在军事上的天赋不如谋略上的,不过他和嬴政两相配合,反而互相弥补了不足。 “太子,你找到了一个好帮手,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流到其他诸侯国去。”毕竟可不是那个人都能对粮食的储量、地形的分布、士兵的名字等等重要信息都能过目不忘的。 王翦看了一眼还在计算路程的甘罗一眼,就知道这孩子若是留在秦国还好,但若是要逃离秦国的话,那就必须要除掉了。王家也是秦国的武将世家,对于王族忠心耿耿,再加上嬴政是他亲自教导的,他就更加偏向嬴政,该狠心的时候,他是绝对会毫不留情的。 嬴政一想到甘罗会离开秦国,脸就黑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他机会让他逃跑的。”如果甘罗真的敢逃的话,他就把他的腿给打断,锁在太子宫里。 甘罗丝毫不知道嬴政心中的险恶念头,还和蒙武说说笑笑。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时间就到了祭祖祭鬼神的日子,甘罗也要回家了。许久不见家人,甘罗很是想念,玉儿和甘赵氏早就做好了一大堆吃的等着甘罗,两个眼泪丰富的女子抱着甘罗好一通感慨,直说甘罗瘦了,回家之后要好好补补。 “你在王宫里功课可曾落下?咱们鬼谷的学问广博,你可不能懈怠才能融会贯通。”尉僚跟着说道,毕竟他觉得这一代的门人当中,甘罗是最为出色的,他就想着将来把鬼谷传到甘罗的手里,所以对于甘罗的教育,他是十分关注的。 “师叔,你若是真的这样不放心,倒不如进宫教导我,多好。”甘罗也不知道师叔尉僚为何对嬴政敌意这么大,他心念嬴政的好,自然是想要要军事、谋略、学问皆出众的尉僚来教导对方。若不是荀卿不在,他肯定也要劝着荀卿进宫。 “还是算了吧,我最近又算了一卦,嬴政那家伙将来肯定抢了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想起来我就想进宫揍他一顿。”尉僚挥了挥拳头,一脸不满。 “……”尉僚相面算卦之术是最为精通的,但是他说的话甘罗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师叔,你该不会是算错了吧?嬴政地位尊贵,有什么东西他没有,哪里用得着和你抢呢?” 尉僚生气地敲着甘罗的脑门,吼道:“你这臭小子,才进宫几天啊,就有了嬴政忘了师叔!师叔相面算卦什么时候不准过!” 甘罗只能抱头鼠窜,赶紧和尉僚道歉,让对他息怒,这一老一少的举动,逗得大家伙哈哈大笑,就连邱无雪这样的面瘫都勾起了嘴角。 第36章 阳君(倒v) 甘家人口稀少,真正叩拜的也不到十个人,还要算上尉僚这样叩拜师父的,以及玉儿这样的养女。比不上那些世家大族,光是子孙都都有上百人。 黄昏时分,在宽广的院内,摆放着一个长而宽的桌子,祖宗的牌位,鬼神的牌位都放在上面。排位前是几十个碗碟,上面有各色各样的瓜果肉菜,量足味美,十足的诚意,可是甘赵氏和玉儿准备了好些日子才备齐的。院子的中央点燃着篝火,将院内的寒意驱散殆尽,火红的光芒倒映在众人脸上,泛着橘色的暖意。大家齐齐跪下,由甘肥来念祭词。甘肥跪在最前面,腆着肚子,跪得笔直,他的声音很大,振聋发聩。 祭词是甘罗花费了一天写好并且反复修改而成的,大体意思就是说祖宗和鬼神都来吧,请接受他们的祭祀,并且保佑他们健康好运。念完祭词,大家恭恭敬敬地叩头,绝不敢对祖宗不敬,不然可是要倒一年的霉,来年才有机会求得祖先们原谅。 每人拿上几根竹节扔到了篝火里,还有些潮湿的竹节一遇到火苗,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音乐一般,十分热闹。而甘罗他们,就在这样的的伴奏中,一边唱着《诗经》中的篇章,一边跳舞。 火苗倒映在甘罗的眼中,让他的眼睛更加璀璨,他扭动着身体,充分展示着力与美,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格外响亮。他笑着、跳着,玉儿也跑过来拉着甘罗一起跳。不过玉儿这种半路出家的,自然比不上甘罗这样从小学习的自然、修雅。 所有的竹节都烧成灰烬,不再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他们就要在火上架起锅子,吃祖先鬼神剩下来的祭品,沾沾福气。篝火渐渐熄灭,在寂静的夜色中,这一次的祭祀结束了,甘罗和甘肥负责把篝火燃尽的灰烬才在庭院内,这灰烬也是沾着福气的,可以镇宅。 玉儿提来一个大瓮,笑着说道:“我的家乡每次到了新年的时候,都会吃饺子。我这次也做了一大锅,我们一起吃吧。” “我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个。”甘肥夹起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一口吃下去,眼睛瞪得溜圆,“嗯,好吃!” “阿叔,你可是要多吃些,这些饺子可是会招来钱财的。祝你财源滚滚,生意兴隆!”玉儿嘴巴甜甜地说,她上下嘴皮一吧嗒,能说上半个时辰不带重复的。 “还有这样的好寓意,我要多吃几碗。”甘肥呼噜几口吃干净后,把碗伸过去。就害怕少吃几个刀币就少赚了。 普通百姓都选择冬末的时候祭祖祭鬼神,而王族则是要等到初春的时候才会祭祖祭鬼神。而且不光是王族中人,就连文武百官都要参与。其实甘家这样的祭祀还是简单的,王族的一场祭祀下来,几乎要花费一天的时间。 他们的祭祀不光要求祖先保佑自己,还要求祖先神明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国家稳定昌盛。这么多要求,自然要付出更多的祭品。赢姓王族众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实在是上一任秦王生了二十多个儿子作出的卓越贡献。 原本按照以前的例子的话,那些王族子弟拜祭完之后,都是会各自回到自己的封地去,等到来年再重新来咸阳。只是这次出人意料的是,秦王子楚居然热泪盈眶地表现了对自己兄弟的友爱之情,不舍得让他们离开,于是以晋阳君为首的各路人马就无限期地留在这咸阳,在秦王子楚的监视下过日子。 其实他们很想说:“王兄(弟),咱们真的不熟!”这么多兄弟都是在咸阳城的王宫内长大,就只有嬴子楚一人在赵国当了那么多年的质子,说什么兄弟之情,真是笑话。 其他兄弟们都会背地里抱怨几句,就只有嬴子奚感激涕零,和秦王子楚好好上演了一出兄友弟爱的亲热戏。 “王兄,其实我在晋阳的时候,就一直想念你,这次有机会留在咸阳,我真是……”晋阳君嬴子奚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捂着嘴默默垂泪,脸上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红晕,似乎是觉得自己在王兄面前丢脸特别别的害羞。 嬴子楚被酸得牙疼,他眼泪汪汪的感慨道:“子奚啊,为兄也是十分想念你们,一想着还要一年我们才能再见到,寡人这心都跟被挖掉似的,那个疼啊。” “……”嬴政保持着自己面无表情的恭敬姿态,仿佛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他现在格外想念甘罗,快点回来给他洗洗眼睛吧。如果是他绝对演不了这样的戏码,嬴政对自己的父王和王叔更加佩服了。 怀着这样的怨念,祭祖祭鬼神结束没几天,嬴政就三番两次的催促甘罗早日回宫。甘肥出门做生意的话,甘赵氏和玉儿没什么感觉,但要是把甘罗给抢走,两个女人顿时化身母老虎,护犊子护得厉害。也亏得嬴政有着一般人没有的毅力,面对两个女人也丝毫不落下风。 甘罗身上还有伴读的身份,就算是在家也呆不了几天,还是要回王宫去的。春天到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大家身上的衣衫也变得轻薄起来,生机盎然的春意似乎让人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只是……蒙武这样笑得也太夸张了吧。他嘴巴咧得大,都能看到后槽牙了,时不时的还发出呵呵的傻笑声,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哪里还有平日里稳重厚道的模样。嬴政都忍不住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嘿嘿,那个,玉儿和我定亲了,两个月后的吉日就要成亲。哈哈。”蒙武黝黑的脸庞变得通红,却又一副忍不住得瑟的模样。 甘罗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玉儿姐姐似乎和蒙武越走越近,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居然这么快就订亲了。一想到以后玉儿姐姐的做的饭菜要给蒙武这个黑熊吃,缝的衣服要给蒙武这个黑熊穿,柔软温暖的抱抱也要给蒙武这个黑熊,甘罗心里的酸泡泡都要溢出来了。 玉儿对甘罗来说是十分重要的,突然间接到两人即将分离的消息,实在是难以接受。他心里挣扎了半晌,最后抓住蒙武的胳膊,仰起头说道:“你过来,我们俩好好较量一番。” “啥?我不和你打,要是我媳妇知道了,肯定要揪我的耳朵的。”甘罗不知道的是,自从他进宫之后,玉儿要知道宝贝阿弟的消息,就只有蒙武这个渠道,因而两人多了许多交流的机会。蒙武虽然只是个憨厚的武将,不懂什么甜言蜜语,不过他用自己的一颗真心,逐渐感动了玉儿。在两个人约定好婚后绝对不会出现第三个女人之后,玉儿果断地决定,这个好男人她要了,赶紧订亲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蒙武自然知道自己妻子对待甘罗这个宝贝弟弟是多么疼爱,姐弟俩感情特别好,好到玉儿都差点准备嫁给甘罗。想到这里蒙武就想揍人,可是他不能揍自己的小舅子,真是矛盾不已。 “废话那么多,是不是爷们?!是爷们就和我好好打一场,不然我是不会放心把玉儿姐姐交给你的。”甘罗说着就鄙视地上下扫视着蒙武,一脸嘲讽,似乎在嫌弃对方白白长这么大个子,原来中看不中用。 蒙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甘罗,拳头攥的发出嘎嘣的脆响,青筋暴起,他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对玉儿有不良居心!好,我和你打,你可不能跟玉儿告状说我以大欺小。”蒙武原本还是挺有气势的,结果最后一句还是暴露了蒙家未来的家庭地位。估计以后他们家的家庭成员的地位是这样排列的,玉儿是老大,两人的孩子是老二老三之类的,萌宠萌萌和大黄紧随其后,然后糙汉子蒙武就是食物链的最底层,一直被欺压,从未被超越。 甘罗被蒙武的话给逗笑了,他强忍住笑意,严肃地说道:“你放心,谁告状谁是大黄。走,咱们去演武场,这里活动不开。”至于等着授课的老夫子,直接被几人给遗忘了。 蒙武大步走在前面开路,小短腿甘罗和嬴政跟在后面。 嬴政低头问甘罗:“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等会儿我来帮你?”在嬴政甘罗可是比蒙武小了好多岁,力气武功肯定也比不上从小被蒙骜打熬身子骨的蒙武,胜算几乎没有。 蒙武脚步踉跄了一下,他就知道现在太子的心里已经没有他了,实在是太伤人心了。他曾经也是太子的左膀右臂的啊?! “不用,阿兄你等会儿可别插手,我要一个人教训他,让他把玉儿姐姐给抢走,哼!”甘罗活动着手脚,紧紧盯着蒙武。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优势,若是单拼气力的话,必输无疑,而且还要挨揍,那真是得不偿失。不过演武场地形复杂,若是利用得好的话,也并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第37章 演武场(倒v) 春天到处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地面的枯草又重新长出了嫩绿的模样。冻住的河水重新化开,缓缓地流淌着,波光粼粼。如此一来,这座演武场着实更加漂亮了,就仿佛是真的九州大地被踩在脚下。因为前几日一直在下雨,很多地方现在还是湿润异常,满是淤泥。 “蒙武,请吧!你要是输了,我可是要把玉儿姐姐留到二十岁再嫁人。”甘罗挑衅地喊道。那小模样让蒙武一阵火大,两眼赤红,就差嗷嗷乱叫了。 女子十五岁成年,在五年之内,也就是二十岁之前嫁人就行,而男子则是二十岁才加冠,三十岁之前成家立业。因而当甘罗说到二十岁的时候,一直急于把媳妇娶回家的蒙武被挑动了敏感的神经,看那样子是非要把甘罗好好揍一顿才行。 “我就在旁边看着,你要是没力气的话,就喊我一声,我来助你。”嬴政拍拍甘罗的肩膀嘱咐道。 “……”太子,我又听到了,你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陪伴在你的身边的吗?!蒙武化悲愤为动力,看向甘罗的眼神更加凶恶。 一个是能揍死老虎的壮汉,一个是虚岁才十一的少年。两人可不光光是身高上的差距。一开始,甘罗就跟猴子一样跳来跳去,蒙武已经被他给激怒了,丧失了理智之后,在短时间之内,竟然那蹦来跳去的甘罗没有办法。 甘罗在整个演武场跳来跳去,他清楚的记得每一块土地的触感。蒙武一不小心,两脚就会陷入土地里,就算是拔起来也要费上一番功夫,就趁这个机会,甘罗就出招,如闪电一般,专门朝着蒙武的脸砸去。 “有本事你别逃,咱们俩凭真本事来一场!”蒙武看着如跳蚤一样的甘罗更加暴躁。 甘罗得手之后立即逃到别处,边跑边说到:“你当我傻啊,我明知道打不过你还要硬碰硬。”甘罗做了个鬼脸,气得蒙武火冒三丈。 “阿罗,继续努力!赢了咱们回去吃烤肉!”嬴政在一旁喊道。 “……”蒙武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知道要是玉儿在这里,估计也是给甘罗加油的。这真是个悲哀的结论。 若是短时间的逃脱,还是可以的,但是时间一长,甘罗耐力不够的弱点就出来了,他好几次都差点被蒙武抓住,多亏了他借用凸起的石块绊倒自己,然后躺在地上一滚,才躲开了蒙武的魔爪。 两人就是这样东奔西跑,甘罗最后居然跳到了水里,河水不深,却也足够他短暂地躲藏了。蒙武没有任何犹豫,也跨进了水中,河水不过是到达他的腰部往上一点儿的位置。水面波光闪闪,晃得蒙武眼睛疼,根本就看不清甘罗躲在哪里。他只能迈开大长腿,在河水里走来走去,用手拨动着水面。 “甘罗,你给我出来,躲来躲去像什么汉子,你出来啊!”蒙武喊着,宛如杜鹃啼血,可是甘罗虽然年纪小,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激怒的。所以蒙武算是白喊。 嬴政也跑了过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水面,生怕甘罗一时意气,憋气憋久了溺水。就在这时候,说时迟那时快,甘罗从水面迸射出来,跳到蒙武的背上,双腿牢牢地锁着对方腰,两手一拳一拳狂揍蒙武。 蒙武心中一喜,对于身上落下的拳头丝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揍甘罗,他铁拳一般地拳头砸下来,疼得甘罗浑身一颤。 不过甘罗没有发出任何痛呼,倒是让蒙武高看他一眼,觉得对方虽然狡诈无比,但也像是条汉子,嗯,这点像他家媳妇。 “行了,蒙武、阿罗都住手,已经够了!”嬴政一声令下,两人双双停手,蒙武是绝对的令行禁止,而甘罗停手之后,却又偷偷地拧蒙武一把。 “这阴险狡诈的小子。”蒙武心中暗骂道,可惜太子已经下令了,他就不能还手了,真是欲哭无泪。 嬴政宠溺地笑了,把甘罗从水里拉了出来,而蒙武就只能自己双手撑着岸边的土地跳上来。 “蒙武,以后你一定要对玉儿姐姐好,不然我还像今天一样揍你。到时候我一定长大了,你估计连还手的的力气都没有。”甘罗自信满满地说起未来的情景。可惜嫩白的包子脸上轻一片紫一片的。说服力比较低。其实他并没有挨几拳,不过蒙武的力气大,他皮肤又嫩,才看起来和蒙武一样的凄惨。 蒙武脸色稍缓,坚定地说道:“我是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因为我一定会让玉儿一直幸福下去,比在你家的时候还要快乐。” “我暂且相信你,姑且看你以后的表现吧。”甘罗点点头说道,脸色严肃而认真。 嬴政最后负责总结:“蒙武,你这次是输了。”在所有条件都大为有利的情况下,蒙武还是这样的结果,就是输了。 “这小子鬼点子贼多,我承认,我输了。”蒙武点点头,同意了嬴政的说法。而且若不是甘罗想亲自揍他一顿,而选择和他比试其他的话,他估计更是输得一败涂地。这心智,估计只能比干的七窍玲珑心能比了。 “什么鬼点子,我这是聪明机智!”甘罗不满地嘟囔道。 “确实,我们阿罗最聪明了。”嬴政安抚地摸摸甘罗的脑袋,然后接着训斥蒙武,“你只看到了这些吗?若是行军打仗的话,你犯了多少忌讳!首先,你随便就被敌人给激怒了,失去了理智,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判断也是不明智的。其次,你演武场就是你的阵地,可是你对它的了解却还比不上刚进宫没几个月的甘罗,他甚至通过地形直接将你绊住,频频得手,这若是在战场上,你估计就是损兵折将了。最后,冒冒然地跳入敌人的圈套,你想想若是甘罗对你有杀心,你现在不死也要重伤,主帅若是失去了,那整支军队也就散了。蒙武,你要是这样上战场的话,让我怎么放心呢?!” 嬴政惋惜地看着被训成狗的蒙武,摇了摇头。 蒙武悲痛地跪倒在地,他身上的水浸湿了身下的土地:“太子,武辜负了你的期望,请你责罚!”八尺高的汉子又羞又愧,因为嬴政的一句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戳进了蒙武的心窝里。 “我不会责罚你,我要的是你改正掉你的这些缺点,到战场上为我大秦建功立业,驰骋疆场。”嬴政掷地有声,听得蒙武耳鸣目眩,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战场上去,让太子殿下看看他的本事。 “好了,你走吧。我希望你回家之后好好反思一下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嬴政亲自把蒙武扶起来,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唯!”蒙武大声应诺,然后抬头挺胸地离开了,他要回去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喂,蒙武!”甘罗高声喊道。 “不用道歉了,多亏了你,我才能够知道自己的不足。甘罗,我这次服了你了。”蒙武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蒙武走后,甘罗才回过头问嬴政:“难不成就只有我才发现他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家吗?” 嬴政笑了,回答道:“我知道,不过他身子骨好,穿一会儿湿衣服不会有什么问题。倒是你,还是赶紧和我回去,免得受凉。” 甘罗不厚道地笑了,阿兄这是在帮他出气呢。 “阿嚏。”甘罗打了个喷嚏,就被嬴政拉着跑回去,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了碗姜汤才算是完事。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甘罗和蒙武打了一架之后,两个人关系反而逐渐亲密了起来,终于像是普通的姐夫和小舅子一样能够相亲相爱。这也是嬴政乐见其成的。作为促成这件好事的玉儿,就收到了来自太子给她添的嫁妆,这可是件十分荣幸的事情。 第38章 番外3(倒v) 嬴政喜欢龙这种生物,并且向来以祖龙自居,不管是厌恶他的,恐惧他的,还是喜欢他的,都不得不承认他才是真龙,并且是龙之祖。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条龙。他头上有犄角,他身后没尾巴。 那已经是许久以后了,嬴政完成了自己一统六国的霸业,内心依然充满雄心壮志的他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一扫秦国制度上的弊端。当然,在这位千古一帝的身边,一直都有着甘罗的身影。 秦朝最年轻的的宰相甘罗就像是马缰绳与马笼头,拴住了始皇帝嬴政这匹暴躁的野马。至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甘罗的存在,嬴政放杀气的次数都大大减少。 曾今年幼的十二岁宰相如今长成了翩翩君子,唯有那至纯的心性未曾改变。嬴政最喜欢的就是他嫩嫩的小酒窝,只可惜长大的甘丞相为了保持丞相的威严,很少显露出来,让嬴政每每遗憾不已。 用嬴政的话来说,甘罗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而不是总想着归隐于鬼谷,就是为国为民了。就算尉僚说他是天煞孤星又如何?父王早逝,母后为了一个臭男人就要除掉他,兄弟觊觎他的王位而散播那些恶心的谣言又如何?他有甘罗就够了。 所以,当他醒来第一眼没有看到甘罗俊雅的脸庞的时候,一股暴戾的情绪立刻涌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的锁紧眉头。好在他现在急着找办法回去,踹翻前来候命的龟丞相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何事?”嬴政不习惯地用手蹭了下头上的犄角,才端正的整好衣服,从床上起身。他所躺的床是一个硕大的贝壳,上面铺着柔软的海草。宫殿内装饰着美丽的珊瑚与海底奇珍。可是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硬生生被嬴政自身的气势给比了下去。 至少龟丞相从来不曾见过太子如此威严的模样,吓得他仰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后来还是嬴政实在看不过去了,又踢了他一脚,龟丞相才翻了盖,哆哆嗦嗦地回话。 “启禀太子,龙王爷去天宫向玉帝禀告行云布雨之安排,特命小人嘱咐您一声。”龟丞相以最简洁的语言将事情交代清楚,见三太子没有什么吩咐,便悄悄退下。 嬴政已经很多没有被喊作太子了,一时之间还有些茫然。 他回忆了一下东海三太子的记忆,才知道原来三太子这厮因为前两个哥哥不幸早夭,他这第三子便被龙王爷给宠溺坏了,眼高手低,什么本事都没有。用嬴政的话来说,这敖丙真的是比他那没用的二弟成蟜还要更加没用一些。他想这该如何回去?别说在这里当真龙了,就算是当玉皇大帝他也不愿意。他家甘罗肯定还在心心念念地等着他呢。 等等,他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占据了敖丙的身体,难道说,自己的身体也被敖丙占据了?!真是细思恐极,那个敖丙最好别让他逮到,不然抽筋扒皮。 嬴政对着艳丽奢华的龙宫,仿佛看到了甘罗的身影,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唱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一首《蒹葭》唱完,内心更加郁闷惆怅,也不知道他的小丞相为了寻找他该是多么焦急、难过。 就在嬴政感伤的时候,突然龙宫内地动山摇,他自己也是抓住身后的大贝壳,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他心中惊叹,难不成海里也有地动! “报!启禀太子,海上有一小儿在兴风作浪,夜叉出去探查,也被他三两下给打个脑浆迸溅,他实在是欺人太甚,请太子做主。”一虾兵跑了进来,歪着脑袋焦急地说,他似乎是因为刚刚的震荡闪了脖子。 嬴政抬头一看,居然碧蓝的海水都泛着红光,果然不是简单的地动,定是什么发力高深的修道者在作乱。 既然他现在的身份是东海的龙太子,对方要找茬,他自然避不过,就算是倒不如直面应对,去看看那人是什么来头。 他没想到的是,那虾兵说的“小儿”还真的是“小儿”啊,他原本以为“小儿”那两字是虾兵讽刺那闹事者来着。到了海面之上,嬴政就看清楚了,铺天盖地的红绫在海面上搅动着,真正的红绫绝对没有那么长,肯定是法宝之类的东西,所以才引发海底震荡。 在红绫掩映之中,时不时传来小孩子清脆可爱的笑声,那声音特别熟悉,在嬴政听来,也是宛如天籁。 “太子,就是他,就是他!”那虾兵恶狠狠地告状,不过因为声音太大,反而惊动了在海水中洗澡的小人儿。 红绫被收了回去,终于露出了那小孩的庐山真面目。那孩子身上光溜溜的,既天真又残忍地大声喊道:“你们要是不要命的话就尽管过来吧。” 嬴政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瞬间移动的法术,移到了那小孩的身边,并且对着那些虾兵蟹将吼道:“都给朕闭上你们的狗眼!” “太子,俺们这是虾眼,不是狗眼。”其中一个虾兵闭上眼睛后傻乎乎地说道。 “闭嘴!”嬴政怒不可遏,该死的,这孩子,这孩子分明和甘罗小时候一模一样,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怪不得他刚刚听到那声音的时候觉得既熟悉又好听。 “你想干什么?”那小孩警惕地看着嬴政,甚至威胁性地举起了手中的乾坤圈。小孩子是最敏感的生物,别人对他什么态度,他们都能感觉得到。他没有察觉到嬴政有杀意,自然也就没有举圈就打。 这时候,嬴政看到了小孩手臂上的红点,这个胎记也和甘罗身上的一模一样。难不成,这小孩是甘罗的前世? “小孩儿,告诉阿兄,你叫什么名字?”嬴政努力摆出和善地笑脸,可惜秦始皇陛下威严日久愈盛,这笑容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好在那小孩心思透亮,真的收起了武器,说道:“我叫哪吒,是陈塘关李靖的三儿子。” “是吗?我在家里也是排行老三,咱们俩还真是有缘呢。”嬴政立马打蛇随棍上地说道,他摸摸鼻子说道,“那什么,哪吒啊,咱们俩这样光溜溜的说话不太好吧。” 哪吒点点头,跑到岸上穿上了大红肚兜和大红裤子。配上他的乾坤圈、浑天绫,整个一漂亮可爱的小福娃,那里有之前一圈砸死夜叉的凶恶劲儿。 “真乖。”嬴政忍不住捏捏哪吒肉嘟嘟的脸蛋和藕节似的胳膊,似乎要把他家甘罗小时候没有捏到的份儿给补回来。 哪吒天生异相,出生时就是个肉球,所以不得刻板的父亲李靖的喜欢。所以有成年男子对他如此慈爱,他不由自主地拿脑袋蹭蹭对方的手心。纯洁的哪吒丝毫没有想到嬴政内心猥琐的想法,他只想着等到自己回去了,一定要让甘罗穿红肚兜给他看,之后再这样那样。 “哪吒,你先穿上我的外衣,免得受凉。”嬴政习惯性地关心道。他忘记了有法力的人和普通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更重要的是,和他家甘罗一模一样的身体,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哪吒有些不明所以。 突然间,他神色恍惚了一下,仿佛说了个什么,原本还算是和蔼的叔叔就抽风一样,抱着他亲过来。 嬴政听得分明,刚刚哪吒说的是:“阿政,我们回家吧。”嬴政只觉得自己许久不见甘罗,在知道甘罗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时激动之下,没控制住自己,来了个热情如火的深吻。 等哪吒重新恢复正常的时候,就听见嬴政抱着他深情地说道:“阿罗,咱们一起私奔吧。在这里一对不老的神仙眷侣也是挺好的。”虽然哪吒不懂什么叫做调、戏,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是被冒犯了,他心头火起。 “砰砰”两声,前一声是哪吒的乾坤圈砸在嬴政脑门上的声响,后一声是嬴政被砸出原形,变成一条小龙落到地面的声响。 “原来你是条龙,那水里来来的夜叉肯定也是和你一伙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敢欺负我,我抽了你的龙筋给父亲束甲。”哪吒气愤地说道。 东海龙王三太子,卒,死因,色心不改。 嬴政终于在自己的龙床上醒来,摸摸额头和脊背,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份疼痛。不过,看到了甘罗恬静的睡颜,就全部飞走了。 “阿罗,我可是被你亲手被抽掉了龙筋,你要好好补偿我。穿红肚兜给我看好不?”嬴政甜腻腻的在甘罗耳边轻声说着,他觉得自己今生和甘罗的缘分肯定是因为上辈子哪吒把自己给打死了,这辈子偿还来着。所以,嘿嘿,他多提一些要求也是合理的哈。 “我看你被抽掉的是脑子。”甘罗被黏糊糊的嬴政给吵醒,不爽地说道,“还不快点睡!明天还要不要早朝了!” “不早朝了。”昏君嬴政朝着甘罗扑了过去。至于第三天的早朝众臣看到皇帝陛下顶着被揍出来的黑眼圈,大家伙眼观鼻,鼻观心,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始皇大大的好心情,他舔了舔嘴唇,红肚兜真的是件很好的衣服,以后一定要让宫里的绣娘子每年做个几十件。 第39章 伴郎(倒v) 仲春时节,足够的温暖,就连那贵如油的春雨都多了起来,春日里的花朵竞相开放。种下去的庄稼呈现出绿油油的色彩,一派朝气蓬勃的样子,让人们的心情更加欢畅。虽然比不上秋天收获时的兴高采烈,然而大家心里怀揣着过好一年的希望。 玉儿就选在了这个时节的吉日,要出嫁了。这个日子还是甘罗花费了不少功夫演算出来的,绝对是宜嫁娶的好日子。最为重要的是,甘罗想要拖延,于是就在两家人商量好的时间内,选了这个最靠后的日子。 婚礼是玉儿自己全权负责的,甘罗原本也想帮忙,可是被打发了回来,只用在婚礼当天去就行。 “甘罗,你干嘛?”嬴政是非常敏感的,在甘罗在黑暗中摸摸索索起来,就察觉到了对方的举动醒了过来。冬天的时候怀里抱着又暖又软的小甘罗睡觉,别提多舒服了,于是这个习惯就保留到了现在,两人依然谁在一起。 “我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啊,阿兄你接着睡吧,我要回家参加玉儿姐姐的婚礼。”甘罗轻声说道,比起嬴政刚睡醒的迷糊,甘罗两只眼睛这黑暗中闪闪发亮,一看就非常有精神。 嬴政打了个哈欠,推开了窗户指着外面天上的月亮说道:“现在天都还没亮,玉儿和蒙武的要到黄昏时才成亲,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说着,他就眯着眼睛走过来,搂着甘罗重新躺倒在床上,含混不清地说道:“陪我再睡会儿,等天亮了我们再走。”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情况,要知道嬴政天生精力充沛,从来不午睡,每天夜里两三个时辰就足够了。与之相反的,甘罗睡眠良好,既要午睡,晚上也要睡够四五个时辰白天才不会迷瞪。也因为睡眠充足的原因,甘罗的眼睛水润透亮,没有任何红血丝,脸蛋也红扑扑的。 “哎!不行,我不能睡了,我要早些回去,玉儿姐姐说我可是还有任务的。”甘罗推开嬴政的手臂,继续起床穿衣服。 甘罗虽然一向随和温柔,但是固执起来,谁劝都不管用的。无法,嬴政就只能放弃暖暖的被窝,张开手臂,让甘罗伺候着穿衣。 “你看,我就说让芸娘他们过来伺候吧,你还不愿意。”嬴政看着在自己身上忙上忙下的甘罗,慵懒地说道。 甘罗抚平他衣角的褶皱,没好气地说:“我伺候你还不够啊,好了,我们走吧。”本身自己起这么早就是自己的事,若是害得那些劳累一天的宫女也全部早起,甘罗心里就觉得别扭。 没想到,他们一推开门,门口念恩和芸娘就已经率领着几个宫女寺人端着热水和巾帕,静静地等候在那里,听候他们的吩咐。 “进来吧。”嬴政十分自然的吩咐。他和甘罗一番洗漱之后,还吃了热乎乎的早饭,两人才坐到马车上,一同去甘家。 “别纠结了,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守夜,免得主子吩咐的时候没有人应声。咱们俩在里面动静那么大,他们自然听得到,只不过是因为主子没叫,他们只能在外面等着罢了。”嬴政端正地坐在马车的正位上说道。 甘罗坐在右侧边,他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当奴仆着实不容易啊。”甘家家小业小,父亲甘肥虽然喜欢经商,却不是个有生意头脑的,家里不算富贵,那些老仆顶多打扫一下院子,洗洗衣服,规矩倒是不多。 不过他也知道,奴仆是不可能消失的,那些家里犯了罪的,或者饿的没饭吃,为了活下去,就只能为奴为婢,所以他感慨了一句,就不再和嬴政说下去了。 嬴政拍拍甘罗的肩膀,他总是觉得甘罗太过心软,却又不想对方真的改变,现在这样,挺好。 “用过午膳之后,你今儿个好好休息一下。”他不放心地叮嘱道。甘罗不过一晚没睡好,眼睛就红通通的,配上白嫩的皮肤,和兔子一样,特别惹人怜爱。 甘罗点点头,即将见到家人的喜悦冲散了他心中的少年思绪。 等到两人下车的时候,东方的鱼肚白已经逐渐浮现,渐渐地,渐渐地,一抹绯红占据了半边天空,让人看着就分外开心。甘罗走到紧闭的门户前,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来了。”第一声拖地很长,后面几声倒是节奏飞快。 甘罗听到了声音,辨认出人,高兴地大喊道:“福伯,是我,我们来了。” “是小郎君回来了!”福伯迅速地打开门,把甘罗迎进来,他手里还拿着大扫帚,显然是想着将院子重新打扫一遍,毕竟是玉儿出嫁的好日子,福伯也跟着高兴。 “我母亲她们呢?”甘罗问道。他东瞅瞅西看看,仿佛不认识自己家了一样。 “都刚起,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饭厅吃朝食了吧,你快去吧,玉儿看到你这么早回来,一定开心。”福伯可以说是看着两姐弟长大的,说话也更像是亲人一样,饱含关心。 甘罗应了一声,才跑了过去。甘家还是那样小小的格局,甘罗和嬴政很快就到了饭厅,在甘赵氏的招呼下,两人不得不又吃了一些东西。 婚礼是件很复杂的事情,蒙家富贵,甘赵氏要想给玉儿撑面子,自然要做到更好,婚礼当天,她可是忙碌不已。 “行了,你有这份心就好,跟你阿姐去玩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呢。”甘赵氏拿一块饴糖打发了想要帮忙的甘罗,急匆匆地离开了,一边走,她一边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你这院子的装饰倒是新颖的很。”嬴政下了结论。 “成亲是件喜事,自然要热热闹闹的才好。红色既像燃烧的火苗,又像天上的太阳,是最适合的颜色了。”玉儿得意洋洋地说道。甘家在玉儿的装扮下,装饰了许多红色的双喜字,不过不是纸做的,而是布剪裁的,看着确实红红火火,惹人欢喜。春天里开了许多不同品种的花,玉儿也用来装饰各处。 她还给甘罗准备了伴郎的衣服,一针一线绣成,比做自己的新嫁衣还要仔细,同样是偏红的颜色,穿在白嫩的甘罗身上,那真是人比花娇。 “我真是被打击到了,我一个女人居然还没有你好看,咱们姐弟俩站在一起,我一定好丢人。”玉儿捂着脸,郁闷地说道。 甘罗平日里洗好穿青色或者蓝色的深衣,这次第一回穿如此鲜艳的颜色,有些不自在地拉扯着衣角。 “阿姐,既然如此,那我就别去当那什么伴郎了。反正以前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习俗啊。”甘罗说着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把衣服重新换回来。 嬴政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等等,让我再看看。” 他也确实被惊艳到了,甘罗的衣服已经和深衣的款式大不相同了,略微敞开的的衣襟甚至能让人看到他奶白色的锁骨。嬴政暗暗下决定,回去就让宫里的绣娘多给甘罗做些衣服,要那种鲜艳的颜色,这孩子穿起来多好看呐。 “我的伴郎就是你,你可别想逃,这么优秀的阿弟,我可是要显摆出来的。”玉儿走过来,撑着下巴思考了半晌,把甘罗原本的发髻给拆开,就这么松散的梳了个一把抓,同时把甘罗的衣襟扯开的更大。原本还只是漂亮的小童,这样一变化,甘罗就有些魏晋风流的味道,颇为洒脱不羁。 第40章 成亲(倒v) 甘罗拼命地拉扯自己的衣服,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是被流氓欺负的良家妇女,特别可怜。 “甘罗可是我的伴读,又要参加婚礼,还是庄重些好。”嬴政替甘罗说了句公道话,然后把他的衣服重新遮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露,他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很好。” “对对,阿兄说得对,阿姐你可是要成亲的人,今天很重要,我怎么能穿的如此不规矩?”甘罗连忙点头,生怕玉儿坚持让他袒胸露乳的,那感觉实在是奇怪,想想都让人脸红。 好在玉儿也知道此时人们的接受力还不够高,就不要求难么多了,反正她已经看过了,非常满意。 玉儿给自己准备的嫁衣同样是红色系,不过是正红色,鲜艳的如同心流出的血液,反复的设计与花纹,让衣服更加别致出彩。两姐弟试过了衣服,只等着蒙武来英亲了。 午睡刚起来,甘罗就听到了外面吹吹打打声音,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想着蒙武还真是性急,这么早就来了。虽然满腔怨念,他还是要换上伴郎的服装,拿上盒子,去找玉儿。 嬴政这时候就不方便一同去玉儿的闺房了,他只能独自一人作为观礼者,随着甘家夫妇去蒙家贺礼。 蒙武亲自驾车前来,拉车的骏马有四匹,马车是墨色的,看起俩威严厚重。蒙武跳下车,忐忑不安地双手捧着大雁进门去,这大雁是要交给甘肥来祭祀祖宗的,求祖先赐福这段婚姻。 玉儿和甘罗两人身穿红衣,一同出现的时候,顿时引起了一阵轰动。毕竟此前的婚礼新嫁娘是不穿红色嫁衣的,更别提新娘子身边的一猫一狗了。身穿一身黑亮如墨的深衣的蒙武,脸已经变得比自己的衣服都要黑了,他恶狠狠地瞪了甘罗一眼,然后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那眼神跟骨头被玉儿拿走的大黄似的。 “玉儿,你怎么和甘罗穿得这么像,咱们俩才是夫妻啊?!”蒙武悲痛莫名地问道,他有种自己被隔绝在外的感觉,实在是心情低落,灿烂的笑容都消失了。 “那怎么可能一样?甘罗的是偏粉嫩的红色,我的可是大红色,这两个颜色的含义可差远了。我当时问你可是你非要穿黑色,那颜色哪里有红色喜庆。”玉儿理直气壮,虽然在古代生活条件艰苦,但是有疼爱她的家人和宠爱她的蒙武,她的脾气也就这么被宠起来了。 “黑色多好看啊……”蒙武讷讷地说不出来了,事实胜于雄辩,就算秦人尚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沉闷的黑色比鲜艳的红色更适合婚礼。 玉儿看着蒙武傻呼呼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不再逗这个傻大个,指指蒙武养伤时住的客房,说道,“我也给你准备了新郎装,去那里换吧,我在这儿等你。” 蒙武这才高兴地应了一声,匆匆换上了玉儿缝的大红色新郎装,虽然面容偏黑的他穿起来没有甘罗好看,不过他也满足了。毕竟他的衣服颜色和玉儿的一模一样,甘罗的那一看就是假的。 心满意足的蒙武要把玉儿迎到马车上,刚一出门,玉儿就被眼前的阵势给吓到了,原本还算宽敞的道路,此时居然停放着近百辆墨色的婚车。那些车子密密麻麻停在路上,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拉车的马或牛喷着热气,闲散间就将没见过大世面的玉儿给震撼了。 “后世每次结婚准备的婚车都那么多,原来源头在这里啊。”玉儿喃喃低语道,她原本一直以为那么多婚车是用来炫富的,没想到传统居然如此久远。 “你说什么?”蒙武俯身问玉儿。 “呵呵,没啥,第一回见到这么多车子。”玉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自己笨手笨脚地爬上了车子。 “这没什么,就算是普通百姓嫁娶也要准备三四辆车子,要是诸侯之间嫁娶,比这车子的数量还要多,而且都是马车。”蒙武解释道,他也知道玉儿一家以前居住在几乎与世隔绝的鬼谷内,对于这些他自然要说明白的,“玉儿,你可要坐稳当了。” 其余的马车一辆一辆离开,把玉儿的嫁妆和宾客都拉到蒙家,道路也空了下来。蒙武一挥马鞭,马车缓缓地移动起来。他驾驶的非常小心仔细,不让玉儿感受到一点颠簸。 玉儿轻轻嗯了一声,蒙武才慢慢加速。虽然现在是男尊女卑的时代,但是依然保留了一些女尊社会的影子。例如蒙武此时充当玉儿的马车夫,绕着走三圈,就是为了表达对妻子的尊敬和看重。 哒哒的马车声踩着舒缓的节奏,摇摇晃晃的将玉儿到了她未来的家。这个家并不大,比不得蒙骜将军居住的地方。毕竟蒙武现在可没有任何军功,他得到的房子也就和普通人家大小差不多。蒙武今年二十岁了,又成了亲,作为成年男子按照规矩就要和父母兄弟分家,单独过日子,要想获得更好的资源,那就去战场上拼杀吧。 “玉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战场上多多建立军功,让你过上好日子。”蒙武有些脸红,让自己的妻子陪着自己居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他身为丈夫十分惭愧。玉儿的嫁妆可是蒙家丰厚的聘礼和甘家倾尽全力的嫁妆组在一起,数量庞大,几乎占据了这个小房子的三分之二。这也坚定了他建功立业的信念,不然家里媳妇的嫁妆都放不下。 “这有什么?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住,足够了,就是有些单调,我可要花费些功夫好好修整一番。”玉儿怀着期待的心情看着这间小房子,这里以后就是他们俩个的家了。 蒙武憨厚地笑了起来,只要玉儿不嫌弃家里小就行。要知道他自己刚来的时候还不适应了好久。“玉儿,我就是特地留着让你弄这些呢。你喜欢什么样子,咱们就把新家变成什么样子。”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重新坐上了马车,回到了蒙家。此次的婚礼还是在蒙骜老将军府上举行的,也是那样空旷的地方才能招待起如此多的宾客。新婚夫妇可以在家里住一晚或者几晚,然后就出去单过。 甘罗早就在大堂之上等了许久,一袭红衣的他成了众人围观的对象,他格外不适应,却又无处躲藏。大黄和萌萌两个也被甘罗带在了身边,等到婚礼结束之后再送到玉儿那里。这两只萌宠一点儿也不怕人,被那么多人用犹如实质的目光注视着,两小除了一开始炸了一次毛,之后就绕着甘罗的脚边玩耍,你拍我,我挠你的。 好不容易玉儿两人回来了,一系列古礼之后,甘罗深吸一口气,站到了两人的面前,认真的问道:“蒙武,无论健康还是伤病,贫穷还是富有,欢喜还是悲伤,你都愿意陪伴在甘玉儿身边,不离不弃,矢志不渝吗?” “唉?”蒙武傻呼呼的抓抓脑袋,反问道,“可是我还要上战场,不能一直陪在玉儿身边啊。” 玉儿简直都要为自己良人的智商担忧了,这人怎么这么实诚?!她悄声说道:“说我愿意就行。” 第41章 病重(倒v) “可是我……”蒙武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被玉儿的大眼睛一瞪,他就说不出来了,只能老实地按照玉儿的说法去做。 同样的问题也问过了玉儿,甘罗拿出盒子,打开之后,是两枚戒指,不同的是,玉儿的是白玉戒指,而蒙武经常要习武,玉太过脆弱,玉儿就拜托工匠溶出了一枚银戒指,极为素雅。 “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甘罗说道。 玉儿拿起那枚银戒指套在了蒙武粗糙的左手无名指上,这回蒙武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剩下的那枚套在了玉儿的左手无名指上。 甘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玉儿姐姐交代的任务她总算是圆满完成了,可功成身退了。不过临走之前,甘罗还是警告了兀自傻乐的蒙武一句:“你可别以为娶了我阿姐就万事大吉了,若是让我知道你对玉儿姐姐不好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你应该知道我甘罗的本事。” “啰嗦,不用你提醒。”蒙武笑着回道,虽然话语依然像以前那样分毫不让,但明显名感觉到他心中的得意和幸福。 见对方已经这个傻样子了,甘罗还能再说什么呢?只有祝福了。唉,嫁姐姐真是一件心酸的事情,还是他亲手把自家阿姐给送出去的。 甘罗忧郁地叹口气,只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窝着,他现在可不想去吃筵席,所有人都看他跟看什么稀罕物什似的,他整了下衣服,那些人都会发出轻呼声。此时此刻,甘罗和动物园里动物的达到了一致。 好在蒙家足够大,他自己七拐八拐,总算是能够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饿了吧,吃点儿东西?”嬴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把甘罗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死我了。” “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啊,只不过你一路唉声叹气的,没有注意到罢了。要我说,你就别不开心了,蒙武这个家伙的性格我了解,你姐姐一定会幸福一生的。” “那不就是理智上能够明白,感情上还是无法接受嘛。我自己调节一下就好了。” 嬴政点到即止,并没有继续劝下去,他把自己带过来的吃食铺开,招呼甘罗过来一起吃。 “我不饿,正郁闷呢。”甘罗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十分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他从小被甘赵氏和玉儿娇养着,最忍不得饿了,这样算起来,实际上嬴政这个当太子还比他还能吃苦些。 “哈哈,你个小骗子,自己的肚子都不想和你同流合污。”嬴政调侃道,“还不快过来,不然我可是都吃了啊。” 甘罗自暴自弃地坐下,一通狂吃海塞。 嬴政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干,一边问道:“我看玉儿准备的那东西和扳指蛮像的,就是更细更小些,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不一样啦,一个是射箭的武器,一个是夫妻俩的信物。玉儿姐姐说十指连心,戒指套住的不是手指头,而是两个相爱人的心脏。”甘罗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才科普道。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玉儿姐姐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点子,以前是他这个当弟弟的包容,以后就靠蒙武了。 玉儿嫁了人之后,甘罗就又要重新回到王宫内,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为了当伴读,而是不放心嬴政。 三月里的时候还是好的,只是没想到的是,天气渐渐热起来之后,秦王子楚居然突然病倒,而且这一次也不像是上回一样虚惊一场。 子楚天天卧病在床,朝中大事交由他最信任的丞相吕不韦决断,年仅十三岁的太子政从旁学习。一直支撑在嬴政头顶的天塌了,他白天学习政务,夜晚则亲自侍疾。 即便最近半年父王待他冷淡了许多,两人的政见也有不合之处。但是,这都不能磨灭两人之间的父子之情,嬴政永远不能往忘记自己刚来王宫时做噩梦,被父王抱着入睡的场景。 嬴政的剑眉每天都是锁地紧紧地,在眉心处拧成了一个疙瘩。原本就凶恶的长相,因为那充血的双眼,更加的凶神恶煞。秦王和太子身边的宫女寺人们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生怕被太子的怒火殃及。 所以,虽然暂时丢掉了伴读的职责,作为朋友,他要留在王宫内陪伴嬴政,至少让他心里好过一些。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这一回,秦王子楚恐怕不好了。 这个时候,那些被滞留在咸阳的赢氏子弟们才明白,自己哪里是因为准备被国君中用留在王都,分明是因为嬴子楚那心里黑的家伙早就察觉到自己身子不好,才要把有威胁的人都留在这里,给嬴政的继位扫除一些障碍。 “王侄,我的封地真的有急事,你就通融通融,让我回去吧。”嬴子诚是个胆小的,他生怕自己在这里出什么问题,所以每天死皮赖脸的求王宫内各种告求。 求华阳太后,华阳太后装病,嫡母的威慑力还在,他这个庶子就不敢放肆了;求夏太后,夏太后把嬴子楚当成命根子,天天照顾着儿子,又伤心难过,结果把自己给累病了;求王后赵姬,可惜对方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而且叔嫂之间还是要避讳一二的。最后,嬴子诚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终极目标,那就是天天来烦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的王侄。 不过嬴政比那些后宫女子更加水泼不进,嬴子诚拿辈分压他,他就用太子的尊贵身份来对待,对方要是采取哀兵政策,他就…… “王叔,不是政不放你离去,而是父王如今身体欠安,心情郁郁,正是渴望亲情的时候,你能忍心把你可怜的阿弟留在王宫内吗?”嬴政面无表情地说着感人肺腑的话语。甭管对方有没有被感动,反正他是话就撂这儿了。 嬴子诚嘴角抽搐了几下,冷哼一声,甩开袖子,悻悻地离开了。 “这人倒是心思单纯,被别人一怂恿,就不顾一切地天天来烦你,试探你的底线。”甘罗将自己的煮好的汤品给嬴政放在手边。他现在别的忙帮不上,只能学着玉儿姐姐那样,多做些有营养的东西给嬴政补身子了。 “哼,能在二十多个儿子中存活下来,他也不是简单的,也许装傻也是一种自保方式。”嬴政心里的一股火气,被甘罗带来的汤品给浇熄了一些,面上还是保持着严肃的模样。 甘罗悄悄叹了口气,好像秦王病重之后,嬴政就不知道怎么笑了。想到这里,他跪坐在嬴政的身边,抓住了嬴政的大手。 被软而不失苍劲的小手搭住,嬴政心中微动,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一直绞痛的地方缓缓流过,小心地安抚着。 “阿罗。”嬴政轻念了一声,最终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享受了片刻,就重新恢复了太子的风姿。 “阿兄,我会陪着你的,你别忘了,我可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神童甘罗。”甘罗扬起下巴,假装得意非常的样子。 “自恋!小心被别的聪明孩子给比下去。”嬴政微微勾起嘴角,眼底总算是有了笑意,“好了,神童还是帮我处理政务吧。” 甘罗笑着脆声应了。他现在不能帮别的忙,但是按照轻重缓急分类整理、誊抄之类的,还是能行的,有时候他也有些小想法,就用毛笔写在一旁。两人事情多到几乎一天用费一根毛笔,当然也是因为此时的毛笔极为不经用。 第42章 倩女(倒v) 到了晚上,两位少年还要跟着吕不韦到秦王住处,那时赵姬已经待在那里了。吕不韦一路上也不浪费时间,而是将那些政务一一掰碎讲解给嬴政听。原本并没有这么多事,只是秦王病重的消息瞒不下去,其他国家蠢蠢欲动,国内也有些不安定,吕不韦白天实在是没什么时间。 虽然嬴政依然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甘罗知道嬴政其实是心里记着吕不韦的好的。比起那些惹事的王叔,吕不韦更像是嬴政的叔叔,嬴子楚的好兄弟。 等到了秦王住处的门口,吕不韦才停了下来。 得到允许,三人才一同进入,叩见秦王。 “都起来吧。”嬴子楚虚弱地说道,他此时脸色愈发苍白,仿佛死人一般,对比未到三十、娇艳无比的王后赵姬,他显得更加虚弱,眼底都是黑青。赵姬点点头,无声地走了出去。 “是,王上,最近没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好好养身子就行。”吕不韦与嬴政说话说的口干舌燥,此时声音沙哑无比。他原本是个没身份的商人,嬴子楚原本是在赵国的质子,所以两人对于秦国的爱,是一般人不能理解的,秦国的事业是他们证明自己的方式。因而吕不韦一来,并不花费功夫去和秦王寒暄,询问对方病情。 果然,秦王子楚放心地躺在床上,脸上挂着微笑,他轻轻说到:“丞相,你辛苦了。政儿,还不快倒茶。” 一句话,就说的吕不韦眼中含泪,明明四十岁的老爷们,感动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们君臣相得,走到今天不容易。 嬴政大声应是,起身准备去给吕不韦倒茶。 这时候,赵姬又袅娜地进来了,她端着三个被子,最先给的就是吕不韦。 “丞相辛苦了,政儿也麻烦你照顾了。这是梅子汤,润喉生津。”赵姬将汤盏交托到吕不韦手中,才走到嬴政和甘罗那边,温柔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压力也很大吧,喝些梅子汤祛暑。” “多谢母后。”“谢谢君夫人。” “真乖。”赵姬摸了摸甘罗的一头卷毛,这才重新坐回秦王子楚的病榻边,继续当那幅美丽的图画。 甘罗发现几乎每次和吕不韦前来探望秦王,都能看到王后赵姬,虽然对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偶尔送上些糕点茶水,说上几句话,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繁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秦王的病情也越来越重了。明明外面烈日炎炎,他却总喊冷,无法,只得在屋内点上几个火盆,在里面的其他人简直是度日如年,汗流浃背。秦王同样是一身一身的汗,不过他的汗是虚汗,过几个时辰,就要有力气的寺人抱起他,给秦王换套褥子,此时他自己已经不能动了,如厕都需要别人帮忙。 太子宫内,嬴政因为在秦王寝室待得太久了,一身太子服饰又厚,回来之后就中暑了,还是甘罗当机立断,先扒掉那厚厚的太子冕服再说。 如今国君病重,若是太子再出些什么事,那可就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吕不韦丝毫不敢怠慢,让嬴政休息好了再说政事。可以说,吕不韦现在的威信可比嬴政大多了,他只能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等待自己康复。 嬴政不去听政,甘罗自然也不用跟着去,他负责熬药喂给尊贵的太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国太子,严肃认真的嬴政,他居然怕苦?这可真是件神奇的事情。 原本甘罗还以为嬴政因为呆在太子宫无聊,所以故意折腾他,但是嬴政三番两次找借口就是不肯吃药的时候,他恍然大悟,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是要逗他玩,而是真的对喝药这件事情深恶痛绝。 “阿兄,你为什么不想喝药呢?你看这药的颜色黑乎乎的,多好看啊,你不是最喜欢黑色的吗?”甘罗笑眯眯地逗着嬴政,他觉得对方身上的毛似乎都要炸了。 “那明明是褐色!你快拿走,难闻死了。”嬴政推开甘罗手中的药碗,一副要吐的表情。 “你该不会这么大还怕苦吧?!”甘罗分外吃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似乎没想到嬴政连受伤都不怕,居然怕苦。 嬴政如同一尾鱼一样弹起来,他彻底炸了,朝着甘罗怒吼道:“我怎么可能怕苦!我又不像你一样,受个伤就哭哭啼啼,跟小女娃一样。你看看我身上的伤疤,这都是男子汉的象征。”嬴政激动地挽袖子,就差脱裤子了。 甘罗脸色刷的就变了,他像小女娃?很好,他现在需要去消消火气,免得被眼前这个病人气得让他做出殴打太子的蠢事,他脆弱的父亲甘肥一定会被吓傻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甘罗把药碗“砰”地一声重重地放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所不知道的是,嬴政在那里嘴巴张张合合,一脸懊恼,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道歉的话。 嬴政对这碗该死的药十分敌视,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那药都在散发着熊熊的恶意。 “要是有什么仙丹能让我永远不生病就好了。”嬴政感慨道,他也曾经尝试吃过那些方士炼得一粒丹药,比起熬得药,那真的一点儿都算苦了。 他身体强壮,很久没生病了,不知道这药的苦到达了什么程度。 就在他激烈挣扎的时候,甘罗身边伺候梳头的小宫女走了进来。她放下一盘子甜蜜的果饯,清楚地说道:“这是甘小郎君让奴婢送过来的,可甜了,请太子殿下品尝。” “滚出去。”嬴政心烦意乱地吼道,似乎这样,就能将甘罗刚刚发火时的样子给丢出脑海,他也就不用心虚了。啊,真是烦躁。 小宫女见到嬴政发火,脸色发白,颤巍巍地退出去了,生怕被处罚。 嬴政看了看蜜饯,再看看那冒着热气的药,最后眼睛一闭,一口将汤药给喝光,往嘴里丢了三颗蜜饯,才将满嘴的苦味给压下去。 喝完了药,他心想着这下可以和甘罗交代了吧,刚刚是他口不择言了,希望甘罗不要再生气了。 “来人!”嬴政喊了一声,进来的还是那个小宫女。 “太子有何吩咐?”小宫女脆脆地问道。 “怎么又是你?”嬴政拧着眉头说道。 “今日太子殿下的几位王叔都前来探病,怀恩总管和芸娘姑姑都前去接待了,所以这里就奴婢一个人。”小宫女说话有条有理,似乎也没有刚刚畏畏缩缩的样子。 嬴政有些头疼想吐,他只想着是自己刚刚喝了恶心的苦药的问题,便说道:“算了,你去把甘罗给叫过来,就说,就说太子已经喝了药了……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奴婢可不敢去,奴婢若是去了,还怎么照顾太子殿下呢?”一直低垂着头的小宫女忽然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嬴政头脑越来越昏,他拼命扣着自己的手掌心,血液流了出来,可是依然没有办法保持清醒。 “没用的,殿下。”小宫女摇摇头,“这药可是能药倒一头猛兽的,你又怎么可能抵抗的了呢?” 迷茫的视线中,嬴政只能看到那小宫女拔掉头上的木簪子,朝着自己走过来。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但是却无能为力,他想到了甘罗,若是自己没有把甘罗气走的话,此时就不会如此被动了吧?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倩儿,怎么还没下手?”一个老宫女走了过来,看到昏迷不醒的嬴政,不高兴的撇撇嘴,原本和善的容貌也变得尖酸起来。若是甘罗在这里的话,就会认出来,这两个人正是之前和晋阳君嬴子奚交谈的老宫女,而这个小宫女,则是一直帮甘罗梳头的倩女。 “母亲,他这才刚被药倒,我怎么可能下手那么快,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死的人。这可是咱们大秦的太子殿下。”倩女娇俏地撒娇道,这两个人若是放在一起看的话,确实有些相像,都是面善一类。 “什么太子,不过是杂种生的杂种罢了,晋阳君才应当是秦国的大王,若不是当年嬴子楚和吕不韦迷惑了太后,又怎么会成现在这样?!”那老宫女一脸愤恨,在她看来,嬴子奚才是最好的秦国国君继承者。想到这里,她对着嬴政更加愤恨,催促着女儿快些下手。 倩女手握着簪子,准备挑一个致命的位置刺下去,虽然木簪子并不锋利,但是杀个人还是足够的。 第43章 如娘(倒v) “有人来了,快。”老宫女突然突然轻声说道,然后她警惕地看向门外,那里有动静,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要时刻听候主子的命令,若是什么时候事情没办好,或者没听清主子在叫人,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因而她们对于一丁点儿的动静都极为敏感。 老宫女的意思是要倩女直接动手,然而倩女却在一瞬间将头发重新挽好,柔顺的发尾垂在胸前,显得人更加温婉。老宫女着实气愤不行,此时却不能教训女儿, 若是她们两个慢上那么一秒,就会被推门而入的甘罗给发现了。 甘罗先偷偷看了一眼,首先看到桌子上的空药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刚刚其实也是想差了,明明知道嬴政那家伙是个坏脾气的家伙,自己还跟他较什么劲儿。 “甘小郎。”倩女弱弱地喊了一句。 “倩儿?”甘罗纳闷地叫道。 “嘘,你小声点儿,太子殿下在睡觉。”倩女愈发小声地说道,然后她就开始解释自己为何在这里,“太子殿下说要让人找你回来,他身边是绝对不能没有人的,所以我叫了如娘来帮忙。” 即使过了这么久,甘罗对如娘还是很有印象,不就是照顾晋阳君长大的那人吗?他不相信如娘,或者说是直觉上就不相信嬴子奚。所以甘罗直接说道:“既然我已经回来了,如娘你就下去吧。” “诺。”如娘施礼之后,带着温和的笑容离开了。 而倩女则是似笑非笑来回应。她是如娘的女儿,就不得不跟着母亲为晋阳君效力,但是,她绝对不会像傻哥哥那样为晋阳君卖命。虽说奴婢的命不值钱,但是她自己会疼爱自己。 “这药里的安眠成分也太厉害了吧,这么机敏的人到现在还不醒。” 倩女笑着说道:“是啊,太子殿下刚喝了药没多久,眼睛就困的睁不开了。” 甘罗笑着把嬴政放在凉席之上,然后去找扇子给嬴政扇风。 倩女心里有些急切,便主动说道:“太子殿下真的是很在意你呢,你走之后,他就要奴婢送来一份蜜饯,一口喝光了药。还要奴婢唤你回来尝尝这蜜饯,特别的甜呢。”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甘罗惩罚性的捏住嬴政直挺挺的鼻子。然后招呼着手把倩女唤过来。 “你有什么吩咐?”倩女甜甜地笑着,再漠视生命的贵族看到这笑容,都不忍心把她给罚了。 甘罗摇摇头,然后一招下去,就将柔弱的倩女给打晕了过去,不过他现在也不敢离开嬴政身边,所以只能背着沉重的嬴政出门找人。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已经离开的如娘居然又重新回来了。 如娘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阴沉沉的,直勾勾地看着甘罗。 “你别想逃了,没用的。”如娘摇摇头,诡异地笑了,不过这笑还不如不笑,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甘罗大声喊着:“来人啊!有刺客!”不过这声音却被另一波声音给掩盖住了。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救火!”此起彼伏的声音将甘罗的求救声给彻底掩盖。甘罗想要背着嬴政逃出去,却被如娘拦住了去路。而背后,倩女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甘罗不由惊诧了,他虽然下手不中,但是被他击打的人,也不应该会只晕这么短的时间吧。 “怎么?奇怪我醒的太早了?”倩女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的脸,“看吧,这张惹人厌的脸,我可是挨了不少打才学会了笑得讨人喜欢。也是,像你这种天之骄子哪里会明白我们这种人的经历。” 倩女和如娘一起笑起来,那宛如春暖花开的笑容真的不得不让甘罗敬佩。 他原本还想着将嬴政放下来,然后迅速撂倒如娘,接着带着嬴政逃离这里。可现在……甘罗将背上的嬴政又往上提了提,他龇牙咧嘴地想着:“嬴政你是猪吗?!” 嬴政个高腿长,个头还是小小的甘罗背着他极为不舒服。农历五月夏日的火热带着火苗的滚烫使得空气都仿佛在浮动。甘罗咬住嘴唇,决定速战速决,快速逃离火场。 天干物燥,太子宫的建筑又都是木质建筑,易燃烧。令甘罗纳闷的是都烧了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救太子,这也太奇怪了。 甘罗功夫不错,师承鬼谷一派,他从小学习,虽然缺少对敌经验,但是背着嬴政,对上两个弱女子,有些难,却也应付得了。 当然,前提是,两个“弱”女子。这哪里是两个弱女子啊,分明是两个疯女人。 倩女一点儿都不想死在这里,所以只想着往外逃,可偏偏被自己母亲绊住了脚步。而甘罗也不想和嬴政死在这里,那该死的如娘就跟疯了一样,抱着甘罗的腿就不松手,那股狠劲儿仿佛在说:“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拉着你们两个当垫背。” 两人对视着,他们眼中都有不容忽视的坚持。甘罗此人重义轻利。他不能死在这里,不然就是对父母的不孝顺,他更不能让嬴政死在这里,他们两个可是好兄弟。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也开始变得冰冷起来。鬼谷一派所学庞杂,多得可以说超乎人的想象,可是各种学问之间又有着紧密的联系。甘罗看过不少医书,知道人的关节穴位,他脚下使劲儿,一脚踢过去,如娘就凄厉地惨叫一声,可她并没有松手,甚至要咬甘罗身上的肉。 甘罗趁机卸掉对方的下巴,折断对方的手臂。如娘虽然还在用力,但是实际上已经无力可用。她已经尽力了,虽然杀死太子的目的没有达成,但是最大的目的肯定已经成功了。 倩女看到母亲成了这样,也不敢轻举妄动,忌惮地远离了甘罗。她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我是被逼的,我母亲是晋阳君的人,就逼迫着我跟他一样。我只是不想死而已,你看,我要是真想杀死太子的话,最开始就不会下让人昏迷的药了,而是毒药,真的,你相信我。” 倩女说话颠三倒四的,却也让甘罗心头一松,嬴政没中毒就好。 看了对方一眼,就漠然地背着嬴政快速离开。火势太大了,水不够,沙土掩埋的方法也来不及。好在宫内的建筑都是独栋的,不会蔓延到其他地方。太子宫里的人都出来之后,这座宫殿烧了之后可以重建。 更何况现在大家都在忙着寻找太子,那里还管得了一场火灾。 “有消息了没?”吕不韦着急地问道。 “回禀侯爷,有人看到一名宫女挟持者太子前往前廷,属下还在搜寻。” “还不快去找!”吕不韦已经焦头烂额了,对他来说处理政事或许还容易些,但是如今太子丢了,那才真是大麻烦。难道说,若是太子找不到的话,要扶植成蟜上位吗?吕不韦摇摇头,成蟜资质虽然也可以,但是比起嬴政来,简直是云泥之别。这样想着,派出去了更多的人寻找被挟持的太子,一时间,王宫内几乎乱了套。 而另外一边,趁着王宫骚乱,晋阳君嬴子奚带着自己的亲信,快马加鞭地离开了咸阳。他想要除掉的人多了,打压他的嫡母华阳太后,抢走他尊位的嬴子楚,巧言如簧的吕不韦,但是这三个人目前都不容易下手,反而是太子政身边恰好有自己的亲信,于是他制造了这场混乱,趁机逃离秦王的控制。 第44章 无责任搞笑番外(倒v) 秦始皇十三年,因为大秦帝国的王后是一位男子,所以至今还没有一位继承人。当然,这点小事嬴政丝毫不放在眼中,他上辈子可是条真龙,虽然有点弱小,被他家亲爱的抽了龙筋。 一直自认为是真龙的嬴政十分热衷于寻找长生不老药,只要他和甘罗服用之后,不就能一直带领着大秦帝国一直强盛下去嘛。 (甘罗:千万别信他的鬼话,那家伙就是怕喝中药,药丸不那么苦。) 终于有一天,被屎黄大大寄予厚望的徐福终于从海外蓬莱仙岛回来了,他带着两枚乌黑的丹药,丹药散发着清浅的香气,虽不浓郁,但却十分霸道。 “好好,这颜色一看就是上好的丹药。徐福,这趟你辛苦了,找人试药吧。”嬴政大佳赞赏道。 (甘罗:黑色控泥垢了,爱好不要整得人尽皆知啊……) 徐福露出世外高人款的笑容,特别的低调奢华有内涵,咳咳,屎黄大大威名震慑四方,徐福也不敢高冷起来。 “草民有罪,此丹药极为珍贵,只有两枚,所以……”徐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嬴政,不敢再说下去了。 嬴政自然听得懂徐福的未尽之言,没有人试药么…… 徐福看屎黄大大右边的眉尾挑起,心里突突一跳,难道皇上发现我忽悠他了?不应该啊。我不就是丹药一不小心掉到羊屎蛋里差点分不出来吗?我后来还特地放了点儿花蜜来着。 传说中屎黄大大的剑眉那可真是不一般,堪比干将莫邪。若是右眉尾挑起,那是他雷霆之怒的前兆,若是左眉尾挑起,那说明皇帝陛下心情还不错。不是有首歌吗?“左眼皮跳跳,好事要来到,不是要升官,就是快要发财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那有人又要问了,那两根眉毛一起挑呢。传八卦的人肯定给你一个暴栗,你个笨蛋,那种挑逗的场景,肯定只有王后娘娘看过哒。 总之,徐福的思绪越飘越远,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他借着抚头发的空挡悄悄擦了满头的汗。 “既然如此,朕便替阿罗试药吧,朕若无事,这药便让王后服下。朕若有事,哼哼。”嬴政的话差点没吓得徐福腿软跪地。 他刚想劝着屎黄大大且慢,那个急性子的家伙就已经一口吞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吃完之后腹痛如绞,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结果,幸好凭借着自己的顽强体魄,他终于醒过来了。他醒过来后,太医再给他诊脉,他最爱的阿罗担忧的看着他。 o(n_n)o每次一睁眼就看到小甘罗,好幸福。 不对,甘罗脸怎么这么黑?他好像又犯错了。 嬴政可怜兮兮地说道:“阿罗,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乱吃东西了。你别生气啊,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当。” 嬴政正说着话,就被甘罗暴躁的打断了:“你的身子更重要吧,都怀了孕的人了,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差点小产知道不?!” 嬴政有些蒙圈,为什么甘罗说的那些话他每个字都能听得懂,可是合起来就一个都听不懂了? 怀孕……难道说鬼谷一派无所不会,连怀孕都学会了? “阿罗,你怀孕了怎么不早告诉我?快坐着,这可是我们俩的宝宝。”嬴政迷迷糊糊地去拉甘罗。 对方也十分温柔地走过来,摸着他的腹部上的八块腹肌说道:“是啊,我本身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政政,你真棒!” 嬴政呆傻的目光转向太医。还有,为什么阿罗这么奇怪,居然会这么甜蜜的叫他政政,他是在做梦吧,对,一定是这样。 对方展露老菊花一般的笑脸,一叠三唱地喊道:“恭喜皇上皇后,皇上您有喜了!”老太医行医数十载,还从未见过男子受孕的情况,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由得有些惊喜,咯噔一下,厥过去了。 有喜了…… 喜了…… 了…… 这三个字在嬴政脑海中无限循环滚动播出,哪怕当年他一统六国,登基成皇帝也没有如此的情绪波动,唯一能媲美的,大概只有自己和甘罗成亲那一回了。 可这次是惊,那次是喜…… (甘罗:合起来就是惊喜。) 嬴政反应过来了,他说道:“不对啊就算男人可以怀孕,也是你怀孕,一直都是我压得你啊?” 甘罗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肚皮幽怨道:“哎,可能你的肚皮比我的争气,厉害,这次你乐疯了吧。” 并不!我一点你都不想在这个方面你超越你! 嬴政郁闷地开始养胎生涯贺喜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飞来,大家都赞扬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又get到了一项新技能。三皇五帝算什么?他们哪个会生孩子?!反倒是甘罗在朝中的地位瞬间高大了起来,一向被武将们鄙视白斩鸡突然有一天变成了凤凰。你们想想,这可是能搞大皇帝肚子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啊! 大家看向甘罗的眼神都变得敬畏起来,当然也是那群直男担心要是自己被甘罗整怀孕了咋办呢?连去哪里讨公道都不知道。屎黄大大一定会暗杀掉他们的。 屎黄大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时间过得飞快,明明昨天才刚发现有喜,今天就该临产了。他头疼的看着肚子里闹腾的家伙,恨不得把那东西揪出来扔掉。 那可是最高等级的痛。痛得嬴政要死要活。最后……他痛死了。 等到嬴政再次醒过来之后。他发现刚刚的那些不过是黄粱一梦。自己压根没怀孕,他终于可以安心发火了,之前要发脾气他还要写申请书,免得胎教不好。别的人他都能不管不顾,唯独甘罗,是藏在心房珍宝。 嬴政大发雷霆,吼得徐福五脏移位,心肝俱颤。最后,徐福失去了权势和财富,不快沦落街头,小命都没了。更别提忽悠权贵了。被屎黄大大厌弃的人,全大秦帝国都不再信任他,要知道就连那些想要推翻秦朝的人都得承认,秦始皇的眼光独到精准。 甘罗:以后还敢不敢乱吃丹药了? 屎黄大大:我再吃我就是猪! 第45章 欢喜 甘罗虽然从小习武,经常与人比试,但是下这么重的手,可以说是第一次。他心里早有预感,那个老宫女活不下去了。他此时不敢回头,只把自己的精神力集中到眼前的道路,渐渐地,周围的景象和声音都变得模糊了,嬴政悠长的呼吸声反而越来越粗重。 “我们很快就出去了,我一定会救你的。”甘罗突然心里升起一股怒气,究竟是谁建造的太子宫殿,怎么这么大?!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连后面跟着的倩女都被他甩下。倩女不想死,她要把大兄和自己的分一起活下去,绝不能和自己那狠心的母亲一起变成灰烬。 然而甘罗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后,一位看起来约摸二十出头,体形修长,面无表情的侠士从横梁上跳下来,将无法行动的如娘打昏抱起来。明明周围已经危机四伏,他却镇定的仿佛石塑的雕像,以极轻的步子追上倩女,将倩女同样打昏抱走。 不过他并没有将两人带出太子宫,而是摸索出一条通道,把如娘倩女扔进去,然后重新隐入黑暗中。凭借他的身手,想要在火海中找出一条生路并不是难事。 甘罗跑得小腿都要打颤了,周围的热度烤得他脸蛋红胀。等到他窜出太子宫五六米之后,就累得趴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一位救火的宫女看到了两人,大喊出声:“来人啊,太子在这里!太子在这里!太子没有被带出宫!” 至于被沉重的太子压着的甘罗,这在这个焦急的时刻,自然是被忽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太子抬起来,挪到最近的宫殿里救治。 只有一直跟在芸娘身边的小宫女欢喜凑过来,担忧的问甘罗身体如何。 “我没事,就是累着了,欢喜,你扶我起来。” 欢喜虽然年纪和嬴政差不多大,但是从小和芸娘学着伺候主子,力气可并不小,轻轻松松就把甘罗半搂半抱起来。 甘罗尴尬不已,挣脱欢喜的怀抱,只搭着她的手臂,缓慢的走着,他身上的肌肉还在不自觉的跳动着。他皱着疏淡的罥烟眉,陷入沉思起来。刚刚若不是倩女说多错多,他也不会一开始就发现了破绽,以嬴政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让宫女准备蜜饯。 他没想到的是堂堂一国的太子,生活竟然如此危险,身边伺候的人都不能完全相信,难怪嬴政总是一脸戾气。 甘罗慢慢走了几圈,觉得身体适应了,就对着欢喜说道:“太子在何处?我们过去看看吧。” “太子被王后的人接走,现在在王后那里接受救治,乌泱泱的一堆人,奴婢刚刚都挤不进去。”欢喜回答道。 甘罗忍不住露出疲倦的笑容,调侃欢喜这个傻丫头:“原来是凑不到太子身边才想起来我啊。” 欢喜一下子急了,当了真,连忙解释道:“甘罗你可千万别生气,我们都是伺候太子的人。若是太子有事,奴婢们可就都活不了了。” “我开玩笑的,太子只是中了迷、药,不会有事的。” 欢喜这才舒了口气,对于她来说,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太子有事,忠心是芸娘灌输给她的第一要义。 “那就太好了,芸娘让我来照看你,我还一直担心太子呢。”欢喜又重新变得开心起来,脚步都欢快不少。 两人走到了王后居住的宫殿,通报后不久,就被王后召进去了。原本不小的偏殿,因为来的人太多,反而有些逼仄,呼吸都不通畅了。就连一直抱病在床的秦王子楚都不顾身体虚弱,特地来看昏迷不醒的嬴政。 “草民甘罗见过……”甘罗弯腰长揖到底,不过中途就被华阳太后给拦住了。 华阳太后满脸慈爱地摸摸甘罗的脸蛋,说道:“老妇都听他们说了,这次太子大难不死,多亏了有你相救,老妇对你感激不尽。”华阳太后保养细致,看起来风韵犹存,一口一个“老妇”还是让甘罗分外不适应。 “草民身为太子伴读,这是我应当做的,甘罗不敢居功。” 这时候秦王子楚也插话进来了:“母后,不如我们出去说吧,让政儿在这里好好休息,大夫说他明天就醒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说话又急又虚,显然已经无法忍受了。 “子楚,你身子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去吧。别的事情还有吕丞相在这里关照着。”夏太后一听秦王子楚的声音,就着急得不行。她早年无宠,就嬴子楚一个儿子,还被送到赵国当质子,二十多年见不到面,她能在这深宫里活下来,就是靠着想再见儿子一面的念头。 可是后来儿子回来了,又成了华阳太后的儿子,她这个柔弱的女人就只能好好伺候华阳太后,不给儿子添麻烦。如今唯一的儿子身患重病,她真是心都要碎了。 嬴子楚笑了笑,安抚地拍拍亲生母亲的手背。 华阳太后虽然和嬴子楚只是利益相关,这时候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不过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更注重躺着的孙儿嬴政,毕竟嬴子楚身子眼看着要不行了,嬴政才是不久后名正言顺的秦国大王。 在两宫太后的命令下,前来探望太子的王叔们、后宫媵妾,还有嬴子楚的一子二女都离开了。 不过临走之前,其中最小的丹阳公主朝着甘罗甜甜地笑了,分外乖巧有礼地冲着甘罗作揖:“丹阳谢谢甘罗阿兄救了大兄,我会记得你的。” 甘罗回以一礼,不管怎么说,这小公主看起来挺真诚的,至少比别的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真心。 而另外一边,吕不韦走到了一直在嬴政床头默默垂泪的赵姬身边,沉声安慰道:“王后莫要担心,老臣在这里守着就好,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毕竟国君和太子都要需要你的照顾,若是你再垮了,又该怎么是好?” 显然吕不韦的安慰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赵姬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突然抓住了吕不韦的手,郑重地说道:“丞相,我和政儿都要靠你的照顾了。” 吕不韦迅速地挣脱掉赵姬的手,惊慌失措地说道:“老臣愧不敢当,我深受君上信任,自然会尽心竭力地辅佐太子殿下。” 不怪他如此失态,而是,刚刚王后抓住他的手的时候,竟然用手指甲轻轻在他的掌心划了一下。他家中姬妾无数,自然知道这样的挑逗手段。可是,挑逗他的人,不是别的身份,而是一国的王后,若是被人抓住,他还有何面目立足于秦国。 更何况,如今秦王病重,太子昏迷,赵姬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吕不韦对王后不由地产生了一丝鄙夷。 吕不韦的失态,反衬出赵姬的镇定自若,她冲着吕不韦妩媚地笑了笑,给嬴政理了理发丝,才施施然地离开偏殿,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吕不韦的幻觉。 等到第二天天大亮了,嬴政才从昏迷中醒来,炎热的天气让他出了一身的汗,粘糊糊的,十分不舒服。他的身边等候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身着潮服,跪坐一夜,正闭目养神的丞相吕不韦,另一个则是原本跪坐着,可是到后来无意识躺倒在地,睡得正酣的甘罗。 嬴政的举动惊醒了吕不韦,他睁开眼睛,因为一夜未睡,眼睛布满血丝,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有些憔悴。 “政儿,你醒了。”吕不韦关切地问道,不过没有移动身子,他虽然习惯了跪坐,但这么长时间没有变化,身子都有些麻木了。 嬴政动容的喊道:“叔父。”这称呼是私下里常喊的,秦王子楚十分信任吕不韦,甚至是以兄弟相待,所以嬴政和成蟜为了迎合父王的心思,私下里就叫吕不韦“叔父”。不过今天这一声,是最情真意切的。 吕不韦眼眶都红了,惭愧地说道:“此次你受苦了,都是我管制不力,若不是甘罗将你救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过你放心,虽然嬴子奚那家伙逃出了咸阳,也绝对逃不出秦国,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嬴政摇摇头,面容变得十分冷酷:“他不会离开秦国的,此次他将自己在王宫里的细作都暴露了,恐怕就是要拼上一把,趁着父王病重叛乱,自己来当这秦国大王。” 吕不韦冷哼一声,丝毫不把晋阳君嬴子奚的隐患放在眼中,他说道:“老夫多年不领兵,这些宵小之辈就妄想自己不该有的东西,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处理,让那晋阳君再无翻身之日。” 吕不韦当年可是领一国之兵,击败了东周诸国联盟,晋阳君这一番打脸的动作,让吕不韦彻底怒了。 嬴政点头应是,他的视线转移到躺在地上的甘罗身上,还未说话,吕不韦就知道他的想法了。 “哈哈,这小甘罗不过是睡着了而已,他昨天把你背出太子宫,可真是累坏了。政儿,你这伴读这真是值了。” 嬴政嘴角微微翘起,只是用暖暖的目光看着熟睡的甘罗,他这又算是被甘罗救了一回。 第46章 楚姬 嬴政此次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在床上躺了一天,就有生龙活虎了,原本的中暑之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他的太子宫被烧了,要修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他就干脆在靠近前廷的地方找了处宫殿暂时先住下去。 而甘罗这个小跟班,还是不能回家,自然也跟着嬴政住了下去。虽然王后赵姬极力挽留两人,可是他们都是难得,年纪也不小了,住在那里很不方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产生的连锁反应,秦王子楚再次陷入昏迷,情况十分凶险。吕不韦已经将全咸阳有名的大夫都请进宫来,依然没有什么好对策。 好不容易,秦王终于醒了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叫嬴政独自一人进来说话,甘罗和嬴政一直等在外面,两人听到秦王身边的寺人这样说,愣了一下。 原本会诊的大夫们鱼贯而出,紧接着伺候君上的寺人宫女们也悄声走了出来。嬴政攥紧了拳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兄,我在外面等着你。”甘罗不好说什么,只能这样安慰对方。 嬴政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快步走了进去。 此时秦王秦王的宫殿内依然燃烧着许多火盆,嬴政刚一进来,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他立刻汗如雨下。然而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眼中只有他面如死灰的父王。 “父王。”嬴政轻轻叫了一声,似乎害怕声音大了一些就会惊到对方,他甚至都有些不敢靠近,踌躇着停了下来。 “政儿,你过来,父王有话要说。”秦王子楚冲着嬴政虚弱地招招手,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温和熟悉。 嬴政扑将过去,抓住父王还在挥舞的手,眼泪簌簌而落。此时此刻,他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却要面临失去父亲的痛苦。 “好孩子,别哭,你可是要当国君的人,一定要坚强。”嬴子楚年纪轻轻,明明是应该大展宏图的时候,身子却一天天衰败下去,他也难过,愤怒。可是别无他法,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力安排好一切。 “政儿,父王要和你说三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嬴子楚说话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是语气却分外郑重。 嬴政也一脸坚定地做下保证,一定不辜负父王的重托。 “第一件事,你继位之后,尚且年幼,无法主政,只能依靠辅佐你的大臣,等到成年加冠之后,正式听政。为父与吕不韦相交颇深,你认他为仲父,许以高官厚禄,可暂时无虞,暗中继续自己的力量。人心易变,父王希望,若有一天吕不韦被权力迷昏了眼,你能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虽然吕不韦在嬴子楚成为秦王之后风头无两,但是并没有坐到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甚至于半年前嬴子楚暗中打压对方,就是为了给儿子留下是恩的机会。 嬴政点点头,不打断子楚的话。 嬴子楚喘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你弟弟被他母妃影响过深,我很后悔当初发现苗头的时候顾忌着华阳太后,没有找个由头处死她,不过你放心,我死后,会下令让楚姬殉葬。希望这样你们两个兄弟能互相帮扶,让秦国更加繁荣强大。” 应征虽然极为厌恶成蟜,但是听到父王这番话,也只能保证道:“父王放心,我会将成交当作自己的左膀右臂。” “很好,不过,有时候该狠心的时候还是要下的去手,若是成蟜作出不容饶恕的叛国之事,就杀了他,给他留一脉骨血。”嬴子楚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但是却没有说任何反悔的话。他知道吕不韦将秦国的事业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成蟜从小娇贵着长大,心里被楚姬养得偏向楚国,难保不会作出叛国之事。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军权,你一定要在成年之前掌握在手中。蒙武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你又帮了蒙骜不少次,蒙家会偏向你的;至于王翦一家,你放心,他们是忠于秦王的,王翦是你的武师父,再加上甘罗的关系,也容易亲近。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嬴子楚露出笑容,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能够让秦国在嬴政彻底成长起来之前也保持安宁,剩下的,他相信自己儿子的资质。 嬴政大惊失色,他到现在才明白为何半年前开始父王就对那些武将不假辞色,原来是为了让自己拉拢人心。就连当初让甘罗进宫,也并不是为了那记载七国文字的竹简,而是甘罗与王家的关系。 父王为他铺平了道路,他真是惭愧。 嬴政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立誓说道:“父王,政在此立誓,在有生之年,一定要一统六国的霸业,决不辜负您今日的教诲。” 嬴子楚也是分外激动,他和以前的历任秦王一样,心心念念的就是完成统一大业,可是如今他不过回光返照,已经没有时间了。 “政儿,好好照顾赵姬和夏太后,我累了。”听了太子的话之后,他不留遗憾,将手里的遗诏交给了嬴政,安然地合上了眼帘。 “父王!”嬴政凄厉地一声大喊,传到了外面,夏太后当即软倒,若不是被宫女扶得及时,恐怕此时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其他人不管对嬴子楚感情如何,此时此刻,一定要卖力地哭下去。 大门豁然打开,嬴政颓然地走了出来,他低垂着头,一声不吭,静静地站在那里。秦王子楚身边最受信任的寺人连忙跑进去,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君上驾崩了!”寺人尖细而高亢的嗓音宛如杜鹃啼血,使得在场的哭声也同样提到了一个音阶,仿佛这样,就能表达出自己对于国君逝世的悲痛。 嬴政将手里的帛书交给吕不韦,对方展开布帛,大声宣读秦王子楚的遗诏。 遗诏只要有两方面内容,一个是嬴政身为太子,名正言顺地继位为秦国新一任国君,另外一件事,吕不韦看到愣了一下,看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楚姬,才慢慢说道:“寡人甚爱楚姬娴淑雅静,着令其伴驾。” 所谓的“伴驾”,实际上就是殉葬。而且如今陶俑盛行,除非是残暴不堪的国君,大部分国君都很少用人殉,他们认为有伤天和。所以此次秦王下令育有一子的楚姬殉葬,着实令人吃惊,就连吕不韦都吓了一跳。别的都解释不通的话,那就只有一点了,那就是秦王对楚姬那是真爱了,死了还舍不得分开。 赵姬抬起袖子擦泪,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她嘴角的笑容。楚姬自认是楚国公主,自命不凡,在她回到秦王宫之后就处处挑衅,对方现在落得这般下场,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她一定要好好嘲笑对方一番才解气。 “不可能的,怎么会是这样?不可能的。一定弄错了。”跪在地上的楚姬紧紧地抱住了成蟜小小的身子,满脸惊恐,原本只是佯装的泪水此时也变得波涛汹涌,她不想死,她还没等到自己的儿子当上秦国君王呢。 “姑姑,姑姑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楚姬跪行几步,跑到华阳太后面前恳求,她把成蟜推到前面,激动地说道:“成蟜现在还小,他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了母亲啊!” 华阳太后有些难堪,她身后一名高大粗壮的宫女将楚姬拦了下来,声音又粗又低地说道:“大胆楚姬,你岂敢对太后放肆。” 夏太后一项是以华阳太后马首是瞻,但是为了儿子最后的心愿,此时也顾不得了。她第一次拿出太后的派头,厉声道:“楚姬,难不成你想抗命不成吗?!我儿想要你陪王伴驾,那是你的福分。来人啊,送楚姬下去见先王。” “母妃!不要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平日里喜欢卖弄小聪明搬弄是非的成蟜彻底傻了,他只想质问地下的父王,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和母妃,可是他此时甚至不能开口说父王一句不满的话。此时成蟜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 最终,楚姬还是失去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留下了成蟜独自一人。 看到一直和自己做对的二弟那样失魂落魄,嬴政想起父王临终前说的那些话,他主动走过去,抱住了身材小小的成蟜。嬴政这才注意到自己讨人厌的二弟实际上比甘罗还要小上一岁。 “二弟,大兄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还有我。”也许是因为母妃楚姬的关系,成蟜个头并不特别出众,嬴政高大的身躯将成蟜整个笼罩住,仿佛高山一般,给人无比的安全感。 成蟜还是特别讨厌抢走他尊贵地位的嬴政,但是今天,就今天,他实在是太累了,他就只是靠一下下。 成蟜眼泪迷蒙地将脑袋靠在了嬴政的胸口,手臂使力,仿佛要把嬴政的要给勒断一般。或许别人不明白为什么嬴政为什么不忌惮成蟜,毕竟此时他并没有子嗣。若是嬴政突然死亡,那么王位就会落到嬴成蟜身上。 不过甘罗此时却在替嬴政高兴。 第47章 长风 嬴政是真的将父王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成蟜接连丧父丧母,心情低落,嬴政不放心他一个人呆着,不管是什么时候,除了吃饭上厕所,都带将他带在身边。成蟜话变得很少,每天沉默地跟在嬴政身边,存在感越来越低。 他以前总是搬弄是非,实际上现在才算是真的了解嬴政这个人。通常他和甘罗在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嬴政就已经起床了。虽然此时嬴政并不能主政,可是他每天都认真地跟在吕不韦身边学习,偶尔提些自己的意见。因为表现出色,一些小事就已经能够做主了。而到了晚上,还要嬴政还要挑灯夜读,研究历任秦王颁布的诏令。 成蟜看到这样的嬴政,严肃着小脸,依然一声不吭,不过嬴政为他做的那些事情他都看在了眼中。直到有一天,成蟜躺在自己宽大的床榻上,嫌弃地对嬴政说道:“看你劳累的,真是没本事,你还是好好回去睡吧,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看着睡觉。”他已经和嬴政作对惯了,说好话不容易,说坏话反而顺口就来,明明就是稍稍心软了,可是嘴上不留情。 嬴政脸色稍缓,大巴掌拍在成蟜的屁股上,并不重,却十分响亮,这一招是他和玉儿学的,感觉非常亲昵。“行了,我精力好的很,不用你担心,小孩子还是快点儿睡觉。” 成蟜的脸刷得一下就变得通红,他捂着屁股,愤恨道:“你!果然是赵国来的粗野之人。” “再多说一句,我就……”嬴政举起了手,成蟜立刻吓得抱住脑袋,闭上眼睛。在宫中,就只剩嬴政和他的血缘关系是最亲近的了,他在这样的想法中,渐渐地睡着了。 朝政更迭之际是最为混乱的,如今嬴政年幼,其余六国可能想要趁机浑水摸鱼。而晋阳君回到自己的封地晋阳之后就直接带兵直逼咸阳,要把年幼的嬴政给赶下台,更何况如今嬴政还没有祭拜过宗庙,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还不能算作是秦王。 晋阳叛乱的事情已经交由吕不韦全权负责,嬴政也趁机将自己两位好友蒙武和昌平君编入平叛的军队里积攒军功。 更为主要的是,先王的陵寝是在他继位的时候才开始修建,如今不过才三年而已,就算是加快速度,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所以只能匆匆了事,免得尸体难以保存。 嬴政以继任秦王的身份和诸位臣子探讨先王的谥号,最后选定了一个字,那就是“襄”字。根据嬴子楚在位时的政绩,谥号被定为秦庄襄王。正所谓“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劳曰襄,因事有功曰襄,执心克刚曰襄,协赞有成曰襄,威德服远曰襄”。可以说虽然仅仅是在为不过三年多,秦庄襄王已经凭借自己的才干赢得了臣下们的赞同,毕竟这谥号的决定可不是嬴政能决定的。 “怎么了?先王的谥号定下来了,襄字的寓意挺好的啊。”甘罗将看着嬴政的脸黑漆漆的,不由担心地问。 如今太子已经搬到了秦王的宫殿,甘罗却不方便在住在这里。所以他暂时回家居住,每天白天前来嬴政这里报道,这可是新任秦王下的第一个命令。 甘罗对于自己的亲朋好友总是心软的,每天不辞辛劳地往返于甘家和王宫之间。 成蟜见状,绷着脸撇嘴:“真不愧是马屁精。” 然后甘罗呵呵一笑,上课的时候将课业加重了一倍。没错,甘罗最主要的任务除了陪伴大可怜嬴政之外,还要教导小可怜嬴成蟜。甘罗虽然只比成蟜大上一岁,但是论学识,充当个老师是轻轻松松的。 也不怪嬴子楚说楚姬惯坏了成蟜,嬴政还未回来之前,嬴子楚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在身边,楚姬处处娇惯着,生怕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而嬴子楚忙于与兄弟们争夺王位,事后后忙于处理国事,就疏忽了庶子的教导。导致成蟜现在心高气傲却没有相匹配的才干。 既然嬴政已经答应了父王要照顾好成蟜,就要先教导好对方,免得有个猪队友拖后腿。至于成蟜会不会成长之后谋夺皇位,嬴政并不担心,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可以说,嬴子楚是真的对自己儿子好,用生命铺平了两个儿子的道路,若非如此,嬴政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放下心中的芥蒂。 成蟜对甘罗非常不服气,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拿自己的身份说事。可惜甘罗背后有嬴政撑腰,他自己就可以随意的用智慧和武力将成蟜碾压成大饼。 嬴政看到甘罗端着老师的架子教导嬴成蟜,两个小豆丁也不知道在争辩什么,他心情稍稍松快,便去了已经烧毁的太子宫内的密牢。 “王!”密牢内的人看到是嬴政,立刻单膝跪地,便不再多言。昏暗的密牢内不分昼夜都要点着油灯,明灭可见的火苗照映出了那人坚毅的脸庞,正是在甘罗走后,将晋阳君的细作如娘和倩女带走的人。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主子,他依然是没什么表情。 然而这个人的冷漠是和邱无雪不同的,邱无雪的心头还有着温暖的阳光,而他,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原。 “得到什么消息没有?”嬴政看也没看已经不成人形的两名细作,直接询问结果。 “如娘什么都没招,对晋阳君很忠心。倩女是如娘的女儿,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能揪出宫内晋阳君残留的手下,这是名单。之前的刺客也是如娘的儿子。”那人将写满名字的布帛交给嬴政,密密麻麻写着不少人的名字,多到让人心惊。 这就是二十多年的差距,嬴子奚在嬴子楚回来之前,一直是最受宠的儿子,在宫内居住那么久,自然隐藏了不少势力,即便后来嬴子楚成为秦王,短时间内也不能拔出的。也就是嬴政敢以身犯险,引出了这些人的头目如娘和贪生怕死的倩女。 “看来这如娘也是祸乱宫闱啊,怪不得我的侍卫也会出问题。长风,这次你做的很好。”嬴政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同时也是对长风的考验,长风身手不错,说是秦国的侠士,但是经过背叛事件之后,嬴政对于身边的人总是要更仔细一些。 面对新任秦王的赞赏,长风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准确的来说,他现在的定位就是嬴政手中的剑,锋利趁手却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思想。 等嬴政从牢房里出来之后,寺人念恩才满脸担忧地说道:“王上,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你这样的身份不适合冒这样的险,若是那个长风是别人的刺客,当时可就危险了。” 寺人怀恩照顾嬴政有几年了,已经不能算是男人的他,说句逾矩的,就是将嬴政当成自己的孙儿看待,自然担心不已,现在回来起来还后怕呢。 “念恩,这样的险值得冒,若是等到嬴子奚叛乱之后,宫内出现层出不穷的刺客,使得宫内动荡不安,那才是真正的危险。更何况,我信任的不是长风,而是甘罗,他才是心肠柔软之人,就算舍命也会救我。更何况我还有别的布置,不会有事的。”当然,嬴政说的都是最理想的状态下会发生的情况,若是有一环出意外,他就可能身死当场。不过他愿意用性命去赌一赌。 想到如今的宫廷,虽然不能说是铁桶一块,最起码不用担心地深夜难寐了。 拿着这份名单,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嬴政借着给先王殉葬的名头,处死了他们。 晋阳城内,晋阳君嬴子奚得知宫内的消息都断了之后,狠狠地掀翻了面前的长案。他已经被蒙骜的军队弄得焦头烂额,如今又丢了一张底牌,心情更加阴郁。 但是实际上,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他是成蟜身边的寺人,看自己的同伙都一个一个紧接着落网之后,他越发惶惶然。他对嬴政越发忌惮恐惧,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合,殉葬的人居然都是晋阳君安排的人手。 在强大压力之下,他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在嬴政除掉他之前,抢先下手。他在成蟜独自晃悠的时候,面容严肃的进言了。 “公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寺人掀开身前的衣摆,双腿跪下,一副我忠心为主的表情。 “你不都已经说了吗?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成蟜慢吞吞地说道,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那人,自己摘掉一朵硕大红艳的鲜花,无聊地揪着花瓣玩。平常和嬴政、甘罗在一起的时候,他还能有活力一些,可是等到独处的时候,他就变得落寞起来,经常一个人一天都不说话,哪里还有以前骄傲小王子的模样。 “公子,奴婢可都是为公子着想啊,你好好想想,先王并不十分偏爱楚姬,为何非要她殉葬,若是没有小人进谗言,一向温和的先王怎么会下这样残忍的命令?所以,身为先王唯二的子嗣,你的处境大为不妙。”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潜台词都是嬴政除掉楚姬之后,一定会想办法除掉成蟜。 第48章 谣言 “不可能,虽然母妃和太后不对付,但是并没有和王兄产生直接利益冲突,他要是真想对付的话,也应该是直接对付我才对。与其让母妃殉葬,还不如直接让我远离权力中心,去给父王守灵。”嬴成蟜从小就和嬴政作对惯了,但是在王宫内生存了这么久,也不是蠢的要死,自然能分辨出事情的真假。 他回想起来父王,不知道该悲伤,还是该怨恨他的无情,带走了母妃。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唾弃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寺人面对嬴成蟜的质疑,没有丝毫的慌张,不紧不慢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何先王会留下这样的遗诏,只可怜公子失去了母妃的庇佑,如今只能依附在君上身上过活了。”说着,他已经开始抹泪,仿佛在为未来的成蟜而哀伤,多么忠心护主的奴才! 成蟜神情恍惚了一下,他仿佛能看到自己母妃温柔的笑脸,楚姬不管对别人怎样,至少对成蟜还是分外疼爱的。 其实说起来,这寺人的话简直可以说是错漏百出。秦国王子的教育可以说和他们的母亲压根就没什么关系,通常都是由他们的父王派遣自己满意的手下来教导他们,又何谈母妃的庇佑之类的。 但是这次寺人不等成蟜回过神来,就在成蟜耳边轻轻地丢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振聋发聩。 “据奴婢得知,公子的母妃掌握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秘辛,说出来足以颠覆秦国的统治。”他眼神不自觉地乱瞟,观察着四周,腮帮子的肉都有些惊恐地发颤。 成蟜被他这番表情给吓住了,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秘辛?”他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不易察觉的慌张。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追究下去,可是却挪不动步伐,也无法开口将这逾矩的奴才给赶走。 寺人定了定心神,咽了口唾沫使得嗓子不那么干涩,才继续说道:“原本的太子,现在的国君,根本就不是先王的亲生子,而是太后和吕不韦的孩子。” 什么?!成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如同缺了水的青蛙,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不得不说这寺人很能抓住成蟜的心思,他本身就一直觉得自己才是从小生长在父王身边,身份高贵的王子,没想到中途窜出来一个比他还要高贵的嫡长子,一下子把他的光芒都给夺走了。 如今知道这个消息,按照以前他的性子来看,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就相信它,这样他就是先王唯一的儿子,那嬴政不过是窃取王位的小偷罢了。 可是大约是嬴政在那一夜的怀抱让成蟜的心稍稍改变了一些,他居然能按捺住心中的渴望,反驳道:“你胡说什么!不想要命了吗?!当年父王可是在太后生下王兄之后,确认了血脉,才娶了她为嫡妻,王室的血脉又怎么可能会混淆!” 若是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太后当年跟着嬴子楚一开始可是没命没分,一年之后,才好运的生下了嬴子楚第一个儿子,成为了正妻。也是因为这一点,纵然嬴政是嫡长子,成蟜还是看不起他的出身。 “奴婢该死,但是若是不能将实情相告,就算是死,奴婢也无法闭上眼睛。”寺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发出的巨响,甚至让人怀疑他这一下会不会把自己的膝盖骨给磕碎了。 “奴婢是夫人那边的人,虽说被派来照顾主子多年,可是夫人生前的那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太后跟在先王之前,曾经和吕丞相有过一段交往,后来看先王更加年轻温柔,才变了心思。这中间的门道,可就多了。先王信任丞相就像是信任自己的手足,难保不会有什么龃龉。凭借吕丞相的能耐,偷天换日也不是不可能。奴婢看君上的长相就和先王和公子你的长相很不一样呢。” 嬴政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嘴唇很薄,棱角分明,比同龄人都要高大上几分,看起来就不是好相与的。而秦庄襄王和公子成蟜确实吸了夏姬夏太后的柔美基因,风流俊俏,让人看着就觉得此人温柔和善。想必成蟜长大成人之后,也是招蜂引蝶的美男子。 “你可有证据?!”成蟜抓住跪着的寺人的衣领,激动地说道。 那寺人苦着脸摇摇头:“夫人都已经被迫殉葬了,奴婢又哪里有那本事把证据给保留下来。奴婢只是不想让公子受蒙骗,才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口的。奴婢实在是担心,在君上拜祭了宗庙之后,成为真正的大王,公子可就没了活路了。” 成蟜的心脏跳得极快,快到自己无法呼吸。他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两个打架的小人,一个说相信吧,若不是这样的理由,自己的母妃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死去,父王还是那个宽厚的父王;另一个小人却是极力反驳,王兄虽然讨厌,但是这几日的相处,看起来不像是那丧心病狂之人,当初父王对于自己的血脉严格把关,怎么会叫吕不韦钻了空子。更何况吕不韦“奇货可居”,凭借的最大依仗就是嬴子楚的王室血脉,又怎么可能砸了自己生意,万一亏了本,可就一败涂地了…… 寺人自然注意到成蟜脸上的挣扎之色,心中暗自得意,若不是上一次他偶然看到了还是王后的赵姬勾、引吕丞相,自己也想不到这样的主意来离间公子成蟜。如今他为了活命,为了晋阳君,凭借的就只能是成蟜了。 成蟜整个人都灰败萎靡了,他将手里的残花扔掉,一个人默默地离开。 那寺人窃喜,心想着什么时候再加上一把火,让成蟜彻底倒戈,就算不能杀了嬴政,也要让对方背上残害幼弟的罪名,坏了他的名声。 一直监视那寺人,将成蟜主仆两人的话全部都听到耳中的长风悄悄地离开,不着痕迹地偷入书房,面见嬴政,将二人的对方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听到了这样一个重大的消息,他平静的就好像听到别人说天气真好啊,就连嬴政都没有他这份淡定。不过从他晦暗的眸子可以看出来,他对寺人编造的谎话,也不是没有震动的。 长风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嬴政就砸了桌子上的笔筒,上好的木头硬是被砸裂了,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此时的嬴政也不过是个少年皇帝,还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听到寺人编造的谎言,怒不可遏。 “这下贱的老臭虫,居然敢如此编排寡人和父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很好,真是做得好,寡人一定要让他知道多嘴多舌之人是什么下场。”嬴政对于父王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比赵姬还要重上几分,听到这样的话,他牙齿都咬的嘎吱作响。 长风没有说话,静默地等候嬴政的下一步指示, “你继续监视那寺人,有任何异动都要来汇报。”嬴政强自忍下了心中的怒气,吩咐了长风接下来的任务。 长风点点头,没有询问成蟜,嬴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这也是最令嬴政满意的地方。 嬴政不露声色,和之前的日子一样对待着成蟜,他看到对方神色异常,反而关心地询问了一句:“二弟你可是身子不舒服?看你脸色不怎么好。” “没、没什么,我只是晚上没睡好罢了,不劳王兄费心。”成蟜惊慌地回答,说出来的借口也十分蹩脚。 嬴政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反而劝对方快去休息:“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养足精神,后天的大典可是要花费不少精力的,这几天的课业就先停了吧,甘罗那里我会替你说的。” “诺。”成蟜深吸一口气,就退下了,生怕自己在这里露出了马脚。他到底是一个九岁的孩童,面对这样的抉择,此时也是心神不定,不过,寺人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泄露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借此给即将继位的嬴政添些麻烦。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感觉有些奇怪。”甘罗敏感地察觉到成蟜今天的变化,却有些不明所以。 “可能是大典要拜祭宗庙,他又想起来父王和他的母妃,心里难过吧。”嬴政在沙盘前看秦国各地的地形,注意到那些河流稀少的地方,他锁紧了眉头,如今秦国粮食的产量,还是太少了啊。 甘罗顺着嬴政的话一想,也确实是这样。他联想到同样丧父的嬴政,上前几步,张开藕节似的胳膊,抱住了对方,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嬴政有些哭笑不得,却没有推开甘罗温暖的怀抱。 “你放心,我可没有那么脆弱,我现在肩负着一国的重担,也没那个时间却伤心。只要我将秦国治理的越来越好,就是想念父王最好的方式。”嬴政将自己的想法直白的告诉了甘罗,甚至没有用上“寡人”的自称,他觉得,有甘罗在,自己就不是“孤家寡人”! 第49章 即位 虽然嬴政一直辩解自己并不像成蟜一样脆弱,但是显然甘罗并不是很相信,他觉得嬴政是故作坚强罢了。于是他用湿漉漉如同小狗一般温润的眼睛看着嬴政,让对方舒服地简直像是泡在温泉里,浑身毛孔都舒坦地打开了。 嬴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甘罗的殷勤呵护,精力充沛地准备自己的登位大典。虽然在外仍然有晋阳君嬴子奚在叛乱,不过秦廷上下一片祥和,在吕不韦的统领下,有条不紊的准备新王的继位。 先王是五月中旬驾崩,六月,嬴政就将先王的棺椁送到了陵寝内,同时加快修建陵寝的步伐。到了金秋时节,象征收获的季节,嬴政才择一吉日,正式即位。 秋老虎正式离开,所谓秋高气爽,嬴政在宫女寺人的伺候下,穿上了最为厚重的冠冕和衮服。周朝早在几年前就被先王被灭掉了,所以不存在什么天子、诸侯的差别。此次为嬴政准备的大礼服就是代表天子的十二旒冠冕,轻小高贵的的白玉珠串遮住了嬴政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威严神秘。 君王被遮挡住的视线提醒他们不必去看不该看的东西,即为“视而不见”。冠冕丝带经过两耳的位置,还各有一对玉环,提醒皇帝勿听谗言,,即为“充耳不闻”。 秦人尚黑,为君王准备的礼服也都是黑色的,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每种都不一样。今日嬴政所穿的大礼服上绣着日、月、星辰。他张开双臂,芸娘为他系上镶嵌着黄赤玉佩的腰带。最后,他抬起腿,念恩单膝跪地,为他穿上赤红色的的鞋履。 整身衣服穿下来,没有出现一丝褶皱,衬得嬴政更加挺拔有为。 就连一旁的成蟜都呆愣当场,他似乎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的王兄穿上君王衮服,竟然比父王还要威严。 可惜这些都是虚像,他这个少年天子,此时更多的是一件尊贵的摆设,没有什么实权,只有等到成年之后,才能收回王权。 他轻轻抚摸着腰间的黄赤玉佩,神色肃穆,问念恩:“甘罗还没有来么?” “已经到了宫门了,估计马上就到。”念恩身为嬴政的心腹,在嬴政成为君主之后,他在王宫内的势力范围也扩大了,虽然不能说手眼通天,但是一些消息是非常灵通的。 “王兄,今天可是你最重要的日子,甘罗还敢来这么晚,就是你太纵着那小子了。”成蟜抱怨道,他今天几乎和嬴政一起起来的,还要忍饥挨饿,免得等会儿大典上尴尬,所以他心情自然不怎么美丽。 “什么那小子的,甘罗可是比你还大上一岁,如今他也算是你半个老师,你说话还这么不客气,回头该叫族里的长辈好好教导你的礼仪了。”嬴政知道甘罗的个性,爱吃爱睡,但是他就是乐意宠着。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时吕不韦的权势达到了顶峰,他的门客们也在朝廷上占据了不少位置。甘罗身为吕不韦的少庶子,与嬴政亲近,同时也是向外人表示嬴政对于吕不韦这个臣子的亲近。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嬴政在心里默默说道。 “启禀君上,甘罗求见。”小寺人细嫩的声音传来,嬴政被遮挡住的脸庞漾出了一丝笑意。 他自己走在最前面,成蟜紧随其后。嬴政穿着厚重的装扮,依然健步如飞,成蟜小跑着才能跟上。走出了大门,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明晃晃的阳光打在嬴政身上,仿佛天神一般,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那份气度深深地映入甘罗的眼帘。 那光芒如此耀眼,刺得甘罗眯起了眼睛。 嬴政压低声音说道:“甘罗,你可是又是赖床不起,才这么晚来吗?可是让寡人一阵好等。” 成蟜撇了撇嘴,装,你接着装! 甘罗单膝跪地,看着嬴政笑着说道:“小臣来迟,还望君上海涵则个。” 嬴政将甘罗扶起来,慨叹道:“我可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哪里还敢不纵着你。”说着,他拉着甘罗继续往前走,甘罗的位置甚至几乎是和嬴政平行的。 这两位少年,一威武,一俊俏,携手共同登上了专门为君王打造的黄金车上,黄金打造的华美车子再加上白玉镶嵌的车轮,却丝毫不显俗艳,嬴政坐在其中,那分外贵重的车子也成了他的陪衬品。 车子前面驾着四匹骏马,毛色漆黑油亮,仿佛暗夜一般,不参杂一根杂毛。这四匹健壮优雅的马儿极不好操控,甘罗手里攥着缰绳,心里略有些紧张,手掌心都出了汗。 嬴政大概察觉到甘罗的紧张,低声说道:“阿罗,我相信你。”凡是能掌管君王车舆的人,别的能力先不说,绝对是深受君王信任的人。 那沉稳的嗓音安抚了甘罗紧张的情绪,甘罗深吸一口气,挥舞马鞭,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之后,他通过缰绳的控制,让四匹骏马服帖的朝着一个方向,用着一个步调往前廷而去。 黄金马车的速度不慢,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有执扇的貌美宫女,有捧着祭品的寺人。而成蟜身为先王唯二的儿子之一,自然是有车驾乘坐,不过车子档次低一些,拉车的马匹数量也要比君王少。为成蟜驾车的,是那名寺人。 “公子,机会失去了,可就没有第二次了,夫人可是在天上看着呢。兄终弟及在历史上可是常事。”那寺人悄悄递过来一柄短剑,匕首十分锋利,上面泛着幽幽的绿光,一看就是萃了毒的,“夫人当年来秦国的随嫁品,楚国铸剑大师铸造的,上面的毒液见血封喉,只要划破那么小小的一道口子,就能替夫人报仇了,公子可就是秦国最最尊贵的人了。” 成蟜冷冷地看过去,那寺人立刻闭嘴不言,忐忑地看着成蟜,他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能不能成功,若是成蟜是个软蛋的话,他就亲自下手。 令他欣喜的是,成蟜虽然面色不渝,却还是将短剑接了过来,塞进了宽大的袖袍之内。 寺人立刻涕泗横流,语无伦次道:“夫人,夫人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 “脏,闭嘴!”成蟜嫌恶地闭上眼睛,仿佛再看上一眼都是多余。 寺人立刻转身,拿袖子擦掉脸上的狼狈,老老实实地驾车。 黄金车要在咸阳城的主干道绕上一圈,嬴政就像是吉祥物一样,摆好架势,让他的子民们好好观赏一下,告诉臣民们,你们头上的天变了! 虽然看不到少年君王的面容,但是看到那黄金车子和尊贵的大礼服,就足够平民们兴奋了。 “诶!你们看到了没有前面那个驾车的,是我儿子,是我儿子!”甘罗看到了甘罗的身影,激动地拉着旁边不认识的人炫耀着。 “哇,你儿子真厉害,居然能给国君当车夫。” “什么车夫,那叫中车府令,是个大官儿,一般人都当不上。”甘肥不满意了,“车夫、车夫”的,叫着多难听啊。众人纷纷道喜,也想着和大官儿的父亲套套交情。甘肥听了一箩筐朴实的赞美之言,心满意足地笑了。 甘赵氏实在是拿自己的良人没有办法,她看到的是甘罗艰险的未来,柳叶弯眉都蹙着,显然十分担忧。 “伴君如伴虎,罗儿将来可怎么从这泥窝里脱身啊……”甘赵氏喃喃低语道。 尉僚不屑地瞥了黄金车一眼,愤愤道:“我看难说,从面相上来看,秦王是个极为固执专一的人,认定了什么目标,不达目的是不会放手的。”他不满嬴政很久了,居然敢和他抢人,把他看中的下一任鬼谷子给骗到了王宫里。 甘赵氏一听,更加忧虑了,主要是别的女人都是能生下至少两三个孩子,而她嫁给甘肥这么多年,就甘罗一个宝贝,好不容易精心养到十岁,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尉僚师叔,每个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嘛,哪会有那么夸张,光看面相就能看到一个人的未来?你看你把母亲吓得。要我说秦王对我们罗儿挺好的。”玉儿可是深受科学教育,即便穿越之后有些相信鬼神之论,但是相面这种非科学的东西,她还是不怎么信的。她对于历史也不怎么熟悉,只能从嬴政的举动来推断。 “啧!”尉僚最得意的本事被人质疑了,就算是做饭特别好吃的小玉儿他也生气的很,他打量了一下玉儿的面容,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这面相一看就是旺夫旺子的,将来会有两个极有出息的儿子。咱们二十五年之后再看,若是我说的不准,脑袋给你当夜壶!” “真的?来来,师叔你再和我说具体点,咱俩好好聊聊。”听到这样的好话,玉儿这普通小市民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她没当过母亲,就怕将来教出来个熊孩子,那可真是受罪。虽然蒙武现在征战在外,但是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嘛,孩子也不远了。 第50章 密室 甘罗驾驶着黄金车,动作越来越驾轻就熟,整支队伍在吉时来到了宗庙。比起深深掩埋在地底下的帝王陵寝,宗庙和普通的建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因为人们崇祖的心理,甚至于宗庙的建筑比王宫还要高。 拉车的骏马踢踏了几步,停了下来,黄金车恰好正对着数不清的台阶。甘罗跳下车,和文武百官一起迎接新王。 “臣等恭迎君上!”百官由吕不韦领头,齐刷刷跪下,显然这套流程也排演过了不少遍,十分整齐好看。 “众卿家平身。”嬴政板着面孔,沉稳地说道,他知道自己如今年幼,那就更不能表现出弱小的一面。面对气势恢宏的行礼的大臣们,他没有志得意满,也没有恐慌,好想他早习惯了一般。 吕不韦暗暗点头,心道此子资质不错。 如同摩西分红海,文臣武将分作两拨,在中间留出了不小的间距,嬴政缓慢而稳重地一步步走上台阶。台阶有九九八十一阶,嬴政没有丝毫停顿,一口气走到了宗庙的大殿门口。 等了一小会儿,成蟜等人才跟了上来。而嬴政,早已经跪在了摆满祖宗灵位的大殿之上,他的膝盖下没有任何垫子,直接跪在硬实的地面上,神情庄重而严肃。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政在此立誓,穷毕生之力,横扫六国,四海归一,北胡不敢南下牧马,士尽其用,民享其和,如违此誓,神鬼共鉴。”嬴政郑重地立下了誓言,若是被别人听到,恐怕要嘲笑这个连权力都没有的少年。 吕不韦再一次在宗庙内宣读了先王传位太子政的遗诏,请秦国的诸位国君见证,此时此刻,嬴政才算是真正的成为了秦国的国君。不过在这之后,嬴政还需要在密室内静坐一天一夜。 秦国的开国君主原本只是为周王养马的臣子,之后立了战功,驱逐了西边的胡人,受到了封赏,才建立了现在的秦国,经过了几十任秦国国君的经营,原本的苦寒之地变得繁华,秦国最终成为国力最强盛的国家。 不过先祖们为了警醒子孙,立下了这样的规矩。新王穿着最为庄严的大礼服,进入密室之内,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以此来坚定自身的意志,若是身体弱的,光是这一关就熬不下来,先王就吃了不少苦头。 “二公子,你……”吕不韦迟疑地看着成蟜,成蟜瘦瘦小小的,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吃这苦。除了新王,别的王室子弟倒是没有硬性要求。 “我是王兄唯一的阿弟,自然要陪着王兄。吕丞相放心,成蟜能撑的下来。”成蟜一脸坚定地看着吕不韦,然后跟着嬴政进了密室。 剩下的人自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傻呼呼地在外面陪着表忠心。 密室有点类似墓室,呈龟壳形状,地面都不是平整的。嬴政跪坐在龟壳的正中央,打量着密室的环境。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虽然已经有宫人提前来打扫了一下灰尘,空气内还是有一股子陈腐的味道。 “成蟜,过来坐在这边,空气比较好。”嬴政听到成蟜连打了个几个喷嚏,就无奈地说道。 “谢王兄。”成蟜捂住自己的口鼻,赶紧换了个位置,猛地吸了几口较为新鲜的空气,总算觉得好受了一些。密室可不是为了让王室子弟享福来的,即使会有空气流通,也是极为缓慢的。 成蟜见嬴政一副淡定的模样,倒也升起了少年的不甘之心,干脆和嬴政一样跪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嬴政还没有觉得什么,成蟜却有些心慌了,他觉得这地方寂静的可怕,无形的空气压迫过来,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难道是祖先在这里看着他们? “王兄,你还好吗?”成蟜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他的手指在短剑的位置摩挲了几下。 嬴政撇过头,十二旒遮住了他的脸庞,让成蟜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成蟜开口。 “我只是有些纳闷为何祖先会定下这样的规矩,王兄你可知晓?”成蟜摆出好奇地姿态,干笑着询问。 嬴政摇摇头,才开口道:“既然这密室存在,自然有它存在的理由,我们这些子嗣,遵循就是,若是不喜欢,那就等有了足够的威望来打破原来的规矩。” 成蟜稍稍心松,听到了嬴政的声音之后,那死寂感觉都被打破了。之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嬴政说话,嗓子干渴地很,却没办法喝水。 “二弟,你还是保存体力吧,不然又渴又饿十分难耐。”嬴政*地对着成蟜说道,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密室里燃烧着长明灯,将黑暗的密室里变得亮堂一些。也是因为这样,你分辨不出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呆多长时间。成蟜不过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密室里焦躁地走来走去,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好不容易他觉得自己困了,眼皮子都沉的张不开了。让一向早睡早起的成蟜熬夜简直是折磨,就算是撑了下来也是头重脚轻,难受的很。 嬴政倒是纳闷成蟜这小子跟进来却一点儿动作都没有,既然如此,他就耐心地等待下去。 成蟜不知道自己撑了多久,只知道原本像是被刀搅的肚子都已经没了饥饿的感觉,大概是饿过了。他的头昏沉沉的,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嬴政的身边,拉着对方宽大华贵的袖袍。 “何事?”嬴政问道。 成蟜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瞪得极大,他认真地问嬴政:“你,告诉我,我母妃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嬴政抬起了眼皮,反问道:“你觉得呢?” 成蟜被嬴政的态度给打击的几乎崩溃,他瘫软地坐在地上,神情失落,木然地看着地面,嘴里喃喃道:“别问我,我不知道,我知道那人说的话都站不住脚,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父王要这么做……” 成蟜不是傻子,那寺人只是自认为抓住了他的心理,真真假假地编造出了站不住脚的谎言,他想将自己的迷茫、愤怒全部转移到嬴政身上,可是他却没有下手的勇气。 “先祖们都在这里看着,楚姬殉葬的决定与我无关,父王是为了你好,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他临终前将你托付给了我。”嬴政想到了临终前父王交代的话,还是耐心地安抚了一番。 成蟜知道自己是得不到真相了,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连怨恨自己的父王都不能。他将寺人准备的带毒的短剑扔到嬴政面前的地上,什么也没说。他躺到地上神游天外,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只是睡觉的时候蜷缩的像是个大虾米,眉头皱的紧紧的。 在密室里呆着一天一夜之后,就连嬴政都沧桑了不少,当他看到甘罗珠圆玉润的模样,忍不住手痒痒地捏了几把。不过成蟜的选择确实让他松了口气,他不想辜负父王最后的心愿。为了保持新王的仪态,甘罗等人现进来为嬴政他们梳洗一番。 清清爽爽的嬴政懒洋洋地压在甘罗的身上,重量不清的脑袋加上冠冕全部放在了甘罗的肩膀上:“寡人怎么看着你一日不见,竟是丰腴了不少,想必你一定是好吃好睡,过得很舒坦吧。”那语气特别的委屈,含着十足的控诉。别的宫女寺人都假装自己是木头人,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甘罗牙都酸了,赶紧拿出来事先准备好的小米糕和菊花水,全部交给了嬴政,虽然不是多么美味,也是甘罗亲手制作的。 “我特地做的,够兄弟吧。”甘罗招呼着成蟜过来一起吃,对方整理了深衣的褶皱,压根就没搭理甘罗。 “王兄,我身边的一个寺人是别人的细作,我交给你处置了。”成蟜死气沉沉地交代一声,就率先里去了。那寺人绝对不安好心,交给嬴政,也算是卖个好。 “成蟜真的很不可爱。” 嬴政赞同地点头,再次感慨,要是自己的阿弟是甘罗就好了。嬴政收拾好了自己,恢复了君王的威严,才气势十足的走出了密室,再次由甘罗驾驶着黄金车,回到了咸阳宫。 今天的王廷战了不少大臣,除了地位尊崇,封无可封的华阳太后和夏太后不在这里之外,赵姬都来到了这里。诸侯国经常出现太后把持国政的情况,嬴政为成年,赵姬的权力可就大了,不过是因为吕不韦在朝中的势力,他们彼此受到了制约罢了。这也是先王希望达到的平衡状态,给嬴政成长的时间。 嬴政交代了自己下达的第一份诏令。尊其母赵姬为太后,吕不韦原本只是丞相,如今晋升为相邦,朝事皆取决于吕相邦。为了表现对吕不韦的信任依赖,嬴政尊称吕不韦为“仲父”。 吕不韦老泪纵横,朝着嬴政行大礼:“老臣定不会辜负君上的信任,一定尽心尽力辅助君上,为秦国鞍前马后。” 第51章 ·赵高 “寡人王弟成蟜封为长安君,享万钟食禄。不过王弟年幼,还是留在咸阳方便寡人看照。”嬴政因着成蟜在密室中的选择,给予对方的待遇也是极好的。长安与咸阳临近,物产丰富,人口也不少。可以说,就是这样一个封号,就能体现出嬴政对于成蟜的信任。 群臣哗然,不过不敢在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只能用怪异的眼神去看成蟜。面对大家惊讶的目光,年仅九岁的成蟜傲慢地抬起了下巴,不甚恭敬地谢恩。 虽说换了个皇帝,实际上秦国和以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嬴政就像是个吉祥物,压根没有决策权。其他诸侯国被先王给打怕了,现在虎视眈眈地看着晋阳君叛乱,若是咸阳朝廷不敌,他们就能安心地分一杯羹了。 但是很显然,晋阳君潜伏经营这么多年,在咸阳的王宫和晋阳都积累了不少的势力,可惜,一力破百巧,蒙骜率领的军队简直是势如破竹,翻过年之后,就彻底灭掉了晋阳君的残余势力,浩浩荡荡地带着将士和俘虏来到了咸阳。 吕不韦作为这场平叛战争的统筹者,颇为高兴,这可又是他的一份功绩。他陪着嬴政,亲自迎接了平叛归来的大军,犒赏众将士。蒙武跟随在父亲蒙骜身边,冲锋陷阵,勇不可挡,他那是脑袋里没别的念头,那就是要让自己的新婚妻子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连两只宠物都养不起。 大黄狗还好说,一只原本要被宰掉的肉狗,剩饭剩菜都能吃饱。可是小老虎萌萌却越长越大,小房子根本活动不开,它吃的肉也越来越多,一顿能顶四五个男人的饭量。 蒙武此番立了军功,带着妻子换到了新的房子里。后知后觉的玉儿跪坐在宽敞明亮的屋子里,才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一点都不好看,可是却让连射杀十几个人都面不改色的蒙武慌了神。 “玉儿,你别哭,是不是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谁欺负你了?没事,我给你报仇。”蒙武慌张地给玉儿擦泪水,粗糙的手掌刮得玉儿脸颊都有些疼,他见玉儿还是哭,更加无措了,“那是我惹你生气了?你心里不舒服的话就打我好了,要不咬我几口?” 蒙武苦恼的抓着脑袋,因为随军条件简陋,他已经半年没洗过澡了,头发上的油估计能炒菜了。这次急着让他的玉儿住上新房子,他什么都没干,就先把玉儿拉到了这里来。 玉儿嫌弃地破涕而笑,瓮声瓮气地说道:“当军嫂实在是太辛苦了,和书里说的都不一样。你出去打仗,我在家里也跟着胆战心惊的,幸好你平安回来了。我准备好了热水,咱们回去给你好好洗漱一下,回来挑个好日子再搬家。” “好!”只要玉儿不哭了,让他做什么都乐意,虽然他听不太懂玉儿说的军嫂是什么意思。他干脆一把把玉儿打横抱起,用自己脏兮兮的脑袋在玉儿肩窝处乱蹭。 “玉儿,等到咱们的儿子能撑起家族重担的时候,我就陪着你,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蒙武不可能答应玉儿永远不上战场,但是,终有一天,他可以退下来,带着玉儿过她喜欢的日子。 听到蒙武说的不是情话的情话,玉儿忍不住娇嗔道:“笨蛋,我又没有怀孕,哪里来的儿子?!” 蒙武嘿嘿傻笑,抱着玉儿就要回去洗鸳鸯浴,两人又是小别,又是新婚,自然是一番甜情蜜意。 晋阳君战败,他的子嗣大多战死沙场,剩下的要么受刑,要么以徭役抵罪。其中晋阳君的一个侍婢,挺着大肚子,接受了刑罚,失去了自己的头发,并且在脸上刺了字。她已经无处可去,只能居住在王宫的隐官内,做些活计。她虽然容貌有瑕疵,但是识字认字,刺绣之类的也会。隐官里女人少,她没什么竞争压力。 隐官里的都是刑满释放的罪犯,侍婢一个女人家在这里活得并不容易,众多娶不上媳妇的老男人眼冒绿光。她不想被众多男人蹂躏,为了安稳地生下小公子,她只得接受了其中一个魁梧有力的男子,得到了庇护。那男人力气大,在隐官里也是无人敢惹,他好不容易有了媳妇,对那侍婢也算是不错。 侍婢看着自己刚出生,皱巴巴、红彤彤的儿子,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个儿子明明拥有高贵的出身,现在却连平民的地位都不如,只比真正的奴隶稍好一些。她发誓,一定要要好好教导儿子,他不应该跟着她一辈子呆在这隐官里。 秦国王室均是赢姓,赵氏,侍婢思考了一番,对着儿子默默地说道:“你以后就叫赵高,你要记得,不管在哪里,你都是高贵的王族后裔。”小小的赵高根本听不懂母亲的话,甚至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饿了就直哼哼。 吕不韦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晋阳叛乱,震慑住了蠢蠢欲动了其余六国。其中实力最小的韩国国君害怕了,韩国又紧邻着秦国的东面,一不小心,就会被秦国吞并掉。 虽然秦庄襄王死了,但是内有相邦吕不韦掌控全局,外有蒙骜、王翦等大将开疆拓土。不出十年,新任国君嬴政就能完全成长起来。一想到未来韩国被率先灭掉的场景,韩王就头疼不已。 于是乎,韩王顾不得和自己的新宠亲亲爱爱,他几乎要愁白了头发,终于想到了一条妙计。得意的韩王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饭都多吃了两碗。他挥手让侍卫宣召韩国最有名的水利专家郑国入宫见驾。 此时不受重视的郑国正在和同样不受重视的韩非在玩蹴鞠,虽然出了满头大汗,但是两人也通过这项运动将内心的郁闷抒发出去,心里畅快不少。 “韩兄,这小小的藤球还真是好玩,可比下棋之类的好多了,不用耗费心神,痛快,痛快!”郑国擦擦头上的汗水,不复之前郁郁不得志的样子,眼睛都是发亮的。 郑国的本事在于兴修水利,可是韩国国力弱小,国君缺乏远见,总觉得郑国的计划都太过耗费人力物力,所以韩王就用那些钱财过奢华的生活。也正是由于郑国隔三差五的上疏,韩王想了几天之后,终于想起来郑国这个费钱的家伙。原本挺讨厌他的,但是郑国能去祸害秦国的话,韩王就觉得格外开心。 韩非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底的忧郁难以消散。他是韩国的贵族公子,更加担忧韩国的处境。李斯离开荀子身边,在秦国谋求发展的时候,他也回到了韩国,但是没想到的是,韩王仅仅是因为他的结巴,就断定他没有才干,如今他还是一事无成。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师祖、很、很、聪明!藤球、送的、好!” 郑国扑哧一声笑了,方正的脸透着阳光自然的味道:“我真好奇这小甘罗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让你这大才子都心服口服。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识见识。” “会的。”韩非肯定的点点头,他有种预感,自己将来一定还会去秦国,到时候就带着郑国一起去好了。 两个不得志的人正打发着时光,韩王派的侍卫就已经辗转找来了这里。那侍卫面对郑国,傲慢的很,冷冰冰地说道:“国君有令,宣郑国入宫。” “不知国君有何事召见小臣?”郑国悄悄递过去一袋钱币,不多,但是几乎是他的全部积蓄了,时刻准备着贿赂韩王身边的人,使得自己能得到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那侍卫将钱袋在手里颠了颠,又重新扔回郑国的手里,不屑地对着郑国说道:“就这么点钱,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我为了找你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你动作快点儿,莫要让国君等急了。” 郑国一向不受小气的韩王待见,可以说是尝尽世间冷暖,侍卫这么点鄙夷,他已经习惯了。他拦住气愤的韩非,连梳洗都来不及,就匆匆入了宫。 韩王想到了这样一条妙计,自然是得意的很,恨不得立刻就实施,因而等待郑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等郑国终于来了,韩王正在大殿踱来踱去。 “小臣郑国叩见国君。”郑国还是第一次看到韩王如此焦急的样子,他微愣了一下,就低垂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韩王努力想维持君王的尊严,可惜嘴角忍不住咧开,出卖了他的心情。 “快快请起,郑爱卿何须如此多礼?”韩王连忙将郑国扶起来,毕竟他的计划最重要的实施者就是郑国,他也要对郑国客气一些。 郑国简直是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成为“爱卿”。但是很快,他就心底燃起的希望之火,就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 他听到韩王这样说:“郑爱卿,寡人知道你对于水利方面很有才华,只是韩国国小人小,根本撑不起你说的那些消耗。不过今天,寡人为你找到了一个好去处,足以让你施展自己的抱负。” 第52章 郑国 “不知君上的意思是……”郑国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韩王自然不知道郑国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直接哈哈大笑,开口对郑国说:“秦国土地辽阔,物阜民丰,可惜地域内河流稀少,正缺少你这样的人才去主持修建灌溉的渠道。” 郑国傻眼了,他可是正正宗宗的韩国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国家更加强盛,至少不要被灭掉。可是现在,韩王居然要他帮助秦国修建灌溉水渠?生怕秦国粮草不够充足,灭不了韩国吗?! 郑国瞪大眼睛的呆傻模样娱乐到了韩王,韩王得瑟地走到了郑国身边,附耳说道:“爱卿别急,你修建水渠完全可以消耗秦国的人力物力,这样我们韩国可就安全了。” “……”这计谋还真是天衣无缝,他竟无言以对。不过出于对自己国家的热爱,郑国还是立刻跪下,恳求韩王收回成命,这个计谋短期来看是消耗秦国国力,但是从长期来看,完全是为秦灭六国打下基础的啊! 可惜任凭郑国脑门都磕破了血,短视的韩王依然无动于衷,甚至不高兴地质问郑国是不是贪生怕死,才不肯入秦当间谍。毕竟若是韩国的意图被发现了,那郑国绝对会首当其冲,被盛怒之下的秦王给砍了。 郑国的心刷得凉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次被韩王赏识,终于有出头之日,还想着找机会推荐一下自己颇有才干的好友韩非,结果却是这样。 “小臣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绝不是畏死之人。小臣愿意入秦为间,完成这疲秦之计。”郑国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只是个小小的臣子,无法改变韩王的想法,如今,他只能为韩国做这最后一件事了。 郑国态度的反常被韩王当作恐惧,他好歹耐心安慰了几句,就派侍卫送郑国出宫,尽早前去秦国。 韩非听闻郑国要去秦国为官,又急又怒,脸色赤红,当即就要去宫中进谏,不过被郑国紧紧抱住。韩非虽然长相普通,天生口吃,但是那小身板还是文弱的,被修水渠的糙汉子郑国一抱,就跟那翻了壳的乌龟,动弹不得了。 “非,没用的,君上正在为自己想出的好主意兴奋,现在完全听不进别的意见。更何况他向来认为修水渠、堤坝之类的太过浪费,此时巴不得我祸害别的国家。”郑国完全能猜到国君对他的厌弃,不由得苦笑一下。 “放、放开!”韩非努力挣扎,可惜文人虽然有骨气,但是现实中还是他的大腿都没有郑国的胳膊粗。 郑国见韩非气得脸都涨红了,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好,你可别冲动啊,韩王绝对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计策。” 韩非“嗯”了一声,表情分外凝重,他已经做好打算了,为了韩国的未来,就算是被永远厌弃,也要阻止韩王。 郑国拍拍韩非的脑袋,匆匆离开了,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自己的在布帛上画的设计图和工具都要带上。因为也许这次离开,他恐怕再也不能回来了。 郑国一走,韩非就视死如归地离开了自己的家,想要入宫求见韩王。 韩王一听说是韩非求见,想起他的结巴和普通的脸蛋,就一阵厌烦。他难得想到了这么好的计谋,当然要美酒美人,好好庆祝一番,那韩非来凑什么热闹?! 韩非就这样被挡在了宫门外,一直站到了天黑,依然没有见到国君。 韩国位于秦国的东面,郑国在侍卫的一路护送下,跋山涉水,行走的并不快,还特意绕了远路,就是为了能够实地考察一番秦国国内的地理环境和河流走向。 即使春秋战国以来,各诸侯国为了争地盘、抢平民,跟斗鸡似的,可是彼此之间帮帮忙,互送大臣之类的事情也常有发生。因而郑国来自韩国,却受到了秦王嬴政的亲自接见。 朝廷之上,郑国看到了新一任的秦王嬴政,长长的十二旒遮住了他略显稚嫩的脸庞。在秦王身后,站着两个一个少年,不用说,肯定是传说中的神童甘罗。 甘罗活泼开朗,带着笑容,两个酒窝仿佛盛了蜜一般,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郑国见状,怦怦直跳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就忍不住回以一个微笑,心想这小甘罗和韩非口中聪明稳重的的小师祖还是有些不同的。 “郑国,你是韩王介绍而来的,可是有什么本事与寡人说道说道。”嬴政严肃地开口。也打断了郑国的傻笑。 郑国心头一跳,生怕露出什么马脚,幸好他早有准备。他将手中的布帛呈上,当面和嬴政解释。 “小臣略同水利之事,师承上古大禹一脉,此次前来,希望能得到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郑国再次行了大礼,即使是面对少年国君,他也不敢露出丝毫轻视。 “光是看这河图,郑卿家就废了不少功夫。”嬴政指着布帛上的那两条长长的蜿蜒的黑线,对着郑国热络了几分。 郑国不骄不躁,并不提及自己的辛苦,反而说起了秦国曾经的一位水利专家。“当年蜀地地势低洼,洪水泛滥,多亏了秦国太守李冰父子主持修建了都江堰,才使得那里变成了天府之国,每年都能出产不少粮食。天下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耕种,经常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若是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就需要修建类似都江堰这样的水渠。秦国地大物博,可是能够灌溉的河流却只有洛水和泾水两条。河水流经的地方自然粮食富足,可其他地方却依然贫瘠,根本不足以支撑秦国士兵庞大的消耗。” 郑国的话可算是说到嬴政的心坎里了,他想要开展自己的宏图霸业就必须有足够的粮草支撑,但是现在的秦国,还远远没有达到那样的实力。若不想偏安一隅,就必须兴修水渠,增加粮食产量。可惜的是当年李冰那样的人才去世之后,再难找到第二个,都江堰的天才创意难以复制。 郑国给的河流图上,那两条黑线的旁边,就分别用大篆写着洛水和泾水几个字,相较于秦国的版图,两条河流就像是细长的蚯蚓一样,让人心中懊恼。 “既然如此,郑爱卿可有什么良策?”嬴政神情更加和善,和最开始的不满简直是判若两人。 郑国从宽大的袖袍内又拿出一块布帛,上面以泾水。洛水为主体,又多了密布秦国全境的黑线,表示要修建的渠道。郑国将布帛摊开,放在嬴政面前的桌案上,就连甘罗都忍不住凑上前去仔细观看。 郑国更加忐忑不安,因为以往他将这种图呈给韩王的时候,通常被冷处理,或者被骂居心叵测。 他没想到的是,嬴政居然高兴的一拍大腿,十分高兴的举起图对甘罗说:“阿罗,你看,若是这样的渠道能够修成的话,秦国所有的土地几乎都能得到灌溉,不知道能多产出多少谷物?!” 甘罗微笑着点头,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多了这么多能得到灌溉的土地,减少了人力消耗,增加了粮食产量,储备起来的话,完全能够支撑一只十万人的军队常年作战。他悄悄在嬴政耳边说了一个大致的数字。 嬴政点点头,他虽然还没有亲政,不过如果是他强烈要求的提议,吕不韦也是要认真考虑。他相信吕不韦的眼光,一定会重用这个郑国。 嬴政站了起来,上前走了几步,握住了郑国的手,诚恳地说道:“郑先生胸中有韬略,寡人自是信任你,一定会给你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若是水渠能够修好,寡人在这里,就先命名为‘郑国渠’,让先生与此渠一起名垂千古。” “臣、臣。”郑国傻愣当场,被嬴政画的大饼给震住了,哪个男人不想名留史册,建功立业?!以前是郁郁不得志,如今千里马遇到了伯乐,他恨不得仰天嘶鸣,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一国之君竟然尊称他为先生,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他这次是真心实意地跪地,哽咽道:“臣一定竭尽全力,让洛水、泾水流遍秦国四方土地。”士为知己者死,就冲着秦王今天的信任,他一定好好完成“郑国渠”这样浩大的工程。郑国虽然是间谍,但是他也是真心实意想要来做事的,并没有打算修建不合格的水渠。 “先生何至于此?寡人还期望着先生能长长久久为秦国效力。”嬴政吩咐下去,让人在王宫最外围为郑国提供上好的住处。 那一片区域幽静美丽,嬴政登基之后,又重新整修一番,用来招待各国的贤士。郑国是入住的第一人。 “还是这郑先生单纯赤诚,我许以真心,他便全力回报。”嬴政摘掉头上的冠冕,冲着甘罗高兴地说。 甘罗想到了令嬴政头痛的师叔尉僚,捂嘴偷笑,“放心啦,师叔只是对你有偏见,你的真心一定能打动他的,我保证。” 嬴政的脸黑了,牙根痒痒的,他扑了过去,压倒甘罗,在对方白嫩的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才解了气。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天我们出宫,继续磨尉僚先生。”嬴政捏着甘罗的脸蛋说道。 甘罗一面告饶,一面点头。 第53章 赵太子偃 青山绿水,人烟罕至,唯有一草庐,一披着斗笠垂钓的老翁,站在老翁身后的,是不动如松的剑客邱无雪。邱无雪从来都是话少的很,若是老翁不开口,这场景就仿佛一幅画一般。 而那老翁就是嬴政此行的目标——尉僚。最可笑的是,尉僚并不是在溪流里钓鱼,而是让自己的徒儿邱无雪搬来了一座大水缸,里面装着几条小鱼,他自己这是装备齐全,悠悠闲闲地钓鱼。 “无雪,你看你师妹玉儿都嫁出去了,你现在一把年纪,连个媳妇都找不到,真是愁人。”尉僚得瑟地翘着二郎腿,开始嘟噜徒儿。 邱无雪眼皮微抬,淡定地说道:“师父先找到师娘再说吧。” “……”尉僚不说话了,这群小辈哪里知道他当年也是有妻有子的,而且妻子漂亮贤惠,儿子聪明伶俐。可是儿子生病早夭后,妻子也悲伤过度离世。这么多年了,妻子的面容逐渐模糊,但是在他的心底,那抹身影却一直存在。 也罢,他不早就把甘罗和邱无雪当成亲儿子了吗?一点儿也不孤单。 邱无雪从小陪伴在尉僚身边,清楚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自己师父分明是伤心了,他知道自己说错话,沉默着又去抓了几条鱼,扔进了水缸中,让尉僚玩个尽兴。 尉僚又重新高兴起来:“还是你懂事,哪像那小甘罗,这么久都不来看我。都怪秦王缠着他。”原本尉僚还在埋怨甘罗,最后落脚点又变成了嬴政。 无辜躺枪的嬴政也是无话可说了。他心里默默地想:“寡人就是要缠着甘洛,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甘罗安抚地拍拍嬴政的胳膊,率先推门而入。一开始尉僚还是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被甘罗一哄,还是绷着脸笑了,认真地询问甘罗在吕不韦和嬴政的身边学到了些什么、做了哪些事。 不过当嬴政出现在甘罗身边的时候,尉僚的脸就拉下来了,活像是被女婿抢了女儿的老丈人。 “你来干什么?我这草庐寒微,迎不起王上的大驾。”即使嬴政成为了秦国国君,尉僚依然不曾掩饰自己的敌意,他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更何况,他也想知道这秦王能礼贤下士到什么地步。 嬴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着讨好甘罗身边的亲人,可偏偏就这师叔尉僚,油盐不进,还有着大智慧。 “师叔,阿兄是陪我来的,我不是想着好久没有见你了嘛。你和师兄两个人最近过得怎么样?还是跟我去家里住,最起码有个做饭的人啊。”当初甘罗决定入宫伴驾,尉僚就老大不高兴,从甘家搬了出来,重新住回了草庐。甘罗已经劝了很久,今天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这样。 被小师侄好声好气的哄着,尉僚心里轻飘飘的,他其实也受够了邱无雪的厨艺,两个字——难吃! 甘罗哄了半晌,尉僚勉强答应回去住。跟着嬴政来的侍卫们正好帮忙搬东西,那些个竹简的分量可都不轻。 甘罗退后了几步,与嬴政并排而行,他悄声说道:“阿兄,你不是要劝师叔吗?怎么不说话?” “尉僚看我不喜,我若是说那些他不喜欢听的话,这次你估计是劝不了他回甘家了。”嬴政知道想要打动一个讨厌你的人,需要一个长久的过程,是急不来的。 甘罗心里甜甜的,脸上也神采飞扬起来。他只有阿姐,没有兄弟,受到嬴政照顾的时候,就分外开心。他也想着多做些什么来回报对方。如今吕侯爷掌握朝政大事,自己也该多去侯府听后号令,这也是帮助嬴政的一条门路。还有就是他要好好跟师叔学本事,如果师叔实在不愿意出山帮助嬴政的话,他就干脆代替师叔。 甘罗暗暗下了决定,脚步更加轻快。 时间已经不早了,嬴政把甘罗送回家,就干脆自己单独回宫,有侍卫护送,也不用担心安全。忽然,他想到了自己幼时的好友,燕国的太子丹。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干脆去探望他一番。 三年前秦国的丞相蔡泽去燕国为相,历经三年努力,终于说服了燕国和秦国结盟,并且将刚从赵国归国没几年的太子丹再次送到秦国为质,那时候恰好是嬴政刚登基没几个月。 嬴政知道太子丹来了,准备了华美的住处,精致的衣饰吃食,虽然没有自由,但是这质子待遇绝对不差。嬴政十分满意地看着太子丹的住处,自己的好友并没有被欺辱。 他也没有打招呼,就直接进去了,像小时候那样。 燕太子丹看到微服的嬴政,怔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好久,才敢认人。 “真是难得你来看我,我还以为自己成为阶下囚之后,高高在上的秦王不敢来看我呢。”太子丹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若是放在以前,两人皆是质子的时候,嬴政这样破门而入,太子丹自然不会介意,可是如今身份变了。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秦王,一个是被父王甩过来的质子,巨大的落差让嬴政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变成他对他的羞辱。 嬴政多年身居高位,被人捧着敬着,听太子丹这样一番话,他不由得眉头紧锁。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太子丹截过了话头。 “政,对不起,是我迁怒了。你也知道我在赵国为质多年,好不容易回到了燕国,还没多久就来到你手底下讨生活,我的父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毕竟子不言父过。 “罢了,你心情不好我也能理解。赵国的太子也在秦国为质,你若是无聊的话,可以找他解闷。”嬴政看在昔日情份上,并没有追究下去,却也没了交谈下去的意头。 真是同人不同命,太子丹深色复杂地看着嬴政,对方已经是一国的国君,而自己还在各国为质。同样是太子,嬴政的父王一登基,就把他接回去,而自己呢,父王生怕自己在国内碍了眼,明明还有别的王族子弟,却非要送他来。 他,深深地嫉妒着嬴政,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寡人宫中还有事,就先走了。”嬴政拱手告辞。他没看到的是,太子丹听到他说寡人的时候,脸扭曲了一下。 “既然如此,丹就不多留你了,等哪天有空,我们俩个不醉不归。”太子丹温厚地笑着说道,多年的质子生涯养成了他外表温厚,内心偏激的性格。 昔日的友谊变了味道,嬴政有些失落,只想着明天甘罗来了,好好抚慰他。然而令他不爽的,甘罗那家伙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了自己表面上还是吕不韦的门人,应该经常去吕府辅佐吕侯爷才对。 他是嬴政身边的红人,如今重回吕不韦身边,为了表忠心,吕不韦也不会让他闲着,给他分派了不少任务。 最近赵王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修书一封给吕不韦,希望迎回在秦国当质子的赵国太子偃,日后好让太子准备继位,甘罗就负责通知赵太子偃这件事情。 比起太子丹那里,赵太子偃几乎是门可罗雀,门户破落。他看到甘罗前来,脸色愈发苍白,鹌鹑似的,仿佛甘罗是什么野兽。对一个小孩子都能畏缩成这样,难怪吕不韦不曾派别的人来。 甘罗叹了口气,然后露出更加和善的表情,至少能让减少一些太子偃减少一些警惕心。 “吾乃秦文信侯少庶子甘罗,特来见过太子。”甘罗恭敬地行礼。 “原来是你?久仰大名。”赵太子偃点点头,他也是听过甘罗的名号,毕竟他在嬴政手底下讨生活,亲王身边的红人至少要清楚,不能得罪,“你来这里,可是秦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甘罗神色凝重起来,吓得赵太子偃都正襟危坐,生怕听到什么噩耗;“太子的父亲,病重,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真的假的!”赵太子偃惊讶地抓着甘罗的袖子喊道,脸上似乎还有些喜意。 “太子?”甘罗纳闷地叫了一声,太子偃这才反应过来,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嚎啕大哭起来,时不时的要撞柱子,以头抢地,不过最后都被甘罗轻轻松松给拦下了。 “太子请节哀,你还需振作起来,赵国臣民还等着你回国主持大局。”甘罗安抚道,生怕对方悲伤过度昏厥过去。 赵太子偃抹了一把脸,弱气中透着一丝坚强,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知我何时可以出发?我随时都可以走。我只希望能早一日回到邯郸,侍奉在父王身侧”。 甘罗拍拍手,几名侍婢和侍卫悄无声息地进来,吓了赵国太子一跳。 “他们帮太子收拾好行李之后,我们立刻出发。我国会派一队士兵护送太子到两国交界,赵国士兵会在那里等候。为了赶时间,路途可能有些颠簸,还望太子体谅。”甘罗噼里啪啦一通解说,赵国太子只会在那里不住地点头。 “如此安排甚好,都交给少庶子了。”太子偃不是个果决的人,如今甘罗能全部安排妥当,他是再满意不过了。 第54章 苦恼 赵国的太子偃回到赵国后不久,就匆匆继承了王位,成为了新一任的赵王。甘罗虽然和他接触不多,却也觉得这太子处事不够果断。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如此昏头昏脑。 面对秦国秦国的攻打,他不任用经验老道的老将廉颇,反而派了个小年轻,被秦军打的落花流水。 秦军在外征战,而国内,吕不韦十分重视郑国的能力,全力支持对方开始修建郑国渠,希望借此得到更多谷粮。郑国离开了咸阳城,去到了能实现他心中宏伟计划的地方。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只有一件事情让吕不韦苦恼不已。今日,太后借由问政,再次召唤吕不韦去太后宫见驾。 “君侯请坐。”太后赵姬今年不过三十岁左右,每日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看起来与那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也不差什么,甚至还多了青涩小姑娘没有的成熟少妇的风韵。 吕不韦跪坐在长席之上,不曾直视太后面容,免得有损他的名声,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女情爱之事,他已经不看重了。 “启禀太后,最近君上学习勤恳,甚至为大秦招揽了一位良才,对于政事上,也渐渐能插上了话了。老臣想着,过不了几年,恐怕君上就不需要臣等代理朝政了。”吕不韦十分欣慰地说道,此时他对于嬴政的表现非常满意。 太后爱娇地说道:“不韦,咱们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如今你是政儿的仲父,我是政儿的亲母,何必这么客套?朝廷之事我是不懂的,只是想着和你拉拉家常罢了。宫中寂寞,政儿也不能时常来陪伴我这老妇,还好有你能与我解闷。我每日就盼着能多和你说说话。” 吕不韦客气地点点头,回应道:“既然先王将君上托付于我,我这仲父自然要尽心辅佐他,太后尽可放心。”吕不韦提到了先王,就是希望太后能有所收敛,他是不可能自毁前途与太后偷、情的。 没想到提到先王,赵姬依然没有任何触动,毕竟她入宫这么多年了,与先王的情分越来越淡。她也是一个有需求的女人,需要男人的细心呵护,先王做不到,她就只能找别人,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守活寡吧?荣华富贵之外,内心就愈发空虚。 然而这宫中,能进来的合适男子就只有旧人吕不韦,赵姬想到两人当年的眉目传情,心中蠢蠢欲动。 “既然如此,吕相邦就好好和老妇说上一说,最近的政事是如何处理的。虽然我听不懂,也要不负先王所托,尽力帮上些忙。”赵姬被吕不韦避之惟恐不及的态度给伤到了,她有身份,若是想要在政事上妨碍对方,可是方便得很。 吕不韦推开了太后的垂青,却也发现原本顺遂的政事变得麻烦起来,君王未成年之前,太后的权力极大,也是可以摄政的,她想找麻烦,吕不韦也是一番头痛。 这一回,最先发现吕不韦异常的,是时刻关注着的舍人李斯。李斯在吕府已经住了很久了,可是一直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不得不忍耐着,等待一个机会,让他进入吕不韦的眼中。 终于,他发现了吕不韦最近一直在苦恼着什么。 他恭敬却不失亲近地靠近,关切地询问吕不韦为何事苦恼。 “你是?”吕不韦头疼地按着太阳穴,拖长音问道。 李斯不以为忤,自然地说道:“小子乃是君侯府中的小小舍人,李斯。” “李斯,听着倒是十分耳熟。”吕不韦接口道。 李斯心中不平,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人上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而不是什么耳熟。然而表面上,他笑着自我调侃:“那大概是家师名声太盛的缘故。斯师从荀子,小师祖是甘罗。” 他这么一说,吕不韦就恍然大悟,对着这李斯高看了几分,甚至夸赞了几句,祝愿李斯以后有所作为。 “既然如此,小子现在就希望能为君侯分忧,不知道君侯是为何事苦恼,可否说出来让小子为你排忧解难。”李斯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机会,怎么可能任由它悄悄溜走。 吕不韦踌躇了一下,毕竟事关太后,若是这李斯是个大嘴巴说了出去,那他的名声也会有损。 李斯见状,指天发誓,就怕吕不韦不信任他:“小子指天立誓,绝不会将今天的见闻说出去,如违此誓,遭五雷轰顶之祸,死后也不得安息。”这誓言可谓是极重了,如此一来,吕不韦才敢说出自己的苦恼。 他查看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别的人在,才低声说道:“太后宫中寂寞,想要我与她重修旧好,可是我如今爱惜羽毛,就怎么可能答应!?但是这样一来,权力极大的太后就恼羞成怒,处处干涉朝政,我可真是苦不堪言,甚至不能外道。” “……”李斯听到这样的宫廷*,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他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才清醒地分析起来,“如今宫中除了未成年的君上和公子成蟜,再无第二人,太后的寂寞恐怕难以消除,只会越积越深,最终酿成大祸。” 李斯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着重控制自己的表情,一脸严肃,只想着把这件事当成国家大事来处理,吕不韦也认真地倾听起来。 “若是如此,你可有什么良策?”吕不韦急切的问道。 李斯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这次真是天助他也:“这件事就像是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小子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道君侯敢不敢用……” “请说!” “君侯可将一名男子伪装成寺人,送入宫中,陪伴太后,如此一来,太后可就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找君侯的麻烦了。”李斯笑着说道。 可吕不韦不高兴了,原本太后钟情的先是先王,如今又是他,都是智谋出众,位高权重的伟男子,如今去哪里找这样优秀的替身。 “恐怕一般人满足不了太后,太后的眼光可是高着呢。”吕不韦摇摇头,还是觉得李斯的计谋不妥。 李斯有些急了,连忙解释道:“君侯这样文武双全,治国安邦的良臣自然难找,但是李某认识一人,天赋异禀,虽然比不得君侯才智卓绝,却绝对能让太后心满意足。” “哦,是何人?可否能信任?”吕不韦好奇了,当然,也是被李斯拍马屁拍得舒服。 李斯笑着说道:“他也是君侯手底下的门人,听到君侯的吩咐,但敢不从?!请君侯随我来,他就在院子中。” 李斯引着吕不韦回到自己的院落里,依然是当年甘罗曾经来过的地方,偏僻落魄,一看就是不受重用的人住的。李斯和嫪毐一同住在这里,邻居俩就等着一飞冲天的机会。如今终于被他们给等到了。 “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哪里适合你这样的贤士居住,李斯,是我府中怠慢你了。”吕不韦看到这样的环境,不满地说道。 李斯做感激状,却谦虚地说道:“李斯来到这里之后,一事无成,又岂敢要求甚多,我只希望能帮助君侯渡过这一难关。” 吕不韦哈哈一笑,承诺以后一定重用李斯。李斯请吕不韦暂时在花园中等待,他马上就回来。 吕不韦表面上看着院中的灌木花草,实际上时刻关注着房内的动静。他是真的好奇,究竟是何样的人才能让李斯如此自信。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李斯去到嫪毐的房中,闲话不多说,只郑重地问道:“嫪毐,如今有个机会,权力地位唾手可得,你可愿意?!” 嫪毐原本还在昏睡,一听这话,顿时醒了,这样的机会,他怎么会不愿意?!于是他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李斯满意地笑了,表情也不再那么严肃,他让嫪毐拿着表演用的木轮子,来到吕不韦的面前。 “见过君侯,小人嫪毐,愿为君侯效犬马之劳。”嫪毐抱着巨大厚重的木轮子,跪在地上,模样有些滑稽,但是他赤诚的外表让人不敢轻视。 吕不韦简直是一头雾水,这个叫嫪毐的,抱个轮子就有本事了?能做到这些的多了去了。他转头对李斯说:“你们两个究竟卖的什么关子?还是快些和本侯说清楚吧。” “君侯莫急,请看嫪毐兄的表演。”李斯帮嫪毐拿着轮子,示意对方就像平常和狐朋狗友表演的那样,在吕不韦面前展示一番。 嫪毐有些羞窘,悄声问道:“李兄,在君侯面前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李斯别的没说,只问了一句:“嫪毐兄还记得我刚刚问你的话吗?”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要定了,嫪毐一咬牙,将衣裤解开,露出比婴儿手臂还要粗壮的胯下那物。明明还在沉睡着,却仿佛紫红色巨龙一般狰狞,张牙舞爪的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李斯看了很多遍了,依然嫉妒,虽然他不想当太后的男宠,可是男人嘛,都在乎那方面的能力。 第55章 表演 吕不韦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李斯所说的天赋异禀竟然说的是那里!他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胯下,虽然被深衣遮掩着,但是绝对比不上嫪毐那样。身为男人,吕相爷也有些嫉妒对方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嫪毐要表演的绝不仅仅于此。那厚实的木轮子也是有重要作用的,嫪毐尴尬地对着吕不韦说道:“君侯,请恕嫪毐失礼了。” 等到吕不韦轻轻点头之后,嫪毐就背过身去,不过即使这样,那硕大的存在也能从后面看到冰山一角。嫪毐右手灵活地撸动着,那地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翘起,坚硬如铁。嫪毐这才转过身,让李斯将木轮子给他。木车轮中间有个孔子,原本是可以安放车轴的地方,嫪毐另辟蹊径,将自己的胯下的宏伟之物穿进去,就跟冰糖葫芦里的那根竹签,牢靠的很。 更令吕不韦目瞪口呆的是,嫪毐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他居然以自己的那处为轴心,将厚实的木轮子给转了起来。 转了起来?!幸好吕不韦还记着自己的身份,没有作出什么失礼的表情,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个小人在呐喊了!这个叫嫪毐的究竟是个什么鬼?! 表演开始之后,嫪毐就轻松起来了,专心致志的转轮子,充分展示了自己那里的坚硬和持久。最后还是李斯打断了他,嫪毐这才想起来侯爷还在那里等着呢。 多亏有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缓和,吕不韦才能找到自己的舌头,淡定地鼓掌,赞许道:“本侯没想到府里竟然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嫪毐,你很不错。” “嫪毐深知自己没什么才干,愧不敢当,只希望这小小表演,能帮到侯爷,小人就心满意足了。”嫪毐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摆,只是那轮子稍稍有些卡住,取下来费了些力气。 吕不韦感慨万分,“难为你如此忠心……”可是接下来的话,他这样身份有些不好开口,总不能直接说你愿不愿意当太后的男宠?显然,吕不韦还是低估了男人向上爬的决心。 李斯突然出声问嫪毐:“嫪毐兄,你可愿意代替侯爷入宫侍奉太后,让太后喜乐欢颜?” “啊?”嫪毐反应了一小会儿,艰难地说:“嫪毐,嫪毐愿意,为了君侯,这肚脐下三寸之物舍了也罢。”然后就是一副哭丧脸看着另外两人,眼中尽是对自己宝贝的不舍。 吕不韦笑得差点背过气去,这嫪毐还真是有趣逗起来好玩的紧。他温声解释道:“你放心,如此天生巨物还没有发挥够他的功效,又怎么能轻易舍掉?本侯是希望你假作被阉割过的寺人,将你送入宫中,讨得太后的欢心,让她无心政事,安享太后的尊贵。” 嫪毐长呼一口气,信誓旦旦地说道:“谨遵君侯吩咐。”当然他这一番表情和之前说的话,都是装的,既然是让他侍奉太后,必然是当男宠,又怎么可能成了真正的寺人?不过他这样一装傻充愣,就表现得不那么贪图富贵,也表达了自己对君侯的忠心,他在宫中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很好,李斯,嫪毐,你们两个都是有才之士,之前是本侯怠慢了你们。今后,你们会得到回报的。”吕不韦自己就是不拘手段的人,李斯这样剑走偏锋,正好投了他的胃口,他以后也要多挖掘对方的才干。至于嫪毐,吕不韦神色有些复杂,他的眼神飘向对方的胯下,他对那里非常有信心。 当然,此时的吕不韦,乃至嫪毐本身都没有想到嫪毐会深得太后信任,借助太后的权力,收拢了一批不下于吕不韦的势力。 嫪毐换上了宫内寺人特有的衣物,灰蓝色的,身材高大的他穿上这件衣服,和宫内别的瘦小寺人迥然不同。他用绳子,将自己的眉毛、胡子全部绞掉,然后清了清嗓子。 他再次来拜见文信侯吕不韦,恰好遇到了甘罗。他双膝跪地,捏着嗓子与吕不韦和甘罗见礼。 吕不韦捋着胡子,满意地点头。倒是甘罗,他曾经见过嫪毐一面,印象也算是深刻,只是对方拔掉了眉毛和胡子,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这嫪毐风趣的很,是本侯特意找来给太后逗乐解闷用的,他已经净过身了,可以直接送进宫中。”吕不韦解释了一番,见甘罗并没有怀疑嫪毐的寺人身份,心中大定,当即就打算带着嫪毐入宫。他可是被发了疯的太后弄得焦头烂额,还是赶紧把嫪毐送进宫的好。 “侯爷真是设想周到,想必君上也会感念你的情谊。”甘罗有些狐疑看着嫪毐,怎么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 他虽然不在意嫪毐,可是嫪毐却深深地记着两人之间曾有的矛盾,只是现在他人微言轻,来不及报复罢了。不仅如此,他还要卑微地讨好甘罗,谁让对方是君上身边的红人。 吕不韦邀请甘罗一同入宫,调侃道:“你今日也不必待在侯府了,不如随我一同入宫。你这么久不去,君上可是要埋怨老夫抢了他的心头好,索性侯府也没什么大事。” 甘罗被他说的脸色微红,点点头同意了。 他一进宫,就抓住了嬴政所有的注意力,自然没有在意要送到太后宫中的嫪毐。两位少年互诉衷肠,在嬴政的强烈要求与甘罗的有理抗争之下,两人最终得出结论,甘罗一小半时间去侯府待命,一大半时间还是要入宫伴驾。 而嫪毐,他是第一次假装寺人,只模仿到了形,却没有模仿到神。不过假扮寺人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虽然有些人觉得他奇怪,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嫪毐见状,深色越来越坦然,老老实实地在别的寺人领路下,来到了太后宫中。 “吕侯爷呢?他不是送了个人进来,怎么不自己亲自来?!”赵姬柳眉倒竖,连看不都看嫪毐一眼,任由嫪毐跪在冷硬的地上。 “君侯与君上有要事相商,故名奴婢带来此人。”寺人低眉顺眼地说道,声音既不会让太后听不清楚,也不会大到刺耳,明明是比较尖细的声音,却并不难听,嫪毐暗暗佩服,心想自己要学的东西估计还有很多。 嫪毐跪趴在地上,行了最庄重的礼节,捏着嗓子说道:“奴婢嫪毐见过太后。”他没有提及吕不韦,生怕惹怒了太后,还没展现自己对女人的攻无不克,就先牺牲在沙滩上了。 “你就是文信侯特地送给我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赵姬还是迁怒到嫪毐身上,说话都冷得刺骨。 那是因为特别的地方你现在看不到。当然,这句话嫪毐只能心中想想,可不敢说出来。他抬起头,直视着太后赵姬的眼睛,努力将自己的心中的爱慕传达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原本他以为太后已经是半老徐娘了,所以文信侯才看不上,没想到太后还如此年轻貌美。他压低了嗓音,带着醉人的磁性,说道:“奴仰慕太后舒雅贤惠,特意求得文信侯带奴入宫,只愿终身陪伴在太后左右,当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大胆!竟敢直视本太后!”太后呵斥一声,压下了心中的悸动。旁边的寺人听闻此,立即一巴掌呼过去,清脆响亮,嫪毐脸上多了五个红指印。 嫪毐垂下头,遮住了脸上的瑕疵,闷声辩解:“奴婢知错,奴婢只是被太后的如花美颜吸引住了,才忘记了规矩,恳请太后多赏奴婢几巴掌,因为恐怕下回奴婢还要犯这样的错误。” 嫪毐讨好女人的话一套接着一套的,根本就不用担心,一开始吃得亏,他早晚会找回来。 太后愣了一下,不得不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被男人这样夸赞过了。不过想到这人的来历,她冷笑出声:“你不是想来这里当牛做马吗?很好,本宫给你这个机会,以后你就是太后宫里的一匹马。” “奴婢领旨。”嫪毐没有丝毫不甘愿,反而觉得机会到手的太过容易。没办法,他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无往不利的,讨女人欢心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等着太后亲自挖坑把自己埋进去,而他呢,在上面踩两脚就好。 第56章 打脸 太后带着满腹的幽怨入睡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自己出行用的马车都消失了,只有嫪毐干脆利落地蹲在门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赵姬纳闷地问道,她昨天只想着把这寺人打发到角落里,没想到这才一晚上过去,他就又出现了。 嫪毐爽朗一笑,似乎能把这深宫里的阴暗都给融化掉,他说道:“奴婢是太后的马,太后想要去哪里,奴婢都抱着太后去。”说着,他强健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太后的细腰,在赵姬的疾呼声中,他把太后举到了自己肩膀上坐着。 太后身边的人怒斥道:“大胆,胆敢冒犯太后!”说话间就要把嫪毐给拖出去,没想到赵姬太后反而心情很好地挥挥手,就让嫪毐这样驮着她走。 这样的高度是她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空气都新鲜了不少。嫪毐牢牢地抱着赵姬太后,她得到了安全感,接触的那一块肌肤都开始发热。当然,两个人不知道这个姿势,和后世龟公驮着花魁招摇过市的姿势很像。 接下来的日子,嫪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下了太后原有的心腹,成为赵姬身边的第一寺人。就连离开一会儿,太后都想念的紧。 他虽然没有权势,没有地位,可就是如此,赵姬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这个男人是完完全全的依附于她。他们两个人甚至比普通夫妻还要恩爱亲密,嫪毐别的不用做,只要讨好她就够了。嫪毐会给她吹奏排箫,会摘鲜花插在她的发髻上,还会给她唱情歌。《关雎》、《在水一方》,多么美的词。 嫪毐半桶水的才能再加上一桶水的口才,逐渐征服了太后,成功地爬上了凤床,当然,他的天赋异禀让太后完全放不开他。两个人简直如鱼得水,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因为嫪毐的寺人身份,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吕不韦也非常满意,只要太后不来捣乱,他就能独揽朝纲,心情特别美丽。 就连嬴政都注意到了自己仲父内心的欢乐,特地和甘罗说:“你看,仲父心情这么好,一定是朝中大事事事顺遂,不用他担心。” “君侯允文允武,不管是朝中政事还是军事谋略,都把握的住,确实令人佩服。”甘罗跟着吕不韦这么久,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吕不韦念在他是嬴政左膀右臂的份上,不吝赐教,这点上,让甘罗非常感恩。 嬴政不高兴了,把甘罗当布偶那样抱着,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仲父那里无事,你就在宫中陪着我可好,不必日日去侯府那儿。” 甘罗摇头,安抚道:“你在努力当一个好君王,我也在努力成为一个有用的臣子,阿兄,乖哦,下回进宫给你带糖吃,玉儿姐姐新做的,滋味特别好。” 嬴政脸黑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不过,看甘罗舔嘴唇的馋猫样儿,那糖应该真的很好吃吧, 嬴政真的是很固执,不过甘罗还是能令他改变主意的。于是乎,甘罗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和尉僚、吕不韦两人学习。李斯帮吕不韦解决了令人头疼的问题,逐渐成了吕不韦的谋士之一 时间匆匆而过,甘罗已经十二岁了,属于他的时代,也即将展开。 吕不韦全权掌握秦国大权,就连太后都避其锋芒,按理说,应该不再有苦恼之事,但是这次,甘罗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吕不韦*、干巴巴的声音。紧接着,朝中大臣张唐就匆匆地退了出来,跟被鬼追着一样。 甘罗进到屋中,看到吕不韦怒气难掩,直言道:“君侯为何事而闷闷不乐?” 吕不韦愤愤说道:“我之前派遣刚成君蔡泽去燕国为相,三年努力,才使得秦燕结盟,燕太子丹来秦为质。如今我亲自请张唐前去燕国为相,加深两国的联系,联燕攻赵,他竟然敢推辞!真是气煞我也。”刚刚面对张唐时忍下来的怒气此时一股脑的全爆发出来。 甘罗心知吕不韦此举主要是想扩张秦国河间地区,那里同时是吕不韦被封为文信侯的封地,他也是有私心的,才不好理直气壮地勉强张唐前去。 甘罗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吧,我能让张唐前去。” “甘罗,我承认你有些小聪明,可这件事连我都做不到,你有什么能耐,让张唐听你的话?实在是太可笑了。”吕不韦心中不满,说话都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甘罗却反驳道:“上一个轻视我的荀卿也像君侯这样想,我还是那句话,项囊七岁就成了孔子的老师,我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君侯何不让我试上一试,反正死马当成活马医嘛。” “好好,本侯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让张唐听你的话,他的年纪可都能当你王父了。”吕不韦有心压一压甘罗的少年气焰,便不再阻止。 甘罗兴高采烈的领命而去,找到了张唐的住处求见。 他见到张唐之后,还未开口,对方就已经明说了:“甘小郎若是替君侯当说客的话,还是请回吧。恕张某难以从命。” “您可否告知小子为何拒绝入燕为相?据我所知,燕国并没有您的仇人啊!”甘罗小人扮起傻来,张唐也难以拒绝,他又重新说了一遍前因后果。 “我曾经替秦昭襄王(嬴政的曾祖父)攻打过赵国,对方怀恨在心,还曾扬言,若是谁抓住我,就赏赐百里的土地。若要入燕,必须经过赵国,你说我能去吗?”张唐年纪大了,他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因为赴任的路上被刺杀而死,所以坚决地拒绝了吕不韦的请求。 甘罗感同身受地点头:“这还真是进退维谷,难以抉择啊,不过我还是觉得入燕比较安全。” 张唐笑了,跟逗孙儿一样引着甘罗说话:“你为何这样说?” 甘罗心里偷笑,对方上钩了:“您的功劳和武安君白起相比,谁大?” “自然是白起。”张唐不假思索地说道,他曾经也是武将,十分崇拜白起,对于白起的功劳如数家珍,“白起当年南面挫败了强大的楚国,北面威震燕、赵两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夺取不计其数的城邑,我的功劳比不上他。” “你打心底里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 “很好,那么,您再想想,与当年的应侯范雎相比,如今的文信侯两个人哪个权势大?” “如今国君年幼,文信侯的权势已经达到了顶峰,范雎可没遇到这样的条件。” “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张唐说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小少年一直在那里问问题,到现在还没说到点子上。 谁知道甘罗下一秒就对着张唐哀叹起来:“当年范雎想要攻打赵国,白起阻拦他,结果被他在距离咸阳七里的地方绞死。如今文信侯亲自请你去燕国为相,你却拒绝了他,我真的很替您担忧将来你会葬在哪里啊,说不定就在这咸阳城内了。” 甘罗的几句话说的张唐冒了一背的冷汗,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吕不韦已经不是先王在时候的模样了,他得罪了文信侯,会有什么好下场。 “您就听我一声劝,入燕为相也是为秦国效力。”甘罗给张唐递了个台阶。 张唐就坡下驴,感慨道:“我就听你这小娃娃的话,前往燕国。” 他喊来了自己的仆从,吩咐他们准备车马干粮,择日启程入燕。 “张相不必担心赵国会对你做什么,我会率先进入赵国,为你打通一切关节,保证你的安全。”张唐答应入燕之后,甘罗就立刻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他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既然是他劝的人,自然要让张唐平安入燕。 他别的都不要求,只需要五辆马车。吕不韦知道他成功说服了张唐之后,对着小子高看了不少,欣然同意。结果在嬴政这里给卡住了。 “赵国民风彪悍,当年长平之战的仇怨还没有消除,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不如换个人去,秦国还是有不少善辩之士的。”嬴政这样劝说道。 甘罗鼓起了包子脸,他已经长高了不少了,难道还不能让人信任吗?! 吕不韦在一旁为甘罗说尽好话,可惜效果并不怎么好。换句话来说,嬴政可是有一票否决权的。 “阿兄,我跟你保证,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有危险的。这件事真的除了我,谁办都不会有同样的效果。”甘罗充分掌握了撒娇*,仗着自己人小皮嫩,晃得嬴政晕晕乎乎,不知道都答应了些什么。 第57章 娼后 甘罗少年早慧,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都是机灵可靠的一面。如今他突然一撒娇,不光是嬴政受不了,就连吕不韦丞相的眼皮都跳了跳。甘罗眨巴着黑色的圆眼睛,可怜兮兮的,让人终于意识到这个少年才只有十二岁。 至少嬴政无法强硬地拒绝甘罗难得的恳求,他晕晕乎乎之间,就答应了让甘罗出使赵国。 “太好了,阿兄,君无戏言,我这就回去准备行礼。”甘罗一蹦三尺高,为了避免嬴政反悔,就匆匆离去了。 嬴政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不过想着甘罗那么高兴,也就没有阻止,毕竟好男儿都有建功立业的愿望。 吕不韦见状,笑着说道:“政儿你不必担心,甘罗不过是让张唐能够安全的通过赵国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希望如此,如今连年战乱,七雄割据,路上也不安稳。”嬴政面对甘罗的事情,心狠果决的他,就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到底是明帝难决家务事啊。 甘罗并不知道嬴政那如同鸡妈妈一样的忧心,他只想着办好这项差事。既然是他威逼利诱张唐入燕为相,那他也应该负责对方的安危,这才是君子所为。 甘赵氏得知此事,已经是定局了,只能怀着忐忑地心情给儿子收拾行李。这么一收拾,竟然弄出好几个包袱,让甘罗哭笑不得。 “母亲,你安心吧,此次出使赵国,我有*分把握,不会出问题的。若是这件事成了,才不堕王父的名称。”甘罗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的誓言,一定要将属于王父甘茂的东西重新夺回来。 甘赵氏叹了口气,她知道儿子孝顺,志向颇高。她摸着对方的小辫子,说道:“我别的不求,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就是祖宗保佑了。” 甘赵氏一番拳拳爱子之心,让甘罗心里熨贴极了。 甘罗带着一队士兵,驾驶着五辆马车,千里迢迢地赶赴赵国的都城邯郸。因为连绵的阴雨关系,原本炎热的天气变得凉爽起来,不过因为道路也泥泞不堪,路上耽误了不少功夫。到了四月底,终于到了邯郸城郊。 此时的赵王偃曾经在秦国多年为质,自然知晓甘罗是嬴政身边的红人。如今他刚刚即位,为了国内外的安稳,不能得罪强大的秦国,于是一大清早,就在郊外等着迎接甘罗,排场不可谓不大。 “秦使臣甘罗劳赵王费心了。”甘罗不卑不亢地下车,与赵王行礼。 赵王一身郑重的朝服,带着冠冕,等了许久,已经是一身大汗了。反观玉人一般剔透的甘罗钟灵俊秀,丝毫没有淋雨后的狼狈,他更加谨慎地接待对方。 赵王是个不注重规矩的,干脆拉着甘罗坐上了自己王驾,亲热地说道:“当初寡人回国,多亏了甘小郎将一切事物安排的妥妥当当,如今能再次相见,何须见外?寡人已在宫内准备好了饭食,就等着你了。” “如此一来,甘罗恭敬不如从命了。”甘罗拱了拱手,淡定地坐在了赵王的旁边,至于周边人的视线,他都自然而然地忽视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这样的举动,反而给自己惹来了祸事。 赵王宫的历史年份虽然没有咸阳宫长,但也别有一番风味,赵王秉着炫耀的心思,将宫内的建筑一一道来,甘罗含笑听着,时不时恭维几句,让赵王谈性大发。 到了宴客的地方,那里已经备好了酒席。赵王居上坐,太子嘉居左,赵王的宠臣郭开和春平君则坐在另外一边。太子嘉身边剩下的一个位置,则是为甘罗准备的。赵嘉年纪与甘罗差不多,赵王想着两个小儿能玩在一处,便作此安排。 这样也确实是好的,比起老奸巨猾的政客,甘罗更喜欢和敦厚单纯的太子嘉交流。此次筵席极为丰盛,不光准备了赵国的名菜,还准备了不少秦国的特色菜肴,甚至包括了甘罗家乡,魏国的名吃。力求让甘罗宾至如归,回去多说些好话。 甘罗心知别看赵王现在处处讨好秦国,但是等上个两三年,他坐稳了王位,就该磨刀霍霍,对准秦国下手了。别看他耳根子软,发起狠来,也会让人头疼一番。因而,此次甘罗已经做好了打算,要率先在赵国咬下一口肥肉下来。 出人意料的是,开席没多久,有一位妖娆貌美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在场的几人,除了太子嘉不满地皱眉,其余三人都是惊喜不已的表情。 特别是赵王,看到那女子出现,眼珠子都移不开了,扔掉手中的筷子,亲自去门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到了主位上坐下。那女子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只是纤纤玉手摸着微隆的小腹,娇嗔地瞥了赵王一眼。 赵王虎躯一颤,跟哈巴狗似的忙前忙后,这才有机会和甘罗介绍,说她是他最宠爱的女人。那女子心中大悦,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直钩的赵王心里痒痒的。 “小童听说神童甘罗来到了邯郸,便忍不住想来看上一看,君上不责怪小童就好了。”那女子话一出口,太子嘉就愤怒了。 太子嘉站了起来,怒声道:“你不过是一小小姬妾,怎可自称王后才能自称的‘小童’,毫无规矩!”太子嘉乃是王后所生,平常见母后被这样一位祸国妖姬欺负,就已经很看不惯了,于是今天借此由头发泄出来。他心想着自己是父王唯一的嫡长子,何须惧怕这妖妇。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对手。 那女人被他一数落,当即就变色,对着赵王哀婉的说道:“也是,我出身低贱,自然配不上君上,还请君上赐我出宫,带着我腹中的孩儿,老死家中罢了。” 赵王面有难色,他回国之后见到了这女子,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曼妙、令人神魂颠倒的女人,力排众议将她接进宫,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赵王哄了美人半天,对方也不松口,只说要回家去。 赵王便指责起太子来,他指着太子说道:“逆子!还不给你母亲跪下请罪!你才是忘了辈分、不知礼数!” 太子不肯,他的母亲只有赵王后一人,这女子岂敢!最后还是郭开和春平君看似帮太子求情,实际上指责太子狂妄,让赵王罚了太子这件事情才了结。 甘罗目睹了一场宫廷里的撕逼大战,真是大开眼界。他自然知晓赵王新宠的来头,所以才对太子吃亏而如此吃惊。那女人原本是赵国的一名娼、妓,因为貌美妖艳,在娼馆中学会了不少勾住男人的技巧,嫁给了赵国的一名宗室子弟。可惜对方命短,没几年那女子就守了寡,这会更厉害,直接勾搭新任赵王。赵王不顾赵国名将李牧的劝阻,将她纳入宫中,极为宠爱,不久就怀上了子嗣。 现在这女人就不将太子放在眼中,以后生了男孩,那就更加嚣张了。妖妃和宠臣联合在一起,甘罗已经可以预见到赵国未来的风雨飘摇。他对赵王更加轻视了几分,就干脆找到赵王准备直说来意,也好尽早离去。 不过宴席上赵王要伺候爱妃进食,之后还要哄着对方回去休息,甘罗等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与赵王交谈的机会。 “寡人这姬妾因着有孕,才娇弱了一些……”赵王老脸微红,轻咳了一声,缓解这份尴尬,对方还是一小孩子,他说那些男女之事,甘罗又怎么会懂?! 甘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真诚地夸赞道:“君上不必解释,如此国色天香之人,自然要捧在手心才好。甘罗没有见过西施,但我私心想着,就应当是夫人那副模样吧。”甘罗还是小孩子,夸赞起赵王的爱宠自然没有顾忌,拍马屁拍得赵王心花怒放。 “甘小郎的眼光和寡人一样好。不知你这次来是有何事?但说无妨。”赵王干脆地说道。 “君王可还记得燕国太子丹入秦为质的事情?”甘罗闻言笑着向赵王提出了一个问题。 赵王点头,他曾经还想着与燕太子丹结交,可是对方深居简出,没什么机会,后来他就回赵国了。“寡人还听说燕国的太子和秦国国君是幼时好友,关系十分亲密,在咸阳安排的住处也是极好的。” 甘罗并不知此事,顿了一下,才神色如常地继续说道:“确实如此,不过这也只是太子丹与我国国君幼年的情谊,现在当然是以国家利益为重。想必我国文信侯派张唐入燕为相的事情,你也应该知晓了吧?” “确有所耳闻。甘小郎提到这两件事情是为何?”赵王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已经有把握了,秦国肯定是要求赵国不伤害张唐罢了。他一定要趁机向吕不韦讨些好处才行。 甘罗不知道赵王心里的小九九,直言道:“燕国派太子丹入秦为质,就为了表明不会背叛秦国。秦国派张唐入燕为相,说明我们不会欺辱燕国。秦燕两国互不相欺,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结盟攻打赵国,扩大河间一带的领土。” 第58章 碧云 赵王惊慌起来,他才刚成为赵王,要是被秦燕两国一同攻打,那还有什么活路?!他烦躁地来回踱步,猛然间看到甘罗一直在看着他,突然灵光一现,急切地抓住甘罗的手。 “甘小郎可有什么办法?寡人在秦国多年为质,感情深厚,根本不想与秦国为敌。还望你回去多说些好话。” 这也是甘罗与嬴政说这件事只能他来办的原因,因为他是吕不韦的门客,又是秦王嬴政最信任的人,也些在赵王面前才有一定的话语权,得到对方的信任。 他淡定一笑,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既然我来了,事情自然有转机。若是赵国能现在就将河间的五座城邑送给秦国,甘罗回去之后,一定向秦王进言,请求我国君将燕国太子丹送回去,再帮助强大的赵国攻打弱小的燕国。” 赵王稍稍安心了,五座城邑算什么,若是能与秦国暂时结盟,燕国的城邑还不是手到擒来?!失去的重新五倍、六倍抢回来就是。以甘罗的身份,是不会信口雌黄的。他心里有了盘算,重新摆起君王的款来,稳重的说道:“就依你所言,寡人这就去选出五座城邑,你将地图献给秦王。” “我王看到赵国的诚意,一定会感动不已,你请安心,静候佳音。”甘罗朝着赵王行了大礼,河间的土地濒临秦国,土壤肥沃,产出丰富,价值自然不是能用数量来估量的。上兵伐谋,他如今能不费一兵一卒达成文信侯的目的,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赵王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干就干,直接亲自在赵国河间地区挑选了五座城邑。为了讨好秦国,那些城邑都是极好的地方。甘罗在一旁看着,自然十分满意。同时,他也趁机强行记下了赵国其他地方的地形图。 赵王在布帛上画好了圈圈,命心腹将对应的地图拿过来,装在了木盒之中,亲手交给了甘罗。 “寡人虽然回了赵国,但是时常怀念在秦国的生活,请你将寡人的心意转达给文信侯。”赵王眼含热泪,郑重地说道。 甘罗却面容一整,大声斥责:“赵王此言差矣,秦国国君乃是秦王政,这些话小臣自然会亲口告知国君的。秦王与其仲父感情深厚,告知了秦王,自然君侯也会知道。甘罗是知道其中关系,若是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你要挑拨秦王和君侯的关系呢……” 以现在臣强主弱的情形,绝对不能让文信侯与嬴政产生嫌隙,但是也不能不顾君王的尊严。甘罗又不是无知幼童,当即就反驳赵王,言语间都是对吕不韦的赞誉,同时也维护了嬴政的颜面。 赵王被甘罗吓了一跳,干巴巴笑了:“哈哈,寡人口误,口误,还请甘小郎不要介意。”他就是随口挑拨了一下,这小甘罗说话怎么就这么直呢!就算是事实,也不能直接挑明了说啊! “甘罗还要尽快回去,转达赵国的意思,就不多留了,告辞。”甘罗虽然心中不爽,却也不能对着赵王摆架子,只能选择尽快离开。他还是年轻,做不到老油条一样宠辱不惊。 “不必如此着急,你们刚来邯郸,还是休息一晚再赶路吧。”赵王也想着甘罗早些回去,他也好早日得到燕国的城邑,不过不能表现的太难看了。 甘罗点头应是,在赵国为他国使臣安排的地方暂住了下来。这次虽然有侍卫随从跟着,但是甘罗最为相信的还是一直保护他来邯郸的师兄邱无雪。 他进房间之后,便有些急躁地说道:“师兄,你守好门窗那里,别让任何人靠近。咱们的布帛放在哪里?”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房间的行礼里面翻来翻去,寻找毛笔、墨水、以及可以写字画图的布帛。 邱无雪向来信任师弟,此次被尉僚派来跟着甘罗办事,就一切听对方指挥。他目光犀利地看着大开着的门窗,正准备把门窗都关住,却被甘罗给阻止了。 “诶!不用关,关了岂不是在告诉人家我们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吗?!这样有人靠近的话,反而能看得清楚。”甘罗说道。邱无雪将手收了回来,然后耳朵竖起,不放过任何微小的动静。 他找到了自己急需的物品,将东西摆在长案之上,跪坐下来,手执毛笔,闭上眼睛,屏息静气。过了一小会儿,他突然睁开双眼,里面迸射着精光,下笔如有神助,墨色的线条一笔一划,逐渐铺张开来,一幅完整的赵国地图被甘罗描绘了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甘罗不敢停手,生怕自己忘记了或者记错了。天渐渐黑下去的时候,邱无雪点亮了房内的油灯。小小的焰火明灭可见,甘罗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将毛笔放在笔架上,静等布帛上的墨迹自然风干。 “师弟。”邱无雪将一杯姜茶递给甘罗,好奇地去看甘罗画了一下午的东西。他实在是吃惊于甘罗的记忆力,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要知道地图这东西,赵王不可能让甘罗仔细欣赏,而师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记下来,就非同常人了。 “嗯。”甘罗点点头,分外得意:“赵王不可能临时找到一份假的地图蒙骗我,而我也可以保证自己默下来的与原图没有什么差别。等到回去之后,就交给阿兄。” 甘罗将干透的布帛递给邱无雪,对方闲话不多说,贴身收藏着。 有了这份地图,他们二人只想着天一亮,就立刻上路,免得夜长梦多。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侍卫们收拾行囊的时候,一个窈窕貌美的女子找到了行馆。甘罗有使命在身,自然不是随便就能见的。 “这位大兄,拜托你们就让我进去见一见这甘小郎吧,不会耽误什么的,我是他的表姐碧云,听到他来到赵国,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碧云正直二八年华,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她主动提及甘罗的名号,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随意驱赶了。 其中一个侍卫跑进去汇报,碧云得到了殷勤的招待。虽然有瓜果和点心,不过碧云似乎很拘束,并没有动那些东西,只是不安地揉搓着手指是不是朝着门口张望。 “小娘子你就放心吧,甘小郎是最和善不过的人,若你真是他的亲人,他必然会好好照顾你的。”一名侍卫心生怜意,主动安抚道。 碧云点点头,迫切地等着自己表弟的出现。甘罗一听侍卫说来人是自己的表姐,大吃一惊,鞋都顾不得穿好,就急急忙忙地往前院跑,生怕怠慢了对方。 他脚下一顿,终于看到了碧云的真身。那模样看起来,是和甘罗有那么几分相似。 “表弟,是我啊,碧云表姐,你还记得吗?”赵碧云略有忐忑地看着甘罗,当年的时候甘罗也还很小,有很大一部分可能就是什么都不记得,她现在没有任何把握。 “你就是碧云表姐?这些年母亲一直派人在赵国找你,可是一直找不到。”甘罗的母亲甘赵氏就这么一个侄女,心中挂念不已,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侄女的下落,提起来就是一阵唉声叹气。 碧云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她低着头失落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姨母还惦念着我。当初父亲在长平之战中丧命,我被他的战友收养,一下子就是这么多年。可是世事无常……我这次来找你,也是听到了人家说起甘罗,试着来投靠。”说着她就哭了起来,细声细气地,让人不忍心再提起那些伤心事。 心思细腻的甘罗注意到虽然碧云表姐一身粗布麻衣,可是却皮肤细腻莹白,看起来并没有怎么受苦,想必母亲心中的愧疚就应该少很多了。 “既然表姐来投靠我,想必是愿意与我一同回秦国,我们立刻就出发,可好?”甘罗商量似的问道,却知道表姐不会反驳。 碧云果然连连点头,一副没主见的小女人模样。同行之人多了一个女人,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他们要为她安排单独的房间,单独的马车,女人每次来天癸的时候,也是一次磨难。 甘罗提前和侍卫们道了歉,遇到事情,也是尽量自己解决,别人不管怎么想,碧云倒是被小表弟的表现弄得感动不已。 到了秦地之后,雨水反而没了,干热的气候弄得大家伙苦不堪言,好在最终,回到了咸阳城。甘罗将自己与赵王谈妥的条件说给朝臣听,就连吕不韦都不禁露出赞赏的表情。 然而在咸阳城的燕国太子丹此刻却有些绝望,燕王自然也能知道秦赵准备联合起来攻打燕国的事情。他命令在咸阳城的太子,无论如何,都要告知秦国,燕国才是秦国最忠诚的朋友。 太子丹的手指掐在了“无论如何”这四个字上,父王虽然这样说,却不舍得付出任何代价,只知道说空话,他与嬴政年幼的些许情谊怎么可能敌得过国家利益。然而最终,他心中还是渐渐有了决断。 他是燕国的太子,为了燕国从小到大过的几乎都是质子生活,燕国是他最后的东西,谁也不能夺去!他也曾经畅想过将来成为燕王要如何变法图强,他还有那么多的宏图伟业没有完成,他,绝不甘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咸阳。 第59章 下毒 此次甘罗立了大功,嬴政亲自下令,将原本属于甘茂的宅子和田地重新赐还给甘罗,这件大喜事令甘家颇为欢乐。就连没心没肺的甘肥,看到熟悉的院子,也洒了一把老泪,感慨他父亲甘茂的遗愿总算是达成了。 甘赵氏则是拉着碧云的手迟迟不放,那股子亲热劲儿,玉儿回娘家的时候都有些吃醋了。 碧云心灵手巧,手脚勤快,如今在甘家颇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生怕惹得甘家的人不高兴。因而搬到了新宅子之后,她花费了颇多时间帮忙做家务,洒扫卫生。 “表姐,你怎么在这里?”甘罗略有些疑惑地问道。 “啊?”碧云僵硬地拿着手中的竹简,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才好,幸好她突然看到了一旁的抹布,才灵光一闪,说道,“那个,我想着表弟的书房已经很久没有收拾了,就过来打扫,只是没想到一时间看到这些竹简,就忍不住读了下去。” 甘罗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却也没表现出来,而是敲打道:“表姐,你来我家便是正儿八经的小娘子,不用做那些粗活。你若无事的话,可以去和母亲多聊聊天。至于我的书房,虽然没什么重要隐秘,但是我早已经习惯了自己打扫,别的人没有我的允许,都不会进来的。” 碧云嗫喏着说不出辩解的话,只是不停地道歉。 “表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只是刚来,还不太清楚我的习惯罢了,没事。”甘罗见碧云这个样子,赶紧好言相劝。若是母亲看到表姐这个样子,肯定会数落他的。 “表弟,谢谢你,我,我先出去了。”碧云端着盛着水的木盆,就准备离开。谁也没想到她会和刚刚到达门口的嬴政撞在了一起。 碧云“哎呦”一声,就被嬴政硬实的身躯撞的后仰,水盆里的水也因为重心的倾斜像是要全部倒灌在她的身上。 嬴政原本被一个粗手粗脚的婢女给撞到就已经很心中不耐,可是当他看清对方的容颜的时候,竟然下意识伸手去捞对方。那一盆子水就这么泼到了碧云身上,同时也溅湿了嬴政的衣摆。 嬴政强壮有力的手臂就这么保持着揽着对方腰的姿势。对方纤细的腰肢简直不赢一握。她的衣衫被水湿透,显露出窈窕的少女曲线。那颤颤发抖的娇躯似乎愈发贴近嬴政炙热的手掌。两名慕少艾的少男少女彼此对视,黏着的空气暧昧的缠绕在两人周围。 “啊?!登徒子!”碧云一巴掌挥过去,却被嬴政抓住了手腕。 “大胆民女,竟然敢袭击君上!”嬴政身后的寺人胆子都快要吓裂了,生怕被迁怒,怒斥碧云的声音都又尖又高。 “君上,你先放开我表姐,她不是故意的。”甘罗也反映过来,急忙说到,甚至因为刚刚寺人的话,顺口就喊了“君上”,而不是更加亲昵的“阿兄”。 嬴政闻言,不快地皱起了眉头,他最喜欢甘罗叫他“阿兄”,而不是别的什么称呼。不过看到甘罗时,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手一松,准备和甘罗解释清楚,就听到碧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的声音。那音色之沉厚,让人怀疑对方的尾椎骨是不是都给摔断了。 “表姐,你没事吧。”甘罗连忙过去搀扶起碧云,不过第一件事,还是脱下自己的衣衫给碧云披上。 碧云苍白嘴唇,紧紧地拽着甘罗披过来衣服的衣领,显然是惊魂未定。她颤颤巍巍地要下跪请罪,不过被甘罗给拦了下来。 甘罗温声叮嘱道:“表姐,君上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一切都是误会,不会怪罪你的。你先下去休息,旁的不用担心。”说完,他仰头看向嬴政,就等着对方的回应。 “阿罗说的是,你下去吧,此次寡人不与你计较。”嬴政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甘罗,挥挥手,便让手下人让开了一条道路。 碧云完全没想到自家的表弟与秦国国君竟然如此亲近,轻易哄了对方,看来这嬴政也不过尔尔。她低垂着头,遮掩住眸内的冷光,脚步极轻地往门外走。等到经过嬴政贴身近卫长风的时候,碧云脚步一顿,飞快地与对方对视一眼,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屋内的嬴政和甘罗都没有注意到碧云的不同。嬴政正板着脸,严肃地教导甘罗:“你年纪虽小,也是个男人了,怎么能随便把自己的衣衫给别的女人穿。”那什么碧云表姐的,他早就知道了,今日一看,却是个不让人轻省的。 “你刚刚不还搂着碧云表姐的腰呢,哪有那么多规矩?要我说,救人也救到底啊,结果最后怎么还把人给摔地上了。”甘罗的话让嬴政更加急切了。 “我这不是刚一眼看过去,觉得你表姐和你有几分相像,才会下意识去救她的。”之后后来为什么松手,嬴政自己也解释不清楚那一瞬间的心虚,就干脆不提了。他搂着甘罗的腰,越抱越紧,逼问道:“说,你今天为了那女人,连‘阿兄’都不叫了。嗯?” 甘罗脸涨得通红,却箍不下嬴政的铁臂,两人又是一阵笑闹而甘罗趁机将赵国的地形图交给了嬴政。 “你好好收着,等到合适的时机,它一定会有大用的。”甘罗附在嬴政耳边悄悄说到。 另外一边,长风见甘家没有任何危险,便重新隐入暗处,实际上是和碧云见了面。 “果然是你,长风,实在是好久不见。”碧云完全没有了在他人面前娇娇弱弱的模样,而是如同一柄锋利的宝剑,随时可以出鞘。 “不要再试图勾、引君上了,碧云,你不会成功的,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长风说完这句话,不等碧云的回应,就准备离开。 “秦王的走狗,我也给你一个忠告,顾好自己的小命吧。莫要多管闲事,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碧云脸上神色变化几多,才从牙齿内挤出一句话。 “我从来没有指望着自己能活到寿终正寝。”长风冷淡地摇头,然后步履稳健地离开了。明明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却仿佛有大山压在上面一样,一股深深的沉重感。 明明是暑伏天,碧云却感到齿冷,独自一人静站了一会儿,她的使命将她紧紧地束缚在地狱里,已经无法逃脱了。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嬴政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才低头与甘罗说道:“今年的天气倒是分外反常,到现在还一场雨都没有。”几月未曾下雨,地面都有些干裂,可想而知急需雨水灌溉的庄稼收成一定不行了。 “天道无常,但事在人为,难关都会过去的。等到郑国渠修建好之后,有了河水的灌溉,雨水就不那么重要了。”甘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抚道。 嬴政点头应是,两人便一同到了燕太子丹的住处。还是那处繁华的地段,往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天却人单影只,显得格外落寞。屋内还摆放着渗着寒意的冰盆,一进屋,就感受到了凉爽之意。 “哦,原来是秦王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像我这种丧家之犬,有什么好送别的。”屋内的燕太子丹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往嘴里灌酒。原本宽厚的佳公子如今变得胡子拉碴,分外颓废。 “回到你的燕国,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嬴政后退了一步,站到了甘罗的身边,闻着对方淡淡的墨香,才淡去了刚刚满鼻的酒臭味。 “有你们秦国和赵国在一旁虎视眈眈,你觉得我这燕太子当的能安心吗?”燕丹无所谓地挑衅着嬴政,只是眼中的绝望无法掩藏。 “你太天真了,各诸侯国之间你争我夺,几百年来,版图一直在变化之中。难不成只许你燕国夺取他国的土地,要是反过来,便是不道义了吗?那实在是太可笑了。今日我为虎狼,他日身份调转,你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嬴政冷酷地点醒昔日的旧友,也许是对方颓废的姿态、绝望的眼神触动了他,让他无法对燕丹置之不理。 “也罢,群雄逐鹿,胜者为王,今日你我二人童年之谊,喝了这杯酒,便全部断绝,之后战场对立,也痛痛快快拼个你死我活。”燕太子丹一身酒气地站了起来,举着酒杯,一派释然。 既然对方如此豪情万丈,嬴政也不会忸忸怩怩,他接过太子丹的酒杯,用袖子遮挡起来,正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介绍甘罗。 “你还记得当年咬我的那个小孩儿吗?”嬴政说着只有他和燕丹才能听懂的话,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着甘罗的手,高调地炫耀着自己和甘罗的缘分。 “丹当然记得,那可是你难得吃鳖,我这么多年,可是一直反复的回忆。”燕太子丹拍了拍手,蓦地出现一帮黑衣人,他对着那几个黑衣人说道,“我在秦王的酒杯里下了毒药,不久秦国就会大乱,我们现在立刻回去,抓住时机,对付赵国。” 当年甘茂给他的评语都一一实现了,他与人交好时,慷慨正义,极具个人魅力,但是他的心思转变极快,猜疑善妒,朋友转瞬间也能成为敌人。 第60章 番外4 细雨一丝一丝浸润着甘罗的脸颊,身体,他睁开了眼睛,感觉身上的衣服都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然而下一秒,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有五种颜色组成,或许别人看着就是一块破石头。但是在甘罗的眼中,它就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充满了诱惑力。 他甚至忽略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只是痴痴地看着那迷人的石头,越凑越近,越凑越近,最终深深地抱在了怀里。然后……狠狠地啃了一口,咬下来一小块,铁齿铜牙咬着石头嘎嘣作响,最后咕咚一声,咽进了肚里。石头上的小坑坑里积满了雨水,甘罗凑过去舔了好几口,缓解了生啃石头的干涩。 吃饱喝足了,甘罗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嬴政根本不可能让他离开他的视线的。而且,他刚刚貌似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块石头。苍天啊,甘罗惊呼出声,与此同时,却发出了“吱吱”的声音。若是光评判这样的小嗓音,那真的是只能用萌萌哒三个字来形容。 甘罗沮丧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毛毛,怪不得刚刚睡觉的时候觉得不舒服,全都淋湿了当然难过。有了这样的心酸对比,甘罗分外怀念嬴政亲手布置起来的甘罗宫。 独自一猴的求生还是比较简单的,至少甘罗可以爬树摘果子吃。要是变成一直需要捕猎的生物,他完全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成功地照顾自己。不过光是吃水果过活,偶尔啃两块石头的生活,吃得他看到山里的野鸡都变成了会跑的叫化鸡。可惜连火都没有,还是吃水果吧。 他也尝试过在附近走走,可是没有任何人烟存在,而且周围的动物和花木,他都未曾在哪里见过。纵然这个地方美得恍若仙境,他一个人也感到了无边的孤寂。没有人跟他交流,他就只能自言自语。 因而,一只小猴子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只不停在“吱吱吱”的猴子,那“吱吱”声分外抑扬顿挫。小猴子兴奋地朝着甘罗叫唤了两声,可是甘罗依然满头雾水,语言的隔阂可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吱吱吱!”你是不是那只石猴,我叫小二,你好啊,你这的瓜果都好甜哒。 “吱吱吱!”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两只猴子对着吱吱了半晌,最终,茫然地互相看着对方。最后,还是聪明的甘罗学会了用手语比划,鸡同鸭讲一番,总算是能够交流了。 那只小猴子似乎把这里当能自己的秘密基地,也不带别人来,经常自己独自一人来找甘罗玩耍。虽然甘罗还是想念那个人,却也多了不少笑容。 有了小猴子,甘罗变成了一只手舞足蹈的蛇精病猴子,那抽风的模样,就连小兔子都鄙视地跳远了。 又吃了一个星期的水果,甘罗觉得在自己变成水果之前,一定要吃上肉。没有火,可选择的余地就太少了,甘罗想起来了当年生吃的鱼,鲜甜无比,极大保留了食材原有的风味。成,就选他了。 甘罗一边“吱吱”,一边比划自己要去抓鱼。 也不知道是哪个动作做对了,小猴子恍然大悟,“吱吱”两声,示意甘罗好好跟着,他们现在就是抓鱼。 眼前的景色是甘罗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个宽广,让人心中宁静。甘罗呼吸着海水浸染的咸腥空气,陶醉不已。然后,那只小猴子就朝着大海撒了泡尿。甘罗僵住了,那酸爽的味道,果然自己承受不来。 小猴子热情地邀请甘罗一起面朝大海,春暖花飞,甘落坚定的拒绝了,他是一个人,绝对不是一只猴子!刚刚吃掉的那一把香蕉都是错觉。 就算披着猴子的外衣,甘罗也是一只最爱美的的猴子。他用树叶和花草编织了一条裙子,系在了腰间。 所谓钓鱼,要有一副鱼竿,一捧鱼饵,最后要有坚持下去的耐心……小猴子讲座告诉你,那些全部都是屁话,真正的猴子敢于直面广阔的大海。 嘘嘘过了的小猴子直接蹲了下来,甘罗囧着脸,他差点以为对方是嘘嘘爽了,准备再来一泡大便。他没想到的是,小猴子直接蹲着,然后,一脸便秘之色,努力将自己的尾巴伸进海里,尾巴尖还在摇摇晃晃。 小猴子就这样憋着,憋着,直到某一刻,突然神清气爽,满脸喜色。 甘罗默。 “吱吱!”快看我钓到的鱼。小猴子背对着甘罗,尾巴高高翘起,屁股上那两抹胭脂红色更加鲜明,让甘罗有种踹上去的冲动。然而对方得意的晃晃尾巴,立马吸引了甘罗的注意力。那白色的尾巴尖上,有一条大鱼张着大嘴,努力的吸着。 “吱吱。”这与给你吃了,我更喜欢吃香蕉。小猴子热情的伸伸尾巴。不过甘罗想到对方钓鱼的地方,坚决的拒绝了。当然,他绝对不是嫌弃小猴子,而是想要亲自体验钓鱼的乐趣。 甘罗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找了一片干净的水域,优雅地将尾巴放进了水里。小猴子灵活的尾巴还在晃来晃去,甘罗学着轻轻摇摆着尾巴尖,他全身都是金色,就连尾巴尖都是那么耀眼,只一眼,就把小猴子比成了渣渣。 可惜他尾巴扭曲的弧度实在是太过诡异,把那些鱼儿都给吓跑了。 小猴子天真率直,立马毫不客气的嘲笑了曾经手握重权的甘丞相。甘罗脸红了一下,小猴子嘲笑的更加厉害了。 “吱吱。”你的脸变成橘子的颜色了,好好笑。 甘罗听不懂小猴子猴语八级的嘲笑话,八风不动地继续蹲着,一脸便秘状。他都不信了,他堂堂大秦丞相,竟然比不过一只蠢猴子。 …… 事实证明,处理政事,他游刃有余,但是论起来用尾巴钓鱼,甘丞相他……真的不行。 “吱吱。”我们走吧,天都快暗了,该回去吃饭睡觉了。 “吱!”要走你走,我今天还跟这里膘上劲儿了。甘罗一脸严肃地保持蹲坑的模样,直到他清楚的感觉到一只大肥鱼咬住了他的尾巴。哈哈,他成功了。 甘罗兴奋地跳了起来,不过因为蹲坑蹲太久了,腿麻了。他眼泪汪汪地等着那股又酸又疼的难以言喻的劲儿缓过去,一边看自己的收获。 这是什么?一条乌溜溜的泥鳅吗?好丑啊,不知道吃起来好不好吃。 鱼要当场吃才足够新鲜,甘罗抓住了一枚锋利的石头,就准备下爪子。 “大胆!尔等蠢物,竟然敢以下犯上!”那条肥泥鳅跳了起来,停滞在了半空中,宛如山石崩裂的声音表达了他的愤怒。他不就是看到了海水里居然也有闪闪发光的东西,还一晃一晃的,一时好奇,就咬咬看看,没想到会被一直蠢猴子欺骗! 小猴子不明所以,指手画脚说这鱼有问题,吃了脑子会坏掉,还是吃它钓的那条吧,看起来聪明一些。 不过小猴子的动作甘罗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半空中的肥泥鳅。多么耳熟的声音,多么眼熟的傲娇,没想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居然也能见到嬴政。 “吱吱!”我是甘罗,阿兄,我好想你!甘罗激动地提高了嗓门。 可是在嬴政肥泥鳅的眼中,对方就是在挑衅自己,很好,他一个甩尾,啪啪啪打脸。哼哼……咦,为什么觉得脊背发凉,是因为岸上气温降低的缘故吗? 当然不是,只是只会“吱吱”的甘罗怒了而已,他用石子在地上写下了四个字——“我是甘罗”。许久不曾与人交流,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比手划脚,外加吱吱吱,太可悲了。 嬴政傻愣当场,纳尼?那只蠢猴子居然是甘罗,不可能……完了,完了,自己刚刚居然用尾巴甩了他家甘罗的脸。他罪孽深重。 肥泥鳅抑郁地蜷缩成一团黑煤球,挂在甘罗的树叶裙子上面壁思过。他忏悔,他真的是蠢得要死。不过罗儿这副金色猴子的模样也好可爱啊,星星眼。 此时此刻,嬴政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在一直在喊对方蠢猴子。咳咳,那些黑历史早就该忘掉了,就让他们随风而逝吧。 甘罗的气还没有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一只猴子的关系,他格外跳脱易怒,当即把占便宜的某只泥鳅给系成了一个蝴蝶结,狠狠地扔回海里。 当然,某只黏猴的泥鳅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还带着一串海里的美食,里面的甜虾细嫩美味,总算是暂时得到了甘丞相的原谅。 甘罗和肥泥鳅一起躺在五色彩石之上,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等到他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甘罗就发现自己又重新回来了。 “吱吱!”甘罗打了自己的嘴一下,才重新找回了人类的语言,“我又回来啦,太好了,肥泥鳅,你给我起来,起来,咱们好好算算账。” 嬴政泪目:“阿罗,我不是肥泥鳅,我只是一条稍稍胖一点的小黑龙而已。” “那为什么不是小白龙?” “在梦里,小白龙据说是我双胞胎哥哥,犯了错被小白脸拐走当马骑了。没事,那里也有一只猴子,一定和你一样可爱。” “……” 第61章 拜相 甘罗听到燕太子丹的话,立刻大惊失色,慌张地抱住嬴政的胳膊,焦急地望着对方。就连燕丹逃走他也管不了了,此时此刻,还是阿兄更为重要。在阴凉的屋内,甘罗头上冒出了一串串冷汗。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有贤名的燕丹为这样做, “阿兄,你撑住啊,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不会有事的,你根本就不是短命的面相。”甘罗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撑起高大的嬴政。 “阿罗,我没事。”嬴政一开始还对甘罗的焦急十分受用,可是看到对方脸上的泪珠子,他就不忍心了逗弄下去了。他扬声吩咐,“全力追缉燕太子丹,这次下毒的事情,就是燕王也不能包庇。” “是!”空气中传来沉闷地应和声,显然已经有人去追燕丹一行人了。 “燕丹既然要害你,那毒药一定是很厉害的,你怎么可能没事?!不用安慰我,我撑得住。”甘罗一脸坚强的说道,他咬着下嘴唇,似乎这样,就能将对燕丹的愤怒给发泄出来。朋友是一辈子的事情,就算是彼此起了争端,用刀剑决一生死,也比这样下毒来的光明正大。 “燕丹是个小人,我不齿于他!这次与赵国合作,一定要多夺取几个城邑!”甘罗狠狠地说道,他对于燕太子丹的甚至已经不用敬语了。 嬴政尴尬地摸摸鼻子,变声器变得粗哑的嗓音也分外温柔:“阿罗,你看,我没有喝下那杯酒,都还好好的留在杯子里呢。”谎言揭穿了,嬴政有些后悔刚刚玩的太过了。主要是还是甘罗鼻头红红,眼泪汪汪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他一时没忍住,就…… 甘罗还在傻呼呼地看着那澄澈晶莹的酒液,里面散发着香甜迷人的气息,一点儿也不像是一杯酒能致命的毒酒。他重新抬起头,“扑”的一声,刚刚哭得太夸张,一个鼻涕泡泡在他呼气的时候急剧膨胀,然后破了。 破了……了…… 嬴政厚道的忍住没有笑,找到了随身携带的手帕给甘罗擤鼻涕,而甘罗满面赤红,恨不得把自己隐藏在角落里,让所有人都遗忘这个丢人的时刻。 “你真是我的小福星,这旺兄旺的。”嬴政呼噜了一下甘罗头顶微软的卷发,就连被燕丹欺骗的愤怒,都减轻了不少,他抱住了甘罗,粗哑地说道,“还好有你在。” 甘罗纳闷不已,只能任由嬴政抱着。 不得不说燕丹是个善于交际的人,收揽了不少剑客高手,纵然几番波折,最终还是将燕丹完好无缺地送回了燕国。燕丹看着浴血过后的他们,行了大礼,高声说道:“秦国素有虎狼之心,新任秦王丹更加熟知,立志要灭六国,我燕丹虽然不才,但是也愿意抗争到底,与秦王政势不两立,还天下一个太平。” 那些剑客们虽然只是普通平民,却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被燕丹用大义绑架之后,就毅然赴死。 可惜,原本要中毒昏迷的嬴政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他没有抓住燕丹,就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到了整个燕国,和赵国联手之后,借着对方的东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又得到了燕国的十一座城邑。 这便是纵横家们的魄力,将士们风餐露宿,几个月也可能攻不下一座城池的时候,他们短短几句话,就得到了十几座。甘罗如此大的功劳,让嬴政终于可以举贤不避亲,毫无争议地拜甘罗为上卿,也就是将相和中蔺相如得到的位置。 现在朝廷上下,不论资历如何,都要叫甘罗一声“甘相”。原本还有些飘飘然的甘罗就被甘赵氏揪住了耳朵,狠狠训斥了一通,又重新变成了那个自信但不自傲的甘罗。 转眼之间,就到了九月,依然没有下雨,各地旱情严重,就连原本的洛水和泾水都差点断流,土地龟裂,粮食也蔫蔫的,收成差得很。原本居住在太后宫的赵姬兴奋地冲着嫪毐说:“嫪毐,我决定离开咸阳,前去庸城。收拾东西,等到我和政儿商量了之后,咱们就立刻出发。” 嫪毐微微一怔,他那呆呆的模样逗笑了赵姬。嫪毐不明所以地问道:“太后,我们为什么要去庸城,在咸阳城不好吗?大王应该不会同意太后离宫吧……”说到底,其实还是他不想放弃咸阳这样的权力政治中心地。 太后甜蜜地拉着嫪毐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轻声扔下了一个巨雷:“我怀孕了。” “怀孕?!”嫪毐震惊了,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就差把太后的小腹上看出一个洞。不是说太后已经三十多,不能怀孕了吗?太后和先王在一起那么多年,也就只有嬴政一个儿子。 嫪毐得意一笑,果然还是因为他的能力强,两人在一起还没多久,太后就怀孕了。 这是他第一次当父亲,还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敢去碰触太后微隆的地方。 太后赵姬莞尔一笑:“我一直用发胖将身体的变化糊弄过去,可是月份越大,就遮掩不过去了,所以我们干脆到庸城。在那里,我们就是完完全全的主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做一对神仙眷侣。嫪毐,你说好不好?”赵姬倚靠在嫪毐的怀中,等着对方的回应。 嫪毐眼睛一亮,对啊,去了庸城,他就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还能扯着太后的大旗,招揽一批势力,多么美好的日子,怎么能拒绝?! 嫪毐温柔地回应道:“太后,为了我们的孩子,嫪毐什么都愿意,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乖。”太后笑眯眯地拍拍嫪毐的脸颊。她已经想好对策,这次天下大旱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翌日一早,太后就摆驾到嬴政住处,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提出了此行的目的:“这次天下大旱,说不定就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让我们保持一颗虔诚之心,祭祀祖宗鬼神。所以我想去庸城,好专心致志地为先王等人祈福。”庸城是太后的封地,里面也有秦国王室的宗祠,因而赵姬才会有这样的说法。 嬴政并不赞同:“母后,外面危机四伏,说不定就会出现他国的刺客。而且庸城离咸阳也有一段距离,孩儿到时候也不能在你身边尽孝,若你真想祈福的话,我可以找时间陪你一起祭祀去。甘罗也说了,如今的天下大旱其实也是上天锻炼我们的磨难,挺过这个坎儿,秦国上下将会变得更加顽强。” 赵姬太后可不打算经历什么磨难,她就想着去庸城享福罢了。既然祈福说不通,那就换种说法。赵姬深知儿子心软,就直言道:“政儿,实话和你说吧,我在这王宫里住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厌倦了。只想着去庸城松快松快,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跟囚徒一样困在宫中。” 赵姬叹了口气,宫里的日子日复一日,单调乏味,先王忙于国事,且身体不好,儿子要学习政务,不能天天跟在身边玩耍。“这样想想,现在日子过得竟然还不如当初在赵国,虽然贫苦些,却也充满希望。” 她想到了一直陪伴着她的嫪毐,满足地笑了。她这举动却让嬴政误以为是想到了过去的日子才露出笑容,嬴政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虚岁才十六的少年纵然在外千般智计,到了母亲身边,还是渴望撒娇疼宠的小孩子。 “我明白了,母后,我这就派兵护送你去庸城,并留下他们保护你的安全。我希望你在庸城能过得开心快乐。”嬴政衷心祝愿道,他想着,父王在地底下看到母后能过得舒心快乐,想必也会很高兴的吧。 “政儿,谢谢。”赵姬同样说道,“你在王宫也多注意身体。” 比起已经独立的大儿子,显然赵姬更关注腹内的孩子和嫪毐。有了国君的首肯,她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心腹和嫪毐远赴庸城,从此,再也不曾生起回咸阳的心思。赵姬和嫪毐来到庸城,就像是鱼儿游到了水里,一副国中之国的架势。 第62章 番外5 当一个人达成了一个十分宏伟的目标的时候,通常都会有一段迷茫期。不过这种状况,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嬴政身上的。他总是斗志昂扬的,不停地寻找新目标,然后完成它。 然而今天,嬴政却感觉到了无比的郁闷,因为他捡到了一个白色的方块状东西,薄薄的,特别好用。就当他都准备把这好东西先给他家甘罗擦屁屁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上面还写着字。 那些字看起来比小篆的笔画更为简练,还好他聪明,能看得懂。但是,正是因为看懂了,他才更加愤怒。口胡,这玩意写的是哪个倒霉家伙? 一开始自己的出生,父王的功绩之类,勉勉强强没有错误。之后…… 元年,晋阳叛乱。三年,全国闹饥荒。四年,蝗虫遮天蔽日,天下闹瘟疫。五年,冬天打雷了,该事物的发生概率相当于山无棱,天地合,夏雨雪,可是没错,冬雷震震就是这么酷炫的发生了。 七年,扫把星先后在东方、北方、西方出现。八年,二弟谋反了,叛国了,被朕的兵马弄死了。九年,又见扫把星,扫把星你好,扫把星再见!母后与嫪毐的奸情暴露,连孩子已经生了两个,效率非常高。在嫪毐逼宫的时候,母后选择了抛弃这个儿子。十二年,天下大旱。十四年,熟悉的扫把星再次出现。 十五年,地震了。十七年,再次地震,全国饥荒。三年震两次,不瞌睡!二十年,曾经的幼年挚友燕丹,找来了荆轲,来了一招刺秦王。二十一年,二尺五寸的大雪,冻死的人又不知凡几。 虽然那上面也描写了很多秦始皇的功绩,但是,小心眼的屎黄大大就是看到了这些关键的地方。 嬴政呵呵了,为什么朕在横扫六国之前会这么背,动不动就是天灾*。作者你过来,朕保证不打你。朕的甘罗跑哪里去了?若是有人相伴,再倒霉朕也认了。 突然间,嬴政灵光一闪,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之所以没有看到甘罗的身影,一定是朕把他保护的很好,这群凡人怎么敢有胆子写史书评判他的甘罗呢?!自我脑补一番之后,嬴政对自己的倒霉录稍稍改观。 嬴政把这个不吉利的东西收了起来,看了它,一定要好好找朕的福星过来去去晦气。然而他在驰道,甘罗宫上下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甘罗的身影。他开始暴躁了,直接踢了一个寺人一脚,命他赶紧去找人。 嬴政气哼哼地准备回甘罗宫守株待兔,可是还没等到他走上几步,一阵狂风刮了过来,扫把星出现在天边,一个长长方方的暗器直接命中朕的龙笔。鼻血立刻飞溅,落在了摊开的页面上。嬴政就像是巨大的吸引力给拽住,逐渐往那暗器里面拖。若是玉儿在场,就能认出来这暗器是一本精装版的如砖头一般厚的奇书《红楼梦》。 嬴政被拖进去的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非常不祥,其程度不亚于朝着甘罗飞扑过去的时候,甘赵氏却在阿罗身边。果然,他的预感成真了。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变成了一株草,是仙草,而不是烧仙草。赢仙草抓狂的想着自己不在的话,甘罗的身份和能力是可以稳定好大秦上下,但是甘罗他自己,谁来照顾呢?还有谁能像是他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专一……有权奏是这么自恋。 超级自信的嬴仙草的绿叶仿佛魔藤一般,随风狂舞,这种行为换成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抽风。 抽风了的嬴政绝望地当着仙草,因为有根的存在,他只能呆在一处,除非哪一天他修炼成仙。他努力,奋斗,碧绿的叶子都快努成红色了。每当疲惫的时候,他就看看天空,把白云想象成甘罗的样子。 其实说起来也十分可笑,坐拥四海的嬴政实际上也是最贫穷的人,如今让他思念,居然只有甘罗一人,真是孤独的可怜。有时候也会哀伤一下,文艺一下的嬴政心情失落了。 就在这时候,一勺水瓢泼而下,没错,对于娇弱的仙草政来说,一勺水都能让他左摇右晃,差点弯了脊梁。 “绛珠,喝饱了水,你可要好好长大。”一唇红齿白的漂亮男子一边浇水,一边给嬴政洗冷水浴。 此仇不报非皇帝,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真正的长大。嬴政摸摸自己的枝叶,猛然发力,枝条瞬间变长两米,还有弯弯的丝芽。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弯弯的芽芽,看起来就像是甘罗的头发一样,因而此次攻击,那些细丝芽被他很好的保护在里面。 “哈哈,好痒啊,绛珠,你不要玩闹了,今天怎么变的这么活泼?你乖乖的啊。”那人笑着将身上的枝条解了下来,多亏了他有神力护体,不然早就被缠死了。 嬴政抑郁了,自己全力出手,结果对方不痛不痒,幸好甘罗没有看到自己这副无力的模样。只是他没想到的是…… “绛珠,我知道你喜欢我,在我下凡历劫之前,我会每天都来这里陪伴你的。三生石畔就只有你一株草,我也明白你的寂寞。其实当神仙也是这样,虽然寿命长了,但是反而不如红尘滚滚里的凡人活得自在……”那男人感受到了仙草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顿时谈性大发,而不是像以往一样浇浇水就走了。 嬴政差点吐出一口血草汁出来,这难道就是他自作自受吗?苍天啊,赶紧把这话唠给带走吧,他一定做一株安静的美仙草。可是不管嬴政做什么,他那日的举动已经被认成是亲昵之举,认死理的仙人还就真的天天来陪伴孤单的绛珠草,顺便和对方心灵相通一番。 曾经有一张嘴摆在嬴政面前,他没有珍惜,如今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假如他现在能再次开口说话的话,他一定要对话唠仙人说那三个字:“赶紧滚!” 不过也有一件好处,当嬴政知道自己身边的破石头居然是三生石的时候,趁着无人注意,郑重地用柔软的枝条在石头上磨出了四个紧紧挨在一起的字,用小篆写成的“嬴政甘罗”。咳咳,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名字是有那么一点儿繁琐,枝条都磨断了。 话唠终于下凡历劫了,不信神明,只信自己的嬴政特地感谢了一下漫天诸神,并且祈愿对方永远不要再碰到。然而,天不遂人愿,修炼有成的嬴政也要下凡历劫,并且因为当初话唠仙人经常给它浇水,两人的命运线纠缠在了一起…… 不就是和那话唠仙人是亲戚吗?大不了自己躲得远远的就是了,还怕什么?嬴政怀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闭眼投身了一户人家。 期待,落了空,他恨不得立刻就死一死,然后重新投胎。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玉儿经常说什么投胎是件技术活儿,需谨慎。 他,大秦帝国的千古一帝,居然变成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纸。朕宁愿变成一条肥泥鳅!不过想到了自己的目标,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嬴政,顺顺利利地长大了。直到因为自己母亲去世,外祖母要接自己过去就近照顾。而心力憔悴的父亲就这么答应了。 一路千山万水,从江南到了金陵,嬴政自带了皇帝气场,让所以下人都不敢这么 “咦?这个妹妹好生眼熟,我在哪里见过。”唇红齿白的贾宝玉盯着嬴政伪妹纸,终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妹妹,你可有字?没有的话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颦颦二字是最适合你了。你住在这里不要害怕,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混账,竟然敢直视龙颜?!嬴政一拳夯过去,宝哥哥就多了个黑眼圈。看到了没?这才是真汉子,那贾宝玉除了能骗骗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去哪里和他比?没错,秦·小心眼·傲娇·始皇帝向来喜欢打击那些长得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更喜欢打击那些中看又中用的家伙。有一个太受欢迎的爱人也是一件苦恼的事情。 更何况,嬴政在他身上感觉到了相似的话唠气息,就是光这一点,就足够他出手了。 “……”周围的人都默了,怎么原本还文文气气的林家大姑娘,就突然变成了暴力狂。 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抱着自己的“混世魔王”哭天抹泪,好像对方缺胳膊断腿一样。她看向嬴政的目光也变得不客气起来。而三个妹妹,也都是围着二哥哥团团转。 贾母一口老气差点儿没喘上来,虽然可怜的外孙女他也心疼,但是宝玉才是她心头唯一的宝啊。当着她的面就敢作弄死宝玉,背地里可还不知道怎么折磨人呢。 刚刚还搂着嬴政喊着“心肝肉儿”的贾母脸色僵硬铁青,但也不好直接得罪对方,毕竟嬴政的父亲现在官职可不低。 被一群人围着的贾宝玉哭丧着脸,突破重重包围,来到了嬴政面前,说道:“不应该啊,我觉得妹妹一定是很喜欢我的。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妹妹没有玉,我有玉的关系。都是这该死的玉,我要把你给摔碎!”说话间,贾宝玉就跟发疯了一般,扯下脖子上的通灵宝玉,狠狠朝地上掷去。 嬴政冷艳旁观,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哎呦”一声,才大惊失色,甚至顾不得姿态,在所有人有动作之前,饿虎扑食地抓住地上的宝玉。 “罗儿,是你吗?”嬴政不敢置信地说道。 “通灵宝玉”扭动了一下滚圆的身子,低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回去之后,嬴政又多了个习惯,那就是像野草一样用身体缠住甘罗,然后,舔遍全身。那可恶的话唠,居然含着他家甘罗出生,不能忍! 舔舔~ 第63章 重伤 甘罗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一团浆糊,被人用大铁棍子来回这么搅上一搅,便头痛难忍。他的胸口仿佛积压着一块厚重的大石头,将胃里翻腾的东西都堵在那里,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在原来的位置继续翻腾。 他约摸着能听到来来回回极轻微的脚步声,熟悉的说话声。听那声音,竟然阿兄,师叔。那些声音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在脑海中回响。他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想要努力的睁开眼睛,可是眉骨那里不停用力,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一块柔软湿润的布料在他的嘴唇上点了点,缓解了他喉咙里的干涩。他想要说些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阿兄。可是这件事情是什么呢?甘罗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不知道时间又过了多久,总觉得身体终于有些力气了,思维也更清楚了。他努力了很久。终于睁开了眼睛。明灭的烛火晃得他眼睛有些酸涩,最终他还是闭上了双眼。 让他稍微缓一缓,歇上一歇。 “阿罗,你终于醒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来人,去把尉僚叫过来。”后面一句吩咐完别人之后,嬴政又重新凑过来。 甘罗的眼睛适应了外界的光明,也终于看清了嬴政不修边幅的模样。在他眼中,嬴政像是苍老了十岁,浓密的胡须也未曾修剪打理过,格外凌乱,眼睛里的红血丝多的几乎变成兔子眼。眉毛也多出来不少没有修剪的杂毛,显得更加凶神恶煞。大概也就甘罗能无视这份煞气,欢快的笑出声来。 “还小,你知不知道,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你就小命就丢在外面了?!”嬴政真想把甘罗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他红框红了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哭,还是因为熬夜熬得太厉害了。 甘罗不敢笑了,一时之间竟岔了气。 甘罗避开了嬴政送到嘴边的水,急切地说道:“阿兄,我带回的证据和证人,你一定要严惩了他们,他们就是一堆蛀虫!比成灾的蝗虫还可怕。”甘罗想到之前在灾区看到的一幕幕,热泪滚滚而落,这一刻,曾经的少年丞相终于成长了,代价却是惨痛的。 “我已经把他们都看押起来了,证人也有,可是证据却找不到。太尉正在受理这件案子,你不用担心,那些个蠹虫一个都逃不掉。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阿兄。”嬴政狠厉地说道。 这时候,尉僚也赶了过来,他甚至比嬴政更加憔悴,甘罗病重的那几天,他甚至都不敢睡沉了,生怕甘罗的病情又有什么变化。 尉僚看到师侄这样虚弱的样子,心里酸疼,赶忙给他把脉,仔细诊脉之后,尉僚终于松了口气,说道:“身子还比较虚,好好调养个几年,不会损耗寿元。” “芸娘,给我端一碗人参汁来。”甘罗撑着自己酸软的身子起身,一边吩咐宫婢。可是芸娘看了看嬴政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脸色,理智地继续假装自己不存在。 “你身子虚,喝不得这么补的东西,只能一点一点温养回来。”尉僚解释道,人参这东西是好,但也要对症。他和新建立的太医院人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才把人从鬼门关里抢回来,怎么能半途而废。 甘罗摆摆手,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师叔,我只是现在没精神,想着喝一碗人参汁就好了,有精力把没了结的事情给了了。” “你们之所以没有找到证据,那是因为证据已经被他们毁了,但是,我记性好,强行记下来一份。”说道这里,小甘罗露出了一点儿少年人的得意。 “究竟是证据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你要是真想着找死的话,我亲自动手,省得你自己把自己给作死。”尉僚没好气地在甘罗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不重,但也表达了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甘罗不敢还手,嬴政可不一样。他抱着甘罗瘦了两圈的小身板,怒视尉僚:“说话就说话,干嘛打人?!明知道甘罗刚醒来,脑子还不清楚,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那腔调,和护孩子的大妈格外相似。 甘罗有些诧异于嬴政的态度,毕竟以前求贤若渴,嬴政对上尉僚,几乎可以说是唾面自干。就算是被当面骂了,嬴政也要大度的原谅对方,甚至安排了富丽堂皇的房子给尉僚居住。 嬴政和尉僚跟斗鸡似的,互相喷毒液,在一扭头,事情的中心甘罗已经老老实实地喝完了一碗粥,重新睡着了。 “能吃能睡就好。”尉僚欣慰的勾起嘴角,笑得满脸菊花开。不过看到嬴政,他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这臭小子,甘罗又怎么会遭这么大的罪。 事情还要追溯到十月份,太后刚刚到庸城后不久。因为今年的干旱,位于北方地区的草场最先遭受到了蝗虫的灾害。紧接着,那些蝗虫便席卷了秦国全境,所过之处,简直是寸草不生。 甘罗年纪小,辈分低,就被安排了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鬼谷地形好,从未出现过旱涝灾害,他以前并没有经历过蝗灾。为了加快步伐,甘罗只带着会骑马的邱无雪前去蝗灾眼中的地方考察。只有彻底了解了这样东西,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甘罗和邱无雪只带着干粮,一人一马,小心翼翼地避开肆虐的蝗虫前行。原本的蓝天、白云,此时都已经消失不见,只能看到远处乌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让人胆战心惊。 终于,两人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邱无雪牵着两匹马,沉默地跟在甘罗身后。这个小村落,不光是田地里的粮食、芦苇被吃光了,就连土坯房上面长出的野草,也都被啃蚀殆尽。 甘罗刚刚走过一间房子,就突然听到了里面传来女人痛苦地呼喊。他急忙冲了进去,不过只看了一眼,甘罗就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实在是那个小孩儿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来也是蝗虫过境,吃到无可再吃,有些蝗虫就飞进了屋内,小孩子没有抵抗能力,身上被咬得尽是伤口,坑坑洼洼,血肉模糊。那孩子的母亲抱着小孩嚎啕大哭,自责自己的疏忽,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纵然后悔,也无法改变那样的结局。 甘罗不忍再看,就跑了出去寻找可以治疗伤口的草药。可是那样一大片的蝗虫实在是太能吃了,真的是寸草不生。甘罗又重新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那妇人的肩膀,上面厚实有肉,一看就是做惯了农活的。 “地里的粮食没保住,娃娃也没保住,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还活着干什么,干脆咱们娘俩一起死了算了!”那妇人一边哭一边念叨,还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像是生怕被人抢走了一样。 甘罗见对方没反应,大喊一声“大娘”,对方才如梦初醒,迷茫的看着甘罗,眼底已经没有了希望之火。 “大娘,你先别忙着哭,再大的坎儿都会迈过去的,先帮孩子清洗一下伤口,他会没事的。”甘罗年级虽小,那镇定自若的神态也足以安抚人心。 大娘找回了自己的心神,日子再难,不也要过下去?!她将水缸中积存的水咬了一盆,抹着泪给孩子清洗伤口。那孩子哼哼唧唧的,呼痛的声音也弱弱的。 “乖宝宝,很快就不痛了,阿兄给你呼呼。”甘罗蹲下来冲着小孩子的伤口轻吹几下,也许这样能缓解一下伤痛。吹着吹着,甘罗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了。蝗虫肆虐,祸害的全是辛苦的百姓。 “大娘,我与师兄不请自来,冒犯了,还请谅解。”甘罗彬彬有礼地和大娘道歉。 “我夫家姓朱。”朱大娘也知道自己刚刚的哭声可能是吓到这两个外乡人,才把人引了过来,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朱大娘,我是甘罗,这是我师兄邱无雪。”甘罗自我介绍之后,也不再开口,沉默地帮着朱大娘将小孩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没有药材,一切只能靠小孩自己撑下去,幸好现在天已经变冷了不少,不用太过担心伤口化脓发炎的情况。 朱大娘瞅着这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是个心善的,就好心提醒道:“甘小郎,我看你像是个有学问的,我们这儿没什么值得看的,原本就光秃秃的土地,被蝗虫给搅和了,就更光了。”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蝗虫的事情的。”甘罗看了看邱无雪,对方死不开口,他也就只能自吹自擂,让这个乡野村妇更加信任自己一些,自己夸奖自己,他挺不好意思的, 朱大娘狐疑地看着甘罗,过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咱们秦国的十二岁丞相。”知道甘罗的身份之后,她也更相信甘罗了,愿意和对方多讲一些关于蝗虫的事情。 甘罗认真地记在了脑中。 “蝗灾果然可怕。”甘罗光是听着,就打了个冷颤。 “人活一辈子,谁还没见过几次大蝗灾?”朱大娘哄着怀里孩子睡觉,语气中透露着怨恨。 甘罗更想知道另一件事:“那你们是怎么解决蝗灾的?” “蝗灾怎么可能解决?那时老天降下灾难,要么祭拜蝗神让它来保佑我们,要么就逃得远远的,换一片没有蝗虫的地方。” 第64章 围堵 甘罗听到了朱大娘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苦思起对策来。此次蝗灾遍及天下,情况十分恶劣,严重的地方已经被蝗虫啃得寸草不生,例如甘罗考察的这个村落。若是没有救助的话,恐怕整个村落都无法活下去。 在朝廷之上,已经颁布了法令,鼓励那些有余粮的地主捐献粮食,若是能缴纳粟米千石,就能拜爵一级,这种提升地位的方式可比上阵杀敌容易多了,许多大商人、大地主都纷纷捐粮。有了这么多粮食,才缓解了国家的困难。 可是,若是想要平民们能更好的存活下去,必须想些别的方法,最起码不要像以前一样不作为。他还是忍不住再一次询问道:“朱大娘,难道就没有解决蝗虫的办法吗?” 朱大娘抱着被蝗虫咬的满身是伤的孩子,眼底一片灰白,喃喃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还能有什么法子?”她怀中的孩子被凉水刺激的悠悠转醒,因为伤口的疼痛瞬间变成一张苦脸,低声啜泣,那哭声都低低的,格外脆弱。 向来心软的甘罗不忍再看下去,伸手对师兄秋无雪喊了句:“师兄!”秋无雪立马明白过来,将包袱里的粮食匀出来一部分,递给了甘罗。比起过分天真的甘罗,秋无雪曾经经过残酷的战乱,就算是帮人,也是留有余地的。 甘罗将粮食交给朱大娘,朱大娘知道要想要自己和儿子活下去,这是最后的希望,当即感激涕零地接受了,对着甘罗二人说了一通好话。 甘罗与秋无雪离开了这里,路上,也许是没有外人在场,而师兄也是不轻易开口的性子,甘罗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高大的马儿挡住了甘罗的视线,他变得有些无所顾忌起来。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师兄,我原本是不满朝中那些争权夺利之人,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因为他们,我才能知晓都城之外,还有这样贫苦的人,怎么活下去都是一件难事。以前还觉得自己聪明得很,现在才知道,我还差得远呢,想救治刚刚那个小孩儿都做不到。” 因着甘罗不费吹灰之力就帮着秦国夺得了十六座城邑,便从一介白身扶摇直上,成了堪比丞相的秦国上卿,只屈居吕不韦之下罢了。他的位置蹿得太快,恐怕不少人急红了眼。这次蝗灾,几番运作之下,就交给了甘罗巡视地方,借此隔离嬴政和甘罗之间的情谊。 而吕不韦,甘罗原本是他的门客,他是绝对不允许对方出头和他打擂台,便也顺水推舟,将甘罗外派。他想着少年人的情谊何其浅薄,一年半载不见,估计就消磨的差不多了。 见着甘罗心情低落,秋无雪知道自己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隔着高头大马,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甘罗遥想到咸阳城内的嬴政,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师兄,我敢保证,这次我一出门,肯定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跟阿兄进谗言,想着把我和王父当年一样挤出去……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母亲不知和我提了多少回了,让我离开朝廷,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只是阿兄一个人太辛苦了,我不舍得丢下他。” 一时之间,他可谓是百感交集,无助的情绪让他想到什么都是灰白的色彩。 “师兄陪你。”秋无雪继续拍皮球,在甘罗脑袋上又拍了两下,吐出四个字。不管师弟想要做什么,他这个当师兄的,都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甘罗躲开了秋无雪的大手,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情。他以前凭借自己的小聪明,总是无往不利,如今经受了一点儿打击,就心情不好,这样的心态是要不得的。光是想想以前的那些贤士,哪个不是人生坎坷?自己也不能消沉下去。 “师兄,我还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光是指望朝廷派发的粮食来救灾,根本就不够。”甘罗重新打起精神来,翻身上马,又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 秋无雪点点头,与甘罗一同快马加鞭。 甘罗虽然身为上卿,但是这次出门,根本没什么排场,不过是秋无雪一人跟在身边能勉强担当护卫罢了。再加上他身上穿的也不富贵,是普通的麻衣,那些饿疯了的灾民,就忍不住绿着眼睛,围了上来。 灾民越聚越多,甘罗和秋无雪陷在最中心,就算他们骑在马上,为了不伤人,也不好就这样冲出去。 甘罗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马缰绳,急得满头大汗,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就在这时,秋无雪看到了一只黑乎乎的爪子,抓住了马背上的包袱,趁人不备,就要往外逃跑。若是放在别的地方,恐怕他就要得手了。不过有秋无雪在,他举着剑鞘,在对方的肩膀上敲了几下。对方就嗷嗷直叫,看起来的疼得很了。 秋无雪挑眉,自己刚刚根本就没有出很大力气,他的剑鞘在对方的手腕上一敲,趁着包袱脱手的那一刻,用剑鞘一勾,包袱就重新落回了他的手里。就这么几招,充分威吓到了周围的灾民,吓得他们不敢轻易上前。 毕竟他们人虽然多,但是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实际上没什么战斗力。如果不是在家乡活不下去了,谁愿意当这拦道抢劫的? 不过人一旦饿疯了,要活下去的念头就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们齐刷刷跪下,磕头磕得血都流出来了,嘴里不住的喊着:“大老爷,贵人,赏口饭吃吧,我们就要饿死了啊。” “你是好心肠的大善人,匀我们几口吃的,让我们多活几天也是好的。” …… 几人你一人我一语的哀求起来,用期待的目光紧紧盯着甘罗。很明显,和秋无雪相比,甘罗这样的小男孩比较容易心软,好对付。 若是灾民来硬的,甘罗二人还能强硬拒绝,像他们这样苦苦哀求,甘罗反而为难了。一向心善的他实在是难以对这些人视而不见。 甘罗开口问道:“朝廷不是下发了诏令,给你们派发米粮吗?为何你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粮食?什么粮食?” “没听说啊?大牛,你听说了吗?” “没有啊,这小子是唬咱们的吧。”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甘罗听了几耳朵,就勃然大怒,明明朝廷早就发粮赈灾,结果到了这里,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究竟是谁贪墨了这么大的粮食?!他绝对不容许! 其中一个乡民中最有威望的老头子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甘罗见状,立刻下马。 “这位小郎君说的可是真的?”老人问道。 甘罗点点头,抿着嘴唇不高兴地说道:“蝗灾爆发之后,国君立刻下令,运粮赈灾,因为粮食不够,还颁布了告示,可以用千石粟米换一级爵位。按理说,第一批粮食应该早就运过来了。虽说不多,还是能填填肚子的。我自己准备的粮食不多,根本不够你们几顿的。” “我就说,我就说君上不会这样抛弃我们的,肯定是有小人作祟,贪了我们的救命粮食!可是,我们该去哪里找到公道啊。”老人神情比较激动,一边说一边抹泪。周围人也有些戚戚然,他们的粮食没了,落到了谁的口袋里也不知道,讨也讨不回来,还不是饿死的命。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我把自己的粮食先分给你们,然后咱们一起去城里讨个公道。”甘罗最后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粮食都拿了出来,因为他的举动,几个灾民爆发了欢呼声。 而原本还是一脸凶相的几个年轻男子,因为有了希望,脸色也和缓很多。其中领头率先围着甘罗的男子一巴掌兜在自己脸上,羞愧地说道:“小郎君,是我大牛对不住你,刚刚逼着你把粮食交出来。” 甘罗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们刚刚确实没有伤人的意思,他也就不追究了,干脆说道:“算了,我知道你们只是想活命而已。大家伙放心,剩下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有英明的君上保佑我们,总会奔出条活路。”他三两句就提一下嬴政,也是为了给嬴政积累声望。 老人见甘罗神态举止不似普通平民,便问:“不知小郎君怎么称呼?” “小子甘罗,秦国上卿。” 甘罗轻轻松松扔出一颗炸弹,灾民的腿齐刷刷地软了。眼前这十多岁的孩子,居然是丞相?!天啊,刚刚他们围堵了一个丞相,岂不是以下犯上,要坐牢的啊。 噗通几声,不论男女老少,都跪下了,浑身发抖地等着甘罗处置。还是甘罗反复申明自己不会声张,几个灾民才心怀忐忑地站了起来,跟鹌鹑似的等着甘罗发落。 有了甘罗给的粮食,一行人算是解决了吃饭问题,但也仅仅是一两天的伙食。填饱了肚子,他们便跟在甘罗身后,不愿意离开了。 吃食很难找到,到了这个份上,草根、树皮,经过蝗虫和灾民的层层盘剥,也都不剩什么了。就连甘罗自己,也是刻意消减了食量。就在他灰头灰脑地时候,突然看到了自己和秋无雪的马,这两只非但没有变瘦,反而因为经常吃蝗虫的关系,养得油光水滑。 甘罗的眼睛亮了。 第65章 蝗虫剩 甘罗兴奋地大喊道:“我知道吃什么了!大牛,师兄,过来帮忙!”他指着正在嚼东西吃的马嘴处,示意人们去看。 “甘丞相,你是想把这马吃了吗?这上下得好几百斤肉,要找把大刀才能解开。”大牛擦了擦口水,开口问道。他跟了甘罗两三天,也知道了对方的性子,带着年轻人的心善,有自己一口吃的,就不忍心跟着他的人饿死,一点儿都不想那些冷酷的官吏。有了这样的想法,大牛每日鞍前马后的,伺候起甘罗尽心尽力,这小丞相可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秋无雪抬起眼皮,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的马,可以,你的,不行。”他是师兄,吃点儿苦没什么,师弟是一定要照顾好的。 甘罗摆摆手,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你们都搞错了,不是吃马。就算是把咱们的马都给吃了,也不过是几天的肉食,根本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们吃蝗虫!”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蝗神可是会发怒的!”老人家开口道。不光是他,别的人也是凄凄惶惶的样子,虽然没说出口,但那样子已经表明了他们是不敢和蝗神作对的。 “……”甘罗无语,他终于明白了前几天见到的朱大娘为什么说蝗灾来临的时候,不是祭拜蝗神,就是逃得远远地,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大家伙快去前面看啊,他们好像要祭拜蝗神,咱们也快去拜拜,求蝗神饶过我们。”灾民中一个耐不住性子的小男孩儿跑到了前面探路,看到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打探了一番是祭拜蝗神的,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吆喝着大家一起去。 甘罗还来不及说服大家伙和他一起吃蝗虫,灾民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大家期待地看着甘罗,面对这样的眼神,甘罗只得无奈道:“罢了,我们一起去看看这祭蝗神是怎么回事……” 在众人的簇拥下,甘罗到了祭拜蝗神的地方。那是一块还算肥沃的土地,因为已经是十月底,天气凉了,土地里已经没有长什么东西。在广阔的土地之上,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祭台,已经是乡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上面有粟米,有秋天留下来的果子,还有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肉。祭拜蝗神的人恭恭敬敬地将东西摆好,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中年女子左摇右摆地走了过来。 “准备好了没?我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还有别的地方等着我去帮忙和蝗神沟通呢!”那花枝招展的女人嫌弃地说道。 “辛苦你了,辛苦你了,这次麻烦你和蝗神多说几句好话,不要再来了,我们是真的诚心诚意的祭拜他老人家的。”说话间,家家户户有能耐的都往神婆的怀里塞东西,不论价值如何,都是一点儿心意。 那神婆掂量了一番,满意了,这才勉强地说道:“你们动作快点儿。之前几次就是你们不够诚心,蝗神才发怒吃了你们的粮食。别以为蝗神不知道你们肚子里那点儿小心思。” 甘罗看着那神婆,暂时没有吭声。 “行了,把那蝗虫剩给抬上来。”神婆一吆喝,就有几个壮汉推推搡搡着母子俩过来了。那母子俩甘罗还认识,正是之前见过的朱大娘和她那被蝗虫被咬伤了的儿子。 那蝗虫剩说的就是朱大娘的儿子。朱大娘抱着自己瘦小的儿子,哀求不已,可是她一个女人的力量,哪里挣脱得了几个大男人的桎梏。心软的看不下眼,只能别过头去,却没有一个人敢阻拦的,生怕如神婆所说,惹怒了蝗神。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就是因为你不舍得这蝗虫剩,蝗神的怒火才迟迟消除不了。”神婆居高临下地指着朱大娘怒斥道,她声音一起,横肉乱颤,脸上抹得洁白的麦粉也簌簌往下掉。 “我儿子不叫蝗虫剩,他不是蝗虫剩!”朱大娘声嘶力竭地吼道。她真的是万分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把小小的儿子给独自放在家中,要是她在儿子身边的话,就算是让蝗虫把她自己给咬死,她也要护着儿子的。 神婆被朱大娘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更加愤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蝗虫剩给带过来!你们可是不知道,别的地方都已经开始爆发瘟疫了,要是惹怒了蝗神,你们一个个谁都别想逃过去!” “瘟疫?!”大家伙惊叫一声,目瞪口呆,蝗灾都已经很难熬了,若是再加上瘟疫的话,日子还怎么过下去?为了村子,这蝗虫剩是不能留下来了。 这边大牛扶着老人家走过去,和那人正在祭拜的人商量看能不能参与一份子。对方还在犹豫,神婆就不耐烦了。 神婆鄙夷道:“你们是给蝗神准备吃的,还是喝的?什么都没有还想着求蝗神保佑,真是想得美,穷鬼赶紧走!” “你!”脾气急躁的大牛攥着拳头,往前迈进了一小步。神婆倒退了一小步,不过很快,她就嚣张起来,胖胖的身躯蹦达起来,胸前两大团肉晃来晃去,她跳一下,大牛就被迫后退一步。 总之,就是一场闹剧,甘罗在一旁看得越来越生气。 “既然这朱氏不愿意离开,就把这两人一起绑起来,多一个人说不定蝗神会更高兴,动手吧!”神婆找好了位置站定,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吩咐道。而她的旁边,就是已经架好的柴火台子和柱子,准备用来烧了蝗虫剩,活祭蝗神。 甘罗大喊一声:“等等!”众人一看,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便不理会,继续按照神婆的吩咐做事。好在有大牛和秋无雪,这两个一出手,一个有庄家把式的力气,一个武功高强,三两下就把蝗虫剩和朱大娘给救了下来。 眼睛都快哭瞎的朱大娘抱着儿子,仔细辨认了一晌,才激动地开口:“是甘罗小丞相,丞相,救命啊!” 十二岁就能拜相的神童甘罗名号极为响亮,乡野之间也都流传着他的事迹。听到朱大娘喊出甘罗的名字,其他人也不至于不知道这人是谁。甘罗位高权重,他说了要“等等”,现在就没有人敢动了,民不敢和官斗,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神婆也不傲慢了,谄媚地弯着腰,小跑过来,用肥硕的身躯把旁的人挤开,讨好道:“原来是甘丞相,幸会幸会。不知道你让我们等等,是有什么指教啊?” “指教倒是不敢当,我听说你和蝗神很熟?”甘罗抬高下巴,摆足了官威说道。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有时候和善,就代表着可欺,等你傲慢起来了,对方反而怯了场。 果不其然,甘罗架子大,神婆神态更加谦恭,生怕惹恼了对方。 “回禀相爷,蝗神脾气可大着呢,也就我能和他勉强说上几句话,不知道相爷您有何吩咐?蝗神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要听上一听。这蝗虫剩被蝗神手底下的蝗虫大将军给啃了,那就是先咬下记号,吩咐我们把这蝗虫剩送到蝗神那里伺候,那是享福成神的好事。丞相你可别相信这朱氏的满口胡言,她大字都不识一个,能懂什么?!你说是吧。要是误了事,受害的可是一县的人。这罪过,朱氏母子俩能担当得起吗?”神婆搓了搓手掌,腰弯得更低了些。可是她说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按照她的说法来,若是甘罗阻拦了这次祭祀,那也就是甘罗害了这里的所有人。 甘罗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粲然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拜托你先去和蝗神商量一下,我还遇到一个蝗虫剩,等我把那个孩子也带过来,再一起送去伺候蝗神,好事成双,蝗神一高兴,我们这片土地就保住了,你也能更讨得蝗神的喜欢。” “啥,啥?!”神婆傻眼了,这丞相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她尴尬地笑道,“这,这不必了吧,这次的祭祀都已经准备好了……” 甘罗大声呵斥神婆:“你怎么能说准备好了呢?蝗神是何等的人物!我等凡人自然要尽心尽力地祭拜他才是,就这么点儿东西,蝗神肯定是不会高兴的。好了,莫要多说话,你下去和蝗神商量一下,就说是我甘罗说的,为了让蝗神更开心,我们需要多几天时间来准备祭品。” 神婆后退几步,撞到了乡民的身上。 “师兄!大牛!拿下她去见蝗神!”甘罗大喊两声。秋无雪和大牛就抬着神婆,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跳上了祭台,将神婆绑在了柱子上。 “师兄接着!”甘罗将自己的随身佩剑扔了过去,秋无雪拿着两把剑,只要交叉碰撞,就能蹭出火星来。 眼看着下面的柴火就要点燃,神婆再也不敢张狂了,她被绑在柱子上不能动弹,就只能拼命往前探脑袋,涕泗横流地认罪。 神婆哀求道:“是我错了,甘丞相饶命啊,饶小的一马……”原本牙尖嘴利的她变得笨嘴拙舌起来。下面的人也只是呆愣的看着她,不过有甘罗在此,没有人敢上前去救人。 “看来你是不想去拜访蝗神了,罢了,师兄,你先把绳子给她解开,我在考虑一下。”甘罗可惜地摇摇头,对着秋无雪说道。 秋无雪挥剑一砍,麻绳登时断成几段,神婆也瘫软地跪在地上,稍有些力气,就不停地磕头,头破血流也不敢停止,生怕甘罗一个不高兴就让她去陪伴蝗神了。 “好了好了,你先下来。”甘罗特别和善的说道。 神婆身上的肥肉颤了两颤,她现在可不敢糊弄这小丞相了。她也不敢去招惹面若冰霜的秋无雪,只能拜托看起来很老实的大牛扶她下去。没办法,刚刚被吓得腿软了。 神婆被重新带到了甘罗的面前,甘罗不过往前走了一小步,她就立即跪到了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起来说话,我有这么可怕吗?”甘罗笑着说道。 他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眼睛圆圆的,看起来特别亲切,光是这讨喜的长相,就甩了嬴政十八条街。 “哈哈,那啥,我就是喜欢跪着说话,甘丞相威猛高大,仰望着你我有安全感。”神婆睁着眼说着瞎话。 甘罗见她跪意已决,便不阻拦。他还有些事情要通过她才能办成。 第66章 神婆 如今蝗虫肆虐,粮食匮乏,最能填饱肚子的,反而就是这漫天飞舞的蝗虫,甭管大小,至少还是肉。但是经过刚刚的提议,甘罗就发现了普通平民对于蝗神的害怕,这种心理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消除的。所以,他就需要一个蝗神的代言人,来劝服这些愚昧的人,这样的效果反而能更好。 想到这里,甘罗的笑容更加亲和,他温柔地对着神婆说道:“你既然和蝗神如此熟悉,应该知道蝗神的喜好心思。咱们俩好好聊聊。” “小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爷请随便问。”神婆眼神一亮,她明白甘罗这么说,就是愿意放她一马了,也许,也许她还能凭借这个得到更多的好处! 甘罗假装没有看到对方眼底的贪婪,如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若是这神婆依然有害人的心思,他再处置了她也可以。 甘罗故意大声询问神婆:“蝗神手底下这么多蝗虫为他效命,还真是势力庞大,威风八面啊。” “啊,就是如此,这些蝗虫都听命于蝗神,别看它们小,整合起来那真是铺天盖地,一转眼一整片田地都吃个干干净净。”神婆顺着甘罗的话往下说,一边揣测甘罗的用意。 “它们怎么能这样呢?!身为蝗神的手下,在凡间得到的粮食,自然都应该交到蝗神的手里才对。可是这群蝗虫,居然如此贪婪自私,不管不顾也要吃个痛快,难怪蝗神越来越不高兴。要是我有这样的手下,我非要教训它们一通不可。实在是太没有眼色了。”甘罗随手抓住一只飞舞的蝗虫,怒视对方。 那枯黄色的蝗虫无力地蹬着大腿,却无法逃脱甘罗的束缚,圆溜溜的黑眼睛正对着甘罗,头脑里只剩下吃和繁衍的本能的它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是啊是啊,蝗神如此愤怒,完全是因为这些不听话的小蝗虫,是该教训教训。要不是蝗神不愿意自降身份,早就将它们给弄死了。”神婆点点头,替蝗神表明自己的心意。 甘罗暗笑,这神婆还挺机灵,真是上道得很。 他接着说道:“蝗神不愿意自降身份,我们却可以帮助蝗神惩治这些坏家伙。烧死它们,吃掉它们,绝对不留它们在世间碍眼,如此一来,蝗神高兴了,以后我们就不用担心蝗灾了,若是再有蝗灾,那也是说明咱们做得不够好,杀得蝗虫不够多,蝗神不满意。” “对对,就是这样,为了让蝗神高兴,我们要和这小蝗虫抗争到底,把它们杀了给蝗神出气!”神婆手舞足蹈起来,也不用甘罗叫她,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花衣服上面的土灰,吆喝着村民们去杀蝗虫。 这杀蝗虫是好事,让蝗神高兴的事,而不是在惹怒蝗神。这种说法大家伙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离得近的人都听到了甘罗和神婆的对话,大致明白了这个意思,交头接耳,互相转告,不一会儿,大家伙就都明白了。 于是乎,祭祀也不用进行下去了,蝗虫剩也不用烧死了,干脆用这些柴火将惹怒了蝗神的小蝗虫给烧死,这才是大大的功德一件。有了这样的想法,大家伙立刻行动起来。 以前见了蝗虫,他们只敢逃,不敢动手,如今他们不跑了,还要追着蝗虫跑。而甘罗,则是抓住几只蝗虫串成一串,像处理鸟类一样,去掉了翅膀和大腿,烤熟了蝗虫。 他有些艰难地看着已经烤熟了的蝗虫,红通通的,还是能看得出来原本的模样,说实话,甘罗此时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但是他现在要做一个榜样,做第一个吃蝗虫的人。 他不能闭眼,反而要把眼睛睁的大大的,热情的看着烤蝗虫,狠狠咬上一口,在嘴里嚼上几下,品味一番,然后惊喜地说道:“这烤蝗虫特别的好吃,你们快来尝尝!” 甘罗吆喝着大家品尝新的美味,一张巧嘴曾经上下嘴皮一碰,就得到十六座城邑,如今却要当食品推荐人,把烤蝗虫这道菜说得天花乱坠,美味无比。 “我觉得自己吃了烤蝗虫之后,聪明了不少,也不头昏眼花了,只吃了几个,肚皮就填饱了。等到朝廷的粮食发下来,这蝗虫完全可以配饭吃……”甘罗笑着说道,他知道在人们的观念里,吃饭才是填饱肚子最重要的东西,蝗虫能成得了一时,却撑不了长久,这东西寿命短,呼啦啦一片飞过去的时候,也不好捕捉。所以,他并没有要求大家不切实际地都去捕捉蝗虫,而是希望这些人能通过蝗虫暂时渡过难关,消灭更多的蝗虫之后,蝗灾也就过去了。 “师弟……”秋无雪拿着一串烤蝗虫无语了,这样的推荐词,还真不像是甘罗说出来的,一听就很假。不过好在其他人听不出来甘罗的言不由衷,反而特别相信那什么“吃了更聪明”的鬼话。 人饿得很了,就什么都敢吃了,有了十二岁的小丞相倾情推荐,这玩意一定是好东西,要多吃些才好。抱着这样的想法,人们统统开始吃起了烤蝗虫,有的人还特别弄了些碎盐撒上去,更加香脆,美味的很。 特别是家里有小孩儿的,都让孩子多吃一点儿,争取和小丞相一样聪明! 看到这样的场景,甘罗满意地笑了。他悄悄找个大家伙都注意不到的地方躲了起来,现在,他还是暂时不想看到蝗虫这种东西,光是想想脸就绿了。 这就跟肥肉一样,有些人不喜欢,就算是做的再肥而不腻,也过不了心里的那关。而甘罗,恰好是害怕吃虫子的那一类人,可是偏偏身上有责任,不光要吃,还要装作很好吃,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都在抗议了。 通过这件事情,大家伙打破了之前对于蝗灾的恐惧。秦人尚武,拾起勇气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帮助他们打破原有观念的领头人。这个人,就是甘罗。 甘罗将事情的处理办法写在了布帛上,传回了咸阳。一同回去的,还有一盘处理好的蝗虫尸体,快马加鞭的送回去,那肉肉还是很新鲜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抱着这样的想法,甘罗坏笑着多准备了几只蝗虫。 咸阳宫的大殿之上,嬴政大声念着甘罗寄回来的信。念完之后,嬴政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妙啊,这该死的蝗虫丝毫比不上我大秦的军队,自私贪婪,只顾着自己的享受,却忘了蝗神,难怪蝗神要发威。为了让蝗神高兴,我们要全力灭蝗才是。众爱卿怎么看?可有什么别的良策?” “老臣认为甘丞相所说之事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比照着施行。国人勇武,绝不会把小小的虫子看在眼里。”吕不韦身为秦国权力最大的相邦,率先出面说道。 “寡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以前我们被那些小虫子逼得退却,不过是没有领会到蝗神心中的想法罢了,如今,绝不能放过这些吃掉我们粟米的蛀虫!”嬴政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手,寺人念恩就端着一盘子烤蝗虫走了下来,“而且寡人觉得甘爱卿提议的吃蝗虫一法也是妥帖,不光消灭了蝗虫,还节省了一部分粮食,更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在此,寡人愿意与民同甘共苦,一起尝尝这美味的蝗虫肉!” 说话间,嬴政抓起一只蝗虫丢到了嘴里,嚼了几下,那蝗虫的脑袋在他的嘴边若隐若现,有些视力好的官员,差点没忍住捂着嘴吐出来。幸好他们都没有御前失仪,保持了淡定的姿态。 嬴政恶劣地笑了,催促道:“怎么了?别光看这个寡人啊,寡人也是第一次吃烤蝗虫,王宫里厨子做的总比平民们自己烤的好吃多了。你们也都尝尝,味道还不错,寡人强烈推荐。” 不管是朝中老臣还是少年贵族,都面有难色,他们吃过熊掌,吃过鹿肉,就是没有吃过虫子。只是如今朝廷之上,国君都当面吃了,他们也不能做个表示。 其中嬴政的好友昌平君熊子归率先走了出来,拿起一只烤蝗虫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了起来。吕不韦也拿了一只做表示。 那些动作慢的,虽然觉得自己没有讨好到君王有些可惜,却也在暗暗庆幸终于不用吃虫子了。嘤嘤嘤,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嬴政再次拍拍手,寺人念恩领着几个手下端着几盘子蝗虫走了过来。 嬴政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热情地说道:“寡人刚刚看到你们都没有抢到,不必惋惜,这里还有好几盘子,你们分着吃吧,不够还有。” 这下子,剩下的几个人脸都绿了。 如此蝗虫盛宴,怎么可能不传到民间。国君都带头吃蝗虫了,秦国的平民们彻底打破了对蝗虫大军的恐惧,打着为蝗神出气的口号,展开了风风火火的灭蝗大业,只要是敢在秦国境内停留的蝗虫,定叫它有来无回! 第67章 大牛 蝗灾在朝廷和民间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是遏制住了。而且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以后频现出现的蝗灾,都有了可以参考的应急方案。甘罗将自己在救灾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大幅降低,在他的运作下,嬴政的在秦国民间的声望节节攀升,原本的少年国君,终于被大多数人所熟知,而不是相邦吕不韦的附属品。 同时因为甘罗的传书,嬴政注意到乡村野岭药材的缺乏,发布诏令大量征集药材和医师治病救人。虽然还是因为瘟疫死了很多人,有的甚至整个村子都被焚烧了。但是好在随着天气的逐渐转冷,瘟疫渐渐得到了控制。人们用自己顽强的生命力,挺过了这次天灾。 “甘丞相,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这次要不是有你在,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饿死了。”乡老由大牛扶着,前来为甘罗送行。他们在朱大娘的村子里留了下来,有口吃的,就能活下去,寻到机会再回自己的家园。 “都是君上英明,不然以我自己的力量,根本就做不成什么事情。”甘罗时刻不忘替嬴政积攒人气,而且他自己也清楚,要是没有国君的恩宠,他确实有力没处使。 乡老想到远在咸阳的小国君,心中充满了希望:“明君贤臣,国之大幸。你这次离开为我们讨公道,不如就让大牛跟着,随时听候你的吩咐,这让我们也安心些。” 乡老拍了一把身边的大牛,对方笑着露出满口大白牙。 “郎君,我们直接去找那当官的吗?你放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护着你!”大牛拍拍胸脯,啪啪地保证,经过这一路的观察,他认准了甘小丞相是个有本事的,他大牛没什么脑子,就一把傻力气,凡是听甘罗的就是了。 “……”甘罗无语,他只是要去抓贪官的罪证罢了,不用死的活的吧。他劝说道,“我有师兄保护,你们不必担心,只安心等着我解决了那些蠹虫就好。” 几番推辞之下,甘罗最终还是接受了大牛的跟随,有一个当地人的引领,也许会少走些弯路。就这样,大牛,甘罗,秋无雪三人重新踏上了征程。 没有了拖累,他们大可以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赶到了目的地。那里比朱大娘的村落还要荒芜,寸草不生,没有人烟,只剩下十几间土坯房零散的伫立在土地上。 “我们村子人少,大部分去投靠别的亲戚了,只剩下我们几户人家想着去咸阳城讨个公道。一路上也没别的吃的,有时候就向过路人讨些吃的。”大牛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说是讨吃的,其实就是仗着人多,逼着那些大户主动贡献点儿粮食,当初甘罗就是被他们这么碰上的。 显然甘罗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不过他想的是,再温顺的平民,若是快要饿死了,也要兔子急了咬人的。所以要保证一国的稳定,首先就是要让人们吃饱穿暖活下去。 “咱们今天先进城,看看情况,搜集证据。不过咱们得把这两匹马给藏起来,不然太容易暴露了。” 甘罗一声吩咐,大牛和秋无雪当然点头应是。如今马匹也还是珍贵的财产,更何况这还是只配备了高马鞍的马,而不是马车,更加显眼。藏好了马,衣着朴素的甘罗等人就排着队,顺利的进城了。 城外的郊野几乎是十室九空,而城里,似乎并没有怎么受影响,就连逃难进城的人都没有几个。 “之前我们想进城来着,不过被守城的兵爷拦住了,说是害怕大量难民进城会引发暴乱,就不让我们进去,好多人看着没希望,才转头去了别的地方,总比在这里干耗着强。当时我还听说雍城住着王太后,仁慈和善,为了这次救灾,将雍城的米都拿出来了。特别是她身边的寺人嫪毐,将赈灾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好多人都去投奔王太后了。” 甘罗微微一笑,看着大牛不说话。大牛立刻说道:“甘丞相你是好人,我大牛就跟定你了,绝对不去找那什么寺人嫪毐。”如今的宦官虽然缺了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但是人们对他们的看法影响不大,只要他们有权有势,照样有许多人争着去当他们的门客。甚至有朝廷重臣为了表达自己对君上的忠心,自愿割掉那里,随侍君王左右。 甘罗拍拍大牛的肩膀,“大牛你别急,我只是吃惊在咸阳城里不怎么管事的王太后到了雍城居然变得这么活跃。”至于嫪毐,甘罗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太后分外宠信此人。他虽然不喜欢对方,但是君子不背后言人长短,他就不和大牛多说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打听着到了城里施粥的地方, 秋无雪板着一张冷脸,拿着三人的行李,躲到了巷子里。而甘罗和大牛两人,则是找土灰把自己蹭的脏兮兮的,才挤到了那里。 难民虽然不多,也有几十号人,每天都靠着这粥过活,自然争先恐后,生怕抢不到粥。甘罗看到其中有许多青壮年劳力,白白浪费一天天的时光,颇为惋惜,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朝廷出钱财粮食,这些人去修郑国渠,这样的话,这些人能吃饱了,修渠的速度也能大大加快。这只是他的一个想法,具体的实施,还要放到朝堂上讨论。 “大牛,要是当初逃难的时候有人给你粮食和钱,你愿意去修渠吗?”甘罗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当然愿意啊,只要能活下去,我们什么不干?!”大牛条件反射的回答,不过他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去抱甘罗的大腿,“郎君,你可别赶我走啊,我人虽然笨,不过力气还是很大的。”为了不暴露身份,大牛只能喊甘罗郎君,而不是丞相。 “我什么时候要赶你了?我刚刚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好了,快去拿粥!轮到咱们了。”甘罗推搡了大牛一下,两人先后拿着端了一碗粥走了出来。 碗是最普通的褐色陶碗,耐摔打,只是里面的粟米只有浅浅的一层,顶多让人饿不死罢了,根本不符合插根茅草不倒的标准。 甘罗气愤不已地说道:“看来这里的县官不光把要派发的粟米给贪墨了,这粥棚的粟米估计也落到了他们的口袋里。难道他们就不怕掉脑袋吗?!” “当官的都是世家大族,血脉相连,彼此护着,还会怕什么?吕相邦和君上都在咸阳,哪里能看到这里的场景。”大牛不识字,他都知道如今当官的都有些背景。 甘罗也知道如今的世道是这样的情况,像是吕不韦这样从一介商贾摇身一变,成了丞相的,可是说是万中无一。就连吕不韦门客出身的甘罗,实际上他身上也有周王朝王族的血脉,同属姬姓,他的王父,是秦国的左丞相。真正的普通平民,几乎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他想着,等到嬴政真正掌权的时候,一定要提议他拓宽普通民众进阶的路途。 有时候,往往是高阶层的人们率先认识到世间的不平等,提出改良的方法。然后下层才逐渐醒悟过来,原来他们曾经遭受过如此的水深火热。 “哼,既然他们敢做,我就绝不会放过他们。大牛,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么?”现在可没有供人吃喝休息的客栈,若是投身到官府掌握的驿站里,那些当官的一定能收到风声,因而只能找人家借助。 大牛摇摇头,他要是有亲戚在城里,也不至于逃难到别的地方。 甘罗被气昏头了,没想到这一茬,不管知晓之后,也不至于没办法。只要有刀币在手,总有人家愿意提供吃食住处的,只是要好好寻摸个地方而已。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秋无雪最为熟悉,他之前常年和尉僚在外游学,有的地方并没有认识的人,就只能借住在陌生人的家中。他以无比犀利的观察力,找到了一户符合甘罗要求的人家。 那户人家人口稀少,看起来也很朴实,离官府较近。 秋无雪确定了目标,就该甘罗上了。甘罗擦掉脸上的土灰,恢复本来面目,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朴素的麻衣,才上前敲门。 “来了来了!”门内传来了苍老的声音,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显然是老太太因为城中流民增多,警戒心也高了起来。开门之前,先观察一番。 “这位老人家,我叫阿罗,我和两位兄长想要借住在你家中,不知道是否方便?这是我们吃住的钱。”甘罗鞠了一躬,才捧着刀币,直接说明了来意。 “呦,小郎君不必这么客气。”门内的老妇见甘罗三人都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也就放心地开了门。不过人高马大的另两人,她还是下意识的避着,只拉着甘罗往里走。 甘罗他长相乖巧讨喜,观之可亲,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这老妇看到就喜欢的不得了,亲热地拉他进屋,抓着他肉呼呼的手就不愿意放开。 第68章 清夫人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甘罗不好意思的把刀币塞到了老妇的手中。别看这老妇人年纪已经大了,但是保养得很好,手掌透嫩细滑,一看就出养尊处优久了的。但是和一般女子不同的是,她眉眼上挑,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凌厉的气势。 也因为这样,甘罗被热情的老妇人弄得格外不好意思,趁着给钱的功夫,将手挣脱了出来。 “客气什么?我难道还缺你这几个刀币吗?我单名一个清字,大家伙都管我叫清夫人。”清夫人示意甘罗扶着她往里走,一边说道,“我就是看着你这小家伙长得乖巧,才帮个忙而已。” 甘罗不好意思地收回刀币,如果再推脱下去,反而不美。 见他听话,清夫人的笑意深了几分,眼角扬起细细的皱纹,这细纹并没有影响她的外表,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她似乎特别喜欢少年,院子里伺候的,不是少女就是少年,见到清夫人领了三个陌生人进来,纷纷问好。 “要不是我恰好散步到大门口的话,还看不到你这么俊俏的后生呢。”清夫人得意地说道,“阿罗,你想吃什么?我叫厨子去做。” 甘罗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雷厉风行的女人,不由得转头看向师兄。秋无雪颔首,默不作声地跟在甘罗和清夫人后面,他只负责甘罗的安全,他这么冷情的人,最不耐的就是人际交往。而大牛,早就以同样的热情跟着管家去收拾甘罗的住处了,他们的行李可是不少,全都在大牛身上背着。 甘罗注意到了堂屋内挂着一面竹片拼成的板子,上面画着螓首蛾眉的女子,她看着地上的一丛花,露出浅浅的笑意。最妙的是这幅画的颜色只有格外艳丽的红,女子红润的嘴唇,洋红色的罗裙,以及那一丛明媚的红花,彼此相映成趣,鲜明地彰显着自己的美丽。甘罗不由得看痴了。 他痴痴地看着,清夫人也不打扰,陪着他一起伫立在画前,眼神温柔地看着这幅画,就连那眉眼处的锋锐都消减了几分,仿佛她就是一位慈祥而又普通的老妇人。 等甘罗回过神来,连忙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清夫人这才开口道:“这幅画是我的心爱之物,这些年来,不管我去到什么地方,都要带着它,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这涂料,可是朱砂?这朱红色能经过这么多年还如此鲜艳,一定是最上等的朱砂矿产出的。” “没错,小郎君眼力见不错,这幅画正是用刀刻之后,涂抹上红艳的朱砂,颜色经久不退。我夫家便是贩卖朱砂的,不是我自夸,这朱砂比君上用的还要好。可惜我还把东西卖到王宫里去。”清夫人自豪地说道,她年轻时便成了寡妇,又没有孩子,也不想改嫁,就一心投入到夫家的朱砂买卖里去,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这份产业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秦国前五,因而她对待朱砂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提起来就充满了自豪感。她年纪大了,野心却没有消失,她要将这份事业做到最好。不然,她一个老妇人,还有什么奔头呢? 甘罗赞叹地说道:“以前我只知道朱砂可以写字,没想到还能够用来作画,实在是妙,这样的想法真的是惊为天人,不知道我能否和作画之人见上一见?”甘罗是个传统的文人,看到珍贵的墨宝,就忍不住心向往之,生起结交之心。 清夫人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擦了擦眼角,才温柔地看着甘罗说道:“当年良人还在世的时候,因为家里是产朱砂的,特别喜欢用朱砂作画。他若是还活着,一定很乐意与你成为忘年交的。” “抱歉,我不知道……”甘罗顿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失去良人的寡妇。 “我不难过,他这家伙就用一幅画把我拴住了几十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清夫人再是女强人,实际上心底还是有着女性特有的柔软,若是被男子偷走了心,便是一辈子的事。她一个寡妇,守着一大家子,很苦,平常出来与男人做生意,流言蜚语也没少听。但是,只要一想到埋在地底下的良人,她就不苦了,她要活得滋滋润润的,才有脸去黄泉之路见他。 甘罗深以为然,在他的周围,不管是父母,还是姐姐和姐夫,都是彼此相知相许,吵吵闹闹,亲亲热热地生活着,清夫人和她的良人的感情,他约摸着能感触到一些。 看着清夫人怀念良人的样子,他心底里也生出了些许想法。他想着等自己将来要娶妻了,也找一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不论美丑、年纪、身份,就这么平淡却温馨的过一辈子,一个人若是先去了,另一个人还能够幸福的怀念。就像是玉儿姐姐说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了一个,味道就变了。 清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对亡夫的思念勾起了甘罗少年朦胧的情思。甘罗十分认真地对着清夫人夸奖道:“夫人,这幅画是无价之宝,不管是竹片朱砂的巧思,还是笔触画法,都是上佳。光是看着这画中女子,我就能感受到里面藏着的喜爱之意,实在是令人折服。现如今只有书法一道,若是这种笔法流传出去,作画恐怕也能成为和书法比肩的一技。”说道这里,甘罗的眼睛闪闪发亮。 人们追求美是永无止境的,即使只能在竹简上写字,就已经有了美的要求,就甘罗所知,荀子、李斯、尉僚、韩非等人都可以称得上是书法大家。但是在绘画方面,就让人遗憾了,顶多在青铜器上、布帛上刻画上一些动物的线条,颜色也只有单一的墨黑。 清夫人听出了甘罗话语里的真诚,并不是像旁的人那样因为她家的钱财才刻意的恭维,这让她心中一暖。她拉着甘罗说道:“若是真能这样,良人一定会很高兴的,他不喜欢写字,就喜欢用朱砂作画。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去用膳,这么久你也饿了吧。” 甘罗腼腆地笑笑,露出两个甜酒窝,透露着不好意思。 清夫人喜欢甘罗,管家自然下了大功夫来安排这次的膳食,已经达到了宴席的地步。不管有美酒佳肴,还有两个靓丽的婢女在一旁击缶吹箫。甘罗等人总算是见识到了清夫人的财力。那菜肴之稀有,烹饪之美味,比之王宫都不遑多让,恐怕还要略胜一筹。 甘罗这种被玉儿养刁的嘴巴,也吃的满嘴油光。不过他的吃相分外文雅,比之大牛那狼吞虎咽的劲儿,看起来都能当能画来欣赏。再加上嬴政这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甘罗被养得比任何贵公子都要精贵。 清夫人生怕甘罗客气,不住的吩咐婢女给甘罗夹菜倒酒。要不是没有她身为主人要居上位,她恨不得自己坐在甘罗的身边。甘罗那一番言谈让清夫人颇为感动,她心中隐藏了几十年的母爱,一股脑的全喷涌出来。 看着甘罗俊秀的小模样,她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像,实在是太像了。若是我和良人有孩子,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有时候两个人合了眼缘,那是怎么看怎么好。 “我真的已经吃好了,没和你客气,真的!”甘罗瞪这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力求让坐在不远处的清夫人看到他眼里的真诚。他虽然贪吃,但是肚皮已经鼓得像是怀胎三月的模样,实在是吃不进了。 “吃几只烤鹌鹑溜溜缝,你看你瘦的,一定是因为灾荒没有吃好,你现在可正是长身子的年纪,马虎不得。”清夫人也没有养过孩子,只是凭着本能觉得这小甘罗吃得太少了,要多补补才行。 最后,甘罗一口肉一口酒的,彻底把自己给灌醉了。清夫人的酒同样的上等的美酒,后劲儿十足,一般人还喝不到,有许多生意都是靠着这酒谈成的。甘罗没想到自己不过喝了几杯,就晕头转向了。好在他喝醉之后也没有撒酒疯,就是呵呵地笑,一直笑到人家心坎里。 大牛健壮,一口咽下嘴里塞满的食物,差点没噎着,他将手里的肉食都放下,拍拍手,吆喝着就上来要抱甘罗回去休息。清夫人比他还快上一步,已经跪坐在甘罗的身边。 甘罗眉眼弯弯,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清夫人的膝盖上,昏昏欲睡。 “哎呦,郎君,这可使不得,我抱你回屋里睡。”大牛想要上前,但是他已经是成年男子,要和清夫人这个寡妇避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妨事的,这孩子很乖,我来照顾就好了。你们两位慢慢吃。”清夫人在婢女的帮助下,扶着甘罗离开了。 “这……”大牛做不了主,下意识地看秋无雪,对方还在慢慢地品尝美酒,只是冷冷地回了清夫人一句“有劳了”。就不再管了。秋无雪看人很准,这家人虽有些商人习气,但是心肠不坏,那清夫人也是真心喜欢甘罗,不会伤害他的。 清夫人带着甘罗到了新准备的客房里,屋子不大,却很舒适,床上铺着动物皮毛,柔软暖和。甘罗一躺下,就陷进柔软的毛里。 婢女轻声走上前:“夫人,热水端来了。” “嗯。”清夫人点点头,卷起袖子,保养细致的手拿着搭在木盆边上的白帕子,在热水中浸湿,然后拧干,亲自给甘罗擦脸。她从来都是被伺候的哪个,除了当初照顾病重的良人,已经许久没有动手了。隔了这么多年,她很快找到了当初的感觉,细致地擦着甘罗的嫩脸颊,一下又一下。 帕子湿热的感觉传到了甘罗脸上,格外舒适,他闭着眼睛,嘴里撒娇道:“母亲,脖子也要擦擦。”喝醉酒的甘罗完全不知道他意识不清时的话再次让清夫人心中一暖。 清夫人忍住鼻头的酸意,轻声应了一声,心情很好的给甘罗擦脖子。那架势,恨不得连身上也给擦了。好在她想到了自己寡妇的身份,只是将甘罗的鞋子脱掉,外衫剥掉,盖上了细软的毯子。 “乖孩子,好好睡吧。”清夫人不舍地抚摸着甘罗的脸颊,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第69章 黄文初 清夫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随身伺候的婢女赶出去,才在柜子里拿出来一幅小小的竹板画。那幅画比不上挂在墙上的画工精湛,人物的线条都扭曲了,看起来不像是个人,倒像是只山鸡之类的动物。可是她并不在意,依然充满柔情的抚摸着画中的男子。 “我果然还是不擅长作画,和你画的比起来,真是丑的要命。时间隔得这么久,我都快要忘记你的模样了。幸好今天看到了一个小少年,我觉得你幼时应该就是长这样吧,俊俏的很。”清夫人絮絮叨叨地和画中的人说这话。记忆中良人的模糊印象渐渐重新清晰起来,有了之前的已经判定的印象,那形象倒是和甘罗越来越接近。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清夫人自然将自己的良人美化了不少。 此处宅院其实并不是清夫人的本家,而是她为了来这次处理事情,暂时居住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里官府很近。甘罗就不着痕迹的和附近的人聊起了县令黄文初的情况。 经过一番研究调查,甘罗才知道这黄文初敛财的本事真是天下一绝,用县里人说的话来评价,那就是雁过拔毛,任何能扣钱的地方都不放过。万户以上的人口,能得到的钱财可是非常丰厚。 对此,清夫人也有她的看法:“其实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反而是最好处理的。”她就是听说了这个黄文初的事情,才特地来这里,希望用粟米钱财换来地位的提高,她一个女子,若是别的地方的长官恐怕会轻视。而这个黄文初不一样,只要给钱,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不过黄文初的胃口不小,清夫人才逗留了这么久,两个人互相扯皮,总能谈好一个价钱。甘罗和秋无雪找到了一个好时机,趁着清夫人宴请黄文初县令的时候,他们踏着月色,悄悄地潜进了县令的官府内。 官府前半部分是县令办公的地方,而后面的大院子,则是他与家人的住处。黄文初的院子并不怎么奢华,里面的装饰也是普普通通,让人怀疑他贪的钱都到了哪里。 经过几天的打听观察,甘罗已经知道了对方有一个书房,平常从来不让别的人进去,而且还特地安排了一队侍卫交替巡逻,昼夜不休。只有在入夜后换班的间隙,才有机可趁。 若是只处理黄文初这一个贪官的话,凭甘落的身份,直接拉出去砍了就可以,但是要找到和黄文初沆瀣一气的家伙,就需要顺藤摸瓜,找到他们交谈的信件或者账本。 “师兄,你守在这里戒备,我去里面搜账册。”一身黑色夜行装的甘罗轻声说道。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师兄,但是他个头小,行动更灵活,若是有什么意外,还能将账本强行记下来。 秋无雪抓住一只猫,朝着走廊扔过去,深夜里响起凄厉的猫叫声。已经走到走廊处的侍卫被狂躁的猫咪给一通乱抓,队伍也变得七零八落起来。甘罗蹑手蹑脚地一个翻滚,就冲进了书房。然后起身将门虚掩着。屋内的油灯是一直亮着的,如果有人进来,便会在纱窗上映出鲜明的影子。 甘罗一进去,快速地摸索着屋内的物品,他找到了平常的账本,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很多支出都是虚构的。所以,应该还有一份更加隐秘的账本存在才对。可是他不管怎么翻找,都找不到。 甘罗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就先去吹熄油灯,屋内一瞬间暗了下来。 不一会儿,屋外就传来了人的交谈声。 “真是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发了疯,居然这么凶悍。要是被县令知道了,我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一年轻侍卫不满地发着牢骚,其他人纷纷应和。 又有一个年长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了,都别说话了,老老实实巡逻。” “诺!” 紧接着就是他们走路的脚步声,另一个侍卫小声嘀咕:“这灯怎么又灭了?可能是被风吹灭的吧,算了,不管了,县令根本不让我们进书房。” 脚步声渐渐远去,甘罗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他长长的呼了口气,更加小心的寻找账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还是没有结果,若是清夫人和黄文初的宴席结束了,那可就糟了。 甘罗焦急地走着,突然,他想起来玉儿曾经和他说过的密室,通常都是由机关的。他看到了房内一个漂亮的瓷碗,正准备上前移动一下看看,就听到了一丁点响动。 他后退几步,再次确认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块活动的砖头。 “找到了!”甘罗将砖头抠了出来,看到一卷竹简,心里惊呼道。 如今找到了证据,如何离开也是一件难事。好在甘罗和秋无雪约定好了,一只趴在屋顶的秋无雪听到声响,就掀开了屋顶上的瓦片,将麻绳扔下去,然后钓上来一只小甘罗。 甘罗做了几个手势,表示东西已经偷到,先离开这里再说。秋无雪点点头,两人就准备制造些动静,引开那些侍卫。 黄文初的身份放在那里,他挑选的护卫都是普通人出身,难免会懒散一些,其中一个年轻侍卫一时尿意上涌,实在是忍不住就找一个僻静的灌木丛掀开衣摆,嘘嘘起来。 他抖了抖身子,一脸舒爽,就差吹个小曲了,恰好就看到了房顶上骨鼓起的两团黑影。他正要开口,秋无雪一个拇指大的石头飞射过来,砸在他身上,登时晕倒在地,正好砸在那块湿润的泥土上。臊臭的味道让他在昏倒的时候,都皱着鼻子。 “呃……”甘罗愣了一下,师兄的武功居然高到如此地步,让人难以望其项背。他的三脚猫功夫果然还差得远呢。 秋无雪淡定的回答:“走!”一个字尽显高手风采。 说着,他再次弹出一个小石子,侍卫们听到动静去查看。 “抱紧。”秋无雪揽着甘罗的细腰,他一说话,甘罗下意识的死死抱住他的腰。师兄勾起的嘴角转瞬即逝,带着甘罗逃之夭夭。 甘罗和秋无雪若无其事的回到了清夫人的别院,换下的夜行衣也统统拿屋内的火盆烧掉,不留下一丝痕迹。甘罗搓搓手,兴致勃勃地打开了竹简。上面清楚的写着黄文初贿赂郡守、城主的过程,他贪来的大部分钱,都用在了这上面。而且他将商贾献上的粟米假装派发了下去,实际上都累积起来,为自己的爵位做贡献。 这样拖泥带水的,恐怕要拉下马不少人,这些位置虽然现在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将来,可能会发挥巨大的作用,经过安排,嬴政也能安插些自己的亲信,打破朝堂上吕不韦一家独大的局面。 想到这里,甘罗咧开嘴笑了。他看完了竹简重新卷了起来,准备给嬴政写信。 几天之后,嬴政的回信到了,他信任甘罗,就像信任自己一样,自然将事情全权交给甘罗处理。同时随行而来还有即将走马上任的一批新的官员,填补那些空下来的位置。 随着抄家的官员越来越多,积累的粟米财宝也越来越多。粟米立即发给那些难民当口粮和春天的种子,财宝一部分卖掉换了药材,另外一部分则是运往了咸阳城,交给了嬴政。 咸阳宫内,寺人念恩不假人手,亲自端着竹简和布帛前来, “拿走拿走,寡人不看!”嬴政头上敷着冰块,有气无力地吼道,“这甘罗都在外面玩儿野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还给寡人写什么破信!” 一旁的官员见状,自觉有机会来了,他兢兢业业这么久,就是想趁着甘小丞相不在的时候,将国君的心给抢过来。他才是最忠君的好臣子。 秉着这样的想法,他一脸忧愁的上前,说道:“甘丞相虽然年幼,但是威名赫赫,聪明机智更是闻名各诸侯国,恐怕此时已经收到了不少国君邀请他为相的信函。他到底不是秦国人,心里念着的恐怕和他的王父一样吧。” 甘茂是魏国人,鬼谷说起来也可以算是在魏国境内,说实在的,甘家对秦国最有归属感的,估计就只有甘肥——甘罗的父亲一人了。这秦国出身的官员可以说是其心可诛,要是疑心重的君王,恐怕心里已经怀疑起来了。更何况现如今,嬴政正发着烧,又刚刚对甘罗的信函发了一通火。 嬴政抬起眼皮看了这人一眼,对方立刻挺直了脊梁,他最擅长揣摩君王心思了,没见这几个月来,君王经常召见他吗?! “念恩,把他拖出去,我不想在王宫内再看到他。”嬴政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哼,他自己和甘罗发脾气,使小性儿,那是他和甘罗之间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来掺和一脚!这人果然是进谗言的佞臣,他已经看透了! 嬴政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就算是攀附上了吕不韦,这人的政治生涯也已经提前结束了。 第70章 客卿 念恩应诺,传令侍卫把这个官员拖出去,而他自己则是将书信再次捧了上去,挪到了嬴政的面前,并且轻声说道:“君上,甘丞相虽然没有回来,但是他命人带了许多宝贝要呈给君上。他和君上一样,心里都念着您呢。您要是不看信,甘丞相的一番心意可就尽付流水了。” 显然念恩的话不轻不重,说到了嬴政的心坎儿里,就连因生病的头痛都缓解了不少。他板着脸咳嗽了一声,纡尊降贵地把布帛打开,一副“是念恩你再三请寡人看,寡人才赏脸”的表情。念恩配合的摆出不胜感激的模样。 嬴政看过甘罗的信,心情就多云转晴了,还好心情的说道:“你让芸娘把偏殿收拾一下,甘罗这小子快回来了,我要留他在宫内住一段时间。” “诺。”念恩点头,“奴这就去吩咐下去。” 嬴政又想到了一件事,才突然说道:“寡人听说仲父已经告诉母后寡人受寒的事情,母后现在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回咸阳?” 一向稳重的念恩卡壳了,吱吱唔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嗯?!”嬴政危险的拖长鼻音。 念恩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王太后她同样身体不适,不回来了。” 嬴政拿着药碗的手顿了顿,冷笑一声,将药一饮而尽。也罢,太后不愿意回咸阳,他也不能将人绑回来。他心知肚明,除了在邯郸城的那几年,他们母子里相依为命。如今太后的身份地位上来了,他这个儿子也就不重要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一方面太后是真的不想回来,她在外面被人捧着,随心所欲,还能和心爱的男人快活度日,哪里还愿意回到这囚笼一样的咸阳宫内,她头顶上还有两宫太后呢。 另一方面,是确实没办法了,她刚刚生下了一个男婴,实在是没有心力跑到咸阳安抚大儿子。 王太后的权力是很大的,甚至可以相当于秦国的国君,决断政事。如今在雍城,她一家独大。雍城行宫内的婢女寺人的命都握在她的手里,没人敢去和嬴政告密。她可以安心的养胎、生产、坐月子。 赵姬跪坐在摇篮旁,满脸笑容地逗弄着小婴儿柔软的脸颊。她问一旁的宫女:“嫪毐呢?他去哪里了?” “奴婢不知。”婢女说起嫪毐这个假宦官不敢有丝毫不敬,毕竟嫪毐可是太后的姘头,连孩子都有了。 说曹操,曹操到。近一段时间经常不见人影的嫪毐突然冲进了屋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求太后救命。 “太后,看在孩子的面上,咱们的情分上,救我一命吧!”嫪毐砰砰砰,磕头磕得响亮。别的婢女们见状,自觉悄悄退去,不然她们亲眼看着嫪毐如此狼狈的样子,怕是要被小心眼的嫪毐给记恨的。 屋里没了别人,嫪毐更加没脸没皮了,跪着往前行了几步,蹭在赵姬的怀中,小狗似的讨好着。 “行了行了。”赵姬看似不耐烦,是自己心里十分舒爽的推开了嫪毐,“到底有什么事?老实交代,你说了,我才能知道怎么保你。” “谢谢太后,谢谢太后!”嫪毐感激涕零,再次不住磕头。 “好了,咱们儿子都这么大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出事?”赵姬柔声安慰。 嫪毐这才放心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他对着赵姬委屈地说:“太后,我出身卑贱,没什么钱,就收了黄文初的孝敬,想着好好给您和孩子补补身子,结果,没想到被甘丞相给查出来了,连累到了我。我听说那些收了钱的都被甘丞相给砍了……” “什么卑贱?!你既然和我在一起,那就尊贵的很,别这么看清自己,你放心,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等甘罗来了,我会和他说清楚的。”赵姬满不在乎地伸出光着的脚,在嫪毐的大腿上蹭了两下。 嫪毐会意,打横抱起太后,走向了大床。 将太后伺候好了,嫪毐神清气爽的穿好衣服,出门去寻他的谋士了。 他看到了好友李斯,热情无比,好像两人就是亲兄弟一样,“李兄,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跟没头苍蝇一样,乱得团团转。” “哪里哪里,其实嫪毐兄也能想明白,我不过是趁着你心慌意乱的时候卖弄一下小聪明罢了。”李斯不着痕迹的讨好道。 嫪毐如今被人捧习惯了,难免自高自大起来,听了李斯的话也没有反驳,反而感慨道:“幸好,太后对我情真意切,有了这道保命符,我也就心安了。还是你说得对,我的一切都是太后给的,只要伺候好了她,高位厚禄还不是随之而来。如今我忙于筹建势力,反而是舍本逐末了。” 李斯拱手说道:“嫪毐兄英明。” “我可比不上李兄,君上采纳了你的计谋,派遣谋士持着金玉前往关东六国游说,离间各国君臣,现在已经是君王信任的客卿了。”嫪毐亲热地揽着李斯的肩膀,“要不是怕耽误你的前程,我可一定要留你在雍城帮我。之前你提议太后开仓赈济,让太后的声望大涨,许多门客已经来投奔我了。”若不是开仓失了许多钱财,嫪毐也不至于心疼的大肆敛财。 李斯淡然一笑,其中颇有些自得意满。他通过嫪毐之事取得了吕不韦的赏识,之后又经过吕不韦的引荐,亲自面见了秦王。他还有些诧异,原来当初在诸子集会上的吕不韦的儿子就是秦王假扮的,不免有些后悔,没有和他好好交往,反而将机会白白让给了甘罗。 好在他心理素质极好,立刻调整心态,先是挑明了君上“灭诸侯、成帝业”的野心,然后献上自己一统六国的计策,从长史变成了客卿,已经算是开展了宏图伟业的第一步。 客卿的职位可以说是相当于副丞相,在他的头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压着了。李斯野心勃勃,渴望着建功立业,只是想到了简在帝心的甘罗和手握重权的吕不韦,他心底一片阴霾,有着两个人在,他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这点他可以确定。 不过,他就是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指望着嫪毐这样的小人过活。太后如今重权在握又如何?大秦真正的君王只有嬴政,等到嬴政加冠亲政之后,甭管是吕不韦还是太后,全都难以抵抗。 他朝着天边拱手道:“君上如今年幼,正是需要人辅佐的时候,斯虽不才,但也愿意效犬马之劳。” “哈哈,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君上也会明白的,要我说来,那甘罗小屁孩不就说了几句话,得了点儿城邑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一下子成了丞相。哪里比得上李兄的才干与稳重。”越说嫪毐越是替李斯愤愤不平。他和李斯都是起于微末,如今他讨得了太后的欢心,就想让同样出身的李斯也取信于秦王,这样他们俩合作,岂不是比吕不韦还要厉害?! 李斯忧心忡忡地对着嫪毐说道:“嫪毐兄,光是凭甘相和君上年少是就有的情谊,就是我等拍马也赶不上的。我倒也罢了,只要在君上身边有个位置,能出谋划策,也就满足了,可是嫪毐兄……”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嫪毐急切地追问。 李斯无奈地摇头,“虽然有太后在你背后撑腰,但是甘罗这人固执的很,若是不肯低头,那他背后的君上出手,就算是太后恐怕也保不了你。” 嫪毐大惊失色,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太后是国君的母亲,依着孝道……” “孝道算什么?你可知道郑庄公当初还扬言与帮助弟弟造反的母亲黄泉之下也不相见,后来也只是做个面子罢了。君上和甘罗的交情,能做到什么程度……嫪毐兄你好好想想吧。”李斯看着嫪毐,叹了口气。 “这,这……”嫪毐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什么计策来,最后,他凭借自己的本能,还是选择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法子,“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先甘罗一步,除掉他,将证据销毁。” “我可什么都没听到。”李斯赞许地说道。 嫪毐被李斯几句话就劝得对甘罗起了杀心,新仇旧恨一起算来,只想着务必要一举成功,不着痕迹的除掉甘罗这个心腹大患。 他见李斯不愿意掺和这件事情,当即告辞,匆匆离开了。 只是还没等他安排好人手,太后就已经先出手了。 甘罗将账本上的人都给处理掉后,只留下了最后一个人,那就是嫪毐。他知道,嫪毐是太后的心腹,为了不让嬴政和太后母子起了龃龉,他想着自己先去雍城解决这件事情。 没想到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太后的人马,邀请他前往雍城做客。甘罗自然欣然应允。他不用查案,已经恢复了丞相的排场,车马相伴,前呼后应,光明正大的进了雍城。 雍城是太后的封地,与别的地方确实不一样,看起来并没有怎么受蝗灾的影响,而且路上行走的人们一个个精神饱满,比甘罗的状态还要好。 第71章 对峙 甘罗坐在马车上,掀开了窗帘子,高兴的和大牛说道:“大牛,看了这么多面黄肌瘦的灾民,如今能看到雍城百姓活得如此富足,我真的很开心。” 大牛不愿意回家种一辈子的田,就死命地跟在甘罗身边,成了小丞相座下第一大黑牛。他一边赶着车,一边憨厚地说道:“郎君你是个好官,看到我们过的好,你才这么高兴。” 甘罗不好意思了,他脸红红地回到:“我还差得远呢,没有大牛你说的这么好。” 大牛爽朗一笑,也不再提这件事情,他们丞相还真是可爱,办事时干脆利落,成熟可靠,到了平日里又是活泼的邻家阿弟,让人忍不住亲近逗弄。不然当初离开时清夫人那里,对方也不会如此依依不舍了。 “对了,丞相爷,你最后是怎么哄好清夫人的啊?我看她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大牛知道甘罗害羞,就转移了话题,他也确实好奇甘罗是怎么劝慰清夫人这个女强人的,那女人精明得很,可不好糊弄。 甘罗随口道:“很简单啊,清夫人想要成为秦国第一富商,把生意做大,最好的办法实际上是和君上合作。而君上剑指六国,需要一大笔军费,就可以寻求清夫人的支持,能减轻不少负担呢。我就干脆说让清夫人等君上亲政之后,来咸阳找我,我亲自把她引荐给君上。” 大牛听不太明白,不过他能感觉到甘罗貌似不经意间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特别的厉害。他跟着这么厉害的丞相,真是祖宗保佑啊! 他一高兴起来,就忍不住唱起了《诗经》里的歌,声音悠远绵长,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充满喜悦之情。甘罗还是第一次听普通平民唱诗,只觉得这腔调淳朴自然,别有一番风味。 “吵!”秋无雪轻喝一声,大牛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嘎嘎不起来了,老实的驾车。 秋无雪冷哼一声,他才没有嫉妒对方能和师弟说个热火朝天呢。 在众人的护卫下,甘罗进了雍城太后行宫。在宫门口的时候,侍卫们身上的武器都被收缴了去。然而进宫之后,他也没有立刻被太后召见,而是被发配了一个偏僻的宫室呆着,不得随意走动,其他事情等太后有了时间再和他交流。 甘罗可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冷遇,他在咸阳宫都是和家中一般来去自由的。好在他也不着急,怡然自得地呆着。大牛将东西摆好,他去隔间洗了个热水澡。 总算能舒舒服服地洗个干净,甘罗穿着褐色的中衣就走了出来。 “李斯?你怎么在这里?”甘罗诧异地看着跪坐在长席之上李斯。 李斯同样也在观察甘罗,此时的甘罗刚洗完澡,肌肤吸足了水分,整个人都白嫩到了极致,一双杏眼娇憨可爱,水雾蒙蒙的,多了几分惑人之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君王使用手下,也是喜欢皮相好的,论外表,李斯自愧不如。 “我恰好来雍城办事,知道师祖来这里,临行之前,自然要拜访一番,不然被夫子知道,又要用拐杖敲我的脑袋了。”李斯笑着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屋内的婢女识趣地用帕子绞干甘罗的头发,并不打扰两人的谈话。 甘罗为难地对李斯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沐浴过,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 “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这就告辞,不打扰了。”李斯说了没两句话,就起身离开,临走之前,他特地问了一句,“我这就要动身回咸阳,师祖可有什么话要斯带给君上?” “啊,不必了,我基本上每旬都会和君上通信,没什么要你带的,李斯,路上注意安全。”甘罗直白地拒绝了李斯的提议,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让李斯心中的恶意不断上涌。 李斯知道甘罗与嬴政交好,却没想到能好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外出,依然和君上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让那些等着上位的臣子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一定要怂恿嫪毐除掉甘罗,他才能安心地继续往上爬。 默默做下了决定,在嫪毐那里添了把柴火,李斯才施施然地离开了雍城。若是甘罗出事的时候,他也在雍城,难保不会被君上迁怒,他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甘罗平日里写写字,练练朱砂画,一边思考还有没有别的颜色的颜料可以像朱砂这样使用,也不觉得寂寞。 最终,他的耐心胜过了王太后。赵姬先召见了他。 数月不见,甘罗只觉得对方丰腴了不少,看来在雍城养尊处优的生活确实舒坦。 “小臣见过太后。”甘罗身子微弯,拱手道。 太后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等着,想着给甘罗一个下马威。甘罗忍不住想笑,这手段也确实太简单了,他就这么保持一个姿势,累也就累点儿而已。 眼见着敲打过甘罗了,赵姬才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我手下有一寺人,名叫嫪毐,是我极为宠信的心腹,想必甘丞相听说过此人。”赵姬扬声叫躲在屏风的嫪毐出来,“如今老妇在场,你们俩之前的误会,就要嫪毐给你赔礼,道个歉,便作罢吧。” 嫪毐就要叩首认错,却被甘罗躲了过去。 甘罗认真说道:“这寺人真真大胆,竟然敢欺瞒太后。他与我之间岂是简简单单的个人恩怨?若是这样倒也可以如太后所言罢了,甘小子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但是嫪毐所做之事,是毒害先皇所庇佑的一方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 “奴婢绝对没有胆子敢欺瞒太后啊!奴婢冤枉!”嫪毐捏着嗓子大声喊冤,眼中盈满了泪水,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至少赵姬太后看到就心软的一塌糊涂,也不去问嫪毐究竟做了什么,就一副袒护到底的态度。 甘罗诚恳地说道:“臣听闻太后为了替先皇祈福,替大秦祈福,才从咸阳来到了雍城。如今遇到了破坏社稷的人,太后怎么能容忍?”可是这小孩子完全不知道女人痴情起来让人可怕,一朝翻脸起来会更可怕。先皇在赵姬眼中,就是负心汉,冷心人。哪里有嫪毐真心诚意? “看来你是要和老妇做对到底了?如今老妇偏要护着这嫪毐,你当如何?!”赵姬一朝翻身作主,强横惯了,被甘罗几次推辞,也动了肝火,要不是这甘罗是秦国的上卿,不能随意侮辱,她一定要把人拖出去打板子。 “不是甘罗不同意,是先皇不能同意。” “你!”赵姬气急,不过被嫪毐握住了衣摆。 “太后,不要因为奴婢动气,奴婢不值得。”嫪毐跪在地上,悲伤不已。 赵姬注意到嫪毐的眼色,像是被戳破的皮球,摆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回去后好好想想。” 第72章 病重 甘罗听出了太后口中压抑的怒气,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毕竟太后是君上的亲生母亲,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甘罗也不是迂腐之人,并非非要嫪毐偿命或者去修郑国渠。只是太后的意思是将嫪毐无罪释放,这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还不赶紧下去!老妇的命令难道就不管用了吗?!”赵姬对着甘罗冷哼一声,托着嫪毐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说实话,她很想直接让甘罗滚,可是现在她还没有被权势迷花了眼,知道自己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轻易侮辱一国丞相。 甘罗无奈,只能拱手告辞。他想着等太后气消了一些,他再来求见,好好和太后辩解一番,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最后总能让嫪毐伏法的。想到这里,小甘罗郁闷的心情又重新欢快起来,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嫪毐苦着一张苦瓜脸,拖着声音说到:“太后,你可是刚生过孩子,千万别动气,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嫪毐我人卑命贱,能被太后这样护着,小的,小的就是立即去死,也值了。” “胡闹,我和甘丞相作对,还不是为了你!行了,你安心吧,我是不会把你交出去的,我倒要看看,王儿是要我,还是要那个黄口小儿甘罗。”赵姬可没忘记当初他的丈夫独自逃离赵国,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要不是她护着嬴政,嬴政早就被愤怒的赵王给处死了。 可以说,她给了嬴政两条命! 嫪毐哽咽着猛地点头,在太后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就像李斯所说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一定要除掉甘罗这个祸患! “哼,黄文初虽然死了,但是黄家人可还活着呢。”嫪毐阴狠地冷哼一声,悄悄地前去寻找黄文初的家人,幸好当初他听了李斯的话,好好的安顿了黄家人,如今可不是就派上了用场? “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下辈子就算是当牛做马,小女子也一定报答大人。”从嫪毐口中听到了有关甘罗的消息,黄家大娘子满头满脑就只剩下一个思想,那就是报仇! “你也是可怜人,我人微言轻的,只能帮你传个消息。”嫪毐说道。 “我能进雍城行宫里吗?不管是端茶送水,还是缝缝补补,我都能做到!”黄家大娘子急切地往前迈了一步,抓住了嫪毐的手。 嫪毐愣了一下,倒也没有想着占便宜,毕竟他现在身家性命全在太后身上,没必要为了一时的欢愉而冒风险,更何况他家的太后精力强盛,他都快被榨干了。 因而嫪毐一副好心阿叔的样子,替黄娘子出谋划策。 甘罗丝毫不知道自己处于极危险的情况,每天依然悠闲地吃饭睡觉练习绘画技术。直到再次接到了嬴政的催促信件,他不由得莞尔一笑,觉得阿兄真的比自己还像是个小孩子。 “丞相,奴婢把饭给您送过来了。”一名新来的宫女款款而来,手里端着的,是太后宫中准备的饭食。不过因为最近甘罗得罪了太后,他的伙食档次被刻意降低了,每天清汤寡水的,几乎要把甘罗当成兔子喂。 见甘罗一直看着她,新来的婢女自我介绍道:“奴婢黄莺,之前的粟和生病被挪出去了,这几天我来侍奉您。” “哦,这样啊,你把食物放这儿吧,我等会儿就吃。”甘罗随意地点点头,他先要把回信写好了,不安抚好咸阳城里的那位,他可难以安生了。 “诺。”黄莺行礼之后不曾离开,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免得甘罗有吩咐的时候找不到人。 两人交谈之间,黄莺透露了如今父母双亡,唯一的弟弟也熬不过去病死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为了谋条活路就到了雍城行宫里当宫女。 甘罗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这个地方,不过听到了这样不幸的消息,他只能说:“呃,抱歉。” “是奴婢失言了,耽误了您的时间。”黄莺福身告罪。甘罗自然连连摆手,而且平常黄莺有什么服侍不周到的地方,也一笑而过。他本身就不是计较之人,对待黄莺,更是多了几分同情。 结果几天之后,甘罗就浑身发冷,裹着被子成蚕茧的模样,还浑身打颤,动的嘴唇都发紫了。甘罗沙哑着嗓子,虚弱地喊人。 秋无雪听到声响,就立刻赶了过来,他将蹲在床边,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师弟?”秋无雪轻声叫着,同时把手放在甘罗的额头上,登时他就被吓了一跳,那额头滚烫的都快要把肉都烧熟了。 闭着眼的甘罗感受到感受到额头的冰凉,舒服的蹭了蹭,身上却一个劲儿的打摆子。 秋无雪无言,只是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看着黄莺,仿佛是在看死人一样。别说是他了,就连一向憨厚的大牛看到小丞相变成这个样子,都忍不住责怪黄莺。 黄莺心头一凛,当即跪下请罪:“是奴婢照顾不周,请秋侍卫责罚。”然而她心里却畅意的很,她心中默默念道:“弟弟,父亲,莺娘帮你们报仇了。” 说实话,原本自己的父亲被甘罗抓走之后,黄莺虽然心中凄苦,她不敢怨恨国君,就只能埋怨甘罗打破了她幸福宁静的生活。但是还有母亲和弟弟在,她必须振作。 然而随着母亲的逃跑改嫁,弟弟的病死,黄莺的埋怨彻底转变成了满腔恨意,只想着自己活不好了,也要拉着甘罗当垫背的,反正她无牵无挂,一无所有。她弟弟经受的病痛,她也要让甘罗承受! “滚去一边跪着!”秋无雪冷酷地说到。他难得说这么长一句话,让一直都是以大家闺秀身份生活的黄莺十分难堪。即使父亲获罪,当了奴婢,可黄莺依然放不下那份自傲。 她脸色不由自主地难看起来,甚至于垂着头都重新抬起。 好在很快,疾医到了。大牛嫌弃老迈龙钟的疾医走得太慢,直接把人给扛回来的。太后宫中有四名医生,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这疾医就是负责内科的诊治。 疾医翻开甘罗的眼皮看了看,有检查了他的舌苔,最后才诊脉。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让人不由得信服。 秋无雪还未开口询问,黄莺就已经率先开口道:“都是奴婢伺候不周,没有即时给丞相掖好被子。需要怎么照顾丞相,还请疾医不吝赐教。” “哦,原来是这样啊。”疾医不赞同地笑了笑,心里对这小丞相也看清了几分,不过就是个半夜还踢被子的小毛孩罢了。 他捋着胡须,慢吞吞地开好了药方,正是一些治疗风寒的药材。然后说道:“这些药要一天两次服用,小火慢熬,四碗水煎成一碗。” “我随着你去抓药,我来给丞相煎药!”大牛抢走了药方,背着疾医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秋无雪就坐在甘罗的床边,亲手照顾师弟,用湿热的帕子敷在甘罗的额头上,黄莺在一旁转着也插不上手。甘罗一开始是冻得瑟瑟发抖,到了后来反而热得将被子踢开,甚至开始撕扯起自己的中衣来。 “师弟,师弟!”秋无雪抓住甘罗乱动的手,试图唤醒甘罗的意识。 好一会儿,甘罗才艰难地抬起眼皮,辨认了许久,才咧开嘴说道:“是师兄啊。” “你受凉了,不能蹬被子。”秋无雪重新把甘罗裹成蚕茧。 “师兄,难得看到你脸上有表情。”甘罗无声地笑了,不过非常乖巧地没有挣扎。 “下回再把自己弄病了,我就打你。”秋无雪作势在甘罗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然后把大牛煎好的药端过来,要亲手喂甘罗喝下去。就算是用灌的,也要让甘罗全部喝完。 他也不是照顾人的料,洒出了不少,黄莺终于找到了机会,蹭上前去,说道:“不如让奴婢来喂丞相吧。” 秋无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硬生生地把她给逼退了。黄莺讪讪的站在一旁,却再也不敢去触怒对方。 甘罗喝完了药,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而秋无雪,就抱着剑,在房间里扎根了,黄莺每次出现在这里,都要接受对方宛如实质的视线冰剑。秋无雪为人冷情,却又极重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他才日夜不离地护着甘罗,就算是黄莺想再疏忽一次,都没有机会。 甘罗已经喝了五天天的药,却依然没有任何好转。身上的温度也是时高时低。 秋无雪狂放冷气,好在他还知道这个时候反而不能得罪疾医,免得对方不用心治疗甘罗。 疾医擦擦脸上的汗水,反复看诊却也找不到甘罗未曾好转的原因。他战战兢兢地对秋无雪交代:“丞相得了风寒,因为年少,寒毒入体,本就不易祛除,不如换个方子试试,也许能有好转,只是秋侍卫莫要抱太大希望。” 他现在可不敢说让秋无雪准备棺椁吧,总觉得这样的话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秋无雪脸色更难看了,什么叫做试试?!但是他自己也没有别的法子,据说这个疾医是雍城医术最好的了,他找别的人恐怕还不如这个疾医。 “师兄。”甘罗虚弱地叫了一声。 秋无雪应了,甘罗这才说道:“我想要回咸阳。” “丞相,这山长路远的,您的身子可经不起颠簸啊。”黄莺急急忙忙地劝说道,用眼神示意疾医,希望对方也劝劝甘罗。 可是疾医并没有如黄莺所想的那样好言相劝。如今会医术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为权贵服务,因而疾医听到甘罗的说法,还以为对方是不相信自己,所以才要拖着病体,非要回咸阳就医。疾医一下子火了,甩袖怒斥道:“我治不好的病,就算是咸阳城内的御医也不可能治好。若是半路上病情加重,可莫要找我的麻烦。” 甘罗咳嗽了两声,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是想着,就算是去了黄泉,也要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他眼眶红了一圈,原本还是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如今已经瘦了一圈。 “师弟!莫要胡言!”秋无雪打断了甘罗的话,可是他心知肚明,甘罗这次,怕是真的要不好了。 原本还火气很足的疾医彻底哑了炮,张张嘴半晌还是说不出话来。他不是神明,想救谁就能救。 第73章 扁鹊 嬴政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又重新经历了自己的一生。年幼时,在赵姬母族的庇护下,虽然活了下来,但是经常被母族的表兄弟们欺辱。小心眼的嬴政一笔一笔都记了下来。 之后父王继位,他回到秦国成了太子,终于享受到了父爱,可是二弟小屁孩成日里和他作对,小心眼的嬴政又一笔一笔记了下来。安逸的日子只有短短几年而已,父王去世,他以十三岁稚龄成为秦王。 嬴政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让他执着追求、不肯放弃的存在。直到梦里面的甘罗由吕不韦引荐给他,他才明悟,甘罗,是他的甘罗,他能信任到以生死相托的阿弟! 甘罗可以说尽得纵横之道,纯粹凭着辩才就为秦国夺得了十一座城邑。梦里面,嬴政龙心大悦,将甘茂的宅子田地都赏赐给了甘罗,还封他为上卿,地位等同丞相。 嬴政很高兴,觉得梦里面的他一样有眼光。 可是,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梦里面,甘罗名扬天下之后,很快就染病而亡,少年早夭,让人感叹一声天妒英才。 嬴政甚至连甘罗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只能跟着梦中的自己,不受控制,什么都不能做。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之后发生的事情宛如走马观花,他的心思都系在了夭折的甘罗身上。 他也知道,没有成年就已经夭折的孩童,甚至连祖坟都不能进去,只能随便拿上一只大坛子装着埋在自己后院中。嬴政只要想想甘罗最终只能有这样的下场,就心里发凉,一揪一揪的疼。 就算是看着梦中的嬴政最终实现了自己的宏图大志,成为一统天下的帝王,嬴政依然难以忘怀。 梦,终于结束了。按照往常的习惯,嬴政睁开了眼睛,泪水从眼角处滑落,鼻子也酸涩起来。十五岁的少年国君,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心跳极快,慌张不已。梦里旁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唯有甘罗早夭这件事在他的脑海中反复飘荡。 “来人!来人!寡人要出宫。”嬴政扬声道,念恩立刻安排下去。 “君上,可要先用些吃食?”念恩一心为主,自然担心嬴政的饮食。 嬴政挥手拒绝,他现在哪里有闲心吃东西:“你亲自去告知昌平君,让他亲自去把甘罗以最快的速度接回来。”甘罗已经在雍城呆的足够久了,不把人拴在身边,他实在是无法安心。 “诺。”念恩心中一凛,立马明白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是君上极为信任的寺人,而昌平君是君上倚重的年轻一辈的臣子,让他们两个做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年纪大了的念恩也不端着架子了,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宫,赶去昌平君的府上。 嬴政换好了衣服,也急匆匆地出了宫,他不是不想去雍城,而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只有他才能做到。他坐着马车,在侍卫的随扈下,直直赶到了一处小宅院。 嬴政下了马车,亲自走到了院子中。那院子里只有一位中年男子带着一名少年在碾磨药材。 “秦先生,政特地前来拜访。不请自来,还望先生见谅。”嬴政弯腰抬手,姿态放得很低,面上并没有丝毫不甘愿。 “秦愈愧不敢当,既然君上来了,就把手伸出来吧。”秦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冲着嬴政说道。 “政此番前来,并非因为身患病症,而是希望秦先生能留在咸阳宫内,领御医一职。”嬴政原本并不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但是昨晚的梦让他无法忽视,迫不及待地希望秦愈这样医术卓绝的的名医能永远留在咸阳宫内。 “御医?那是什么?”秦愈并没有一口拒绝,他对于御医这样的新称呼很好奇,直接问了出来。 “寡人准备改变一下现有的制度,太常之下增设太医令,为百官治病,而少府之下则增设御医,只听寡人的号令。”原本的医官制度太过简陋,就算是一国之君身边也只有食医、疾医、疡医,而普通的平民,就算是生病了,也得不到医治,因为民间几户不存在会看病的人。嬴政想要改变这种状况。 嬴政今天如此谦逊,也是因为这秦先生,是有来头之人。当年名扬七国的神医秦缓,就是秦愈的先祖。以前巫医不分家,若是有人生病了,通常都是请大巫来请神驱鬼。而秦缓此人却另辟蹊径,奠定了中医学切脉诊脉的方法,并且撰写了《难经》《内经》两本医书。 他辗转各地行医,积累经验。在邯郸,听闻当地人尊敬妇女,他就专为妇女治病,后又到了东周,周人敬重老人,他就专为老人治疗耳目不清,四肢痹痛。最后到了咸阳,秦人最爱孩童,他又转而研究小儿病痛。正是因为他在这些大城邑的游走,打破了巫术一统天下的藩篱,医也从巫的范畴里逐渐脱离出来。 因为他医术通神,人们用上古神医“扁鹊”的名号称呼他。 而这秦愈,据说是继承扁鹊秦缓医术最多之人,各种病症均有研究。嬴政只是想着有备无患,若是以后甘罗真的如梦中一般,身患重病,那这秦愈就是嬴政最后的希望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甘罗现在就已经生命垂危了。 秦愈一听到“御医”必须要听从国君号令,他就不乐意了,医者仁心,他更愿意让饱受苦难的平民得到救治,而不是被困在王宫之内,等待国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能患的病症。更何况,秦王宫里原本的太医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当初他的先祖扁鹊可就是被秦武王身边嫉贤妒能的太医给刺杀而死。 思及此,秦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恕草民不能从命……” 嬴政握住秦愈拱起的手,认真地说道:“寡人知晓,你和你的先祖都是医者仁心,想要医治万民而不是侍奉君王。先生不妨先听听寡人给出的条件,再做决定也不迟。” “草民并不爱慕钱财高位,国君还是费心了。”秦愈面容更加整肃,他很不高兴嬴政竟然如此看低他,简单的高官厚禄就能买他秦愈的一身医术吗?简直是做梦! 嬴政看着秦愈“高洁傲岸”的样子,顿时有些头疼:“你听寡人说完!” 少年国君的强大气场终于把秦愈给压制住了,一直在秦愈身边的小少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显然是很佩服。 “光是凭先生一人,就算是累死累活,也不过能救活几千人。你可承认?”嬴政双手背在身后,慢吞吞地说道。 秦愈面色不好,却也只能承认。 “四海之民何止百万,能得到救治的,不过是最小的那一撮。”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秦愈虽然学医学的有点迂,但是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嬴政话里有未尽之意,他有种直觉,这位小秦王,不是一般人。 “先生若能留在咸阳,平日里便可以教授弟子医术之道,不求个个都能成为像是扁鹊那样的神医,最起码普通的病痛都能治疗缓解。寡人负责提供授业地方和膳食,这样的话,你就能教授一批又一批的弟子。这些人学成之后,便前往举国各地,一方面治病救人,一方面传播医术。先生,你看这样如何?” 岂止是如何?简直就是太好了!秦愈内心激动不已,咧开嘴大笑,最后干脆手舞足蹈起来。 嬴政见状,稍稍安定,想道:“这人倒是单纯得很。”他也并非是无的放矢,虽然前期投入高,但是最终平民们花钱治病,里面的盈利就可以支持它持续进行下去。 有了嬴政的保证,秦愈也不拿乔了,当即包袱款款,跟着嬴政走了。 而他身边的小少年则是崇拜的看着嬴政,软糯地说道:“阿兄好厉害,父亲原本还说绝对不替王室看病了呢。你一说就把他给劝服了。” 秦愈想到自己食言而肥有些尴尬,拍了儿子脑袋一下斥责道:“臭小子,对着秦王没大没小的,你要叫君上。”然后和嬴政道歉:“君上,臣家的小保年纪还小,不懂事之处还望您见谅。” 秦保捂着脑袋,鼓着包子脸看向嬴政,眼底闪烁着期待。 可惜嬴政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就继续和秦愈说话了:“先生不必介怀,君子之道有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你留在咸阳宫,行的就是君子的仁义之道,重于一言之改。” 听秦保叫他阿兄,他就想到了千里之外的甘罗。嬴政勾起嘴角,期待着和甘罗再次相见的时候。不管如何,他一定不会让甘罗蜷缩在冰冷的大坛子里,死后都得不到祭拜。 吕不韦掌握着朝政,所以太医令想要成为正式的官职,还需要筹划一段时间。不过秦愈这个御医,立即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同时,诏令也颁布了下去,搜罗有心学医的子弟,一同交给秦愈负责。尉僚听闻此事,觉得有福于万民,经常去秦愈那里探讨医术,有时也会给那些学生上课。若是针灸诊脉之类的,尉僚比不上秦愈,但要是养身延寿之术,鬼谷一脉可谓见解独到,鬼谷传人几乎都是长寿之人。 而另外一面,甘罗已经下定决心回家,黄莺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就只能劝说秋无雪。 “丞相身体虚弱,真的是不能折腾的。”黄莺满脸担忧的说道。她要亲眼看着甘罗死才能解恨,怎么可能就这么随便放弃? 然而能帮腔的疾医都已经妥协了:“丞相心愿未了,还是满足他最后的愿望吧。”疾医的话几乎给甘罗下了死亡判决书。 秋无雪盛怒之下,一剑就将实木架子劈成了两半,剑气充满寒意。疾医和黄莺一齐抖了抖,不吭声了,生怕下一个被砍的就是他们。 “大牛,备马!”秋无雪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一寸寸扫过,收起剑。拿被子将甘罗包裹起来,缠在身上,翻身跃上马背,又冲着大牛点点头,将甘罗的脸都遮的严严实实,只留一条呼气的缝隙,驰骋而去。 大牛的裤子还是没有裤裆的那种,若是和秋无雪一样快马回都城,只会把大腿磨得血肉模糊,最后还会拖累行程,所以他没有傻傻地非要跟着。 倒是嬴政派来保护甘罗的侍卫们,惶恐地追了上去。他们这次失职,还不知会面临什么惩处。 第74章 秦愈 冬天已经彻底来临,肆虐的蝗灾在寒冷天气和人力的双重作用下,解决了。只是这份冬天的喜悦并没有传递到秋无雪的身上,他只觉得寒风如刀,刺骨逼人。甘罗被他牢牢的抱在怀中,他的双腿已经被压得麻木。就算是穿着带裤裆的裤子。因为此行快马加鞭,大腿根还是磨得血肉模糊。 结果行到半路的时候,与同样抄近道的昌平君等人狭路相逢。 “秋侍卫?”昌平君与嬴政也算是相交多年,对于秋无雪这个甘罗的神秘师兄,他也是略知一二。如今,看到对方难掩疲倦,神色哀伤,再也不复以往面瘫的模样,他简直是大吃一惊。 秋无雪理也不理他,快马直接掠过对方,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 “……”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这秋侍卫也太目中无人了吧。而且秋无雪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一大团。一时间,昌平君的心头闪过各种想法。 直到又过了许久之间,甘罗的其他护卫才出现在昌平君的视野。秋无雪敢对昌平君视而不见,这些人可不敢。毕竟昌平君可是奉王命前来的。 昌平君这次不是大吃一惊了,简直就是大惊失色,他满脸怪异的问道:“你们这是,都被游侠儿给阉……了?” 侍卫们无奈苦笑,他们并不如秋无雪那般擅长骑马,受的伤更重,鲜血顺着马背直流而下。也难怪昌平君熊子归会怀疑他们集体被咔嚓了。 侍卫统领艰难的下马回禀:“昌平君,甘丞相就在秋侍卫的马上,他,是臣下失职。丞相身染重疾,病入膏肓。” “什么?!”昌平君面色铁青,君上给他下的诏令带回甘罗,若是甘罗奄奄一息,那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嬴政并不是个好脾气的。 “我们快些追赶上去,立即回咸阳!”昌平君当机立断,立刻下令,不过他并没有像那些侍卫一样勉强骑马,他还是驾驶着自己的战车,速度反而快上不少。但是他们耽误的这么些功夫,就已经看不到秋无雪的身影了。 秋无雪一路疾驰,到了咸阳之后,却无法在道路上纵马,咸阳人口繁盛,他只能降下了速度。 而他怀里的甘罗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冷汗淋漓的问道:“师兄,已经到了吗?” “嗯。”秋无雪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翻身下马,背着甘罗加快步伐。 他知道甘罗想要见父母亲人,所以直接去了丞相府。丞相府大门敞着,门口处的守门人认识秋无雪,丝毫不敢阻拦。秋无雪就这样直直闯了进去。 也是巧合,甘罗的几位亲人居然都在这里。包括已经出嫁的玉儿。 玉儿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已经怀孕数月,因着最近头昏恶心,深知预防调养重要性的玉儿就干脆来丞相府让师叔给诊治一番。 尉僚也是看着玉儿长大的,把对方当女儿似的疼爱。为了慎重,尉僚特地约了好友一同为玉儿诊脉,两人彼此探讨,要把玉儿给身子给调养好,生出来的孩子才足够健壮,不然婴儿夭折的几率实在是太高了。 “你小子行啊!”嬴政锤了锤蒙武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这才刚回来没多久,就要有儿子了。” 蒙武呵呵傻笑,但是看着玉儿的神情里充满了温柔。两人成亲之后,都在用心的经营彼此的新关系。蒙武经常征战在外,玉儿能十分坚强的守住他们的小家,不以泪洗面。而蒙武也坚守住了当初的诺言,不管在外多久,从来没有去军妓营里纾解一下。小夫妻俩互相体谅,恩恩爱爱的样子让嬴政都感慨万分。 甘赵氏心疼女儿,将自己曾经怀孕的经验都一一传授。玉儿都笑着摸着自己的肚皮说道:“有了母亲的秘诀,我这宝宝一定和他的舅舅一样,聪敏伶俐。” 说起来甘罗,大家伙都是一片沉默,甘赵氏和玉儿的眼眶都红了。 “寡人已经派人去寻甘罗回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嬴政得意洋洋地宣布。 正说着,秋无雪闯了进来,身形瘦削的秋无雪站在众人的面前,大家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聚集到了他怀里抱着的大包袱上。 “师父!快救救师弟!”秋无雪满脸沧桑,胡子拉碴,嘴唇干裂缺失水分,那憔悴的模样吓得众人心里咯噔一下。挺着大肚子的玉儿身子摇晃了一下,幸好被蒙武给扶住了。 然而谁的动作都没有嬴政的快,他大步上前,心脏都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嗡嗡声。 嬴政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捶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才找回了直觉,掀开了盖着甘罗脸的被脚。 “阿罗……”他轻轻的叫了一声,仿佛声音稍大一些,就会将对方给吹走。甘罗没有回应,双目紧闭,脸上浮肿的都已经辨认不出当初俊秀可爱的模样。 若是放在别人的身上,只怕嬴政现在已经被恶心的不忍直视。但是放在了甘罗身上,他只剩下了心疼,还有懊悔。自己明明是天命之人,真龙转世,就算是做梦,也是有缘由的,他怎么就不够重视。 如果玉儿能听到嬴政心里的声音的话,一定会为他的“自信”送上一串无语的省略号。 嬴政下意识的伸手触碰甘罗的脸蛋,那里他最喜欢的软肉都已经消失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却被一声喊叫给打断了:“君上住手!” 御医秦愈的话让嬴政锈掉的脑袋重新运转起来,他激动地说道:“寡人不碰,秦愈你快来治好甘罗,只要能治好他,寡人一定好好赏赐你。” 秦愈心里酸溜溜的想着:“求人的时候还是恭恭敬敬的‘先生’,如今到手了,就变成了‘秦愈’了。”好在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甜头,并没有太过在意嬴政称呼的变化。 他皱着眉头,让秋无雪将甘罗放在长席之上,他从被子里将甘罗的手拽了出来,摆摆手说道:“你们别围在这里,都离远些。” 有了足够的空间,他才闭着眼睛诊脉,仔细分辨脉搏里轻忽的跳动。 “之前医治甘丞相的人怎么说?”秦愈面容严肃的问秋无雪。 秋无雪捏着鼻梁,疲惫地说道:“疾医说是风寒之症。”接着,他将疾医开的方子给背了出来。他背得越多,秦愈的脸色越发难看。 “简直是胡闹,庸医!甘丞相哪里是风寒?分明是染了瘟疫。他开的药方药不对症,不仅没有缓解病情,反而让那邪毒积聚在体内发不出来……”秦愈遥对着疾医喷口水,一边利索的吩咐下去,“现在需要找一个离群索居的地方将甘丞相隔离起来,我再以针灸之术,引出他体内的邪气。” 尉僚诊查着另一条手腕,神色越来越凝重,显然,他听懂了秦愈话里隐藏着的担忧,能否治好甘罗,恐怕只有五五之数。他此刻格外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精专医学,若是能像第一人鬼谷子一样,此刻就不会如此束手无策了吧。 甘赵氏抹着眼泪,若不是强撑着,她恐怕就已经昏倒了。她哀求道:“求先生一定要救救小儿,若是罗儿有了什么差错,我也活不下去了。我跟着您一起去照顾罗儿,我都听你的吩咐。”甘赵氏最怕的就是甘罗身患瘟疫,很有可能为了防止在咸阳城内蔓延,直接被烧成灰烬。 她恐惧地瞥了一眼嬴政,生怕对方不顾朋友情谊,让甘罗自生自灭。 “你要是被传染了怎么办?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我去照顾罗儿。放心,我们爷俩都会好好的。”甘肥平日里嘻嘻笑笑的,做个生意也顶多就是不亏本算了,如今遇到了儿子的事情,反而有了担当。 就连挺着大肚子的玉儿都说道:“我知道怎么防疫,消毒,我跟着先生一起去吧。”她看蒙武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劝说道:“阿武,只要做好防护措施,瘟疫是不会传染的。” “可是你还怀着孕,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念着独立的孩子。”蒙武不像是在场的这些人那样可以为了甘罗舍生忘死,他更重视玉儿,因而他坚定地说,“最近无战事,我替你去照顾甘罗,你告诉我要如何做就好。” 不过这几人再怎么想和儿子同生共死,都没有机会了,嬴政冷硬地下了诏令:“甘罗我要带走,秦愈和尉僚随行,玉儿你将你所知道的东西都写下来,交给尉僚,之后的我来安排。”嬴政知道在大家都慌乱的时候,他一定要镇定下来,才能为甘罗找到一线生机。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连寡人的自称都忘记了。 “我这么久都没有被传染,我也可以照顾师弟。”秋无雪说道。 “先把你的腿伤至少再说吧。”嬴政讥讽的回道。 第75章 起居 嬴政有些时候胸襟是非常广阔的,但是对于亲人方面,他却是个十分小心眼的人。他早就看甘罗这个师兄不顺眼了,哼,去邯郸你要跟着,去查实蝗灾你也要跟着,去雍城你还要跟着!结果,身为贴身护卫,不仅没有保护好小丞相,还让对方身染重疾! 嬴政绝对不承认他这是嫉妒秋无雪能跟着甘罗东跑西走,而他只能在咸阳城里眼巴巴地等着。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做那个神奇的梦,如果秦愈恰好已经离开了咸阳,那么,因为瘟疫而死的甘罗的下场会是如何?恐怕连被装进大坛子然后埋在土里都不可能,只能被烧成灰烬,不得安息。雄辩纵横的少年丞相在史册上也如昙花一现,再无痕迹。 他只能感叹,还好,还好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亲自带着甘罗上了自己的马车,而秦愈紧紧随行,至于尉僚,需要把玉儿交代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才能前往。 然而马车才刚驶到无人的地界,就被拦了下来。 吕不韦低沉地嗓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臣,吕不韦求见君上。”吕不韦声如洪钟,“老臣知道君上与甘小丞相情深意重,难以割舍,但是,为了君上自身的安危,为了咸阳城百姓的安危,还请君上以大局为重,送甘罗魂归黄泉。” 嬴政听得很清楚,那一刹那,他的脸黑的堪比锅底。不仅仅是因为吕不韦要除掉病重的甘罗,还因为他在忌惮吕不韦的势力,明明才离开丞相府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可是吕不韦就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 他不由联想到皇宫内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细作存在,将他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吕不韦。 “寡人先下车,你直接带着甘罗去别院治病。”嬴政嘱咐完,就下车直面吕不韦。 吕不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以及对甘罗的同情。不过,当嬴政往他面前走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虽然很快就止住了,却还是被嬴政注意到了。 “仲父,您刚刚说了什么?政在车中,并未听清楚。”嬴政微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察觉到吕不韦胆战心惊的模样,才心满意足地站定。而趁着他和吕不韦周旋的功夫,他的御驾就已经驰骋着离开了。 “放肆,来人啊,还不快拦住那辆车!”吕不韦掌权已久,见那马车竟敢违背他的意思兀自离开,勃然大怒,指使着身边的护卫去拦车子,而他自己则是强忍怒气,带着指责的口吻对着嬴政说道,“甘罗身染疫病,若是在咸阳城传染开来……不等六国诸侯围攻,我们大秦自己就危矣。” 嬴政对于吕不韦的不满达到了顶峰,他如今已经虚岁十六,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大的他几乎可以和吕不韦平视,他盯着吕不韦的眼睛,冷淡地说道:“仲父,这就是你对寡人说话的态度?” 吕不韦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以往的嬴政虽然傲气,但是对他这个仲父却向来尊敬有加,从来没有过现在这个态度。他对于嬴政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青涩幼稚的少年形象上,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成长到和他一般高大。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难以接受。 不过当前,还是安抚好国君为好。他清楚的知道,就算他再手握重权,只要他不姓嬴,就不可能取代嬴政的地位,他的权力实际上都是来自君主的信任。 “老臣不敢,身为仲父,臣只是想尽自己的责任,保护您的安危罢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是有不中听的地方,还望君上海涵。”他听到了嬴政的一声嗤笑,尴尬不已地接着说,“老臣也感动于君上对甘丞相的拳拳爱护之意,不愿做那恶人,只是希望君上能谨记自己身系秦国的未来,保重自己。想必先王也希望君上能一直平平安安。” 提到了先王,嬴政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收敛了气势,对着吕不韦说道:“寡人心中有数,仲父安心。” 就这样,吕不韦不敢再提起甘罗之事,他想着根据消息,甘罗这小子也活不长久,不会有人争夺他的权力。望着嬴政高大的背影,吕不韦感慨万分,君上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任他掌控的小孩子,看来,他需要想一些别的方法了。 吕不韦重新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回到房间后,立即提笔分别给王太后赵姬和太后新宠嫪毐写了两封书信。 赵姬接到了吕不韦的信,久久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吕不韦果敢善谋,引得太后动了心思,可不是嫪毐之辈能比的。 “太后?”嫪毐轻声提醒道,那小心翼翼地劲儿,仿佛太后就是一尊易碎的绝世珍宝。 赵姬感受到嫪毐的呵护之意,甜蜜一笑,就是这个人了,她愿意后半辈子一直相伴的男人。对于赵姬来说,男女之情比权力来的重要多了。为了嫪毐,她愿意帮吕不韦一把。 “你管着雍城这么久了,可知道什么端庄贤淑的女子?”太后询问道。 嫪毐连连告饶:“太后您可冤枉奴婢了,有太后在跟前,奴婢哪里还看得到旁的女人。” “嘴巴真甜!”赵姬点点嫪毐的嘴唇,才解释道,“吕不韦提醒我,王儿已经长大成人了,也该有女人引导他通晓人事。你去寻几个稳重点儿的来,一同送到咸阳伺候王儿。” 若不是吕不韦来信,赵姬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她总是将雍城当成自己、嫪毐和小儿子的家,刻意自私地忽视了咸阳的那一位。 毕竟咸阳宫内虽然有两宫太后,但是她们和嬴政还隔着一辈。而教导王儿成人之事,还是要赵姬亲自安排才合情合理。 赵姬将事情交给嫪毐,就是想嫪毐派的女人能在嬴政身边多吹吹枕边风,这对嫪毐的将来有好处。 嫪毐同样接到了吕不韦的指示,虽然不耐烦,但是他现在还是需要听从吕不韦的命令。大包大揽之下,就挑选了几个空有美貌的木头美人。 嬴政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这边,他与甘罗一同到了别院,他拿出一枚龙形白玉佩,悄悄放在了甘罗的枕头底下。封神之战后,诸神离去,不过有不少神器滞留人间,这枚玉佩,就是独属于嬴政的护身玉佩,他将自己的本命玉佩赠与甘罗,希望对方能早日恢复健康。 为了安全起见,秦愈将与甘罗有关的东西全部做焚烧处理,而他们自己则是喝了预防的药。瘟疫和蝗灾一样,都是经常发生的事物,秦愈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再加上玉儿想出的几条注意事项,并没有人感染上瘟疫。 这种情况是很特殊的,人们再怎么小心,以现在的条件,也不可能一个都没有被传染。只能说,这种疫病,应当是不容易传染的。 “秦愈,你这话的意思是?”嬴政攥紧了拳头问道。 秦愈医者父母心,照顾了甘罗这么长时间,着实于心不忍,他直言道:“臣怀疑,甘小丞相是人为的感染上邪毒。当初秋侍卫寸步不离地照顾甘小丞相,又一路送回咸阳,身体极为虚弱,却没有感染上。之后我和照顾甘丞相的宫女寺人也是经常接触病人,就算是喝了汤药,也不应当一个都没有感染。所以说,这疫病,恐怕是有心人将那些脏东西通过某种途径,让甘小丞相接触到,才患了病,之后疾医又误判了病症,耽误了治疗,才会如此严重。” 秦愈疲惫地站在大殿中央,如今甘罗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他才有喘口气的时间。他接着说道:“丞相的疫病发作完毕,只是之后还是要花费很久来调养身子,不然有碍寿命。” “这件事情寡人就交给你与尉廖先生,旁的寡人会亲自派人去查。”嬴政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恶毒,用这种方法来谋害甘罗。 嬴政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探查回了消息,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们才刚去雍城,雍城的大主管嫪毐就已经将已经自缢的黄莺尸体和胆战心惊的疾医交了出来。 按照嫪毐的说法,黄莺是甘罗查处的犯官黄文初的女儿,因着最后一个亲人,也就是黄莺的弟弟病死之后,丧心病狂地报复甘罗,在甘罗的饮食里做了手脚,还出口误导了疾医。大仇得报之后,黄莺欣然赴死,去黄泉寻找阿弟。 嫪毐监管雍城不力,已经亲自去太后那里请罪,至于那些惩罚有没有执行,恐怕就只有雍城行宫里的人知道了。 看起来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黄莺的身份和举动也对得上,只是嬴政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只是找不到证据线索,这案子只能到此为止。 与之一同回来的,是太后派过来照顾王儿的四名侍婢。 “太后吩咐,她如今命数与咸阳相克,不方便回来,特地派了四位宫人来照顾君上的起居生活。”那人说话的时候,特地在起居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第76章 亲亲 赵姬太后已经率先做出了表率,剩下的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却依然没有动静。华阳太后其实说起来并没有多少危机意识,她在王宫内的辈分、地位,都已经注定了她只要没有触碰到新君的底线,就没有人敢去得罪她,她可以滋滋润润地过完下半辈子。 而夏太后则没有华阳太后那样看的开。她原本就不受宠,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送到赵国当质子,她如同隐形人一样过了几十年。之后好不容易成了太后,儿子却壮年而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本就身子不好的夏太后身体就更加不好,也没有心力去关心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她在用最后的几年时光怀念自己的儿子。 至于那些想要拼个前程的女子,如果能闯过念恩和芸娘这一关再说吧,君上宫里可容不下这乌烟瘴气的东西。所以,嬴政守完三年孝之后又过了一年多,从来没有长辈来关心这个问题。纯洁的始皇大大也没有意愿主动和女人探讨如何更亲密的接触的问题,他光是学习做个合格的君王都已经没时间了。 嫪毐磨刀霍霍向君上,虽然按照吕不韦的指示,选出来的女子都是粗鄙的木头,可是他也玩了个心眼,四个女子胸大无脑,屁股大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这四人要么欠着他的恩情,要么被他拿捏住了。等到大王子出生……想起来就有点儿小激动呢。 宫里因为这四个女子浮躁了起来,偏偏嬴政这个主人公还没有察觉。他的心思放在了黄莺身上,因为这件事,他对罪人的子女产生了警惕心理,轻易不用。原本的规矩是罪臣之后充入宫内为奴为婢,结果历史上的赵高少了一条进身之阶。 黄昏时分,嬴政结束了一天的文武学习,准备休息。 他想到秦愈说甘罗已经身体大好,很快就能完全清醒,就忍不住弯起嘴角。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给芸娘说道:“芸娘,你让御厨的人和玉儿多学几招菜式,等甘罗来了,好好露一手。这小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 经由御医之事,嬴政逐步将咸阳宫给整顿了一遍,更加规范地设立了御膳房等专门为君王服务的机构,同时把他居住的地方打的和铁桶一般,将别人收买的眼线全部给踢了出去。 “奴婢记着了,他们早就巴望着能和玉夫人学上几手厨艺呢,练好了厨艺,一定把甘丞相馋的忘了回家。”芸娘点头应诺,还和嬴政说笑几句。 嬴政心情很好地反驳道:“寡人这里,也是甘罗的家。”他早就打算好了,甘罗的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哪里能比王宫药材丰富,食物齐全?他就当仁不让地把甘罗给抱养啦。 “是奴婢嘴拙,甘相一定能感受到君上的爱护之意的。”芸娘挂着笑容改口道。 这时候,嬴政注意到念恩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念恩,那是何物?”嬴政好奇地问道。 “启禀君上,这是太后准备的避火图和春偶。”念恩将东西呈上。 嬴政一听名字,立刻明白了这些东西的用意。尽管他并不感兴趣,但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王宫内珍藏的这两样东西都是为王室子弟准备的,为了能让大王开枝散叶,不管是图画还是人偶都做得栩栩如生,就像是大秦最高明的技艺都用在这上面了。 光是不经意瞥上一眼,年轻的小宫女们就羞红了脸。芸娘冷眼过去,几人粉嫩嫩的脸蛋就唰的白了,低头假装隐形人,乖乖地随着芸娘出去。 嬴政虽然还不曾了解这方面的内容,但是他看图的时候,丝毫没有童子鸡的窘迫,相当的淡然。他先是翻看了避火图,将里面的各样姿势都研究了一番。避火图毕竟是平面的,有些东西展示的不够清楚。之后,他又拿起了春偶。当他把两个紧紧相连的人偶拉开的时候,人偶甚至会自动在此结合在一起。 “这东西做的倒是精巧,念恩,把东西收下去吧。”嬴政将人偶也放了回去。他十分镇定地站了起来,脑子里还在回忆刚刚的画面。越想,越觉得那些个人都丑得要命,哪有甘罗皮白肤嫩,眉眼都透着机灵。 想着想着,脑海中的人物就渐渐扭曲成了甘罗的样子,这下子,嬴政实在是难以忍耐了,特别想亲眼去看看甘罗。 “天色还早,寡人出宫看看甘罗。”嬴政张开双臂,让宫人服侍他更衣。 念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都快要就寝了,哪里还早?不过君上的话就是诏令,他欲言又止地服侍着嬴政换上平常出宫用的常服。 原本还等着君上召见的四名宫女彻底被嬴政遗忘在脑后。 到了离群索居的别院,嬴政原本欢呼雀跃的心情打了个折扣。甘罗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显得他本身更加瘦小。他皱着眉头问秦愈:“甘罗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醒?”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是不是将国内的方士巫女找来,为甘罗祈福。 秦愈无奈苦笑,按理说甘丞相的病情已经好转,就差温养身子,可是这样迟迟不醒,他就算是神医,也找不到原因了。 嬴政抓着甘罗鸡爪子一样的手,神情阴郁。这一夜,嬴政没有回宫,他留在了别院内。堂堂一国之君,变得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憔悴不堪,身上的深衣也是皱巴巴的。 关心着甘罗的其他人情况也并没有多好,挺着大肚子的玉儿被蒙武强制带回了家。秋无雪看着嬴政的模样,心思回转,终于决定说出来。 “这是师弟在病前写好的信,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来,就……”秋无雪拿出了一块布帛,上面写着甘罗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蝗灾的事情并不简单。 嬴政因为缺少睡眠,脑袋都有些发木。他紧紧攥着布帛,手背上青筋冒起,心里既是疼惜,又恨不得把甘罗揪起来打一顿。 突然间,他想到了自己曾经塞进来的一块玉佩。原本他抱着让玉佩庇佑甘罗的心思,可是现在却没有起到作用。他当即就要从枕头下拿出那块玉佩砸碎,以泄心头之火。然而等他把龙形玉佩摸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那玉佩竟然从白色变成了黑色,散发着油腻腻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嬴政将想也不想就要把这奇怪的玉佩给扔掉,还没动手,就被尉僚就大喝一声,“手下留玉”给阻拦了下来!鬼谷一派对于出世之学也是有所研究,他看到了龙形玉佩,就能察觉到其中的王者之气,牢牢地锁着黑色的邪毒。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尉僚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将玉佩给包了起来,才拿针在嬴政的手指头刺了几个小孔,几处黑色的血珠子。 “我现在才明白罗儿为何康复的如此顺利,除了秦兄医术精湛,还多亏了这玉佩吸收了邪毒啊。只是玉佩将邪毒吸收之后,还一直放在甘罗身边,才导致他一直昏迷不醒。”尉僚喜不自胜地说道,“小子,罗儿没白交你这个兄弟。” 嬴政问:“尉僚师叔可有办法将玉佩恢复原样?”他自信有真龙之气庇护,玉佩恢复后可以给甘罗带着。 尉僚也不嫌弃对方跟着甘罗乱攀关系,开口道:“用我鬼谷的独门草药水煮上一煮,将邪毒逼出来,这玉佩自然恢复原样。” 嬴政正要说什么,甘罗终于醒了。昏睡许久的甘罗头昏脑胀,浑浑噩噩,胸口像是压着什么,想吐也吐不出来。 他开口就是说起来自己查到的东西,头脑都不清楚的他只记得证据和证人,让阿兄替他为灾民讨回公道。嬴政为了安抚对方,便随口说已经将证人交由太尉处置。 尉僚和秦愈分别为甘罗把了脉,确认对方现在只是身子有些虚弱,没别的问题,就一个下去熬药,一个领着徒弟秋无雪煮玉佩去!嬴政这才有机会和甘罗好好独处一番。 “笨蛋,小命都快要丢到外面了,还胡思乱想些什么?好好养病才是。旁的阿兄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操心。”嬴政在甘罗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的甘罗,终于回来了。 甘罗咧嘴嘿嘿一笑,肌肉都是酸痛的,他调侃道:“阿兄,你现在好丑,一脸大胡子。”时人以有长而有型的胡须为美,彰显男人的成熟,只是嬴政年纪尚轻,轮廓都还带着稚嫩之气,看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敢嫌弃我,寡人要你好看!”嬴政用自己满脸的大胡子在甘罗的嫩脸上蹭来蹭去,硬硬的胡茬弄得甘罗又疼又痒,咯咯直笑,伸手推拒。而嬴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越蹭越上瘾,就跟大狗狗亲昵自己的主人一样,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无意之间,嬴政的嘴唇擦过了甘罗的唇瓣。他立马抬起了头,傻愣愣看着甘罗。 甘罗没有发现刚刚无意间的触碰,他纳闷地问道:“阿兄,怎么了?”刚玩闹过一场的甘罗面色红润许多,笑得眼睛都是湿漉漉的,让嬴政移不开双眼。 “没,没事……”看了避火图和春偶都淡定如初的嬴政此刻面红耳赤,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第77章 蒙恬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四年过去了。而嬴政也快要年满二十岁,只等着加冠之后亲政。曾经教导嬴政的几位老师都将相继离开,将重心重新转移到军政大事上,例如将军王翦就已经奔赴沙场,和蒙骜将军兵分两路,协同作战。 而甘罗也在王宫内居住了近四年,期间很少回家。因为他的隐世不出,渐渐的,大家都以为这曾经的神童丞相已经夭折。 十六岁的甘罗已经逐渐褪去了孩童时期的稚气,变成了俊秀儒雅的小青年。比起棱角分明、线条硬朗的嬴政,甘罗的长相显然更加符合人们的审美。让人见了都要赞一句:“好一个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嬴政处理完朝政,就来到了御花园内寻找甘罗。他大步迈过去,将甘罗的书抢走,打破了这幅美好而静谧的画面。 甘罗无奈地抬起头,却并没有从躺椅上起身行礼:“阿兄,只是看竹简而已,不会累着我的。” “在太阳底下看书,费眼睛。”嬴政不苟言笑的脸着实能唬住一帮人,例如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豆丁。 “舅舅不乖!你不听君上的话要被打屁屁的!”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扑到了甘罗的怀中,奶声奶气地恐吓甘罗。 甘罗被小侄子给逗乐了,将小孩儿抱在怀里,说道:“舅舅和恬恬认错好不好?” “应该和君上认错。”小孩儿拍拍甘罗的脑袋,一副“孺子可教”的认真模样。他正是玉儿与蒙武的大儿子蒙恬,呃,小名恬恬。小蒙恬经常被母亲送到宫中陪伴养身体的舅舅,也因此和嬴政的关系十分亲近。在蒙恬的心中,君上是最厉害的人,他最崇拜君上了,舅舅也要乖乖听君上的话才是好舅舅。 甘罗扭头笑着和嬴政说:“阿兄,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许久不曾见到甘罗如此乖巧的模样,嬴政心思一动,就趁机抱住了甘罗和蒙恬,分别拍拍两人的脑袋,同时说道:“乖~” 小蒙恬傻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脑袋直笑,还沉浸在君上摸了我的脑袋的喜悦感里。那小粉丝的模样,让甘罗这个当舅舅的都吃醋了。嬴政摊开双手,没办法,就是这么受人崇拜。 三人早就约好了今天带着小蒙恬一起去踏春,嬴政已经换好了便衣。他们先是乘坐马车到了郊外的林子,才下车步行。保护嬴政的明处有长风这个高手,暗处则是不知道有多少人。 蒙恬左手牵着甘罗,右手牵着嬴政,心满意足地咧开了嘴。甘罗和嬴政相视一笑,带着小蒙恬朝林子深处走去。 春日里的景色五彩斑斓,十分迷人,各色花朵纷纷在春日里竞相绽放,争奇斗艳,这是别的季节都没有的。因而出来踏春的人并不在少数,其中大部分都是像甘罗这样的未婚少男少女。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古时候的相亲大会。甘罗是少有的美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袍,传出了魏晋名士的洒脱味道。少女们见到这样俊美的男子,纷纷将自己摘的鲜花瓜果投掷到甘罗身上,就连几名年长的妇人都按捺不住,用鲜花来表达自己对甘罗美色的赞叹。 嬴政向来不曾注意这些小事情,哪曾想好好的出游竟然和相亲大会撞上了,他郁闷地不得了,铁青着脸把所有的鲜花果子在半途中就给打掉。 甘罗眼睛机灵的一转,立刻想明白了嬴政的小心思。 他松开了牵着蒙恬的手,跑到了一株矮矮的花树下,折下了一枝娇媚的花朵。他走到了嬴政的面前,给他别在衣襟上,安抚道:“好啦阿兄,现在你也有花了,就别黑着脸,咱们开开心心地好好玩。” 甘罗以为对方是因为他太受欢迎,而自己却没有女子青睐,才闷闷不乐,所以主动为嬴政找了一枝漂亮的花来安慰。他见嬴政面色回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嬴政阿兄年纪大了嘛,肯定想娶妻了。 “舅舅,我也要,我也要在衣襟上别花!”小蒙恬看到最崇拜的人带花,立刻要跟着学。 “不行,这花可不是给小孩子带的,等你长大了,自然有漂亮的小娘子送花给你。”嬴政下意识地坚决反对,笑话,这可是甘罗第一次给他送花,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甘罗的花都是他一个人的。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强硬了,就找了个借口,安抚小蒙恬,毕竟人家的舅舅靠山太强悍,嬴政自认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那好吧,等我长大了再戴花……吧?”小蒙恬不确定地说道,他完全被嬴政给忽悠住了。只是他忧愁的是,他长大之后要如何像君上那样霸气侧漏,没有一个女孩子有胆子给他扔花呢?这真是太难了,君上的气势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嬴政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带着娇羞的小花,走得那叫个昂首阔步,生怕别人看不到他衣襟上的亮点。走了没几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甘罗问道:“怎么了?”难不成是遇到了熟人?甘罗四下张望一番,并没有人啊。 嬴政闷不吭声地摘了一朵鲜花,给甘罗别在了衣襟上,他拍拍甘罗的胸口,说道:“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留恋地将手搭在了甘罗的肩膀上。比起嬴政的肌肉分明,甘罗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匀称好看,摸起来手感极好。 甘罗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被对方占去了多少便宜。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腰间。宽大的腰封上带着两枚玉佩,一枚是嬴政在太子时期送给他的玄色玉佩,另一枚则是甘罗病好之后送的龙形白玉。一黑一白两枚玉佩掩映在薄薄的衣衫之间,对比鲜明,却又无比和谐的互相辉映,交织在一起。 “要是这样的话,我可是贪了大便宜了。”甘罗狡黠的眨眨眼睛,顺口说起了近段时间反复提起的那个话题,“阿兄也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了,不如我就搬出王宫,也免得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别说是吕不韦和两宫太后经常提起来了,就算是甘罗自己也觉得不合适,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住在君王的身边,耽误的是君上的子嗣啊。 甘罗一脸“我知道阿兄你比较害羞,我就很直白的说啦”的表情,弄得嬴政简直要吐血。 “阿兄,你也老大不小了。”甘罗语重心长地说道。 简直就是会心一击,嬴政脸色忽青忽白,深吸一口气,才能平心静气地面对甘罗。当然,特别自信的嬴政不认为是自己没有魅力才导致甘罗现在对他还没有想法,一定是因为甘罗太过迟钝的关系。 “我也只是比你大上三岁而已。” 小蒙恬左看右看,小手扯着嬴政的袖子安慰道:“君上,好多漂亮姐姐都想嫁给你的,蒙恬喜欢你,舅舅也喜欢你!” 蒙恬简直就是小天使,虽然他说的喜欢和嬴政想要的不一样,但不可否认,嬴政还是被安慰到了。 “我只是眼光比较高,所以看不上那些个庸脂俗粉而已。阿罗你这当阿弟的,自然要听阿兄的话,安心住在王宫就是。” 甘罗无奈,他想要搬出王宫,嬴政就是那三座大山阻挡着道路。也罢,等到嬴政加冠之后总要大婚的,到时候自己再给嫂子们腾地方吧。 想到以后嬴政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妻子和儿女身上,从小被嬴政在手心里捧着长大的甘罗心里酸溜溜的,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落差。 不知怎么回事,三人的顺序就从甘罗-蒙恬-嬴政,变成了甘罗-嬴政-蒙恬。甘罗苍劲有力如青竹一般的手被嬴政的大掌整个包住,手心被轻微的挠了一下。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嬴政,可是看着对方从容自若的样子,心想着估计是自己产生错觉了吧。 暖融融的春风带着迷人的花香,不浓不淡,耳边萦绕着少男少女们清脆的笑声。有两名少女悄悄地走进,被贴身侍卫长风给拦了下来。 “长风,你还不认识我和文娘吗?怎么对我们拔剑相向?!”甘罗的表姐碧云略微提高了嗓门说道,看起来充满了女人坚强的一面。平日里甘母给她相看的人家她都不满意,拖来拖去,按照她这个年纪,应当是大龄未婚女,多亏了她的表弟是丞相,才没有被官府给强行婚配。 赵碧云身边站着的,是她的闺中好友吕文娘,文娘貌若天人,饱览诗书,周身带着文气。她和碧云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可是她们却经常一起玩耍。 “算了吧,碧云,长风侍卫也是恪尽职守。”吕文娘长大之后声名远播,咸阳的人很少不知道这个仁爱明理,生活简朴的小娘子。 不管是英姿飒爽的赵碧云,还是墨香绕身的吕文娘,都没有让长风有所动作。 “原来是文娘和表姐啊,真巧,能在这里遇到她们二人。”甘罗听到了那二人的声音,无声地询问嬴政。原本想将电灯泡都忽略到底的嬴政只得让长风放行。 第78章 樊於期 “大兄,甘先生。”吕文娘率先走上前去,柔柔地福了一礼。一举一动,哪怕是宫里最懂规矩的芸娘都挑不出错来,姿态也特别的优雅。因为出门在外,不方便透露嬴政的身份,吕文娘便用了曾经在吕府时对嬴政的称呼。而先生则是对有大智慧之人的尊称。 想到年幼时小文娘拽着他的袖子要糖吃的场景,嬴政神色和缓了一些,点点头却并不多言。他心中清楚得很,吕不韦打着把自己女儿送进王宫当王后的念头越发强烈,他是不可能让对方得逞的。更何况外戚加上权臣,实在是不好掌控。 “听闻最近的《吕氏春秋》中的《孝行篇》是文娘的笔墨,罗拜读之后,甚为叹服。文娘当得起女先生的美誉。”甘罗主动开口,化解了尴尬。 吕文娘失落地看了一眼嬴政,才强笑着恭维甘罗:“先生的《养生篇》才是让文娘叹为观止,从养生之道联系到治国大事,不愧是我大秦的少年丞相。” 《吕氏春秋》是吕不韦逐步被嬴政架空朝中权力之后,有了大量空闲时间,主持门下三千食客共同编纂的。主要是为了扬名,借此抵制嬴政的步步紧逼。直到今年,吕不韦才满足于书内内容足够包罗万象,特地在咸阳城门上展出,让来来往往的人评判,并宣称若是有人能改动一字,就赏赐千金。 甘罗到底是吕府门客出身,也参与了其中,结合鬼谷观点和自己的看法,写成《养生篇》。他当然知道书中不可能真的“一字千金”,改无可改,只不过是摄于文信侯吕相邦的权势,无人敢去触霉头罢了。他也相信,要是嬴政肯写诗歌,效果差不了多少。 碧云落后了吕文娘一步,对着长风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视。“当嬴政的狗开心吗?长风!别忘了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长风依然巍然不动,他心中自由想法,不需要他人来评判正确与否。 两人的交锋并没有引人注意。 碧云大大咧咧地和走了过去,亲昵地挽着吕文娘的手臂,笑着说:“要我说啊,你们两个我都佩服,一个是女中才子,一个是少年丞相,不必互相恭维啦。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咱们君上,护着这秦国一方安定,让你们两个能安心做学问。” “碧云~”吕文娘推了碧云一把,害羞地看了嬴政一眼。 嬴政则是专心看着甘罗,认真说道:“给阿罗当护卫可是我最乐意的事情。” 甘罗笑了笑,反而换了个话题:“表姐,你在这花林之中,可曾看到意中人?”甘罗知道表姐似乎有心于嬴政,可是嬴政根本就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这样耗着不嫁出去,对于玉儿姐姐的名声也有碍。至于吕文娘,她的功利心太重,只是瞄准了后位,而不是真心喜欢嬴政。 碧云想到了秋无雪,但是她只能感叹一句有缘无份,她无法忘记长平之战被坑杀的父亲和四十万赵兵。 一阵风吹来,花瓣和叶子随风飘舞,宛如蝴蝶。小蒙恬终于按捺不住活泼的性子,欢呼着离开了。 嬴政眼睛一亮,赞许的眼光鼓励着蒙恬的举动,在小蒙恬越跑越远之后,急切地对着甘罗说道:“阿罗,咱们赶紧去追啊,这小子受伤了你可没办法和玉儿交代。” “不好意思,我们就先离开了!”甘罗说话间,就被嬴政给拉走了。 碧云遥遥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冷笑一声,悄无声息地说道:“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因着这一次的踏春之行,嬴政颇为不爽,将剩下的出宫行动统统取消。 被圈养了四年的甘罗奋起抗议,他现在身子养好了,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光是你这张惹祸的脸,就不行!”嬴政一边批阅上疏,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的脸招谁惹谁了? “你难道忘记了当年那名叫黄莺的女子毒害你?幕后主使至今还没有出现,我不放心你独自出去。”嬴政为自己的灵活应变点了个赞。 这话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甘罗垂头丧气地离开大殿,他还是找个暖和的地方晒太阳好了。 甘罗出门的时候,与长安君成蟜不期而遇。在成蟜的身后,跟着个陌生的汉子,那汉子是将军打扮,满脸络腮胡子。而成蟜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公子了。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已经有了战国四公子的遗风。 “先生安好。”成蟜粗嘎的嗓音与他的风姿十分不协调,甘罗不厚道地笑了。也许是嗓子的问题,嬴政和成蟜都经历过的变声期,在甘罗这里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反应。 大约是意识到了这点,与甘罗问好之后,成蟜就示意跟在他身后的汉子自己介绍自己。 “末将樊於期,见过丞相。”显然,来之前樊於期已经被成蟜给普及了一下常识,若是在王宫内见到年轻的美男子,就是年少成名的甘罗。因而樊於期更加不敢放弃,对着甘罗恭敬过头,甚至有些谄媚。 “我听说过樊将军的事迹,能征善战,屡建功勋,如今见到了真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甘罗托起弯着腰的樊於期说道,他也不算是夸张,樊於期是秦国蒙骜、王翦等之下的一名大将,和蒙武是一个等级的。 樊於期笑了笑,“承蒙丞相夸奖,末将愧不敢当。末将跟着王翦、王贲将军还有的学呢。”王翦是秦国白起之后,当之无愧的战神,而王贲则是甘罗的姑父,也是威名赫赫。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进去面见君上了,告辞!”甘罗看成蟜不耐烦地撇嘴,了然一笑,开口说道。果然,成蟜这小子还是太年轻了。不过樊於期这人倒是挺眼熟的,只是他一时间忘记在哪里见过了。 成蟜眼睛一亮,与甘罗告别之后,就和樊於期一同面见王兄。他和甘罗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管如何,都要磨着王兄答应他的要求。 “王兄,你就答应我吧,啊!我也不小了,需要出去外面磨练一下,好好闯闯。”成蟜此时也顾不得丢脸了,用自己粗嘎的公鸭嗓折磨着嬴政的耳神经。这么多年来,他这样撒娇,还是第一次。 显然,不光他自己没有掌握到特殊的撒娇技巧,就连嬴政这个当王兄的,也适应不了,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好好说话,老实站好。” “是,王兄,我特来请命,和樊将军一起上战场。” “刀枪无眼,你可是要想好了。战场可不是让你长见识的地方。” 樊於期立刻上前跪下保证:“末将一定以性命来保护长安君。”樊於期说得信誓旦旦,但是在嬴政的目光扫视下,竟然留下了滴滴冷汗。 “末将失礼。”樊於期心头一慌,再也不敢直视君颜。他刚刚光顾着在君上面前露些脸面,却忘了王家的人说话,哪里有他能插嘴的份?! 好在成蟜很信任樊於期,他替他解了围:“我又不是士兵将军,要冲锋陷阵,王兄,你就放心吧。” “都快要当父亲的人了,还如此毛躁。也罢,遇事多思考,多听听身边谋士的意见,不要给樊将军添乱。”嬴政叹了口气,总算是答应了成蟜的请求。不过他一直记着父王临终前的嘱托,因而派给成蟜的士卒并不在少数,大多数还是成蟜自己封地的兵士。 成蟜喜色难掩,恭恭敬敬地给嬴政行了大礼。他知道自己和王位无缘之后,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为大秦开疆拓土的将军,如今樊於期将军有如此好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就算是不小心死在沙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秦人就应当是这样的归宿!他孩子都有了! 没错,别看住在王宫内的三个小年轻中成蟜年纪最小,实际上他最先接触到了女人,并且他其中一名妾侍,已经怀上了孩子。 嬴政一来是心有所属,曾经沧海难为水,二来是被太子宫内的细作倩女和太后宫里的黄莺给恶心到了,难以对女人放下戒心,所以这么大岁数,还是个少见的童子鸡。而甘罗,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身体亏空,可是将养了好些年,再加上嬴政的私心,依然是行情极好的单身汉。 不过嬴政对待自己唯一的王弟成蟜,那真是既当爹又当娘,到了年纪就让成蟜受到该有的王室子弟教育。 如今小狼崽长大了,想要出去捕猎了,嬴政询问了一两下,就果断放行。就这臭小子,跑到天边他都不稀罕。 “樊将军,也就只有你能明白我不是闹着玩的,还给我机会跟着你学习。”成蟜认真地感谢道,好男儿征战四方,也许等他下回回来,他的孩子就已经出生了。 “末将曾经是长安君您身边的护卫,就一辈子都是君侯的护卫。”樊於期再次表明忠心,他之所以能进入军队拼搏,也是多亏了成蟜公子的推荐,他自然一心想着对方,“去了外边,您才能学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第79章 丑闻 是夜,碧云穿着黑色夜行衣,疾速出了丞相府。她的步伐极快,轻盈的不发出任何声响。她一口气跑到了人迹罕至的各国质子居住的地方,其中一座房子,属于原先的赵国质子,现在空了下来。 她“咚咚咚”,在木门上轻轻敲了五下,三长两短。 “碧云,你来了。”屋内的人确定是自己人之后,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将碧云飞快的拉了进去。 这里就是他们在咸阳的秘密据点,就算是他国质子察觉到了什么,也会保持缄默。如今秦国一国独强,可以说是诸侯国公敌了。 碧云脸上带着黑色的绢布,说话也与平常的嗓音大为不同。 她拿出一幅素绢,上面是王宫的地形图,只有秦王所居住的大殿被特别标注,其余都是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形状。 “我们的人已经和嫪毐那家伙联系好了?”碧云将王宫舆图交给对方,说道,“这幅图也只是画出了大致形状,并不精准。” “你不是进过王宫几次吗?怎么连一张舆图都弄不来。”接头人并不满意,要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可都是要命的事,舆图越精准,任务成功的几率越高。 “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吗?四年前秦王便开始大肆整顿王宫,我们损失了多少细作?!这舆图还是我通过仅有的几次进宫机会描摹出来的。”碧云火大了,她明明刚遇见嬴政的时候,察觉到对方自己有好感,可是近几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竟然丝毫没有亲近的机会。 “也罢,碧云,辛苦你讨好吕不韦的女儿了。”接头人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年头,当刺客也不容易啊。幸好,吕不韦的女儿吕文娘在父亲的嘱咐下,经常进宫陪伴寂寞的两宫太后,增加了不少和嬴政相处的机会。 “呿,吕文娘想要成为一代贤后,母仪天下,也不看看秦王看不看得上他。”碧云鄙夷地说道,当初吕不韦打得算盘倒是好,让太后安排帮助君上通晓人事的女子都是木头草包没人。有了这样的起点,再出现个娇俏可爱,文采斐然的贤淑女子,君上一定会喜欢的,可惜他没想到,嬴政对吕文娘根本就没兴趣。 “不说这些了,长信侯那边已经等不及了,需要立即动手。” “什么长信侯?!不过是一个市井小人,靠着太后的裙带关系才封了侯罢了,若不是他的关系,我们也不会如此仓皇被动。”碧云说起来就气愤不已。他们在秦国寻找合伙人,扶植嫪毐这个蠢货上位。结果,合伙人是蠢货,能坑了秦国,但同时也坑了他们自己。 接头人无奈的叹口气,他对于嫪毐这个大嘴巴是真心服了,喝醉酒之后什么话都敢说,还口口声声说:“吕不韦算个屁啊,他是文信侯,我是长信侯,什么君上仲父,我才是君上的假父!” 得意忘形的下场就是酒醒之后胆战心惊,生怕嬴政查出来什么。正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嫪毐决定将嬴政骗到雍城去,一头控制住咸阳城,一头抓住嬴政。 赵国这些以碧云为首的细作,就配合对方里应外合。舍得一身剐,敢把秦王拉下马,只要嫪毐事成了,那绝对可保赵国百年康泰。 两人怀抱着对赵国的美好未来,双双露出了笑容。 长风从门外闯了进来,让两人都反应不及。 碧云稳了稳心神,对着长风讽刺道:“秦王的座下忠犬到了,怎么要抓我们回去立功吗?就算你是第一剑客,我们俩个也不一定打不过你。” “身为曾经的同伴,我给你们一个忠告,放弃现在的计划,离开秦国。”长风冷淡地说道,多年的秦国岁月,让他的脸庞更加坚毅,已经到了碧云陌生的程度。 碧云不敢置信地唇瓣微颤:“你还记得我们是同伴?!我以为你早就忘自己了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在投降之后被秦国人给坑杀的!不好意思,你忘得了,我忘不了,这个计划不可能取消,除非你去告密,让秦王把我们都给杀掉!” 长风无法说服碧云,碧云也不可能劝服长风,曾经的青梅竹马最终还是选择上了不同的道路。 “也罢,我走了。”长风收回了眉宇间的那一点担忧,匆匆离开。 接头人迟疑地问:“碧云,他会告密吗?” “不会。我们继续商讨。”碧云摇摇头回道。 风起云涌,秦国将迎来不大不小的波澜。而甘罗,在这狂风暴雨之中,将陪伴着嬴政携手共行。 他刚一靠近嬴政接见下臣的正殿,就听到了一阵怒吼:“岂有此理,简直是放肆!” 紧接着,一个竹雕的笔筒就朝门外笔直的飞了过来。“咚咚”两声脆响,竹筒先是砸到了甘罗的脑门上,然后落到了地上,完成了华丽的二级跳。甘罗那聪明的而宽广的大脑门成了它完美的借力点。 甘罗蹲在地上,抱着脑门,哀嚎不已,眼角都是生理性泪花。 嬴政大步赶过来,宽大的袖子都被风带了起来。他伸手给甘罗揉头上肿起的包,一边说道:“你傻啊,看到有东西飞过来,怎么不知道躲开?!” 甘罗疼得倒吸凉气,泪光闪闪,他这才叫着飞来横祸好吧。 “那速度我也根本躲不开啊。”他委屈地说道。不过经过他这样一打岔,嬴政的滔天怒火也算是减少了一些,,没了刚刚气到火山爆发的样子了。 紧随其后而来的李斯拱手弯腰说道:“君上、丞相,下官这就先告退了。”他向来对君王的内心揣摩的很到位,直到此时不应该打扰君上和甘罗独处,为了君上的欢心,他就算不甘愿,也只能自觉地离开。 果然,嬴政不耐地挥了挥手,让李斯下去。 “咱们进去说。”嬴政脸色铁青地对着甘罗说道,他那样子,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不牵连到甘罗的身上。 甘罗不明所以,只好点头。进入大殿之后,甘罗简直是大吃一惊,嬴政对外臣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多少年了,如今却在李斯面前被打破,一屋子的东西都摔个七零八落,简直是一片狼藉。 嬴政左一脚右一脚,踢开了一块地方,两人总算能席地而坐了。这一次,嬴政并没有规矩的跪坐,而是敞开修长的腿,随意地踞坐着。 “我叫宫女寺人进来收拾。”甘罗面对着空旷而杂乱的房间,连个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并不知道嬴政是因为什么而发这么大的火。 “别!”嬴政拦住了甘罗,眉眼间怒火散去,尽是疲惫。他一把抱住了甘罗,紧紧地搂着,“就让我好好抱一会儿就行了。” 此刻的他显得分外柔弱,甘罗即便被搂得肉疼,也没有发出声响,而是无声地拍着嬴政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跟给傲娇的猫咪顺毛一样。 不一会儿,甘罗感觉到了肩头一片炙热的水滴。 原来,阿兄竟然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忍住了问下去的欲、望,只是静静的安慰着对方。 很久很久,嬴政的情绪终于恢复了,才松开了甘罗。 他表情平淡,若是甘罗看到他通红的眼眶,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出现错觉了。 “玉儿姐姐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甘罗拍拍嬴政的肩膀说道。 嬴政彻底炸毛了:“我没有哭,你那是错觉!” “好好好,你没有哭。”甘罗跟哄小孩子一样说道。 “……”为毛甘罗在外口才那么好,面对他的时候却总是戳他肺管子呢? 最终,嬴政还是冷静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因:“嫪毐不是寺人,他没有净过身。他进宫之后,就成了赵姬的男宠,并且,生了两个孩子。” 甘罗算了算时间,充分肯定了嫪毐的男性实力,能让三十多岁的太后一个接一个的往下生,那也是不简单啊。 第80章 加冠 “李斯刚刚来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嬴政冷漠地说道,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暴怒,“最可笑的是,我因为对母亲的孝顺,任由她搬到雍城居住,八年来,她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就算是她要给她的宠臣高位封地,我也答应。没想到,现实狠狠给了我一巴掌,真是太可笑了,堂堂太后居然在先王驾崩之后还生下了两个野种!” 甘罗看着嬴政大口喘气的模样,知道对方是气得不轻,却又找不到发泄的方式。只是看样子,赵姬太后亲手将母子之情给斩断了,以嬴政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恐怕已经恨透了她。 “要不然你咬我一口,消消气?”甘罗试探地把胳膊伸了过去。 嬴政低头看了一眼甘罗的胳膊,一手握住手腕,另一只手把甘罗袖子往上撸,露出了他常年不见天日的瘦白胳膊。那过程很慢,就像是在给他准备的时间一样。 甘罗苦着脸心想,这人还真咬啊,算了,好兄弟,讲义气,豁出去了。虽然这样想,他还是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遮住了眼帘,看不见就不觉得痛了。 过了好一会儿,甘罗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他正准备问呢,结果就觉得嘴唇上被咬了一口。 甘罗倒吸一口凉气,放下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能咬我?” “是你让我咬的啊!”嬴政理直气壮地说道,也幸亏殿内只有头脑发懵的小甘罗一枚,才没有人注意到他红彤彤的耳垂。 “可是,我说的是胳膊啊!又不是这个地方。” “你的胳膊都是骨头,肉太硬。”嬴政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到甘罗的嘴唇上,刚刚他看着甘罗遮住眼睛的样子,就忍不住咬了一口,确实很软很弹。 这句话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ノ┻━┻☆他胳膊里长骨头难道还是他的错吗?!这下子,他也不用安慰嬴政了,他自己就纠结个半死,反观对方还是无事人一样。 甘罗越呆着,越觉得如坐针毡,最后找了个借口,狼狈地离开。 而告密之后的李斯则是揣着袖子,十分淡定地眯起眼睛养神。有了这个事情,不管是嫪毐还是吕不韦最终都会成为过去,他只要再找机会除掉甘罗,就是秦王身边的第一人了。至于知道王室的丑闻?先不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在少数,最重要的,秦王是成大事之人,不拘小节。 远在雍城的嫪毐抓着秦王宫的舆图,阴狠地说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王位,也该换我嫪毐来当当了。” “太后驾到!” 嫪毐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狠狠揉搓了一把脸,换了一番神色,仓皇无助地前去迎接太后,同时派人去把大公子、二公子找来。 赵姬颇有些气急败坏地推开嫪毐伸来的手,斥责道:“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你怎么能如此大胆,喝了几杯酒之后,就什么话都敢说?!” “难道我说错了吗?”嫪毐提高了嗓门,“本侯在太后身边侍奉多年,你我之间,就如同普通夫妻一般,连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若是不承认这样的关系,太后为何会为嫪毐繁衍子嗣?” 随着嫪毐的地位权势一步步提高,他和太后之间的相处态度,也逐渐发生了变化。若是以前,他哪里敢和太后争辩,恐怕早就痛哭流涕乞求原谅了。 太后无奈,只得放缓了语气,好生说道:“我当然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若不是这身份的限制,我早就嫁予你为妻。但是,就因为我的儿子是秦国大王,就连那吕不韦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他是政儿的假父(继父),更何况,你现在还是寺人的身份。” 说起这些,嫪毐就更加生气了,凭什么他吕不韦可以权倾朝野,而他嫪毐就只能依着太后的罗裙过活?他如今的门客势力,丝毫不比吕不韦差。短短几年内就达到了吕不韦十多年才完成的目标,再加上太后的刻意纵容,已经养大了嫪毐的野心。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太后,说道:“太后,我也知道自己身份配不上。”他掩住了心里的不甘,接着说道,“实际上,我也是真的把政儿当成自己孩子,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妻子,政儿也是我们的孩子。” 太后动容地看着嫪毐,心里已经软的一塌糊涂。她做下保证:“你放心,就算是政儿亲自来了,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不然……我就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如何不孝的。” “太后,你想的太简单。他知道这件事,必定要除掉我,就算是太后,恐怕也保不住我。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两个孩子,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他们把政儿当大兄,政儿可不会把他们当阿弟。” “那这样,我们该如何是好?要不然,我们逃吧,隐姓埋名,去过普通夫妻的生活。”太后已经被嫪毐所说的后果给吓到了,手足无措。 “逃?整个秦国都是秦王的,咱们能逃到哪里去?” “那……” “太后,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那整个秦国都变成毐国。” “这,这怎么可以?”太后一屁股跌坐在地,她没想到,嫪毐竟然有这样的野心! “太后你好好想想吧,是我们一家子生离死别,还是我为君王,你为王后!我们的儿子也能光明正大的获得属于他们的地位权力。” 不得不说,嫪毐的话是极具诱惑力的,当太后哪里比得上当王后,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嫪毐的私情传到咸阳……只是,她还是有些犹豫。 在太后迟疑不决的空档,她和嫪毐的两个儿子被婢女带了过来。小儿子还是懵懂的年纪,大儿子已经知晓一些事情了,他知道只有讨好了太后,才是他的立身之本。他蹬蹬跑过来,抱着太后的腰撒娇。 太后与两个儿子朝夕相对,而且这还是她和爱人所生。至于大儿子,被她抛诸脑后这么多年,孰轻孰重,她心中早已有定论。 嫪毐察觉到太后心中意动,最后烧了把火,他说道:“太后,嫪毐若是当上了国君,可以让秦王政富贵一生,但是若是他知晓了你我之事。我和两位王儿都没机会在存活于世了。” 大儿子被父亲的话弄得心头直跳,他抓着太后的袖子,颤着嘴唇问道:“母后,是谁要杀我?我不要死,孩儿不想离开母后。” 小儿子被父亲和阿兄的姿态给吓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有道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面对两个如珠如宝的儿子,赵姬太后按下心中的不安,对着嫪毐说道:“你一定不能伤害政儿。” 嫪毐大喜过望,他没想到就这么简单就说服了太后,太后的意思就是任凭他所为,还会暗中支持了。 “太后,嫪毐恳求您一件事情。” 太后叹了口气:“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给君上提前加冠。”嫪毐开始分析起其中的利弊,“其实我的势力能发展的这么快,未尝不是有他希望我能借着太后的光,和吕不韦分庭抗礼,而他就负责掌握其中的平衡。所以,我想着,他肯定愿意提前加冠,名正言顺地临朝听政。” “可若是让政儿提前加冠,也没有缘由啊?我冒然提出,只会引起怀疑。” “彗星贯日,灾祸降临,先王托梦于太后,让君上提前加冠,承担重任。”嫪毐将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事实上,大大小小的天灾每年都有,若是想要找借口,怎么都能成功的。最重要的是,太后提出的要求,就算是出于孝道,嬴政也不得不听。 “也罢,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托词,我这就修书回咸阳。让政儿提前加冠。”太后抱着两个儿子,靠在嫪毐怀里说道。 第81章 盗玺 君上提前一年加冠,可谓是秦国目前最大的事情,吕不韦就算是想要阻止,也没有借口。不过他转而一想,君上加冠之后就代表他成年了,正是迎娶王后的岁数,而他的文娘也已及笄了。可惜吕不韦万万没想到的是,嬴政压根就没想过立王后。 太后提起加冠的事情,偏偏是如此巧合的时机,容不得嬴政和甘罗不去多想。甘罗抛去了这几天的纠结,重新回到嬴政身边出谋划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嬴政居然拒绝了。 “这件事情你不适合插手,于你的名声不利。”嬴政如此说道,“我从来没有忘记当你你在雍城受的罪,这一次,干脆一并算了吧。我倒要看看,这嫪毐的胆子究竟有多大?!” “你傻啊,就是牵涉到太后,你反而更应该退避,你是国君,名声更加重要才对吧!”甘罗甚至怀疑精明的君上被人掉包了,所以才会连续干出这么多没头脑的事情。 “这么点儿坏名声与寡人来说毫无作用。”嬴政自傲地说道,他有那个资本。就算是天下人都唾骂他,甘罗都会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 甘罗无法说服嬴政,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暗地里做了什么安排。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即将加冠的日子。而嬴政,必须坐着黄金车架,从咸阳前往雍城。 雍城,原本是秦国的国都,只是后来一任秦王将都城迁到了咸阳。但是雍城的代表意义是不容忽视的,嬴氏一族的太庙就在雍城,因而有什么大型的祭典活动,都需要在雍城进行。 嬴政的冠礼,就是其中一样。 而雍城,有太后在,早已经成了嫪毐的大本营,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嬴政孤身前去,简直就是羊入虎穴。 “母后安好,多年未见,母后倒还是原本的模样。”嬴政温雅知礼地颔首说道。 赵姬看到多年未见的儿子,也是有些激动,她感慨道:“政儿,你已经成为大人了,母后都快要认不出来你了。” “那是自然,只有天天与儿子相处在一起的甘罗才注意不到这样的变化。母后远在雍城,怎么会知道寡人胖了还是瘦了。只怕哪天寡人驾崩了,母后也不会愿意回到咸阳。”嬴政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太后心头一乱,差点就以为嬴政已经发现了嫪毐的计谋,才会如此说话。她轻轻摇头,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政儿也不会如此平静。 她劝服了自己,像是保证一般对着嬴政说:“政儿,不管怎样,母后都会让你平安无虞的。” 嬴政心中嗤笑,恐怕也仅仅是平安而已吧。他凉凉地开口:“这倒不必了,寡人只等着太后什么时候主动把嫪毐给交出来。” 他这话一说,太后就闭口不言了,显然是不打算合作。嬴政也没有继续追问,带着甘罗前往历任秦王居住的正殿,也就是蕲年宫,这个名字,是先王亲自命名的,让嬴政唏嘘不已。 “阿兄,我们现在做什么?”甘罗跟在嬴政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等!”嬴政疲惫地把软软的甘罗抱在怀里,闭目养神起来,他轻声喃喃低语,“母后,希望你不要让寡人失望。” 雍城行宫的主殿自然是留给君上居住的,在嬴政来之前,已经打扫干净。嬴政带来的婢女侍卫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各自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雍城原本的人丁点儿都插不进手。 嫪毐有些着急上火了,若是没有秦王玺的话,只有太后玺,还是没有保障。无法,他只得再次恳求太后。这让他颇为郁闷,他明明是成大事之人,却总是要借助妇人之手,实在是可恨。 开弓没有回头箭,听出来嬴政的话外音,太后更加不能停手。她招呼着伺候的宫女,前呼后拥的去了膳房。那烟熏火燎的地方,让太后刚一进门,就急忙用袖子遮掩口鼻,就这样,她还是一阵咳嗽。她已经十多年没有干过活计了,再让她去干贫民的活儿,她也无从下手。 最后,还是厨子帮着她烧好了火,切好了食材,等于说她就是拿着大勺搅动了几下,这道羹汤,就算是她的心意了。 宫女们端着碗,等快到地方的时候,太后摆摆手,自己亲自端过来,袅袅娜娜地走到了嬴政所在的地方。 “政儿,都快要安寝的时候了,你还这么辛劳,当心看坏了眼睛。”赵姬将托盘放在案几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纤纤手指上的红痕,“母后特别给你做了晚食,吃了早些休息吧。” “寡人又不是没带着御厨,母后何必劳累?晚食寡人已经与甘罗用过,这汤羹,母后还是自己享用吧。”嬴政冷淡地说道,他早已经过了期盼母爱的年纪了,也不会去稀罕一碗汤羹。 太后的脸上忽青忽白,自从从邯郸回到咸阳之后,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待遇,政儿不是什么都听她这个母后的吗?不然也不会她长居雍城,也不曾干涉。 是,嬴政承认自己很纵容母亲,但是,这份纵容是有底线的,而如今,母后就在帮着嫪毐触碰这条底线。 “政儿,这也是母后的一点儿心意,母后知道你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不会让母后伤心的对不对?”赵姬扯着尴尬的笑容,周围侍奉的宫女的视线,都让她觉得分外难堪,但是为了他们一家子的未来,她不能退却。 “难道说寡人不喝的话,就是不孝了?” “母后不是这个意思。”赵姬慌忙地摇头,绝对不承认自己刚刚有逼迫之嫌。 “母后,寡人对母后是要孝顺,但是对待父王,寡人也要尽孝道。”嬴政冷着脸说起了自己死去的父王。 赵姬也面若寒霜,她曾经有多爱这个男人,现在就对这个男人有多失望,以至于提到他,就压抑得很。她的青春就断送在了等待之中,从豆蔻年华,一直到年过三十。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是他先对不起我的。”赵姬倔强的说道。 “父王没有对不起你!”若是真对不起你,你现在绝对不可能活得这么滋润。嬴政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他根本无法劝服母后。不过显然,他也并不了解女人的心思,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当女人有了财富地位之后,反而要追求男人细心呵护的宠爱,无法忍受寂寞。赵姬想要的,恰恰是先王嬴子楚不能给的。 “你们这些臭男人根本就不理解我!”赵姬气急败坏地掀了托盘,汤羹泼洒到了嬴政的衣衫之上,狼狈不堪。幸好汤羹是适合吞咽的温度,并不烫,嬴政的胸口只是红红的。 嬴政轻飘飘地瞥了哀泣的赵姬一眼,吩咐宫女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等到嬴政离开了,赵姬擦擦眼角的泪水,借着给嬴政整理床铺的时机,拿走了秦王玺。 她将秦王玺交给了嫪毐,语气不善地说道:“秦王玺。” 嫪毐迫不及待地将秦王玺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甚至没有注意到赵姬低落的心情和通红的眼珠。 没有人安慰,赵姬将泪水与苦水咽回肚里,更加委屈,她反复告诫自己,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嫪毐是爱她的,他不是还要她当他的王后吗? 嫪毐得到了秦王玺和太后玺,立刻整顿军队,疾驰咸阳。咸阳是秦国的国都,他控制住了咸阳,自立为王,这嬴政小儿,在雍城就成了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而嬴政,就好像不知道自己的秦王玺被盗走,一心一意地准备自己的冠礼。他没有父亲,母亲不管事,两宫太后也不好劳累,一切,都要他来决定。 第82章 巫咸 因着嬴政的加冠礼,甘罗知道了一个普通人难以接触到的神秘人,而此次,嬴政正是准备带着他一同前去拜访那个人。不得不说,从小胆子就大的甘罗,这一次,真的怕了。对于那些神秘而无法解释的力量,就算是他,也无力抵抗。 “阿兄,这不太合适吧。我就这么贸贸然地前来拜访,一定会打搅到人家的。”甘罗低声说道,生怕惊扰了在太庙中居住了几百年的秦国先王们。 太庙是秦国历史最悠久的建筑,经过历任秦王的不断修补,规模宏大,威严压抑。只是刚一进去,就能感觉到温度的下降。空气中都是香草燃烧后的味道,闻了都让人觉得心神安宁。 虽是叫着阿兄,甘罗却站得离嬴政至少有一臂的距离。自从上次被偷袭之后,他就无法保持原来的态度,就算是靠近一些,也会觉得怪怪的。若不是知道这次雍城之行嬴政有危险,他恐怕也不会跟过来。 “那你就不怕我独自一人来太庙会遇到什么危险?要知道这里面可从来不允许驻兵。”嬴政不满地说道。特别是看到甘罗避他如蛇蝎的样子,面色不太好看。不过他这么一说,甘罗就蔫儿了,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进了太庙的主殿。 一个小侍从恭敬地朝着嬴政行礼,说道:“大巫还在占卜吉时,还请君上稍等,勿要打扰。”除此之外,酒水点心之类的丝毫没有准备。就连赵姬太后都不敢这样对待嬴政。而整个殿内,再也没有第二个伺候的人存在。 甘罗瞄了嬴政一眼,对方并没有因为小侍从的怠慢而动怒,倒是十分难得。大殿之上,摆放着秦国历任先王的牌位,一层又一层,全部都是用坚硬如黑铁的玄木制成。 大巫就这么背对着甘罗二人,念念叨叨地说个不停。甘罗他们的到来,对他的仪式没有丝毫影响。袅袅的青烟扶摇直上,整个屋子,都是淡淡的焦糊味道。 从背影看,甘罗只能看到对方如同月华般的一头银丝,遮住了他跪坐着的身体,发尾软软地铺在地上,与他大红色的衣摆交映在一起。秦人尚黑,甘罗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见过男人穿大红色的深衣。 他不由得把视线转移到嬴政身上,果然还是穿黑衣的阿兄看起来更顺眼,红色太艳太刺眼了。 “看寡人做什么?安心等着就是。”嬴政轻声说道,顺带在甘罗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无比亲昵。 “诺。”甘罗讪讪应道,不再东张西望,一时间,他也忘了之前和嬴政的尴尬。 等了许久,大巫才停止了低喃,细微的声响从他那里传来,像是什么裂开了。 “好了,我们过去。”嬴政突然说道,将甘罗一同拉起来,朝着大巫走去。 那小侍从并未阻拦,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大巫的一举一动,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甘罗走近一看,被吓得目瞪口呆。原来那青烟是火烧龟壳而冒出的,现在,龟壳已经被烧得崩裂出一道道细纹。最重要的是,大巫没有任何的防备措施,就直接下手,将火里的龟壳取了出来,而他的手,丝毫无损,仍然光滑细腻。 “巫咸叩见祖龙大人。”巫咸双手拿着龟甲,置于膝盖之上,趴伏在地上,对着嬴政行大礼。甘罗赶紧挣开嬴政的手,避开巫咸的大礼。 他好奇的很,就算是朝中大臣,都很少有向君上行大礼的。巫咸身为秦国大巫,按理说没必要对着一个还未成年的国君如此放低姿态。 更让甘罗在意的是,巫咸口中的“祖龙”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起来吧。”嬴政随意地点点头,带着甘罗找了个地方跪坐下来,与巫咸正对着脸。 “这位便是甘小丞相吧,久仰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巫咸冲着甘罗温和一笑,仿佛是那柔柔的月光,带着清冷的温柔。 “巫咸大人过誉了。” 甘罗这时候,才注意到巫咸虽然已经满头银发,却是鹤发童颜,皮肤滑嫩如婴儿。他不光肤色白,就连眸子,都是浅浅的,就像是褪了色一样,和普通人截然不同。而他头上束着头发的,是一高高的血玉冠。那血玉和巫咸衣衫的颜色很想,剔透油润,品相极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在王宫里,甘罗都没见过这样好的血玉。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巫咸侧脸避开甘罗的视线,解释道:“我在地下待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出来过,皮肤和眼睛才会变得如此,甘丞相不必惊慌。” 甘罗脸红红的说道:“是我见识浅薄,冒犯了大巫才对。还有,我早已远离朝堂,大人直呼小子名字就好。”他压根就不信巫咸的解释,不过对方显然是有巫力之人,才能保持青春容颜,并不是真正的年轻人,所以甘罗把对方当成长辈来尊敬。 巫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嬴政,才慢吞吞地回道:“有君上在,你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你将来可是极尊贵的人,巫咸不敢无礼。” 就算他封侯拜相,堪比吕不韦,巫咸身为大巫,也不必如此啊?总之,甘罗捡到巫咸之后疑问就越来越多了,至今还是一头雾水。不过现在的他知道什么时候沉默是金,而不是傻呼呼地打破沙锅问到底。 嬴政倒是听懂了巫咸的潜台词,龙心大悦,严肃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笑意,他问巫咸:“你可已经占卜到了加冠的吉时?” 巫咸曾经置于膝盖之上的龟壳已经放凉到正常的温度,他听了嬴政的话。不再与两人寒暄,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龟壳上面的纹路起来。此时的细纹因为龟壳的热胀冷缩,已经变得更加明显。 “时间非常近,就是……”巫咸说了具体的时辰,就像是累了一般,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原本狭长的狐狸眼此时也困倦的眯了起来。 “我们走吧。”嬴政悄声对着甘罗说道。 甘罗用眼神示意:“难道我们就把人给扔在这儿?连个招呼都不打?” 嬴政不理,只是朝着列祖列宗行了大礼,硬是把人给拉了出去。 甘罗出了那个沉闷的大殿,提着的心也松了口气,他狐疑地问嬴政 :“阿兄,你心情怎么这么好?” 嬴政摇摇头,巫咸的意思他们两个彼此心领神会就好,甘罗不必知道。 “那祖龙是什么意思?巫咸大人为何要这么叫你?”甘罗也是现如今才知道嬴政出生当年,秦国来了位神秘的巫者,然而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未曾在人前出现过,包括嬴政在内的四任国君却都十分信任他。 “我就是祖龙,龙者,上天任命的最高统治者,而我,就是开创万世基业的第一人。”嬴政到底还年轻,说起这话来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他从来都是非常自傲的,不过也只能在甘罗的面前得瑟得瑟。 说完,他默默地凝视着甘罗。 甘罗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那个样子难不成是求夸奖求表扬的意思? “阿兄真厉害,绝对能青史留名了。”甘罗拍拍嬴政的胳膊说道,虽然还是没边没沿的事,算了,就让阿兄高兴一回吧。 嬴政傲慢地喷着鼻息:“太史令哪有资格将寡人的事迹留在竹简之上?以下论上,简直是乱来。”那模样就像是在说“尔等凡人还不快来膜拜”。 甘罗扑哧一声笑了,阿兄和玉儿姐姐口中的“中二病重度患者”真的很像啊,都那么可爱。此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嬴政不仅是重度患者,而且还是万年中二病,明明已经是成熟的中年人了,还非要任性地更改原有的史官文化,就是不准别人把他写在竹简之上。幸好最后甘宰相亲自出马,拯救了被嬴政狠狠折磨的太史令,那些对始皇帝政绩歌功颂德的竹简才得以保留下来。 吉日吉时很快就到,年轻秦王盛大的加冠礼终于拉开了帷幕。与此同时,嫪毐和他的亲信们领着兵马,拿着秦王玺和太后玺,矫诏进了咸阳城,猛然攻打起王宫来,普通平民们见到这架势,颇为惶恐不安。 如果是普通人的加冠礼,那么是由父兄作为引导,并且邀请有名望之人作为外宾。然而国君的情况则有些不同,嬴政此时已是一国之内最尊贵的身份,无父无兄,赵姬都没有资格给他加冠。 甚至于别人加冠时才能取的别字,国君都没有。毕竟没人敢和国君平辈而论,称呼他的别字,这东西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正好映衬着国君孤家寡人的地位。 “孤家寡人”,嬴政想到这个词就忍不住皱眉头,他的母亲选择了嫪毐,他要是连甘罗都失去了,那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甘罗亲眼目送着嬴政设祭坛,拜祭祖先,盥洗双手,拿起了三重冠。原本的设定是由嬴政自己在祖先面前,一次带上三重冠。可是临到关头,嬴政居然没有将仪式进行下去。 第83章 一锅端 “甘罗,过来,你来为寡人加冠。”嬴政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朝着甘罗说道。那严肃的表情,似乎是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而他下定决心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 甘罗还未回应,吕不韦就已经站了起来,大声辩驳道:“君上,这不合规矩!凡是能替一国之君加冠的,莫不是功绩显赫,德高望重之辈,如今您选择了甘罗这样的小童子,实在是难以服众。” 进了太庙的观礼人员窃窃私语,不住地点头。他们这里有嬴政的宗室长辈,也有功勋卓著的文臣武将,不管是怎么论资排辈,也轮不到甘罗的身上。不过他们心里虽然不忿,却没胆量像是吕不韦一样大声说出来。 嬴政面无表情地盯着吕不韦,冷淡地说道:“吕不韦,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清楚,如果你现在敢对着先王的牌位,说一句自己问心无愧,绝无私心,寡人就就由你来负责加冠。” 吕不韦心气一起,张开嘴就想大声喊本侯为秦国尽心劳力,自然问心无愧。只是这时候,他与嬴政深邃的眸子对视,他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震,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嬴政已经察觉到自己做了曾经做了什么?若是没有证据,他怎么会突然发难?!竟然连仲父都不喊了! 吕不韦一时间竟然下不来台,他面色难看地抱拳说道:“人无完人,本侯不敢说能达到问心无愧的境地,只能是尽心罢了。” “既然如此,君侯就莫要多言。寡人之所以选择甘罗,仅仅是因为从小结识的情谊考虑罢了。甘罗年幼,他的功绩怎么能跟在座的众位相比呢?”嬴政不愿意把甘罗推到百官的对立面上,就谦虚地说了句话。不过他的话里还是有余地的,甘罗现在还未成年,比不上那群倚老卖老的老头子,但是等甘罗长大了,那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嬴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吕不韦都默不作声了,他们哪里能比得上甘罗伴君的时间长。 嬴政继续问甘罗:“甘罗,寡人希望你能为我加冠,你可有这个胆量?” 甘罗少年一起上来,向前几步,自信满满地说:“有何不敢?” 接下来,伴随着庄严肃穆的编钟声,加冠礼正式开始了。 甘罗与嬴政面对面,彼此跪坐着。嬴政微微低头,而甘罗先为嬴政戴上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代表他自此可以临朝听政,名正言顺。然后,又加上白鹿皮做的皮弁,象征着君上掌控着秦国强大的虎狼之师。最后,加上红中带黑的素冠,自此之后,他将正式作为一国之君、一族之宗来主持继位大典。 “礼成,恭喜君上!”一旁复述着加冠流程的赞者冲着嬴政一俯首,在座众人一同行礼。 咸阳城内,嫪毐想要出其不意,攻打王宫,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宫内居然早已经布满了兵马良将,昌平君、昌文君以及蒙武这些年轻的武将,早已经磨刀霍霍,就等着嫪毐往套里钻了。 太庙里的嬴政还要拜见自己的母亲。赵姬身为女子,是没有资格进太庙一同参拜,她要做的,是在房间内等着儿子来拜见她。 赵姬略有些激动地看着大儿子,动容地说道:“政儿,以后你就是成年人了,要承担起自己的肩上的重担。” 嬴政此时已经丢掉了自己之前穿的衣服,换上新的龙纹玄衣,是成年人才能穿着的样式。他恭敬地行完礼,站了起来,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表情,他嘲讽道:“在黄泉路上承担吗?” 赵姬花容失色,磕磕巴巴的反驳:“你这傻孩子,怎么会这样说话?你活得好好的,又怎么……” “若是寡人没有镇压住嫪毐的叛乱,将来就算不是下了黄泉,最好的,也是囚禁一生吧。赵姬,你助纣为虐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地位、财富权力都是由何而来吗?!你有什么资格利用这些让你的男、宠夺了父王传给我的江山?” “你说话,太难听了,我好歹还是你的母亲。我只是,不想让嫪毐死而已……”赵姬的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她现在只能庆幸,幸好屋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不然她恐怕要成为最难堪的太后了。 嬴政怒拍桌子,吼道:“你以为当初吕不韦费尽心思把嫪毐给送进宫中,我会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吗?我是为母尽孝,才在你活着的时候,对你的男、宠不闻不问。”当然,等到幕后死之后,那些个男宠自然都是殉葬的料。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有了两个贱种,还想着重新当王后。”嬴政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果说,原本他作为被抛弃的一方,是恨着自己的母亲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我想嫪毐现在已经被抓住了,他和他的同党我都不会放过。” 赵姬软倒在地,捂着嘴呜呜哭泣。嫪毐犯的是谋反之罪,她也知道不能求情。她突然想到了两个孩子,她爬过去抱着嬴政的脚腕,哀求道:“政儿,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也是你的弟弟啊!我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毁了身子剩下他们的份上,你饶他们一命吧。” 嬴政神色复杂地看着赵姬,半晌才说道:“原来你也清楚,这两个私生子,一旦被发现就不可能活命,那你为何当初不能老老实实当你的太后,反而现在恳求我的仁慈?我可不记得父王有这两个孩子。” 赵姬哭声呜咽,差点儿就喘不过气来,她表面上还是雍容华贵的太后,但是三十好几连生下两个孩子,又是那样落后的医疗条件,早已经掏空了她的身体,天气稍有不好,就疾病缠身。 嬴政见状,甩袖离开,徒留赵姬狼狈地趴在地上哭泣不止。 出门之后,嬴政对着门外的宫女们吩咐:“好好照顾太后。” 原本在加冠礼之后,还有的宴席,嬴政并没有出席,观礼者们似乎也察觉到了雍城压抑的气氛,闷不吭声地尽快结束宴席。 嫪毐的事情很快落下帷幕,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才能,那样的乌合之众,看起来声势浩大。不过一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嫪毐等主谋被活捉,协助嫪毐的赵国细作被全部拔出,嫪毐的军队全部投降。 吕不韦听闻此事,立刻称病不出。他只能在家中怒骂嫪毐那个蠢货,若是谋权篡位那么容易的话,他吕不韦还用在家中憋屈的编纂《吕氏春秋》吗?! 甘罗收到了父亲甘肥的传信,原来,这个案子还牵扯到了甘罗的表姐碧云。只是嬴政为了顾全甘罗的名声,特意按下没有声张出去。 自古以来,凡是牵涉到了谋反的事情,那都不是能轻易脱身的。甘罗浑身冒冷汗,万分后悔当初为何要把碧云从赵国带回秦国。他的父母、姑姑、阿姐,全部都在秦国扎了根,若是因为这件事被国君猜疑,他们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脸色刷白,冷汗直冒,并没有顾及自己,只想着把家中亲人先摘出去。他想了想,亲自找了两个粗壮的荆条,背在身上,因为仅仅穿着单衣,他的后背立刻就被扎出了点点红梅。 他趁着无人,就悄悄溜进了嬴政的寝殿。 一进去,他就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请罪。 嬴政挥手,示意伺候的宫人全部退出去。 甘罗快速地瞄了一眼,心中更加忐忑不安,阿兄的表情好狰狞,他一定是生气了,惨了。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嬴政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问道。 甘罗点点头:“都是小臣识人不清,才引狼入室,没想到碧云居然是赵国的细作。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家中亲人绝不知情。” “你个笨蛋!”嬴政气愤地在甘罗的脑门上狠狠敲了两下,才把他背上的荆条给解了下来。 甘罗讷讷不敢言语,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伤了嬴政的心,但是他不敢拿亲人的前程性命去赌君上的信任。更何况,人心易变……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嬴政又气又急,又在甘罗脑门上敲了个栗子。 甘罗羞愧地低下头,眼眶疼得红红的,脑门好疼啊。 “过来!”嬴政甩袖走人,甘罗小媳妇似的乖乖跟上。 “脱掉衣服。” “趴在床上。” 甘罗一步步听命做好。 嬴政被他的乖巧举动给逗乐了,在甘罗肉乎乎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你这会儿倒是挺信任我。” “我一直都是相信阿兄的。”甘罗忍不住反驳道,后面那句倒是没了底气,“只是家中的亲人让我不得不慎重。” “寡人自然珍视你,自然也会看重你的亲人。除非他们是碧云之流,威胁到秦国的社稷,那寡人是绝不能留的。”这是嬴政第一次用到寡人这个自称,他是在以国君的身份给甘罗承诺。 第84章 各得其所 “他们都是普通平民,哪里有本事当别国的细作。”甘罗急急忙忙地辩解道。 他慌张的样子逗乐了嬴政。“老实躺着,我给你把背上扎的刺拔掉。” 甘罗只能重新趴回去,因为看不到的关系,他只能感受到嬴政带着薄茧的手掌在他的脊背上摩挲着,痒痒的,怪怪的,让他有种缩起来的冲动。 甘罗从来没有发现嬴政还有如此罗嗦的时候,他后背上的几根小刺被一一拔掉,又抹上了厚厚的脂膏,才算完事。他坐起身,外衣也没有披上,松松垮垮地围在腰间,等着药膏晾干。 “这会儿倒是听话得很,你难道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嬴政伸出手缠绕着甘罗的头发,一边慢慢靠近,目光炯炯的看着对方。 “阿、阿兄!”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不管怎么逃避都是没用的,阿罗。”嬴政叹了口气,“我在等你的答案……如果是拒绝的话,就不要说了,寡人是不会听的。” 甘罗无语,那他还能说什么,不就只能接受了吗?可是,嬴政是国君,不能和他在一起的,他也无法和别人分享爱人。所以,或许这只是年少时的依恋吧,只要两人分开了,错觉大概也就消失了。 他抿着嘴,说道:“阿兄,我知道这么多年就只有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为名利,所以你对我的感情很深。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答应你了,我们俩个的将来会是如何?像是魏王和龙阳君那样吗?因为君王的宠爱而身居高位,却要和后宫的女子一样邀宠献媚?抱歉,我甘罗做不到。” 龙阳君是剑客,有着习武之人的心思通达,就算是被人不耻,也能不管不顾地做自己想做之事。但是甘罗不一样,他有着文人的清高,讲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心眼很小的,比不得龙阳君的豁达。 嬴政松了口气,笑了:“你我都是男子,我也曾想过,如果你娶妻生子的话,光是想想,我就恨不得杀了那女人孩子。尉僚师叔不常说将心比心,我都不愿意的事,自然也不舍得你去承担。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寡人保证,只有你一人。” “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阿兄,你志在天下,需要一个继承者。秦国的长老们,也不会允许你一辈子只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甘罗承认自己被嬴政的话给打动了,但是,当国君的,常常要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到时候,宗亲大臣也要逼着嬴政留下子嗣。 “我当然可以,甘罗,你说,我答应你的事情,何时食言过?”嬴政不光光是对自己的能力自信,还相信天命所归,“就连巫咸都判定你我是命定之人,他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甘罗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到巫咸,好好问问他和嬴政怎么就成了命定的一对儿了。可惜巫咸神出鬼没,除了因为嬴政的加冠礼出现了一次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启禀君上,太后求见。”外面传来宫女通报的声音。 甘罗注意到嬴政的面色登时冷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再为不相干的人动怒了。”嬴政捏捏甘罗的手心,然后为他穿好衣服,整理好腰封,最后,他轻柔的吻住了甘罗的嘴唇,满满地都是珍视。 几眨眼的功夫,他松开傻眼的甘罗:“阿罗,我真的很高兴,你能考虑到我们的未来。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护着你,一辈子。” 甘罗云里雾里地离开了,走到半路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不对啊,他明明是准备拒绝的,怎么最后拐到以后要面对的困难了。 w(Д)w,甘罗苦恼地抓着头发,他貌似挖个坑,跳了进去,又把自己埋了起来。果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嬴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才正襟危坐,等着赵姬太后的到来。赵姬再次出现,仿佛已经比上回老了十岁一样,憔悴枯黄,特别是两只眼睛,黯淡无神,不满血丝,显然是长时间绝食失眠留下来的后遗症。 “你想做什么?”嬴政冷淡地开口,仿佛没有看到赵姬狼狈的模样,“嫪毐及其叛党一共二十七人都已经被处决,你就算是绝食,被车裂成六段的嫪毐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车裂是极其残酷的刑罚,赵姬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干呕起来,可惜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嘴里只是一阵阵发酸。她承认自己后悔了,她不应该纵容嫪毐的野心,她的大儿子是虎王,凡是侵犯他的领地的,全部都会被他咬死。 赵姬勉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哀求道:“嫪毐他罪有应得,我不会说什么,只是,那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求你,求你饶他们一命吧。” 嬴政略有惊讶地看着赵姬:“我没想到你还能是个慈母,念着自己的孩子。” 赵姬苦笑,并没有说出当时嫪毐准备叛乱的时候,她也是要求对方留嬴政一命。 虽然嬴政相信,就算是他现在就弄死那两个私生子,掩盖王室的丑闻,他这个母亲也没胆量寻思。但是,他恰好心情不错,就点头答应了赵姬的要求。 “寡人安排人送他们离开,交给别的人家收养,让他们过普通人的日子。” 不过显然,他如此好说话,太后反而不敢相信他。 嬴政不满:“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把那两个私生子留在身边,当王子一样养着?” “不,我只是见不到他们,担心而已。” 嬴政明白了赵姬的心思,冷笑不已,才加上了一个条件:“寡人饶了他们也很简单,你会失去你的身份财富,做一个普通的妇人,你的两个孩子都能养在身边。你若是不愿意的话……” 嬴政拖长了嗓音,他还没说完,赵姬就急忙打断,连连点头,她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她已经失去了嫪毐,若是两个孩子也没了,在面对恨着她的大儿子,后面的人生简直是冷若寒冬。 嬴政当即就吩咐下去,对外宣称两个私生子已经被他处死,而太后,永居雍城,为先王祈福。实际上,太后穿着粗布麻衣,带着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的钱财悄悄离开了雍城。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赵姬当王后、太后这么多年,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哪里懂得省钱?她带出来的钱很快就花了个精光。就连家里面的两个孩子,也从一开始的疼惜变成了厌烦。以前照顾孩子的都是奶母和宫女,赵姬没有亲手照顾过,她从来没发现小孩子竟然这么烦人。 “我可是为了你们两个抛弃了太后的生活!”这样的念头一直在赵姬的脑海中徘徊。终于,她还是放弃了自己的选择,毫无尊严地求着大儿子接自己回宫。貌似老妪的赵姬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还是过上了享受的生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嫪毐叛乱还有另一股势力参与了进来,那就是包括碧云在内的赵国细作们。他们都是从小训练出来的死士,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一时不查,竟然服毒自尽,死了大半。碧云的身份特殊,嬴政选择了另外一种处决方法。 他派人将活着的和死了的都千里迢迢送回了赵国。赵王当年因为甘罗,失了不少城池,后来便纠集几国,围攻秦国,失败之后,野心勃勃就懦弱龟缩起来。 结果让他知道他死去的父王竟然培养了这么一大批细作,还参与了秦国嫪毐的叛乱。 秦王一定会报复的!他被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在秦国当过质子,他可是知道嬴政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家伙。那些个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散发着浓重的尸臭味,隐隐约约,甚至能看到蠕动的白色蛆虫。 赵王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碧云身子虚软,狼狈地趴在地上,嘴唇起了一层层白皮:“属下有负先王使命……” “住嘴!先王怎么可能和你们这种下等人认识?!一定是你们故意想离间寡人和秦王的感情。来人啊,把这几个人都拖出去砍了,寡人要证明赵国的清白。”赵王打断了碧云的话。 碧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出生入死,甚至于抛去了女子的矜持,结果竟然是这样?!她所效命的国君是个懦夫!怀着无尽的怨恨,碧云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赵王被一惊一吓,竟然受了凉,病倒了。 消息传回秦国,嬴政轻蔑地笑了:“胆子这么小,当个国君,连自己的手下人都不敢护着,还有谁敢为他卖命?长风?” 长风默不作声,低垂着头,将所有的思绪都掩藏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道:“不值。”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连他所坚持的目标都产生了动摇。 “你去吧丞相叫过来,刚回朝堂哪能这么辛苦。”嬴政的话惊醒了浑浑噩噩的长风,他低声应诺。 第85章 青铜像 嬴政正式亲政之后,甘罗就重新回到了人前,说实话,让不少都以为甘罗早已夭折的人吓了一跳。吕不韦因为牵涉到了嫪毐的事情中,自觉交出了手中的权力,甚至离开了咸阳。他如此识趣,嬴政倒也不介意给他个善始善终的机会。 而那份工作,那部分则移交给了甘罗去处理。一时间,甘罗忙得焦头烂额,他再次请自己的师叔尉缭出山。 “好,我答应帮秦王谋夺天下。”尉缭一边收拾自己写的《尉缭子》书简,一边随意地回答道。这让准备了一大堆话的甘罗哑口无言。 “怎么?”尉缭觉得好笑,“我都答应了,你反而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难不成还等着我摆脸色给你那好阿兄看不成?” 甘罗立刻摇头,嬴政为了招揽师叔,那可真是礼(没)贤(皮)下(没)士(脸),就算是被师叔毒舌嘲讽,他依然能微微一笑,给尉缭师叔安排最好的房间,最好的吃食。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终于可以实现目的,他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师叔,我这就带你去面见阿兄。我就说你以前对他有偏见,只要你们两个能好好相处,你一定会对他改观的。”甘罗立即打蛇随棍上的说道。 尉缭无奈地摇摇头,他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师侄啊,什么时候才能对鬼谷的事情也上心一些? “你还真是说风就是雨。也罢,我也想看看,真正掌权之后的秦王,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尉缭之前一直不肯答应帮助嬴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朝政一直被外姓把持,嬴政没有绝对的决断力,他可没工夫陪小孩儿夺权玩过家家。 甘罗在王宫内的权力向来是极大的,除了后宫,他可是说是横行无阻。他担心嬴政正在面见别的官员,就让守门的小寺人先去通报。还没等多久,嬴政就穿着一只鞋跑了过来,一看就是来得很急。 甘罗笑着说道:“师叔,阿兄这就叫做求贤若渴,才会这么急着来见你。” 尉缭鼻子里喷气,他好歹也是鬼谷子,难道还看不出来嬴政那小子急忙出来迎接的人是谁?所以说,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个把他小师侄勾走的混蛋。 果不其然,嬴政看都没看尉缭一眼,就上前握住了甘罗的手。自从和甘罗两情相悦(?)之后,两人就聚少离多,这让第一次恋爱的嬴政朝思暮想,心神不宁。 “阿兄,你不是一直希望得到师叔吗?”甘罗羞窘地试图挣脱嬴政的大手,眼神不断往尉缭那边示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尉缭不是他的师叔的话,嬴政也不会如此礼遇,毕竟,天底下能人异士并非只有他一人。 “师叔,快请进!”嬴政抓着甘罗的手就不愿意放开,他们的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甘罗的亲人早晚会知晓的。 尉缭狐疑地瞅着嬴政,这小子的态度也太过奇怪了。可惜,常年光棍的尉缭没有往正确的方向思考,不然他一定暴怒当场,还怎么会给嬴政出谋划策。 三人环绕而坐,嬴政率先开口,掌握了主动性:“不知师叔有何指教?” “不知君上的目的在何方?”尉缭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反问嬴政。 “目的?” “是的,你是想学习你的先祖秦穆公,成为诸侯国之中唯一的霸主吗?” “哈哈,师叔岂不是在说笑,如果仅仅是这样的目的,政早已实现。寡人志不在此,而在九州一统。”嬴政一直深深隐藏的野心终于暴露在阳光下,虽然早已经想了千百回,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明白地告诉他人。 他要是告诉别人,恐怕还要被嘲笑一番,毕竟东周以来,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哪个不想着扩张自己的领土,成为真正的王。但是几百年过去了,几国争雄的基本格局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倒是一些小国永久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如今,一个才刚刚提前加冠的十九岁青年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要横扫六国,一统九州,简直让人贻笑大方。不过,有这样的勇气,才有可能达成宏远的目标,尉缭都要忍不住为嬴政的野心而鼓掌了,他迟钝苍老的心,似乎也重新青春起来。 尉缭清了清嗓子,开始平叛天下大势:“当年管仲这样的一代贤相来辅佐齐桓公,定下的策略却是‘尊王攘夷’。他们并非没有君上这样的野心,而是没有如今这样百年难遇的时机。” “百年难遇?听起来不错,接着说。” 尉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这小子的礼貌都是装的。“秦国经过数十代的积累,如今已经成为最强大的诸侯国。这样说也不准确,毕竟东周公国已灭,不存在诸侯国这个说法。而其余六国的国君要么昏庸无能,要么荒淫无道,信陵君魏无忌去世之后,再也没有能力挽狂澜的军事奇才出现,这样的机遇,实在是难得。倘若再登上几十年,其余国家出现一位明君,那么一统九州的计划则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师叔说的正是寡人心中所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这样都不能成功,那寡人去了黄泉,也没有面目去见诸位先王。”尉缭的话简直是说到秦始皇的心坎儿里了,他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时机难得,稍纵即逝,以前采用蚕食的策略太过拖沓,必须转变才行。大刀阔斧地诛灭他国才是上策。” “君上好魄力。尉缭以为,这个时候,就不要吝惜秦国的珠宝钱财。我建议君上应派众多使臣前往各国,贿赂他国国君身边的宠臣,我想,会收到不少出人意料的惊喜。以秦国现在的兵力,想要消灭六国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成问题。但若是六国铁了心的合纵在一起,那可就真的祸福难料了。当年三家分晋、吴王夫差被灭,可都是这样造成的。若能贿赂那些大臣,离间东方六国,损失的是三十万金,然而天下却可得已。” 两个人交谈甚欢,甚至于忘记了时间。在这方面,甘罗的水平就差上一些,于是他选择了静静地聆听,时不时给这两位添上解渴的酒水。 尉缭的话恰恰戳中了要点,嬴政不得不佩服。要知道,秦国拥有虎狼之军,猛将如云,然而真正能掌控战局、熟谙军事理论的军事家却没有。和尉缭的一番交谈,嬴政可以确定,尉僚,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嬴政拥有出色的大局观,知人善任,政治嗅觉也十分敏锐,但是,他并非完人。比起已经在战场上历练过几个月的二弟成蟜,嬴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战场,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去。因而,尉缭的出现,可以说是如虎添翼,他的大计,可以实施了。 “阿兄,你们都不觉得饿吗?”甘罗无奈地打断两人的交谈,再这样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尉缭的脸唰的黑了,似乎想起来什么,急匆匆地离开。 甘罗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师叔究竟怎么了。 “笨蛋,你刚刚给我们两个倒了多少酒水?”嬴政从尽兴之中反应过来,只觉得小腹一阵坠胀,不行,他也快憋不住了。 啊哈?甘罗讪笑着抓抓脑袋,他就是看谁的杯子空了就填满,不知不觉间几壶都倒进去了。 不管怎么说,同病相怜的尉缭和嬴政已经达成了共识。嬴政亲自封他为国尉,据说尉僚的先辈们几代都是他国的国尉,可以说是有家族渊源了,绝对能胜任。 很快,甘罗迎来了第二位拜访者,是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清夫人。 甘罗的近卫大牛亲自将清夫人接了进来,甘罗起身到门口迎接,十足的礼遇。 清夫人头上戴着白色纱帽,在进屋之后,才摘掉,和几年前的面容并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多了几条皱纹,显得更加和蔼了,原本那属于女强人的气场也光华内敛。 “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你了。”清夫人慈爱地摸着甘罗的脸颊,如今的甘罗已经逐渐褪去了脸颊的婴儿肥,和她印象中的良人越发相似了。 “哈哈,我也不知道为何在我养病的期间,民间会流传这已经夭折的消息。”甘罗实际上也能理解,不就是三人为虎嘛,他当时锋芒正盛,却突然消失,难怪那些人会瞎想。 清夫人幽怨地说道:“你也不说给我捎个信。” 甘罗羞愧,他确实做事不周。 好在清夫人也只是抱怨了一句,并没有真的责怪他,她接着说道:“我伤心之下,就花金银请工匠给你塑了个青铜像立在郡里。现在郡里的小孩子生病了都会去摸摸,有病治病,没病防身。还有怀孕的妇人,也去摸摸你的青铜像,据说你能保佑他们生下聪明的小孩儿。”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第86章 陵寝 一般来说,为名人塑像的着实不少,但是前提都是这些人去世之后,他的家乡人崇敬感念他们而塑造的泥塑雕像立在那里。因为这些人太过惊才绝艳,如有神助一般,人们自然而然的都会祈求这些泥像保佑。 只是甘罗没想到的是,自己有生之年,居然已经有了一座塑像,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泥塑像,而是贵重无比的青铜像。大概也就只有清夫人这样的豪强才能有这样的财力。 甘罗的脸瞬间红透,他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个,既然我还活着,那青铜像还是销毁了吧。” “那可是不行的哟。”清夫人在甘罗眼前晃了晃食指,“别说是毁掉,就是把那个青铜像移走,郡里的人都要拿着石锄和我拼命了。” 甘罗无奈叹气,算了,就当做他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件事情好了。丞相府的待客之道,自然是要请客人享受一番美味佳肴,大部分都是玉儿教给府内厨子的拿手菜,格外与众不同。 虽然宾主尽欢,但是清夫人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来拜访甘罗的初衷。她优雅地擦擦嘴角,说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君上见上一面,我可是带了好东西觐见君上。” 甘罗一愣,回想起来当初和清夫人的偶遇。清夫人想要将夫家的生意做到最强,想要以女子的身份压倒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就要寻求政治上的肯定。而最好的人选,就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主宰者——嬴政。 想到清夫人那无与伦比的财力,甘罗心中笃定,阿兄一定会喜上眉梢的。 于是乎,才刚把尉缭送进来不久,甘罗就又带着人进了宫。比起相看两相厌的尉缭和嬴政,清夫人和他简直就是一见如故。 这也许是这辈子,嬴政最有好感的女性生物了。因为少年时候的女细作,嬴政本就无法放下对女人的戒心,他对她们,怀着冷眼旁观的态度。自从发现了对甘罗的心思,嬴政他就毫无负担地远离了那群女性生物,也不用逼着自己为了传宗接代而亲近女人。 特别是经历了嫪毐叛乱之后,母后的背叛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王后。 然而清夫人是不同的,首先,这个女人已经老了,且对亡夫念念不忘,不会因为什么狗屁爱情就昏头昏脑。其次,清夫人和嬴政以前接触过的女人截然不同,她是坚强而心胸开阔的一家之主,而不是那种柔弱偏执的女人。 对于这样的女人,嬴政自然非常敬重他。当然,就像是尉缭评价的那样,清夫人能为他提供的帮助,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清夫人庞大的财力能为秦国远征六国的军队提供粮草,她家里经营的朱砂,可以提炼出大量液态水银,嬴政准备用于自己的皇陵之内。 甘罗虽然也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清夫人的大手笔给震住了。 “小妇人身子骨还算好,为了朱砂矿东奔西走,可是我的一大乐趣。能够参与君上的伟业之中,是我的荣幸,谁说只有男人才能干大事?”清夫人眨眨眼睛,悄悄和甘罗说道。 甘罗哑然,半晌才恭维道:“就算是吕君侯,也比不上夫人的胆色。”吕不韦的钱顶多把质子嬴子楚推上了王位,可清夫人却要成为嬴政霸业的助力之一。 临行前,清夫人表示自己以后会定居咸阳,希望甘罗能常来和她聊天。 等到清夫人的身影远去,嬴政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阿兄,谁又惹你生气了?”甘罗无辜的问,没办法,这么多年,他早就认清阿兄小心眼的本质了。 在外人面前霸气侧露的嬴政此时成了软骨头,他压在甘罗的肩膀上懒洋洋地说:“我不喜欢清夫人看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她只是把我当孙儿看待罢了。” “她看你那样子,就像是长年茹素的人,面前忽然摆了块儿肉一样。总之,就算是她在咸阳,你也少去看她。有那时间,你应该在宫中陪王伴驾才对。” 甘罗心里默默吐槽:“我看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说起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嬴政神神秘秘地说道,无论甘罗怎么打听,他都不肯明说。 两人准备好之后,坐着马车,一路浩浩荡荡地到了骊山。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嬴政陵寝的大致轮廓。骊山层峦叠嶂,山林葱郁,其阳面多产美玉,其阴面多产金子。渭水如同银龙一般环绕着骊山,可谓是风水宝地。 从渭河北岸相望,骊山仿佛是一扇巨大的屏风立在陵墓之后。 从嬴政刚刚登基之时,骊山陵寝就已经开始修建了。依傍着骊山,修剪了缩小版的咸阳城,呈回字形构造,两重城垣、高大的三出门阙,遵循的是天子礼制。 数量庞大的陪葬墓、陪葬坑,以及寝殿建筑群,让甘罗不由得赞叹。 “自己看自己的陵寝,还真是种奇怪的体验。”嬴政遥望着不停忙碌地修陵犯人感叹道。 “那你为何还要刚即位就要开始修陵?”这是甘罗最纳闷的,当时嬴政什么权力都没有,第一件要求群臣做的事情,居然是立即开始修建他的陵寝。以往的国君大多数都是死后修建陵墓,偶尔也有生前修建的,但是也不会像是嬴政这么早。 “啊。”嬴政抬头看着天空,思绪回到了过去,甘罗却能感受到他的脆弱,“因为恐惧。” “恐惧?”甘罗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当时还是少年的嬴政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成为一国之君的他可是秦国最高主宰,为什么要恐惧呢? “是啊,大概是因为父王刚登基三年就……离开的太早了,王父也是刚登基就驾崩。那一阵子晚上总是睡不着觉,甚至觉得自己会步父王他们的后尘,因为某种不可治愈的急症而英年早逝。胡思乱想之下,我就想着,先把陵墓给修建好。这样的话,就算是突然死了,也不用像父王那样匆匆修建好陵墓下葬。” 甘罗猛地在嬴政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阿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嬴政捂着后脑勺说道,却并没有多少怒气。这天底下敢这样做的,估计也就甘罗一人了。 “我就是要拍醒你,免得你胡思乱想,反而把自己弄出问题。”甘罗不解气地啪啪又是两下。可惜这次没拍中,被嬴政抓住手腕扯到怀里。 “我还没说完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性子?果然还是担心我吧。”嬴政那一瞬间的脆弱消失殆尽,只留下满满的笑意。 甘罗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他最怕的嬴政钻牛角尖,拉都拉不回来。 甘罗羞恼地说道:“反正你别乱想,先王是先王,你是你,你怎么不想想昭襄王还在位五十五年呢。你要向他看齐才行。我们鬼谷一派有独特的养生方法,你跟着我一起练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我可不是鬼谷中人,能学习你们的不传之秘吗?”嬴政调侃道。 “……”甘罗低头思索半晌,纠结道,“我悄悄教你,不让师叔知道。” 嬴政心情更好,他食指绕着甘罗的辫子,笑道:“好,不告诉师叔。” 甘罗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阿罗,那百年之后,你愿意陪我一起长眠于此处吗?”嬴政认真的询问甘罗死后是否愿意埋在他家坟地,这样奇葩地告白方式,也就他这样的初哥能想出来了。 甘罗盯着规模庞大的陵寝思索了半晌,豁然开朗,第一次正式地回应了嬴政的感情:“阿兄,我一直陪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不要死在我前面让我伤心,我要比你先死。” 嬴政赶紧捂住甘罗的嘴,自言自语道:“呸呸呸,童言无忌,神鬼莫怪。”他这下子可真的生气了,“不要把那个字挂在嘴边,不吉利。” 甘罗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和嬴政少年相识,一开始是意气相争,到后来兄弟相称,都已经携手走了这么久的路,他会担心嬴政的安危,着急他的伤心,为了他的大业东奔西走……那么,就这样一直陪伴下去吧,省得他离开之后还要为嬴政提心吊胆。 第87章 温泉 甘罗原本就是个心思豁达之人,想通了之后自己和嬴政的关系之后,就彻底放下心中的隐忧,痛快地拉住了嬴政的手,他甜甜的酒窝露了出来,说道:“阿兄,你不是一个人。” 嬴政敏感地察觉到甘罗心思的改变,反握住他的手,嗯了一声。 现在没有约会这个概念,但是他们就觉得即使是参观陵墓,也特别开心,没有丝毫的阴霾。 两个人就是这样手拉着手,即使手心潮湿出汗,也不愿意放开。甘罗都不好意思了,他可不像是嬴政,就算是光着身子给别人看,也只当别人是服侍他的仆人。嬴政就是这么霸气。 “阿兄,你先松开我,这山路崎岖,石头遍地,两个人并排走不方便。”甘罗微红着脸,试图挣脱。 可惜嬴政全然不听,他略有不满地开口:“明明是你先伸手的,怎么能中途放开?” 甘罗无奈,反正对方总是能找到理由。 他们顺着山路,向着陵寝的东侧前进。有一条小河从骊山东北蜿蜒而下,因为修建陵寝之后,地势下沉,形成了一座鱼池, “阿兄,你是要带我来钓鱼吗?”甘罗手捧清溪,池中的鱼伶俐的游走,还甩甩尾巴,似乎在嘲笑甘罗笨拙的举动。 嬴政立刻不满了,他抽出长风随身佩戴的长剑,朝着池里猛地一次,将“胆大妄为”的鱼穿身而过,一击毙命。 “咱们的朝食就是它了。等吃完了,我再带你去真正的目的地。”嬴政露出满意的笑容,虽然因为他的长相比较凶恶,那笑容也显得更狰狞。 甘罗应了一声,也不再去逗弄那些池鱼,免得它们被帝王的怒火给烧到。嬴政捉来的鱼自然由甘罗亲自烹饪。他抽出一把小匕首,将鱼去鳞去鳃,就着河水清洗干净,然后抹上各种调料,挤了些去腥的姜汁,架在火上烤。 鱼烧好之后,嬴政将鱼抢了过去。 甘罗着急地喊道:“小心烫到手!”他心里想着就算是只有一条鱼,他不吃都可以,阿兄这么急着抢过去是要干嘛? 嬴政抓着树枝,并不觉得多么烫手。不过考虑到甘罗的话,他还是猛地吹了几口气,将鱼身上炙热的温度都给吹走。然后,他用手帕包着,将鱼身上最嫩的肉扯了下来,鱼刺与鱼肉瞬间分离。 “给,赶紧吃掉。”嬴政把抱着鱼肉的手帕递给甘罗,自己则是很没形象的直接就着树枝吃鱼头和鱼尾巴。那两个地方并没有多少肉,他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不过,偷瞄到甘罗吃鱼肉的样子,他就觉得嘴里的鱼骨头都变得又香又甜了。 如果一开始就是甘罗来分配的话,他肯定要把鱼身子上的肉分给嬴政。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需要客气,安心地享受阿兄的体贴就是。 长风亲眼见证了两人的亲昵举动,依然保持着原本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惊诧。他就仿佛是隐形人一样,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知道,一来,他多年来的举动已经赢得了嬴政的信任,二来,就是年轻的国君根本想着让别人都知道甘罗是他的。 细嚼慢咽地吃了鱼,甘罗才跟着嬴政,继续往东面走。经过树林的重重掩映之后,周围的温度骤然上升,他的鼻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热气扑面而来,白色的雾气若隐若现,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座温泉池。鱼水池和温泉池一冷一热,相互对应,达成了和谐。 “长风,你去外面守着。”嬴政挥退了长风,独留他和甘罗两人享受这温泉池子。他催促道:“你最近不是忙得腰酸背痛?快脱了衣服去池子里泡泡,这可是一眼难得的药泉,可以治疗病痛。” 嬴政眼光极高,不是最好的东西他绝对不将就,例如自己的陵墓埋葬之处,他也是经过一番精挑细选的。光是这温泉药池,就是先王们从来没有过的规格。如果不是清夫人的拜见,他也想不出来提前来看看自己的陵寝修建的如何了。 甘罗傻眼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心急的嬴政给扒个精光。他的脸被热气熏得又红又烫,立即跳进了池子里,他实在是不习惯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一切。 那嬴政还张着双臂,等着甘罗帮忙呢,结果对方已经泡到温泉池子里了。他只能自力更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扯掉。显然,轮到照顾自己的时候,养尊处优多少年的君上就有些笨手笨脚了。年近二十的嬴政越发魁梧伟岸,他毫不遮掩地尽情在甘罗面前展示自己的身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你快点儿下来!”甘罗羞恼地喊着,闭上眼睛示意自己要闭目养神,只是微颤的眼睫毛还是透露了他小鹿乱撞的内心。若是跟王族中人比下限,甘罗必输无疑,因为王族中人压根就没有那玩意儿。 果不其然,甘罗的害羞,到了嬴政那里,就被理解为心急地催促,他舒展了一下身体,缓缓地走进温泉池,还安抚道:“我这不就下来陪你了嘛,别急,你要是喜欢,咱们就在这里多呆几天。” 这池子被嬴政特地用光滑的时候重新铺了一遍,清理掉了锋锐的石头。甘罗倚靠着大石头,舒服地呼了口气,他能感觉到原本隐隐作痛的肩胛骨被略烫的温泉水刺激的又酥又麻,紧绷的肌肉都舒展开来。 嬴政走了几步,坐到甘罗的身边,张开胳膊仰躺着。 “你在想什么?”甘罗扭头看对方。 “啊,我在想把药泉引到咸阳宫内,这样你就能天天泡温泉了。”嬴政不假思索地说道。用后人对他的评价来说,那就是他本来就是个怪人,才能在在位期间做出那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他经常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谁也猜不透他隐藏起来的心思。 “……”甘罗对嬴政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已经绝望了,但他还是要尽到为人臣的本分,劝谏君王不要劳师动众,“阿兄,你我年纪都大了,我不可能一直住在宫内……” “我说让你住你就接着住。”嬴政打断甘罗的话,他现在好不容易和甘罗互相表明心意,听到对方要离开,他更加不乐意。他板着张严肃的脸,表明如果甘罗再说这件事,他就要发火了。 “好好,咱们先不商讨这个问题。”甘罗跟哄小孩儿一样说道,“这温泉引到咸阳的话,路途遥远,劳民伤财,我可没心情享受。你想想,不管房子多么大,能睡觉的也就只有一张床榻。饭菜不管多么珍贵,吃进嘴里的也就一碗。比起那些挨饿受冻的普通人,我的生活已经够奢华了。” 天底下也就只有他敢这样说嬴政劳民伤财了,甘罗正说的起兴,却被嬴政似笑非笑地样子弄得脊背发麻。 “你,干嘛?” “我只不过觉得,有你这样的贤妻时刻督促,我绝对能成为一代贤君的。”嬴政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好了,我知道你是个节俭之人,我以后也会尽量向你看齐的。” 甘罗被他的厚脸皮给震住了,“贤妻”是什么鬼?!他只想当好一个丞相就够了。还有,我那还叫节俭吗?!分明是你过得太奢华了。 他将自己埋入水中,只露出直挺的鼻子和湿漉漉的眼睛,嘴巴在水里咕嘟嘟的吐着泡泡,仿佛这样,就能疏解郁闷了。 “小心呛着你。”嬴政哈哈大笑,伸出长臂将甘罗抱过来,他带着薄茧的大手在甘罗细滑的皮肤上摩挲,一挨上就舍不得离开了。他用铁臂束缚住怀中人的躲闪,原本是救人的行为,也变得暧昧起来。 拉灯…… 甘罗浑身疼痛,就像是被十个人围着暴打了一顿一样,隐密处都快要合不住了,双腿更是酸软,只能软趴趴地靠在嬴政的身上。他后悔不已,从来没有经历过情事的他,完全没想到嬴政带他泡温泉,居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太奸诈了!特别是他开口叫“阿兄”求饶,对方反而更加激动起来。一时间,水花四溅,甘罗惨叫连连。 比起甘罗来,嬴政就像是被喂饱的草原雄狮,格外餍足,一举一动都透着懒洋洋的味道,就连那张凶恶的脸,都变得柔和起来。就这样,他还不满足,捉着甘罗受伤的手掌,有一口没有口的又亲又咬。 “放开,我的手都要破了!”甘罗欲哭无泪地说道,那伤疤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阿兄还是耿耿于怀。他用来握笔的苍劲手掌上,那条陈年旧疤依然保留着很深的痕迹,但是如今,却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因为手掌已经被嬴政的亲昵弄得红的滴血,印上新的痕迹。 “就算是流血了,我也要一滴不剩的喝进肚里,你的一切都属于我。”嬴政呲了呲牙,仿佛凶恶的野兽。不过他最后还是克制住本能,只是牢牢地把甘罗禁锢在怀里,好像抱住了天下。 第88章 拜访者 甘罗突然明白了玉儿姐姐口中的“变态”是什么意思了,阿兄居然要喝他的血,这又是在犯什么病?!他举起有如千金重的胳膊,将嬴政的脑袋抱住。 甘罗也有习武,但比起尚武尚勇的秦人嬴政,还是单薄得很,胸膛也没几两肉。但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嬴政的嗜血暴虐倾刻平静下来。 嬴政埋首下去,咬住甘罗的喉咙,如同野兽抓住了猎物的要害威胁一般。他从嘴里吐出模模糊糊的几个字,甘罗听不太清楚,大约包含着“离开”“死”之类的字眼。 他没有去深究。 两人青梅竹马,相伴长大,虽然嬴政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二,第一已经进棺椁里的傲慢,但是甘罗知道,嬴政对他人总是带着深深的不信任,特别是感情方面,比起患得患失,他宁愿从来不曾拥有。如果没有甘罗这个从小一起成长的小竹马,恐怕他干脆将自己包成铜皮铁骨,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所有人都只是他的臣民而已。 “乖哦,我都这样了,还能跑到那里?”甘罗耐心地安抚,摔!明明他被弄的腰都快折断了,结果还要安抚这个家伙,真是悲催。 “你还有力气。”嬴政没头没脑地下了结论,弄得甘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鬼。 一会儿,他就知道了,嬴政这混蛋的意思是要炸干他的最后一丝力气,才相信他的保证。 幸好温泉药池里的水治愈功能立竿见影,不管是事情发生中,还是发生后,都很好的保护了甘罗,没有让他疼得死去活来。 “阿罗,要不然我派人猎只山鸡,摘些野菜弄熟后,直接直接在温泉水里吃怎么样?”嬴政又开始异想天开了,甘罗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现在甚至于不想再泡第二次温泉了,更遑论就着温泉水吃东西。嬴政只能失落地放弃念头,暗暗盘算着另找别的时间达成目的。 一番折腾之后,嬴政把软趴趴的甘罗从温泉池里抱出来。嬴政先自己穿好衣服,然后才细心地把中衣、外衫之类的一件件往甘罗身上套。 “你能不能动作快点儿?!”甘罗不耐烦地催促,任谁经历了他今天的这番磨难,心情都不会好了。 嬴政当然理解甘罗的小脾气,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依然和气的说道:“你可是我唯一伺候过穿衣的人,动作自然不熟练,以后咱们俩多练练就好了。”这一句话里的多重内涵,让甘罗细思恐极。 甘罗忧伤地捂着肚子,那里配合地发出一声哀鸣。“我现在又累又饿,还很冷……” 嬴政虽然没有开口,却立刻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把甘罗整理地齐齐楚楚的。 “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不熟练吗?”甘罗幽幽地质疑。凉凉的眼神飘过去。 嬴政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地说道:“是啊,所以我刚刚不就进步了。” “……” 所以说,千万不要和王族中人比脸皮,特别是致力于建造长城的某国君,脸比城墙厚,刀枪穿不透。 两人都经过了十分激烈的运动,吃起东西来也觉得特别香。 长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抱剑远望,没有人发现他面瘫下的不自在。他是一名影卫,如同秦王的影子,时时刻刻贴身保护着秦王,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这样的情况下,导致他十年来就没跟人亲密接触过,纯情而又冷血的剑客只能用冷漠将自己武装起来。 填饱了肚子,一只金雁飞了过来,落在了甘罗的脑袋上,收拢了翅膀,闭目养神。 甘罗把金雁抓下来,才发现,这并不是金色羽毛的大雁,而是一只金子打造而成的金雁。金雁的造型十分精致,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鬼谷内有墨子留下来的手札,上面描述过会自动行走的木牛,没想到我今天居然能看见自动飞翔的金雁,实在是巧夺天工。”甘罗举着乖巧的金雁问嬴政,“这小家伙是从哪里来的?” “地宫里。”数月未见的巫咸大人缓缓走来,依然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脸色,满头银丝。 “我察觉到了君上大人到来,就出来拜见,没想到金雁太过向往自由,直接悄悄随着我飞了出来。”巫咸看了一眼甘罗,认真地说道,“甘丞相的亲和倒是令我佩服,连着没有感情的金雁都愿意落在你的头上。” 巫咸明显是逗趣的话,甘罗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这东西是地宫之物,甘罗还是不好拿着把玩的,当即还给巫咸。他心想,巫咸果然是嬴政极其信任的人,不然也不会让他负责地宫的修建。 告别巫咸之后,甘罗不愿意再去泡温泉,嬴政只能怀着遗憾地心情,带着甘罗匆匆离开。 出去游玩了一趟,嬴政神清气爽,甘罗精神萎靡,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嬴政摸摸鼻子,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来一只金雁,正是甘罗念念不忘的小家伙。 金雁身形灵巧,若是不小心抓住的话,很有可能就让它飞掉了,它现在还张着翅膀扑棱着,像是在挣扎一般。嬴政把金雁交给甘罗,潇洒离去:“阿罗,忙完了事情之后就早些回宫,寡人等你吃饭。” “哪有人把自己陪葬品拿出来送人的。”甘罗哭笑不得的抱着独特的礼物,那金雁在甘罗怀中倒是老实的很,翅膀一收拢,抱窝去了。 大约是甘罗重现朝堂的消息越传越远,打破了他早夭的谣言,闻讯前来拜访甘罗的人也日益增多,大多数都是主动来丞相府投靠的,希望能成为丞相的门客,一展所长。 但是今天,来的却是熟人,多年未见的荀卿。荀卿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身上的皮皱巴巴地包着骨头,精神头都不怎么好,人到七十古来稀,荀卿的年纪确实不小了。 陪着荀卿一起来的,正是荀卿最骄傲的徒弟——韩非。韩非比起几年前的结巴青年,也成熟了不少,只是神情间带着几分不得志的郁郁,以及压抑过久后的激愤。他默不作声的扶着荀卿,对着甘罗笑了笑,却没有以前的蓬勃朝气。 “师祖。”韩非恭敬地行了一礼。 “小夫子,老夫能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也算是心满意足啦。”荀卿知道自己的弟子不喜欢开口,因而直接拉着甘罗,说起话来。 最近一段时间,有两位老人逝世,一位是蒙骜,这位年迈的老将终于抵挡不过岁月的无情,在战场上离世,他也算是死得其所。蒙骜幼子蒙武接过裨将军的位置,代替蒙骜,继续攻打赵国,无法回来。最后还是甘罗陪着玉儿姐姐,以及她的两个儿子蒙恬和蒙毅参加的丧礼。 第二位老人,是嬴政的嫡亲王母,夏姬太后,对早逝儿子的思念令她耿耿于怀,郁结于心,比起健康爽朗、生活愉快的华阳太后,夏太后每一天都是煎熬。撑到这一年,她实在撑不下去了,终于去地底下见了自己的儿子。嬴政命人为她修建墓地的时候,特地选择了离先王最近的山头,也算是完成了她的遗愿。 即便是这样,生性淳厚的甘罗还是无法看淡生死,他板起脸,严肃地批评老头儿:“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夫子,那就呆在丞相府里乖乖养身子,别提什么死不死的,我听着就不乐意。” 荀卿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青年教训,小老头也不生气,乐呵呵的。也许是许久没有人敢训斥他了,听到甘罗的话,他反而觉得特别亲切。 荀卿的手湿冷粗糙,显然身体状况并不怎么好。甘罗隐藏起心底的担忧,将两人请了进去。 丞相府在嬴政的偏爱下,可是说是除王宫外最大的建筑,即便有不少门客,也不愁给两人找不到住处。将荀卿二人安置下来后,甘罗立刻命人去请御医秦愈。 没过多久,不光是秦愈来了,就连李斯也神色焦急地跟了过来。 秦愈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便找了甘罗单独说道:“丞相,荀夫子并没有大碍,只是年级衰老之后的常态,若是细心调理,还是能多活几年的。”秦愈即便是在王宫中当御医许多年,除了面对嬴政的时候,依然改不了耿直的态度,不过有国君护着,也没人敢找他的茬。 “多谢,劳烦你费心了。”甘罗说道。 另外一面,荀卿整理好自己的衣袖,端坐在长席上,就算是只有他一人在室内,他也会时刻保持着君子端方的姿态。 李斯多年未见老师,一上来自然先行个大礼,表达自己对老师的尊敬之情。 荀卿看着锦衣华服的李斯,点点头,说道:“你在秦国也算是实现自己的抱负了,为师很替你高兴。”他再想到得意门生韩非,就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小子太死心眼儿了,就认准了韩王一人。人到中年,还为着韩王的不听劝告而憋着一股子气。 可惜,荀卿夸赞李斯的话,对方也没有领情。李斯无数次后悔当初没有下狠手,直接除掉甘罗,如此好的机会,嫪毐身死,吕不韦退回封地,可是,偏偏就有个甘罗硬生生地抢走了他君上身边第一人的位置,这让李斯难以释怀。 第89章 番外之秦始皇陵(上) 公元3847年,人类已经彻底进入大宇宙时代,科技飞速发展,甚至于和外星文明也有了接触。地球作为一个母星,虽然有着悠久的历史文明起源,却因为种种原因,经济不如其他宜居星发达,再加上全人类保护母星的共识,选择留在地球上的人类并不多。他就像是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古都,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几百年的休养生息,让地球的生态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恢复,许多地方都生长出了一片片参天大树。 一行人怀着相同的目的,带上众多科学仪器,悄悄来到了骊山秦始皇陵遗址。 秦始皇作为华夏千古第一帝,他的陵寝规模之庞大,陪葬之丰富,技艺之精湛,都数得上帝陵中的第一号。就像是仅剩的几座神秘金字塔一样,真正的秦始皇陵依然深深地掩藏在地下。 如今,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一些胆大的人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下墓一探究竟。毕竟千百年来,唯有秦始皇陵使他们代代相传的神圣之所,如果有机会的话,就算了拼了命,也要下去看看。 秦始皇陵分为两个部分,地上是用来祭祀的陵寝,这类建筑是秦始皇的首创,专门用来平日里的祭祀之类,相当于一个缩小的咸阳城。 “可惜经过无数个朝代,地上的陵寝都已经被历朝历代盗墓的给挖得差不多了,没什么价值。然而地宫却神秘无比,单凭当时的科技无法开掘。国家也对帝王的陵墓进行保护,绝不主动开挖。”研究秦始皇陵已经几十年的乌大感慨地说道。他就是这起活动领头人。别看他其貌不扬,宇宙最高学府的历史专家,都不一定有他对秦始皇陵的了解深。 “哈哈,那样不正好便宜了我们,乌大,你说咱们怎么下去。”刘兴哈哈大笑,这行人的仪器大部分都背在他身上。他是宇宙星盗的人,即使是在高科技横行的时代,依然没有放弃锻炼自己,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练家子,专门负责保护乌大。 乌大示意刘兴小声点儿。 “怕啥?这鸟都不拉屎的地儿,难不成我兴爷还能吵醒谁?”刘兴他可是向来嗓门大,为人豪爽。 “那可真说不准,地底下的人都被你给惊醒了。”秦沐冷冷地开口,他这么突然一出声,倒是把刘兴给吓一跳。 “哈哈,沐哥,您是逗我的吧……”刘兴有着鉴别危险的本能,虽然这只是第一次和秦沐见面,他立刻就把对方归入了不好惹的一类人,现在更是被他的话弄得有些后背发毛。 秦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是,我开玩笑的。”只是那模样实在是让刘兴不敢相信。 “好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入口再说。沐哥,你看咱们从哪里进比较合适?”乌大把刘兴往后一推,郑重地咨询秦沐。虽然他已经是年近四十,而秦沐看起来才不过二十五岁左右,但是他喊沐哥的时候没有丝毫牵强,毕竟他知道秦沐的本事,若是在皇陵内遇到了什么事,他们可就靠他了。 秦沐不吭声,只是在他的金丝眼镜上点了点,原本的平光眼镜立刻变形,既可以当望远镜来使用,也可以当作分析仪。他带头,乌大和刘兴紧紧跟上。 他们先是找到了秦始皇陵寝东侧温泉池的位置,这里曾经一度干涸过,不过经过一次地震,温泉就重新流了出来。 秦沐活动了一下手腕,将身上的装备都系好,跳进了温泉池里。乌大和刘兴端着激光枪,警惕地盯着湖面。过了一会儿,秦沐的头冒出水面,他甩了甩头发,示意那两人跟上。 乌大可不会闭气,他特地带了潜水设备。而刘兴,他一逞强,就学着秦沐的样子,跳下了水。温泉水是温热的,泡起来特别舒服,但是要潜下去的话,可就不一样了。 乌大和刘兴生怕跟丢了秦沐,飞快游着。好在秦沐已经找到了一个入口。秦沐在湿润的泥土处摸索了一下,双手成龙爪样,迅速□□去,带出一大团淤泥。乌大和刘兴见状,对视一眼,一起去帮忙。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看起来软乎乎的淤泥,居然这么难掏,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吸着它们一样。 终于掏开之后,刘兴率先从洞口游了进去,接着是乌大,最后才是秦沐断后。从洞口进去,就是长长的水道,非常狭窄,他们背着一大包器械,仅仅是不被卡住罢了。 刘兴后悔自己没带潜水呼吸镜,毕竟这水道至今还看不到头,让人心里更加忐忑。就在这时,一个一团黑影快速游了过来。 刘兴大吃一惊,常年在危险中打拼的身手,让他快速逃出激光枪,连番射击,那黑东西一阵翻腾,搅得水都浑浊起来,他的身体撞击到狭窄的水道上,发出碰碰的响声。刘兴立即又补了几枪,那鬼东西终于不动了。 他是游在最前面的,如今也必须动手去推那鬼东西。因为是倒着推的,免不了就会卡着,他只能用蛮力向前。好在黑影来的地方已经距离出口不远了,他们终于离开了逼仄狭窄的水道。刘兴顾不上其他,先浮到水面上去缓口气再说,他憋气憋的脸都青红交加了。 刚喘了没几口气,刘兴就发现乌大惊恐地看着他。他向前游了几下,乌大神情更加惊悚。 他愣了愣神,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儿,脖子上缓慢的呼吸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滑腻黏人的触感。他如同生了锈的机械,缓缓扭头,正好和一张人鱼脸正对着,原来之前的黑影就是它,它并没有死! 刘兴不知道它水面下有多大,他只能看清那张既像鱼,又像人的脸。就算是外星生命,也没有像这张脸一样诡异的了。那人鱼脸张开大嘴,在刘兴的肩膀处咬了一口,顺着它的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进刘兴的伤口。 秦沐钻出水面,一下子发射两支飞镖,正中鱼眼睛。 刘兴趁机挣脱对方的利齿,然后三人快速地朝河岸游去,氤氲的热气也不能阻挡他们的视线。更重要的是,那人鱼脸的身上浮出一层黑色的东西,并且面积越来越大,宛如肮脏的泥垢。 “那是活的,我们快逃!”刘兴大喊一声,还用自己没有受伤的胳膊拉着乌大,免得对方跟不上。 三人狼狈地爬上岸,那黑色的密密麻麻的东西,他们终于看清了,那是有点像水蛭的生物。直到退到离岸边有一定距离之后,那些黑色水生物却突然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你们看!”秦沐指着他们进来的那个池子,黑色水生物退回去之后,那池水竟然变得分外干净,就连他们带进来的泥土和血迹都丝毫不剩,人鱼脸依然只露出个脑袋,死死地盯着刘兴他们的方向。 刘兴明明知道它的眼睛都已经没了,却依然有种被锁定的感觉。好一会儿,人鱼脸才钻进水中,消失不见了。 乌大长长地呼了口气,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娘的,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幸好追到这里它们就不敢追了。明明泡起来那么舒服的温泉,却有这样奇怪的东西,差点儿吃了你兴爷。”刘兴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压根就没想到古墓里居然会有这种怪物。 他捂着伤口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的是,秦沐突然抓开住他的手,一个龙爪探进他的伤口。 “靠靠……你干嘛啊?!”刘兴疼得脸都扭曲了,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瞪着秦沐,似乎在说不给个理由咱们就没完。 秦沐将手里的东西甩到地上,一脚碾死,迸溅出不少鲜红的血液。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刘兴啥也不说了。 “沐哥,谢谢啊,要不是你,这玩意儿把我的血喝干了我也察觉不到。”刘兴也是有话直说,有错就道歉的人。 不过不管是他出言不逊,还是他低头认错,秦沐都没有反应。 乌大怕刘兴生气,赶紧拉住他,低声解释道:“你可别急,沐哥跟谁都这副脾气,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我一开始都可惊讶了,他居然愿意陪我来下墓。” 刘兴推开乌大的手,认真说道:“乌大你放心吧,我兴爷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沐哥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大恩人,我再急的脾气都会收敛的。” “因为我们不是这个温泉池子的主人。”秦沐静静地看着池水,突然说道。 “哈?”乌大和刘兴一起傻眼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好半晌,比较聪明的乌大才明白秦沐是回答刘兴那句温泉水有怪物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秦沐:“沐哥,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个池子是为水准备的?” 秦沐点点头:“后罗,世人都叫他甘罗。” “那个十二岁就当丞相的神童甘罗,原来后罗指的是他?!”乌大不敢置信地说道。“难怪始皇帝如此霸道的人竟允许有男人称后。”要知道女人称后的话,有王后或者太后的意思,但是男人称后,在上古时候,“后”原本是指君主。 “原来这俩人关系这么好,让始皇帝在陵墓里也要给他修个洗澡池子。”刘兴摸着下巴说。 秦沐接着说道:“我想,刚刚那群怪东西都应该只是清洁水源的清洁工。” “娘的,那咱们不就差点儿被当成垃圾给处理了吗?就光是一个澡盆清洁工都这么厉害,地宫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吓人玩意儿……”刘兴不满地抱怨,他压根没想到自己在怪物眼里,居然等于垃圾。 果然秦始皇就是个怪人!刘兴下了结论。 第90章 番外之秦始皇陵(下) 不管这个墓究竟有多奇怪,他们都不会退缩。用仪器烘干身上的衣服,三人继续前行。好在地宫内点着万年不灭的人鱼烛,他们不需要自己照明。 “经过以前的研究,秦始皇陵最奇怪的是它只有两条墓道,但是从古至今,所有的帝王都是四条墓道的。”乌大将准备好的防毒面具分给秦沐和刘兴,“这里面的汞含量严重超标,咱们必须带着防毒面具,尽量用手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秦始皇他老人家就是个怪人,能用怪物当清洁工的家伙,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也许他就想着要与众不同,才只弄了两条墓道呢?”刘兴满不在乎地说道,但是熟悉他的人就能发现,他在时刻戒备着,肌肉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乌大气愤地拍了刘兴的脑瓜一下,他可是秦始皇的脑残粉,绝不容许刘兴这么说:“你以为千古一帝和你小兴爷一样,脑袋上都是坑吗?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深意,一般人是琢磨不透的。” 既然乌大已经有动作了,秦沐就将蠢蠢欲动的手收了回来。他负手而立,慢慢解说道:“始皇帝当然不是为了与众不同才建了两条墓道,他没那么无聊。” “那是为何?沐哥你快说啊!”乌大催促道,对于他来说,破解这些千古谜题比金银珠宝更有价值。就连刘兴都竖起了耳朵,他到要听听,伟大的秦始皇究竟是为了啥。 “这座秦始皇陵,实际上埋葬的是两个人,一位是秦始皇,一位,就是历史上唯一一位男后兼职宰相的甘罗。秦始皇之所以要修建两条墓道,就是为了他们两人一人一条,举行冥婚。”秦沐淡淡地将事实说了出来。刘兴切了一声,这秦始皇脑袋上的坑也不比他的小。 倒是乌大倒吸一口凉气:“冥婚?可是他们两个不已经是夫妻了吗?当年商王武丁为自己死去的妻子妇好冥婚,那也是心疼地下的妻子,希望冥婚的丈夫能陪伴保护她。难不成……” “不可能,以秦始皇霸道的性格,绝不可能做这种我只要看着你幸福就好的备胎。他就是为他和甘罗自己举办冥婚。”秦沐有些头疼的扶额,不想继续说下去,只是乌大期待的目光紧迫盯人。 被一个中年老男人这么盯着,他光是为了不发毛,也要继续说下去:“他两人虽然是正式的夫妻,但是并没有像普通百姓一样举办婚礼,而是直接登基成为帝后。秦始皇一直想要补办的,但是甘罗并不同意,认为此举纯粹是浪费。所以……” “所以这皇帝老儿就等老婆死了之后,尽情花费,为他们自己举办冥婚。哈哈,这人也太任性了吧,这么多年的事情还念念不忘。”刘兴乐不可支,对于这秦始皇颇有好感。 “人家是帝王,有权就是任性。”乌大幽幽地说道,他心中的男神形象依然这么高大,咳咳,威武! 刘兴吊儿郎当地观看者墓道两面的石壁,上面都是保存几千年的朱砂画,经过这么多年,那鲜红的朱砂颜色依然鲜亮,栩栩如生。画中的人物基本上都是一高一矮两名男子,他们亲昵地靠在一起,时而赏月,时而品酒…… “这人该不会就是甘罗和秦始皇吧。我觉得这长得和善的一定就是甘罗,秦始皇明显更凶恶。” 古时候的绘画以写意为主,当时绘画还处于发展初期,人物仅仅使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兴就觉得画里面的甘罗笑得特别和善,让人忍不住亲近。心动不如行动,刘兴直接摸了上去。 “别碰!”乌大和秦沐一同喊道,然而已经迟了,刘兴的手指触碰到了鲜红的朱砂,石壁上的机关立刻被启动,秦国最先进的武器——□□一起亮相。 每只□□都可以连射三支箭,那破空的声音就能听出来,□□的速度究竟有多快。就连秦沐都躲闪不及,中了一箭,更遑论乌大和刘兴了。 当然,受伤最重的是直接上手的刘兴。 “奶奶个熊的,我不就碰了碰,居然直接放弩射老子!小心老子把朱砂壁画全部给刮掉。”刘兴一头冷汗的叫嚣,他也是有些色厉内荏,毕竟是他随意乱碰壁画,才害的三人受了伤。 “够了,你想把我们都害死才甘愿吗?你都说了那人物可能是甘罗,始皇帝又很霸道,你还拿手去摸,他不弄死你才怪。”乌大气急败坏,抬脚就往刘兴身上踹。 刘兴哎呦惨叫,四处乱跳,和乌大求饶。直到对方没力气和他较劲儿了,刘兴才傻眼地说道:“这种干醋他也喝,我算是服了。” “你应该庆幸你碰到的只是衣角,如果碰到别的部位的话,就不是普通的□□了,而是带毒的□□,咱们三个全都要死。”秦沐冷冷地瞥过来说道。 “哈哈,秦始皇还真是……霸气。”就连乌大这样的脑残粉也对自己的男神无语了,只能干巴巴地笑几声。 如果是一千多年前,几人恐怕都是重伤,但是科技不断发展,他们拔掉□□,尽快用治疗仪照射,就已经可以活动了。 “诶,我说,沐哥你怎么对秦始皇陵这么熟悉?不是我怀疑你,我就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刘兴说道。 “我姓秦。”秦沐就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就不再开口,任由另外两人揣测。 通过漫长的墓道,三人终于到达了真正的地宫,一路上虽然危险重重,但是在高科技的帮助下,并没有致命的危害。 “终于到了,地宫。”乌大激动不已,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地宫。 比起明亮的墓道,地宫显得昏暗的多,但是在墓顶处,点缀着日月星河,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有了这光芒,他们可以看清楚地宫大概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 “娘的,这些发光的珠子要卖出去,可得值不少钱。”刘兴擦擦口水说道。珠宝无论在什么时期,都是价值斐然的。 “你说这东西怎么都悬在半空中啊?”刘兴也意识到不对劲儿了,上古时期可不像是现在,有悬空列车,但即使是这样,凭借现在的科技,也难以把一座小山丘给悬浮起来。 没错,地宫分为上下两层,下面是模仿九州地图而构建的山河。里面涌动的银色河水,不用说,那就是遍布地宫的水银。而在半空中,是一座悬浮的巨岩,上面构建着秦始皇的寝殿。 寝殿正门上还挂着牌匾,上书“甘罗宫”,三个小篆字体,威严气势扑面而来。 “甘罗宫”三个字都不难,刘兴光是猜就能猜出来,他嘴角抽搐,说道:“这秦始皇还真是时刻将秀恩爱进行到底啊。我突然特别好奇甘罗宫里面是什么场景了。” “能用一座宫殿来当自己的一层椁,始皇帝也真是大手笔。”乌大赞叹不已,眼神都迷离起来,仿佛这座地宫就是绝世美人,还是脱光了的那种。 “我觉得车马石头都能飘起来,咱们三个也应该能飘起来。”刘兴跃跃欲试,就等着秦沐点头,他就立刻行动。 秦沐第一次迟疑了一下,他觉得甘罗宫内必定是危险重重,毕竟那可是甘罗最后的栖息之所,而秦始皇这样的性子,前景堪忧啊。 不过,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秦沐也不能后退,他有自己的使命需要完成。于是,他下定决心,点头说道:“我们走。” 三人小心谨慎地扔出绳索,固定在甘罗宫的石台上,然后顺着绳索飞了过去。 真的靠近之后,他们才注意到,原来在宫殿之前,居然盘腿坐着一位老者,他头发已经成银白色,但是面容却很年轻,那紧闭的双眼带着神明般的慈悲与冷漠。 “这、这,太神奇了。”刘兴经历了这么多事,总算是知道地宫内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他就在旁边看着这老者,然后问秦沐。 “这可能就是记载中的秦国大巫巫咸,据说此人神出鬼没,没想到最后却来到了地宫修行,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得道。”秦沐恭敬地朝坐化的巫咸行了大礼,领着乌大他们立下保证:“我等绝不会破坏地宫。” 突然间,一直萦绕在他们心头的死亡压力突然消失了。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难以言喻,更加让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反而更加可怕。 走到宫殿内,明亮的大殿之上镶嵌这夜明珠。秦沐抓紧时间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而刘兴和乌大则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着寝殿走去。 甘罗宫也被分析出来过原址舆图,因而乌大很容易就找到了寝殿,他们走了进去,在大殿中央,立着一座巨大的棺椁。 “干了,看一眼秦始皇和甘罗,就算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了。”乌大一吐唾沫,下定了决心。刘兴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跟着乌大一起将棺椁给打开。 原来,棺椁里并排躺着两个人,难怪会那么大。 不一样的是,身穿帝服的秦始皇面容沉静,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乌大和刘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他们的动作和思维已经控制不住了。至于另外一位,他们根本就什么都没看清,那甘罗不光用金缕玉衣将全身裹的严严实实的,就连脸部,都用上等白玉制成的面具给遮住了。 “乌大,咱们怎么办?”刘兴有些崩溃地问。 “还能怎么办?!那玉面具的价值绝对不低于图坦卡蒙的金面具,可是我们根本就得不到。我们把自己撞昏,也许能脱离控制。”乌大已经磕得脑袋都流血了。 两人定计,就一咬牙,使劲儿撞到地上,把自己给弄昏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昏倒之后,尸体保存极好,如同活人一样的嬴政突然诡异地勾起嘴角。然后,被打开的棺椁自动合上,地宫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醒醒!乌大,刘兴!”秦沐使劲儿的拍两人的脸,总算把他们给喊醒了。 然而两人醒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失明了。 “他是魔鬼,魔鬼!他夺去了我的眼睛。”刘兴痛苦地抱着双眼说道。 相较于他,乌大还算是平静的,他既然打开了棺椁,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什么魔鬼?你们两个刚刚一直盯着人鱼烛,然后突然昏倒在地,究竟发生了什么?”秦沐有些急切地说道。 “什么?!这么说我们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刘兴傻愣当场。 “不,那是真实的,也是虚幻的,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时有还无。”乌大冷静地说道。“我们现在就离开,秦始皇陵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小兴爷,咱们的眼睛或许还有救。比起那些疯了的入墓者,我们三个已经够幸运了,沐哥,这次多谢你了。” 刘兴又充满了希望,以现在的技术,他们可以做眼睛移植,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次,他们从另外一个地方离开,甚至经过了陪葬的耳室,里面的骸骨并没有阻拦他们。只是曾经,或者说是在幻觉中遇到的那些地方,却再也无法接触到了。秦沐认真地看了眼皇陵,敲破断龙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沉睡数千年的秦始皇陵,再次,继续沉睡下去。 第91章 志同道合 不过他即使心中再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反而和夫子谈起了在咸阳发生的趣事。察觉到荀卿有些累了,李斯才识趣地告退。 他在门口,等着韩非照顾着荀卿躺下之后,拉着韩非到了无人的僻静之地。 李斯双手环胸,明明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他却偏偏像是居高临下,俯视韩非一样。 “师、师兄,好久、不、不见。”韩非结结巴巴地开口,他和师兄韩非是同门,又都是荀夫子最出色的两名弟子,自然经常被拿来比较。韩非的才华胜过李斯,但是他天生的弱点让他说话大舌头,在需要雄辩的战国时代乏人问津。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呆在韩国,辅佐那无能腐朽的韩王。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秦国再见到你。”李斯冷淡地说道。 韩非脸色骤变,急切地说道:“师兄,别这么说!” “啊,难得你说这么长一句话还没有大舌头,不错不错,继续努力,那么,我就先走了。” 李斯双手揣在宽大的袖袍里,慢悠悠地离开了。 “等,师祖!”韩非叫住他。 “你还是那么死板,韩非,小心这死板害死你自己。当然,我出门的时候再和甘相打声招呼就好了,师祖不会介意的。”李斯似是而非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可不像是韩非这个闲人,他的政务可是很多的。 韩非落寞地垂下头,年近三十的他,除了发愤著书,自己的理想抱负还是没有实现,回想起韩王对他的冷淡不耐烦,韩非就愁绪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 荀卿和韩非就这样住了下来,悠闲地生活,精心的调养,让荀卿的身体好了一些,他那些遍布天下的学生们,也纷纷来到秦国。一来是侍奉一条腿迈进棺材的老师,二来,就是希望能通过甘罗,在秦国实现自己的抱负,得到秦王的赏识。 然而所有学生中,甘罗最欣赏的还是韩非。他一有空闲,就跪坐在韩非的身边,翻看他已经写好的《孤愤》《说难》《五蠹》等著作。表面上看起来这些文章的名字都那么愤世嫉俗,但是甘罗读了之后,却觉得韩非的文笔十分幽默,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他看着看着就突然笑了出来。 “……小师祖?”韩非停下笔杆,轻声问道。 甘罗微笑着摆摆手,对方就继续沉静地写下去了。韩非是个沉静的人,除非必要,很少说话。甘罗也很享受这静谧的气氛。 但是,被甘罗遗忘在王宫中内的嬴政是绝对不会这么放过他的。 大牛不得已,推开门打扰了甘罗,他为难地说道:“丞相,这次不仅国君派人来催促,还直接送来了马车,要把您直接送进宫去。来人传话说,国君想您了。”大牛这样的糙老爷们说出来如此暧昧的话,黑脸都变成红脸了。 韩非自然不会让甘罗为难,他认真地说道:“小师祖,请!”他简明扼要地恭送甘罗,表明自己一个人写东西也非常愉快。 望着甘罗离去的背影,他心底的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君圣臣贤,正是他所追求的,然而在韩国的不受重用,让韩非愤愤不平。如果,他能遇到如此赏识自己的君主,那真是,以死相报也有何不可?! 羡慕中的韩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师祖将他的著述都带走了两卷,一起进了宫。 甘罗在摇摇晃晃中进了宫,免得嬴政望穿秋水。他无奈地说道:“你这么急着把我叫进宫,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吧……” 嬴政老实点头,可是,他看不到甘罗就心情暴躁,为了成为一代贤明的君主,甘罗陪在他身边也是十分必要的! “那好,你忙你的吧,我要看竹简。”甘罗不耐烦地挥挥手,嬴政就像是被抛弃的大型犬一样,可怜巴巴地傻愣当场。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嬴政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甘罗的注意力。他绕到甘罗的身后,下巴搭在甘罗的肩膀上,一起看起了竹简。这一看,他就全然陷进去了。 如果说甘罗只是因为看到新的著述而好奇的话,嬴政则是和韩非通过这两卷竹简,达成了共鸣。嬴政甚至可以断言,光论治国方略的话,甘罗都比不上韩非与他志同道合。 意犹未尽地看完了全篇,嬴政抓着甘罗的手腕,激动地说道:“阿罗,你真是我的宝贝大福星,总是能帮我带来各种各样的人才,来助我完成统一大业。你快说,这两卷文章都是谁写的?我若是能见到他,真是死了也不遗憾了。” 嬴政的感情如此外露,可是难得的情景,足见他是真的很欣赏韩非。甘罗回想起韩非郁郁不得志的场景,认真地说道:“他叫韩非,荀夫子的学生,现在正陪着荀夫子住在我家。” “什么你家?!那只是丞相府,我的宫殿才是你家。”嬴政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挑刺,他兴奋地说道,“阿罗,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拜访韩先生!” 第92章 吃醋 乘坐在回丞相府的马车上,嬴政还难掩激动之情,让甘罗不由得捂嘴偷笑,他家阿兄还真是一团孩子气。他也知道,嬴政没有长辈缘,在外人面前嬴政要保持住君王的风范,在爱人面前,就忍不住变得幼稚一些了。 “阿兄,其实韩非这个人,你也见过的,你忘了?”甘罗见嬴政一头雾水,便努力帮他找回忆,“你还记得我去文信侯那里参加诸子集会不?” “记得啊,你口才特别好,把别人都说的哑口无言,你从小就是个神童。”嬴政只记得甘罗得意骄傲的小模样,至于被甘罗打败的人是谁,他表示自己早就已经遗忘了。“难不成韩非就是被你打败的人?” 甘罗黑线:“韩非有点儿口吃的毛病,不喜与人争强好胜。我们还一起包过粽子呢。”当然,与别人接触的少了,也导致韩非心思格外纯粹,甚至有点偏激。 想起来吕不韦,嬴政心里就堵得慌,要不是他,嫪毐那家伙也进不了宫。他摇摇头,包粽子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记不太清,只记得最主要的三位大文人,宋玉、荀卿和尉缭。还有他家甘罗亲自包的粽子,又甜又软,和甘罗的口感一样好。回想起来童年回忆,嬴政忍不住说道:“阿罗,咱们下一回再一起包粽子吃吧。”吃完粽子之后吃甘罗,就这么决定了。 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嬴政,此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反而将纪念楚国文豪屈平的活动推广到全国各地,狠狠地在楚国人心里刷了一回好感度。 甘罗完全不知道嬴政的小心思,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既然嬴政已经想不起来韩非了,那这两个人干脆就以全新的姿态,重新认识好了。现在嬴政这么欣赏韩非的政见,两人一定能一见如故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丞相府,嬴政对这里可谓是熟门熟路,甘罗也没有特意叫父母出来迎接,反而是直接带着嬴政去了韩非的居所。 “韩非今年也三十多了吧?”嬴政很肯定地问,语气里不无遗憾,当年韩非和李斯学成之后,韩非可是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都耗在韩国了。他略带傲慢地抬高下巴,问道,“阿罗,他不会嫌弃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吧?我这个样子,会不会更威严一些?” “不,阿兄,你还是平常样子就好,刚刚那样很欠揍。”甘罗一本正经地回答,然而嬴政怎么会觉察不到甘罗隐忍的笑意。 “臭小子。”嬴政求贤若渴的心情一下子缓解了,他敲了甘罗的脑袋一下,才踏进了屋子。大白天的,屋门都是开着的,韩非还和甘罗离开那样,低头写写画画。 身边伺候的寺人刚想出声提醒,但是被嬴政一抬手给阻止了。他有耐心等着韩非昨晚自己的事情,韩非先生值得这份尊敬。其实韩非的师兄李斯也算是有才之士,只是他隐隐地对甘罗的敌视,让十分敏感地嬴政用他,但不会重用。 过了许久,韩非终于抬起头,左手在肩膀上揉按,缓解疲劳。他这才看到甘罗,和一位高大的青年。 “小、小师祖?你、怎么、不叫、叫我。非,失礼了。”韩非拱手和甘罗道歉,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汇聚到嬴政的身上。他有种预感,这个男人不简单,他可能会和他纠缠在一起。 光是看对方的气势、衣着、还有和甘罗的亲密程度,韩非大胆推测,得出了一个把自己都吓一跳的结论。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韩非,见过、大王!” 他这腰还没弯下去,就被嬴政扶住了双手。嬴政赶忙说道:“先生不必多礼,是寡人打扰了你才是。寡人通过甘罗看到了你的著述之后,特别欣赏,才请甘罗带寡人来,没有提前告知,冒犯先生了。”嬴政既不刻意奉承,也不高傲冷淡,说话语气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自己的尊重。 “阿兄难得这么欣赏一个人,看完之后稍等一会儿都不愿意呢。”甘罗就负责敲边鼓,让韩非知道嬴政是多么重视他。 说真的,甘罗一开始说的话,韩非并不太相信,他从小的口齿毛病,再加上被韩王冷落了十数年,让他既自傲又自卑。小师祖说的话恐怕是安慰他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彻底改观,嬴政居然就着甘罗带去的两卷竹简上的内容和韩非谈论了起来,很多观点两人都不谋而合,反倒是心肠颇软的甘罗与他们产生了分歧。 历史就这么改变了。如今嬴政主要进攻的是赵国,他想一统六国的野心还没有暴露,韩国也没有面临灭国之危,韩非对这位年轻的国君很有好感。而且历史上韩非沉寂二十多年,突然受到韩王重用,来到秦国当官来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存韩。 但是现在他已经被冷落了太久,久到遇到如此欣赏他的君主,就忍不住涌泉相报。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事情了。 年轻的秦王还没有完全掌握不露声色这项技能,韩非从他的语气、动作、神情等都能感受到嬴政对他的重视。 “先生,你可否留在秦国帮助寡人?”嬴政说到兴起时,就干脆挖起了墙角,反正韩王让珠玉蒙尘,他就不客气地接收了,“郑国就在秦国为寡人兴建郑国渠,已经快要完工了,你们两个都是韩国人,应该也认识吧……” 韩非差点儿就直接答应了,但是嬴政原本是让他放心才提起的郑国,却让韩非咬住了舌尖,一股血腥味弥漫整个口腔,他镇静下来,淡淡地说道:“请、让、让非、想想。” 是啊,还有当年韩王制定的可笑的疲秦之计,许久不见郑国,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韩非是韩国的贵族公子,所以对国家更有认同感,所以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不动声色地拖延下去。 虽然这样子,让他的良心非常不安。但是,等到秦王发现了疲秦之计,一定会大怒的,恐怕现在的欣赏,到那时就一点儿不剩了吧。 韩非有些悲哀的想,自己还真是有如丧家之犬一样落魄。 嬴政完全没想到韩非竟然没一口答应下来,刚刚和他聊得那么痛快的是谁啊?!转眼就不认账了是吧!幸好尉缭师叔多年的摧残让嬴政对人才的容忍度又高了些,他没有和韩非计较。而是温和地说:“寡人已经准备好了高位,随时等着你。” 韩非心里更后悔愧疚了,如此通情达理的君王,他却不能辅佐…… 恭喜嬴政,终于遇到一个不以貌取人的,特别相中你的谋士。对比起尉缭师叔来,韩非就像是小绵羊一样啊。 嬴政欣赏韩非,最直白的表露就是经常拉着甘罗来与韩非论政。直到某一天,甘罗说,韩非出门了,就是去拜访他的故友郑国。 “你要是舍不得的话,可以追着去啊。”甘罗略带醋意地说道,他知道阿兄欣赏韩非,这是这样死皮赖脸(夸张)的天天见,也太过了吧。韩非气质孤傲,如同宁折不弯的青松,确实能引发人的好胜心。 第93章 背叛 甘罗这个人,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是极好的,特别有人缘,平日里总是笑出两个酒窝,让那群老头老太太们稀罕的不得了。因为他十二岁就是少年丞相,周围都是上了年岁的成熟长辈,他再怎么装老成也装不像。这样习惯下来,咸阳城内的平民们都知道他们有一个亲和力特别高的丞相。 总而言之,比起小心眼的嬴政,甘罗的胸怀简直是大海。但是现在,特别粗神经的甘罗居然嫉妒了,嬴政有些懵,还不太敢相信。他向来没有什么亲情缘,原本该是最亲密的父母都相继离开,这让他自己都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 在甘罗还没有加冠之前,他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地把人给办了。但实际上,他一直怀疑会不会甘罗对他只是兄弟之情。当然,不管这怀疑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放手! 激动过头的嬴政直接抱着甘罗,把他给举了起来。 “阿兄,你快放我下来,这成何体统?!”甘罗锤着嬴政的肩膀,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情。他都已经快要成年了,怎么能像是小孩子一样被人抱着。 此时的嬴政可不管那么多,甘罗难得表现出对他的在意,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谁让以前甘罗还曾提议他娶妻纳妾,哼哼…… 他高兴够了,才把甘罗给放了下来。嬴政轻咳两声,严肃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了,放心,在我心中你才是最好的。”他家甘罗吃醋了,可要好好安抚才行呢。 然而甘罗被他弄得晕头转向的,早就忘记了刚刚心里酸溜溜的感觉了。他稳了稳心神,才说道:“我觉得倒不如我跟着韩非一起去拜访郑国,我听说郑国渠的修建已经快要进入尾声了,趁此机会去看看,这毕竟关乎着全国的灌溉,阿兄,你在咸阳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啊?”说好的吃醋呢!就这么把寡人给抛下了?嬴政傻眼了。 甭管嬴政是如何想的,甘罗已经下了命令,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至于阿兄同不同意,不在甘罗的考虑范围之内,成天困在咸阳,他怎么能帮助阿兄呢?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郑国渠修建的十分广阔,几乎将整个秦国都覆盖起来,如果正式启用之后,秦国粮食产量会提高几倍。 然而甘罗没想到的是,他还在半路上,居然就得到嬴政的传信,说是他让郑国亲自来汇报进度,韩非也会和他一起回来。所以,小甘罗你还是早些回家吧。 看完信之后,甘罗的嘴角抽了抽, “师弟?”秋无雪继续充当甘罗的护卫,不喜多言的他用眼神询问师弟有何苦恼。 “还能有什么,肯定是君上想咱们丞相了呗。”阿牛骑着马到了秋无雪身边说道。师兄一个冷冽的眼刀飞过去,大牛的笑容僵住了,又重新落到后面。 “不知道为何,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甘罗摸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右眼皮,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即便阿兄信中说得非常轻松,但是他总觉得,这事情的背后,还有别的缘由。 因为一封信,队伍调转方向,准备回咸阳。果然,甘罗的预感是正确的。在半路上,他就听说了长安君成蟜叛变的消息,最重要的是,据说叛变之后的成蟜居然接受了赵国的爵位。 这对秦国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如今秦国和赵国交战已经几十年了,嬴政准备吃掉六国,第一个目标就是赵国,结果,他的亲二弟,居然拖后腿到这种地步,阵前叛变!哪怕是换一个国家,都会比这个结果好。 不仅如此,嬴政并非上一任秦王亲子的传闻也开始疯传,在将军樊於期的支持下,成蟜率领着封地的守军,要夺回王室血脉的正统。 甘罗掀开车窗,皱着眉头嘱咐道:“不必顾及我,我们尽快赶回咸阳。” 一路快马加鞭,再加上他并没有离开咸阳多远,所以在收到消息之后,甘罗很快就回到了王宫。 不过这一次,甘罗发现阿兄居然没有怎么发脾气。他一身的焦急在看到甘罗之后就消退了。 “幸好你赶回来了,我怕你在外面危险,就干脆把郑国叫回来了。”嬴政把甘罗的脑袋按在怀中,他并没有提起叛变的二弟,也没有提及四散的流言。比起上回赵姬参与嫪毐的叛乱,此时的嬴政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屋内的装饰也没有变化。 甘罗的鼻子被嬴政硬实的胸膛硌得发疼,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他却没有羞涩,没有挣扎,只是如同安抚凶兽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嬴政的脊背。 这边温情脉脉,而成蟜那边就有些不妙了。公子成蟜,因为是不用继承王位的老二,从小被宠到大,除了父王去世的那一段时间,他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折磨。然而现在,他却浑身无力,嘴唇发干。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睁开眼睛,因为骤然出现的光芒,眼睛还有些酸痛。他回想起之前的那场仗,既然他没有被俘虏,樊将军是赢了吗? “公子,您醒了?”樊於期的脑袋凑了过来,比起成蟜,他反而更像是鬼魅一般,脸色惨白,带着逼人的恨意。 “我们……输了吗?”成蟜不敢置信地问道。 “嗯。”樊於期淡淡地说道,仿佛对战局的结果并不关心。 然而成蟜却眼泪都聚集在眼眶里,可是这少年还不肯轻易地落下泪水,倔强地露出一个笑容:“哈哈,看来我这次回去,不能做一个让儿子崇拜的父亲了。不过没关系,下回,下回再赢回来。” 成蟜想到自己怀孕的姬妾,他的孩子,也快降生了吧。 “公子,我们都回不去秦国了。”樊於期愤恨地讲,“我以你的名义,投降了赵国,赵王已经封给你了爵位还有封地。” “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这样做?!”成蟜怒火涌起,死死地抓住了樊於期的衣领,“你身为将军的尊严在哪里?!你是叛徒!” 樊於期冷酷地拽掉了成蟜的手,说道:“你和我都是叛徒。我就知道战败之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秦王这样的暴君也不值得我效忠,他杀掉了我的家人,还用万金悬赏我的脑袋。我樊於期与他势不两立!二公子,你才是真正的先王血脉,就让我辅佐你,带你走向秦王宝座吧!” 樊於期一边流泪,一边激动无比,还在畅想着自己从龙之后的美好生活。家人没有了,他只能抛去悲伤,努力活下去。 “强词夺理,如果仅仅是战败的话,王兄根本就不会在意,他所看重的,从来都是天下大局,之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都是你!投敌叛国,才害死了你的家族。你叛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远在咸阳的家人,自私自利的胆小鬼。我是不会做你的傀儡的,就算是我对那位置有想法,我也不会做赵国的贵族,丢掉嬴氏一族的骄傲。” 成蟜昏迷的时间并不短,和樊於期吼起来之后,太阳穴都是一突一突的疼。他甚至想要咬舌自尽,可是被樊於期率先警觉,掐住了他的下颚。 “我还要打着公子的名号打入咸阳呢,你现在可不能死了。” 樊於期见成蟜丝毫不为所动,也不再伪装下去,喂他一些药水,让他自己昏睡下去。他家人的仇,他早晚会报,他倒要看看,秦王能不能取得他的首级! 第94章 扶苏 表面上,天下人都知道了秦国公子嬴成蟜打着恢复王室正统血脉的旗号,接受了赵国的爵位,发兵秦赵边境。只可惜,樊於期的计划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他只想着,甭管放出去的流言总会引起朝廷上的震动,人心慌乱,甚至有人浑水摸鱼吧。然而没有,秦国的虎狼之师依然悍勇,锐不可当。朝堂更加是在嬴政的严密掌控之下,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而嬴政,他压根就没有把长安君叛乱放在眼中。他回想起来了父王的临终嘱托,只能叹口气,他如此加恩于成蟜,对方居然还在外作乱,那就不能怪他这个做大哥的冷血了。 “我已经交代过了,战场之上,不必顾及长安君,务必要赢得胜利。”嬴政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毛笔扔回长几之上。 “我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这些年成蟜一直在我们身边生活,他才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把我们两个都骗过去吧。”甘罗静下心来,就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劲儿,“更何况,他应该知道凭借那一点儿兵力,回来攻打秦国,简直是以卵击石,这简直是自杀。” 嬴政冷淡地说道:“我不管他是有什么苦衷,既然已经做下了这样的不可饶恕的事情,就要承担带来的后果。阿罗,我知道你心善。”他叹了口气,无奈但宠溺地说道:“罢了,有我在你身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捅出来的篓子我替你兜着。” “……”甘罗无语,他承认自己不是合格的政客,只会耍嘴皮子上的小聪明,也希望通过这些,减少战争的伤亡。但是!他啥时候捅过篓子?! 两人争辩一通,最后决定派出长风和秋无雪两个绝世高手一同出马,去樊於期的军营里一探究竟。他们两个性格迥异,这样政见上的争论时常发生,让别的想当君王身边红人的臣子心脏一上一下,还以为有了可趁之机。刚凑上前去才发现,人家君上和丞相,该吵吵,感情丝毫不影响,和好速度之快,堪比床头打架床尾和。 一名小宫女快步走过来(宫中不允许跑动),脆生生地说道:“启禀君上,长安君姬妾生下了一名男婴。” 虽然嬴政暴怒之下,处决了樊於期的嫡亲血脉,他的族人被流放到偏远地方,但是对于成蟜留下的唯一血脉,嬴政却没有动手。成蟜的姬妾平安无虞地在宫中挺着大肚子。咸阳宫面积广阔,主子却少,还有很多的空位,因为嬴政给那女人安排了宫殿和宫人,就不再管了。 “离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甘罗记性好,立刻想起来这孩子算是早产了。明明应该是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可是这九月份就出生,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身体。 不管事实如何,小宫女都先认错,这是她们在宫中生活的窍门:“奴婢想着,可能是那名姬妾忧思过重,才导致婴儿早产,都是奴婢们嘴笨,无法开解她。” 这点也确实没办法,成蟜和樊於期多痛快,一甩手就叛变了,可是他们丝毫没有考虑过在咸阳的家人。一开始,那姬妾都要一位自己会一尸两命,没想到她运气如此好,君上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好吃好喝伺候着。 就是这样的待遇让她更加揪心,一般猪养肥了都是杀掉吃了的。就算君上顾念着王室血脉,肚里的孩子能活下来,可是她自己呢?于是忐忑不安之下,那姬妾形销骨立,唯有肚子大的吓人。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都在咒骂,咒骂肚里的孩子,咒骂叛乱的长安君和樊於期。 “我们去看看。”嬴政知道自己和甘罗不会有孩子,所以早就有过继的想法,所以对这个男孩颇为关注。但是他们到产房外面的时候,里面却慌乱吵闹。 “究竟是怎么回事?!”嬴政大喝一声,顿时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人乱吵乱闹了,齐刷刷地跪下谢罪。 其中的主管颤颤巍巍地说道:“奴婢们不知道怎么回事,长安君姬妾生下孩子之后,神情就有些不对劲,她借着母亲担心孩子的借口,要掐死小公子。幸好奶母眼明手快,救下了小公子。”嬴政并没有剥夺长安君的封号,所以宫里人都称呼这个新生的男婴为小公子。 “这贱人!竟然敢伤害秦国公子?!”嬴政怒火上涌,他因为自己的亲身经历,对于伤害子女的女人最为厌恶,当即就要将这女人打入牢狱。不过不等他下令,宫人就来回报,说那姬妾产后血崩,已经不治而亡了。 嬴政的暴脾气没发出来,只能憋屈的暂时忍下。 “好啦,别和无关紧要的人生气,气大伤身,你看看这小家伙多可爱。”甘罗从奶母怀中将小公子抱起来,一边安抚暴躁的雄狮,一边逗弄小不点儿。 他是见过两个侄儿刚出生的样子的,蒙恬就别说了,壮实的跟小牛犊似的,立志要当大将军。蒙毅比较瘦,但也是健健康康的。 反观这个小婴儿,看起来瘦瘦小小,哭声都是弱弱的,让甘罗心软的一塌糊涂。 “跟红皮猴子似的,有什么好看的……”嬴政不懈的撇嘴,反正甘罗夸赞别人他就是不爽。他仅剩的幼稚全部都用在这上面了,幸好在国家大事上,他很少犯错。 “对了,阿兄,这孩子父亲不在,你这个当伯父的,给他取个名字吧。”至于红皮猴子什么的,他什么都没听到。 他们两个把婴儿抱回了宫中,甘罗有照顾侄儿的经验,照顾起小婴儿来说,也是驾轻就熟,奶母只需要负责婴儿的吃食就行。等他忙活了半晌了,嬴政还是不乐意给“红皮猴子”起名字。 “那我就给他先取个小名好了,就叫扶苏吧。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扶苏原本是一种长青树,树干挺拔笔直,风骨非常,甘罗希望这个婴儿能像是扶苏木一样坚守自己的风骨,百折不挠。不过他故意念了一首情诗,让阿兄高兴高兴。 果然,嬴政立刻凑了过来,亲昵地抱住甘罗的肩膀,在他的脖颈处乱蹭。“我不是子都那样的美男子,我就是要把你抓走的狂徒,就让你独属我一个人!”嬴政高兴地说道。 “哇啊哇啊……” 嬴政狠狠地瞪了扶苏一眼,试图让他停止哭泣。可惜他能把大臣吓得屁滚尿流,却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没有办法。 甘罗在包裹里摸了一把,淡定地说道:“估计是尿了,咱们给他换块尿布就行。”不过甘丞相还是经验不足,小扶苏不光是尿了,还排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泡便便。 那是胎便,在柔软的尿布上呈现墨绿色,泛着油光,如同夏天烈日晒化了的柏油。嬴政看到之后,他的脸色就跟那胎便一样,绿了。 “叫奶母来收拾就行了,你快放下那玩意儿,莫要脏了你的手。”在嬴政看来,他家阿罗的手是用来握笔杆子的,可不是来给小屁孩儿换尿布的,原本他还想着过继几个孩子,免得甘罗膝下空虚。现在想来,还是算了吧,就他和甘罗的二人生活,谁也别想来打扰! “玉儿姐姐说,小婴儿的粪便不脏的,不信你来闻闻,一点都不臭。”甘罗举着颜色诡异的尿布说道。 嬴政可一点儿都不想闻,就算是不臭,绿色的便便颜色也太诡异了,居然还泛着光…… 第95章 绿脸 嬴政非要把小公子扶苏交给奶母,送到别的地方养着就是了。他养孩子的观念就像是放羊,每天散养着,给吃给喝,再配个好老师,他这个当父亲的,最后验收成果就是了。 可是甘罗却不这样想,他深受玉儿姐姐的影响,姐姐特别叮嘱他要好好教养扶苏,将来扶苏也会孝顺伯父,要知道,生恩不及养恩。所以他特地拉着嬴政亲自照顾小扶苏。 婴儿都是极为敏感的生物,嬴政心里敌视他,小扶苏就哭啊哭,弄得千古一帝差点儿抓狂。相反之下,甘罗继续发挥他的亲和力。每次他逗弄扶苏,对方都会露出无齿的笑容。 不过几天下来,小扶苏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原本红色皱巴巴地皮肤逐渐白皙饱满起来。虽然他现在身子还比较弱,容易生病,但是秦愈御医说了,只要好好养着,过几年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康健。 嬴政趁甘罗不在,放下手中的竹简,走到小婴儿的床边,泄愤一样的戳着他的脸颊,他自言自语道:“你这小家伙鬼精鬼灵的,阿罗的空闲时间都被你给占据了,臭小子,以后你要是不听话,惹阿罗生气的话,我就打你的屁股!” 他在小扶苏身上肉最厚实的肥臀上拍了两下,并没有多用力。 “噗~”小扶苏一个没憋住,朝着他王伯父的手上喷了个响屁。嬴政的脸,再一次绿了。他忍不住心想:“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吧?” 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下,小公子扶苏成为了宫中一霸。 另外一边,樊於期被打得节节败退,并且军中传来消息,樊於期说,长安君成蟜被秦王派来的军队给害死,秦王残暴不仁,竟然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天地共诛! 但是实际上,一直被控制的成蟜并没有被害死,而是被长风和秋无雪两大绝世高手给救了出来,一路奔袭,带回了咸阳。 “我就说成蟜这孩子没理由去当赵国的贵族,叛变秦国,都是樊於期那家伙犯上作乱。”甘罗抱着小扶苏,高兴地说道,他也曾为成蟜启过蒙,并不希望自己的半个学生为此丧命。 嬴政喷了个鼻息,动作熟练地给小扶苏擦口水。小扶苏高兴地挥舞着藕节似的胳膊,不知道咿咿呀呀的在说些什么,然后对着嬴政露出无齿的笑容。 “臭小子,别以为你冲我笑,我就会轻易饶过你父亲了。外界可传说着成蟜再留在咸阳,一定会被我给暗害了。” 嬴政如此贤惠的举动,成蟜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这是他那个气场强大的王兄吗?居然照顾孩子照顾的这么熟练。一时间成蟜甚至忘记了身上的不适,往前走了几步,想确认自己是否是眼花了。 然而他半途就被长风给拦了下来,他想起来自己的罪过,失落地跪倒在地。 “成蟜,你可知罪?”嬴政严肃地说道。 “臣弟给秦国抹黑了,请王兄赐罪。” “哼,识人不明,身边连个真正的心腹都没有,一下子就被樊於期那老贼给制住,你可真行!自己的孩子可没有安置妥当,瞧瞧你挑的都是什么女人,若不是寡人将你的姬妾接入王宫,你的长子只怕是一出生就要被人给掐死了。”嬴政噼里啪啦一通数落,说的成蟜毫无颜面,只能跪听训斥。 “阿兄,长安君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个疏忽?”甘罗将成蟜姬妾的事情解说清楚,就把小扶苏抱过去让他这个父亲好好看看。 成蟜不敢置信地抱着他的儿子,只是他动作不熟练,小扶苏一到他怀里就嘤嘤哭泣。最后还是嬴政恶声恶气地把小扶苏抢过来,换了个姿势,小扶苏果然不哭了。弄得他这个大伯父分外得意。 高兴之下,嬴政对于成蟜就没那么生气了,他冷冷地吩咐道:“你自己去赵国把那个破爵位的问题给处理了,就算是给你的惩罚。” “是,王兄,臣弟一定处理好。”成蟜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困守在咸阳或者封地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有机会出去外面干事,成就自己的事业,成蟜低落的心情终于阴雨转晴。 不过,成蟜狐疑地看着王兄,甘丞相和他的长子,怎么就觉得这三个人跟一家三口似的,难不成是他的错觉?这次回来,王兄和甘罗明显更加亲密了,粘糊糊的让他受不了。 成蟜有心立功赎罪,但是他的身体受药物侵蚀,还需要调养调养,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由秦愈的徒弟为他专门治疗。 然而这期间,他还是没怎么接触到自己的长子,除了他的心思都在建功立业、回报兄长上之外,还有就是他觉得小扶苏是他王兄养大的,他没脸面上前去抢,他这个当父亲的确实失职。 远道而来的郑国携着韩非也同时回到了咸阳,还未曾休息,郑国就被秦王身边的侍卫带进了宫中。郑国和韩非多年未见,两人都是老光棍一条,可是在此相见,他们并没有多少兴奋之情,反而各自为自己的苦恼而烦忧。 “非,你就留在这里吧,我独自进宫就行。”郑国拦住了韩非准备同行的脚步,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此行绝不简单,所以他不愿意自己的好友受牵连。 “君上要见的、的、是我们、两人,一起、去吧。”韩非虽然去见了郑国,却依然闷葫芦一样,一腔心事让他增添了几道皱纹。 两人一同见了秦王,难得的是甘罗并不在场。他们向嬴政行礼,这次,嬴政却没有立即叫起,任由郑国弯着腰。 郑国心里一突,大呼不好,时隔八年,韩王的“疲秦之计”还是被人发现了。 “郑爱卿,你可听说过疲秦之计?”秦王冷冽的声音传到了郑国的耳朵里,让他的心脏上下乱跳。“寡人如此信任欣赏你,你却是这样对待寡人的,来人,把郑国拖出去砍了!” “君上!”韩非要开口为郑国求情,却被郑国拦住了。嬴政见他要辩解,便朝着侍卫挥挥手,让他们暂且退下。他要到听听,郑国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郑国深呼一口气,挺直了腰板,铿锵有力地说道:“最开始,臣确实是韩国的细作,但是,等到郑国渠修建完成之后,会为秦国带来数之不尽的利益。修建郑国渠,为的是延韩国几年的国祚,但是对于秦国来说,却可以建万世之功业。” 嬴政沉默了许久,就那么静静地盯着郑国,直到对方冒了一头冷汗,才淡淡地问郑国:“郑国,寡人还能再相信你一次吗?” 郑国满脸苦笑,他被韩王派来这里当细作,身负使命,即使这样,当他面对如此器重他的君主,还是喜不自胜,恨不得以身报之,可惜,他不能做背信之人。现在,韩王交代他的“疲秦之计”几乎已经完成,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秦王了。 “君上,臣辜负了您的器重,不过郑国渠虽然还没有全部修建好,臣依然可以保证,关中之地将因为这个水渠更加富庶。” 嬴政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为寡人把郑国渠修建完吧。秦国的万世之业,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 郑国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嬴政,满脸喜色,结结巴巴地问:“我,我还能回去修渠?” “怎么?不乐意?”嬴政反问道。 “臣愿意,愿意,谢君上,臣一定尽快修建出郑国渠。”郑国哪里还有刚刚指点江山、侃侃而谈的样子,他现在就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开心。 第96章 郭开 “那倒不必,量力而为,修渠这件事,急不来。若是最后修建的郑国渠不能像都江堰一样牢固,寡人可是要唯你是问。”嬴政可不想因为赶工期,导致水渠的质量不过关,那样遭殃的可是关中平原的广大平民们。 “唯。”郑国眼眶发红,忍住激动的神情,恭恭敬敬地像秦王行了一礼。韩非见好友如此,不禁替他感到欣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在他们的心中,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或许很难理解他们的心情。 “韩非啊,你这一出门不要紧,阿罗差点追着你跑到秦赵交战之地。”嬴政面对韩非的时候,语气缓和了不是一两点,只是没有之前的激动恭敬,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韩非是他家阿罗的徒孙,也就是他的徒孙,他可是要好好照顾他的。所以他说话的语气,就带上了亲近之意。 嬴政说的韩非也是脸红脖子粗,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君上,韩非,恳请、留在、秦国,助、君上、完成、大业。”韩非几乎是一字一顿,因而没有丝毫的结巴,也表现出了他前所未有的坚定。 嬴政大叫一声好,一拍书案,站起身来,将郑国和韩非一同扶起,得意洋洋地说道:“寡人就知道,寡人如此信重两位,你们若不来辅佐寡人,还有谁当得起你们的这份心意?!”他说这话,将别的国君都贬低了一番,但是,事实也确实如此。 韩非和郑国相视一笑,他们要侍奉的国君还真是意气风发啊,也就是这样的青年人才有这样的宏图朝气。他们不敢想象当年在韩国别离,如今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又重新聚首。 嬴政原谅了郑国,得到了韩非,但是回到寝宫后,还是觉得心中不爽。他疑心重,恼恨韩王的下三滥手段,就想提笔写诏令。他刚写了三个字,就被甘罗给抓个正着。 “逐客令?”甘罗逐字念道,疑惑地问,“阿兄,为何要写这个?” “哼,郑国之祸,有一而不能有再,为了避免有私心的细作成为秦国的重臣名将,我决定,把所有的客卿都给赶出秦国。”嬴政放下毛笔说道,他可不是开玩笑,而是眼里容不下沙子。 “阿兄,那你岂不是因噎废食?自穆公以来,穆公得百里奚,孝公得商鞅,惠王得张仪,昭王得范睢,此四人皆是以客卿之身,成秦国帝业,蚕食诸侯的领土。阿兄,他们可曾有负于秦国?倘若不用四人,恐怕秦国也难以成为七国霸主吧。”甘罗知道嬴政心里不痛快,但是只要自己劝说一二,他会听进去的。 嬴政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利弊。 甘*脆下了一剂猛药,补充道:“阿兄,你要是下了逐客令,那我恐怕也要回鬼谷生活了。” “你敢?!你若要回鬼谷,寡人就先派兵踏平那里。”嬴政立刻暴怒了,以前两人还是朋友的时候,他就不乐意甘罗离开咸阳宫,如今好不容易能厮守在一起,共同奋斗了,甘罗却威胁自己要回鬼谷,光是想想,他的暴虐之气就压抑不住,一把抱住甘罗。 “深呼吸,吸气——呼气——”甘罗常年兼职猛兽饲养员,对于如何安抚对方已经有了不少经验,他感觉都能听到骨头咯嘣嘣的声音了,“阿兄,我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行。” “明明是你赶我走的,阿兄,你忘了我不是秦国人,也在逐客令的驱逐范围之内。”甘罗无奈地把话说完,“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喊打喊杀的,鬼谷可是生养我长大的地方。” 嬴政傻眼了,傻呼呼的“诶”了一声,他再次确认道:“你不是秦国人?你怎么可能不是秦国人?!” “我是魏国人,阿兄,你忘了,我王父甘茂,也是魏国人。那你说,我是不是在逐客的行列里?”甘罗眨眨眼睛,打破嬴政的幻想。 嬴政头有些发懵,为啥他一直觉得甘罗就是和自己一样的秦国人呢,对了,阿罗已经是他的人了,就跟原本是赵国人的母后一样,自动变成了秦国人。 嬴政想通之后,多云转晴,心情特别明朗,松开死死抱着甘罗的胳膊,笑着说道:“哈哈,寡人的逐客令只是开个玩笑,我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不像,你就是。”甘罗丝毫不给面子地回应道。就拿寝宫里侍候的人来说吧,嬴政觉得那些个宫女都轻浮而不够稳重,他不乐意别的女人呆在甘罗身边。然后那些不是男人的男人——寺人们,嬴政也不乐意他们在甘罗面前杵着。虽然他自觉自己英武非凡,那些寺人绝对比不上。 总之,说起来小心眼的事情,甘罗噼里啪啦能说上半天。 嬴政无言以对,只能凶恶地说道:“寡人就是小心眼,阿罗你就别和我计较了。”鬼谷什么的,回来再找机会派人悄悄封上。 韩国细作之事暂时告一段落,长安君成蟜已经养好身子,准备重新出发了,他踌躇满志,乘着马车,离开了咸阳。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赵国的国都邯郸。 这其实是成蟜第一次到邯郸,但是他在心中对比了一番,觉得这里什么都比不上咸阳,身为秦国公子,他分外骄傲自豪。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李牧奉赵王之命,前来迎接。”李牧因战功被封为武安侯。即使是因为他,扭转了秦赵两国的局势,成蟜依然对这名将军敬佩不已。李牧在北边抵御匈奴十数年,打得对方蜗居于草原上,不敢侵犯中原。之后李牧换防,帮助赵国抵御强大的秦国、以及趁火打劫的魏国、韩国,丝毫不乱。 所以成蟜并没有趾高气昂地为难李牧,他保持着翩翩有礼的姿态,随李牧一同去了赵王宫。 一路上李牧并没有同成蟜热络,反而非常冷淡,充分表达了自己对成蟜的戒备。幸好成蟜经常见到秋无雪、长风这类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并不在意,沉默地走自己的路。 然而这种直脾气的武将,显然得罪了不少人。他们两个在赵国王宫正走着,就遇到了小太子迁和赵王后。 李牧看到了赵王后,面色黑沉,虽然行礼,但是在他心中,自己拜见的只有小太子迁罢了。赵王后风姿不减当年,生了儿子之后,依然美艳,也是因为这样,才勾得赵王废了原本的太子嘉,立幼子迁为太子。 赵王后是娼妓出身,嫁过人之后成了寡妇,曾经被李牧当众骂过,一直怀恨在心,如今看到李牧不假辞色的样子,心中更加不爽。她也不叫起,就把李牧那样晾着。 “行了,都进去吧,免得君上久等。知道的人明白李将军知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夫人故意为难你呢。”赵王后哼了一声,牵着小太子,袅袅娜娜地进了大殿。 果然这李牧是个将军,而当不了政客。成蟜心中感慨。 两人紧随其后,见到了赵王,自从上回赵国刺客参与嫪毐叛乱后,赵王就受了刺激,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 小太子迁看到了郭开,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热情无比地喊着:“老师!”那份热乎劲儿,比对他父王还要亲近。只是郭开是赵王的伴读,受宠十多年,赵王见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的。 “老师,你下回有空了,一定要带我一起去玩,别的人都很没意思。”太子迁拉着郭开的袖子,兴致勃勃地说道。他品行不端全赵国都已经知晓了,除了郭开,也有不少朝中人想要哄得他的心。只是没有人比郭开更讨他的喜欢。 “太子放心,您想学的,郭开全部会一一教给您。”郭开低垂眼帘,遮住了里面的寒光,哼,原来还有人敢和他争夺太子的欢心,看他查出来之后怎么整治他们。 “嗯!”太子迁高兴的点点头,在他眼中,郭开就是天底下最博学之人,他知道如何赌博不输,喝酒不醉,如何整治讨厌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成蟜等人都没有注意郭开和太子。 成蟜质问赵王:“我当时一直昏迷着,赵王就直接封了我赵国的爵位,这赵国的封地也太廉价了吧。”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成蟜笃定赵王没胆量杀了他,所以说话不客气。 “这……”赵王当时只想着让秦王不痛快,自相残杀,削弱秦国的兵力,别的没想太多。 第97章 茅焦 “国君不必着急,成蟜此次前来,除了请您除掉我头上赵国的封号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希望您能把叛将樊於期交出来。”成蟜虽然居于赵王下首,却依然昂着下巴,没有把赵王放在眼里。 赵王为难地说道:“樊於期在兵败之后,就已经逃到了燕国,并没有回赵国。至于你的事情,都是樊於期蒙骗了寡人,寡人心软,不忍心看长安君命丧兄长之手,所以才出手相帮。” 赵王为自己找到了借口,虽然现在秦赵两国经常打仗,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想给秦王留下再次开战的把柄。 “樊於期居然去了燕国?”成蟜不敢置信地大声说道,若是樊於期担心在赵国会被赵王给出卖,那为什么要去遥远的燕国?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王兄暂时不会攻打燕国,只能让那樊於期苟延残喘下去吧。 赵王点点头,略带轻松地说道:“燕国太子丹要庇护樊於期,恐怕短时间内,秦王的万金悬赏是没有人领了。” 成蟜不以为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樊於期会为他所做所为付出代价。至于赵王,成蟜撂下了狠话,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不义之举。 李牧将军愤然而起,可惜在宫殿之内,就算是他也不许佩剑,所以他不能霸气侧漏地那剑抵在成蟜脖子上。李牧怒斥道:“你自己信错了人,成了樊於期的傀儡,如今脱困了,却要迁怒我王!这是何道理?秦国要战便战,我李牧誓死保卫赵国。” 李牧的话说得非常放肆,但是成蟜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足以与秦国王翦并称的一代名将,有他在,赵国就难以灭掉。 可是李牧霸气侧露,尽显名将风范,却有个拖后腿的国君。赵王听了他的话之后,分外不乐意,一来是李牧抢了他的话头,僭越了,二来是如今秦赵两国处于停战局面,他不愿意激怒秦王,反倒希望犹如疯狗的秦军去咬别的国家吧。 李牧大失所望,却又不能违背赵王,只得憋屈地请罪。 成蟜看看在大殿之上的几人,虽然他的政治敏感度比不上王兄,但是也能看出来赵王后与郭开对李牧的敌意。而这两个人对于赵王和太子迁的影响可是极大的,看来李牧在赵国的日子不好混啊。 成蟜在邯郸溜达了一圈,解决了自己的爵位之事,同时还向世人宣告,自己仍然好好活着,而不是被王兄给砍了,至于樊於期那背信小人,名声都臭了,任凭太子丹如何辩解,人们都觉得这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嬴政处决了嫪毐叛乱之后,对外宣称秦国赵太后鱼雍城为先祖祈福,并没有将太后接回咸阳。然而,却有一股流言以极快的速度传播着。传闻中,嬴政将赵太后幽禁在雍城的行宫内,摔死了他的两个异父弟弟。这样的手段太过狠辣,弄得人心惶惶。 嬴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来不将别人的看法放在眼中,真正践行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但是朝中大臣却认为这样对待自己的生母,有违孝道,不管是对于秦国还是大王的名声都不好。 即使嬴政已经下了命令不许再提起太后之事,依然有不少臣子觐见,对于这二十多个不听命令的人,若不是甘罗拦着,只怕城墙上悬挂的头颅都能凑够二十八星宿了。 这一天,茅焦不顾同行人的劝说,执意觐见秦王。难得的是,心情不错的嬴政居然答应了他的求见。 茅焦在殿外,又整理了一番衣帽之后,缓缓地走进了大殿。甘罗经常出现在咸阳,茅焦曾经见过此人,如今在这里见到他,也就不难理解秦王的好心情了。 领路的寺人催促他快些,茅焦的步伐依然未变,他神色坦然地说道:“我这一去,说不得性命都要丢了,现在步子慢些又有什么关系?” “您不必担忧,有甘丞相在,您绝不会掉脑袋的。”寺人微微一笑,似乎在笑话茅焦杞人忧天。 茅焦听罢,对甘罗略有不喜,即使他知道此子心思纯善,深受秦国人爱戴,但是一国之君太过宠信一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是赵国的郭开,不就是靠着给赵王舔痔疮解痒才成为赵王身边唯一的宠臣。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骇,嬴政如此宠爱甘罗,几乎夜夜抵足而眠,难不成…… 等茅焦面见嬴政的时候,刻意观察了秦王和甘罗,两人的亲昵做不得假,他心中的怀疑也就更深,神色愈发严肃。 嬴政觉察到了茅焦对甘罗的敌意,语气也不善起来,他问茅焦:“你究竟有何要事,非要见到寡人才肯开口?” “臣子乃辅佐大王之人,若是君上做了有悖天理伦常之事,臣却不闻不言,那是有负于君上的信任。臣今日有逆耳忠言,希望君上能给臣机会,倾听一二。此乃天下大事,关乎秦国的兴亡。”茅焦也像是其他辩士一样,一开口就先牵涉一国之兴亡,来加重自己话中的分量。 嬴政听甘罗分析过纵横家辩论的要点,所以并没有太过着急,那样容易落了下风:“寡人洗耳倾听。” 茅焦继续说道:“如今天下以秦国为尊,不仅仅是秦国的武力强盛,还因为君上乃是天下的雄主,文臣武将,汇集到了秦国朝廷。然而君上车裂自己的假父,乃是不仁;摔死两名幼弟,乃是不友;迁亲母于雍城行宫,乃是不孝。如此行为,如何使天下信服?朝廷臣子为了君上的名声,纷纷进谏,然而君上不听,有负于群臣,长此以往……” “忠臣离心,怨声载道,将士叛逃,呜呼哀哉,秦国帝业将成,却毁于君上一人之手。”甘罗扬声插口,将下面的话补个全乎,说完,他眨眨眼睛,对茅焦露出了笑脸。 茅焦喉头一哽,即将说出的话憋得他脸色涨红,不愧是十二岁就靠一张嘴为秦国夺得十一座城邑的神童甘罗,居然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英雄惜英雄,茅焦虽然刻板,但也不得不承认,同样是宠信一人,秦王的眼光可比其他国君的眼光要强多了。 原本听到了茅焦说到什么假父、幼弟的,嬴政的呼吸都加重了,外人看不出来,与他朝夕相处的甘罗却知道阿兄气得不轻。一方面是维护阿兄,一方面也是救茅焦这样的直臣一命,他咄咄逼人地继续开口问道:“刚刚你称呼嫪毐为假父?敢问,何为假父?” “收养儿女之人乃是假父,父死母再嫁之人也是假父。”茅焦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甘罗抓住了茅焦的语言漏洞,辩驳道:“既然如此,您为何要称呼嫪毐为君上假父呢?君上乃是秦国之主,受一国供养,嫪毐非但没有出财出力,反而借由太后的信任,私建国中之国,搜刮民脂民膏,弄得怨声载道。而且嫪毐虽然与太后有私,两人却没有名分。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没有婚姻之礼,又怎么能成为假父呢?” 茅焦无言以对,只能说道:“即便如此,看在太后的关系上,车裂之刑也太过严苛了吧。”实际上他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了,他只说太后被软禁之事就行了,干嘛多嘴提及嫪毐。 “甘罗有一疑问,还请您为我解惑。”甘罗继续给茅焦下套子。 “不敢当,丞相请讲。” “国事为重?还是家事为重?” 茅焦不敢轻易回答,他大概猜到了甘罗要说的,就干脆反其道而行之,说道:“先有家,后有国。”但是他并没有说谁为重。 “在上古时期,还未有家这样的概念,部落混居,孩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没有家,只有国。而且那按照您的看法,壮年士兵要担起家中生计,拒绝入伍,广大平民为了多的几个刀币,拒绝缴纳税赋……” 茅焦急切地打断他:“我并非这个意思,虽然先有家后有国,但是国之不存,何以为家?当然是国更重。” 甘罗见到茅焦急切的样子,了然一笑,继续说道:“嫪毐假借太后之名,祸害一方,后又贪得无厌,企图霍乱朝纲,幽禁君上,偷天换日,就连太后都是他的帮凶。若他成功,秦国百年帝业毁之一旦。如此歹徒,依我看来,车裂之刑都是轻的。” “太后之所以为太后,乃是先王之妻,君上之所以为君上,乃是先王之嫡长。此二人的地位富贵,都来自于先王。而嫪毐,不过是小小贱民,未净身的寺人,却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秦王,岂不可笑可笑?若非有先王,哪里来的太后尊容?!君上对父至孝,才会诛杀嫪毐,对母至孝,才会留两位孩童性命。可惜太后不信任君上,宁愿如同过往多年一样留在雍城来的自在,才不肯回来。” 至于真实情况是怎样,甘罗是不会说的,他现在的目的就是想借茅焦之口,洗白嬴政,名声这东西虽然看不到摸不着,有时却真的很有用。 第98章 顿弱 茅焦面色一白……咳咳,没办法,先王死了那么多年了,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国君亲母——太后身上,没有甘罗提醒,还真没想起来先王。好吧,先王的存在感有点儿弱。 如此一想,确实,君上这样的处理方法已经算是两全其美了。太后这当母亲的也太不尽责了,他们光想着太后参与叛乱之后就没有回咸阳,却没想到太后都已经七八年没有踏入咸阳的土地了,哪怕是君上重病的时候,她这当母亲的依然和男宠玩乐。 这样想着,茅焦就觉得君上可怜了,这孩子才不过是弱冠之年,能做到这样,他们这些老臣还是别苛责了。 茅焦这样想着,为了君上的名声,他还是要说:“君上,您真是至孝之人。茅焦见识浅薄,经过甘相一番点播,才能想透。只是,不管太后做了何事,她毕竟是十月怀胎生养了君上。您是一国之君,还当为天下孝子做一楷模,亲自迎回太后,打破流言。” 就算是装装样子,也要在这风口浪尖的关头,把太后迎回来才是。毕竟不论何时,孝,都是评价人的重要标准。 说罢,茅焦居然脱起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臣宁愿被君上烹杀,也希望君上能采纳臣的建议。” 甘罗颔首,满怀希望地看着阿兄。太后经历过一年多的贫苦生活,早就无法忍受下去了,只是嬴政不屑于她的前后不一,才一直不肯回应。嬴政根本就不屑于他人对他的诋毁之言,反正没人敢放在明面儿上说。只是阿罗的担心让嬴政不能肆意妄为地把太后扔在雍城。 “对了,您可知道究竟是从哪里传来君上摔死两名异父弟弟的流言的吗?”甘罗看向茅焦问道,借机阻拦了茅焦脱光光的行为。要知道宫廷无*,王室中人也没有掩盖自己所做所为的念头,这都是一群掉节操的人。但是,太后和两位私生子的事情,轮不到有心人编排牟利。 茅焦为人耿直,但是并不迂腐,他立刻想到了有人想要败坏秦王的名声。这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很难找到。茅焦想到自己也被他利用了,心里就颇为愤懑,他当即说道:“臣虽然不知真正操纵流言的人是谁,但是我希望能亲手把他给抓出来!还君上一个公道。” 甘罗点头赞同。他就不明白了,怎么总是有人想黑阿兄呢,他真想写一篇文章,就专门讨论那些年,他被黑过的阿兄。 寺人前来通禀,大臣顿弱前来求见。嬴政爱才,搜罗了一干文臣武将,都是这个时代内惊才绝艳的人物。其中顿弱,最擅长的就是游说离间,口才极为蛊惑人心。难得的是,他本身却是个十分正直的人,心中永远有一杆秤。 嬴政十分欣赏顿弱,因而听到他难得来觐见,就高兴的请他快进来。茅焦只能暂且退到一旁,跪坐在甘罗的下手。 顿弱进来之后,并没有像别的大臣一样行参拜之礼,这是他和嬴政约定好的。若非要让他行礼,他宁愿一辈子不见君王,顿弱就是这么高傲。所以这么久以来,顿弱并没有见过嬴政几次。 嬴政见到顿弱很高兴,顿弱也满脸笑容。顿弱说道:“臣此次来拜见大王,是想和您分享有趣的事情。” 嬴政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那些个大臣绝对没有讲笑话的爱好,一提到旁的事情,铁定是要劝说他这个大王了。 “天下有无名有实之人,有有名无实之人,还有无名无实之人,君上可知?” “寡人不知。”嬴政有种要被骂的预感。 “无名有实是商贾,未曾劳苦耕种,粟米堆满仓谷;有名无实乃是农夫,与商贾的情况恰恰相反。而无名也无实的,则是君上您啊!空有万金之躯,却无孝亲之名;坐拥千里土地,却无孝亲之时。”顿若不顾嬴政的恼羞成怒,继续淡定地说道,“君上的威势不去遏制东方六国,却施加于自己的亲母。臣认为,这样实在是不妥。” 比起茅焦的慷慨激昂,顿弱说话不急不缓,音调也几乎没有起伏。 嬴政呵呵冷笑:“那顿卿是有妙计帮寡人谋取东方六国了?” “从地势来看,韩国乃是天下的咽喉,魏国乃是天下的胸腹。给臣万金,用于游说韩魏两国的重臣,使这两国臣服,然后便可图谋天下。”顿弱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第二个目的,他不想在秦国碌碌无为,游说他国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 “寡人穷得很。”嬴政随口讽刺道。 顿弱微微一笑,危言耸听道:“只要七国未曾统一,战乱就永远不会休止。张仪丞相曾说,横则秦帝,纵则楚王,等到楚国夺得天下之后,君上纵然有万金之财还有何用?” 当然,现任的楚王偏听偏信,弄得朝廷乌烟瘴气。除非楚国出现新一任英明的君主,一统六国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嬴政小麦色的脸庞越来越黑红,怒气值不断上升,他的眼睛仿佛是铜铃一般,怒视着顿弱。然而顿弱丝毫不畏惧,他知道君上并不会因为他的出言冒犯而杀了他。 大殿内静得只听到嬴政粗重的呼吸声,一瞬间,他怒极反笑:“你和茅焦轮番上阵,寡人还能对太后之事置之不理吗?明天寡人就启程,亲自去接太后回咸阳宫。茅焦,你去查流言出处。顿弱,寡人给你一万金,任你去做想做之事,寡人信你。” 嬴政一番话说的茅焦、顿弱心里极为舒坦,他二人欣喜地谢过秦王。 他二人走后,嬴政朝着甘罗招招手,甘罗起身跪坐到了他的身边。 嬴政一歪身子,懒洋洋地躺下,脑袋枕在甘罗的大腿上。他不屑地说道:“我原本还觉得她对于那两个野种还算是有慈母之心,结果才坚持了不到两年,她就哭死哭活的要回来,那两个野种的命也不在乎了。我就知道,这女人最爱的还是她自己。” 甘罗没有说话,认真地听嬴政发牢骚,常年握笔而苍劲有力的手为嬴政按摩着头部的穴位。 嬴政舒服的眯着眼睛,继续抱怨:“这两个小老儿拐着弯儿的骂寡人,真当寡人不敢砍了他们吗?” 甘罗听到这里,低头亲了嬴政一口,夸道:“我就知道阿兄的心胸是最宽广的,绝不会和大臣斤斤计较,他们都是为了阿兄和秦国着想,没有私心的。” 嬴政如同猛虎扑过去,坏笑着说道:“我心情还是不好,阿罗你要好好安慰我一番。” 次日,嬴政就摆开仪仗,大摇大摆地前往雍城迎接赵太后,亲自前去更能体现他的诚意。到雍城,他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母后。如今人的平均寿命特别低,四十岁而亡也能算是活够本了,赵太后在三十岁之后连产两子,让她的身子虚的厉害。许久不见,赵姬更加的苍老憔悴。 赵姬看到嬴政之后,眼泪盈盈,她此时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傲慢矜贵,反而有点唯唯诺诺。她反复说道:“政儿,谢谢你愿意原谅母后,母后真的知错了。” 她原本柔嫩无骨的手变得又干又瘦,嬴政看着她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回宫吧,寡人不会再追究往事。就算是你想找男宠,只要不是嫪毐那样叛国的,寡人也不会管。”华阳太后不就是这样,她年轻貌美,成了太后之后不愿意虚度青春,养了几个小宠过得快活得很,在三个太后中恐怕是最长寿的。大概华阳太后知道自己和嬴政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从来不踩嬴政的底线,祖孙俩也算是相处愉快。 赵姬讪讪地放下了手,如今没有避孕的方法,谁能想到和那活儿极好的嫪毐在一起之后,她居然连连怀孕,孩子也没办法打了,才成了嫪毐手里的砝码。 赵姬没有提起来自己的两个儿子,嬴政也就不曾提起,他已经过了最愤怒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嫪毐都不是威胁,更别提那两个刚断奶没几年的小娃娃了。 重回咸阳宫之后,嬴政还听说赵太后专门把茅焦叫了过去。不过茅焦也顾念太后的名声不好,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他坚决不同意和太后单独碰面,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太后深深福了一礼,感谢茅焦为他们母子二人和好做出的努力。 不得不说,太后此举,稍稍挽回了她摇摇欲坠的名声。 只是关于嬴政的流言依然满天飞,负责此事的茅焦快要被气死,却依然找不到隐藏在幕后的人。 “茅卿不必着急,这种诋毁之言对我来说不伤筋动骨,找不到源头也不必在意。”嬴政他自信地说道,幕后之人不就是想打击他,让他失了方寸吗?他偏偏就不理不睬,看他能如何。 “臣有负圣恩。”茅焦惭愧地退了出去,更加废寝忘食地查案子。 所有流言中最重要的只有一条,那就是传说秦王政并非先王亲子,而是吕不韦和太后赵姬之子。没有血统的证明,年轻的嬴政要想作为王位,面对虎视眈眈的堂兄弟们,可不容易。 第99章 爱撒娇 秦王嬴政,因为接连守孝,并未大婚,后宫空虚。丹凤公主早已嫁人,而年幼的丹阳公主还待字闺中。当然,公主们没什么权势,三位太后才是真正的后宫主宰。但是,夏太后郁郁而终,赵太后幽居深宫,只有华阳太后依然活得滋润。 “太后,奴婢喂您吃果子。”一身形粗壮的女官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果子递到华阳太后嘴边,太后不用费力,只需要一张嘴就能吃到。 当然,这名女官并不是真正的女人,而是太后养的男宠。 她当年还是太子夫人的时候,就比太子年轻近二十岁,后来成了太后,正是女人如狼似虎的年纪,她可没有守活寡的念头。唯一有好处的是,她不能孕育子嗣,也就不用担心生出非王室血统的孩子。而且她与嬴政非亲生祖孙,华阳夫人是标准的王室中人,玩可以,绝不会像赵姬一样对男宠产生爱情。 她现在成了后宫的唯一主宰,不少秦国贵女都进宫拜见太后。其中也包括吕不韦的女儿吕文娘。 吕不韦虽然已经不是百官之首,但是文信侯的封号和封地都没有被剥夺。他去了封地,他却不想耽误女儿的婚姻之事,毕竟咸阳城作为秦国的政治中心,贵族公子多聚于此。 吕文娘没有别的长辈,就经常进宫陪伴华阳太后。毕竟说起来,华阳太后和吕不韦交情不浅。当年正是吕不韦牵线搭桥,先王才成了华阳太后名下的嫡子。念着着点儿过往,华阳太后对待吕文娘也颇为不错。 华阳太后的宫殿是最华贵的,甚至超过了嬴政的寝殿。朝臣们都赞扬嬴政孝顺王母。吕文娘不由自主地看着这座宫殿,眼底充满了谷欠望。 “臣女吕文娘拜见太后。”吕不韦出生商贾,生怕别人看低他,对于女儿规矩的教养,十分重视,吕文娘的一举一动,连楚国公主出身的华阳太后看来,都挑不出错处。 “你这孩子就是多礼,还不来老妇身边,让我们好好亲香亲香。”华阳太后朝着吕文娘招招手,让对方过去。 吕文娘也不矫情,亲昵地凑到华阳太后身边,一边为华阳太后捶腿,一边和华阳太后说笑。她是才女出身,嘴皮子利落,说起来民间的趣事,把太后逗得前仰后合的。 “王母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让孙儿也陪您一起乐呵。”嬴政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今天又到了嬴政和华阳太后请安的日子,没曾想,进了正屋之后就看到了吕文娘。 嬴政就是小心眼,喜欢你的时候千好万好,迁怒起一个人来也是不讲道理。恰好,吕文娘就因为吕不韦被迁怒了,当然也有她自己心太大的缘故。 嬴政冷脸看向吕文娘,讽刺道:“真是巧啊,寡人要来拜见王母,就遇到了文娘。” “不是的,阿兄、不,君上,文娘来陪伴太后没有别的心思。”吕文娘慌慌张张地摆手否认。 “好孙儿,一大早怎么火气这么旺?”华阳太后笑着让嬴政坐下,就像是压根没有听到嬴政对吕文娘的质问,“文娘这孩子天天都这么早来陪伴你王母,早晚有一天会碰到你。” 嬴政面色和缓了许多,对着吕文娘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是寡人错怪你了,没办法,总有些不自量力的人一直盯着王后的宝座,让寡人最近比较敏感。行了,你先下去吧,寡人要和太后说会儿话。” “俞。”吕文娘咬了咬下嘴唇,应声离开。 嬴政和华阳太后说了会儿话,就准备离开。不过在花园中,他再次看到了吕文娘。原本吕文娘是躲在偏僻的角落里,有花丛掩映,不易被发现。只是她细微的啜泣声悠悠传来,让嬴政想要忽视都不行。 吕文娘坐在石阶上哭泣,突然感觉到一片阴影,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嬴政。高大威武的嬴政将她整个笼罩住,吕文娘不由得红了脸颊。 “怎么,你是怨恨寡人说话难听,才在这里哭吗?”嬴政挑了挑眉毛,居高临下地问。 吕文娘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坐起来,拍掉屁股上的灰,尽量仪态端庄地面见君上。男人对这种既聪明但是又有些小迷糊的漂亮女人最没有抵抗能力。可惜嬴政是朵奇葩,早就喜欢上了神童甘罗。 “文娘绝对没有怪罪君上的意思,都是文娘自己痴心妄想,想要为君上排忧解难……总之,都是我的错。” “排忧解难?” 吕文娘紧紧抿着嘴巴,不再开口。 “说。” “最近有流言说君上是我父亲的……”吕文娘咽下了私生子三个字,“文娘想着,若是能和君上一起,流言自然不攻自破。我这才假装对君上有情意,并且天天来后宫陪伴太后。” 吕文娘匆匆行礼,告别离开。 嬴政叫住了转身的她,吕文娘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嬴政,嬴政轻轻拍拍她的脸颊,说道:“小妹,你还是太急躁了。” 说完,嬴政就转身离开,徒留吕文娘傻愣当场。 嬴政回到自己的宫殿,命人召见茅焦。 “最近你可查出了什么?” 茅焦跪下,惭愧地说道:“依然没有头绪,流言传来传去,最初的源头难以辨别,还望君上多给小臣一点儿时间。” “不必了,你直接去查吕不韦,应该会有收获。” “文信侯?他会摸黑自己?!”茅焦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嬴政解释:“因为他有一个想当王后的女儿。”哼,寡人是能被人逼迫的吗?就区区流言就想得到王后之位,吕不韦也太小看他了。 茅焦并不笨,他脑筋一转,就明白了:“妙啊!他先散布流言,说君上是他和太后之子,这样也就不会有人怀疑他摸黑自己。而君上想要证明自己的血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了吕不韦的亲生女儿。等吕文娘成了您的枕边人,温声软语几句,吕不韦就能摆脱嫪毐的影响,重归朝堂。”这一步步的走棋子,茅焦不得不称赞吕丞相的谋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哼,寡人会和夏桀商纣一样,轻易被美色诱惑吗?!”嬴政骄矜地昂着下巴。 茅焦对自己侍奉的君主真心佩服,能把吕不韦的花花肠子理清楚,君上更为厉害!茅焦怀着激动的心情,去找证据了,从源头查起,就容易得多了。 嬴政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吕不韦之事,证据确凿,吕不韦只得自杀谢罪,他门下有三千门客,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被嬴政打散收拢。原本按照他的想法,那些有爵位的全部降爵去守陵。只是甘罗回来之后,痛斥了他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嬴政心情一好,就给那些门客一次机会。 “阿兄真是个宽宏大度之人,他国知道了阿兄的事迹,肯定有不少人前来投靠的。”甘罗笑眯眯地拍着龙屁,让嬴政心里非常舒坦。 “你这次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是说送完外父外母就回来的吗?”嬴政摩挲着甘罗颈后软软的毛发说道。他其实已经不着痕迹地向甘罗的亲人透露了他与甘罗的关系。玉儿这女人竟然十分激动惊喜地接受了,还偷偷告诉嬴政如何照顾甘罗的身体,以及各种姿势。 而原本嬴政以为尉缭会强烈反对的,但是他没想到,尉缭师叔虽然眉头紧皱,却没有反对。 他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你和罗儿在一起,是你的福气。也罢为了天下人免于战乱之苦,也只能这样了。你若是对罗儿不好,我就带他归隐山林,让你永远也找不到。” 嬴政还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问的:“师叔为何这样说?” 尉缭叹了口气:“你龙气太过旺盛,害人害子,若是没有罗儿温和的脾性平息你内心的躁火,只怕你的身体无法承受过剩的龙气,早早衰亡。若是你有亲子,你过旺的龙气也会让他们软弱无成,最后天下只会再次陷入纷争,重燃十多年的战火。” 这话听得嬴政老大不高兴,尉缭这是在夸他威震四海吗?还是在损他早死、子孙无能?! 反正他还是讨厌甘罗的这个师叔,还是玉儿讨人喜欢。而甘父心宽体胖,乐乐呵呵,为人豁达,当然,还有对于秦王天然的臣服,让他虽然不情不愿,还是同意了甘罗和嬴政的事情。 最为难的是甘罗的母亲甘赵氏,甘赵氏外柔内刚,巴不得甘罗离开争斗不休的朝堂,回家种田。结果听闻儿子居然和一国之君好上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坚决反对。 在甘罗不知道的地方,甘赵氏已经把嬴政骂的狗血喷头了。 回忆结束,嬴政抱住甘罗,在此暗下决心,心里发誓,就算是甘罗的亲生母亲,也不能阻止他。 “阿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甘罗在嬴政眼前挥了挥手。 “听着呢,你不是说在半路上就了一个人吗?”嬴政蹭了蹭甘罗的脸庞。 “阿兄,我发现你真的很爱撒娇诶。”甘罗笑着推开嬴政的脑袋。 第100章 李牧 撒娇?嬴政傻眼了,他当然知道这个词,玉儿经常说,只是他如此威武的汉子,居然被阿罗认为是和小孩女人一样爱撒娇的人,是不是不太爷们?阿罗不会嫌弃他吧? “玉儿姐姐说你这叫什么肌肤饥渴症,因为缺爱,才会希望和人更多的亲密接触,不然就会心烦意乱。”甘罗亲了嬴政一口,保证道:“以后有我在,你就安心吧,阿兄。” 嬴政心中大喜,暗下决定,一定要给玉儿加封,感谢她的各种帮助。 更让他欣喜的是,甘罗似乎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亲人了。 “阿罗,你把咱们的关系告诉玉儿了?”嬴政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不是早就暗示过他们很多遍了吗?”甘罗似笑非笑地看着赖在他身上的嬴政,对方正襟危坐,甘罗摸了摸他的头,“我既然下了决心,就会处理妥当的,除了母亲对这件事还有些抵触,父亲师叔他们都没有说什么。不过我知道母亲早晚会心软的,她只是担心我罢了。” “时间能向外母大人证明一切。”嬴政保证道。 “嗯,对了,我在途经韩国的时候,遇到了一名男子,名叫姜腾,精通术数政务,正直严谨,我原本想替你招揽他,可惜他放不下自己的一方子民。诶,如果朝堂清明,姜兄也不至于举步维艰。”甘罗可惜地说道。 “天底下的有能之士多了,秦国可不可能全都招揽过来,不过阿兄保证,早晚他们都是我们的人!”嬴政大笑着揉乱甘罗的头发,一向威严的他也就能在甘罗面前变得和少年时一样了。 出乎人意料的是,赵王身体本就不好,之前赵国细作参与嫪毐叛乱,后来樊於期掳了成蟜成了赵国的贵族,两件事冲击了赵王病弱的身子,直到某一天,赵王在无声无息中去世了。 “这赵王的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阿兄你不过是吓唬了他一番,就死了。”甘罗听到成蟜归来之后的汇报,惊讶地和嬴政说道。 成蟜不屑地撇撇嘴:“一方面是那赵悼襄王心里有鬼,另一方面,就是赵倡后和她的姘头春平君使了不少劲儿。成为太后的倡后,为所欲为,和春平君肆意玩乐,羞辱李牧,也亏得李牧那人能忍得下去。” 甘罗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嬴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甘罗的异常。 甘罗眼睛发亮的看着嬴政,他的收集癖又犯了。他说道:“阿兄,我还记得当年我出使赵国的时候,遇到过赵倡后和春平君,赵倡后对李牧非常不满。因为当年赵王要纳她为姬妾的时候,李牧就曾劝谏,说这女人出身不正,扰乱宗室血脉会导致社稷倾覆,只是赵王没听,不仅让她入宫,她设计陷害原本的太子嘉,自己成了王后,自己的儿子成了太子。” “你的意思是……”成蟜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丞相的心死了,不得不说,丞相有时候蔫坏蔫坏的。 “王翦将军说李牧不除,赵国就难以攻克。而赵倡后恰恰是个极为小心眼的女人。” 成蟜回想起来自己出使赵国时的情景,补充道:“李牧为人耿直,忠心不二,因为他的谏言,不光得罪了赵倡后,还得罪了郭开。这两人都乐于排除异己,鼠目寸光,只要我们再给他们些贿赂,李牧必除。”“如果杀了李牧太可惜了,若是李牧能帮助秦国,我想我们肯定会如虎添翼。”甘罗踌躇地说道,“离间计是肯定要用的,但是我希望能趁李牧对赵国心灰意冷的时候,我们趁机招揽他。” “阿罗,你还是太嫩了。”嬴政拍拍他的脑袋说道,“如果李牧那么容易被招揽,王翦老将军也不会对他如此推崇。还记得廉颇不?当年他在外对敌时,被郭开陷害,要夺了他的将军之位,结果廉颇一怒之下杀了接替他的人,反出赵国,后来又去了魏国和楚国。他虽然是楚国的上卿,却因为嫌弃楚王的作风,不肯为楚国征战。直到他临死前,都盼望着赵王能把他召回去。” “可惜他早就得罪了郭开,郭开一直是赵王宠臣,不可能给他机会。”成蟜接着王兄的话说道,生在王室,对于这些勾心斗角,阴暗报复最为理解。 相比之下,甘罗生活环境单纯,没经过什么磨难,他乐观地说道:“交给我试试,李牧和廉颇不同,阿兄和楚王也不同。实在不行的话,也不能让赵国拥有李牧。”甘罗不喜欢战乱中的伤亡,如果李牧存在的话,秦赵两国僵持在那里,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我需要去赵国一趟,阿兄。” 嬴政并不乐意,在他看来,没有李牧,他也能完成一统大业,他可不想甘罗去赵国干那危险的事情。不过甘罗和他有分歧的时候,他总是退步的那个,没办法,阿兄疼阿弟已经成了习惯。 趁着赵国王位交替的时候,秦军在此发起了总攻势。李牧披甲上阵,他和赵倡后的剑拔弩张也缓和了不少。李牧一出,赵国连连溃败的阵势就抵挡住了。 而嬴政手下的顿弱,离开韩魏两国,悄悄带着千两金子到了赵国邯郸。别看顿弱一身傲骨,有底线有原则,但是阴起人来也是蔫儿坏的。 “丞相,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是想要直接要了李牧的性命,还是……”顿弱自信淡然地说道,就好像在说“天凉了,王氏该要破产了”的高冷总裁一样。 甘罗赶紧阻止,“顿先生,我希望为秦国招揽李牧,还望先生手下留情。”甘罗鞠了一躬,笑呵呵地看着顿弱。 顿弱神色复杂说道:“甘丞相野心真是不小,交给老夫了。” 顿弱说做就做,几番手段就让郭开和他称兄道弟,赵倡后对他也是喜爱有加。另外一方面,秦赵两国突然停火,僵持住了。 赵倡后和郭开不喜欢李牧,向来不惮以最险恶的用心来揣测对方。再加上顿弱的撺掇,两人向新任的赵王迁说李牧不满太后、郭开把持朝政,已经暗中投向秦国,如今停战,就是商量着合伙攻打赵国。 赵王迁别的没学会,倒是把他父亲的多疑猜忌学了个十成十。最爱的母后和老师都说了,李牧这人一定是叛变了。可惜赵王迁没有一个君王的魄力霸气,他只是让李牧卸掉军权,独身一人回到邯郸。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年郭开陷害了廉颇之后,没有除掉对方也是因为廉颇直接逃到了国外。因而,他派了杀手伏击归来的李牧。 李牧没有廉颇的魄力,被赵王误会,他也只能交出军队,一路上借酒买醉。 醉醺醺的李牧遇到了郭开派来的杀手,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却被酒精给腐蚀了,手脚无力,眼看着就要被杀手割掉脑袋。 突然,杀手们闷哼一声,倒地而亡,死的不能再死。 保住一条性命的李牧瘫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甘罗走上前去,把李牧扶了起来。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知恩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李牧拱手问道。 “在下甘罗。” 甘罗的名字如雷贯耳,李牧当然知道,他面色忽青忽黑。 “赵王偏听偏信,多疑猜忌,李将军劳苦功高,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甘罗都替你可惜。李将军,你可愿为秦国效力,吾主英明,有本事的人都能各尽其才。”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李牧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刺客不会也是你们找来的吧。” “非也,那是郭开派来人,不信的话,李将军尽可以去查,甘某还不屑于做出这种骗人的勾当。” “郭开这狡诈小人!我与你势不两立!”李牧骂了郭开和倡后一通,才对甘罗说道,“你们秦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竟然使用离间计,可恶。” “李将军,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不会没听过吧。就算今日我不作此事,你觉得倡后和郭开会放过你吗?”甘罗微笑着说道。 “你走吧,我不会考虑的,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李牧再来报答。”李牧硬气地拒绝了甘罗的邀请,回了邯郸。 但是日子比他想象中的更难熬,国君不相信他,倡后郭开与他有仇恨,若不是他家的奴仆会些武艺,只怕家中亲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存。妻子女儿天天抹泪,儿子也是愤愤不平,劝说父亲离开赵国。 李牧看在眼里,心里压抑得很。 没有李牧的赵军,简直是一盘散沙,被秦军打得节节败退。迫不得已之下,赵王只得再次启用李牧。李牧心想,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一定好好报效赵国。 临行前,甘罗前来拜见他:“李将军,你已经下定了决心?” “甘罗小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很欣赏你,相信你侍奉的君主也必然是好的,但是赵国,是生养我的土地,我们只能各为其主吧。”李牧在邯郸的这段时间内,为了报答恩人,经常与甘罗秉烛夜谈。甘罗可是最讨中年老男人喜欢的小郎君。 第101章 荆轲 “那好,甘罗也不勉强将军,我会替你照顾好家眷的。”甘罗就像是当初救了李牧那时一样,就这样把李牧轻易地放走了。 李牧惊讶地问:“你不回秦国吗?” “我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自然不会回去。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李将军你且安心去吧,你早晚会答应我的。”甘罗挥了挥手,潇洒地回了邯郸城。 李牧望着甘罗的背影越来越小,心底却陡然生出一股苍茫之感。他甩掉了不好的念头,奔赴战场。 有了李牧存在,赵军节节败退的事态得到了遏制。李牧属于稳扎稳打,一击必胜的主,小胜了几场之后,就闭城不出,保持战果。然而,赵倡后和郭开是不会放过他的,他们已经把李牧给得罪死了,就绝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李牧还在军中,就传来了自己被夷族的消息,原因竟然是赵王迁认为他心怀怨恨,准备自立为赵王,与秦国合作。若只是叛变的话,李牧顶多是不能当将军,但是,若是威胁到赵王的王位,他们一家子必死无疑。 李牧傻愣当场,如果当初他没有坚持出征的话,结局会不会不是这样?他的父母,亲人,妻子儿女,全没了。八尺男儿留下了悔恨的泪水,他心灰意冷,面对赵王派来的行刑官,他只能想着与他们在黄泉相见了。 李牧没死成,他的家人也还活着。 甘罗微笑地说道:“甘罗当初答应了将军要保护好你的家小,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恩人,请受李牧一拜。”李牧惭愧地单膝跪地,不过中途就被甘罗扶住了。李牧力气大,硬是朝着甘罗行了一礼才肯起来。 “李将军,甘罗最后一次问你,你愿意为秦国效力吗?”甘罗问道。 “你三番两次的救我,我真是惭愧。只是……”李牧苦笑,“实在是对赵国士兵刀剑相向,李某真的做不到啊。是我不知好歹了。” “那李将军有没有想过,倘若你不在赵国为将,可否有人能抵抗住王翦将军的攻势?” “不能,就连我,也是仗着自己比王翦老将军年轻罢了。” “如果这样的话,赵国早晚消失,秦赵终将成为一体。在这个过程中,牺牲掉的平民士兵又有多少?若是你加入秦国,凭借你的声望,恐怕有不少人不战而降,又能挽救多少士兵?”甘罗知道秦国以前名声不好,直接说道,“我可以保证,只要那些人是真心投降,秦军绝不会坑杀降兵。” “原来如此,难怪秦王近几年的动作越来越大,他竟然有灭国的念头!”李牧恍然大悟,想到王宫里的赵倡后,不由狂笑,那倡后一位秦国只是想要几个城邑,她没想到是她自己亲手把太后的头衔给丢了。 “你若是秦国的将军,赵国土地有什么事情,你有力量去帮忙,但你若只是个普通人,只怕到那时只能干瞪眼着急了。”甘罗最后说道。 李牧眉头都快搅在一起了,他突然释然大笑:“不愧是十二岁就当丞相的人,您的口才太好了,我被您说服了。” 秦国新添一名将李牧,简直是如虎添翼。他和王翦以前是对头,成了同伴之后,更加是惺惺相惜。朝中之人也不得不佩服,别看甘丞相年轻,但是人家口才好,不知道替君上招揽了多少人才。 李牧在赵军中的威信是无人能比的,在他的号召下,一般人都能放下武器,追随在李牧身后,之后的战役简直是势如破竹,短短几个月,就已经逼近了赵国邯郸。这还是李牧习惯稳扎稳打的缘故。 郭开根本不在乎什么赵国,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他为了向秦王投诚,极力劝说赵王迁开城投降。赵王迁尚且年少,被老师一吓唬,一劝说,就写下了投降书,自此,赵国灭亡。 赵倡后以及她的家族被赵国愤怒的大夫们给处死,原本赵国大夫还要带着原本的废太子嘉逃出去,重建赵国,可惜事与愿违,有李牧和王翦联手,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赵嘉也是文弱不堪的,只会求和,保全自己。 李牧伪装成强盗,亲手砍下了郭开的脑袋,将他贪墨的钱财分给了穷人。这也是甘罗特地嘱咐的,毕竟别的诸侯国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如果他们知道秦国将军这样对待郭开之流,他们就绝不会劝说国君主动投降了,投降了他们的小命也玩完了。 而赵国,也爆发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地动。原本大家都以为秦军会乘胜追击,消灭他国,然而出乎赵人意料的是,秦军居然主动帮助救灾,寻找遇难者,修建临时住所,将储备的粮草给灾民先吃。 饶是一把胡子的李牧都老泪纵横,他哽咽地说道:“丞相,若是没有你,赵国人还不知道死多少,就是以前,国君也顾不上他们。” “不是我,是君上仁厚,粮草还可以重新准备,但是人命没了,那就找不回来了。现在,你们已经不是赵人了,而是大秦的子民,君上不会亏待自己的子民。”甘罗直接将所有的功劳推给嬴政,为阿兄赢得民心。嬴政的手段是,不服?打到你服为止。在甘罗看来,并不是长久之计。 不管怎么说,人们虽然还是对秦王恭敬畏惧,但心里还是有一点儿小念头,貌似换个国君也挺好的。 秦国将赵国变成了雁门郡、云中郡和邯郸郡,惊骇剩余五国,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懦弱无能的燕王又重新把燕国的太子丹重新送到秦国充当质子;魏王自恃魏国国都大梁城池坚固;韩国、楚国、齐国还处在醉生梦死之中。 太子丹是个个性强硬的人,绝不会束手就擒,就算是燕王不把他当儿子,当太子,他还是在前往秦国的时候逃了出来。 帮助他的,就是逃到燕国的樊於期。樊於期骑着马,愁苦地问太子丹:“太子,咱们就这样逃回国都,君上会不会大怒?” “不用担心,父王虽然会生气,但是他性子软弱,已成定局的事情他不会去改变。既然我已经逃回去了,我就有把握说服父王,齐心协力对付秦国。委曲求全,秦王永远不会有满足的时候。” “属下早在当年太子质于秦国的时候,就知道太子不是池中之物。早晚要一飞冲天的。”樊於期崇拜地说道。虽然太子的计划目前都没有成功,但是,在他心中,还是最崇拜太子的,他就是太子丹安插在秦国的细作。 “你跟着我受苦了,还累的你一家老小全部命丧秦王之手。” 樊於期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灭族之恨,他永远不会忘记。 “你会有机会报仇的,我准备去找几名勇士,请他刺杀秦王。”太子丹云淡风轻地说道。 “可是秦王宫守备森严,这可该如何是好。” “会有办法的。”太子丹喃喃低语道,他和嬴政幼年相识,如今终归要兵刃相向了。他依然对嬴政有着深深的嫉妒,面对软弱却无情的父王,太子丹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父王不能像秦庄襄王一样,早早离世,那样他成了燕王,一定比嬴政做得更好,让燕国更加强大。 他的心里没有光明,但是表面上,他依然是高贵典雅的翩翩佳公子,凭借自己的口才魅力,招揽了一批门客。 太子丹早在樊於期入燕之后就被自己的老师规劝,千万不要触怒秦王这头猛虎,赶紧把樊於期交给秦王,然后联络其余各国感情,共同抗秦。可是太子丹不愿意再隐忍下去了,那样花的时间太久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他自己的计谋是派遣勇士,劫持秦王,让他归还侵占他国的土地,如果不行的话,就直接杀了秦王。当然,能杀了秦王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原本这件事太子丹只告诉了田光,并且嘱咐他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田光告诉了荆轲之后,就自杀明志。田光知道太子丹不信任他,才会那样叮嘱,由此可见,太子丹不是个有节操讲义气的人。 荆轲被好友以死相托,拜访了太子丹,在太子几次跪求之后,他终于答应了太子的请求。 荆轲几个月都没有动作,在太子丹忍不住催促他,他说了自己的计划。他需要督亢地图和樊於期的首级,这两样东西,秦王一定会很高兴见他的。 太子丹自然拒绝,他要顾及自己仁厚的名声。可是荆轲私下里找了樊於期,事情已成定局。 荆轲带着礼物来到了咸阳,贿赂了秦王宠臣蒙嘉。蒙嘉乃是蒙骜之弟,蒙武之叔,光是这关系就足够了。荆轲赠予他千金之礼,托他求见嬴政。 第102章 大一统 “阿兄,你怎么这么高兴?”甘罗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竹简。 夺得了甘罗的注意力,嬴政满足了,他说道:“阿罗,韩国的姜腾带着南阳郡归降秦国,之后就好事连连。明天燕国使者就要来进献督亢地图和樊於期的首级,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甘罗露出甜甜的酒窝,拱了拱手:“那就恭喜阿兄了。其实,若不是韩王昏庸,姜腾也不会被逼到这份田地。说起来,你和燕国的太子还是幼年好友,你们两个倒是有很多年没见了吧。” 不过燕国太子年已三十,还是太子,而阿兄都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国君了,还把秦国治理得蒸蒸日上,恐怕就是见了面,双方也没什话好讲了,都不是一个阶层的。 嬴政没有开口,他和太子丹年少时的交情确实不错,虽然太子丹在秦国当质子的那段时间闹了不愉快。不过太子丹肯把督亢地图和樊於期交出啦,嬴政还是很欣慰的。这份心情让他采用了最隆重的礼节来接待燕国使者。 次日。嬴政身穿大礼服,头戴十二旒冠冕,接见了荆轲二人。 秦王宫修建的宽广高大,光是走到君上面前,就要花费不少时间。荆轲淡定地往前走,跟在他身后的秦舞阳就没那个胆子了,害怕地浑身颤抖。 “他抖什么?”嬴政指着秦舞阳问道。 荆轲心中抱怨这小子太没种,亏他还号称十三岁就杀过人,胆大勇武。表面上,荆轲还要替他遮掩:“君上气势迫人,这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害怕。” 理由还算合理,嬴政就让他继续上前了。只是他心中还留着隐隐的疑问,君王的多疑让他时刻保持着戒备。 荆轲将督亢地图缓缓地展开,嬴政敏锐地看到了匕首锋利的一角。 “有刺客!”嬴政一边大喊,一边后退。 与此同时,荆轲已经抓起匕首,朝着嬴政扑过去。 大臣们都傻愣当场,他们不允许佩戴武器,而侍卫们虽然佩剑,但是站在大殿之外,惶急之下,还没有近来。 别人都是下意识地后退,避开锋利的匕首。大概就只有甘罗毫不犹豫地前去营救嬴政。 嬴政被荆轲追着跑,一边拔剑,只有他佩带着长剑。他眼角瞥见甘罗竟然跑过来,比他自己遇刺还要焦急,他大声道:“你别过来,危险!” 甘罗怎么可能听从,他着急之下,看到了随侍医官手里捧着的药包,当即抢过来,往荆轲身上砸。 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嬴政爆发了。他站住脚,不再逃跑,一招拔出了宝剑。嬴政的武艺乃是王翦传授,是战场上杀人的剑!一剑就砍断了荆轲的左腿,足见嬴政的力气之大。荆轲将匕首投掷过去,也没有扔中。 刷刷刷,连中八剑,荆轲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地,束手就擒了。长风为首的侍卫们已经制服了秦舞阳,拿着剑包围住了荆轲。 “阿兄!”甘罗跑过来,仔细检查嬴政,见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才放心地说道,“你刚刚干嘛不逃?!堂堂一国之君和刺客比剑术,受伤了怎么办?!” 嬴政暗中拉了拉甘罗的衣角,示意对方给他留点儿面子,大臣侍卫们都看着呢。甘罗不再抱怨,只是心有余悸地站在嬴政身后。 荆轲决然地说道:“此次若不是我想要生擒你,逼迫你将夺取的土地归还以报太子,我也不会失败了。” “得了吧,就凭阿兄一招就打败了你,你根本就没成功的可能。”甘罗嘲讽技能全开,说得荆轲面无血色。他是心善,但是对与要杀阿兄的刺客来说,他恨不得上前刺他几剑,尤其是听到秦愈说那匕首有见血封喉的毒药,甘罗就更怨恨了。 嬴政心中暗喜,表面上还是霸气侧漏,命人把荆轲带下去砍了。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知道你背后的人就是太子丹,秦国不会放过他的。”甘罗继续往荆轲身上戳窟窿,他的口才用在这方面,依然是无敌。 太子丹无论表现的如何机智,其实都不过是小聪明罢了,没一样成功打击到嬴政的。甚至不用嬴政自己出手,燕王就杀了他来赎罪。不得不说,他这个太子,摊上这么个父亲,也真够可悲的。 嬴政定下的争霸大业依然在继续,因为姜腾的帮助,韩王主动投降,虽然后来韩国还是发生了一次叛乱,但是很快就被镇压了。韩国是天下的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嬴政派遣军队,以韩国为中心,吞噬别的国家。 燕王逃到了辽东,齐王压根没反抗的意识,打都没打就投降了。楚国则是一块硬骨头。不过有王翦和李牧两位老将出马,并不难啃。 但是,刚刚被幼年好友太子丹派人刺杀的嬴政,他的另一位好友居然成了楚将项燕拥立的新楚王。他就是昌平君熊子归,在诛杀嫪毐之战中,立下功劳的嬴政亲信。 事实证明,人都是会变的。 “熊子归既然敢背叛我,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嬴政狠辣地说道。 “阿兄,也许昌平君有难言之隐。他明知道就算当了新一任的楚王,也只是一个死字。为何不好好地当秦国的贵族,秦王的宠臣,而要走一条绝路。”甘罗劝慰道。 毕竟熊子归和太子丹是不一样的,年少的情谊虽然珍贵,但也容易遗忘。在嬴政从赵国回来之后,熊子归一直追随在他身后。若是不信任他,怎么会将嫪毐叛乱交给他解决?可是,临到最后关头,熊子归印证了他的名字,之子于归,成为一名真正的楚人。 “别说什么昌平君!那家伙一点儿都不稀罕,他宁愿去当楚王!”嬴政气急败坏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报——王翦将军传来捷报,楚军大败,昌平君和楚将项燕双双自刎了。”小寺人说着话,将一封血书递了过去,他小声说道,“启禀君上,这是将军在昌平君身上找到的血书,是给君上的。” 嬴政面无表情地打开白色布帛,上面到处都是鲜红的印记,已经干涸成黑红色,看起来格外诡异。 甘罗悄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嬴政。 他今天也有事要做呢,玉儿姐姐家的大黄生小狗崽了。甘罗揣着袖子,漫步走到蒙武将军的府邸。不用侍从通禀,甘罗就直接去寻阿姐。 “舅舅!舅舅!”两个小侄子还年幼,看到和蔼可亲的丞相舅舅纷纷扑过来,抱住甘罗的胳膊。 甘罗把玉儿生的小儿子蒙毅抱起来,拎了拎重量,笑着说道:“咱们小蒙毅又长了几斤肉啊,舅舅都快抱不动你了。” 小蒙毅比起大兄蒙恬的爽朗,他小小年纪就绷着一张脸,试图保持严肃的样子,殊不知就是这样,才更显可爱。 蒙恬看了看甘罗的身后,纳闷道:“舅舅,你今天没把扶苏带过来吗?” “他有点儿不舒服,等下回吧。”甘罗摸摸大侄子的头。蒙恬充分遗传了父亲的基因,人高马大,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 “有狗狗,扶苏就开心了。”蒙毅说着就要拉着甘罗往里走。 玉儿姐姐看到了甘罗,指着大黄的窝,一群小奶狗在你争我抢的吃奶。她去把一只纯黑的狗狗抱出来,塞到甘罗怀里,没好气地说道:“每回你这个舅舅一来,他们两个就看不到我这个当母亲的了。天天在宫里见,还这么粘乎。” 甘罗在照顾扶苏的时候已经锻炼出来了,抱着柔软的小奶狗也不慌乱。 “好好养吧,看我家大黄就知道这狗一定强悍。等将来,让君上牵着它巡视天下。”玉儿越想越觉得兴奋,虽然丈夫经常不在家,但是她生活很幸福,玉儿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家里一大两小三个男人全都让着她,让她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是那么天真活泼。 甘罗抚摸着小奶狗,低声说道:“那你可要快快长大,威风八面,不然阿兄牵着你可就掉面子了。” 他想象着阿兄成为了天下的主人,巡视四方,牵着一只萌萌的小奶狗,光是这场面,就让他忍俊不禁。 “如果不够威武的话,我把我家萌萌借给你!”玉儿豪气干云地说道,她养的老虎萌萌可是把一干人等给眼馋坏了,特别是蒙恬,就等着长大带着萌萌去战场,一定特威风。 “嗯,这一天不远了。”甘罗感慨道。 嬴政十九岁提前加冠,如今过了十年,在他二十九岁的时候,横扫六国,成为了这方土地的唯一霸主。他自称始皇帝,而他的少年丞相,成为了他唯一的皇后。 从古至今不少学者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始皇帝是一匹傲慢不羁的野马,而后甘,是唯一能拉住他的缰绳。只是关于后甘的描写太过稀少,人们只知道后甘崩逝后,始皇帝就传位给侄子,抱着后甘进入了秦始皇陵地宫,再也不曾出来。 第103章 现代番外+扶苏自述 嬴政向来都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家伙,他想做什么,都能达成。然而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让他清醒地知道,他不是万能的。甘罗的身体一直不好,看到他渐渐虚弱,嬴政无比后悔自己答应了甘罗绝不去求长生之药。 在甘罗死后,嬴政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疯狂地做一些甘罗不喜欢的事情,就好像这样,阿罗就会再起来制止胡闹的他。没有人敢像他一样阻止始皇帝,就连下一任的秦二世扶苏也不敢。 可是,直到他封闭了地宫之后,阿罗依然沉睡着。如果说秦始皇陵寝只是面子工程,被人偷了砸了都无所谓,那么地宫就是在巫咸的主持下,花费了几十年才建成的栖息之所。 巫咸曾经保证,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安宁。看在巫咸的功劳苦劳的份上,嬴政允许他在地宫内找个角落猫着。 最后看了一眼甘罗苍白俊美的脸,嬴政将将面具合上,甘罗浑身上下都用金玉包裹起了起来。而他,则是躺在了甘罗的旁边,闭上了双眼。 斗转星移,不知多少年过去。 嬴政仿佛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最后梦里面一条黑龙冲进了他的体内,他就突然醒了。他醒了之后,先扭头看旁边的阿罗,对方被裹得太严实了,只能用黑眼珠瞪他。 嬴政讪讪一笑,揪住一根金丝,就把甘罗身上的装备脱了下来。 地宫可谓是倾全国之力建成的,但是甘罗醒来之后,嬴政反而觉得这地方破的没办法住人,配不上阿罗。于是乎,在地宫里待了几天后,始皇帝决定带着甘罗出去转一转。 两人穿着丝绸制成的大礼服,大摇大摆地出了地宫。天气格外炎热,比以前他们最热的暑伏天还要热(温室效应)。不一会儿,甘罗的脸上就带着红晕,汗珠滚落下来,那真叫做面如冠玉。 嬴政用自己的袖子当扇子,给甘罗扇风。 “这天气如此诡异,很容易爆发热病。”甘罗并不知道这是个有风扇,有空调,还有短袖短裤的时代。 “你放心,找到现在的皇帝,我一定帮你教训他!”嬴政大言不惭地地夸下海口。 “阿兄,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已死之人,还是不要搀和尘世之事的好。” 嬴政无所谓地说道:“你高兴就好。” 从秦始皇陵地宫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走了没多久,嬴政就大怒,瞬间捂住了甘罗的眼睛,低吼道:“这是那里的庶民,居然干出如此有失体统的事情!” 甘罗已经很久没有见阿兄吃醋的样子了,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场景,就算是西施再世,在他眼中,也比不上阿兄啊,玉儿姐姐说,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耐不过甘罗的好奇心,嬴政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脸色漆黑地说道:“朕早晚要把他们统统抓起来扔去修长城(秦始皇修建的工程大部分都是犯人修的)。”(背景音:那陛下您一定抓不过来~) 眼前的一帮人虽然长相清秀,但也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只是,她们都穿着极为清凉,什么吊带短袖,百褶裙,超短裤,凉鞋等等。饶是甘罗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避开了眼睛。 见甘罗脸蛋通红的样子,始皇帝恨不得把自己的兵马俑都唤醒,先把这群不知羞的女子抓起来才好。 “阿兄,她们大概是偏远地区的人,才和我们的服饰打扮不同,习惯就好。”甘罗不愧是当了几十年丞相的人,很快就调整过来,继续安抚易怒的始皇帝,不然那可真是天下大乱了。 谁曾想,始皇帝难得好心准备放过她们,这群女人居然激动地凑过来。 “哇,这两个是景点里的古装演员吧?” “这衣服跟真的一样,摸起来手感超好。”摸摸摸。 “也有可能是cosy的,我嗅到了浓浓的基情。” “这位小哥好帅啊,比那什么小鲜肉帅多了,又白嫩,还有一番风骨,一点儿都不娘。” “旁边这位也很man啊,这身高,肯定有一米九!”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嬴政的脸已经黑的跟煤炭一样了,因为他……全都听不懂(古今发音差异)。嬴政丝毫不知道自己换了个时代,居然有了行情,百姓们再也不嫌弃自己的皇帝凶神恶煞啦~ 然后,来旅游的姑娘们就掏出自己的手机,啪啪拍照,有帅哥一定要留念!甘罗和始皇帝成了背景板。 原本始皇帝看到一闪而过的白光,还以为是暗器,当机立断,先护住甘罗再说。 姑娘们高兴地尖叫:“我就说他们俩是一对,拍个照还非要抱在一起。” “不知所谓!”始皇大大愤怒地丢下一句,拉着甘罗逃离了这荒谬的一群女子的包围圈。 又走了一段路程,嬴政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乳白色的大方块,一打开里面就冒出寒气(冰箱),两个轮子就能行走的车子(自行车),敢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小孩子…… 看到耍猴的,甘罗来了性质,眼睛都亮了,以前他可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无论怎么样,嬴政都保持着威严无比的面瘫脸。游客商家顶多就用看蛇精病的眼光看他们。偶尔窃窃私语。 “阿兄,我们先回去吧。”甘罗拽拽嬴政的袖子,他失策了,他没想到世界变化居然这么大,早知道应该慢慢打算才是。 嬴政淡定地说道:“莫急,咱们就体察一下民情好了。”于是,嬴政学着游客的样子,在小卖部买了一堆吃的喝的,然后拿出来一块小小的玉佩。始皇出手,必属珍品,小摊贩却不识货,十分霸气地把始皇帝给赶跑了。 在甘罗面前丢了脸,嬴政心里orz。 “阿兄,没事的,那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吃也罢。”甘罗安抚嬴政,却失败了,这件事对嬴政的打击不小。 第一次出墓,失败。 不过,嬴政是那种愈挫愈勇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千古一帝。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找到了一个人,威逼利诱之下,学会了现代人的发音,知道了人们买东西花的是钱,然后他委托那个人将地宫里的一件不知名的东西卖了出去。那可是秦朝最先进的技术,又是两千多年前的古董,卖出了天价。 终于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嬴政才胸有成竹地带着甘罗再次出了地宫。不过这次,他先买来了运动衣,胳膊腿都不会露出来的那种,给自己和甘罗换上。 然后,甘罗看到什么,多看了两眼,土豪政就买买买,咱有的是钱。 “爸爸,不要把我卖掉!”一个被甘罗多看了两眼的可爱小萝莉抱着爸爸的大腿,泪奔了。 “啊哈哈,叔叔是见你可爱,和你开玩笑呢,别哭。”小女孩的爸爸手忙脚乱地安抚女儿。 “真的?”小萝莉狐疑地朝着拿钱出来的嬴政看过去,骗人,那人就是想买她,想着想着,小萝莉的就泪如泉涌了。 “阿兄,我们回去吧。”甘罗尴尬地拖着嬴政再次回了地宫。 “怎么了?你不是玩的挺开心的?我觉得今天吃的那个辣辣的东西确实不好,我嘴巴都是疼的。”嬴政以前的伙食都是清淡的,一开始自然接受不了现代的辣椒。 “那你也不能去买那个小娘子啊,你看她哭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甘罗真的是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如此能哭之人。 “我看你喜欢她,就想买来给你当婢女,虽然现在还小,调教几年就行了。”三观不正的始皇大大说道。 “现在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下回不能这样了。”甘罗无奈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废话,看到阿兄每天对外面的事情那么积极,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不过外面的书也特别好,甘罗准备都买回来看看。 第二次出地宫,失败。 嬴政花了两千多年的时间,唤醒了甘罗,他们对新鲜的世界分外感兴趣,并且不断地出地宫尝试现代人的生活…… “阿兄,你买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甘罗愤怒地撕掉嬴政在他买书时添进来的纯爱小说和漫画。 不好,被发现了,嬴政飘走(▽#)=﹏﹏他从袖子里拿出珍藏版,好好的学习,始皇帝感慨道:“学无止境啊,现代人真会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