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红颜青侠传》 第1章 雪夜破庙 冷,透彻骨髓的冷……这是沈月清意识复苏后的第一个感觉。躺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身处虚无,无视、无闻,唯一的感觉就是冷,好像被塞进巨大的冰窖中,四体冰寒。她努力地搜索记忆,在虚空中寻找依仗,记忆的幽暗终于闪现一丝光芒。 收到面试通知,沈月清高兴坏了,像她这样没关系没背景,普通平凡的毕业生,想要在大城市里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安定下来,实属不易。在投出的二十多份简历石沉大海之后,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面试机会,也足够她兴奋不已。而过于兴奋的结果就是:早上睡过了头,面试要迟到了。 所以当她夹杂在人群中急匆匆往前冲时,根本没有注意到红灯已经亮起。不管是在地球上的哪一个国度,闯红灯都是要付出沉痛代价的,这代价就是——死亡。当车子撞向她的那一刹,脑海中唯一的想法是“不要吧?” 不对!被车撞的话,不应该是会痛吗?她为什么不觉得疼痛,反而感到如此的寒冷?难道——她死了么?此刻正躺在停尸间的冰柜里。不然,怎么会这么冷呢? 她试着想动一动,却发现根本无法支配身体,意识无比清晰,却感知不到肉体的存在。这,就是人死后的感觉吗? 她,本是一个顽强的生命,刚出生就遭受到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垃圾箱里的命运,却没有死去。被好心人捡到送到收容所,在孤儿院中度过童年,在贫困线上挣扎着成长,靠打工和救济完成学业。好不容易毕业了,眼看着找到工作,就能开始崭新的生活,却因为赶时间闯红灯,付出了血的代价。 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人死如灯灭,不应该归于虚无,什么也没有了吗?为什么她还可以思考,为什么她还有记忆?难道真如传闻所说的,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肉体,等待死神的召见,去往另一个世界?或者如老人们所言,被黑白无常索命,押往地狱受刑。她还年轻,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就算是死,也不至于堕入地狱受刀山火海、油烹刀剐之苦吧? 飘忽的意识渐渐有了重量,慢慢地一直往下坠,她感受到了四肢传递过来的第二种感觉——麻。还是不能动,但身体已经有了知觉,蚂蚁攀爬般的酥麻无力感异常难受,她却很开心,这至少证明她还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又过了一会儿,酥麻的感觉逐渐消退,她尝试着弯了弯手指,成功了,虽然很轻微,她却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意识操控身体的熟悉,和由心底涌动而出的巨大喜悦。 听力似乎也恢复了一些,虽然听不太清,但已经不似先前的死寂,好像谁的呜咽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缥缈断续。但她是孤儿,没有人会为她哭泣。 她没死,她还活着!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候感官的回归。 终于,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心突然一沉,难道?又过了一会儿,她瞪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模糊地分辨出头顶斜上方一块与周围漆黑不同的暗蓝。她屏住呼吸,不敢轻易眨眼,死死地盯着那块暗蓝,怕再次陷入黑暗。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那暗蓝原来是屋顶的破洞里露出来的夜空。呜咽声由远及近,传到耳边,不是哭声,像是风声。对,就是风声!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夹杂着白色的飘落物,落在她周围,落到她身上,冰凉彻骨,是雪。 她歪了歪脖子,偏头看了看四周环境。这好像是间破庙,空间比普通的房间要大些,不远处隐隐约约能看见败落的祭台,残缺的塑像。 她一定是死过了吧,身体冰凉没有一丝温度,雪才会覆盖在她身上而不化去。终于攒够了力气,朝墙壁的方向慢慢地挪动过去,远离破洞,远离风雪。积雪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分离,身体在地上拖出一道清晰的痕迹。既然活了过来,就努力活下去。 仅仅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她却拼尽了全身力气。靠在如她身体一般冰冷的墙壁上,她缓缓地舒了口气。这是哪里?她为什么在这里?明明是火热的盛夏,为什么一睁眼就成了寒冽的严冬?难道是她被车撞之后昏死过去,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被人丢弃在这里?就算她是孤儿,没有人承担她的医疗费,也不至于被如此对待吧?难道是在梦中?那这梦也太真实,太长久了。她想不通,也无法解释,倒真希望这是个梦境,醒来便回归现实。 她闭上眼,心里默默祈祷,醒来吧。再次睁开眼,失望侵袭,依然是黑夜,依然是破庙,依然是风雪。 到底是怎么了?无数个念头涌进她的大脑,各据一词,缠斗不止。她头痛欲裂,破败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身心的煎熬,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她再次细细地察看了破庙的环境。半扇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随时都可能倒下。透过门洞可以看见外面被白雪覆盖的枯树、大地。大厅里空空荡荡,墙壁多处坍塌,屋顶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破洞。只有祭台的位置,耸着一尊看不清面目的塑像,像佛又不像佛,金漆驳落,被积尘掩盖。塑像前摆着一张破旧的桌子,红色的布缎已经褪去了曾经鲜艳的色泽,在尘土之下,显得脏乱不堪。阳光穿过屋顶的破洞射进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的微尘在光线的照射之下,像斑斓的星辉,飘舞闪烁。 沈月清想要靠近阳光,吸收一些热量。她伸出双手支撑在地上,朝光源爬去。这时她才注意到,这是怎样的一双手:焦黑干枯,皮包骨头,没有一丝肉,像失了水分的枯树枝桠。她怔怔地端详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不是她的手,这双手很小,大概只有八九岁孩童的大小。目光顺着手掌手臂,移向身体,身上挂着犹如拖布般一条条的破布片,根本衣不蔽体,透过布条的缝隙,看到平坦的胸膛和一根根突起的肋骨,沈月清惊觉,这也不是她的身体! 沈月清感到由心底升腾而起的恐惧,这明明是一具幼小孩童的身体,八九岁?十一二岁?她不确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具长期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的身体,羸弱、破败、摇摇欲坠。难怪她这么虚弱,难怪她这么无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十二岁青春活力的女大学生,怎么就变成了身体羸弱、命运堪忧的孩童?还有这陌生的环境,绝不是她曾经熟悉的世界。 这不是正常的事件,自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各种千奇百怪的奇葩念头在沈月清的脑海里闪现,最后她不得不初步判定为:拥有大好时光的年轻的她,因为不小心闯了红灯而命丧黄泉,灵魂穿越到了这个可怜的年幼的饥寒交迫的孩子身上。而这个不知姓名的可怜的娃,悲惨地死于昨夜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对沈月清来说,上天剥夺了她在那个世界生存的权利,却也赋予了她在这片天地重生的机会。这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这将是一场比过去更加曲折更加艰辛的漫长旅程。 对不起,我未经允许私自占用了你的身体;谢谢你,我会替你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上勇敢地活下去。 第2章 乞讨度日 围山镇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四面环山,仅一条通道穿过山间的缝隙与外界相连,可以通往县府。这是一个偏僻凋敝的小地方。镇子不大也不繁华,人烟稀少,很少有外来人,多年来一直安稳平静。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早早的就下了雪。围山镇靠近中部山区,比其他地方要更冷一些。乡民们虽然存粮不丰,度日艰难,但靠山的人自有办法,提前猎些獐子、兔子之类的小动物,用砂盐腌制起来,作为过冬的储备,总能熬过年关。 再落后的地方也会有几户富人,镇东头的赵员外家就是其中之一。人一有钱,不管是真心积德,还是假意向善,总喜欢摆出一副慈悲和善的样子,隔三岔五地行行善事,或免费供应茶水,或施舍些膳食。而这些行善之家的后门,就是那些常常食不果腹,忍饥挨饿的乞丐们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几个乞丐蹲在赵员外家后门外,等着管家婆子出来放食。所谓放食,就是有钱人家将头一两天吃剩下的饭菜,拿到后门口去,供给乞丐食用。冬天还好,天气寒冷,一天两天的食物也不容易变质。而到了夏天,隔一天的剩饭剩菜,透着股酸馊味道,实在不怎么容易下咽。但乞丐们是没有资格挑剔的,能有口吃的活命就谢天谢地了。 放食的食物数量不多,更不要提质量和卫生。主人们吃剩下的饭食,首先要经过下人的挑选,成形的可口的,自然进了下人们的肚子,连下人们都看不上的,才会拿出来丢给乞丐。也不是每天都有,有时候主家的饭食准备的少了,没有剩余,乞丐们就只好饿着肚子到别处去碰运气。 天快要黑的时候,赵家的后门终于开了。管家婆子手里端着个木盆走出来,乞丐们一窝蜂涌了上去。“走开,走开,一群饿死鬼,离远点。”管家婆子厌恶地挥挥手,阻止乞丐们的靠近,径直走到街对面的角落里,将木盆中的食物泼倒在地。看着乞丐们一拥而上,围成一圈扑倒在地,不管地上的积雪与污泥,抓起食物就狼吞虎咽起来,管家婆子撇了撇嘴,露出满脸嫌弃。 乞丐们的世界是不讲究先来后到的,谁跑得快抢得快,谁力气大谁拳头硬,谁就有的吃。 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中,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其他人挤在外围,不得而进。眼看着食物被其他人哄抢殆尽,小乞丐却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稚嫩的小脸面无表情,黝黑的眼睛里透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冷静。 一个年龄比他稍大一点的乞丐从夹缝中抢到了一小块馒头,喜滋滋地揣在怀里,从人堆中退出来。 小乞丐慢慢地挪过去,靠近他,趁他转身不备的时候,伸出脚绊倒他。馒头从怀里掉落出来,滚到了雪地上,小乞丐一把抓起馒头,认准一个方向死命地向前奔跑。被绊倒的乞丐从地上爬起来,紧追了上去,然而小乞丐像脚底生风一样跑得飞快,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他妈的,下次让我碰见,揍不死你个小王八蛋!”乞丐吐了一口痰,放下狠话。 小乞丐紧紧握着半块馒头,一口气跑出了小镇。他提前就观察好了,从赵员外家一直往东出了镇子,有一片小树林。最近下了雪,林子里阴冷潮湿得很,乞丐们都凑到干爽暖和的地方去了,不会来这里。 他一直跑进林子深处,警惕地四下张望,确定没人跟着,这才放心地在一棵大树下蹲下来,摊开手掌,瞧了瞧手里又冷又硬的馒头,低头啃起来。 冬天的冷馒头确实不好吃,啃在嘴里满口渣,像沙粒一样摩擦着食管,呛得人直咳嗽。 他吃得很用力,很专注,实在噎得狠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含化了,就着雪水往下咽。 冰冷的馒头和着冰冷的雪水流进胃里,那滋味实在不好受,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插进肚腹,浑身一阵哆嗦。 幸好小乞丐能够活到现在,早已适应了这样恶劣的饮食,难受是难受,却不会动不动就肠胃不适拉肚子。 小半块馒头并不能解决他的饥肠辘辘,吃完馒头,他又起身,在傍晚昏暗的光线下,四处寻找着可以果腹的东西,无论是还没掉落的树叶,还是枝头残存的野果。 来到这个世界将近半个月了,从半山坡上的破庙来到山脚下的镇子,沈月清万分清醒地确认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虽然不知自己因何机缘来到这里,她还是庆幸自己能够活着,即使是以这样破败的身躯,这样屈辱悲惨地活着。 她的这副新躯体,大概只有十来岁小孩的样子。躯体曾经的主人已经离世,她不知道她的姓名,年龄,头脑中也没有对方残存的记忆。 没有过去的旧痕迹,完完全全属于她,这样她也就安心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以自己曾经的名字存活着,延续属于沈月清的生命。 十来岁的小孩,又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还没有开始发育,平坦坦的胸膛曾令她怀疑自己是否误入歧身。 所幸这是个女孩的身体,让她不必担心性别错乱的问题。这样也好,在这样艰难的世道上行走,以男孩的身份总比女孩子要方便些。 从破庙离开的时候,她扯下供桌上的衬布,裹在自己身上。 她是个无神论者,不担心神灵会因此怪罪于她。就算真有神灵存在,向来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神灵,应该也不会跟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小孩子计较吧。 破布当鞋,包住脚掌,用麻绳系紧;供桌衬布为衣,裹紧弱不禁风的身体,这就是沈月清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身行头。 为了能够捱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沈月清常常用积雪搓擦身体,以增强身体的御寒性和抵抗力。 缺衣少食更无医的条件下,只有努力打造出一副强健的身体,才有生存下去的资格与能力。 第3章 不是小偷 赵员外家后门口是不能再去了,就沈月清目前这副羸弱不堪的身子骨,可禁不起那群如狼似虎的乞丐们的一顿狠揍。 她决定去其他地方转转。 小镇没有多大,沈月清来的这些天,除了找吃的外,也无事可做,早就把镇子给摸了个透。 除了东边的赵员外家,西街上还有户以前做过官如今在家养老的刘大人家;南门口有商户老板何老爷家;中心大街上还有全镇唯一的客栈兼饭馆“德益居”。 除了这些大户,还有一些家境稍好点的小商贩、小农户。虽算不得富裕,吃的总还是不缺。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乞丐,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和其他人有过任何交流,包括和她一样的其他乞丐。 保障自己能够获得足够的食物来维持生命,目前仍是她所有日常活动的重心。她不像其他乞丐总是待在一个地方等别人放食,吃了之后就待在原地尽量不动以减少消耗,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为了锻炼身体,她总是不停地走动,不停地寻找,甚至跑到无人的地方做运动。 而这样一来,她所吃下的那一点点食物根本不够消耗,又需要她不断地穿梭在镇子的大街小巷寻找食物,这样循环往复,就是她这些日子的生活写照。 站在全镇最大的饭馆门口,她抬头望着匾上的“德益居”三个字,心里笑道:这老板一定很得意吧,才会取这么招摇的名字。 “走开,走开,滚远点,别挡道。”有小二出来赶她,毕竟有乞丐站在大门口,让进出的客人都很不舒服。 沈月清默默地走到街对面,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她的身子还是不大好,毕竟之前亏得太厉害。天太冷了,没有御寒的冬衣,她只好不停地用手揉搓四肢,直搓到发热发烫,才感觉好受点。 离她昨天吃下那半块馒头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这会儿已是第二天的晌午时分,肚里早就空空如也,饥肠辘辘。 她在等,等吃过午饭的客人离开,等店家将中午的剩菜剩饭收拾归拢,这时候凑上去讨要的话,老板若心里高兴兴许就给了,说不定还会有一丁半点儿肉。如果遇上老板心情不好,少不了一顿呵斥打骂,但和获得食物相比,这都不重要。 有同样想法的当然不止沈月清一人,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个成年乞丐。镇子不大,要饭的倒是不少。沈月清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要和成年人硬抢是不可能的,只能投机取巧。 终于熬到了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小二麻利地收拾桌子,将剩下的饭菜端进后厨。有性急的乞丐已经抬脚往店门口凑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店门口就聚集了四五个乞丐。 “这群饿死鬼,整天就知道空手要白食,老子是欠你们的吗?天天来,天天要!”看来今天老板的心情不怎么好,嘴里骂骂咧咧,拎着根鸡毛掸子从店里冲了出来,劈头盖脸一顿打。 沈月清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往前凑,悄摸摸从一侧的小巷子溜了走。饭馆这里今天是没希望了,得去别处碰碰运气。 “娘,我们出门啦。”一个妇人朝屋里喊了声,领着一个小女孩离开了。穿过一点也不严实的栅栏,沈月清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院里的情况。这算不得什么殷实的家庭,简陋的三间土屋,中间门开着,有个老大娘坐屋里头。 试试吧。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家里只有老大娘一个人后,沈月清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 “谁?”屋里传来一声询问。 “婆婆,行行好,给点吃的吧。”这不是沈月清第一次向人乞讨要饭了,什么尊严,什么脸面,跟活下去相比,算得了什么?况且她本就是个乞丐,不过是干好本职工作罢了。 老人家一般心比较软,尤其看见沈月清弱小可怜的样子,多多少少都会施舍点吃的。这也正是她等到妇人离开之后才进来的缘故。谁家也不富裕,年轻的媳妇总是泼辣一些,为了照顾家庭,操持一大家子生计,难免会有些吝啬。 “哎哟,这谁家的孩子呀,可怜的哟~”老大娘看着瘦成竹竿,风吹即倒的小乞丐,尾音拖得老长。 “婆婆,我好饿,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沈月清完全不需要装,她本身的样子看起来就够糟糕够可怜的了。 老大娘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壶倒了碗水递给沈月清,对她说:“你等着啊。”转身往侧屋去了。 再进来时,手里拿了两个胖乎乎的杂面馒头,塞到沈月清手里。“快走,待会儿我媳妇儿回来,你可就吃不得了。赶紧走!”说着把沈月清在外推。 “谢谢婆婆。”沈月清眼中含泪,谢过老人家,将馒头往怀里一揣,双臂圈紧,赶紧从屋里跑出来。馒头早就没了温度,她却觉得胸口一片火热。 砰!由于跑得太快,当岔路口突然走出一个人时,沈月清来不及闪避,直接撞了上去。撞击的力道将她反弹回去,摔倒在地,怀中的馒头也顺势滚了出来。 “小崽子,长点眼!”对方是个壮汉,火气巴拉地骂道。忽然瞥见地上的馒头,心里火气更旺,“好你个狗崽子,竟然还敢偷东西!”说罢,抬起一脚往沈月清身上直直踹过去。 沈月清那骨瘦如柴的破落身子哪里经得起这重重的一脚,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身子便像破布偶般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到一旁的土墙上,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没有偷东西。”忍着剧痛,沈月清挣扎着虚弱地喊道。 “还敢狡辩!”壮汉不听她解释,还想上前再给她一脚。旁边有个过路的妇人看不下去,劝了句:“算了吧,再打就出人命了。” 壮汉的这一脚没有落在她身上,却结结实实地踩在一旁的馒头上。“让你偷东西!让你偷东西!”馒头被踩得稀巴烂还不解气,脚踏在上面来回碾了几下,直到把碎馒头踩得深深地陷进混着雪水的泥污里。 一旁的妇人再次解围:“算了,算了,孩子也是饿得没办法。”而一旁的沈月清呆呆地盯着地上的碎馒头,嘴里还念叨着:“我没偷……是婆婆给我的,我没偷……没偷……” “呸!”壮汉呸了一声,看也没看地上的沈月清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妇人过来关切地问了一声,见沈月清没有反应,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忍住身体的疼痛爬到被踩烂的馒头前,沈月清用枯槁地双手将馒头从泥土里挖起来,捧在手里,就那样趴在地上,低下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咬着,细细地咀嚼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流到下巴尖,掉在身上;流到嘴边,混着馒头,吞进嘴里,咽进肚里。冰冷,是雪水的温度;苦腥,是泥土的滋味;咸涩,是眼泪的味道。 第4章 半路父子 只要活着,就要生存。与其抱怨苍天对你不公,不如靠自己改变命运! 单单靠乞讨,难以维持生计,也不是长久之法,沈月清决定去找工作。 要找工作先得找水,为什么要找水呢?因为她要洗澡。 要想让别人用你,至少得收拾干净,让人看着顺眼,没人会要一个邋遢脏臭的小乞丐。 镇子里有两口井,是镇上居民的生活用水源。平日里来来往往取水的人络绎不绝,浑身脏污的乞丐实在难以靠近,况且在井边清洗也多有不便。 沈月清第一次开口向人打听镇子外面的情况,问了几个人,都没人愿意搭理她。后来还是问了一个老乞丐,才打听到出镇往西北方向走五六里地远处,有一条河沟。 前阵子刚下过雪,天寒地冻的,人们都窝在家里不愿出门。 这天终于等到天放了晴,沈月清把头几天攒下的食物小心翼翼地用拾来的牛皮纸包好,贴着心口揣怀里。扎紧包脚布的麻绳,一步一步走出镇子,向西北方向走去。 这不是官道,就是人们踩出的一条凹凸不平的小路,一路走来没遇上一个人。也是,这样寒冷的冬日里,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谁愿意出门受这个罪。 沈月清没有鞋,她从一户人家墙角的柴草垛里偷了一小捆干草,塞在脚下垫着,外面用破布包起来拿麻绳扎紧,聊胜于无。 小乞丐的身体在沈月清苏醒之前就已经破败不堪,手脚都冻得红肿,有的地方乌紫溃烂,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般,尤其是不小心踩到路上的小石子,钻心的痛。 沈月清深深地体悟到了所谓的人鱼公主行走在刀尖上,痛并快乐着的凄美,可惜她不是公主,也不快乐,只有痛,没有美。 在这个世界里,沈月清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虽然有阳光,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身上的破布根本不足以御寒,全靠意志力硬挺着。 终于看见了老乞丐说的那条小河沟,河面不宽,水也不深,积雪残冰早已融化。小河沟没有什么特别,沈月清站在岸边,却迟迟没有动作,她正在心里跟自己争斗。 终于,她把心一横,四下望了望,没有看见其他人,一鼓作气地卸下了包裹在身体外的“衣服”。 冰冷的河风吹得她浑身哆嗦,战战兢兢地踩进水里,刺骨的河水激得她心都在颤抖。 咬紧牙关,探身下去,用手掬起水往身上浇,身上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为了快速结束这场酷刑,她双手飞快地挥动着,迅速搓洗身上的污垢。然而身上的污泥却像永远也搓不干净似的,洗掉一层还有一层,直到浑身的皮肤都通体泛红,也不知是搓的,还是冻的。 用早先准备好的布条擦拭干净身上的水迹,沈月清觉得自己早已经冻成了冰棍儿一支。 套上并没有任何保暖功能的衣服鞋子,为了不让自己被冻病冻死,她决定跑步来提高体温。 掏出牛皮纸里的食物,垫了垫肚子,沈月清先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顾脚下的疼痛,撒开腿奔跑起来。 这一跑,直跑得浑身发热,大汗淋漓,所有的毛孔都舒张开,呼吸着新鲜的冷空气。 累确实是累,羸弱的身体不堪如此剧烈的运动,心脏一阵阵抽搐。 实在跑不动的时候,沈月清干脆地躺倒在路旁的枯草堆上,摊开四肢摆成个大字,闭上眼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嘴角渐渐弯出一丝微笑。活着真好,心跳得这么快,这么有力,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 洗了澡,发了汗,沈月清感觉像换了个人,神清气爽。 湿发没有干得那么快,带着潮润和冰凉贴着头皮,反而刺激得她头脑更加清醒。 她挺直了腰杆,不再像乞丐那样佝偻着身子,抬头挺胸地以崭新的面貌重新走进这个生活了大半个月的山村小镇。 她的优先选择目标就是镇上最大的客栈兼饭馆“德益居”。即使老板不给工钱,至少能满足她生存的基本条件,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吃和住。 穿过主大街,那栋二层楼建筑就在不远的前方,“德益居”三个字已跃入眼帘。 突然前面冲出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哟呵,你这狗崽子,收拾得这么爽利,要不是这身破红绸子,老子差点认不出来了。” 来人一身污秽,蓬头垢面,双臂环胸,呲着乌黑的大板牙,堵在沈月清面前歪头俯视着她。 沈月清微微往后撤了两步,赔笑道:“大哥您认错人了吧?” 对方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说道:“这半个月,兄弟们吃过你亏的可不少,怎么,你小子想抵赖?”说着眼睛四下瞟了几眼。 沈月清偏头往两旁边看了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来了几个乞丐,默不作声地将她包围在中间,心里暗道不妙。 她如今这十来岁的孩童身体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一旦被这些人捉住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怎样才能从这些乞丐的包围中脱身呢? 沈月清不吭声,眼睛密切注意着四周的一切动静,小脑袋瓜飞快地运转着,思索可以脱身的办法。 “爹,我在这儿!”沈月清突然大喊一声,乞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得愣了一下,正是这短暂的一愣给了沈月清突围的机会,她趁机冲到一旁死死抱住一路人的胳膊。 “爹,我以后再也不跟您顶嘴,再也不到处乱跑了,我知道错了,求您别跟我生气,我这就跟您回家。” 为了不让路人有说话露馅的机会,沈月清不歇气地接着说道:“爹,您不生气了吧,是不是专门来找我的?这些日子我也吃够了苦头,都快沦落成乞丐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您的话了。”边说着,边顺势推着假爹往前走。 这过路的汉子也被沈月清突然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想要说他认错了人,还没开口,又被一顿抢白,稀里糊涂地被沈月清拖着走。 正想挣扎甩开这莫名其妙的小子,却接收到沈月清投来求助的目光,再一看现场这情形,当下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心想自己这辈子孑然一身,没想到走大街上白捡个便宜儿子,就冲人家“爹”呀“爹”的叫这么亲热,就发发善心帮帮他吧。 汉子这么一想,反手一转,手腕一翻,借势捏住了沈月清的衣领子,将她提拎起来,骂道:“好你个臭小子,老子不过骂你几句,就敢离家出走,这些天在外头怎么没饿死?没被人打死?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拎着沈月清一路骂骂咧咧,大步往前走去,另一只手还在沈月清屁股上使劲拍了几巴掌。 乞丐们都是虚张声势、欺软怕硬的家伙,见沈月清被自家老爹带走,也不敢上前阻拦,只好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5章 饭馆伙计 “放开我,放开我。”走到没人的小巷,沈月清挣扎着嚷道。 汉子松开她的衣领,拍了拍手,笑道:“儿子,这么快就翻脸不认爹了?” 沈月清整了整自己那本来就不成样子的衣裳,心想这人好歹也算帮了她,便低头弯腰一鞠躬,郑重真诚地感谢道:“先生,谢谢您救了我。” 汉子见沈月清面色严正,也收起嬉笑正色道:“先生不敢当,我就一粗人,帮你也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月清的衣着,随即又说道:“我见你小小年纪,怎么一人在外行走?你家人呢?” “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沈月清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要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孤独前行,心下黯然。前世是孤儿,没想到死后穿越到这里,仍然是孤儿,生活比前一世更加艰难,更加不易。 “你有何打算?”汉子见她情绪低落,转而问道。 “我本打算找个工作,好歹混口饭吃。”沈月清有些丧气,摊开一双小手,无奈地低声道:“不过我这个样子,谁愿意雇我呢?” 汉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有志者事竟成,不要太失意。” 沈月清点点头,道理她都懂,但难免还是会有些失落。突然又灵机一动,抬头望向那汉子,双眼闪出一丝亮光,道:“要不您收下我吧,给您端茶递水服侍您,干什么都行?” 汉子心中轻叹口气,颇为歉意地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过一介莽夫,哪里需要人服侍,再说我还有要事在身,带你在身边多有不便,抱歉。” 也许是见沈月清确实可怜,也许是因为拒绝了她心有愧疚,两人分手道别时,汉子给了她一些碎银子。 沈月清对这个世界的钱没有概念,她还搞不清楚这些钱到底价值多少,但是这笔钱对她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陌生汉子的善举令她心怀感激,也使得她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心存希望。 沈月清用汉子给她的钱买了一身便宜的粗布衣裳,将剩下的钱小心地用布袋装好,贴身放着。 为了避开那帮乞丐,她特意等到饭点之后,餐馆外面的乞丐或散去,或躺街边晒太阳。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跑进“德益居”,找到掌柜说明来意。 小镇地处偏远,外来人口少,客栈生意并不是算好,掌柜本不打算要人,沈月清苦苦哀求,并一再声明只需管吃管住不要工钱。 掌柜子一盘算,店里最不缺的就是剩菜剩饭,养活个人不成问题;柴草房、杂货间随便腾个地方打个地铺,住处也好解决;看这小子说话利索,一副机灵相,留下来扫地洗碗也能有点用处,便同意了。 成了“德益居”的伙计老幺,沈月清很开心,吃住问题解决了,其他的慢慢计划。 开心的沈月清成了“德益居”里最有活力,最有干劲的小伙计,洒水扫地,端盘送碗,洗菜淘米,凡是她能做的事情,都抢着干,办得干净利索,妥妥贴贴。 吴掌柜对这个新来的小伙计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独具慧眼,不花一文钱,免费得个能干事的。虽然这小子年纪还小,体力有限,一些需要劳力的活干不了,但能够主动揽下店里扫洒擦洗的细致活儿,件件干得是像模像样,也从不叫苦喊累。 吴掌柜常常操着双手在店里巡视,逮人便说:“瞧瞧人家岳青,干活仔细麻利,你们这些老油条子,多跟人家学学!” 沈月清脑子好使,嘴皮子也利索,来店里不过小半月,一应事务环节、招呼应酬都学得有模有样,菜谱也记得周全,掌柜的便安排她到前堂招呼客人、端盘上菜。 迎来送往接触的人多了,来吃饭的食客们小酒一喝,常常谈天说地,东拉西扯,她也顺带听一耳朵,渐渐对这个世界也算是略知一二。 这块大陆被称为“神州大陆”,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国家,分别叫做东盛、南夏、西凉和北辰。 围山镇所属的昌河县位于南夏国北部山区,属于整个大陆的中部山区外围。这里是南夏国的边境地区,偏远且交通不便,经济比较落后。 而整个大陆的中部山区,是独立于国家政权之外的特殊区域,四国政府有志一同地颁布法令,禁止百姓进入这一区域,而普通老百姓也因山势险要、环境险恶,不会轻易进入这一区域。偶有大胆冒险者,私自进入后,均是有去无回,渐渐地便没有人敢再往群山深处去了。 镇子上的人们长期偏安一隅,很少跟外界联系,多数人连县城都没有去过,这些食客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沈月清能够从他们那里听到的有用的消息也就十分有限。 虽然外界的消息不多,但是镇子内部的鸡毛蒜皮倒是每天都能听到不少:刘家的退休官老爷快要办七十大寿了,这可将是围山镇场面人物的一次大型集会;东街裁缝铺的小寡妇跟收泔水的老宋长期眉来眼去,不清不楚;后街粮油店的陈掌柜前阵子刚收了房小老婆,最近家里正后院起火闹得不可开交;东门口铁匠铺的小伙子和二道街送菜家的闺女下个月要成亲;赵员外家的独生女赵小姐芳龄十九了,自十五岁起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可赵小姐眼界实在太高,一个也没看上,这年纪不等人,眼看着要捂成老姑娘了,赵夫人急得是天天进庙烧香、求神拜佛……每日干活之余听些闲谈,倒也觉得日子不那么无聊。 在前堂待得时间久了,也渐渐见识了围山镇的各色人物众生相。寻常食客点二三小菜,清酒一壶,为朋结友,闲聊唠嗑;赵员外喜欢一个人在包厢里静静喝酒;喜欢在大堂喝寡酒的是穷秀才刘文正,二两酒下肚便飘飘乎吟诗作对起来;镇府的官差常常公务时间到店里混吃混喝不给钱,掌柜的敢怒不敢言;刘老爷家的纨绔子孙刘小少爷,爱牵着条黄犬招摇过市,在店里大鱼大肉,让掌柜找管家结账…… 镇子就只有那么大,常来的客人就那么几个,一回生二回熟,沈月清已经基本摸清了每个客人的习惯喜恶。 这一天,刘小少爷又牵着他那条并不算什么名贵品种的黄狗来了店里。 沈月清早早地就到门外迎候,老远见着便扯着嗓子喊道:“刘少爷您来了,里边请,还是老位置?”点头哈腰迎进门。 刘小少爷撇了沈月清一眼,嗯了一声,大摇大摆进了门。 他那黄狗一闻见店里四溢的肉香味儿,便有些把持不住躁动起来,大张着嘴,吊着舌头呲拉着口水,作势就往大厅里冲。 刘小少爷手里绳子没握紧,这狗一冲就给挣脱了,撒丫子往里跑,大堂里横冲直撞,吓得客人们慌忙起身,仓惶逃窜,女客们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一时间大堂里人仰马翻,杯盘狼藉。 见此情景,这刘小少爷不仅不喝止黄狗,反而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吴掌柜在一旁计算着客人逃跑未付的饭钱和杯盘翻倒摔破的损失,痛心疾首,叫苦不迭。“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6章 打狗惹祸 就在众人仓皇失措之时,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冲上前去,抓起旁边桌上客人未吃的半只卤鸭,蹑手蹑脚凑近黄狗,扬起手中的卤鸭递出去,嘴里发出“喏,喏”的声音吸引黄狗的注意。 “是岳青!”有伙计发出呼声。于是众人屏声静气,密切注意岳青的一举一动。 那黄狗被卤鸭的香味吸引,却对沈月清颇为忌惮,并不立即扑过来争抢,而是半坐于桌下,眼神在沈月清与卤鸭之间徘徊,嘴里发出短促的“呜呜”声,戒备十足。 沈月清见黄狗不出来,便将卤鸭扔到它脚边,只见那狗低头嗅嗅,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将卤鸭扑在怀中卧地啃食起来。 趁黄狗进食之机,沈月清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过去,悄悄捡起拖在地上的狗绳末端,想要趁此机会将绳子栓到一旁的柱子上。不料扯动绳子却惊动了黄狗,它转过头来,呲开嘴,对她发出了愤怒的吠叫,随即放开卤鸭,朝沈月清扑将过来。 “啊!”围观众人发出声声惊呼,大抵觉得沈月清此次难逃犬口了。 沈月清见黄狗调头看向她,心中也是警铃大作,迅速扫了眼身边,保持身体不动,双眼与黄狗对视,一手悄无声息地伸向左侧。就在黄狗扑过来的一刹那,沈月清一手抓过旁边的板凳,用力拍在黄狗身上,只听见一声凄惨的犬吠,黄狗被拍飞出去。 沈月清心中突突突猛跳不止,握着板凳的手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这一拍,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趁黄狗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她赶紧将狗绳系到柱子上,迅速退到安全区域。 这一次她可吓得不轻,就算身体里装着的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灵魂,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若是被狗咬到,身体上的疼痛暂且不说,这个世界可是没有狂犬疫苗的,想来老板也没有那么好心给她请大夫医治。 躲过一劫的沈月清惊魂未定,一旁却又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我的狗!”被众人一度忽略了的狗的主人刘小少爷,此刻跳着脚跑出来指着吴掌柜怒吼道:“吴掌柜,你家的伙计打伤了我的爱犬,你说该怎么办?” 吴掌柜被刘小少爷不讲道理的言辞唬得顿时一愣,但毕竟见多识广,马上反应过来,立刻赔笑着说到:“刘少爷,您看这也是事出有因,若不是您的狗先冲进我店里吓跑了客人,事情也不至于发展成这样。” “吴掌柜,你这么说,难道我来你店里光顾你的生意,反倒还是我的过错咯?”刘小少爷反问道。 一旁的随从此刻也跳出来帮着主人叫嚣:“吴掌柜,你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下去了?你要这么处事,今后谁还敢来你店里吃饭?” 吴掌柜有口难言,众伙计怒不敢言。庶民难与权贵争,即便你有理,即便你没有任何过错,权贵之人说你错,你就错,不错也错,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你关门歇业,无法生存,这就是现实。 围山镇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达官显贵,这样的地方更可怕,山高皇帝远,小小的镇府官员也可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而刘小少爷的祖父刘老大人,可是围山镇方圆几十里,过往几十年来,唯一在外面做过大官的一方人物,在围山镇可谓是呼风唤雨,独霸乡里。 权衡掂量一番后,吴掌柜再不情愿,也只能自认倒霉。损坏的物品非但无法得到赔偿,还要损失一笔钱赔偿刘小少爷的狗。“刘少爷,您说这事怎么办呢?”吴掌柜低声下气,尽量显得卑微一些。 刘小少爷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嘛……”眼睛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黄狗,又扫了扫默立一旁的沈月清,嘴角抽起一丝邪笑。 沈月清全程站在一旁,没有作声。这不是她可以强出头的时候,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在这弱肉强食的社会上,是没有话语权的。无论刘小少爷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无论吴掌柜做出怎样无奈的决定,她都只有接受的命。 “我要他!”刘小少爷一手指着沈月清,当着众人大声说道。 一阵愕然,包括沈月清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所有人都茫然地望着刘小少爷,不知他到底用意何在。 刘小少爷扫视全场,突然收起脸上的嬉笑,正色道:“既然是他打伤了我的狗,那就让他来代替我的狗,给我开心解闷儿!”转头面对吴掌柜问道:“我这个要求不苛刻吧?” 吴掌柜一听见刘小少爷说不要钱,只要把沈月清交给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好歹也要装出一副为难无奈的样子吧。“这……”回头暼了一眼始终现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沈月清。 “怎么,吴掌柜觉得我这要求不合理?”刘小少爷年龄虽不大,却是将他祖父的为人之道学了个十足。 “合理,合理。”吴掌柜点头连声称是,装装样子就可以了,不要惹恼了刘小少爷,得不偿失。至于一个小小伙计的去留,与他何干?这年头,谁不得为自己打算,他自己惹的祸事,自己解决,再正常不过的道理了。 “岳青,你可有什么意见?”吴掌柜转过身来面对沈月清,假模假式地询问着,还做出一副替她着想的担忧模样。 “没有意见。”沈月清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处境,吴掌柜为了撇清自己,一定会把她推出去挡祸。在一个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孤儿和一个家大业大有权有势的富家公子之间,任谁都会做出“正常”的选择。 吴掌柜见沈月清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心中十分欣喜,连连点头,轻拍沈月清的肩膀说道:“好,好,果然是个识大体的。”接着又转身对刘小少爷道:“刘少爷,小店今日多有得罪,这孩子也是情有可原,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太为难他。” 刘小少爷见吴掌柜也很识相,沈月清也没有蛮闹,心情大好,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也是讲道理的人。” “是,是,是,刘少爷那您先请回,小店还要拾捯拾捯,准备重新营业。”吴掌柜扫一眼大厅里的一片狼藉,抬手示意刘小少爷可以带沈月清先行离开。 “今天给你吴掌柜一个面子,咱们走!”刘少爷领着两个随从,带着沉默寡言的沈月清和半死不活的黄狗离开。 “是是是,多谢刘少爷赏脸,您请走好。”吴掌柜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早已将刘家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个遍。 沈月清就这样离开了带给她短暂安宁生活的“德益居”,开启了另一段前途未卜的旅程。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生活呢? 第7章 像狗一样 哐!刘家下人扔给沈月清一个破木盆,“少爷说了,从今往后,你负责服侍‘神将’,直到它康复为止。”“神将”正是那条黄狗的名字。从这天起,她正式成为刘家最底层最低级的下人,名副其实的“狗奴才”。 “神将”被她所伤,每次她一靠近,它便呲牙咧嘴对她狂吠不止,狗也是记仇的。所幸“神将”是被栓着的,只要她小心一点,也不会轻易被伤到。然而每次去给“神将”喂食,对她来说都是一次身心与胆量的艰难冒险。 刘小少爷将她要来,当然不可能仅仅是让她喂狗这么简单,她的另一项重要工作就是,顶替狗的位置,给刘小少爷逗乐解闷,换言之,刘小少爷把她当条狗玩儿。 刘小少爷之所以叫刘小少爷,是因为他是刘家这一辈里最小且唯一的男丁。他大伯也就是刘老爷的大儿子,娶了一个正室,三个小妾,生了四个女儿;他爹,刘老爷的二儿子,娶了一个正室一个小妾,生了三个女儿,快四十岁才有了他。也就是说,他上面有七个姐姐,即使他不是长房长孙,作为小字辈唯一的男孩,他依然是这个家庭唯一的继承人。顶着如此耀眼的光环,他一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刘老爷心尖尖上的心肝宝贝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围山镇上无人敢惹,无人能敌。 “你叫岳青?”刘小少爷刘绍堂,今年不过十五六岁,也还是个半大孩子。他细细打量了沈月清一番,心想这小子虽然瘦骨嶙峋像根风吹即倒的竹竿,但那日在场那么多人中,他年龄最小,体力最弱,却敢孤身上前制服神将,这份胆量倒是值得他高看一眼。不过,伤了他的神将,无论如何也要付出点代价。 “是的,”沈月清迟疑了一下,又加了句“少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任何依靠,也没有任何能够维护尊严的资本,要想生存下去,不得不屈服。 “我看你这样子,叫‘小竹竿’还差不多。”见沈月清站在一旁没有应声,又问道,“怎么,不愿意?” “没有,少爷。”沈月清依然冷冷的。 “那就好。”刘绍堂一拍手,“那我们就来玩第一个游戏。”说完示意沈月清跟他走。 领着沈月清来到后院一片空地上,早有“狗腿子”提前放置好桌椅,备好茶水糕点,候在一旁。 “我平日最喜欢和神将玩耍,如今既然你伤了神将,那就由你来代替神将陪我玩咯。”刘绍堂往椅子上一坐,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对沈月清说道,“你知道我平日都是怎么跟神将玩的吗?”说罢,站起身,从桌上拿了一块类似盘子的木片夹在指间,走到沈月清面前晃了晃,“一会儿我将这个扔出去,你用嘴给我接住,接不住就去给我捡回来,明白了吗?” 沈月清没有说话,心里却愤愤不平:还真当我是狗了! 刘绍堂以一个自认为潇洒帅气的姿势将木片飞出去,“小竹竿,接着,接着。” 沈月清没动,任木片从头顶直直飞过去。 “不乐意?”刘绍堂轻蔑地笑着说道,给一旁的随从递了个眼色。这两个随从,一个叫刘忠,一个叫刘勇,从小跟在刘绍堂身边陪他长大的,多年来跟着刘绍堂在围山镇横行霸道惯了,都不是什么好鸟。收到刘绍堂的示意,其中一人走上前去,抬手就甩了沈月清一巴掌:“少爷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坏了规矩。” 沈月清上辈子活了二十二岁,还没受过这样的打,只觉得半边脸包括牙龈都是麻木的,过了一会儿才感到脸上一阵火燎燎地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生生忍住,硬是没有落下来。 “哟,还是个硬气的。”打人的刘勇嘲笑道,“不想皮肉受罪,就乖乖听话。” 沈月清紧咬牙关,感觉眼泪忍不住快要掉下来了,赶紧抬手抹掉。态度也软了下来,她能怎么办?她现在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呀。 不听话就要挨打,这就是现实,弱小的沈月清无力反抗,只得顺从。然而她乖乖配合,东奔西跑去捡那注定接不住的木片时,刘绍堂反而觉得兴致缺缺、索然无味。他拍了拍手,停止了游戏,重新坐回椅子上,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突然灵光一现,计上心头,对沈月清说道:“你跑了半天,也饿了吧,来吃点吧。”说着将手上的糕点扔在地上。 刘忠、刘勇二人见此情形,站在一旁憋着坏笑。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次沈月清并没有抗拒,平静地走过来,蹲在地上,捡起糕点,一口一口,很快便吃完了。她一点也不觉得为难,跟她做乞丐时吃的东西比起来,这简直是人间美味。 刘绍堂有点下不来台,这臭小子这么听话,显得他一点气势也没有,完全体会不到那种恃强凌弱的快感。他一急,将一盘子点心全倒在地上,呵道:“我让你像狗那样吃!” 沈月清一直低着头,闻言也没有反驳,顺势附身趴在地上,捧起糕点继续吃起来,吃得很仔细,很可口。她想通了,跟对方拧着干除了挨打受饿,没有丝毫好处。这点程度的折辱对她来说算什么,只要能活着,尊严值几个钱? 没意思,不好玩。刘绍堂扔下盘子,转身气冲冲地离开。这家伙一点也不好玩!刘忠和刘勇也跟着刘绍堂离开了,只剩下沈月清一个人,还跪着地上吃着。 将地上所有的点心全都吃完后,沈月清站起身来,走到刘绍堂刚才坐着的地方,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将壶嘴塞进嘴里,一口气将里面的茶水喝光,重重地将茶壶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离开。 府里没人理会她,更没人给她安排住处。天渐渐晚了,她专挑那些没人的僻静小径,像个孤魂野鬼在府里游荡。她不知道古代的宅子到底多大才算大,刘府很大,就像她前世逛过的公园那样大,主人居住的院子人声喧闹、灯火辉煌,而总有些角落,是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她蜷缩在避风的墙角,双臂抱紧自己的身体,就像来到这里后的每一个夜晚那样,不管多难熬也熬了过来,她没有冻死饿死,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夜里已不像刚来的那阵那么寒冷,冬天就快要过去了。 第8章 少爷抬举 漫长的冬夜寒风凌冽,快天亮的时候,沈月清终于撑不住睡着了。黎明时分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她睡得极不踏实,反反复复地变换姿势。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才沉沉地睡去。 “喂,小崽子,起来,少爷找你呢!”熟睡中的沈月清被人一脚踹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一看是刘绍堂身边的忠勇二将之一刘忠。“一大早到处找你,小崽子,躲这里睡觉来了。”刘忠嘴里骂骂咧咧,催促沈月清赶紧起来。 沈月清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直接从地上站起来,扯了扯衣裳,巴拉下头发,脸都不用洗,用手一抹就完事了。她是个下人,而且是最低等的下人,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不需要讲究形象。 刘绍堂找她来不是叫她吃早饭,他还没起床。想起昨天的事情,他觉得很没面子,本想给沈月清一个下马威,让她臣服于自己的绝对权威之下,没想到她一点也不反抗,乖巧顺从地让他很没有成就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开启驯养竹竿计划,要让她心悦诚服地拜倒在自己脚下。遣退了服侍他起居的丫鬟,刘绍堂决定让沈月清来伺候他。 沈月清对古代人生活起居的这些繁文缛节完全没概念,站在那里像个木头,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刘忠和刘勇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提醒她先去打洗脸水过来,然后伺候少爷更衣。可是她满脸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卧房,打洗脸水?怎么打?去哪儿打?用什么打?暖水瓶呢?刘绍堂看着她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吩咐让丫鬟去打水来。不会打水,那就来穿衣裳吧。古人穿衣服也真麻烦,底衣、中衣、外衣、罩衫、袄子、褂子,沈月清根本搞不清楚哪个是哪个,拿起这件瞧瞧又放下,再拿起那件瞧瞧再放下,好不容易套到身上,围着刘绍堂转了半天,却找不到扣子,又不好意思问,自己在那瞎磨蹭。 “快点啊,你是想冷死我吗?”刘绍堂不耐烦了,看沈月清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机灵的家伙实则是个生活大白痴。一把挥开她,招呼丫鬟过来,三两下穿戴收拾好,再让丫鬟梳个简洁的发髻,洗过脸,坐到桌前气定神闲吃早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简直是种享受,看得沈月清目瞪口呆。 “从明天开始,你跟着她们从头开始学习伺候我起居。”刘绍堂还是没有放弃让沈月清伺候他的想法,虽然这小子笨手笨脚什么都不懂,不过看他长得也算是眉清目秀,应该也不笨,这模样要是个女孩子,也能当个不错的小丫头。想到这,再看沈月清一副衣衫不整、邋里邋遢的样子,心中一阵嫌恶。招来刘忠,让他带沈月清去找管家婆子领身干净衣裳,好歹以后要在他跟前伺候着,怎么能穿得如此破旧。 刘绍堂在刘府的地位,仅次于刘老爷和刘大爷,连他老爹都赶不上他。管家婆听说是刘绍堂的意思,赶紧差人带她去梳洗干净,又从库房找了身干净衣裳给她换上。这一收拾,倒叫人眼前一亮,虽然眉眼还没长开,倒是清清秀秀,看着像个小书童的模样。 “走,陪少爷去看看神将。”把人弄来了,刘绍堂总得要变着法儿的折腾折腾,才能解气。让她来府里照顾狗的,刘绍堂总要亲眼看看她是怎么照顾的吧。 沈月清人虽小,心思可不小,鉴于神将对她的仇视,为了避免被咬到,她以自己做饵,引神将冲上来追赶她。当然神将是被栓在柱子上的,追着她撵了几圈后,神将发现自己的绳子怎么越来越短,自己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把自己给绕在柱子上,活动不得。这时候,沈月清才抓紧时间端来狗食放在神将面前,再反方向引着神将跑几圈松开绳子,神将就又可以自由活动,顺利进食了。每一次被愚弄,神将的火气就更旺,对沈月清的仇恨就越深,下一次就还会被牵着鼻子跑,这个法子屡试不爽。 刘绍堂在一旁看着,被逗得笑到不行,这小子还挺会动脑子,好好调教调教,想必比刘忠、刘勇两个莽夫用起来更加顺手。 正乐着,小厮寻了过来,刘绍堂该去书房学习了。作为刘家的独苗,刘老太爷对刘绍堂的教育问题可是非常重视,规定每天必须呆在书房学习够一定的时辰,才能出府活动。刘绍堂虽然贪玩,却不敢违背老太爷定下的规矩,所以多数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书房,至于学没学进去,学到了啥,那就另说了。 沈月清也跟着刘绍堂进了书房,这虽然是她第一次真正的亲身见识到古人的书房,电视里也没少见,样子布局大概都差不多,虽觉新鲜但也不十分好奇,进来后环视了一番,也便淡定下来,规规矩矩地站立一旁。这让刘绍堂略感讶异,没想到这小子年岁不大,倒是相当沉稳,不免又对她高看一眼。 刘绍堂今天看的是《四国纪要论》,大概就是记录大陆四国的地理风貌,风土民俗、民间轶事等。沈月清瞟了眼书名,觉得对自己应该有用,便暗暗记在心里。 刘绍堂看着看着,眼神就开始飘离书本,进入愰思之境。手越来越松,只见那书本像活了起来一般,从手中慢慢昂起,最后脱离掌握,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沈月清见状快走两步上前捡起书本,趁机翻了两页,扫了几眼。响动惊醒了刘绍堂,他略带迷茫的看着沈月清,微挑双眉以示询问。沈月清赶紧行礼,双手奉上书本,解释自己只是替少爷拾起书本。刘绍堂点点头,对沈月清的机巧懂事颇为满意。 “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刘绍堂此刻说出这句话,与早间让她伺候更衣,却是不同的含义。 “少爷,他……”刘忠、刘勇二人闻言,连忙出声反对,却被刘绍堂一记睥睨给盯了回去。 而沈月清还没有明白过来刘绍堂这句话的意思,站在原地扮木头,无只言片语。 刘忠上前呵斥道:“还不快叩谢少爷抬举!” 沈月清这才后知后觉地俯身一躬,道:“谢少爷抬举。”不料这等动作看在刘忠、刘勇二人眼里,却被视为对刘绍堂的大不敬。刘勇直接上前,一脚踹在她小腿肚上,嘴上骂道:“臭小子,少爷抬举你,还不晓得磕头感谢。” 沈月清只觉小腿一阵剧痛,站立不稳,跪倒在地,听了刘勇的话,才明白是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够恭敬,不够虔诚。于是赶紧举起双手,伏在地上,连声急喊:“多谢少爷抬举,多谢少爷抬举!” 刘绍堂端坐位上,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沈月清,只轻声“嗯”了一下。这小子虽聪明伶俐,到底破落人家出身,没见过世面,少了些规矩,还需要好生调教一番。 沈月清伏在地上却并不急着起身,继续说道:“少爷,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讲?” “讲!”刘绍堂对沈月清想说的话很感兴趣,不知这小子又会说些什么。 “请少爷先答应宽恕我的无礼,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责怪我,我才敢说。”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沈月清将身体紧紧贴在地上,头埋得更低。 第9章 是狗是人 听沈月清这么一说,刘绍堂更加好奇。“好,我答应你,说吧。” 沈月清咽了咽口水,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沈月清,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作死啊!却仍旧开口说道:“先前下人传话说少爷叫我好好伺候神将,现在少爷又叫我伺候您,我到底是该伺候神将还是少爷您呢?” “大胆,竟然拿少爷跟狗相比,你小子活腻歪了!”刘勇闻言大声斥骂道,上前挥手就要扇过去。 “少爷答应不罚我的!”沈月清连忙惊呼出声,生生地让刘勇的手掌停在离她脑袋咫尺的距离。 刘绍堂初一听闻沈月清的话心中也是十分恼怒,见刘勇上前教训她也未加制止。此时听到沈月清这么一喊,顿时又气又恼又好笑,这小子简直太精了,竟然预先给自己要了道“护身符”。 呵退刘勇,刘绍堂走到沈月清身前蹲下,抬起她的脑袋问道:“你说是该伺候谁好呢?” 沈月清此时心里也是直打鼓,自己也就是壮着胆子搏一搏,没有十足把握。事已至此,也只好伏低做小,尽量放低姿态,乞求对方饶过她。“小的愚笨,求少爷明示。” “愚笨?”刘绍堂冷哼一声,手指捏着沈月清的下巴,不让她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看你精得很!”“ 少爷,你说过不怪我的。”沈月清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尽量做出可怜求饶的样子。 刘绍堂终于松了手放开她,站起身来。“好,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这次就饶过你,再有下一次,小心撕烂你的嘴!”以后收拾她的机会多的是,不急于一时。 沈月清一把抱住刘绍堂的腿,低头恸哭,声泪俱下,“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确实哭的很伤心,情真意切,声情并茂,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抬手抹一把鼻涕,顺便在刘绍堂裤腿上擦了擦。 没人注意到沈月清的小动作,刘绍堂动了动腿,踢开她。“一边儿去。” 沈月清顺势放开刘绍堂的腿,滚到一旁,慢吞吞站起身来,依旧扁着嘴,眼泪巴拉的低声抽泣。 刘绍堂气性也过了,偏过头看她哭得那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来由的心里觉着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跟她较什么真!“别哭了。” “哦。”听话的沈月清果然停止了哭泣,抬手用衣袖擦掉泪水,眼眶微红。 虽然冒了点风险,不过最终也达到了沈月清的目的,终于不用再给神将当“狗保姆”了。 至于伺候人的工作,虽然以前没做过,但凭着沈月清那二十多岁的成年灵魂,学得那是相当快速,不过三两天,便干得像模像样,令刘绍堂十分满意。鉴于心理年龄上,沈月清比刘绍堂还要成熟,她也就不存在什么心理障碍,权当是照顾不懂事的青春期小弟了,这么一想倒是释然了许多。 虽然刘绍堂行动比较自由,可以时不时出府去外面闲晃,但围山镇就那么巴掌大个地方,也没什么娱乐设施,晃了十几年也早就晃腻了。 “好无聊啊!”刘绍堂坐在凳子上,双手支在桌上撑着头,百无聊赖。府里府外,围山镇随便哪个旮旯角落他都逛遍了,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少爷,要不,咱去赌坊玩玩?”刘忠弯腰小声询问道。 沈月清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边跟着这样的奴才,小孩子不被带歪才怪。作为二十一世纪三观端正、积极向上的热血青年,坚决抵制这种误人子弟、摧残幼苗的不良行径。“少爷,您喜欢运动吗?” “运动是什么?”刘绍堂抬眼问道,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额,沈月清没想到原本这么简单的事情到了这里后竟然变得如此复杂。“就是,跑跑跳跳,活动活动筋骨,锻炼身体之类的。” “混账,少爷什么身份,怎么能做这些有失体面的事情!”刘忠瞪眼斥责道。 “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有了强健的体魄,才有做大事的资本。”沈月清恐怕是这几天日子过得舒坦了些,胆子也肥了,竟然敢公然和刘忠刘勇二人顶嘴。不过她这话虽是对刘忠说的,眼睛却望着刘绍堂,只希望这个不算太草包的少爷能够听得进去。 “嗯,似乎有些道理。”刘绍堂点点头,其实并非是他真的理解了这句话,只是因为实在太无聊了,想找点新鲜事做。 见刘绍堂果然上道,沈月清赶紧凑过去谄媚地献策:“少爷,我教你踢足球怎么样?既新颖有趣,又强身健体,老太爷不会反对的。”说完还挑了挑眉。 “好,就玩这个!”刘绍堂一听,新鲜、有趣,立马拍板叫好。不过足球是个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沈月清见刘绍堂来了兴趣,立即张罗着准备起来。这个世界可是没有足球这项运动的,要想找个替代品可不容易,只好自己动手制作了。先在柴房找了些干草揉成团,再用棉花塞填缝隙,用布条缠成圆球状,最后发动心灵手巧的丫鬟用结实的麻布缝了个套子套起来,收扎紧,一个简易的勉强称作球的东西便制成了。刘绍堂因为好奇,全程跟着沈月清东奔西跑,亲眼见证这东西的诞生,觉着十分神奇,更觉着自己当初把岳青这小子从“德益居”弄回来绝对是明智之举。 球有了,还差人。报申刘绍堂批准后,差刘忠去找了几个家丁过来,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沈月清挑了几人,组成两个小分队后,给他们简单讲解了比赛规则。其实沈月清也不过就是在电视上见过而已,她自己也是个球类白痴,对运动规则一知半解,不过拿来糊弄这些二傻子是绰绰有余。 还是在之前刘绍堂逼她学狗的那片空地上,不过这次,沈月清俨然已经成了场上的控制者和主宰者。让两个家丁拉着网子站在场上当球门,便吆喝着大家上场开站。沈月清和刘绍堂加忠勇二将一队,那必须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双方其实都不太讲究比赛规则,只要能将球踢进球门,那就算赢,至于犯规什么的,裁判在哪儿呢? 第10章 红人小厮 一番酣畅淋漓之后,刘绍堂觉得十分舒爽,连日来的萎靡竟消失的无影无踪。觉得沈月清这小子果然不负他的期望,竟能想出如此这般的玩意儿耍法来,不知他那巴掌大的脑袋瓜里还有多少有趣的东西。“小竹竿,你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一并说出来让我瞧瞧。”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沈月清基本也摸清了这位暂时掌握着她命运大权的主人的脾性,平日里是跋扈任性骄纵了些,心地却也算不上多坏,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罢了。 沈月清想了一想,现代社会的娱乐方式在这个年代未必就适合,很多需要借助现代器具的活动都没有办法进行,不如来点简单容易的吧。 “少爷,您会下棋吗?”沈月清小声询问,她不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这种东西,毕竟在古人面前谈论棋艺,无异于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那不都是老头子喜欢的玩意嘛,没意思。”刘绍堂一想到他祖父时不时的拉着他下棋就头疼。 “那五子棋呢?”沈月清小心问道。 听到“五子棋”这个陌生的词,刘绍堂顿时来了精神,换了只手撑着脑袋,把沈月清招到跟前,让她细细说来。 “少爷,这个五子棋其实很简单,连棋盘和棋子都不用。”上学那阵,沈月清可没少和同桌下五子棋,白瞎了多少作业本。 不用棋盘不用子,那是什么棋?这可新鲜了。刘绍堂赶忙招呼沈月清开整。 只见沈月清从一旁书桌上抽出一张练字的纸,铺在刘绍堂面前,又从笔架上抽出一支毛笔递给他,自己也拿了一支。准备这些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古代就是没有现代方便,这用毛笔还得磨墨,还是麻烦啊。 这刘绍堂也是个聪明人,听沈月清说了一下规则,再亲自上手实践一会儿,就明白了个大概。两人一个画圈,一个涂点,就这么斗上了。玩得兴起,战意正浓,这一坐就是一下午,愣是屁股没离开过凳子。 这两人玩得尽兴,可苦了一旁磨墨的刘忠,虽然不用一直磨,可这心里委屈啊,嫉妒啊,早前少爷对他兄弟二人是言听计从,可自打半路杀出这古灵精怪的臭小子后,他俩在少爷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下降,最终沦为了陪衬,只能在一旁候着做些打下手的杂事,还不免有时要被沈月清差遣一番。刘忠刘勇二人在一旁,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满和嫉恨。 沈月清受刘绍堂看重的消息就像小丫鬟被主子收房一样,很快就在刘家各院里传开了,都说现在刘绍堂身边有个一等一的红人小竹竿,深得小少爷的喜爱和器重,连跟随少爷多年的刘忠刘勇都被撇在一边坐冷板凳。这阵风甚至吹到了刘老太爷那里。 这天刘老太爷吃过早饭,便晃晃悠悠来到刘绍堂的院子里,正巧沈月清陪着刘绍堂在屋里下象棋。玩腻了五子棋,沈月清又张罗着找木匠给雕了副象棋,而在相处的过程中,沈月清能识字的事情刘绍堂自然也就知道了,更是对她另眼相看。 刘老太爷没进屋,站在门外,听了会儿屋里的动静,转身便离开了。随行侍奉的下人觉得纳闷,便问他为何不进去?刘老太爷说了一句话:“绍堂能平心静气待在房中下棋,实属不易啊。” 自从沈月清来了刘府后,刘绍堂出门瞎逛的次数的确是少了。不出门,自然也就不会闯祸,不会招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回来,连管家都觉得这段时间找上门来要账的商铺少了很多,不用替刘绍堂处理各种糟心事,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轻松。 得到了刘老太爷的默许,沈月清在刘府的地位算是确认了下来,曾经为了半块馒头被乞丐们围殴的小乞丐,摇身一变就成了刘家少爷身边的红人,得到老太爷肯定的侍从,刘府下人们心目中的偶像。 于是乎,曾经对她不屑一顾的,嗤之以鼻的,冷嘲热讽的,突然都成了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亲兄弟姐妹,一个个自来熟地揽着她的肩膀和她闲话家常。人心世故她不是不懂,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悲哀。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人心的向背,无一不是因为利益关系,趋利避害,向所固然也。 成了刘绍堂的贴身小厮小竹竿,算是沈月清来到这个世界后,到目前为止,混得最好的日子,不用忍饥挨冻,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为了过这样的生活,即使有时候要说些违心话,要对别人卑躬屈膝,要做些过去的沈月清绝对不会做的事情,她也不后悔,不犹豫。 “小竹竿,快来帮我出出主意!”再过些日子便是刘老太爷七十大寿了,刘绍堂琢磨着该给老太爷献上什么样的礼物才能彰显自己的别出心裁与诚意呢? 关于送礼,沈月清也不是太懂。上辈子除了给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送上自己拙劣的画,教师节送给老师廉价的花,她没有送过别人什么像样的礼物。更何况是古人是非常重视礼仪的,送礼物都特别有讲究,她真的没什么好主意。但是她当然不可能照实告诉刘绍堂。“少爷您往年都送的老太爷什么礼物?”先打探一下情况,心里有个底。 “也就是些字画、玉器之类的,什么值钱就送什么呗。”能送的这些年基本上都送了一遍了,再加上今年是七十大寿,刘绍堂想送点新颖独特的。 闻言,沈月清心里暗暗咋舌,果然土豪的世界她不懂,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老太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送礼要看对象,送得称心如意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喜好嘛?祖父除了喜欢当官外,唯一的爱好恐怕就是和寺里老和尚下棋了。”刘绍堂很认真的考虑了一番才回答道。 额,这个,似乎没有什么帮助?总不能送老太爷一个和尚吧?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考虑了。 第11章 主仆挑礼 其实沈月清有句话没有说出来,老太爷最喜欢的,恐怕就是刘家这个唯一的独苗孙儿了吧。所以,只要是刘绍堂送的,不管是什么,老太爷都会高兴的。既然是老太爷大寿,那么就送点寓意吉祥的东西吧。沈月清和刘绍堂商量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最后决定去镇上的古玩店转转。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围山镇虽然不大也不繁华,但是作为一个镇该有的店铺类型也都应有尽有。为了满足围山镇上为数不多的富人阶层的消费需求,镇上这家“珍宝斋”里倒是也有不少好东西。在这方面,前世今生都是穷苦人民的沈月清完全没有发言权,这玉的成色,器的造型,物的来历,工艺的精湛……沈月清是完全不懂,只好跟在刘绍堂身后听老板吹嘘。若是刘绍堂问她的意见,她就好好好,唯唯诺诺搪塞过去。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刘绍堂端着一柄玉如意问沈月清。 玉好不好她是不知道,不过这如意似乎送女人比较合适吧。“少爷,这好像是送给女人的吧。”把刘绍堂拉到一旁小声地表达了这层意思,刘绍堂也顿觉有些赧然。 老板见主仆二人有些尴尬,忙出来打圆场,问道:“刘少爷,不知您这礼物是准备送给谁呢?” 沈月清站出来答话:“我家少爷这是专门来为老太爷大寿挑礼物呢,老板你有什么好的推荐?” 老板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惯会察言观色,听沈月清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这老太爷的大寿可是咱围山镇的一件大喜事,这礼物可得细细挑选。”说着从一旁架子上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展示给刘绍堂观看。“这可是西凉最好的冠山玉,刘少爷您看看。”锦盒中是一块玉玦,色泽温润剔透。沈月清踮着脚尖才看清楚它的样子,虽说不出来哪里好,但却觉得十分舒服。 “好是好,太小气了些。”刘绍堂当了这么多年的纨绔子弟,懂得当然比沈月清多些。 “那您再看看这个。”老板放下锦盒,又从另一边的柜上取出一个卷轴,放在桌上慢慢地展开。“这可是当今最有名的画师道贤大师的佳作。”说话间已将卷轴完全打开,呈现在刘绍堂面前。 这是一幅山水画,高山流水、怪石苍松,沈月清对画作更没有研究,只觉得画得不错,反正比她强,但她真的欣赏不来这种抽象的非现实主义风景画。瞄了几眼后,自觉地低头,恭敬地退到一旁,直接用行动告诉刘绍堂:别问我,我不懂。 “你说这是道贤大师的真迹?”刘绍堂怀疑地问道。 “怎么敢欺骗刘少爷呢,这绝对是道贤大师的手笔啊。”老板斩钉截铁地肯定。 “再看看吧。”刘绍堂转了个身,环视了一圈“珍宝斋”的店堂,给沈月清打了个眼色,率先跨出门槛走了出去。沈月清接收到了少爷的指示,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刘少爷您留步,敝店过几天还有一批新货到,到时定送到府上恳请刘少爷您过目。”即使什么也没卖出去,老板也不敢对刘绍堂有丝毫的不满和怠慢,同时也是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大主顾,刘绍堂每年在他们店里花的钱可不少。 刘绍堂点点头,带着沈月清离开。二人在街上几乎是肩并肩边走边聊,只是沈月清身材矮小,只到刘绍堂的胸膛高度,二人站在一起画面看起来稍稍有些违和。 “少爷,刚才那些东西都没有合您心意的吗?”沈月清问道。 “那老板真当我是冤大头啊,那要真的是西凉冠山玉,道贤的真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在普通的货架上。”刘绍堂满脸不悦地说到,他虽然不是赏玉的高手,品画的专家,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西凉冠山玉那可是整个神州大陆上最好的玉石,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冠山玉就足够撑起一家普通的文玩店,而精品的冠山玉更是价值连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小小的围山镇。再说那所谓的道贤的画,起先就是随意放在货架上的,只用布套装起来而已,若要是真迹,恐怕老板早就用上好的锦盒收起来供着了。 “少爷英明。”沈月清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认同自己这小跟班小书童的身份,在这一职位上发挥得极好。“少爷,真是对不起,我这次没帮上什么忙。”真心实意地道歉,先取得刘绍堂的宽恕,以免以后被责备。 “算了算了,你哪懂这些。”刘绍堂摆摆手,不以为意。一个乞丐出身的穷小子,若真的什么都懂,他才要仔细想一想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呆在他身边有何居心。 这一高一低主仆二人在前面一边走路一边说话的情形,看在后面跟着的刘忠刘勇眼里简直就是一种讽刺与嘲弄。不久之前,他兄弟二人也像沈月清那样陪伴在刘绍堂左右,在围山镇的大街上耀武扬威,何等风光。如今却只能跟在两人屁股后面,盯着人家后脑勺看。沈月清跟着少爷进店赏玩,他兄弟二人只能站在门外守候。嫉妒与仇恨的种子已在心头悄悄落地,生根发芽。 “少爷,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沈月清小心试探着说道,她以为送礼除了金钱价值之外,更重要的是心意和诚意。如果不能送给对方价值更高的珍品,那倒不如另辟蹊径自己亲手制作礼物,更显得诚意十足,或许能够赢得老太爷的赞赏。 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就令刘绍堂大为赞同。他这些年也没少花钱花心思搜罗各种珍奇宝物送给祖父,倒是一次也没有自己亲手做过什么来送给他。不过他又有些犹豫,自己做的礼物会不会显得太廉价而被其他人瞧不起。虽然没有兄弟和他争夺地位家产,但当天来送礼的宾客可不少,自己这个亲孙子送的礼物还不如普通客人,那他的脸要往哪儿搁。 知道他的担忧后,沈月清开导他,只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足够的用心,做出有特色有水平的礼物,老太爷一定会满意的。刘绍堂也成功被沈月清洗脑,觉得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做出一件像模像样的礼物来讨老太爷欢心。主仆二人信心十足,斗志昂扬,一回府就扎进书房关起门商量起来。 第12章 携款潜逃 “写幅字?”沈月清趴在桌沿上问刘绍堂。 “写什么字?”刘绍堂反问。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沈月清觉得这是祝寿时十拿九稳的吉利话,不会出什么错。 “东海我知道,南山在哪?”刘绍堂的关注点显然和沈月清不同。神州大陆四面环海,就像海上的一座巨大孤岛。为了区分,人们就把四国所临的海域称为东海、南海、西海和北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至于南山,刘绍堂在脑海中搜索一遍,神州大陆上似乎确实没有这样一个地名,也或许是他身处偏远,孤陋寡闻吧。 额,沈月清倒是没想到,有些自然而然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却属于异数,这该怎么解释呢?“嗯,南山就是,在南方的一座很高的山,寿比南山意思就是寿数像山那么久远。”她抓抓脑袋,硬着头皮解释道。 “据我所知,我南夏境内往南并没有什么太高的名山呐?”刘绍堂对于沈月清的解释并不信服,他虽然纨绔,但还不至于不学无术。 死脑筋的刘绍堂怎么这么较真呢?沈月清不禁在心中暗骂。“少爷您就别那计较这些了,反正就是寓意长寿吉祥的意思嘛。”无奈之下只好打哈哈,蒙混过关。 “这怎么行,万一到时候祖父问起,或者其他宾客问起,我总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吧。”刘绍堂还挺轴挺认死理。 “那要不改成‘寿比中山’?”中部山区乃大陆最高地,这总没有问题了吧。沈月清也是没办法才如此胡来,反正这个世界也没人知道原版。 刘绍堂点点头,算是认同。不过,问题又来了。刘绍堂虽然练了十多年的字,充其量也只能算工整俊秀,实在够不上书法的境界,连着写了好几幅都不满意。这心里一着急,笔一扔,不写了。 那,画画吧。可刘小少爷连简简单单几个字都写不好,更别提画画了。让他画个山水,画出来一坨坨的墨疙瘩;画人物吧,比例失调,人不人,鬼不鬼,堪比异形;画鸟兽花草,圆不圆,扁不扁,一团团孤魂浮在纸上。算了吧,这一条,放弃! 还能做什么呢?男子汉家家的,总不能叫他唱首歌,跳个舞,弹个琴吧。做手工?刘绍堂从小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能做啥?还真是伤脑筋啊!沈月清感觉自己头都要想炸了。 其实她也并非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可是还得考虑到刘绍堂能不能接受呀。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博大精深,随便默首诗出来都堪称经典,绝对能惊艳众人。可是她不过是个饥餐露宿的乞丐,怎么可能会那些东西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能力不足以保障自身安全之前,绝对不能暴露。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沈月清觉得还是劝刘绍堂放弃自己制作礼物这个荒唐的想法吧。对于既没有满腹诗书,又没有一技之长的刘绍堂来说,这个要求未免高了些。于是大着胆子对刘绍堂说道:“少爷,我看咱们还是去珍宝斋看看吧。” 折腾了半天什么也没干成的刘绍堂也有些烦躁,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做起来就这么难呢?这时候才后悔当初父亲逼自己练字时耍滑偷奸实在不该。 “我烦着呢,你替我去吧。”这小少爷还闹起情绪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丢给沈月清,让她自己去看着办。 沈月清数了数,足足有二百两之多,虽然她也搞不太清楚二百两到底能买多少东西,但绝对是一笔巨款了。手握巨款,心里却惶恐。“少爷,我怕挑不好。” 刘绍堂啧了一声,“让你去就去,看上什么先定下来,改天我心情好了再去细看。” “少爷,您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对于刘绍堂对她的信任,沈月清反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她心里并没有真正的认同刘绍堂,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 刘绍堂翻着眼瞪了她一会儿,忽然大笑了起来。“你能跑到哪儿去?这围山镇四面环山,进出就一条道,还没等你走出二里地,就被我骑马撵上了。”刘绍堂觉得沈月清这问题实在可笑,在这围山镇,还没有人敢跟他作对吧?一个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小屁孩儿,敢拿着他的钱跑路,是对自己盲目自信还是对他不够了解? 沈月清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刚刚确实动过逃跑的念头。拿着这二百两银票,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可是,这仅仅是想象而已,现实是她现在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也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这样的情况下携带巨款独行,基本等于找死!想通了这一点,她还是老老实实去珍宝斋帮刘绍堂挑礼物吧。 这还是沈月清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不是以乞丐的身份独自一人自由地在街上行走。兜里有钱,走路都带风。挺起平坦的胸膛,昂首阔步走在大街上,沈月清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归属感,无论如何,她来到了这里,就必须在这个世界顽强地生活下去。 摆正心态之后,感觉看街边行走的路人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突然眼前一黑,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沈月清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当一个人视觉失灵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锐来弥补视觉的缺失。身体在晃动,有马蹄和车轱辘声,她应该是在马车里。除了车马的声响,周围很安静,偶尔有几声鸟叫虫鸣,应该是出了镇子,往僻静的地方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子越来越颠簸,躺在车板上,沈月清明显感觉到了车身的倾斜。这是要往山上去?她感到情形有些不妙,开始替自己担忧起来。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没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除了当乞丐的时候抢过其他乞丐的食物,没有的罪过什么人,况且乞丐们最多也就打她一顿泄愤,不可能有钱租用马车。到底是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啊?都怪她自己乌鸦嘴,竟然还和刘绍堂开玩笑说要卷款潜逃,这下好了,一语成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不想成为坏人啊! 第13章 生命终结 身处黑暗之中,只觉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倍感煎熬。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此时离她被打晕过了多久,颠簸的马车终于停下了。沈月清似松了口气,心却又悬得更高。她被人从车上拉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当然,绑架她的人不可能会对她多么仁慈。 “哥,行了么?这么远了。”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别废话,还没到地儿!”另一个声音训斥道。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她手脚都被绑着,躺在地上,被人拖着走。她很瘦,没有多少斤两,拖她的人没有费多大力气,况且两个人还可以轮换着来。那两人拖着她只顾赶路,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当然她此时也明白,这两个人本来就是要置她于死地的。刘绍堂给她换的干净衣裳没有坚持多久就被磨得稀巴烂,又变成了做乞丐时的破布条。头上蒙着黑布,她什么也看不见,无法躲避那些本可避免的伤害。身体像伐木工砍下的树干在地上被肆意拖行,地上的碎石、树根、树桩无情地刮蹭撞击着她的身体,毫不怜惜。她死咬着牙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有时候也忍不住痛呼出声,换来的却只是一顿拳打脚踢。 身体的疼痛尚可忍受,无法抑制的是脑海中的可怕念头。这两人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她?她好不容易才在这艰难的世界里存活下来,难道这么快就又要结束这年轻而短暂的新生命了吗? 这二人拖着她在山里继续步行了很长一段路,到底有多长她不清楚,只知道二人走累了便扔下她歇歇,歇够了又再次启程。就这样走走歇歇,歇歇走走,而她也在身体的不堪忍受下迷迷糊糊地晕过去又醒过来,再晕过去再醒过来。她已经把这段路认定为自己这一生的最后一程,她甚至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更长一点,让她的生命可以延续的久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然而再长的路也有终点,而这终点也将是她生命的终结。她默默地流泪,为自己这可怜又可悲的短暂生命;她不甘心,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为何又这么快将之收回。 “哥,差不多了吧。”她终于听见之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里已经没有人来了。” “嗯,就这吧。你在这守着,我去四处看看。”另一个声音回答道。这声音对沈月清来说就像死神的召唤,宣告她的生命即将结束。她很怕,她不想死,可是能怎么办呢,她手脚被缚无法反抗。即使能够挣脱束缚,凭她这长期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孩童身体,能够和两个成年男子抗衡吗? 不行,她必须冷静下来,不能因当前的绝境而乱了心智。虽然身体很弱小,可这身体里住着的可是来自21世纪的成年灵魂。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地吸气吐气,缓解紧张情绪。等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再听不见时,她才出声询问剩下的那个人。“大哥,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带着哭腔问道,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可怜一些,懦弱一些,慌乱一些,这样可以使对方放松警惕。“我和你们无冤无仇,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臭小子,别怪我们。哥俩个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怪就怪你自己得罪了人。”对方开口说道。 “大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要我的命?让我死得明明白白,死了做鬼也知道该去找谁报仇?”沈月清继续套话,不是装可怜,完全是出自真心,因为她根本没有把握可以逃脱。 “那不行,咱可不能坏了规矩。”男子还挺有职业道德。 “那对方给你们多少钱,我也有钱,我给你,求求你放了我吧?”决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哪怕很渺茫。 男子闻言,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你能给我们多少钱?” 沈月清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交底呢?这可是生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啊,到底赌是不赌?如果对方拿了钱,真的能够放她一条生路,那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交易。可如果对方不受她蛊惑呢?……唉,死就死吧,横竖都是死,她要真死了,钱留着又有什么用!再说这也不是她的钱,心疼什么!“我有钱,我有钱,只要你放了我,我都给你。” “钱在哪儿?”男子问她。 “你先放了我,我再给你。”沈月清尽量让自己镇静一点。 “哟呵,还跟老子讲条件。”男子嗤笑一声,说道:“也好。”说着,便走过来,动手解开了沈月清脚上的绳子。 沈月清心中一阵暗喜,却不敢表现出来。男子解开脚上的绳索之后,却并不解开手上的绳子。 “还有手上呢?”沈月清将捆着的双手往前一伸。 “钱呢?”男子问。 “解开我就给你。”沈月清应对道,一步也不能退让,退让就是死。 男子又笑了,“好,臭小子死精死精的。”便又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 双手得到解放,沈月清第一反应就是扯去头上的布套,让双眼重见光明。她心里暗暗生出欣喜,仿佛已经逃出生天,重获自由。然而就在扯下布套的那一瞬间,还没等她适应由黑暗到光明的转换,还没等她看清对方的模样,砰地一声,一个重物砸到她头上,她应声倒下,双眼又失去了光亮。 “蠢货,你死了,钱还不照样是我们的!”原本离开的另一个男人从她背后的方向走出来,伸腿踢了踢她,蹲下来探手在她身上摸索,从她怀里掏出刘绍堂给的那叠银票,塞进自己怀里。 男人抓起沈月清的一只手,将她拖拽到附近的悬崖边,两人合力将她抬起,扔下了万丈深渊。 茫茫大山,茂林无边,寂静无声。早春的风依然寒冽,沉睡的山林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在这人迹罕至之处,谁也不会发现有一个年轻的生命在此终结。沈月清还来不及看清楚这一刻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还来不及看一眼她留恋的这个世界,来不及向这短暂款待过她的世界道别,便陷入黑暗,坠落无尽的深渊…… 第14章 绝处逢生 沈月清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入眼是空空的罩顶。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嘶……”她想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让她不禁痛呼出声。转动脑袋四下看了看,这可不是她在刘家住的那间偏房。与其说是房屋,这更像是临时搭建的棚子。用不甚规则的木板拼凑起来的墙壁上到处是宽窄不一的缝隙,透过较宽的缝隙还能看见外面隐约的风光。屋里没有什么家具,离床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张旧木桌,放着碗和壶。墙上挂着蓑衣斗笠,墙角放着一些坛坛罐罐。 略微一思索,沈月清便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死里逃生的狂喜并没有维持多久,确信自己还活着,反而使她内心生出许多思索与愁虑。生而为人,人活一世,在人生的汪洋里如孤舟一叶,风雨飘摇之中,需要经历多少次狂风巨浪的出生入死,才能到达生命的彼岸;悬崖峭壁的攀爬中,又要克服怎样的艰难险阻,才能屹立于命运之山巅?她还活着,那么,等待她的又将会是怎样的命运考验? “哟,丫头,你醒了?”一个欢喜而急促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沈月清循声看过去,门口进来一个胡子拉碴、粗衣旧衫的老头儿。老人身形瘦高,宽大的褐衣极不合身,腰间用麻绳胡乱扎着。头发凌乱,与胡须连成一片,看不清本来面目,只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在须发间透出睿智的清光。老头儿见沈月清醒了,连忙将手里的斗碗搁到桌上,凑上前来,察看她的情况。 “谢谢大爷救了我。”沈月清虚弱地说道。 老头儿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丫头,有意思,对我胃口。” 沈月清并不明白老头儿为什么发笑,她的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算你这小丫头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没摔死,还被老头儿我捡到,命不该绝!呵呵呵。”老头儿声音洪亮,言语浅俗,甚是率直。 “您知道我是……”沈月清敛眼看了下自己。 “你这半死不活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这还能不知道?”老头儿笑着反问。 沈月清点点头,这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了,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恢复健康。她透过门看了眼外面,这才发现屋外的树木已经焕发出新绿,清爽的颜色令人心旷神怡。“大爷,我昏睡了多久?” 老头儿捻捻胡子,状若思考道:“从我那日下山采买东西,在谷底捡到你,到现在应该有二十多天了吧。你这丫头真是命大呀,老头儿我两三个月才出山一次,这山里除了我,恐怕不会再有其他人了。要不是遇见我,你现在早就尸身臭烂了。”这老头儿未免也太直白了吧。 “那我确实是运气太好了。”沈月清微微笑了笑,一点也不觉得老头儿说话难听,她一直很不习惯古人说话文绉绉的调调,反而觉得这样没有防备的粗俗交流更加真挚与坦率。 老头儿说他姓柴,曾经有过名字,现在用不着了,不需要记着;一个人独居深山,种点粮食,打点野味,摘点野菜,吃喝不成问题;偶尔出山将挖来的药材换钱,置办点物品,就这样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 沈月清想象不出二十多年来一个人独居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单调与无聊,也无从知道到底是经历过怎样的痛彻心扉才能让一个人宁愿忍受孤独寂寞,选择避世独居。既然老头儿不愿谈,她也没问。她的到来倒是给老头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新鲜与乐趣,除了日常的起居耕作外,老头儿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医治和照料她。看得见的外伤在慢慢愈合,结痂,脱落;而看不见的内伤,五脏六腑因坠落所受到的剧烈震荡而破裂,却需要时日慢慢调养。 山中无岁月,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柴老头的医术不错,经过一段时间的悉心治疗和调养,沈月清渐渐可以起身进行一些轻微的活动。之前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这具身体发育迟缓,比同龄正常的小孩要矮小瘦弱许多,这也导致沈月清无法确定自己在这一世的具体年龄。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作为女孩子的特征非常不明显,胸前一马平川,所以之前一直假扮成男孩竟没有人怀疑她的性别。柴老头儿对她的生活饮食照料简直是无微不至,自己种的粮食虽然不够精细,但管饱;几乎每天都有山中打来的野味入菜,不缺肉吃;时不时的再来点山中挖到的野参炖个药膳,滋补养气;各种汤药更是一天三顿,从不间断。卧床休养的这段时间,沈月清那干瘦凹陷的脸颊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饱满起来,面色也不似之前的暗淡,变得红润白皙,身体和四肢也粗壮了许多,不再骨瘦如柴。看着自己身上的变化,沈月清觉得,这一次恐怕才是她真正的绝境重生! 修养的这段时日,沈月清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面对这个性格豪爽直率的柴老头,除了涉及到自己异世灵魂的秘密之外,沈月清也没有刻意掩饰自己身上的优点,她能识文断字,知书识礼,脑袋聪明,反应敏捷……每展现一点,便引得柴老头赞叹一番。 相处的日子越长,她越发觉得和柴老头意气相投,相交忘年。反正她在这世上也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索性就留在山中与柴老头相互作伴,生活是不成问题,跟着老头学习医术,也算有个一技之长,即便以后出山,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而在这段时间的相处过程中,柴老头也越来越喜欢这个聪明伶俐又懂事的孩子。他这辈子,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生孤苦伶仃,为了惩罚自己而选择将自己放逐到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孤独终老。然而在饱受了多年的寂寞与煎熬之后,内心深处却又异常渴望与人亲近,有人陪伴。沈月清的出现,就像他生命中最后闪耀的一丝光亮,照亮他暗淡的天空,滋润他枯涸的生命,让他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享受到亲情的慰藉。他将沈月清看作上天赐给他的礼物,犹如自己的子孙般真心以待,悉心教导,倾囊相授。他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这一身技艺留着有什么用?不如传授给这孩子,给她留下一个在这世上生存的倚仗,再不要像过去那样生活得那么凄苦。 第15章 隐世高手 沈月清的伤势已大好,但身子骨还很虚弱,柴老头特地为她配置了强健筋骨的药浴,每天早晚各泡一个时辰。泡澡的时候无所事事,甚是无聊,正好用来阅读和背诵医书。 虽然沈月清是堂堂的现代大学毕业生,但是在医学这方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天分。再说山中除了她和柴老头两个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根本没有临床实践的机会,除了将医书翻来覆去背得滚瓜烂熟外,也就只能跟着柴老头翻山越岭挖草药,认识各种药材。学了几年下来,沈月清自己掂量着约摸治个跌打损伤、伤风感冒是不成问题。 沈月清的身体实在是亏得太厉害了,山上的粗茶淡饭也很难做到营养均衡,为了锻炼她的身体,柴老头便教她些简单浅易的功夫,用以强身健体。没想到医术上资质平平的沈月清,练起武来倒是一发不可收拾,而且特别刻苦勤学。柴老头见她对武学更上心,干脆改为教她武艺为主,医术为辅。沈月清也是不负所望,短短一年时间就将柴老头的入门级功夫都学了遍。 “老头儿,我现在的功夫到什么程度了?”每隔一段时间沈月清总要这么问一问。 柴老头嘴角一抽,轻蔑地怪笑说道:“早着呢,刚起步。” “你到底什么时候教我真功夫?”沈月清撅着嘴不悦道。 “死丫头,着什么急,打好基础最重要。”柴老头就拿筷子敲她的脑袋。 丢给柴老头一个大大的白眼,将碗里剩下的饭菜狠狠地扒进嘴里,又去盛了半碗饭塞进肚。饭饱食足之后,自觉地跑到后院继续苦练基本功。 山里的日子枯燥单调,每天除了练习基本功外就是将柴老头教的初级功夫招式反反复复地演练。柴老头没有跟她讲过自己的事情,也没告诉她师门派别,甚至连功夫名称都没跟她说,她虽然很好奇,但也没问,这世上谁还没有个秘密。 她还记得那天,跟着柴老头去采药。他们一直向中部山区的方向行进,因为柴老头说越是原始的山林里越能找到珍贵的药材。但是,柴老头没说的是,越是原始的山林,路就越不好走,因为根本就没有路。 沈月清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但这并不表示她能像专业的登山运动员那样翻山越岭飞檐走壁。小心翼翼地试探脚下的土地,双手尽量抓住可以借力藤蔓或树枝,吃力而缓慢地稳扎稳打,小心前进。看着前面精神矍铄,健步如飞的柴老头,沈月清心里纳闷儿了,这老头子岁数也不小了,走了这半天的山路,她都累得够呛,他怎么还这么精神?难道真的是熟能生巧?也许她也在这山里过他个二十年,就能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了吧。 胡思乱想着,没留神脚下一出溜,摔倒了。这可是在陡峭的半山腰上,这一摔弄不好就掉下去与世长辞了。沈月清大叫一声“哎呀!”整个人沿着陡坡往下滚,蹭破刮伤都是小事,只是这翻滚的速度越来越快,再止不住的话,掉下山崖,可就有性命之忧了。 好不容易才从死神手里逃回来的沈月清可不希望自己再次作客鬼门关,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迫使自己停下来,可是因为翻滚速度太快,非但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反而还被折断的枝条划伤了手臂。情急之下,她瞥见斜下方有一颗较为粗壮的树,估计应该能够承受她全速的一撞,在翻转的同时迅速调整了一下姿势,迫使自己朝那颗树的方向滚去。离那树越来越近,她死睁着眼瞪到,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断,千万不要断!希望那棵树能够承受自己的力量,心里紧张又害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眼看就要撞上了,她害怕得闭紧了双眼,不敢看着自己被撞扁。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好像停止了,就连她自己也停住了。不可避免的撞击竟然没有发生,沈月清睁开眼,那棵树就在她小腹前不到一尺远的地方。 “怦……怦……怦……”天地间一切都停止了,所有声响全都消失了,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穿透胸膛直达耳里。 “傻丫头,你没事吧?”柴老头在叫她,她却听不见,那声音太远太软,刺不破她脑中的隔离帐。 好像有人在叫她,在摇晃她的身体,她木然地转过头去,看着柴老头担忧的眼,愣了一会儿神,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怎么回到安全的地方的。坐在踏实的土地上,她嚎啕大哭,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把心里的委屈,不平,伤痛统统哭出来,抛出去。车祸之后在破庙醒来,她没有哭;被乞丐们欺负的时候她也没哭;为了生存不得不和狗争抢食物被狗追着大街小巷撵的时候她还是没哭;被坏人暗害丢下山崖死里逃生的时候她依然没哭……哭是脆弱的表现,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的她,最不能有的就是脆弱,一旦松懈,一旦认输,就无法再坚持撑下去。而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师父,有了亲人,有人关心她保护她,她终于可以任性一次,放心的放肆的哭泣,释放真正的自己,做个女生,做个孩子。 柴老头从没带过孩子,一看她哭,在一旁手忙脚乱,连哄带诓,“小月清,不要哭了,只要你不哭,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今天给你打兔子吃……我们不去采药了,我带你下山玩儿……我那还有一本你没看过的医书,回去就给你……哎呀,祖宗!只要你不哭,我把我全部武功都教给你……” 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在柴老头的安慰下,沈月清渐渐止住了哭泣,听柴老头说要教她武功,她满脸纵泪,吸着鼻涕,抽泣着问他:“你还会武功?” 见沈月清终于停止哭泣开口说话,柴老头感到满满的成就感,豪气干云地回答说:“会啊,必须会!我可是高手中的高手,这世上没几个人打得过我。”见沈月清露出质疑的神情,连忙又说:“真的,不骗你,你师父我就是传说中的隐士高人。” 沈月清一听更委屈了,又开始淅淅嗒嗒地哭开来。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王妃,最次也是个不得宠的庶小姐,她上辈子是孤儿,这辈子还是孤儿,甚至比上辈子还惨沦为乞丐,一来就遭遇几次的生死存亡,好不容易有点主角光环机缘巧合遇到所谓的隐士,居然就只学了点伤风感冒的皮毛医术,她的命运咋就这么坎坷啊! 第16章 入门训练 “哎呀,你怎么又哭上了。”柴老头急得在一边抓耳挠腮、搔首踯躅。 “老头儿,你太不够意思了,你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不告诉我,却只教我看病?”沈月清带着哭腔不满地质问道。 “你又没问我,难道我逢人便说我是高手,快来跟我学武功!再说你一个女娃子家家的,学什么武功,整天舞刀弄棒的。”柴老头也挺委屈,这能怪他么,他也是为她着想啊。 “我不管,我不学医了,我要学武功。”沈月清耍赖撒娇道。要想在这混乱的世道上立足,实力才是硬道理。身为女子,生活不易,一定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好好好,我答应你,把我的武功全都教给你,行了吧?不过医术也要好好学,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也能医治自己。”柴老头本以为这一生要孤独终老了,谁成想临老了还能收个徒弟给自己解闷,他这一身技艺,不传给她难道还留着带进棺材吗?之前没传她武功是看她一个女孩子,不适合打打杀杀,学点医术,既可自救亦可救人,将来也不愁生活。 那天回去后,沈月清磕头拜师上了茶,正式成为柴老头的徒弟。“师父,这拜师茶您都喝了,还不能给我交个底?”沈月清搬来个小板凳坐到柴老头跟前,一副听他娓娓道来的架势。 “交什么底?”柴老头一副戒备的样子。 沈月清轻啧一声:“我都叫你师父了,你总得告诉我咱们这是何门何派,怎么个师承吧?”将来她若是闯荡江湖,总不至于被人嘲笑是野路子吧。 柴老头脸色微变,马上又恢复正常,说道:“我就一山野村夫糟老头子,哪来的门派?” “那你也有师父吧,你的功夫是谁教的,在哪学的?总不可能是天生就会吧?”沈月清继续追问。 “我师父也是个隐居之人,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号,也没几个人知道,不用在意。”柴老头隐瞒得也太明显了,沈月清岂会看不出来。既然师父不愿说,那她也就不逼问了。“那你要教我的是什么功夫,这总有个名字吧?” “你这臭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以后学的时候自然就告诉你了,快睡去吧,明天一早就起来给我练功!”柴老头不想回答沈月清,便急着赶人逃避追问。 沈月清猜测柴老头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便强求,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撇了撇嘴,起身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还沉浸在即将打开人生新篇章的兴奋之中。没想到否极泰来,遇到柴老头这么一座移动宝藏,又会医术还会武功,岂不正是武侠小说里的机缘巧合?说不定明天不声不响的柴老头突然丢给她一本失传已久的旷世武功秘籍,待她练就绝世武学,叱咤江湖,称霸武林,指日可待……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什么?”沈月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说教她武功吗?就算没有绝世的武功秘籍,随便给她本小册子也好啊。这一来就绕山跑一圈是什么鬼?她从山脚走到山上都要费半天劲,累得气喘吁吁,这一圈跑下来还不得去半条命? “啊什么啊,刚才我分明反复跟你确认了是不是一定要学,你态度坚决说的斩钉截铁,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柴老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厉声正色责问道。 “没,不是。”沈月清被柴老头的严厉吓到了,小声否认。明明是自己死皮赖脸要学的,怎么还没开始就认怂了呢?她可不是这么没用的人! 从那一天开始,沈月清便开启了地狱般的魔鬼训练史。平日里对她疼爱有加,与她嬉笑对骂没有一点长辈架子的柴老头,唯独在练武这方面一点情面不讲,每日里定下的任务都能把她虐成死狗。关键是这些看起来跟绝世武学搭不上多少关系的训练方式,让沈月清既怀疑又期盼,一边吐槽抱怨一边又拼命完成。 每天天微亮先绕山跑一圈,然后提着水桶去两里之外的山渠打水回来生火做饭。吃过早饭才正式开始一天的训练,柴老头不知从哪里弄来个铁坨坨,足有三十斤重,让沈月清双手抱着像舂米那样反复不停地捣地,最少半个时辰。刚开始连举起来都颤颤巍巍,一段时间后竟然能提起放下顺利完成。柴老头在地上画了个圆圈,让她站里面,他站在圈外,提起根棍子就一顿乱抽,打得她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一条条的瘀痕,旧的未散又添新伤,为了躲避她只好不停地腾挪翻转,却不敢翻出那圆圈。让沈月清每天去山里捡小石头,柴老头在树林里布置了一个小阵,用绳子吊起很多铃铛,柴老头让哪一只铃铛响,沈月清就得用小石子丢那发出声响的地方,刚开始听不清也打不中,慢慢的听声辨位,准头提高了许多。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树,多的是树叶,柴老头就让沈月清用树枝去砍掉落的树叶,没有树叶的时候,他便扔一颗石头砸中树干,便又会簌簌掉下一大堆叶子。 刚开始的时候,沈月清是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应接不暇。一段时间下来,慢慢适应了这种高强度、高难度的训练,渐渐做得有模有样了。然而当沈月清刚觉得自己可以应付,小有成就的时候,柴老头又突然说要增加难度,在原来的基础上,双手双脚都要绑上铁条进行训练,甚至连吃饭睡觉都不能解下来。这可苦坏了沈月清,每天累到虚脱,行动如丧尸般僵硬变形,每走一步都好像行进在刀山火海一样举步维艰。 沈月清也时常暗自抱怨,为什么那么和蔼可亲的糟老头儿,翻脸就成了铁面无私的魔鬼教练?可抱怨归抱怨,训练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现在不吃苦,将来就得受苦,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日子还长得很,为了这一辈子的幸福和自由,不得不拼命! 就这样坚持了半年,有一天柴老头突然宣布:好了,你入门级训练合格,可以正式学武了。沈月清听到这话,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像坐过山车一样,充满刺激的兴奋期待,又感到未知的紧张畏惧。自己终于可以学习正式武艺了,这半年的辛苦和坚持没有白费,可初级训练就苦成这样,以后还不知有什么样的日子在等待着自己。 柴老头笑眯眯地对她说道:“想不到你竟然坚持了下来,是个有恒心有毅力的孩子。”望了望远处的群山,似乎在回忆,“想当年我们四十多人参加训练,最后只有我和师弟两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扯开话题,“从今天开始,药浴继续泡着,我给你改了方子,调理你的筋脉。” 沈月清还陷在疲惫与兴奋之中,对柴老头的话并没有细想,只维诺的点头称是。 第17章 遭遇瓶颈 沈月清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马上就要接触到最神秘的古代武学,心中的向往和期待就像蜻蜓点拨的水面,泛起一圈一圈飘忽的波纹。 柴老头教给她的第一套拳法是基础版的擒拿五式,曰之:侧扑式、横扫式、擎天式、摆尾式、后跃式。这五个招式,可单独使用,也可与其他拳法套用。说白了就是五个招牌动作,简单易学,但要真正掌握运用到实战中,却没有那么简单。沈月清足足练了二十天,柴老头才点头勉强认可。 “丫头啊,不要怪我太严,只有练好了基本功,以后才能有大建树。”柴老头见沈月清练得太辛苦,怕小丫头背地里骂他,嘴里反复唠叨着练好基本功的重要性。沈月清不是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但他讲了太多次,她也听烦了。 话说没有旅客游人的深山老林真是个清修的好地方,无管弦之音,无劳心之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绝世功,与天地为伴,以风雨入功。 开始修习武功招式、心法后,沈月清就跟着了魔似的,完全被武学的博大精深所吸引,深陷其中,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勤修苦练,完全不需要柴老头监督催促。 柴老头说,光学招式不修心法,功夫就只是个空架架,只有内外兼修、形神兼备,方能融会贯通、成就大器。 虽然柴老头不告诉她师门渊源,但是该教的内容一点都不含糊。身法、步法、拳法、剑法、心法,法法皆通,面面俱到。每学一种新的功法,沈月清便暗暗称奇:“这柴老头简直就是一部活着的武学百科全书啊!” 到底柴老头会多少功夫,沈月清说不清楚,估计连他自己也没算过。他怕沈月清以后被欺负,总想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给她,却错估了她的接受能力。她不是什么武学奇才,面对柴老头排山倒海式的功法输出,她只能拼命勤学苦练,尽量吸收,但再怎样也只是十几岁的年龄和身体,苦练几年的功夫和柴老头几十年的修为仍是天壤之别。 在武学修为上,柴老头或许可算得上当世高手,虽然沈月清对这个世界不甚了解,但这一点她几乎可以肯定。然而,论到武学相关的收藏,她就只能摇头叹息,自我宽慰了。人家那些传说中的绝世高手,再不济也有一两样宝物傍身吧,要么是失传已久的功法秘籍,要么是石破天惊的神兵利器,而柴老头除了几本破破烂烂的医书外,连一样拿得出手的兵器都没有。练剑便随便捡根树枝当剑,挥刀就拿把菜刀练手,舞枪则拿根棍子枪棍双练,暗器就石头树叶悉数上场,总之,沈月清学了好几年,没有见过一件真正的武器。幸好沈月清是来自现代的灵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电视剧里刀剑棍棒各种武器长什么样子基本还是认识的,不然的话,若真是啥也不知道的憨小子,恐怕会被柴老头教成个“武呆子”。 以天为幕,以地为席,静坐天地间,吸取日月光华,饱尝风霜雪雨,一席之地乾坤万里,方寸之间幻变瞬息。方圆之内,万籁俱寂,鸟儿们静卧不鸣,野兔也蛰伏屏息。只有山风呼啸狂奔,扫过山坡的野草,席卷林间的苍叶。沈月清独坐山顶,会神聚精,嚣张的狂风肆虐着她的身躯,衣衫被刮得似要离体,她却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像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她的玄阳大法已经练到了第五层“补天浴日”,此刻正要突破至第六层“遮天蔽日”。 这几年来,因她的刻苦勤练,前几层境界,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很顺利地就突破了,然而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她调息运气,感觉四肢百骸中溢出缕缕气息,渐渐汇于丹田之处,凝成一股磅礴的气流,在内力的推动下,循着经脉缓缓地顺时针运行。正常情况下,气息会越聚越多,越转越快,以排山倒海不可逆转之势强行冲开身体肌肉的禁锢,得以在体内更自由恣意的行进,而人体自身对气息的控制力也大大提升,可随意调遣气息汇聚于身体任何一处,极大的提升瞬间攻击力和破坏力。 随着气息越聚越多,运行越来越快,对肉体的冲击力也愈加剧烈,这股气息渐渐摆脱了意志力的控制,在体内恣意肆虐、横冲直撞,沈月清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快被撑爆了,身体的剧痛清晰地反应到脑海中,而一部分气息也顺着中枢神经直达脑部,直冲天灵盖,头颅里也开始剧痛起来。眼耳口鼻渐有鲜血渗出,意识开始模糊,她已无法维持静坐的姿势,甚至来不及发出呼救声,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浑身刺痛无力,简单的抬手都做不到。这种感觉和七年前摔下山崖,内腑重伤,被柴老头捡回来时一模一样。沈月清苦笑一下,看来还是不行。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尝试突破第六层境界,而这一次受的伤最重,差点要了她的命。 “老头儿,为什么我就是破不了第六层?”沈月清虚弱地问一旁给她上药的柴老头。她这次肌肉大面积撕裂,内脏也被气流挤压受伤严重,幸好最后时刻她承受不住晕了过去,否则任失控的气息再运作下去,她恐怕就直接爆体而亡了。 柴老头一边细细地给她涂外伤药,一边感到后怕,都怪他,教她学什么武功,这是好玩的吗?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你不要再练了。” “为什么?”沈月清不解,无法突破境界这是练武之人常有的事,有些人到了一定层次后终生无法再有所精进,可也不至于因此就放弃啊。 “你这次命大,你一向都命大,可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这么走运”柴老头将涂完伤药的双臂小心翼翼地放进被子里,“说不定哪一次,也许就是下一次,你就直接送掉小命。性命攸关,不可儿戏。” “怎么会这样?是我运气的过程出了差错吗?”沈月清不明白,明明感觉很顺利,明明就快要触到那层界限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柴老头叹了口气,眼中竟隐隐有泪光。“丫头啊,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了。我传授给你的这套玄阳大法,乃我师门独门内功心法,向来只给男子修习,从来没有女子练过此法。” “为什么?”沈月清化身问题宝宝,全程只问为什么。 “我师门中向来只有男弟子,并没有女弟子,所以我也并不是很清楚。不过照你如今的情形来看,这套功法果然不适合女子修习。”柴老头如今也不避讳,直接在沈月清面前提起师门隐秘。 “功法还分男女?”恕现代宝宝不懂古代奇闻。 第18章 辞师出山 “功法还分男女?”沈月清越发觉得神奇。 “那是自然。男人和女人天生身体条件不同,各有其优劣,不同的功法针对男女之别,扬长避短,发挥各自的优势,将人的潜能发挥到最大,这即是功法之利。”柴老头化身武学功法科普员,给沈月清补上一堂理论课。 “那我如果要继续修练会怎么样呢?”沈月清追问,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柴老头一听急了,这丫头咋这么不听话呢?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立在床边,俯视着沈月清说道:“女子天生经脉细柔,不宜修练这种冲击力太强的纯阳之法,你若要再练下去,会直接爆体而亡!”为了警告沈月清,还特意凑近配了一声爆炸声“砰”。 知道了事情的厉害,沈月清这么怕死的人当然不会再冒然练功。这么多年天天练功,没有一日敢偷懒,如今正好趁受伤之际好好休息休息。 躺在床上,沈月清终于有时间来思考自己的人生。山中时日单调枯燥,除了练功没有什么事可做,每日都累得精疲力竭感觉度日如年,而经年之后再回首,却只道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已经在山里住了七八年。如果刚穿来那年她十岁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十八岁,成年了。柴老头身子骨硬朗得很,还有神功护体,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她要一直呆在山上给他养老送终吗?上天怜悯,让她来到这世界重生,难道只是让她在这深山老林里避世而居一辈子吗?她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和事。可是若丢下老头子一个人走掉,又显得太过自私,他年纪大了,也越来越需要人陪伴,他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沈月清矛盾着,既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向往,又满怀对柴老头的不舍和对山中平静生活的留恋。 路边野花争相艳,林中鸟儿自在啼。山风送暖好晴日,榆柳遮阴旅行人。山里本无人,山中本无路,多年来柴老头和沈月清两人居所的附近,硬是被踩出了数条羊肠小径。而距离小屋越远,小路渐渐被野草和灌木吞噬,人若要行走,便需小心摸索前进,走起来相当费时费力。然而今天,下山的路似乎特别平坦而顺畅,因为没有目的地,所以不需要辨别方向,因为目标明确,只需一路向下而行。曾经阻挡前行的草木荆棘对于身怀武艺的人来说已不是问题,遇之,纵身一跃而过。兴起之时,翻身上树,提气运功,几番腾挪纵跃便已行出老远。 看来柴老头当初真的是铁了心要隐居深山一辈子,沈月清连蹦带蹿,连跑带跳地走了一天一夜,山势才平缓了些,树木才稀疏了些,渐渐地透过密林间的缝隙可以望见远处的平地了。回首遥望身后的群山,住了多年的小屋早已隐匿在茫茫绿海之中,无迹可寻。 “老头儿,你要撵我走?”沈月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柴老头,完全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你一晃来我这也七八年了,当年你还小,我不好意思撵你,现在你都长大了,难道还想让我养你一辈子?”柴老头哼了一声,语带抱怨地说道,仿佛自己吃了多大的亏。 沈月清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柴老头的腰身,撒娇道:“嗯,你不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人。再说,这些年好像都是我在干活养活你吧?” 柴老头一时有些失语,无从反驳,自从沈月清上山之后,的的确确所有的家务农活都是她在干。”这深山老林的,除了我一个孤老头子,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你不觉得乏吗?“ “不觉得啊,我一练起武来什么都忘了。”沈月清弯了眼睛笑道。 “哎,”柴老头叹了口气,拍拍沈月清的肩,示意她放开手。“你一个女娃子,终归是要嫁人的,怎么能跟我在这荒山里孤苦伶仃过一辈子呢?” “谁说我要嫁人的,我要当男人,我不嫁人!”沈月清急急辩解,她真没想过嫁人这一着。 “说胡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在山里野惯了,一点女孩子样也没有。”柴老头假意嗔怒训斥。 “老头儿,我是说真的,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山里呢?”沈月清见撒娇不起作用,改用深情模式。 “傻丫头,你没来之前,我不也一个人在这山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柴老头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不要担心我,你长大了,应该出去见见世面,过你自己的生活。” “老头儿,我舍不得你。”沈月清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多年来,不管练功多苦多累,她都没有流过一滴泪。这久违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进她的嘴里,却是那样的辛涩。她不该胡思乱想的,不该期待外面的世界,那样的话,在老头子要赶她离开的时候,她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愧疚与心虚。 柴老头也哽咽着,眨了眨眼,强忍眼中的泪花,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孩子,你能陪我一时,不能陪我一世。去吧,用我教你的本事,去追求属于你的生活,只要你好,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沈月清说不出话来,趴在柴老头怀中,恸哭起来,声音一直传到屋外,被山风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下山是不可改变的事情了。山上生活简单,除了几件换洗的旧衣裳外,没有什么好带的,沈月清按照现代书包的样式自己缝了个背包,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将之背在背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柴老头磕了几个响头,红肿着双眼说道:“师父,我要走了,你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等我混出个名堂来,就接你下山享福去。”这么些年了,跟柴老头没大没小,整天老头儿老头儿地叫,这一声“师父”,包含了沈月清多少不舍与感恩,又听得柴老头多么感概而伤情。 “师父,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你,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沈月清又问道。 谁说历经沧桑的老人就能看破凡尘,泰然自若,不受俗世情感所累?柴老头面对这个多年来与他朝夕相处的孩子,从见到她时的奄奄一息、命悬一线,被他救回来,将她养好,养大,传她医术,教她武功,一天天看着她长大成人,怎么能够没有感情?然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是雏鹰就要让它翱翔蓝天,是鲲鹏就要放它遨游大海,这个奇特的孩子,终究是要回归人类世界的。这些年来,虽然沈月清刻意隐藏自己身上的秘密,但是像柴老头这样阅尽世事的老人,拥有一双洞悉明察的眼睛,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沈月清身上的独特之处:她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稳重,超出常人的理解与领悟力,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偶尔流露出的深沉与孤寂,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谈话间偶尔蹦出来的惊世骇俗的言论与陌生词句……种种迹象表明,她绝不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孩子。 “月清啊,我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行李,你收好。”柴老头从身后摸出一个包袱,递到沈月清手上。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平时都是“傻丫头、臭丫头、死丫头”这么叫着,这样郑重的叫她的名字,沈月清突然就忍不住泪奔了。 第19章 重回山镇 沈月清接过柴老头递过来的包袱,沉甸甸的,顺手收进背囊里放好。 诶?想到这,沈月清突然好奇起来,到底柴老头送了她什么东西?这么多年都没见柴老头拿出来一件像样的物件儿,这次自己下山这么重要的场合,老头子莫不是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给她当毕业礼物了?这样一想,沈月清当即席地而坐,揽过背囊掏出那天柴老头给她的包袱,掂在手里挺有分量,看形状大小应该不是兵器,即便不是什么宝贝,也应该是钱财吧,老头一定是怕她在外面吃苦,偷偷把攒了几十年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嘿嘿,心里偷乐,伸手解开包袱一看,不由得攥紧拳头骂道:“死老头,这也拿得出手?”包袱里有几根煮熟的玉米棒子,几个杂粮饼,几个药瓶子,还有一个用草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本《神州四海妙方经注》。 山路虽难行,但对于苦练武艺的沈月清来说,这两日的赶路并没有多辛苦。既然现在已经出山了,而她也并没有什么目标,不妨放慢脚步,自在游走,欣赏一下多年后久违的世间风景。 这些年在山上,为了方便练武和生活劳作,她依旧作男装打扮,衣物都是柴老头出山时顺带捎回来的,头发倒是长了,随意挽在头顶用木簪固定,肤色略深,不施脂粉,虽谈不上娇俏明艳,但五官清俊,眉宇间自有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活脱脱一个爽朗翩翩少年郎。于是,在人烟稀少的山区与平地结合区,出现了一个背着奇怪行囊的少年,既像赶路,又不是很赶,一个人悠游自在地走着。 她虽然已经来了七八年,但实际上对这个世界并不熟悉,除了和柴老头生活的那片山头,还有短暂停留的围山镇,她对这世界仍然一无所知。兴致勃勃地想要出山来闯荡世界,可她并没有什么计划和目标。她打算回围山镇去看看,毕竟那里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起点,也是唯一留有她回忆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找到当初要杀害她的人顺便报个仇。可惜她下山的方向不对,这里与围山镇一个在东,一个在南,隔了几百里地。没有什么迫切的事,报仇的心也并非那么坚定,也就不急于赶路,一路打听修正方向,不紧不慢地朝围山镇行进。 赶了几天路,随身带的干粮快吃完了。柴老头塞给她的玉米和粗饼也派上了用场。这老头,带什么吃的,不如给她几锭白花花的银坨坨多实在,或者直接给银票,方便携带。边啃杂面饼,心里边埋怨。天道热了,捂了几天的干粮,又干又硬不说,还有股子不可言说的味道,不过这些对于当过乞丐的沈月清来说不足为道。干咽了半块饼,从沟渠里掬了几口水喝,她又接着赶路。 然而这又是好几天的路程,不管她怎么省,干粮还是吃完了。这可难不倒身怀绝技的沈月清,打几只麻雀,捉几只兔子,逮几只老鼠,从田户的地里拔几个萝卜,摘几根黄瓜……大自然中从不缺乏人类的食物。 临近围山镇,沈月清懒得去走官道绕远路,直接翻山横穿过去,既节约了时间缩短了路程,又解决了吃饭问题,一举两得。 围山镇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几条街,还是那些破旧的老房子。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街上的人比那时候多了些,显得热闹点。 在“德益居”门口站了会儿,掌柜还是那个掌柜,伙计们倒是好些个面生的。见她站在门口,还有伙计出来招呼她进店里坐,她摇摇头回绝了,不是怕被认出来,而是兜里没钱。她自己是没钱的,山上的生活自给自足,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更无从赚钱。柴老头两三个月才下山一次,用药草换掉钱,而她没日没夜地练武,基本不下山。出来之前,柴老头是给了她一点钱,真的只是一点点,她决定轻易不动用,好钢用在刀刃上,这钱得花在关键的地方。 进镇之前,她在曾经躲避过的小树林里美美地吃了顿烤兔肉。古代的生态环境就是好,野生的小动物遍地都是,纯天然无添加,安全放心食用。 经过赵员外家时,她特意绕到后门口去瞧了瞧,果然有几个乞丐候在那里等着放食。看看天色估计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她索性就站在那看着。 是时候,那管家婆子打开后门,像往常那样端着木盆走出来。脸上依旧一副刻薄的嫌弃样,也许正因为如此,不过七八年光景,她便苍老了许多,满是褶子的脸配上凶神恶煞的眼,更显狰狞。 乞丐们依然争先恐后地争抢着食物,你踩了我的手,我撞开他的身,你夺了我的馍,我抢了他的饼……依然如饿狗扑食一般,挤作一团,你争我夺,最后互相厮打起来。 沈月清冷眼旁观着乞丐们的丑陋形状,她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像狗一样饥饿,像狗一样活着。可是她没有就此消沉堕落下去,她感激当初的自己,在那样艰难的境地下存活下来,并努力改变自己。如果她当初没去“德益居”干活,就不会碰到刘绍棠,或许到现在她仍是个乞丐,就像眼前这些人一样苟且地活着。刘绍堂对她还算不错,如果她没有遭人暗害,或许她如今还在刘绍堂身边做个得力的仆从,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这样说来,她还得感激当初绑架她的人,让她在命悬一线之际遇到救命恩师,从此改变了命运。 转身离开,留下身后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苟且度日的乞丐,她还没有善良到浪费同情心去怜悯那些不值得的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生活的恶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就只能随其他人一起沉下去。 在心里小小地鄙夷了一番,她决定去看看刘小少爷——刘绍堂。 第20章 满月之喜 走在围山镇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看身边的人们来来往往,大家忙活着各自的生计,并不关心这世上是否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曾经在这条街上乞讨的小叫花子,她的消失,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有钱人家少了一个仆从,主人或不甚在意,或随便找找,寻不着也便算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沧海之一粟,没就没了,死便死了,泛不起一丝波澜,掀不起任何风浪。 越接近刘府宅院,人便越多,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似乎有什么大事。拉住一个路人询问,才知道刘府少爷刘绍堂前阵子刚喜得麟儿,今天是满月酒的日子。沈月清继续往前走着,并不担心被认出来。如今的她与八年前判若两人,更何况在这镇上,有谁会记得一个小乞丐长什么样呢? 刘府今天门庭若市、高朋满座、热火朝天,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刘家在围山镇可谓雄霸一方,不仅与官府有很深的渊源,也控制着围山镇将近一半的商业经营。当年刘老爷子大寿的盛况,她没能见到,想来应该与今天相差无几。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进进出出,门外也聚集了很多闲来无事看热闹的百姓,沈月清站在人堆里,透过大门往里张望。院里人很多,甚至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熟悉面孔,刘绍堂的亲爹在亲朋友客间穿梭来往,觥筹交错间,笑声朗朗,一派欢乐景象。 站了一会儿,在前院没有见到刘绍堂,沈月清绕到后院僻静角落的围墙外,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人,轻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了院子里。在刘府呆了一段时间,院落的基本格局还是知道的。与前院的欢声笑语相比,这里清静了很多,此时刘府的家丁护卫基本都集中到了前院,后院防守薄弱,沈月清屏息敛气在后院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就到了刘绍堂的院子,与前院的高朋满座不同,与后院的孤寂冷清也不同,丫鬟们进进出出,闹闹嚷嚷,手忙脚乱,还有婴儿肆无忌惮的啼哭声,在夜里格外响亮。凑近一些,还能听见主人呵斥丫鬟办事不力,交代奶娘哄孩子睡觉的声音。沈月清不禁轻笑,这里还真是热闹。绕到窗后,轻轻掀开一丝缝隙,往屋里瞧了瞧。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子,斜倚在床沿,脸上的笑容难掩憔悴,眼里略带焦急地看着一旁抱着婴儿的奶娘。床边站着一男子,身材修长,锦衣玉带,俊朗端正的脸上眉头微蹙,满是焦虑与担忧。“怎么老是哭个不停?莫不是病了?”与八年前相比,样貌没有太大变化,五官长开了之后,更添了一丝英气与成熟。 “日子过得不错嘛。”沈月清小声嘟囔了一下,嘴角斜斜地微微一抽,露出一丝笑意,闪身离开小院。 经过后院一空房处时,突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月清翻身上梁,隐匿起来。 “来来来,哥,今天大喜的日子,咱兄弟俩也好生喝两盅。”一个声音说道。 “不好吧,万一待会儿少爷叫咱……”另一个声音回答。 “前院有兄弟们照看着,后院连个人影都没有,能出啥事?再说了,少爷现在恐怕只顾着抱儿子呢,哪有功夫琢磨咱们兄弟俩。来来来,我酒都带来了,刚从后厨拿的,今儿酒席上用的,陈年老坛。“说着两人便进了一旁的房间。 沈月清觉得声音甚是耳熟,便好奇地探出头瞅了一眼,原来是刘忠刘勇兄弟二人。这兄弟二人当初可是没少给她穿小鞋,所谓的羡慕嫉妒恨吧,本事没多少,嫉妒心倒是挺强。沈月清打心底瞧不起他俩。哼,还是一样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心里不屑地轻蔑着,想着待二人喝欢实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哎呀,一晃咱兄弟二人跟着少爷已经十六年了。初时他还是个孩童,一转眼都当爹了,我俩也老大不小了。”刘忠感叹道。 “可不是嘛,咱兄弟二人可算得上少爷身边的大功臣啦。”刘勇喝了口酒,砸吧着嘴说道。 刘忠摇摇头,说:“功劳不敢自夸,苦劳确是不少。” “眼下少爷做了爹,正喜庆着,改天跟少爷说道说道,也给咱兄弟俩取上个媳妇,享享人伦之乐。”刘勇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满脸艳羡与期待。 “那是一定,咱兄弟俩跟随少爷那么多年,替少爷做了多少事情。除了当年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野小子,这府里的下人,少爷还正眼看过谁?”刘忠喝了两口酒,话也就多了起来。 沈月清正想趁二人喝得兴起离开,突然听见二人谈到自己,便又耐着性子继续猫在梁上听着。 “都多少年的事了,还提他做什么。”刘勇有些不耐烦。 “当年他突然就不见了,少爷可是焦心了许久。”刘忠感叹道。“若是换成你我兄弟二人不见了,少爷会不会也如此忧心?” “呸呸呸,瞎说什么,不吉利。咱哥俩可是少爷的左膀右臂,哪是那种来路不明的野小子能比的。当初我们告诉少爷他卷款私逃了,少爷最后还不是信了。” 可恶,这两个小人竟然污蔑我。沈月清听闻后心中不悦。 “再说,那小子现在恐怕连尸身都腐烂成泥,化成山中的肥料养草了。”刘勇说着笑了起来,颇为轻蔑。 附在梁上的沈月清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产生了不好的猜测,莫非自己被害与这二人有关?如若不然,他们又怎会知道自己死在了大山之中? 刘忠摆出制止的手势,凑近刘勇小声说道:“嘘,小声点。这事做得隐秘吧,少爷不会知道?” “嗨呀,哥哥诶,你放心吧,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现在又岂会走漏风声?”刘勇拍拍刘忠的肩膀,宽慰他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接着喝!”刘忠点点头,端起酒盅与刘勇对碰了一下,两人又喝开了。 好啊,果然是这两个家伙干的。沈月清心中愤愤不平,自己当初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如何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非要恶毒地置她于死地不可。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沈月清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从背囊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沈月清伸手推窗,露出一条窄缝,将药丸分别弹进二人酒盅里,一翻身从梁上下来,甩给屋内二人一个白眼,大摇大摆离开了刘府。 第21章 密林呼救 围山镇通往山外的唯一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一个背着奇怪行囊的少年,独自一人行走在路上。初夏的阳光虽不炙烈,但也让人心烦意燥,少年带着斗笠,步履稳健,似乎丝毫不受气温的影响,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方迈进。 沈月清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来的时候是直接翻山,离开的时候她想走大道。从这里到最近的城市昌河县府,有七八十里地,对于漫无目的的沈月清来说,早一天晚一天根本无所谓,也就没必要急着赶路。 路边有村民摆的小茶摊,专供来往行人喝茶歇脚。沈月清也想喝口茶,但是掂了掂自己并不很殷实的钱袋,还是有点舍不得。喝茶的人并不多,摆摊的老大爷坐在火炉旁烧着水。沈月清在茶摊外站了会儿,扭头走了。 过了约半个时辰,沈月清手里拎着一只野兔回来,走到茶摊前,扬了扬手里的兔子,对老大爷说:“大爷,我用兔子跟您换碗茶喝行吗?”老大爷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兔子,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说道:“行,行,咋不行,不就一碗茶么,随便喝。”说着便去拿碗倒茶,嘴里还念叨着:“今晚可以给桂伢子打打牙祭呢。” 沈月清将兔子放到炉灶后面,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解下斗笠对着自己扇了扇,松开领子透透气,虽然身体扛得住,但并不表示不热。她将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端起老大爷倒来的茶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一口气干掉一碗茶,放下碗,大喘了口气,说道:“爽!”隔壁桌有俩路人,听她这一嗓,双双转过头来瞅了他一眼,便又面无表情的回头继续喝茶。沈月清无比庆幸自己此刻作男装打扮,不然在这保守的旧时代,哪容得女子如此放肆无状。 老大爷也许是觉得一只兔子的价值远远超过了茶钱,便直接放了一壶茶在桌上,随便她喝个痛快。沈月清在茶摊歇了小半个时辰,渴也解了,肚子也喝饱了,也休息够了。站起身戴上斗笠,向老人家打听清楚前路,便告辞离开了。 一个人的行程是乏味且无聊的,沈月清将自己还能记住的前世的诗词、歌曲,甚至英语单词,一一轮流在心里默诵。在山里的时候也是如此,怕自己忘记过去,所以不断地提醒自己,回忆与过去世界相关的东西,以各种形式铭记。单独一人的时候,会在地上用树枝书写,面对群山放声歌诵,或者在心中默念,或者喃喃自语。 许是茶水喝多了些,沈月清突然觉得有些尿急。左右扫视了一番,山路依着山势而建,有时在山腰起伏环绕,有时在山脚蜿蜒逶迤,一边是峥嵘险峻的山崖,一边是峭壁陡坡的密林。再看了看前后,这段路上除了她外再没有其他人,于是一闪身进到身旁的山林中,手在树干上一捞一撑一借力,蹿上树丫脚一蹬,犹如山猴般灵活自如地纵跃翻腾,不一会儿便远离大道颇有一番距离。寻了处隐蔽的草丛,再仔细确认周围没有人后,沈月清这才解开裤带蹲下身来,隐匿在丛林之中。 呼,站起身,整理好衣裤,长舒了一口气,抬脚离开刚才的位置。此处山林平时应是鲜有人来,杂草丛生,树木密集,没有丝毫人为的痕迹。多年的落叶积在地上厚厚地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头顶的树冠将天空分割成了一块一块,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漏下来,与外面的灼热相比,这里阴凉又静谧。沈月清深一脚浅一脚在林中慢慢走着,觉得这里比外面还好些,在深山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恶劣环境对她根本没有影响。 穿梭在林间,只听见两脚交替踩在残叶上的闷响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偶尔有几声鸟叫和稀疏的蝉鸣,越发显得寂静。突然沈月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仔细凝听周围的动静。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远处依稀传来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听不太清。沈月清仔细辨别了一会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前行了一段距离,果然声音更清晰了些,的确是有人在呼救。沈月清提气抬脚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疾驰而去。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怎么会有人呢?前面到底是什么人在呼救? 谨慎起见,在离求救声不远的地方,沈月清停止了奔跑,小心翼翼地慢慢向前靠近,半躬着身体将自己藏匿在灌木之后,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有没有人啊,快来救我,救命啊……”呼救声已经非常清晰,求救者就在前方。沈月清探出头察看了一番,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双臂反扣被捆在树上,一袭天青色的儒衫,面料极好,却因捆绑与挣扎而出现多处褶皱和污渍。束好的发髻因不停挣扎在树干上来回刮蹭,松散而凌乱,几缕发丝搭到脸上,或许是受到过殴打,脸上有些青乌,唇角溢出血丝,本来清秀俊美的脸庞因此显得狼狈不堪。男子不知被绑在此处多长时间,长时间的高呼求救使得声音嘶哑无力,精神涣散萎靡不振,头微垂着,仿佛快要绝望放弃了。 确定了四周没有其他人,沈月清现身来到男子身旁。脚步声惊动了男子,他微微扬起头,抬眼看过来。目光一触到沈月清,眼中顿时射出强烈的求生的渴望,死死盯着沈月清,生怕是自己眼花产生的幻觉。他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幻想着会有人来救他,所以一直坚持不放弃呼救,但他很清楚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怎么会有人来这远离官道的偏僻山林里,谁又会恰好听到他的呼救而寻来救他?因为难以置信,直到沈月清走到他面前,出声问话,他还在怀疑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是他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沈月清好奇地问道。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的,除了她还另有人在,不过这位仁兄的状况明显比她糟糕了许多。她更好奇的是,这男子到底是为何来到这个地方,又是被谁绑在树上? 第22章 解救书生 听到沈月清的声音,男子的眼睛顿时一睁,瞳孔收缩。这不是幻想,不是假象,是活生生的真人,他有救了,他得救了。想到此,男子心中一阵狂喜,情绪激动起来,顾不得回答沈月清的问题,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月清的眼睛像命令般地央求道:“快救我,快救我,放开我,放我下来!” 沈月清也不与一个身陷险境,渴望脱身的人计较,走到男子身后,三两下解开绳索。男子被解除了捆绑,因长久站立,突然失去支撑,顿时身子一垮摔倒在地上。成功得救的瞬间,身心疲惫,整个人虚脱无力,干脆背靠着树干瘫在地上,缓缓回味这惊心动魄的劫后余生。 沈月清俯身看着眼前这个心有余悸,双目无神的男子,心中有一大堆的疑问,却只是开口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是谁?你怎么在这?” 男子似乎还没有回神,对沈月清的问题置若罔闻。过了一会儿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抬头看了看沈月清,双手撑地,挣扎着站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双手作揖,极其诚恳地弯腰鞠躬说道:“感谢恩公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 恩公?沈月清有点不适应男子的风格。他该不会接着就要以身相许了吧?她连忙摆摆手,说道:“小事情,不用谢。”这于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方完全不必如此感恩戴德。 男子虽觉得沈月清说话有些粗俗,但毕竟救了自己性命,恩德无量,再看她一身粗衣短褐打扮,便知定是贫苦人家,不懂诗书礼仪,也就不足为怪。“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为何来到此处?” “什么恩公,叫我岳青好了。”沈月清实在不习惯男子说话文绉绉的样子。 “那小生便斗胆称呼一声岳兄。”男子年纪轻轻,却实在有些酸腐,见沈月清说话做事粗枝大叶,也只当他生性闲散、不拘小节,心下仍是对她感激不尽。“小生姓范名正,岳兄可直呼我表字隽修。” 沈月清虽然不喜欢古人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但好歹她也是21世纪的大学毕业生,对方恭谨谦逊,她也不能太过莽撞无礼,于是也学古人抱拳见礼,尊呼男子一声:“范兄,幸会。”心里却为自己最终不得不沦为古人的可悲深深地恶寒了一番。 “不知岳兄怎会到如此偏僻之处来?”范正好奇地问道。殊不知沈月清心里对他也存此疑问,你好端端的大路不走,跑到这深山野林里来,还被人绑在树上如此不堪,竟然还好意思问别人。当然沈月清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搪塞道:“我抄近路,走到附近听见你的声音,就过来看看。”她说的很轻松,心里却默道:要不是我恰巧路过,你小子估计就要挂在树上直接风干了。“不过你怎么会被人绑在这里?”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问了我,我也得问问你,大家互相探探底,扯平了。 听沈月清问起自己被绑的缘由,范正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心中有些许难堪,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己也确实糊涂了点。“哎,不瞒岳兄,我本出自昌河商户之家,因家父一心让我饱读圣贤之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家中为我准备了丰厚的盘缠,让我上京赶考。无奈我自幼闭门苦读,此次乃我初出家门,独自远行,不慎走错方向,误入此间,被歹人所害,实在惭愧至极。” 沈月清虽然对南夏的地理不熟悉,但这条官道直接联通围山镇与昌河县城,中间并无其他岔路,这神经大条的书呆子恐怕不只是走错方向了吧,他完全就是走反了方向。都城应该是在南方,而他出了县城却在往北走,这智商,实在不敢恭维,放在现代就是活脱脱高分低能的实例,典型的缺乏生活常识,自理能力极差。 二人边走边聊,为了照顾生活弱智儿范正同学,沈月清不得不放弃树林的阴凉,领着范正重新回到官道上。 原来这范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未出过远门,还非要显示自己的满腹经纶、才智卓绝,坚决不带家里给他安排的侍从同路,说要一个人单枪匹马上京城,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这才出了县城便已分不清东西南北,碍于面子又不肯向人问路,于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路越来越陡,越来越难行,同行的路人也越来越少,直至路上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才慌了神,却早已不知自己行到何处,身在何方。 正在路边犹豫要不要折返回头时,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一群人。范书呆顿觉喜出望外,奔过去想要询问一下该如何前行。这一行五六个人,皆是短衣粗布山民打扮,个个腰间别着一把短刀,横眉竖眼,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况且刚才路上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突然冒出一伙人来,缺乏生活经验的范书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去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还不等他说完话,这几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便站出来两人不由分说将他双手钳住,拖到了荒无人烟的山林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范书呆挣扎着,不解地问道。 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咧嘴笑开,对其他人说道:“兄弟们这两天正愁没有钱喝酒,这小子就自己撞上门来送钱了。”旁边一尖嘴猴腮的小子凑上来对他说:“这小子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身上肯定带了不少钱。”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去将范书呆身上的书架剥下来,翻找了个遍却发现除了几本破书外,空无一物,于是随手将书架扔在地上,抬手一拳就揍在范书呆脸上,范正只觉口中顿时一阵腥甜,嘴角溢出一丝猩红的鲜血。这呆子竟然还跟歹人理论:“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呢?你们这是目无法纪,祸乱乡里,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小心官府来缉拿你们!” 众人听得范书呆的疯言疯语,相视一笑,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口中骂骂咧咧:“你个书呆子,蠢货,今日就是将你打死在此,也没有人会知道。”众人中有稍胆小者,劝阻道:“就一个傻不隆冬的书呆子,犯不着闹出人命。拿了他身上的钱,咱哥们儿喝酒去!”于是众人在他身上翻找一番,抢走了他的钱袋,将他绑在树上,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第23章 如何报答 沈月清听范书呆讲到此处,斜眼在他身上扫了一遍,果然有不少脚印,轻轻摇头,心想:果真是个书呆子。转念又一想这文弱书生经此一番折腾,身体恐怕吃不消,便伸手将他背上的书架取下,挎在自己肩上。 范书呆虽然为人迂腐些,却不傻,见沈月清如此动作,知道她是为自己减轻负担,心中更是感激不尽,连番道谢。 沈月清摆摆手,示意他举手之劳,不必介怀。“小意思,我身体好着呢,你这书架也不重。”确实,这点分量和她每日负重练功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二人目的地一致,便决定结伴同行,先到昌河县城里再作打算。由于范书呆身上有伤,一走动便牵动伤处,两人的前行速度就更慢了。 到达昌河县城的时候天色将晚,沈月清提出将范正送回家,二人便就此别过。范书呆一听让他回家,急急后退了两步,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回去,不回去。” “你现在这样子不回家还能干什么?”沈月清没好气的说道。这随手一救,反倒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这一路上娇生惯养的范少爷范公子,因伤痛一路哼哼唧唧的也就罢了,还絮絮叨叨颇多问题吵得她不得安宁。原想着尽快到了昌河县就将他送回家,自己就脱身完事了,谁知这书呆子还不肯回去。 “我当初离家时夸下海口,不考取功名不回家,如今不过两日便成了这副样子,哪还有脸回家?”范书呆嘟着嘴,执意不肯回去,见沈月清不依,索性走到街边蹲在地上耍赖。 哎哟喂你这地主家的傻儿子,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晓得丢脸,可你不回家是想闹哪样?你这一个大活人,钱也没有,啥也不懂,难不成还得让我养活你?沈月清一想到这就头大,如果这傻小子赖定她了,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这点钱恐怕就要保不住了。手上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就这么一点钱,根本不够两个人花几天。不行,她得想办法把这粘人的家伙给甩掉。 “哎,书呆子,我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该报答我?”她走到范书呆跟前,抬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大腿。 范书呆抬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问:“岳兄想让我如何报答?”他如今身无分文,潦倒落魄,能拿什么来报答恩公呢?若是恩公不嫌弃,他决定将这副身躯奉上,鞍前马后,任凭恩公差遣。 沈月清看了看他,略一思索,摊开双手说道:“你看我这样子,也不像有钱人,兜里也没几个钱,自己生活都顾不上,你若真想感谢我,不如给我些银两。” “救命之恩,小生感激不尽,钱财乃身外之物,岳兄怎能如此庸俗?”听沈月清说要银子,范书呆有点难堪了,他的钱全被恶人抢走,生活都成问题,本想靠着沈月清,或许还能混口饭吃,没料到沈月清却直接开口跟他要钱。况且,热心救人是多么高尚的行为,本应是无私无求的,怎么能够如此直接、直白地向对方要钱呢? 沈月清闻言颇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没错,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人既然活着,总要吃饭穿衣过日子吧,你可以视金钱为粪土,我还是得靠钱度日,你总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现在给你机会报答我,你怎么反而叽叽歪歪起来?” 范书呆本来就是个直性子、死脑筋,被沈月清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站起身嚷嚷起来:“我不是不想报答你,只是如今我钱财尽失,哪里还有银两给你。” “你家不就是昌河的吗?我送你回家,你父母要是知道我救了你的性命,一定会重重地感谢我。”原本倚在墙上的沈月清站直了身子,做出一副马上要走的架势。 范书呆一着急,拉住沈月清的手臂不撒开,一副委屈的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沈月清一看,这小子,脑子不好使,面子还挺重,真是不好收拾。正想撒手不管,抽身走人,“咕咕”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范书呆的目光从沈月清脸上移到肚子上,又移回脸上,似乎突然开了窍,拖着沈月清往街上走,边走边说:“我们先去吃饭吧,吃了饭再说。” 范正拖着沈月清来到一家酒楼门口,抬脚就要往里进,却被沈月清一把拉住。“你要干什么?”沈月清问道。 “吃饭啊,你不是饿了吗?正好我也饿了。”范正一本正经的回答。 “在这儿吃?”沈月清指了指这家看起来比“德益居”奢华了许多的酒楼。 “当然了,这是昌河县最好的酒楼,这里的饭菜色味俱佳,令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范书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平日里他虽然多数时候都在家修学,少不得偶尔也会和表兄弟们出来喝点小酒。 沈月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自己的钱包在燃烧,心口一阵抽搐,反拉住范书呆的手腕问道:“你有钱吗?” “我当……”然没有。范书呆本想说自己当然有钱,他范家在昌河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出入这种酒楼从来没有考虑过钱的问题,而听沈月清这么一问,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可是不名一文,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这件满是脚印、泥迹和污渍的衣裳,突然想起脸上的伤,着实丢人,赶紧抬手捂住脸颊,低头不语。 沈月清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转身朝街道斜对面的小吃摊走去,径直找了空位坐下。范正捂着脸,低着头,像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一路跟着沈月清来到小吃摊。这酒楼他平日素常光顾,此刻突然想到万一被熟人撞见可就丢人丢到家了,于是特意选了背对酒楼大门的位置坐下,佝偻着身子,默然不语。 沈月清心中也是颇为不爽,自己自下山来这几日都舍不得吃用,没有花过一文钱,现在却要白白多养活一个人。自己这乐于助人倒成了惹祸上身,被讹上了。看来古往今来不同的世界,同一个道理:好人不易,好事慎做。 一人点了一碗素面,老板手脚利索,不一会儿便将面端上了桌。沈月清在山中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倒不觉得什么,面一端上来便大口吃了起来。她也确实饿了,这些天为了省钱,只靠着干粮和野味过日子,难得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喝一口汤,顿时觉得从嘴里到胃里,熨熨贴贴、舒舒服服,胃口大开,三两下捞光面条,将碗里的面汤也喝的一滴不剩,这些天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身心舒畅。 而吃惯了鱼肉海鲜,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范正,离家不过才一日,便沦落到只能在街边吃汤面的地步,而且还是死皮赖脸蹭来的,心情之郁闷,情绪之低落可想而知。喝了一口寡淡无味的面汤,嚼了一口泡得有些绵软的面条,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心酸,竟要落下泪来,只得将头埋得很低,似乎要埋进碗里。面还没吃两口,突然后背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连人带碗“哐”地一声摔到地上,桌子也被撞翻。 “他奶奶的,老子我像给不起钱的人么?”身后一个粗犷鲁莽的声音响起。 第24章 我是高手 “他奶奶的,老子我像给不起钱的人么?”一个粗犷鲁莽的声音在范正背后响起。 原来是有几个人在对面酒楼吃饭,点了很多酒菜,这几人衣着粗鄙,谈吐粗俗,随身还带着刀,饭桌上吵吵闹闹、骂骂咧咧,严重影响了其他客人的用餐。而掌柜的担心这几人吃霸王餐或是惹是生非,便叫人小心监视着,谁料被这几人发现了,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将监视的店小二摔到了街边,正好撞在低头吃面的范正身上。 店小二苦苦哀求辩解,掌柜的小心赔笑道歉,面老板哀痛呼号,这几人凶神恶煞、气势汹汹、不依不饶、要打要骂。 范书呆看着地上摔得稀烂的面条和碗,这面味道虽不怎样,却可以解腹中饥饿,却又无端遭此横祸,只觉得心中十分委屈难过。从地上爬起来,正想找人理论理论,一看到身后耀武扬威的几人,突然一扭头,以袖掩面,疾走两步,退到沈月清身后躲避起来,似乎极其害怕。 就在范正被撞,桌椅翻倒的刹那,沈月清已一个跳跃,后撤到了安全的地方。此时见范正畏畏缩缩地躲到自己身后,以为他只是被吓到了,并不以为然。她也不打算出手,麻烦有一个就够了,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这几人吵吵嚷嚷,打闹一番,把小二和掌柜的揍得鼻青脸肿,将面摊砸得七零八落,也不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面老板的哀呼求饶,怒目圆睁,恶狠狠地扫了围观百姓一眼,扬长而去。 有街坊邻居过来帮面老板收拾翻倒的桌椅,老板一边擦眼泪,一边向众人道谢。沈月清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板,老板赶紧擦擦手,双手接过,准备找钱给她。“不用找了,拿去置办些家具吧。”沈月清说完,便拖过身后的范书呆离开。老板握紧银子,又擦了擦眼泪,连声道谢,对着沈月清二人离去的背影鞠了一躬。 沈月清若无其事的将范书呆拉到一旁无人的巷子里,这才松手停下来转身面对他。刚才握住他手腕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体在颤抖,因极度害怕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若只是旁观打架的话,不可能怕到这个程度,这其中必有隐情。范正仍旧低着头,身子向墙一侧缩,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沈月清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肯定有问题,这才开口问道:“你在害怕?因为什么?” 范正慢慢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抓住沈月清的手臂,还未碰到她的衣袖,便又迅速地缩了回去,将身体紧靠在墙壁上,仿佛这样便没人看得见他。沈月清上前一步,双手将他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偏头侧脸看着他的脸说道:“到底怎么了,你在怕什么?”范正仍想躲避,沈月清却不依他,双手死死地握住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别怕,有我在,没有人伤得了你。”手上加重了力道,想要给予他更多的勇敢和信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忘了告诉你,我可是个绝顶高手。” 范正一直沉默着,心中害怕又矛盾,权衡着到底该不该说,能不能告诉岳青。性命差一点就葬送在那几人手中,他们绝非善类,刚才在街上也见到,这几个人欺行霸市,做事完全不讲究章法,胡作非为,为所欲为。岳青救了他,他心中万分感激,可是如果将他也牵扯进来,令他受到伤害,那就是他的罪过了。虽然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功夫,说得轻松自在,可毕竟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年岁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些,万一得知原委后,他年轻气盛一冲动,要去帮他讨回公道,他那瘦弱的身体怎么敌得过对方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几个人。不行,不行,他不能害了有恩于己的人。一番思量,范正决定还是不说。 看着闭口不言的范正,沈月清心里一阵毛火,这傻子一向呆蠢,表现得这么明显,她能看不出来吗?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再一回忆刚才的情形,范正的不正常似乎是从那几个人闹事开始的。五六个人,粗俗、鲁莽、凶神恶煞、横行霸道……脑中有碎片正在拼接,这些字眼儿有点熟悉,到底是什么呢?……突然灵光一现,对了,范正向她讲述过自己被抢劫的经过,正是五六个面目狰狞、心狠手辣的家伙,莫非就是刚才那几人?“打劫你的就是刚才那几个人。”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范正心中却是一惊,想不通他怎么会知道的,却不知道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沈月清一看他的表情,心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几人刚离开不久,现在追上去还不晚,况且他们一副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样子,特征比较明显,肯定有人记得他们的去向。那几人比他们早了几个时辰进城,定时从中午开始就在酒楼吃菜喝酒,最后却没有付钱,说明范正被抢的钱还没有花出去,至少还没有花完,若是能把钱拿回来还给范正,那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踢开那个书呆子了。心中打定主意,说干就干,拉着范正就走:“走,去找他们算账。” 范正反手抱住沈月清的手臂,身体向后挣,急得直摇头,阻止沈月清去报仇。沈月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放心,我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情,那几个草包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说着在范正胳膊上轻轻一拍,范正顿时觉得整个手臂发麻,不受控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被沈月清调转身子拖着往前冲,“快点,再晚就赶不上了。” 前后不过差了几分钟的路程,沈月清带着范正追着那几人离去的方向赶过去,一路向人打听那几人的动向,终于在追出城外时发现了那几人的踪影。为了不过早被发现,两人远远地跟在后面,悄悄尾随几人,一直到了偏僻无人的林中小路。 啪,几人中的一个瘦高个儿觉得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转身看了看后面的其他人:“谁打我头?”其他人纷纷摆手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瘦高个儿疑惑地又看了一圈,转过身继续走。“哎哟。”另一个人突然发出痛呼,捂住自己的小腿肚,“他妈的谁踢我腿上了?”“没有啊。”“不是我。”“不知道。”大伙儿纷纷表示不知情。这时又有两个人接连被不明物体击中,几个人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互相对视一番,警觉起来,半躬身子,相互背靠在一起形成一个圆,一致向外摆开防御的架势,警惕地四处观察。 第25章 撂倒恶人 沈月清带着范正一路跟踪这伙人,一直到了偏僻无人的小路上,这才打算出手。 范正担忧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回以安慰的一笑,无声地对他比了个“放心”的嘴型。 两人蹲在草丛后面,沈月清随手在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头,照着几人丢了过去。看几人相互怀疑,发生争执,沈月清和范正相视无声一笑。沈月清手上并没有用力,逗他们玩儿似的,先让他们停下来。见他们发觉不对,开始警惕,这才拽起范正,大摇大摆,直截了当地走了出去。 “是他们!”有人率先发现了沈月清和范正两人,手指着两人喊到。又有人认出来范正,大声叫嚷道:“哦,是那个小子!” 领头的壮汉也认出来范正,手一抬打了个手势,其他几人便迅速靠拢过来站在他身旁,一致面向沈月清二人。 “小子,你这是找上门来送命啊!”壮汉眼一瞪,粗着嗓子冲范正吼道。 旁边一小子接着嚷道:“还拉了个垫背的。”一伙人哈哈大笑起来。 范正被吓得往后又撤了两步,缩在沈月清身后,佝偻着身子,扯了扯她的衣裳,说:“我们还是回吧。” “想走,晚了。”领头的大汉听范正想要离开,大声呵道。其他几个人见机散开,将沈月清和范正两人围了起来。 “谁说我们要走的。”一直站在不吭声的沈月清终于开口说话了。 “小子,胆子不小啊。就你那小身板,不知道能不能挨得住我们海哥一拳头。”先前被石头打中的瘦高个说道。 旁边几个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道:“看你那一脸奶气,还没断奶吧……” “小子,快点回家找你妈吧……” “小心咱海哥的铁拳头,揍得你哭爹喊娘!” “哈哈哈……” 沈月清哪会把这几个小混混放在眼里,虽然不清楚自己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是下山前柴老头对她说过,凭她现在的功力,江湖上二三流的高手,在她手下过不了十招,一流的高手,可与她拆个百八十招。只要不是太目中无人、狂妄放肆到得罪那些门派中的顶级高手,她基本可以畅通无阻,横行江湖。 沈月清一副看白痴的样子鄙视着眼前这些人,一句话都懒得搭理,直接提起脚就朝离她最近的一人踹过去,只见那人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抛物线。 嘲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惊呆了,气氛一霎那的凝滞。沈月清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脚这么厉害,也或许是对方太弱了吧。不过她只是稍微讶异一下,脚下动作却未停止,几个连续的直踹辅以擒拿五式中的横扫和摆尾二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若一阵旋风突然刮起,瞬息间将几人撂倒在地,或飞摔出去,或倒地痛呼,或抱腿抱肚……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躺在地上哀嚎一片了。而整个过程中,沈月清只用了一条腿而已。 范书呆更是直接吓傻了,站在原地中间看着周围那几个不久之前还对他耀武扬威、要打要杀的恶人,瞬息间便躺倒一地,哀痛连连,没有一个站得起来的。这反转也来得太突然了吧?他惊恐地看向前方背对他站着的沈月清,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弱不经风,比他还年幼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五六个大汉,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月清径直走到领头的名为海哥的人跟前,这一脚她踹得稍微重一些,海哥被直接踹得倒地不能动弹,满脸惧色地看着她,心中忧惧难道今日命丧于此? 沈月清低下身蹲在他身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看这少年默然不语,出手却干脆利落,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眼见着沈月清伸出的手离他越来越近,他眼中渐渐露出绝望的神色。 海哥脸上决然的神情让沈月清觉得好笑,难道她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至于让人惊恐至此吗?她不禁哑然一笑,直接在海哥身上摸索起来,最后从海哥怀里掏出了从范正那里抢走的荷包和银票。 她转过身扬起手中的钱物,冲身后的范正挥了挥,笑了起来。直到她起身离开,走向范正,海哥才轻轻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心中的巨石轰然落下,死里逃生的感觉,正是之前范正体会过的。 沈月清将钱还给范正,转身便要离开。范正拉住他,眼睛扫了周围一番,示意她这些人怎么办? 沈月清瞟了他一眼,丢下一句:“死不了。”便双手环胸径直迈步离开。 范正又看了看地上这些人,确认不会有性命之虞,这才追着沈月清的脚步而去。 两人回到城里,沈月清便打算跟范正摊牌,两人分道扬镳。“范兄,钱包我已经帮你拿回来了,坏人我也帮你教训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范正要进京赶考,她要闯荡江湖,二人道不同,就此别过吧。沈月清与范正短暂的相处,觉得这书呆子实在是迂腐麻烦得很,再说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实在没有必要有过多交集。 而范正却不这么想,这两天来的经历,让他深刻地体会到出门在外的艰险和不易,要想平安顺利到达京城,单靠他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而岳青这个看起来似乎平凡无奇的少年,从相识到此刻所展现出来的从容镇定和功夫能力,正是他所缺乏的。不如邀请岳青与他结伴同行,一来保护他顺利抵京,二来有人作伴,也能排遣旅途孤苦。 “不知岳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范书呆虽然有些迂腐,但脑子还是很好使,不直接邀请,而是先打探对方的行踪计划。 “我……”沈月清想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的目的地,然而对神州大陆一无所知,对南夏国一知半解的她,刚开了个头便说不下去了,脑中空空如也,找不出任何熟悉的地名,于是只得“呵呵”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见此情形,范正心中有了底,于是又问道:“难道岳兄此次出行并没有确实的目的?” “我就是出来转转,随便看看,了解一下社会。”沈月清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耳后。 虽然范正不明白沈月清说的“社会”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他理解沈月清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计划,完全漫无目的,不由得心中一阵窃喜:看来有戏! 第26章 结伴同行 “岳兄,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范正小心翼翼地提出来。 沈月清一听,这个黏人精果然不放过她。这可不行,从这里到京城,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远,但肯定是山长水远的一条路,要让她整天和这个书呆子朝夕相处,听他之乎者也,她烦都要烦死了。于是推辞道:“范兄,你看我们也仅仅才认识一天而已,并无深交,况且各自的目的不同,一起走恐怕不太方便吧。” 哪里不方便了,我方便得很啊!范正差点就喊出来了,稍一克制,劝说沈月清道:“岳兄,既然你奉师命下山历练,又没有特定的目标,天下之大,去哪里又有何不同,不如随我一同前往京城,感受一番南夏繁华之地的风物。” 理是这个理,沈月清哪有不知道的,可是想到自己毕竟是女儿之身,与男子同行,还是多有不便。不等沈月清回答,范正又说道:“况且旅途清苦,大家相互作伴,也可解乏遣闷。这一路,我也可向岳兄介绍我南夏风土人情。” 听起来似乎不错,可是……沈月清还在犹豫。 范正也在苦思,到底怎样才能打动沈月清的心呢?这样一个飒爽而不拘小节,亲和又不落俗套的少年,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诶,脑中突然灵光乍现。之前沈月清不是还向他要钱作为救命之恩的报酬吗?这样一个出尘脱俗的翩翩少年,竟然落魄到开口向他要钱,一定是囊中羞涩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不然,怎么可能说出如此俗套的要求?想想当时自己还说对方粗俗,实在太不应该了,若不是到了万般无奈的地步,岳兄绝不会这样。岳兄作出如此艰难的决定,说出如此难堪的话语,心中该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选择,才不得已而为之。难怪他说去吃饭的时候,岳兄表情如此惊愕,难怪两人最终只能吃一碗素面充饥,这都是因为没有钱啊。傻岳兄,为什么不对他直说呢?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钱的方面就让他来解决好了。 心中暗暗替沈月清惋惜痛悔了一阵,他终于抛出杀手锏:“岳兄莫不是在为囊中羞涩苦恼?若岳兄答应与我同行,这一路吃住用行我全包了。不知岳兄意下如何?” 抛出的筹码很是吸引人啊,沈月清差一点儿就心动了,可是拜托你一定要说得那么直白,那么难听吗?你这明显的智商高情商低嘛,不知道说话委婉一些,替别人留点颜面吗?“呵呵,这点生活费我还是有的。”沈月清婉言谢绝。 几番劝说推辞之后,范正无奈说道:“岳兄,范某都已如此这般低声下气了,你还不肯答应吗?人生一世,相逢便是缘份,更何况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就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吧?”这范书呆终于开窍了,说出几句中听的话来,也给了沈月清一个台阶下。 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端着架子不接受似乎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况且沈月清哪有那么高尚,一听范书呆说吃住行用全包,她就动了心思,先前不答应那是做做样子,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市侩。不用花自己的钱,免费长途旅行,这么好的事情谁不干谁是傻子! 再说这范书呆本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生活品质肯定低不了,之前替他拿回被劫走的钱时,那厚厚的一摞银票,少说也有几百两,这一路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啃干粮打野兔吃素面喝凉水,这等好事,她若都不干,恐怕连山里的柴老头都会看不下去,千里传音、隔空喊话骂她一个傻! 于是乎,心思各异的两个人便达成了约定,沈月清陪范正上京城赶考,顺便保护书呆子的人生财产安全,而书呆子范正负责解决沈月清一路的衣食住行,保证和自己一个档次一个水准,绝不以次充好,糊弄欺瞒。 约定达成,两个人都各自转向一边,避开对方的视线,露出阴谋得逞的得意一笑。 看了看自己身上脏乱的衣衫,又瞧了瞧沈月清身上破旧的粗衣,范正决定先去给自己和岳青买身干净舒爽的衣服。反正岳青帮他把钱拿回来了,这些钱足够他俩丰衣足食地到达京城。 沈月清摸了摸自己这身新衣裳,这可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穿这么精致的衣服。女孩子终归还是有爱美的天性,看着铜镜里自己那模糊的身影,竟隐隐有几分前世的神采,不同之处在于长期习武而练就的挺拔高挑的身形,面庞相较于曾经女性化的柔美,更添了几分英气。 她不禁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起呆来,而这番神情看在范正眼里,却是另一种意味。想来山中生活清苦,岳兄必是常常忍饥挨饿,朝不保夕,衣服也是粗褐麻布,粗制滥造,一看就非常不合身。不过是身成衣店现买的普通衣物,便让岳兄如此感慨,看得如此出神,哎……日后他定要好生对待岳兄,让他衣食无忧,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啊。 穿上新衣裳,沈月清仍旧将她的背包背到背上。粗布缝制的背包,是新时代的款式,用的却实旧社会的面料,与新衣服之间行成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协调感。 “岳兄,你这,行囊还真是特别!”范正停顿了一下,思考该如何称呼,最后才勉强称之为行囊。 沈月清偏头瞄了一眼身后,笑着解释道:“哦,这个是我在山上的时候自己做的。”说着将背包取下来,展示给范正看,“你看,这两条带子挎在肩上,稳当还能保持双肩的平衡,包包的容量又大,取用东西也方便,这两根绳子一抽一系,也不怕东西掉出来。还可以多次反复使用,实用性很高呢。” 范正一边看,一边点头,确实很有用,不过就是……“样子稍微奇怪了一些。” 沈月清一听,收起脸上的笑容,赏了他一个白眼,将背包背好,转身走出去,丢下一句:“走吧。” 第27章 全新世界 一碗素面经不起折腾,早就消化完了,况且范正还没吃到嘴里,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换了干净衣裳,马上就拉着沈月清到酒楼饱餐一顿。这次沈月清可没有二话,反正轮不到她付钱。对古代饮食不甚了解的沈月清,默默静坐一旁,看范正叽哩哇啦点了一堆菜,自己就等着吃呗。菜很快就上来了,二人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以风卷残云之势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净。范正腆着肚子,招呼来小二,顺便定了两间房,二人就不挪动了,直接换到楼上客房里,躺在床上揉肚皮。 范正就不说了,折腾了一天,身体和心理上都经受了巨大的折磨,被殴打的地方还隐隐发痛,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地睡去。 沈月清回到房间,先小心细致地检查了一下屋里的设施和环境,招呼小二要了热水来,关好门窗,这才卸下防备,准备清洗一番。女孩子不光爱美,也爱清洁,虽然古代生活没有现代方便,但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绝不苛待自己。在山里的时候,不管练功多苦多累,她每天都会坚持烧水洗澡,洗澡水是从几里外的山泉小溪中提回来的,练臂力的同时就把水准备好了,烧水也不过添几把柴火的事情。若是夏天,就更省事了,直接跳进湖里游一圈,洗一番,凉快又舒爽。自下山以来,一直赶路,风餐露宿,吃住都在野外,她也不讲究,不矫情,随便找个破庙、山洞歇一晚,或者挑个粗壮的树杈眯一宿。今晚难得可以洗个热水澡,她当然欢喜。 再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门窗都关好了,沈月清这才脱下外衣,卸下伪装,恢复女儿身。 身体被温暖的水包裹着,好像母亲温柔的大手在轻抚婴儿的每一寸肌肤,抚去一身雨雪风霜,抚去一路风雨兼程,抚去她身上的尘埃,抚平她心中的忧伤。沈月清靠在浴桶边沿,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将水浇到身上,水面一晃一漾,蜡烛的柔光折射在水中,再映到天花板上,整个房间似乎都在盈盈波光中荡漾。 她慢慢垂下眼,似乎舒服得睡着了。直到被打更人的叫喊声惊醒,这才发觉水已经凉透了。起身擦干水,遮住自己的本性,又成了一副少年模样。 由于小时候身体亏得厉害,她发育得一直比较缓慢,身体特征并不是很明显,用纱布一裹,胸前一马平川,套上衣服,完全看不出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遍地走,安能遍我是雌雄? 躺在床上,她竟不能立刻睡去,辗转反侧,若有所思。她已在这世界生活了八年之久,这一次下山,也算是正式踏入这个全新的世界。既然答应与范正同行,便算是开启了人际交往的大门,再不能像过去那样独来独往,冷眼旁观。是时候抛开回忆,接受现实了。 过去的生活像梦境一般,随着时日的增加越来越模糊,渐渐幻化成了记忆的夜空中一颗暗淡的星,而来到这里后的每一天,就像昨日一般清晰的印在脑海里,凝聚成了皎洁的月,照亮她的夜。 今夜,是她与过去的挥泪告别,也是对未来的亲切问候;是她向新世界伸出探知的双手,也是这个世界向她敞开接纳的怀抱。从今往后,她便不再是沈月清,不再是21世纪的女大学生,而是那个与狗争食的乞丐,那个苦练功夫的孤儿,那个赤手空拳闯天涯的岳青。 翌日,二人吃过早饭,便动身离开昌河县城。这一次,范正不再梗着书生的高傲脖子,一条道瞎到底,而是紧跟岳青的步伐,岳青在前面问道开路,他在后面亦步亦趋。 话又说回来,这二人到底谁又依靠谁呢?岳青是异世灵魂,陌生来客,对这世界一无所知,而土生土长的范正,也不过空长了二十余年,从未踏出过昌河县境,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不过是书上的刻板文字和他人的道听途说,论生活经验和社会常识,他还不如岳青。 此时不过刚刚入夏,离秋初的大考还有两三个月,时间绰绰有余,二人便也不急,一路走走歇歇,吃吃喝喝、转转看看。 这日,二人抵达离开县城后的第一个镇——清水镇。清水镇在昌河县城以南,比围山镇要繁华了许多,房多、楼多,人也多。二人到时已是傍晚,找了家客栈歇脚,吃过晚饭,准备早点休息。 晚饭时,大厅里甚是热闹,几乎是座无虚席,满满当当。寻遍整个大厅,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张桌上只有两人,征求人家同意后,两人坐下,四人拼桌。等待上菜的空档,便听大厅里吵吵嚷嚷,议论纷纷,似乎镇上有什么大事发生。 “听说那马小姐生得十分美貌,方圆十里一枝花啊!” “不能吧,长那么好看还嫁不出去?” “莫不是个丑八怪吧?” “你们有所不知,那马小姐心性极高,无论多么富贵人家,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据说自从她及笄以来,上门说亲的人把门槛都踩平了。” “可惜人家谁也看不上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马员外就任她胡来?” “心性高,脾气倔,一逼迫她便寻死觅活的,可把马员外夫妇吓坏了。” “可不,就这一个独生女儿,还能把她咋的?” …… 大厅里,人声鼎沸,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议论这马家小姐。范岳二人左右无事,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也便了解了个大概。约莫也就是这马家小姐生得十分貌美,却总也遇不着如意郎君,三年五载下来年岁也拖大了,马家二老心急如焚啊。 “兄台,这究竟怎么一回事?”这范书呆估计在家时整天被逼着看书学习,不得不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此次独自出行,脱离了家庭的束缚之后简直信马由缰,放飞自我,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好奇。 “我们二人也是路过此地,不甚了解。据说是明日这镇上有一场比武招亲。”同桌的一中年汉子说道。 “比武招亲?”范正惊异地问道。岳青虽没有开口,心中也很感兴趣,没想到古代还真有“比武招亲”这种事。 “可不,这马小姐眼瞅着今年就二十一了,还没嫁出去,”旁桌一胖乎乎的男人听到范正的惊呼,扭过他那上下一样粗的腰身,转过来搭话,“马员外着急了,下了死命令,今年若再不出嫁,左右相不中,就把她嫁给严家的大少爷。” 另一桌也来人搭话,接着说道:“那严家在咱清水镇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严家大少爷就看上马小姐了,多次托人上门提亲,那马小姐就是不答应。” 那胖子被别人抢了话头,满不乐意地瞥了那人一眼,抢回来接着说:“那严家大少爷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马小姐当然不愿意了。被逼得实在没法,才想出比武招亲这一着,一切随缘吧!” 岳青瞟了范正一眼,见他满脸兴致,便开口问那胖子:“比武招亲是哪一天?” “就是明日!”胖子乐呵呵地一脸得意,好像他自己嫁女儿一般。 第28章 比武招亲 第二日一大早,范正便吆喝着起了床,跑来敲岳青的门。 岳青其实早就起了,虽然下了山,但每日依旧早起练功,在床上盘腿而坐,将内力调起,沿浑身经脉运行一周。这是柴老头给她安排的早课,为的是慢慢扩展她的经脉,增强经脉的柔韧性和承受力,为容纳更多真气打基础,以求日后突破境界。当然这只是师徒二人的美好想象罢了,以岳青现在的程度和状态,已经是女子修炼玄阳大法能够达到的最高极限了,若再继续练下去,稍有不慎便可能爆体而亡。所以临走前柴老头又千叮万嘱,千万不要擅自修炼第六层功法,凭她现在的功力已经是一等高手了,没必要冒那生命危险。 收回内力,调整了一下气息,岳青起身打开了门。“你干什么这么早?”往日这书呆子可都是要她去三催四请才起的。 “走,相亲去!”范书呆兴奋得话都说错了。 “?”岳青皱眉看着他。 “哦,不,招亲去。”范正发现自己口误,连忙纠正。 “……”岳青依然没说话,默默看着他。 “看比武招亲去啊!”说着伸手来拉岳青,“快点,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二人在楼下大厅匆匆用过早饭,便和其他去看热闹的人一起,朝举办比武招亲的地点走去。一路上挤在人群中,听周围人的各种议论,甚是热闹有趣。 “不知今日到底花落谁家?” “听说很多远方人都赶来参加比武呢。” “美女谁不喜欢。” “听说镇上的几家客栈都住满了,不是来比武的就是来看热闹的。” “我可没那本事,能见识见识马小姐的绝色姿容就心满意足了。” “这比武的事儿可没个准儿,最后谁赢了,不管高矮胖瘦,不论美丑善恶,马小姐可就得跟人家咯,不管愿不愿意。” “是哩,这马小姐也是挑花了眼,乱了心,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也有正经人家,俊贤良人,她愣看不上。这下好了,可有好戏看了。” …… 一大群人推推搡搡地朝某个特定地点缓慢移动着。不用问路也不用担心走错,大家目标一致,都是去同一个地方。 “我听说除了比武招亲,还有绣球招亲,不知道哪一种更好些?”范书呆又开启了好奇宝宝淘气三千问模式。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闲来无事看热闹,说东道西拉家常的人。范正刚一问出口,旁边立马就有人搭腔:“我觉得吧,抛绣球好,至少是自己选的,心里有底。” 另一边立马就有人反驳:“那可未必,长得人模人样,结果一包稻草的大有人在。比武招亲嘛,至少有点实力。” “那要是光武功高,人品不好呢?” “那长得好的也未必人品就好啊?”…… 得,范书呆无心一问,倒是引发了围观群众一场激烈的辩论。 此次比武招亲的会场设在清水镇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外面。马员外为了这次招亲,整整包下来醉仙楼一天时间,这可是下了血本了。大门外正对门口的地方搭着打擂的台子,参加的人在台上比试,马家的人便在醉仙楼二楼上观看。这当中当然包括那位传说中的美人马小姐。 此时还早,比试尚未开始,马家的人还没到。擂台四周却早已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男女老少,呼朋唤友,牵女抱儿,有的甚至一大家人都来了。这其中当然还有一部分是专门冲着招亲来的,甭管最后胜还是败,碰碰运气总还是不打紧,谁知道会不会时来运转抱得美人归呢? 日头渐高,温度也升起来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互相呼着热气,感觉更热了。若是站在高处远远看下去,就像一堆搬家蚂蚁,密密麻麻地围着洞口打转。 醉仙楼二楼上终于有了动静。最先出来的是马员外,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示意比武直接开始。有人注意到马员外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位衣着华美的年轻女子,手中的团扇遮住了大部分脸,只露出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眼波流转,便引得楼下一阵骚乱。 有马家的下人上台主持比试,宣布了比赛规则:凡有心应试者皆可上台比试,打擂守擂,直到无人上台挑战,最后站在台上的便是武试的赢家。 “到底何意?”范书呆凑近岳青小声问道。 “车轮战,”岳青简单干脆的回答,但不一定是范书呆需要的答案。“站到最后就是胜利。” 范正对于岳青的回答不是很理解,但见岳青也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样子,撇了撇嘴没有继续问下去。和岳青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得出一个结论:恩公寡言,不喜说笑。 岳青不知道范书呆是这么评价她的,她只是嫌这书呆子话太多,太吵,不想跟他搭话,免得他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台上已经有人在对打,通常一开场都是些小角色,壮个胆上来露个脸,不论最后谁把谁打败,不过一声“客气”一句“承让”,败了的故作潇洒地黯然离场,胜了的也不过熬久一点晚些退场。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混混,花拳绣腿,你来我往,打得忒没意思,岳青直想离场。 “我来!”一声炸雷般的巨响,一个不修边幅,满脸凶相的汉子,提着一柄斧子跳上了台。 主持人喊道:“此次比试,为结善缘,不宜见红,禁用兵器。”汉子瞪了守擂的男子一眼,随手将板斧一扔,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震得擂台颤了两颤。 守擂的男子明显对刚上台的壮汉心存戒备,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两步。 “躲什么躲?怕了就给爷爷滚下去!哈哈哈……”粗糙壮汉声如洪钟,言语粗俗,甚是嚣张。 “我岂会怕你!”守擂的男子明显底气不足,强作镇定。 “废话少说,接招来!”粗糙壮汉不给对方任何时间,提手就是一记直拳。这一拳并不如何高明,却胜在力气足,速度快,如猛虎出山,饿狼扑食,快、狠、稳,直捣对方心脏。 没想到这壮汉一上来就下了狠手,若是对方躲避不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虽然死不了,至少也得躺个十天半月。岳青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第29章 坤州双雄 那守擂男子反应倒也快,施展身形避开这一拳,侧身双臂夹住壮汉挥出的手臂,想要翻折回来,力量却欠缺了些。只见壮汉顺势一缩手,再屈肘一推,守擂男子便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脚下一乱,下盘便不稳,壮汉乘机化拳为掌,结结实实扇了过去。守擂男子躲闪不及,被掴一耳光,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了血。哇喔,台下看热闹的人们发出了一阵惊呼。 守擂男子不服气,背手擦了下嘴角的血,瞄了眼手背上的血迹,摆开架势朝壮汉扑了过去。然而力量上的绝对碾压是无法回避的,守擂男子身形再灵活,也捱不住壮汉莽撞直接,扎扎实实拳拳到肉的攻击,不过七八招下来,守擂男子已多处受伤,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壮汉乘胜追击,再次挥舞拳头向对方招呼过去,守擂男子赶紧抬手示意,表示认输。胜负已定,毫无悬念,无需再战。然而壮汉却并未罢手,这猛烈的一拳,结结实实砸在守擂男子的胸口,守擂男子完全没有防备,毫无招架之力,一口鲜血喷出,随着壮汉的这一拳,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到台下。 围观众人再次爆发出惊呼,有胆小的女子抬手捂住双眼,不敢去看那男子的惨相。 “哈哈哈……老子赢了,还有谁敢来挑战?”壮汉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对已无再战之力的人痛下狠手而羞愧,反而更加嚣张,在台上邀战。主持人出来指责他出手过重,反而被他一个怒视瞪了回去。面对如此嚣张狂妄之徒,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上台应战。 人群中一阵沉默,壮汉却愈加猖狂。“来呀,还有谁?上来啊!哈哈哈,没人敢来了吗?”壮汉在台上耀武扬威,绕着擂台走了几圈,边走边对着台下喊。 “我来!”一声高喝,从人群中跃出一个国字脸粗眉大眼的端正男子,稳稳地落在台上。双手抱拳,向壮汉行了一礼,道:“不才斗胆,向大侠请教一二。” “打便打,废什么话!”壮汉明显不是个懂礼数的,不回礼也就罢了,性子还急躁得紧。 “请。”不计较壮汉的粗蛮,男子仍然恪守礼数,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壮汉丝毫不领情,冷哼一声,挥手便冲了上来。壮汉的武功招式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仗着力气大猛冲猛撞罢了。 男子虽然有些功夫,不过气力上始终稍逊一筹,凭着身体的灵活与壮汉周旋数十招后,慢慢显出吃力,对壮汉发出的猛攻有些难以招架了。 这壮汉看似粗鲁,实则粗中有细,眼看男子难以力扛,故意露出腰间破绽,引男子近身,伺机发难。而男子对壮汉的连续强攻疲于应付,体力不支,此时突然发现对方有一破绽,喜出望外,只以为对方是连续攻击后一时忽略了防守,丝毫不疑有他,趁机贴身上前,欲突袭对方薄弱之处,给予重创。不料壮汉这是故意布饵,引鱼上钩,待男子贴近过来,偷袭他的腰身时,壮汉一个转身,一手挽住男子袭来的手臂,另一只手高高抬起,以肘代掌从高处猛然劈下。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男子顿时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惨叫“啊!”壮汉松开挽着的手臂,顺势肩头一顶一撞,男子扶着受伤的手臂摔倒在地,小臂断裂,无力地垂下,脸痛得煞白,冷汗直冒,却要紧牙关一声不吭,只用谴责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壮汉。 台下一片寂静,围观的人们都吓得呆住了,看热闹归看热闹,但他们从未想到不过是一场比武招亲,却如此血腥,壮汉出手狠毒,招招皆是重手,不留余地,上台不多久便连伤两人,却没有丝毫忏悔歉意。 “你出手如此狠辣,简直是蓄意伤人,心思歹毒,不配与我家小姐婚配。”马家人站出来指责他道。 “呸,拳脚无眼,生死有命。既然上来比试,就要有受伤的准备。”壮汉对马家的指责不以为然,“你们说赢了的人就可以娶你家小姐,老子现在赢了,你们敢不认账?!”早有人趁壮汉不注意时将受伤男子扶下去医治,台上只剩下壮汉一人。他怒目圆睁,回头瞪视马家下人,吓得对方不敢再吭声。 醉仙楼二楼坐不住了,马员外站在楼上,指着壮汉说道:“你用如此狠绝的手段重创对手,可见心性之歹毒,我怎能将小女托付与你!” 壮汉听闻此言,抬头怒视对方,大声说道:“这么说你们是想赖账咯?”走到擂台一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板斧,握在手中。 “你想干什么?”见壮汉拿起了兵器,马员外顿时有些慌乱,急急往左侧迈了几步,将马小姐挡在身后。 马小姐更是早在壮汉打倒擂主时便已心神不定,见到男子被打断手臂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自己向来冰清玉洁,不肯屈就于庸俗的世俗婚姻,没想到最后竟要落得被如此粗鄙不堪之人侮辱吗?若果真如此,她宁愿以身殉节,也绝不受此凌辱! “你们这些人,说话不算话,怎么,见我相貌丑陋便不想将小姐许配于我?”壮汉满脸怒容,挥舞着斧子,对着台下大喊一声:“大哥,他们想赖账!” 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又跃出一人,落到台上,衣着相貌竟与台上的壮汉相差无几。“谁敢欺我兄弟?”后上台的汉子一上来便大喝道,手中也执一斧,与壮汉手中的板斧竟像是一对。 台下观众倒吸一口凉气,这一个壮汉便已难对付,现在竟然又来了一个,比武招亲竟招来了祸事,这下马家的麻烦可大了。 两个彪形大汉往台上这么一站,眼光一扫,台下立刻鸦雀无声。后上台的汉子对着二楼喊到:“耍赖耍到你爷爷我头上,也不打听打听我兄弟二人的名号!” 马员外只觉一阵头疼,他这闺女还真会给他找事,可事到如今再抱怨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二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先想办法稳住他们,莫要激怒对方,再生事端。“不知两位大侠高姓大名,多有得罪。”马员外站在高处,却做足了一副谦恭的姿态,对着楼下二人行了一礼。 打擂的壮汉气汹汹地冷哼一声,答到:“我兄弟二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坤州双雄,徐大勇。”另一汉子扬了扬手中的板斧,也高声报出名字:“徐大有!” 第30章 马家小姐 听得两汉子报出名号,人群中泛起一阵骚乱。清水镇虽不是什么繁华重地,但位于开阔之地,消息比围山镇要灵通得多。 这“坤州双雄”在江湖上虽算不得有名,但在普通老百姓中倒是很有“名气”,而相较于“坤州双雄”这个名号,人们更熟悉的应该是“坤州双煞”这个称呼。这兄弟二人仗着身体魁壮,有点功夫手段,自封“双雄”,混迹江湖,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人们背地里都叫他们作“坤州双煞”。 擂台四周的人们窃窃私语,互相交换着关于“坤州双煞”的信息。知道点什么的人便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洋洋自得地向周围的人解说“坤州双煞”的由来和他们臭名昭着的斑斑劣迹。不了解的人们就一副谦虚疑惑又好奇期待的表情,竖着耳朵听别人娓娓道来。然而渐渐地,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慢慢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这样一双绝非良善的人物出现在清水镇,今日倒霉的是马家,可谁知道明日会轮到谁头上呢? 当“双煞”中的徐大勇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岳青就看出他来者不善。不过是场形式化的比试而已,很多人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上场,能赢当然好,赢不了也别输得太难看,谁也不会为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成为自己媳妇的女人拼命,因此彼此都留有余地,点到为止。 而这徐大勇一出手便是狠招重手,招招往对方要害处攻击,每一下的力道都足可以令对方内腑受创,根本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也绝不手下留情。在对方已经明显败了且已求饶的情况下,竟然还不肯罢手,非要打得对方毫无抵抗还手之力,可见心肠之歹毒。 然而岳青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并不打算出手。上一次手痒随便一搭救,就给自己招惹了个甩不掉的话唠黏人精,她可不想再惹上任何麻烦。况且这马家既然公开进行比武招亲,就应该想到也应该承受由招亲引起的一切后果。 同样初出茅庐,初涉世事的范书呆,却对眼前的这一切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不论是最开始毫无看点的花拳绣腿式过招,还是徐大勇出场后单方面的实力碾压,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一方面为败势者的处境忧心忡忡,另一方面对优胜方的残忍无情感到义愤填膺。听徐大勇兄弟报出自己的名号,不了解江湖事的他马上表现出了强烈的求知欲,察觉岳青不想搭理他的意思后,他转而向身边的群众寻求答案,聚精会神地听旁人讲述关于“坤州双煞”的恶劣行径。 “哎,你不管管?”范书呆拐了拐岳青的胳臂肘,想让他出手搭救。 “为什么要管?跟我有什么关系?”岳青不为所动,她出来闯荡江湖,不是普渡众生,看见什么都要管上一管,还不累死? “你出来行走江湖,难道不是为了行侠仗义?”行走江湖的侠客不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吗? “你觉得我像行侠仗义的人吗?”岳青不想理他,侧脸抬眼望天。 “额……”范正一时语塞。初时岳青救他,他心中感激不尽,对岳青也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认为她是个侠义心肠的热血青年。可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慢慢发现岳青原来是个性情寡淡,对其他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冷心冷情的人。也许他当初只是被救命之恩蒙蔽了双眼,岳青救他也不是真的好心,不过是为了向他讨要谢礼罢了。唉,不对,不对,怎么能把救命恩人想得如此不堪呢?范正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恩公只不过是性情比较冷淡罢了,绝不会是坏人。 “马老头,爷爷我比武赢了,就是你马家名正言顺的姑爷。快把你女儿装扮装扮交出来,老子今天就要把人带走!”徐大勇站在擂台上,冲着醉仙楼二楼喊到。 “听说马小姐仙子下凡,姿容绝滟,我兄弟二人可是有福了。呵呵呵……”徐大有也起哄高喊。 “是呀,大哥,你我兄弟向来不分彼此,这绝色美人也应共享啊!” “那是自然,我俩从小相依为命同甘共苦,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兄弟二人在台上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的聊开了,言语污秽不堪入耳。楼上马家人听在耳里,简直怒不可遏,马员外指着他二人骂到:“污言秽语,岂有此理!我……我……”气急攻心竟不知如何言语。 “爹,女儿绝不受此侮辱!”一直默坐不语的马小姐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听到二人不堪入耳的言辞,她恼怒不已,又羞又气。本想通过比武招亲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却不料招来此等恶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于她。马小姐性子也是刚烈,气冲冲站起身来,就要从二楼往下跳。身旁的丫鬟赶紧拉住她,以防真的失足摔下。 这拉拉扯扯间,也顾不得遮挡容颜,马小姐那传说中的绝色姿容便毫不遮掩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只见她双眉微蹙似黛烟,两眼泛泪星数点,娇羞红唇含春住,梨花带雨容愁掀。 这马小姐确实称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容颜一现,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叹。“哇……”“好美!”“真美啊。”“美人!”“名不虚传啊。”……而马小姐的美色也更激起了坤州双煞兄弟二人的占有欲。 “哇,果真是美人呐!”平时一本正经的范书呆也不由得赞叹道,“此等美人若真被那兄弟二人抢了去,岂不可惜?”岳青斜眼瞄了瞄他,问道:“心动了?你要是喜欢,我就帮你抢过来?” 范正立刻正色道:“欣赏而已。不过若是岳兄能施以援手,救下那马小姐,美女配英杰,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听到范正那严肃正经的古腔古调,岳青给了他一记白眼,他是真的作如是想,还是在讽刺她? 目睹了马小姐芳颜的坤州双煞徐大勇此刻等不急了,如此绝色女子,岂能放弃,定要揽入自己怀中。比武的擂台本就设在醉仙楼门口,从台上到二楼也不过十来米的距离,这徐大勇虽然身体魁梧健壮,但并不笨拙,也确实有两三下子,只见他屈身提气,双腿前后屈膝,使劲一蹬,便高高跃起直冲醉仙楼二楼而去。 第31章 一招二斧 “啊!”围观的人群发出声声惊叫,这徐大勇不愧于“坤州双煞”的恶名,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明目张胆的抢人,实在是穷凶极恶。 马家也不过是当地的乡里士绅,平日里养些身强体健的家丁护院,根本谈不上功夫,面对来势汹汹的徐大勇,只一个照面便被拍得西飞东倒,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那马小姐被徐大勇制住双手,拼命挣扎,下人们欲解救而不得,范正在下面心忧如焚,使劲拍了拍岳青的胳膊,嚷道:“你果真见死不救么?” “哎,”岳青无奈叹了口气,就不该跟着范书呆来看这场热闹,想要置身事外怎么就这么难,“算你的。”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运气,脚下使力,如离弦之箭直冲二楼而去。 范书呆听岳青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时情况紧急,也没多想,只紧张关注二楼的事态发展。 徐大勇一手钳住马小姐双手,另一手执斧挥舞,阻止马家下人。而马家的那些丫鬟,家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光是看到那沉甸甸、明晃晃的斧头,便已吓得腿脚发软,哪里还敢冒死上前。马员外倒是救女心切,不顾性命,刚一冲上去便被徐大勇一脚踹翻在地。这一脚踹得可不轻,马员外一手捂胸,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徐大勇一转手,将马小姐揽进怀中,马小姐身娇体弱,虽拼命反抗,对徐大勇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造不成丝毫影响。见已无人阻拦,徐大勇正打算挟着马小姐跃下楼去。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执板斧的手。这只手很小,尚不能将他的手腕全握,支撑这只手的手臂与他粗壮的胳膊相比,像细弱的小树枝一样,在空荡的衣袖中孤零零的突兀着。这只看起来似乎只要他稍一用力,马上就会被折断的手,就那样如钢铁铸就的枷锁一般,牢牢地制住他,一动不能动。他感到被握住的地方,像被千斤之力压制,瞬间的疼痛还没来得及感应,便已经开始发麻,失去知觉。徐大勇惊恐地看着这只手的主人,一个面容稚嫩清秀的少年,正一脸平静的与他对视,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澄净剔透的眼,像深幽无波的千年寒潭般散发着寒意的瞳孔,就那样盯着他,瞬间将他冻结。 “放开她。”岳青的声音仿佛是从中部山区终年积雪的山峰上刮过来的寒冽冷空气,惊醒了徐大勇僵硬的意识。他松开马小姐,一把推开她,挥手向岳青攻了过来。岳青微一侧身,轻松避开,抬手格挡,两人你来我往在楼上打了起来。 徐大有在下面见到有人出来阻挠,也纵身跃起,攀上二楼,与他兄弟一起攻向岳青。这兄弟二人别看手脚功夫不如何,运起斧来倒是虎虎生风,力拔山兮。一双铁斧在这二人手中,竟好像一个人使用一般,一个攻上身,一个攻下盘,一个砍左,一个伐右,将岳青缠在中间。 手起斧落,每一斧似乎都要将岳青开膛破肚,拦腰劈断,范书呆看得目不转睛,心惊胆战,心中有些后悔,不该让岳青去冒这个险。 二楼地方狭窄,三人不过缠斗数招,这楼上的门窗,栏杆便已被打得稀巴烂。虽这兄弟二人配合密切,但岳青却好像浑身都长了眼似的,每每总能在斧头快要劈到她身的时候险险避开。徐大有、徐大勇兄弟二人越打越心惊,这避开一次两次可说是侥幸,每一次都如此,就不得不让人觉得诡异了。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表面看起来是他兄弟二人占了上风,将对方围追堵截打得仓皇躲避。实则这小子应付他二人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每次看起来凶险异常,不过是故意为之,就跟逗他俩玩似的。三人从二楼跳下,打到擂台之上,地方宽敞更方便施展拳脚。 岳青一直拖着二人打,又将二人引到楼下。纤瘦的身体似蛟龙翻腾,常常以难以置信的身形与角度,擦着斧刃移动脱身。眼角的余光瞄到二楼上,马家的下人们趁着此刻二人被缠住打斗的空档,扶着马员外和马小姐悄悄撤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打斗的三人牢牢地吸引住了,没有人注意到马家主仆的离开。 今儿天气挺好,太阳老大,金晃晃地当头照着,稍一动作便浑身是汗。古人就是麻烦,大热天的还穿这么多,捂的严严实实,又热又闷,哪有现代的短裤背心舒爽。岳青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液,决定快点结束战斗。 徐大勇此刻心中怒火中烧,如果不是这小子突然跑出来搅局,他早就抱得美人归了。况且他和大哥两人联合起来都未能拿下这家伙,看来他也有些本事。心中怨气会聚,看对方的眼神也愈加狠恶,一招“开天辟地”气势汹汹照头劈去。这一招凶险万分,对方若是躲闪不及,当场被劈中头颅,必定脑花四溅,死得不能再死,绝无存活的可能。而徐大有一看弟弟使出这招,也立刻变化脚步配合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对方为躲避上面的攻击必定会将身体重心下沉,而即使躲过了徐大勇的当头一劈,也难逃被徐大有拦腰斩断的命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围观的人们屏气凝神,似乎都忘了呼吸,数百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眨眼都不敢,生怕错过这紧张刺激的关键时刻。 只见岳青当机立断,后撤一步,身体硬挺挺直直地向后倒下,险险避开头顶和腰间的两记重斧,而就在身体即将倒地,离地面仅有十来公分的时候,反手拍到地上,接力将身体弹起,双脚也趁势踢出,先一脚踢在徐大有挥出的板斧上,直接将其铁斧踢飞,而后身体一个侧翻,闪到一边,两脚落地站稳后,一拳击在徐大勇握着铁斧的手腕上。徐大勇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在手腕处,一阵剧痛,手上无力,斧头竟从手中滑落在地。 徐氏兄弟二人横行乡里多年,武功虽不算高,但二人这耍斧的功夫的确是默契绝佳,配合密切,这些年来丧命于二人斧下的江湖中人不在少数。而今日这年纪轻轻羸弱模样的少年,竟只一招便使得二人手中的铁斧脱手飞出,此等功夫手段简直让人感到可怕! 第32章 无门无派 没有了铁斧的“坤州双煞”攻击力实在弱了许多,犹如没有了翅膀的麻雀,再也折腾不起来。他二人屡次想要从地上捡起铁斧,都被岳青阻拦,未能成功。徐大有、徐大勇二人本就体型高大,身材魁梧,与岳青一番打斗下来,体力消耗严重,已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呼吸急促,动作迟缓。岳青扫了眼周围,围观群众个个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她可不是来给人表演杂耍的,心中一阵嫌恶,古往今来,芸芸众生总改不了看热闹这个毛病。心中烦躁,便不想再纠缠下去,见徐氏兄弟二人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岳青站定身子,停止了动作。她觉得没有什么打下去的必要了,反正马家的人也走了,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于是打算撤身。然而向来横行霸道惯了的坤州双煞,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今天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尤其是弟弟徐大勇,眼看着美人在怀,稳操胜券,却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混小子给搅黄了,心中实在是气恼。瞥见落在不远处的铁斧,计上心头,趁岳青转身离开的机会,一个翻滚捡起铁斧,顺势滚到岳青身后,扬起手臂便向岳青后背砍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岳青不打算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但不能奢望对方像她一样心地善良、宽宏大量。虽然背转身,但是她并没有放松戒备,仍然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见台下的看客们一脸惊恐诧异的神情,便知身后两个混球停不下作死的脚步。徐大勇那一百八十多斤的身子在擂台上那么一滚,就像石磨在地上碾过,木头搭的台面剧烈晃动,这么大的动静她要是还不知道,这八年的辛苦算是白受了。就在徐大勇挥动沉重的铁斧向她砍过来的那一刻,她急急向前跨了两步,正好脱离了铁斧的攻击半径,脚一蹬,一个后空翻绕到徐大勇身后,将内力运到脚上,对准徐大勇的脊梁骨狠踹下去。这种无恶不作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更没必要手下留情,不取他性命是她不想杀人,留他在世上也只是祸害百姓。岳青融入内力的一脚岂是区区江湖三流混混徐大勇能够承受的,这一脚直接踹断了他的脊柱,只见他扑通一声向前扑倒俯卧在地,吭都没吭一声,便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徐大有见情况不对,急跑过去跪在地上,将徐大勇扶起来,脊柱断裂的疼痛使得徐大勇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而徐大有的搀扶更是让他痛上加痛。“哥,放下我。”徐大勇一手死死抓住徐大有的手腕,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徐大有赶紧将他平放在地上,抬头冲正要下台的岳青吼道:“站住!伤了我兄弟就想跑?” 岳青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脚步,只说了句:“你想跟他一样?” 徐大有跑到岳青前面拦住她,说道:“留下你的名号,我坤州双雄今日败在你手中,他日必百倍奉还!” 岳青本不想搭理他,这种人再练个十年八年也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是逞逞嘴皮子劲罢了。徐大有却伸手拦住她说道:“既是江湖中人,就要讲江湖规矩。我们今天打不过你,来日未必不如你。” 名号?岳青有个屁的名号!这天底下除了柴老头和范书呆之外,估计再找不出第三个认识她的人了。不过如今她既然出来闯荡江湖,还是应该讲点江湖规矩,免得将来落人口舌。“无门无派,姓岳名青。” “哼,好个无门无派,你是怕我们将来找上门去吧?”岳青实话实说,徐大有却并不相信。 “爱信不信!”岳青懒得搭理他,她还怕他找上门来么?笑话!“走了!”岳青高喊一声,也不知是对谁说的,脚下一点,拔地而起,落在一旁屋顶,几个跳跃便不见了身影。 众人见岳青倏忽间便已消失不见,惊异莫名,又见台上只剩下那恶名昭着的坤州双煞,怕被迁怒惹祸上身,纷纷转身离开,如海水退潮般顷刻间便散了去,留下空荡荡的擂台上徐氏两兄弟。范正也随着人潮退了出来,顺着大街向客栈走去。他当然知道刚才岳青喊那一嗓子是对他说的。这个可恶的岳青,说走就走,一眨眼便寻不见人,也不想想他又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飞檐走壁,这么大老远的还要一步一步走回去,也不说等等他。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岳青和那坤州双煞交手时,那叫一个帅!他没想到岳青的功夫竟然真的那么厉害,一直以为他是有些功夫,但也有些吹嘘的成分。真人不露相啊,那小子年纪轻轻,平时说话没大没小,倒是有些真本事。自己更要跟紧他,和他搞好关系,让他保护自己平平安安到达巡阳城。 等范正走回客栈,已经晌午了,岳青早就回来,歇了好一会儿。二人在客栈用过午饭,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为了看热闹耽误了一上午,下午得抓紧时间赶路,不然晚上就得露宿郊外了。岳青倒是无所谓,范正哪里受得了这苦,一路上吃的住的都得挑好的选,让他住破庙睡树林,还不要他老命?他是死不了,但岳青会被他的唠唠叨叨烦死! 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间,叫了范正一起下楼,范正去柜台结账,岳青便在一旁等候。“请问可是岳青岳少侠?”过来一人,恭敬地朝她一拱手一鞠躬。 岳青纳闷儿了,这地方有谁会认识她?疑惑地打量了对方一番,衣着干净却并不富贵,举止恭敬有余而自信不足,眼神坚定诚恳并不像坏人。“你是?” “我家主人有请岳少侠过府一叙。”来人再次拱手鞠躬,谦卑地邀请。 “岳兄,何时?”范正结完账过来,见岳青与人说话,随口问道。 “这位是?”那人问道,可见来人并不认识范正,也不知范正的存在。 “小生范正,是岳兄的同伴。”范正倒是很有礼貌地回答了对方的疑问,不过他的疑问也随之而来:“你们这是?” 来人再次恭敬地向岳青和范正行礼,邀请道:“请二位随小人走一趟,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是谁?”范书呆虽然话很多,比较招人烦,但这种时候却是很有用,不用岳青示意,他主动接过话题问了起来。 来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才上前一步,小声答道:“马家。” 第33章 上门女婿 来人上前一步,凑近岳青二人,小声说出了两个字——“马家”。 岳青与范正对视一眼,看来这一趟不得不去了。二人将行李寄存在客栈,便在来人的带领下向马家的宅子走去。范正拉了拉岳青的袖子,示意她慢走两步,和引路的人拉开距离。“哎,你说这马员外把我们叫去是想干什么?” 岳青瞟了他一眼,说道:“是我,不是我们。”是我出手救了他们,你小子不过是沾我的光顺带而已。 “你!”范正气急,却又无可辩驳,他的的确确是沾了岳青的光,不然人家哪里知道他是谁。不过这小子说话也太难听了吧,好歹两人相识一场,结伴而行,也算是朋友了,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范书呆好像忘了,如果不是当初岳青随手救了他一命,他现在那还能在这跟岳青斗嘴怄气,早就在那荒无人烟的山林里,绑在那颗大树上腐烂发霉了。 马家的宅子在清水镇上的繁华之处,距离醉仙楼没有多远。门口的石狮子高大威猛,宅子看起来可比围山镇的赵员外家气派了许多,看来也是一方大户。下人直接将岳青二人引到了正厅,两人就座后,便有丫头来敬上香茶。主人还没有出现,岳青和范正边喝茶边打量着马家这正厅的摆设。岳青四下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她对古代的宅院不甚了解,只能凭多年前的那么点微薄的记忆,将刘绍堂家的厅堂与之相比,大体上也没有多少差别。范正家是昌河县有名的富商,家中厅堂自然不俗,扫了眼马家这大厅的摆设,和自家一比,心里暗暗鄙夷着,终究不过是乡下,哪里比得上城里的富贵。 马员外由下人搀扶着走进大厅,看来被徐大勇那一脚伤得不轻。岳青二人见主人来了,忙起身见礼。 “恩公,恩公,快请坐,哪里敢受您的礼啊。”马员外快走两步,上前一把握住岳青的手腕说道:“若不是您出手相救,小女恐怕就要被那……”说到伤心激动处,竟老泪纵横,连忙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花,看来真的是爱女心切啊。 “老先生你别激动,先坐下。”岳青反手扶住马员外,将他引至主位坐下。“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老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哪能不放在心上,您这是天大的恩德啊!”马员外再次起身向岳青鞠躬致谢,被岳青一把拦住。“老先生快别这样,您是长辈,我年纪轻轻的,您这样我可受不起,快起来起来。” “受得起,受得起,多大的礼都受得起。”马员外被岳青扶到椅子上坐稳,抬手示意二人喝茶,缓了口气慢吞吞地说道:“今日冒昧请恩公前来,多有唐突,还请恩公见谅。” “不知老先生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岳青很不喜欢古人那拐弯抹角、隐晦含蓄的说话方式,很直接的问道。 “这个嘛……”马员外喝了口茶,吞吞吐吐,似乎有些为难。“冒昧地问一句恩公的年纪?” “老先生您太客气了,直接叫我岳青就好。”岳青一听对方问年纪,心中便有了数,随即也有了对策。“我今年刚刚十八。”听说那马小姐已经年过二十了,你好意思往我身上靠吗? “哦,不打紧,不打紧。”马员外自言自语喃喃道。女方比男方大两三岁,在古代也不是没有的事。“不知岳少侠是否婚配?” 岳青瞥了眼范正,就知道是这回事,都怪那个书呆子,到处给他惹麻烦。范正接收到岳青不善的眼神,心中却十分委屈,他又没做什么,干嘛一副吃了他的表情。 “岳少侠?岳少侠?”见岳青没有反应,马员外出声询问。 “哦,尚未婚配。”岳青点头回答道,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马员外闻言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甚为满意。“今日举行比武招亲,乃是为小女挑选一位如意郎君,不料那坤州双煞行事霸道,竟要强抢,幸得岳少侠出手相救,老夫与小女实在是感激不尽。”一边说一边给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便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哎,老先生太客气了,小事一桩,不要再提了。”岳青赶紧制止对方的道谢,这客套话绝对不能再听下去,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岳少侠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今日打败了恶人,救我兰儿,老夫意欲将小女许配与你,美女配英杰,岂不美哉?不知少侠意欲如何?”马员外拐弯抹角,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 “噗……”岳青还没有反应,倒是一旁闲耍的范正一口热茶喷了出来。马员外一进来就只顾和岳青说话,他被晾在一边左右无聊,喝了半天闲茶,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套了半天,硬是没弄明白这马员外到底想干啥。原来这老头兜兜转转扯了一大圈,就是想把女儿嫁给岳青。可是那马小姐好像比岳青大吧?还有岳青要是真给他家当了上门女婿,谁保护他上京城啊? “爹爹。”一声娇莺翠啼的女声从外面传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娇柔秀美的身影,桃粉色的长裙外罩着浅绿的薄纱,恰似一枝春桃迎风绽放,缕缕暗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脾,赏目舒怀。再看那凝脂雪肤桃花面,珠白贝齿樱桃唇,含情脉脉皓月眼,一颦一笑满春情。那马小姐真是个妙人儿,步履款款,笑意盈盈,缓缓走到马员外身边,冲岳青和范正各行了一礼。 岳青还算比较淡定,美人儿她见得多了,前世那些风靡一时的中外影视歌舞明星、时代风云人物,哪一个说出来不是艳色绝世、风华绝代。马小姐是很美,但离绝代佳人还差得远呐。再说岳青自己也是女人,对于不相干的美女顶多也就是欣赏而已,还能产生什么情绪? 一边的范书呆可就不一样了。除了家里的姐妹丫鬟外,他活了二十来岁,真没见过几个女人,更何况是美女。虽然上午在醉仙楼就见过马小姐的真容,可在那种混乱的状况下,远远的惊鸿一瞥,哪有此时此刻近距离面对面来得真切,看得细致?他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保持着微仰头的姿势一动不动,竟是被马小姐的美貌惊呆了! 岳青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这点姿色都能把你看傻了,真没见过世面!要是让你见到嘉欣祖贤,还不得疯了? 第34章 救命恩人 “爹爹。”娇美的马小姐踏进厅堂,温言软语叫了一声,走到马员外身边。 “兰儿,来得正好,快来见过恩公。”马员外招呼马蕙兰向岳青二人见礼。 马蕙兰侧身面向岳青,温婉屈身,行了一礼。“见过恩公,多谢恩公大恩大德,蕙兰感激不尽。”同样一句话,从马蕙兰嘴里说出来,跟从范书呆嘴里说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别恩公恩公的叫,听着怪别扭的,就叫我岳青吧。”岳青阻止马蕙兰,又指着范正介绍道:“这是范公子,要谢就谢他,是他央我来救你的,我只不过是动动手而已,他才是你的恩人。” 范正见岳青向马蕙兰介绍自己,心中一阵欢喜,连忙起身向马蕙兰回礼,可是听岳青这番话怎么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呢? 马蕙兰有些懵,这是什么情况?姜还是老的辣,马员外一听便反应了过来,赶紧向范正道谢:“范公子,失礼失礼,多谢您的仗义相助啊。兰儿,发什么愣,还不快谢谢范公子。” 马蕙兰到底也算是知书识礼,听得父亲的话,也反应过来,转过身郑重地向范正行了一个大礼。 范正赶紧拱手回礼谦让道:“都是岳兄的功劳,小生不过是说了几句嘴罢了。马员外、马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若不是你唠叨得我心烦,我才懒得管闲事呢!”岳青在一旁状似无心地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四个人都能听见。 马员外和马小姐都是聪明人,哪里还不懂岳青的意思。再一看这范正一表人才,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是个读书人模样,跟不拘小节,举止粗俗,谈吐随意的岳青相比,当然是再合适不过了。父女俩对视一眼,心中了然,都觉得很是中意。 “不知范公子何方人士?”马员外先示意马蕙兰到一边坐下,再摆出一副拉家常的架势,亲切地向范正发问。 范书呆倒是没多想,以为主人家只是随便问问,便答道:“小生姓范名正,表字隽修,就是昌河县人士。” “哦~”马员外声音拉得老长,边点头边给马蕙兰递眼色,“那倒是很近嘛。” “是,清水镇离县城也不过五六十里地而已。”范正倒是老老实实的,有话说话,完全没有多想。再说那马蕙兰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都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不知范公子家中可有弟兄姐妹?”马员外这次学聪明了,不问得那么直接。 范正低着头,拱手回答说:“小生乃是家中独子,倒是有几个堂姐妹。”他感觉到马蕙兰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越发的觉得不自在,耳朵微微发红。 马员外当然认为这范正看起来比岳青更适合做女婿人选,论人品才识自是不差,论家世也是门当户对,况且人家岳青也不介意,实在是良缘啊。“看范公子和岳少侠这架势,似乎是要走远路?难道就忍心丢下家中妻儿?” “哪里哪里,小生并未娶妻,何来妻儿之说。”范正一听,赶紧出言辩解。一旁喝茶看戏的岳青差点没乐死,这书呆子还真是个呆子,这马老头明显就是在套他话嘛,咋这么单纯?难怪要赖着自己陪他一起上京城,不然就他这个蠢样,一路上不知要死多少回。 马员外和马小姐听闻此言,心下大定,看来有戏!马员外接着说:“范公子青年才俊,不知谁家姑娘有此等福气啊?”说罢叹了口气。 范正一本正经解释道:“家父向来对我要求甚严,未考取功名之前不谈婚姻之事。” “看来令尊对你是寄予厚望啊。”马员外捋了捋胡须,点头称赞道。“不过成家立业嘛,先定下亲事也未尝不可。” “这个晚辈倒是没想过。”范正实话实说,从小到大他光顾着读书学文章了,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事情。 马员外端起茶杯抿了口,笑着对范正说:“贤侄,你觉得我家兰儿怎么样?” 范正闻言,抬头瞟了一眼马蕙兰,见对方正眼巴巴盯着自己,耳根一红,赶忙低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马,马小姐,天生丽质,当,当然很好。” “那,我就将兰儿许配与你如何?”马员外探头过来笑着问他道。 “哎?”范正傻了,懵一脸,这是哪儿跟哪儿?刚才不是说要许配给岳青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要许配给他了? 一旁岳青看范书呆这傻不隆冬的反应,都快笑成内伤了。这书呆子怎么这么迟钝,读书读傻了吧,跟人家聊了半天,还搞不清楚别人的意图,这十几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是许配给岳兄吗?”你说这书呆子也真够实诚的,这话心里明白也不能说出来呀!人家黄花大闺女的,你让人脸往哪儿搁? 只见马蕙兰羞红了脸,手拿帕子捂着嘴,跺了跺脚,“爹!”娇滴滴地嗔怨了声,作势就要往外走。 “蕙兰!”马员外喝住她,伸手轻轻点了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她坐下来,稍安勿躁。 马蕙兰娇嗔地瞥了眼范正,似是撒娇又似责怪,弄得范正红了脸怪不好意思的。 “贤侄是觉得我家兰儿不好?”马员外毕竟老辣,岂是三言两语就能退却的? “不是,没有。”范正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连忙否认。 “那是觉得我家兰儿配不上你?”马员外接着又问。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更严重了,范正连忙摆手又摇头。 “那还有什么问题?”马老头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范正岂是他的对手。 岳青在一旁也是直点头,年龄相仿,家境相当,男才女貌,才俊佳人,般配得很呐! “再说,我马家比武招亲,全镇皆知,岳少侠打败了那坤州双煞,那你……”马员外扫了眼岳青,见岳青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便立马改口,“……们便是最后的获胜者,名正言顺嘛。况且岳少侠年纪尚小,确实也不太适合,而且他也说是因为你才出手相助,这都是你的功劳啊,这样看来,范公子你正是我马家比武招亲招来的贤婿呀!” 第35章 如此厚礼 “你才是我马家名正言顺的女婿人选啊!”马员外一把握住范正的手,激动的说道。 “噗呲……”岳青扭过头去,举手遮住自己实在难以抑制的笑意。 “不是,我,这……”范正这下可是彻彻底底的傻了,连话都不会说,这这那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慌忙扒拉掉马员外的手,起身走到岳青身边,扯住岳青的衣袖求助:“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不行啊……” “怎么不行?我看你也很喜欢马小姐嘛,留下来郎才女貌配一对,合适的很啊!”岳青抽回自己的袖子,调笑道。 “你瞎说什么,我哪……”扭头看了看马员外和马小姐,敷衍的笑笑,转过来接着对岳青说,“我还要去巡阳城参加秋试大考呢!” “贤侄,婚事与大考并无冲突啊,不如这样,你先与小女定亲事,再去参加大考,等你金榜题名归来,再与小女完婚,岂不正好?”马员外插话提出建议,自以为再妥当不过。 “不是,不是,马员外,我……”我什么呢?范正一时语塞,难道说他不愿意和马小姐成婚?那岂不是让人家姑娘家没面子吗?只好继续求助岳青:“岳兄,你不能这样啊!” “我怎样?当初你叫我出手帮忙的时候我可是说得清清楚楚,这事儿算你的。”岳青瞅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当时那句莫名其妙的“算你的”是用在这儿的,范正这才明白,这岳青想得可真远呐,以为他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没想到心思这么深,太小看他了。 “怎么,范公子是看不上我女儿,还是看不上我马家?”见范正一再推辞,马员外有些生气,质问道。 “不是,小生万万没有轻视马小姐之意。不过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再说我和马小姐也没有感情,这未免仓促了些。”范正毕竟是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就算是在这样情急之下,说话也还是委婉隐晦,留有余地。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马员外好言劝说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生岂敢擅自做主,实乃大不孝也。”范正快被逼疯了,一边绞尽脑汁应付马员外,一边背后用手抓扯岳青求助。虽然这家伙太不仗义,把这难题推到自己身上,可现在如今眼目下也不得不依靠他了。 笑够了乐够了,范书呆的窘样也看够了,时辰也不早了,确实该解决了。岳青这才站起身来,上前一步站在范正身旁,拱手向马员外说道:“马老先生,我与范兄二人确是各有其事,今日出手相救也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对马小姐并无非分之想。我二人今日就要启程赶路,不过是匆匆过客而已,实非良配。”边说边不露痕迹地踢了范正一脚,示意他悄无声息闪一边去,不要碍事。 “这,这可如何是好?”马员外可以逼迫范正,却不敢对岳青蛮横,毕竟一介书生好对付,江湖草莽勿得罪。 岳青哪里不知道马员外的心思,微微一笑问道:“马员外非要在我们两人中选一位与小姐婚配,莫非是怕日后那坤州双煞回来报复?” 马员外被岳青说中心事,有些赧然,偏头喝了口茶,趁机看了眼马蕙兰。他确实担心,那坤州双煞恶名在外,今日虽然被岳青打败,但难说日后会再来寻衅报复,家中护卫是万万敌不过的,不如将女儿嫁与这二人之一,一举两得,免得再生事端。 岳青扫了眼马蕙兰,见她低头不语,那马员外也闷不作声,便知自己料想的不错。“这一点马老先生大可放心,那徐大勇已经被我废了,这辈子恐怕都要躺在床上度过了,根本不可能再来寻仇。” “哦,此话当真?”马员外听闻此话,眼睛一亮,若真是如此,大可不必担心。 “当然,我从不说谎。”岳青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善意的谎言如果能让对方心里好过的话,又何妨天打雷劈呢?况且那徐大勇确实被她打断了脊梁骨,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除非天降奇迹。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奇迹,若以概率算的话,这世界所有的奇迹都被她用完了吧。“况且马小姐美貌娴雅,求亲之人肯定少不了,马员外何不慢慢为小姐挑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呢?” “还慢慢挑,再挑下去都成老姑娘了。”马员外对于女儿的挑剔也是心有怨怼,听岳青说到这个,小声抱怨了一句,却不料被马蕙兰听见,幽怨地喊了一声:“爹!” 打消了马家父女的顾虑,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岳青也不打算多做停留,于是向马员外辞别道:“马老先生,那我和范兄便不打扰,告辞了。” “诶,这,怎么说走就走。天色也不早了,二位恩公不如留下吃顿便饭,也好让老夫略表感激之意。”当女婿是没戏了,但感激之心倒是真切的,今天若不是这二人相救,他一家老小的命恐怕都要交代出去了。 “不了,不了,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今日已经耽误了行程,不能再耽搁了。”言下之意,若不是出手救你们,现在我们早走远了,哪里还惹这一身麻烦。想到这,岳青不悦地瞪了范正一眼,这个麻烦精,自己制造麻烦还不够,还到处给他惹麻烦回来。范正刚才被马员外的逼婚搞得狼狈窘迫,脑子还晕晕乎乎地回不过神来,又见岳青眼神不善地瞪他,心里一阵发怵,赶紧低头避开。 范岳二人正打算离开,却又被马员外叫住。“二位恩公且慢,既然小女没有福气不能服侍左右,那么这点心意还请二位笑纳。”一下人双手捧一锦盘,奉到两人面前。岳青抬手用指尖轻轻挑起绸布的一角,锦盘里排列地整整齐齐的竟是银光闪闪的雪花银,大概有百两之多。 范正一看这银两,书生酸腐气又上来了,连忙摆手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救人不过举手之劳,哪里敢收如此厚礼,岂不是有辱圣贤之名。” 岳青却一伸手拦住范正:你有钱当然不在乎,我可是穷得响叮当,衣食堪忧,为了蹭点吃穿用度才忍气吞声和你这烦人的家伙同路,有了钱看我不分分钟把你甩了。“马老先生您太客气了,这么重的礼,晚辈实在不敢收啊。再说这么多银两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啊。” 马员外人精一样的,哪里听不出岳青的弦外之音,给捧锦盘的下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便捧着盘子退了出去。片刻又回来,这次锦盘里放着的却是一叠银票。“岳少侠,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务必收下。”马员外说得分外诚恳,这一点钱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对方有恩于他,表示一下心意也是应该的。 岳青完全忽视范正错愕震惊、怒气腾腾的小眼神,伸手拿起盘中的银票,小心仔细地对折了两下,揣进怀里放好,这才拱手向马家父女道别,抬脚往外走去。范正心中不满,义愤填膺跟在后面。直到走出马家宅院,来到大街上,范正才快走两步上前与岳青比肩,愤愤地说道:“岳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第36章 书生被劫 “岳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范正愤愤不平地怒斥岳青道。 “哦,我是哪种人?”岳青不以为然地反而戏问他。 “你,见利忘义!”范正一腔热血,正义凛然,“你怎么能收人家的钱呢?你这样是不对的。” “我怎么不对了?我为什么不能收?”岳青反问,一脸肃然。 “路见不平,仗义相救,这本是义举,你收了钱,岂不就是为了钱财而行事,这,这简直就是辱没斯文!”范正当初让岳青出手相救,本是完全出自善意和不平,根本没有想过酬谢之事,岳青收了对方钱财,岂不是变成了冲着酬劳而去的,这是范正不能容忍的。 “我救了对方,对方感谢我赠我钱财,我收下钱财,这有什么不对的。神经!”岳青翻了个白眼,这书呆子的酸腐气又犯了。干脆加快了脚步,不想搭理他。有钱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今日他连饭都吃不上,看见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不两眼放光,赶紧收入囊中。这时候装什么清高? 看着岳青扬长而去的背影,范正气急,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反正就是不对!”是了,是了,那家伙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当初救他之后,不也是问他要酬谢了吗?他怎么会期望这样的俗人懂什么君子之道,真是痴心妄想。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客栈,天色已晚,就在客栈要了饭菜,二人心里都有气,也不说话,各自闷头吃饭。吃过后各自回房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启程。 第二日一早,岳青先按例练了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等着范正来叫他出门。左等右等却不见范正过来,心想这书呆子气性还挺大,过了一晚上还没消气,于是出了房来,踱到范正门前,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便又出声喊道:“范兄,范兄?”还是没有动静。岳青也有些来气了,多大点事儿,至于这么赌气爱搭不理的么?一伸手推开门冲进去,嚷道:“你气够了没?要……”屋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有,范正根本不在房间里。岳青扫了一圈,被子没叠,堆在床上,屋里其他东西都没动,他的行李也还在。岳青伸手摸了摸被窝,冷的,说明起来好一会儿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起这么早了?难道是自己下楼吃饭了?这也太不厚道了吧,至于生气到要撇开他吗? 下了楼,在大厅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范正的身影。向掌柜和伙计打听,都说没有见过。这可就奇怪了,这家伙一大清早的到底跑哪儿去了?算了,不管他,等他气消了自然会回来,难道她还得顾虑他的情绪不成?岳青叫了早餐,一个人坐楼下吃起来。至于那个书呆子,那么大个人,难道还担心他走丢了? 慢条斯理的吃完饭,范正还没回来,岳青只好回房间去等他。推开房门,一眼就瞥见桌子上多了个东西,走近一看,是张折叠好的纸条。拿起来展开一看,上面写到:要见同伴,青岗寨见!什么,那蠢货不是赌气出走,而是被劫了?这青岗寨又是什么地方?这书呆子与青岗寨又什么仇怨?是冲他来的,还是冲她来的? 岳青人生地不熟,连这青岗寨朝南朝北都不知道,只得下楼向掌柜的打听。掌柜的一听她问起青岗寨,连忙摇头劝告,说这青岗寨乃是昌河县最大的土匪窝子,常年盘踞在离清水镇四十里开外的磨盘岭,横行乡里,杀人越货,匪盗猖獗,连官府都拿他没办法。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绕路走,不敢经过青岗寨的领域。岳青想请店里的小二给她带个路,却没人愿意,只好向掌柜的细细打听了路线,记在心头。掌柜的听说她要去那青岗寨,一再劝说:“别人都是绕道走,可从来没有人主动送上门去的啊。那帮悍匪,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你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可千万不要去送死啊!” “谢谢掌柜的关心,可眼下我朋友被掳了去,我必须要去救他。”岳青向掌柜的道谢,结算了房钱,带着二人的行李离开了清水镇,往那青岗寨所在的磨盘岭行进。 两个人的行李并不算多,这点重量对岳青来说不足为道。一路走一路向人打听方向,越是接近磨盘岭的地界,人就越少,到最后无人可问,岳青只能自己摸索前行。这磨盘岭是中部山脉的边缘地带,山势不高,但地形复杂,山林茂密,在山下很难一窥究竟。岳青在山中长大,在山中行进隐匿完全不成问题,但这磨盘岭区域颇大,要想找到隐匿其中的小小山寨,也是不易。岳青没有贸然深入,而是在山下等候,这山寨里的人干的就是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勾当,必然要出入其间。与其一个人在山里大海捞针,不如就在山下守株待兔,等外出的人归山,再尾随其后,自然就能找到青岗寨的位置。再说,在山里漫无目的的瞎找,不如找颗大树好好睡一觉,保存体力,准备晚上大干一场。此时不过刚过晌午,岳青寻了一处隐蔽之地,拿出在镇上买的包子吃了两个,喝了点水,跳上一颗粗壮的大树,将行李挂在树枝上,窝在树杈间闭目休息。 “五哥,你说大当家的这次不会又‘守寡’吧?” “瞎说什么,小心你的舌头。” “嗨,这还不是跟你说说呗,反正这又没人。” “回了寨子里可别乱说话,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知道,知道。不过咱们大当家的这命也真是够硬的,前三位夫人都是上山不到一年就没了,不知道这第四位夫人能活多久?” “活多久干你什么事,瞎操心!管好你的嘴。” 岳青并未睡着,一听到下面有了动静,便睁开眼警醒起来。两个身着短打的男子并肩从旁边不远的小道上走过,边走边闲聊山中琐事。待二人走过一段距离,岳青轻轻取下行李,背在身上,跃下来,悄无声息地跟着两人后面。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关于老大的八卦。岳青也就在后面竖着耳朵听,就当消遣咯。原来这青岗寨的大当家是个克妻的命,虽然落草为寇,却也想享受这齐人之福,可惜连着“娶”了三个老婆,都没过多久就死了。这次又从外面抢来一个女子,再过三天便要拜堂成亲娶第四任老婆了。为了防止这第四任老婆又挂掉,寨子里最近的守卫可是严密了很多,尤其是准新娘住的地方。岳青跟在二人身后,一路听着八卦,弯弯绕绕地在山中迂回前行,终于在快要天黑前,抵达了青岗寨的山门。岳青藏匿在隐蔽处,打算天黑后再进寨寻找范正的下落。 第37章 夜探匪寨 不得不承认高手在民间,古人的智慧无穷无尽,青岗寨这一帮没有什么文化的流民草寇,竟然在这山崖峭壁之间建起了这样一座鬼斧神工的建筑。山寨全为木质结构,建在一段突出的巨大岩层和悬崖缝隙之间,背后紧贴着山崖石壁,远远望去就像嵌在悬崖峭壁上一般,周围又有茂密的树林掩蔽,站在山下望过去,很难发现寨子的踪迹。只有走近站在山崖之下,才能发现这隐藏在峭壁之间的玄机。崖壁向外倾斜,想从崖顶下到山寨里是绝无可能,寨子离地面有十多米高,只有一段木质的阶梯与地面相连,想要进到寨子里,只能通过这段木阶梯,但是阶梯的两端都有人员把守,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山寨,非常不易。岳青隐匿在树林中,细细观察着山寨的地形和结构,思考潜入路线,等待天黑以后伺机行动。 寨子里的某间小屋里,几个人围着桌子喝酒聊天。小屋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正是失踪了一天的范正范书呆。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与双脚连在一起困绑,侧身躺在地上,嘴巴里塞了一大坨破布疙瘩,刚买的新衣服又是满身凌乱的痕迹。看这样子,对方没有善待他,掳回来后必定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因为嘴巴被堵住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海哥,你说那小子会来吗?”土匪甲问。原来这几人就是前两天抢劫范正将他绑在树上的那伙人。青岗寨为乱一方,搞的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大家纷纷搬离磨盘岭区域,过路的行人也渐渐不再走附近经过,宁愿改道绕路而行。寨子里的土匪们的“生意”自然也就少了,不得不外出到更远的地方去“干活”。 那一日这几人正巧碰到了第一次出远门的范书呆,见他柔弱书生且孤身一人,正是下手的好对象,便将他劫持进山林里,抢了他身上的钱财。虽然是土匪,但也不是见人就杀,这书生毫无抵抗之力,任由他们宰割,杀人也就没有意义,于是将他绑在树上,任其自生自灭。没想到这书生运气不错,竟然被人救了,更没想到的是竟然狭路相逢遇上了。这帮匪人最气恨的是,竟然被对方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到手的钱财居然被抢了回去。这简直是不能容忍的,他们可是职业抢劫犯,居然被别人抢了,这说出去可是丢人现眼被同行耻笑的事情。 那日清水镇比武招亲,这几人去现场看热闹,没成想竟发现了岳青二人的踪影,便留下一人偷偷跟在二人身后,一路尾随,摸清了他们的住处。岳青他们是打不过的,所以不能明着来,只得等到天黑后两人各自回房休息,从最弱的范正下手。 范正那晚和岳青闹了别扭,一言不发回房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生闷气。想着想着慢慢的就睡着了,再睁开眼时便已经在山寨里,手脚被绑着,被人随意地扔在地上。这范书呆也真是倒霉,短短几天时间便两次被劫,身心都经受了巨大的煎熬和折磨,此刻躺在地上,听着几个人说话,心中懊悔万分。他不该和岳青闹矛盾,不该骂岳青见利忘义,除了岳青,还有谁会来救他,而他却把唯一可能来救他的人给得罪了。如果岳青真的小气些,丢下他不管,那他岂不是要死在这土匪窝里?可是,就算岳青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来救他,这里可是土匪窝啊,岳青能成功救他出去吗?虽然岳青是有些功夫,可抵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且主场作战优势明显,听这几人聊天透露的信息,他们可是故意绑他来引岳青上钩的,这里里外外不知埋伏了多少人,等着岳青自投罗网。还有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大当家,武功似乎不一般,若是为了救他却把岳青的性命搭了进去,他可是难辞其咎啊!虽然岳青那人脾气差嘴巴毒,没文化又贪财,可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这次可是把恩人给害了呀!那岳青也才十八岁,比他自己还小两岁,如果没有遇到他,就不会摊上这些事,也许能活的好好的。哎,都是因为他,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罪过罪过…… 就在范正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岳青已经悄悄的潜进了青岗寨。通过观察岳青发现木阶梯是搭在寨子的中央位置,那里的守卫比较集中严密,而相对的寨子两端末梢的地带,守卫较为松懈。十几米的高度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只能“望楼兴叹”,而对于武功高强的岳青来说不值一提。将真气运到手脚处,像只灵活的壁虎攀爬游走在岩壁之上,如晚风一般悄无声息的潜入寨子,没有任何人发现。 最末端的这处木屋没有灯光,似乎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入夜已经一段时间,在没有电的时代,为了节约灯油,人们总是早早的就上床睡觉。岳青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估计大部分匪徒已经入睡,整个寨子,只有不多的几个房间里隐隐透出微弱的亮光。 在黑暗中行走,没有惊动任何人。岳青急于找到范正的下落,确定他的位置,只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熟睡的男人发出响亮的呼噜声,浅眠的人断断续续低声呓语,还没睡着的三三两两聊着天,这些房间里都没有范正的踪影。她发现有一个房间跟其他房间不同,门口站着两个守卫,岳青猜想范正有可能就在里面。为了不被发现,她蹑手蹑脚靠近房间侧窗,将脸贴近听屋内的动静。 屋里很安静,却又不太安静。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的声音,她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才辨别出来竟是有人在低声啜泣,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子。不是范正,岳青正要打算离开,突然想起下午那两个土匪说的话,土匪老大三天后将要娶第四任压寨夫人。说是娶,又有哪户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土匪,多半是强抢上山的民女。而那前三任短命的压寨夫人,必定不是自然死亡,这其中的隐情,岳青自是明白。这房中哭泣的,想必就是那即将成为第四任压寨夫人的女子。身为女人,岳青对她甚为同情,可眼下她的首要任务是救出范正,对这个前途未卜的女子只能说抱歉。 第38章 营救书呆 山寨最高处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一个中年男子端坐在案前,一旁站着一个精壮的汉子。 “你呀你,你说你绑个姑娘上山过日子倒也罢了,整个男人来干啥?”中年男子用手点着壮汉说道。 “大当家,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壮汉愤愤不平地说道。 “多大点事,值得这么劳师动众的,还把人给绑上山来!”中年男子训斥壮汉。 “大当家,我青岗寨威名远扬,方圆百里之内,哪有人敢与我们作对,就连官府拿我们也没办法,如今却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灭了威风,我挨顿打是小事,丢了咱青岗寨的面子可是大事!”壮汉力争道。 中年男子微叹了口气,问道:“事情可安置稳妥?” “大当家放心,我已安排妥当,保准让那小子有来无回。”壮汉拍着胸脯保证。 中年男子一挥手,让壮汉退下去。待那壮汉开门正要出去时,又补了一句:“不要误了后天的大事。” “是。”壮汉点头躬身应道,退出了房间。 那壮汉就是那日被岳青狠揍了一顿的海哥,他退出房间后便直接回到了关押范正的屋子。他志得意满地筹划着围猎岳青的计策,却不知此时岳青就在他的身后,跟着他来到了房外。 海哥进了房间,踢了踢趴在桌上睡觉的另两个土匪:“起来,起来,警醒点,指不定那小子什么时候就来了。” “海哥,你太小心了,那小子有那个能耐吗?”土匪甲不以为然说道,“咱寨子里这么多兄弟,只要他一出现,一呼百应,还怕他不成?” “就是,海哥,那天是我们没有防备,这次定然不让他逃脱!” “那小子的确也有些本事,切不可大意了。”海哥对二人说着,又察看了角落里的范正。 岳青猫腰从窗户缝隙里往里瞧,屋里只有海哥和另外两个匪徒。这海哥煞费苦心绑了范正将她引诱到寨子里来,不可能没有准备,而此刻屋里屋外守备这么松散,绝对有诈。可是她孤身一人,就算明知山有虎,也不得不偏向虎山行啊。为了稳妥起见,她不急于行动,先是围绕小屋侦察一番。寨里的房屋都是稻草铺顶,恐怕不能承受人体的重量,也容易发出响动被人发现,岳青只得在屋子周围转一圈,先摸清寨子里的守卫状况,再作打算。 午夜时分,正是人最困乏,警备最松懈的时刻,屋里的三人也或趴或坐或倚墙,昏昏欲睡。岳青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蹿进屋,先发制人以最快的速度点了桌旁两人的睡穴。倚在床边的海哥听到动静正在起身,被岳青一个手刀砍中颈椎,晕了过去。为了不引起外面守卫的注意,岳青将桌上的油灯熄灭,这才摸到范正身边,伸手将他摇醒。 范书呆从头天夜里被掳了来就没吃过东西,又被打了一顿,又累又痛又饿,早就支撑不住迷迷糊糊昏睡过去。感觉到有人在摇晃他,强撑着睁开眼,却是黑糊糊的一片,看不清楚。 “书呆子,是我。”岳青低声向范正表明身份。 一听是岳青来营救他,范书呆瞬间清醒了过来,扭动身体摇头晃脑挣扎着,嘴巴里呜呜呜地叫个不停。岳青伸手扯下他嘴里的布团,示意他小声点,不要惊动外边的人。可此刻范书呆正处于激动兴奋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岳青的警示,急切地对岳青说道:“岳兄,我错了,我不该与你争吵,是我不对,是我太小气……” “闭嘴!”岳青恼怒地呵斥他,这白痴没毛病吧,这么大声嚷嚷,是怕别人听不到吗?手上却一刻不停替范正解开绳索。 范正被岳青呵斥,一脸委屈地闭上了嘴。看来岳兄真的是生气了,不过岳兄还是来救他了,可见岳兄待他还是有几分真心。 解开范正身上的绳子,将他扶起来,二人正打算离开,突然外面一阵响动,房门大开,冲进来几个匪徒,而听外面的动静,小屋也已经被包围了。“哈哈哈,臭小子,没想到吧。”为首的瘦高个大笑道,就是那日绑架的一伙人之一。 岳青没有说话,扫了一遍屋里的几人,包括晕倒的三个。“卑鄙!”范正在岳青身后怒斥道。 对方瞥了一眼范正便移开目光,不屑搭理他,正视岳青说道:“小子,束手就擒吧!” 岳青轻蔑一笑,说道:“就凭你们,不够资格!” 三人闻言大怒,向岳青二人扑了过来。岳青一把将范正推开,单手迎了上去。那三人哪里是岳青的对手,不过三两招便躺在地上哀嚎不止,这次岳青没有留情,招招都下了狠手,这些人为非作歹,不思悔改,恶贯满盈,不值得同情,更不能姑息。 摆平了三条拦路狗,岳青一把抓过范正,冲出小屋。她知道已经暴露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硬闯。如果只是她一人的话,轻而易举就能脱身,可是带着一个不会武功只会拖后腿的书呆子,既要和对手打斗,又要保护范正,确实比较麻烦。 出了小屋,便进入了众匪徒的包围圈,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大概有四五十人,将范岳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估计整个寨子的人都出动了。岳青笑了,这些人还真看得起她! “小子,你以为我青岗寨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大当家中年男人质问岳青说道。 范正早已被眼前的阵仗吓住了,紧紧抓住岳青的胳膊,靠在岳青身后,紧张兮兮地四下打量周围这一群面目狰狞的人。 岳青沉着平静地回答他道:“我不想来,你们耍弄手段引我来;我现在要走,你们也留不住我。” “好大的口气,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大当家并没有太把岳青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就算有些拳脚功夫,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老头子,不要太自以为是。”岳青本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不过对于眼前这帮无恶不作的歹徒,不需要客气。 大当家虽然不知道长江是什么江,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没想到这小子说话这么刻毒,他才不过三十出头,竟然被叫做老头子,简直不能忍!“不知死活的混小子,今天就让你尝一尝口无遮拦的后果!”举起手中的钢刀便向岳青砍了过来。 第39章 火烧匪窝 眼见那钢刀就要落到岳青的头上,岳青赶紧将范正护住,往侧边横跨一步,躲过了这一刀。众人见大当家出手,也便乐得在一旁观战,并不上前,只将岳青二人围在中间,使之无法脱身。这样其实也减轻了岳青的负担,如果众人一拥而上的话,她一人要应付那么多人,难免自顾不暇,更加无法保证范正的安全。而此刻只需要应付大当家一个人,她将范正护在自己身后,以瘦小的身躯正面抵挡对方的攻击。 大当家之所以能成为大当家,在武艺上确实比其他人要高明一些,一把钢刀耍得眼花缭乱、虎虎生风。不过这些看在岳青眼里,不过是唬人的花架子,没有太多实际功用,如果不是要兼顾范正,她早就将他制住了。大当家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瘦弱不堪一击的少年人,身手灵活几次三番屡屡避开他的攻击,赤手空拳却能和他正面抗衡。他之前有些轻敌,并未将对方看在眼里,所以没有用全力,十多招下来,却迟迟不能将对方拿下,这才正视对方,使出全力进行攻击。只见他钢刀照直向岳青左肩砍去,岳青要么后退,要么往右侧闪躲方能避开,可是大当家岂能让她轻易躲开,这一刀不过是虚晃一招,就在刀锋快要到达岳青身体的前一刻,大当家翻转手腕,将刀扭转方向,转而朝她右胸攻去。岳青本已做好向右侧躲闪的准备,身体已经起势,此刻再要改变方向已不可能,而身后有范正挡住去路,无法后撤,眼看那锋利的刀尖贴着身体划过她的左胸,稍进寸许便要皮开肉绽,她不得不身体后压与刀锋保持距离,嘴里连忙对范正说道:“后退!” 不管范正有没有反应,岳青已经抵着他的身体逼得他不得不后退。对方的钢刀却不给她退却的机会,寸寸逼近,岳青此时暗恼她师父柴老头为什么不传她一把趁手的绝世神兵,即便没有武器,有根棍子挡一挡也好过赤手空拳拿血肉之躯去硬扛。岳青举起手臂,将真气运到手上,勾手屈指,对准对方的钢刀反手猛敲下去。这一下可是用了她七成的功力,只听哐当一声,大当家手中的钢刀竟硬生生地从中间折断,半截刀片掉到地上,叮当作响。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些匪徒不过是些普通人,仗着力气大些,平日里拿着武器打家劫舍,威胁行人,并没有什么真功夫,只这大当家有些功夫底子,此刻也只觉虎口发麻,整只手臂微微震颤,心下大惊,没想到这小子功夫竟如此深厚。大当家丢掉手中的半截废铁,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一挥手,喊道:“大家一起上!”匪徒们虽然震惊于岳青的功夫,可双拳难敌四手,她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挥刀而上,便也不怎么惧怕,举着手中的武器涌了上来。 岳青左手抓着范正的胳膊,几个跨步冲到被大当家丢掉的半截钢刀处,右脚一挑将残刀挑起,右手抓住刀柄便向来人挥了过去,管它半不半截,有总比没有好。有了残刀在手的岳青,犹如有了羽翼的鹰隼,手脚并重,上面挥刀砍向对手,下面伸脚踢向敌人。一时间只见刀光闪烁,不断有人飞出包围圈。然而岳青并不满意,她必须尽快突围,面对这么多道挥砍过来的寒光,她无法保证范正不受一点伤。她瞅准攻过来的一个匪徒,切身贴到对方近前,持刀的手绕过对方的手臂插过去,再一倒回,手臂一弯一夹,对方吃痛松手,钢刀便往下掉,岳青趁机将手中残刀绕到对方腰部,朝肚子上斜插过去,直接送进对方腹部,手一松一缩,正好接住对方掉落的钢刀。所有动作全在一刹那间完成,一气呵成,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就只见那人腹部中刀,而片刻之前还握在他手中的刀已到了她手中。 然而很多人其实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他们只顾着冲杀,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手中的武器突然变长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刺进自己的身体。刀锋划破皮肉的嘶啦声,受伤之人的闷哼声,痛呼声,范书呆惊魂不定的尖叫声,武器碰撞的叮当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摧枯拉朽、气吞霄汉的英雄壮歌!岳青无心恋战,手起刀落,冲刺砍伐,凡是近她身旁的人,无一幸免,纷纷受伤倒地。这些人倒并不一定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命是自己的,干嘛要那么拼,反正已经受伤了,不如就躺在地上,免得再次遭受皮肉之苦。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站着的人纷纷后退,这群乌合之众岂能与岳青匹敌,顷刻间便溃不成军,包围圈已失了形状,露出缺口。 岳青护着范正朝缺口冲去,边冲边砍杀,匪徒被她是凶狠镇住,只围着却不敢上前拼杀。山寨地形特殊,并不如何宽敞,包围圈也受制于地形,并不十分严密。再加之山寨全是木质结构,为了避免火灾,几乎没有使用明火,只借着天上的月光和远处几支火把的微弱亮光,勉强看得见人形,并不十分清晰。岳青只顾往前冲杀,众人一路退却,包围圈在缓慢的移动。岳青瞥见离她大概七八米远处的栅栏上斜插着一支火把,心中灵机一动,朝着火把的方向闯了过去。众人不明白她的意图,只是围着她,并不尽力阻击。眼看离火把越来越近,岳青突然放开一直抓着范正的手,纵身朝火把的方向跃起去,反手一挥刀,将火把砍断顺势朝房屋的方向击撞过去。只见那火把如一道流光划过夜空,吸引着人们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屋顶。屋顶全是稻草铺就,着火即燃,山风一旋,烧得更是欢快。 “不好,救火!”有人大喊一声,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对付岳青二人,若是山寨整个烧起来,山寨毁于一旦,他们也无处安身了。众人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奔向各处寻找盛水的器具舀水来灭火。不得不说岳青这一招太狠了,直接命中要害,不过更狠的在后头,只一处房屋着火还不够,她再次跃起,用手中的刀将燃烧的稻草挑起,四下拨撒到其他房间上,很快,相邻的几间屋子全都烧了起来。 匪徒们闹闹嚷嚷,慌乱不堪,面对大火束手无策,急得乱窜乱叫。山寨离地面有十几米高,平日用水都是从山上引来的溪水,可此刻这涓涓细流如何解得了如此猛烈的火势,而去寨子外面取水根本来不及。大家像热锅蚂蚁四处乱窜,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整个山寨陷入一片火光之中。而岳青早就带着范正趁乱离开,顺着阶梯逃下了寨子,躲进了树林之中。岳青将范正安置在她放置行李的地方,嘱咐他小心隐藏,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你要去哪儿?”范正拉住岳青的手问道。 “你在这等我,马上就回来。”岳青安抚范正,轻拍他的手。 “小心点。”范正没有再追问,经过这一次,他对岳青报以完全的信任,刚才在山寨里如此危急惊险的状况下,岳青没有丢下他,反而时刻照顾保护他,让他好生感动,也为自己之前对岳青的误解而深感愧疚。 第40章 压寨夫人 安置好了范正,岳青转身往寨子里跑去,她不是去救火,她是去救命。 此刻山寨里人心惶惶,都忙着灭火,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去而复返。火势还没有蔓延到她最初进入山寨的地方,而整个寨子的土匪都跑去救火了,这片区域已经空无一人。不,这里还有一个人!岳青迅速来到之前探查过的房间,确定守卫已经不在,直接窜到房门前,伸手推了一下,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岳青直接抬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屋里没点灯,一片漆黑,岳青看不清人在哪里。只觉得身后似有异动,她侧身闪开,抬手握住了砸向她头顶的东西。 “你是谁?”一个仓惶的声音响起。岳青这才模模糊糊地分辨出眼前站着一个女子,身形比她略矮一点。“快跟我走!”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岳青让女子赶紧跟她走。可女子并不信任她,站着未动。岳青凑近女子,抵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快走,火马上就烧过来了,再晚就走不了了。你不会是想留住这里做压寨夫人吧?”女子闻言,正要反驳否认,岳青哪里容得她再耽搁时间,一把拽过她的手,拉住就往外冲。女子也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岳青,任由她带她离开。不管这个人要带她去往哪里,都比留在这里被山匪糟蹋要强,况且能在这种情况下来救她的,怎么也不像坏人,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放弃这个逃脱的机会。 木阶梯处已经烧了起来,聚集的人也多,不能再从那里走了,岳青只好带着女子从刚才上来的地方离开。带着个人,岳青无法施展壁虎神功攀岩走壁,只得带着她直接跳下去。十几米的高度对岳青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可那女子却胆怯不敢往下跳。“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岳青安慰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一手挟着她的腰身,一手撑着栏杆纵身跃下。这一跳,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女子却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被一个男人紧紧护在怀里,贴着他的身躯,感受着他的温热和心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两人身高相差不多,脸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岳青呼出的气息喷在女子的脑门上,让她错觉这不是在逃生,反而像是深情的男女互相温暖。落下时岳青抱着女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收住落势,安全着地,然后拉着她急忙赶往范正所在的藏身之处。岳青并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有何不妥,却不曾想到自己已在一个陌生女子心中挑起了难解的情愫。 与范正汇合,来不及解释,顾不上言语,匆匆带上行李物品,领着一男一女两个拖后腿的,朝山下快速奔去。范书呆一介文弱书生,加之在山上吃了这些苦,体力早已不支,那女子也是缺乏锻炼,奔跑了一阵便步履缓慢一路踉踉跄跄、跌跌绊绊。一口气跑出了老远,直到看不见青岗寨的火光,也听不见寨里人们的呼喊声,黑夜归于平静,只听见三人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见二人都已再跑不动,岳青这才停下脚步,让他们稍作休息。“就在这歇会儿吧,他们现在忙着救火,也顾不上来追我们。” 歇了一会儿,感觉能够喘过来气了,范正头一句话便是问:“她谁呀?” 额,这个问题岳青无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只好转头以询问的眼光看着那女子,让她自己作答。那女子还没缓过气,但见两人都看着她,只得起身向岳青行了一礼,用喘急的声音说道:“多谢恩公搭救之恩。” 岳青觉得自下山以来,自己和“恩公”这两个字特别的有缘,但她真的特别不喜欢这两个字,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感觉自己老气横秋、七老八十。 “小女子名叫李菀,恩公可以叫我菀儿。前些日子与家人一起前往昌河县投亲,路过这里,没想到就被……”李菀一边讲述,一边抬手用衣袖擦拭眼泪。“本来我已经死了心,断了念想,没想到却被恩公所救,恩公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说着突然就往地上一跪,向岳青行了一个大礼。这可吓坏了岳青,这古代人的膝盖还真不值钱,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你别这样,”岳青一把拉起李菀,“人人生而平等,你我并没有分别,不需要这样,我也受不起。”岳青这番言辞,范正和李菀可是前所未闻,虽然不能够理解,但是这二人却十分感动。在他们看来,救命之恩大于天,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下跪,根本不足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而岳青却一再让他们不必放在心上,这份心怀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尤其是范正,之前还误解岳青,与之怄气,此刻心中充满了惭愧和感激。 “快,给我搜!那小子烧了我们的寨子,一定不能放过他们!”那青岗寨全是木质结构,着火之后根本无法控制火势,那帮土匪眼睁睁看着寨子被大火吞噬,化为灰烬。这灭寨之仇不能不报,绝对不能放过那两个小子!于是全体出动,翻遍整个磨盘岭也要把那两个该死的小子找出来除之而后快! 整个寨子的匪徒倾巢出动,以山寨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各个方向搜索,这帮歹徒在这山林里生活多年,对环境非常熟悉,搜寻的速度非常之快。很快就到了离岳青三人不远的地方。 “嘘!”岳青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二人别说话。仔细听了片刻,他对二人低声说道:“别出声,跟我走,有人追来了。”二人在前,岳青殿后,三人也不管有路没路,认准一个方向拼命往前狂奔。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岳青还好,平日练功也没少锻炼,跑这一段山路也不过稍微有些气喘。而范正和李菀就有些惨不忍睹了,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个是养在深闺不出门的娇柔女子,跑出一段之后就渐渐迈不动步子。见二人越跑越慢,岳青只得蹿到两人中间,一手拉着一个,带着两人一起跑。 第41章 要书要命 这只手好小,好有力。范正低头看了眼岳青与自己交握的手。岳兄的手很纤瘦,是因为从小在山中生活,营养不良所致吧,所以他才这么瘦,这么矮。如果他生活的好一点,一定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绝不会是现在这副瘦弱饥小的模样。也是因为从小生活的清苦,才让他对钱财如此执着,而自已却怪他贪财,与他怄气,实在是不应该。不过他的手握着好舒服,骨节分明,虽纤细却有力,可能是因为练武的缘故吧,掌间和指腹有薄薄的茧。范正心中一痒,忍不住用手指在岳青的薄茧上蹭了蹭,茧皮的粗糙和皮肉的细腻组合成一种奇妙的触感,让范正欲罢不能,反复的摩挲着,感受着。岳青感觉到手上的异样,情况紧急也没多想,只是用力握了握范正的手,让他老实点。感觉到岳青传递过来的力量,范正笑了笑:以后一定要对岳兄好一点。 这只手好坚定,好温暖。李菀看了看岳青紧握自己手腕的手。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如今天这般,如恩公这般与她如此亲近。这个男人身材不高大,胸膛也不壮阔,可是这只手,紧握着她的手,还有刚才抱着她往下跳时那略显细弱的臂膀,却都是那般的坚定,紧紧的握着,抱着,给她真真切切的踏实与安定。这个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男人,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将她从那豺狼贼窝中解救出来,带着她逃跑,从不放弃她,比起她那些见到土匪便丢下她跑掉的亲人,更加值得信赖与跟随。她决定了,从今以后,她跟定了这个男人,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她什么都愿意做,做什么都不为过。心中下了决心之后,她突然又从身躯里迸发出力量,快跑了两步,紧紧跟着岳青的脚步。就算帮不了他,也绝不拖累他。 岳青心里这个苦啊,她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说好的笑傲江湖,快意人生呢?说好的驰骋潇洒,来去自如呢?这才下山几天呐,她怎么就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一个人跑路也就算了,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呸,什么拖油瓶,她又不是他妈!如果让柴老头知道了,还不笑死她!柴老头肯定会说:“死丫头,老子白教你这么多年功夫了!你的九转踏雪呢?你的玄阳大法呢?你的冰月玄霜呢?以后不要说是我徒弟,老子丢不起这个脸!”哼,徒弟?小爷我跟你学了八年,到最后下山了也没搞清楚你到底叫啥名字,咱俩到底谁玩谁呢?岳青甩甩头,不对,她这时候想柴老头干什么?那糟老头子可不会来救他!况且,就这么点小风小浪都过不去,她这几年功夫真是白学了。 一个人拖着两个人跑,不是一般的累,岳青感觉比在山上负重跑山还累。两条胳膊被后面两人拖着向后反,像警察押罪犯似的,都快麻木得没有知觉了。幸亏自己的双肩包背在背上还算牢靠,可是范正那个硬邦邦的书架就不那么听话了,只斜挎在一边肩上,随着身体跑动的节奏,啪嗒啪嗒拍打着她的身体,冷硬的主框架撞得她背疼,这还不打紧,随着剧烈的晃动,那本来挂在肩上的背绳快要垮下来了,她不得不斜抽着肩才能勉强使它不掉落下来,可随着跑动的加剧,马上就挂不住了。“喂,书呆子?”她喊道。 “啊?”范正跑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听见岳青喊他,条件性地应了一声。 “你那破书架不要了吧,累赘。”其实岳青早就想给他丢了的,又不是拍倩女幽魂,你以为背个书架就能成哥哥了。 “这怎么行,读书人怎么能丢书?”范正急了,万万没有丢掉书本的道理啊。 “那我把你丢了吧?”岳青哪有心情跟他好好说,保书还是保命,自己选吧。书呆子就是死脑筋,麻烦! “……”范正虽然迂,但还不至于傻,书值钱还是命重要,这道选择题不难。“那你扔吧。”岳兄脾气不太好,况且现在情况紧急,他就不跟他计较了。 岳青甩了甩范正的手,范正以为她要丢下他,坚决不撒手,反而将岳青的手握得更紧。“松手!”岳青喊道。“我不松!”范正宁死不屈。“蠢货,你不松手,我怎么扔书架!”岳青火大,冲范正吼道。“哦。”范正这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讪讪地松开手。岳青一抖肩膀让书架顺着手臂滑到手中,冲着树林子随手一扔,那书架便飞了出去,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手刚一落下,范正很主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仿佛从没松开过。三人马不停蹄继续奔走,不过速度倒是比刚开始慢了一些。 “不,不行了……不行……恩公,我实在……走不动了……走不动……”李菀率先停下脚步,挣脱岳青的手,弯腰捂住自己的心口,上气不接下气,边说边摆手。她实在是走不动了,累就不说了,这一路没命的逃,慌不择路,这山上树密林深,荒草丛生,荆棘满地,她的衣服已经被树枝荆条挂破了好几条口子,身上也划伤了好几处,一双布鞋在慌乱中丢了一只,只着一层布袜,在这凹凸不平的地上行走,脚底踩到地上的小石子、乱草茬,钻心的疼。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哪里受得了这个苦。李菀一停下,范正和岳青也跟着停下脚步。范正比李菀也好不到哪里,只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一屁股坐到地上,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乱,叉开两条腿摊在地上,张着嘴大喘气。 岳青看两人这副模样,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料想那青岗寨的贼人应该不会追过来,便说道:“那就歇会儿吧。我们跑出这么远,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找到。”说完也坐了下来,取下背包,找出水囊递给李菀,“喝点水吧。”李菀接过水囊,也顾不得形象,举到嘴边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范正一边看得心里着急,又不好开口,心想到:你一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客气,别一口气喝光了,给我们留点呀。李菀喝够了,见水囊已经瘪下去一大半,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将水囊还给岳青,说道:“恩公,我实在有些渴了。”岳青倒是无所谓,顺手将水囊递给范正,嘴上说道:“不要紧。还有,不要叫我恩公,叫我岳青就好。”范正接过水囊迫不及待地就喝上了,不过还留着只耳朵听岳青与李菀的谈话。心里想着,岳兄确实是年轻面皮子薄了些,怕是被人叫恩公不好意思吧。其实按礼他比岳青年长,也不该叫他岳兄,可是范正觉得对方救了自己,为了表示尊敬和感激,还是一直坚持叫对方“岳兄”。岳青也懒得跟他计较,只要不叫“恩公”,叫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得知恩人的名字,李菀心中暗暗有些欣喜,可是直呼恩人的名讳似乎也不太好,想了一想,羞答答地叫了声:“岳公子。”哎呀妈呀,不叫还好,这一声“岳公子”可比“恩公”的杀伤力还大,从范正那接过水囊正仰头喝水的岳青没忍住,一口水喷出来,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范正赶紧挪过去给她拍背顺气,岳青一只手敲打着自己的胸口,缓过这口气,破着嗓子冲李菀说道:“也别叫岳公子。”李菀不明就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急得小脸通红,幸好大晚上的也看不见,想说点什么又不敢,憋了半天,怯生生地喊了声:“岳大哥。” 第42章 动物凶猛 那李菀红着脸叫了声:“岳大哥。”岳青一听,算了,就这吧,也不去争论谁大谁小的问题了,大哥总比兄弟强吧。再说她也不能站起来纠正说:“什么大哥,叫我姐!”三人静静坐着,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休息了片刻,岳青见他二人也歇得差不多,缓过来劲了,便提议继续走,二人没有意见,现在还是以安全为重,先离开青岗寨的范围再说。天还黑着,新月的微光被茂密的树林遮挡,照不进这幽暗的地方,三人只能借着些微的光线,摸黑前进。岳青进寨的时候大概是午夜时分,照时间推算的话应该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吧。先前在山林中一阵没头没脑地乱跑,早就迷失了方向,现在也只好随便选个方向,顺着山势往下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后面没有了追兵,三人也就不再着急赶路,慢慢地走着。累了就坐下来歇歇,渴了就把剩下的水拿出来润润喉咙。岳青背包里还有几个冷包子,拿出来三人分着吃了,垫垫肚子。 这一夜对三人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紧张而兴奋、害怕又欣喜、忧虑而慌乱、疲累又刺激……天渐渐亮了,林中已不再是漆黑一片,彼此之间已经能够互相看见身形。他们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山里的林子都一个样,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他们三人走动发出的声响,四周鸦雀无声,死一般沉寂。 突然,岳青停下了脚步,抬手拦住范正、李菀两人,举起手将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岳青的突然动作搞的范正和李菀也紧张了起来,他们俩也学着岳青低头猫腰,警惕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了?”范正忍不住问了句。“有动静。”岳青一边极小声地回答一边密切注意四周的动静。 突然,不远处飞起一群山雀,叽叽喳喳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前方的草丛在摇晃,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 凭着敏锐的直觉,岳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张开双臂将范正和李菀二人护到身后,弓腰做出防御的姿势。她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草丛,从身后抽出从寨子里带出来的钢刀。经过这一次山寨的经历,岳青体会到了手中有武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所以离开的时候,她顺手拿走了一把山匪们使用的钢刀,虽不是什么精良的武器,至少比她赤手空拳肉搏要好得多。 那东西移动速度很快,离他们越来越近,岳青闻到空气中有一丝腥臭。她捏了捏手中的钢刀,随时准备出手。 已经听得到脚步声,确切的说是奔跑的声音,岳青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昂!”随着一声响彻山林的咆哮,从草丛中冲出一道白影,张牙舞爪向他们扑了过来。那家伙嘴里喷出的气息像涨潮时夹着腥臭的湿润海风带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人毛骨悚然。随着这声巨响,整个山林沸腾起来,树上栖息的鸟儿全都被惊得振翅而飞,扑棱扑棱扇动翅膀逃命般冲出树林,冲上云霄,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猛兽凌空跃出,稳稳地落在三人前方,与他们正面对峙,中间不过十多米的距离。“啊……”李菀吓得尖叫出声,却被旁边的范正一把捂住嘴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兽见到岳青三人,并没有立刻扑上前来,而是站在原地,微微侧头,好似在观察他们。借着黎明时分昏暗的天光,岳青眯起眼睛,打量起眼前的猛兽。那猛兽通体发白,在这昏幽的林中异常显眼,一双原始野性的眼闪烁着绿宝石般的光芒,贪婪地盯着岳青,仿佛对方已是它的盘中之餐。 岳青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猛兽,密切注意它的动向,一边不动声色地小声叮嘱范正二人往后挪动,尽量不要发出声响,不要引起猛兽的注意。范正和李菀哪里见过这阵仗,见那凶兽随时可能扑冲过来,心里已是七上八下乱作一团,四肢无力手脚瘫软。面对山匪歹徒,姑且可以拼一拼,可面对凶猛无情的野兽,哪里是人力可以抗衡的。范正扯了扯岳青的衣服,心中是一点底也没有。岳青一手背在身后对他摆了个后撤的手势,也不管他看没看清楚,反手轻推了他一把。脚下轻轻缓慢地移动,尽量保持上半身稳定平衡。 双方对峙着,时间仿佛静止。岳青甚至忘了呼吸,她不知道自己的所学是否能够应付这一场危机。“咚、咚、咚、咚……”外界的一切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岳青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每跳动一下,就像一只小木锤击打在她的心上,震得她全身的细胞都跟着颤动。周围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模糊,所有的外物都消失不见,只有那双绿宝石般闪耀的眼睛,和她对视着,黏着她的目光,无法移开。 “啪嚓。”这漫长而又短暂的静态被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李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树枝。岳青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也随着这一声“啪”断掉,她明白终于来了。那野兽压低了脑袋,咧开嘴呲着牙,嘴里发出低沉的“噜噜”声,声音由低到高,越来越大,越来越愤怒,终于它冲着岳青三人咆哮出来,后腿一蹬,冲了过来。 岳青咽了咽口水,由单手握刀变为双手持刀,她无比庆幸在青岗寨顺手牵羊拿了把刀,不然此时此刻若赤手空拳,她真的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信心对付这般凶猛的野兽。 两方之间不过相距聊聊十多米,这野兽速度极快,冲到面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面对来势汹汹的野兽,岳青不能躲,她身后还有两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如果她闪避的话,范正两人就直接暴露在野兽血口之下了。 “快跑!”岳青冲二人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对着扑过来的野兽挥出了自己的生平第一刀。 岳青是学过刀法的。柴老头虽然平时说话没个正行,在武学上却实实在在造诣匪浅,对岳青也是倾囊相授,毫不藏私。丢给岳青各种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树枝,便开始了各类刀法、剑法、枪法、棍法的填鸭式教学。没有真刀真枪的实际操练过,岳青只能凭想象凭感觉去参悟去领会各种武器的精髓。唯一算的上实物操作的,大概就是拿着厨房的菜刀在空荡的山谷中迎风挥舞吧。 第43章 百兽之王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猛兽已冲到面前,通白的皮毛上竟还有黑色纹路,两眼凶光毕现,额间花纹形成一个清晰的“王”字。岳青心中一惊,竟是一只罕见的异种白虎,体型比常见的普通老虎还要大一圈,兽中之王的威名可不是说着玩的。这里并非原始的密林深山,怎么会有如此凶猛的野兽出没?难道古代的生态好到这个地步,随便哪个山旮旯里都是快绝种的珍稀保护动物?其实岳青不知道,他们这一夜慌不择路地瞎跑,没有出来,反而往山岭更深处进了不少。然而情态危急容不得岳青多想,她使出全身力气向着前方挥出一式“斩天破地”,真气携着周围的空气汇聚在刀身,随着挥刀的动作喷涌而出,瞬间抵达刀刃不能触及的地方。 那兽王白虎虽体型庞大却甚是机敏灵活,感知力更是比人类敏锐不知多少倍,在岳青挥刀的一刻便已经感知到了空气的流动,奔跑触地的时候一侧的两条腿一弯曲,另一侧两腿用力一蹬,重心改变,身体也向侧方偏移,堪堪躲过这一刀。虽然没有伤到那白虎,不过它被逼得这么一偏移,方向改变,没有正面扑向岳青,而是落在了他们侧方。岳青暗暗松了口气,趁此机会,片刻不敢耽搁,刚才一招的尾势还没收住,马上调整姿势,主动朝白虎攻去,挥出第二式“排山倒海”。只见周围空气如风暴骤聚,席卷着落叶、飞沙、碎石,形成一堵气浪之墙,呈暴袭之势向白虎碾压过去,那白虎一时不防,被气浪推得往后滑了几步,咆哮一声,利爪紧紧抓住地面,这才没有继续后移。不过这一波气浪对白虎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它变得更加敏感,暴怒,四肢弯曲,似乎马上就要脱离地面射出去一般。 虎乃百兽之王,这异种白虎更是稀世物种,更加的桀骜,此番被一个小小的人类所伤,怒不可遏。它眼中的绿光愈见深幽,浑身毛发立起,口中发出的不再似先前低沉的咕噜声,而是一声长一声短,如嘶如嘹,如同人的低诉,又像巫觋的咒语。岳青闻之暗暗心惊,这东西莫非成精了?若是一般的狮虎猛兽,怕是也挨不住她这拼尽全力发出的两式,这白虎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神兽? 趁白虎与他们的距离被拉开,岳青让范正赶紧带着李菀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那白虎见范正二人要离开,立刻冲了过来,展开第二次冲击。这次它直接奔到岳青身前,抬起前身,伸出虎爪拍向岳青的脑袋。这一下要是被拍中,岳青的脑袋估计就会像薄皮西瓜一样被拍的粉身碎骨,脑浆四溅。岳青矮下身子,握紧钢刀,对准白虎的利爪劈去,看是你皮糙肉厚还是我刀锋刃利?动物始终是动物,没有人的思维,刀来了也不会躲,直直地拍了上去,两边都是全力的一击,硬碰硬,就看谁更硬。虽然岳青的钢刀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灌注了她的真气之后,朽木也能变神器,虽说不上削铁如泥,对付血肉之躯却是绰绰有余。岳青清晰地感觉到刀锋划破皮肉一寸寸割进去,直到被骨头抵住,与骨头割划摩擦的触感,仿佛还能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刺啦声。连岳青自己都不由得心中一紧,浑身汗毛战栗,虽然她习武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生死关头奋力搏击。她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的可贵,更加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白虎前爪受伤着地,跛着脚在原地转了几步,轻轻抬起受伤的前肢,愤怒已无法抑制。动物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更不可能像人类那样去思考对策,只是凭本能去冲去撞去撕咬。它没有多做停留,也没有拖延时间,紧接着发动了第三次攻击。猛冲之后突然停顿,利用惯性的冲击力使后臀摆出去,后腿伸出,形成一个扇形的攻击区域,只要在这个范围里被它扫到,非死即伤。然而它的对手毕竟是人类这种高等生物,岳青岂会如它所愿,坐以待毙,一个原地起跳腾至半空,正好跳出它的扇面横扫区域。不过这白虎毕竟也是与众不同的稀有物种,岳青躲过了它的扇面攻击,却漏算了它还有一条尾巴,灵活且坚劲。只听得一阵呼呼声厉,岳青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却无法闪避,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反手将刀竖立在背后,刀背与自己背部贴紧。你对我“摇头摆尾”,别怪我将你“掐头去尾”!那白虎这一尾巴甩的力道极大,生生硬拍在岳青背上,幸好她背上的背包垫了一下,稍微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即使这样,岳青仍旧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拍飞出去,重重摔到地上,喉咙一腥,喷出一口鲜血。而那白虎付出的代价比岳青更甚,那一下力大无比,尾巴直接拍在刀刃上,当即被钢刀斩断,一分为二,兽血溅了岳青一背。“昂~”白虎发出撕心裂肺地悲嚎。 前肢受伤,尾巴被斩,百兽之王怎能受此凌辱,它忍着身体的疼痛,再次扑向岳青,绝不向弱小的人类低下高傲的头颅。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又怎么能够屈服于野蛮的兽类?岳青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奋起对抗,甚至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消灭对方,这不是自私,这是一种本能,对生的渴求,活的欲望。这是对生命的尊重,对自然的遵从,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生的权利,那么,谁强谁便可以活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岳青手掌一拍地面,借力弹起,跃至空中,迅速调整身形,翻身借下落之势俯冲而下,对准白虎的颈脖处一刀砍下去,她没有手下留情,在生死的对决之中,任何的怜悯都有可能令自己万劫不复。这一刀,稳、准、狠,殷红的鲜血从颈脖处喷涌而出,落在美丽的皮毛上,洒下斑斑痕迹。那白虎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嚎,便倏然倒地,它呲着牙,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浑身抽搐着,眼里的绿光渐渐暗淡下去,直至熄灭。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 第44章 饱餐一顿 岳青握着刀,始终保持警惕,就怕这货突然再奋起。见它终于断气,岳青绷紧的神经也松了下来,手中的钢刀掉地发出咣当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四肢酸软,浑身虚脱乏力。她长吐了一口气,往后一仰,倒在地上。 范正和李菀一直躲在旁边的草丛后面观战,此刻见岳青倒在地上,以为她受了伤,赶紧跑到她跟前。“岳兄,岳兄,你怎么样?”范正搡了搡岳青的胳膊。“岳大哥,你没事吧?”李菀蹲在地上,一脸担忧,焦急地问道。 岳青闭着眼,完全不想动。“没事。”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是下山以来她遇到的第一个大的危机,幸好她凭自己的力量化解了。 “丫头啊,不是老头子我打击你,这山下的世界凶险异常,你虽然机敏灵巧、心思缜密,但毕竟涉世不深,缺乏经验。此番下山,我不拦你,但你一定要小心谨慎,每走一步需深思熟虑,切不可轻信于人,麻痹大意,也不可轻狂自大,目中无人。”向来不正经的柴老头难得的一本正经叮嘱她。 “哎呀,知道啦,啰里吧嗦。”岳青心中感念师父的恩情,却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好端端一个女娃娃,干什么不好非要闯荡江湖!”柴老头摇头感叹。“哎,我提醒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啊!” “放心吧,放心吧。”岳青听话地点着头应答,“我的命多金贵,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告诉你啊,你现在的功夫虽然还不错,但可不是天下无敌,世上牛人多了去,要是遇上了,打不赢就跑,千万不要硬拼,别怕丢我老头子的脸,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认识我。”…… 想起下山前老头子对她说的这番话,岳青心中一暖,笑意漾开,这世上还是老头子最疼她。 “范大哥,他没事吧?”见岳青脸上浮现出莫名其妙的笑意,李菀担忧地问范正道。范正虽然不知道岳青为什么而笑,但见她发笑,认为一定是有可乐之事,心里放松下来,说道:“没事。” 笑意还没有散去,听见二人的对话,岳青猛然睁开眼,问道:“你们饿了没?”不待二人回答,一翻身坐起来,又说道:“让我们来饱餐一顿吧!” 范正和李菀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岳青站起身来,朝虎尸走去,丢下一句:“过来帮忙啊。” 见岳青捡起地上的钢刀,对着白虎的尸身来回比划,范正和李菀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啊,不会吧?”范正颤抖的手指着岳青,又指指虎尸,声音有些发抖,“你,你,我们,该不会,吃这个吧?” “没错,这么多现成的肉,不吃多可惜。”岳青理所当然回答。 “可是,可是,这可是老虎啊!”吃猪吃鸡,吃牛吃羊,那都正常,可范正实在无法接受吃老虎这一壮举。李菀也附和道:“是啊,心里总是有点怪怪的。”想到他们差一点被老虎吃掉,如今却反过来要吃老虎,这个反转有点太惊悚了。 “折腾了一晚上,不饿吗?你可是从前天晚上起就没吃东西了。”岳青对着范正说道,又看了李菀一眼,“再说了,连老虎都敢吃,以后还有什么可怕的。” 二人不说话,心里讪然。岳青也不再理会他们两个,专心研究怎么处理这老虎的尸体。这么大一只老虎,当然不可能全吃掉,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肉赶路,那么就只能挑最好的肉来吃了。想来这老虎的臀部和四肢是运动量最大的地方,肉质一定最好。另外,这虎皮可是宝贝,将来拿到城里去一定能卖不少钱。对对,还有这个虎鞭,也是个好东西,卖到药铺里,又能收获一笔银子。岳青面对这堆庞然大物,盘算着各种值钱的买卖,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一想到无法将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又愁眉苦脸起来。这老虎骨头也是好东西啊,拿来泡酒治个风湿啥的,哎,可惜了。一边心里胡思乱想瞎盘算营收几何,一边手脚麻利不含糊收拾虎尸,同时吩咐范正、李菀二人架柴生火做准备。先将虎皮剥下来,丢给范正、李菀让他们在火边将虎皮内侧烤干,接着把老虎身上最精瘦最爽口最嚼劲的部位割下来,串起来架火上烤。然后背对着范李二人,偷偷摸摸将虎鞭剜下来,可是这东西血淋淋湿漉漉的也不好保存啊?没办法,只好也拿到火边上去烤。 “岳大哥,你烤的这个是什么呀?好奇怪,也能吃吗?”李菀见岳青用树枝夹着一个奇怪形状的东西在火边翻烤,心中不解,已经有这么多肉了,为什么还要弄那个看起来没二两肉的奇怪东西,便问道。 “这个嘛……吃是能吃,不过你不能吃。”岳青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回答。 李菀心想,那么奇怪又难看的东西,给她她也不会吃。“那是给范大哥吃的吗?” 岳青心里那个恼火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瞎问什么呢?“他……倒是可以吃,不过这也不是给他吃的。” 范正一听,什么东西他可以吃却又不给他吃?岳青这是卖得什么关子?“那这究竟是何物?你用它作甚?” 这书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傻是傻吧,嘴还挺毒,句句问到点子上。岳青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骂了范书呆一句,撇开重点说道:“这是一种药,大补的药。” “这么好,”李菀一听高兴了,来劲了,“岳大哥你是打算留着自己吃吗?也是,你刚才费了大功夫,还受了伤,是该补一补。” “咳咳,”岳青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把,不自在地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那点小伤,没事。”呵呵…… “那你拿它来干什么?”李菀姑娘好生单纯。 “呵呵,留着以后或许能用上。”岳青道,“谁说得准呢,是吧?呵呵。”这两个家伙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问吗?就不能允许人家有点私人的小秘密?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哇,好香,快翻翻,别烤焦了!”赶紧岔开话题,指挥两人继续烤肉,注意火候。 第45章 宫门重地 烤肉的香味弥漫在清晨的山林里,被微风送到更远的地方。岳青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将泛着油花儿烤得皮焦肉嫩的虎肉塞进自己的嘴里,填进肚里。架子上的虎肉很快被三人消灭干净,岳青又割了许多肉,切成薄条状放到火上烧烤,准备带着当干粮。 “刚才是谁说自己宁死不吃的?”揉着鼓囊囊的肚皮,岳青笑着问道。 “你也知道我饿了整整一天两夜,你们吃得那么香,我怎么忍得住。”范书呆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猪肉牛肉都是肉,这虎肉也没什么区别,况且烤了那么多,不吃多可惜。”李菀也赶紧替自己辩说。 岳青轻轻一笑,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口腹之欲占了上风。“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有的吃就吃,不要那么较真。” 将烤干的虎皮、虎鞭、虎肉一一收好,放进背包里,三人将火熄灭,起身继续赶路。“我们现在往哪儿走?”岳青问。李菀摇了摇头,没有主意。“岳兄你做主就好。”范正谦虚地说道。岳青四下望了望,四周群山起伏绵延,一望无际,阒无人迹。“那就走这吧。”指了指那白虎奔来的方向,率先朝那丛生的荒草中涉去。 三人这一走就走了两个时辰,四周还是大山,还是茂林,不知道身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岳大哥你快看,前面有两块巨大的石头,好像一对大门柱似的。”李菀欢悦的声音打破了三人赶路以来沉闷的氛围。 这一片荒无人烟的茂密树林之中,耸立着两块巨大的柱状巨石,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显得有些突兀,好像有人故意从别处搬来放在这里似的。岳青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十分好笑,这么大的石头,岂是人力可以搬动的,况且这一路走来,沿途一个人影都没瞧见,怎么会有人费劲巴拉地搬两块石头放在这。又不是是复活节岛石像,想多了吧? 三人继续往前走,打算上前一探究竟。 “站住!宫门重地,擅闯者死!”刚刚还杳无人烟,一个人影都看不到,突然冒出几个青衣女子,持剑立在巨石前,呵斥岳青三人。 岳青瘪了下嘴,看来这几个女的不太友善,自己这暴脾气,一言不合就开打,还是让文质彬彬的书呆子去交涉吧。踢了范正一脚,示意他上前说话。范正收到岳青的眼色,上前两步向女子行礼道:“几位姑娘,我们三人迷了路无意中走到此间,并非有意冒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我派重地,岂是你等鼠辈可以妄言谈论的?”领头的女子言语无状,甚是尖刻。 不说就不说呗,怎么能骂人呢?我们怎么就鼠辈了?你这难道是皇宫么,还问都不能问!范正平日恪守礼教,爱讲理且认死理,难免显得有些迂腐,一听那女子说话如此傲慢无礼,倔脾气一上来,偏要和对方理论理论。“这位姑娘,我们三人误入此地,并非有意冒犯,既然是贵派领地,我们自然不会贸然前进。姑娘若是不愿相告,我们离开便是,为何恶语相向,对人如此辱谩?” “骂你又如何?未经允许擅闯本宫者格杀勿论!”女子盛气凌人,丝毫没有将三人放在眼里。 “格杀勿论?好大的口气!”这些个什么江湖门派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动不动就格杀勿论,你当这儿是紫禁城,当自己是皇帝啊!隐居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连个牌子都没挂,名字都不敢提,是有多么见不得人?“你说擅闯宫门,你门在哪儿呢?”岳青出言责问,又扭头问范正和李菀,“你见了吗?你见了吗?” 范正刚刚被那女子呛声,心里正气愤着,见岳青开口驳斥对方,连声附和:“没见。”李菀也摇头说没看见。 青衣女子很是恼怒,一扬手指着身后那两块巨石道:“这便是我派宫门,过了这巨石便是进入我派领地!” “哦,你自己说的,过了这巨石才算是你派领地,我们还没有过去,就没有擅闯你派领地咯。”岳青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反驳道。 “你!”青衣女子气极,却无话可说。 “既然前有拦路狗,咱就往回走。走咯!”岳青懒得继续与这些女子废话,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招呼范正和李菀一起走,离开这里。 言语上被岳青抵得哑口无言,还被骂作是拦路狗,她守卫宫门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又无礼的家伙,此时见岳青三人要离开,青衣女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断然不能让他们就此离开。况且宫规规定,不得让闲杂人等知道本派的领地。过去有人闯宫,无论有意无意,均是被她们拿住,关押起来,送给兽尊享用。她们一派隐居此地上百年,鲜有外人知晓,便是因为来过这里的人,都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站住!我隐月宫岂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说罢,持剑冲了上来,剑尖直指岳青后背心。 岳青早有准备,虽然背对着对方,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到身后的异动,她将范正李菀二人推到一旁,转身对上那青衣女子,用钢刀将对方的剑格开。虽然在提防对方,却没想到她们竟然真的会动手,一个普通的守门弟子,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出言不逊,看来这什么隐月宫,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就该好好教训一顿。岳青一手持刀,像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惩罚不会背书的学生一样,以刀片拍在对方身上啪啪作响,打得女子连连后退,东躲西藏。边打嘴里还边念叨:“叫你乱说话……叫你狗眼看人低……叫你乱动手……叫你凶……叫你背后偷袭……” 那女子何时受过此等对待,恼羞成怒,一扬手,招呼其他守门的师妹一起上。其他女子见她发出指令,握紧手中长剑,一拥而上,将岳青三人围了起来。 第46章 猫捉老鼠 在这荒凉僻寂之处,奇异巨石之下,一众青衣女子将岳青三人围在中间,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大胆狂徒,擅闯我隐月宫重地,辱我师门,伤我姐妹,实不可恕,众位师妹,我等合力将之拿下,交由宫主处置!”另一个青衣女子大声喝道。 岳青何曾把这些女子放在眼里,不过是仗势欺人,逞嘴上功夫罢了,如果真的功夫了的,又怎会被安排在最外面守山门。“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这些女子言语无礼,盛气凌人,岳青早就看她们不爽,懒得和她们废话,提起钢刀便砍了过去。 这几个女人,不过是最低等级的守门弟子,武功平平,哪里是岳青的对手,不过三两下,便被岳青打到在地,起不得身。其实岳青并没有下狠手,毕竟只是一群逞嘴劲的女孩子,打在她们身上时都是用刀背或刀的侧面,只是让她们疼痛难受,却没有伤及性命。“你们都是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目中无人,今天小爷就教教你们什么叫谦虚谨慎!”丢下这么一句话和满地的“残花”,岳青带着范正和李菀二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可恶!”望着岳青等人离去的背影,领头的女子恨得咬牙切齿,“宋师妹,你快去禀报大师姐,就说有人挑衅闹事,请求支援。 “是。”被称为宋师妹的,就是后来说话的那个女子。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身穿过巨石门,向树林深处奔去。 三人离开隐月宫山门后,便朝另一个方向行进,反正也不知道路,随便走吧。“岳大哥,刚才那些是什么人?”李菀问道。 “不知道。”岳青说的是实话,她是这世界的陌生人,这些个江湖门派,她根本不清楚。“ “刚才她们说自己是什么隐月宫,到底是什么地方?”范正这个书呆子向来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江湖中的人和事,他和岳青一样无知。好吧,这三人都是瞎猫,啥也不知道。 “刚才你把她们打得那么惨,她们会不会来报复啊?”书呆子确实想得比较多。 “对呀,那些女人看起来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身为女孩子,李菀觉得那几个女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哪里有半分女人应有的温婉娴静。 “我们快走,这里离那宫门距离不远,如果她们追过来,就麻烦了。”岳青不怕事,但是怕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被追上,免不了又是一顿打杀,浪费体力呀。杀死一个人很容易,想要不伤其性命,又令对方知难而退却很难,这世上多的是不知深浅,不知进退的浑人。 “想跑,晚了。打伤我师门弟子,竟然还妄想离开,真是异想天开。”岳青的话音刚落,便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不过说的内容却不怎么悦耳动听。 我去,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难道她们有追踪器?岳青心里讶然,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这次来了有十来个人,将岳青三人团团围住,没有一丝缝隙。“大师姐,打伤我们的就是他!”先前受伤的女子指着岳青对后来的白衣女子说道。 郑铭钰点点头,没说话,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三人。宫主爱清闲,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不爱管那些俗务,隐月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基本上都是她在打理。隐月宫向来避世而居,况且这些年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隐月宫已经很久没有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几乎快要被人们遗忘了。她们深居在此,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生人了。所以当下面的弟子来报告说有人闯宫时,她并没有如别人以为的那样生气或愤怒,反而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突破外围青岗寨的范围来到这里? 青岗寨不是隐月宫的势力,但正是有了青岗寨这一帮土匪在磨盘岭安营扎寨,替她们清除了周围一带的民众和行人,这么多年来,才没有人深入山林发现隐月宫的所在。而又恰恰是因为有隐月宫的存在,青岗寨才得以生存和发展,不然就凭那帮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在磨盘岭横行多年,而官府却对此不闻不问呢? 如今竟然有人通过了青岗寨这一层屏障,来到了宫门之处,想来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而眼前这三人……郑铭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眉清目秀甚至看起来有点羸弱的少年,一个手无寸铁胆小软弱的书生,一个一脸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这三人的组合倒是有趣,却怎么也不像是能够一路爬山涉水、披荆斩棘来到此地的人。有意思。 在郑铭钰打量他们三人的同时,岳青也在打量着她。这个大师姐,应该是地位较高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看起来倒是沉稳干练,颇有心计,不像之前那几个女的泼辣蛮横。可是,她脸上那若有似无的诡异笑容是什么意思?那笑容一闪而逝,岳青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再仔细看过去时,对方又是一脸冰冷面无表情。 “你们三个,打伤我们就想离开。”先前口无遮拦被岳青狠揍一顿的青衣女子,顶着一脸的青红,仍不知道什么叫做谦逊,大声高喊,一脸的丑恶。“请大师姐为我们主持公道,严惩这几个别有用心之人。” 他们怎么又成了别有用心的人?这女的还真是信口雌黄不怕闪了舌头。岳青心里一阵恼火,却强压着没有发作,没有弄清形势之前,不宜轻举妄动,更何况现在明显的敌众我寡,对方占了上风,冲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位姑娘,我们三人误入此地,实在是无心之举,打伤你们的人,也是事出有因,还请姑娘秉公处理。”岳青耐着性子跟对方说好话,讲完这一句文绉绉的话,自己都肉麻的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如果能和平解决的话,谁又愿意动手动脚呢,看这白衣女子似乎是个讲道理的,不妨先跟她们讲讲道理,实在讲不通再想别的办法。 “哦,怎么个事出有因?”郑铭钰不着急,人在她们的地盘上,还怕他跑了么。猫抓老鼠,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享受玩弄对方的乐趣。 范书呆之所以叫书呆,就是因为太过单纯正直,脑子不会转弯。一听对方询问事情原委,便以为人家真的会公事公办,不偏不倚,赶紧上前解释道:“我们误入此地,并非有意冒犯,既是贵派领地,我们退去便可,这位姑娘却咄咄逼人,不肯放过,还出口辱骂,我们不得已才还手的。” “对啊,我们只想快些走出这片山林,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李菀也出言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这位师妹脾气急躁,出言不逊,冒犯了诸位,我在这里代她向你们道歉。”郑铭钰微微欠身颔首,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颇有大家闺秀的做派。“不过,诸位想要离开,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第47章 隐月宫主 郑铭钰郑重其事、落落大方地向岳青三人行礼道歉,说出的话却让三人心中一暗。“不过,诸位想要离开,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什么意思?”岳青问道。 “我师妹言语莽撞,冒犯了诸位,这是我们的不是,我已经替她道歉了。不过,本门确有规定,凡是未经允许闯入我隐月宫地界者,一律拿下,交由宫主发落。所以,她并没有做错什么。”郑铭钰脸上一直挂着春风送暖的恬淡微笑,说出的话却如寒冬的冰棱一般刺骨锥心。 好一个“确有规定”,什么样的门派才会制定如此灭绝人性的规定,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出这样霸道无理的规定。岳青明白,今日若想顺利脱身,怕是不容易。 “你们怎么能这样,太不讲理了,哪有这样的规定?”李菀撅着嘴扬着手冲对方喊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范正愤愤不平地念着。 郑铭钰看着三人截然不同的情态,嘴角的微笑更深,一扬手,轻飘飘地说了声:“拿下。” 岳青不是打不过,这几个女弟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就是那白衣大师姐一起上也未必能拿住她。可是她一个人在这边将围攻她的女子打得落花流水,另一边的范正和李菀早就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束手就擒。 “住手!如果不想你的同伴身首异处,你最好乖乖按我说的做。”先前被打的青衣女子把剑抵在范正的颈脖上,再稍稍用一点力,范正就得皮开肉绽了。 “岳,岳兄。”范正虽然也想表现出一点读书人威武不能屈的气节,可是生死攸关的节骨眼儿上,他可还没活够呐。这女子本来就心狠手辣蛮不讲理,万一她真的耍狠,他这年纪轻轻的小生命可是说没就没了。一边的李菀也被另一个女弟子缚住,剑架在脖子上。岳青武功再高强,也不能拿别人的生命来做赌注,面对范正和李菀那强烈的渴求的哀求的眼光,她放下了持刀的手,将钢刀扔到地上。心中轻叹一声:哎,果然是专业拖后腿的。还是做个独行侠,自由自在的好。 “果然是有情有义,如今这样的人不多见了。”郑铭钰笑着说道,不知是真心赞叹还是挖苦讽刺。 在这群山环抱绿林掩映之中,竟然有如此宏大壮阔的一座院落。而先前站在宫门之外,岳青三人也细细看过,巨石之后仍是幽深空寂的树林,丝毫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众人押着三人从两块巨大石柱中间穿过,才一进去,眼前景象竟然发生了神奇的变化,树林之中竟出现了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蜿蜒小路,延伸到密林更深处。 见岳青三人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郑铭钰微微一笑,偏头对他们说:“我劝你们不要打什么歪主意,进了宫门便是进入我隐月宫重地,三步一机关,五步一大阵,若是走错了路,小心死无全尸。”说完随脚一踢,将地上一块石子踢向两块巨石所构成的宫门旁侧的地方。只见那石子并没有如平常那样直接落到宫门以外,却像是被一股力量卡住,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围墙堵在那里,拦住了石子的去路。那石子悬在半空中,剧烈的颤动着,似乎想要挣脱束缚,然而却啪地一声爆裂开,炸成一朵灿烂的粉尘烟花。 岳青三人看得胆颤心惊,心想幸好没有自作聪明反抗乱闯。他们三人全是江湖小白,根本不知道这些江湖门派的深浅厉害,着实被郑铭钰这一手给震慑住了,再没有要私自出逃的心思。既然已经来了,先看看情况吧,以后见机行事。跟着郑铭钰沿着小路,七弯八拐地绕了半天,范正和李菀早就被绕得晕晕乎乎,找不到方向,而岳青却细心地记下了郑铭钰带领他们所走的路线,哪里往左,哪里往右,哪里需要倒退,哪里需急行几步……郑铭钰回头望了岳青一眼,“别白费心思了,进来和出去的路是不同的。”留给岳青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这隐月宫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此神秘,又如此专横。为了不被外人窥探,竟然将所有来到此地的人全部扣押。所谓的关押,不过是口头上的说辞,那些被截留下来的人,其最终结果不言而喻,想到这,岳青暗暗替他们三人的前途命运担忧起来。 隐月宫虽避世隐居此间,却并没有如人们所想的那样找个山洞躲起来,而是光明正大的在这群山之中建立起了庞大的根据地。作为神州大陆最大的江湖门派之一,除了四国的国家政权之外,他们就是四州江湖生活的主宰。由这座院落辐射出去方圆百里,全是他们的势力活动范围,这是南夏政府默认的。所以青岗寨在磨盘岭扎根,隐月宫没有干涉,南夏政府也便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任其独霸一方,为祸乡里。当然这些普通老百姓是无权知道的,他们只是苦于盗匪横行,生活艰难,不得不离乡背井,搬到其他地方去生活。那些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几代人的村民,根本不知道他们身后的大山里,竟然隐匿着江湖中久负盛名的隐月宫。或许曾经有人到过这里,那他将永远留在这里,没有机会将他所看到的一切告诉外面的人。 在隐月宫的东北角,有一个大花园,与其说它是花园,它更像是一畦一畦整齐的苗圃。花园面积真的很大,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地,每一块都种着不同种类的花草。这些形态不同、颜色各异的花草,很多都是寻常不易见到的稀有品质。正值夏季,花开正浓,群芳争艳,万紫千红,吐蕊扬香,好一派百花齐放的艳丽景象。在这花团锦簇之中,却有一人,身着瑰丽炫目的大红色锦袍,蹲在地上,丝毫不在意锦袍拖在地上被泥土沾染,用手里的剪刀仔细地修剪花枝,将开过的,枯萎的,病弱的枝条一一剪除。 “禀告宫主,大师姐抓到几个闯宫的人。”有弟子前来报告。原来这红袍之人便是隐月宫的宫主莫离渊。莫离渊仍然背对着来人,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改变,淡淡地说道:“让铭钰自行处理就是了。”“是。”来人躬身行礼,退出了花园。 第48章 一张兽皮 按说山中季节较平地要稍晚一些,虽是夏季,温度却比山下要低,花草的开放会有延迟,而这里似乎不受影响,繁花怒放,摇曳生姿。莫离渊站起身,随手一丢,剪刀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旁的竹篮里。手中捏着一支刚刚剪下的花朵,红得和她身上的锦袍一样浓艳,凑近鼻尖轻嗅了一下,闭上眼陶醉在这花海之中,山风轻抚她的长发,撩起她的衣襟,仿佛一朵盛放的罂粟,竟将这满园的花色都盖住了。花园的一角有休息的长椅,莫离渊足尖轻点,飘然落在长椅上,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嗅一嗅花香,品一品美酒,花色山色迷眼,花香酒香袭人,好不惬意。 岳青三人被带到关押囚人的牢房。整个牢房里只有他们三个,没有其他人。郑铭钰让弟子去缴走岳青的背包,岳青当然不肯给,这包里装的可是她全部的家当和宝贝,如果交上去,即使日后她们逃脱,这包估计也是找不回来的。一个要拿,一个不给,两人拉扯之下,打了起来。打便打吧,反正今日落到此间,注定九死一生,不如拼死一搏,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女弟子一掌直直劈下,岳青闪躲开,对方随即化掌为爪,一把抓住背包肩带,往自己怀里拉。岳青岂能让她得逞,一手拉住背包,另一手对准对方胸口一记直拳轰过去,那女子为躲避这一拳不得不往后退,手却不愿松开,使劲一拽,只听哧啦一声,背包被撕开,一分为二,两人手中各抓着一半破布片,包里的物品掉落一地。 众人条件发射地往地上瞧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览无遗。几件换洗的粗布衣裳,银票和碎银子散在地上,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似乎是吃食,还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兽皮。郑铭钰的目光碰到那兽皮,顿时瞳孔收缩,脸色一变,飞跃过去一把将兽皮抓起。到手的触感千真万确,这的确是一张白底黑纹的兽皮,光滑的皮毛清晰的纹路,还有里侧看起来尚有些新鲜的皮肉。“你这是哪儿来的?”她责问岳青。“你管我哪儿来的。”岳青回嘴。“哼,你死定了!”郑铭钰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吩咐其他人看好他们,捧着兽皮跑了出去。岳青有种不好的预感,必须想办法尽快脱身才好。可眼下包包已经坏了,无法再容纳任何东西,四下看了看,捡起地上的一件换洗衣服,将钱财等物品悉数装进去包了起来,两条袖子往身上一绑,便稳稳妥妥地绑到自己身上。 隐月宫众人持剑警戒地站在一旁,并没有阻止岳青的动作,只是将他三人围在中间。没有大师姐郑铭钰镇场,这几名女弟子根本不是岳青的对手。不趁此机会脱身,更待何时?岳青以眼神示意范正和李菀跟紧她,便放开手脚朝那几名女弟子攻过去。这次她不再手下留情,务必做到一招制敌,每一下都结结实实落在对手身上,使对方无力还击,三两下解决了这几名弟子,带着范正和李菀冲出牢房。因这牢房之前并没有关押犯人,所以守卫不多,除了里面那几个女弟子外,只有最外面的门口有两人把守,岳青冲出去一脚踹翻其中一人,同时一手揽过另一人将其翻转过去,手肘击打其颈背,将其打晕,再转过身来一个手刀砍在先前那人的脖子上,那人也晕了过去。瞬息之间搞定两人,招手叫出范正李菀,三人挑了条小路逃命去了。 郑铭钰捧着兽皮,脸上凝重,一路飞奔进花园,冲到莫离渊身前,双膝一弯,直接跪在地上,将身体贴在地上,双手捧着兽皮颤巍巍地向莫离渊奉上。“宫主,您看……”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声音微微颤抖。莫离渊视线停留在兽皮上,脸上的柔情渐渐冷却下来,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在兽皮上摸了摸,这才说话:“确定吗?”郑铭钰不敢抬头,迟疑地回答道:“尚不确定。”莫离渊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冷声说了一个字“找”!“是。”郑铭钰小心翼翼地将兽皮放在莫离渊身旁的桌子上,躬身退下去,始终没敢抬头。 隐月宫发生了多年来唯一的一场大事件,全宫弟子悉数出动,对方圆几十里山林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并采取同声接力回传的方式,及时将搜索结果报告回宫。莫离渊已经回到花厅,一个人下着一盘残棋,静静等待消息。 “岳兄,我们不会是要死在这里了吧?”范正跟在岳青身后,一脸沮丧。他活了二十年,家中虽不是顶级富贵,可也算富甲一方,从小生活优渥,没有吃过一点苦。这次离家赶考,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风险艰难,便孤身上路,没想到这才出门不过七八日,便被山匪劫了两次,弄得浑身是伤,还差点喂了老虎,现在又落入这什么隐月宫的魔窟,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去。他只不过想安安稳稳地念书,考取功名,混个一官半职,以告慰老父的殷切希望和半生培养,和那江湖有什么关系,又和这隐月宫有什么妨害? 李菀没有说话,默默地跟在岳青和范正身后。她老家遭了旱灾,庄稼都枯死在地里,实在生活不下去,才和兄长一起来昌河县投奔亲戚。哪知走到这磨盘岭,却遇上了青岗寨的山匪,她大哥为了保命,把她送给了山匪头子,如果不是岳青搭救,她恐怕早就被贼人害了身子。本以为跟着岳青他们,会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这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哎,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奇怪,走了好一会儿,居然没有遇到一个隐月宫的弟子。难道这隐月宫人丁衰微,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才隐居到这深山老林里?那也不可能这一路走来连个守卫的弟子都没有吧?岳青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隐月宫能在这深山里建造这么大的面积建筑群,亭台楼阁,水榭花廊,雕梁画壁,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大气,整个一翻版的避暑山庄呀,怎么也不像是落魄潦倒的小门派。 “岳大哥,我们到底往哪儿走啊?”李菀终于忍不住发问了。这走了小半天,怎么也转不出去,在各个院子之间穿行,万一被人发现就遭了。 第49章 镇山之宝 岳青打晕守卫,带着范正李菀从牢房跑了出来。三人在隐月宫的院子里转悠了半天,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按理说这牢房应该是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而他们出来之后也尽量按照岳青记忆里来时的路线返回去,应该不多久就可以走到小树林才对,可是他们越走却越是繁华的地方,厢房阁楼,亭台水榭,这是往中心地带去呀。不行,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路,否则一旦再次惊动隐月宫的人,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岳大哥,范大哥,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劲?”转悠了半天,时间一点点流逝,李菀有些着急。 “嗯。”岳青淡定地点了点头。 “你也看出来了吧?我们转来转去,好像在兜圈子。这个地方,我们刚才就来过,你看那边的亭子,一模一样。”李菀也是个细心的姑娘。 “没错,我们确实在兜圈子。无论我们选哪条路,最后都会回到这里。你们记得来的时候那个大师姐说过,这里到处都是阵法,记路是没用的。”虽然情形紧急,可岳青依然很平静,越是这种时候,越心急越会出错。 “难道我们被困在阵法里了?可是这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啊?”李菀四下看了看,很平常的屋宇楼阁,没什么特别呀。 “这阵法只是将我们困住,并没有什么危险。这里是隐月宫内部,大概是为了防止误伤自己人,所以没有安置什么厉害的机关。”岳青虽然能明白这点,可是也没有对策,柴老头教给她十八般武艺,就是没教过她阵法,估计柴老头自己也不懂吧。人无完人,她虽然懊悔,却并不埋怨。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只能在这坐以待毙?”范正同样着急,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岳青无奈地摇摇头,她也不是万能的。“我也不懂阵法,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接下来咱们只能碰运气了。” 隐月宫宫主的院子里,画壁雕廊不足为奇,奇的是满园的芳华吐蕊,仿佛一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宫主莫离渊酷爱养花,这满园的花草均是她亲手所栽,更奇的是本应在不同季节开放的花草,却在这园中和谐的共襄盛景,不分彼此,有冬日红梅,也有春之海棠,有盛夏百合,也有山茶秋菊,还有很多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这里仿佛没有季节之分,每一种植物都尽情展示自己最诱惑的姿态,释放自己最蛊惑的魅力,活色生香,斗艳争奇。 一个白衣弟子没有心思欣赏这满园春色,一脸惶恐与焦急,匆匆穿过花间小径,跑进小园尽头的花厅。“宫主。”这名弟子跪在地上,头低低埋在地上,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 “找到了?”莫离渊气定神闲地将手中的黑子放在棋盘上,并不看那弟子。 “是。”弟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宫主从来都是这样莫测,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明明笑得很开心,却抬手就要了别人性命,明明气得浑身发抖,一转身却又毫不在意。永远不要去猜测宫主的心思,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说。”莫离渊不爱跟人说话,她的话,只对她那些花花草草说。她常说花草通人性,也最真实,你呵护它,珍惜它,它便以最美的姿态,最醇的芬芳来回报你;你若忽视它,苛待它,它便凋零、枯萎,毫不留恋地弃你而去。它不伪装,不做作,绽放便是极尽炫丽之姿,喧嚣一场,放肆一场,然后溘然抽身,褪去潋滟,决然离场。 “找是找到了,可是……”弟子犹豫着不敢说,这着实是一件害怕自己一旦说出实情,命就没了。 “嗯?”莫离渊只一声疑问,便叫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是,是灵尊没错,可是,可是……已经被人扒皮剜肉,尸身不全,惨不忍睹。”弟子结结巴巴地说完,将头埋得更低,脸几乎紧贴着地面,一滴汗顺着鬓角滑过脸颊,落在地上。 嗤,莫离渊指尖的白子顷刻粉碎,化为烟粉滑过她细腻的手指,飘落在棋盘上。“人呢?”她问,眼角闪过一丝寒光。 “在,在沁春园,大师姐已经带人过去了。”弟子回答道。 莫离渊起身离去,红袍旋成一朵艳丽的罂粟。 沁春园中,岳青三人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已不知转了多少圈,每次都毫无例外地回到原点,却依然毫不犹豫地继续尝试。 “糟了,岳大哥,有人来了。”李菀看见远处厢房转角走出一行人,率先发声说道。 岳青当然也看见了那群人。奇怪,那处厢房刚才他们也走过,却没有找到出路,又绕了回来,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等人走近了一看,却是那隐月宫大师姐郑铭钰和一众紫衣女弟子。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是走不出这园子的。”郑铭钰依旧春风满面,笑意嫣然。 岳青三人没有说话,警惕地看着来人。难道对方早就知道他们逃跑的事情,却任由他们在这里兜圈子瞎折腾,因为对方笃定他们出不去。看那郑铭钰,眉清目秀,杏眼朱唇,明明极好看的一个女子,那笑容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不阻止你们逃跑吧?”这话她是对岳青说的,不过并不需要岳青回答,她继续说道:“因为我们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岳青不说话,等郑铭钰自己接着往下讲,她已感觉到事情有了转变,但恐怕不是好的转变。想到之前郑铭钰看见白虎皮时那惊愕恐慌的神情,莫非? “本来你们可以死得舒坦一点,可是,你们偏偏要作那种孽。等宫主到了,你们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郑铭钰说话慢条斯理,不疾不缓,既不气急败坏,也不咄咄逼人,却句句叫人心惊胆寒。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李菀终究是女孩子,沉不住气,开口责问。 “知道你们犯了什么罪吗?”郑铭钰根本不把李菀放在眼里,继续说自己的,“闯山都是小事,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灵尊。”她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直视岳青,突然变了语气,恶狠狠地说:“灵尊是我隐月宫镇宫灵兽,镇山之宝,你却杀了它,你们该死!” 第50章 以一敌众 向来绵里藏针,不露声色的郑铭钰,突然卸下了温文有礼的假面具,咬牙切齿地说岳青他们都该死!三人心中俱是咯噔一下,看来这次是绝无走转的余地了。没想到那山中突然出现的白老虎,竟是隐月宫的镇宫灵兽,地位如此尊贵,这下他们可真的是把隐月宫得罪死了。想到还在衣服里包着的虎鞭和虎肉,岳青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但是她不后悔,如果当时没有奋力搏杀,他们三人早成了那白虎肚里的美餐。如果早晚都要死的话,多活一会儿总是好的。她能在虎口下逃生,也未必不能在这虎穴里拼出一线生机。 目前的情形对岳青三人非常不利。三人中只有岳青有功夫可以一战,范正和李菀两人不仅毫无战斗力,还极有可能成为被用来要挟岳青的对象。而对方隐月宫人多势众,又熟悉地形,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尚未露面的宫主存在。岳青虽然初涉江湖,不了解这隐月宫的江湖地位,但凭她的观察和分析,这隐月宫绝不是默默无闻的小门派,虽然这些弟子们武功平平不是她的对手,可那神秘的宫主必定不会是泛泛之辈。不管形势如何不利,也不管对方的功夫高到何种程度,是不是她所能应付的,现在想这些也晚了,除了拼死一搏,没有别的办法。岳青微微偏头对身后的范正和李菀叮嘱说道:“小心点,保护好自己,见机行事。”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范正和李菀两人也明白自己于岳青来说毫无助益,只会给她添麻烦、拖后腿。这一路走来如果不是有岳青多次搭救,他俩早就横遭劫祸、暴尸荒野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能再给岳青添麻烦。他们心中暗暗决定,如果被抓住,绝不能成为对方用来要挟岳青的把柄,只要能让岳青平安脱险,即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范正看着岳青的后脑勺,心中感慨万千。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许诺的吃住全包的条件才会一路相伴,多次舍命相救吗?他虽然没有看过岳青的包袱,但是他知道他是有钱的,虽不能锦衣玉食,至少吃住不成问题,用得着拿生命作代价一次一次来搭救他吗?就比如从土匪那里拿回银票那次,他只要向他讨要报酬,他定不会不给,而他完全可以拿钱走人,再不理会他。再比如青岗寨那日,他也完全可以不必来救他,自己悄悄走掉,根本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少年,脾气是差了些,嘴巴是损了点,心却是好的,自己一定不能再拖累他。想到这些,觉得脸上一片潮润,手一抹,竟是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隐月宫自然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江湖小派,身为神州大陆唯三的顶级大派之一,虽然这些年蛰居潜伏,鲜少涉足江湖,但并不意味着实力的下降。隐月宫弟子分为蓝衣、青衣、紫衣和白衣四等,蓝衣弟子负责最下等的洒扫炊洗等粗活,青衣弟子负责守卫和巡逻,紫衣弟子修习武艺完成宫主的指令和任务,白衣弟子是宫主之下地位最高的上等弟子,协助宫主处理宫中各类事务。郑铭钰便是白衣弟子中的佼佼者,隐月宫的大师姐,宫主的大弟子,而她此次带来的紫衣弟子,俱是宫中精锐,不是平常的青衣弟子所能相提并论的。 岳青不知道这些,她也不需要知道。一动起手来,对方什么水平自是一清二楚。岳青冷眼观察着周围这些身着紫衣的女弟子,她自己也是女子,当然不会看不起女人。这些女子行走之间步履稳健,呼吸平稳,执剑之手稳定有力,虽已和她缠斗了一番,却丝毫不见步伐紊乱,呼吸急促,也没有神色惊慌,乱了阵型。看来,这些才是隐月宫真正的内室弟子。 刚一开始动手,范正和李菀便退到了一边,而隐月宫人也对他俩视若无睹,置之不理。岳青才是她们要对付的首要目标,只要拿下岳青,这两个人就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场间便是岳青一人对战隐月宫紫衣弟子数人,而郑铭钰仍是站在一旁观战,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然而岳青这么多年的功夫也不是白学的,以少对多又何惧之有?是时候拿出她真正的实力来了。 环视一番,与她对峙的有四名紫衣弟子,还有数名站立在侧,此时不宜恋战,需速战速决,偌大的隐月宫,不可能只这几名弟子,若是对方用车轮战术轮番上阵,她即使功底再扎实也会被拖垮。对方势众,她仅一人,对方持剑,她却空拳,必须要先发制人才能把握主动权。心思一动,身形也随之而动,但隐月宫弟子也是训练有素,她刚一动作,四人便从四个方向,齐齐刺来。岳青脚下一顿,借力跃起,躲过刺来的长剑,一字马双腿齐出,踢向对向的两名弟子,分别踢中二人胸口和肩膀,再借踢中人体的反弹之力旋身,一掌打在另一名弟子心口。待她落地立定身子时,仅有一名弟子还站着了。 柴老头说过,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锋芒太露,树敌太多。她之前几番与人交手,并未下狠手,那些人与她无冤无仇,她并不想杀人。而此刻,如果不能快速将对方击倒,等对方缓过气来再连续攻击,她定无胜算。即便不取人性命,也定要让对方再无还手之力。 郑铭钰心中一惊,没想到这瘦瘦弱弱的少年人,战斗力却如此惊人,只一招便让己方三人倒地不起,再无攻击之力。灵尊乃是稀世灵兽,凶猛异常,非常人可以抗衡的,看来这少年确是不简单。“剑阵。”郑铭钰喝道。旁边五人闻言立即加入战斗,场间受伤的三人强撑着站起来,努力维持阵型。隐月宫连环御剑阵,九人为阵,三三成环,环环相扣,照头、当胸、卸脚,上中下三段齐攻,且环内三人密切配合,阵中各环相互照应,可随时变换攻击方位,拆环重组,九九八十一番变化,使人措手不及,应接不暇。不过因为三名弟子受伤,堪堪勉强维持阵形,攻击与配合都大打折扣,大大削弱了剑阵的威力,也成为了这个剑阵的弱点,这便让岳青找到了破阵的突破口。 第51章 不是君子 先前受伤的三人,成了岳青突破的缺口,岳青集中精力,专挑那三名弟子下手。虽然阵型不断变化,三名弟子的位置不断改变,岳青却总能准确无误的击中她们,这三名弟子之前就伤得不轻,本就发挥不了大阵的真实威力,再被岳青追着打,眼见就要支撑不住,阵型涣散,岌岌可危。其他几名弟子见三人艰难苦撑,也尽量帮她们抵挡岳青的攻击,减轻压力,这样一来,本来是隐月宫弟子主攻的情势,变成了岳青主攻,对方防守。而岳青的攻击又没有规律可循,东一下西一下,随心所欲,指哪打哪,搞得众人疲于应付,竟是被岳青拖着吊打。 眼看连环御剑阵已然不起作用,郑铭钰再也看不下去,冲入战斗之中,一招“玉箫鸣月”向岳青背心刺去。岳青只觉后背泛起一阵寒意,好似有凄清的箫声从远处传来,白日骤隐,冷月悬空,那箫声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在箫声的编织下,那虚无缥缈的月光渐凝汇成了实质的光束,犹如无数柄银光闪闪的寒剑,对着她飞驰而来。岳青一咧嘴,无声冷笑,你有冷月无边,我有骄阳似火,你用夜色笼罩大地使世界黯然失色,我就用霞光唤醒黎明让天地重见光明!转身直面郑铭钰近在咫尺的月光宝剑,使出玄阳大法第二式“拨云见日”,突然间霞光万丈,耀眼异常,黑暗倏然退去,箫声骤停,那月光凝成的光剑也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郑铭钰一手执剑僵立在岳青面前,剑尖离她的身体不过毫厘,再稍进些许便要刺进去了。岳青趁郑铭钰呆滞的瞬间,手指弯曲敲在剑刃上,郑铭钰只觉剑柄剧烈震动,似乎要脱手而出。而岳青弹剑的那只手顺势捏成拳头,反手击中郑铭钰胸口,只见郑铭钰身体躬成弹虾之状,被打得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果然有两下子。”郑铭钰强压下喉咙里涌出的腥甜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见识见识我的月亮。”岳青说着,不等对方反应,欺身上前一记玄月寒冰掌照郑铭钰面门拍去。郑铭钰只觉一轮满月闪着清辉携一股冷冽的寒流扑面而来,似要冻结空气,令她汗毛倒竖,连忙调转剑身倒握剑柄抬手阻挡。掌风携着寒气直冲脑门,剑刃顷刻间变为冰刃,被气流冲击得紧紧贴在手臂上,刺骨凉寒,感觉手臂已被冻透,只要稍微一敲就会脆生生断下来。郑铭钰心惊,这小子使得什么招式,竟如此诡异离奇,若对方这时候再对自己下重手,执剑的右手恐怕就保不住了。为保全手臂,郑铭钰连忙后撤两步,侧身避开岳青的这一掌,用另一只手的手肘顶向岳青,给自己创造逃脱的机会。“臭小子使的什么功夫?” 岳青见对方已躲开,收住掌势,歪嘴说道:“师门绝学,凭什么告诉你!” “哦,师门?哪里的师门?师出何门?”郑铭钰刚才受那一掌,着实伤得不轻,这会儿拖着岳青说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给自己一个调息的机会,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夫却实在不低,恐怕单凭她们师姐妹几个,很难留得住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拖到宫主过来的时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当我傻呀,给你机会上门报复?”其实岳青平时没这么多话,不过想到今日身陷囹圄,能不能脱身犹未可知,能多说几句就多说几句呗,过过嘴瘾。 “哼,”郑铭钰冷笑,“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有什么值得我们上门报复的?” “那可未必,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光明磊落的人。”论打嘴仗,岳青未必会输给谁,平日只不过是嫌书呆子烦,不愿意搭理他罢了。 “强词夺理,杀我灵尊,闯我禁地,非但不心怀愧疚,还恶语诽谤,你又算哪门子的正人君子?”郑铭钰质问道。 岳青可不喝这碗乱扣帽子的毒鸡汤,立即回怼过去,“我本来就不是君子。说得好像我心怀愧疚你们就会放过我似的。”岳青说这话丝毫没有负担,在场的众人只当她在耍无赖,根本不会有人明白她的实话实说。 几句话的功夫,郑铭钰已不动声色地调理内息,缓过劲来,见岳青与她斗嘴放松警惕,暗暗运功准备趁其不备偷袭岳青。“你说的没错!”说话间,一个箭步冲过去,素剑上挑,那剑尖闪着阴冷的寒光直逼岳青咽喉。 “卑鄙!”岳青骂道,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并不十分气恨。立场不同罢了,生死决斗之时,为了制敌取胜用些非常手段来干扰对方,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这一招用在自己身上,她同样恼火,假若自己稍有疏忽可就要身首异处,命陨当场了。幸好她机灵警醒,表面和郑铭钰一来一往斗着嘴,却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对方起剑的一瞬,她已经作出了反应,两指夹住郑铭钰的剑刃,那剑便纹丝不动,再也进不去半分。郑铭钰本以为能一击即中,没想到那剑尖在距离岳青喉咙一拳的地方突然停下就再也无法更进,心中大骇,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轻而易举用两根手指便夹住她全力刺出的一剑? 岳青偏头错过她的剑,手指夹着剑刃往前滑去,身形也随之往前骤去,“看来你还是学不乖。”眨眼间就到了郑铭钰面前,与她脸贴脸,与此同时,她的掌也附在了郑铭钰的心口,依然是那一招玄月寒冰掌。 郑铭钰没有觉得痛,眼眸中岳青的脸突然无限放大,最后只看得见岳青那明亮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她,透过对方的眼珠,竟然看得见自己骇然呆滞的样子。她只觉得心口一凉,心好像突然就被冻住了一样,停止了跳动,身体也失去了知觉,脑子还在运转,却无法支配身体动作。她突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身体不能动,就像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她不想死,她是受人尊敬的大师姐,她是宫主最信任的大弟子,她是……最有可能接任下任宫主的人选。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花香,似兰若菊又像梅,缥缈清淡,如袅袅琴音似断似续却真实存在,如空谷足音若有若无却不容忽略。岳青被这香气晃了一下心神,只觉眼前一红,霎那间回过神来时发现郑铭钰已不在眼前,她的手掌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掌后已没有了人。 第52章 有些交情 正惊愕间,听见一个清冽纤细的声音说:“功夫不错!”岳青猛地抬眼循声看去,一众受伤的女弟子簇拥着一个全身红色的女子。红袍如血,肆意张狂,也不知哪里来的风将红袍吹起鼓胀,那颤动的红仿佛血液迅速侵染着周围的空气,连天地都变成了红色。一片红色中,莹白凝脂如玉,醇黑飘逸如墨,白的是肤,黑的是发,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如最精致上等的瓷器,定定的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喜乐,不解忧愁。 这红衣女子想必就是隐月宫宫主了吧。岳青心中警铃大作,能在瞬息之间从她手下将人救走而她毫无知觉,试问除了宫主之外还能有谁?眼前这红衣女子相貌精致绝美,若只看样貌,无疑是个风华正茂的芳华女子,可岳青绝不会天真的相信堂堂隐月宫主会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女人,单看她那双无波无澜似洞悉一切的秋瞳,必定是阅遍世事沧桑览尽人间沉浮之后才会有的云淡风轻。 “宫主,救我。”郑铭钰全身已冻僵,连说话都不利索,费了老大劲才慢悠悠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莫离渊扫了眼冻成冰棍的郑铭钰,随即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岳青。她这个大弟子,平日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一呼百应,表面看来温和谦逊,实则心高气傲,若是将来要委以重任,恐怕还得多磨炼磨炼,受点挫折也好,磨磨她的性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而眼前这个少年,看年龄不过十七八岁,一副饥小瘦弱的样子,眼神中却透出聪慧、机敏、警惕和坚毅。那白虎的威猛和郑铭钰的实力,她心中自是有数,能够凭一己之力杀掉白虎,重伤郑铭钰,看来确实不简单。只是她这隐月宫十多年来无人涉足,如今突然出现的这三人,到底是无心之过还是别有用心? 柴老头说过,这世间有些人是惹不起的,遇上了赶紧跑别硬拼。很显然,眼前这红衣宫主,便是柴老头说的这类人。虽然她从出场到现在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并没有蛮不讲理的一上来就要打要杀,只不过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你,可无形中给人造成的压迫感却是让岳青心悬得老高,一刻不敢放松,连呼吸都不敢随意。不过对方没有一上来就不由分说斥责她,看来是个讲理的,打肯定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不如跟她讲讲理,放低姿态好言相求,说不定对方大人大量能够放过他们。“宫主,我们真的是因为迷路无意间来了这里,求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吧。”岳青收起防御的姿势,站直身子,真诚地向对方鞠了一九十度的直角躬,低声恳求道。 莫离渊嘴角微抽,这小子倒是识时务会变通,知道打不过,立马改变策略。能屈伸,知进退,是个好苗子,不知是哪个老不死的有如此福气教导出这么个妙人儿徒弟?高手大抵都是惺惺相惜的,这神州大陆现如今硕果仅存的绝世高手,左右不过就那几个人,如今虽天各一方深居浅出甚少联系,年轻时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交情的。能够打死白虎,伤她徒弟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小门小派可以调教得出来的。想到这,终于开口问道:“你师父还好吧?” 岳青闻言一惊,她可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师门,这个人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她认识柴老头?不能啊,柴老头都六七十了,况且在山里都住了二十多年,这宫主看起来顶破天也就三十来岁,怎么可能认识?她一定是诈我呢吧,一定是!不过,万一真认识呢?是不是可以拉拉关系,套套近乎,把这事儿给化解了?就算不认识,那也是她先认错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方法,死乞白咧也行,保命要紧。“您认识我师父?”岳青装着一副惊诧莫名的样子问道。 见岳青一脸惊诧的样子,莫离渊微微一笑,说道:“有些交情。”那几个老不死的这些年虽然先后避世而居,在江湖上久未露面,但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死不了。练武之人别的好处没有,命长倒是实实在在的,长年练武自然身强体健不易生病,只要不是被人杀死,可以活很长时间。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这小子到底是哪家的,左右逃不过就那几个人。虽然白虎是她的灵宠,但终究不过是只畜生,怎么能和那几个人相提并论? 岳青一听对方承认和自家老头儿有交情,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赶紧堆出一张谄媚的笑脸,郑重向莫离渊鞠一躬,道:“小侄见过师叔。” 哼,脑子倒是转得挺快,脸皮也够厚的!莫离渊心底一声冷笑,可真是“可造之材”啊!面上却不露声色,一抬手拦了一下,说道:“师叔不敢当,还是叫我宫主吧。” “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宫主。”切,以为谁愿意叫你似的,师叔?岳青差点被自己肉麻死。“宫主能不能……”正想开口求情,却被对方给打断了。 “交情归交情,账还是要算的,一码归一码。”这小子挺会见风使舵,见缝插针,以为说几句好话,叫一声师叔,这事儿就能算了? 可恶,白长一张那么漂亮的脸,心怎么这么狠,老奸巨猾!岳青心中暗暗吐槽,这隐月宫宫主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别的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杀了我镇宫白虎这笔账,却不能不算。”莫离渊随意走了两步,像在游园赏花一般闲适。“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便让你一让,你只需接我三招,三招之后,若你还活着,便可以离开。”莫离渊抬手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我去,这大姐安得什么心?若是她成心要置我于死地,我哪里接的住这三招?恐怕不到三招,我已经是地上的一具尸体了。说得好听,还不是换个方式要我命!可是,这事由不得岳青,横竖都是死,拼一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好!不过我的同伴?”岳青转头看向范正和李菀,一起来的,就要一起离开。必须要对方给个准话,不然完事儿以后人家来一句“我说的是你,没有说他们。”那不全玩儿完了吗? 莫离渊偏头扫了眼旁边那二人,没想到这小子心思这么细,不过倒是有情有义。反正这两个普通人也没多大用处,就当送个人情吧。“只要三招之后你还活着,他们就可以和你一同离开。”莫离渊深吸了口气,感觉这一年说的话都没这一天说得多。 第53章 日常练习 对方功夫到底有多高,岳青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比她高。三招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有命活着走出去,犹未可知。但是,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不只她,还有范正和李菀两人的性命,也和她绑在一起了,岳青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所有人退到一旁,把场地让出来,只余岳青和莫离渊两人。岳青做出防御的姿势,准备随时接招,莫离渊袖手背在身后,并不急着出手。见岳青一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开口说道:“你是小辈,莫说我以大欺小,看好了,第一招!”话音刚落,身体突然从原地消失。 岳青只觉眼前一花,已没有了对方的身影,如此之快的速度,让她猝不及防。果然是高高手,一出手便不同凡响。岳青全神贯注,密切注意四周,远处的房屋、人们、园景都化为虚影,她只关注身边数尺之内的动静,全身的毛孔张开,体内的气与空气联通,融为一体,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通过空气的震动感觉出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岳青却感觉有些漫长。突然眼角瞥见红影一闪,她感到左边的空气有所异动,身体本能地朝右闪避,同时伸出双臂做出抵挡的手势。莫离渊的脸骤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瞳孔蓦然放大,对方的身体已跟她紧紧贴在一起,幸好她及时做出了防备,莫离渊的第一掌打在她交叉的手臂上。即便如此,强劲的掌力依然穿过双臂震到她身上,她只觉得手臂先是一阵麻木,然后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传到与之紧贴的胸口,再火速蔓延至全身,皮肉之痛尚可忍受,筋骨之痛却令她心脏为之剧烈收缩。这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其实在莫离渊的手掌刚触到岳青手臂的一刻,她的身体已经作出反应迅速后退,想逃离对方的攻击,然而莫离渊却紧追不舍,她退一步对方便进一步,始终和她粘在一起。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双手交叉身前不便发力,只能使用蛮力硬将双臂往前抵,让身体和手臂之间空出一丝缝隙。 正当她感觉力气快要用完,手臂支撑不住的时候,莫离渊却突然撤出,退到一旁。她压力骤减,松了一口气,垂下手臂,而双手掩在衣袖中颤抖不止。稍缓了一下,她拱手向莫离渊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宫主手下留情。”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真心诚意的,如果对方不先放手,她是绝对逃不掉的。只一招,便让她明白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也更深刻地领会到柴老头说的“莫要负隅顽抗,逃命要紧”是多么的真诚和实际。 莫离渊不置可否,算是默收了对方的感谢。这小子身体灵活度和反应力确是不错,只可惜底子差了些,练武的年限也不够,若是从小练起,应该可以避过她这掌。感叹了一番又洋洋自得起来,初出茅庐的浑小子,自然不能和她比,她可是当年众多师姐妹乃至整个江湖中绝无仅有的练武奇才,从刚颤颤巍巍走路便开始习武,到如今近半个世纪的武学积淀,岂是一个毛头小子能比的?她如今的造诣,早就超过了她的恩师,上一任宫主。瞅一眼近前的岳青,再瞥了眼一旁僵立不动的郑铭钰,心中不免有些气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若是资质能有她当年一半好,她也不必如此操心了。这岳青倒是不错,可惜是个男的,哎…… 没有任何预兆,莫离渊突然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动身的一刻,轻飘飘地说了句:”第二招。“第一招她只是简单地以速度和最基础的掌法来试探对方的底细,并没有使出自己真正的武功招式。不过,既然要替自己的宠物报仇,要替隐月宫挽回面子,也得真正让对方吃点苦头才行,不然以后传到江湖中,任谁都敢来她隐月宫闹上一场,岂不是有失颜面,引得其他门派徒看笑话。 在莫离渊动身的一刻,岳青便将视线锁定对方,这次一瞬间都不放过,一定要盯紧莫离渊。可是目标很明确,实施起来却很难,她已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锁定莫离渊身影上,却仍是事倍功半。这次莫离渊动作并不快,且她身上的红色衣袍相当醒目,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团红云。刚开始岳青还能跟得上她,每次锁定她后,都能及时化解对方发出的攻击,可渐渐地岳青觉得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眼前的身影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三个变五个,转眼间到处都是莫离渊的红色身影。这满眼的红色,每一个动作都不同,且不断变化,这些影子毫无规律地向她发动攻击,这些攻击都是实体的,而当她主动向这些影子攻去时,却发现自己一拳打中的不过是一团虚影,顷刻化为虚无。 怎么办?她必须要在这众多影子中找出对方的真身,不然只会被不断地攻击和被迫防御消耗掉体力,直至枯竭。不断有细密的汗珠从她的毛孔渗出,傍晚的阳光不是很烈,照在她身上,汗珠折射了太阳的光彩,仿佛给她披上了一件晶莹的薄纱。然而没人有心思欣赏这美景,她自己也不自知,汗水凝成的水珠顺着额头往下滑,滑过她的眼睑,挂在她的睫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景象更是朦胧的红润一片。她刚用手背擦掉眼睛上的汗滴,突然感觉到一阵凉风袭来,本能地伸手格挡,将对方的手拍了出去。短短的数十秒里,她已经遭到了不下二十次的攻击,有的被她挡开,有的没躲过,结结实实挨一下,身上已经有多处中掌。她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粗重的呼吸声和对方变换身影牵动空气发出的呼呼声,每一次的出手接招都只是凭着经验和本能,疲于应付,她已感觉自己的体力渐渐跟不上了,必须尽快突破。 “死丫头,专心点儿。”柴老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感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打中,要不了命,却很肉疼。她甩甩额头的汗,使劲睁大眼看,却发现自己站在柴老头画的圆圈里,周围是自己熟悉的秀幽山。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密密麻麻的小石子往她身上打来,柴老头的声音再次响起,“死丫头,发什么愣,还不快躲!”一晃神的功夫,身上已挨了好几下,柴老头可不会怜香惜玉,下手忒重。这不过是她和柴老头进行过的无数次日常练习中的一次,到后来她已经驾轻就熟,轻易避过柴老头丢出的石子。刚才被打中,不过是晃了神没有适应,反应过来之后,她闭上眼听声辩位,在石子还没抵达之前就能提前预见攻击的方向,轻松的躲开。“臭丫头,躲什么躲,还击啊!”柴老头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老头每次都躲在暗处放冷箭,只闻声音不见人。 啪,岳青拍开了飞过来的一枚石子,一扭身闪开另一枚石子的攻击,抬脚踢走第三枚石子,一个后腰下到地上,反手在地上一拍,撑起身体,躲过其他的石子,双手左右开弓,有条不紊地化解一粒粒飞向她的石头。这死老头儿哪里找那么多石头天天扔?岳青心里一烦,不打算再跟他玩下去,感觉背后呼呼声响,猛地一个转身,抬起手握紧拳头对准石子来的方向轰了过去。嘭地一声巨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周围静得出奇。 第54章 补天浴日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只有她自己的喘息声。岳青睁开眼,哪里有什么树林,哪里有什么柴老头,这分明是她和隐月宫主对招的地方。不过,情形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周围人的表情是怎么了,一个个瞠目结舌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她好像只对郑铭钰用过玄月寒冰掌吧?那边原本堆砌地好好的假山好像也有点乱,石头滚落一地,周围原本千姿百态的花草,怎么东倒西歪,凌乱败落?唯一正常的好像就只有站在对面的隐月宫主,依然一副纤尘不染、遗世独立的样子,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就是衣衫稍微有些凌乱,也是,上蹿下跳了这许久,哪有不乱的道理。她也不知道这一招是算谁赢了,反正她还站着,那就好。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她扭头对着范正和李菀笑了笑。 莫离渊搓了搓背在身后的右手,这小子劲力还挺大,震得她手都麻了,后生可畏呀。这一招”对月舞清影“杀伤力并不强,不过是考验对手的观察力、感知力以及心里素质。岳青的表现不错,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相比之下她的徒弟郑铭钰在这方面还略有欠缺。尤其是最后这一下对撞,岳青的拳和她的掌撞击所产生的巨大劲力,竟然对周围的景观造成了如此大的破坏,着实让她意外,这小小的少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若稍加时日,将不可限量啊。“小子,你很不错。”莫离渊发自内心的由衷赞叹。 岳青谢礼道:“多谢宫主称赞,我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我能和宫主切磋,一定会很高兴。”一点也不谦虚,随时不忘把她那谁也不知道的师父挂嘴上,时刻提醒对方念在双方的交情上,也不能对她下死手啊。 “你师父能有你这样的徒弟,是他的福气。”莫离渊说道,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不过这小子的师父到底是哪个老家伙?若是日后见到了,她非得说道说道,讨回点人情。“第三招。”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不给对方有更多的喘息的机会,莫离渊发动了第三次攻击。 这次,她用了一招“风花雪月”,以手为剑,将剑招化为掌法,将掌力转为剑气,剑气如风,含霜夹雪,如汹涌磅礴之北风携雪花带寒气,势如破竹劈空而下,直朝岳青袭去。炎炎夏日,刚刚出了一身汗的岳青突然感觉通体一寒,附在皮肤上的汗珠连着贴身衣物一起瞬息间被冻住,对方挥出的衣袖本是红色,在她眼里却是道道银白剑光,雪花在空中快速划过的痕迹犹如一道道剑痕,亿万朵雪花便是亿万道剑,铺天盖地朝她袭来。这剑招剑势与之前郑铭钰的“玉箫鸣月”有相似之处,却更加的霸道雄劲,前者似儿女情长绵绵细语情牵意眷,于花前月下柔情蜜意之中伤人于无影无形,后者如江海奔流浩浩荡荡气吞山河,在千里江山万里雪飘之间夺命如探囊取物。先前岳青用一招“拨云见日”便轻松化解了郑铭钰的攻势,而此刻被莫离渊这铺天盖地的剑势所迫,置身刀光剑影的包围之中,黑云压顶漫天风雪,即便有力拨云,恐怕也难得云开见日了。而她的玄阳大法一直卡在第五层“补天浴日”,无法更进一层,只得拼尽全力使出”补天浴日“这一招,希望可以勉强抵挡对方的攻势。 上古之时,天柱断裂,天塌地陷,洪水肆虐,灾祸横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幸得大神庇佑,女娲补天,羲和浴日,苍穹千里之下,雷霆万顷之间,人类得以繁衍生息,改天换地,屹立于天地之间,传承至今日之世。此一招”补天浴日“便是由此幻变而来。此招一出,声势浩荡,气势恢宏,天地为之变色,风雪顷刻骤停,刚刚还乌云蔽日风雪遮天,顷刻间烟消云散,重见天日,夕阳的余晖照射在二人身上,仿佛身披金甲霞衣,顶天立地之战神临世。可惜,姜还是老的辣,虽岳青的”补天浴日“正好可以克制莫离渊的”风花雪月“,但岳青毕竟学武年浅,功力不足,无法将这一招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虽化解了莫离渊的剑势,却没有阻挡住莫离渊的攻击。即便没有风雪之势的加持,莫离渊依然近到岳青的身前,化剑为掌,一掌拍在了岳青的胸口。岳青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连连后退十来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一手捂住心口,身体不支单膝跪在地上。 ”岳兄!“”岳大哥!“范正、李菀二人异口同声大声惊呼,急忙奔跑到岳青身边,蹲在地上搀住她的双臂,想要将她扶起来。岳青挣脱了二人的扶持,一手撑地,硬撑着靠一己之力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坚定地凝视着莫离渊,说道:”三招了。“ 方才莫离渊一掌拍在岳青胸口,就感觉手感有些不同。她少时喜与人交战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平生拍过的胸脯数不胜数,平常男子的胸部一马平川,宽阔厚实,尤其是练武之人胸肌更是坚硬如铁,绝不是这样软绵绵的像打在棉花上一般。再一细看岳青的样貌身材:眉宇之间颇有几分英朗,五官清俊柔和,不似普通男子的棱角鲜明,身材也较寻常男子显得瘦弱矮小一些,若说是男儿郎,缺少了几分阳刚,实在是有些勉强,便是人们常说的男生女相,如果说是女子,倒是有几分可信。莫离渊思索一番,心中已有定论,窃自莞尔,没想到眼前这翩翩少年郎,竟然十足十是位纤纤女娇娥,再想到她刚才使出的那一记应对之招,精妙绝伦,气势磅礴,实乃高妙精深之武学奇技,绝非寻常筐箧中物,而小小年纪武功造诣就能达到如此程度的也绝非凡桃俗李,不仅对她高看一眼。见岳青开口询问,面色缓和,点头道:”本宫主一言九鼎。“ 岳青向莫离渊恭敬行了一礼,郑重谢过,便要领着范正、李菀二人离开。她知道对方有心放她一马,没有下死手,刚才的对战虽险象横生、动魄惊心却并没有杀机,她心存感激。不过这两日的经历也实在太过惊险离奇,她早已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是尽早离去,免得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三人相互搀扶着向院外走去,刚走出十来步,背后突然响起一声高喝:”站住!“岳青心中大惊,这才不过弹指之间,难道对方就反悔了? 第55章 宫主有请 一声“站住”让三人背心一凉,慢慢地转过身去,岳青看着莫离渊的眼问道:“怎么了?” “就这么走了?”莫离渊反问道。 不是吧,这么快就反悔了?不是说自己说话算话吗?不是说跟老头儿有交情吗?好歹也是堂堂一宫之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人前辈,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绝世高手的怪脾气吗?这么多人在这看着呢,你好意思?岳青扫了眼周围的人,是啊,这里全都是隐月宫的人,就算她反悔了又如何,谁还能说她的不是?再说这荒山野岭的,即使把他们三人剁烂喂了狗,也没有人会知道吧。“还有什么事?”岳青颤巍巍地问道,心中慌乱,今天若是走不掉,估计就要埋骨荒山了吧。 莫离渊见岳青三人一副惊慌害怕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她堂堂隐月宫宫主,难道会是如此出尔反尔之人?瞄了眼在一旁僵立了许久的郑铭钰,递了个眼神给岳青:我的人还冻着呢,你不给解开就想走? 岳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顺着莫离渊的眼神看向了郑铭钰,还有点莫名其妙,有话就直说嘛,装什么深沉故弄玄虚。盯着郑铭钰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姑娘自从中了她的玄月寒冰掌,就一直在这僵着,这都过了快半个时辰了,虽要不了命,却也动弹不得。“哦,哦,不好意思,忘了。”岳青连忙道歉,小跑着到了郑铭钰跟前,替她解开冰封。这玄月寒冰掌不是什么狠辣要命的招数,中掌之人不会有什么痛苦,只会感觉全身冰冷僵硬不能动弹,若是出掌之人功力深厚,甚至可以令对方血液、心跳都冻结,完全成为一尊肉体雕塑,若是没有独门功法解开,冰冻的时间久了,轻则终身残疾,重则一命呜呼。莫离渊虽内力深厚,武功登峰造极,却也无能为力,只得拦下岳青,让她为郑铭钰解开,毕竟是自己的徒弟,虽然不怎么成器,好歹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鞍前马后地照料着。 郑铭钰全身僵硬地站了这许久,刚一解开,全身酸软,虚弱无力,由师妹们搀扶着下去休息了。想到自己在宫中向来声誉极高,在师妹们心中是完美无瑕之人,在师父眼中是可堪大任之材,这次却败给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臭小子,当众出丑、颜面尽失,心中自然忿忿不平,临走前甩给岳青一个怨恨的眼神。岳青假装没看见郑铭钰的怨恨,转身对莫离渊行礼辞行道:”宫主,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告辞了。“ 莫离渊看了眼天色,说道:”天色已晚,就在宫主留宿一宿,明日再走吧。“ 天爷呀,这跑都来不及,还再住一晚,这是要急死他们三个呀。岳青连忙推辞道:”不了,宫主,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怎么,怕了?“莫离渊双手往身后一背,问道。 不怕才怪呢,您这龙潭虎穴,谁敢呆啊!可岳青哪敢这么说呢,只好摇手陪笑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着急赶路,想早点出山。“ 莫离渊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留下他们确实是另有打算,于是说道:”无人带来,你们是走不出去的。“说完一甩袖子转身离开,”铭砚,带他们下去休息。“ ”是,宫主。“一旁的紫衣弟子中走出一人,对着莫离渊离去的背影屈膝行礼,转身走到岳青三人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三位,请吧。“ 岳青三人互相对视一番,无奈,只好跟她去了。 三人跟着铭砚来到一处厢房。铭砚打开门对李菀说道:“姑娘就住这间房吧。”“哦,好。”李菀点点头,看了岳青和范正一眼,进了房间。铭砚带着范岳二人到了另一处厢房,表示这就是他们今晚歇息的居所。 “一间?”岳青震惊地问道。这么大个隐月宫,难道没有多余的房间吗?怎么偏偏给他们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不死心地腆着脸问道:“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铭砚一脸不悦,这三人闯到宫中大闹一通,打伤了大师姐,还杀死了灵尊,宫中大人大量不与他们计较,还安排他们留宿,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居然还恬不知耻的嫌房间小,还想一人单独住一间,脸皮真是够厚的。于是虎着脸说道:“就这一间,爱住不住。”说完转气冲冲地身出了房门。 岳青斜眼看了看范正,范正也正看着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商量道:“岳兄,要不我俩就将就一晚?” 岳青抽了抽嘴,没有说话,走到桌边坐下。见桌上有壶,拿起来想倒杯水喝,空的。算了,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形,还忌讳什么。她又不是保守的古代人,还在乎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类的笑话?扭头瞄了眼范正,倒是这个斯斯文文的书呆子,莫要被她吃了! 虽然他们算不得什么客人,不过隐月宫的待客之道还是周全的。过了一会儿便有侍女送来茶水和晚饭,两人也是累得够呛,尤其是岳青,身心俱疲,舒舒服服吃了顿饱饭,正打算找侍女要点热水清洗一下,不料却有弟子来传话宫主请岳青过去叙话。 天色尚未全暗,花园里却已点上华灯。灯光与花色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风景。园中有一凉亭,灯火辉煌,一人独坐亭中,正是宫主莫离渊。换下红色的锦袍,着一袭紫色的长裙,妖娆而尊贵,更衬得肤色如雪胜霜,美艳无双。长发未束,任其披在身后,被山风一撩,就是那仙子下凡也莫过于此。同为女子的岳青也不觉看得有些心襟摇荡。 “来了。”虽未抬头,却清楚的知道她踏进园子之后的一举一动。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放在对面,示意岳青坐下。 “不知宫主叫岳青来有什么事?”心中有些忐忑,岳青对莫离渊深鞠一躬,在她对面坐下。这些所谓的绝世高手性格都有些古怪难测,这隐月宫主到底是何脾性,岳青实在琢磨不透。不过既然对方当众许诺放他们离开,应该不会食言,只是不知把她叫到此处是何目的。 “账算完了,现在该谈谈情了。”莫离渊端起茶杯,对岳青一迎,浅淡地开口。 第56章 做我徒弟 谈情?岳青惊出一身冷汗,这老姑婆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虽然这个老女人保养得非常好,看起来仍然十分年轻貌美,可是,就凭她能混到如今的江湖地位,还和老头子在多年前有一番交情,那年纪估计最少也能当她妈了吧。就算加上上辈子那二十多岁,自己现在的心理年龄也才大概三十多岁,虽然两世孤儿,她可没有恋母情结。再说,最最关键的是,她是女的呀!要是对方知道她是个山寨小鲜肉,还不一掌劈死她。想到这,岳青浑身一哆嗦,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谈什么情?” 岳青在那自作多情,胡思乱想,人家莫离渊自斟自酌,压根儿没抬眼看她。“当然是你与我的私情。” 私情?她跟她来的哪门子私情!岳青更加确信这老妖婆对她不怀好意,心思叵测。刚沾到凳子上,屁股还没坐热乎,轻轻抬起来,随时准备撤。心中打定主意,明知打不过对方,就算自己难逃一死,也要反抗到底,绝不屈从。 莫离渊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凉亭一边,双手负在身后,抬头仰望天上明月。天虽未尽黑,可是月已悄悄爬上枝头,轻柔的月华像疏透朦胧的薄纱,笼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辉。岳青心想,美是真美,就是年纪大了点,如果确实和柴老头认识,说不定两人年轻时真会有一番牵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莫离渊望着天空,淡淡地开口问道。 岳青连忙站起来,向莫离渊行了一礼,回禀道:“宫主,晚辈姓岳名青,山岳的岳,青峰的青。”一开口就把辈分给定死了,咱俩可不是一辈人,莫要乱了辈分。 莫离渊可没有岳青想得这么多,她不过是想探探岳青的底细,听了她的回答,嗯了一声,点点头,说道:“岳青,好名字。”顿了一下,似在思考该如何开口,接着又说,“你师父他可还好?”莫离渊也有些头疼,先前为了套话,硬说认识他师父,其实她不过是猜测,在蒙对方。看这小子的武功招式,绝非寻常路数,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派的绝学。也不好贸贸然地问对方:“你是哪个门派的?你师父是谁?”那多不好意思,要是让人知道她堂堂的隐月宫宫主竟跟个小屁孩套近乎,简直是丢人现眼,惹人笑话!她这江湖大佬以后还怎么威慑八方? 听对方问起师父,岳青心中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虚惊一场,就说嘛,人家宫主松间明月,心清气朗,怎么可能会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荒唐想法,是自己想多了。不过,难道,她真的跟柴老头有一腿?想到老头子那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位眉目如画,飘然脱尘,岳青不禁摇头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一阵恶寒。“回禀宫主,我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好得很呐,能吃能喝,能跑能打,没事儿就猎几只老虎、豹子、狼什么的打打牙祭。”话一出口,岳青就追悔莫及,什么老虎、豹子、狼,说得太溜,一下就秃噜出来了。她刚把人家的镇宫灵兽稀世白虎给宰了扒皮吃肉,感情这是师门传统呀,这不戳人家心窝子吗?岳青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既然说过该算的账已算完,过往的仇怨一笔勾销,莫离渊怎么可能在这方面跟个小辈斤斤计较呢。瞥了一眼略显惊慌的岳青,知道她也在后悔自己的失言,莫离渊轻笑扯开话题。“你师父这些年在何处隐居?”虽然她久未涉足江湖,可遍布四州大陆的消息网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运转。中部那几个老家伙自诩仙风道骨,绝不会做出亲自狩猎如此失格之事,东边那个老匹夫向来一本正经,道貌岸然,也绝然不会做这种事情,西边那个老坏蛋就更不可能了,除了钱还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另外那几个似乎也不太像。那么她师父到底是谁? 哼,想套她话,真当她傻呀!岳青怎么可能轻易交出自己的老底,谦虚且玩笑地推辞道:“我们那个穷乡僻壤的山旮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这小子看似漫不经心,不着边际,实则严丝合缝、守口如瓶,心性坚定,功夫底子也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材啊。莫离渊心动了,若是能将她招揽门下,好生培养,将来必成大器,隐月宫也便后继有人了。只是不知这小子心意如何,看来不是个容易被说动的。莫离渊点点头,也不知是对岳青,还是对自己。“不要拘束,喝茶。” 岳青也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脸上摆着大写的尴尬二字,便十分配合的端起茶杯装模做样的喝起来。她当然是不懂茶的,这上好的雪崖青峰喝在她嘴里和路边摊一铜子儿一碗的渣子茶没多大区别,小小的一杯,涩涩的,还不如来碗凉白开喝得痛快。 “那,不如,你做我徒弟吧?”莫离渊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噗,一口茶喷出去,岳青呛得面红耳赤,茶水喷了一桌子,溅污了桌上的点心,她连忙起身用袖子去擦拭桌上的水渍。莫离渊面不改色,淡定的挥了挥衣袖,便有蓝衣弟子上来收拾干净,重新换上茶水和吃食。好不容易稳住气,止住咳,岳青这才开口说话:“宫主,您说笑了,我哪有这资格,使不得,使不得。” “是使不得,还是不愿意?”莫离渊一脸和煦的微笑,眼神却如刺骨的冰锥直戳岳青的心脏。 岳青吓得一膝盖跪在地上,低下身子,向莫离渊请罪道:“宫主仁善,请宽恕晚辈的无礼,晚辈只不过是一个浑浑噩噩过日子的浑小子,哪里值得上宫主如此看重,实在是愧不敢当。” “我说你当的,你就当的,谁敢说个不字!”莫离渊收起笑容,一字一顿说道。 岳青始终伏在地上,态度恭谨,说道:“师父对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今生无以为报,怎么还能另投他门,以怨报德。” “你意思说我是‘怨’,他是‘德’咯?”莫离渊紧追不舍接着问道。 “小子不敢,小子说错了话,请宫主原谅。”岳青趴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青石地砖,却有细汗不断冒出。这莫离渊性情古怪,反复无常,若真惹恼了她,自己这条小命估计就要交代在这,无缘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你干是不干?”莫离渊走到岳青面前,她的脚就站在岳青的手边。 “这……”岳青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当然是不愿意的,可是要真这么老老实实地说了,不是存心找死么?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啊。”莫离渊叹了口气,状似哀怨地说道。 “请宫主恕罪。”岳青无话可说,只能放低姿态,认错请罪,寄希望于莫离渊能有点大人物的雅量,不与他计较。 “你若不答应,我就把你的秘密公诸于世。”莫离渊威胁道。 秘密?她有什么秘密?岳青心中疑惑,她确实有个大秘密,不过这普天之下除了她自己,别人不可能知晓。这隐月宫主不过今天才刚刚认识,能有她什么秘密? 莫离渊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把在岳青肩头,将她扶起来,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你是女的。” 第57章 便宜师叔 “你是女的。”莫离渊的声音很小,却犹如一记惊雷在岳青脑海中炸响。她懵了,这是除了她身世来历之外最大的一个秘密,除了她和柴老头,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那莫离渊是怎么知道的?不不,现在追求原因已没有任何意义,关键是怎样才能打消莫离渊收她为徒的念头,并且保证她不将这秘密泄露出去。岳青的脑子飞快地运转,思索稳妥的对策。 见岳青惊惶失措,默不言语,莫离渊很是得意。看来她的推测没错,这岳青果然是个假小子。隐月宫从不收男弟子,她正为此苦恼,却不料岳青恰恰是个女儿身,这简直是太妙了。看来上苍都在帮她!莫离渊起身,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来浅酌一口,心情愉悦地问道:“怎么样,考虑得如何?” 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根本没有话语权。就比如现在,岳青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莫离渊她不愿意,可是,这么做的后果是她无法承受的,以生命为代价的任性而为是愚蠢的。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放低姿态,做出一副卑微惶恐的样子,避免惹怒莫离渊,哪怕是伏低做小,低声下气地乞求对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命。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宫主,小子无德无才,难堪大用,实在受不起宫主如此看重,还请宫主恕罪。” 嘭,莫离渊将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摔个粉碎。“不识抬举,信不信我现在就灭了你!”这小子怎么如此不知变通,加入隐月宫,成为她的入室弟子,这是多大的荣耀,有多少人烧香拜佛都求不来这好福气,这家伙却弃若敝履,简直可恨。 “宫主,您要取我性命,那是易如反掌,小子丝毫没有怀疑。况且就论我犯下的这些大错,宫主就算杀了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敢有任何怨言。但是宫主今日已亲口允诺放我们明日出宫,若是出尔反尔,恐怕会遭江湖中人笑话。”岳青仍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颤声说道。至于这些话能不能起作用,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威胁我?”莫离渊眼中寒光一闪,无比凌厉,只可惜岳青埋着头,看不见。若是她看见了,可能就说不出后面这些话来了。 岳青趴在地上继续说道:“小子不敢,小子是为宫主着想,宫主一世英名,难道就因为小子我这个不成材的东西而毁了?况且宫主与家师乃是故交,若是因为我而使二位产生嫌隙,实在是我的不是,若是让江湖中人知道了,更是有辱宫主英名。还请宫主三思。” 沉默,莫离渊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岳青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像等待判刑结果的罪犯。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岳青觉得如履薄冰,如坐针毡。莫离渊开口小声问道:“你果真不愿意?”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入我隐月宫,我便允诺你,下一任宫主就是你。” “叩谢宫主抬爱,小子无才无能,胸无大志,只想浪迹江湖做个天涯浪子,别无他求,还请宫主成全。”岳青恭敬地答道。她不知道这莫离渊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非要收她当徒弟,可她实在是无心权势,更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若要她一辈子呆在这隐月宫里孤独终老,还不如现在就让她死掉算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慢慢等死。 又是一阵沉默。莫离渊看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浑小子,不,应该说是臭丫头,明明是个娇俏聪慧的女孩子,却不爱红装爱武装,硬把自己活成个粗鄙莽撞的江湖浪子。明明有更好更平坦的路可以走,却偏偏要走最难最艰险的那条。真是令她又气又恨又怜又爱。 莫离渊捻起一块芙蓉糕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慢慢咀嚼,咽下,再喝口茶,再咬一口,咀嚼,吞咽,喝茶,重复着这些动作,硬生生把一块一口可以塞下的芙蓉糕吃了快一炷香的功夫。吃完接过弟子递过来的手巾拭了拭嘴角,这才开口说道:“哎,看来你是宁愿死也不愿入我门下。” 岳青在地上跪了老半天,腿都麻木了,膝盖可劲儿疼,却不敢表露分毫。幸好是埋着头趴在地上的,脸上是何表情别人也看不见。周围太安静,白天的氤氲热气还没消散,山风却送来缕缕清凉,煞是舒爽,便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反正谁也不知道。也许是太累了,尽然迷迷糊糊当真快睡了过去,恍惚间听见莫离渊的声音响起,宛如烈日当头的一支老冰棍儿,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也罢,我风光一生,英明一世,临了也不想做这强人所难的事情污我名声。”莫离渊叹了口气,本来也没指望真的能收下这个徒弟,相反若是对方轻而易举地便答应转投到她门下,她倒要考虑一下这个人是不是足够忠诚,是不是值得她的器重。虽然这小丫头与她没有师徒的缘份,不过这份坚韧不拔的意志,淡定从容的心性也是颇入她眼,深得她心。“罢了,罢了,省得以后你师父追上门来吵吵,说我抢他徒弟。”斜了眼地上跪着的岳青,心里倒是很爽快,今天着实将这别扭倔强的丫头吓得不轻,也算是稍稍消解了些她心里的闷气。“起来吧,地上凉。” 岳青感恩戴德地向莫离渊致以诚挚的谢意,感谢她的不罪不杀之恩,这才脚趴手软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先前的木凳子上。再也没有先前的随性,一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乖巧小媳妇儿样子。 莫离渊将身子向岳青的方向一探,凑近道:“做不了你师父,叫我一声师叔总可以吧。” 先前比武的时候不准她瞎套近乎,现在反过来强逼着要做她师父,做不成师父又要做师叔,这老女人可真够事儿妈的。不过岳青还是乖巧的站起身来,煞有其事地向莫离渊鞠了一躬,谄媚地叫了一声:“师叔。”叫声“师叔”她又不吃亏,相反还捡了不少便宜,以后行走江湖有隐月宫这个大靠山垫背,谁敢欺负她! 莫离渊心满意足地应了一声,笑嘻嘻地伸手捉过岳青的小手掌轻轻摩挲着,咧着嘴问她:“明明是个女娃娃,怎的做这副打扮?” 手被莫离渊握着,岳青没有感觉丝毫的亲昵,反而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连带着觉得对方的笑容都有些莫测高深,难辨真伪。不想暴露太多信息,只简明扼要地回答说:“方便。” 第58章 同床共枕 见岳青心中仍有防备,莫离渊也不在意。女孩子闯荡江湖确实不易,多点心眼儿,小心谨慎总不是坏事,做男装打扮也是无奈之举,确实方便很多,也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莫离渊放开岳青,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牌子,递给岳青。“既然认了我做师叔,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这是我隐月宫的赦月令,算作给你的见面礼吧。” 岳青接过令牌,连声道谢。那令牌摸起来凉凉的,莹润的月色,不知道什么材质,大概是玉吧,岳青不太了解,正面刻一“赦”字,背面是浮云掩月的图案。手指棱着令牌上凹凸的痕迹,岳青心中窃喜,没想到白捡了个江湖大佬的便宜师叔,还得了这么个宝贝令牌。常言道先苦后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先前受那一番身心折磨此刻想来也是值得的。“师叔,这令牌有什么作用?”既然人家连见面礼都给了,岳青也不吝啬那一声“师叔“,叫得格外亲热顺口。 ”持此令牌,到我隐月宫任一外设堂口,皆可行堂主之职。“莫离渊淡淡道。 岳青暗暗吐了吐舌头,这便宜师叔还真是不见外,一见面就送这么大的礼,也不担心她被撑死。再次向莫离渊致谢,绝对真心实意的。前一刻还你死我活,不共戴天,此一时却其乐融融,共叙天伦,这莫离渊的脾气还真是喜怒无常,变化难测。不过总得说来,这莫离渊人品还不错,单单她杀死那只白老虎的罪,就足以要她以命相抵,这莫离渊非但没有不由分说喊打喊杀,即使与她交手也手下留了情,现在还认她作师侄,青睐有加,岳青差一点就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果然不愧是江湖老大,有领袖的肚量和气质。她甚至有种错觉如果自己真的做了对方的徒弟,说不定莫离渊真的会把宫主之位传给她。 耐着性子与莫离渊拉了会儿家常,毕竟现在是师叔侄的关系,聊点无关痛痒的家常琐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岳青也没有被那块赦月令的牌子给砸晕脑袋,关键重要的信息半分也没有透露出去。好在莫离渊似乎也不甚在意,说了会儿话便放她离开。 回到客房的时候,范正已经躺在床上呼噜呼噜鼾声大作,睡得可香了,大概是太累了吧,连外衣也没脱。想到这两天受的这老多罪,也真是难为了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不光身体受累,心灵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连自己都够呛,更何况这书呆子。将莫离渊给的令牌摸出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甚至放嘴里咬了咬。刚才在莫离渊面前,不敢表现得太过激动,这时候躲在房间里捶胸顿足笑到内伤。笑够了,笑累了,将牌子仔细收好,这指不定将来可是救命的玩意儿。回头瞥一眼睡得口水横流的书呆子,突然犯了愁,今晚咋睡呢? 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看看外面天色,大概估计了一下可能是晚上九、十点钟的样子吧。她确实也累了,这两天温度又高,运动量超标,出了很多汗,浑身湿腻腻的,极不舒服,不过现在这情况也不方便洗浴,只好就着盆里的凉水简单擦洗了一下。环视了一下房间,除了书呆子躺的那张床和中间这套桌凳,也没有多的家具。岳青坐到凳子上,双手交臂趴在桌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将就一晚吧。可是这样的姿势实在不舒服,她人又瘦,胳膊尽是骨头,搁在桌上硌的生疼,趴了一会儿没睡着,脖子还酸得很,加上身上汗津津的不是滋味,突然就烦躁起来。扭头斜了眼呼呼大睡的范书呆,心里极不平衡。这两天明明最辛苦最累的是她,凭什么人家睡床上,自己却在这趴桌子?老娘才是最大的功臣好不?没有老娘,你小子早死八百回了,哪还能这么舒舒服服的躺床上睡大觉。不行,这床应该她睡才合理,就算不论功劳苦劳,也应该女士优先呐。凭什么他一大男人睡床上,让她一小女子睡桌子?思来想去,忿忿不平,气冲冲地奔到床边,叉腰看着床上的范书呆,斜眼瘪嘴一脸怨忿。 这木床不大,睡两个人却是绰绰有余。岳青此刻心中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当机立断将书呆子扫地下床呢,还是勉为其难和他同床共枕?这小子平日虽然啰嗦了些,胆子小了些,对她也还是蛮大方的,从不搞特殊待遇变相降低她的食宿标准,就冲这一点,勉强算他人品及格。若是把他扔地上,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厚道。哎,算了,老娘可是新时代的新女性,怎么像个古代娘们儿一样拘泥于这种可笑的男女之防呢?要是在现代,老娘这年龄,滚床单都是完全可以的,哦不对,在古代,她这年龄都可以嫁人了,介意个毛线啊,不就是穿着衣服在床上躺一晚吗,难道还怕这蠢书呆占她便宜?还指不定谁占谁便宜呢! 心里打定主意,便立即行动,毕竟时间宝贵,睡觉要紧。伸出两手提拎起范书呆的一手一脚,麻溜的一丢,便把范正扔到了床里测的角落里。这书呆子也是累很了,这么大动静愣是没有醒,努了努嘴,翻个身,面朝墙壁,又睡熟了。这下留给岳青的空间可大了,岳青一翻身躺床上,摆了个大字,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不管睡多晚,无论有多累,天刚一亮,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准时把岳青叫醒。睁开眼,盯着眼前的蚊帐顶子,岳青正欲翻身起床,用了用力身体却纹丝不动,心里纳闷儿,这才感觉今儿身体咋这么重呢?抬头望身上这么一瞧,我去,那范书呆跟条八爪鱼似的,把她缠得死死的,全身都贴她身上,手脚并用箍着她的身体,那胳膊好死不死正勒在她胸口。盯着范书呆的那条胳膊,岳青的愤怒值蹭蹭蹭地往上蹿,伸出手拎起他的衣后领,另一只手扯开范正巴着她的胳膊,腰部一用力坐起身来,同时手上使劲,将范书呆啪叽一下扔到地上。 正梦见温香暖玉一脸痴相的范书呆突然被甩到地上,嘭地一声正脸着地,巨大的疼痛使他猛然惊醒,还未开眠,懵懵懂懂稀里糊涂,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逼地盯着坐在床上的岳青,问道:“岳兄,我怎么了?” 岳青心虚地挪开视线,看向一边,撇嘴说道:“你,你不小心掉床下面去了。” “哦,”范书呆揉了揉摔得生态的脸蛋儿,慢吞吞地向床边挪去,“我素来睡相不太好,没挤着你吧?” 岳青心里骂了声“混蛋”,面上却和颜悦色地说道:“没有,没有,我睡得很好。”在范正挪到床跟前那一刹,从床上弹起来,迅速穿上鞋,整了整衣服,对书呆子说:“你再睡会儿,我出去溜溜。” 第59章 不情之请 这人的身份地位一旦有了变化,待遇也立即随之天差地别起来。岳青出了厢房,天色尚早,在这里也不方便练功,只好到附近的园子里随便逛逛。地位低下的蓝衣弟子们已经早起忙活着洒扫庭院,烧水做饭,开始一天的工作。岳青他门住的地方毕竟偏僻,少有人来,间或有几个蓝衣弟子经过,见了岳青,连忙恭敬行礼称一声公子。想来莫离渊已经昭告下去,为她正了身份。小道消息这种东西,总是比官方新闻跑得快一些,这些弟子们虽然大多没见过岳青,可是整个宫中就这三个生面孔,李菀就不必说了,范正一身唯唯诺诺的书呆子气息和岳青散漫洒脱的少年侠客气质,身为隐月宫的弟子,即使是最低等的蓝衣,也不会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岳青自己倒是没有多大感觉,她本身就不是一个重视身份权势喜欢拿架子的人,见有人向她行礼,也便随和地一一回礼,反而使得那些蓝衣弟子受宠若惊,或惊诧失色落荒而逃,或掩面娇笑羞涩而去。初来乍到,也不便到处走动,只在住处附近的小园中消磨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返身回到与范正同住的房间。 岳青离开房间后,范正本想着天色尚早再补个回笼觉,可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了。总觉得刚才岳青离开时神色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他心想,岳兄大概只是因为这两天太累了,没有休息好。百无聊赖地躺着,睁开眼空洞地盯着顶上的蚊帐幔子发呆,范书呆发誓出去之后,一定要找个奢华的客栈让岳青好好休息休息,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着,以报对方的再三救命之恩。 蓝衣弟子们鱼贯而入,送来了洗漱的热水和丰盛可口的早餐,这次连盛水的盆子都换成了铜盆,更别说摆满一桌子的盛着精美膳食的银盘银碗银筷子。这可闪瞎了这段日子以来对人生充满怀疑的书呆子范正的钛合金狗眼。见岳青进屋来,范正连忙冲过去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拽到桌子边,问道:“岳兄,这是怎么回事儿?”望着岳青的眼神里是满腹的疑问和难以置信。 岳青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放弃尊严认贼做叔才换来如此的善待吧?不过这一根筋的小子也好糊弄,岳青随便编了套说辞意思大概就是通过昨晚与宫主一番促膝长谈,对方念在她年幼无知,知错能改,态度良好,于是决定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了。也难为那傻乎乎的书呆子竟然就信了,乐滋滋地拿起银勺子给岳青和自己各盛了一碗菜粥,抓起那价值不菲的银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岳青看他那没心没肺的吃相,轻笑着摇摇头,心道无知是福啊,也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岳青三人汇合,便要去向宫主辞行。这些天耽误了不少行程不说,隐月宫也确实不是久留之地。莫离渊虽贵为一宫之主,却不是个身娇肉贵的疲懒货,每日吃过早膳,必定要到花园去照顾那一园子花花草草。此刻,她穿着一身轻便的淡青色纱衣,浓黑的长发也用同色锦带懒散地束着,在园中起起伏伏,单看那背影,仿若早春的山林中刚刚探出头的竹笋,又青又嫩又新鲜。听弟子来报说岳青三人求见,她头也没抬一下,淡淡说了声:“请。” 岳青三人被请到衡芷园的小花厅时,莫离渊已经换了一身艳丽的玫红色长裙,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主位上喝着刚沏好的峨嵋雪芽。见到岳青,脸上立即露出亲热欢喜的笑容,招呼岳青说:“快过来尝尝,今年刚送来的新茶。”说罢,取过杯子倒满,就放在身边的桌上。 于是,岳青就在范正和李菀疑惑又诧异的目光洗礼中,浑不自在地慢慢走上前去,朝莫离渊恭敬行了一礼,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竟喝出了一股酒过三巡的豪迈与悲壮。将杯子恭恭敬敬地还回去,又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宫主。” 莫离渊一皱眉头:“怎的又如此生分?” 岳青有些不情不愿却绝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略显迟疑地又喊了一声:“师叔。” 莫离渊这才喜笑颜开,赞道:“这才对嘛。”招呼岳青坐下,却完全忽视掉范正和李菀的存在。 岳青向莫离渊表明来意,今日便打算离开。莫离渊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转瞬即逝,没有让任何人察觉。“为何不多留两日?你我叔侄二人刚刚相认,我正可带你游一游这偌大的隐月宫。”莫离渊开口挽留,在这宫里一呆就是数十年,虽有弟子无数,却难免偶尔有些孤独,高处不胜寒,高位之人不可轻言。 岳青起身行礼回道:“师父让我下山历练,师叔这里虽然样样都好,小侄也不能贪恋。待小侄游遍大陆山川,技有所成,心有所悟后,再来探望叨扰师叔。” 莫离渊心知留不住岳青,便也不强求,客套一番后,站起身正色说道:“岳青是我亲认下的师侄,我已将赦月令传与岳青,传令下去,从今往后,隐月宫各处堂口,见此令牌,皆无条件配合岳公子行事。”一旁在场的弟子均屈膝称是,态度恭敬。没有人注意到郑铭钰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又倏然放开,面色如常。 范正、李菀二人在一旁早已被这惊天巨雷震得呆若木鸡,不过才一晚上的时间而已,这原本剑拔弩张的两方怎么突然就其乐融融起来,师叔、师侄是什么鬼?昨天还打得你死我活的,难道是演戏吗?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清晰地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茫然。好在二人还不傻,没有当场发问,这可不是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呆呆地坐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只祈祷岳青此番能够顺利说服莫离渊放他们安全离开。 “师叔,小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师叔是否能够答应?”岳青再次向莫离渊行礼,她感觉自己今天手臂都抬酸了,这高门大院的果然不好待。想一想自己这个请求,也就忍了,毕竟事关李菀的前途命运。李菀到底是个姑娘家,跟着他们东奔西跑多有不便,虽说三人也是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但此一番经历下来也算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了。这隐月宫里里外外全是女子,又避世而居,对李菀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个稳妥的落脚之处了。想来宫主如此喜爱她,也必会善待李菀,不会让她受委屈,在这里至少能够衣食无忧,安稳度日,若是再能学个一招半式的防身,就更好不过了。 “哦,你说?”莫离渊难得地感到好奇,这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臭丫头会求她什么? 第60章 天降暴雨 “李菀,过来。”岳青回头招呼李菀。李菀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走到她身边,两眼疑惑的看着她。岳青将李菀推上前向莫离渊介绍道:“师叔,这位李菀姑娘是小侄在青岗寨救下的,是个苦命无依的孩子。我与范兄有事在身,带着她多有不便,况且她一个女子,跟着我们也不太合适,小侄想将她托付隐月宫,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不知师叔能否应允?” 李菀听说要将她留在隐月宫,心里一千个不愿意,虽然和岳青、范正相处不过短短两天,她已经将这两人看得比她亲哥哥还要重要,她早就下定决心要跟着岳青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哪怕做个服侍她的丫鬟也行,只要能跟着她就好。她一把抓住岳青的胳膊,说道:“岳大哥,我不要。我要跟你们在一起!”岳青拍拍她的手,安抚她说:“李姑娘,我们相识一场,也算是有共患难的情分,但是我和范兄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带上你。我看你也没有什么亲人,姑娘家还是安定一点比较好,你放心,我师叔一定会替我照顾好你的。”说着朝莫离渊望了一眼,似在征求同意。 莫离渊没有说话,冷眼旁观,心里却暗暗吐槽:什么姑娘家还是安定一点的好?说的什么狗屁话,你自己安定一个给我看看,成天扮成个浑小子到处跑,亏你说得出口。她是真的喜欢岳青这丫头啊,又聪明又机灵,既不盲目清高自命不凡,也不任意轻贱自怨自艾,对朋友有情有义不抛弃,对师长深情忠义不背弃,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刻懂得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能屈能伸不硬拼。这世上从不缺少惊才绝艳的青年才俊,最终能够威慑一方、笑傲江湖的却没有几个,不正是因为他们要么恃才傲物、自命不凡,树敌太多,要么危言危行、刚正不阿、执而不化,大多数人没有走到最后便中途陨落了。能够真正笑到最后的,哪一个不是玲珑剔透、智勇双全、颖悟绝伦的人物! 李菀在岳青的耐心劝解和安抚下最终同意留在隐月宫,而莫离渊也承诺必定会好生善待李菀。解决了李菀的事情,岳青便不顾莫离渊的一再挽留,带着范正离开了隐月宫。莫离渊虽惋惜不能与这个强认的师侄再多处些时日,但也不勉强,给足了盘缠银两,安排宫人带他们下山。岳青又发了一笔小财,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心情美妙,领着书呆子,跟着隐月宫的弟子,抄小道一路兼程抵达了去往都城的官道最近的一个小镇。 辞别了送行的隐月宫弟子,站在四通八达平坦的大道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旅客,岳青终于长长地舒出了口气,笑了出来。这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两人在镇上随便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终于在第二天天黑之前,赶到了交河县城。此时天尚未全暗,两人找了一家客栈定了房,吃过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准备睡一个美美的觉,第二天再去领略一番交河县的风土民俗。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岳青和范正都睡的很熟,完全没有被雨声打扰。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客栈里吃过早饭,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看天,雨非但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是咯呢,头两天热的哟,该下场雨凉快凉快了。” 因为下雨无事可做的人们,在客栈的大厅里闲坐喝茶聊天解闷。 第三天,雨还在下,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好久没有这么闲过了,这两天的日子过的才叫日子。” 第四天,雨依旧在下。大厅里坐满了因雨滞留的旅客。 “哎哟,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啊,耽误了这些几日。” “再不出门,可就要误了日子了。” “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呢。” 第五天,人们默坐看天听雨,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对不住了诸位,因为近来连日暴雨,出行十分不便,给我们客栈供菜的老伙计昨日里摔了一跤,伤的不轻,今日的菜品就没那么齐全了,请见谅。”客栈掌柜走到大厅里,朝四散坐着的客人们一一拱手,连连道歉。 客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通情达理的连连摆手道不打紧,有刁钻的阴阳怪气地抱怨暴雨作怪,心思重的哀叹雨若不停吃住难保,洒脱的置之一笑静坐喝茶。岳青没有说话,只是冲走过来拱手致歉的掌柜微笑点头,表示理解。 “岳兄,你说这雨不会这么一直下下去吧?”范正看着喝茶不语的岳青问道。 “哪能呢,又不是天漏了,怎么能一直下,估计快停了。”旁边一人不等岳青回答,接话道。这几日大家被困在客栈里,坐在大厅喝茶聊天,闲来无事搭几句话,也算是熟人熟脸的。 “那可不一定,我记得好多年前,到底是哪一年呢,接连下了十多天雨呢,天天的瓢泼似的。那一年,不知道多少村庄良田被大水淹没,多少百姓家毁人亡呐。”另一人说道。 “那,那这次不会也遭洪水吧?”有人担忧道。 “那谁说的清楚,照这个雨势下去。”有人轻哼。 范正一听,立即担忧起来,凑过去靠近岳青问:“岳兄,你说会发大水吗?我看书上说每一次洪灾都会死很多人呐。” 岳青抬头望了望天,这事儿谁说得清楚呢,但愿不会吧,不过嘴上还是安慰书呆子说:“洪水又不是曹操,说来就来。” 范正怯怯地笑了笑,说了声:“是啊,哪有那么巧。” “听说东边的渭水河水位大涨,快要漫过河堤了。”有人说。 “何止啊,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交河县吗?”又有人说,刻意停顿了一下,扫眼旁人,见大家兴致勃勃望着他,便接着往下说,“这交河县呐顾名思义就算两条河交汇之处,哪两条河呢,一条就是你刚才说的渭水河,”那人用手指了指刚才说话的人,“另一条叫恒水河,这两条大河的交汇处就在城东五里处,从那里合成一条更大的河一路往西南流去,就是咱南夏与西凉之间的那道天然屏障——界河。” “界河,界河谁不知道啊,那可是咱南夏鼎鼎大名的一条河呢,原来是从这来的。”立即有人附和。 刚才那人颇为得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交河县就建在两河交汇之处,这县府兼行督河之职,为啥呢?不就是防发大水嘛!”那人一拍桌子,感觉自己很有讲评书的天赋。 众人转身的转身,换座的换座,将那人围在中间,听他神吹玄摆。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锣声,众人闻声看向外边,只见一人在雨中狂奔而来,穿街而去,边跑边喊:“不得了啦,交河口决堤啦,大水马上要来啦!不得了啦,交河口决堤啦,大水马上要来啦!……” 第61章 小小包袱 恒渭二水接南北,凉夏五关通坤幽。江流喧嚣天地外,郡邑震撼乾坤中。交河县城东边五里,南夏境内的两条大河渭水河与恒水河交汇处,因近日来连降大雨,水位暴涨,波涛汹涌、巨浪滔天,携砂卷石奔涌而至,远远望去,似两条狂暴的黄色巨龙腾云驾雾奔啸而来。倾盆而泻的雨线接天连地,仿若一张垂天巨幕横梗天地之间,阻挡了视线,一切物体都是模糊而朦胧的。洪水掀起的涛声响彻九霄,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的愤怒龙吟,由远及近,由隐隐约约到震耳欲聋。行至交河口,二龙相遇,纷争遂起各不相让,携着泥沙的巨浪如巨龙的利爪带着势不可挡的自然之力,不断拍击着脆弱的堤岸,一点一点将石堤击碎,把河岸掏空,眼看那摇摇欲坠的堤岸就要土崩瓦解、毁于旦夕。那些不安分的河水漫过河堤,向沿岸的粮田侵袭,如无声潜行的夜袭军,悄然蔓延,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兵临城下、岌岌可危。 交河县府有督水之职,早在暴雨不断的第二天,县令魏晋就已派人定时巡查交河口水情,若有险情及时上报。头几天一直相安无事,水位虽有上涨,但还在河堤的承受范围之内。可到了第四天晚上,河水水位急剧上涨,夜色笼罩之下探查不便,部分地方已有河水漫过堤岸却无人发现。待到天亮之后,交河口三岸都已是汪洋一片,且洪水马上就要到达五里处的县城。守河之人才仓惶来报,县令立即让衙役和更夫敲锣示警,沿街叫喊,让百姓们早做预防。 交河县因地理位置特殊,常常受水患困扰,建筑也因地制宜,建的比较牢固,且多是二层楼,尤其是在防水泄洪这一方面,比其他城市做得更好些,但这并不能完全避免洪水带来的侵害和损失。每当洪水有决堤之势的时候,县府便会通知全城,抢救物资。县城有城墙保护,城里还是安全的,只是这水本是无形无状之物,无法抵挡,只能抢在水势蔓延到城里之前,尽力将值钱的家当物资放到高处,避免被水浸湿或冲走。城外的村庄就没那么幸运了,洪水一来,首当其冲,避无可避,村民们不得不丢家弃舍,带着家人和最贵重的钱财逃到城中避难,屋舍家圈、牲畜良禽只能留在外面,任其听天由命。 那顺街狂奔一路叫喊的卒子刚刚消失在雨幕中,在座的住客还一脸茫然不明就里,掌柜的便率先反应过来,惊呼张罗着通知安顿客人和转移财物。“各位客官呐,洪水马上就要来了,大家赶紧回到楼上收拾物什,好好待着。”说完又忙着招呼小二赶紧将一楼值钱的东西打包收捡好,搬到顶层的阁楼去。至于那些无法搬动又不值钱的东西,只好留在原地,任由洪水冲洗。 经掌柜的一嗓子吼,大厅里顿时乱作一团,住客们慌慌张张起身,翻了桌椅,摔了茶杯,急急忙忙争先恐后地撵着上楼去。岳青拉住吓得哆哆嗦嗦的范正,退到了一边。一楼大厅里总共坐了不过二三十位住客,一个一个上楼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没必要上去添堵。等大家伙儿都走完了,岳青才拉着范正上了楼。他二人本来各自一间房,但书呆子一听洪水要来了,立时吓得栗栗危惧、四肢无力,惊惶不定地拉着岳青不撒手,岳青只好将他带回自己房中安顿。 “岳兄,我们会没事吧?”范书呆接过岳青递过来的茶杯,战战兢兢地捧在手中,因紧张害怕手抖个不停,茶水洒出来一多半,染湿了他的袖子竟没有察觉。 “放心,有我在,没事的。”岳青安置好范正,立即从床上摸出她的包袱,一边安慰范正,一边清点包里的东西,再牢牢的扎紧,放在床头。还是觉得不放心,急匆匆冲下楼,在柜台撕了一张包肉的油纸来,将银票仔细地叠好包在油纸里,再用剩下的油纸将虎鞭裹好。(因为杀虎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莫离渊没有再追究她的责任,更没有人知道除了那张虎皮外,她还藏了虎鞭这东西,最后便顺利带出隐月宫了。) 收拾妥当之后,她才来到桌前,与范正对坐,只祈祷这场洪水不要来,若一定避免不了,就早点来早点走。书呆子是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只捧着个空杯子发呆,结结巴巴地跟岳青说了一通话,岳青一个字也没回他。他也不恼,大概是吓着了,也想不了那么多,只沉浸在自己惊恐混乱的思维里。相比之下,岳青就淡定多了。默默的坐着,偶尔浅呷一口茶水,其实她是有私心的,这客栈不过是个落脚之处,与她无甚关系,现在对她来说最要紧的不过是床上那小小的一个包袱而已,洪水真要来了,包袱往身上一缠,就凭她的功夫,也不至于脱不了身。瞄了一眼旁边还在说胡话的范正,心想到时候大不了,最多不过,顺带把这书呆子捎上,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打定主意之后,反而不着急了。岳青走到窗前,掀开窗户往外面瞧。雨依然很大,从天上牵着线流下了,淌到地上,打在窗上,砸得屋顶的瓦片叮当作响,比看大戏时敲锣打鼓还热闹。街道上原本是没有人的,自下雨伊始,人们就躲在屋里,没有必要不出门,雨下大之后,就更没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冒雨出行了。不过此时,本来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却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身影。雨下得太大,岳青也看不清楚,只能见着模模糊糊的人影。这些人或孑然一身,或三五成群,有的打着伞顶着雨艰难前行,有的干脆赤条条无牵无挂任雨水冲刷击打。地上的积水已经快漫到台阶上了,这些在雨中奔走的可怜人,不得不涉水而行。 “各位客官,洪水快要来了,大家一定呆在屋里,不要到处走动,注意安全。”客栈的小二在楼层里转悠扯着嗓子重复地喊道,务必让所有的房客都能够听见。 范正突然站起来,神经质地重复着:“来了,来了……”岳青心中一阵鄙夷,至于嘛,不就是下个雨,水大了一点吗?上次差点喂了老虎也没见他吓成这样呀!哎,其实她不知道,书呆子那时是直接吓傻了,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并不是他有多勇敢坚强。 第62章 拿命来赔 岳青走过去按住范正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到凳子上做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没事的。” 范正一把捉住岳青搁在他肩膀上的手,握在手中,一双惊慌的眸子紧紧地黏着岳青的眼,问道:“岳兄,难道你不怕吗?” 岳青不自在地抽出手,在身侧的衣服上蹭了蹭,眼睛瞄向一边,故作潇洒地说:“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是不是很没用?”范正垂下头,怯懦地说。眼前这少年明明比他还年幼,每每遇到危险时却总是冲在前面护佑他,给他以精神上的支持与鼓励,而他空长二十余岁,读了满屋子圣贤诗书,先贤所讲的临危不惧,镇定从容,泰然自若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遇着点儿事就大惊失色,慌张无措,实在是辱没了圣贤教诲,羞愧难当。 岳青看着范正的后脑勺,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这书呆子也不过才二十来岁,从小养尊处优,哪里经历过这些动魄惊心的事情,慌乱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本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他,却不想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这样:“习惯就好了。” 范正莫名地瞟了她一眼,心中困惑,想开口再问,又怕她嫌恶,只得点了点头,自己纳闷。什么叫习惯了就好?莫非岳兄他经常遇见各种危险,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是,相识不过数日,他们就灾祸不断,长此以往,不习惯也得习惯。不过书呆子大概忘了,这些灾祸多半都是由他引起的,若是没有认识他,岳青现在不知道一个人在哪里潇洒呢。 两人沉默不语,只听见雨水打在窗沿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咣咣咣,锣声再次响起。岳青快步走到窗边,掀起窗户探头往下看。范正也跟着她来到窗口。街上的水已经涨到了台阶之上,水涌进一层的店铺,一视同仁,无一幸免。敲锣的卒子裤脚挽得高高,用绳子扎紧,穿着蓑衣带着笠帽,小心翼翼地在水中一步一顿缓慢涉行。“交河口决堤,水已进城,注意安全!”古代没有喊话器,全靠人喊,卒子的声音被雨水阻隔,明明近在眼前,那声音却像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那般缥缈虚弱,断断续续,轻飘飘地渗进人的心里,比雨水还冰凉。 突然那卒子脚下不慎一滑,整个人摔进水里,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却被吞没在雨中,无人知道。那卒子被水冲着往前滑了几步,一把抱住街边的柱子,这才没有被冲走,艰难挣扎着站起来,帽子也歪了,手里的锣钹早已不知去向。岳青见那人无虞,这才松开抓紧窗台的手。 “叩叩叩”,敲门声响。“谁?”岳青问。 “客官,小二,送饭。”门外响起小二的声音。 “进来啊。” 客栈伙计将两人的饭菜放到桌上,赔礼解释道因连日大雨,蔬菜无法运达,今日饭食粗陋,希望客人见谅。岳青摇摇手,说了声“不要紧”,小二又再三叮嘱注意安全,这才弓腰退了出去。 桌上摆着两碗糙米饭,一盘土豆丝,一壶刚沏好的新茶。岳青什么苦头没吃过,哪里会嫌弃,于是招呼范正坐下吃饭。 一整天就这样在房间里耗过去了。范正终于在岳青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气质影响下,稍稍学会了一点镇定,一下午捧着一本《神州列国志》看得聚精会神,暂时忘记了外面的洪水危机。岳青就坐在床榻上,将玄阳大法从第一层到第五层练了一遍。 街道上的水越来越深,交河县成了一片水乡泽国。许多百姓站在窗边,默默地看着外面的街道变成河流,水面上飘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不知哪堵墙边堆放的柴草,不知谁家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不知哪个孩子坐过的小板凳,不知谁家院里养的小鸡仔……人们就那样眼睁睁地沉默地看着这些东西被水冲走,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在“河流”里翻滚浮沉,消失在街道尽头。没有人下水去捞,东西没了可以再买再挣再做,命没了就什么也没了。 忽然听到楼道上叮叮咚咚奔跑的声音,岳青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门,只见客栈的伙计们从三楼上跑下来,急匆匆穿过楼道,向底楼奔去。岳青拦住一人询问可是出了什么情况? “客官,刚刚县府来人说城外有个村子的百姓还没来得及撤进城里,外面的河堤就决了口,现在整个村子都被洪水淹没,县衙人手不够,需要年轻力壮懂水性的汉子去搭把手。”伙计匆略解释了一下,便跑下了楼去。 “怎么了,岳兄?”范正听到动静,也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问她。 “我去看看。”岳青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往楼梯口跑。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冲进屋里,从枕头下面掏出她的包袱,塞进一脸茫然的范正怀里,“你就在这待着等我,这东西你给我看好了,看丢了拿你命来赔!”说完不等范正回话,一扭头刺溜一下蹿楼下去了。在客栈门口追上准备出门的伙计,打算和他们一起出城救人。 一个店伙计把岳青往店里推了一把,说道:“客官,你还是回楼上歇着吧。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里是去救人,别添乱了。” 岳青知道自己的样子确实不能让人信服,也不恼,解释道:“大哥,我是练武之人,没你说得那么弱,说不定能帮上忙,一起去吧。” 在门口接引的衙差瞅了瞅岳青,吆喝道:“走吧走吧,多个人多把力气,十万火急的事,一个村好几十条人命呢,等不起!” 从旁人那里接过斗笠蓑衣穿好,跟大家一样把裤管卷的高高,一行人拄着竹竿向城外跋涉。为了防止洪水大量倒灌入城,城门早已关闭,用沙袋网筐堵得严严实实。岳青他们要出城,只能从城墙上坠绳而下。 登上城墙,众人站在高处放眼一望,心中顿时一阵悲凉。城外早没了往日山明水秀、柳暗花明的模样,沃野千里成了一片汪洋,成荫绿树如今东歪西倒一派荒凉,郁郁葱葱失了颜色尽是残花败柳,满眼望去,道不尽的落败凄凉。 众人下到城外,洪水齐到大腿,幸得这一带地势平坦,水流比较缓慢,否则这样深的水,别说行走,想站稳都够呛。出城的道路早就被淹没在水泽之下,遍寻不着踪迹,昔日参天的大树,半截没在水里,只露出树冠的部分,在雨中孤单飘扬,被风雨牵动着方向。一行人在水中摸索前进,行动非常迟缓,但还是坚定不移地一步一步朝着被淹没的村庄方向挪动。一路上,一些比成人大腿还粗的大树被洪水冲得歪向一边,而稍细一点的小树更是被连根拔起,倒在水里,有的顺着水流缓慢地移动,半道又被其他的树干绊住,堵在一块儿。树枝上横在水里,像筛子一样滤走了水,拦住了洪水带来的东西。村民的衣服被绞成了布条,挂满了枝条。不知哪户人家围墙的篱笆,断了半截,戳在水中,摇摇晃晃。间或还能看见被洪水冲来的溺水而亡的动物尸体,有猪,有羊,有狗,还有鸡,被水泡得鼓鼓囊囊,像吹到了极致的气球,漂在水面上,随着水的流动,一晃一晃。幸好没有看见人的尸体,大家都暗自提着一口气,没到最后,不敢轻易放下。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第63章 涉水搜救 “兄弟们,加把劲,前面就到了。”一路的沉默被前面领头人的喊声打破。大家抬眼往那人指的方向望去,原本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村庄,此刻在洪水的包围中,露出半截身影,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晚娘,唱着凄厉的悲歌,淌着伤情的眼泪,落魄又哀伤。 城里做工的年轻人,就有家住这个村子的。眼看着往日的家园成了这般凄楚的模样,家中的亲人不知去向,忍不住泪流满面,大声恸哭起来。有的丢下手中的竹杖,对抗着水的阻力,向前狂奔,边跑边大声呼喊亲人的名字。 为了能够成功营救被困的乡亲,同时又要保障自身的安全,一行人在领头者的安排下,分成三人一组,四散进入村子实施搜救。岳青这一组,一个是家在本村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伙子。那中年汉子名叫大柱,三十多岁,在城里帮工,粗眉宽脸,个子不高,身体就如他的名字那样像柱子一般结实。小伙子叫魏衡,斯斯文文的透着一股爽利劲,看他一身细皮嫩肉,不像干粗活的人,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险出来救人,确实需要一番胆量。想到自己屋里那个一听见洪水就吓得浑身直哆嗦的书呆子,岳青不由的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多了一丝好感。 大柱领着岳青和魏衡一路朝自己家的方向冲去,路是没有的,房子也早被洪水毁得面目全非,但这对土生土长一心记挂家人的大柱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在大柱的引领下,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虽跌跌绊绊却也很快就到了大柱的家。“娘,秀儿,栓儿!”看着眼前几乎被洪水淹了一半的家,纵使是五大三粗铁打的汉子,这一刻也乱了心神,大柱眼泪横流,大声叫喊着亲人的名字,冲进院子中。岳青和魏衡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上。 “救命,救命……”有微弱的呼救声从屋里传出,被雨声一隔,显得更加虚空。 岳青从小练武,听力自然不同寻常,听到屋里的声音,立即告诉大柱,三人不顾房屋随时会坍塌的危险,冲了进去。屋里是半墙高的水,根本没有立脚的地方,岳青身子轻,基本是浮在水里的,身体随着水的荡漾微微晃动。堂屋没有人,大柱一把拽下卧室门前挂着的布帘子,第一个冲了进去。“秀儿,娘,栓儿!”听见大柱的声音,岳青两人也进了卧室。只见房间的一角,站着三个人,一位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一个低眉顺眼楚楚可怜的中年女子,一个一脸惊慌泪眼朦胧的小男孩。三人直愣愣地站在水中,水却只没过膝盖,原来是踩在了睡觉的土炕上。不知道他们在水中站了多久,本来还安安静静的,一见到大柱,三人齐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大柱见自己的老娘、媳妇儿、孩子全都哭了起来,这个憨厚的汉子竟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安慰,只翻来覆去地说一句:“我回来了,没事了。” 岳青第一个上前,将老妇人搀了过来,背在背上。别人家的媳妇自有自个儿的男人护着,小孩便留给斯斯文文的魏衡吧。魏衡也学岳青将孩子背在背上,大柱扶着他媳妇,六个人小心翼翼地出了屋子,回到院外。将获救的三人送到村外高地暂时安置,留下大柱照顾着。岳青和魏衡再次进入村子,搜救其他的被困人员。 在一户人家的房梁上,半坐半趴着一个老大爷,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待了多久,岳青二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精神恍惚,快要失去知觉了。 在一间屋子的衣柜里,岳青他们发现了一具女孩的尸体,她蜷着身子坐在柜子里。她当时该有多害怕呀,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依靠,不知所措,才会躲进柜子里,就那样永远坐了下去。 在另一户人家里,他们救下了一个趴在溺死的猪的尸体上的妇人,那妇人早已晕了过去,却死死地抓住死猪的两只脚不放手,这才没有沉到水里去。 …… 所有被救的村民都被安置到了村外的那块高地。天已经黑了,雨虽小了却没有停,没有灯火照明,带着这些刚刚脱离死神怀抱的老弱病残涉水五里返回县城显然不现实,只能等县府安排的船只来接他们进城。说是船只,根本不可能是真正的船,只不过是近似于竹筏子一类的东西。被救的村民或躺或坐于筏子上面,由搜救人员牵引着,一路涉水护送回城。人不能坐多了,会沉,不能走快了,不稳,只得一前一后各一人,慢慢地拖着拽着,稳住筏子的重心,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进。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时辰。 魏衡看着前面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人的背影,心里由衷的佩服。其实他看得并不清楚,只是朦朦胧胧的一团影子。这一路上,他沉着镇定,不言不语,不慌不忙,看不出拘谨,也不显张扬,话虽不多,每每救人的时候却总是冲在前面,他那小小的身板儿,却能背起比他壮实的村民。他知道他叫岳青,听旁人说他只是客栈的一名住客,却主动要求加入这场营救。他很欣赏这个少年,外表孤冷难亲,心里却有一腔热血。 待到将所有的村民安全护送回县府衙门安置妥当后,岳青和伙计们一起回到客栈时已是半夜时分。岳青浑身湿透没有一寸干的地方,在水里泡了七八个小时,再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寒气的侵袭。范正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里,抱着她的包袱坐在凳子上等了她一晚。见她推门进屋,喜出望外,立即站起身冲到她面前,关切地询问她情况如何。岳青此时又冷又累又饿,根本没有力气和心思应付他,只胡乱的点点头,敷衍了两句,便将他赶回了自己房间。 向店家要了点热水简单的擦洗了一下身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就着桌上的凉茶胡乱啃了两口干粮,岳青一头栽倒在床上,被子也没盖就睡着了。 入睡之前,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五里村获救31人,死亡7人,失踪9人。 第64章 我是大夫 雨终于停了。这场水来势汹汹,去得悄无声息。清晨,当第一个注意到雨停了的人,看见街上水终于消退,兴奋得情难自禁地大声叫喊起来:“水退了,水退了!”在家里窝了五六天的人们,探头探脑地看向窗外,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雨停了,水退了!”众人欢呼,脸上露出久违的欣喜的笑。可是,渐渐地,看着这满地狼藉,掩埋在污泥中半隐半露的各种生活用品,动植物尸体,人们的笑容再难维持,心情沉重。再回头看看自己家中狼狈混乱的状况,想到这次暴雨洪水中遭受的损失,有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一个人哭,便有无数人哭,很快,整个县城到处都响起了呜呜咽咽的啜泣声。然后,又有人回到自己的家里,开始收拾屋子,将东倒西歪的物品扶起摆正,将被水浸泡过的家具擦拭干净,将满地的泥沙冲刷洗净。收拾完家里,便有人拿着工具走出家门,主动开始清扫自家门前的街道。整个城市,在低低的抽泣声中,在轻轻的叹息声中,忙碌起来,又恢复了生机。灾后重建,百废待兴,伤痛拦不住人们向往新生的殷切期望,沉重拖不慢百姓迈向幸福生活的迫切脚步。 客栈掌柜一大早就起来,吆喝着伙计们把一楼大厅收拾妥当,准备重新营业。墙上还残留着洪水侵泡过的痕迹,桌椅还带着潮湿的水腥气,已经有按捺不住的住客下楼了,一屁股坐在湿润的条凳上,大声喊道:“小二,来壶茶!” 小二哥捏着嗓子,拖着特有的长音,欢快地回道:“来~喽!客官,您稍等。” 范正已经在岳青的门前来了两三趟,听屋里始终没有动静,想着大概是昨天去救人太累了,便没有打搅,让她继续休息。在一楼喝了壶茶,眼瞅着已经日上三竿快晌午了,岳青还没有起,范正终于开始担心起来,决定进屋瞧一瞧去。 敲了敲门,喊了岳青两声,没有动静,范正推开门,直接跨了进去。眼见岳青好好地躺在床上,心一下落定。还好,心里自嘲,岳兄哪会像自己,好端端躺床上被人绑走了都不知道。 岳青睡得很熟,范正进屋也没有将她惊醒。“岳兄?”书呆子小声试探着喊了声,见她没有反应,便径直走到床边,又喊了两声。岳青还是没有反应,书呆子突然莫名地心慌,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舒了口气,还好,还有气。心想这马上就快吃午饭了,总得叫她起来多少吃点东西,于是伸手推了推她的肩。手一碰到她的身体,这才惊觉她浑身像火炉一般滚烫,范正埋头一细看,这才发现她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虚汗。用手背测了测她的额头,像烙铁一般,书呆子一下慌了神,“怎么办?怎么办?”急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的腿,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岳青伸出手,想抓住他。他赶紧蹲下去,附在岳青床前,急切地喊:“岳兄?岳兄?” 岳青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脑子晕晕乎乎,身子云里雾里像要飞升。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听了半天才听出来是范书呆的声音,想叫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口,攒了半天力气才将手甩了出去。范正用袖子把岳青脸上的汗擦干净,就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见她的眼睛微微动了动,赶紧贴过去,又喊了两声。 岳青睁开眼,范正紧张关切的脸由模模糊糊变清晰,她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张了张嘴,从干涩肿痛的嗓子里发出一声游丝般的“水”…… 范正赶紧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端起就往床边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脚步,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洒在他手上,他像被惊着了似的,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提起茶壶就冲出了房间。跌跌撞撞跑下楼,要了一壶热茶,这才回来,重新倒了杯,将岳青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替她吹了吹,自己用嘴唇碰了碰,确定不烫了,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嘴边喂她喝下去。 一连三杯热茶下肚,岳青这才稍稍恢复过来,有了一丝力气。虚弱地靠在床头,见范正一脸焦急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在屋里转圈,岳青笑了,这书呆子哪是会照顾病人的人。“喂?” 听见岳青叫他,范正立刻蹿到床边,伏下身子,将耳朵贴了过去。 “去厨房要碗粥,我饿了。”岳青小声说。 “哦,好,我马上去。”范正呆头呆脑地回答,起身出了房间。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果然端了一碗粥,笑着说:“幸好早上的粥还剩了点,我试过,还温热的,正好。”将碗递到岳青面前,正打算喂她,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范书呆看来看岳青,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粥。岳青也疑惑地看看粥,又看看他,只见他面带惭色,尴尬地一笑,弱弱地说道:“我忘了拿勺子。”他起身准备将碗放在桌上,下楼再去拿汤匙,岳青拦住他,拉过来他的手,拿过碗去,将碗里的稀粥喝了个干净。抬手擦了擦嘴角,将碗递给他,轻笑着说:“好了。”范正不自在地接过碗,放在桌上,站在一旁,搓了搓手。 “啊,”范正突然想到什么,一拍手,说:“我去给你请个大夫。”说着就往外冲。 “慢着。”岳青伸手拉他没拉住,开口喊道。 范正扭头看着岳青,一脸疑惑,“怎么了,岳兄,还有何事?” 岳青轻飘飘地说道:“去取纸笔来,我说个方子,你写下来,去药房抓药。” “你?”范正不敢相信,“生病了就要看大夫,不能自己瞎吃药。” “我就是大夫。”岳青说。 范正:“……”沉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把这句话消化了,心里想着岳青也不至于瞎说,应该大概肯定就是了吧,于是又不可思议地嚷起来:“你还是个大夫?!” 第65章 散步逛街 拿着岳青说的方子走在湿漉漉的大街上,范书呆还满脸的不可置信。细细瞧了瞧手里的方子,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这些也都是寻常药材,没有什么特别,至于是不是对的,有没有效果,他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心里始终存着一丝疑虑。 范正踏进药铺的时候,掌柜正指挥着伙计收拾铺子,将药材拿出来,一一放回药匣柜子。范正忐忑地将手中的药方递给掌柜,密切注意着掌柜的神情。掌柜的接过药方一看,两眼一亮,先前颇有些不耐烦的神情陡然一滞:“这方子……” 范正眼疾手快,一把将方子抽回来,攥在手里,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还是算了,你给重开一副。” 掌柜的从满脸惊异变为黯然失落,很有些惋惜地望着范正,“您能不能将这方子再给我看看?” “这方子是我朋友乱开的,做不得数。”范正将方子背到身后,歉意地看着掌柜的,还有点不好意思的难为情。 “乱开的?”掌柜地颇为吃惊,一皱眉,疑惑地说,“这方子开得妙啊!” “啊?”范正傻眼了。 掌柜的满脸期待地从范正手里重新接过方子,撸着胡子端详起来,颇为赞许道:“普通的伤风湿寒之症,药方并不复杂,可这份方子里,换下味苦刺激的厚朴与黄连,加入了疏肝利咽的薄荷,味甘益气的甘草和宣肺解热的桔梗,药效非但不减,还削弱了药的苦味,非但不苦涩难咽,回口还略有微甜,改得妙啊,改得妙!” 范正虽然听不懂老掌柜叽叽咕咕说的啥,但那“改得妙”三个字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刹那好像是自己被夸赞了一般,喜笑颜开,嘿嘿傻笑对自己说道:“他还真是个大夫。” 喝过书呆子抓回来的药,再运气祛了体内的湿寒,岳青的病已好了大半,到傍晚时分,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快要挠破嗓子眼儿,见岳青停止运气,收住功势,睁开眼睛,范正冲到床边,伸手作势要扶她躺下。“你怎么还懂医术?”被岳青格开手也不在意,收不住那点兴奋劲儿,继续噼里啪啦地说道,“你不知道,那药铺掌柜看见你那剂方子,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 岳青白了他一眼,用的都是什么比喻?范正讪笑一下,忙改口说:“那掌柜的看了你的方子,直呼‘改的妙,改的妙’,可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你还真有这本事。” 岳青懒得搭理他,挥开他伸过来搀扶的手,自己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雨早就停了,外边的水也退了。今天日头旺得很,外边忒热。”范正早就习惯了岳青的不冷不热,自顾自说道,“你若是身子好了,明天我们就能启程。”说完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补了一句“多休息两日也不打紧,日子还早呢,不急。” 傍晚的日头没有那么烈,岳青在房间里闷了一天,觉得好像刚从泡菜坛子里捞出来似的,浑身筋骨都泡得又酸又软。取下架子上的衣服穿上,说要出去走一走。范正赶紧拦住她,说:“你还没好利索,再躺下来歇歇吧?” “躺一天了,闷得慌,出去透透气。”岳青摇头,坚持要出去。范正只好依着她,陪她一起。 虽是傍晚,天上却没有一丝云,太阳斜斜的赖在西天边不肯走,还在努力释放着光和热。空气闷热,地上的积水被一天的暴晒蒸发的一丝潮气都没留下,若不是墙上还残留着被水浸泡过的水线痕迹,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昨天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洪水。 岳青扯了扯领子,越是虚弱的人越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感到烦闷躁热,身上的汗浸湿了里衣,贴在背上,就像贴着一张巨大的膏药一样难受,衣领又高又紧,箍在脖子上,仿佛一只掐着脖子的手。这些人都不热吗?岳青扫了眼范书呆,又看了看路人,此刻她无比想念上辈子的短裤背心吊带裙。 街上的人不多,各家店铺都在忙活着整理营生重新开业。岳青和范正沿着大街慢悠悠地走着,没有目的地,走到哪算哪。到达交河县城六天了,却是第一次参观这里的街道,没有看到他们向往的车水马龙,入眼之处尽是灾后萧条和百废待兴。 “岳兄,那边有很多人。”范正指着前面的广场嚷道。 岳青早就看到了,没吱声,往那个方向走去。范正觉得他作为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应该担负起照顾岳青,张罗鞍前马后的工作。于是兴冲冲地跑到前头去,拉住一个路人打听消息。 广场上有很多人,岳青扫了一圈粗略估计大概有三四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衣衫褴褛,形容憔悴,愁容满面,三五成群凑在一块儿,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有的坐在地上互相倚靠着,有的正在给怀中的幼儿喂食,有的小声说着话,有的和衣直接躺在地上,有的在排队领食物……如果不是他们衣着手脸还算干净整洁,恐怕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乞丐。其实,他们和乞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这些大概就算城外受灾的村民了吧,岳青心里想。对于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家园更重要的了,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毁于一旦,一夕间一无所有,无家可归,原本家庭和睦,其乐融融,顷刻间便亲人离散、生死相隔,坐在这里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等着官府的救济,只为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救命米汤。 有的人出逃之前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带了出来,可是跟房屋家舍相比,这点东西只能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仅以安慰一下自己那支离破碎的心。 “岳兄,这些都是城外受灾的村民,那边县衙的差人在布粥呢,可是人太多了……”范正将打听来的消息细细说与岳青听,其实岳青一看眼前的情行就能想象得出情况有多糟,只不过懒得出声打断范正罢了。两人在广场上信步而行,岳青从不认为自己有颗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可眼前所见此情此景,实在是让人心情沉重,有种窒息的压抑。 第66章 喝茶叙话 “岳青,岳青!”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拍在岳青的肩膀上。“真的是你呀,我在那边看到,还不敢确认。”魏衡一脸再次相见的惊喜与兴奋。 岳青转过来看到魏衡,也很开心,简单地行了一礼,“魏兄,巧。” “我在那边帮忙施粥,远远看着像你,就过来看看。”魏衡笑意盈盈地盯着岳青,莫名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见旁边的范正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瞧,忙问岳青说:“这位是?” “啊,这是我的同伴范正。范兄,这是昨天和我一起救人的魏兄。”岳青还是不习惯古人说话的方式,常常古今夹杂,不伦不类。简单地将两人互相介绍了下,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去发挥。 “范兄,”魏衡先向范正行了正式的一礼,自我介绍道:“魏衡,字灵毓,交河县人,范兄直呼我灵毓就行。” 范正也回了礼,文绉绉地回答:“范正,字隽修,家住昌河,魏兄称我隽修即可。” 两人你来我往示范了一遍古人的见面礼节,岳青在一旁无聊无趣直翻白眼。两人寒暄完,这才发现岳青早就转到一边看别处去了。还是范正了解岳青不喜欢这些客套,随性又散漫,主动过去搭话:“对了,岳兄,我还不知你的字是什么?” 岳青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凉凉地说:“我没有字,就叫岳青。”说完再次转过头去,不理范正。书呆子不自然地看了眼魏衡,心里不免有些赧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大错,明知道岳兄他出身贫寒,可能没有取字,却还偏偏要问这令人难堪的问题,人家不理他也是情有可原,于是瘪了瘪嘴,委屈又羞愧地低头不再言语。 魏衡人精一般的玲珑心思,见岳青与范正之间似乎有些不快,此时此地也不是说话聊天的地方,再加上见岳青面色苍白,精神不济,似有些疲累之色,问了二人住处,约定改日再聚,便告辞离开。 是该说魏衡这人太心急呢,还是说人生难逢一知己,或许魏衡真的认为岳青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第二天一大早,便兴高采烈地冲进了范岳二人居住的客栈。“哟,魏公子,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啊!”看来这魏衡在交河县算是号人物,掌柜的一看来人是他,赶紧从柜台里走出来,一通点头哈腰,阿谀奉承。魏衡踏进门,一眼就看见岳青和范正坐在一楼大厅吃早餐,抬手制止了掌柜的客套吹捧,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声张,那掌柜的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奉承话便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艰难哽咽地吞了回去。 魏衡笑嘻嘻地走到岳青那桌,抬腿迈过条凳,一屁股坐了下来,自来熟地说:“岳兄,范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可有小弟我一碗粥吃?” 岳青早在他刚一进店的时候便发现了他,见他坐下,也不言语,只是淡淡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范正见岳青对人家不冷不热的,知道她素来性子冷淡不爱搭理人,心里觉着有些过意不去,人家主动上门来了,总不能让场面太过冷清,便主动揽过招呼应酬的活儿,招呼魏衡道:“魏兄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开始。”又扭头吩咐小二再添置一副碗筷。 “岳兄今日看起来,精神大好了。”不在意岳青的冷淡,魏衡热络地搭话。 “好了。”岳青喝了口粥,淡淡地开口,也算了对人家有了回应。她身体向来健康,极少生病,那日不过是淋了雨又在冷水中泡了太久,偶感风寒。喝了两碗汤药,运功行了几周真气,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由于岳青表现得太过冷场,范正为了避免尴尬,不得不主动与魏衡攀谈起来。而魏衡也觉得与其硬和岳青套近乎令她反感,还不如和好相处的范正聊聊天,也能知道很多消息。范正就是个装不住秘密的话篓子,啰嗦又没心机,人家不过牵个头搭个话题,他就识相的顺竿往上爬,像春日里的常青藤,抽条发芽,繁衍出整面墙的绿意盎然。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把他与岳青二人从相识到相伴,这些日子的经历,如数家珍一一抖了出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魏衡只乐呵呵地看着他,听到精彩处,时不时的搭两句“哟呵”,“厉害”,“然后呢”……岳青冷眼旁观,也不制止范正,任他讲得天花乱坠、唾沫横飞,但凡书呆子能讲出来的,都不是什么紧要的。 魏衡一边听范正讲得津津有味,一边时不时地偷瞄岳青,观察她的反应。心中暗暗惊奇,初时不过觉得这少年古道热肠,仗义助人,是个值得结识的人,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竟身怀绝技,深藏不露,闯匪窝,烧匪营,杀白虎,战高手,这是怎样的手段与气魄?关于那隐月宫,寻常人不曾听闻,他却是略知一二。他曾听父亲提起过,在这交河县与昌河县之间的茫茫大山之中,隐居着一个名动江湖的大门派,虽长期蛰伏不出,却一直是南夏国内坤州境内最大的江湖势力。那隐月宫宫主,且不说江湖地位,单论武功实力,就可排得上整个神州大陆十大高手前五名。这样神话一般的人物,眼前这瘦不拉几的少年小子竟能与之一战,实在是让人心悦诚服、肃然起敬。而且对方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若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其将来必定会成为叱咤风云的一方人物,这样出类拔萃的人中骐骥,一旦相遇而未能相交,岂不要痛心疾首、追悔莫及?这样看来,如此不凡之人,性情古怪孤僻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更坚定了与岳青相交的心意。 三人就这么坐在客栈大厅里,吃完早饭又喝茶,聊到中午,魏衡便顺势请他二人吃午饭,吃过午饭还赖着不肯走,非说中午这顿太过寒碜,要请他二人到城中最好的酒楼听涛阁吃晚饭。岳青倒无所谓,反正待着也是待着,左右她也不说话,只听范正和魏衡两人东拉西扯,消磨时光。 撇开冷漠不语的岳青,范正和魏衡二人倒是聊得颇为投机,从个人经历又聊到了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岳青听得百无聊赖,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起来。 “公子,老爷叫您速速回府,出事了。”一个官差打扮的汉子闯进客栈,冲到魏衡面前,急促地说道。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岳青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惊醒了。 第67章 晚饭有约 魏衡站起身,向岳青和范正行礼,十分抱歉又遗憾地说道:“岳兄,范兄,家中有事,暂且告辞,实在抱歉。”走了两步又回头来叮嘱,“晚上听涛阁见,务必赏光!”得到二人肯定的答复,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魏衡走后,范正悄悄问岳青为什么对待魏衡态度如此冷淡,得到的答复是“不熟”,又问她为什么要答应晚上的邀约,岳青说了两个字“看看”,放下手中的茶杯,上楼去了,只留下一脸迷茫的范书呆,坐在原处,苦苦思索这“看看”二字是何深意。 其实岳青哪有什么深意,穷惯了,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再说这魏衡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恶意,即便是有恶意,也要正面应对才知道他到底打什么鬼主意。灾祸是躲不掉的,是人是鬼,拉出来看看便知。 魏府。 交河县县令魏晋在书房里转了几十圈,快要将地上的青砖都磨出一道印来了,洪灾之后公务堆积如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那智囊一般的大儿子却在这紧要关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府里遍寻不着。无奈,只得差人去外面找,务必让他尽快回府商量要事。 “爹,您找我。”魏衡急急忙忙跨进书房,冲魏晋匆匆一礼。 魏晋一挥手,免去这些繁文缛节,走过来对魏衡道:“出大事了!” 魏衡一惊,忙问他爹出了什么事。原来这交河县县令历来都有督管交河口河道水域之职,只不过这魏晋上任交河县令才不过短短两年,从未遇到过这样凶险的水患,完全没有经验,难免一时手忙脚乱,抓不住头绪。问县府师爷也说好多年未发生过如此大的险情,上任县令的经验也未必能够奏效。本来雨也停了,水也退了,灾民也安置下来,虽谈不上圆满解决,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可是今天早晨却陆续发生几起灾民晕倒的事件,还有很多百姓反映头晕乏力恶心想吐。 就在交河口决堤那夜,魏晋就已连夜写了奏折递了上去,只等这朝廷的赈灾粮款一到,便可妥善安置灾民,组织他们重建家园。可若是发生了疫情,事情可就严重了,县府人力财力有限,应对不暇,这魏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时束手无策。 “爹,你别急。”魏衡安慰道。 “我怎么能不急?我这折子倒是递了,到了都城一层层报上去,等朝廷里那些拽武吊文不干正事的京官们虚头巴脑地讨论完,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赈灾的粮款才能拨下来,运到这里,百姓哪里等得了这么久!这要是再闹出疫病,我丢乌纱事小,这交河满城的百姓性命危矣!”这魏晋虽算不得政绩卓着,但也清正廉明、兢兢业业,是个勤勉称职的地方官。 “爹,你这一急怎么什么话都说!”魏衡赶紧喝住他老子,返身走到书房门口,四处瞅了瞅,将门关好。 “我这还不是急的。”魏晋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收不回来,愤懑劲头顿时萎了,讪讪地小声说道。 “您也别太着急,急也解决不了问题,咱们静下来慢慢想办法好吗?”魏衡连哄带诓的安抚着老爹的情绪,心里也在盘算眼下这情况该如何处理。 当务之急是要安抚灾民的情绪,同时防止疫病发生。魏衡将心中设想说了出来,父子俩先拟了个粗略的方案,讨论后觉得可行,便招人来安排下去,马上着手办理。马上将已经发病和感到不舒服的灾民隔离开来,另设场所安置,安排医馆人员医治;普通的灾民也要预防,熬一些消热解暑的汤药喝着。同时城外的灾民也要集中安置起来,一来便于统计和管理,二来也防止一些打砸抢烧事件的发生,三来可以将疫情控制在特定范围内。 父子俩做完方案,安排下去之后,魏衡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天色已晚。“糟了。”约好了请岳青和范正吃饭,都这个点了,自己还没出门。魏衡赶紧跟老爹道别,匆匆忙忙跑了出去,留下他老子一头雾水:混小子这抽的什么疯? 野生的茅草总比家养的鲜花耐造些,下午关在房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内功心法,将玄阳大法第五层重复巩固了三遍,走出客栈的时候,岳青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犹若新生。向掌柜的打听了去听涛阁的路,两人缓步走出客栈,来到大街上,晃晃悠悠朝听涛阁所在的渭南街走去。 这听涛阁为啥叫听涛阁呢?据说是这听涛阁的大老板,曾经在毗邻东海悬崖边的酒楼里领略过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豪情壮志,回到内陆后仍念念不忘,时常与交河县这帮孤陋寡闻又爱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们畅谈他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所见的壮阔景象,那气吞山河,波涛如怒的壮怀激烈,如雷贯耳,历历在目。于是藉着交河口两河相汇碰撞出的汹涌浪花之名义,硬是在这城里开了间酒楼,名之曰“听涛阁”。虽然在这听涛阁上看不到百川入海,巨浪滔天,甚至连五里外的交河口水花四溅的声音都听不到,但并不妨碍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聚于此处,谈笑风生。这些人聚在一起,总喜欢吟个诗,作个对,渐渐地也就为听涛阁打出了名声,到如今已整整二十多个年头,听涛阁也成了交河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岳青与范正站在听涛阁的门口,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交河第一楼的建筑。除了门口的“听涛阁”牌匾和一副“三万里河东入海波涛汹涌,五千仞岳上摩天青云平步”的对联外,其实与其他酒楼外观别无二致。“好字,妙联!”肚里颇有点墨水的范书呆不禁对这一匾一联大加赞赏,赞不绝口。搞得一旁的岳青觉得自己忒没文化了点。 小二哥见来了两张生面孔,急忙上前殷勤招呼,范正向他打听是否有姓魏的客人预定了席位,小二哥去掌柜那里查问后回道并没有。岳青与范正对视一眼,心下有些不悦。但既然已经来了,总不好再离开。于是挑了个位置坐下,就算是自掏腰包,这顿饭也还是吃得起的。反正岳青是毫无负担,这钱当然是书呆子出。 第68章 酒后真言 等魏衡赶到听涛阁的时候,岳青和范正已经点了一桌好菜正吃得不亦乐乎。 魏衡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心里有只蛤蟆四下乱蹦,稳了稳心思,挂上一副难堪又歉意的笑脸,硬着头皮迎上去,冲着岳青和范正二人深深鞠了一躬,说:“岳兄,范兄,实在对不住,家中有点事,来晚了。” 岳青没说话,范正倒是先开了口:“魏兄,你怎么不再晚点儿来?”说着,扫了眼桌上的菜,意思他要再晚点来,他们可都吃完了。没想到向来循规蹈矩的书呆子,也学会损人了,大概实在是因为被人放了鸽子,心中不爽吧。 魏衡面上一讪,厚着脸皮赔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打死不挪开。“实在对不住,千不该万不该,无论什么理由,都是我的不是,还请二位原谅,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好吗?”话语听着也还舒服,脸上倒也真诚。 “魏兄言重了。”岳青冷冷开口,她对魏衡的印象不错,想来对方确实是有事耽搁了,再者,他们也没什么要紧事,江湖过客而已,没必要较真。 见岳青开了口,范正也不再多说,剜了魏衡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魏衡让小二再添一副碗筷,又点了几个菜,见岳青和范正没有喝酒,说道如此好菜怎能没有好酒,不顾范岳二人的反对,坚持要了一壶酒,说是给二人赔礼道歉。 岳青和范正结伴同行以来从没有喝过酒,两人从相识之日始就没太平过,祸事连连,一是没有喝酒的机会,二是没有喝酒的气氛。酒在山里可是稀罕物,柴老头每隔两三月下一次山,采买的一件重要东西就是酒,平日里藏得严严实实,哪里舍得给岳青喝,况且岳青一个女孩子,那时候也还小,自己也觉得喝酒不是什么好事,在山中七八年,竟然从没有喝过酒,下山以来当然也没有。 书呆子倒是能喝一点,不过平日里都只顾着念书,只在逢年过节的大日子才小酌两杯,酒量一般。 三人里,就魏衡酒量最好。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要将二人灌醉,喝酒不过为了助兴,一来向二人道歉,缓和一下关系,二来三杯酒下肚,说话也就随意了一些。男人之间就是这样,一起喝过酒,一起撒过疯,再见便是朋友。 岳青酒量确实不佳,不过喝了两杯,便晕晕乎乎,话也多了起来。“我说你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瞎凑什么热闹去救人,要是一不小心被水冲走了,我还得去救你,这不添乱嘛。” 魏衡还算清醒,见眼睛半眯的岳青,摇头晃脑教训他,颇觉好笑,说道:“你还说我,我那时还觉着你细胳膊细腿儿一没长开的小娃娃,逞什么英雄,就你那点斤两,哪经得起大水一冲。” “什么没长开,老子已经十八岁了知道不?”岳青脑子丢了,脾气倒是没丢。 “十八岁,”魏衡瞅着岳青笑,“十八岁?呵呵……”才不过十八岁,就有如此能耐,上山打虎,下水救人,这小子将来还得了。 “呵什么呵,你呵个屁!”岳青平日压抑着自己的性子,此时喝了酒,倒算是解放天性了,“我说我三十八岁了,你信么?”你说她是真醉了么,这话都敢说,可是谁又会相信一个喝醉酒的人说的话呢,而且还是这么不靠谱的话。 “信,你说你八十八我都信。”一个瞎胡说,一个随口诓。 “你说你信?”岳青盯着魏衡。 “信。”魏衡看着岳青。 二人迷糊眼对迷糊眼,都笑了。 “你们两个,欺负我没去救过人是不?”书呆子不乐意了,指着岳青鼻子尖说,“你,老实说,是不是特瞧不起我?觉得我胆小软弱又没本事,处处拖你后腿?” 这酒精一作祟,平日里敢想不敢说,想了没能说,想说没有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你才知道啊,要不是当初脑子一热,答应了送你上都城,我早就撇下你一个人走了。”岳青这会儿被酒精一冲,什么话都敢说。 “好,我就知道,你哪有那么好心。不过我告诉你,就算你再讨厌,再不耐烦,我就是赖定你了,想丢下我跑路,没门儿!”书呆子难得说话这么硬气一回,都是拜酒精所赐。这样也好,有些话大家明里摊开说出来了,反而更好相处。范正一扭头,斥责完岳青,又开始数落魏衡,“还有你,说话不算话,怎么滴,你以为你不来,我们就没钱吃饭了?”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戳了半天,啥也没夹起来,扔下筷子又说道,“告诉你,我家里有的是钱,买下这听涛阁都没问题。” 魏衡配合地点点头,小心赔不是:“知道,知道,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来,再喝一杯,给你道歉。”连哄带诓地又灌了范书呆一杯酒。 “好大的口气,谁要买下听涛阁?”旁桌喝酒的人听见范正的话,忍不住插嘴。 魏衡扭过头去,脸色一冷,淡淡开口道:“我朋友喝醉了,说胡话不作数。” 那人一看是魏衡,脸色一变,气势顿失,说道:“原来是魏公子,不过是酒话,谁也不会当真。”说完举起酒杯向魏衡遥敬致意。 魏衡神情冷淡,微微点头,算是过了。一扭过头来,脸上马上换上贱兮兮地七分醉酒三分笑,吆喝着岳青二人再喝再喝。 岳青一口干了杯中酒,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冲着魏衡黑脸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魏衡心中一惊,笑容差点挂不住,正思索该怎么回话,又听见岳青接着说:“你就是想把我俩灌醉,想套我们话,对吧?” 魏衡松了口气,好险,这岳青看起来似乎喝醉了,说话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 岳青自己笑了起来,眼睛盯着魏衡,手却指着范正说:“他那个书呆子,读书都读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跟你说,呵呵呵,我告诉你,他说的那些事儿,都不算事儿,他能知道什么,傻了吧唧的书呆子一个,呵呵呵……” 魏衡也跟着岳青傻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个状态的岳青,特别顺眼,憨憨的,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可爱。 第69章 岳青掉马 唯一还算清醒的魏衡,一手扶着岳青,一边揽着范正,三个人晃晃悠悠,跌跌绊绊在大街上荡着。 “谁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苍茫的路上……”望着夜空高悬的明月,在酒精的刺激下,岳青竟然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唱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清醒以后,会不会后悔到挠破自己的胸膛。 虽然觉得岳青的歌谣音调有些怪异,但并不难听,歌词不算风雅,却直白得别有一番滋味。魏衡看着岳青迷醉的脸,迷蒙的眼,比起平日里那个面无表情冷冰冰故作镇静装深沉的老成少年,眼前这个胡闹瞎叫毫无形象唱得声嘶力竭的年轻小子才应是她该有的模样。 “你,走开。”一只手伸了过来,努力扒拉着想将岳青和魏衡分开,范正歪着脑袋,半眯着眼,似醉似醒,一只手拍着胸口嘴里模模糊糊地说,“我来扶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应该我来照顾他才对,你,走开!”自己都站不利索的书呆子,这时候还想着要照顾岳青,真是把救命之恩刻到骨子里去了。 魏衡不与他计较,也不理睬他的无理取闹,一手托一个,踉踉跄跄往他二人居住的客栈走去。 但范书呆可不老实,硬是要伸手过去揽岳青的肩膀,岳青仍在一边自说自话耍酒疯,走路没个准,东摇西晃,东偏西倒。一拉一扯间,两人拽着魏衡一起往前扑倒。为了避免三个人一齐摔在地上亲吻大地,魏衡可是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两手用力一挽,相当于把岳青和范正两人同时拦腰当胸抱住。岳青和范正被魏衡这么一捞,就像珠蚌的两片贝壳,嘭地一下合在一起。 “啊!”“嘶~”同时发出两声痛呼,一人伸手捂住自己撞得生疼的额头,一人抬手轻揉差点撞断的鼻子。 魏衡赶紧将两人掰开,左边看一下,右边瞧一眼,揽着两人,继续赶路。魏衡虽然酒量好些没有醉,到底也喝了不少,脑子有点晕晕的,在这乱糟糟的混乱情形下,即使察觉出自己手下有什么不同的感觉,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思考到底哪里不对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人平安送回客栈。值夜的伙计一看魏公子一人搀着两个,赶紧过来帮忙。魏衡将范正交给伙计,搀着岳青小心翼翼地上了楼,将她送回房间。轻手轻脚将岳青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魏衡也累得够呛,坐在桌边倒了杯冷茶,歇息歇息。 盛夏六月,虽是夜晚,温度也着实不低。暴雨过后,空气闷热潮湿,虽然开着窗,却连一丝风也没有,整个房间犹如蒸笼一般。岳青喝了酒,再加上唱唱闹闹了一通,浑身早已汗湿难耐,还让魏衡拉了床薄被盖上,捂得严严实实,就像那蒸笼里的小笼包,呼啦啦往外冒热气。随手一翻,脚一蹬,便将被子踢掉,眯着眼睛晕晕乎乎摸到腰间,扯开腰带,嘶啦一下将外衣剥了下来,扔在地上,一翻身睡着了。 听见动静的魏衡扭头一看,见岳青掀掉了被子,走过去想帮她捡起来,正好瞧见岳青脱衣服那一幕,顿时傻了眼,愣愣地保持伸手捡被子的动作定格在那里。 足足愣了好几秒,魏衡才回过神来,收回自己傻乎乎的造型动作,不自在的左右看了看,幸好房里没有别人。这才捡起被子,也没再给她盖上,只是拉了一角轻轻搭在她身上。这一凑近,眼神便落在了岳青脸上,移不开目光。 岳青出了好多汗,散乱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额头脸颊,绝对称不上好看。可魏衡就是觉得跟白日里看到的她不一样,乖巧的闭着眼,安静的样子,不似白天冷冰冰生人勿近的冷漠。这么凑近一看,岳青的五官很是秀气,算得上俊秀吧,原来她的睫毛那么长,像两把小刷子,想到她眨眼的时候,两把小刷子忽闪忽闪地上下晃动,魏衡突然笑了出来。她的鼻子很挺,却很小巧,不像一般男的那么硬朗。嘴唇很薄,就算睡着的时候也紧紧抿着,仿佛有什么心思始终放不开。 岳青难受得扭了扭脖子,伸手扯开领子,伸进去抓了抓肩膀。魏衡这才惊觉自己竟盯着个男人看得如此出神,实在有些荒唐。赶紧挪开眼睛,心又被岳青的小刷子挠得酥痒酥痒,忍不住再多看两眼,心里还安慰自己,他只是担心对方而已。 岳青本就不是什么羞涩保守的古代小娘子,平日里睡觉大大咧咧惯了,在这没空调冷气的房间里,恨不得脱光光了才凉快。况且现在醉得神志不清,一塌糊涂,哪里知道自己房里还有个陌生男人。 魏衡明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却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眼光在岳青脸上身上来回扫荡,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对自己的猥琐行径深以为耻。 从岳青散开的衣领看进去,脖子以下一大片肌肤竟一览无遗。因为睡姿的角度,岳青脖子下突出的锁骨和深深的锁窝,勾勒出一道绝美的线条,那锁窝就像一盏玉色莹润的夜光酒杯,盛满迷人的美酒,香气四溢,勾魂摄魄,醉人心肠。 不过,魏衡紧接着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胸前的隆起和紧紧勒在身体上的白布是怎么回事?魏衡伸出手,轻轻挑起岳青散开的衣襟,只一眼,他脸色一变,马上撤手缩了回去,将手背在身后微微有些颤抖。 魏衡撇开脸,思索了片刻,将岳青散开的衣襟拢好,拉过被子盖住她胸前。回身抓起桌上的茶壶,一仰头将壶里的冷茶一饮而尽。抬手抹了把嘴角,走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魏衡又回到了岳青的房间,静静的坐在桌旁,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响起了敲门声,魏衡微微拉开门,从门缝里接过客栈伙计递进来的水桶。关好门后,将热水倒在盆子里,浸湿帕子,拧了拧,走到床边,细细将岳青脸上的汗珠擦拭干净,又轻手轻脚地拭了拭她的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掀开被子,只是将她露在外面的手仔细擦干净。 收拾妥当之后,轻轻退出房间,合上了门。 第70章 独家定制 第二日早上,岳青难得的没有准时起床练功,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扶着晕乎乎又胀又疼的脑袋,半眯着眼睛,爬到桌边,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晃了晃没倒出来水,这才反应过来茶壶是空的。拿起架子上的外衣胡乱套在身上,腰带往身上一圈,随手一系,也不管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样子,拉开门扯着嗓子就朝楼下喊:“伙计,来壶茶!” 得到对方的回应,这才低下头,打着哈欠准备关上门,突然吓了一跳,门口的地上居然躺了一个人。 魏衡本来是睡着的,硬是被岳青那一嗓子给吓醒了。俩人一个抬头仰望,一个低头俯视,就那么直直地对上了。 “你怎么在这儿?”岳青惊声问道。 魏衡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压得皱皱巴巴的长衫,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夜喝多了,不知怎的躺这儿就睡着了。” 岳青嫌弃地甩眼,嘭地关上门。“你去楼下等会儿。” 魏衡冲着紧闭的房门鞠上一躬,道:“岳……青,我先回家换身衣裳,等会儿来找你。” 魏府 “彻夜不归,成何体统!”魏晋怒气冲冲,将茶杯嘭地搁在桌上。 魏衡陪着小心,低眉顺眼乖巧地站在一旁。“爹。” “说,昨晚去哪儿了?”魏衡从小天资聪颖、机智伶巧,长大后更是临风玉树、才华超众,魏晋对这个儿子满意至极,寄予厚望,却不料一向规规矩矩,律己甚严的魏衡,昨晚急急忙忙出门后竟是彻夜未归,若不是服侍魏衡的丫鬟害怕担心,前来禀报,他还不知道,简直太不像话! “爹,昨夜在听涛阁吃饭,喝了点酒,便在客栈宿下了。”魏衡半真半假地回答。 “喝了点酒?”魏晋拖着音问,他这个儿子他再清楚不过,做事情向来循规蹈矩,有礼有节,岂是会随意行事之人?“这交河县城才多大?喝了点酒,至于连家都不能回了?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喝酒?” 魏衡低头不语。 魏晋喝了口茶,缓一缓心中怒气,说道:“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这交河县,到底还是我说了算。” 魏衡一听这话,赶紧躬身拱手,对他老爹说:“爹,孩儿不过是与友人吃了顿饭,喝了点酒,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爹难道还信不过灵毓吗?” 魏晋叹了口气,自己的孩子,自己当然清楚什么品性,若不然,早一顿棍棒伺候了,哪里还容得在这好言好语慢慢说话。“你是有大才之人,等过段时间这灾害的事情平息下来,爹就安排你上都城去,为你铺就一条锦绣前程。” “爹为孩儿费心了。”魏衡道。这是早就定下的事,他也明白自己未来的道路。 “你明白就好,下去吧。”魏晋一挥手,轻声说道。 “是。”魏衡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胡乱吃了早饭,换身衣裳,魏衡迈出魏府大门,腿脚又不由自主地朝仙客来客栈走去。走到门口,恰巧碰上正要出门的岳青、范正二人。 魏衡心中一喜,漾着满面春风迎了上去。“岳青,隽修,你们这是去哪儿?” “灵毓,你来的正好,”喝了一顿酒,范书呆自觉与魏灵毓的感情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我与岳兄正要去裁缝铺做个东西,这里你熟,你来带路。” “好。”魏衡当仁不让,一点儿不客气。“不知二位想做些什么?这交河县有家‘锦绣坊’做得衣裳倒是不错。” 三人耍耍哒哒,边逛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锦绣坊门口。 一进门便有伙计出来接待,一一介绍店里的锦绣华服。 岳青打断伙计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地讲解,直接说道:“我想定做一样东西,不知道你们接不接?” “接,当然接,哪有上门的生意不做的道理。”伙计一边说,一边给掌柜的示意。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笑意盈盈走过来,客客气气地问道:“不知客人想要做什么东西?” “我想定做一个背包。”岳青说。 女掌柜一脸懵懂:“背,背包?”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新鲜词汇,竟不知是何物? 岳青也知道这些古人肯定不清楚,于是向店里要了纸笔,画了个草图。那毛笔握起来确实费力,手也不稳,鬼画桃符一般,幸好这背包的图形也不复杂,连比带画带解说,总算让对方弄懂了自己的意思。 “不需要花哨,用最厚实的布料,针脚细密些,结实就行。”之前的背包是岳青自己用粗褐麻布缝的,不光丑,也不够牢实。现在自己也有钱了,干脆做个美观结实的,带点东西也方便。 魏衡觉得岳青所形容的东西虽然有些怪异,但却是实打实的方便实用,想到自己过些日子也要出远门,就顺带让女掌柜也帮他多做一个。岳青干脆扭头问范正要不要也做一个,书呆子直摇头说:“不要,不要,怪模怪样,着实难看。” 岳青剜了他一眼,本来想怂恿书呆子也做一个,好让他顺便把帐结了,蹭他一个包,谁知他竟嫌弃包包太丑,拒绝上钩。慢条斯理地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钱袋,才又想起来还没跟女老板讨价还价呢,于是问道:“做这包多少钱?” 在她问价的同时,一只手伸向前递出去一锭银子。顺着这只手看回去,原来是魏衡。 女掌柜笑盈盈地接过银子,连声道三位客官真爽快,这背包第一次接单,需要费些料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话,什么材料费,人工费,乱七八糟,七加八减算下来,最后收了二两银子。一两银子一个包,这简直算天价了,不过岳青本身对这里的物价不了解,另外两位都是有钱人,对钱不敏感,三人也没有被坑了的感觉,拿了找零,约定好取货的时间,便出了店。 “二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魏衡问道。 岳青摇摇头,暂时没想过要干啥。 “那不如,我陪二位在这交河县城里逛一圈?”魏衡对着范正提议,眼角的余光却瞄着岳青。书呆子就像个关了十几年刚放出来的劳改犯,对外面的一切都觉得新鲜有趣,立马点头应承。岳青也没有反对,于是三人沿着大街慢慢逛着。 第71章 答应帮忙 三人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县府前面的广场。 “哎,那些灾民呢?”昨天还人满为患的广场上,此刻空空荡荡,范正有些好奇。 “那些灾民全都被移到城外安置了。”魏衡回答。 岳青瞄了眼魏衡,心知这人不简单,试探道:“魏兄,昨日来找你那人是官差?” 魏衡一笑,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的身份,整个交河县一大半的人都知道,况且他也不打算瞒着岳青他们,“家父正是这交河县令。” “哦,原来你是县令的儿子啊,怪不得那客栈掌柜对你那么殷勤。”范书呆恍然大悟。 “为什么要将灾民安置到城外?城里不是更好一些么?”岳青问。 魏衡便将目前的灾情状况说了一下,包括那并不能确定的疫病。 “怎么会这样?”范正皱眉,以为退了水就会没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疫病。 “是啊,谁知道呢。现在我爹也正愁得焦头烂额。”魏衡叹气。昨日紧急将灾民转移到城外安置,对疫病却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今天又有几个人晕倒。 岳青锁眉沉思,没有说话。“岳青?岳青?”见她想得出神,魏衡出声提醒。 “啊,对了,”范书呆一拍手,惊喜地对魏衡说,“岳兄,找岳兄啊,他懂医术!” “什么?”魏衡惊讶地问道,“岳青你还懂医术?” 岳青想得再出神,此刻也被这两人一惊一乍给吵醒了,白了书呆子一眼,对魏衡淡淡一勾唇,“略知一二。” “什么略知一二,岳兄你也太谦虚了。”范正是专门负责拆台的吗?扭头对魏衡与有荣焉地炫耀,拍着魏衡的肩头说,“哎我给你说,连药铺的掌柜都说,岳兄是个杏林高手。” 魏衡听了,对岳青说:“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佩服,佩服。” “听他瞎说什么,不过是学了点皮毛而已。”岳青不是谦虚,也许柴老头的医术是不得了,可她真的没学好。 “岳兄,”魏衡突然一脸正色,对岳青拱手一礼,说道:“既然你有这般本事,我代表我爹,代表交河县百姓,恳请你出手相助。那日你不顾安危,冒险出城救人,我就知你定是位热血仁心之人,难道你忍心看到城外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再遭受疫病的折磨吗?” 魏衡说得这般义不容辞,岳青哪里还能推脱,如果真的能够救人,她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她对自己的医术真的没有什么信心。“魏兄,我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出手可以,不过有句话我要先说在前头。医术方面,我也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任何医治病人的经验,我可以跟你去看看,但不能保证一定能够解决。” “只要你肯帮忙就好,现在灾民营里真的很缺人手,我这就带你们去。”魏衡欣喜异常,马上就领着岳青和范正往城外去。 走了几步,岳青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范正。 “我就去看看,说不定我也能帮上点忙。”范书呆怕又被岳青赶回客栈,立刻出声表明立场。 岳青没说话,算是默许了。多个人多双手脚,也许真的能帮上什么忙。不过,心里暗笑,到时候,这书呆子可别叫苦叫累哭喊着说受不了。 灾民们被安置在城西两里外的一处平地,县府在这里扎了营帐,将生病的人和没有生病的人分开安置。朝廷的粮款还没有到,县府财力有限,魏晋绞尽脑汁、竭尽全力也只能保障每日三餐清粥供应。灾民们倒也还安分,天灾无情,家毁了,什么都没了,人间有爱,每天能喝上官府供应的粥食留得一条命在,就谢天谢地知足了。每天还有一些城里的有钱人家来这里布施,发放一些馒头、面饼、窝窝头之类的,吃食方面算是暂时能应付过去。 病员安置营那边情况就差了些,这些生病的灾民,一致的症状就是头晕、发烧、呕吐。虽还不至于致命,可本来好端端的人一个一个倒下,病员人数在不断增加,弄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医护人员奇缺,县府里那些五大三粗的官差和卒子们,巡个逻,打个架,抓个人还差不多,让他们照顾病人,那可绝对是要了老命,不是要他们的命,是要了病员的命。 从城里请了医馆的大夫来给灾民们诊治,也只说是伤风感冒着了凉,开了方子,抓了药,吃了却总不见好。大夫换了几拨,药抓了一大堆,倒下的病患却越来越多。 岳青一到灾民营,先是飞快地四下察看了一下环境,然后去了大营房察看了普通灾民的情况,最后才去病患营给病人诊治。察看完毕之后,她并没有立即开药方,而是给魏衡低了个眼色,走出营房,示意他找一处方便说话的地方。 魏衡了然,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才开口问道:“岳青,怎么样?你可有办法?” 岳青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说道:“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不是开副药方就能解决的问题。”她郑重地看着魏衡,问,“魏兄,我需要先向你确定几件事情。” 魏衡脸上凝重,正色道:“你说。” “这里的事情,你是否能够作主?” 魏衡看着岳青的眼睛,肯定地回答:“能。” 岳青微微点了下头,又问:“那若要动用整个县府的人马做些大的动作,你可能办到?” 魏衡略一迟疑,说:“我虽不能做主,但我可以保证说服我爹。” 岳青接着问:“你相信我吗?” 这次魏衡没有迟疑,岳青的刚一发问,他立刻斩钉截铁回答:“我信!” 岳青没想到他这么肯定,微微一愣,然后释然地浅笑,说:“好,既然你信我,我就尽我所能地帮你。”略一停顿,又补充道,“不,是帮助这些灾民。” 魏衡笑了,笑得很灿烂,就像盛夏碧绿的莲池中,一朵盛开的粉色芙蕖,绽放的花瓣向天空敞开怀抱,将莲蓬的珠心展现,那明媚开怀的一笑,突然就闪了岳青的眼。 第72章 灾后防疫 灾民营管事的老黄是县府衙门的师爷,中等胖墩身材,肚里有些墨水,这次暴雨水灾中,也帮着魏晋出谋划策做了不少事情,水患之后就被安排负责管理灾民安置等大小事情。城外的灾民营建好之后,他更是一直呆在营中,连家都没回,事无巨细,亲历亲为,着实操碎了心。 “不知灾民们平日的做饭、饮用的水是从哪里取来的?”看着眼前这个满面疲惫倦容的中年人,岳青问道。 听岳青问起灾民营的情况,又见魏衡在一边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黄师爷拱手一礼,说道:“由于人手不够,我便挑了几个泼辣能干的妇人负责平日里烧水、做饭、分粥的粗活,水就是从附近的河沟里打来,澄清之后便可食用。” “可有做一些消毒灭杀的工作?”岳青接着问。 “嗯?”黄师爷一脸疑问,明显不明白岳青说的什么意思。岳青扫了眼其他众人,也是茫然不知所云的样子,便知这世界还没有那么先进系统的防灾减灾及灾后防疫工作经验。 了解了灾民营的运作和县府救灾工作的一些情况后,岳青心中已初步有了一个判断,低头思考了一番应对之策,这才对魏衡等人细细解说道:“这次暴雨之后又连续高温天气,空气闷热潮湿。灾民们本来就淋了雨泡了水,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一部分身体虚弱抵抗力不强的灾民,便容易受疫病侵袭,率先倒下。” 黄师爷点点头,颇为赞同说道:“这次的率先病倒的大多都是身体羸弱的老人和小孩。” “老人和孩子的体质差,自然对疫病的抵抗力就低,最容易发病。”岳青扫了眼众人,接着说,“再则洪水席卷了大片村庄,虽然村民们大多逃出来躲过了一劫,可是老百姓养的那些鸡鸭牛羊却没那么幸运,大多都在洪水中溺死了,而它们的尸体却没有被妥善处理,这雨停之后,太阳暴晒,尸体腐烂得很快,脏东西通过土壤和水流传播开来。而村民们如果接触或误食了这些被污染的水,自然就容易生病。” 魏衡等人从未听闻过这些言论,一听之下,觉得入理切情,言之有礼,分析精当,推论合理,却有不故作高深,高谈阔论,反而浅显易懂,顺理成章。众人不觉对岳青另眼相看,只觉这人才思敏捷,有理有据。 推断出疫病发生的可能原因,又根据诊断得知的症状,岳青当场开了两副药方,让魏衡立刻派人去城里抓药,时间就是生命,一刻耽误不的。 做完了这些,岳青又让魏衡将县府目前能够调用的所有人员集合起来,分成几个小队,分头实施,同时进行。 一个小队,全面巡察搜索洪水泛滥的区域,找出所有溺死的动物牲畜尸体,运到远处集中焚烧或挖坑填埋,防止因天气炎热动物尸体腐烂而造成的病菌传播和污染。 一个小队,用生姜、老醋、石灰粉,在全城范围内包括城外灾民安置点和受灾村庄,进行灭菌消毒工作,防止疫病传播。同时向百姓们宣传,在饮用水中放少量食醋或口含姜片来杀菌,预防疫病。 一个小队,专门负责在灾民安置点和病患营熬制汤药,普通汤药分发给一般灾民饮用,健体防身消毒杀菌,预防疫病传染。而为病患熬制的特制汤药,针对病患症状,对症下药,快速稳定病情,令病患尽早康复。向全城百姓公开汤药配方,让百姓们自行抓药熬汤,消暑防疫。一来可以快速普及全城,二来也缓解了县府财力不足以采买超大量药材的问题。 一个小队,专门负责灾民营和病患营的饮食,严格管理,杜绝使用城外河沟里的脏水,从城里未被污染的干净水源取水,运到城外供灾民饮用,避免因误食不干净的水而扩大疫病。 一条条针对性的措施从岳青的嘴里说出来,周围众人都惊呆了。这岳青到底是什么人?会武功,懂医术,在灾害疫病方面侃侃而谈、头头是道,就连政务方面的事情处理起来也是条理清晰、有条不紊。更莫要说她才十八岁,完全颠覆了人们心中那种会初生牛犊、少不更事的莽撞少年形象。尤其是知道她女儿之身的魏衡,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惊为天人,被她的韬略才情所折服。 岳青自顾自一口气说完上面这些安排布置,一回神才发现面前这几人全都瞠目结舌,矗在原地,呆若木鸡。她突然有些慌乱不知所措,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们怎么这个反应?还是说被我绕晕了没听懂?她伸出手在魏衡面前晃了一晃,小声地问道:“魏兄?魏兄?” 魏衡慌忙收起自己的错愕,强压下心里的震惊,轻轻咳嗽一声,既是掩饰自己的失态,又是提醒其他人赶快清醒收神,大声赞叹欣喜若狂道:“妙极,妙极!岳青你简直就是一座宝藏!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不知道的?”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纷纷表示此番言论闻所未闻,实在是高妙绝伦。 “魏兄觉得还有没有什么补充,或者需要注意或更改的地方?”岳青小声询问。 “没有,没有,你这番措施已是考虑周全,面面俱到,我哪里还有什么意见。”魏衡赞道,其他人有志一同地点头认可。 “那就赶紧安排下去吧,事不宜迟。”岳青说,这灾后防疫非同小可,不可大意,尤其是在这物资缺乏的古代,没有消毒液,杀菌剂,更没有特效药品,多耽误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 魏衡点头,立即让黄师爷安排下去。同时他自己也立即赶回城里,面见他老爹,将岳青这一番安排部署向他老子禀报,以便尽快落实实施。而岳青和范正两人就留在了灾民营,照顾重症的病患,安抚灾民,帮助黄师爷管理、维持秩序。 第73章 初到巡阳 岳青和范正在城外的灾民营待了两日,魏衡也成功说服他爹将岳青提出的应对措施实施了下去,朝廷的赈灾粮款还没到,灾民却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疫情也得到控制,病人的情况也在好转。两人在交河县已经逗留多日,于是向魏衡辞行,准备启程继续赶往都城巡阳。 交河县令魏晋为了感谢岳青二人在此次水患之中所作的贡献,特在府中设宴款待二人,为二人践行。魏衡也趁机向父亲提出去都城一事,说服魏晋同意他提前成行,正好与岳青二人结伴同行。于是,二人组变成了三人行。 二十多天后,三人终于到了南夏的都城巡阳。 南夏名都,举国菁华,商旅客儒居家。过秋风十里,尽琉璃屋瓦。览灯火辉煌处,高楼大厦,富丽堂皇。渐黄昏,雁鸣夕霞,皆在巡阳。 少年轻狂,到此地也应惊惶。看皇城脚下,千家朱门,万户雕窗。车水马龙人俏,蝉喧闹,浅月树梢。听红楼欢歌,年年知为谁唱? 伴着天边炫彩夺目的夕阳余晖,映日红霞,三个年轻人,齐头并肩,踏进了繁华喧嚣的南夏之都巡阳城。 巡阳城不愧是南夏最为繁华的大都市,位于平原腹地,四通八达,八街九陌,纵横交错。就连城门口戍守的卫兵,都一个个披甲挂红,精神抖擞,威风八面,果然是与别处不同。进入城中,入眼皆是一片盛世繁华,房屋楼宇鳞次栉比,店铺琳琅满目佳客盈门,大街上车水马龙熙来人往。城中来往之人,衣着也普遍比县城要华丽许多,公子小姐们个个锦衣华服,穿金戴银,摇扇佩玉,就连普通的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也穿着干净整洁的棉布衣裳,个个脸上洋溢着一种皇都之人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信。 三个年轻人第一次走进王国的心脏,满怀向往与期待,兴奋而渴望,入眼尽是目不暇接的新奇事物,耳中充斥着辨不清的人声鼎沸。井底蛙终于跃出井沿,看到了外面广阔天地的大千气象。 书呆子最激动,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满脸惊奇与艳羡,嘴里不停发出哇,哦,喔的惊叹,欣喜地一声魏兄,一声岳兄,看这指那,感叹小小的昌河县与巡阳城相比,果然是小巫见大巫,土丘对巅峰。 相比之下魏衡就要稳重许多,毕竟是官宦子弟,也随父亲东奔西走,见过些世面,虽然心中也暗赞巡阳的壮阔,面上却依旧淡淡神色,只是左顾右盼的好奇眼神出卖了他。 岳青最为淡定,上辈子穷虽穷了点,好歹也是在大上海三千繁华地灯红酒绿下熏陶过的,一个小小的王城,怎能和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相提并论,只不过作为此次古代社会背包游的第一个大站,多少还是有些好奇和新鲜。这可是真正的古代,不是那伪劣山寨的古镇一日游,身临其境,她的的确确感觉到了命运的神奇。 他们进入巡阳城时已近黄昏,街上却丝毫未见冷清,车马行人依旧络绎不绝。华灯初上,家家店铺门口纷纷点上红红的灯笼,形成了一条流光溢彩闪耀着红色光芒的河流。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魏衡提议道,赶了一天的路,中午不过在路边茶摊就着涩嘴的粗茶啃了几口硬茬茬的干饼,这时分,肚子着实饿了。 岳青,范正二人附和,三人便找了一家饭馆,要了几个招牌菜,饱餐一顿。走出饭馆,天已经黑了,在大红灯笼的指引下,三人沿街找到了一家客栈歇脚。 客栈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四海为家”四个大字。三人住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魏衡与范正决定将正事放一放,三人结伴先在这巡阳城里逛一逛。这古代可没有什么全城地图,旅游交通线路,更没有手机导航,大众点评。三人也就是沿着大街一路瞎逛,哪儿人多往哪儿走。 范书呆驻足在路边一书画摊前,那老板见有人欣赏,便发挥其三寸不烂之舌滔滔不绝地向范书呆夸耀兜售起字画来。“这位公子好眼光,您看的这副字,正是神州画圣道贤大师的弟子管墨子的手笔,人家管先生不光画得好,字写得也妙啊!您看这线条,这笔划,游龙走凤,铁画银钩,遒劲老辣,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不可多得之佳作啊。怎么样,来一副?二两银子就可迎走?” 还没等范书呆想到该如何回答,岳青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走。 “哎,岳兄,你拉我干什么?”范书呆反手摸到岳青的手,拍了拍,示意她放手。 “我这是替你省钱,免得你耳根软着了人家的道。”岳青说。经过这么段时间的朝夕相对,岳青与他二人相处得非常融洽,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我看那字确实写得不错啊。”范书呆忙申辩道。书呆子就是人傻钱多,这一路上成天拿着钱到处“行善积德”。路遇乞丐流民,给钱;看见老弱病残,给钱;搭救被逼为娼的良家女子,给钱;甚至一个瞎眼撞上来偷鸡摸狗被岳青逮住的小偷,他也放过,给钱……再多的钱也经不起折腾啊,你道这里还是小小的昌河县? 每当看到范书呆掏银子慷慨解囊的时候,岳青就用无比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心想:“这傻子怎么不来对我扶扶贫呢?” 这时候,范书呆就会鄙夷又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背包。背了一包包钱,你好意思哭穷?! “隽修,且不说这名不见经传的管墨子,到底是不是道贤大师的弟子,即便是,这字也不可能是真迹。”魏衡倒是挺耐心给书呆子解惑。 “为何?”书呆子真的是读书读迂了,完全不懂生活防骗小技巧。 “名家真迹会摆在街边摊叫卖,二两一副?”岳青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拙劣的骗术。 “那也不一定啊,也许是无意间流传出了的,坊间也可能有真迹。”范书呆耷拉着眼,不服地狡辩。 岳青摇摇头,撇开脸不再理他。 魏衡见路边一家名为“澜墨斋”的店铺,指着对范正说:“至少也要这种地方,才能有像样的东西。” 三人驻足在店铺门口,书呆子说话间就要往里冲,被岳青再次抬手抓住衣服后领。突然一旁响起一声大吼:“闪开,闪开,好狗不挡道!”三人扭头看去,一条半人高的异域犬拖着长长的滴着涎液的舌头,来势汹汹朝范正冲过来。狗脖子上拴着一条链子,链子的另一头连着一个半大小子,被狗拖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挥手一边高喊吆喝。 第74章 神州历史 “啊,哎,快……”见狂犬直奔自己而来,书呆子吓得一缩,惊声尖叫起来,让岳青赶紧拉开他。 岳青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刚好与那狗错过,险险避开。 虚惊一场,范书呆吐了口气,也不再张狂,老老实实跟在岳青和魏衡身边。 原来这巡阳城的富家贵胄上流圈里,流行养犬遛狗的嗜好。满大街随处可见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牵着各式各样的名品良犬招摇过市。可畜生毕竟是畜生,再高贵的品种,再纯粹的血统,也免不了发狂暴走的时候。恶犬伤人的事情常有发生。只不过被伤的大多是平头老百姓,惹不起那些达官贵人。贵人们草草丢几个钱敷衍了事,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有不平不服者多说几句,非但拿不到钱,还得赠送一顿拳打脚踢。 幸好岳青眼疾手快,将范正拉了开。若不然,无论是伤了人还是伤了狗,都难免一场纠纷。三人初来乍到,还是少惹事为好。 见大家兴致都不高,魏衡提议:“不如我们去文楣院看看,还是办正事要紧。” 二人看着范正,书呆子点了点头。被狗那么一吓,本来胆子就小的范书呆顿时失了闲逛的兴趣,这凶神恶煞的狗不栓家里,带不来乱晃什么? 这文楣院是南夏国专门负责教育考试的机构,每个行政区域内都有一所。只不过都城里的文楣院要比地方县府的规模要大得多,负责高阶的全国秋试大考。所有在地方通过考试获得秋考资格的学子,都要先到文楣院报到注册,才能真正参加每年秋季的全国大考。想要获得秋考资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县府上万考生,也不过才区区五十个名额。竞争之激烈,无异于万里挑一呀。这样看来,能够通过县考,参加秋考,范书呆也不是没有点真才实学。 文楣院顾名思义就是读书着文考试以光耀门楣的意思,真是够直白也够现实。想要做官出人头地,光宗耀祖,那只有考试这一条路可走。考上了,那可就真是鲤鱼跃龙门,飞升化蛟了。 来文楣院报到的人挺多,毕竟离秋考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大多数学子都是早早的来到都城,找好住处安顿下来,再专专心心的抱一抱佛脚。范书呆也是这么打算的,无奈他人属于倒霉体质,一路上遇到不少麻烦事,耽误了许多时间。 范正进去报名的这段时间,岳青与魏衡便在文楣院对面的小茶楼里喝茶等候,听一旁的茶客们天南地北闲磕牙。 “听说西凉边境上有动静,西凉王偷偷摸摸往边境上增兵呢!” “你哪儿听得胡言乱语,咱大夏和西凉可是姻亲,和平相处了二十多年,咱大夏的醇王妃就是那西凉国的公主。当初公主和亲,两国相约世代和平。” “二十多年前的旧约,那西凉王都换了两代了,还能坚守约定?” “我隔壁那王二,常年在边境上讨生活,前些日子回来说估摸着要开仗了,保命要紧。” “真的假的?这两国开战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道呢。” “不过听说现任的西凉王继位十年以来,勤勉政务,励精图治,免税减赋,收拢军权,实打实的铁腕人物,看来野心不小啊。” “嗯,难说。” “哎,真要打起来了,老百姓的日子可就难过咯。” “谁说不是呢。” 岳青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颇多不解,于是问魏衡:“灵毓,难道真的要打仗?” “这个难说。具体是何情形,我们普通百姓又如何能够知晓。”魏衡实话实说。 虽然已经来了七八年,但岳青对这神州大陆的形势仍然十分陌生,对山外的世界更是知之甚少,此时听茶客谈起时事,正好又有魏灵毓在旁,便让魏灵毓给他普及一下神州常识。“灵毓,说来不怕你笑,我自小在山中长大,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对这大陆的历史,国家之间的纠纷,可说是一无所知,所以……”岳青作出一副委屈心虚又可怜害羞的样子。 魏衡倒并未多想,只道岳青乃某位世外高人的徒弟,在山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清楚外面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便从头细细说与她听。 这神州大陆有记载的历史,要从一千多年前的屠魔大战开始讲起。大战之前的历史并无记载,具体如何,后人不得而知,只是说道最初的神州大陆民风淳朴,按地域分为四州,分别为东方瀛洲,南方坤州,西方幽州,北方霸州,按居住地域形成了多个部落,并无国家之分。一千三百多年前,神州大陆出现了一位混世魔王,手持一柄绝世神兵,纵横天下,所向披靡,欲一统天下,挑起部落间的战争,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乱世出英雄,当时出现了一位神秘的人物,史书上称之为圣人修,联合众部落之力,对抗魔王,最终将魔王斩杀,还大陆一个清平世界。为了维持大陆的和平,修将大陆分为四片疆域,立四位在大战中战功卓着的大部落首领为王,建立四国,这便是如今的神州四国:东盛、南夏、西凉和北辰。而修则带领着他的追随者隐居在中部山区的最高峰,被后世之人称为圣人峰。 千百年来,圣人峰独立于世外,不参与四国纷争,却行使着监督四国王权,维持大陆平衡的职责。四国王族皆以圣人峰为尊,王位继承者也要经过圣人峰加冕承认才能登基即位。然而一千多年过去了,太平盛世过久了,总有些野心勃勃之辈不甘于世,在神州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几位帝王,妄想灭掉其他三国,一统天下,独霸神州,最后都在圣人峰的主持下,被其他三国平定,另立王族。 大概是有了失败灭族的先例,近两三百年来,四国王族倒是安分守己,相安无事。四国之间虽然常常爆发一些争夺资源的小规模战争,却从未有过伤及根本的灭国之战。 二十多年前,南夏与西凉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硝烟四起,死伤无数,饿殍遍野,国力大伤,圣人峰派弟子出山调停,两国停战和亲,签署和约,两国世代交好,这才换来了两国边境二十多年的和平。 但是,没有野心的国王不是好国王,经过二十多年的修养生息,两国实力都得到了长足发展,西凉的现任国王呼延则达是十年前即位的,登基之后便大力发展经济,加强军事建设,集中军权管理,说他没有野心,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而南夏国王皇甫维德去年刚刚即位,地位不稳,内乱未定,国力相对较弱。若呼延则达趁机发动战争,攻打南夏,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魏衡讲完历史又讲当今时政,岳青只觉脑子浆糊一片,她果然不是勾心斗角的料,上学那会儿一听政治便瞌睡连天,到了这辈子也还是旧习难改。虽然对政治不感冒,不过好歹多多少少对神州大陆的情况有了些了解,不再两眼一摸瞎。 第75章 抱刀山人 “岳兄,灵毓,久等了,实在抱歉。”办完手续的范书呆匆匆赶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虽然已入秋,但天气依然炎热,温度丝毫未降,秋老虎似乎比往年更加凶猛。 岳青见向来斯文稳重,注重仪态的范正,也跟她一般随心所欲、不拘小节起来,果然是近墨者黑,微微歪了歪嘴角,将目光投向了外面。 待范正连喝了五杯茶,又休息了片刻,终于缓过来,消散了一身朝天的热气,三人这才起身离开。 刚走出茶馆,来到大街上,一把斩马刀横在面前,拦住三人去路。“站住,请问中间这位可是无门无派岳青?” 岳青略一迟疑,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在这世上无亲无故,除了柴老头,就只有范正和魏衡两个熟识的朋友,而眼前这持刀的汉子,她很肯定之前并未见过,对方却能清楚地叫出她的姓名,实在是有些诡异。 然而她忘了自己身边有一位自带惹祸体质的麻烦精同伴。岳青还没说话,范书呆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找我岳兄何事?”这不是不打自招,等于向对方承认自己就是岳青了吗? 只见那人听了范正的话,撤回拦路之刀,一手握刀,一手虚搭,拱手作礼道:“坤州抱刀山人——吴渭,请与一战!” 什么?走在大街上,突然冒出一个素未谋面,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二话不多说就要跟她干一架,这什么情况?可你说人家不讲理吧,偏偏人家礼数还挺周到,先是确定身份,然后拱手作礼,还口口声声客客气气一个“请”,但岳青却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容拒绝。 那自称抱刀山人吴渭的男子,不等岳青回答,钢刀一扬,做出攻势,立刻就要冲向岳青。 “慢着!”岳青作出暂停的手势,阻止对方攻击,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不明不白的就要开打,她可不干这种混账事。“我不认识你。”是肯定语气,不是疑问。 “无须认识。”对方无谓作答。 “我们没仇吧?”岳青问。 “没有。”吴渭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要跟我打?”岳青又问。 “切磋而已。”吴渭淡定地说道。 这番对话看似没有什么问题,实则大有问题。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陌生人,拦住你动不动就要跟你来场名为切磋的刀光剑影实战,这还不是问题? 可对方似乎不想解释太多,也不给岳青说话的机会,举刀便砍了过来。 岳青只得一把推开范正,仓惶应战。现在也管不了什么原因不原因的了,先打了再说。 对方明显是个耍刀的行家里手,一把斩马刀使得虎虎生风,浮光掠影,险象环生。不过岳青也不甘示弱,虽赤手空拳,却总能轻松应付,就在这大街上便一招一式斗了起来。 吴渭的斩马刀,三斤六两,不算重,刀身短而厚,刻有虎纹装饰,正午阳光照射下,耍起来光芒四射,夺人眼目。一刀斜掠斩向岳青肩头,岳青侧跨一步,蹲身错开,将手直插向吴渭胸前,一把抓住其握刀之手,将其制住,另一只手握拳砸向吴渭胸口。吴渭没有握刀的左手拦住岳青的攻击,与之格挡,岳青虚晃一下躲过,一拳击中对方肩头,手收回之时顺便敲向握刀的右手,击中对方手肘,吴渭吃痛,却没有弃刀,反而握的更紧。岳青抓住吴渭的手没有放开,一把扯过来,顺势一个转身,左手屈肘击在吴渭腰侧,右手用力一摔,给吴渭摔了个狗啃泥。 这吴渭心惊,原只道这岳青是个无名之辈,可以轻而易举胜之,没想到却碰上了个硬骨头,看来这场是没胜算了。不过短短三五招,便知道双方实力悬殊,吴渭完全是被岳青压着吊打,毫无还手之力,手中钢刀形同虚设。既然输定了,何必浪费体力,多受皮肉之苦,吴渭是个识时务的人,认清形势后,马上付诸行动。 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身上蹭到的灰尘有多难看,向岳青摆出停战手势,丝毫没有觉得难为情,拱手道:“我认输,告辞。”言简意赅,直截了当,绝不拖泥带水,说完扭头转身便走,连身上的尘土都顾不上拍一拍,好像生怕岳青反悔还要和他再打,三两步便冲出围观的人群,消失在大街上。 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来得仓促,去得匆忙。当事人之一的岳青还愣在当场不知是何缘故,另一个当事人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岳青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疑惑更重,什么抱刀山人,功夫这么差,还取个这么难听的名号,莫不是猴子请来的逗比么? “岳兄,怎么回事?”范正问。 “岳青,你没事吧?”魏衡问。 把目光从自己手上移开,岳青机械地转了转头,扫了范正和魏衡一眼,又看向刚才围观打架如今四散如常的路人,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这突如其来风一样的男子,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就只是为了和她打一架?可她又不是什么神州排名十大高手,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初来乍到者,估计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更别提跟她切磋武艺,简直是荒唐至极的借口。 岳青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被范正和魏衡拖进了一家酒楼。在文楣院耽搁了许多时间,出又在大街上跟人打斗片刻,时间早已过午,酒楼里的食客并不多。三人找了个空桌坐下,魏衡点了几个菜,这才开始细细研究刚才的疑惑。 “岳兄,刚才那人是谁?”书呆子最好奇。 “不认识。”岳青老实说。 “不认识?”魏衡又惊又恼,“不认识你就跟人家打?” 岳青心里莫名其妙的正来气,就嚷了出来:“人家都大打出手了,难道要我站着挨打?” 呃,魏衡顿时哑言。范正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莫名其妙。”岳青没好气地说。 三人沉默不语,气氛有些尴尬。正好小二将饭菜端上桌,三人便吃了起来。岳青打斗了一番,确实饿了,看见菜来就像看见老鼠的猫,拿起筷子端起碗,闷头大干两碗,先填饱肚子再说。 吃饱喝足,三人回到大街上,烈日炎炎,热得像炭火烧烤,三个人垂头丧气,焉哒哒信步闲逛。突然扫到路边一家店铺,岳青眼睛一亮,来了精神,露出一弯邪笑。 第76章 免费晚餐 岳青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被那半路跳出来干架的劳什子抱刀山人搅和了的郁闷心烦早已烟消云散,反手托了托背上的包,一脸春风得意止都止不住的笑。本来掌柜的只肯出十两价,幸亏她当初留了点心眼儿,取虎鞭的时候特意留了一小块皮毛连着,这才有跟掌柜的讨价还价的本钱。 “这一般的虎鞭十两银子,那我这可不是一般的老虎,一般的鞭啊,我这可是正宗白毛黑斑灵兽虎王,比那普通的老虎可珍贵了去,万里挑一,多少年才出现这么一只,这虎鞭绝对比普遍的虎鞭强了何止百倍!”被她这么添油加醋一忽悠,十两银子哪够哇,忒低了。 掌柜的也知道这是好东西,本以为这小少年不懂行,能蒙就蒙,给了个低价,谁知人家还挺精,不上这当,算了,就冲这百年难遇的白虎王,二十两也不算多。 岳青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又多了一笔小财,喜笑颜开合不拢嘴,转念又心有戚戚搭下脸,心中懊悔:若是那虎皮还在就好了,一定能卖个大价钱! 范正和魏衡见她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郁郁寡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她是被刚才那人扰得心情烦躁,发泄发泄便好了。 三人继续在街上闲逛。忽见前方很多人往一个方向涌去,吵吵嚷嚷,好不热闹。范正拦了一路人问前面怎么回事,那人告诉他们,今天是聚星楼一月一次的宴客日,只要能答对他们提出的问题,就能在聚星楼免费吃一顿大餐。这聚星楼可是巡阳城最大最豪华的大酒楼,能在里边吃饭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富大贵之人。一顿饭,就顶上普通小老百姓一家子小半年的开销了。 不过这聚星楼有个特别的规定,每月初八为宴客日,不论身份地位高低贵贱,只要你能答对老板的问题,就能进楼享受一顿免费的晚餐。所以没到初八这天,几乎大半个巡阳城的百姓都会跑到聚星楼门口去碰运气,平日里没钱享此口福,这一天若是能侥幸答对一题,便可不花一分钱吃大餐,谁不愿意啊,就算没答对,凑凑热闹也好啊。 又问一般都出些什么问题,那人说什么问题都有,诗词歌赋,奇闻异事,猜谜解对,稀奇古怪,五花八门。三人一琢磨,反正也无事,不如去凑凑热闹,就凭他们三人这智商,不至于一题都答不上来吧。这免费的晚餐,他们是吃定了! 这聚星楼外观看起来也不如何独特,不过是比普通酒楼高了些,大了些,豪华了些。上下共五层,一楼照例是大厅,但不宴客,只负责接待,和客人临时休息,二三四楼全是包间,据说每一间屋子都装修的独具一格,绝无雷同,掌柜还会根据客人的特点安排适合的房间,若是高官贵胄,自然是庄严大气的,若是商贾富人,多半富丽堂皇,若是文人雅客,则清新别致,总之,花那么多钱吃顿饭,岂有不舒心悦意的? 不过宴客日就不同了,来的几乎都是想碰运气占便宜的平民百姓,贵人们自然不屑于自贬身价和普通老百姓共济一堂,一般都会避开这个特殊日子。酒楼二三四层,一共有二十四个包间,只要答对一题,便可入一包间享用美食。不过通常情况下,这二十四个房间是很难坐满的,因为那些问题虽说不算古怪刁钻,却不是随随便便一普通老百姓都能回答出来。 至于聚星楼的第五层,似乎除了老板,从未听说有人上去过,谁也说不清楚第五层到底是作什么用的,只是猜测可能是聚星楼老板的私人住所。 聚星楼大门正上方挂一匾,上书“聚星楼”三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门两侧挂了一副对联,上联曰:“聚南来北往佳客。”下联为:“汇天上地下美食。” “哟,这对联口气不小。”岳青打趣道,她今天倒真想要尝尝这所谓的天上地下美食。 聚星楼门口人围了一圈又一圈,挤得水泄不通。人人翘首以盼,等着那聚星楼老板出来公布今天的问题。这聚星楼出题也与众不同,不是一题一题按顺序出,而是将题目写到一副巨大的红绸上从二楼窗户上往下这么一挂,一股脑儿全公布出来,任人挑选有把握的题目回答。不过,答对一题,只能进去一人,绝不能带人进去。 一个胖墩墩,一脸福相,满脸和气,喜眉善目的中年男子走出大门,朝围观的百姓一拱手,朗声道:“多谢咱巡阳城的各位父老乡亲们捧场,今日宴客,请大家尽力答题。”手一挥,二楼上刷刷刷地落下几副写满了字的巨大红布绸条幅,众人也不客气,一拥而上围了过去,个个都瞪大眼睛细细察看上面的题目,希望能碰上一个自己能够解答的。 岳青三人虽然被堵在人群外围,但红布上的字依然看得很清楚。这些问题还真是天文地理、时事人文、诗词歌赋、旧闻野史、家长里短,稀奇古怪,无所不包,无所不含。连岳青这个自诩超越古代社会文明见过大世面的现代人都不禁感叹实在是大开眼界。不过,这些问题,岳青粗略的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竟然一个都答不出来。没错,真的是答不出来呀,简直丢光了现代人的脸。不过这些问题都是些啥呀?从小到大历经无数次考试,可谓身经百战的岳青不禁腹诽,从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考题! “神州画圣道贤大师画的第一幅画是什么?”鬼晓得是什么!也许是他还在尿裤子的时候笔都握不利索的阶段随便一副涂鸦呢。 “三年前,巡阳城南吴家灭门惨案中,凶手使用何种手段将吴家长子杀害?”这什么鬼问题,三年前的事情,她怎么知道。况且像这种涉及案件细节的,除了督办案件的官府公职人员,一般老百姓哪里会知道。 “聚星楼是哪年哪月开张营业的?”这个谁记得清楚! “每年七月,夜空中哪颗星会突然光芒大盛,与辰宿星遥相呼应?”我去,这是要考国家天文研究院呐! “今年三月十二夜,惠门街更夫看见什么异景,导致精神错乱,发疯失常?” …… 看完了红布上的问题,岳青只有一个反应:这聚星楼出这些问题,莫不是故意刁难,不让大家伙儿进去吃饭吧?整这一出不过是种宣传自己的营销手段,这样的问题,有几个能答得出来的。 第77章 我们等你 岳青默默偏头,小声问魏衡与范正二人:“你们有答得出来吗?” 魏衡轻轻摇了摇头,说:“尽量。” 范正摸着下巴看着前方,说:“容我再琢磨琢磨。” 岳青心中就一个字:悬!本以为这免费的晚餐他们吃定了,哪晓得这聚星楼掌柜脑洞太大,出这么奇葩的问题,把他们三个都难住了。看来这不花钱的美餐怕是没戏了。 不过那些岳青抠破脑壳皮都想不出答案的问题,竟然还有人能答出来,也只能说猫有猫路,狗有狗道了。 有人高喊:“我知道,我知道,那道题我知道!三月十二晚上,那更夫看见血月当空,就觉得不是好兆头,结果走到惠门街就撞见有人当街杀人,他当时就被吓疯了。”说完,全场都安静下来,等着聚星楼宣布结果。 “恭喜你,答对了!请!”聚星楼掌柜摆出请进的姿势,态度极其谦恭。 围观众人轰然,爆发出一阵热闹的鼓掌及喝彩,竟像是比自己答对了还兴奋。 那人喜不自胜,堪比状元高中衣锦还乡一般,连连向周围人拱手致意,一脸得意的走进了聚星楼的大门。 有围观者又发出感叹:“这事儿我也知道啊,早知道我就先说了。”一脸遗憾和艳羡。 “那道题我知道!”又有人大声高喊。每当有人答题,一定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到答题之人身上,既希望他答对,又祈祷他答错。“独留花下人,有情却无心,是个‘倩’字!‘花’下乃为‘化’,独留人,‘情’无‘心’为‘青’,‘人’加‘青’就是个‘倩’字。” “恭喜这位客官,您答对了,请进。”掌柜笑容满面,没有丝毫不悦,仿佛越多人答对他越高兴。 陆续又有几人答对,进了店,外面的人只能发出一声声羡慕又惋惜懊恼的赞叹。 岳青三人站在人群中,与其他围观者没有什么区别,都在绞尽脑汁寻找答案。范正微微蹙眉,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魏衡盯着红布上的问题,脑袋歪来歪去,好像把那布看穿看烂就能看出答案。岳青挠了挠后脑勺,再次确定那些问题她一个都不知道,泄气也好,放弃也罢,无比沮丧地瞅瞅范正,瞄瞄魏衡,心想:就算他俩答对了,她也进不去啊。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啊,我想到了。”范书呆激动地跳起来,分开前面的人,从人群中硬冲出一道缝,挤到前面去,指着红绸对着那掌柜说,“那副对联,我对出来了。” 掌柜道:“哦,那您说出您的下联,让大家品品。” 那红布上的上联为: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范书呆挺正身子,像在学堂回答先生问题一般,朗声答曰:“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说完,笑盈盈地望着掌柜,似乎在说,怎么样,对了吧,求表扬。 范书呆一说出下联,还没等到掌柜的说话,周围人群中便有知文墨者纷纷发出赞叹:“妙啊,妙哉!”“对得好!”“绝对!” 那掌柜也一脸喜色对范正说道:“公子好文采,对的妙啊,请!” 范正喜不自禁,大摇大摆走进店门,快要不见人影了,这才想起来岳青和魏衡还在外面,又猛地转身朝外张望,可外面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一时竟没有发现他二人的身影,只好扯着嗓子对人群喊道:“岳兄,魏兄,我在里面等你们啊!” 魏衡看着范正的背影,摇摇头,笑着对岳青说:“瞧把他得意的。” 岳青撇撇嘴,不悦,没想到这些题这么刁钻,她竟一个都答不出来,偏偏书呆子却答对了,只怕以后少不了被书呆子调侃笑话。她用手肘拐了拐魏衡,问道:“你呢,有把握吗?” 魏衡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说:“我试试吧。”又关切地问岳青,“你呢?” 岳青摇摇头,说:“你别管我,我自有办法,你若有把握,就先进去吧。”其实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安慰鼓励魏衡罢了。心中想着,如果实在答不出来,大不了不吃了呗,大不了就让书呆子笑话呗,她就在街边吃碗馄饨填饱肚子完事儿。 魏衡却说:“要不我把答案告诉你,你先进去,我再解其他题。” 岳青赶紧摆手,虽然她很想这么做,但是万一魏衡解不出第二题,岂不是要留在外面眼巴巴看着他们吃香喝辣?这种事情她怎么做得出来,不行,坚决不行。想到这,干脆伸手推了魏衡一把,高喊:“他解出来了。”然后对魏衡说,“快,说你的答案。” 周围的人听岳青这么一喊,全都转过来盯着他俩,魏衡也不好再怎样,见人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只好开口说道:“三百年前,因挑起四国混战而被圣人峰罢黜的国君是北辰的天域王浮弈州。” “没错,这位客官答的分毫不差,里面请。”掌柜的一弯腰,诚恳恭请。 魏衡转身看着岳青,说:“岳青,你呢?” “你快进去吧,我马上就来。”岳青催促他。 “一定要来哦,我们等你。”魏衡说。 岳青推了他一把,“去吧。”投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待魏衡进到里面看不见身影,岳青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她怎么进去啊,难道只能偷偷翻窗户?可是她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个屋啊,如果被发现,为了吃白食做出这种事情,岂不是当场出丑,丢人现眼? 又有几人答对问题,志得意满地走进聚星楼。眼瞅着就快到开席的时辰了。掌柜的大门口大声一喊:“各位,抓紧了,离开席就只剩下一柱香的时间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香越来越短,马上就烧到根儿了。看热闹的人们已没了兴趣,来碰运气的也差不多放弃了,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那支香终于燃烧到尽头,卷曲的最后的香灰掉落在炉里。掌柜看了看几个伙计,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准备收拾,宣布道:“时间已到,各位请回吧,下月初八再来。” 留到最后想看热闹的人也终于发现没热闹可看了,摇着头离开。 “且慢!”忽然有人一声大喊,离开的人们闻声纷纷扭头看了过来。一个身材瘦小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走到聚星楼门口,朝掌柜的行礼说道:“掌柜的,我的朋友都进去了,只留我一人在外,我也想进去和他们相聚。” 第78章 妙改对联 掌柜的上下打量了这少年一番,笑脸说道:“这位小客官,时辰已到,你没有答出题目,请恕小店规矩在此,你不能进去。” “规矩是人定的,就不能破例一次吗?”岳青问。 “实在抱歉,客官,规矩不可破。”掌柜的始终态度恭谨,一脸微笑,虽是拒绝,却不让人讨厌。 “那你看这样行吗?我见你家门口这副对联似乎简单了些,我稍加几个字,改动一二,若你觉得满意,作为答谢,请我吃顿饭这总可以吧?”岳青改变策略。 “哦?”掌柜的回头扫了眼门口的对联,再看了看岳青,心想这副对联从聚星楼开业就挂在这里,进进出出那么多文人雅客,从没有人说过什么,这少年人哪里来的勇气敢来评判改动?不过,听他说说也无妨,反正好不好都是自己说了算。于是说道:“既然你信心十足,我倒要看看你这少年人怎么个改法?” 见掌柜的答应,岳青上前两步,指着门口的对联说道:“你这对联‘聚南来北往八方佳客,汇天上地下四季美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可细细品来,却有些夸大其词。‘天上地下’看似囊尽天下美食,可事实上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这略微做了些调整,掌柜的你看恰不恰当。上联是‘迎来送往聚东西南北八方佳客’,下联是‘蒸炸炒炖汇春夏秋冬四季美食’,你看如何?” 听岳青念出这对联,掌柜的心中暗暗吃惊,看不出这小小少年,胸中倒是颇有文墨,说的是在情在理,这改的也是恰到好处,不禁连声赞道:“妙哉,妙哉,小公子这对联改得好,改得妙啊,鄙人佩服,佩服,甚是合意,哈哈哈……” 岳青见掌柜的认可了她的修改,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 掌柜的了然一笑,连连道:“小公子为小店改这一妙联,鄙人不胜感激,请小公子与我一同进店,鄙人必当感谢。” 岳青莞尔一笑,在掌柜的诚挚邀请下走进了聚星楼。 走到无人之处,岳青向掌柜的行一礼,说道:“掌柜的,我只想与我的朋友共聚一堂,还请掌柜的成全。” 掌柜的笑着说道:“小公子改的实在是妙啊,鄙人万分感谢,我今日就将小公子的新联送去重新定做一副。我这就差人带你去你朋友那里。” “掌柜的客气了,我不过是一点小聪明罢了,还请掌柜的勿要嫌弃。”岳青谦虚道。 “小公子莫要谦虚推辞了,这边请。” 门口挂着“云水间”的牌子,刚将门推开一条缝,就听见魏衡和范正在里面说话。 “灵毓,你说岳兄能不能进来?” “嗯,应该,大概,会吧。” “若是他来不了,我们怎能安心吃得下去。” “实在不行,咱们给她打包一份回去。” “不用了。”岳青推开门,走了进去。 “岳兄,你来了。” “岳青!” 魏衡和范正问岳青答的哪道题,岳青推说肚子饿狠了,招呼二人吃菜,敷衍了过去。三人正吃得欢,外面响起来敲门声。 得到应允,聚星楼的伙计捧着个托盘进了屋,将托盘上的酒菜往桌上摆放,扭头对岳青说道:“客官,这是我们掌柜的为了表示感谢,特意安排为你们加了几个菜,这是本店独一无二的‘醉浮生’,特赠与客官品尝。”说着麻利地摆放好酒菜,退出了房间。 待小二离开,魏衡与范正用询问的眼神邪笑着盯着岳青,大有若不老实交代,让你后悔出生的架势。岳青只得干笑两声,推说没什么,草草地把自己如何进来的过程说了一遍。 聚星楼五楼的某个房间里,几个人横七竖八歪歪斜斜地摊在长椅、贵妃榻上。 “今天才进了十二个人,老大这题是不是该降低些难度?” “有意思吗?没意思!” “就这些人,无非就是贪吃想占点便宜,能知道什么消息?” “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用处。” “我觉得老大还不如多放些人进来才够热闹啊。” …… 三人将店家赠送的“醉浮生”分着喝了。这酒一开坛,香气四溢,沁人心脾,入口微甘,辣中带苦,回口微泛酸涩,说不上好喝,却让人欲罢不能,就像这人生,不一定都是风光大道,志得意满,酸甜苦辣皆在其中,无论你幸是不幸,愿不愿意,总有某种东西吸引着你不得不走下去。 魏衡注意着不让岳青喝多,每次都帮她挡掉范正的劝酒,三人中他酒量最好,总是拉着范正对饮,到岳青这里就意思意思,走个过场。本来这一坛酒三人分,每人喝得都不算多,不至于喝醉。但他们不知道这“醉浮生”之所以叫“醉浮生”,便是无论你喝多喝少,只要喝了,就会挑起心中最为在意的所思所想,浮生若梦,难得一醉,在迷醉朦胧间看清真实的自己,在恍惚迷离中倾听内心的声音。 “啪,啪,啪。”一声声马鞭抽打皮肉的声音,每抽一下,便伴着一声抽气呜咽。范正他老爹拿着鞭子边打边骂:“叫你贪耍,叫你偷懒!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学会逃课了。你可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老子还指望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呢!你这样不成器,是诚心让旁人看我笑话吗?” 小范正跪在地上,不敢哭疼,只能咬紧牙关,将哭泣牢牢锁在口腔里,默默流泪,连抬手擦一擦脸上的泪都不敢。 范夫人拉着范老爷的袖子,替范正求饶道:“老爷,小正知道错了,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你就饶过他吧。” 范老爷甩掉范夫人的手,用马鞭指着她道:“哼,都是你惯着他,妇人之仁!”打了骂了还不解气,对小范正呵斥道:“回屋给我抄《戒子训》五十遍,抄不完不准吃饭!” 书房中,才刚刚比桌案高出一个头的小范正,端正跪在八仙椅上,脸上挂着泪,神情却异常专注,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着:……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 第79章 浮生一梦 “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范正趴在桌上,已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却还念叨着倒背如流的《戒子训》。 红绡帐暖鸳鸯枕,莹烛光浅缠绵身。女子玲珑曼妙的身姿,在薄纱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平稳的呼吸传达出安详的睡意。魏衡屏住呼吸,在震耳的心跳中伸出颤抖的手,抚过她绸缎般的黑发,精致的脖颈,一点一点解开女子的衣衫。 他大概是太紧张了,汗水迷蒙了眼,竟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咽下一口心颤,女子赛雪的肌肤就在眼前,仿若雪山之莲,晶莹剔透,暗香袭人,勾魂摄魄,情难自禁。他慢慢的俯下身,靠近那洁白的盛世雪莲,幽香盈鼻,他的心悄悄从身体滑出,往那莲心而去,带着他的魂魄,一起投入那深不可测的湖泊,荡起的涟漪将他的身体一寸寸揉得稀软。 突然女子翻了个身,面对他而卧。他惊得心漏跳一拍,全身肌肉僵硬,停下了所有动作。顺着女子散落的衣衫往上看,入眼却是一片雪白的锦缎裹住胸前,他心神一紧,似若有所感,抬眼继续看,那张模糊的脸慢慢清晰,紧抿的双唇不朱而红,光洁的皮肤无粉自艳,浓密的睫毛如两把小刷子,遮住了女子的眼。 魏衡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那小刷子就像魔咒般萦绕心间,不停地撩拨他的心尖。他终于伸出手,想要覆上那张勾魂的脸。这时,那双眼突然睁开,冷清的双眸中射出两支冰冷的寒箭,直直射进他滚烫的心头,霎时间凉透了全身。 那女子竟是岳青! 魏衡猛得惊醒,心跳如雷,心冷似冰,出得一身冷汗,完全清醒过来,刺鼻的酒气立刻充斥他的感官。他抬起头,看向岳青,只见她歪着头趴在桌上,那张脸和梦中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眉头紧蹙,似乎看见了什么痛苦的景象。 夜,像浓墨一样漆黑,没有一丝光线,不知身在何处。寂静,寒冷,有东西不断落到身上。小月清摸了摸脸,冰冷一片,似乎有水,大概是雪。小月清摸索着站起来,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她想出声求救,张开嘴使劲喊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怎么办,这是哪里?有人吗?快救救我! 突然两道刺眼的亮光射过来,她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光亮。适应了一会儿,这才侧脸半眯着眼去看。 “嘀嘀嘀!”一阵急促刺耳的鸣笛,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辆汽车已冲到面前,朝她笔直地撞过来。 “啊!”她发出撕裂喉咙般的尖叫,却没有一点声音。汽车的保险杠撞到她的胸口,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胸腔被挤压变形,肋骨折断,心脏一刹那破碎。血液从破裂的血管里流出来,渗到五脏六腑,她的身体凌空飞起,哐得一下坠到地上,而那汽车并未停下,直直碾了过来。四周死一般寂静,她惊叫痛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痛苦,可是车轮碾压她的腿骨,一寸一寸,骨头碎裂,那声音却像钉子一般深深地钉在她的心里,脑海里,“咔咔,啪,嚓……” 她说不出话,更没办法移动,手脚和半边身体,全碾烂了,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等待死神的召见。 “岳青,岳青,醒醒!”恍惚中她好像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叫她。她想睁开眼,眼皮却像被胶水黏住一般,怎么也打不开。 见岳青额头渗出细汗,眉头越蹙越紧,表情痛苦,不安地扭动着,发出“救命”,“不要”地呼喊,魏衡上前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想将她叫醒。可是她仍然沉浸在梦境中,对外界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是痛苦地低嚎,呜咽。魏衡赶紧将她扶起来,揽在自己怀里,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地呼喊她,醒来,快醒来。 岳青反手抓住魏衡的手,死死的,用尽全身力气,魏衡只觉得手腕传来骨头碎裂一般的剧痛,却咬牙忍住,没有挣开。他用力晃动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急促而猛烈地拍打她的背部,“岳青,岳青,醒醒,你怎么了,快醒醒!” 身处地狱深渊的岳青,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抓住双肩,猛地提了起来,一阵失重的无力感,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气流挤压着她的胸腔和大脑。她的身体早就被碾成了一滩烂泥,巨大的冲击力在她的大脑中造成了撼天震地的巨响,冲刺着她的神经,她头痛欲裂,脑袋像要炸开似的。 “轰”一声巨响,黑暗炸裂,所有的声音、感知全部消失,一切又归于平静,寂静,死寂。 “岳青,岳青……”飘忽渺茫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慢慢睁开眼,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光线有点暗淡,她看见一张模糊的脸。 魏衡还在晃动着岳青,见她终于睁开了眼,一颗心才落下来,停止晃动,轻轻拍打她的背。不光岳青已全身湿透,连他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那张脸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魏衡的一双眼里全是紧张、焦急、关切。仿佛大病一场后的虚脱,她浑身没有力气,意识却已经慢慢回复。“怎么了?”她开口问,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低沉嘶哑,嗓子像皴裂的旱地。 魏衡大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却好像自己也跟着她死过了一回,心还没有恢复原位,酸胀得厉害。 岳青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最后无力地放下,只淡淡对他说:“你哭了。”他为什么而哭?是担心她吗?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会为她流泪。有一种暖意从她冰冷的心底涌起,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会,她心里的冰山似乎融化了些许,化下来的水,竟是又酸又咸,腐蚀着她的心脏,让她很不舒服。 魏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湿润一片,不知是泪还是汗。她说他哭了,那应该就是泪吧。可他为什么哭呢?为她吗?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要装扮成男人?她又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她对他来说是一个迷,像一朵可见却不可触碰的莲,漂在水里,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他一伸手去够,她就漂得更远。偏偏这迷一样的女子,对男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越是够不到,他就越想采下来,越想拥有,想闻一闻她散发的芬芳。 第80章 丢车保帅 夜渐深,巡阳城的灯红酒绿才刚刚开始。他们从聚星楼出来,默默走在大街上,谁都没有说话,还沉浸在各自的梦境里。 从聚星楼到四海为家,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范书呆不知道岳青的事,他只是喝醉了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他爹逼他念书的情景。被魏衡叫醒的时候,还在叽里咕噜背书,记忆深刻到即使在梦里也背得一字不差。 沉默显得有些可怕,范书呆不太习惯这样的冷清。“岳兄,灵毓,我刚才没说胡话吧?” 岳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魏衡扭头对他微微一笑,说:“没有,你只是睡着了而已。” “我也没喝多少啊,怎么就醉了呢?”范书呆想不通,平日里比这喝得多多了,也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 “是酒的问题。”岳青淡淡说道。 “这酒有问题?”范正闻言一惊,莫非这酒被动了手脚。 岳青翻了个白眼,实在懒得搭理这一根筋的书呆子,负手走到前面去了。魏衡耐心地对范正解释:“不是酒有问题,而是这酒会让人迷醉。” 范书呆好像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一脸懵懂。美酒醉人不是正常的吗?只听说过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不过是当时当刻的心情状态而已,若真有不醉人的酒,那肯定是假酒。 魏衡浅淡一笑,不再多做解释,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岳青。“岳青,你,还好吧?” “没事。”岳青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刚才的虚弱与痛苦都是假象。 见岳青不愿意多说,魏衡也不追问,只是默默跟在她身旁,与她并肩而行。岳青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刚才的那个梦太过真实,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哎,你们俩等我一会儿,我去方便一下。”难得向来一本正经的书呆子,也会说这么随便的话,大概也是酒精作祟吧,比平日添了些生活气。 岳青和魏衡停下脚步,站在大街上。所幸此时天已大黑,这条街上也没什么人,范书呆拐进一旁的巷子里,做什么去了,不言而喻。 魏衡斜眼瞄了瞄岳青,偷偷抿着嘴笑。这姑娘好生厉害,竟将男子扮演得如此惟妙惟肖,和两个大男人朝夕相处竟丝毫没有露出破绽,就连这种情况,都泰然自若,神色如常。 “你笑什么?”岳青不用看,也知道他在笑,只是好奇他因何发笑。 魏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苦恼中,突然听见那边范正发出一声惊叫,“啊!” 岳青动作最快,那边声音一起,魏衡只觉一道黑影掠过,眼前已经不见她的身影。待魏衡跑过去时,只看见范正躲在岳青身后,将头埋在岳青肩头,浑身哆嗦,手指着不远处,“那,那,那”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不知被什么东西吓成这样。 岳青见魏衡过来,对他说:“你看着他,我过去看看。” 魏衡走近范正,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他镇定一点,小声问:“怎么了?” 范正一把抓住魏衡的手腕,身子还在发抖,转过身背对着岳青的方向,将头凑近魏衡耳边,颤声说道:“那边,地上有,有个人。” 这时岳青已经察看完毕站起身,语气淡淡地说:“死了。” 这条巷子里没有灯,今天初八,月光也不亮,虽然不至于漆黑一片,但也只能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看个轮廓。巷子里有几户人家,都紧闭着房门,屋里也没有光亮透出,看来是已经歇下了。莫名其妙出现一个死人,谁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快走!”岳青当机立断,拉上范正,示意魏衡,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快,快,这边!”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岳青暗道不妙,真是怕啥来啥,喝口凉水都塞牙。三人赶紧跑出巷子,就见街道西头跑过来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正好撞见他三人冲出小巷。我去,这么巧!岳青一把拽回范正,三人转身往街道另一头跑。 “那边有人,快,追上去!”那队人马不知是在追什么人,这时也不管不顾,见人就追。范正喝了酒,脚步有些虚浮,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岳青带着也跑不快。魏衡见状,伸出一只手将他揽过来搭在自己肩上,两个人几乎是架着范正一路狂奔。 然而,终究还是快要被后面的人赶上了。尤其是听到后面有人高喊:“大人,这边有人死了。”三人更是心惊胆战,这无妄之灾为何就偏偏落在他们头上。 前路未卜,后有追兵,三人在巡阳城的大街小巷里横冲直撞,见弯就拐,遇巷就闯,只祈祷能够尽快甩掉后面的人,逃出生天。 这些追兵也真是尽职尽责,穷追不舍,一路跟着他们穿街钻巷,死死咬在后面不放。魏衡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岳青知道,他快支撑不住了。偏偏那书呆子还帮人家语音定位,一路大呼小叫,一会儿担心他们将他摔了,一会儿怕跑太快拐弯撞到墙,唧唧歪歪不得消停。 岳青实在忍不可忍,大声呵斥道:“你给老子闭嘴!” 这下书呆子老实了。 岳青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书呆子就是个惯常拖后腿的,魏衡眼看着也快不行了,如果被抓住,他们三个纵有百口也莫辩。后面这些人看来也不像是官府的废物差狗,与其三人都被抓住全军覆没,不如丢车保帅,委曲求全。打定主意,她边跑边说:“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跑不掉,得分开行动。” 魏衡不同意,她又说:“听我的,待会儿你往那小巷子里跑,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带着书呆子,引开那些人。” 不待魏衡反驳,她命令道:“照我说的做,你在这里还有亲友可以投靠,万一我们被抓住了,你在外面还可以设法营救。”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魏衡,他点头答应,提醒他二人小心,便趁黑溜进一旁的小巷子里,翻进一户人家院里躲了起来。 拖着范正又跑出了一段距离,将人成功引开,估计魏衡应该安全了,岳青嘴角一弯,对范正说:“喂,书呆子,嘴巴闭好哦!” “嗯?”范正莫名其妙,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询问,又被她打断。“我会来救你的。”岳青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 “什么?”范正正想问她说的什么,却惊觉自己突然停了下来,转了一圈才发现,岳青已经不见了,丢下他跑了!tmd她丢下他跑了! “哎,你不能……”这样对我……后面的话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第81章 书呆受审 看着书呆子被那伙人押走,岳青悄悄跟了上去。一路尾随来到一座宅院的侧门,这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宅子,守卫森严,连这不起眼的小门都有侍卫把守,岳青只好躲在远处,亲眼见到范正进去,这才小心翼翼地绕到宅院的正门口去,看一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的府邸。 端王府?哈,事情大条了!怎么就跟朝廷扯上关系了?岳青扶额,她向来不喜欢跟官家打交道,更何况还是个王府,这次的事恐怕没那么好解决了。现在也只好先回去找魏衡商量了。 魏衡等到四周都安静下来没了动静,这才翻出来,悄悄回到了四海为家。想当初自己在交河县风光无限,来了这巡阳城却落得如此狼狈,实在是此一时彼一时呀。 回到客栈,发现岳青和范正还没有回来,魏衡心中焦急,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在房中等待,真是坐立难安。 忽然窗户裂开一条缝,一个人影溜了进来。魏衡一看,原来是岳青,心下大定,赶紧走上前去,说道:“你总算回来了。”却又发现范正没有回来,立即问她,“隽修呢?” 岳青倒了杯茶,一口干掉,这才将事情经过告诉魏衡,当然,略过了她扔下范书呆自己跑掉那一段儿。 听岳青说范书呆被带进了端王府,魏衡心说不妙,若是普通的衙门,他还能请在朝中做官的叔父从中周旋一二,可这端王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他叔父不过是个汇金司主事,还到不了这个层面。 “这端王是什么人?”岳青对这些一无所知。 “这端王乃是先王的亲弟弟,当今王上的亲叔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南夏半数以上的兵权,是王上的左膀右臂。王上去年才登基,政务不熟,内权不稳,全靠端王支持,王上对端王极其信任。”魏衡道,“这件事涉及到了端王府,绝不是小事,想要救隽修,恐怕不容易。” 巡阳端王府 书房中,一男子端坐案前,一手举着书册,映着烛光正看得聚精会神。飞眉凤目,挺鼻薄唇,雅正端方,自有一股威严睿成,头戴紫色鎏金冠,发尽束起一丝不乱,着一身玄色窄袖长袍,上有金丝绣制的麒麟图案,同色腰带上坠一枚极品冠山玉佩。此人便是南夏国手握重权,万人之上的端王爷皇甫逸明。 案上烛光微闪,案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来人单膝下跪,抱拳向皇甫逸明禀报:“王爷,暗鬼已死,在追捕过程中发现三个可疑人物,抓住一个,跑掉两个。” 皇甫逸明凤眼一挑,缓缓放下书本,轻声道:“跑了两个,抓住一个?” 那人越发将头低垂,请罪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人呢?”皇甫逸明站起身,桌上的烛火一阵闪烁。 “已关入地牢。” “走,看看去。” 端王府地牢并不如何阴森恐怖,不过倒是名副其实的地下之牢。明面上是一间普通的厢房,屋内有机关暗道与地下相通,需穿过长长的阶梯和甬道,一路都有侍卫把守。 范书呆可怜巴巴的坐在地牢的草席上,说是草席,不过是一堆稻草铺在地上而已。虽身陷囹圄,书呆子还是爱干净的,坐在草席中间,小心的将衣服都收到草席之上,避免直接拖在地上。他想不通,不过就是去撒个尿嘛,怎么就撒到牢里来了?岳青也太不仗义了,枉他还将他视为救命恩人恭敬有加,居然危难关头丢下他自己跑了。幸好他临走之前还说了要来救他,不然此刻他定然不顾圣贤礼仪,将他骂得体无完肤、狗血淋头。 哎,他这到底是走得什么霉运啊,自从出了昌河县就没顺畅过,之前遭个劫,挨个打也就算了,现在可好,直接玩儿到牢房里来了,而且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牢房,不知道是哪家的私牢,惨了惨了,他恐怕就是横尸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不知道岳青他们能不能来救他?他是被蒙着头带进来的,根本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而且这地牢中没有光线,唯一的照明就是墙上的火把,昏暗潮湿,空气中浮动着一股皮肉腐臭的味道。死在这里的人必定不会少。 岳青说得轻巧,会来救他?怎么救,到哪里救?只怕等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就成了一具腐尸,一滩烂肉。再说,他们到底会不会来救他还不一定呢,谁会不顾危险往这不知深浅的龙潭虎穴里跳,这可不是青岗寨那土匪窝,杀便杀了,烧就烧了。这可是巡阳城,能够私设地牢的,必然不是普通人家。他只是怂,又不傻。 想到自己生存的希望渺茫,范书呆不禁流下泪来。刚进来的时候倒是大喊大叫折腾了一番,被守卫狠狠修理了一顿,老实了,不敢再闹,只是坐在地上默默垂泪,哀悼自己即将面临的英年早逝。哎,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皇甫逸明一进来,就看见范书呆畏畏缩缩地坐在地上擦眼泪,心中顿生疑窦,他这地牢中多得是守口如瓶、宁死不屈的死士,也有不堪折磨,贪生怕死的懦夫,还从没见过这样一声不吭、涕零如雨的书生。再看此人相貌俊秀,默然垂泪不语,颇有一股楚楚可怜的娇柔之态,全然不似受过训练的暗谍,如果不是他演技太好,伪装得天衣无缝,那多半就真的是与此事无关的无辜之人。不过,如今的暗谍都善于伪装,绝不可大意疏忽,仅凭相貌作浅显推断,在没有调查清楚前,绝不可轻易放过。 皇甫逸明向一旁的侍卫寒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人带到刑讯室去。寒涧打开牢门,将范书呆拎了出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范正一脸惊恐,语带哭腔地问,使劲往地上出溜,想赖着不走,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寒涧单手拎着他就跟拎一只待宰的公鸡一样轻松。 见挣脱不掉,吓破胆的书呆子声泪俱下,挣扎乞求,语无伦次叫喊:“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我……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呢……人不是我杀的,我还要考试呢……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寒涧一脸嫌弃地将他扔到刑讯室的地上,他审问过多少死犟嘴硬的硬骨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没骨气的怕死鬼,这可简单了,连刑具都不用上,这货大概连他祖宗三代都得主动交代清楚。 第82章 夜探王府 坐在太师椅上的皇甫逸明扫了眼寒涧,接过旁边侍卫奉上的茶盏,掀起茶盖轻轻吹了起来,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说,你是什么人?”寒涧接收到王爷的信号,厉声呵问范正。 范正吓得一哆嗦,磕磕巴巴地将自己的身世来历说来一遍:“我,我叫范正,是昌河县来参加今年秋试的考生……”不过范正并没有提及岳青和魏衡,形势尚不明朗,还是少生枝节的好,况且就算他们对他不仁,他却不能不义。 “今晚你为何会出现在中二巷?” “我就是路过,去,去撒个尿。”范书呆有点委屈又有点羞涩。 寒涧差点没绷住笑出来,见自家王爷脸色不善,赶紧正了正气,又问道:“你跟死去的钟贵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什么钟贵,我刚来巡阳,谁也不认识。”范正老老实实的说。 “那他为何会死在那里?”寒涧继续追问,装傻充愣的人他见多了,哪里会那么容易就相信范正的话。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去那撒个尿,我当时就吓傻了,都不敢过去看。” “你的两个同伙是什么人,去了哪里?” “我,我没有同伙。”一听对方问起岳青两人,范正顿了一下,思考该如何回道,可他也编不出什么理由,只好打死不认账,却不知这样的表现反而更让人觉得可疑。 “看来你是不肯说实话了,”寒涧一听便知他在隐瞒,指着旁边的一个刑具恐吓他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范正瞄了一眼,摇摇头。 寒涧踢了踢旁边一个巨大的瓦罐,说:“你看这罐子,用来装你怎么样?先把你手脚砍掉,放进去,然后用水泡起来,再将一种特殊的虫子放进去,它们会从你断手断脚的地方钻进去,顺着你的血管,钻到你的身体里,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慢慢地把你从里到外啃得干干净净……”寒涧邪魅一笑,又补充一句,“而这整个过程中,你都不会死,你会清晰地感受到虫子啃食你的身体的痛苦,一点一点的,慢慢吃掉你!”最后一句,就凑在范正的耳边,一字一顿,像魔咒一样深深地刻进他的脑海里。 范正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发抖,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轻喃:“不要,不要,我不想死……” 寒涧仍然附在范正耳朵边,小声说到:“那你就老老实实全都交代清楚。”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吃掉……”范正已经完全放弃抵抗,连话都说不清楚,脑子根本无法正常运转。 这时,皇甫逸明暗幽幽来了一句:“你把他吓傻了,还能问出个什么。” 寒涧朝皇甫逸明低头一礼,转身面对范正说:“那你说吧,那两个人是谁,干什么的,去了哪里?” “他,他们,是我的朋友……”范正机械地回答着,把他能说的都说了。 听范正啰啰嗦嗦地讲完,却发现跟他们要问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毫无价值可言。寒涧小心翼翼地征询皇甫逸明的意见:“王爷,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着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范正一眼,看他这怂样,好像也不是装出来的。 “那两人既然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逃掉,必然不简单,”皇甫逸明看了眼范正,“这个人的话可不可信暂且不议,抓到那两个人再说。”起身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范正再次被寒涧拎着衣服领子拖回了刚才的牢房。这一番折腾着实将他吓得不轻,不过也正因为他的胆小如鼠,他的怂,反而躲过了一场刑讯,没有受到皮肉之苦。 这一夜,魏衡和岳青都没有睡着。天亮之后,两人顶着深深的黑眼圈,匆忙咽了两口稀粥,便分头各自行动。魏衡去拜访他身任汇金司主事的叔父,打听消息。岳青则去端王府外观察情况。 白日的端王府一切正常,自有王公贵胄高门大院的威严。大门敞开,门口有十二名侍卫八字排开,一脸冰霜,生人勿近。王府门前的街道也确实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人。岳青藏在隐蔽之处,暗暗观察王府侍卫的换班情况。门口的守卫两个时辰换一次班,内里的情况不明,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这里并不是合适的入口。 岳青围着王府转了一圈,这王府除了正门外,还有一个后门和一个侧门。后门进出的都是王府下人和运输采买置办的货物,侧门则一直紧闭,两处也都有侍卫把守。至于王府内部的情况,岳青不便靠近,尚不清楚。看来,今天晚上还得再来探探虚实。 岳青回到客栈,便一直待在屋里,等魏衡回来。 魏衡的父亲早先给他叔父去信让他照顾魏衡一二,替他在都城寻个差事。魏衡去拜访了他叔父魏朝,两人在厅里闲聊了会儿家常,魏衡也不便明说,只好拐弯抹角地询问了一些关于朝堂和端王的事情。说来说去也都是些明面上的东西,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见问不出什么,魏衡便起身告辞,婉谢了他叔父的留宴,离开魏府,径直回了客栈。 “怎么样?”魏衡一进屋,岳青就凑上去问道。 魏衡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探听到什么。毕竟我叔父官职不高,平日里也鲜少接触到端王类似的大人物。”轻叹了口气,又说,“看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我今日去端王府外看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今晚再去看看,先摸清楚了情况,再来商量如何解救书呆子。”岳青虽是这样说,心里也没有什么底。虽然知道范正就在端王府,可王府那么大,连他关在哪里都不知道,救人谈何容易?况且那端王府岂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必定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森严,明侍暗卫不计其数,哪有那么容易。她说得自信满满,也不过是安慰魏衡罢了。 当晚,熬到午夜时分,岳青早已换上一身夜行衣,潜伏在端王府后门外。本来魏衡闹着要跟她一起来,被她坚决制止了,就他那点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来了也不过是拖她后腿,给她添乱罢了。好在魏衡也虚心地认清了自己的能耐,同意留在客栈等消息。 丑时的更声刚消失在街道尽头,岳青绕道一段没人的围墙,一翻身,进了凶险未卜的端王府。 第83章 再进王府 岳青落在围墙里,就地一滚,闪进黑暗之中隐匿。 这里好像是一处偏院,屋里没有灯光,院里的守卫也不严密,估计无人居住。也是,偌大的王府,也不可能每个角落都严防死守。不过岳青也不敢大意,自己的运气虽然不错,但总不可能一直走运下去。 这么大的王府,岳青既不知道王府的布局,更不知道范正身在何处,只好瞎猫撞死耗子,小心隐匿,四处寻找。 这王府的巡夜守卫本身并不差,不过对岳青而言就形同虚设了。况且已过丑时,府中的人全都在睡梦之中,就连巡逻、站岗的侍卫都昏昏欲睡,哈欠连天。轻松避过府中侍卫,岳青已查找了好几个院子,却都没有收获。 处在王权争斗的中心,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皇甫逸明,自然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岳青蹑手蹑脚凑近,轻轻推开门,他便有所察觉,赫然睁开了眼。他身边的侍卫寒涧也是个厉害角色,他刚一翻身坐起,寒涧便已现身他的榻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王爷,有人。” 皇甫逸明轻轻一压手,示意他静观其变。而岳青本意不过是要查找范正的下落,并没有其他目的,透过门缝,借着微弱的月光扫了眼房间内部,发现是一间卧房,想来也不可能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便又轻轻合上门,离开往别处去寻了。 皇甫逸明一扬手,寒涧便闪身跟了出去。无论来者是人是鬼,是何目的,王府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皇甫逸明也没了睡意,也不掌灯,静坐在黑暗中,等待消息。 岳青几乎将王府寻了个遍,丝毫没有范正的痕迹。难道被转移了?不可能啊。这王府一定还有隐秘之处,还没被她发现。这次夜探王府异常顺利,虽然没有找到范正,但她已将王府内部的布局,守卫巡逻的点位规律,摸了个一清二楚,关于范正的关押地点也有备选,至少哪些地方可排除,哪些地方有可疑,心中大概有个底。 眼看时辰不早了,这一趟也不算一无所获,岳青来到墙边,轻松一跃,出了王府。 可她却不知,自己早已被人盯上,她在王府的所有行踪,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皇甫逸明卧房内。 “王爷,那人既不像刺客,也不像是在找东西,王府上下里外各处院子都去了,每处房间都只是粗略察看便又匆匆离开。行迹十分可疑。”寒涧据实禀报。 皇甫逸明屈指虚握,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看来人的行事作风,应该不是西凉的人。若是西凉谍子,这么多年的针锋相对,早就将府中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而此人这样漫无目的乱闯一气,显然是对府中的地形极不熟悉,当是初来乍到者。而若是西凉的人,目的应该非常明确,要么是想要他的物,要么是想要他的命,断不会这样走马观花,浅尝则止。如果想要他的命,就该直接杀进他的卧房,刀剑相见。如果是想要某样东西,则应该进屋翻找,而不是在门口观望。这个人,似乎对他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今天那人说了什么?” “王爷说的是?”寒涧有点短路,没明白皇甫逸明的意思。 “下面那个。”皇甫逸明指了指地面。 “啊,”寒涧恍然大悟,说,“他说他只是个来参加秋考的考生。” “不是这个。”皇甫逸明否定道。 “他说他有两个同来的朋友。”寒涧又说道。 “就是这个!”皇甫逸明一弹指,心中已有定论。 “您是说……”寒涧了悟,“来人是范正的同伙?”他再一想,连忙点头说,“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此人的目的就是救范正,所以他既没有来刺杀王爷,也没有进屋找东西,只是在门口观察,但他又不熟悉王府地形,所以只能一间一间屋子地找。” 皇甫逸明点点头,肯定寒涧的说法。 “看来,范正说的似乎是实情,他们确实跟西凉无关。”寒涧继续推断。 “那倒未必,”皇甫逸明否定了他的推断,“你怎知他是来救人的,还是来灭口的。” 寒涧虚心受教:“是。” “能够轻而易举、来去自如地进出我端王府,绝不是等闲之辈。”皇甫逸明露出一丝邪魅的笑,仿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来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王爷,那我们该怎么做?”寒涧请示道。 皇甫逸明一挥手,表示勿要轻举妄动,幽幽地说:“他还会来的。”既然对方的目的在人,在没有找到人之前,是不会放弃的。 岳青回到客栈的时候,寅时将过,卯时未到。她从窗户滑进去,悄无声息。见魏衡坐在桌边,已经睡着了,她便没有叫他,躲到屏风后面换下夜行衣,也躺倒床上去,闭目休息。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魏衡已不在,桌上放着清粥小菜,两个馒头。她也不讲究,用凉水洗了把脸,坐在桌边就吃起来。馒头和粥都已经凉了,好在天气炎热,凉的吃起来更加爽口解暑。她边吃,边在脑中回忆端王府的地形,将有可能的几处房屋周围环境着重回忆了一下,分析最有可能的关押地点。 当天夜里,岳青准备二进王府,被魏衡阻止。 “你当那端王府是我家菜园子啊,这样频繁进出,若是被发现了该如何是好?”岳青不了解南夏局势,魏衡却没少跟他父亲评谈国事。 那端王皇甫逸明十四岁便带兵打仗,上阵杀敌,南征北战,杀伐果敢,不仅战功彪炳,而且心思缜密,善于权谋,在朝政方面也是雄才伟略,庙算神谟。只是他无心王位,一手扶持当今王上继位,对王上忠心耿耿,对国家鞠躬尽瘁,算得上是一代权臣忠臣,在百姓中口碑极好,呼声颇高。 “那书呆子又呆又傻,胆子又小,这时候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子?况且进了那种地方,他那弱不禁风的身子,怎么经得起严刑折磨,我就怕他受不了皮肉之苦,违心认供,那可就百口莫辩了。”岳青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书呆子确实不经吓也受不得苦,这一点魏衡也很清楚。 沉默了一会儿,魏衡总算松了口,千叮万嘱让岳青加倍小心,以自身安全为重,千万不要硬来。岳青点头,溜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魏衡望着窗外,看着岳青的身影越渐模糊,最后不知所踪,一颗心却始终悬着,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84章 进退两难 岳青很顺利的进入了王府,和昨夜一样,万籁俱寂,风平浪静。她不再像昨夜那样漫无目的的乱闯,心中早就有了几个目标处所。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异常,确认安全后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第一个目的地是东北角的一处厢房,那里没有住人,守备却比其他地方更为严密,说明此处有比较重要的东西。她先是躲在暗处,等前一波巡逻的侍卫远离后,再悄悄靠近。两波巡逻队之间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救人难免仓促,但要确定是否是她要找的地方,倒是不难。 厢房里黑灯瞎火静悄悄的,岳青再一细细观察,除了门口值守的两个明卫,东西两边墙角各有一人,旁边的树杈上也有一个。明里暗里有五人守着,想必屋里的东西相当重要。 岳青观察了片刻,却起身离开了东北厢房。越是看起来正常的地方,越不正常!如果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要么是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滴水不漏,要么就是空无一人,平淡无奇,大巧若拙,而像这样明里暗里弄了几个人守着,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有东西,快来偷!她才不会上这种当呢!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范正的位置,切勿打草惊蛇。 岳青猜的不错,这处厢房并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地方,不过是王府里存放一些贵重物品的仓库。而再贵重的金银瓷器,在皇甫逸明眼中,也不过是一堆俗物,可有可无。但端王殿下或许能够视金钱为粪土,其他人却难以免俗,时不时的会有自诩侠盗圣手或利欲熏心,见财起意之人,要来王府逞逞英雄,所以守卫还是很有必要的。 岳青离开东北厢房,转而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她昨天也观察过,这里没有人住,但院子却打扫得很是干净,还有许多人来人往的痕迹。一处没有人住的房子,却有人来往走动的痕迹,难道不蹊跷吗? 岳青先在院外观察了一下,发现和昨天一样,并没有守卫,院里也是悄无声息的。她蹑手蹑脚潜入院中,朦胧的月光将她的身影映在地上,模糊而诡异,她猫腰急行,迅速蹿至屋前,贴着耳朵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这才轻轻推开门,闪了进去。 屋里是空的,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清楚,只得伸手四处去摸索,看有没有机关密道之类的。她的设想没有错,但错就错在经验不足。老头子没有教过她关于奇技淫巧之术,她对机关之类的理解,仅仅停留在上辈子电视和小说里的描述。 在屋里摸了一通,一无所获,正打算离开,却突然感觉到外面的异动。侧耳一听,有脚步声正由远及近,而院子里也多了几道不易察觉的轻浅呼吸。 不能在屋里坐以待毙,得赶在大部队赶来之前,突围出去。外面院子里那几个人,武功应该不差,但她觉得应该可以对付,对付几个人总比对付几十几百个人容易吧。 打定注意,她便先挑了个位置最近的下手。拉开门,一个箭步蹿到走廊上,点足上跃,抬手就朝隐匿在走廊横梁上的人挥出一记重拳。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岳青如此当机立断,行动敏捷快速。反应过来时,岳青的拳头已挥至胸口,赶紧拔刀阻挡。岳青亏就亏在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全凭血肉之躯赤手空拳搏斗。见对方刀影一闪,赶紧缩手躲开,往房柱上一拍,身子借力一个倒挂金钩,绕横梁一转,瞬息间已来到那人身后,一脚将他踢了下去。 两人落到地上,马不停蹄地立刻交起手来。其他几人也从暗处现身,向岳青包抄过去。此时已能听见院子外面嘈杂的叫喊声。 “有刺客!” “微澜院,快!” “立刻包围微澜院。” 火光四现,不一会儿,原本空无一人的小院便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岳青心道可恶,却也顾不了那么多。那几个人功夫虽然不如她,却配合密切,缠得她一时无法脱身。 虽已身陷包围之中,岳青也不是特别着急,实在打不赢的到时候,她自有秘密招数可以自保。正与院中几人缠斗间,院外突然响起了喊话声:“院中贼人,你已被包围,绝无逃脱的可能,快快束手就擒吧!” “想得美!”岳青却并不这么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除非万箭齐发,令她避无可避,否则,她始终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抓住一人的手,用他手中的刀挡住其他人砍过来的刀势,岳青知道今晚想救出范正已是痴人说梦,当下决定快速撤离,保命要紧。另一只手挥出去,或拳或掌,或钩或爪,抓弹劈砸,一时间竟令那五人应接不暇,毫无招架之力。 这时,院门突然被踢开,进来一个黑色侍卫装扮的男子,随后一队举着火把的卫兵,跑步进场,将院子包围起来,将岳青围在中间。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端王府,王爷有令,务必活捉此人!”那领头的黑衣侍卫大声高喊,院内院外的卫兵齐齐呼应,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声音极为震撼。 想抓老娘,没门儿!岳青心中暗笑,以雷霆之势手脚并用给身边五人致命一击,没有躲开的,便生生受这一记重击,闪身躲避的,正好给岳青空出一个缺口。岳青瞅准时机,凌空跃起,一脚踏在其中一人的肩头,借力跃上高空,落在一旁的树杈上,再次起跳,只要落在院墙上再一纵身,便可逃出这小院的包围圈。 眼看岳青就要逃了出去,那领头的黑衣侍卫纵身跃出,向岳青的方向而去,同时拔出佩剑,向着岳青的后背挥出一剑,旨在阻拦她出逃。 我去!感觉到身后的凌厉剑气,岳青不得不调整姿势,一掌拍向院墙,强行扭转身体,横向翻转越过院墙。但这样做的缺点便是翻过院墙后没有着力点,身体很快便会下坠。 岳青一落地,刷刷刷,十几把明晃晃的大刀在月光和火把的映照下,横在她的面前。 前有凶刀,后有院墙,岳青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85章 幻影迷踪 那黑衣侍卫从墙头跃下,落在围困岳青的人群之中,两手背在身后,似乎料定岳青已束手无策,一脸得意地说:“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乖乖束手就擒吧,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哼!岳青不说话,只轻蔑地一笑,对方也未免太小瞧她了。殊不知骄兵必败,轻敌者必自食其果。也不跟这人废话,不过是只鹰犬罢了,表面上似乎紧盯着那黑衣侍卫,实则在迅速扫描四周环境,估算敌我形势。粗略一看,在着院外围着她的至少也有二三十人,不过除了这领头的黑衣侍卫,其他人都不足为患。从刚才背后的一剑来看,这黑衣侍卫的武力值勉强能够跟她交上手,只不过人多终究是难缠了些。 岳青作出防御戒备的姿态,悄悄不动声色地往后退,直退到小院围墙根儿。从王府侍卫的角度来看,这刺客大约是惧了,拖延时间罢了。 双方僵持不下,岳青丝毫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黑衣侍卫渐渐失去耐心,手一挥下令全体进攻。 就在这时,岳青动了。她背对着墙壁,以一种诡异而不可思议的姿势,上身保持端正,双腿反跪在身后,竟然在墙壁上行走起来,而且速度相当之快,犹如有人从空中将她提了起来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就这样“走”到了墙壁上沿。 站在墙头上,岳青巧笑,得意地望着下方一众面面相觑的侍卫,丢下一句:“想留下我,你们还差点儿!”脚一蹬,提气运功,直朝远处的大树飞去。 她的轻功虽谈不上独步江湖,但也绝对能让底下这些喽啰们望尘莫及。 瞧着下面的众人抬头目送她远去,一副难以置信、一筹莫展的样子,让她心情大好。在空转悠悠地转了个身,足下在一株柳树巅上轻轻一荡,再次腾空而起,直奔王府的围墙而去。只要出了那围墙,便再没有人能拦得住她,算是脱离险境了。 眼见那端王府的高墙离自己越来越近,马上就要翻阅出去了,岳青心中欢悦,不禁咧开嘴,笑出了声:“呵呵呵。” “你笑什么?”旁边突然一个声音问道。 岳青惊恐地看向她的右侧,一个身着白色飘逸长衫的男子,竟在空中与她齐头并肩,仿若闲庭信步般轻松自在。 “哎哟!”岳青猛一受惊,脚下失了平衡,竟直直坠了下去,屁股着地,刚刚好落在围墙里面。 “你没事吧?”那男子手持一把折扇遮住了嘴鼻,露出半张俊眉朗目的盛世美颜,发如黑夜,眼若繁星,微微眯起的眼中笑意满盈。 岳青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如果不是这男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她已经顺利的逃出王府了。而且这男的竟然还丝毫不觉得自己坏了她的好事,一脸欠打的贱笑,看着就讨厌。 岳青也摸不透这男的什么来路,不过就凭他刚才露那一手绝顶的轻功,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人。但看这男的一脸笑意,态度和煦,也不像坏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莫非他跟这王府有什么关系? 岳青不做多想,看这男人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也不跟他说话,脚下再次一点,跃上墙头就要翻身出去。 “哎,别走啊。”那男子一伸手竟然将岳青拽了回来。 我去你妈的!岳青心中顿时一股无名火蹿出胸膛,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掀起滔天巨浪,转身就是一掌。“你他妈有病啊!” 这男子与岳青站的位置非常接近,两人相距不超出一臂,岳青这一掌却没有打在男子身上,被他的折扇一搁,错了开去。 岳青完全没有感到错愕,轻功如此之高的人,功夫不可能太差。男子一柄折扇,岳青赤手空拳,两人就在这围墙脚下你来我往地拆起招来。 男子的功夫跟岳青不相上下,虽然不能将她制住,却成功地拖延了时间。在二人缠斗的这段时间,黑衣侍卫带着人马赶到,重新将打斗中的二人包围了起来。 岳青见事已至此,心中暗骂倒霉,这笑里藏刀的家伙,果然跟他们是一伙的。手上的攻势越发凌厉起来,心中却在盘算如何找出对方的破绽,尽快脱身。一个不愿恋战,招式狠厉,势猛气急,一个死缠烂打,拖延粘连,不疾不徐。 “你跑不掉的,投降吧!”领头的黑衣侍卫再次高声喊道。 “休想!”岳青一边攻击白衣男子,一边甩给黑衣侍卫一个凌厉的眼神。难道他们以为人多就能困住她吗?眼前这白衣男子是有几分手段,可她也还未尽全力。 见岳青还嘴硬不可乖乖束手就擒,黑衣侍卫也失去了耐心,手一挥:“上!”示意所有的侍卫全都上去。 但这些侍卫也只是慢慢的缩小包围圈,将岳青牢牢锁住中间。而岳青和那白衣男子战得难舍难分,旁人难以插手。这些侍卫个个紧握手中钢刀,全神贯注盯着打斗中的两人,要么趁二人交手之际,给岳青来个背后偷袭,要么在两人分开时见缝插针,冲上去挥舞一刀。 不过这些背后的小打小闹对于将听声辩位练到炉火纯青的岳青来说,不足为虑。岳青仿佛全身都长满了眼睛一样,无论哪个方向,哪个角度过来的攻击、偷袭,全都被她轻松化解。那白衣男子也越打越心惊,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这黑衣人还能游刃有余地和他对招,而且他感觉得到对方尚未使出真正的实力。 这么多人围攻一个,还久攻不下,黑衣侍卫摸了摸下巴,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伸手招来一人,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那人便离开了。 岳青决定不再陪他们纠缠下去,此处离王府高墙不远,只要她从包围圈中脱身,就能轻而易举翻墙逃出去。她嘴角斜斜一抽,挤出一个冷笑。下山以来,她还从没有在人前用过幻影迷踪,今天就让这帮所谓的王府精英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神鬼莫测。 众人只见那单枪匹马闯王府的黑衣人,竟在这险象环生、危急存亡的关头,收回招式,立定身体,仿若一尊入定的雕塑,赫然伫立在刀光剑影之中,岿然不动。 白衣男子见岳青收手不再与他对招,便顺势抽身,退出场外,站在一旁静观。围着岳青的一众侍卫搞不清楚她在干什么,倒是都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趁她不动的时候砍杀上去,定要将她当场拿下。 就在十多把钢刀划出数道银弧,齐齐砍向岳青身体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岳青消失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凭空消失了。然而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更加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冲在最前面持刀砍向岳青的这十来个侍卫,全在一息之间倒地不起,连吭都没吭一声。 第86章 岳青被擒 白衣男子大惊,他游历江湖十数载,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玄乎其玄的功夫。侍卫头领也是瞠目结舌,愣在当场。 正在这时,刚才离开的侍卫拉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走近一看,正是岳青苦寻无果的范正范书呆。 侍卫头领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拽过范正,将长剑抵在他脖子上,对着面前的空气大声喊道:“你是来救他的吧?我数三声,你若还不现身,我就杀了他!” “不要啊,岳兄,我不想死,救我!”胆小又龟毛的书呆子范正,这两日在地牢中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天愁地惨、神愁鬼哭”,犹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栗栗危惧。 “一……” “二……” “哎……”空气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声,岳青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人前,唬得那帮侍卫集体后撤了一步。 见岳青现身,侍卫头领松了口气,幸好这人还是个重情重义的,不然他真拿她没招。人若有情,便会受之牵绊,也就成其弱点。“如果不想你的朋友身首异处,最好按我说的做,不要耍花招。”侍卫头领威胁道。 岳青挑挑眉,没说话,将两手一摊,意思说我手无寸铁,还能如何? 侍卫头领向属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去将岳青制住。侍卫们被岳青刚才的诡异身手吓破了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翼翼、畏畏缩缩,一步一顿慢吞吞地上前两步,见岳青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来,大着胆子上前,几把钢刀交错重叠,将岳青的脖子围得像戴了个项圈一般。另有一人这才上前,用绳子将岳青牢牢绑了。 这下,大伙儿心才放下,默默地,缓缓地,悄悄地,长长舒了口气,总算完成了王爷交代的任务。今晚围捕这一人,竟比对阵杀敌还叫人身心疲累。 见一切尘埃落定,侍卫头领这才走到白衣男子身边,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有劳公子了,王爷让我代为转达谢意。” 白衣男子一手执扇虚回一礼,冷淡而有礼地道:“客气。”遂向岳青走来,手一抖,撑开折扇遮住半截脸,一副潇洒倜傥的样子,抛给岳青一个似笑不笑、似是而非的媚眼,在岳青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的仇恨目光中得意洋洋地款步离开。 岳青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扭头瞪视范正道:“我宁愿这辈子从没认识过你!” 范书呆心虚又愧疚地对她赧然一笑,低下头不敢说一个字。 七月十二日下午,巡阳城,天回巷。 一位俊俏的年轻男子,锦衣华服,独自一人坐在茶肆二楼的临街位置上,端着一杯清茗,沉默而孤独地喝着。他喝得很轻很慢,像蜻蜓点水般浅尝则止,仿佛这杯茶太烫,每每只放到嘴边,碰一碰唇。他的目光一直投向外面,散漫而没有焦点,目空一切,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在回忆什么。 他足足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却只喝了一杯茶。小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杯子空了,壶里却还是满的,桌上放着一块碎银子。 自十日晚岳青去了端王府后便再没有回来,一连两日,信息全无,魏衡快要急疯了。白日他便到端王府附近去转悠,又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看着,却见王府一应如常,没有一点线索。晚上就在客栈里,坐在岳青房中枯等,看着烛火燃尽,泯灭光明,只盼着岳青会突然出现,像往常那样从窗户里溜进来,对他抱怨范正的种种“劣迹”。 十二日晚上,子时刚过,一个小毛贼翻进了天回巷一户院子的围墙。院子的主人想必已经睡熟,屋里屋外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响动。小毛贼轻手轻脚地凑近屋子,耳朵贴在窗边仔细听了会儿,确定屋里的人已睡熟,这才转身奔向另一处房间。同样也贴在窗边听了一会儿,才轻轻推开房门,顺着门缝溜进去,竟是悄无声息。 这应该是一间书房,借着透过窗纱的月的微光,屋中的一切都朦胧而模糊。书桌左侧是一排博物架,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瓷器花瓶,珊瑚摆件,玉石雕刻……小毛贼却对这些奇珍异宝视而不见,直接冲到桌案前,在一堆纸张中翻找起来。又拉开书桌和一旁书柜的抽屉,一一翻找,不知道在找什么。 将屋子翻了个遍,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小毛贼一手叉腰,一手挠了挠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回过头,看来看那博物架上的珍贵器物,径直走过去,从上往下,一个格子,一个格子,挨个将这些瓶子罐子盘儿的扭了扭,转了转。扭到第七个的时候,只听安静的房间内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响声,书房的墙壁上竟然开了一个口。 没想到这些古人还是这么没有创意,流传了几千年的老法子到现在还在用。小毛贼心里暗暗吐槽,一点进步都没有! 两步蹿到墙边,伸手进去摸出来一个盒子。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有一枚红色圆珠,还有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纸张”。将“纸张”打开,正是自己要找的东西,折叠好揣进怀里。将盒子关好,放进墙壁的洞里,再恢复机关,一切恢复正常,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大功告成,小毛贼蹑手蹑脚退出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四下张望一番,没有动静,拍了拍胸口揣着的纸张,顺着墙沿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院子里清风雅静,静谧如初。 端王府。 刚才在天回巷行窃的小毛贼赫然出现在端王皇甫逸明的书房中。 “给,你要的东西。”掏出怀中的纸张,扔到皇甫逸明的书桌上,他一把扯下面巾,竟然就是消失了两日的岳青。 “放肆,竟敢对王爷如此无礼!”见岳青言行无状,寒涧厉声呵斥道。 岳青正大光明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皇甫逸明伸出一只手捡起岳青扔在桌上的东西,用手指搓了搓,慢悠悠地说:“放心,只要确认这东西是真的,本王必然不会食言。” 岳青没说话,心里却不悦,心说:难道我还能给你造个假的出来? 皇甫逸明不急着打开那东西,抬头对岳青说:“你先随寒涧去见你的朋友去吧。”说着对寒涧点了点头。 寒涧行礼遵是,带着岳青走出了房间。 皇甫逸明这才打开那团像皮子一样的东西,原来竟是一张地图,上面赫然写着“西凉屠龙岭现首关作战陈兵图”。 第87章 回到客栈 岳青和范正两人是走客栈正门回来的,路过柜台时,岳青还特意跟掌柜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范正除了有点憔悴,精神萎靡之外,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点伤,这让这几日里担惊受怕到快要疯掉的魏衡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趁范正回房沐浴的空档,魏衡拉着岳青,让她将这两日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讲与他听。 “你被擒住了?!”听到岳青被王府的侍卫捉住,魏衡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那你们怎么脱身的?” 岳青坐在凳子上,毫无形象地将一条腿抬起来踩在另一个木凳上,手肘支着膝盖,“那端王也不是傻的,我猜他早看出来我们跟他的事情没有关系,不然你当书呆子有什么金刚护体吗,能这么完好无损的回来。” 看见岳青粗鲁豪放的动作,魏衡眼角微微抽了抽,心想这姑娘也太入戏了,这哪是在演男人啊,这活脱脱就是个实打实的糙老爷们儿啊! “我被抓住之后,就被带到了一间书房。那王爷还装腔作势地审问了我一番,让我老实交代什么什么的。”岳青一仰头将魏衡递给她的茶干掉,继续说,“你说我能交代什么呀,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爱信不信。”说到这,她朝门口望了望,招手示意魏衡凑过来,靠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我当时心里想着,反正我是尽力了,实在救不出书呆子,也不能全怪我吧。”说完又斜眼瞅了瞅门口,确定范书呆没出现,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半句话她没说出来,当时如果不能说服端王爷相信他们的清白,她也只能自保了。 “那他就信了?”魏衡很称职地担当了捧哏的角色,非常上道。 “应该~是信了吧。”岳青拖着嗓子说道,她自己也有点不能确定,说实话她那天那番话相当平铺直叙,空洞贫乏,毫无说服力而言,可对方偏偏就信了,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对方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早就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端王爷显然不是个傻子,那就只能是后者。 魏衡也不是傻子,他明显不相信岳青的话,事情能这么简单?带着深深的疑问,他凑过去,死死盯着岳青的双眼,大有你不说清楚,我就盯死你的架势。 岳青被他盯得有点心虚,偏开头,假装去倒茶喝,干咳了两声,弱弱地说道:“他让我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魏衡寸步不让,立即逼问。这端王是什么人,他要做的,怎么可能是小事? 岳青抓了抓头皮,打了个哈欠,猫声猫气地说:“就是帮他拿个东西。”起身走到床边,往床上一倒,“好困啊,我睡会儿。”脚一缩,翻身滚到床上去,背对着魏衡,闭目假睡。 明知她是装睡,魏衡也没有办法,轻声道一句:“你好好休息。”转身出了岳青的房间,将门合上。 魏衡刚一走,床上的岳青蓦地睁开了眼。虽然她和范正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事似乎也完结了,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那端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绝不是她和范正这样的权术白痴能够应付的。 她一直以来只想在这个世界游逛一番,从不想惹事生非,可她不惹事,事情却总找上她。自从下山以来,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倒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下山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两日在端王府,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刑罚,但到底还是经历了短暂的牢狱之灾,精神和身体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此刻躺在床上,身心彻底放松下来,虽然是装睡借此撵走魏衡,却不知不觉中真的睡着了。 ~ 端王府。 侍女将切好的水果和茶点一一摆好,向皇甫逸明行了一礼,低头躬身退出了观景亭。 “王爷,您就这么放了他们?”待到侍女们都退到远处,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主仆二人,寒涧这才开口问道。 皇甫逸明嘴角微弯,像一阵清风拂过竹林,抬起骨节分明的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道:“那个岳青不简单。” “那您还放他回去?”寒涧惊呼道,他实在搞不懂王爷的心思。 “他们与西凉无关。”皇甫逸明浅呷了一口馥郁芬芳的雨峰净芽。这雨峰净芽是东北边儿淮山县令头两天刚刚派人快马加鞭送进宫的,必须要在茶尖儿刚冒出来那几天,恰逢天降雨露,妙龄女郎冒雨素手采下,方才能制成这香如兰桂,味如甘霖的雨峰净芽,产量极低,且不一定每年都有,全看天意。淮山县令给仁德王进献了不过二三斤,仁德王便立马赐下来一斤给他亲亲的王叔皇甫逸明尝尝,可见王上对端王的敬重和倚仗。 “好茶。”皇甫逸明放下茶杯,赞叹道,可那语气却也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他用竹签叉起一块水果递给寒涧,寒涧立即恭敬行礼,双手接过。 “那岳青一身功夫诡异莫测,连无用书生若虚公子也斗他不过,既然不是西凉的人,不如留着,将来或许有用。”皇甫逸明说完,叉起一块水果,送入自己口中。 “那王爷为何不干脆将他招入麾下,收为己用?”寒涧好奇宝宝三千问上线。 “江湖中人,自有一股自成一家的傲气,况且那岳青年纪尚轻,心性未定,虽然意气风发,却也最是冲动鲁莽,还需再历练历练。”皇甫逸明边说边吃,丝毫没有身为王族贵胄傲世出尘、端庄雅正的样子。“你看那曾若虚,虽客居在王府,却总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来去自如,丝毫不容他人置喙,这就是江湖成名人物的傲气。”顿了顿又说,“给他一点时间,他日必定名震江湖。” 寒涧默然不语,心中却不以为然,心想那小子一副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样子,哪里看出来一点点名震江湖的潜质? ~ 四海为家客栈。 岳青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酣畅淋漓,醒来时已是下午申时,一个激灵挺身从床上坐起来,脑中清明无比。不过,脑子清醒之后,肚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也更加清晰。 岳青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冲出去,直奔魏衡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见魏衡正坐在桌边看书,冲过去一把扯下他的书丢在一旁,说:“走,吃饭去。” 魏衡中午去叫岳青吃饭,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动静,便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而范正也在房中休息,两人睡了大半天,都没有吃午饭。魏衡料想他们醒来之后必定是劳肠剐肚,便一直在房中看书,等他们醒了后一起去吃饭。 岳青这么一喊,他立马起身,连被岳青扔下的书都没顾上收拾,立即去叫了范正,三人一起下了楼。 平白地遭了这番无妄之灾,又受了这几日的苦,三人商量着去吃顿好的,慰劳慰劳自己,于是出了客栈,直往聚星楼而去。 刚走出没几步,背后一个破锣嗓子震天价地一声吼:“岳青,你这几日躲着,叫爷爷我等得好苦!” 第88章 卧瓜铜锤 岳青三人回头,只见一个五大三粗,袒胸露腹,满脸横肉,杏眼怒目,满脸鬃须的汉子,手里拎着一对儿短柄卧瓜锤,叉在街道正中,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三个。 这又是怎么回事?哪儿冒出来的这黑不溜秋的“赛张飞”?岳青是又无辜又无奈,她明明不认识对方,对方却口口声声喊出她的名字,让她躲也没法躲。“我认识你吗?”岳青问。 “不认识。”壮汉倒是很爽辣干脆。 “你认识我吗?”岳青又问。 “不认识。”依然斩钉截铁。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我?”这句话好像有毛病,又确实没毛病。 “不光我认识你,恐怕这整个大陆,一多半的江湖侠士都认识你了。”那壮汉嗓门儿奇大,这句话一出,整条街都愣住了。 什么?岳青震惊加纳闷儿,她是幻想过有一天能够名震江湖,可这一天也不至于来得这么快吧?她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吗?没有吧!岳青很肯定的摇头,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能没个逼数?“你怎么知道我的?”岳青现在最好奇的就是这了。 “忒话多,没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要打便打,报了虎啸榜,还能错的了么?”那壮汉显然是个没有耐心的,不过三两句话就喊着要开打。 虎啸榜又是什么东东?岳青一头雾水,但看那汉子似乎不愿意多说,只好将目光投向魏衡,期待他能给解释一二。 接收到岳青询问的目光,魏衡手放到嘴边微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倒是略有耳闻。这神州大陆江湖绿林道上,高手排名以龙虎二榜为准。其中龙腾榜,收录江湖排名前五十位高手;虎啸榜,收录排名前五百名高手。虎啸榜排名第一的,方有资格挑战龙腾榜上的高手……” “还打不打了,啰啰嗦嗦,莫非是在拖延时间。若是怕了,直接认输,爷爷我大人大量放过你,不过你的名次就要算在我名下了。”壮汉一副着急忙慌不耐烦的样子,出言打断魏衡的话。 “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啊?”岳青此刻心中正心烦气燥,刚刚才从端王府死里逃生,肚子里空空如也饥肠辘辘,现在又冒出个莽子纠缠不休,语气不善,直接骂了出来。 那壮汉一听岳青出言不逊,顿时火冒三丈,举着那四十八斤重的双锤便砸了过来,边跑边喊:“好你个不知死活的浑小子,看爷爷不擂扁你!” 岳青也是心中无名火乱窜,亟待发泄。见那壮汉奔了过来,左右一推,将魏衡、范正二人搡开,说道:“你俩闪开些,等我搞定这黑莽子。”说着也朝那壮汉冲了过去。 “小心啊!” “小心!” 魏衡、范正齐声喊道。 那汉子长得十分强壮,全身的肌肉高高隆起,尤其是两条手臂,因长期运锤,肌肉强健,青筋爆出,一手举起铜锤,照直朝岳青砸来。这一砸彪悍异常,隔着一段距离,岳青都能感觉到那铜锤带起的风力,像山顶冲下来扑食猎物的黑豹,迅速而刚猛。 两人身形、力量相差悬殊,若是硬碰硬,以刚对刚,岳青必败无疑。这一锤若是砸中岳青,恐怕不死也得废半条命。看那壮汉的架势,恨不得将岳青砸成肉泥包饺子,以消他心头之恨。 就在那铜锤即将撞到胸前时,岳青脚下用力,一个起跳,越过铜锤,一脚踏在那壮汉头上,翻身落地,漂亮地避开了这次攻击。 那汉子被岳青用力踩了一脚,脑子霎时有些晕乎,更加气恼,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转身对岳青大骂:“混账小子,有本事别躲!” 岳青眉一挑,笑说:“你长成那样,一个顶我两三个,咱俩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我不躲,难道等着被你砸吗?”扫了一眼四周围观的老百姓,又说道,“是你傻,还是你以为我傻呀?” 此话一出,周围哄笑一片。 “哼,我说不过你,看打!”壮汉口拙,不知该如何回怼岳青,只好举锤猛砸猛打。 那壮汉招式倒不如何巧妙,只是力气大得惊人,仿佛不知疲倦,一对黄铜卧瓜锤挥得天花乱坠,让人眼花缭乱。不过生猛之人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笨拙。虽然在常人眼中那壮汉的铜锤舞得惊天动地,雷霆万钧,仿佛每一下都会生生砸在岳青身上,将她那瘦弱的小身板锤得变形散架,但在岳青眼中,那莽子不过是个给她表演慢动作分解步骤的喜剧演员,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定格动画,一帧一帧的间断播放。 轻松躲过大汉的几次攻击,岳青渐渐没有耐心,肚子里咕咕直叫的肠胃催促她快点结束战斗,直奔饭馆祭奠五脏庙。岳青瞅准机会,趁大汉出手之时,蹿到他的旁侧,以迅雷之势举手一拳平直砸在他的太阳穴上。这一拳还加了一点点内力,劲道将那壮汉的头冲击得歪向一边,他手中的铜锤duang地落地,将地面铺着的青石砖砸得支离破碎。 那壮汉魁梧的身体嘭地一声倒在地上,身子无意识地佝偻成一团,口吐白沫,手脚抽搐,状似癫痫状态。 岳青收回手,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人,心中暗想:糟糕,下手重了些,不会死了吧?迅速蹭到魏衡身边,倾身靠近小声问道:“江湖比武打死人,官府会不会管?” 魏衡是第一次见到岳青出手,简直大开眼界,目瞪口呆,没想到如此娇小瘦弱的女子,竟是如此生猛,一拳就将面前这威武雄壮的大汉打得倒地不起,看起来似乎伤得还挺严重。听岳青如此问他,不禁默默咽了口唾沫,半天才找回声音回答说:“一般~不会管。” “那就好,那就好。”岳青拍了拍胸口,压了压本不存在的心惊。再看那大汉还躺再地上,怕他真的被打死了,自己虽不慈善,可也不是大开杀戒之人,快走两步上前去,伸手在那大汉的鼻间探了探,又抓起他的手把了把脉,最后在他的神庭、合谷、至阳等穴位点了几下,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拍拍手道:“好了,死不了。” 走到魏衡、范正身边,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说:“走吧,吃饭去。” 第89章 龙虎二榜 “灵毓,你说的那什么龙虎榜到底是啥门道啊?”岳青抓着一只酱酥鸭腿啃得满嘴油腻,张着油乎乎的嘴对魏衡说道。刚才事出有急,忙着应付那个莽子,她来不及细问,这时肚子也填得半饱,闲下无事,正好弄弄清楚。 魏衡自从在大街上听那莽汉提及虎啸榜,便一直心中挂牵,但却始终不得空隙说与岳青听。来了聚星楼,岳青眼中只看得见满桌美食,哪有心思听他絮叨,低头海吃一顿,他也便耐心等着,让她专心吃饭。此时见岳青终于问起此事,便放下筷子,开口说道:“我适才说过那龙虎二榜乃是收录神州大陆江湖高手的排位名单,可还记得?” 岳青边啃鸭腿边胡乱点头:“嗯嗯,然后呢?” “这龙腾榜收录江湖排名前五十位的高手,但凡能上榜的,那可绝对是整个神州大陆真正的顶尖高手。这虎啸榜嘛,就差了一阶,收录除龙腾榜外的高手前五百名。” “五百名?”一旁的范正瞠目道,“那么多?” “整个神州练武之人何止万万千,区区五百人算什么,能登上这虎啸榜的,也算是大陆数得上名号的一流高手了。”魏衡娓娓道来,“不过这虎啸榜的排名方式倒是与众不同。” “哦,怎么不同?”范正好奇的问道。岳青也睁大眼睛瞪着魏衡,竖着耳朵听他讲,不过嘴上动作丝毫没有停下。 “这虎啸榜是完全开放的,每个习武之人都可报名参与竞位排名。报名之后,就可以向其他人发起挑战,以胜场之数作为排名依据,战胜的人数越多,排名越高。不过这是针对五百名之外未上榜之人的计数方式,如果你挑战排名前五百的榜上有名者,若是胜了,你便可取而代之,直接位列五百之内。” “啊,那这个竞争还挺激烈的嘛。”岳青恍然点点头,又问道:“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岳青啃完了鸭腿,魏衡又夹了一筷子清蒸珊瑚鱼放在她碗里,惊异地道:“你没报过名吗?” 岳青顺手端起碗,将鱼肉刨进嘴里,嚼了嚼匆忙咽下,摇头说道:“没有啊,我连这龙虎榜都没听说过,怎么报名?” “这就奇怪了?”魏衡沉思,一边又给岳青夹了块琥珀咕咾肉,“来多吃点。” “书呆子,不会是你给我报的名吧?”岳青眼一横,睨视一旁闷头吃菜的范书呆。 书呆子连忙否认澄清说:“不是我,不是我,怎么可能,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这个什么榜。” 岳青眉一挑,其实她也不相信是范正搞得鬼,不过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随口吓他一下玩呗。 “哎呀,算了,已经成这样了,还能如何?”岳青一烦闷,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扔,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魏衡的手腕凑过去问道,“这个劳什子榜,能退出不?” 魏衡没说话,轻轻摇摇头,眼睛低垂不去看岳青,眼光却落在她抓着他的手上,耳根微红。 “岳兄,反正你武功这么好,不如你也去挑战一下其他人,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冲上前五百呢。”书呆子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说道,他对岳青的功夫有一种盲目的崇拜,毕竟是他的屡次救命恩人,若是岳青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他也与有荣焉。 “整天被人追着打已经够烦的了,还自找麻烦去挑战别人,我有病才干这事!”岳青只想潇潇洒洒策马江湖,可不喜欢整天打打杀杀,逞凶斗狠,她学功夫是为了防身,不受人欺负,可不是为了出名。再说了,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了名气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麻烦事,哪有做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洒脱自在。 “可是,你无意竞争,别人却不会这么想,以后来挑战你的人只多不少,你想到对策了吗?”魏衡问道。 岳青将她油乎乎的咸猪手在魏衡的袖子上搓了搓,收回来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于是认命地说:“还能怎样,尽量躲呗,躲不过就打呗。” 魏衡瞄了眼衣袖上的油渍,淡淡一笑,将手收回放到桌下,另一只手握在刚才岳青握过的地方,轻轻点了点头,说:“也只能如此了。” “岳兄,你难道就不好奇,你的功夫在江湖上到底能排多少位?”反正凑过来鸡贼地问,恐怕他比岳青更加好奇吧。 岳青拿筷子一下一下敲着面前的汤碗,喃喃道:“若问功夫哪家强,神州大陆五百强!” 魏衡闻言微微一笑,范正倒是一个劲儿地追问她说的什么。 其实岳青也有些好奇,她现在的功夫到底到了什么水平,可她又不是那种喜欢争强好胜的人,算了,一切随缘吧。柴老头说过:“一山更比一山高,江湖险恶,出门在外要低调。” 与其操心那些“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如畅享“人生得意须尽欢”,做个“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自在闲人。 “岳青,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魏衡问道。他们三人相识相聚一场,最初的目的就是结伴到巡阳,现在已身处巡阳城,接下来该何去何从,难道就此分道扬镳?他静静地看着岳青一眼,心中说不出的不舍全都化作流转的眼波,盈在那双星眸之中。 “对呀,岳兄,现在我们已平安到了巡阳,我和你的约定便算是完成了。我今后就要留在文楣院温课备考了,你打算去哪儿呢?”范正也好奇地问道。岳青屡次救他于危难之中,这一路走来,两人已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若要分别,想必定是难舍难分的。不过这好像只是书呆子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岳青根本没有什么想法,说实话之前因为和范正的约定,倒是有个目标,现在还真是漫无目的,走到哪儿算哪儿。“还没想好。”岳青轻叹了口气,抬手支起自己的脑袋,趴在桌上,百无聊赖。不过人生总归是自己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二人各有自己的使命,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 “这巡阳城繁华鼎盛,我们来这些日子尚未尽兴玩耍,不如多呆些日子,好好逛逛这巡阳城,如何?”魏衡提议道。他父亲交代之事,自有他叔父替他张罗,这些日子左右无事,若是一定要分别,那就在分别之前,好好地欢聚一场,也算是留给对方一段回忆,留给自己一份念想。 “嗯,好啊。”岳青无所谓的撅撅嘴,反正她也还没想好要干什么,不如先好好玩一番再说。她前生为了能够独立生活,整日只知道读书学习考试,这一世也是练功学医不得清闲,好不容易下了山,不如就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愿,前世今生想做而没做的事情,统统做一回吧。 “来来来,”她神秘兮兮地向魏衡和范正勾勾手,将他二人吸引过来,三人头凑在一起,“我一直有一件事情想做,不如你们陪我了此心愿吧……” “什么?”范正、魏衡二人听岳青说出她的心愿,异口同声惊呼出来,“你想去逛青楼!” 第90章 寻花问柳 盛芳街是巡阳城有名的烟花柳巷,每当日落西山,斜月浅挂,别处的繁华已降下帷幕,这里的喧嚣才刚刚开始。走在这条莺燕争鸣的大街上,入眼尽是灯红酒绿、红纱粉帐,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引人遐想的脂粉香气。街上行走来往的,有老有少,俱是男子,走走停停,聊聊笑笑,是这家院子好,还是那家小楼妙? 全巡阳城最负盛名的青楼翠缕院便坐落在这条街的西头。与别家的门庭若市相比,这里似乎有些冷清,门口并没有什么花花柳柳拉客卖骚,非是她家生意不好,而是来这翠缕院的,不是熟门熟路的老顾客便是慕名而来者,日日爆满,根本不需要姑娘们在门口搔首弄姿,卖弄风骚。而她家的姑娘最是清雅情趣,讲究的是美貌与才情并重,只有姿容潋滟,文采斐然之女子,才能在楼中挂牌待客,非是普通庸脂俗粉那般单靠出卖皮相吸引顾客,而出入这里的客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清流名士。所以这翠缕院在文人雅士之间也是颇有名气。 岳青三人为了配合这翠缕院的格调,还特意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当然主要是岳青,魏衡和范正平日里也是斯文俊逸的书生模样。三位翩翩佳公子出现在翠缕院的门口,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这巡阳城里的高门子弟多了去了,来这烟花之地的也绝非少数,岳青三人实在不算醒目。不过老鸨还是热情地迎了上来,招呼周到。“三位公子看起来面生的紧,是头一次来吧?” 书呆子一见那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粉喜鹊一般的妈妈桑扑过来,早就羞得面红耳赤,不敢直视。岳青却忙着东张西望,满足自己对古代青楼那强烈的好奇心,根本无视那满脸花里胡哨、血红大口的妈妈桑。魏衡见他二人,一个羞得低下头,一个好奇到处望,再一想想范正的性格和岳青的性别,算了吧,这打头阵的差事只有自己扛了。忙向妈妈桑一拱手,说道:“妈妈,我们三人初到巡阳,慕名而来,还请妈妈照拂一二。” 岳青虽然眼睛东张西望,耳朵却将魏衡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拉,心想这魏灵毓一番话说得像模像样,看来轻车熟路的,想必在交河县时,定是这欢乐场的常客呀。歪头凑过去在魏衡耳边嘀咕了一句:“看来你挺懂行道的嘛。” 魏衡一听这话,简直有苦难言,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 “那是自然,三位公子请随我来,不知三位公子是坐大厅呢还是包房?”妈妈桑那是火眼金睛、玲珑剔透的人精,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晃一眼便能将来人的身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三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想必在家时家规森严,没有机会出入烟花场所,来到巡阳后,没有家人束缚,自然想要来见识一番。 岳青想着大厅肯定比包房便宜,若是花她自己的钱,必然要选大厅,不过身边有魏灵毓这个官二代和范隽修这个富二代,再如何也轮不到她掏钱吧。把心放回肚子里,今天就尽情的吃喝玩乐一番,其他的别操心,别瞎想。 “包房吧。”范正时断然不会开口搭腔的,岳青一个姑娘家也不合适,魏衡还是主动挑起大梁,接过话来,直接要了间包房,就算这一呆一狂再如何失态,也不会被旁人看到。 “好嘞,三位请随我来,这边走。”妈妈桑将他三人带到二楼的一间包房安置下,“三位请稍坐,茶点马上奉上。三位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节目戌时准时开始。” “这青楼还表演节目?”岳青好奇地问。她虽然是第一次进青楼逛窑子,但是电视里也没少看啊,不都是进去后一人发个姑娘,锁屋里滚床单去了么?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三位初来,有所不知,咱们这翠缕院与别处不同,进了咱们这儿不是男人挑姑娘,而是姑娘挑男人。咱翠缕院仅有十八位姑娘挂牌接客,而这每晚来的客人何止百十人,如何能分得够。每日戌时,十八位姑娘一一秩序上场,或表演节目,或吟诗作对,所有的客人均可随意发表见解,能得姑娘芳心者,便可与姑娘共度良宵。”妈妈桑倒是尽职尽责将规矩讲说了一遍。 “这倒是有意思。”岳青来了兴趣,又问那妈妈桑,“那其他未被姑娘们选中的客人怎么办呢?” “这些客人可以径自离开,也可以继续留下喝酒吃菜,欣赏本店提供的免费表演,本店只收取酒菜钱。”妈妈桑笑眯眯地回答,脸上的皱纹拧成了一朵花,看得岳青一阵恶寒。 “那倒是挺合理的,是吧?”岳青点头,又左右问了问范正和魏衡,得到二人点头回应后,颇满意地对妈妈桑说,“多谢妈妈了。” “好说,好说。”这妈妈桑打点完,便退出了包房,留下三人待着。 这三人都是第一次逛妓院,完全没有经验。相对来说,岳青至少在电视里见过,多少还算懂得多点。魏衡虽说没有进过,但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有那书呆子范正,真真正正一张白纸,此刻竟也染成了粉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吓的。 岳青当然知道范书呆在这方面是个小白,所以干脆直接忽略他,只和魏衡说话。“灵毓,这间青楼还挺有意思的哈?” 魏衡见岳青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幸亏他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不然恐怕也得误会她色欲熏心,迫不及待要寻花问柳。听岳青问他话,也不好扫她兴致,只得敷衍地点了点头。 岳青见他兴致不高,突然兴了戏弄之心,便调侃道:“灵毓,今晚你看上了哪个姑娘,尽管告诉我,我就算是爬窗户,也要将她绑了来给你暖床。” 魏衡心想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这番惊世骇俗的话,简直大开眼界,三观尽毁,正色呵斥道:“莫要胡言乱语。” 岳青撅了撅嘴,心道这魏衡好生没情趣,玩笑都开不起,便转过脸望向一边的范正,还是逗弄书呆子,看他窘迫到无地自容更有意思。“嘿,呆子,我奉劝你啊,你现在身在巡阳,你家里管不着你,该玩就玩,该乐就乐。我看就你这胆小如鼠、闷不吭声的性子,回家被爸妈管,结婚被老婆管,以后可就没这么逍遥自在的日子咯。” 范书呆本来已经羞得红到耳根,被岳青这么一打趣,唰地一下红到了颈脖子。 看见范书呆的窘样,岳青这几天憋在心里的闷气好像胀到极致的气球被针一戳,呲溜一下全消出来了,心里一阵轻松,嗤嗤地笑了起来。 这时,楼下传来龟奴的叫声:“戌时到,请客入座!” 第91章 魏衡发飙 大厅中忽然响起古朴醇厚的古琴之音,琴音袅袅,绕梁穿栋,翠缕院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这圆润静雅的琴声所充盈,原本喧嚣的人们慢慢的止住了吵嚷,静了下来,只有这琴音声声不息,绵延不绝,一下一下敲击着听者的心房,令人心旷神怡,吐浊扬清。 “在座的都是咱翠缕院的老主顾了,规矩都知晓,老身也就不耽误功夫,想必也没有哪位爷待见我这老臊脸的,赶紧将姑娘们召上来才是要紧。”楼下传来妈妈桑风韵犹存的媚嗓,客人们听她这么一说,也都哄堂大笑起来,更有人大声高喊道:“你快下去吧,谁愿看你这张起皮子的老脸呐!”那妈妈桑也不恼,脆生生的应了声“诶”,一脸赔笑,利索的下了场。 岳青一听这动静,赶紧将凳子挪到围栏边,双手趴在栏杆上,支着脑袋往下瞧。“唉你俩赶紧过来,开始了,开始了。” 魏衡倒是自觉得很,也不装,搬了凳子过来挨着岳青坐下,也学她趴在围栏上。只有那书呆子范正还抱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教条,垂着脑袋在角落里硬撑着,心里默念“一呼一吸,昧谷神、玄牝绵绵踵至。聚散忙忙乖造化,根蒂悬悬远离。上下无归,往来失御……” 岳青回头瞅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摇摇头,转过头来,不再搭理他。人生自有造化,若果真心清如澄,心明如镜,还用得着念那玩意儿? 第一位出场的姑娘唤作菱嫣,长得确是如芙蓉压枝,吐蕊含香,着一身浅淡的粉色素纱裙,手捧琵琶,款步上台,薄施朱粉,巧笑嫣然,眉目如画自生风情万染,朱唇未启恍已莺啼绕心。 上了台来,也不开口说话,抱着琵琶向众人屈膝一礼,便坐到台中央的凳子上,调试琴弦,抚弄起来。那琵琶声时而低吟婉转,如溪水潺潺,时而高亢激越,如江河浩浩,行至低缓处,恰如女子独守寒窗落寞浅诉思君盼君归,奏到豪迈时,宛若大汉高举戈矛壮烈高喊迎敌杀敌去。 岳青不懂音乐,竟也被这琵琶声深深的吸引,说不出如何好,只听得入心入神,一曲终了,却仍陷入音乐所营造的氛围中,只觉心中百转柔肠也被感染得有了一丝豪气干云的壮怀激烈。 “好!”楼上楼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鼓掌声。 弹琴女子起身见礼,待声响消寂下去,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哪位客人能够将自己听闻此曲的感想说出一二来,若合我心意,便是菱嫣今晚的座上之宾。” 立刻就有人起哄挑刺儿道:“若是一个都没有你中意的呢?” “那就请恕菱嫣今晚怠慢了。”话虽如此,可看这菱嫣姑娘倒是半点怯懦愧疚之心都没有,说得理直气壮,哪里像个烟花柳巷的女子,仿佛主人家心情不爽便不见客,就是这么任性。 “呵,有意思,这翠缕院的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岳青赞道,又回头招呼书呆子,“你过来吧,瞧人家这姑娘比你还坦荡,反而是你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倒像是个娘们儿一样。” 范正也觉得这间青楼似乎与平日听说的有所不同,既没有看见那些污秽不堪的画面,也没有听见什么下流无耻的言语,宾客们规规矩矩,就连姑娘们似乎也是极其风雅的。这才慢吞吞拖过凳子来,排在岳青的另一边,端端正正地坐下,抬眼看向楼下的舞台。 岳青见状,一脸贼兮兮的贱笑,还扭过头去对着魏衡耸了耸眉毛,弄得魏衡一时晃了眼睛,半天缓不过来。 楼下大厅已有几个人说出了自己听闻这首乐曲后的感想,但都得不到菱嫣姑娘的首肯,又有几人争着发表各自的意见。 “二位觉得菱嫣姑娘弹奏的这首曲子如何?”岳青分别问魏衡和范正,她自己是品不出什么五四三出来,只知道好听,比上辈子那些烂大街的口水歌荡涤心灵多了。 魏衡果断将皮球踢给范正,说:“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不如听听隽修的高见?” 唰,唰,四道火辣辣的饥渴目光射到范书呆身上,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推辞道:“我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是瞎听瞎想罢了。” “没有高见,拙见总有吧,说出来我们听听呗,放心我们连拙见都没有,不会笑话你的。”岳青不肯放过范正,非要他说点什么不可。 范正拗不过岳青,只好咳了咳嗓子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小声说起来:“这曲子刚开始低沉而哀怨,好像是有人在轻轻哭泣,或者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感概,又或者是在思念什么人。而后……”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有掌声、喊声、倒彩声……原来是有人的答案受到了菱嫣姑娘的青睐,得以和菱嫣共度此良辰美景。自然有纯看热闹喝彩的,也有心中不服怒斥两句发泄的,还有兀自羡慕嫉妒的。 “瞧瞧,瞧瞧,多好的姑娘,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啧啧,你们可得上点儿心啊!”眼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和菱嫣姑娘一起离开,岳青一手点着魏衡和范正,恨铁不成钢地训诫着。 魏衡觉得岳青今晚这戏有点过头了,一来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了行走江湖迫不得已扮成男子也就算了,可这逛青楼、喝花酒,对烟花女子品头论足的,实非良家女子之所为。再来岳青几次三番开他玩笑调侃他,逗弄得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恼火,但凡岳青说到他,就忍不住想反驳几句:“你难道不打算求个姑娘欢好一晚?”哼,我看你拿什么跟姑娘欢好! 岳青诧异地看了眼魏衡,心想这平日最是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的魏灵毓,今晚怎么也开始揶揄调侃起来了?难道是被这翠缕院的氛围所感染,人也变得欢脱了些?这样才对嘛,这样才是男儿本色呀!心中越发得意,嘴上便越发的没个正行。“哎,我当然想啦,只可惜有心无力啊。你看我,除了一把力气,舞刀弄棒之外,又不懂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哪能得到姑娘们的垂青?”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惋惜至极的样子。 “你……”可把魏衡给堵得不轻。 三人谈话间,第二位姑娘已经完成了她的表演,她画了一副画,正在等客人点评。 “瞧瞧,开个妓院整的跟艺考招生似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做个称职的嫖客了?”岳青一手指着下面的舞台,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 “岳青!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了!”魏衡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好好的姑娘家,非得把自己弄得像个偷腥的色狐狸一般,忍无可忍,指名道姓的呵斥起来。 第92章 越萝姑娘 岳青也就是嘴劲大,过过嘴瘾罢了,她就算想,也没那配置呀!再说她内心可是21世纪现代人类,对这些事情的看法根本不像古代人那么狭隘,完全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呀,魏衡到底在发什么火?不过见魏衡那么斯文的人都发飙了,她倒是稍微收敛了些,连忙点头答应:“是是是,我只看不说,行了吧?” 接下来楼里的姑娘们一一上场,分别展示了琴、书、画、棋、舞等多方面才艺,引得一众看客叫好不迭。不过这巡阳城也真是地灵人杰,不光青楼的姑娘们才艺卓群,这满楼的嫖客里也是颇多真才实学的风雅之士,和这些姑娘们倒是正好凑成对,双宿双飞,引得一众旁人羡慕嫉妒恨。 这会儿,舞台上又走来一位姑娘,容貌清丽如空谷幽兰,一身白衣翩然若仙,朱粉未施而气韵天成,钗饰不着仅以带束发,伫立红尘却脱俗出凡。此女子一出,全场默然,静的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岳青仿佛还听见了旁边范正的心跳声。 那姑娘也没说话,就往那儿一站,孤高清冷,仿若遗世独立,四周包围着她的男子,似乎全都化为污浊的云烟,被她的气质屏蔽在外,伏在尘埃中仰视她的光彩。 乖乖我去!岳青心中暗暗惊叹,这样惊世绝尘的女子,应该在那远离人烟的深山秘境中修仙才是,怎么能委身于这烟花柳巷之中,简直暴殄天物呀! “这越萝姑娘,真是美若天仙,百看不厌,每一次看见仍是惊为天人呀!” “这般天人之姿,吾生得见,死而无憾!” “美,太美了!” “见识过如此仙姿绰越的女子,哪里还看得上其他庸脂俗粉!” “难怪这翠缕院每日座无虚席,即便不能一亲芳泽,单是能够一览芳容,亦是值得的!” ……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之人却视若无睹,置若罔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没有一丝变化,仿佛一尊精美绝伦的雕塑。 这时,消失半天的妈妈桑再次登台,笑意盈盈对众人说道:“各位官人大爷、公子才人,我们越萝姑娘每十日才挂牌一次,大家今日能一睹越萝姑娘的风采,也是机缘。今天若是有人能答出越萝姑娘的题目,并令姑娘满意,便可引为座上宾,步入我们越萝姑娘的天妍坊。” 楼中又是一阵喧闹,有自负才华跃跃欲试者,有暗自嗟叹望尘莫及者,有独自欣赏只求远观者,也有心生恶念歹毒臆测者。 妈妈桑清了清嗓子,向众人说道:“各位,请安静下来,听好越萝姑娘所出的题目。近来天气晴好,即便是夜晚也是皎月当空,越萝姑娘见这般美景,便出得一题,请诸位以云、月、酒、人为材,作得一首诗词,若能得姑娘之心,便可得姑娘其人。” 楼内又是一番静默,虽然越萝姑娘天颜绝色,引人遐想,可是这题目也确实难了些,当下在座的宾客中有三分之二的人恐怕听完这个题目,就已经打了退堂鼓,决定安安心心坐下来看戏了。余下的人,稍稍对自己的才华有些自信的,便已在冥思苦想,构思佳作。 岳青抱着脑袋,喃喃自语道:“这般绝尘脱俗的女子,竟在这污秽的青楼中挣扎求生,真是可惜了。”这古代的女人还真是不容易,出身决定命运,哪怕你神仙般的容颜,也难逃被男人玩弄的宿命。要是换成现代,这么美好的女子,就算没成为神仙姐姐一样的巨星名流,也是被男人们众星拱月一般供着,即便是当个本色出演的小网红,生活也必然惬意自在。 又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流落异世,身世处境与这女子竟也别无二致,同样的孤影相吊,同样的身不由己,倒生出一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来。 陆续有人念出自己的诗作来,有的剑走偏锋,有的平淡无奇,大多是平庸之作,既不能引起人们的共鸣,更无法引起越萝姑娘的注意。 渐渐的,人声慢慢小了,人们又安静了下来,偶有一两个还敢说出自己的诗作的,大抵也是抱着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心态,死马当做活马医,谁知道呢,万一被看上了呢? 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去,再也没有人敢当众献丑,所有的人都默默注视着这位自上台之后便站在中间一动不动的雕塑美人,心中感叹,果然是仙子落凡尘,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觊觎的呀! 见没有人再应答,妈妈桑又站了出来,不无遗憾地开口宣布:“今晚也无人能够打动越萝姑娘,看来我们姑娘只好再一次独守空房了。” 妈妈桑刚一说罢,那不动雕像越萝便动了,一语不发转身便要离开舞台。 “等等,我有一诗!”岳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向楼下喊道。 魏衡和范正被岳青这神来一笔惊得魂魄离体,还未反应过来,只一左一右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她。 妈妈桑抬头一见是岳青,笑逐颜开地说道:“哦,这位公子初次来我翠缕院,若是能够得到越萝姑娘的垂青,真乃是天大的缘分呐!公子请将你的诗作公布开来,让大家欣赏欣。” 岳青此时虽有些暗恼自己的冲动,却并不后悔。她扫了扫楼上楼下这些对她翘首以待的男人,心中突生一种厌恶,这世道便是这样,女子永远是男人的附属,男人的玩物,且不论这青楼中的风尘女子,就是那富贵之家的闺阁小姐,也同样挣不脱、逃不开身为女人的宿命。今夜,她就要打碎这些丑恶男人的美梦,当着众人的面,将美好的事物捏碎给他们看,让他们尝一尝无能为力、一筹莫展,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感觉。 她唇角微弯,露出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当然咯,仙人之姿自然只有仙人之诗才配得上。丹唇微起,声音不大,却暗中灌注了些许内力,保证这楼上楼下,大厅包厢,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此诗一出,全场更是静默无声,许多人默默复述着诗句,沉浸在诗意所营造的氛围里。 啪啪啪,竟是范书呆第一个反应过来,站起身鼓掌。随后楼上楼下掌声四起,绵延不绝。 那越萝姑娘听完岳青的诗后,微微一愣,却没有表现出来,抬脚款步离开了舞台。 “哎,怎么走了呀?”众人见那越萝姑娘竟然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纷纷诧异莫名,这么妙的诗句,简直是天人之作,竟然也没有打动越萝姑娘的心么?莫非这越萝姑娘是故作清高,刻意刁难?于是便有人提出异议,纷纷闹嚷起来,要翠缕院和越萝姑娘出来给个说法。 在一片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绝世佳人越萝姑娘微不可察地向妈妈桑点了点头,当然除了岳青。 第93章 佳人有请 “哎,她们怎么这样?”连范书呆都抱不平起来,“岳兄的诗如此出彩,她还看不上吗?” 魏衡倒是稳重些,没有说话,只是带着诧异与深究的目光看着岳青,这个女子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到底还要给他多少惊奇? 岳青一直盯着那越萝姑娘,自然注意到了她离开时的举动,心下很是踏实,仍然自顾自地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的妈妈桑带着一众翠缕院的奴从,安抚客人的情绪,平息场间混乱。若无其事地对范正他们说到:“稍安勿躁。” “还勿躁,你都不急吗?”书呆子现在倒是一反刚来时的怂样,义愤得很。 “缘分天注定,人家一定看不上我,就不勉强了。”岳青无所谓地说。 “你……”范书呆突然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只好叹了口气,蔫儿巴巴地坐下。 岳青笑嘻嘻地晃了下脑袋,这才发现魏衡一直呆呆地看着她,心中顿生戒备,忙开玩笑插科打诨道:“你怎么了?难道是被我的才华给吓到了?” “岳兄,真没想到你文才这么好?”魏衡没开口,范正倒是又接过话去了。他一个废寝忘食寒窗苦读十几载,从刚学会爬便被迫开始抓着毛笔练字的正经读书人,都写不出这么好的诗,倒是让这个他一直以为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给着实大秀了一把,说实话心里除了惊艳之外,还有那么一丢丢的酸不拉几。 岳青哪里敢大言不惭的据为己有啊,虽然没有人知道,但天知地知自己知,若是自己厚颜无耻地将诗仙的名作冠以自己的贱名,恐怕老天都看不下去,出门就得遭雷劈。“哪有,哪有,我怎么可能作得出这样的诗。”玩笑开过了,岳青还是老老实实招供,承认盗用比较实在。 “不是你作的,那如此佳作怎么从来没有听闻过,而且你不怕被原作者知道吗?”范正听见岳青承认并非自己的所作,心里觉得稍稍平衡了那么一点点,就说嘛,一同出道的小伙伴,凭什么你那么优秀,又是打虎又是作诗,文武双全,而我却只能如此平凡?不过又担心岳青盗用别人的诗作,被人发现后惹上麻烦,哎,真是操碎了心! 岳青神鬼莫测地笑笑,个中缘由自然无法言明,只好胡扯安慰道:“放心吧,这诗是我们山里的一位老神仙所作,从未现世,别人不会知道的。那老神仙淡泊名利,又从不现世,自然也不会知道。呵呵!”天人之才的谪仙人,称他一声老神仙也不为过吧。恕罪,恕罪,我这也是将您横溢的才华流传到异世啊! 魏衡一直没说话,全神贯注密切注意岳青的一举一动一表情,听她说是别人写的,心中松了口气,却又仿佛有些怅然若失。 “哦,原来如此。岳兄的师门中人,只怕也是位世外高人,难怪能作出这样的诗来。”范正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自以为了然的点点头。 岳青可不敢跟诗仙同门,忙解释道:“不是师门之人,是邻居,邻居而已。” 正说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门帘一掀,进来一位侍女打扮的姑娘,还别说,这翠缕院的侍女丫鬟都是这般的俊俏可人。那侍女冲岳青三人一礼,说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我家姑娘有请。” “你家姑娘是……”范正还没反应过来,搭口便问。 “正是越萝姑娘。”那侍女又行一礼。 岳青只听见耳旁响起两声抽气声,她笑着站起身来,对那侍女点点头,转身对范正和魏衡两人轻佻地说道:“那哥们儿我就去会美人了,你们自己回去吧!” 抬脚往房外走去,却被魏衡一把抓住手臂拦了回去。“你……”魏衡欲言又止,他担心岳青去了之后会暴露身份,可是这种事情又不便言明,而且岳青也不知道自己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 “怎么了,灵毓,你是怪我撇下你们单独去见美人儿吗?”岳青调侃道,把个轻佻好色的风流少年演了个十足,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安慰道:“放心啦,要不你们在这喝酒等着我。不过这样是不是有些残忍?”说着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魏衡恼怒她这副轻佻的样子,哼了一声,松开了手。岳青又拍了拍他和范正,以示安抚,魏衡偏开头不理她,范正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又是天真懵懂又羡慕羞涩的望着她。 岳青跟着侍女来到了越萝姑娘的房间“天妍坊”。翠缕院每位挂牌的姑娘都有自己独特的房间,根据自己的喜好、性格和才艺等特点装饰和取名。这越萝姑娘倒是一点不谦虚,看这名字,赤裸裸地宣扬她那惊为天人的美貌呀! 这天妍坊也跟越萝姑娘这人一样,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和摆设,房间内清一色的素白绫绸帐子,间或有些许的水蓝色纱幔,从里到外,从屋到人都透着一股冷清,不容亲近。 桌上已摆好了酒菜,越萝姑娘却不知身在何处。侍女将她带到门口,待她自己进了屋,关上门就退下了,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人。心里不免腹诽:这个越萝姑娘,真有外表看起来那般出尘不染吗? 往桌边一坐,抬起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头,状似闲暇散漫,实则心里正在盘算待会儿如何应付这越萝姑娘,毕竟她可不是真的男人,万一……她岂不是露馅儿了? 正想得出神,耳边冷不丁响起了清冽的女声:“公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那越萝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走到桌边,岳青竟然没有发现。 “啊,我刚刚正在休息,休息。”岳青敷衍道。 “哦,难道是我这人太过无趣,让公子生出倦意了?”越萝坐在岳青旁边,冷清地说道,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不过岳青倒是听出了丝丝恼意,大抵是面对人家如此貌美绝尘的女子,你却一副兴致缺缺索然无味的样子?长得美的女人都有些自诩孤高、自以为是的傲气,却也有全天下都得围着她转的公主病,哪里容得被人冷待。 “没有,没有,越萝姑娘天人之姿,我今天能得姑娘眷顾,实在是三生有幸。”岳青好歹也是正儿八经四年制本科毕业的大学生,说几句中听的吹捧话还是在行的。 “那便好,我以为公子是嫌弃我风尘女子的出身呢?”还是那样淡淡的,不喜不悲,好像在说着旁人的事情。 岳青心想,哪个男人来妓院不是冲着女人来的,又怎会嫌弃呢?不过大多数男人来妓院,不过也就是逢场作戏而已,认真的倒也确实没几个。也难怪这些姑娘们会多想,尤其是容貌姿色出众的,既想保留几分孤清傲骨,冷眼睨视那些来寻欢的男人,又希望能逢着一个值得为之倾醉的真情之人。 “姑娘说笑了,您这般气度,这般仙姿,哪里容得我等平庸之辈品论。小生只是惊艳于姑娘的气质,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罢了。”岳青倒是把一个初涉红尘、腼腆生涩的年轻书生演绎的很好,自己都不免在心里吐槽,当初怎么没去考个上戏北影什么的。 “那既然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春宵苦短,我们便开始吧。”越萝倒了一杯酒递给岳青。 啊?这越萝姑娘也太不矜持了吧,跟她的长相气质完全不符呀。岳青心中一惊,她拿什么“开始”呀?突然后悔起当初的一时冲动了。这是分分钟把自己玩儿死的节奏啊!“等,等,等一下……” 第94章 好事被搅 见这越萝姑娘三言两语便要开“战”,岳青一下慌了神,连忙出言阻止:“等,等,等一下……” 越萝闻言,突然生出些楚楚可怜的哀怨,垂下眼,委屈地说:“分明还是嫌弃的。” 岳青见对方可怜兮兮的样子,感觉好像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急急安慰道:“姑娘误会了。姑娘这般冰清玉洁,小生岂敢生出亵渎之心,只愿能这样陪在身旁,与姑娘说说话,谈谈心就好,不敢奢望其他。” 越萝抬眼盯着她,见她不像是在说谎,这才起身向岳青郑重一礼,说道:“那越萝就多谢公子怜爱了。” “没有,没有。”岳青笨拙的挥挥手,两人之间难掩生分和尴尬。 好在这越萝姑娘也是风月场上见过世面的人,见岳青有些紧张和尴尬,于是一边给岳青倒酒夹菜,一边主动挑起话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岳青不知道是直接告诉她呢还是稍微隐瞒一下,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不过逛青楼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自己的名字,总感觉有点不妥当。况且这青楼之中,不过露水情缘,今夜之后也许就再无交集,有必要将名字告诉对方吗?正犹豫间,嘴上支支吾吾:“这个,我……” 越萝也是个心思灵巧的女子,见岳青犹豫不定,笑着开解道:“公子不必在意,是越萝唐突了。” 岳青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刚才所作之诗实在是有大文才,令小女子心生叹服。不知此诗可有题目?” “月下独酌。”岳青回答。 “越萝见识浅薄,还请公子勿要见怪,这实乃越萝生平所见最好的诗了。”越萝毫不吝惜夸赞。 “姑娘谬赞了。”岳青不情不愿的客套道。谪仙人的诗豪迈奔放,清新飘逸,想象丰富,意境奇妙,中华上下五千年才出来这么一位,如何夸赞都不为过,此时却因她的平庸,而令明珠蒙尘,岳青心中有愧啊。 “公子过谦了。”越萝说道,“越萝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公子能否答应?” 岳青闻言,心想:怎么这么多事?她不会是想让我帮她赎身吧?我可不当那冤大头。不过暂且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嘴上问道:“什么请求?” “公子之大才,越萝甚是倾慕,不知公子能否为越萝作诗一首,就当作相识一场的纪念,给越萝留个念想。”越萝说道。 岳青心中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叫她给她赎身,不过转念又犯愁了,又作诗啊,这下又该抄谁的呢?但是如果拒绝的话,之前的出口成章就可能遭到怀疑,硬着头皮也要作啊。“你容我斟酌斟酌。” 岳青一副思考冥想的样子,实际上脑子里正在飞快地搜索有什么写美人的诗可以借来套在越萝身上,并且还要是她还记得全乎的。 岳青抬眼看了越萝一眼,又垂下头继续作思考状,看起来似乎在根据越萝的外貌体态气质斟酌词句,构思诗篇。实际上她只是有些心虚,怕弄不好适得其反,引起越萝的怀疑。 越萝屏气凝神坐在一旁,生怕影响到岳青的思绪。 突然,岳青脑中灵光一闪,一段文字浮现脑子,想必只有洛神宓妃的惊世之貌才足以形容越萝的天人之姿,亦或者就算越萝的美貌还比不上洛神之美,夸夸她也没什么嘛,女孩子还不都喜欢被人夸赞。 岳青故作夸张地喊道:“啊,我想到了!”然后一副冥思苦想终于获得灵感的作态,手势配合诗句慢吞吞地念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越萝眉微蹙,听得非常仔细,好似在细细琢磨这些字句,忽而眉目绽开,若芙蕖盛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起身向岳青行礼道:“公子盛赞,越萝无以回报,请受越萝一礼。”略一迟疑又说道,“只是公子对越萝是不是过誉了?” “哪里,哪里,越萝姑娘容貌出众,气质出尘,初一乍见,我便惊为天人,绝对配得起这诗文。”岳青觉得自己若是个男的,必定会对这姑娘一见倾心,可惜自己取向正常,心态也正常,对美女也只是纯欣赏而已,没有什么嫉妒之心。 越萝闻言,欣喜万分,端起酒杯,对岳青一扬,敬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一想到自己那上不得台面的酒量,岳青心中一凛,这要是自己两杯酒下肚,撒起酒疯来,暴露了身份可就不妙了,所以这酒是万万不能喝的。赶紧站起来推辞道:“酒就算了,我酒量差得很,酒品也差,恐怕扰了姑娘清净。”连忙端起一旁的茶杯,说道,“不如我们就吃吃菜,喝喝茶,聊聊天好了。” 越萝淡淡一笑,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相互谦让再次坐下。岳青寻思魏衡和范正不知是不是真的还在包房等她,于是打算随便和越萝闲聊几句,扯个由头离开。 屁股刚落定,忽然感觉有异动,岳青嗖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扯过越萝退至一旁。只见窗户一晃,烛光一闪,屋里顿时多了个人。 “哟,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声音很奇怪,就像刻意捏着嗓子挤出来的似的。 岳青定睛一看,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男子,穿一身浅蓝衣衫,通身上下洁净整着,样貌也算清秀,但总觉着浑身透着一股子让人很不舒服的别扭古怪。 “你是谁?”岳青问道,心里想着莫非又是冲那劳什子虎啸榜排名来的,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那男的扭着身子瘆人兮兮地笑了一下,手中一把折扇刷一声展开,在胸前扇了两下,看起来特别做作,岳青忍不住想踹他一脚。“我呀,虎啸排名四百七十九位,梨花扇莫问春。” 岳青瞥了眼他胸前的扇子,果然画着一支梨花,不过扇面是素白的,梨花也是白的,咋一看之下,不是特别明显。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跟他人一样恶心。不过这位竟然是五百强之一,虽然排名靠后,可也不容小觑。岳青还搞不清楚神州五百强到底是什么段数,只能一概小心应付之。不过她又有些疑惑,这五百强怎么就找上她了呢,按理她只打赢了两场,排名不知在几千几万位上挂着呢。 岳青有所不知,这虎啸榜有其利的一面,也有其弊的一面。排名只以胜败场次计数,而不在乎对手功力高下,所以有很多人便钻这个空子,专挑那些刚报名,排名落尾的新手和实力低弱的下手,以积累自己的胜场数。 这梨花扇莫问春便是此类人。 不知道不要紧,这毫不影响岳青此刻想痛揍对方一顿的心情。尼玛的,之前那两个人还晓得讲礼貌,在大街上客客气气打过招呼再动手。这家伙竟然直接闯进这种地方,严重打扰到她的私生活。一点都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若她真是个男人,此刻恐怕正在和姑娘打得火热一片,你特么这么做不是搅人好事吗?万一男的被他吓得从此不举怎么办?万一姑娘因被他撞见无脸见人羞愧自杀怎么办?特么的想过后果吗?什么地方都敢闯! 第95章 吸魂之掌 “我只认识一个姓莫的,可不是你这样不阴不阳、油头粉面的样子。”岳青讽刺道,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她那便宜师叔莫离渊风华绝代的容姿,再一对比眼前这玩意儿的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心中更添厌恶。同样都是姓莫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哼,废话少说,我既然来了,岂有不战之理?岳青,出手吧!”说着手微一抖将扇面一收呈握剑状,对着岳青直刺过来。 “啊!”岳青还未行动,身后的越萝便惊慌地尖叫起来。不过身为仙女一样的人物,她就连惊叫声也显得那样飘渺虚无,那声音只在岳青耳边响起,绝对漂不出房间。 岳青将她再次往斜后方一搡,说:“你躲远点。”迎着莫问春的折扇伸手拍了出去。 两人两手像翻花扯绳一样在空中胶着翻腾。莫问春手中的折扇仿佛化为精灵的蝴蝶一般,在他手中轻舞飞扬。那扇面犹如蝴蝶的翅膀,时而收拢,时而打开。收拢时,作匕首短剑,或挑或刺;张开时,若铁饼薄斧,连砍带削。 岳青一只手如游龙翻滚,时刻贴着对方的手臂,或进或退,见招拆招,那灵活的折扇不管如何凶险,就是不能伤她分毫。 两人对拆了十多招,那莫问春本以为岳青是个菜鸟,功夫平平,不过是想来捡个便宜。没想到一番交手下来,对方竟是分毫不让,他完全占不到丝毫上风。但若就此认输,他的排名会下跌,况且他还有后手没有使出,并不认为自己毫无胜算。 二人打斗间,将凳子踢倒,桌布掀翻,杯盘酒菜,叮叮咣咣翻倒一地,屋里乒乒乓乓的声响却没有引起屋外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人们的注意。越萝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惊恐的大眼瞪视着打斗中的二人,绣帕掩口,遮住自己因紧张害怕而不由自主张大的嘴巴。 岳青吃惯了没有兵器的亏,反而因此学会了因地制宜,见机行事。当对方将扇子像刀子一样刺过来时,虽然没有锋,但依然能够感觉到对方内力灌注之后的强劲气势,岳青毫不怀疑若被那扇子平平的端头刺中,同样会伤及内腑。 随手在桌上抄起一只盘子,在手中一翻转了个圈,里面的小菜随着她的动作飞泼出来,在空中舞出一道绚丽的弧线,啪一下砸在莫问春纤尘不染的浅蓝长衫上,砸出一团幽青带绿的图案,顺着他的衣衫往下滑落,在布料上留下长长的一道轨迹,和油水流成的蜿蜒一线“相映成趣”。 莫问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心中恼怒,他向来最重形象,衣衫整洁,不染尘埃。此刻竟被泼了一身油污,简直是对他最具恶意的侮辱。他手中的扇子陡然间加重了力道,气劲如开闸放水突然喷涌而出,直接将岳青手中的瓷盘击成碎片。 岳青在折扇击中瓷盘的一瞬间已脱手放开,瓷盘在空中炸裂,气浪和劲力将她的手往后一震,破碎的瓷片随气浪四溅飞散,即使她飞快的收回手,还是被碎片划破了手掌。一滴殷红的血流了出来,被气浪冲走,落到一旁的纱帐上,瞬间晕染开一朵娇艳的红梅。 岳青一声未吭,随手在伤口处一抹,将冒出来的血擦去,握紧拳头,正好用手指抵住伤口,进行压迫止血。 那莫问春好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出招越发凶狠,将折扇完全展开,注入内力,折扇顿时好似铁片一般,扇沿锋利如刀,在空中划过,竟有金属一般耀眼的光彩。 岳青又随手掷出一个瓷盘。这么大一个盘子也算不得暗器了,只能叫明器。虽然柴老头没有教过她投掷暗器的手法,但靠她自己领悟,凭手感,注入内力投掷出的瓷盘子,也是非比寻常的凌厉。 莫问春手中折扇当空斜斜一划,将凌空飞来的瓷盘当中剖开,剩余的劲力破空而去,打在一旁的妆台上,只听当的一声响,妆台上的铜镜竟被余劲生生划出一道凹痕。 岳青丢出瓷盘后,迅速瞄了眼桌上残余的物件儿,抓起一根筷子握在手中,冲莫问春的扇子垂直戳去。 筷子毫不留情地戳穿对方的扇面,岳青毫不理会扇子拍在手上,将虎口震得生疼,握紧筷子往怀中方向用力一拉,圆柱状的筷子犹如突然生出来棱角一般,嘶啦一下将其扇面从当中划开,真正成了蝴蝶的一对翅膀。 折扇被毁,莫问春从未遭受过这么大的败绩,这对以扇为名的他来说,简直可以称作奇耻大辱。他心中怒火升腾,眼中喷薄欲出的火焰似乎要将岳青焚烧殆尽。手中折扇已无攻击之力,随手一扔,亮出一双素手,竟要赤手空拳与岳青对打。 论赤手空拳,岳青可从没怕过谁。莫问春此刻没有武器在手,她更加无惧。心头一轻松,招式也更加活泛灵动起来。 岳青一脚踢飞翻倒在地的木凳,朝莫问春的方向砸去,虽然不能伤到对方,但仍能造成一定的干扰。就在对方闪身躲避木凳的档口,岳青欺身上前,一拳照莫问春腰眼擂去。 莫问春虽然惯常欺软,却也不怕硬,虎啸排名四百七十九位,似乎不是很好的名次,但是能在整个大陆数以万计的练武之人中名列前五百,也不全是靠投机取巧,必然也有几分真本事。 本来为了躲避砸来的木凳,莫问春的身子已经整个向左边倾斜,突然余光瞥见岳青一拳向中路袭来,此刻他早已不敢托大,轻视岳青的能力,身体突然作虾躬状,几乎呈一个不完整的半圆形,猛地往后一弹,硬是躲过了岳青这一拳。 不过这竭尽全力的后弹导致脚下不稳,他撞倒了身后的屏风,顺势就地滚到门边。 岳青哪里会让他歇息喘气,趁你病要你命,一个虎扑冲上去,不等他起身,再一拳朝他脑袋砸去。 若是这一拳被砸中,恐怕他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再站立起来。不过神州五百强的实力也没有这么弱,莫问春硬是在脑袋被砸中之前,以肉掌硬接下了她这一拳。虽然冲击力仍然使得他的手往后撞了一下,但相比直接被打中,力道小了很多,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岳青身为女子,手自然比较纤小,握成拳之后更是小小的一团,此刻竟被牢牢包在莫问春的掌中。 岳青想撤出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掌仿佛有种奇特的吸力,将她的手稳稳地吸在上面,挣脱不开。同时她还感觉到体内的真气竟然顺着她的手臂流向被莫问春握住的地方,自己的内力正如剥茧抽丝一般,徐徐的,一丝一丝朝莫问春的掌心流去。 岳青心中大惊,猛得抬头看向莫问春,眼中尽是惊骇。 莫问春邪魅一笑,捏着他那尖细阴柔的嗓子得意地说:“没想到吧,我最厉害的不是扇子,而是这吸魂掌。” 第96章 门板压塌 岳青感觉到内力正在被抽离自己的身体,她心中惊骇异常:世间竟然还有此种诡异的功法? 幸好这莫问春功力尚不精深,吸收内力的速度非常的缓慢。若是像莫离渊那样的高手对她使用此法,恐怕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会被吸干榨尽。 这莫问春用这招对付比他弱的武者,可能得手容易,但若想以此吸光岳青的内力,可就难如登天。照他这抽丝的速度,没个一天半天的,恐怕对岳青造不成多大的损伤。 无法将手从对方手中抽出,岳青只得想办法,让莫问春主动放开她。她伸出左手,运起掌力,拍向莫问春紧握住她的手。这不是普通的掌法,正是岳青曾经用来对付过隐月宫首席大弟子郑铭钰的“玄月寒冰掌”。 单论武功造诣,这莫问春恐怕还远远及不上隐月宫首徒,不过胜在江湖经验上罢了。 不过岳青左手的玄月寒冰掌,比之右手确实是要弱一些。这一掌打在莫问春的小臂上,岳青明显感觉到他吸收内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短暂的中断,他的手却并未放开。 莫问春心中也是大惊,本以为挑了个软柿子捏,没想到踢到了铁板砖。这小小年纪骨瘦如柴的少年郎,功夫却是如此了得。若不是他拼尽全力使出吸魂掌制住对方,恐怕早就被对方的铁拳重伤。 莫问春也纳闷,也庆幸,这拳头也真够小的,跟个女人的手似的,若不然他绝对没办法一手掌握。 可此时岳青击出的这一掌,却令他心中暗暗骇然。看似劲道不足,绵软无力的一掌,却有着说不清楚的诡异恐怖,就好像一只从阴曹地府伸出来的手,阴冷冰寒,没有一丝阳气,没有半点温度,只刚一触碰,却瞬间让他的手臂麻木,失去知觉。 莫问春心中警铃大作,若是对方再次用此掌向他攻击,他的右手可能真的要撑不住了。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和他一样,竟还留有后手,心机深沉如此,实乃后浪推前浪呀! 莫问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岳青跟他一样留了招保命索命的手段。他哪里知道岳青的功夫学得驳杂,会得东西可多呢! 见一击不成,岳青再次极速进攻。莫问春料到岳青不会罢手,在岳青的左手拍过来时,也以左手将之格挡住。岳青顺势反手抓住他的小手臂,玄月寒冰掌再次发力。 这一次莫问春避无可避,他握住了岳青的右手,而岳青也抓住了他的左臂。两人紧紧扣住对方,谁也不肯先松手。 不过相较于莫问春缓慢乏力的吸魂掌,岳青的玄月寒冰掌可是迅猛多了。刚刚触碰到他手臂的肌肤,就见与岳青手掌相交的地方冒出丝丝冷气,皮肤瞬间失去血色,呈灰白色向四周扩散,皮肤表面还泛起了一层霜花般的结晶。 莫问春震惊于眼前这年轻男子的功力与诡异的功法,他的吸魂掌已经是独辟蹊径,世所罕见,而岳青这掌法也是玄之又玄,闻所未闻。 手臂冰冻的速度远远快于他吸收对方内力的速度,再不放手,恐怕他这条胳膊就别想要了。莫问春对岳青说:“不打了,不打了,你我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弄得两败俱伤。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放手。” 岳青质疑道:“我怎么知道你可不可信?”这男人浑身一股子邪劲,让她很不舒服。 “我手都快废了,还逞什么能!我不过是想提升排名,可不打算拿命来换!打不过你,算我自认倒霉!”男子心中还是有怨,语气忿忿不平。 “输了就输了,承认技不如人呗!说什么倒霉,给自己贴金!”岳青很不喜欢这个男的,讥讽道。 两人两三句话的功夫,男子手臂上的霜花已经蔓延到整条胳膊,他半个身体都失去了知觉。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扯着嗓子喊道:“我输了,我输了,快放手!” “你先放!”岳青盯着对方的眼睛,绝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刚说完这话,岳青就感觉到身体里的内力运行恢复了正常,被握住的拳头处再没有一丝内力外泄。垂眼一看,莫问春已经放开了她的拳头。 与此同时,她紧握住对方的手也松开了。 莫问春的手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用右手扶住左臂,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小子下手真特么狠,我这条胳膊差点就废了。” 岳青松开拳头,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感受了一下体内运行的内力,并没有损失多少,闻言秀眉一挑,心想:难道你不是想吸光我的内力?说得好像你有多仁慈一样!于是反唇相讥:“若不是我反应快,下手狠,现在吃亏的就是我!我可不认为你是什么点到为止的正人君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鸟? “你!”莫问春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却无可辩驳。如果不是岳青的反抗,他必定会像以前一样,将对手的内力吸光吸尽,收为己用。 他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由于身体有部分失去了知觉,他一下没站稳,身体往后翻仰过去。这下可好,本身两人打着打着就到了门口,这下莫问春直直地撞过去,跌撞开房门到了外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莫问春连人带门板一起摔在地上。 外间丝竹乱耳,倩笑迷心。一应管弦之乐,欢歌笑语,都随着这一声巨响骤停。楼上楼下,屋里屋外的人们全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和言语,目瞪口呆循声望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翠缕院第一美人越萝姑娘的房间。 甚至有人暗中揣测这俩人是搞得有多激烈,才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也有人心中羡慕嫉妒恨,心中暗讽岳青毛头小子没见过世面,不过一个女人嘛,竟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也有人暗想,这是将床搞得整个儿散架了吗? 同一层楼的姑娘和客人们听见响声,立刻跑出来围观。这些姑娘虽平时对越萝恭敬有礼,心底却难免没有嫉妒或怨恨。此时纷纷跑来看热闹,却只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浑身狼狈的仰躺在地上,像是被人暴打过一样。 第97章 谁来结账 莫问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更没有像今天这样像耍猴一般被人围观,瞥见周围掩口轻笑的人们对他指指点点,他又羞又恼,无奈半边身体不利索,连麻利的站起来都做不到。一边用无比怨毒阴骘的眼光恐吓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一边艰难地爬挣扎着起来。 阴骘的眼光环扫一圈,成功吓退了部分胆小的围观者,最后将这无比怨愤的视线投射在岳青身上。如果不是这个臭小子使用如此阴毒的功夫害他出丑,风光一世的他岂会如此丢人现眼? 见莫问春看向她的眼神愈见狠毒,岳青无辜的皱了皱眉,关她什么事,他自己要上赶着来打架,输了反怪她下手太狠? 不管心里如何怨恨岳青,当下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求她解除他左臂的冰冻之状。“这,能给我解开么?”莫问春难得的没有捏着嗓子说话,却依然是尖细的声音,听着很不舒服。 岳青心想你不请自来,逼着我跟你比试,用那么卑劣的手段想吸走我的内力,还想让我帮你,凭什么?“这个,解不了,回去用温水敷一敷,一两个时辰后就好了。” 莫问春期待的目光突然黯了下去,垂下眼,盯着地面,不让岳青看到他眼中的阴毒。也不说话,在原地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现在身体不便,他再不能像来时那样飞檐走壁,潇洒地从窗户上遁走;而若是从门口离开,势必要经过翠缕院繁华的大厅,受众人的关注。 若是往常,他无比享受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的无限风光,可如今,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都在见证他的耻辱,抽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哎哟,这是咋回事儿啊?”还不等莫问春作出决定,翠缕院的妈妈桑便带着人急匆匆的冲了来。 看见门口的莫问春和岳青,她只稍微一愣,便将目光投进屋里,四处搜寻打探,见越萝躲在角落里,受了惊吓的样子,赶紧抬脚进屋,几步冲到越萝面前,将她扶起来,温和地问道:“姑娘,您没事儿吧?” 越萝轻轻摇了摇头,比蚊子还细的声音说了声:“没事。” 双手搀扶着越萝,缓缓步到岳青两人身边,这才厉声责问起来:“二位客人,这翠缕院是给大伙儿寻欢取乐的,可不是给你们打架的!”瞟了瞟莫问春,又说道,“我记得越萝屋里可就只有一位客人,不知这位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若是平日,莫问春哪里受的这些气,定然早就对妈妈桑发作起来,可今天似乎是觉得太丢脸了,再加之行动不便,想跑也跑不掉,竟一言不发地任由那妈妈桑数落,只是将头偏向另一边,假装没听见。 心中却已将这笔账默默记在了岳青头上。等他勤修苦练,功力精深后,一定要向岳青讨回这笔账,一雪今天的耻辱! 那妈妈桑嘴巴子利索,一顿噼里啪啦叫骂奚落之后,突然话风一转,问道:“你俩谁掏钱?” 岳青和莫问春同时一愣,看向妈妈桑,不明所以。 “怎么,打烂这么多盘子碗碟,砸了这么多家具摆设,不赔钱就想跑啊?” 岳青环顾了一下狼藉一片的房间,咽了咽口水,这得赔多少钱呐?“让他赔,是他突然闯进来,我迫于无奈才跟他动手的!”岳青脚下抹油,说完就想开溜。 莫问春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无奈此刻半边身子还麻木着,连站稳都勉勉强强,哪里撵得上岳青的速度。 不过岳青也没能顺利逃脱,刚走到门口便被翠缕院的打手们拦住了。虽然这些人根本不是岳青的对手,可她也不能无缘无故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打人呐。 “不信你问越萝姑娘,她可以为我作证,是这个人先挑事儿。”岳青只好撇清自己的关系,向越萝求证,“越萝姑娘,你说是吧?” 越萝大概是吓得不轻,脸色雪白没有一丝血色,无力的由妈妈扶着,听见岳青问她,只微微点一点头,算是认可了岳青的话。 “那也不行,事情没解决前,谁也不许走!”妈妈桑态度强硬,丝毫不肯让步。在都城开这么大的青楼,能没有点背景么?这翠缕院幕后老板是谁,没人知道,但绝对是能在巡阳城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莫问春想跑跑不了,岳青是想跑不能跑,两人无奈只得留下来听妈妈桑把话说完。 莫问春今天怎一个“惨”字了得!特意挑了个排名靠末的软蛋来捏,却不料反而差点被对方灭了。输了比武就算了,这胳膊受伤不知几时才能恢复,现在居然还要让他赔钱? 他从来挑战别人都是哐哐哐打完之后潇洒离场,打破的这些东西,破就破了呗,谁敢开口叫她赔?如今竟然被间小小的青楼当众打了脸,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你竟敢叫我赔钱?”他恶狠狠地问那妈妈桑。 “打破东西,照价赔偿,天经地义!”妈妈桑一点不憷他,理直气壮的说道,“江湖中人,逞凶斗狠也要挑对地方。有的地方,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 听那老鸨的口气,这翠缕院的老板莫非是官府的人?听她说话似乎很是看不起江湖中人。 莫问春如今虎落平阳,只得认怂,可是他是来比武的,又不是来找姑娘的,身上哪里带了那么多钱。身上只搜出来些碎银子,七七八八加起来也不过十两左右。 “这还不够?”岳青怀疑地问道。十两银子,也够普通人家紧紧巴巴过两三个月了吧。 妈妈桑鄙夷地瞅了眼岳青,心理想着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咱翠缕院可是巡阳城最大最好的楼子,姑娘们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单是这套餐具,就是东盛国最有名的成均窑出产的,价值25两。” “还有这套桌椅,可是上好的北辰铁梨木,一套150两。”说着,不无自豪地瞥了眼岳青和莫离渊,仿佛是对穷人无声地鄙视。 “什么?150两!”两人异口同声道。 第98章 黑店坑钱 岳青和莫问春不约而同的想到:黑店! 绝对是黑店! 但是,不管人家黑不黑,总之你打破了别人的东西,就该赔,这是天理,黑你也活该! 岳青自认为如今的她,虽说不上是有钱人,但也算是小有所“成”吧。一般小老百姓家庭一年的开销也才几十两银子,她一个人就有几百两的存款,怎么着也算是中产阶级了。 没想到,这古代的有钱人奢侈起来比之今日的土豪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平日里只带个一二两碎银子傍身的岳青,今天为了来逛青楼,特意揣了五十两银票,本想充充门面,却不料…… 两人浑身上下的钱都搜干刮尽,离人家要的数目还差了老大一截。 那妈妈桑见二人身上就只有这么点银子,老脸一拉,撇下嘴来:“就带了这么几个钱儿,也敢来翠缕院?!” 岳青是有苦难言,郁闷在心,都是因为那什么破虎榜,成天的一堆人来找她干架,烦死了不说,现在竟然还要破财,要她的钱简直比要她的命还心痛! 可是眼下不付清钱,连门都出不了。“我朋友就在楼下,他们可以替我付钱。”真的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正所谓,我为你两肋插刀,你替我还债报销! 岳青瞪了那莫问春一眼,心里狠得直咬牙,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可能赔这么多钱。 而莫问春此刻也恨极了岳青,如果不是她,他哪会这么狼狈,在这里受这些下作之人的冷眼。 两人正互相憎恨着,在心里继续作无声的交战。魏衡和范正已经被翠缕院的人请上楼来。 魏衡和范正两个正人君子,既不好意思去看楼下的舞姬表演露骨的歌舞,又不愿意丢下岳青先自离去,只好坐在包房里等着,偶尔吃几口小菜,也是味同嚼蜡,寡然无味,间或闲聊几句,更是心不在焉,牛头不对马嘴。 他们坐在二楼,对五楼上的动静并不清楚。翠缕院的人请他们上楼,他们也是不明就里,只以为是岳青“欣赏”够美女后,终于想起来他俩了。 一进屋,魏衡就发现不对劲,屋里的人个个神色都不正常,似乎不太愉快。再一看房间里乱作一团,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心里一紧,赶紧去看岳青,见她一切如常,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范书呆这二愣子,一见到岳青就跟走丢的儿子见到亲妈一样,两眼发光,径直冲过去,抓住岳青的胳膊,说:“怎么,终于想起我们了?” “是啊。”岳青不自在的干笑了两声,应道。 “你们俩是他的朋友吧?”老鸨指着岳青问他俩,“他们在这打架,弄坏了屋里的东西,他没钱赔,叫你俩来替他付钱。”老鸨说话很不客气,简单直白。 魏衡一听,马上反应过来,多半又是那虎啸榜惹得祸,立刻抬眼看向岳青。 岳青收到魏衡询问的目光,苦笑着点点头,魏衡回以安慰的一笑,令岳青心生感动。 “岳兄,你竟然打架打到青楼里来了,佩服啊!”范书呆自从脱离了他爹的掌控之后,整个人就像刚从看守所里放出来一般,尤其是在岳青和魏衡面前,性子是越来越欢脱了。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岳青冷眼瞥了他一下,挑起半边眉没好气地对他说:“给钱!” 范书呆虽然二,岳青平日里对他也不冷不热的,但他胜就胜在人傻钱多,对岳青还相当的大方。一听岳青让他给钱,二话不说就掏胸口,边掏边问:“多少钱?” “多少钱?”这边魏衡也抢着给钱。 “哟,还真是够义气!”老鸨见两人争着替岳青掏钱,纵使见惯了人情冷暖,也不由得心生些许的赞赏,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打碎一套瓷器二十五两,屋里这些家具一百五十两,加上这屋里的酒菜和你们楼下包房的酒菜钱,”说到这,她故意停了一下,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她,这才开口继续道,“还有我们翠缕院头牌越萝姑娘的翻牌费,一共是二百八十两。” “什么!” “多少?” “二百八十两?!” 三人同问。 不光魏衡和范正被吓到了,就连心里有数的岳青都被再次震惊了。刚才明明才一百多两,怎么一下就变成二百多了?高利贷也没滚得这么快吧? “怎么多了这么多?”岳青走到老鸨面前,瞪视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纵使见惯了世面的老鸨也觉得有些胆寒,悄悄往后挪了两步,说出的话来也没有刚才那么冲了。“越萝姑娘的翻牌费,最少也是一百两起!” 岳青被堵的一口气舒不出来,差点把自己憋死。自己好不容易,投机取巧,省吃俭用才不过存了几百两银子,人家姑娘好吃好喝,锦衣玉食,陪人说说话聊聊天,随随便便就上百两银子到手。敢情自己卖命的还不如人家卖笑的!这什么世道! 魏衡身上也没带这么多钱,他爹虽然是个县令,可却是个清官,家里虽然不愁吃穿,可也不是挥金如土。他兜里也不过只带了一百两银票而已。默默地缩回手,心有不甘地眼睁睁看着范正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扯了几张塞给那老鸨。 范正家里做生意的,虽说不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也算是富甲一方了,区区二三百两银子,他还不看在眼里。随便抽了几张递给那老鸨。 老鸨收到钱,自然喜笑颜开,什么问题都不成问题了。“我就说嘛,各位公子自然不是付不起钱的人。来来,大家稍等片刻,我立刻派人来收拾妥当,重新摆上一桌酒菜。” “不用了。”岳青拉着脸说。兴致勃勃的来,却生出这些事,哪还有心思玩乐。说完递给魏衡和范正一个眼色,带头离开,路过莫问春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凑近莫问春耳边,小声说道:“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见你一次揍一次!” 第99章 疲于应付 岳青黑着脸,一路一句话都没说,魏衡和范正见她不悦,也不敢多说。三人径直回到客栈,岳青直接回了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差点夹到紧随而来的魏衡鼻子尖儿。 魏衡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庆幸没有和岳青的门板来个亲密接触。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转身对范正说:“回屋吧。”也回了自己房间。 范正看看岳青的房间,又看看魏衡的房间,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两人在闹别扭。可是,为什么呢?他想不通。 岳青郁闷死了,她辛辛苦苦存下的钱,到头来便宜了那帮开妓/院的!果然是个罪恶的销金窟,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博佳人一笑,置家人于不顾,倾家荡产,潦倒落魄。 刚一踏入房间,浑身的怨气还没散尽,突然汗毛一竖,感觉后背一凉,身后似有异动。 “他麻的,又来了!”岳青心中暗骂一声,脚跟一旋,转身就是一拳。 一把闪着幽光的长剑搭在她的肩头,离她的脖子只有两指的距离。 岳青脖子一偏身子一抖,迅速躲开了长剑的攻击,右手的拳头已经抵到来人胸前。 幽闭黑暗之中,电光火石之间,一声闷响,来人硬生生吃了岳青一记重拳。 来人似乎很是惊诧,没想到偷袭不成,反而还挨了对方一拳,而且这一拳还不轻,凝聚着岳青的怨气怒火,结结实实,砸得来人连退三四步才站稳。 岳青今晚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这不长眼的家伙正巧赶在了她气头上。好啊,既然送上门来了,就给她当人肉沙包出气筒吧!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岳青再次连续出手。此刻的她再不像之前那样出手还留有余地,施展起独门身法九转踏雪,一人仿若千军万马,对来人展开单方面的围攻群殴。 那人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不知道对方到底身在何处,好像无处不在,又好像无一处在。直觉浑身不断被拳头砸中,脸、肩、胸、背……不断得受伤,到处都疼! “停!”他终于受不了,喊出声来。他感觉自己如果不叫停认输,恐怕会就这样被岳青一拳一拳砸得骨头都散架。 岳青此刻正在气头上,打得正顺手。你想来就来,想打便打,说停就停?你当老娘我是你家床头的闹钟啊! 打,继续打,不将胸中这口恶气消光耗尽,她绝不罢手! 那可怜的人,不过是想在客栈埋伏偷袭,捡个便宜,却不知道自己好死不死地撞上来,正好成了那莫问春的替罪羊。 岳青这一顿单方面的碾压,直打得这家伙哭爹喊娘后悔生而为人!这虎啸榜怕是也太不靠谱了吧,这排名莫非有猫腻? 这么厉害的家伙,竟然排在两万多名,这简直就是在拿大家的生命开玩笑嘛!他回去之后,一定要投诉虎啸榜弄虚作假、不实而报、草菅人命! “停停停……求你了,停手吧!”那人已明显带着哭腔,估计是再也扛不住了,处在崩溃的边缘。 岳青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总不能真的把人打死吧?幸好她气归气,手下还有分寸,单单只是外家拳头,没有用上内力。不然,这家伙恐怕挨不了几拳,早就一命呜呼了,哪还有力气哭喊求饶? “滚!”岳青最后踢了对方一脚,将他踹到墙根儿边。 那人听见岳青这声吼,简直比听见亲妈喊他吃饭还激动,依言得令,一眨眼功夫就摸到了窗边,掀开窗一翻身跳了下去,溜得比贼还快。 连着打了两场,岳青又累又气又痛心,身心俱疲啊!灯也不点了,直接走到床边,往床上一倒,摊在上面。 呜呜呜,她白花花的银子啊!省吃俭用攒了这么久的私房钱,助人为乐的谢礼钱,还有舍命杀虎取鞭卖的血汗钱! 虽然范正帮她付了钱,可她无功不受禄,也不能白白接受人家的,一想到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存下的钱拿出来,心中就一阵绞痛。 ~ 接下来的几天里,也不知是岳青连打了几场胜仗排名有所上升,还是自己“臭名昭着”引人注目,上门来挑战的人犹如夏日里的绿头苍蝇,挥不走,赶不尽,杀不绝,不胜其烦。有时一天都有好几拨,连吃饭休息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岳青被那劳什子虎啸榜弄得疲于应付,狼狈不堪,连客栈也呆不下去了。每次一顿打就得破坏不少东西,她所剩无几的私房钱,恐怕赔不了几次就得见光了。 这巡阳城怕是不能呆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知道她的消息的,不管她躲到哪儿,都能找到她。 他们已经从四海为家搬出来,搬进了范书呆掏钱租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岳青难得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让魏衡和范正陪着她东躲西藏。书呆子说搬到这院子来清净得很,正好适合他温习功课准备考试。魏衡也表示无妨,小院住着倒是比客栈舒适许多。 其实岳青知道他们都是安慰她而已,在客栈,想喝水冲楼下喊一声,便有小二送上沏好的春茶,肚子饿了一吩咐,小二直接将饭菜送进房间。在这小院里,衣食住都得自己动手,魏灵毓和范隽修两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从没干过家务活,连床都不会铺。除了穿衣洗澡吃饭,其他一应都是岳青亲手打理,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心中对两人有愧,做点活儿来弥补。 可是魏灵毓和范隽修哪里会让她干这些粗活儿杂务呢?且不说心思剔透的魏灵毓早就知道她是个姑娘家,就是那少根筋的范隽修也一直牢记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哪有让恩人伺候自己的?于是两个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总是跟从小摸爬滚自给自足的岳青抢着干活。 岳青将三人的脏衣服收拢,准备清洗,正在井边打水。魏衡冲过来,拉开她,非说要帮她打水。岳青拗不过,好吧,好整以暇地靠在一边操着手,我看你弄呗。可这魏衡古道热肠是不错,却是个从没干过活儿的主,面对这光秃秃的一口井,一只桶,愣是不知道该如何将水从井里弄出来。提着水桶站在井边发了半天呆,这才难为情地转身望着岳青羞涩地说:“我不会。” 第100章 家务日常 岳青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水桶,扔进井里,拎一桶水起来,利落地倒进木盆里。水花溅了出来,魏衡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避开水花。岳青咧嘴笑了起来。 魏衡一时晃花了眼,感觉心脏都融化了,化成粘稠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浸着清甜。 在他的记忆里,跟岳青认识了这么久,还没见她笑过。她平常总是抿着嘴,面无表情,对什么都不冷不热。尤其是对范正,时常黑脸甩眼,爱答不理。魏衡暗自庆幸,幸好岳青对他虽不热络,但还算和颜悦色。能时不时的跟他搭两句话,他已满足了。 他不知道岳青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又为何要和他们同行。她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情,他对她知之甚少。他私底下问过范正,书呆子也说不清楚,反正这一路以来,他惹了很多麻烦,她帮他救她,他认定了她的恩情无以为报,只要她还愿意跟他同行,他就保她衣食无忧。 书呆子说她好像真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追求,唯一的执着大概就是银子了。从认识她到现在,她很少说话,也从不提要求,但一涉及到钱的问题,就特别较真,完全和平日的高冷形象大相径庭。 “你有什么打算?”魏衡心中一热,又重提这个话题。 岳青敛住笑脸,盯住他,看得他心中发毛,寻思是不是不该提这事。“我,我……”平日里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他,此刻却莫名有些心慌,口吃起来。 “没有。”岳青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下,实话实说。她下山本来就没有目标的,幸好遇到范书呆,还算是有一个短期任务,有事可做。如果非要说什么目标或者期望的话,她想,大概她会周游整个神州大陆,用脚去丈量这片接纳她新生的土地! 魏衡闻言,有些失落又有些窃喜。失落是因为她的未来计划里没有他,窃喜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计划,他还有机会。 本来他还担心范正比他先认识她,或许两人的交情更深一些。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原来范正这个缺心眼儿根本不知道岳青是个女子。 “我大概就四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吧。”岳青望着小院的围墙,好像在眺望远方并不存在的山川景色,秀丽风光。 这一瞬间,岳青明明就在他眼前,可魏衡却觉得她离他好远,好远,好像随时会化为一缕轻烟,又好像将要变成一抹虚影,从他的世界消失。 他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将她拉回自己的世界,就算她仍旧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也比此刻的疏离淡漠要好,可是他却动弹不得,好像她的周围设起了一道屏障,将他屏蔽在外,不得而入。 “咦,你们在干什么?”范书呆推开院门拎着一摞书走了进来。他的书册早就在来巡阳的路上丢的一本不剩,今天特意去书局挑了些书,准备温习备考。 小院里生涩凝滞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岳青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蹲下来浆洗衣服。 魏衡曾经担心范正跟他争岳青,此刻却无比庆幸有这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家伙在他和她之间“胡搅蛮缠”。 只有他时常不合时宜的言谈和举动,才能轻易打破岳青树起来的无形隔膜。 “我们正要洗衣服。”魏衡回答范正说。 范书呆对岳青的心倒是非常虔诚,一看这情况,走过来,说:“你怎么能让岳兄洗衣服?”将书放在一边,伸手挽起袖子,作势就要去抢着洗。 岳青一抬手拦住他,说:“得,你省省,还是我来吧。” 她绝不会再让这个生活白痴来碰这些事情。 那天,刚搬来小院,岳青第一次在厨房做饭。书呆子兴冲冲地跑来帮忙,软磨硬泡终于说服岳青让他在灶下烧火。 这家伙除了读书之外,什么都不会做,这烧火看起来简单,其实却很不好掌握。他在灶下折腾了半天,还没有把火点着。还是岳青想了个办法,先将蜡烛点燃,再让他用蜡烛去点柴草。 着是着了,却不见明火,柴团里冒出滚滚浓烟,像一条乌黑的巨龙,从他手中升腾而起,直奔屋顶。 单蠢的小少爷范书呆哪里见过这阵仗,那浓烟冲着他扑面而来。又烫又呛,他心中一惊,条件反射一把扔掉冒着黑灰浓烟的柴草团子。这时,柴草团轰的一下燃烧起来,只见一团火球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一旁的草垛上。 这下好了,干柴烈火,一点就着。草垛被引燃,眼看着整个草垛都要烧起来了。书呆子吓傻了,一着急,也不管地上散落的什么东西,抓起来就往火堆上扔,企图压灭火苗。 可他这完全是火上浇油,越帮越忙。幸好岳青就在一旁,赶紧丢下手中的东西,拎起水桶泼过来,将火浇灭。岳青又提着水桶,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来,将剩下的余火扑灭,这才避免了一场火灾。 得,玩儿火太危险,咱来点安全的吧。这天,岳青早早的起床练功。其实就是用手刀将木材劈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用来烧火正好。 平日里书呆子起得倒也不晚,大概是多年勤学养成的习惯。见岳青在劈柴,不知从哪里拖过来一柄生锈的铁斧,也要帮忙劈柴。 岳青轴不过他,便任由他开心就好。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连举起斧子都困难,更别说劈柴了。战战兢兢地举起铁斧,因为手不堪重负一直在抖,始终对不准目标。岳青瞟了一眼,摇摇头,偏向一边,继续手起“刀”落,一掌一个。 书呆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同样都是男人,况且他年纪比岳青大,身材也比岳青高大,总不能被人瞧扁了吧。他知道岳青向来不爱搭理他,就是嫌他胆小又没用,这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一下,挽回点颜面。 还没有对端正,范正便迫不及待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挥斧之下。与其说他在挥动铁斧,不如说是铁斧自身受重力吸引在往下坠,他根本撑不住。 毫无意外地,他的铁斧完美地避开了木柴,劈向地下。而刹不住车的铁斧划着一道闪烁着锈红的暗光,以360度的完美弧形角度,径直朝书呆子自己劈来。这呆子吓得直接尖叫起来。 第101章 砍死自己 岳青本来侧身背对着范正,听见他的叫声,扭头一看,不禁脸色大变。虽然那斧头生了锈有些钝,可若是照这个架势砍在人体肉身上,免不了皮开肉绽,血溅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岳青反应但凡稍慢一点点,书呆子今天就有血光之灾了。只见岳青本来蹲在地上,这时也来不及起身,一掌拍在地上,上身弹起,与地面成平行状态,一脚横扫朝范正踢过去,正好踢在他握着斧子的手腕上。 那锈钝的铁斧被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碰地一声砸在一旁堆好的柴禾上。柴禾噼里啪啦塌了一地,一片狼藉。而范正也因为被岳青踢中手腕的疼痛,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身体也因为受到的冲击力,向铁斧飞去的方向摔过去,跌倒在散落的木柴上。手上的疼痛,身体摔在木柴上的疼痛,让他停不下来的哀嚎,响彻了整个小院。 正在房间里洗脸的魏衡,听见范正的叫声,将帕子往水盆里一扔,冲出了房间,来到小院里。正好看见岳青将范正从地上拉起来。 “疼疼疼疼疼……”范书呆嚷嚷着。 “怎么了?”魏衡冲过来询问,顺手扶住范正。 岳青见魏衡扶稳了范正,便撒了手,对范正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有些事,不是自己该做的,就别瞎掺和。” 范正因疼痛而五官皱起扭曲在了一起,委屈地说道:“我就是想帮你嘛。” “我知道,要不然我才不会救你,让你砍死自己好了。”岳青说完这句话,扭身走了。快进屋时,又飘来一句,“把院子收拾好。” 范正委屈地望了望岳青的背影,又转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魏衡,好像在说:“你看他,又欺负我。” 魏衡一手扶着他,一手帮他整理凌乱的衣裳,拍拍上面沾染的尘土,嘴里哄道:“好了,好了,我帮你收拾,你去歇着吧。”小心翼翼将范书呆扶进房间,让他坐到凳子上。 屁股一落,书呆子马上疼得龇牙咧嘴:“哎呀呀。”立马弹起来,一手轻轻揉着屁股,刚才就是屁股直接着地,摔得不轻。 魏衡只好将他扶到床边,慢慢放下,让他趴在床上。又取过被子给他垫在身下,免得床上太硬硌得疼。边安顿他,边劝说:“以后你就别去做那些了,又不会,哪次不是帮倒忙。” “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都干嘛,帮忙还有错了。”书呆子不服气地嘀咕着。 “错是没错,不过也要量力而行。”魏衡拉了拉他的衣衫,说,“你若真的过意不去,不如在别的方面对她好点。”这句话既是对范正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自从搬到小院来,都是岳青照顾他们衣食,他也确实过意不去,可帮了几次倒忙后,他就不再一意孤行抢着做家务了。 “好了,你休息着,我出去把院子收拾一下。”魏衡说完,便出了范正房间,回到院子里,将木柴一根根捡起来,再重新垒好。家务活他确实不擅长,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总是可以的。 搬进小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再有那些不知死活打上门来的江湖人士,也不用担心影响到旁人,或者砸烂客栈的东西而赔偿,全部都在这僻静的小院里“内部消化”掉了。 脾气再好的人,若是三番五次被挑衅,也会失了耐心。岳青虽然不喜欢挑事,可总架不住那些人不厌其烦地找上门来。自从翠缕院事件害得岳青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后,她对这些人就再也不能保持平常心了。只要有人上门找死,她就成全他,通常情况下,三招之内结束战斗,遇到功夫不错的,最多不过五招。速战速决,打完收工,有那闲工夫陪他们切磋武艺,还不如早点收拾回去睡个回笼觉。 魏衡和范正也是见怪不怪了,听见外边院子里有啥响动,都懒得起身去凑热闹。因为还等不到他们穿好衣裳,岳青已经搞定来人,结束战斗了。 岳青的日常便是日复一日的吃饭、睡觉、打“江湖”。 ~ 夜阑人静之时,小院中的人已陷入梦乡。突然,黑暗之中,岳青猛地睁开了眼。屋顶上有细碎的响声,对于睡梦中的人们来说,这声音太过轻细,微不可察。可是对于全天24小时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处于警备状态的岳青来说,哪怕是空气中轻微的震动,都能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最近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多如过江之鲫,岳青心中默叹了口气:“又来了。”为了应付突发状况,岳青这些日子都是和衣而睡,随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战斗模式。 “既然醒了,那便出来一战吧。”他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清晰却不响亮的声音。这声音不是真实的,好像只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其他人却听不见。哟嗬,今儿来了个高手!岳青心中暗道。她下山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千里传音的对手。 想来这也不可能是什么烂大街的流行口水歌一般普通的功夫吧,谁都能来两句。至少在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里,也只有她师父柴老头使用过这种功夫。 看来,今晚来者不善。 既然对方已经如此说了,她也没必要再躲藏,推开门,一个闪身飘到院子里。一抬头,正对着西边天空圆月之下,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房顶之上。 来人长身玉立,一袭月白的长袍与月华相映成辉。看身形气度,该是个磊落坦荡之人,不似之前的来者,尽干些暗地偷袭的勾当。 为了不影响魏衡和范正二人睡觉,岳青也用千里传音与来人对话。“你是谁?” “在下魅影靡音,司空南,还请岳少侠多多指教。”来人站立于屋顶之上,俯视岳青,却并没有给她一种凌驾于上的压迫感,反而十分的温润和气,令岳青感觉心情比往日要好上几分。 “魅影靡音?”岳青细细品味这个名号,再看看眼前这清风朗月一般的男子,和这名字似乎有些不太搭调啊?不过她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反正这些天找上门来的,无一利外都是来找她打架的,这男子也应当如是,也没必要去追究他的名字了。 不过这男子看起来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岳青正想或许可以从他这里来解一解这些日子以来的心中困惑。“动手之前,能不能让我提几个问题?” 第102章 魅影靡音 “请。”来人倒是客气,也不着急开打的样子。 “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岳青丝毫不遮掩,直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疑惑,古代又没有卫星定位,再说她身上也没有安装跟踪器,这些人怎么能知道她何时何地会出现在何处?神州这么大,这些人为什么能准确地找到她? “具体是何道理我也说不清,但神州各处均有龙虎二榜的查看地,在那里,就能看到你想要挑战的对手的信息和现状。”那男子说道,“最近的看榜处就在巡阳城外,所以凡是这附近的江湖人,都能看到你的信息。” “那什么破榜是谁弄的?他们又是怎么收集我的信息的?”岳青追问。这事儿也太玄了,她简直怀疑自己生活在一个玄幻的世界里。 “这个我也不清楚,这龙虎二榜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一直如此,也没有人去深究其背后的渊源。”男子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想,或许曾经有人去追寻过答案,但终究一切仍是未解之谜。 岳青心里叨叨,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屁来,白费唇舌。不过难得遇到一个有耐心有风度,能够和她好好说话的,不如趁机多打听一点消息吧。“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巡阳城的查榜地在哪里?” “你不知道?”男子闻言显然很吃惊,但看岳青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便又说道,“每一个入榜之人,报名的时候都会被告知所有与二榜有关的详情,你怎会不知道?” 额,这个问题岳青可没法回答,她连自己是怎样上榜的都不知道。“我说我没报过名你信吗?” 男子显然有些惊愕,缓了一下神,似是回过味来。“可能是有人冒你的名字去报的名。” 谁特么这么不厚道?岳青第一个反应就是在脑海里搜索可能与自己有仇的人。可是思来想去,自己在这世上往日与人无怨,近日也与人无仇呀。况且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认识自己。 哎,想不出来,总之一句话,自己是被人坑了。 “不过,无论是不是你自己报的名,一旦上榜,就不能后悔,也不能停止。”那男子告诉岳青。 额,这还成了自己不得不走下去的死局? “我知道的都已告诉你,现在开始吧。”男子还真是谦谦有礼,总算让岳青觉得这江湖中人也不全是喊打喊杀的鲁莽之辈,也有高素质的存在。 岳青一抬手,示意对方,来吧。说打就打呗,难道还要先来套广播体操热热身? 也不见对方如何动作,岳青只觉他衣袂一动,人便已飘然出现在她面前。果然担得起“魅影”二字! 上门便是客,岳青对那男子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反正她自己既没有武器,也没有那些花花哨哨的繁文缛节,抬手就打,不需要准备。 那司空南客气地向岳青点头致意,这才慢条斯理地从衣袖中抽出一管笛子,在月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俨然是只玉笛。 岳青暗中打量这司空南,这神情这动作,哪里是来挑战比武的,分明比上门来作客喝茶还悠闲淡定。若不是对方气质使然,便一定是成竹在胸,自以为胜券在握。 不过,究竟对方什么水准,还需动手之后才见分晓。 那司空南将玉笛横在嘴边,目光坚定地看了岳青一眼,示意他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岳青突然觉得面对这么一个温润谦逊的君子,她有种恶霸欺负良家妇女的感觉。 不管双方如何谦让,这比武是不可避免的。司空南行为如何有礼,也粉饰不了他夜闯小院,就是来找岳青打架的事实。 见司空南将玉笛横在嘴边,岳青还心想,莫不是这家伙还得来段开场曲助兴?心里正戏谑,却见对方示意之后,目光陡然一厉,浑身的气势顿时一变,前一刻还是温润有礼谦谦君子,后一刻便已气势凌人杀气盈身。 岳青正要动手,做出防御的姿势,耳边却响起了一段悦耳清脆的笛声。 她心中正狐疑这人到底要干嘛,不打架却在这吹笛子,你当这是单位春节文艺晚会表演啊?再一细听,顿觉这笛声有问题,大大的不对劲。 据闻江湖上有一类功夫,是将精深的内力煅入乐曲之中,通过音波的震动,引起听者体内的内力共鸣,使人在音乐中迷失心智,从而达到迷惑控制对方的效果,更有甚者,还能以此对敌人造成严重的内伤。 但这只是传闻,岳青从没有遇到过。在今天之前,即便她能够将六指琴魔奉为经典,也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武功。 这要如何对付?对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吹奏乐曲而已,难道她要像疯子一样张牙舞爪冲上去对这个看似不禁风雨的弱男子一顿拳打脚踢? 但很快她就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了,对方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柔弱之人。对方那音乐就如前世的神曲魔音一般,盘旋在她心头,萦绕在她脑中,一遍一遍地重复,她最先只是觉得心里有点闷,想抬手敲打一下胸部,却发现手竟无法动弹。紧接着就发现自己全身都像被绳索捆住一样,已经由不得自己支配。胸口的闷堵之感愈见强烈,心脏竟渐渐被笛声牵引,跟着音乐节奏跳动,大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作弊!”她不禁心中暗骂起来。强撑着意识,她脑中飞快地琢磨着应对之策,如果继续这么发展下去,自己要么成为对方的傀儡,要么被震碎心脉而亡。这两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惜她不信佛,也背不了全文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净心静气此刻对她来讲完全没有可行性。若不能以静制动,那就只能以暴制暴了。在身体无法动弹的情况下,岳青竟然果断的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演练起来她自认为无比强大的师门绝学九转乾坤玄阳大法。 这玄阳大法是她每日晨练的必修课,虽然她天资有限,到现在也仅仅只修炼到了第五层,但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够找到办法帮助自己突破先天屏障,修成大法。 身体无法动弹,她便用意念牵引真气在体内先进行小周天的正逆对冲运行,试图冲破魔音的控制。真气顺行必然四肢百骸畅通无比,可是要逼迫真气倒逆,却是万分危险,稍有不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伤及内腑。而要施行真气的正逆对冲运行,更是险之又险,无异于绝壁求生,于无路之境中开辟出一条生命之道,稍有不慎便会气流对撞,经脉尽碎,尸骨无存。 第103章 委屈孩子 岳青的玄阳大法一直卡在第五层,受先天经脉所限,无法更进。柴老头一再叮嘱她,若无十分把握,千万不要继续修炼,功力提不高不要紧,保命最重要。 她下山以来也一直谨遵师命,每每运功只练到第五层,便熄火收工。当不当绝世高手不重要,对于死过两次的她来说,活着比什么都强。即便是她从此功力不再精进一步,凭现在的本事,也能一生无虞了。 司空南的笛声仿佛有生命,有意识的灵物,先是在空中盘旋,锁定目标后,便覆盖对方全身,不仅是从耳朵,更是从浑身的毛孔中渗透入,在体内长驱直入,与内力融为一体,牵引其内力为乐声所导,跟随笛声节奏逐渐达到内外共振。在此种情况下,即便对方心智强大,还能保持头脑清醒,却已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能力,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心性不够坚定的人,就会被笛声所控制,成为没有思想的傀儡,任人摆布。 岳青的头脑还清醒着,四肢却已无法动作。此刻,体内真气正在进行对逆冲击,她必须保持百分百的全神贯注,才能不受笛声影响,保证不出岔子。 而要操纵笛音对敌人进行侵袭和操控的人,此刻所要承受的压力也是十分巨大。和岳青一样,他必须全神贯注将真气融入乐声中,由意念操控音乐,向对方进行试探和攻击。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是有一点外界的干扰或打击,对他都是致命的。 所以两个人现在都处于脆弱不堪一击的状态。 只可惜此刻魏衡和范正正在梦中与周公下棋,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两人像比试军姿一样,站在小院的两端,一个比一个姿势更笔挺端正,纹丝不动。 岳青正处在真气对逆的关键时刻。膻中、天突、云门三处各有一个气门,只要将这三处气门冲破,真气顺着任督二脉行遍全身,在百会、紫宫、合谷和太白四处形成稳定的气穴,全身经脉再无一处拥堵,头、心、手、足气穴相辅相成,相互呼应,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真气由丹田而出,形成完整的体内真气循环系统,不仅可以任凭武者的调配,配合外家功夫进行攻击,还能滋养五脏六腑,形成保护系统,抵御外部攻击。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内外兼修,才能成为真正的顶尖高手。 肢体被束缚,身体正承受着巨大强烈的内冲和外攻,岳青以其强大的意志力硬挺了下来,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秋夜里微凉的空气,遇到她的身体,也自觉地绕道而行,使得她的周身形成了一层空气薄膜,真空一般,在月光的照射下,堪称难得一见的奇观。 可惜如此奇景却无人欣赏,她自己也不自知。感觉到膻中、天突、云门三处的气门一一突破,真气开始在体内有序循环,她这才分出点精力来对付外来的入侵。 司空南的笛音入侵,说白了不过是一种强大的精神攻击,如果遇到比之更加坚定强大的精神力或更加充沛深厚的内力,那他的攻击被瓦解是轻而易举的。 不巧的是,岳青正好此二者兼具。之所以用了这么多时间,是为了利用司空南的笛音来帮助自己进行体内真气循环系统的再建和完善。如果只靠岳青自己的真气进行正逆对冲,很容易造成经脉拥堵碎裂,而司空南的笛音作为第三方内力入侵,正好解决了岳青的经脉不能承受的那部分真气的运行难题。 打个比方,就好像一条河的容量只有那么大,一场暴雨后,河水暴涨,水量严重超过了河的容积,就会发生洪水决堤。而如果在河岸开出另一条小河来分流大河的水量,那么水流就会平稳下来,不会决堤。这分出来的一部分“水流”,正好用来对付司空南的笛音! 司空南开始还进行的很顺利,真气融入笛音,缓慢渗透进岳青体内,有步骤地进行试探,入侵,再试探,再入侵。虽然受到来自对方的抵抗,却仿佛只是与他纠缠,并不强硬。但渐渐地他明显感到他的真气入侵变得不太顺利,对方的抵抗似乎在加强,双方一直处于你退我进的拔河状态。 而就在刚刚,他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机,瞬间撕破他的攻击,带着不可倒逆的山海之势,顺着他入侵的路线,一路吞噬他的真气,朝他反侵而来,势如破竹,势不可挡。不过须臾之间,便已冲出岳青的身体,沿着他的笛声反噬到他的身体。 他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天搅海,气海之中掀起滔天巨浪,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气流不断撕扯着他的内壁,仿佛内脏都被搅碎,被不可抵挡的气流卷入了气涡的中心,一路下沉。 他终于支撑不住,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再也维持不了长身玉立的俊朗风姿,持笛的手捂住胸口,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与其同时,岳青睁开了双眼,星眸闪耀,如流星划过天际,璀璨夺目。 “承让。”岳青道。 司空南一手拊膺,一手朝岳青摆摆,有些虚弱地说:“是我技不如人,岳兄无需客气。” 岳青听他这么说,颇有些诧异,这司空南功夫怎样暂且不说,为人品性却是光明磊落,行端坐正。见他似乎受伤不轻,岳青走过去,问切道:“你怎么样?” 司空南摇摇头,说:“不打紧,调养些时日便好。” 岳青拉过他的手,探了探脉象,的确受了些内伤,要不了命,不过要想痊愈,估计得修养个两仨月。“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最近不要再跟人比试了。” “多谢。”司空南向岳青行了一礼,慢慢转身,以不是很潇洒的身形,越过围墙,消失在月夜中。翻越围墙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掉下来。 岳青目送这个被自己打成重伤还向自己道谢的男子离开,心中五味杂陈。司空南逐渐消失的背影,好像被大人抢了糖葫芦的孩子,满怀委屈和不舍,却又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第104章 两男同床 “吃饭啦!”岳青拖着嗓子喊道。她今天心情不错,一大早就起来做好了早餐。昨夜与司空南一战,虽然没有突破玄阳大法第六层,却让她的真气更加稳定,体内循环更加顺畅,在第五层上的修为更加醇厚精深。 无人回应。岳青纳闷,这两个臭小子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死?书呆子也就算了,晚上修书到深夜,早上赖床是常事。怎么今天连素来作息无比严谨的魏灵毓也睡到这么晚? “吃饭啦,不起来我先吃啦!”岳青再次喊道,也没多想,盛了碗粥自己一个人坐下来先喝着。 待她吃饱喝足,收拾完,范正和魏衡还没有起床。她这才觉得有些奇怪,走到魏衡房外,敲了敲门:“灵毓?魏灵毓!” 屋里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不对!魏灵毓不可能睡得这么死!岳青感觉不对,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魏衡好好地在床上躺着,睡得很安详,但岳青就是感觉不对劲。她走过去,搡了搡魏衡的肩膀,唤道:“魏灵毓?” 魏衡没有丝毫反应。 岳青心中大惊,赶紧伸手在他鼻息见一探,还有气,心中一块石头落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从被子里拉出他的手搭手查脉,脉如游丝,节奏紊乱,缥缈如呼吸,捉摸难定。这是……受了内伤? 岳青又赶忙跑到范书呆的房间一探究竟,两人的状况竟是一模一样。 这就奇了怪了,两个大男人好好地躺在床上,怎么睡着睡着就睡出内伤来了? 难道…… 不管怎样,先救人再说。岳青将范正扛到魏衡的房间,将两人安置在一起,方便照顾。 将两人都扶起来摆成盘膝而坐的姿势,岳青这才坐在两人身后,一手一个用真气为两人疗伤。 疗伤完毕,又将两人放下躺好,扯过被子盖上。料想两人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过来,便轻轻合上门,去药铺抓药。 药方当然是岳青自己开的,不过是简单的调养内伤的方子,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抓了药回家,两人还未苏醒,她便直接去厨房熬药。 屋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形成了鲜明的光影对比。魏衡睁开眼,发现屋外天已大亮,还暗自奇怪自己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死。 想要坐起身来,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好似被人拿刀子捅过一般。他疑惑地转了转脑袋,这才发现范正竟然睡在他的旁边! 这又是怎么回事? 魏衡忍着胸口的疼痛,抬手碰了碰范正,对方却没有反应。他心里寻思着这事儿可就诡异了:一觉醒来身受重伤,还与个男人共枕同床。 心口的疼痛虽然剧烈,却不是无法忍受。他挣扎着撑着身子坐起来,斜靠在床框上,缓了口气,掀开被子,慢慢挪动身子,坐到床沿。 “你醒了。”岳青进来,见他坐在床边,走过去将手中的碗递给他,“喏,喝了。” 看着碗里热腾腾黑乎乎,散发出刺鼻气味的液体,不是药是什么? 魏衡强忍着胃里的恶心,将这碗又腥又苦的药咽了下去,将碗还给岳青,擦了擦嘴角的药渍,这才开口问道:“我怎么了?” “受伤了呗。”岳青云淡风轻的回答。没伤没病喝什么药呀,这不废话吗? 魏衡瞟了眼一旁昏睡的范正,又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岳青将碗放在桌子上,在木凳上坐下来,说:“你俩都受了点内伤。我已经替你们疗过伤了,没什么大事,喝几副药就好了。” “我们,怎么会受……内伤?”魏衡奇怪,问道。昨晚睡觉的时候明明好好的,这睡觉也能睡出内伤来?千万别说他是在梦里被人打伤的! 这事儿岳青也拿不准,只是猜测,嘴上也就磕磕巴巴:“这个,可能是昨晚我跟人比试的时候……误伤的吧。” 她跟人比武的时候难道将他俩当武器使用了?否则他们怎么会被误伤到?魏衡不解,困惑地看着岳青,微微蹙起眉头。 “额,对方用的是音波攻击。”这恐怕是最接近事实的解释了吧。岳青推测是司空南被他重伤之后,无法完美控制音波功势,真气外泄,这才造成他俩被震伤。 “音波功?”魏衡听都没听说过这玩意儿。 这时,躺着的范正动了一下,看样子也快醒来了。 岳青站起身说:“我去给他倒碗药。”拿起桌上魏衡刚喝过药的碗走了出去。 “哎……”魏衡想说什么,她已经出了房间。 岳青端着药再进来时,范正也醒了,不过还躺在床上。他起不来,一动就疼得嚷嚷,而魏衡也扶不动他。 魏衡正在向范正解释连他自己都没搞懂的事情: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岳青将碗递给魏衡拿着,绕过魏衡,探身过去将范正扶起来,换了个方向,靠在床的另一头。 范正被岳青一挪动,牵扯到内伤,便哇哇呀呀地叫起来:“痛,痛,轻点,轻点!” 岳青难得的没有怼他,默默地将他扶稳坐好,这才拿过魏衡手里的药碗伸到他嘴边说:“喝。” 范正虽然怕疼又怕苦,嘴里唧唧歪歪的,但还是听话的将碗里的药喝得一滴不剩。 “啊,你俩饿了不?我去热饭。”岳青见两人都喝下了药,这才后知后觉的问。按理应该先吃饭垫肚,然后再喝药。 魏衡伸手拉了她一下:“算了,喝药都喝饱了。”言下之意,你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跟我们讲一讲这到底怎么回事。 岳青见自己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俩解释一下她自己推测的那些情况。大概就是那男的被岳青所伤,不能很好的控制气流和力道,这才误伤了两位近在咫尺的没有防备之人。 “这伤得多久才好啊?”范正突然想到,再过不多久,他就要参加秋考了。 “伤势我已经给你们疗得差不多了,只要再喝几副药调养调养就好了。”岳青说。其实他俩不过是被司空南外泄的真气余劲所伤,也没有多严重,只不过他俩都没有内力护身,对气劲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魏衡虽然学过几招拳脚功夫,可毕竟只是外家空架子,没有内力,也就比普通人打架强那么一点点。 第105章 一路向西 巡阳城西的官道上,来往的行人较往常多了许多。这些人大多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大包小包的往巡阳城的方向赶去。看起来不像是正常的行旅之人,倒像是大荒大灾之际举家迁移的逃难者。可是这太平盛世,无灾无难的,怎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迁徙? 在这迁徙大部队的人流中,有两个人特别引人注目。因为他们既没有随大队人马一起赶往巡阳,也没有背道而驰向西行走,而是如定海神针铁一般伫立在人流中,任身边随波逐流人潮奔涌,我自岿然不动。 “动手吧。”老的那个说。 “你们烦不烦?”少的那个说。 “我只比一次。”老的说。 “哎,”少的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抬头望着老的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何必这么折腾?” “我如何无需你管,但求一战。”老的说。 少的闻言,扫了眼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问:“你确定要在这儿打?” “打。”老的态度很坚决。 “ok。”少的无谓的点点头,摆出迎战的姿势。 老的立刻冲了上去,二人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旁若无人的斗了起来。 没有人围观,这样的江湖斗武在神州大陆屡见不鲜。行人们只面无表情地瞄他们几眼,小心翼翼地绕开打斗范围,避免误伤自己,继续融入匆匆忙忙的赶路队伍中去。陌生人的生死与他们何干?老百姓更在乎自己的粗茶淡饭、生死攸关。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就像奔流不息的滚滚大江中,鱼儿吐出的水泡一样不起眼,莫说掀起什么风浪,就连引人注意都难。 老的捂着胸口对少的说:“你小子,不错,我服气。” “谢谢。”少的毫不谦虚,收下了对方的赞美,抬脚错开老的,向西方走去。 “我虎啸排名249位,你打赢了我,排名在我之上。”老的转过身,对着少的离开的背影喊道。 少的没有回答,不紧不慢从容淡定地走着,心里暗道:幸好你不是251。 很多赶往巡阳的行人扭过头来看他,因为他背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包。 没错,“他”就是岳青。 ~ “来来,喝。”岳青、魏衡、范正三人坐在小院中间,桌上摆了些菜和酒。菜,不是什么好菜,岳青亲手做的,一碗红烧肉,一盘炒青菜,一碟油炸花生米,唯一上得了台面的就是从外面打包回来的酱鸭子了。酒,倒是好酒,岳青偷摸跑去聚星楼买的打折醉浮生。 “你今天怎么想起请我们喝酒了?”范书呆打趣道,“这可不像你。” “对啊,你……有什么事吗?”魏衡就谨慎稳重多了。 岳青轻笑,道:“哪有什么事。这段时间不是绷得太紧了吗,你俩这也好得差不多了,放松放松,顺便向你俩道个歉,都是受了我的连累。”难得的一次说这么多话。 魏衡闻言,轻捶了岳青胳膊一下。“说什么呢,见外了不是?” “就是,咱们谁跟谁啊!”范书呆也跟着起哄附和,“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跟我客气什么。” “好,那就算我们相识一场,为了缘分!”岳青举起碗,邀二人共饮。“今天我们就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为了缘分!” “不醉不休!” 三坛醉浮生,一人一坛。 “岳兄,你是不是特讨厌我?”范书呆二两酒下肚,眼神开始迷离,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要是讨厌你,还能跟你这么久?”岳青囫囵回答,嘴巴不太利索,脑子也有点不清醒,“我就是嫌你烦而已。”说完自己呵呵笑起来。 “你,不准笑,不能笑。”魏衡指着岳青说,他酒量向来是三人里最好的,今天也开始觉得晕晕乎乎了。 “我笑我的,干你屁事!”岳青真是喝多了,连脏话都出来了。 “干你屁事,干你屁事!”范书呆乐滋滋地指着魏衡重复着岳青的话,好像从没见她这么粗犷过,觉得煞是有趣。 魏衡一手搭在岳青肩头,很认真地对她说:“你醉了,我不跟你计较。” 岳青一把拍掉他的手,说:“你才醉了,我清醒地很。” “你们都醉了,只有我没醉。”范书呆喊着,拎着酒坛子站了起来,猛灌了一口。“今天你们都输给我了。” “呵呵呵,笑话,我怎么会输,哪次不是我把你俩扶回客栈的。”魏衡不服气,也站起身提起酒坛灌自己。 岳青跟着站起来,挥手胡乱拍着两人,“你们怎么可能喝得过我,我可是有功夫的,我随随便便就把酒给逼出来了,以前,那都是让着你们而已。” “你作弊。”二人异口同声。 酒过三巡,坛子空了,翻到在地。三人由最初的坐着,然后站着,最后躺在了地上。 范书呆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发出深沉稳重的呼吸。魏衡头枕着范书呆的肚子,喃喃自语:“我酒量最好,怎么会输?来,接着喝。” 早就斜靠着桌脚睡了过去的岳青突然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目光如炬,哪有半分喝醉酒的样子? 她轻手轻脚地摸到范正和魏衡二人身边,轻轻推了推两人,喊了几声。二人醉了过去,没有半点反应。 她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时,背上多了个包。 看了看二人熟睡的容颜,她抬头望了望夜空,微微一笑,心中暗道珍重,一闪身,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 由西向东赶往巡阳城方向的行人越来越多,而往西去的人却寥寥无几。岳青就在这条大路上,和大家相向而行,坦然接受一路伴随的注目礼和超高的回头率。 一位拄着树枝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行走在人流中。他孤身一人,只挎了个简单的包袱,没有家人相伴。赶路的人很多,很急,他被着急忙慌的年轻人撞了一下,脚下不稳,朝前摔了过去。 一只纤细的手稳稳地接住了他。手的主人将他扶起来,站稳,“老人家,小心。” 老人双手反握住那只纤细的小手,连声感谢:“谢谢,谢谢,小伙子。” “您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年轻人说。 老人见年轻人欲往西方而去,拉住他说:“你怎么还往那边去?去不得,去不得。” “为什么?”年轻人疑惑的问。 “西边要打仗了,快逃吧。”老人叹息着说。 第106章 黑马横空 南夏仁德二年秋,野心勃勃的西凉王呼延则达趁南夏新王即位,内政不稳,军权不牢,偷偷向南夏与西凉边境界河西岸现首关增派兵力,意欲伺机偷袭。 南夏王叔端王皇甫逸明,窥得西凉狼子野心,多年来一直密切注意着西凉的陈兵动向。五月初便已发现西凉有兵力调动的迹象,六月西凉将原本驻守在北域的镇北将军段琪仁部十二万兵力暗中调遣到现首关附近的屠龙岭驻扎,七月西凉王更是派其亲信怀南侯亲率二十万怀南军直接进驻现首关。 西凉这么大规模的兵马调动,不可能不惊动南夏王朝。端王皇甫逸明早在六月镇北将军南下时就有将情况禀报南夏王皇甫维德,在得到南夏王首肯授意后,亲自策划抵御西凉进攻的战略部署。 皇甫逸明先是将原本驻守在南疆的抚羌军十万兵马调到界河东岸的通汇关,接着又将自己手下三分之二的兵马调往通汇关增援。 西凉与南夏边境的局势顿时紧张起来,陈兵布阵,战事一触即发。 接连数月的增兵行营,数以十万计的兵马突降界河两岸,隔江对峙,剑拔弩张。最先感觉到危机到来的便是界河两岸的边境居民。 西凉与南夏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的和平,老百姓早已忘记了战争的苦楚。最开始还将信将疑,认为战争不可能真的爆发,但随着界河两岸的兵力越来越多,连空气中似乎都整日飘荡着军营里埋锅做饭的香味。秋风缕缕,将两国军队操练兵马的呐喊声,传遍界河两岸的村落田野。 老百姓开始恐慌起来,战事若一起,必是家破人亡、生灵涂炭。国与国之间的军力比拼,掌权者的野心欲望之争,最终受苦受累的却是普通百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战成败万民殁。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老百姓是最受苦的,却也是最自由的。不等待国家安排,不需要政权召唤,界河两岸的老百姓们纷纷收拾家当,卷起铺盖,携家带口,在战事到来之际,逃往安全的地方避难。 大战爆发,举国陷入战乱的话,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呢?当然是国之重器,一国的心脏,都城巡阳。 这就是岳青一路只见大批的百姓举家迁移朝巡阳方向赶路的原因。 岳青西行了几日,一路尽是向东往巡阳逃难的百姓。向西而行的,除了零星的小股骑兵和押运粮草的车队,就只有岳青一人。 路上也遇到一些人劝她回头,她都淡笑着软言辞谢。她就是要往人少的地方去,越是意想不到的地方,对她来说,越是安全,越是清净。 这几日也有找上门来打架的,不过数量明显比前段时间少了。岳青猜想大概是自己现在排名高了,来挑战她的人自然就少了。不过神州五百强确实也不是浪得虚名,最近来找她打架的人,实力水平明显高了一个层次。 不过这可难不倒我们的岳青岳少侠,毕竟人家可是和龙腾榜高手无用书生曾若虚交过手还立于不败之地的横空黑马一匹。 挑战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无一不是踌躇满志乘兴而来,灰头土脸败兴而归。岳青不怕打架,但她嫌烦,所以她要躲,她在避。 随着挑战之人的不断落败,水涨船高的是岳青的排名。她自己从未关注过,也不在意,但在神州大陆武林之中,一匹黑马横空出世,一个叫岳青的毛头小子,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虎啸榜排名前百的一等高手。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多双眼睛在默默地关注着她,有质疑,有羡慕,有欣赏,有嫉妒,有探究,有兴味,有跃跃欲试,也有不屑一顾。 岳青不知道,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某个圈层里,她俨然已经是个名人了。 魏衡和范正酩酊大醉,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太阳将两人活活烤醒。 范书呆感到头晕脑胀,口干舌燥,胸口好像千斤巨石压身,堵得慌,伸手想抓一抓胸膛,却薅了一把头发。手感不对,他艰难地睁开眼,入眼是青天白云明晃晃的大太阳。略微抬头一看,魏衡头枕在他心口之上,难怪他觉得又沉又闷心里慌。伸手推醒魏衡,两人从地上爬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 范正手往外一捞,揽开魏衡,冲到桌边,满桌的杯盘狼藉,却没有茶水。“我要喝水。”说着便往灶房里冲。 魏衡看着范正冲进灶房,这才愣愣的回过头来,看了眼院子里的乱象。昨夜,他三人喝酒畅怀,尽兴酩酊,甚是豪迈爽快。醉了就地一躺,不拘小节,和衣而眠,随性放纵,快意人生不过如此。 想到此,唇角微弯,走过去收拾起来。 “灶房也没水。”范正走了出来,“岳兄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饭也没做。” 魏衡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她昨夜也喝多了,可能还在睡吧。”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觉得不放心,放下手里的碗碟,走到岳青房前,贴着窗户探耳听了一会儿。 屋里很静,魏衡喊了她声:“岳青?” 没有反应。他又喊了两声,还是有没反应。魏衡扭头和范正对视一眼,伸手推了推房门。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没有人。 魏衡和范正走进去,岳青不在,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纹丝不乱连个褶子都没有,仿佛根本没人睡过一样。 两人又对视一眼,范正问:“岳兄去哪儿了?” 魏衡没回答,在房里转了一圈,把每一个角落都看个清楚仔细。岳青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房间总是收拾得整洁利落。屋里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好像她只是出去买个菜,一会儿就回来了。 魏衡没有发现什么,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不上来。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冲到衣柜旁,一把握住衣柜的门把。 可他却没有立刻打开,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恐慌,若真是他心里所想的那样,该怎么办? 手里握着的门把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手心,他缩回手,心中忐忑难定。 “你怎么了?”范正探头过来问他。 魏衡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拉开了衣柜门。 柜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包不见了!”范正惊叫起来。 第107章 又得破费 岳青就这样从两人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范正感到很愤怒,还有一些些小受伤:这个家伙怎么能一声不吭丢下他就走了呢?你说你要走,我也不拦你,可你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偷偷摸摸地走了,太不够意思了吧,还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了? 而魏衡知道,她不可能永远和他们在一起,尽管他曾经妄想过这个可能性。掩下心中怅然若失,他拍了拍范正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有说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啊嚏!”岳青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膀子,是有点凉飕飕的,秋天真的来了。可,她不是这么秀气的人啊?难道有人在骂她? 低下头,继续将碗里快泡成一坨面疙瘩的面条扒进嘴里,想到数天前还在巡阳城过着大鱼大肉腐败堕落的生活,转眼间就被打回了原形,沦落到只能吃面的地步,看来,跟土豪做朋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身上的钱不多了,可能再过不了几天,就得回到刚下山那时候茹毛饮血的日子了。 这里是南夏西部临近边境的一个小镇。真的就只是个小镇,跟她小时候呆过的围山镇差不多大,人却还要少些,大街上空荡荡地看不到几个人。当地的老百姓听说边境上快打起来了,早就携家带口跑了。剩下的,要么是人太老了跑不动的,要么就是心太大想发点烂财的。 比如这家面店的老板,此刻正叼着一支闪着红点,吧嗒吧嗒往外冒青烟的土烟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岳青闲聊。 “能跑的谁不想跑?”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可能日子过得比较清苦,脸色的皱纹和他衣服上的褶子一样多。“可是俺们在这生活了一辈子,根儿就在这,往哪儿跑?”缓缓吐出一口呛人的浓烟,接着说,“再说到了别的地方,命是保住了,可啥也没了,一无所有,还得从头奔起。” 岳青别开头强忍住没有咳出来,等对方那口烟散得差不多了,这才扭过头说道:“只要有命在,其他的都可以再挣啊。” “说得轻巧,老咯,折腾不起。”说着,深吸了一口烟,吸得那烟头红朗朗地好像马上要着起来。 岳青盯着那烟头一点红,不由自主地皱了皱鼻尖。 “老头子,让你少抽点烟,看把人家客人都熏着了。”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干活的老板娘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老板斜了他老婆一眼,没有搭腔,转过脸来看向岳青:“倒是你这个小伙子,怪得很呢,别人都往外逃,你反倒跑这里来了。” 岳青咧开嘴,貌似实诚的样子牵出一抹憨笑,说:“我胆子大得很,想去西边瞧瞧。” “哎……”老板拿烟枪指了指岳青,拖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哎了一声,“你小子,不简单哪。”忽然凑过来,靠近岳青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想去参军呐?”说完又拉开身子,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望着岳青。 岳青顺着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碗面总有吃完的时候,付了钱,岳青向老板打听了去西边的路,便背着她那标志性的包包继续向西而行。 她真的没有什么目标,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行行好吧,可怜可怜吧。”一个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黑糊糊看不清长相的乞丐,佝偻着身子,将手中的破碗伸向了岳青。 岳青看着眼前这只缺口多得可以当齿轮使的破碗,还有拿着碗的那只黑黢黢的手,忽然想起八年前的自己。命运的造化真的很奇妙,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乞丐;记忆的积雪却顽固得很,已经过了那么久还不融化,从前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一样如影随形。 “施舍一点儿吧,什么都行……”乞丐勾着头,没有听到熟悉悦耳的叮当声,固执而坚定地扬着手中的碗,一直伸到岳青下巴上。 岳青回过神来,从兜里摸出两个铜子儿,放进乞丐的碗里。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铜子儿在碗里摇摇晃晃转了两个圈,当地一声躺了下来。 “谢谢,好人呐。”乞丐忙向岳青鞠躬道谢,本来就佝偻着身子,头埋得更低,脚下不知踩到什么崴了一下,身子直直撞进了岳青怀里。 岳青抬手扶住他,却听见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年轻人印堂发黑,面色不虞,怕是会有血光之灾啊。” 岳青正要回头去看那声音的出处,却突然感觉怀中的乞丐有异动,浑身突然起了一层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眼睛捕捉到一抹一闪而过的光亮。 岳青操纵全身的肌肉,猛地往后一缩,硬是凭着肌肉的收缩和肢体的惯性直接往后滑了一步。低头一看,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险险与她擦身而过,划破了她胸前的衣服。 “卧槽。”岳青暗骂了一声,又得花钱了。幸好已是秋天,除了外衣,岳青里面还穿一件中衣。若是按她大大咧咧的性子,夏天那样只穿一件外衫,这一下可就露馅儿了。 那乞丐披头散发遮着脸,脸色还涂得黑糊糊地看不清面容,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透着无比坚定和狠毅。 不等岳青站稳,那乞丐就握着匕首又刺了过来。岳青仓促应战,边打边退,心中却在腹诽:这虎啸榜是不是快破产倒闭了,这次竟然来了个要饭的? 这臭要饭的功夫竟然还不差!与岳青对拆了几招,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要知道之前来挑战的人,挨不过五招,便落败而逃。 果然进入250,连乞丐都是高手了。岳青心中瞎想着。 那乞丐可不给岳青胡思乱想的空档,一寸短一寸险,一柄不起眼的匕首,却像是绽放在手掌上的花儿一样,绚丽夺目,令岳青不敢小觑。 很快岳青就发现不对劲了,之前来挑战的人,虽然出手也都用了全力,却也只是停留在切磋的层面上,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一个排名而已,不需要玩儿命。可眼前这拿着匕首的乞丐,却是招招狠辣,尽往致命的位置召呼,一副和她不同戴天的样子恨不得将她一刀毙命。 “你是什么人?”岳青问。 对方一刀对准岳青的心脏位置刺来,说:“要你命的人!” 第108章 断你命根 岳青闻言,脑子里的神经突突一跳,她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仇人吧? 不过当下不管是往日怨还是近日仇,都没时间让她去琢磨了,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这个一心要取她性命的陌生人。 那匕首的刀尖眼看就要刺进岳青的胸膛,她双手格在胸前架住对方进攻的手。岳青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她好像瞥见那“乞丐”掩映在杂草丛一般的乱发下的嘴角微抽了一下,笑得十分邪魅。再定睛去看时,却又没有一点迹象。 “乞丐”的匕首被挡在胸前寸许的地方,不得更进。他手腕一翻,刀锋一转,沿着岳青交横的手臂划了过去,岳青躲避不急,手臂上被拉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冒了出来,形成一条血线,染红了被割破的衣袖。 岳青没吭声,只皱紧了眉,眉心被挤出了一条褶皱。也不去管手臂上的伤口,抬脚就朝对方的下盘攻去,用得是最基础的擒拿五式。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有时候,最简单最基本的,反而是最行之有效的。 与对方在脚下进行着勾扯连环的基本功较量,手上也一刻不停地出招拆招。匕首本就是近身搏斗的利器,与惯常赤手空拳的岳青相遇,更是粘在一起斗打,两人仿佛合成了一人。 岳青用余光扫了一圈四周,两人缠斗多时,大街上空无一人,果然是个清静僻宁的杀人场。 两人四肢交缠在一起,互相掣肘,“乞丐”的匕首也被岳青牢牢地控制住,形同虚设。“说,谁派你来的?” 对方嗤笑了一声,没有搭腔。 正在这时,岳青听到身后破空一声,有什么东西正飞速朝她袭来。感觉到空气的震动,来物的速度非常之快,形势容不得她多想,不管来的是什么,肯定是针对她的,来者不善。 她火速撤出勾住对方的脚,换了个下脚点,逼使自己将身体改变方向,避开来物。可一旦她避开,那东西势必会直接攻向与她对峙的“乞丐”,那“乞丐”也不是替人挨飞火的,硬是制住岳青,迫使她动弹不得。 想将身体移开是不可行的了,岳青当机立断,你若要我命,我就断你根,抬脚一膝盖顶在了对方不可言说之处。 那“乞丐”显然没想到岳青竟然会使用这么阴邪无耻的招数,根本没有防备,硬生生挨了岳青一膝盖。下身传来的剧烈疼痛几乎让他当场奔溃,他松开岳青,条件反射地去捂自己的隐私部位,手中的匕首也铿然落地。 然而如同被阉割一般的疼痛,让他的手根本无法靠近,整个身体弓了下去。 岳青趁机抽身,往侧边弹了出去。一支羽箭贴着她耳廓,穿过她耳边的碎发,带着森冷的劲风呼啸而过。那“乞丐”因下身的疼痛而勾紧了身体,反而幸运地躲过一劫,羽箭穿过他头顶蓬松脏乱的“茅草”,直直飞了过去。 岳青刚站稳了身形,惊魂未定,周围刷刷刷冒出来四个黑衣人将她围了起来。 岳青微倾着身体,警惕地盯着这些黑衣人,眼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射。“一伙儿的?”她问。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那么多人都要她的命。她的命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黑衣人没吭声,回应她的是齐刷刷刺向她的四把闪着逼人寒光的青锋冷剑。 “真要命!”岳青轻斥一声,足下用力,凌空弹了起来,空中转体,劈叉,脚尖轻点剑尖,借力再次腾空翻跃,轻松地跃出了包围圈。不得不说,如果是个男子作此动作,定如雄鹰展翅,大鹏腾空,气势凌然。然而岳青却是个女子,身体的线条先天就比男子细柔优美,也比男子更加柔韧协调,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真真犹如伶燕升空,舒展轻盈,翩跹旋舞。愣是让这一众黑衣男子晃了心神。 岳青不是个宁折不弯的铿锵汉子,小女子不吃眼前亏,一对五,就算打的赢,也没必要拿命去拼啊。跳出包围圈后,她一刻不停,转身就跑。 “追!”四个黑衣男紧随其后,缀着她的脚步追了上去。 岳青逃命的速度绝对是这个大陆数一数二的,先不论她的独门身法九转踏雪和幻影迷踪,就单论轻功,她绝对算得上当世一流,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然而这几个黑衣人竟也不差,虽然无法追上她,却也一直努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几个人一前四后,在西部小镇空荡的大街上狂奔,没有路人的阻挡,跑起来格外的酣畅,岳青差一点就把这当成一场马拉松比赛了。 小镇不大,很快就跑到了尽头。出了小镇有两条路,一条笔直向西而去,一条迂回向西北延伸。 “嗖~”又是一声破空而来,岳青再也不会听错。嘛的哪里埋伏的射手,刚刚明明只见到四个黑衣人啊!岳青心中暗骂,这些人干嘛死追着不放,跟她过不去啊,她不过是个游戏人间的过客而已,碍着特么谁的道了? 岳青听声辩位,身子往东侧了侧,堪堪躲过这一箭,还没松下心里那口气,又是“嗖”的一箭紧随其后,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脚下一点,改变方向避过这一箭,往东猛蹿了一大步,迈进西北方向的道路,一路狂奔而去。 黑衣人的速度渐渐拉了下来,与岳青的距离越来越远,眼睁睁看着岳青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中,仿佛化作天边的一缕云彩,融进了秋日的天高气朗之中。 黑衣人渐渐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喘气。过了一小会儿,脏兮兮的“乞丐”才一瘸一拐地赶了过来。黑衣人回头瞄了眼他佝偻的身子,奇怪的走姿,有志一同地撇开头看向一边。 一个青衣男子与“乞丐”同时停下脚步,站在道路中间,没有人看见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好像神仙一般凭空出现。然而“乞丐”和黑衣人都没有惊慌,看的他出现,都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低头身子微微前倾,一副肃然的样子。 “爷……”“乞丐”正想开口说什么,青衣男子扬手制止了他。将手中的弓箭丢给一旁的黑衣人,青衣男人看着岳青消失的方向,静静地站立着,好像还能看见她的奔跑的背影一样。 片刻,青衣男子转过身,背向西北方向,抬了一步。“回吧。”刚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面前,不知所踪。 “乞丐”和黑衣人对着空气恭敬地鞠了一躬,停顿了片刻,确定青衣男子走远了,这才起身。 “走吧。”“乞丐”开口说道,刚一抬腿,胯间便牵扯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骂道,“妈的,真狠!” 黑衣人没有遮住的半张脸上,可以看出来他们一个个努力地憋着笑,脸都涨红了。 第109章 露宿荒野 这不是一条要道,丛生的荒草显示着平日里走这条路的人不多。时值初秋,百草还未枯萎泛黄,但这条路上的草却东歪西倒趴在地上,有的甚至陷入了泥土之中,说明最近有人从这里走过,而且人数还不少。 后面已看不到追兵的踪迹,岳青缓下脚步,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是他们追不上放弃了吗?岳青心里寻思着,这拨人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这么轻易放弃的。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她?她自问跟这个世界的渊源还不深,那么,难道跟她这具没有任何记忆的身体有关?“乞丐”刚开始偷袭她的时候,有个声音提醒了她,可她却没有发现街上有其他人,那这个神秘人是谁?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却找不到答案。 秋季旷远的天空因临近日暮而显得有些压抑,本来不染尘埃的轻云,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包浆而笨拙沉重。岳青抬头望了望西边,被云层里透出来的稍显散漫而刺眼的光线晃花了眼。回头看向前路,眼中的阴影更重,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处,前面又有什么样的际遇在等着她。 回头是不可能的了,只好一直往前。 天渐渐暗了下来,孤零零的道路仍然不知疲倦地向前延伸,岳青扫了扫四周,此处地势空旷,附近的景象一览无遗。没有村庄,极目远眺,视线范围内连个能歇脚的小树林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寂寥和一条孤单的小道。 之前吃的那碗面条早就消化光了,此时腹中的胃肠已开始抗议叫嚣求喂养。岳青翻了翻自己那略显羞涩的行囊,除了柴老头给她的医书和几件换洗衣裳,什么都没有。 在小镇上来不及采买,自己此时已是身无一物,走投无路,如果找不到补给,日子可就难过了。 可是,不对啊?这里临近界河,水源丰足,土地肥沃,不应该如此荒芜!岳青几个闪跃朝西边奔去,果然在距离小道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排被砍伐的杨树。再走了几个地方,同样都只剩下光秃秃齐地的树桩。 这是天要绝她吗?可这些树跟她关系也不大呀,难不成她还能抱着树枝啃吗?既然不是针对她,那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这里的树都砍掉?她想到了路上的那些脚印。 岳青甩了甩头,她不是没有好奇心,可是如果这些蹊跷事跟她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的话,她还是保持清心寡欲一点的好。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多少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事情都是由好奇引发的。她要的是平安稳定,不是惊险刺激。 回到小路上,继续往前走,她就不信了,这条路总有个尽头,总要通往某个地方,难道还能是黄泉地府不成? 估计着大概又走了四五个小时了吧,此刻应该已经接近子时。斜月当空,若隐若现的浮光,照耀着这朦胧而凄清的晚上。肚子里的肠胃已经叫累了,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只得偃旗息鼓,消极怠工。岳青走得很慢,深一脚浅一脚,时常被地上的荒草绊到。她想:实在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她就在地上躺一晚。 又走了一阵,歇够了的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反抗。岳青啐了自己一口:“嘛的,真是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松开四肢,四仰八叉地躺下,盯着天上的弯月和稀疏的星辰,喃喃自语,“好好的大城市不呆着,偏来这穷乡僻壤找罪受,活该!”不知道书呆子和魏灵毓这些天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她? 该死的,才不过几天,她竟然开始想念那两个家伙了。 “该背时的岳小青,我咒你吃不饱,穿不暖,天天被人追杀!”范书呆扔掉手里的书,骂道。岳青不在的这些天,吃着外面酒楼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却觉得味同嚼蜡。安分守己、稳稳当当地坐在屋里看着自己新买的书,却静不下心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魏衡不在,他叔父托关系给他谋了个差事,今儿个第一天报到。 租住的小院空落落的,没有一点杂音。这不正是范正需要的清心寡欲读书地吗?可他却是从未有过的浮躁。 魏衡说岳青自有她的路要走,有她的使命要完成,其实这不过是安慰范正安慰自己的说辞罢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样想如果能让心里舒服一点的话,他们宁愿相信。 岳青的离开,就像她的到来一样,来的突然,去的仓促。成了他们生命旅程里的一个过客,昙花一现的光彩,终将成为铭记一生的隽永。 他们必须学着适应,学会习惯。 “阿嚏!”打了个喷嚏,岳青是被冷醒的。她坐起身来,揉了揉鼻子,搓了搓冷僵的双臂,初秋虽说不上寒冷,但黎明之际,却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刻。万籁俱静,东方天已微微亮。忽然,她好像听到了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流水声。她一咕噜爬起来,迎着清晨带着些微寒凉的清风,朝西方望去,在视力所能到达的极处,有一条白练横在大地之上。 一股欣喜从心底升腾而起,就好像茫茫沙漠中的行人见到绿洲,浩浩大海里的孤舟遇见灯塔一样。 岳青撒开脚丫朝那大河飞奔而去,身后撩起一阵烟雾。 有水,就什么都有了! 岳青掬起一捧水,也不管干不干净,凑到嘴边畅饮起来。古代又没有工业污染,这水无非多了些泥沙,总比现代的漂白剂自来水强吧。 装了一肚子水,饥饿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轻,肚里哗啦啦晃荡的河水,反而让岳青更觉得劳肠寡肚。 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丢下背包,脱掉外衣,纵身一跃,钻进了翻涌的波浪里。 这里是界河,南夏与西凉两国的分界线。 由恒水河和渭水河合并而来的界河,既是南夏和西凉的天然屏障,又是坤州和幽州的自然分界。 第110章 岳青被俘 古代的江河没有污染,水里尽是肥美的河鲜。初秋的河水只是微凉,这对于在冰天雪地里扛过来的岳青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没吃的才要命。 没一会儿,岳青从水里钻出来,一个纵身轻松跃到岸上,手里握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她将鱼扔到远离河岸的地上,催动内力化为热能将身上的水分蒸干,捡起外衣穿上,这才来处理今天的早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架了柴草将鱼烤熟,但没有佐料,味道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幸好这鱼肉质够鲜嫩,岳青也确实饿狠了,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三两下就将之啃得只剩骨架。哪管它味道如何,先填饱肚子再说。 吃完鱼,掬了捧河水漱漱口,岳青在河岸坐下,开始反思这些天来自己的所为所得。 随性自由是好事,但也不能漫无目的、毫无计划。谁说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谁说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谁说的一人一包走天涯?她再也不信这些壮怀激烈下的豪言壮语,就算是孤身一人,也得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人生在世,吃住行哪样免得了?她这次可不就吃了没准备的亏?才搞得自己这样狼狈,忍饥挨饿,风餐露宿。她也不是吃不了苦,可她明明是来游历天下,闯荡江湖的,可不是来体验荒原求生的! 太阳从东边探出了头,将光芒洒向人间大地。岳青站起来,踩着清晨的朝霞晨辉,继续前行。 早上吃下去的那条鱼快要被消化完的时候,她视力范围内终于出现了村庄。 岳青大喜,急切的往前奔去。虽然她的存款不多了,但是向老乡们买的吃的喝的,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然而当她越来越接近村庄的时候,却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村庄不像村庄,却有些像土匪寨子。高大的木桩搭建起来的围墙将里面的情况拦得严严实实,窥不得真相。“村里”插着旗帜,围墙上还有人在守卫和巡逻。 岳青急急收住脚步,在距离“村庄”几百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用她那重生后视力直逼一点五的双眼定睛一看,那墙头上站着的人穿得好生奇怪。再走近一些,细细看来,竟然是身着铠甲手执长矛的士兵!视线移到那高高耸立的旗杆上一看,那镶着金边的大旗上赫赫写着个巨大的“夏”字。 我去,她怎么来到南夏军营了?擅闯军事重地,这可是要老命的事儿!赶紧溜吧~ 岳青转身,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刚抬起腿,就听见身后响起一声高喊:“有人闯营,戒严!” 这荒原一望无垠,空无一物,连个藏身之所也没有,岳青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 无论她身手有多好,脚步有多快,总快不过呼啸的箭矢,奔驰的骏马。 当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蹄扬起的浮尘笼罩了她的周围,她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刷刷刷,只听见身后响起无数箭矢破空飞啸而来的声音,岳青就算再如何加速也无济于事。 幸好这些箭矢只是起到震慑作用,并没有真的想射杀她。岳青不露痕迹地小心选择角度避开这些羽箭,没有暴露自己的身手。一个身负武功的高手擅闯一国军营重地,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家“不是刺客就是间谍”吗? “站住!再跑我就一箭射穿你的脑袋!”身后一声怒喝。 闻言,岳青知道,是该配合演出的时候了。听话地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追兵。 “我只是迷了路,无意路过。”岳青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一副可怜兮兮人畜无害的样子。 说话间,一对骑兵已经追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这下更别想跑了。 “迷路?”领头的将领皱紧眉头,疑惑地打量着她。看这家伙瘦骨嶙峋一把筋,年纪也不大,的确不像西凉的探子。不过探子额头上也没刻字,难不成还会主动承认?管他是不是,抓回去再说,交与将军处置,是与不是,便见分晓。 想到此,他一挥手,道:“抓起来。”立刻有士兵下马,将岳青用绳子捆绑了,栓在马后。 岳青没说话,也没反抗,顺从地配合任凭对方处置,尽量做出怯懦害怕的样子,以示自己的无辜。 离别自己的同伴,孤身上路才不过几天,岳青就从巡阳城里翠缕院摘得头牌的才子阔少,直接把自己玩进了南夏国的军营大牢。 “报告将军,都统领抓到一个可疑之人。”士兵进账禀报。 傅洛恒,南夏端王麾下骁箭营骁骑将军,领端王皇甫逸明之命,拔营南下,驻扎通汇关西五十里,随时准备支援通汇关守军,抵御西凉军队入侵。 “带进来。”傅洛恒道。两军对峙,大敌当前,派探子暗谍打探敌营情报实属正常。 先前带领骑兵将岳青抓住的将领亲自将她押解过来,掀开营帐的帘子,将岳青推进去。“进去!” 岳青被他一推搡,踉踉跄跄地栽进去,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 “将军,此人今日突然出现在大营之外,行迹十分可疑。我料想若是西凉探子,定不能让他轻易逃去,便领了人马亲自……”不等他说完,傅洛恒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都统领砸吧砸吧嘴,悻悻地退到一旁。 听闻此言,岳青心中暗自嘀咕:谁形迹可疑了? 傅洛恒是南夏有名的儒将,三十多岁,长眉星目,性情儒雅,平日里素来处事低调,温和有礼,战场上却是一马当先,当仁不让,于万军之中杀人斩敌,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他双手负在身后,围着岳青转了一圈,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可知擅闯军营乃是死罪?”他问,说的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语气却如拉家常一般随和。 岳青装作不敢看他的样子,畏畏缩缩地低着头,耸着肩膀,小心翼翼懵懂地摇摇头,又好像猛地反应过来,急切地点头。 “抬起头来。”傅洛恒想要看看她的正脸。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有没有问题,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岳青听话的抬起脸,好让对方清楚地看见自己乖巧无害的小脸上那双小鹿般天真无邪的大眼。 傅洛恒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她。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伪装呢? 第111章 神秘来客 “带下去,小心看管。”傅洛恒从岳青身上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只得先将她收押。 “是。”抓住岳青的都统领狗腿地回答,赶忙上去,拽住岳青的衣服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拖着往外去。 “放开我,放开我,”岳青挣扎着,手脚并用又踢又踹,“你们凭什么关我?我又没做坏事!” 都统领抬手扇了她脑袋一记如来神掌,呵斥道:“给老子老实点,擅闯军营就是死罪,将军没杀你就感恩戴德吧。” 岳青闻言果然蔫儿了,垂头丧气任由对方拖拽着外营帐外走去。 这时,外面正好也走进来一个人。 岳青瞅着他的背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曾先生,您来了。“傅洛恒见到来人,赶紧起身凑过来拱手一礼。 “将军,客气了。”来人虚回一礼,嘴上说着客气,态度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特么的岳青怎么觉得这声音也有点儿耳熟! 这时那人正好侧过身来与傅洛恒说话,在营帐帘子垂下来的那一刹那,岳青从缝隙间看见了他的侧面,竟然是他! “哎……”岳青想开口叫他,帘子垂下来将他们隔阻在两个世界,自己是囚犯,对方是贵宾。 “老实巴交”的岳青被丢到了一个破旧的帐篷里,手脚都绑了起来,浑身捆成咸鱼。莫说外面还有士兵把守,就是光身上这堆比捆仙绳还繁复的行军结,要是一般人还真是一筹莫展。 可岳青不是一般人啊,这绳子再结实,也困她不住,不走的原因不是挣不脱,而是走不得。 这绳子好说,外面两个战斗力几乎为零的士兵也好解决,可别忘了这里是军营,她打得过一个两个,十个八个,她打得了百个千个万个吗?光是人海战术堆都得把她堆死!再说这些人虽然功夫不高,可也不是青冈寨那些乌合之众可比的,这些人可是真正的从战场上大浪淘沙活下来的,哪一个不是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杀伐果敢? 硬来是不行的,还好那将军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她个干脆。先留下来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吧。 打定主意,岳青反而不慌了,索性躺在地上好生歇着。这营帐虽旧,好歹还有个顶罩着,比她昨夜露宿荒野可强多了。只是身上这绳子捆得实在太紧,她在地上翻来转去,怎么躺都不舒服。 “将军,这是从那家伙身上搜下来的。”都统领刚才没有得到傅洛恒的表扬,心里颇有些不爽。正巧看到岳青身上那奇形怪状的包,仿佛见着了天价的银票,剥下来拎着就往帅营里跑。 “咋咋呼呼干什么?没见我这里有客人吗?”傅洛恒斥道。 都统领都应德立刻站定身子,收敛容色,恭敬地向傅洛恒身旁之人行了一礼,这才又转过身拎着手里的包对着傅洛恒问道:“将军,这?” “东西放下,你先出去。”傅洛恒说。 都应德略一迟疑,还是拱手称是,将包搁在一边的矮几上,退出了营帐。 “曾先生,让您见笑了。”傅洛恒客气地向一旁的男子致歉。 “将军军务在身,曾某打扰了。”来人不咸不淡地说道,完全听不出一丝歉意。 傅洛恒一边招呼男子坐下,一边问道:“不知曾先生此次前来,可是替王爷送来什么口令?” “口令倒没有,给你送了个人来。”男子竟魅然一笑。 “哦,是什么人,还劳烦曾先生亲自送来?”傅洛恒好奇地问道。这曾若虚可是端王府里最桀骜不驯的客卿,孤高自傲,平日里谁的面子都不给,王爷面前也敢甩脸子摆架子,偏偏王爷对他还异常宽厚,奉为上卿,特许他可在王府随意出入,自由行事。因此,他在端王府的地位颇高,端王手下的人都对他客气有加。 曾若虚瞟了眼都应德拿过来的那个背包,抽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已经到了。” 都应德本想拿着岳青的包去傅洛恒面前邀功,谁知来了个看起来惹不起的人物,害他又白折腾一场,一口怨气堵在心口,浑身不自在,非得发泄发泄。出了帅营,转个身,直往关押岳青的营帐而去。 岳青身上被绳子捆了一匝又一匝,胡乱扔在地上,活像她从前每日里从山里砍回来的柴火,躺在地上哪样都不自在。 她在想刚才在主帅营帐看到的那个人,分明就是那夜在端王府跟她比轻功的那个。那家伙龇牙咧嘴,尖嘴猴腮,化成灰她都记得。 岳青还记恨着对方帮皇甫逸明将她制住,明明一个朗月风清的翩翩公子,却被她批得如雷公现行,丑恶不堪。 不过转念一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分明是端王府的人,那么,是不是说,这里跟端王也有关系?那这样的话……岳青心头一喜,也许不用自己大动干戈摆平外面的千军万马才能出去了。 她与那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况且她也算是帮端王办过事,也勉强算得上是自己人吧,若是找那人作保,她不就可以兵不血刃,和平脱身了吗?想到这,岳青喜上眉梢,嘿嘿乐出声来,赶紧大声呼喊:“喂,来人啊,有人吗?” 都应德刚走到营帐外,就听见岳青在里面鬼喊鬼叫的,心中更是火冒三丈,一手撩开帘子钻进去,抬脚就往岳青身上踹过去:“鬼叫什么!” 别看这些兵油子功夫不怎么样,可都是实打实的在战场上经过了生死的洗礼,都是杀人如砍菜切瓜的狠角色,揍起人来可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岳青虽然不怕疼,可不代表不会疼。若是平时,这渣货怎么可能近得了她身,更别说伤她了。可如今她手脚被缚,身体更是被捆成个大麻花,动弹不得,结结实实得挨了几下,死疼死疼的。 她心里正纠结着,进行艰难的自我挣扎:是忍呢还是不忍呢?是反抗还是不反抗呢?忍气吞声不是自己的作风,可暴走起来免不了又是一阵大乱斗。要是做得太过分,伤了他们太多人,惹恼了那家伙,他会不会伺机报复,故意不保我?嘛的自己到底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还没等岳青自己纠结出个结果来,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喊:“都统领,将军要见这个人!” 第112章 再见书生 岳青再次踏进南夏军主帅营帐的时候,就看见傅洛恒和曾若虚正在研究她的背包。 岳青进去后,曾若虚只稍微偏过头轻描淡写地瞄了她一眼,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似的,冷漠地扭过头去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些从她包里掏出来的东西。 她包里的东西不多,被拿出来一一排在桌上:换洗的衣裳,瘪了的钱袋,牛皮纸包裹。 岳青包里的东西实在没什么看头,唯一能够吸引人注意的大概就只有那个用牛皮纸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块儿。那是当初下山的时候柴老头给她的那本医书。 自从下山时她好奇打开过一次,就一直处于堕入冷宫的状态,成了她背包里压箱底的珍藏。 两人有志一同的将她当空气,傅洛恒探手拿过她那牛皮纸方块儿,捏住上面捆扎的绳尖儿轻轻一拉,绳子便松开了。他拨开牛皮纸,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是本医术。 二人大概都没想到竟然只是本医书,相互对视一眼,望见了对方眼里的不可置信。这家伙身世成谜,就连端王府遍布神州的信息网络都查不到她的来历,本以为能从她身上有所发现,没想到,还真是铁板一块,无懈可击。 曾若虚当初跟岳青交过手,当时便觉得这小子年纪轻轻功夫了得,出身必然不俗。可端王手下的人查来查去,除了知道她最初出现在昌河县,后来便和范正、魏衡结识,结伴来到了巡阳,其他一无所获。 曾若虚纵横江湖十几年,也算是年少成名,无用书生一把折扇惊天下,轻功独步江湖,蜚声大陆。这神州江湖,各门各派的功夫鲜少有他不知道的。这少年小子的轻功身法却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这引得他十分好奇,主动向端王皇甫逸明要了这趟差事。 曾若虚从傅洛恒手中抽出医书,拿到手上翻了翻,发现这确实就是本普通的医书,既没有隐秘,也没有玄机。他随手将医书往傅洛恒怀里一丢,幸好傅洛恒手疾眼快,稳稳当当接了个正着。 岳青虽然对医术不感兴趣,但这医书毕竟是柴老头留给她的,见被曾若虚如此轻率地丢来丢去,心中很是不快,忍不住上前一步,喊道:“哎,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私有财产。” 听这一声喊,曾若虚这才转头正视她,仿佛才发现屋里有这么一个人。他不说话,只是回头瞟了眼傅洛恒,傅洛恒便了然地接上话:“大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都应德本来就看岳青不顺眼,此刻听见将军呵斥她,心中暗爽,抬脚猛地踹向岳青的小腿肚。 岳青没想到都应德会在背后突袭,一时不察,双手和上身又被捆着,失了平衡,噗通一下就摔到曾若虚面前,爬也爬不起来。 可恶!岳青心中将这个都统领全家问候了个遍,努力抬起小臂撑起身体,让曾若虚能够看得见自己的脸。她才不信这家伙会认不出她来,之前在端王府里可是和她针锋相对大眼瞪小眼,他丫的敢装作不认识! “姓曾的,你敢说你不认识我?”岳青直截了当开口逼问。 曾若虚低垂着眼向她投去戏谑轻嘲的目光,之前在端王府一番交锋,十多年来轻功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无用书生竟然输给了这个嘴上无毛的愣头青小子,他心中自是不服加不悦。此番机缘再见,两人又是如此境地,不顺便出出心中怨气,怎么能够心平气和地完成端王交付的任务。 “认识你又如何,不认识你又如何?”曾若虚决定先戏弄她一番。 看来这家伙早就认出她了,不过听这口气,绝没有安什么好心,“你莫不是当初输给了我,现在想借机报复吧?” “报复你?”曾若虚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被当众抖出自己的糗事,愤恼不已,好在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至于喜怒形于色,惹人笑话,平白丢了自己的颜面。 曾若虚扫了都应德一眼,回头看向傅洛恒。傅洛恒听岳青说曾若虚曾输给过她,心中暗惊,这无用书生曾若虚,江湖人称其“一把折扇惊天下”,龙腾榜排名第47位,已算是神州大陆顶尖的高手了,功夫如何自不用说,竟然会输给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毛头小子?而且看曾若虚这神色,好像还确有其事,那这小子的功夫到底得有多高?看他这年纪,恐怕还不到及冠吧?乖乖,这得是多高的天赋啊!王爷果然慧眼,就不知这小子能不能踏实地为我所用。 傅洛恒这边正想着,突然瞥见曾若虚递给他的眼神,恍然了悟,这曾若虚到底也是个要面子的,哪能让他人知道自己的败绩,于是赶紧将都应德遣了出去。 这都应德投入傅洛恒帐下将近十载,大大小小的仗打过不下百场,无数次出生入死、以命相拼,说句身经百战也不为过,到如今才不过是个小小的统领,心中自是不甘。成日里就琢磨着怎么吸引傅洛恒的注意,立功邀赏。今日逮着岳青,本是功劳一件,却不料这小子就是个倒霉催的,谁沾着谁不顺,邀功没邀着,反倒是被撵了两三回,实在是可气可恨。 不过他倒也还算识相,知道在这种场合下不能表露丝毫不满,见傅洛恒遣他下去,立刻低眉顺眼,拱手称是,退出了营帐。 “姓曾的,快放开我。”岳青倒在地上,自觉从气势上就矮了曾若虚一大截,心中忿忿不平。 曾若虚等都应德退了出去,这才不紧不慢地蹲下身来,手肘撑着膝盖,恍然惊呼说:“哟,这不是岳青吗,怎么成这样了?” 岳青闻言,恨不能问他一句:“你这么能装,你妈知道吗?”但她忍住一言不发,只用愤恨的眼神瞪着他,仿佛眼神能变成激光将他脑袋射穿一个窟窿似的。 “哎呀,真是对不住啊,刚才只顾着和傅将军叙话,委实没认出你来。”这曾若虚也堪称是个表演型人才,平日里做出一副孤高傲世,冷冰冰谁都看不上谁也不搭理的样子,这会儿竟被岳青给逼出了些俗人的生活气。 “放开我。”岳青强忍住挣脱绳索跳起来爆揍他一顿的冲动,一字一顿地说道。曾若虚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赶紧伸出双手捏着岳青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这点痛对岳青来说不算什么,她连眼都没眨一下,就那么静静地瞪着他。 第113章 套路人心 曾若虚假惺惺地将岳青扶起来,站直,一边数落傅洛恒有眼不识泰山,一边替岳青解开身上的绳索。 傅洛恒站直一旁一声不吭,倒不是他真的畏怕曾若虚,不过知道他在演戏,不与他计较罢了。 岳青又哪里不知道曾若虚在跟她演戏,可又能如何呢?她现在身处困境,还得靠曾若虚帮她解围。 要让人家帮你,态度自然不能太恶劣,岳青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内心的“千军万马”,面色缓和地对曾若虚说道:“曾……”其时她还不知道曾若虚的名字,只是听傅洛恒叫他曾先生,憋了憋,只得改口叫道,“公子,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曾若虚忙道,他现在占了上风,见岳青忍气吞声巴结他,心情自然顺畅,却又忍不住拖着声音揶揄她说,“不过……我看岳少侠你倒是不太好啊。”说着还故意上下打量她一番。 “我……”岳青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啊,从下山以来就开始倒霉,自己都莫名其妙。 傅洛恒在一旁,见机插缝,连忙站出来圆场:“原来这位少侠和曾先生是旧相识,误会,误会。” 岳青一听傅洛恒如此说,正合她意,赶紧点头附和。 曾若虚闻言,却转身对傅洛恒说:“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并无深交,他为人如何,我并不清楚。将军此乃军务要事,还是慎重些为好。” 一旁岳青听他这么一说,恨不得将这公报私仇、小肚鸡肠的曾白脸儿千刀万剐,脍而烹之。 “这……”傅洛恒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看曾若虚又看看岳青,似乎不知该不该信他的。 “曾,公,子,”岳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咱们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你就算不为我说话,也不用这样落井下石吧?” 曾若虚毫不心虚地反击:“我们的相识好像不算太愉快吧?” “我好歹也算为端王做过事吧?”岳青只好拿出这最后的杀手锏。 “彼一时,此一时,谁知道你现在为谁做事?”曾若虚四两拨千斤,轻松怼回去,怼得岳青哑口无言。 “……”岳青气急无语。 岳青脾气也拧,好啊,既然这样,那咱们没办法沟通了,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弯腰捡起地上的绳子,胡乱地将自己的手重新缠上,凑到傅洛恒面前说:“既然认定我有问题,那我说再多都是狡辩,来来来,把我捆起来押回去。” 傅洛恒没想到一向清冷的曾若虚竟然跟个未及冠的小孩子拧起来,实在是有些荒唐可笑。听他们刚才的话,两人似乎有些过节,不过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完成王爷的大计,这些私人恩怨应该先放到一边,于是出来打圆场道:“哎呀,误会,误会。这位,岳少侠,是吧?这么说,你也是替王爷办事的,都怪傅某眼拙,冲撞了自家人哪,见谅,见谅。”说着将岳青手腕上松垮垮挂着的绳索摘了下来,扔得远远的。 曾若虚在一边阴风颤颤地冒了句:“她那不过是形势所迫而已。” 岳青自动屏蔽曾若虚发出的一切声响,只觉得这姓傅的将军说的话倒还算入耳,再看看他,三十多岁,长得一副刚直不阿,光明磊落的样子,比那该死的小白脸看起来正派多了。“既然是误会,那我可以走了吗?” “这个……”傅洛恒不自觉地看向曾若虚,对方却早就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们。“虽然我相信岳少侠的清白,但是军机要务涉及到军国大事,为了安全起见,所有人一律不得离开营地。”傅洛恒说着甚至拱手向岳青行礼致歉起来。 这是要……继续关着她的意思咯?那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她呗!岳青指着曾若虚的背影问:“那他呢?”凭什么我不行,他就行? 傅洛恒虽然礼数周到却寸步不让。“曾先生是王爷身边的人,当然值得信任。”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行呗!“那这意思是要将我软禁在这了?”岳青语气冷了下来,这些人若执意要将她扣下来,她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傅洛恒默然不答,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岳青无语地点了点头,行,好,走着瞧!走到案几旁,抓起她的背包,将桌上的东西一一塞进包里。你们不要老子走,老子偏要走,还真当老子是软柿子,任你们搓圆捏扁吗?看你们拦不拦得住我! “你以为自己走得掉吗?”背后曾若虚阴恻恻地冒了一句。不否认岳青的功夫很好,若是一对一的话,就连曾若虚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赢得了她。可若是要留下一个人,或是让一个人永远离不开,根本不需要他出手,这十五万骁箭营士兵,一人一箭,万箭齐发,将这天地铺满,蔽日遮天,必叫她插翅难飞。 刚刚是一时冲动,此刻听曾若虚阴阳怪气这么一问,岳青心中凉了大截,她这硬要冲出去,保管还没跑出二十米,就会被射成只人形刺猬。 但输人不输阵,她也不能弱了自己的气势,还是硬着头皮收拾好背包,背到身上,作势要冲出去。 傅洛恒赶紧过去拦住她,好言劝道:“岳少侠,你别冲动,稍安勿躁。” 岳青本来也没想要真的冲出去和十万大军对阵,不过是做做样子,见傅洛恒来劝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止住了脚步,暂且先听他怎么说。 “岳少侠你也是曾经替王爷做过事的人,既然王爷信得过你,我傅某人自然也信得过你,不如你就留下来,在我这军营之中做事吧,你觉得如何?”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可是……“我又不是军人,再说我也不会打仗。”岳青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你有地方可去吗?”曾若虚时不时在一边补刀,刀刀命中要害。 “你……” “想想你是这么到这来的?外边可是一大拨人等着要你的命。”说的是事实,事实却总是最残酷,最残忍。 “我……” “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曾若虚虽句句戳心,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情在理。 见火候差不多了,傅洛恒上去再添一把柴,说道:“看来岳少侠处境非常,不如就在这大营里住下,替我做些潦草小事,我保你不受外界侵扰。” 岳青抬眼看了看傅洛恒,这位将军专注地看着她,一脸真诚;再瞄了眼姓曾的小白脸,背对着她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心中略一计较了一下,便决定紧紧抱住端王皇甫逸明这条粗壮结实的大腿。“那……也只能这样了。”语气似有疑虑,不定,其实不过是不想答应得太过明显,让姓曾的笑话。 命人带岳青下去安顿,营帐里就又只剩下傅洛恒和曾若虚两个人了。 “曾先生,你看这样可行?”傅洛恒虚心地向曾若虚请示,虽然这个人并无军职,也无官职,但他此刻代表的是端王皇甫逸明,无论是心中作何感想,必须予以足够的尊重。 “嗯,王爷的意思,先锻炼着,适当的时候,可以让他上阵杀敌。”这才是皇甫逸明的最终目的吧,岳青这么一个武功卓绝的年轻人,悉心培养,必将成为新一代的彪炳武将、战场杀神! 第114章 新兵疙瘩 岳青便在这南夏军队的大营里安顿了下来。 整整十五万人,在这一带安营扎寨,可不是小规模,难怪岳青来的这一路上,树都被砍光了,光是用木桩打围,就是个大工程。 岳青被安置在离主帅营帐不远的一处偏帐里,不知是不放心怕她跑了,还是离得近方便随时被召见。同住的正是那个抓她回来的都统领都应德。 都应德老大不高兴,看这娘里娘气的小子就不痛快。也不知将军被她灌了什么迷魂药,才不过一晌午的功夫,这家伙就从嫌疑犯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傅洛恒亲聘的幕僚。 傅洛恒不仅亲自将他召去,吩咐他要好生招待这位新来的岳公子,还特意将他调来和他一个营帐,好随时照拂。这可是军营,不是客栈酒楼,大战在即,人人摩拳擦掌,欲在战场上一展拳脚,建功立业,难不成他还得给这嫩酥酥的小娃娃当保姆保镖? 再说了,他看这岳青年不过二十,言行散漫粗鄙,比他们这些大老粗兵疙瘩也斯文不了多少,也不像是个能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人啊,莫不是将军被她的妖术给蒙蔽了吧? 都应德不高兴,岳青更不开心。弄个大老爷们跟她同吃同住,这是要逼她上绝路啊!她可不是花木兰,能在这男人堆里生活十几年还不被识破,她自问做不到。 而且这都应德一看就是对她不满,尽管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她依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敌意和轻蔑,好像碍于主人的压制,拼命压抑着天性的恶犬,随时都能跳出来咬她一口。她怎么能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帐篷底下?这不是等于放了一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吗? 岳青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找傅洛恒说道说道。 “傅将军,能不能给我单独找个帐子?” “为什么?”傅洛恒问道。之所以安排都应德与她同住,一方面是岳青初来乍到不熟悉军营的环境,确是需要有个人引导指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慎重起见,安插个人正大光明的在她身边监视着。他相信岳青本人也明白他的用意。 可是她为什么还要直接挑出来呢,还要求独处一室?一般人如果知道自己被怀疑被监视,正常的反应不是会假装不知道,更加小心谨慎行事才对吗?岳青这么做,傅洛恒有点看不懂。 “不方便,我不习惯与人同住。”岳青直言不讳。 傅洛恒诧异于岳青的坦白,但并不打算迁就她。“军营不是别处,在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还请岳少侠海涵。” 岳青碰了颗硬钉子,灰溜溜气呼呼地出了营帐。 不想回自己营帐见那个满脸晦气的大老粗,岳青出了帅帐,便四处瞎晃,溜达溜达。 十五万大军驻扎在此,规模堪比一座小型城镇。帅帐在营地的中心位置,从这里不管往哪个方向去,都够她消磨一阵的。 其实军营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一眼望去遍地是扎堆儿的小帐篷。兵士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东歪西倒闲唠嗑,一个个灰头土脸,不知多久没有涮洗过,如果没有那身兵服和铠甲的加持,根本就和德益居门前晒太阳捉虱子的乞丐没什么两样,完全没有岳青想象的那种原始的野性,豪迈的雄壮,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血气方刚。 岳青摇摇头,上辈子看这种古装历史战争剧是啥时候的事了?那壮怀激烈的场面似乎还历历在目,却已经分隔两世了。而现在,她在这军营里,经历着曾经剧里演绎的人生,或许不久的将来,她就要亲身经历冷兵器时代残酷血腥的战争了。 “什么人?”一声呵斥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岳青。 她回身一看,身后站在一个身着铠甲的士兵,正色凛然地看着她。 岳青用手指着自己,示意对方是在和她说话吗? “就是你,干什么的?为何在大营中随处乱窜?”士兵戒备地看着她,手中的长矛紧了紧,俨然将她当成了心怀不轨之人。 “我?我是……你们将军请来的客人。”岳青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只能如是说。 “胡说,大战在即,将军怎会无缘无故请不相干的人来大营。”士兵不相信。 “你要不信,去问你家将军好了。”岳青耸耸肩,无所畏惧,她又不是说假的。 “哼,现在就跟我去见林校尉,别想跑,我的长矛可是没长眼的!”这连唬带喝的,“吓”得岳青赶紧规规矩矩任由那士兵押着去见他的长官。 “哎,我说,别人都当没看见,没搭理我,你干嘛这么较真?”岳青无聊,逗弄那小士兵玩。 小士兵大概也就十五六岁,脸庞还带着青涩,估计是刚入伍的新兵疙瘩,还满脑子忠君爱国、保家卫国、报效朝廷那一套,斜着眼瞪了瞪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心里纳闷:这人都被我逮住了,怎么还这么吊儿郎当不以为意? “林校尉常教育我们:我大夏健儿,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我必须要对得起自己身为大夏军士的身份,绝不做那贪生怕死、苟且行事之人。” 岳青叹服地点了点头,军人永远是最可爱的人,为他们的英勇无畏点赞。那她就暂且原谅这小家伙的无礼和不知变通吧。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处营地,好多军士聚在一起,围成个圈,将什么人围在中间,不是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押着岳青的小士兵个子不够高,在人群后东张西望,没有看到他要找的人,便拉住一个军士问道:“你见着林校尉没?” 那军士看了他一眼,握拳翘着大拇指往人堆的中心戳了戳。岳青个子也不够高,毕竟这些军士都是成年男子,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她也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小士兵瞅了瞅岳青,又瞅了瞅人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不放心,怕岳青趁机跑了,上前来一步,抓住岳青的手腕道:“别想溜,跟我来。” 第115章 南瓜校尉 那新兵收起长矛往身边一竖,一把抓住岳青的手腕,拖着她就往人墙里扎。 好在人围得不厚,岳青在混杂着雄性气息和汗臭、霉酸味的男人堆儿里碰撞了几下,就突破“重围”,进入了包围圈的核心。 原来是两个人在较量切磋。 一个身材略瘦,脱了铠甲,外衣垮在腰间,袒着上半身,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肌肉轮廓分明,看起来精劲有力。一个同样卸了铠甲,着青灰色军士服,身材看起来较另一个更为高大壮实。两人正扭抱在一起,相互胶着,以力量硬抗。 看起来那身材瘦小的似乎处于下风。 新兵拽着岳青冲出人墙,却被最里层的士兵拦下。“捣什么乱,就要分出胜负了。” 新兵一见场上的两人,眼睛都直了,也不往里冲,就在那替场上之人加油助威起来。“林校尉,加油,加油啊!”手上却不忘死死地箍着岳青的手腕子,怕她逃走。 岳青就凑在人堆里,也踮着脚往场上瞧。军营里闲来无聊得很,这也算是军士们惯常的休闲娱乐活动了。 那瘦小的士兵被高壮的家伙死死压制住,整个身体都半躬了下去。岳青觉得他估计没有什么希望了,体力上的差踞太明显,单凭力量抗衡,实在没有胜算。 而就在那高壮的士兵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扬起了只属于胜利者的微笑时,那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便冻结在了脸上。 瘦小士兵暴喝一声浑身的肌肉因用力而鼓胀起来,青筋凸起,像蚯蚓弯曲盘延其上。随着这一声巨吼,那小个子竟然慢慢地直起了腰身,掰直身子,将那又高又壮顶他一个半的大块头给撑了起来,硬是扳回到了和大块头平分秋色的局面。 周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呐喊助威。加油的对象却不尽相同,看来双方都各有支持者。 大块头见小个子竟然扭转乾坤,眼看着就要反败为胜,心中难免有些着急,急切地想要控制局面,重新压制对方。然而对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趁此刻自己气势正猛,劲头正足,那小个子一鼓作气,一脚插到对方双膝之间,一撞一顶,扰乱对方防势,抓住对方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那彪形大汉摔在地上。砰地一声,砸起一圈灰尘。 欢呼喝彩者有之,遗憾惋惜者也有之。 钳制岳青的小士兵雀跃了一下,拽着她冲了出去,直奔那获胜的小个子男人。 “林校尉,你真厉害!胡正尉那么壮都打不过你!”小士兵冲上去便忍不住夸赞那男子。 那小个子男人接受了周围人的赞美、喝彩,听见小士兵的声音,这才转过来面对他,脸色还有没有散去的笑意。 不过待他看清小士兵身后的岳青后,脸上的笑意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谁?”他问那小士兵。 小士兵突然立定,用标准的军姿归置好自己的身体,回道:“报告林校尉,这个人在大营里东张西望,形迹可疑,我就把他押过来了。” 额,这已经是岳青第二次被人说“形迹可疑”了,她心里默默质问:我到底哪里形迹可疑了? 不过好在这个叫林校尉的家伙总算比那愣头青的小士兵多了些脑子,迅速打量了岳青一番,心里忖度:若是不轨之人,被人捉住了定不会这么淡定自若。况且若真是西凉谍子,怎么可能被小南瓜这嘴上没毛的小菜鸟给抓住?听说将军刚招了个年轻的幕僚,他还没有见过,这军营里不着军服的也没几个人,想来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心思一转,便有了数,赶紧呵斥小南瓜:“还不放手,冲撞了先生。” 小南瓜一惊,浑身一缩,蓦地松开了岳青的手腕,垂着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惊恐难安,手足无措。 “先生受惊了,小南瓜不认的先生,让您受委屈了。”那林校尉抱拳向岳青赔礼道歉。 岳青转了转被小南瓜拽得发红的手腕,浅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不要怪他,这小孩儿挺有意思的。”说完这话,她才蓦然想到,在别人眼里,她也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小孩子而已。 林昭原没想到这年轻人说话倒是随意温和,一点没架子。往日里他也见过端王府里来的客卿,一个个趾高气昂,自命不凡,目空一切,根本不屑于跟他们这些低等武将说话。若是今天小南瓜得罪的是他们,那还不跳起来喊打喊杀的,怎么能够轻易了事。于是赶紧对小南瓜说:“还不赶紧跟先生道歉。” 小南瓜单纯了一些,却还算机灵,一听两人的对话便知道自己抓错了人,正担心人家会怎么收拾报复他,没想到这个人却一点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听林校尉这么一提醒,赶紧向岳青赔礼道:“先生对不住,是小南瓜弄错了,多谢先生不罪之恩。” 小南瓜?这个名字挺好玩的。“你名字就叫小南瓜?”岳青挺好奇,虽然知道古代的穷苦人家取名字不讲究,可这也未免太原生态了吧。 “我叫南小宝,我还有个哥哥叫大宝。小南瓜是林校尉给我取的小名儿。”小南瓜如实回答,语气里还残留些许天真。 大宝,小宝?这名字取得真省事儿。岳青暗自寻思。 “先生这是干什么去?”刚才岳青和小南瓜说话间,林昭原已将垮到腰间的衣服拉起来,整理好穿戴整齐。 “叫我岳青就好。”先生这词儿总让岳青有点跳戏,感觉自己顿时老气横秋的。 林昭原哪敢真的直呼其名,依然客气执拗地称呼她“岳先生”。 “我这不无聊得很,出来随便逛逛。”岳青实话实说。 可这军营又不是菜市场,哪里容得你想逛就逛,这不就逛出事了么?幸好遇着个懵懂无知的新兵疙瘩,还有这通情达理的林校尉,要不然,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端来。那都应德说不定正等着找她的茬呢? “这大营之中不光有我骁箭营的人,还有庾将军的抚羌军,先生还是谨慎些为好。我这就送先生回营帐吧。”林昭原觉得这年轻人还不错,诚恳地告诫。 “不用麻烦,让小南瓜送我回去就行。”岳青也不托大,她这出来东游西逛一番,又被小南瓜押着走了一路,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身在何方了。 “还是我送您吧,正好我还有军务要向将军禀报。”林昭原道。 “额,那好吧。”盛情难却,再说了人家是有正事要做,送她不过是顺道。 林昭原将岳青送回自己的营帐后,就径直去了傅洛恒的帅帐。 第116章 特殊身份 骁箭营有八个分营,每营约六千多人,由校尉统领,又有左右二裨将,各辖四营,共计五万人马。 林昭原是第七营的校尉,隶属右将军谭应之治下。按理非军务要事,商议阵策,校尉不得无故越级私见大将军,不过林昭原还有另一重身份,并不隐秘,他是大将军傅洛恒的亲外甥。 但林昭原自从军以来,从未仗着自己这一特殊身份而攀关系、走后门,也从不因自己的身份而仗势欺人,而是从最低等的普通士兵做起,建立军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所以尽管他的身份众所周知,却并未引来什么嫉妒和敌视,对于他所取得的成绩,全军上下倒是服气得很。 “将军。”林昭原走进帅营,行了一个军礼。 傅洛恒正坐在案前察看地图,闻声抬眼一撇,随即又垂下,道:“你来了。” 林昭原这才走到近前,小声冲傅洛恒喊了一声:“舅舅。” “嗯,何事?”傅洛恒仍低头研究地图,随意问道。 “舅舅,我刚才遇见一个人。”林昭原凑过去嬉笑着说道。 傅洛恒一听便知他指的是岳青,淡漠道:“你都二十有六了,怎的还这般顽劣?” 林昭原啧了一声,暗叹他这个舅舅几十年如一日的死板沉闷,但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非要扒出点什么来。 “无缘无故的,你怎么会请个什么幕僚?”微皱眉头,斜眼盯着自家舅舅,质疑道,“肯定有问题。” “奉劝你一句:最好对他客气点。”傅洛恒虽然没有见识过岳青的功夫,可是能被端王殿下看上的,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林昭原一听,心中的八卦小火炉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探过身去问他舅舅:“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那家伙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了不是一点半点,有没有及冠都是问题,但是既然能被他舅舅留在军营中,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幕僚?难道真的是个神童般的智囊人物? 傅洛恒这才抬眼睨了林昭原一眼,他这个外甥聪明勤奋能吃苦,官宦子弟能在军营里实打实的从底层做起,不靠家族荫庇,升到今天校尉的位子,算是相当出类拔萃的了,再积累点军功,过两年便可升副将,他也对这个侄儿甚是满意。可就是有一点儿,太过活泛,没有贵族子弟的稳重端正,可能是从小练武,性子给练野了。 对上林昭原那充满了求知欲的小眼神,傅洛恒心里思忖着,还是多少提醒他点儿,若不然哪天这不长眼的小子把那人给得罪了,怎么死都不知道。他大姐还盼天盼地巴望着早日报上金孙儿呢。“是你惹不起的人。” “哟!”林昭原怪叫一声,他可不相信那个看起来和和气气没啥架子的柔弱小少年会是什么危险人物,那么就是他身份显赫,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巡阳城里的达官贵人家的熊孩子们,鲜少有没被他揍过的。这才几年没在巡阳城混,难道风水就变了?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他惹不起的家族里有这么号人物。可看他舅舅那语气,分明也不像诓他,再说若是他舅舅那老古板也能说谎骗人,或是跟他开玩笑,那才是地动山摇、石破天惊呢! “哎呀,舅舅,你好歹给我透个底儿嘛,我又不会出去乱说。”见傅洛恒语气稍有丝松动,赶紧趁热打铁,撒个娇,卖个萌,拿出哄他老娘明年就能抱孙子的神技能来,“你也知道我这人惯常的不着调,万一不小心把人给得罪了,你舍得让我娘伤心啊?” 傅洛恒好气又好笑,这死小子,也不知性子像谁,林家和傅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像他这样不正经的,他大姐更是端庄稳重,温婉贤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泼猴儿来了? 不过气归气,但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往刀口上撞啊,于是告诫道:“他是王爷的人,你小子长点儿心。” 林昭原倒吸了口凉气,他算天算地,把巡阳城里上得了台面的人家都过了一遍,就是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是端王府的人。端王府里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可得小心应付着。 这时他才突然想到今天小南瓜竟然将那人当谍子给抓了起来,幸亏自己脑子好使,不然…… 他在巡阳城里打架从来没怕过谁,在战场上杀敌从来没考虑过生死,可此刻,却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得罪那个人。 ~ 岳青踱着太爷步,晃晃悠悠地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军营里不比巡阳城,没有美酒佳肴、温床暖被,条件是差了点,不过对于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岳青来说,一点儿也不成问题。 掀开帐布钻进去,狭窄的营帐里一左一右摆着两张简陋的木床,其他家具一件也无。床上铺着粗糙的劣质棉布毯子,一床不算厚实的被子。因为没有可放行李的地方,岳青只得把包搁在床上。 岳青的眼神多毒,只扫一眼就看出来她的背包摆放的位置不对,肯定是被人翻动过。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蹿上来,除了都应德那家伙,谁还会做这种事? “妈的,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kitty猫!”岳青冷眉一竖,这都应德是活腻了吗? 扭转身,蹬着风火轮冲出营帐,抓住帐外守营的士兵领子将他扯过来,沉声问道:“都应德在哪儿?” 守营士兵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小兵,那些有等级的军官从来都没把他们当人看过,向来进进出出都没正眼瞧过,权当不存在。这会儿突然被这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新面孔逼问,浑身一抖,感觉那只手不是抓着他的衣领,而是掐着他的脖子,憋红了脸,哽咽了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音节:“往,往二,二营……去了。” 岳青松开了小兵的领子,将那被她扯得变形的衣领整理好,拍了拍那小兵的肩膀,小声说道:“谢谢。”转身往小兵说的方向快步走去。 等到岳青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之间,那小兵才回过魂,大喘了一口粗气,活了过来。 林昭原刚走出帅营,就看到岳青怒气冲冲地朝二营方向疾驰而去。瞬间就把他舅舅苦口婆心的忠告和自己赌天咒地的发誓抛到了九霄云外,屁颠颠儿地跟在岳青身后,看热闹去。 岳青一路边走边打听,总算找到了二营的位置。 “都应德,你特么的给老子滚出来!” 第117章 教训统领 “都应德,你给老子滚出来!”有点尖细的嗓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在大营中咆哮。 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一嗓子仿佛操控时间的黑魔法,将整个大营的时空暂停。 所有的目光都齐聚在岳青身上,她却视若无睹,依然在营中四蹿,寻找都应德的踪迹,嘴里也不停止那骇人的嘶吼。 都应德从一个营帐中冲出来,满脸怒容。“谁他么的找死?” 目光探到场中的岳青,都应德微一瑟缩,然后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朝她走去。“军营之中,高声喧哗,你想死啊。” “想死的是你吧。”岳青微抽了一下嘴角,冷笑无声。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刚一来就鬼吼鬼叫的,让你都爷教教你什么叫规矩!”都应德边走边撩袖子,准备给这不知死活的混小子一个惨痛的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军法”。 “竟然敢动我的包,你知道什么后果吗?”岳青冷冷凝视朝她走来的都应德,她不是个暴躁易怒的人,但龙有逆鳞,有些东西是容不得旁人触碰的。 “动了又怎样,你那破包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儿?”都应德一点也不知道,死神正在他的头顶上空注视着他。 “怎样?”岳青阴恻恻的声音重复着都应德的问题,“动了就该死!” 话音刚落,人已经朝都应德飘了过去。 早在都应德从帐子里出来,周围的士兵便已经解除魔咒清醒过来了。一边是从未见过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一边是自己上司长官都统领,不需要脑子也知道该怎么站位。那些士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岳青,就等着看自家统领将这个狂妄的小子掐着脖子死揍。 然而前一秒两个人之间都还有一段距离,眨眼间,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画风陡然一变,原本身强体壮,怒气腾腾处于绝对优势的都大统领都应德,却被这个瘦弱肌小的年轻人掐着脖子,长大嘴巴却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 都应德感觉脖子被铁箍死死钳住,心跳、呼吸都快停止了,脸涨得通红,而扼住自己喉咙的这只纤瘦的手臂,在他的全力击打下竟然纹丝不动。 他心下大骇,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力,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功力? 他再次看向岳青的眼中,多了些惊恐和不可思议。当看清岳青眼里的愤怒时,意识到对方真的有可能杀他时,他才开始拼命挣扎,双手抓扯着岳青的手臂,想要扒开这扼住他生死命运的铁腕。 周围的士兵见到像垂死的野狗一样奋力挣扎的都应德,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陌生年轻人手中掐着的可是他们二营的堂堂统领大人。他们这才如梦方醒一般,抽出自己的武器,戒备地凝视着岳青,谨慎地朝她围拢过来。 有人终于状着胆子吼了一嗓:“快放开统领!” 岳青冰冷的目光扫了一圈,吓的众人纷纷退了一步。“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跟你们没关系。” 说话间,都应德的脸由红转乌,慢慢朝猪肝色演变,手上的力道也小了一些,却还在做垂死挣扎。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年轻人,竟然真有胆子杀人。 “住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一声,“军营之中行凶伤人,还不快拿下!” 岳青闻声看过去,一个一身戎装的中年汉子,站在刚才都应德出来的那个帐子外面,怒目瞪视着她。看这身行头,应该是个当官的。 那些士兵一看校尉都惊动了,且发言让他们捉拿此人,顿时有了底气,原本好似一只只毫无生气的木头人,突然被注入了灵魂,一下子全活了过来。纷纷操起家伙,再次朝岳青围了过来。 岳青向来只怕麻烦,打架还从没有怕过的,这帮闲杂人等在她眼中不过是排队挨打的沙包罢了。 “快把都统领放了,不然,这手中的刀剑可不长眼的。”人形沙包中有人喊话。 “慢着,住手!”又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 岳青一挑眉,扭头瞥见人群后方的林昭原。他怎么来了? 围住岳青的士兵们回头一看来人是七营的林校尉,这两边都是官儿,该听谁的? 众人正犹豫着,林昭原已经冲了过来,走到了岳青的跟前。 “先生不要冲动,先放了他,有什么事,我们请将军做主。”林昭原语气温和,像在说今晚我请你吃饭一般随意,但求不要激怒眼前这尊凶神。 先前傅洛恒告诫他时,他还在心里为岳青开脱,觉得她不是一个乖张易怒,动辄杀戮的人,这才不过一炷香功夫就被眼前的事实狠狠打了一耳光。 但是也因着有傅洛恒的忠告,他也知道这小子惹不得,更伤不得。先前只是远远的看热闹,见众人要拿岳青,这才跳出来阻止。 岳青虽然愤怒,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她不过是想给都应德一个铭心刻骨的教训,让他牢记今天濒临死亡的感觉,以后离她远一点,见她就躲,不要在她面前碍她的眼。 她才刚来南夏大营没两天,很多人都还不认识她,确实也不应该惹事,让傅洛恒下不来台。于是听了林昭原的劝说,也便顺杆而下,松开了钳住都应德的手。 都应德魁梧的身躯仿佛被抽掉了灵魂的空壳,刚一脱离岳青的钳制便猛地往下坠。一旁的士兵见状赶紧上前来扶他,却没赶上,他笨重的身子咚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 几个士兵上前将他从地上巴拉起来,抬到了一旁的营帐之中。 林昭原冲岳青客气地一拱手,谢过对方给自己面子,及时住了手。转身走到二营校尉陈青山跟前,小声向他解释起来。 陈青山跟随傅洛恒征战多年,是傅洛恒的忠实追随者,当然清楚林昭原与傅洛恒的关系。因此当林昭原出面阻止时,他就没有再说话。 听了林昭原的话,他打量起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足双十年华的小伙子。都应德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可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战场上出生入死磨炼出来的狠厉,绝不是普通江湖草莽可以轻易制衡的,而此人竟轻轻松松一招就让都应德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差一点命丧黄泉,果然不愧是王府里出来的,着实不能轻易得罪。心下暗自庆幸幸亏林昭原阻止得及时,否则恐怕要造成大乱了。 林昭原不知对陈青山说了什么,只见陈青山微一点头,两人便一起朝岳青走来。 “末将不知先生身份,还请先生莫要怪罪。”陈青山客气地朝岳青拱手见礼赔不是。 岳青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这次她也确实冲动了些,见对方向她道歉,没来由地突然想起当初误闯隐月宫的事,这世界还真特么现实,看来这端王府的招牌实在是好用。 “将军客气了,我也是一时冲动,实在抱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岳青并不知道对方是何身份,便直呼将军,反正说话又不花钱,高帽子给他头上一戴,谁不喜欢被人夸? “先生说笑了,我不过是一小小校尉,哪敢称将军。我乃二营校尉陈青山。”陈青山郑重地向岳青介绍自己。 “陈校尉,失敬失敬。”岳青来这世界好歹也七八年了,又在这南夏境内呆了好几个月,也算是逐渐融入了这里的生活,说话也越来越像她曾经嗤之以鼻的古人了。 第118章 隆重介绍 不管什么原因,岳青今天在军营里闹这一出,总是不妥当。于是在林昭原和陈青山的陪同下,三人一起去帅营见傅洛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也算是给傅洛恒一个交代。 “傅将军,这件事确实是我冲动了些,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您要怎么罚我,我都毫无怨言。”岳青真诚地道歉,她的怒火只是针对都应德,对于这里的总管理者还是应该给予应有的尊重和敬意,毕竟傅洛恒给了她一个暂时安定的落脚处。 “岳少侠说笑了,都应德犯了您的忌讳,这是他应得的教训。”不管都应德处于什么心理去翻岳青的包,既然被人家发现了,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傅洛恒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包庇他而得罪岳青。 “说来这也是我的疏忽,没有及时将您介绍给其他人,才造成了这些不必要的误会。”傅洛恒说的不仅仅是都应德的事,岳青来大营里也有两天了,他还没有将她正式介绍给属下众人,因此军营里的人基本上都不知道有她这么号人物,军营又不比别的地方,没有身份的人自然很难不引人怀疑。 岳青意思意思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略微朝傅洛恒一拱手。她根本不在意傅洛恒有没有给她正名,有当然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傅洛恒于是下令将左右二将和分营的校尉以及统领以上的将士全都召集到校场集合。 秋朗气清,和煦的秋阳斜挂在天边,散发着不很热烈的光芒。从界河岸边刮过来的风,带着潮湿和微凉,轻轻拂过高耸的旗杆,红缨枪的穗子,头盔上的缨子、军装的下摆…… 南夏军营的校场上,统领以上级别的所有军将,按照等级从左到右依次排开,仿佛一根根插进泥土里的旗杆,笔直地矗立在场中,纹丝不动。 有些人大概已经得知了稍早些时候二营发生的混乱,但到底怎么回事,还在心中画着大大的问号。有的听旁人提到事件中涉及到一个身着常服的年轻人,却还是纳闷大营中何时多了这么个外人?有的人听说事件的另一主角都应德现在还躺在某处帐子里昏迷不醒,嘲讽的、暗爽的、担忧的、疑惑的……都像这绵软又不甘寂寞的秋风,用沁凉无声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 不管他们心中有多少疑问,多少纠结迂回的九转回肠,此刻脸上清一色的面无表情,肃穆端庄。 林昭原与陈青山一早就出了帅营,随其他人一起在校场中候着,毕竟两人只是校尉,理应与他人一视同仁。 岳青跟在傅洛恒身后走进校场,在一众荷尔蒙爆棚的中高级将领虎视眈眈的注目下走上高台。 她并不怵,却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真正的军营风采,南夏军人之魂,就融入在那一副副沉重的铠甲之中,那肃杀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校场,肃穆静寂地连这些军人压抑着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这确实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完全不同于之前见到的东歪西倒、萎靡不振。 傅洛恒上前两步,走到台子中央。尚未出声,只扫了一眼台下,岳青却感觉空气似乎陡然冷冽了几分,连秋风都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缩到一边,安静地准备聆听教诲。这些将领们毫无表情的脸上,却生动地浮现出了敬佩、敬重、崇拜、忠诚等情绪。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有件事要宣布。”傅洛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边。语气淡而寻常,却有一股不怒自威,不容置喙的气魄。 傅洛恒略一回身,侧首看向岳青,示意她上前来。 岳青接收到傅洛恒的信号,从容地走到场中,站在傅洛恒的身旁。她平静地看向下面的将领,目光像化雨的春风,尽量做到雨露均沾,每一个人的面孔、表情,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她甚至能听到那些人见到她走到场中时稍稍紊乱的呼吸。 “这位是我新近请来的参谋,你们可以称他岳先生。岳先生是我的贵客,在大营中可以随意走动,不受任何限制。”傅洛恒说着,目光扫视着下边这些追随他多年的部下,他清楚这些人心中此刻肯定有很多疑问和不服,却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今天将你们召集在此,就是为了郑重地告诉你们,”他将“郑重”二字咬得很重,有些事情虽然不能说明,但他可以强硬地告诫他手下的这帮糙汉子,这个人动不得,你们给老子放老实点。“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岳先生。都应德的事情大概你们也听说了,如若再有人敢对岳先生不敬,都应德就是你们的下场,到时候不要说岳先生,我第一个不饶他!” 傅洛恒这番话说得很直白很明了,只差没告诉他们这个人惹不得,惹了就是死。既警告了自己的部下不要找死,又给了岳青最大的尊重和敬意,更是委婉地向远在巡阳的端王爷表了忠心。 岳青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觉得其实傅洛恒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郑重其事,她又不是什么朝廷命官,更不是端王府里的重要人物,不过是扯着端王的大旗在这军营里躲难罢了,傅洛恒这一弄,反而搞得她有点下不来台,太抬举她了。 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莽夫穷酸小子,浑身上下唯一有点价值能够被利用的恐怕也就那一身师传的功夫了。这傅洛恒将她捧得如此之高,到底用意何在?她在这军营里到底能不能帮上他的忙,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面对下面一众人毫不掩饰的打量、探究、质疑的目光,岳青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淡定一些。你们看就看吧,我面无表情做蜡像供你们参观可以了吧? 岳青就站在场中,不甚高大伟岸的身躯笔直地挺立着,好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接受众生的顶礼膜拜。她是这么给自己定义的,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神圣不可侵犯。至于下面的“众生”心里作何感想,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反正只要今后他们不找她麻烦,让她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一阵子舒坦日子就行了。 岳青上场后,傅洛恒便不动声色地往一旁稍撤了两步,将岳青留在场中。既不示意众人解散,也没提醒岳青是否说点什么。他也在观察,虽然是端王爷送来的人,可到底堪不堪用,能作何用,还得他来衡量和决定。如果连眼前这点阵仗都扛不住,他不得不质疑这年轻人的能力。 第119章 不怒之威 军人是耐力和韧性最好的一个群体,傅洛恒不吭声,他们就在场中杵着,纹丝不动,似乎憋着一股劲儿想让岳青见识见识什么是出生入死,用鲜血和汗泪铸就的军魂。 岳青站在台上,也用和他人一样标准的站姿,向这些示威较劲的军队将领展示着自己的不卑不亢。相较于山上练功的艰辛,站个军姿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 阳光不甚烈,秋风还送爽,这么舒坦怡人的气候,既不用忍饥挨饿,又不用搏命拼杀,不过是和这群心高气傲、鼻孔朝天的将领来一场不动干戈的软较量,就是让她站到地老天荒去,她也满心乐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面的人有些稳不住了。他们这帮大老爷们,战场上手起刀落杀人屠命,九死一生扛过来的,就像那耐用耐造的搓衣板子、捣衣砧子,怎么捶打、折腾都不为过。可台上这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看起来细皮嫩肉、弱质彬彬,正如那墙上挂着的精美画卷,就算价值连城也不过是个玩物,仅供观赏。若说他能出谋划策、运筹帷幄,或许还有一二人信,毕竟天才这个物种虽然稀少但却是真实存在的,但若说他能扛着丈八长矛、钢刀银枪上阵杀敌,任谁也不会相信。在武力值方面,这些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军人更相信自己的主观臆断。 可是岳青的表现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这个年轻人孤零零地站在台上,笔直如标杆,和他们一样从开始到现在,纹丝不动,除了头顶的发尾偶尔被风撩起,妩媚地轻扬,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她的眼神平和淡定没有攻击性,就那么柔柔地看着你,像今日从河边刮过来的秋风,轻轻柔柔拂过,虽感觉不到寒意,却将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浸泡在这沁人心脾的柔和里洗涤一遍,舒爽中透着微凉。 刚开始他们还义愤填膺、桀骜不服地瞪着她,渐渐地,这些将领却心虚地挪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那温和的眼神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他们渐渐感到迟疑、彷徨、羞耻和恐慌。 “你们这群糙老爷们儿,没见过都城里来的青年才俊吗?一个个杵在这犯什么傻,还不快见礼!”突然一声呵斥,声音不是特别响亮,却瞬间打破了双方对峙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台下这群僵硬的“机器战士”这才好像得了指令,瞬间集体通电启动,整齐划一地双手抱拳,冲岳青喊道:“见过岳先生!” 刚才那漫长的挑衅和示威没把岳青难住,这一声动静倒是吓了她一跳。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跟随直觉和本能,拱手朝下方弯腰一礼:“众位将领有礼了。” 傅洛恒一脸和悦地走过来,仿佛刚才那阵他临时异时空穿越不在现场,根本不知中间已过去了多少时间,硬生生掐去了中间的主片,将片头和片尾连缀在一起,便是完整的一集。“今天就是安排大家与岳先生见个面,认个脸,大家下去之后跟手下的弟兄们说一声,以后见着岳先生都机灵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潇洒地挥一挥衣袖,“散了吧。” 傅洛恒没有移步,众将领自然不敢擅自离开,仍然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对他那声“散了吧”充耳不闻。 傅洛恒点了左右副将随他回营,率先带头离开。左右二将本应紧随其后,却在看了岳青一眼后,果断地朝她一抬手,请她先行。岳青虽不了解古代军队的编制,但基本的常识和礼貌还是有的,赶紧推辞,请二位副将先走,两边谦来让去,谁都不肯先行一步。 傅洛恒回头喝了一声:“一起来。”三人才停止礼让,一起跟在傅洛恒身后回到帅营。 “见过岳先生。”营帐里,左右两位副将再次郑重向岳青行礼。 “二位将军客气,岳青初来乍到,今后还望二位多多提点晚辈。”岳青这几个月来跟着范书呆和魏衡,倒是将古人的谦逊有礼学了个十足。 左将军王有才,年四十,从军二十二载,出身自镇守东部边防的靖东军,自端王建立骁箭营起,便选入骁箭营至今,分管前四营,在军中地位仅次于大将军傅洛恒。 右将军谭应之,年三十八,与傅洛恒同年入军,两人少时同窗,私交甚笃,相互扶持,共同进退,分管后四营,地位与左将军平齐。 此二人乃是傅洛恒的左膀右臂,军中事务,分而治之,对傅洛恒忠心耿耿,对端王更是赤胆以报。 岳青来时他二人虽不在场,但事后傅洛恒也知会过他们,所以对岳青早就有一番耳闻。今日校场一见,更是对这位少年刮目相看,所谓人不可貌相,十几岁就能领兵上阵,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也不是没有先例,既然端王对她寄予厚望,他们倒也期待着早日一览岳青战场杀敌的雄姿英发。 不过这些,岳青却并不知道,她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傅洛恒留她在军中是何用意,有何目的,更没想到这一切原来都是端王的计策,预谋着有朝一日将她送上南夏与西凉的战场。 她还真的以为傅洛恒给她一个参谋的名头,是想让她帮着出谋划策、排兵布阵。在这一方面倒着实有点为难她,所以早两日晚上她躺在营帐简陋的小床上,辗转反侧,暗暗将上辈子对《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微薄的残存记忆反复回想,就怕某天被问及行军布阵,自己一无所知,一句都说不上来。 幸好当年她为了早日出人头地,也算是横扫大学图书馆,博览群书,兴趣广泛,军事方面也有涉猎。好歹《三十六计》也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不像有些人一提到“三十六计”,只能草草对个“走为上”。 今日校场一幕,也算是让左右二位将军初步见识了岳青的风范和胆识,至于日后如何,还需进一步观察。但见岳青说话做事有礼有节、应对有方,倒是留下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话又说回来,今日岳青毕竟是伤了人,即使傅洛恒不予追究,岳青仍然再次向大将军表示歉意并请求责罚。 傅洛恒本不欲为难岳青,无奈本人态度坚决,以“将军治军甚严,岂能由我败坏军纪”为由,逼得傅洛恒不得不下令对她军杖二十,以示服众。 虽然在众人看来岳青吃了些苦头,但军杖二十对她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用一阵肉疼全了傅洛恒的治军威名,遂了“军纪军规不容违反”,让上层将领对她另眼相待,这便是岳青这阵子钻研兵法理论的首次实践运用——苦肉计。 上午刚将都应德拖到鬼门关上走一遭,下午又在校场上威风了一把,晚上就被打了二十大板。岳青的英雄事迹如星星之火,迅速燎亮了整个骁箭营,连隔壁抚羌军大营众将士都略有耳闻。这下全营上下,没有人不知道青衫便服的少年谋士岳青了。 第120章 新王诏令 挨了一顿板子的好处是,岳青终于如愿以偿的获得了独处一室的优待。或许这也有都应德坚决不愿意再与她同居有关。不管怎样,这结果她很满意。 趴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揉了揉不太疼的屁股,百无聊赖地翻着柴老头给她的那本《神州四海妙方经注》,时不时地哀嚎两声:“哎哟,哎呦……”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掀帘布的声音,岳青将书往枕头底下一塞,双手趴在头下,装起伤员来。 “岳先生,是我。”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岳青扭头一看,熟人。“小南瓜,怎么是你?” 小南瓜扫了眼姿势不甚优雅地横在床上的岳青,说道:“您这不是……不方便吗?是林校尉举荐我来照顾您。您看,我给您带了吃的来。” 岳青闻言微点点头,摸出枕头下的医术,用牛皮纸重新包好,放进包里。腾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哎,您轻点儿。”小南瓜见岳青这动作,吓了一跳,赶紧阻止,“您不是伤着,伤着……了吗?”小屁孩儿毕竟年幼,不好意思直说,含含糊糊地道。 “没事儿,”岳青突然将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声说道:“我那都是装的。” “先生您说笑了,挨板子那怎么装得来,那一下一下可都结结实实的。”小南瓜端着食盘,在屋里觑了一圈,发现没有放东西的地方,只好仍旧端着。 岳青也没有再解释,招他过来,拿起盘里的馒头啃起来。 三个馒头,一碗菜汤,就是今天的晚饭。 ~~~ “报,将军,巡阳快函。” 傅洛恒从风尘仆仆的报信差兵手里接过戳着南夏国君徽章封蜡的信函,屏退了左右,坐到案前拆开信函阅读起来。 傅洛恒将信函不轻不重地拍在案上,捻了捻手指,指关节轻叩桌案:“来人,召左右将军前来议事。” “是。”帐外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不消片刻,左右二将王有才、谭应之应召而来。 “将军。”两人进帐来,先各自行了一军礼。 傅洛恒扫了眼二人,手一摆,令二人落座。 “不知将军召我二人前来有何事商议?”王有才问道。 傅洛恒伸手将桌上的信纸往前一推,示意二人自来取阅。 “……西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大战不可避免,一触即发。今命一品将军庾庆为御西大将军,统领抚羌军十万兵马并骁箭营五万众,配合慑西军卫守信,通力合作、共御强敌……” 二人看完信函,俱是一脸惊异之色,不敢相信自己眼见之事。带着点质疑和困惑,看向傅洛恒。“将军,这……” “如你们所见,王上已颁布诏令,任命庾庆为御西大将军,统领抚羌军和骁箭营,配合卫守信共同抵御西凉进犯。“傅洛恒平静地说道,好像这任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将军,王爷怎么会同意王上这道诏令,让您受庾庆的掣肘呢?”谭应之道。 傅洛恒瞥了眼谭应之,从看完信到谭、王二人前来这段时间,他已经将都城里的情况梳理了个大概。 “骁箭营虽是王爷直系,但毕竟只有五万人马,而庾庆手下十万抚羌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任我调遣。群龙不可无首,总要有个人来担当大任。王上既已颁布诏令,必是经过王爷同意了的,我们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听候庾将军差遣,奋力抵御西凉军,奋勇杀敌,莫要给王爷丢脸。“ “是,将军!”二人异口同声。 “既然我们已收到通知,想必庾将军那里也收到了信函。你二人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同我一道去抚羌军营参拜御西大将军。” “是!” 端王皇甫逸明掌管着南夏超过半数的军队,可谓手握重兵,权势倾天,所幸南夏王对其及其信赖,十分倚重,并没有什么王位之争,叔侄嫌隙。 骁箭营便是其直系部队之一。另外两部,一是安铮达统领的追魂营,一是卫守信带领的慑西军。追魂营长期驻扎在都城巡阳,专门负责守卫王城和保护南夏王与皇甫逸明的安危,以及执行皇甫逸明下达的特殊任务。而慑西军则是皇甫逸明专门为应对西凉而训练的一支军队,长期驻扎在两国边境界河东侧的通汇关,名为“慑西”,取“震慑西凉”之意。 西凉蓄谋已久,这数十年来表面上与南夏修好,互通商贸、缔造和平,实际上自现任西凉王呼延则达即位以来,便积极扩充军队,操练兵马,又暗中督造战船,为进攻南夏做万全之准备。 蛰伏数年,如今南夏新王即位,年少不力、国政不稳,正是西凉发动攻势的大好时机。 今年夏初,皇甫逸明便洞悉了西凉的企图,在西凉偷偷往南增派兵力的同时,也开始了兵力的调布。 慑西军已有十五万兵马,但不足以抗衡西凉三十二万大军,于是先后又将驻守南羌的抚羌军和驻扎都城的骁箭营调往增援,驻扎在通汇关附近的界河沿岸。 至此,西凉镇北军和征南军共三十二万人马,驻扎在界河西岸的现首关一带。南夏慑西军、抚羌军、骁箭营共计三十万大军驻守界河东岸通汇关沿线。两国军队隔江对峙,战事迫在眉睫、一触即发。 南夏与西凉近几十年来和平共处,未爆发战事,又有界河天堑相隔,若战,必水战。 水战不同于陆战,作战方式不同,且对国力的消耗更为巨大。水战无非两种形式,一是渡江陆地作战,二是江面作战。而这两种作战方式都需要依赖一种作战工具——船。造战船耗时久、耗资大,谓之“倾全国之财力、物力、人力为之一战”而不为过。 西凉处心积虑,数年前便已开始暗中造船,为大战作准备;而南夏老王暮年疏于政务,新王即位忙于收拢王权,都没有积极的应战措施。 幸好南夏端王高瞻远瞩,一直密切注意西凉动静,这才能够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避免了被动应战,然而南夏兵力不足,战船老旧匮乏的现状,着实让巡阳城里的上位者们孤心高悬。 第121章 雾迷津渡 仁德二年秋,八月二十六,是夜,大雾。 界河东岸的南夏军营,士兵们早已陷入了深沉的梦乡,整个营地寂静无声。秋夜迷蒙的寒雾轻柔地将营帐笼在自己微凉的怀抱中,界河潺潺的流水声仿佛母亲低吟浅唱的摇篮曲。似有若无的月色被浓雾拦住,在帐篷外投下虚弱无力的浮光,和寒雾糅在一起,混成一种兑了水的牛奶般寡淡惨白的气团,像罩子一样将整个大营与外面的世界隔阻。 突然,一阵急促而喧闹的锣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紧跟着锣声、鼓声、人声、马声在大营各处此起彼伏,组合成一首激昂却杂乱的战歌。 “敌袭!” “西凉夜袭!” “西凉攻过来了!” “战船,战船!” “将军,将军……” “快,快,动作快点!” “快起来!戒备!” “集合!” …… 一时间界河东岸人声鼎沸,慌乱而嘈杂。 西凉军队借着浓雾的掩护,悄无声息的发动了第一场攻击。界河两岸维持了数月之久的剑拔弩张,终于在这个秋季阴暗模糊的夜晚,由西凉这个狠辣的猎手开弓搭箭,射出了突如其来的迅猛一箭。 西凉军队制作精良的高大战船,如潜伏黑暗中伺机待发的猛兽,敛气屏息,踏破雾色月光,一现身便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眼看着就要靠岸了。 南夏军营中渐渐燃起了火光,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平日里疲懒颓丧的士兵们一改往日的消沉,遣散了夜半惊醒后纠缠的残梦,用最短的时间整装集合,展现出一国雄兵精锐之师应有的素质。 然而还是晚了。 西凉军队来得太快,太猛,纵使南夏军应对神速,指挥官立刻传令布控防御,待命令一级一级传下去,南夏军队集结登船时,西凉战船已经近在眼前。 黑夜中的幽灵船无声无息靠近,就在西凉的第一艘战船哐当一声撞上南夏战船船头的那一刻,本来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的战船上突然发出了光芒,然后这光芒就像燎原之火,迅速传遍了整个西凉船队。先是紧跟着第一艘船附近的几艘,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江面上霎时间灯火绰绰,在暗夜的浓雾中,仿佛一团团索命的鬼火,闪烁着致命的幽光,又好像饥饿的狼群,眼里跳跃着贪婪凶恶的光,虎视眈眈地觊觎眼前的猎物。 “杀!”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嘶吼,然后就此江面沸腾,杀声喊声震天响,燃烧着的火箭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西凉战船上射出,像毁灭生灵的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穿破惨白的浓雾,落在南夏的船上、岸上、人身上。 西凉新造的战船比南夏战船高大威武,好像顶天立地的巨人俯视着矮小懦弱的对手,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有西凉士兵坠绳而下,落到南夏战船上,与南夏士兵短兵相接,一片火光之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断有人受伤倒下,也有人坠落江中。 南夏大军刚上任的御西大将军庾庆还没有从升职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便遭到当头一击,此刻正背着手在帅营中走来走去,焦头烂额,听见外面冲天的厮杀声,之前满心的喜悦顿时化作漫天风雨,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不惜一切代价,必须顶住这一波攻击!”他嘶吼着,声音中有说不出的苍凉。 大将军的命令立刻以声波的速度扩散开去,不消片刻便传遍了整个南夏大军。 这才是开战第一仗,绝不能败得如此仓惶! 每个南夏士兵心中都憋着一股劲,绝不能让西凉狗贼小看我们! “杀!”无数杀声重合在一起,奏响了南夏抵御西凉侵略的第一声绝唱。 南夏的战船年代久远,体积小,老旧落后,根本不足以和西凉新舰抗衡。刚一交战便明显的显现出弱势,动力不足,重量不足,不是被西凉战舰逼得连连后退,就是被撞得东偏西倒。而本来两军交战处就几乎靠近河岸,南夏战船被抵在岸边,一艘挨一艘死死卡住,退无可退。 虽然战船方面处于劣势,但这样的情形也给南夏军另一种优势,所有战船挤靠在一起,首尾相连,左右比肩,恰恰形成了一个如陆地一般的奇特战场。 船只硬件我们拼不过,那就拿命来扛,用血肉之躯来抵抗! 南夏士兵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以我血肉之躯,拼尽最后一滴血汗,誓不后退半步,誓将西凉狗贼据之江上,决不允许其狗腿踏上南夏的土地半寸! 这一仗从半夜一直打到天亮,清晨的阳光驱散了浓雾,界河东岸绵延数十里,舳舻连江、旌旗蔽空,鲜血染红了江水,战船隔断了河流,尸体堆积如山。 南夏战船如受伤的士兵,浑身插满箭矢,冒着浓烟,横亘在江岸,以躯体堆积成扞卫祖国疆土的最后一道防线,与南夏健儿们并肩作战。 士兵们的嗓子已经喊破了喊哑了,再发不出声音。但他们仍然不断地举起手中的刀枪,拼尽全力挥舞出去,砍中对方的血肉,刺进敌人的胸膛。有的甚至手早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挥动着,大脑中的信念,心里的坚持,支撑着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肢体,不断重复砍杀的动作。在没有听到后方鸣金收兵的信号前,绝不能倒下,绝不能后退。 “呜呜呜~~~”西凉战船上响起了一阵号角的鸣响。 西凉士兵收到了退兵的信号,终于松了口气,吐出了一直悬着的胆战心惊。此刻还站着的,还能动的,还能喘气的,无不在心中暗自雀跃欢呼:还好,我还活着! 没有谁愿意打仗,没有谁愿意送死,一听到收兵号角,西凉士兵便顿时收了攻势,一边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南夏士兵的攻击,一边心急火燎的且战且退。 就在西凉号角响起后不久,南夏收兵鸣金的声音也终于响起。两军士兵像退潮一般迅速分开,握紧手中的兵器,戒备地盯着对方,退回各自的阵营。 南夏与西凉的第一场交战到此结束,西凉以大胜之姿班师回营。 此一战,西凉陨兵七千,伤二万,损船十八艘;南夏死一万六千,伤三万,损船三十一艘,毁十七艘。 消息传回巡阳,满朝哗然。 第122章 装聋作哑 南夏军主帅大营。 嘭!御西大将军庾庆将桌面上的青瓷茶杯扫到地下。首战大败,且败得如此难看,这让他颜面何在?那些嫉妒他,对他上位心存不满的人,此刻正在暗地里冷笑,算计着如何拉他下马。 他庾庆能坐上御西大将军这个位子,必是端王殿下首肯的。端王权倾王朝,傅洛恒是端王的直系,端王殿下弃自己的部下不用,而起用他为主帅,想必也是多方权衡考量的结果,也存着看他表现的意思。这权力来之不易,他必须要打几场漂亮的胜仗,才能堵住反对者的嘴,才能坐稳这位子。 若是能借此机会傍上端王这颗大树,后半辈子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毕竟他才四十来岁,岂可满足止步于区区御西将军? “立即召傅将军前来议事!”庾庆冲着帐外大喊。 傅洛恒营帐内,左右二将、岳青皆在。 看来傅洛恒还真是要把岳青当心腹幕僚的架势了,这阵子无论大小议事,她都在场。不过她多半只是将自己当做装饰的柱子,杵在那里,并没有参与讨论。 此一战猝不及防,南夏军惨败,伤亡严重。 因为是第一战,西凉方面也只是试探性的出击,并没有全力以赴,也没有乘胜追击,见好就收。两国交战,不是小孩打架一局定胜负,打的是持久战,拼的是国家实力,打个三月五月算是快的了,打一年两年的也有。 神州大陆的地理结构很特殊,中部山区是整个大陆的最高权力所在,东南西北四个国家除了与中部相连之外只与另两个国家接壤,战争时有发生,但通常都被控制在两国之间的小范围以内,很少爆发四国大混战,也几乎没有爆发过什么足以颠覆王朝统治的大战,因此这个世界整体上军事理论不够发达完善。这既是幸,也是不幸。 岳青这两天听他们商讨议事,直觉她这个只囫囵读过几遍三十六计的门外汉都比这些将军、裨将更懂战略战术,竟暗暗生出些自己确实有担当参谋幕僚的自信出来。 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可若是像傅洛恒这两个副手这般只会吹鼻子瞪眼输出基本靠吼谁嗓门大谁有理的裨将,恐怕十个百个也抵不上诸葛亮一条胳膊。 岳青一边支着耳朵听着,一边心里暗暗吐槽,觉得上天让自己穿越到这里,莫非就是让她来拯救这个可怜又落后的世界的? “这一仗我们骁箭营损失了三千多位兄弟,还有五千多人受伤,死伤的数量超过一个分营了。”谭应之忿忿地说道。 整个骁箭营不过才五万人马,这才第一战便失去了一个营的战斗力,损失不可谓不惨重。而隔壁抚羌军的情况却只有更糟。 “西凉狗贼太奸诈了,竟然趁夜晚大雾偷袭,我们没有防备,自然会败。”王有才不过仗着多年从军积累起来的军功,才升到这个位置。带兵打仗,冲锋陷阵是英勇无畏,却实在没有什么谋局布阵的头脑。 “西凉三十二万兵马,我大夏三十万,数量上基本平衡,可我军还有十五万人驻扎在通汇关,此处仅有十五万人马,今日一战又损兵折将,情形不容乐观。”谭应之分析两军兵力。 “未必,据王爷的可靠消息,西凉的三十二万兵马也不是全部驻扎在一处,栗正明的二十万征南军驻扎在现首关,和驻扎在通汇关的慑西军对峙,而我们要对付的,是段祺仁的十二万镇北军,算起来,我们在数量上还占了点优势。”傅洛恒道。 “可这一仗,我们伤亡惨重,这个数量优势已经不存在了。”谭应之道。“而且西凉的战船数量比我们多,更加坚固,我们整体上还是处于劣势。” “西凉这次伤亡也不小,近几天应该不会发动第二次进攻,这也给我们一个缓冲的机会。”傅洛恒道。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王有才问道。 “先令随军大夫尽快救治伤员,传令下去即日起加强江边巡视,随时注意敌营动向。王将军,你带领东四营负责安置伤员,守备粮草。谭将军带领西四营,负责守卫大营,巡逻防卫,安排鱼人刺探敌情,我要尽快掌握敌军的详细情报。“ “是!”王、谭二人领命而去,立即着手实施落实。 王、谭二人出去后,傅洛恒回到案桌前坐下,瞥了眼一直在旁边装聋作哑的岳青,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冷茶,缓缓悠悠地吐出一句:“岳先生,您有什么看法?” 虽然岳青心里轻蔑这些高级将领的低级能力,但这也只能是心里想想而已,哪敢真的在这些人面前大放厥词。连忙拱手致意道:“我哪里有什么看法,我对打仗可是一窍不通。” “岳先生过谦了,先生之才,我倒是听曾先生略略说过一二。”傅洛恒并不清楚岳青到底有什么能力,能够让端王如此看重,虽然听曾若虚的意思,这岳青武功了得。可打仗不是江湖人士的切磋比武,不是单靠个人武功高就可以左右战局。既然王爷将此人送到他这里来,也是存着让他考察验证,提携培养之意。若真有才能,他定当尽力扶持,可若只是一介莽夫,最多也不过是个刚猛拼杀的急先锋罢了。 岳青并不打算过多地暴露自己,她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来过,看过,生活过就够了,不想搅和进这世界的纷争之中。“将军太高看我了,我不过就是个学了点功夫,年轻气盛的浑小子罢了。” 傅洛恒心中轻叹一声,这小子还是戒备心太重,一点不肯袒露自己。王爷需要的是有勇有谋的将才,而不是有勇无谋的蠢材,看来只能慢慢来,先赢得她的信任才行。“这样,您今日想必也受累了,先回营休息吧。明日与我同去庾将军帐下。” “是,将军,那我先告辞了。”岳青巴不得早点回去。昨晚一夜未睡,虽然没有上战场,可是第一次亲身经历真实的冷兵器时代战争,耳中听着那震天的嘶喊,刀兵相撞的声音,看着那些保家卫国以命相搏的士兵,那悲壮的场面让她心旌激荡,恨不能冲上去砍杀几个西凉兵,才能够消除心中的躁动。 回到自己的营帐,刚让小南瓜去打了点水,脱下靴子准备洗脚,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岳先生,将军急召。” 岳青莫可奈何地重新套上靴子,整理好衣裳,走出营帐。 看来,今晚又别想睡觉了。 第123章 虎将扮猪 岳青死死咬紧牙关,强忍住欲破腔而出的哈欠,用力地瞪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硬撑着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那股气势汹涌地哈欠,在口腔中横冲直撞,硬是被紧闭的双唇拦住了去路,最后只好另谋出路,从鼻眼中硬挤出来,泛起星星点点的泪花,被岳青眨巴眨巴眼化于无形。 此刻已是西凉发起进攻后的第二晚夜半,所有的人都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所以岳青即使再困,也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大家都一样,没有特殊。就连将军们都还在议事,她有什么资格喊累叫困。 “将军,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傅洛恒把下属问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奉送给庾庆大将军。王爷这次没有钦点他为主将,那是形势使然,他理解,也坚决服从王爷的安排。既然现在主事者是御西大将军庾庆,那自然要听从大将军的安排,岂可自作主张,妄断专行。 “这个……”庾庆迟疑了一下,调头问副将马成忠,“伤亡情况怎样?”抚羌军伤亡情况早就呈报给他了,不过是借此转换话题罢了。 马成忠是庾庆的死忠跟班,对自家将军的脾性一清二楚,赶紧应答道:“据刚刚呈上来的确切消息,我军共伤亡三万七千余人。“ 庾庆伸手捏了捏紧皱的眉头,叹息道:“傅将军,此一战,我抚羌军损失惨重啊。” “将军,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既然王上钦封您为御西大将军,率领我等共御西凉,哪里还分什么抚羌军、骁箭营,我们都是将军您的左膀右臂呀。再说这次我骁箭营的伤亡也不小啊。”傅洛恒之所以被称为南夏第一儒将,不仅只是因为长相儒雅,而是货真价实的文韬武略、胸有丘壑。 一句话把庾庆堵得立马改口:“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庾庆以勇猛着称,是南夏一员猛将、虎将,但若说他全无城府,单靠骁勇拼杀制敌取胜,未免失之偏颇,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又岂能是个简单的人? “傅将军你知道我就是一大老粗,说话过口不过心,别介意,今后杀敌制胜还得仰仗将军你呢。”庾庆大咧咧地说道,朝傅洛恒拱了拱手,态度十分的爽直和善。 “将军言重了。您是主帅,我是副将,只要将军您一声令下,我等必当全力以赴,与那西凉贼军血战到底,定不辜负王上的期望,誓将西凉军赶出我大夏,不敢再犯!”傅洛恒朝庾庆拱拱手,有朝天拱拱手,壮语明志。 “西凉王狼子野心,公然撕毁两国和约,破坏两国和平,挑起战争,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必定将天怒人怨不得善果。”庾庆连忙附和,义正言辞地谴责了西凉王一番。 傅洛恒心道这庾庆表面看起来五大三粗大大咧咧,倒也是粗中有细,说话看似毫无逻辑,东一下西一下的,说了半天也没扯到正事上来。可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既不直接下命令,也不明确出主意,看似糊涂实则精明,谁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既然庾庆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明确表态,那他就直话直说,将问题摆到明面上来,逼他做决定。“将军,如今我军首战失利,将士们挫了锐气,如果西凉军乘胜再次发动攻击,我们该如何应对?” 庾庆心中暗骂了傅洛恒一声,却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作为主帅,他必须承担起决策者的责任与义务。“界河天险,西凉若要再次进攻,必定还是从水上来。从今日起,增派兵力在沿河一带加强巡逻,彻夜不休,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警报。” “将军,那如果敌军真的袭来,我军该如何动作呢?”傅洛恒又问。 “傅将军,你骁箭营素来以骑射着称,但此番是江面作战,战马也发挥不了什么优势,但射御方面,还得多仰仗你骁箭营的射手。” “但凭将军调遣!”傅洛恒铿声答到。若真的敌军来袭,迎战退敌事大,万万不可因小失大,贻误战机。 “高行健,你负责加紧士兵操练,督促修复战船,保障粮草供应,切不可懈怠,战场上的任何疏忽,都是要命的。马成忠,你领五万兵,驻扎界河沿岸,每日上船操练,适应水上作战,随时准备应战。”无论有没有傅洛恒的逼问,作为主帅,庾庆是必须作出作战部署的。 高、马二副将领命。庾庆这才又转向傅洛恒,说道:“傅将军,你骁箭营也不可懈怠操练,要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是!”傅洛恒领命。 高、马二人离开后,庾庆又与傅洛恒商量了一些细节。庾庆认为骁箭营虽然是南夏精锐之师,可毕竟人马数量有限,区区五万人,发挥不了什么大作用,只能配合抚羌军组合作战。 而傅洛恒当然不会与庾庆争论,庾庆安排骁箭营配合抚羌军,作后防远攻,这对骁箭营来说倒是好事一件,避免了近身作战带来的大批量伤亡,有利于保存实力。对于兵马有限的骁箭营来说,任何的伤亡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二人各有目的,各怀心思,一个满心防备,不肯信任对方,一个心有不屑,不认可对方的能力。议定了近期的一系列战备措施后,傅洛恒便告辞准备回营。 两人讨论了什么,达成了什么,岳青统统充耳不闻,她脑子里此刻云天雾地,浆糊一团,只有无数小蜜蜂绕着大脑小脑转圈,嗡嗡嗡嗡叫嚣着“我要睡觉!” 眼睛瞪得死大死大,却毫无神采,僵着身子杵在角落里,仿佛棺材店里售卖的纸人,只有一副躯壳,灵魂全无。以至于傅洛恒示意她离开时,她竟没有听见,仍然呆呆地杵在那里。 如此不够机警的反应成功地吸引了庾庆大将军的注意。他之前一直集中精力和傅洛恒打太极,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跟在傅洛恒屁股后面进来后便默默无闻,毫无存在感的年轻人。此刻见她傻不隆冬地反应迟钝,倒是犯起疑心来:傅洛恒这人精,怎么可能随便带个无关紧要的人跟在他来这里与他议事,这个人可是全程在场,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里。如果这个人不可靠,傅洛恒根本不可能带着他。 可是看她年龄极小,又愚钝不堪的样子,还穿一身便服,这在军营里可是异常醒目的,庾庆不禁想: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慢着,”庾庆出声喊住了正要离开的傅洛恒、岳青二人,向傅洛恒问道,“这位是?” 第124章 开启未来 庾庆这声“这位是?”就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来,岳青那火炉上慢慢搅着的浆糊似的脑浆当即冷却凝固成一块大冰碴子,连血液都凝固了般,从头到脚瞬间冰凉。 傅洛恒偏头瞅了眼岳青,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回过身来对庾庆一礼,说道:“将军,这是我帐下的参谋,岳青。” “参谋?”庾庆掩着嗓子轻忽一声,“看起来很年轻啊。傅将军可真是广纳贤才嘛。”这么年轻的谋士,庾庆当真是第一次见着,有没有真本事且不说,来路必定不简单。 傅洛恒尴尬一笑,扫了岳青一眼,上前两步走近庾庆,有些不好意思地敛声说:“这是我姐夫本家捎来的孩子,让我带着见见世面。将军见笑了。” “哦,”庾庆点着头,拖着嗓子了然地哦着,突然一转折,问道,“你姐夫不是尚书令林大人吗?” 傅洛恒赧然地赔笑,心照不宣地道:“掩人耳目,掩人耳目。”同时送上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庾庆回以“了解,了解”的微笑,点头示意二人可以离开了。 傅洛恒再次向庾庆行礼退出,岳青也跟着恭敬地行礼,努力扮演一个懵懂不知世事的世家公子,战战兢兢地跟着傅洛恒退出了营帐。 眼角的余光瞥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庾庆在刚才岳青站立的地方落下一个狠厉的眼神。什么本家孩子见世面,真当他庾庆是个只会杀人的大老粗吗?铁面无私的傅洛恒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当起了保姆? 被庾庆那么一吓,再被秋夜的河风一吹,岳青浑身毛孔都清醒了,全然没了睡意。 “将军……”岳青想说什么,却被傅洛恒打断,示意她人多口杂,回去再说。 抚羌军和骁箭营,比邻而居,驻扎在界河东岸这片宽阔平坦的腹地,两营连成一片,从外面看来都是南夏军的驻地,不分彼此。不过因为兵马众多,驻地广阔,从庾庆的抚羌军帅营到傅洛恒骁箭营帅营,要横穿两营士兵营地,就算是骑马也要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岳青默默跟着傅洛恒回到骁箭营,已是寅时,这一夜又快过去了。 傅洛恒示意岳青直接跟他回帅营去,岳青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安静的跟在后面。进了营帐,确定没有旁人,傅洛恒这才招呼岳青往跟前凑上来,小声对她说道:“不要对外暴露你与王府的关系,若是有人打听,你就说是我姐夫的本家,就是七营校尉林昭原家的,下来我会跟他打个招呼。” “是。”岳青遵命。她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自己又不是什么通缉在逃犯,干嘛要隐瞒身份,再说她也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既然傅洛恒这样说了,那她听从安排就是了。自己不懂的,就更要听从别人的意见,想来这傅洛恒也不会害她。 此时夜深人静,营帐里只有她和傅洛恒两个人,岳青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开口问道:“将军,您为什么留下我?我留在这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我……” 不待她说完,傅洛恒便抬手打断她的话。他看着她,清楚地看见她清澈的眼睛,浮现出疑惑和不安的情绪。他当然了解这个孩子在疑惑什么,不安什么。她莫名其妙被留在这军营之中,跟她原本的生活风马牛不相及,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他和曾若虚合起来套路了。任何人在陌生的环境中,面对陌生的人和事,难免会有不安。 这个孩子还年轻,若想担当大用,还要多加锤炼。 岳青确实有疑惑,她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算计了的。但她疑惑的是傅洛恒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居然愿意将她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可疑人物留在军中,似乎还有要委以重任的打算。她自问自己除了会点功夫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若非要说有,恐怕就是脑海中超出时代的现代人思想了。可这,这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岳青也确实不安,可她的不安,不是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合恐惧,而是处于一种礼貌性的歉疚。所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自己整天在这军营中好吃好喝混日子,什么正事都没干,什么忙都帮不上,难免会有些心虚难安。 尤其是看见那些上阵杀敌在生死一线上徘徊的将士们,都只喝着淡而无味的清粥就着难以下咽的咸菜,自己每天却还能吃上香甜的白面馒头,没来由的惭愧起来。 “曾先生临走之前将你托付于我,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交往,是何关系,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就安心住下吧。若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倒不如看看有什么可做的,能做的,毕竟你也是大夏的子民,国之不存,民将焉附?”傅洛恒苦口婆心,看似安慰实则旁敲侧击地激励了岳青一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回去休息,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岳青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属于这个世界,更不觉得自己属于这世界的哪一个国家,她只当自己是个过客,是个旁观者,然而,她真的能够置身事外吗?今夜听了傅洛恒这一番话后,她开始思考一个她过去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她到底算不算这个世界的人?她到底是不是南夏人?如果是,那她该做些什么才配得上自己这个新身份?如果不是,那她对这世界来说又算什么呢?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太弱小,能力有限,什么都顾不上考虑,只想活下去。可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忍饥挨饿、乞讨要饭的小乞丐了,她有资格去想,也有能力去实现。 当然,想要回到现代什么的,应该是没可能了。既然回不去,那么对于这个时代,她真的要一直旁观下去吗? 过去的早已是沧海桑田,可梦而不可及,重要的是活在当下,而当下就是现在,就是这个给予她新生的世界,这个等待她去开发的未来。 第125章 正面交锋 岳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她是被锣鼓声惊醒的。 急促的锣鼓声在大营四处响起,岳青一个筋斗翻了起来。西凉来的这么快? 西凉军来得很快,大概是不想给南夏留太多喘息的时间。这一次是白天,西凉战船刚一出发便被“发现”了,所以南夏的反应还算及时。 正面战场不是游击战,哪有那么多的出其不意,都是明刀明枪的干,打的人海战,拼的硬实力。 界河的河面不算太宽,也就六七里,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河边一眼就能望见对面。 上一次西凉趁着大雾来了个突然袭击,但这次,西凉似乎根本不想掩饰,正大光明的摆开阵势,上百艘战船在江边一字排开,整齐划一,绵延数里。藏青色镶黄色虎纹牙边的西凉军旗在船头迎风招展,披坚执锐的西凉战士整齐地列队站在甲板上,手中的长矛在秋阳下闪烁着耀眼的银光,折射的光线仿佛可以穿过江面,径直射到对面南夏军大营。 在威严雄壮而又嘹亮的号角声中,西凉战船启动了。 这号角声,穿破云层,穿透空气,嚣张地向南夏军宣战:我们来了! 西凉战船开出一段距离后,开始改变队形,从出发时的一字形,慢慢变为多个八字形,然后不断地修正,靠拢,最后变成了一个队列整齐的矩形方阵,乘风破浪而来,直冲界河东岸的南夏大营。 西凉的号角响起的同时,南夏的锣鼓也跟着铺天盖地的响起来了。岳青便在这紧锣密鼓声中翻身下床,迅速地穿好衣裳,撩开帐帘,快步朝傅洛恒的帅帐走去。 岳青走进帅帐的时候,左右副将,八营校尉都已经在帐中待命。众人回头看了眼岳青,又都转过去看向傅洛恒,都没有说话,只有林昭原朝岳青点了点头。 岳青朝傅洛恒行礼,知趣地从众将背后绕到前边,站在傅洛恒主位一侧。 傅洛恒有些诧异地看了岳青一眼,寻思她今天为何这样积极又自觉?但见她低眉顺眼地垂手恭谨肃立,心中突然了悟,嘴角抽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浅笑。 “将军,西凉已经出发了。我们……”王有才话只说到一半,便被傅洛恒抬手打断了。 “等。”傅洛恒只说了一个字。他们骁箭营只有五万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们做主力军。庾庆不可能放下自己的人马不用,而让无法掌控的骁箭营打头阵。既然庾庆让他们配合作战,那他们就耐心地等着庾大将军的命令。 傅洛恒长相儒雅清隽,平日里对岳青也很是客气,给岳青的感觉更像是位循循善诱的长辈,而不是一个铁血威风的战将。而此刻在这营帐中,傅洛恒只说了一个字,岳青便立刻有种五指山从天而降的压迫感,整个大帐内轻风哑气,静的连根针掉地都听得见,这些个平日里喊打喊杀粗莽剽悍的将领,一个个全都闭口肃立,大气不出。 从西凉号角响起到西凉战船开至东岸南夏军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若是庾庆反应及时,立刻安排部署下达命令,西凉战船抵岸之时,庾庆的军令也该到达骁箭营了。 从南夏锣鼓响起到岳青步入帅营,时间只过去了不过两三分钟,也就是说,庾庆的命令最快也要再过六七分钟才能到达,而与之同时抵达的,还有西凉的战船。 这个世界没有钟表,但岳青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秒针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嗒嗒嗒……或许,她听见的只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将军,不能再等了,来不及了。”这个时候还敢嚷嚷说话的,也就只能是林昭原了。 傅洛恒也知道,战场上容不得有丝毫的迟疑,早在西凉号角吹响的那一刻,他们已然失了先机。他在赌,赌王上亲封,王爷默许的这位御西大将军,不是浪得虚名,除了玩心计弄权谋之外,真有几分调兵遣将的本事。 “将军!”其他众将也齐声呼喊,希望将军早一点下令,早一分便有一分的胜算,早一秒便有一秒的应对。 傅洛恒扫了一圈帐中这些急不可待地部下,他也不敢拿战事的成败和战士们的性命来作赌注。“你们都下去,带好各自的人马,等庾将军军令一到,立刻投入战斗。副将留下。” “是!”众将抱拳领命,各自回营准备。 傅洛恒瞟了眼左右二将,对岳青点点头,示意她上前来。“你跟着我。” “是。”岳青恭敬地回答,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一些热血沸腾。 庾庆能够有资格带领抚羌军长期镇守南羌,也的确有些本事。基于上一次被打个措手不及,让庾庆觉得好没面子,若是再战不利,既无法向朝廷交代,更是愧对王上的信任。因此,对面西凉军队刚一有异动,他马上召集部下安排迎战。 马成忠的五万兵本就驻扎在河岸,随时可以投入战斗。他立刻下令马成忠的五万人立刻登船,趁西凉战船尚未赶到前,务必将其拦截在江面,绝不能让其靠岸登陆。接着令高行健领五万人马岸上接应,若马成忠拦截失败,西凉战船一靠岸,高行健部队立刻展开攻击。至于骁箭营,庾庆觉得用起来实在有些不顺手。 马成忠的五万兵马乘着百余艘战船驶离河岸,迎向西凉战船的时候,庾庆的命令堪堪到达骁箭营。庾庆要求骁箭营立刻派出两万箭手,于河岸集结,配合高行健五万人,组成盾箭阵列,进行中程攻击。 而当骁箭营的两万箭手在界河东岸布好阵的时候,河面上,西凉与南夏的战船已经开始交锋。 南夏战船驶离河岸不过一里多地,由于时间紧,距离短,南夏船队根本来不及改变队形,便迎头碰上西凉战船。 南夏船队一字排开,势单力薄,西凉战船呈矩形方阵,如重锤出击。刚一交锋,西凉便凭着战船高大坚固的优势硬碰硬,冲开南夏防线,打开一个突破口。 南夏战船被西凉战船撞得东偏西歪,队列零散,眼看着西凉战船即将冲过第一道防线靠近河岸,两翼的南夏战船立即回防,调头折回,像大鹏收翅一般从两翼包抄,将西凉战船围在中间。 然而西凉船队不光是战船坚固结实,数量上也远胜过南夏,在南夏船队竭尽全力拦截之下,仍有一部分西凉战船突破包围圈,朝岸边冲了过来。 第126章 两败俱伤 “起——放!”经验丰富的行令官掐准时机和距离,精确地控制着攻击的节奏。 骁箭营以骑射闻名,营中每一位射手都是从各个部队中百里、千里挑一,精挑细选出来,经过严格的训练,才有资格成为正式的骁箭营的一员。凡是有骁箭营参与的每一场战斗,他们俱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鬼魅神兵,飞箭索命,百步穿杨,每一个骁箭营骑兵都足可以一当百。 可这次是水上作战,骁箭营的实力无法正常发挥,只能作为后备军配合主力替补作战。即使这样,每一位骁箭营的勇士仍旧一丝不苟,严格执行军令,在行令官的指挥下,射出精准的箭矢,力求将攻击力发挥到最大。 骁箭营有一套成熟严谨的作战模式,如果是固定作战,每百名射手配一名行令官,负责发令,射手分三排站队,第一排首发待命,二三排准备。当第一排射出后立即下蹲后撤到末尾去成为第三排,同时第二排上前一步顶替前面的位置,成为第一排,继续发射,依次循环,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箭雨不断。平时就以这百人为最小的作战单位,由行令官负责带队管理,训练,同吃同住,既能增进彼此之间的默契,又便于每一位行令官充分了解自己的士兵。 鉴于这一次水战和以往的陆战不同,普通的箭矢对坚固的战船造不成多大的危害,所以骁箭营在这次战斗中,先期所使用的羽箭全都在箭头上缠着油浸布,先在火堆上点燃再发射。 一支火箭造成的损伤对于庞大的战船来说不足挂齿,可成千上万的火箭齐发,纵使是体积壮硕的大象,也最终难逃被群狼分而食之的厄运。 一支支羽箭,带着对侵略者的仇恨之火,划过空间的距离,深深地扎进西凉战船的木质里。而甲板上的西凉士兵也难逃被箭羽穿透铠甲,刺破身体,烈火焚身的命运,这就是恶行昭着的侵略者的下场! 西凉的士兵并不是原地不动等着被击中的活靶子,西凉的箭羽也朝着岸上的南夏士兵射来。居高临下,更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凌厉。然而擅长中远程攻击作战的骁箭营早有准备,精钢打造的长方形盾牌为南夏士兵筑起一道坚固的铁壁铜墙。 可战争就有伤亡,即使南夏准备充分,可百密一疏,仍不时有人中箭倒下。 在你来我往冷酷无情的箭羽飞驰之中,有人受伤,有人死去,不管是西凉,还是南夏,受伤的、死去的,永远是那些冲锋在最前线最下层最低等的士兵。为了满足掌权者的私欲,成就统治者的野心,无数的人倒下去,又有无数的人冲上来,再倒下去。 要等到千百支火箭发挥威力,引燃战船,不是一击即中的事情,需要较长的一段时间和过程,而南夏军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即使西凉战船浑身插满火箭,千穿百孔,像个病入膏肓的病患,可依然没有停下它的步伐,朝岸边直冲过来。 箭雨,不能阻止它停下! 西凉的战船终于停下了,在它靠岸的那一刻。 船上有人下来,西凉的士兵,还活着的,必须继续拼着性命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西凉士兵们从船上坠绳而下,还不等他们下到岸上,便被南夏的神射手一箭结果了性命,坠落水中。即便是第一箭没有死的,掉到水中,也会被立刻补上一箭,绝逃不脱死神锋利的爪子。 有艺高人胆大的,直接从船上往岸上跳,刚一着地,便被恭候多时的南夏士兵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然后靠岸的船只越来越多,下到岸上的西凉士兵也越来越多,中远程攻击已经失去了优势。 备阵在最前面的是抚羌军的步兵,在第一批西凉士兵着陆的那一刻,抚羌军的勇士们已经冲了上去,抽出腰间的刀,举起手中的矛,冲向犯我疆土的敌人,与西凉士兵混战在一起。 “收——备……”在两军交战的刀枪争鸣中,一声声嘹亮的口号响起。骁箭营的射手们跟随指令,仿佛系统程序控制的机器人,齐刷刷地收起弓箭背到背上,顺手抽出腰间的佩刀,双手合握,竖在身前,动作整齐,带着一种冷酷冷静到极致的优雅与从容,双眼坚定地望着前方的战场,待命而发! “杀!”行令官嘶吼着发出最后的指令。 “杀!”千千万万的骁箭营士兵异口同声,发出同仇敌忾的最强音。卸下射手的身份,变成一个普通的战士,迈着稳健而坚定的步伐,向前方的西凉军冲过去,用手中的钢刀,向敌人发出“犯我疆土者必诛之”的宣誓! 这一战从白天打到夜晚,从江面打到陆地。 江面上的战船混在一起,西凉战船横冲直撞,想要从包围圈中冲出一条通道,南夏战船分毫不让,任凭西凉战船如何撞击,就算船毁人亡,也绝不退避。 两百多艘战船堵在一起,本来就不够宽的江面上显得更加拥挤。若是有人能够从高空往下看,定会觉得这江面上乱糟糟的一团,好像开了锅的饺子,随着沸腾的开水不停地翻涌。只不过,这翻涌的,不是香气四溢的三鲜水饺,而是人声鼎沸的死亡战争。 天黑了,燃烧的战船映红了江面,火光之中,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还在做垂死的搏杀。谁先累了,谁先挥不动手中的刀枪,谁就输了,输了就得死! 没有人想死,所以就算累到麻木,仍然撑着最后一口气,朝对方挥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将对方砍死,或者被对方砍死。 这一仗一直打到后半夜,刀枪声、厮杀声才渐渐停止。 冲到岸上的西凉士兵被消灭殆尽,而江面上,除了燃烧的战船上闪烁跳跃的火光,再没有能够移动的物体。 这一仗,西凉派出的兵将全军覆没,而南夏,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这一仗,没有胜者。 岳青跟着傅洛恒,就站在界河东岸的某个地方,从白天到黑夜,看完整场战役。 南夏的士兵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黑夜中收拾战场:还有没死透的西凉兵,补上一刀;无论受伤多重的同胞,只要还有呼吸,一律带回营地救治。 河对岸的西凉大营没有派兵来增援或收拾残局,南夏士兵将亡者的尸身一一带回,这些为了家国牺牲的英雄,即便不能将尸首送回家乡,至少也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 如果人死了之后有灵魂,这些远离家乡,为了自己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此刻一定在某处看着这一切。 南夏的英灵跟随着自己的尸身,回到亲切的大营,回到战友的身边,默默看着在战斗中活下来的战友们,嘴角一定扬着笑意。他们虽然死了,可战友还活着,战友没有忘记他们,祖国没有忘记他们。 西凉的冤魂却徘徊在界河冰冷的河水中,没有人为他们收尸,他们的尸体被投进无情的河水,随波逐流。他们再回不到家乡,再也听不见母亲温情的呼喊,看不见妻子柔情的笑脸。他们最后回首西望,看着河对岸隐隐约约的火光,那里的人再不需要他们,他们只能将这一缕青魂附在河水里,默默地流向远方。 所幸,黄泉路上,他们并不孤单。 第127章 军医助理 “将军,我……”岳青明白,战争是残酷的,纵使前世今生吃了许多苦,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这样的悲壮和惨烈,仍然让她无所适从,白天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狠狠撞击着她的心灵。她心中有千言万语,临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傅洛恒没有看她,直视前方江面上仍然弥漫着战火的船只。那里牺牲的虽不是他骁箭营的将士,却是南夏的军人!就让那战船慢慢烧尽,为那些逝去的英灵践行吧。“怎么?”他淡淡地问。 “一定要打仗吗?”心中再怎么惊涛骇浪、波涛汹涌,最后却只化为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疑问。上辈子生长于和平年代,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三四十岁的她,第一次亲身经历战争,亲眼目睹死亡,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战争这种惨无人道、违背伦常的事情。 “会死很多人。”最后这句不是疑问,而是喃喃自语。 傅洛恒偏过头瞥了她一眼,继续望着江面,说道:“人性是贪婪的,你善良,与世无争,不代表别人也同你一样。有时候,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欺负到你头上。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国家?“ “一个国家若是软弱无能,他国便会伺机侵犯,占你疆土,杀你百姓,若只是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侵略者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我们不去欺负别人,却也决不允许他人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和生命。当战争不可避免时,当国家和百姓面临威胁时,奋起抵抗,拼了命去赢得胜利,结束战争,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如果用一场战争能换来国家几十年的长治久安,百姓数代人的安居乐业,那么,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说完,傅洛恒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离开了河岸,只留下岳青一个人对着奔流不息的河水发呆。 也不知岳青那晚在岸边都想了些什么,接下来的两天,她主动请缨到伤兵营去照顾伤患。 傅洛恒听清她的请求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本以为这个年轻人若是有所触动的话,大概会请求从军出战之类的,才符合她武林高手的身份,没想到她却要求去行医疗伤。 “怎么,难道我不像个大夫?”岳青两手一摊。 的确不像。林昭原心中暗道。由于岳青对外明面上的身份是他本家的兄弟,这些日子以来,林昭原倒是和岳青走得很近。且不论傅洛恒让他多和岳青走动,以掩人耳目,他自己对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兄弟”也是感兴趣得很。 那天他舅舅傅洛恒刚警告他不要得罪岳青,就发生了岳青袭击都应德的事情,他可是跟过去从头看到尾,没想到这个小小年纪,小小身板的小子,居然那么大的手劲,单手一握,就差点要了都应德的命。看见都应德那张猪腰子般乌紫发黑的脸,林昭原觉得自己的喉咙也莫名有种哽噎窒息的感觉。 没过两天,傅洛恒又召他去。这次,这个神秘的年轻人突然就成了他的“兄弟”,这让他兴奋了好些时候。此后便常常借着“我舅舅让我多来你这走动走动”为由,隔三差五地往岳青的营帐跑,差点忘了自己的主业是什么了。 大战后的第二天,当他在伤兵营找到正在为士兵包扎换药的岳青时,一张嘴惊得可以塞下两个鸡蛋那么大。 “我舅舅同意你来干这个?”林昭原不可置信地问。不管岳青身份到底是什么,至少明面上她可是傅洛恒的随军参谋,竟然跑到伤兵营来做打杂军医助理?他精明强干的舅舅是怎么想的? “当然,不然我怎么敢擅自做主。”岳青耸耸肩,手上一刻不停地拆纱布,去除腐肉,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标准流畅,又快又稳,纤细的手指飞快地翻动着好像舞蹈一般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竟比一旁的随军大夫郭老军医还老练。 林昭原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嚷嚷道:“你你你,你还真会啊!” 岳青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林昭原搓了搓手,总不能说自己是专门来找她的吧,于是顺口扯了个幌子:“我来看我营里的弟兄。”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岳青点头嗯了一声,随手一指:“喏,七营的伤兵在那边。”连头都没抬一下。 林昭原撇了撇嘴,这家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知,挺能装的啊。可是话已出口,总要落实才行,讪讪地跟岳青打了个招呼,朝七营的伤兵处走去。 “岳先生,您这手法可真利索。”见林昭原走了,由岳青包扎伤口的伤员这才敢开口和岳青攀谈起来。 岳青嘴一咧,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这都是跟我师父学的,我师父可是个神医。”说到柴老头,她不自觉地嘴角弯了起来。 “哇,神医呀,好厉害。那岳先生您医术应该也很好吧?”旁边几个伤兵也加入了聊天的阵营。 “我呀,不喜欢学医,老是偷懒,没少挨我师父揍。”岳青笑得更开,好像回到了山里的时候。“结果学艺不精做不了大夫,只好改行了。” “岳先生您太谦虚了,我看您这手法很熟练啊。” “也就这点还差不多。”岳青自嘲。“别岳先生岳先生的叫,听着怪别扭的,说不定我还没你们大呢。” “那可不行,这可是将军吩咐的,谁也不敢违抗。” “额,好吧,那随便吧。”岳青没法,这里可不是她的秀均山。对这些普通士兵来说,将军就是他们的天。 “岳先生,你看你这么年轻,又会医术,还能给将军当参谋,真厉害。” “我就是帮点小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岳青实话实说,她做得这些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岳先生,你真是好人。” “岳先生,你往后都来吗?和你说说话,我都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 “是啊,岳先生,和你说话我们都觉得很开心。” 这些憨厚耿直的士兵,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会说什么优美动听的话,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朴实得让人感动。 她不过是做了点包扎伤口这样的小事,竟然就让这些士兵这样的开心欢喜。看着这些士兵们身上浸了血的白纱布,还有他们脸上朴实憨厚的笑容,岳青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来,来,我明天还要来给你们换药呢。”岳青哽咽着说道,脸上却是欣喜安慰的笑容,“你们要快点好起来,争取早日将西凉贼子打回老家去。”说完这话,她才发现自己的贸然,脸有些微微发烫。 “对,将西凉狗贼打回老家!” “打回老家!” 士兵们都异口同声喊了起来。岳青觉得自己恐怕是在军营里呆久了,潜移默化地就被感染了,竟然不知不觉当众带节奏。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岳青正在自己尴尬呢,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第128章 商议要事 林昭原到七营的伤兵营帐转了一圈,回来就见岳青和一堆伤员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他问。 林昭原一回来,伤兵们立马噤声,不敢再嘻嘻闹闹。 岳青回了句“没什么”,收拾起东西往下一个伤员的床位挪过去。 林昭原有些心塞,虽然平日里岳青对他还算客气,总能做到有问有答,但绝算不上热络,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如其分的疏离,让他老是有种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感觉。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不懈地不定期骚扰岳青。牛叉的人总是有脾气的,他理解。只有对方还愿意搭理他,他就觉得有戏。 “你还要弄多久?”他问。 岳青朝着帐子里一众伤兵一挥胳膊,意思这些全都还等着呢。“还多。” 林昭原默了默,岳青有一种随时把话题聊死的能力。他其实挺忙的这两天,刚刚大战完,骁箭营损伤也不小,自己百忙之中逮着空来关心关心自家这小“兄弟”,还不招人待见,想想都心酸呐。 可是,谁叫他天生脸皮子贱呢,人家越不搭理他,他越想往跟前凑,非得贴着粘着烦着。 “你怎么还会干这个?”林昭原没话找话问着。 “我主业是大夫。”岳青不咸不淡回着。 “大夫?!”林昭原小吃一惊,“你不是……”他本想说她不是端王府派来的吗,可一想现在这场合也不适合说这个,只好临时改了口。“随军参谋吗?” “有冲突吗?”岳青反问。 好像是呀,二者有冲突吗?谁说大夫就不能当参谋,参谋就不能懂医术呢?林昭原突然觉得跟岳青呆一块儿,总是感受到自己的狭隘和无知。 一个小兵急匆匆跑进伤兵营,冲到岳青面前,喘着粗气说道:“岳先生,将军召您过去议事呢。” 再一瞧林昭原也在,顺口提醒一句:“林校尉,正好您也在,一块儿去吧,各营校尉都去了。” 来报信的小兵正是岳青新收的跟班儿小南瓜。 岳青赶忙收拾好手上的事情,交给其他医童,和林昭原一起赶到傅洛恒的帅营。众人都已到齐,就差他俩人。 林昭原走在前面,进去朝傅洛恒行礼道一声“将军”,站到自己的位置去。 岳青紧随其后,朝傅洛恒和其他将领一一见礼,才走到傅洛恒旁侧侍立。 众将领早已从各种渠道听说了关于岳青的小道消息,原来她的真实身份是林昭原的本家兄弟,换句话说就是傅将军姐夫的侄子,也算是傅洛恒拐个弯儿的侄子。 再一看这两人前后脚进来,明显是一起的,更加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 所以这岳青也是个有光环的二世祖,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够跟在将军左右,众人这么一回味儿,也就不太把她当回事儿了,什么随军参谋,出谋划策,不过是来镀金混资历的世家子弟罢了。 说是叫岳青来参与议事,其实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旁听生罢了。老老实实呆在一边做个人形录音机,将众人说的话从头到尾左耳进,右耳出过一遍,任务就算完成。 端王的意思是将她往武将方向培养,傅洛恒也就当她是个实习生,为了方便在军营里行走随便给她安了个参谋的职位,并没指望她真的能帮忙出谋划策。 第二仗来得很匆忙,打得很惨烈。即便是将西凉派出的近五万兵马全歼,南夏却也付出了相当数量的伤亡,算不得胜利。 界河东岸的南夏大营总共十五万人马,两场交战下来,损伤将近六万,超过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这绝不是一个乐观的数据。 骁箭营此次派出两万人,损伤超过半数,加上第一次交战伤亡的八千人,现如今骁箭营能够出动的作战人数堪堪三万左右。 如何在今后的战斗中尽量降低伤亡人数,保存战斗力,成了南夏军需要解决的当务之急。 若只是一味的防御,难免太过被动,如果西凉采用突袭战术的话,南夏军不可避免的会陷入疲于应付的境地。可是目前南夏军的情况也不具备主动出击的条件。 骁箭营众将领一筹莫展的时候,御西大将军庾庆也是心烦意乱、苦不堪言。 接连打了两仗,一胜一负。表面上好像还说得过去,可是实际上败得惨,胜得更惨。呈给南夏王的军情密折已经递了出去,不两日便会抵达巡阳。这样的战绩,他不用亲临现场也能想象得到王上和端王愤怒失望的表情。 可是,如果是陆战,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他还能有些胜算,这水战真不是他的强项啊! 最大的问题就是两军之间隔着一条不窄不宽的界河,无论是对方打过来,还是己方打过去,都得渡江而战。而要渡江,战船是个不可避免的难题。 西凉的战船就像那正当季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好像永远使不完。在江面上作战,南夏是绝占不了半点上风。 十五万人,现在余下不到十万,如何用好这十万兵马,抵御西凉的第三、第四次进攻,以怎样的方式作战,怎样击败敌方,这正是最令庾庆头疼的地方。 “将军,算上骁箭营,咱们现在手上也不过区区十万人了。”高行健道。 庾庆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些吗?他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将军,我看不如将现在这十万人稍加整顿一下,毕竟……”高行健吞吞吐吐。 庾庆瞥了他一眼,自己这个老部下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毕竟怎样?” “人心不齐,军心不稳,战斗力自然会有所削弱。不如……”高行健说到这儿,故意卖了个关子。 庾庆踢了高行健一脚,骂道:“有话说话,别特么吞吞吐吐故弄玄虚!” 高行健赶紧低眉顺眼上前一步,凑近庾庆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就见一直板着雷公脸的庾庆忽然喜笑颜开,斩钉截铁地拍板说道:“好,就这么办!” 第129章 将帅不和 什么?整合兵力! 骁箭营的一众将领收到庾庆大营传来的这个命令时,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谁不知道骁箭营是端王殿下的直系亲卫营之一,居然还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吞并骁箭营? “傅将军,你误会了。”庾庆腆着脸向傅洛恒解释,“不是要将你骁箭营收归抚羌军,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两军各行其是,对付西凉时难免有军令不通达的时候,将两军整合为一体的话,更能够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对敌。” 傅洛恒可不听庾庆这套,想要变相收编他骁箭营,别说端王殿下什么意思,他傅洛恒第一个不答应。“庾将军这意思是我傅某人平日里不听令行事咯?” “傅将军呐,您可多心啦。庾庆绝没有这个意思。”听傅洛恒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庾庆哪里敢应承,只得一个劲儿否认、解释。“你看现在我军能够动用的总共也就十来万兵力,正是需要你我通力合作,共御强敌的时候,我们可不能互生嫌隙、自乱阵脚啊。” “将军客气了,您是主帅,我是副将,军令如山,傅某自当遵行。”傅洛恒这话说的可一点不客气。“不过,想必将军也明白,这骁箭营可不是我傅某人的骁箭营,何去何从,我傅洛恒说了不算,还得请王爷定夺。”说着,做了个朝天拱手的姿势。 “这这这,傅将军你太较真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殿下费心呢,没必要吧?”庾庆一听要请示端王,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这事要让端王知道了,他还有命吗?突然后悔听信了高行健的馊主意。 傅洛恒并不单单只是把端王请出来吓唬庾庆,这个事情他的确是要请示端王殿下。他也的确感到在大战之中,政令不通的确会影响作战的协调性和统一性。比如这一次,如果庾庆的军令早一点到达的话,也不至于仓皇应战,结果也就不至于伤亡如此惨重。 这一次的商议没有结果,傅洛恒搬出端王,成功镇住了庾庆,合军之事不了了之。 回营之后,傅洛恒立即修书一封,将前线战况和目前的形势交代清楚,列述了自己的意见观点,并征询合军一事当如何应对。信毕,用火漆封好,交给下面,快马加鞭送往巡阳。 庾庆与傅洛恒这次的不欢而散,令两人心中的嫌隙越来越深。大敌当前,主将不和乃是大忌。傅洛恒深知这一点,尽管反对合军,但对于庾庆其他方面的命令倒是有令必行,丝毫没有表现出二人的不睦。 ~ 西凉军大营。 此次负责统帅西凉军攻打南夏的是怀南侯栗正明,镇北将军段祺仁为主将之一,听栗正明辖制。 此刻,西凉军的一帅一将正坐在大营中喝茶议事。 “侯爷,这次我军五万人全殁,王上要是怪罪下来……”段祺仁担忧道。 “王上要的是最终结果,过程不重要。况且我五万人,换南夏六万人,算来还赚了。”栗正明沉声道,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 怀南侯栗正明是西凉将领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手段残忍、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正好迎合了西凉王呼延则达的膨胀的野心。呼延则达野心勃勃,栗正明嗜血好战,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先拿相对弱小的南夏开刀。 栗正明从不担心呼延则达会怪罪他,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输。虽然南夏有个名扬四海的天纵奇才端王皇甫逸明,可王上年幼懦弱,皇叔过于强大能干,在他看来,皇甫逸明岂是甘心屈居人下之人,叔侄王位之争必定是南夏王朝政权危机的最大隐患,成为西凉拿下南夏的突破口。 “可是……”段祺仁似乎还是不能安心。 栗正明抬手打断他的话,喝了口茶,说道:“南夏任命抚羌军庾庆为大将军,却又安排了一个傅洛恒做他的副将,一山岂能容二虎,我当皇甫逸明有多英明,原来也不过如此。” “皇甫逸明当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此事必不简单。”段祺仁分析道,皇甫逸明少年时便扬名四海,被称作神州第一才子,连他们都能一眼看出来的问题,他不可能没有想到。 “他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栗正明冷笑,“只怕他是所图不小。” 段祺仁颇以为然地点点头,说:“不过无论他打的什么算盘,两军对敌,将帅不和,这倒是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庾庆不过是个莽撞的草包,傅洛恒岂会甘心任他差遣。这两个人,迟早要闹翻。”栗正明断言。 “早总比晚的好,不如我们给他们添把柴?”段祺仁问道。 栗正明不言语,端起茶杯喝了口,递给段祺仁一个看着办的眼神。段祺仁心领神会,默默退下。 ~ 短短三天便遭遇了两次大战,双方都伤亡惨重,需要一段时间调整,短时间内不会再爆发战斗。 岳青这几天一直泡在伤兵营里为伤员疗伤,将她所学的为数不多的医学知识贡献给这些为国家为百姓舍生忘死的英雄。虽然她自认为自己学艺不精,平日里不敢轻易出手,怕草菅人命,可毕竟是柴老头的亲传弟子,医术再不济,也比那老眼昏花,只会包扎的随军大夫强。 临床业务的确不是太熟练,不过她贡献出的药方子却是效果奇佳。清理好外伤之后,伤员们喝了她的药,虽说不可能药到伤除,可伤员们的身体状态倒很好,伤势恢复地也很快,一些轻伤员,不过三四天便能自由活动了。 连随军大夫郭老军医都说,若是军队里多几个岳青这样的大夫,战争中伤重致死的人就不会那么多了,就算不能再上战场,甚至不能全须全尾,至少能保条命在。活着,比什么都强。 岳青作为随军参谋,用她那自认为不甚高明的医术,成功俘获了南夏伤兵营一众军士的尊敬和爱戴。 这天,岳青刚收拾好准备前往伤兵营,就接到通知,说是傅洛恒让她去营帐议事。 进了傅洛恒的营帐,发现除了她,只有二位副将在。 “来了。”不等她见礼,傅洛恒先开口招呼,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岳青有些诧异,虽然每次议事她都有参与,可从没见傅洛恒对她如此上心过。 “王爷回信了。”傅洛恒道。 第130章 两军整合 “王爷同意合军?!”王有才和谭应之惊异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呢? 骁箭营和追魂营是直属端王皇甫逸明的两大亲卫营,好比端王的左膀右臂,如今端王竟然同意合军,岂不是等同于自断一臂? 王有才和谭应之不敢相信,将质疑问询的目光投向傅洛恒,希望他能解答一二。 傅洛恒非常理解两位副将此时此刻所表现出来的震惊,他们的反应实属正常,只是……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桌案上的信封,王爷的意思很明确:一切以大局为重,尽快完成两军整合,共御强敌。 傅洛恒向两个部下传达了王爷的意见,告诫他们无论有什么想法,先放下、压住,以大局为重,听从大将军庾庆的调遣,稳住战局,共同抗击西凉军的入侵。同时命他们下去召集各自的属下,提前做好合军的准备工作,务必服从庾庆将军的安排。 遣退两位副将,单独留下岳青一人,傅洛恒走到案前坐下,招呼岳青上前来。 岳青做了一段时间的旁听生,多多少少也对当前的战况和两国情势有所了解,此刻见傅洛恒单独将她留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不免心生疑惑: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岳先生,关于两军合并,你怎么看?”傅洛恒单刀直入,毫不避忌。 傅洛恒倒是坦率,岳青却疑惑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傅洛恒为什么要单独和她讨论?他还真以为她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治世之才啊?况且,就算她有这个能力,他凭什么相信她? “将军,我一直有个疑问。”岳青觉得她今天非得把这个问题弄明白不可,不然她断不能心安。 “哦,你说。”傅洛恒已经猜到她想问什么了。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我来军营还不到一个月时间,你就跟我谈论这么机密的事情,你就不怕我是西凉的探子吗?”岳青直截了当把盘亘在心中的疑问吐了出来。 傅洛恒微微一笑,他早已料到她会问什么,却没想到她竟然说得如此直白,毫不遮掩,这性子倒是十足的直爽。不过,他并不打算跟她说实话。“莫不是你以为,我用人之前不会事先调查打探?” 调查?岳青心中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是白替人家操心了,人家既然敢用她,肯定早就把她查了个底儿朝天。不过,他们到底查到什么程度了呢?总不可能连她是女的都知道吧?看情况也不像什么都知道,至少她的出身,她的师门,应该查不出来吧? 笑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师出何门,他们查得出来才怪! 傅洛恒见岳青不说话,便默默观察她的反应。这个人凭空出现在昌河县境内,仿佛从天而降,再往前的事情一点儿踪迹都没有,连端王殿下都查不出她的来历,着实可疑。他实在想不明白端王为何如此看好她。 此刻见她默然不语,心中定是一番思量计较,他也不急,且看她如何应对。 岳青思忖再三,觉得对方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心中稍稍放松下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番沉默太过可疑。可是,该如何化解对方的怀疑呢? “不知将军查到了些什么?”索性将球踢给对方。 傅洛恒哑然失笑,这臭小子鬼精灵得很,竟然又将主动权交给了他。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呀,他到底应该查到些什么呢? 他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走出来在营帐里踱着步子,看起来好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实际上他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一旁架子上的书信,其中便有端王送来的关于岳青的详细资料。 说详细也的确详细,从岳青出现在昌河县的第一天起,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统统记录在案,可是唯独没有昌河县之前的丝毫信息。这岳青莫不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傅洛恒斟酌了一番,笑着说道:“先生这些日子在这营中的待遇,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岳青直视傅洛恒,也笑了起来,朝傅洛恒拱手行礼道:“那就多谢将军厚爱了。” 傅洛恒连忙回礼:“还请先生畅所欲言。” 岳青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都快被锻炼成无间道了。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暗骂对方一声:“老狐狸!”“小狐狸!” 通过一番试探,两人算是达成了某种层面上的共识。傅洛恒又问了岳青几个问题,关于合军,关于制敌……岳青拣了些不易出错的话敷衍了几句,既不显得自己太无知无能,又符合她这个年龄的认知,不过于惊世骇俗。 傅洛恒对岳青的言论倒是很满意,只要她大概能说得八九不离十,稍微有些道理就够了,毕竟并不寄希望于这真是个天赋异禀的能臣谋士。 岳青也很满意,一来没有暴露自己的底细,二来表面上算是获取了对方的信任,三来自己也算是无惊无险、蒙混过关。 两军合并之事既然已经得到了端王的首肯,骁箭营一众将领也再无微词,积极配合,庾庆便立即着手实施起来。 首先是将原骁箭营的三万人打散混入抚羌军中,不过在穿插人员的时候也注意尽量让骁箭营的射手均匀分布到全军各个分队去,做到战力平均。 其次是将新整合而成的十万大军分为五个分营,每营两万人,迅速调整营地住宿。 其三是将原骁箭营的众将领与抚羌军的将领重新任命为新军队的各级管理者,尽量做到不偏不倚,公平公正。 最后是令各营加紧操练,让士兵们尽快熟悉新的队伍和同伴,尽量保证战斗力不受影响,能够尽快投入战斗。 所有的动作全在一天之内完成,不给敌人一点趁乱而入的机会。西凉大营即使看见河对岸这人影憧憧,大概也只会以为是在演练什么新的阵法、战术。 傅洛恒的营帐也搬到了离庾庆的帅营不远的地方,而傅洛恒也正式成为了庾庆的第一号大主将。 人仰马翻地跑了一天,骁箭营、抚羌军都成为了历史,南夏御西军正式诞生! 第131章 押粮司庚 南夏御西军帅帐。 御西军诞生后的第一次高级将领军务集会。 在傅洛恒收到皇甫逸明的信函的同时,庾庆也收到了一封来自南夏王皇甫维德的诏令。南夏王先是对庾庆这次关于两军合并,组建御西军的提议大加赞赏,夸他“领军有度,悟败思变”,对在前两次战役中牺牲的将士表达了敬意和追挽,表示必将厚待牺牲将士的家属,最后责令庾庆制定对敌计划、整肃军纪,务必击败西凉军队,获得战争的最终胜利。 庾庆将王上的诏令传达给众位将领,一方面强调了自己合军策略的正确性,另一方面也是警示原骁箭营众将:连王上都赞赏这个方案,你们就不要再颇多微词了。 原骁箭营和抚羌军共计十五万人,两次战役后仅余十万人左右,其中还有二万多伤兵,所以新组建的御西军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足八万人。而西凉军队共计三十二万人,伤亡七万,余二十五万,比御西军多了整整二倍。 单从兵力上看似乎南夏处于弱势当中,但是不要忘了,南夏还有十五万慑西军驻扎在通汇关,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动用。西凉不可能用全部兵力来对付御西军。 所以总体上来讲,西凉和南夏基本上算是旗鼓相当。 但是,新组建的御西军毕竟只有十来万人,还能打仗的满打满算也就八万人,如何才能在劣势中扭转战局,反败为胜呢?这就是今天庾庆召集众将领要研究讨论的问题。 “傅将军,你有什么高见?”虽然庾庆是大将军,是主帅,但他还没有被这点随时可能失去的权力冲昏头脑,对傅洛恒,始终保持着本能的防备和应有的敬意。 傅洛恒并没有因为庾庆的谦和而逾越了上下级的关系,恭敬地朝庾庆行礼,说道:“将军,我军目前人数上处于劣势,战斗力不足,我认为应当采取保守战术,以守为主,加强防御。” 庾庆赞同地点头,毕竟士兵越打越少,不能乱来,这一点上他倒是赞同傅洛恒的意见。 “可是将军,就算我们不主动出击,也避免不了西凉来犯,如果西凉集中兵力攻击我们,我们毫无胜算啊!”火爆脾气的高行健嚷道。 “西凉不可能集中所有兵力来对付我们,慑西军还有十五万人呐,就算我们抵挡不住西凉大军,还可以向慑西军求助。”谭应之分析道。 “那可未必,通汇关有城墙环护,攻打不易,西凉未必会对慑西军下手。而我御西军势单力薄,又没有屏障可倚靠,西凉完全可以先集中全部兵力攻打我们,待消灭了御西军,再转过头去攻打通汇关,这也是完全可能的啊。”马成忠也加入了争论之中。 “就算我们向慑西军求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援军到来?” “如果敌人切断我们和慑西军之间的路线,那我们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一屋子将领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发表自己的担忧与感叹,却没有一个有用的切实可行的战术计策。 “那到底西凉会不会先集中对付我们?”高行健嚷嚷着,一下喊出来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可是谁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敢断定今后的战局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帐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默不出声,用各种眼神和心思打量、揣度着主位上的庾庆。心里纷纷猜测庾庆到底赞同哪种意见呢? 庾庆静默不语,环视一圈,众将领一碰到他冰冷的眼神,全都瞥开脸或低下头,心虚的回避。 见众人露怯,庾庆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吵吵嚷嚷像什么话,吵出个结果来了吗?亏你们一个个还有脸争论,怎么提不出个有用的退敌之策?” 训完了下属,庾庆这才又转向傅洛恒,征询他的意见:“傅将军以为我军该如何应对?” 傅洛恒暗斥庾庆奸诈,刚骂完下边,马上就把这个难题抛给他,他庾庆才是统兵大将,最终还是得他来拍板定夺。“既然目前无法断定西凉的计划,那我们也只能两手准备了。” 庾庆闻言,心中忍不住骂一句:“狡猾。”说了等于没说,毫无意义。 两位主将之间的僵持更是让营帐内的温度陡然下降了许多,莫名一股冷风刮起,让人不禁一阵发寒。 突然帐外一声禀报打破了帐内的冷寂:“报告将军,新一批粮草运到,押粮官求见。” 庾庆正觉得此时无声的场景有些尴尬,突闻押运粮草的官员求见,正好打破僵局,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有请。” 下面的众将领闻言,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帐外走进一个人来,径直走上前,对主位上的庾庆行礼道:“下官户部仓储司庚魏衡拜见御西大将军!” 第132章 神秘人物 众将领一看来人一身藏蓝色吏服,仅下襟有水纹装饰而无图案,不过是户部一不入流的小吏,连品阶都没有,心中不免轻蔑。若不是今天正好需要个打破僵局的台阶下,这样的人平日连拜谒大将军的资格都没有。 “嗯,”庾庆也没将此人放在眼里,嗯了一声以示知晓了。 来人见庾庆对他爱答不理,依然态度恭谨,却又不卑不亢,从容地说道:“此次卑职奉王命押送粮草至御西军大营,共计二十万石,悉数抵达,已全部交付贵部粮草看守司职,特前来复命,请大将军过目批复。”说着将手中的交接文书双手奉上。 便有人接过文书,转呈给庾庆。 庾庆接过文书,没有说话,匆匆扫了一遍,取案上笔墨签字批复,交还来人。 只见来人接过文书后,将其收入怀中,却并不急着告退离开,而是整理了一下着装,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捧在手中,正色说道:“王上亲笔信函在此,请御西大将军庾庆接令。”说罢郑重地将信举过头顶,弯腰呈上。 众将领初见此人,虽眉目端正,器宇轩昂,但毕竟没有官阶,只当他是个跑腿的小吏,并不当回事。此刻见他拿出王上信函,才惊觉此人恐怕来历不凡。赶紧收敛表情,挺身颔首,恭敬肃立。 庾庆原本想签复文书之后赶紧将来人打发走,不料对方竟然还另有重任,竟带来了南夏王的亲笔信函。闻言赶紧起身,面色肃然,疾步走到来人身前,双手郑重接过信函,正想要拆开,又一转念,随即将握着信函的手背到身后,对众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众将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营帐,闻言立刻抱拳称是,瞬息间散得干干净净。 待众人散去,帐中只留下这押粮的小吏,庾庆这才拆开信封,取出信笺细阅起来。 看完信,抬眼细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似乎不太敢相信,又将书信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才将信函折好,塞会信封里。问道:“你叫魏衡?” “卑职正是。”来人连忙弯腰恭敬行礼。 来人正是昔日与岳青结伴而行,同游巡阳城的交河县县令之子魏衡魏灵毓。 岳青不辞而别后,魏衡与范正两人在小院等了许多时日,不见岳青返回,便知道她是不会再回来了。刚开始范书呆还抱怨几句,后来也就淡了,毕竟生活还将继续,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岳青不在,租住的小院也就没有了意义,范书呆搬回客栈,继续他温书待考的书呆子生活,成天和文楣院那帮子参加秋考的书生们混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琢磨考试文章。 魏衡的叔父托关系在巡阳府衙给他谋了个书记的差事,他便干脆搬到他叔父家里去寄住。干了没多久,便被通知要转调到户部去。去了户部一看,竟是个管理仓储粮运的杂务司庚。 不过拿他叔父的话来说,好歹是进了户部,也算是国家机关,好赖先干着吧。便认命地干起了早出晚归,清点、管理国家粮食储备的工作。 本来以为是个闲差,每天整理一下文书册子,筹算一下朝廷官员粮食用度,过问一下各州县粮草储备,踩点上班,按时下班,没有压力也不紧迫。 不料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就传来与西凉边境情势紧张,两军交锋,战事爆发的消息。 本来押送军粮这种大事轮不到他一个刚入职的新人,先前一直是由仓储部门的一个司曹负责。可前几天那司曹突然身染重病,卧床不起,实在无法担当押送粮草的重任,上头一个通知下来,由新来的小司庚魏衡接手,亲自负责此次粮草运送。 运粮就运粮吧,不过就是跑躺腿儿的事儿,其他官吏是久在朝中呆惯了,不愿意干这受苦受累的活儿,魏衡倒是正相反,成天呆在衙门里,都快捂出痱子来了。正好借此机会出门松松筋骨,就当游历祖国大好河山了。 再说,作为一个满腔热血、豪情壮志的大好男儿,成天数粮食算什么事儿,不如到前线体验一番战场上的杀伐果敢来得痛快淋漓。就算不能上阵杀敌,闻闻那带着血腥味儿的空气也能让人精神一震,气朗乾坤。 就在魏衡清点好了足够前线十五万人吃够一个月的粮草,全部装车就绪准备出发的头一天,突然被顶头上司叫去,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他去见一个人,叫他低着头闭上耳朵管好嘴,莫要多问也莫要声张。 跟着顶头上司去到了一间厅堂,见了一个没有穿官服的老头,看起来不像朝臣,总感觉看着有些别扭不对劲,然后又跟着那老头七拐八拐,弯弯绕绕走了好些路,直到魏衡觉得快绕了半个巡阳城那么远,才拐进一处僻静素雅的宅子。 魏衡不禁惊叹那看起来病恹恹的老头体力竟如此惊人,走了这半天连他都觉得腿酸脚麻了,对方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脚步不紧不慢,从容淡定。 这一路上魏衡就在寻思,这么劳神费力地到底是要去见谁,这么神秘,肯定是个大人物。不过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不过是个连官员都算不上的杂务小吏,没身份没背景,也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如何惊才绝艳的才情,何德何能得见如此神秘的大人物? 或者是他无意中得罪了谁而不自知?也不可能呀,他自从到了巡阳之后,除了跟着岳青逛了一次花楼稍微有点出格之外,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家呆着,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吧。 胡思乱想了一路终是徒劳无获,被那老头领进了一间书房。正当中桌案前坐着一个少年郎,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穿着寻常便服,剑眉朗目,气度不凡,尊容无双,虽面貌稚嫩却自有一番威严,仿佛天生便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魏衡正愣神,突然听见那一路闭口不言的老头出声斥责:“大胆,竟敢直视天颜,还不跪下行礼叩见陛下!” 第133章 一件差事 魏衡正愣神,被那老头一呵,吓得三魂丢一魂。腿一软,噗通一下脆生生跪在地上,趴下身子贴在地面,恭恭敬敬地说道:“叩见陛下。” 那书房中端坐的年轻人正是南夏王皇甫维德。王上毕竟年幼,倒是不拿架子,和和气气地说:“起来吧,不必惊慌。” “谢陛下。”魏衡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腿脚还软着,硬撑着不让自己往下溜。 他再怎样也没想到他要见的竟然是当今王上。他不过是个卑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吏,充其量再加上县令之子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觐见君王。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运,像从天而降的陨石狠狠砸在他头上,砸得他晕头转向,恍恍惚惚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你叫魏衡?”座上的人轻声问道,声音还有些这个年龄特有的青涩和清脆。 “是。”魏衡连忙称是。 “典礼司的魏朝是你叔父?”皇甫维德又问。 魏衡的叔父魏朝不过是典礼司的一名辅监,根本没有上朝面圣的资格,皇甫维德压根儿就不认识,不过是在调查魏衡的资料上见了,以此来缓解他的不适和恐惧,毕竟普通的斗升小民突然得以觐见天子,胆子小点的恐怕早就吓得晕过去了。看魏衡还算镇定从容,不免心中对他高看一眼。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给他。 “正是。”魏衡缓了缓心神,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见到国君的激动情绪,沉着回答。 “王上问话,还不麻利点儿自报家门,等着王上一一问你吗?”领他来的老头一直侍立在旁侧,见魏衡只知道答“是”不免有些恼火,出言提醒。 魏衡这才醒悟,面前这位可是南夏的国王,南夏的天啊,自己这是不是太怠慢了?这一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若是王上怪罪,自己说不定就要脑袋搬家小命不保了。赶紧重又跪下,道歉赔罪:“小民无状,还请王上恕罪。小民正是司礼监辅监魏朝之侄,交河县令魏晋之子魏衡。” “哦,还是个官家子弟。”皇甫维德早就对魏衡的来历一清二楚,不过说些糊弄魏衡的场面话而已。“起来吧,不要紧张,我又不是暴君,动不动就杀人。” 不说还好,皇甫维德这话一说出来,魏衡刚吓出来的冷汗瞬间就被冻成了冰碴子。“王上实乃圣明之君,国之大幸,万民之福也。” “呵呵,瞧把你吓的,都恭维起我来了,起来说话吧。”也不知皇甫维德是真的这么平易近人还是做做样子。 魏衡只得又爬起来,拘谨地站在一旁,也不敢再随便说话,怕又犯了什么忌讳。 皇甫维德见过魏衡,觉得也没什么不妥,便觉得不用再拐弯抹角地追问他的身世,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一个差事要交给你。” 魏衡心中又是一惊,自己能够见到王上的真容已是天大的恩赐,这怎么还能帮王上跑腿办事儿了呢?王上亲自给安排事儿,这简直就是无上的荣耀啊。连忙回答:“小民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皇甫维德点点头,表示认可魏衡,继续说道:“你马上要出发去通汇关运送粮草了,我想请你替我带封信去。” 魏衡一愣,没想到王上口口声声要交给他的任务,竟然就只是送封信而已。紧张激动过后,刚刚升起来的一丝报效国家,报效君王的豪情便被浇熄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算不能从军打仗,保家卫国,但能够替王上传递信件,也是天大的功劳一件。想必这信件非常特殊且重要,否则也不会特意找他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来送信,以混淆视听,掩人耳目。 皇甫维德交代魏衡务必一定要亲手将信件交到御西大将军庾庆手中,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此事。 魏衡振奋地回答称是,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顺利完成王上交予的任务,将信件安全的送到庾庆将军手中。 他做到了。 这一路上,除了遇上几个不长眼的愚蠢匪徒外,并没有多少凶险。毕竟是在南夏境内,战事后方,即使西凉处心积虑恐怕也鞭长莫及。 此刻站在御西大将军庾庆的营帐中,他只等着庾庆看完信,没有什么问题后他便可以离开。 可是庾庆看完信却一直没有让他离开,还用一种奇怪且异样的目光来回打量他,这让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莫非? 他见到的是个假国君?! 想到这个可能不禁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当时他只沉浸在得见天子的兴奋激动当中,完全没去考虑事情的真实性。 对方只是自称南夏王,并没有向他出示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而他也根本没想到,就算想到了也根本不敢说出来。 可是他凭什么断定自己见到的就是真的南夏王呢?他又没见过真的。 万一自己见的那个是假的……什么人敢假扮王上?答案不言而喻。魏衡此刻不光头皮发麻,还感到一阵心慌。 如果……自己可就是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魏衡倒不是怕死,可万一因为这一封信,导致了战事失利,南夏战败,他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在忐忑不安中备受煎熬,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样子,魏衡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炸了。还没等到心中的计时器倒数为零,庾庆却发话了。 “你叫魏衡?”庾庆的声音粗哑中有种暴虐,像是刀锋在磨刀石上缓慢地摩擦着,让人听在耳里,胆战心惊。 “卑职正是。”魏衡恭谨而平静地回答,丝毫看不出他心中此刻有多么紧张。 看魏衡的表现,虽年幼而不躁,虽位卑而不怯,应对得宜,有礼有节,庾庆颇为满意,点点头,自语道:“身家倒是清白。”于是转头向帐外喊道:“来人。” 立即就有侍卫进来领命。 “你先跟着他下去休息,待我和其他将领商议后再与你安排职务。”庾庆对魏衡说道。 魏衡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不置信地啊了一声,又觉得有些失礼,于是向庾庆拱手问道:“恕卑职愚钝,将军的意思是?” 庾庆听魏衡这么一说,便问他:“你难道不知这信的内容?” 魏衡听闻此言,心中大惊,难道庾将军在套他的话,这封信真有问题?这便是要将他扣下来了?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确实是不知道,自己只是负责送信,岂敢私自偷窥信中隐秘。 “哦。”庾庆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这可有意思了。“王上在信上说,让你就留在军中,作个参军,辅佐我,替我出谋划策。”说着,投给魏衡一道意味不明的眼神。 第134章 初谈形势 “什么?”事情完全超出了魏衡的想象,他禁不住喊了出来。又惊觉自己太过失态,赶紧向庾庆道歉,表明自己实在是不知情,太过惊讶才会如此。 庾庆摆摆手,让他不必介怀,表示相信他的话,也理解他的心情,不过既然王上有此手谕,必定是看中了他的才能,让他安心在营中住下,必有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魏衡也不便多说,只得向庾庆告退,跟着侍卫来到一处营房,先歇下脚,再做打算。 只留他一人在帐中时,他才静下来细细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那日他见到的是真正的南夏王皇甫维德无疑了,可是王上为什么会让他一个户部小吏留在前线随军打仗呢?他既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也没有过人的军事才华,况且一向循规蹈矩,默默无闻,王上怎么会注意到他的呢? 想不通,那就抛开这些,暂时认定为自己走了大运吧。可是,为什么王上要如此神秘兮兮的送一个人到前线呢?如果要派遣随军参谋,直接下令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王上此行的用意何在?如果说是想安插一个眼线在庾庆身边,可为何又什么都没对他说,让他一无所知呢?再说如此行事,庾庆岂能没有防备? 魏衡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过,作为一个血气方刚有理想抱负的男子汉,能够有机会在前线对敌作战,即便不能上场杀敌,哪怕只是幕后指挥调度,他光是想想就已经热血沸腾,一股燥热抑制不住地直冲天灵盖儿。 他先前在家时也是练过几年武的,虽然不是像岳青那样出神入化的绝世武功,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花架子,但若真要他上场杀敌,他也是不怕的,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想到兴奋处,干脆往后一倒,直接躺到床上去,双臂往脑袋后面一枕,开始构思未来“沙场秋点兵”的宏伟蓝图。 ~ “岂有此理!”傅洛恒单手握拳往桌上使劲一砸,震得一旁的茶杯都跳了起来,抖了几抖。 “将军息怒。” “将军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王有才和谭应之连忙说道。 “好你个庾庆,吞并了我骁箭营就罢了,还一天阴阳怪气的,到底存的什么心?”傅洛恒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骁箭营化成了涓涓细流,流进庾庆的抚羌军的深潭里,和原来的水混成了死水一潭。那种痛心疾首,忿忿不平,岂是三两天可以消散的? 如果不是端王的命令,他就算是拼个头破血流,鱼死网破,也绝不会同意合军。自己十几年的心血,就这样化为乌有,任谁也不会好受,偏偏那庾庆得了便宜还卖乖,竟然故意当众难为他,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将军还是稍安勿躁的好,端王殿下定然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的兵力拱手送人,这么做定有其深意。”这么久以来,岳青第一次开口谈及军中事务。她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连说话的语气也和寻常的参军幕僚没有什么两样。 既来之,则安之。自从和傅洛恒达成一致之后,岳青也觉得自己应该转变态度,参与世事,无论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她都已经搅和进来了,而且暂时无法脱身,与其消极混日,不如积极投入,将上辈子没有机会活出来的精彩,化为百折不挠的顽强和意气风发的洒脱,一起投入到这一世当中。 傅洛恒听岳青这么一说,眼皮没来由一跳,掀眼觑了她一下,心想这小子平日里问他意见,不是闭口不言就是百般推脱,今日怎么主动开口说话了?而且,还说的在情在理,老道深沉,完全不像个十几岁的莽撞少年。 况且她这番话,虽然没有什么实物,却是字字句句命中要理。傅洛恒不禁回想起端王信中那段极隐秘之言:“待时机成熟,遂取而代之。”这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未对外人言说,而这年不过二十的小子,竟然能看穿端王的心思,是真有经世之才,还是误打误撞的巧合? 一瞬间,傅洛恒的心思便已转了七八十个弯。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轻视岳青了,端王特意将此人送到军中来,必定是有其用意的,也必定是看重了此人身上有某些独特之处。他竟然怀疑王爷的眼光,实在是这些年太过顺遂,有些妄自尊大呀。 “不知岳先生有何高见?”有些事情就是一通百通。想通了这一点后,傅洛恒便豁然开朗,这个人正是王爷送到他身边来帮助他的呀,于是赶紧谦虚向岳青请教。 傅洛恒谦虚恭谨的态度让岳青有些不安。不管怎样,对方终归是一军之统将,身份地位在那儿,年纪也在那儿,突如其来的谦逊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连忙欠了欠身子,道:“将军严重了,哪有什么高见,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傅洛恒以为是有旁人在,岳青不便开口,便将王有才和谭应之遣了出去。“先生,现在只有你我两人,还请畅所欲言。” 傅洛恒真诚而恭谨的态度,让岳青有种自己要不说点什么,实在是有些愧对对方的感觉。只得硬着头皮,斟酌了一下语言,将自己心中所想尽量用古人的方式表达出来:“骁箭营与追魂营就像端王殿下手中的两柄宝剑,利剑在手,必然会令人有所顾忌,也必然会招致非议。端王殿下此番自断一臂,实在是有壮士扼腕的心性与魄力。如今骁箭营不复存在,殿下手握重兵的表象也就不复存在,再也不会有人拿这说事,而骁箭营融入抚羌军,一来便于统一作战调度,二来也增强了军队的整体战斗力,从大局上讲,对战局是有利的。“ 岳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凭着直觉将心中所感说了出来。说完这番话后,便像刑场上的死囚犯,等着判官大人作最后的裁决,是对是错,是死是活? 而傅洛恒听完岳青这番话,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方面震惊于岳青如此年轻却能将政局战事揣摩地如此通透,另一方面又惊骇于若岳青所言属实,那就意味着端王殿下因遭受了来自某些方面的压力与猜忌而不得不作出牺牲。 这,太过骇人听闻了! 第135章 意外重逢 今天是两军第二次交战后的第十天,御西军成立后的第三天,魏衡来的御西军的第二天。 在军中醒得比都城里要早一些,天刚蒙蒙亮,便听见帐外的士兵们窸窸窣窣地起来整队晨练,魏衡也跟着爬了起来,钻出帐子,领略一番深秋的清晨寒雾中的军营景象。 天还没有大亮,深秋的寒意渐深,晨雾笼罩着大地,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在雾中穿巡。魏衡搓了搓臂膀,有点冷嗖嗖的,抖了抖肩,伸展双臂,走出帐篷,走进雾中。 身上有些凉,心却是火热的,足以驱散缠绕的寒雾带来的秋意。魏衡心里说不出的爽朗惬意,与在巡阳时不同。在巡阳城里,他是稳重的、沉默的、平静的,宁静以致远,不与人事争;在这里,他是热血的、兴奋的、蓬勃的,活跃而青春,试与敌争锋。 他兴致勃勃地绕着军营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大圈,看见整装列队气势凛然的士兵,雾霭中欲刺破霄汉的红缨枪,听见训练的军士们整齐的步伐声和口号声,炊事班叮叮咣咣埋锅造饭的声音,薄雾中人来人往穿梭喊话的声音,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鲜活的,激动人心的,他只感到心脏随着那些跑步声一下一下剧烈跳动着,好像要冲破他的胸膛,到外面来亲自体验一番。 军营很大,他转了很久才重新回到居住的帐篷处,雾已经散了。帐外有个士兵焦急地等待着,一见他回来,马上跑过来对他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将军召你去议事呢。” 被军营的氛围熏陶出来的浩然之气还在胸中澎湃,突然便被这一声当头棒喝敲得浑身一激灵,什么“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壮志,“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的豪情,全都倏然而退,只余一身吸收了清晨寒雾的微凉衣衫。 “多长时候了,开始了吗?”魏衡赶紧上前两步,拉着那士兵的手腕问道。 “快走吧,现在指不定都开始了,我在这都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了。”那士兵急得不得了,催促他道。 魏衡也不多言语,跟着那士兵往庾庆的大营疾步而去。 一大早,庾庆便命人通知全军大大小小的将领,校尉以上的全都到大营来议事。 最先到的,当然是他两个副手,高行健和马成忠,接着是原抚羌军的一众校尉,然后是原骁箭营的校尉、副将,最后才是领着岳青姗姗来迟的傅洛恒。 一见慢条斯理踱进帐子的傅洛恒,身后还跟着那个年纪轻轻的走后门关系户,庾庆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便当众发作,只好强忍着怒气,一言不发,只是脸色实在有些难看。 今天将所有将领召集在一起,一来继续昨日未尽之战事商议,二来也向大家介绍王上亲定的新任参军。可是时间已经不早了,将领们也都到齐了,魏衡去迟迟没有到,庾庆心中又是一阵不快。 魏衡急匆匆闯进营帐,第一次议会变迟到,他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营帐里乌泱泱一堆人,比昨日还多,分别排列在两侧。左侧一排坐着的,是骁骑将军傅洛恒和王有才、谭应之二位副将,右侧一排与王、谭对坐的是高行健与马成忠二位副将。其余一众校尉分别站在座中的五人身后。 魏衡也顾不上去看营中众人,直接走到正中端坐的庾庆面前,抱拳行礼请罪道:“卑职来迟,请将军降罪。” 岳青站在傅洛恒身后,双手交握放着身前,耷拉着脑袋垂着眼皮,又打算当一天的雕塑。忽然听见这声音分外耳熟,心不由得一颤,掀起眼皮一看,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里? 望着男子熟悉的侧颜,岳青心中竟涌动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有沦落天涯又逢君的欣喜,也有尝尽孤独忽遇卿的感伤,竟然还有些独自勉力支撑后突然找到依靠的委屈。这些情绪纠葛在一起,顺着血脉上涌,最后化为了眼底氤氲的水气。 然而只顷刻,岳青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将眼里的湿润收回去,重又垂下头,摆出万事不关己的样子。现在,可不是攀亲认友的好时机。 没人注意到岳青的异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中的这个年轻男人所吸引。依然穿着昨天那身藏青色的吏服,身姿挺拔,那卑微的吏服完全掩盖不了他的气度不凡。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傲然挺立的青松,随风而来一股清新扑面的纯朗气息。 有昨天见过他的,知道他不仅仅是个送粮的小吏,但是又对他的其他未知身份充满好奇。没见过他的,更是忍不住猜测这样一个年轻人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何缘由。 虽然魏衡自请降罪,但庾庆不可能真的怪罪于他。大手一挥,让他站到一旁去。魏衡便依照指示,站到了庾庆的左手侧,高行健和马成忠身后,正对着傅洛恒和岳青。 走到位置上站定,一抬头,视线向前看去。 这一看,魏衡便石化当场,陷入了一眼万年的漩涡之中。身边的一切人和物迅速退散,眼里只容得下那个魂萦梦牵的身影。 每天过着准点上下班,工作吃饭看书睡觉的正常生活,他已经很久不曾去想那个人了。他以为自己放得下,他以为自己能忘记,他以为她在他心中没那么重,他以为她已经永远消失在他生命里…… 原来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上天竟然如此眷顾于他。在他已经认命地几乎要将她遗忘的时候,命运竟又安排他们在这里相遇。 巨大的惊喜和巨大的伤痛像两块沉重的碾石不断地研磨着他的心脏,难以承受的重压瞬间碾碎那颗自以为坚硬的心。心脏破碎流出的鲜血变为透明的汗与泪,从毛孔中,眼中流出来,汗湿了他的底衣,迷蒙了他的眼睛。那身影在他眼里虚幻起来,那样不真实,仿佛瞬息即逝。他连忙眨了眨眼,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眼里又清晰起来,那个人还在。心里顿时踏实了,舒坦了,好像刚刚泡了一个暖烘烘的热水澡,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他笑了,望着对面那个一直垂着眼的人。 第136章 一箭穿心 魏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人,生怕自己一眨眼,对面那人便消失不见了。 忽然,他发现岳青的头微微动了一下,眼睛缓缓地抬起,将目光平直地投向他,平静无波,既无表情也不惊讶,好像只是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的心突然攥紧,像挤在狭小的瓶口上的软木塞,堵得厉害。 短短的几秒,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这么快就忘了他吗?还是假装不认识?或者因形势所迫不敢相认?或者是自己认错了人,对方只是长得像她而已,根本不是……他要上前跟她相认吗?如果对方不认他怎么办?跟她相认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甚至危险?…… 正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却见对面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人突然俏皮地对他眨了个眼,然后迅速垂下眼,恢复先前的状态。如果不是他一直紧盯着对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恐怕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魏衡活了二十三岁,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做过这样活泼调皮又挑逗的动作,更何况是女子。他平日见着的那些官家小姐,表姐堂妹,统统是一副温婉贤淑、端庄秀雅的样子,哪里可能这样跳脱。 魏衡只觉那一眼,像一支砂糖做成的箭,笔直射进他的心脏,他的心剧烈的收缩了一下。箭簇一入心脏便开始融化,流泻出难以言表的喜悦和幸福,瞬间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从此便再也从容淡定不起来了。 接下来庾庆和众人说了些什么,他全没听进耳里,只浑浑噩噩地跟着点头应承。好不容易捱到议事结束,目光像跟屁虫一般粘着岳青的背影,眼睁睁看她离去,自己却被庾庆留下来单独叙话。 好在庾庆也没多说什么,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让他出去了。魏衡心里跟头发丝在挠一样,又痒又憋闷,冲出营帐四下里张望,哪里还有岳青的身影。 心里顿时就好像往陈年的烈酒里加了一大勺冰块,满嘴里又冰又辣,刺激地直想掉泪。 一下午浑浑噩噩,没精打采,对士兵送来的饭菜也是食不知味。想找人打听,又怕给岳青招惹麻烦,只好忍着。想到当时的情景,岳青分明是看到他了,只期望对方会主动来联系他。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在叫他名字,魏衡努力将意识从睡梦中拉回,强撑着睁开眼,就看见岳青那张熟悉的脸。 残存的睡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魏衡一个筋斗翻起来,一把抓住岳青的胳膊,生怕她又消失不见,忙不迭地开口说道:“你来了。” 岳青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激动,勿要惊动他人。然后就着魏衡拉着她的动作,在床沿坐下来,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这也正是魏衡想要问岳青的。“你怎么在这?” “我……”两人异口同声。 两人默了一下,又同时开口说道:“你先说。” 又是一阵沉默。 魏衡觉得自己是男人,理应先打破这僵局,主动开口说道:“你走以后,我辗转进了户部,当了管粮储的小吏,后来战事爆发,就接了来送粮的差事。” 见岳青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接着说:“临出发前,王上召见我,让我给庾庆送一封信,庾庆看了信,就把我留下来了,说是王上让我留在这做参军。“ “参军?”岳青的眼神闪了一下,“那你是要一直呆在这了?” 不知怎的,魏衡觉得岳青这话的语气有些冷,但他还算老实回答:“大概是吧。” “不行,你不可以留在这!”岳青突然从床沿上站起来,急促地说道。 魏衡吓了一跳,也从床上翻起来,捉住岳青的衣襟问道:“怎么了?” “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我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你留在这会给我惹麻烦的,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岳青越说越激动,竟像是着了魔一般,一把攥住魏衡的衣领,将他拖下床,还用力地晃了两晃。 魏衡吓了一跳,双手握住岳青的手,护着自己的领子,冲她喊道:“岳青,岳青,你怎么了?我不会妨碍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岳青却不听他解释,魔怔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双手改掐着他的脖子,越来越用力,嘴上阴狠地重复着:“你会害死我的!你会害死我的!……” 魏衡被掐的喘不过气,呼吸越来越困难,青筋爆出,脸上渐渐变了颜色。两手使劲想要掰开她的手,可岳青从小练武,手劲之大,岂是普通人能轻易掰开的? “岳……青……”魏衡艰难地叫出岳青的名字,企图唤醒她。 “喂,喂,魏灵毓?”岳青搡了搡中了邪似的魏衡,“你醒醒。”他可能是被梦魇住了。 岳青进来就见他躺在床上,满头大汗,双手攫住自己的衣领,又是摇头,又是拼命挣扎,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嘟囔着什么。连着推了他几下都没醒。 岳青附身下去,耳朵贴在他嘴边,这才模模糊糊听见他似乎在叫她的名字:“岳……青……” 岳青疑惑地瞅了瞅睡梦中惊魂不定的魏衡,心想自己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在梦里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军营里人多眼杂,况且傅洛恒和庾庆两人明显不对付,彼此肯定在对方身边安插了眼线。岳青强迫自己按捺下想和魏衡见面叙旧的激动迫切之心,一直等到子夜过后夜阑人静之时,才悄悄摸摸溜出营帐,潜进魏衡的帐子里。 一进来就见着魏衡躺在床上,自己掐自己的样子。 手上加重力道,按住魏衡的肩膀用力晃了两下,压着嗓子唤他:“魏衡,魏灵毓,醒醒,快醒醒!”几乎用上了能把魏衡骨头摇散架的力道,才见他“嗯”了一声有了反应,悠悠地醒转过来。 魏衡觉得自己快死了,视线渐渐模糊,岳青的脸在他眼里越来越远,越来越虚淡。他已经说不出话来,意识逐渐模糊,心里却有个念头:能死在你手里,也无憾了。 然而终于还是没有死过去,意识又渐渐清晰起来,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还颇为耳熟。视线也渐渐地又清晰起来,岳青的脸又出现在他眼里,却不复刚才的凶神恶煞,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疑惑与担忧。 见他睁开眼,岳青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轻声说道:“你终于醒了。” 第137章 老友相认 突然从梦中惊醒,魏衡脑子还有点糊,眼前这个和颜悦色的岳青和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岳青,到底哪个是真的? 他呆懵地在床上坐着,片刻之后,才感受到深秋的夜晚有点寒凉的气温。 寒意使人清醒,魏衡抬眼扫了一圈帐内昏暗至几不可见的情形,倾耳听着外面的寂静和巡逻士兵微渺的脚步声,这才确认自己刚刚是在梦里。 眼前的人才是真实的!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站在岳青面前,丝毫没去考虑什么男女之防,反正岳青现在就是个“男人”,一把握住岳青的胳膊,问道:“你怎么在这?” 岳青眨了眨眼,确认魏衡已经完全清醒了,反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听岳青这么一问,魏衡脑子又短暂的宕机,仿佛瞬间闪回到刚才的梦境,愣了两秒才捋过来,又将在梦中说过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参军?”岳青闻言挑了挑眉。 见岳青这个反应,魏衡的神经不由瑟缩了一下,怎么感觉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虽然老人们常说梦是假的,是反的,可魏衡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梦中的情景,突然感觉脖子有些发紧,呼吸困难。 岳青没注意到魏衡的异样,翻了翻眼,脑子里已转了几个圈儿,猛地一拍魏衡的肩膀,兴奋地说道:“好啊,以后咱俩就又能在一块儿了!” 听了这话,魏衡高高悬起的心像坐上秋千似的陡然落下,随即又迅速回升,比之前荡得更高,似乎要被抛出体外。他不禁笑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各自讲了分别以后的遭遇,为了安全起见,约定当着众人的面时假装不认识。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岳青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了自己的营帐。 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夜里,南夏军营里,两个年轻人,曾上演了这么一场老友重逢的戏码。 ~~~ 休战的这段时间里,双方都没有闲着,南夏趁这个空档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军队整合,而西凉也根据敌国的情况制定出了完备的作战计划。 西凉军营主帅帐。 “侯爷,据探子回报,庾庆将骁箭营与抚羌军整合成了御西军,这样的话,是不是对我们不利呀?”镇北将军段祺仁往怀南侯栗正明的杯里斟着茶水,问道。 “不过区区十万人,还能翻出天来。况且,你以为傅洛恒能心甘情愿受庾庆驱使?”栗正明不以为然说道。 “这倒也是。不过现在,我们该先出哪只手呢?”段祺仁不是没有主意的人,只是为了巴结、逢迎栗正明,不得不做一只摇头摆尾、鞍前马后的哈巴狗。 “庾庆自以为掌握了骁箭营的精锐,增强了己方的战斗力,其实在我看来,所谓的御西军,不过是东拼西凑的草台班子,上不得台面。将帅不和,御西军内部一盘散沙,必败无疑。”栗正明喝着御赐的贡茶,慢条斯理地品评着自己的对手。 “傅洛恒即使心中不服庾庆管制,但也不至于公然违抗吧,毕竟合军可是皇甫逸明点了头的。他谁的话都可以不听,总不能连皇甫逸明的话也不听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傅洛恒是皇甫逸明的人,这早已不是什么隐秘,不光在南夏众人皆知,连西凉也是一清二楚。 栗正明瞟了眼段祺仁,不屑道:“你以为皇甫逸明就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势力拱手送人?” “定然不能。”段祺仁立即顺着栗正明的话回答。 “哼,皇甫逸明那只狐狸,心里的算盘打得精着呢,南夏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国君,岂是他的对手。”栗正明是笃定了南夏王族的叔侄不和,翻脸是迟早的事。 段祺仁不言语,只是恭敬地点点头,附和栗正明的观点。他们的王呼延则达,凌云之志,鸿业远图,此番进攻南夏不过是他称霸大陆的第一步,是对南夏王朝的一次试探。他必然也对南夏王皇甫维德和王叔皇甫逸明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并不遗余力的挑唆破坏,力图从内部颠覆南夏的政权,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若是南夏王族叔侄同心,铁板一块的话,对西凉是大大的不利。 栗正明抬手一招,段祺仁立即上前,倾身附在他面前,等待他发话。栗正明一改刚才的闲暇与轻蔑,正色道:“尽快组织兵力,对庾庆部发动连番进攻,务必趁御西军军心不稳、军务未定之际,彻底将之击溃。”说完一挥手,示意段祺仁下去着手实施。 段祺仁领命,行礼退下。 ~~~ 界河东,南夏军营。 这几日,御西军相对来说倒是相当平稳。轻伤的将士通过几日的修养,基本已大好,可以再上战场杀敌;受损的战船也在连日赶修,还将西凉未毁的战船修复收为己用;将领们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讨论商议,暂时制定了应敌之计;士兵们整日加紧操练不放松,士气高涨。 傅洛恒不知吃了什么药,突然安分了,议事时也不再和庾庆抬杠,对庾庆的话和决议是坚决“言听计从”,令行必施。 将帅之间也是一片其乐融融,相处甚欢。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积极美好。 九月十三这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清晨的霜和雾散去之后,太阳露出了小心翼翼的脸。今天难得的没有风,这在江河岸边是极少见的。士兵们穿着不是太暖的棉袍,在阳光下舞枪弄棒,脸上竟隐隐有着拼命抑制的笑意。 就在大家结束晨练,准备吃早饭的档口,对岸响起了宣战的号角声。 一时间,界河东岸人仰马翻、混乱不堪。士兵们来不及吃饭,纷纷前往自己所属的战船,列队上船,整装待发。 只待指挥官一声令下,战船开启,驶向敌军。 西凉与南夏消停了十多天后,以正面对抗的方式,向对方挥出了最强劲的刀枪,正式拉开了两军第三次交锋的帷幕。 第138章 水上作战 两国战船在界河上相遇,西凉以其战船优势,丝毫不将南夏放在眼里,朝着南夏船队横冲直撞过来。 南夏冲在最前面的,是上一次交战时缴获的西凉战船,虽船身早已伤痕累累,百孔千疮,好在还能航驶。 南夏将缴获的西凉战船排在队列的最前面,成为南夏抵御西凉的第一道防线,直面西凉船队的进攻,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吃亏,即使这些船被撞毁沉没,对南夏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西凉更是冷酷,战船没了再造就是,况且这些被敌方缴获的战船本身已几近废品,在指挥官眼里完全没有丝毫价值。西凉船队就像一群冷血而莽撞的野狼,面对伤病的同类毫无怜悯,横冲直撞,眼里只有猎物的存在,凡是挡道的,无论是什么,杀无赦! 然而即使西凉战船再如何先进,如何坚固,架不住南夏的防堵之阵密密层层。一张纸轻而易举就能被戳破,但一百张纸叠在一起,就有了厚重的抵御。 西凉战船冲开自己曾经的同伴,直接撞进南夏战船的严防死守里。一艘,两艘……十艘……百艘……几百艘船挤在一起,像一锅水快烧干了的饺子,怎样都显得拥挤,荡不开去。 一艘艘战船挤在一起,彼此船舷挨船舷,甲板靠甲板,竟奇迹般的在水面上组成了一块块支离破碎又彼此相连的“陆地”。 装备的优势没有了,只得靠人命来拼。两国的将领、士兵们,翻过及腰的船舷,跃到对方的船上,短兵交接,近身肉搏。毫不吝惜自己的血肉之躯,只一味向前挥砍,因为任何的迟疑,都将使自己命悬一线。 “杀!”震天的厮杀喊叫声,在界河上方的空气中回响,往上直冲九霄,四散弥漫界河两岸。 骁箭营和抚羌军的战士们此刻顾不上也没心思去理会彼此曾经的互不顺眼,此刻大家都是南夏军人,是同一战线的战友,是生死与共的同袍! 有艺高人胆大的,直接冲进敌军之中,见人就砍,抬手就是一刀,撂倒对方,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有慎重谨行的,弓着身子,举着钢刀,密切观察身边的情形,看到有落单的敌军,冲上去一阵砍杀,遇见倒地受伤未死的,再补上一刀,让他彻底死透;还有两人协同作战的,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跟自己同一出身,只要看见相同的战袍,便是同胞,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为彼此拼杀出一个安全的后方。 战争是残酷的,无情的,并不会因为死的人多了,便赐下怜悯和慈悲。主帅没有下令收兵,将士们就不能停止,不能后退,哪怕拼尽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口气,也要前进,前进,一直前进…… 战船毁了还能再造,人死了却无法复生。当每艘船的甲板上都堆满了两国士兵的尸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时候,还能站着的也没剩几个人了。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厚薄不均的云层将太阳光阻挡在天幕之上,在陆地上、水面上、甲板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江面上无风也起浪,战船随着波浪上下起伏,船上的人也晃晃悠悠,站不稳当。 经过了长时间的厮杀,每个人的精力已消耗殆尽,即使还能勉强站着的,也已是强弩之末,勉力支撑。 他们四下寻找,确定身边再没有敌人需要砍杀,这才稍微松开紧绷的神经,让自己露出一丝疲态。然后将目光投向远处,搜寻其他还站着的身影,是敌是友?是敌,无论多累,都必须收起疲惫,强打精神,冲过去继续厮杀;是友,可以稍微放纵一下自己,慢吞吞地朝别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调整呼吸,尽量放缓脚步,胆战心惊地偷个不甚明显的小懒。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修罗场上的人们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江面上一片死寂,没有几个人还活着,活着的人也没有力气再发出嘶喊。 可是人们分明听见,空气中回荡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是上天在为逝者哭泣,大地在为伤者哀歌。 应该结束了,可是,收兵的信号声却始终没有响起。 就在船上残余的士兵们正在犹豫该何去何从的时候,西凉的第二波攻击又开始了。 这一次,西凉放弃了笨拙而沉重的大船,而采用小巧灵活的小舟。每只小舟不过三四米长,仅能容纳十来名士兵。这些士兵每人握着两柄船桨,像龙舟赛的舵手,匍匐着身子,熟练而灵活地翻动着船桨,小舟在水面上飞快地穿梭。 由于数米高的战船拥堵在一起,占据了江面的大部分地方,阻挡了视线,而南夏的将士们一心对敌厮杀,根本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靠近的小舟。 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小舟出水不过半米,寂默无声地靠近,停在动辄数米高的大船下,根本看不见。 西凉士兵将三爪钩索抛上甲板,牢牢扣在船舷上,攀着绳索爬到船上,悄无声息。 当南夏士兵发现身边突然多了许多西凉士兵的时候,已经无力与这些精神饱满的敌人缠斗,甚至连向同伴求救或警告都来不及发出,便成了他人刀下的一缕亡魂。 剿灭了船上所有的南夏士兵,这些西凉士兵潜进船舱,进到控制室,竟操纵南夏的战船慢慢调转船头,朝界河东岸驶去。 载着满船己方的、对方的尸体的南夏战船,慢慢地靠近界河东岸,靠近南夏御西军营地。在江岸上观战的南夏将领满脸疑惑,这些士兵怎么了,竟然不听号令,私自休战回营? 满腔怒火的将领正打算等士兵们下船后将其好好修理一番,却发现这些战船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笔直地朝岸上冲撞过来。 眼看着一艘艘战船齐头并进,向岸边驶来,本以为是班师回营,没料到却是夺命幽灵。高大的战船像一堵堵高耸的铁壁铜墙,船头高高昂起,竟有种乘风破浪、势如破竹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地扑向岸上的南夏将士。 这时有个眼尖的南夏士兵,看清了甲板上站立的人身上的战袍,惊恐地大声呼叫:“西凉兵攻过来啦!” 第139章 蓝色令箭 “轰~”第一艘船在巨大的撞击声中冲上了河岸,激起的水花和淤泥四溅,没来得及躲避的南夏士兵被活生生的碾成肉泥,深深地嵌进船底的泥土里。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越来越多的船撞上岸,连大地都发出一阵阵的颤抖。 一条条绳索从船舷上垂下来,西凉的士兵顺着绳子往下滑,眨眼间就落到了南夏的土地上。 脚刚沾地,这些侵略者便拔出背后的钢刀,奔向那些被巨船吓得连忙后撤的南夏士兵。 打仗的时候,最忌军心溃散。那些南夏士兵见战船冲了过来,纷纷向后撤退躲避,一人逃跑,便会有无数人跟着跑。放眼望去,四下里几乎全是慌乱中逃窜的南夏士兵。 本来就存着溃逃之心,再一看船上下来的西凉兵一个个凶神恶煞,举刀就砍,见人就杀,南夏士兵们顿时吓破了胆,什么军令如山、什么国家社稷,哪有保住小命来的实际,所谓法不责众,一看大家都在跑,于是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恐惧和怯懦是会传染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岸上的南夏士兵还没有真正跟敌军动起手来,便已经溃不成军了。 听见不断传来的前方战况,庾庆坐不住了。听说驻守河岸的士兵不战而逃,他更是嗖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案桌捶得咚咚响。 “传我军令,全体御西军将士立刻整队迎敌,投入战斗,有不战而逃,扰乱军心者,就地正法!”庾庆咬牙切齿地说道。 将领们领了军令出去整队准备应战,有的心中难免暗忖,那些逃跑的士兵可千万不要是自己的队伍。 在强硬严明的军令和接连正法了几个逃兵的震慑下,南夏御西军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有大面积的溃逃。 士兵们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南夏的军人,是南夏的铜墙铁壁,是南夏百姓的堡垒,不禁为之前的逃跑行为而感到羞愧,于是纷纷转身,举起手中的刀枪剑戟,朝上了岸的西凉士兵冲杀过去,化羞愧为愤怒,将充斥胸腔又羞又恼的无名火释放到敌人身上。 傅洛恒走出庾庆营帐,走进眼前的鸡飞狗跳中,微微侧身回头望了庾庆的帅营一眼,对身后的谭应之说:“放令箭。” 谭应之应声而去,三两下便消失在慌乱的人群之中。 伴着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响,一支拖着蓝色尾巴的箭升上了天空,笔直地射进云层里,只留下一道烟雾的痕迹。 南夏军营各处的士兵,纷纷抬头望向那道痕迹。有的茫然不知所措,有的只略微瞟了一眼,便神色如常的低下头,观察起四周的情形,不着痕迹地往令箭升起的方向靠近。 原骁箭营的将士们对那道令箭再熟悉不过,那是骁箭营的骁箭令。进入骁箭营之初,便被三令五申,并反复演示,务必要每一个士兵像记住自己名字一样牢记三道骁箭令的含义:黄色,代表进入一级战备,马上集合;蓝色,代表重大军情,务必立刻集合投入战斗;红色,那是只有当主将在战场上面临生死存亡危机的时候才会释放的令箭。 尽管骁箭营已经不复存在,但这些士兵们打心底压根儿只认定自己生是骁箭营的人,死是骁箭营的鬼,对现在的上级虚与委蛇,却随时等待着原来的长官一声令下,生死相随。 骁箭营撤幡,所有人心中是失落且悲痛的,然而这是上级的命令,不能违抗。此刻见到骁箭营的令箭升空,所以骁箭营的将士心情就如同腾空而起的令箭一样,由最低谷直窜上九霄,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骁箭营的集合地就是令箭升起的地方,在伤兵营的外侧。越来越多的骁箭营士兵汇集到这里,在战况如此不利的情况下,竟还带着喜悦的笑意,将士们更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视死如归的从容淡定。 能在将军的带领下,能和最亲密的同伴并肩作战,奋勇杀敌,死又何惧? 岳青随着傅洛恒来到伤兵营外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每个士兵笔直的站立,就像当初在校场上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些将领们一样凛然正气。每一个人头颅都高高扬起,脸上没有即将赴死的悲痛,只有同仇敌忾的豪迈和殒身不恤的壮烈。 岳青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化学反应。 然而还有一种更为迫切的情绪牵动着她,使得她不得不压制住自己想要和这些战士一起驰骋疆场的冲动,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下,她心里惦记着一个人。 魏衡一直呆在庾庆身边,刚才她没能出席庾庆的军机重会,没能跟他见上一面。 看眼前的情形,庾庆势必也会亲自上阵,而魏衡,恐怕也难逃赶鸭子上架的命运。 就魏衡那几下花拳绣腿,在巡阳城里糊弄糊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宦子弟还凑合,上阵杀敌,那简直是自取灭亡,上赶子送人头。 此刻南夏军营里人仰马翻,乱作一团,魏衡不知所踪,是被庾庆拎着上战场去了,还是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躲了起来,不得而知。岳青放心不下,一定要去找他。 趁着傅洛恒分配任务,下达命令的时候,岳青一个闪身,消失在人前。她想要离开,没人拦得住。甚至,都没人注意到她消失不见。 魏衡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军,庾庆怎么可能那么重视他。况且他明显是南夏王派来的眼线,庾庆还嫌带着他碍手碍脚多有不便。战事一起,庾庆根本顾不上理会他。 他也没有参加刚才的会议,而是孤身一人,热血沸腾的奔出大营,随手从地上的尸体旁捡了把刀,便不管不顾地朝西凉兵冲了过去。 傅洛恒大手一挥,左将军带领前四营上前方支援杀敌,后四营一分为二,一队组织转移伤员和粮草,一队负责留守伤兵营,保护来不及转移的伤兵和粮草。安排完这一切,他转过身来打算叮嘱岳青几句,却发现人早就没了踪影。 傅洛恒也没太在意,岳青的身手无需他挂心,眼下最重要的是指挥战局。 然而,西凉的进攻却不仅此而已! 第140章 收割敌军 西凉此番采取的是多层级轮番进攻,第一批士兵乘战船与南夏在江面激战,第二批士兵则搭乘小舟悄悄靠近,待第一波战斗接近尾声,突然现身,横扫疲惫的南夏军,驾驶江面上的战船直接攻上东岸,在岸上与南夏大军展开激战。 就在傅洛恒集结原骁箭营旧部,兵分两路,一队迎敌,一队转移的时候,河面上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原本两军战船在河面遭遇,激战过程中,为了防止被水流冲走,全都放下了船锚,定在了河心。而西凉第二批进攻的士兵乘小舟靠近后,即弃舟登船,无论是西凉的还是南夏的,凡是河面上的船,全都调转船头,朝界河东岸驶去。 率先上岸的西凉军已经和岸上的南夏军战得难舍难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西凉军涌上岸来。 而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河心的战船全都开往南夏军营部的时候,西凉的第三批士兵出动了。 又是上百艘满载西凉士兵的战船,不急不缓地稳稳朝东岸驶来。而这边岸上所有人都还在埋头苦战,而沿岸全被高大的战船堵住,遮挡了视线,南夏方面根本没有发现西凉的战船在悄然靠近,即使发现了,此刻也无暇顾及。 越来越多的西凉士兵涌进东岸的修罗战场,南夏士兵一个人需要面对两个、三个甚至四个、五个敌人。 就算是不知疲惫的机器,也有失灵罢工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南夏士兵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着,四肢麻木地重复着砍、刺、劈、踹的动作。 可是,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出手的速度慢了,手抬的高度矮了,出脚的力度弱了……越来越多的南夏士兵倒下,再也没起来。 岳青在乱兵之中穿梭,她先是到他住的地方去看,营帐早已在战乱中毁于一旦,除了倒塌在地被踩进泥土的篷布和遍地的尸体,空无一人。 岳青心中又急又乱,这满地的尸体都身着两军战袍,与魏衡的藏青色吏服完全不同,一看便知,但岳青还是将营帐周围的尸体一一翻看,确定里面没有魏衡,这才转身往别处去寻。 军营这么大,战场这么广,战斗这么激烈,魏衡到底在哪儿? 岳青只得随机地东奔西走,因为心太急,她提起真气,脚下飞快地翻动着,像一抹孤魂在战场上飘荡,根本没人看得见她的身影,最多只能感觉到身旁一股阴风扫过。 在寻找魏衡的过程中,岳青也没有闲着,随手捡了把钢刀,也不知是南夏的还是西凉的。 经过西凉兵身边,随手一抹,可怜的西凉兵,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只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脖子一凉,便多了一抹刀痕,死死地握住被割断的咽喉和颈动脉,感受到鲜血像喷涌的山涧泉水一样往下淌,悠悠倒地,死不瞑目。 经过正在打斗的南夏兵与西凉兵身边,抬手一掀,直接给西凉兵后背一刀,从腰椎一直斜划到左肩,深可见骨。悲催的西凉兵完全不知道被谁偷袭,便因着这一刀的冲击力,往前一踉跄,直接将自己撞进了对面南夏兵的刀口。 懵逼的南夏兵莫名其妙的战胜了对手,却在看见对方背后的刀伤后,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惊恐。 岳青就像一辆横扫战场的战敌收割机,所到之处,西凉兵一个不留。 越来越多的西凉兵莫名其妙诡异地死去,留下一头浆糊的南夏兵面面相觑。这些在这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南夏兵,便成了“南夏军有战神护佑”这一荒诞传闻的第一批笃信者和传播者。 魏衡此刻穿着一套南夏的战袍铠甲,正在和一个西凉兵单打独斗。他之前穿着自己那身藏蓝色吏服,在战场上分外显眼。西凉兵不认识他,举刀便砍;南夏兵也不认识他,就算他努力解释,可战场上瞬息间便可定生死,谁会去听一个陌生人的解释,也来砍他。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暂时躲避起来,扒下一个死去的南夏兵的衣袍和铠甲,穿在自己身上。又觉得这样对待为国捐躯的同胞,有些不地道,便对着尸体拜了两拜,口中念道:“我这也是为了打西凉,请你莫怪,还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我,多杀几个西凉狗,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有了这身装扮加身,情势果然就变了,两国士兵对他的态度立马泾渭分明,南夏的看见他,示意点头,西凉的遇着了,不由分说举刀就杀。这下魏衡倒是省心了,专心对敌就好,再不用担心被自己人误伤。 然而魏衡归根到底还是个书生,不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凭着一腔孤勇和三脚猫功夫,支撑不了太久。渐渐地,他已感到体力不支,手臂越来越重,虎口处因紧握战刀一直用力砍杀而磨出了血泡,钻心的痛。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虎口处传来的刺痛使得他快要麻痹的意识又清晰起来。对面的西凉兵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两人就这样举着刀,对峙着,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两个人都到了体力和意志力的极限,谁也不愿意先动,一动便会暴露自己的精疲力竭。或者两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存着这样的小心思:再等等,等我喘口气,等我歇一歇。 魏衡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被秋风一扫,透心凉。沉重而冰冷的铠甲压在身上,贴着身体,更是源源不断地向他的身体输送寒意。头发凌乱,被汗水粘着贴在脸上,仿佛跟冰冷的头盔凝成了一体。 一滴冷汗顺着发梢滑到睫毛上,迷蒙了他的视线。连甩头都不敢,魏衡只能迅速地眨了眨眼,想把那滴汗眨掉。 对面的西凉兵也紧张到了极点,握刀的手指动了动,目光紧紧粘着魏衡,一刻不敢放松。 魏衡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等对方缓过劲来,休息够了,自己也就活到头了。再一想他这短暂的一生,没能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能活成一副顶天立地的样子,如今能够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也算是成就了自己来这世上一趟不枉此生。 只是……脑海中闪过岳青的身影,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陪她走下去;没能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没能见她着一次红妆;没能向她表白心意…… 就在魏衡一晃神的档口,对面的西凉兵动了。对方大概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见他走神,突然暴起,举刀劈头照他砍来。 待魏衡反应过来时,刀已到了他头顶,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劈成两半了,魏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第141章 年轻将领 西凉兵的钢刀急速地劈向魏衡,这时候做什么都已无力回天,况且魏衡此刻精疲力尽,根本无力反抗。早在他冲出营帐拾起武器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了牺牲的觉悟,这时候也不觉得太过哀戚,认命的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来认领。 “三、二、一!”他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哐当!只听一声金属撞击的响声,在劫难逃的一刀却没有落到他头上。魏衡诧异地睁开了眼,看见了同样满脸诧异的西凉兵。 还不待两人回过神来,噗地一声闷响,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西凉兵撞向一边。魏衡瞪大了眼,像见鬼了一样看着那西凉兵作平行移动,视线和脑袋也追着西凉兵,僵硬地匀速运动。 西凉兵不是练就了什么能平移的盖世武功,他颓然倒地之后,魏衡才看清楚他身上插着一支羽箭,从腋下侧胸处射入,箭头全没入体内,只露了一截尾羽在外面。 这时大脑临时短路的魏衡心里感叹的竟然不是自己得救了,终于不用死了,却是:这一箭劲儿真大! 那西凉兵没有立即死去,倒在地上痛苦地痉挛着,嘴角流出殷殷的血,身体缩成一团,手脚无意识地抽搐着。 魏衡不忍再看,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也还是一条人命。他撇开脸,将目光投向羽箭射来的方向。 一个年轻的南夏将领,腰间挎着刀,一手挽着弓,身后背着箭筒,疾步朝他走来。魏衡不认得对方,但看他穿着与普通士兵不同,衣袍和战甲更为精良,猜测应该是带兵的将领。 “你没事吧?”那人问。 魏衡摇摇头,道了声:“多谢。” 那人皱了皱眉,来回打量了魏衡一番,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不是我军战士。” 魏衡笑了,对方还真是心思缜密,这都看得出来。拱手认真行礼自我介绍道:“御西大将军庾庆帐下参军魏衡。” 一听是庾庆的人,眼前的将领有些不屑,微撇了下嘴,敷衍的点了个头。 魏衡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听到庾庆后的不以为然,心下疑惑,为何这人对自己的统帅竟是这种态度? “参军?”林昭原又皱了下眉头,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文职,跑战场上来凑什么热闹。“你不在营帐里好好呆着,跑这来找死做什么?”庾庆手下的人果然都是群酒囊饭袋大草包! 见对方语气如此不逊,魏衡也没有生气,只是义正辞严地说道:“身为南夏子民,国难当头,怎可苟且偷生?况且我四肢健全、身强体健,为何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听这一番话,倒是个血性男儿,林昭原不由得高看他一眼,说:“原来庾庆手下也不全是废物。” 话说得这般不客气,看来倒像是跟庾庆有什么过节。魏衡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算是庾庆的人。 “你跟着我吧,一个握笔使嘴的人,逞什么英雄。”林昭原嘴上没好话,心倒是不坏。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魏衡现在一点也不想死。既然上天不收他,必然是要他好好继续活着。他自己确实也累得够呛,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了,跟着这年轻将领,活命的几率要大得多。也就不多废话,点点头,干脆的应下了。 林昭原四下扫了眼战场,形势对南夏越来越不利,西凉的士兵越来越多,而南夏的士兵却已经疲于应付。四周全是竭尽全力、浴血奋战的兄弟,几乎每个人都已经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全凭着一股“未收天子地,不拟回故乡”的信念支撑着,誓与强敌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 噗嗤!林昭原拔出刀,反手往后一送,将刀身刺进了偷袭他的西凉兵腹中。西凉兵捂着受伤的腹部,痛苦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林昭原右脚后踏一步,右手握着刀柄拧了拧,将刀身在那西凉兵肚子里转上一转,搅上一搅,猛然抽出,干脆利落。 西凉兵痛苦地扭曲着倒地,到死也不敢相信,这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魏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了,见识了真正的战场无情后,更是感叹自己实在是心慈手软。也许,也只有以无情对冷血,才能在这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地狱里存活下来。 眼前的这个男子,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生死存亡,命悬一线,才锻就了这么一副铁石心肠。 魏衡跟着林昭原东奔西走,看林昭原手起刀落,收割着西凉士兵的性命,又有好几次在林昭原的保护下死里逃生,偶尔还能配合林昭原斩杀个把敌军。 两人没有再说话,有那力气,不如存着多杀几个敌人! 天渐渐暗了下来,敌人仍然没有要撤兵的迹象。庾庆心中忧虑渐深,难道对方打算要全歼他们?不,不行,御西军必须保住,五万人,三万人,哪怕是一万人!只要御西军还在,他就还是御西大将军!就算败了,也还有东山再起,一雪前耻的可能。 “收兵,撤退,全军南撤二十里。” 在所有南夏士兵都近乎绝望,认命地准备葬身此地的时候,收兵撤退的锣声终于响起。 逃命的时候,速度总是快的。不过之前如何疲惫,如何的连手脚都抬不动,此刻向后方撤退的速度却堪比风卷残叶水冲沙。 锣声响起后不过顷刻间,所有南夏士兵便抛下正在打斗的西凉兵,像潮水一般退去,那样子简直有点丢盔弃甲,仓惶逃窜的意味。 西凉兵也还是要追的,毕竟上面并没有下令收兵。可是打了这么久,不光南夏兵疲惫不堪,西凉兵也几乎累到虚脱。装模作样的追了几步,便渐渐收了脚步,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向前走着。我追了,追不上,能怨谁呀? 就在南夏全面溃败,收兵撤退后不久,西凉方面也终于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 西凉士兵们暗暗吐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停下脚步,转身回营了。 魏衡跌跌撞撞地跟在林昭原身后,随着大部队南撤。林昭原一路后撤,一路联络骁箭营的将士,渐渐的,这些原骁箭营的将领和士兵自然而然地与原抚羌军的人分离开来,虽没有列队,却还算紧凑整齐地走在了一起。 魏衡明显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氛围,御西军分裂成两派,一派是林昭原这一路,另一派自然是庾庆那一边。魏衡略有些尴尬,他名义上还是庾庆的手下,回去后肯定还是要回庾庆那边的。 疾走两步,他追上林昭原,问道:“还不知道将军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什么将军,”林昭原痞里痞气地说道,“我哪够资格称将军,不过是个校尉罢了。”说着侧身朝魏衡随意的拱拱手,“原骁箭营七营校尉林昭原。” “骁箭营?!”魏衡惊叫出声,脑子轰地一下,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岳青告诉过他,她一直就待在骁箭营里。 第142章 朋友兄弟 “骁箭营?!”魏衡激动地惊呼出来,引得周围士兵纷纷侧目。 林昭原不明白魏衡为何这样激动,庾庆帐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骁箭营。就算之前双方为了合军之事有些不睦,也不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吧,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对骁箭营有敌意。 “你……”魏衡差点脱口而出问起岳青,又突然想到岳青在骁箭营的身份可能是假的,贸然行事也许会暴露她,刚说了个“你”字就赶紧打住。 林昭原看着眼前这个吞吞吐吐的男人,心里又开始不屑地嘀咕起来:庾庆帐下果然都是些面人怂包。 犹豫了一会儿,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想找到岳青,确认她的安全的那种迫切感占了上风。他瞄了瞄四周,见没人注意,赶紧往林昭原身边凑了凑,偏头过去,低声问道:“你认识岳青吗?” 林昭原挑挑眉,没想到他竟然问起岳青来。岳青可是他“兄弟”呀,这人有何居心? 他再次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魏衡一番,怎么看都不像是居心叵测的样子。这参军虽然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却敢于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就冲他这份冲锋陷阵、奋不顾身的勇气,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莫非他,跟岳青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他?”他没有直接回答,反问起对方来。 魏衡迟疑了一下,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说实话。思量再三,觉得说实话对岳青应该也没有什么影响,再说他一撒谎就紧张说不利索,反而引人怀疑。于是说道:“她是我朋友。” “哦……”林昭原拖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应着,突然来了句,“他是我兄弟。”言下之意,我这兄弟为何不知他有你这朋友? 魏衡的关注点却不同,就好像遇到一个同是赶路的陌生人,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对方竟然是老乡,顿时倍感亲切。 魏衡有些热络且急切地跟林昭原攀谈起来,却忽略了对方说的“兄弟”是何意。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魏衡问。 “他应该跟将军在一起吧。”林昭原回答道,然后突然眼睛一转,对魏衡说,“你俩还真是‘好朋友’,她是我们将军的参军,你是庾将军的参军。你俩一起学参谋的吧?”他一直对岳青很好奇,难道遇到个她以前的朋友,正好套套话。 魏衡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却也不太习惯林昭原这样插科打诨的说话方式,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只得假装不懂,避而不谈。 “不知道她怎么样,安不安全?”关心则乱,魏衡竟是没有想到以岳青的身手,怎么可能被这些普通人所伤。 林昭原倒是不明就里,以为魏衡只是担心朋友而已,安慰道:“放心吧,他怎会有危险,将军身边是再安全不过的了。” 魏衡点点头,默默加快了脚步,只希望快点到达集合地点。 御西军原定南撤二十里,但考虑到西凉军还在后面虎视眈眈,庾庆于是下令往南再撤退二十里。 上岸的西凉军并没有撤回大营,南夏撤军后,西凉军便占领了原来南夏军的驻地,后方的战船又源源不断地将物资运送过来,西凉军便在这里安营扎寨。 至此,西凉终于成功地踏上了南夏的领土,取得了这场战争的一次阶段性胜利。耀武扬威的西凉军将西凉的旗帜插得满地都是,与南夏军营相距四十里,得意洋洋地向对方宣示着自己的踌躇满志。 与之遥相对应的南夏军营里,却是一片唉声叹气。经此一战,原本尚有十万余众的御西军,只剩下堪堪七万人,损伤近三万。 这七万人里还包括前两次交战受伤失去战斗力的伤兵,以及此次新增的伤兵。除却这些伤员,真正有战斗力的,不到五万人。 刚安顿好疲累困顿的士兵,庾庆立即召集众将领议事。 大战一开始,庾庆便被战事扰得焦头烂额,早将魏衡这个参军给遗忘了。这时候议事,也压根儿没想起来有这么号人。 这时候魏衡正在骁箭营的营地到处寻找岳青的踪影。 跟着林昭原到了驻扎地,魏衡便央着林昭原带他去找岳青。林昭原借着询问军情,报告战况,钻进了傅洛恒的营帐。心不在焉地和傅洛恒东拉西扯了一番,没见着岳青,林昭原又不便直接问,只得退出来,找到傅洛恒身边的随侍打探消息。 “什么?”林昭原和魏衡同时惊叫起来。 “岳先生早在西凉攻上岸的时候就不知所踪,到现在也没瞧见。”侍卫说。 “不可能。”魏衡难以置信。 “你们没找找?”林昭原问。 “当时战事紧急,场面又混乱,谁也没注意……”侍卫声音越来越小。 不待侍卫继续说下去,魏衡便连呼几声“不会的,不可能”蹿了出去。他要去找岳青,无论她在哪里,一定要找到她! 林昭原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干什么?” 魏衡回过头来,脸上焦急、担忧、慌乱、迫切、懊悔……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胀得眼眶都红了,吓得林昭原一愣,不由松了手。 “我要去找她!”魏衡一字一顿地说。 “我陪你去。”林昭原见魏衡担忧至此,也开始紧张起来。 “不,”魏衡手一抬拦住他,“分开找。” 两人估计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岳青应该是跟着撤退的士兵回到了新营地,只是不知被安顿在何处。可是,万一……出意外的话…… 两人不敢往下想,只好安慰自己不会出事的,便一左一右分头去各处寻找岳青。 岳青在战场上神出鬼没地绕了好几圈,魏衡没找到,倒是顺手杀了好多西凉兵。不过要长时间维持功法身形,是相当耗内力的,就算她年轻体健、内力充沛,一连一两个时辰下来,也已经内力耗尽,疲惫不已。 幸好此时两军已经停战,各自收兵。战场上除了遍地的尸体,什么也没留下。 岳青抬眼望着这片土地,身边数不尽的尸身,都曾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今他们静静地躺着,形容狼狈、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连身体都不完整。 岳青心里没来由的一酸,眼眶潮湿。 这么多的尸首,她要翻到什么时候?魏衡,到底在哪里? 第143章 两处闲愁 魏衡和林昭原在新驻地没找到岳青,魏衡跳着脚地要回战场去找,被林昭原一把拉住。 “你不要命了,那地方现在可是西凉军的地盘。”林昭原斥骂他道。 “我就算死也要找到她,她不能有事。”魏衡急眼嚷道。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送死。万一他回来,你又没了,我怎么跟他交代。”林昭原死死攫住魏衡的胳膊。魏衡虽然也是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可力气上哪拼得过身经百战的林昭原,尽管不停地挣扎,却一步也没能挪动。 林昭原耐着性子开导他:“他也不一定有事,也许他早就回来了,只不过是我们没找仔细,刚好错过了。” 魏衡挣扎无效,知道拗不过林昭原,便装着被他说服顺着他的话说:“真的吗?” 林昭原略一迟疑,他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安抚魏衡罢了,还真不敢确定,可眼下也不能够反口,只好硬着头皮僵硬地回答说:“当然。”心里却安慰自己:我这也是为他好。 然而林昭原毕竟职务缠身,不能随时随地看着他。待林昭原被叫去处理军中事务后,魏衡马上起身,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南夏军营,一路奔战场而去。 深秋季节,天色暗得早,此时天已黑尽,路上黑灯瞎火的,魏衡又担心被人发现,只得抹黑前行,深一脚浅一脚在小道上跌跌拌拌地走着。 他也是急慌了,根本没考虑这黑不隆冬的啥也看不见,他能找到什么?也根本没想过就凭岳青那一身本事,能出什么意外? 魏衡长了这二十多岁,除了他母亲之外,还没有哪个女子让他如此牵肠挂肚。而这份感情,又明显和亲情不同,有些陌生,却更加热烈。 如果说对母亲的爱是和暖的春风,润口的米酒,暖风轻拂人微醺,是恰到好处的惬意,那么对岳青的情就是凌冽的北风,辣喉的烧窖,浓烈刺骨热人心,是刻骨铭心的悸动。 母亲是舒适安定的家,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知道她一直就在那个地方,所以他安心。可岳青是不可捉摸的风,稍一疏忽,就会从指间溜走,消失在无形无影的空气中。 他想抓住她,这种渴望灼烧着他的心,比上一次岳青不辞而别更加令他愁肠百结。上一次他认了命,放她去;这一次他不想认命,他想抓住她! 他说不清这个奇特的女子是怎样莫名其妙就占领了他的心。她从没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女子,既不温婉也不含蓄,既不端庄也不秀丽,可他就是没缘由地被她吸引,连她架着腿跨在凳子上喝酒骂娘的样子,他都觉得爽快可爱得迷死人。 或许是在交河县涉水救人时的奋不顾身,或许是那次醉酒后的情迷意乱,也或许是她利落的收拾掉上门挑战的人后拍手甩肩的肆意慵懒……反正,他就是挥不散刻在他脑子里的那抹身影,不管她虚幻到多淡多淡。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脚下踉踉跄跄。四十里的路途不算近,他沉默着朝那个地方一点点靠近。 月亮渐渐升上天空,斜挂在空旷高远的夜幕上,投下清冷的光华,打在他身上,泛着淡淡的银光,在地上拉了长长的一道虚影。形单影只,在这荒凉的夜里,倍显孤冷寂寥。 岳青没有找到魏衡,有些意冷心灰。这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二的两个朋友之一,除了师父之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她对魏衡是比较有好感的,在巡阳的时候。和有些犯二的范正不一样,她觉得魏衡作为一个官二代,一点没有架子,平易近人,热心善良,就凭主动下到洪水中去救人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相比于聒噪的书呆子来说,安静有礼知进退的魏衡,更让她感到相处得舒适。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进退得宜,有礼有节,处事稳妥周到,自从认识他以来,三个人的事情他总安排得妥妥当当,从来不需要她操心。 可就是……偶尔,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别别扭扭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难道比较聪明的人都是这样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她本来以为离开巡阳城后,他们便再无交集,充其量只会成为彼此记忆中一截有色彩有温度的片段。这次在军营中意外重逢,倒是让她有种被五百万大奖从天而降砸中脑袋的感觉,那么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替她设身处地,小心翼翼地与她保持距离,担心给她惹麻烦,把自己摆在一个很被动的位置上。 她有时候就在想,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朋友呢?雪中送炭、两肋插刀固然当得起“朋友”二字,但未免太沉重了些。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赏花来你看书,心意相通却各不相扰,未必不是一种令人舒适的相处模式。 就像她和魏衡这样,知道彼此就在不远的营帐中,却极少见面,偶尔碰着,无需多言,一个眼神近况便已知晓。 回忆起和范正、魏衡相处的点点滴滴,岳青的心不免更沉重了些。她应该护着他的,明知道他那点三脚猫功夫不足以保身,却还是疏忽了,任由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失去踪影,生死未卜。 她暗暗后悔自己太大意了,应该事先告诫他,和他约好危险时刻的碰面方式,也不至于现在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 如果魏衡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会内疚一辈子,是自己太偏心、太私心、太狠心…… 忽然前面咔嚓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踩断的声音。岳青本来警觉性就强,这是感觉到有人来了,连忙停下脚步,闪身在一旁,暗中观察起来。 远处出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身上的衣衫几乎和黑夜融成了一个色调,如果不是月亮的清辉在身子周围洒下了一道模糊的光影,对方几乎就能完美隐匿在黑暗中了。 等等,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岳青纳闷儿地搓起了下巴,脑海中灵光一现。只见她一闪身消失在原地,又骤然出现在路上,正好截了那人的道,拦住他说:“你跑哪儿去了,死小子!” 第144章 擦肩而过 魏衡被突然冒出来的魅影吓得魂飞魄散,惊魂未定之际又咂摸出这声音有些熟悉的味道。 借着幽暗的月光,辨出眼前凭空出现的黑影正是他心心念念、寻寻觅觅的岳青,刚刚被吓飞出去的心脏还没落回身体,又极速窜了出去。 魏衡双手猛地攥住岳青的胳膊,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攥住,生怕一松手,她就又消失不见了。 岳青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心想他怎么比自己还激动呢。 “你去了哪里?”好半天,魏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 岳青没好气:我找了你一天,到头来你却反过来质问我去了哪?“我找你呀!你跑哪去了,害我找了一天。”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异状,抱怨道,“白担心你了。” 魏衡浑身一激灵,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担心我?”心中窃喜不已,却又不敢确信。 岳青可没心思跟他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问题,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往南夏军营驻地方向而去。“这不安全,先回去再说。” 魏衡便顺从地闭了嘴,跟在她身后,任由她拖着往前走,像个乖巧害羞的小媳妇儿。 这边林昭原处理完军中事务,折转身来找魏衡,却发现他也不见了。 “唉!”林昭原猛拍了下大腿,怒斥道,“这个死脑筋!”于是赶紧召集了一小队人马,准备去找魏衡。 军营里是有马的,尽管这次多半的战场都在水上,但战马作为骁箭营骑射手的亲密伙伴,就像自己的弓箭一样,是不可分开的。 出营追寻魏衡的小分队一路策马奔驰,料他步行也走不了多远。 岳青抬手拦住魏衡,躬下身子,作出戒备的姿势。 “怎么了?”魏衡问道。 “有骑兵来了。”岳青小声说道。 骑兵?魏衡前后望了望,什么也没见着。也不想想这黑不溜秋的,能看见什么? 半夜三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谨慎起见,岳青拉着魏衡闪到了路边草丛后面躲起来。 路边的野草早就被秋霜打得蔫儿了吧唧的耷拉着,并不能完全遮住他们,所幸是晚上,月色又不甚好,两人躲在草丛后面伏着身子,也不容易被发现。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仔细辨了辨,是从南边过来的。 “是我们的人。”魏衡略有些激动的说。 “嘘。”岳青让他别出声,“南边来的也不一定就是自己人,还是小心为妙。” 两人屏气敛息,小心的隐藏着。 就听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小队人马大约有五六骑从他们面前的小道呼啸而过。 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待马蹄声行远,渐渐消失,岳青和魏衡才从草丛后面站起来,回到小路上继续往回走。 林昭原等人一口气追了快三十里地,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更别说魏衡了。 “林校尉,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就到西凉大营了。”随行的一个士兵说。 林昭原哪里不知这个道理,可是…… “林校尉,他一个人走路,怎么可能走得了这么远,莫不是我们追过头了吧?”另一个士兵说。 “我当然知道走不了这么远,可咱们这一路追过来也没见到人,难道他是飞的不成?”林昭原火气不小,这姓魏的真不给他省心,要不是看在岳青的面子上,他才懒得理会他是死是活。庾庆手下的人,死便死了,有什么要紧的。 “是不是我们跑得太急了,天又太暗,没注意,给错过了?”一个士兵猜测。 “那么大个人能看不见,你瞎还是我瞎?”林昭原甩了那士兵一个冷森森的眼刀,可惜月光黯淡,那士兵没看清楚,只觉得浑身突然一冷,好像周遭温度突然降低了。 “会不会是那人躲起来了,所以我们没碰上?”总算有脑子正常的了。 林昭原点点头,极有可能。那小子虽然上阵杀敌弱了些,脑子倒还算好使。 “走!”林昭原一把拽住缰绳,把马调了个头,“驾!”一记吆喝,策马往回跑去。 这一次他们特意走缓一些,留心周围的动静,尤其是行走在路上的人。 马蹄声去而复来,岳青同样提前就感知了动静,赶紧拉着魏衡再次闪进草丛后面。 “难道是来找我们的?”魏衡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问题,并对岳青提了出来。 “也可能是去给敌人通风报信的。”岳青不咸不淡丢出这么一句,成功堵住了魏衡的嘴。 第145章 虚惊一场 林昭原这一次跑得没有那么急,一路边走边用马鞭轻轻抽打两边的草丛,势必要找到魏衡才罢休。 两人躲在草丛后面,借着朦胧的月光,模模糊糊地能看到几个骑兵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办?我们怕是要暴露了。”魏衡小声说道。 岳青看这架势就知道坏了,多半得暴露。她倒不是怕,只是嫌麻烦。对方若像刚才那样,直接过了,他们再出来接着赶路也就什么事也没有。可照现在这情况看来,难免要打一场了。 岳青扯了扯魏衡的袖子,示意他别说话,悄悄跟着她。两人放轻脚步,蹲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别处挪动。 可这挨了霜的野草本来就干巴巴地要死不活,哪有盛夏时的茂密高耸。两人才刚走了一小段,草丛就断了。 这下可好,要么主动跳出来,要么等着被找到。 岳青选择了后者。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鞭划过空气,发出啪啪的声响。岳青两人尽可能地压低身体,紧贴地面,将自己缩成一个仓鼠团子。 马鞭擦这头皮险险划过两人脑袋。还好魏衡还算沉得住气,没有惊叫出来,如果换成范书呆,恐怕早就跳起来哭爹喊娘了。 对方没有发现什么异状,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渐渐迈了过去。岳青松了口气,有惊无险。 “咕~”眼看骑兵已经过去,继续往前走,这时,魏衡的肚子却发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 岳青扭脸看向魏衡,眼光带着点指责。魏衡颇不好意思地回望这岳青,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清楚,向她致以歉意而羞赧的一笑。一整天没吃东西,肚里饥肠辘辘,他也控制不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异常明显,再说马背上的人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之人,感官异常灵敏,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得到。 马队立刻停止前进,没有了马蹄声,四周显得更加安静。 “什么声音?”林昭原问。 另外几个人立即回应说他们也听到了。 林昭原于是回马,一只手悄悄搭在刀柄上,另一只手扬起马鞭,俯身朝草丛中探去。 一个黑影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像蛰伏腾空的雄鹰,凌厉而迅猛,直扑林昭原而去。 林昭原也不慌张,腰腹一挺,随着那黑影的起势往后猛抽回身,顺着惯性身体后仰,与之保持距离。 骁箭营不愧为南夏精锐之师,跟随林昭原而来的其他五人早在黑影现身的一刹那立刻作出了反应,拔刀的拔刀,搭箭的搭箭,将二人一马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小型的围捕之阵,怕是大罗金仙也一时难以脱身。 黑影凌空而起,背对月光向林昭原压下,手中没有兵器,只用手成鹰爪状,直取对方咽喉。 林昭原身子后仰,拔出佩刀搭在胸前,朝黑影推去,若对方正面强攻,势必被刀锋伤及手臂。 浅淡的月光正好打在林昭原脸上,泛起微微的荧光,好像脸上长了一层柔软的绒毛。黑影头一歪,说道:“怎么是你?” 一听声音,林昭原只来得及手腕一翻,将刀锋撤向一旁,以刀身迎着对方。 黑影收回利爪,化爪为掌,拍在刀身上,借力反弹,一个干脆漂亮地鹞子翻身,稳稳落回地上。 “原来是你。”岳青说,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差一点就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还害得自己白担心一场。“你半夜三更地跑这瞎溜达干什么?” 林昭原心中骇然,没想到岳青竟然深藏不露,就刚才那一起一收,绝不是武功平平的泛泛之辈。压下心中的惊骇,面上还是平常颜色,在岳青落地的同时,他也利索地翻身下马,站到岳青面前。 众人见此情景,纷纷收了兵器,称呼一声岳先生,悄悄在心里抹了把冷汗,虚惊一场。 “还不是为了找你和……”听岳青这不善的语气,林昭原顿时一肚子火窜起来,说道一半正好看到从草丛后面冒出来的魏衡,更是大为光火,恨不得冲上去扇他两巴掌。可对方不是骁箭营的人,更不是他手下的士兵,他只得硬生生将怒火压下,口气僵硬地吐出一句,“……魏衡。” 岳青转身过去看了看背后的魏衡,寻思着这两个不搭边的家伙啥时候勾搭上的?不过看在人家冒着大敌当前,随时可能遇上西凉军的风险出营来寻他们的这份心意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的和风细雨般的语气说道:“哦,那多谢了。”顺便还向他点了点头。 大概是习惯了岳青平日的冷言冷语,对方突然一反常态地温柔起来,林昭原反而浑身一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再一想到刚才那杀气腾腾地凌空一跃,突然记起傅洛恒曾经叮嘱他千万不要惹怒岳青的话来,就感觉头皮发麻脖子一凉,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幸好这时候魏衡从草丛里走出来,踱到两人身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样,低头冲林昭原一拱手,抱歉地说道:“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态度诚恳地让人不忍责备。 林昭原本来的十分火气,见他这个样子也消下去七八分了。转念一想他也是担心朋友,有胆子一个人返回西凉军地盘找人,足见其胆量和对岳青的情意深重,的确是个值得一交的重情重义之人。也便不好再责难什么,只得说道:“哎,算了算了,人找到就好。现在放心了,回去吧。” 于是众人一起回了南夏军营。 岳青消失了一整天,回来后无论如何也该向傅洛恒报告行踪,说明一下情况。而魏衡作为庾庆帐下参军,虽同为南夏御西军,可此刻在骁箭营军中,理应拜见傅洛恒,说明缘由。于是三人回营后,便一起去了傅洛恒的营帐。 见过傅洛恒后,魏衡便要回庾庆军中了。岳青再三叮嘱他,注意自身安全,不要替她瞎操心:“谁有事我也不可能有事的,你就把心踏实放肚子里吧。” 两人约定往后若是再有紧急情况,魏衡务必不要乱跑,等岳青去找他。 交代清楚,打发走了魏衡,岳青这才转过头来审问林昭原:“你怎么认识他的?” 第146章 一张床板 见岳青问起,林昭原便将如何在战场上捡到魏衡和后来一起撤退,又一起找她的经过说了一遍。 岳青一听魏衡在战场上险遭不测,气得牙齿咬得嘎嘎响:“这个不要命的,就那三脚猫功夫,也敢上战场,真是活腻了?”心里暗暗决定下次见到魏衡,非得好好训他一顿。 见岳青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林昭原生起了打趣她的心思,凑近说道:“你俩只是朋友?这家伙一听你不见了,死活闹着要去找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那着急上火的,就跟他媳妇儿丢了似的。”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谁叫岳青偏偏是个姑娘家呢,这话听起来就不对味儿了。丢给林昭原一记凌厉的眼刀,岳青冷冰冰地说道:“关你屁事!”说完,越过林昭原,消失在黑夜里。 林昭原讨了个没趣,挠挠后脑勺,悻悻地回了自己营帐。 岳青在不甚宁静的黑暗里转了一圈。此时已是后半夜,经过一天的厮杀,将士们都早已疲累不堪,除了值守巡逻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已陷入了深沉的梦乡,只有那些身受重伤的伤员,因伤口疼痛难忍无法入睡,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呻吟。 由于她消失了大半天,又没有随大军撤退,混乱中谁也没想起她来,傅洛恒更不可能去操心她的住所,这时候她才悲催的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魏衡回到庾庆营中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他消失时没人注意一样,他回来时同样也没人注意。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庾庆帐中却还亮着灯。岳青便径直走上去,打算给庾庆报个到。毕竟自己无缘无故消失了大半天,总要跟上级有个说法。 刚走到帐外一两米处,便听见里面传来骂骂咧咧、雷霆之怒一般的斥吼:“他傅洛恒算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公然召集骁箭营旧部,违抗军令,擅自调兵,简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一旁还有两个煽风点火的声音:“将军息怒,朝廷既然已经撤了那骁箭营的番号,他们这么做,就是不将您放在眼里,不把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擅自做主,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啊。” “就是,就是,若朝廷怪罪下来,我们可以说正是由于骁箭营傅洛恒不听从指挥,一意孤行,才导致此次战场失利,仓惶败走。” 魏衡听到这,直觉自己此刻也不方便进去,便默默地转过身,往与大帐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昭原今天也着实累得够呛,战场上拼杀已耗尽了大半精力,半道捡个拖后腿的魏衡,然后组织军队撤退,回来后又立刻马不停蹄地安排手下安营扎寨,帮着魏衡满大营找岳青,到了晚上还不得歇息,连夜出营去寻那不省心的魏参军。 这会儿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事情都解决了,刚往床上一躺,准备舒舒服服睡一觉,养足精神迎接明天繁杂的军务。突然一个身影一掀帘布像阵风一样刮进来,落在他床边,惊得他差点滚下床来,连忙去摸枕头下面的刀。 “是我。”黑影说。 听见对方声音,他这才安了心,缩回摸刀的手,顺势撑在床上,翻了起来。“你干什么?” “我没地儿去。”岳青说。 “你怎么知道我这儿的?“林昭原问,他好像没跟她说过吧。 “问的。”在没有定位器的古代,嘴巴就是最好的导航仪。 “……”林昭原无语,这尊菩萨不请自来,估计也很难请走,只得认命。再说收留岳青一晚也没什么,况且现在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了,顶多也就小半个晚上。 林昭原累到不想说话,往床上一倒,往里一侧身,给岳青留了半边床位,径自睡去。两个大男人,挤一挤也没啥,这不是战时情况特殊吗?有床睡已经不错了。尽管那单薄的床板看起来,不像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 岳青盯着林昭原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没有躺到床上去。她倒不是因为担心把床压塌,也不是因为什么男女之防,纯粹是觉得那什么都没铺垫的板子太硬硌得慌。 正常情况下,像林昭原这样的中高级将领住的帐子,地面是要铺上干净的草垫的。而今情况特殊,撤军途中慌乱之下,也就随便扔了几个破麻袋铺在地上将就垫一下。而林昭原此刻睡的床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床,不过是一块稍平整些的木板,下面垫了几块砖。 岳青用脚将地上的麻袋拢了拢,聚在一起大概够一个人躺的位置,便直接躺在麻袋上,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林昭原虽然累到了极点,但毕竟作为军人的警觉性还在,不可能真睡死过去,听见岳青窸窸窣窣弄出些动静,却迟迟没有睡到“床”上来,迷迷糊糊间咕噜了一句“矫情”,渐渐地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林昭原再睁开眼的时候,岳青已经不在了,地上的破麻袋上只有一个被睡出来的人形,就好像某人睡在上面一整夜一动没动过似的。 起得可够早的!林昭原心想。作为军人,他的作息已经够严格的了,可终究还是熬不过疲累,就只比平时多睡了那么一小会儿。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比他还起得早。他哪里知道像岳青这么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所形成的生物钟,早就根深蒂固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丝毫不紊。 只是这家伙这么早,干啥去了呢?林昭原不禁有些好奇。外面天还没怎么亮,正是黎明时分,到处灰蒙蒙的,天空好像罩在地上的大锅盖,将启未启。 林昭原翻身下床,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走出营帐。 大部分士兵都还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沉睡,他们经过了一日的厮杀,身心疲惫,正需要一个喘息休整的机会。 林昭原没有见到岳青,干脆踏进黎明的薄雾中,四处巡查一番。 第147章 奏上密折 “岂有此理!”庾庆猛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与杯身一磕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傅洛恒什么意思?这是要彻底撕破脸吗?” 昨日与西凉交战中,傅洛恒未征得他的允许,公然召集骁箭营旧部,私自指挥作战,这简直是对他的指挥权和权威,赤裸裸的漠视和公然的挑衅。而今日,他召集御西军将领议事,傅洛恒竟然拒不参加,这更让庾庆火冒三丈、大发雷霆。 “将军息怒,傅洛恒这是公然违抗军令,将军就算是将他军法处置,也没有人敢说什么。”马成忠道。 “将军不可,傅洛恒在军中威望颇高,况且他还是端王殿下的人,战事要紧,不可破坏了御西军的团结氛围。”高行健赶紧劝阻庾庆。 “放屁,团结个锤子,他傅洛恒都这么做了,还咋个团结?”马成忠一激动,脏话都骂出来了。 “将军,这事不能急,也不能做到明面上。即便是要对付傅洛恒,也不能我们自己动手……”高行健凑近庾庆耳边,悄悄对他说了一番话。 庾庆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认可地点了点头,觉得高行健的办法有些道理,只得一试。“那就这么办,去把魏衡叫来。” “将军,你叫那小子干什么?难道还真要让他出谋划策?”马成忠不解,认为魏衡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完全就是南夏王安插来的眼线,还是疏远一点的好。 “你懂什么!”庾庆斥责了马成忠一顿,“待会儿管好你的嘴,别坏了我的正事。” 马成忠不服,又碍于庾庆的威严,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耷拉着脑袋杵在一边。 魏衡消失了大半天又在夜半时分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竟然无人知晓,庾庆他们压根儿没想到这个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小参军,已经去骁箭营“吃里扒外”了一圈回来。 庾庆让魏衡起草一份折子,将这里的情况上禀给南夏王,最重要的是将此次战败失利的责任推到傅洛恒身上。 魏衡当然清楚庾庆的小算盘,但他认为无论于公于私,这样做都不妥当,于是上前劝阻道:“将军,这样做怕是不妥。您身为统帅……” 不等他说完,庾庆便打断了他的话:“让你写便写,哪那么多废话!” “真把自己当根儿葱了!”马成忠在一旁附和。 魏衡弯腰俯身,作出一副惶恐请罪的姿态,可是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微微挑了挑眉,对于对方听不见谏言,一心作死,也是无可奈何。 庾庆挥手让他下去,命他今日之内将折子拟好,送给他过目。 魏衡依言遵命,退了出去。他不单要写,还得给岳青报个信去,免得他们被庾庆搞得措手不及。 待魏衡出去后,马成忠不解地问庾庆:“将军为何要让这小子来写?” 庾庆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是王上安插来的人,他的话,自然比我们的更为可信。” 魏衡不负众望,很快便按照庾庆的意思拟好了折子,呈给庾庆过目。庾庆很是满意,假惺惺地夸赞了魏衡一番,便命人立即将折子快马加鞭送往巡阳。 岳青一接到了魏衡的信儿,当晚便潜进魏衡的营帐和他会面。了解了情况之后,岳青嘱咐魏衡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之后,立即回到骁箭营,将消息报与傅洛恒。 “将军,庾庆毕竟是御西军的统帅,公然和他对立,会不会对我们不利?”王有才担忧地说。 “是啊,将军,他这封密折里可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全把责任推给了我们,万一王上他……”谭应之未说完的话被傅洛恒永远挡在了口中。 “放心,王爷不会放任庾庆诬陷我们。”傅洛恒老神在在,似乎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庾庆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他身为一军统帅,连番败战,这责任岂是想推就推得脱的?” “可,王上毕竟年轻,又不熟悉军事……”王有才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在傅洛恒凌厉的眼神睨视下心虚的住了嘴。 “管好你们的嘴,祸从口出!”傅洛恒斥责道。这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王上岂是他们可以随便议论的?幸好这是在自己军中,没有外人在场,不然,这些话要是传到宫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岳先生,你的朋友不会有麻烦吧?”傅洛恒转身询问岳青,无论如何,魏衡都是看在岳青的面子上才将如此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他们,若是因此令对方陷入危险之中,他倒是十分过意不去了。 “多谢将军挂心,应该不会有危险。不过,将军就没有准备什么应对之策吗?”岳青不相信傅洛恒真的没有准备,否则他根本不可能表现得如此轻松。 傅洛恒笑了,他那两个副将跟了他这么多年,却还不如眼前这相处不久的小小少年了解他。他微微冲岳青点点头,坦诚地说:“我早已写好了一封密函呈给王爷,此刻应该已经快到巡阳了吧。” 岳青也笑了,拱手道:“将军未雨绸缪,岳青佩服。” 傅洛恒笑而不答,有些事情,没必要让多余的人知道,即便他是王爷的人。 南夏国土面积并不大,从边境的通汇关到都城巡阳,快马加鞭不过三四日而已。御西军三战三败的消息传回巡阳,举城哗然,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个消息。据说南夏王当场便将呈报军情的折子摔在地上,可想而知王上当时有多么震怒。 连番失利,伤亡惨重,被迫南撤,这简直是南夏与西凉开战以来的奇耻大辱! 整个巡阳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这次大战的得与失,对御西军普遍没有什么好话,纷纷指责御西军将帅之人指挥不当,错失先机,因而造成了这种局面。 傅洛恒说的没错,无论庾庆在奏折中怎样推卸责任,将所有的原因都推到骁箭营和傅洛恒头上,这也改变不了他作为一军统帅所必须承担责任的事实。 第148章 指手画脚 “王叔,你看看,当初我就说这个庾庆不堪重用,你非要坚持让他当大将军,现在我军节节败退,这可如何是好?”皇甫维德虽然不过十五六岁,可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竟然像个孩童一样向叔父端王皇甫逸明撒娇。 “王上,这庾庆手握十万抚羌军,一直驻守在南羌地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骁箭营不过区区五万人,以少对多,以弱制强,就算有我端王府在上面压着,又如何能够服众?”皇甫逸明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与不悦,细心地向皇甫维德解释。 “庾庆有勇无谋,行事莽撞,若不是羌人民风淳朴,安居乐业,与世无争,以他的性子岂能守得住?”皇甫逸明继续向南夏王讲解,“虽然庾庆没有什么大能耐,但这些年驻守边疆,也算是保得一方安定,若直接剥夺他的兵权,他必定心有不甘,也难以服众,必须要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南羌稳定,抚羌军多年未经历战事,偏安一隅,早就颓败腐朽,不堪一击,与西凉交战,失败是必然的,我们正可以藉此名正言顺地削掉庾庆的兵权,谁也无法反驳,就连他自己也无从辩驳。“ 皇甫维德边听边赞同地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明白没有。皇甫逸明说罢,笑意温柔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就像对待一个年幼纯真的孩童一般。 皇甫维德竟然没有丝毫反感,反而乖巧顺从地享受着他的抚摸,就着他的手蹭了蹭,像个讨要夸奖的孩子。“王叔为什么要让我安排那个人去庾庆手下?那小子很年轻啊,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魏衡是交河县令之子,在当地素有贤名,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若好生锻炼培养,将来定可成栋梁之才,辅佐王上治理大夏。”皇甫逸明手法优雅地斟了一盏茶,自然地递给皇甫维德。 皇甫维德接过茶,抿了一口,仿佛不喜欢这茶的味道,皱了皱眉,说道:“王叔要抛弃小德了吗?” 皇甫逸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浅笑道:“小德长大了,这些事情总要学着自己处理,而王叔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是小德希望王叔一直在身边,不可以吗?”小国君拉了拉皇甫逸明的衣衫,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祈求模样。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呆在另一个人身边,人总要学着独自走自己的路。”皇甫逸明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不想王叔离开,我也不想当国君,要不我把王位让给王叔,这样王叔就会留下来吗?”小国君说。 皇甫逸明突然敛了笑容,正色道:“王上,君王之位,岂可儿戏?!王上贵为一国之君,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混账话。” 小国君瑟缩了一下,似乎有点怕,怯怯地点了点头。 ~~~ 御西军中一片愁云惨淡,接连三战皆败,伤亡惨重,仓惶撤逃,这是抚羌军多年来未曾体验过的挫败,而向来战无不胜,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骁箭营,更是败得惨烈。 大量的伤兵凑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发出虚弱、低沉而又痛苦的呻吟,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傅洛恒与庾庆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连表面的平和也不愿意维持。自那日后,傅洛恒再没有出席过庾庆召开的将领议事,就连原骁箭营的一干中级将领都随傅洛恒一起缺席,算是公开与庾庆对立。 然而谁也没有资格说什么。自庾庆担任御西大将军以来,南夏逢战必败,伤亡惨重,南夏军人数急剧减少,战斗力锐减,而最近的一场战役里,更是被西凉突破防线,渡江而战,直接占领了营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任何有血性的人都没有办法漠视。 而那天,出其不意,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是一直以来被庾庆刻意打压的骁箭营。与抚羌军一路溃逃的狼狈相截然相反的,是骁箭营一马当先,逆流而上,冲锋陷阵的飒爽英姿。任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骁箭营做错了。 那些在这次战役中幸存下来的抚羌军战士沉默着,那些被骁箭营士兵首先转移到安全地区的抚羌军伤员沉默着,那些吃着被骁箭营转移保护下来的粮食熬制的粥菜的战士们沉默着…… 而唯一不甘沉默的只有大将军庾庆,他此刻正在营帐中暴躁地来回踱步。密折已经送出去三天了,算时间,此时应该已经呈到了南夏王手中。 一方面,庾庆自知自己不过是在作无谓的垂死挣扎,这密折最终未必能够送到小国君手中,端王是断不可能让他的人背这个黑锅;另一方面,他心中又暗暗生出些渺茫的希望,希望深宫之中的小国君和端王爷之间,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亲密和谐。 在这一点上,庾庆倒是和他的对手西凉主帅栗正明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不谋而合。 只可惜,恐怕要让他失望乃至绝望了。至少在庾庆是否能够担当大任,手握重兵这一点上,小国君和端王爷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 与冷冷清清的庾庆大营相比,营地另一边的傅洛恒营帐中,倒颇有一种欣欣向荣的热闹意味。 校尉以上的将领济济一堂,帐中站了十来个人高马大的人物,倒是把岳青这个随军参谋映衬地无比娇小玲珑,存在感极弱。 而岳青向来习惯性地在议事中装傻充楞当门柱,众人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所以当她在一帮大老爷们的粗声糙气中站出来开口说话的时候,这些将领们一个个纷纷露出一副见了鬼似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表情。 “将军,如果我是西凉主帅,这个时候我一定是在积极筹划再一次的进攻,绝不会给南夏太多的喘息机会。南夏此刻无论是在战力上,还是斗志上,都是最薄弱的,趁此良机,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御西军,并非难事。即便是有一定的损伤,也可以等扫平御西军后,再停下来好生修养整顿,待从西凉国内得到了足够的军力和粮草补充后,再图谋攻打通汇关。”尽管岳青已经尽量压低声线,放开嗓门,但女子天生的细润嗓音还是使得她的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语,在一帮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的虎视眈眈中,显得有些缺乏力度。 众将领面面相觑,他们还在争论怎样和庾庆作对,沉浸在庾庆被王上追究责任时的倒霉相的意淫之中时,却有人已经在考虑对敌防御之策,这不免让他们这些自诩经验丰富的战场“老姜”们有些汗颜,同时又不免暗地里有些不服:这岳青连战场都没上过,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说东道西? 第149章 归去来兮 岳青的突然出声,令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将领们要么低头颔首眼观鼻,鼻观心,要么借眼角余光你瞟我,我瞟你,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言,只等着傅洛恒开口。 傅洛恒也是被岳青这番话给惊住了,倒不是说她危言耸听,而是岳青自来了骁箭营后便一直独善其身,从来不参与军中议事,傅洛恒只当她江湖中人不懂军旅之事,也不强求,今日乍一听闻她这一席话,没想到这少年人竟还有此番见识,着实令人惊异。 “依岳先生之见,我军该如何应对?”想当初傅洛恒几次试探岳青,探她口气,她都避而不答,装傻充楞,这次却主动开口谈论军事。傅洛恒正好趁此机会,试一试她的深浅。 在军中这些时日,对岳青的触动很大。她最初只不过抱着在这里暂时躲避的心态,得过且过,从没想过要介入其中。然而随着和军营中的将士们接触和了解是加深,她渐渐对这个地方有了一种认同感和归属感,这些人在她心中从一个个没有面孔的虚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鲜活起来,就好像前世孤儿院的兄弟姐妹,学校里的同学老师,全都是活生生真是存在于她的生命中,他们每天和她说话打招呼,跟她同锅吃饭,和她聊家乡父母,她从没有这么真切的感受过这里的真实。 可是,突然有一天,头一天才跟她说过话的人,第二天便不在了,倒在血泊中,永远闭上了双眼。她眼看着一场场的战役之后,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那些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人们,她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却再也不能回答了。 刚开始她只感到战争的冷酷和残忍。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战争呢?那些身在高位的人一天吃饱没事干,净想着你吞并我,我吞并你,不过是为了地图上一块空洞的土地而已,却要拿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去换取。 然后她渐渐感到无奈和悲哀。人永远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王,也有自己既定的宿命。他们的宿命便是去争去夺去抢,去守去护去维持。老百姓也有自己的命运,他们的命运便是要活下去,尽可能的活下去,哪怕被宰割,哪怕被奴役,千方百计也要活下去。而战士也有自己难逃的宿命,这宿命便是永无休止的战斗,不是在战斗中存活,便是在战斗中死去。 然而自从她亲自上了战场,亲手杀了敌军,和南夏那些英勇不屈的战士们并肩作战之后,她却体会到了震撼和壮烈。他们的死并不可怜,更不悲哀,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有意义的。他们选择壮烈地死去,为国家,为君王,为百姓,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为了令同胞更好地活下去。 战场上刀剑切割血肉之躯的声音,渐渐凝成了她心中一首壮怀激烈的悲歌。看着那些不断倒下的士兵,她心中突然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冲破躯体禁锢的呐喊,她突然明白,她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她要替他们坚守住他们即使献出生命也要守护的东西,比如百姓,比如江山……还有那她曾经嗤之以鼻的帝王皇权。 在这个世界里,帝王皇权不是一个人的特权,而是国家主权的象征,他们守护的,不是某个人某个家族的江山,而是名为大夏的万里河山。而这万里河山有一道叫做皇甫的围墙,这些士兵便是这围墙上的一块块砖。砖垮了,墙倒了,国也就破了。 三次战役,南夏牺牲了近七万将士的性命,才令岳青想通了自己的“归去来”。如果这是上天给她的考验,那这代价未免太沉重了,沉重得令岳青感到窒息。她努力挥掉脑海中这种过于严苛近乎荒谬的自责,告诫自己,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上天让她在这个世界重生,便不允许她逃避,要她承担起为这个世界献身的使命! 岳青抬起头,直视傅洛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军如今士气大伤,战力不足,无法与敌军正面抗衡。我认为应该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先求存,再图稳,切不可贪功冒进,再添伤亡。” “那岂不是要我们当缩头乌龟?”王有才不悦地喊道。 “那你是打算带着你东营仅余的二万人去和三十万西凉军硬拼吗?”岳青毫不客气地回怼过去。 “我……”王有才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岳先生的见解甚为稳妥,但不知具体该怎么做呢?”谭应之稍稍往前迈了一小步,稍微遮挡了一下王有才,向岳青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其实这也是傅洛恒最想问的,这也说明作为傅洛恒的左膀右臂,谭应之确实比王有才更加聪明,更受傅洛恒器重也是有原因的。 岳青扫了眼帐内其他将领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眼神,心中竟然生出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忽略掉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她竟从他们饥渴的眼神里看出了幼儿园小朋友近乎纯真的求知欲。 她突然想卖卖关子,将一下这帮自以为是的中高级将领。“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事人才,连一点御敌之策都没有吗?” 这话刚一出口,岳青明显感受到几把锋利的眼刀围着她的身体,无形之中早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然而岳青哪里在乎这些没有实质连伤害都算不上的小把戏,她再次上前一半步,挺直身体,拱手致意傅洛恒,说道:“敌众我寡,毫无胜算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要保存实力,稳定军心,修筑战事,加强防御,坚守不出,避而不战。” “可西凉军数倍于我军,如果西凉对我军围而攻之,我们恐怕难逃被歼灭的危机。”傅洛恒担忧道。 “西凉人数虽然比我们多得多,但想要一举全歼我们也绝非易事。到时候我们必会垂死反抗,势必会造成西凉军的大量伤亡。要知道通汇关还有卫守信的十五万大军,这是西凉不得不考虑的因素,所以,西凉未必会行此险招。” “不过,为了加深西凉的顾虑,确保我军的安全,我建议全军再南撤三十里,这样,我军距通汇关仅一百二十里,援军只需不到一日便能赶到,西凉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完这番话,岳青再一看,周围人看她得眼神又变了。 第150章 群情激奋 先前岳青突然发言,众人只当她是半壶水响叮咚,出出风头罢了,并不认为她真的有什么好计策。 这位年轻的参军初来军营时,大家见她虽年幼却气度不凡,傅将军又对其极为尊重,不免对她高看一眼。可后来她每逢议事都默不作声,又听闻她是走后门来混资历的,大家便对她不以为然,视而不见了。 可听她刚才对当前形势的这一番分析,却是有理有据,言之有物,入理切情,并非一时兴起,哗众取宠。众人看她的眼神便多了一层深究的意味。 “哼,场面话谁都会说,具体该怎么做,你能道出个一二三来?”总还是有人不服,阴阳怪气地嘀咕了一句。 岳青挑了挑眉,凭她敏锐的洞察力,这话是谁说的,她当然一清二楚,不过她并不在意对方的挑衅。她年轻,至少现在这副尊容看起来绝对没有成年,再则她半路出家,又从未经历过战事,别人质疑她是自然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站在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如今我们和西凉实力相差悬殊,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是请将军早作定夺,尽快撤退吧。再晚,恐怕西凉军就会追上来,到时候就由不得我们了。”岳青向傅洛恒拱手致意。 众将领不是不明白当前的形势,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骁箭营和抚羌军初时共计十五万兵马,如今不过三战而已,便只剩下不到一半人,有战斗力的不足五万人,而西凉三战下来仍有将近二十五万人,想要正面对抗西凉已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要让他们一退再退,避而不战,实在是太伤自尊。 “不如我们直接退到通汇关去和卫将军汇合吧?”有人干脆提议,又不让打,又让撤退,不如退个彻底。 “不可!”傅洛恒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王上命御西军构筑南夏第一道防线,就是为通汇关护防,拖住西凉的进攻,消耗对方兵力,如今我们已然败退,失去了界河防线,有负王命,怎可放弃使命,逃亡溃散,令君王蒙羞?“ “对,如今我们只不过是丢了界河,切不可丧失斗志,一定要为大夏守住第一关,绝不可丢掉一城一池。”林昭原出声附和傅洛恒,鼓舞士气。 “对,守住第一关,不丢一城一池!” “守护大夏,守住第一关!” 众将领倒是很容易就被激励起来,斗志昂扬,群情激奋。 偏偏这时候,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来泼冷水:“不好意思各位,我突然想起个很关键的问题。”岳青原本就站在傅洛恒面前,场地中间,这时一说话,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她身上。 “将军请恕我直言,现在御西军的主帅还是庾庆庾将军,他能同意我们的提议吗?还是我们骁箭营打算单干?”她知道这话一说出来,直接打脸傅洛恒,可是形势使然,不得不说,况且在这群情激奋的情况下,也只有她这个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的半个局外人能够清醒地指出这一点。 大家才刚沸腾起来的满腔热血一颗红心,瞬间掉进了透心凉的冰水里,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刚刚才高涨起来的士气马上被她这盆冷水泼得鸦雀无声。 众将领纷纷住了口,低头注视地面,仿佛地上突然长出了美丽的花儿一般。有人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岳青,偏偏在这时候提这事,不存心给傅将军难堪吗? 岳青也明白这个话题有些尴尬,然而却无法回避。她之所以在此时此刻提出来,就是逼着傅洛恒去和庾庆交涉。战场上,风云波谲,瞬息万变,时机很重要,多延误一日风险便与日俱增,再拖下去,待西凉喘过了这口气,这仅剩的七万大军恐怕就要交待出去了。 傅洛恒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先前一直在等,等朝廷的消息,等王上和端王的回音。然而今日听了岳青这番话,他猛然惊醒,时不待我,如果不尽快作出决断,无论是御西军还是骁箭营,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好,我今日便去庾将军帐中商议,务必说服他接受此提议。”傅洛恒说道。与军队的生死存亡相比,个人的权力之争算得了什么。 “将军!” “将军!” 众人一听,连忙出声,担心的、犹豫的、阻止的…… 这天下午,当许久不曾露面的傅洛恒将军出现在庾庆将军营帐中时,大家都有点惊懵了。 先是魏衡看见傅洛恒惊得合不拢下巴,然后是高行健和马成忠两人,目瞪口呆像两个惊吓过度的痴呆。 庾庆乍一见傅洛恒,心中不免一阵不悦,摆了一张臭脸问傅洛恒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傅洛恒强忍住心中的反感和憎恶,强迫自己尽量以平和地态度和语气去和庾庆商议,使他相信并同意实施他们的计划。 这难度貌似不是一般的大。 第151章 巡阳快令 也不知道傅洛恒和庾庆说了些什么,反正傅洛恒在庾庆军帐里呆了整整半天,出来的时候脸都黑透了,但终究是让庾庆同意令大军再次南撤三十里。 事不宜迟,当天便传令下去,各部做好安排,迅速有序地撤退。至此,南夏军与西凉军拉开距离,相距七十余里。 南夏撤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西凉军营。 “侯爷,我们是不是要南进一步?”段祺仁问。 栗正明已将西凉帅营迁到了界河东岸,南夏的土地上。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他就没准备要后退。 “进?”栗正明将指间的黑子放到棋盘上,“庾庆这个莽夫,有勇无谋,即便是三战连败,他恐怕也不会轻易示弱撤军。想必是有人劝服了他。” “庾庆身边有谋士?”段祺仁搭话问道。 “这方面我倒是没有收到什么消息,保不准是傅洛恒干的。”栗正明愤恨地说。 “傅洛恒和庾庆不是闹掰了吗?怎么会……”段祺仁放下一枚白子,说道。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何况他们还是一个阵营的,中间又有什么勾扯,也未必是我们能打探到的。”栗正明道,“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我手下的人传话来,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前阵子有个押粮的小官被庾庆留在营中,说是作参军,却从未见那人参与议事,庾庆也很少召见他。”段祺仁嘶了一下,道,“不过这反倒是蹊跷了。” 栗正明点头:“不正常,无缘无故,一个小小的押粮司庚,竟然做了随军参谋,其中必有猫腻,让你的人查探清楚。” “是。”段祺仁领命而去。 栗正明捻起一枚棋子,在指间搓捻。他没有告诉段祺仁的是,傅洛恒早些日子也添了一名参军,不过那参军似乎只是个混资历的官宦子弟,也未参与军事,他便没有在意。今日听段祺仁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巧了。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大多数的巧合,都是人刻意而为之的。 栗正明,偏巧就是个多疑的人。只见他对着空气一招手,帐内便凭空多了个人影。 “去查查傅洛恒和庾庆身边那两个参军的底细。”栗正明连头也没抬一下,眼睛虚空着,吩咐道。 那人影朝栗正明一拱手,也未出声,随即便消失了。 利用御西军将帅不和,他成功地取得了开局的三场胜利,然而要完成君王的宏图大业,光靠这还远远不够。是时候,该给南夏加点猛料了。 ~~~ 御西军只用了大半天时间,便完成了撤退三十里,重新安营扎寨的工作。看来任何时候,退都比进要轻松容易得多。 安顿妥当之后,将领们便立即开始执行第二项任务——修筑战事。 这是一件他们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但也并非不能理解。在大营和西凉军营之间,筑上一道用麻布口袋装上泥巴垒起来的土墙。这土墙不高,刚好过头,遮挡住人的视线,而长度正好是驻扎营地的宽度。土墙上留有缝隙,士兵可以通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而外面想要窥探大营内部情况,却会被土墙阻挡,不得窥视。 这点子是岳青想的,灵感来自她上辈子看的国产抗战剧中的碉楼。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却是非常有用。傅洛恒采纳了她的这个建议,并亲自命骁箭营的人着手办理此事。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却惹了某人的不悦。庾庆将傅洛恒叫去,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通,碍于之前傅洛恒应允过庾庆,绝对维护他作为主帅的权威,傅洛恒硬生生将胸中这口气忍了下来,任凭他怎样谩骂,都不还口。 见傅洛恒如此态度,庾庆手下的人便开始嚣张起来,整日对骁箭营冷嘲热讽,嘲笑他们被西凉吓破了胆,只能躲在用泥土堆起来的烂墙后面。 骁箭营士兵当然不甘示弱,更忍不下这口气,一来二去便和原抚羌军的人吵了起来,两边互不相让,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了。 正在两边吵吵嚷嚷、推推搡搡的时候,营门外一声高喊,适时阻止了这一触即发的内斗。“巡阳快令,速开营门!” 营外两骑,一个身着南夏官服,另一个穿着南夏传令兵的服饰。核对了身份后,守营的士兵赶紧打开营门将来人接引进来。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巡阳的来信更能吸引众人的关注了。 两人直接进入庾庆的营帐,身着官服之人表明身份后,却并不急着宣诏,而是让人将傅洛恒等中高级将领全都请来,直等到所有人都到齐后,这才开始宣布南夏王的诏令。 庾庆一直在帐中小心陪应着,却见对方不甚搭理他,心中便有种不妙的感觉。他虽然让魏衡写了参奏傅洛恒的折子,实际上心里却并没有把握,毕竟都城里还有个端王爷坐镇,他并不确定王上与端王是否真的齐心协力。 “……指挥不当,致使战事一再失利,损兵折将,伤亡惨重,难逃罪责。今削去庾庆御西大将军职衔,由傅洛恒暂代军中一应事务,即日将庾庆押解进京,面圣述职……“吏部官员当着众人的面宣读了南夏王的诏令。 庾庆面色骤然煞白,颓然地瘫在椅子上,心知大势已去。 突然,他站起身来,瞪视着下面的傅洛恒,这才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算来算去,却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何其可笑可悲? 他忽然明白,自己此次被调到界边来与西凉对战,不过就是端王的一颗棋子,是他清除异己,收拢军权的第一步。 而他曾经尽然还可笑地妄想能够投入端王麾下,却不想人家从一开始便存了拔除他的打算。 端王如此处心积虑,难道王上就看不出来吗?不,王上一定有所防备,只不过王上尚且年幼,朝政又被端王把持,只得虚与委蛇,委曲求全。他这次回巡阳,不一定是件坏事,也许…… 风险与机遇并存! 第152章 临危受命 庾庆手下一帮将领听闻这个消息不由都愣住了,这实在是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这段日子以来的心情简直就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忽疾忽徐,忽高忽低,盘旋俯冲,动魄惊心,还没有从庾庆升任御西大将军,整合骁箭营的喜悦兴奋中清醒,即刻又陷入接二连三的战败所带来的颓然和沮丧之中,此刻又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给震惊了。 马成忠一听完宣令官的话,往前急走两步,冲到前面,嘴里直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高行健转向庾庆,见他瘫倒在椅子上,赶忙上去想要搀扶他,却不料他又突然站了起来,吓得高行健瑟缩了一下,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将军!” 而其他抚羌军所属的将领,虽没有开口说话,表情都一致的难看,面露忧虑之色,默默地望向庾庆。 这些人跟随庾庆多年,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在南羌偏僻贫瘠之地一待便是六年,对庾庆对抚羌军有着深厚的感情。虽然庾庆为人性情暴躁,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时常对属下打骂斥责,有些将领私底下确是对庾庆颇有怨言,可是此时主帅获罪,群龙无首,御西军大权旁落,原属抚羌军的将士们命运堪忧,何去何从尚未可知。傅洛恒接手御西军后,势必会提拔自己的下属,打压原抚羌军的将领,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未来可期的光明前途。 而另一边的骁箭营部属众人,此刻却是欣喜沛然,一个个脸上露出抑制不住地喜色。他们这么久以来的隐忍终于等来了骁箭营的焕发。傅洛恒掌权,就是他们骁箭营再次崛起的最好时机。 宣令官也不客套,催促庾庆抓紧时间整顿打点,随他返回巡阳。待庾庆走出营帐后,他才转身朝傅洛恒拱手致敬,说道:“傅将军,王上和王爷都在等着你获胜的好消息,你可不要再令王上和王爷失望呀。” 寒暄几句后,傅洛恒便命人带宣令官下去休息。待庾庆打点好行装后,二人便出发直接前往巡阳。 傅洛恒面上并没有什么惊喜之色,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适当时机取代庾庆,这不过是王爷替他定下的计划而已,他并没有多少欣喜。相反,虽然取代了庾庆,接掌了御西军的大权,可如今的御西军也不过区区七万人,比当初的骁箭营好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战斗力还不如全盛时期的骁箭营五万兵马。 他此时接手,可以说是受命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临危受命,任重而道远啊。 此时庾庆已去,傅洛恒却也没有摆出一副得势者的架势,只是遣退了所有人,自己也回到了先前设在骁箭营的营帐。如何收服庾庆手下这批人,如何理顺庾庆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踏入营帐,帐子里却已站满了人,正是先前在庾庆帐中的众人,还有闻讯赶来的骁箭营其他将领。 这些人刚才碍于抚羌军众人在场,不好表现得过于兴奋得意,只得憋着。被傅洛恒遣散后,一路跑回骁箭营,直奔傅洛恒的营帐恭候。待傅洛恒一踏入营帐,众将领齐声道贺:“恭喜将军重掌大权!” 听了众将领的道贺,见了他们脸上洋溢的笑意,傅洛恒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冷冷地扫了一圈众人,淡淡地点了个头,径直走到主位上,转身看着眼前这群真心替他高兴,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沉默了。 他的沉默,他的冷淡,渐渐浇熄了将领们心中燃烧的火焰。帐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气氛也越来越凝重,众人开始犹疑不安起来,相互之间悄悄递着眼色,闹不懂将军这是何意。 终于,傅洛恒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诸位跟随傅某多年,皆是我骁箭营有功之臣。今日傅某得王上恩信,王爷器重,接掌御西军大任,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然而……”他加重语气,扫了扫眼前的众人。 “这实在不是能够开心的时候。”傅洛恒接着说道,“三战下来,我军损失过半,伤亡惨重,实力大损,而强敌在前,虎视眈眈,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以七万败兵残将对二十万西凉精兵强将,即使我曾经打过无数次胜仗,这一次,也没有任何的把握。” “这,可能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对抗!”傅洛恒沉重地说道,见眼前的将领们一个个脸上显露出忧虑为难之色,傅洛恒突然抬高音量,话锋一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算注定会失败,即便明知会丧命,我们也绝不妥协,绝不认输!我们身后有数百万大夏百姓需要守护,巡阳城里有殷切期望的王上和王爷在注视着我们,我们已经让西凉贼人踏上了大夏的土地,用他们肮脏的身躯玷污了我们的国土,绝不可以再让他们前进一步!就算是死,也要用我们的尸体,砌成一道墙,堵住西凉人的路!” 傅洛恒的声音不大,却像千斤重的鼓槌击打在沉重的铜鼓上,在静寂的营帐里回荡,在骁箭营将领们心中回荡。 接下来的两天,御西军一方面加紧垒筑土墙,一方面进行军队整编。傅洛恒并没有清除异己,打压抚羌军的将领,只是将之前分散开的骁箭营和抚羌军又重新整合在一起,重新编队,抚羌军的将领和骁箭营的将领一样,都担任着原来的职务,并且都重新分配了所管辖的部属。 这一举动让原抚羌军的将领们心下大定,纷纷表示一定精忠尽责,听从傅将军指挥,奋勇作战,誓死保卫大夏国土。而傅洛恒只在全体将领议事会上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们都是大夏的战士,我们的敌人是西凉,而不是彼此。” 对于两军的再次融合,最开心,最高兴,最积极贯彻执行傅洛恒“紧密联系亲如一家,团结一心共同对敌”主张的,就是岳青和魏衡这对一直假装陌生人的好朋友了。 先前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人前装作不认识,半夜三更暗中来往。如今庾庆回了巡阳,傅洛恒掌权,两人再不用偷偷摸摸夜半翻墙,正大光明地搬到了相邻的帐子比邻而居,出双入对进出傅洛恒营帐,简直成了御西军团结和睦的形象代言人。 第153章 防御工事 “岳先生,魏先生,你二位有什么想法?”虽然岳青和魏衡都很年轻,但傅洛恒言行之间对他们都十分尊敬。 “哎呀将军,你就别再这么客气了,直接叫我们名字吧。论年纪,你都算是我们的父辈了,这么叫着我们真的很难受啊。”岳青到底和傅洛恒相处的久一点,言语间随意了一些。 “正是,傅将军,您这样称呼我们,晚辈实在是愧不敢当啊。”魏衡倒是一如既往地谦恭有礼。 傅洛恒朗声笑了起来,爽快地答道:“好,既然你们如此坚持,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两人虽然年轻,来头却都不小,一个是王爷看重,一个是王上钦点,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他哪里敢轻易怠慢。不过好在这两人都是谦恭有礼,不矜不伐之人,对他也非常尊敬。 “岳青,魏衡,那依你们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换了称呼后,傅洛恒也感到说话随意了许多,和两人也亲近了许多,不显得生分和拘束了。 “将军,我想先听听您的看法,毕竟我和魏衡两人对打仗并没有什么经验。”岳青直言道。 “目前,我们和西凉的实力悬殊太大,不宜力抗,只能智取。我们已经在前方筑起了土墙,但这并不能阻挡敌人的进攻,所以这两天要抓紧时间修筑一些防御工事,这才将你二人请来,集思广益。”傅洛恒道。 岳青看了魏衡一眼,示意他说话。魏衡收到岳青的讯号,连忙敛了敛神色,站直身子,十分严肃地对傅洛恒说:“傅将军,您觉得以我军目前的状况及现有的资源,是否可以设置一些机关陷阱来辅助制敌?” “机关陷阱?”傅洛恒考虑了一会儿,这个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确实很有帮助,但西凉可不会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布置。“得抓紧!”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为了抢占先机,就得争分夺秒。三人迅速商量好计策,马上着手布置,连夜安排士兵轮班进行,日夜不停地赶工。 这时候,岳青提议修筑的土墙就发挥了重要作用。南夏派一队人马在土墙前方巡视,防止西凉探子靠近。西凉军派来刺探军情的人,只能在远处观察,视线却被土墙阻挡,无法探知土墙后面的真实情况。 而南夏的防御工事就在这土墙的隐蔽后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西凉探子回报,说南夏军的土墙后面成日里人影攒动,但是悄无声息,只偶尔听见叮叮咣咣的金属抨击声,但由于南夏防守严密,探子无法靠近,具体情况如何不得而知,只能推测或许是在进行阵法的演练。 “阵法?”栗正明不屑地笑道,“御西军总共就剩那么几个人了,这时候排阵还有用吗?我西凉二十万人马一拥而上,踏平他整个军营,看他拿什么破阵法来抵御?” “侯爷,如果不是阵法呢?南夏修筑防御工事也不是不可能的。”段祺仁道。 “防御工事?这倒也有可能,不过才一两天时间,能筑出什么样的工事?”栗正明接连三场大胜,多少有些自负,未将御西军放在眼里,认为不足为患。 “侯爷,此时我军气势正盛,不如乘胜追击,再给南夏致命一击,锁定胜局。”段祺仁建议道。夜长梦多,不管南夏在准备什么,都不能给他们太多的时间,仓促之下,料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栗正明认同地点点头,虽然御西军三战连败士气大伤,可到底还有七万人马,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先例不是没有,不到最后关头谁又能说得清到底孰胜孰负呢?绝不能给他们翻盘的机会!“即刻传令下去,由陈安海领五万人马,速度向南攻击南夏驻地。” “是!” ~~~ 西凉军的速度很快,当天便点兵五万,由段祺仁手下副将陈安海领兵,轻骑一万,步兵四万,快马加鞭赶往南夏军驻地。堪堪三个时辰,便抵达了南夏修筑土墙的位置。 南夏派出的探子在西凉整兵出发之际便立刻返回大营通报,比西凉军早了一个半时辰。 傅洛恒收到消息,立即传令下去点兵列阵备战,在土墙后方布防。 西凉军在离土墙三里远的地方驻足列阵,隔着一道土墙,与后面看不见的对手遥遥相望。 西凉军无法窥探南夏军土墙后的情形,而南夏却可以通过墙上的空隙观察西凉军的情况。西凉军此次五万人马出战,而南夏虽有七万人,却有将近二万的伤员无法战斗,双方实际战斗人员数量相当,这算得上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将军,对方躲在墙后,我们根本无法探知对方实情。”副手对陈安海说道。 陈安海是段祺仁手下一员得力干将,行军布阵颇有章法,随段祺仁征战多年,立功无数。 行军打仗讲究常规战与奇战之分。常规战即是双方列阵对峙,正面交战,比拼的是军队硬实力及士兵的身体素质、战斗技巧和战斗爆发力。而奇战讲究出奇制胜,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比拼的是将领的智谋才略,排兵布阵、章法技巧。 陈安海已列阵在前,按理御西军方面也应正面迎战。可如今情势对御西军非常不利,士兵数量远远低于西凉,无法正面应战,只能选择巧战智取。 见对方按兵不动,陈安海终于失了耐心,手一挥,军队缓缓向前移动。轻甲骑兵行在最前,步兵紧随其后。先以骑兵打头强势冲击,冲破敌人防线,扰乱敌方阵形,然后步兵主力强攻,斩杀敌人于刀戟之下。 西凉又向前推进了二里,在离土墙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停下。南夏军透过土墙上的空隙,能看见夕阳照射下,敌人铠甲衣衫上折射出殷红如血的光芒。 南夏士兵见西凉军如此风樯阵马,锐不可当的样子,心中不免打鼓,接连的战败已使他们丧失了信心,对自己心存怀疑,暗暗担忧起来。 陈安海见南夏始终坚守不出,于是打了个手势,便有传令的士兵挥动旗帜,打出旗语,吹响号角,宣告战斗开始。 “杀!”西凉军万人齐呼高喊,杀声震天。轻甲骑兵一马当先,不过眨眼间便已冲到了土墙跟前。 第154章 土墙之后 南夏的土墙,不过起个遮挡视线隐蔽的作用,在战事中的防御功能非常弱。当然,如果要直接冲垮这道土墙也有些费劲,所以西凉军队选择了绕行。 在土墙前方兵分两路,一左一右绕过土墙,从两翼包抄。虽然稍微绕了些路,但相比直接推垮它,要省时省力多了。 然而西凉军没料到,这正是南夏想要的结果。 当西凉军绕至土墙两端,越过这道土墙时,他们发现南夏军队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列队,整齐划一,严阵以待。 西凉人兴奋了起来,他们就是来打南夏人的,就是来杀敌的,如果对方躲着不见,他们多少还有些失望。如今见南夏军队就在前方列阵等候,他们骨子里的嗜杀劣性嚣张跋扈地滋生出来,迅速占据了他们的大脑,控制了他们的身体。 西凉骑兵长刀一挥,双腿夹紧马腹,刀身在马臀上一拍,战马吃痛,飞驰而去,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豪气干云! “嘶——”战马发出长啸。 当西凉骑兵冲过土墙,冲向前方的南夏军队时,突然前方的地面一阵晃荡,凭空塌陷出一块巨大的深坑。冲在前面的战马来不及停下,马蹄一脚踏空,马身往前倾倒,连人带马一头栽进了坑中。 紧随而后的骑兵,虽然发现了前方的大坑,连忙勒住缰绳,逼迫战马停下,可是后面还有源源不断不知道前方情况的兵马,争先恐后地冲撞过来,将前面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的马匹,直接撞进了坑中。而这种情况还在继续,前面的拼命想停下来,后面的唯恐落后,使劲往前冲,不断有战马和骑兵掉入坑中。 而一旦掉下深坑,等待他的基本就是有去无回,半死不活的命运。先掉下去的人和马被后面掉下来的人和马不断地冲撞砸压,死死地嵌在最下层,无法动弹,有的被活活砸死,有的被马踩死,有的被挤死闷死……即使一时半刻没有死,也绝没有逃脱出来的可能。 有一些幸运地没有掉进深坑的骑兵,小心翼翼地勒着缰绳,骑着马绕过这巨大的深坑。随着前方队伍的缓慢前进,整个西凉军进攻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后面冲上来的士兵们目睹了眼前这人仰马翻、血肉模糊的惨象,同胞们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呼救、哀嚎和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不断撞击着他们的心。 这些士兵在头皮发麻中小心翼翼地前行,再没有了之前的豪迈与勇猛。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端。 刚刚绕过巨大的深坑,军队向前又挺近了一段距离,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似乎他们已经闯过了危险的难关。但这些西凉士兵可不敢放松警惕,刚才的一幕太过触目惊心,他们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战争就是如此不近人情,只要指挥官没有下令收兵,他们就必须前进。虽然已有心理准备,虽然已经十二万分地谨慎小心,他们还是一脚踏进了南夏为之准备的下一个陷阱。 这些如履薄冰、胆颤心惊的士兵,小心翼翼地一脚一步慢慢向前挪动着,每走一步,都在试探脚下的土地是否结实。后面的士兵见走在前面的人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生危险,便松了口气,跟着走了过去。而就在这时,看似没有任何异常的地面,却突然松散塌陷,整个一块地皮往下沉了下去。 落下去的士兵发出凄惨的尖叫,因为这块地陷下面,等待他们的还有锋利的锐器。有的士兵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便被地上的尖刺贯穿胸膛,只痛苦地发出一声“呃”的最后叹息。 立刻死去的人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不需要经受那么多的痛苦折磨。而那些没有被锐器刺中要害部位,不能够立刻死去的人,却要长久地忍受彻心彻骨的疼痛,做着徒劳的垂死挣扎,被死亡的恐惧折磨得精疲力竭,清醒地感受生命一点点从自己身体里流逝,痛苦地体会自己慢慢死去的过程。 或许他们还能听,还能看,脑袋还能转动,四肢还能动弹。他们听见身边的同伴发出的痛苦的呻吟,看见身旁到处都是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人体。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此时就在他的旁侧,被尖刀刺破胸膛,被竹管戳穿腰腹;他的手臂被锋利的刀划断,只剩下一层皮连着;他的腿挂在一支高高耸立的竹管上,尖锐的顶端刺穿他的肌肉,整个人倒挂在上面,稍微一动便痛到全身痉挛;旁边还有一个被锐器直接贯穿脑袋的人,连想法都来不及有,便死得不能再死,只剩半边眼睛怒目圆睁,诉说着自己的心有不甘…… 这是怎样可怕的过程与体验,活着的人无法得知。 没有被第二道陷阱吞噬的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我走得慢一步,幸亏我没有意气用事冲在最前。但是同时又悬起了更大的担忧,前面,究竟还有什么火海刀山? 西凉的指挥官陈安海在队伍的最后面,此刻还没有越过土墙。墙后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自然也就没有及时发布命令,采取措施。 前面的人在生死边缘,命悬一线,后面的人不明就里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前冲去。前面的人逡巡犹豫,却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得磨磨蹭蹭地往前挪移。 穿过土墙,走了才不到一里地,西凉军已经遭遇了两次沉痛的打击,而南夏的人,就在正前方,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着敌人的死亡。 第155章 反败为胜 接连的两道陷阱,并不能消灭所有的敌人,却给了西凉士兵心灵上的致命打击。像细密的渔网将湖中的大鱼一网打尽,通过两道死亡关卡之后,原先浩浩荡荡的一万骑兵已损失大半,侥幸存活下来的也已狼狈不堪、胆战心惊。 脚下的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坍塌,西凉士兵早已被死亡吓破了胆,以媲美蜗牛的速度战战兢兢地朝前挪动着。 谁说见惯了生死便不再惧怕死亡?没有人愿意死,尤其是明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死去,更是诚惶诚恐抗拒着死亡的突袭。 好在第二道陷阱之后,地面再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是西凉军来得太快,南夏的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准备第三道防御。 无论是蜗牛爬还是乌龟爬,西凉的军队终归还是一点一点在前进,与南夏军队的距离也一点一点在拉近。 当陈安海终于随着队伍绕过那道土墙,看清楚墙后面的情形时,那感觉真可以说是怵目惊心、毛骨悚然、一言难尽。他万万想不到不过一墙之隔,竟然是冰火两重天截然不同的情景。土墙前是雄心壮志的激昂雄师,土墙后是惨不忍睹的阿鼻地狱;前一刻还风驰电掣、所向披靡,后一刻便危在旦夕、命丧黄泉。 陈安海本以为这次上面派他领军,是给他一个十拿九稳的立功机会。这南夏军连吃败仗,早就丧失了斗志,战斗力极弱,他这再乘胜追击,来一场唾手可得的绝对胜利,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没想到现实却给了他狠狠地一巴掌,原本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和自我陶醉的臆想冲得晕头转向的大脑,突然清醒过来。看来南夏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背水一战,这必将是一场硬仗,他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谨慎小心,才能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他立即下令军队暂停前进,就地整顿。 西凉军队在离南夏军队三里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列队排阵。打头的仍然是骑兵,然后是步兵。步兵中,持长枪长刀者在前,持手刀者最后。西凉是进攻的一方,采取的是正面突破,快速攻击的战术,靠得就是猛冲猛打,不给敌方喘息的机会,一举拿下。 而对面的南夏,从一开始就整顿待发,坚守在那个位置,队形是早就列好了的。此次的陆地作战,骁箭营的骑射手便有了用武之地。队形前方是骁箭营的骑射手,每位骑射手身旁还站了一个身背弓箭,腰挎长刀的士兵;中间是抚羌军的陆战军,擅长近身搏斗;最后是骁箭营和抚羌军里的体能最佳者,负责补充战力和营救同伴。御西军的战斗力太少了,再经不起任何损伤。 经过一段时间的踯躅,西凉似乎确定了接下来的路途没有了陷阱,渐渐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两军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小。 面对西凉小心翼翼地试探和一步一顿地逡巡前进,南夏方面似乎要沉着冷静得多。数万兵马列队阵前,犹如生铁铸就的雕塑,在秋末冬初的凌冽寒风中纹丝不动。坚定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西凉士兵,无喜无悲,看不出波动,仿佛眼中所见不过一群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撼树的蚍蜉。 在阵列中央的指挥者,冷峻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镇定自若,波澜不惊地注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越是这样紧张的时刻,越要冷静以对,任何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影响对战局的判断,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有可能铸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忽然,他慢慢地抬起了右手,高举过肩头。“……五、四、三……”心中默默倒数到“一”的时候,手像刀子一样猛然劈下。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哨声凌空而起直刺灵霄,伴随着这声哨声一起腾空的还有骁箭营士兵手里的万箭齐发。 箭矢密集得犹如天上落下来的雨点,西凉军避无可避,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倒下的人便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顷刻间便被箭羽射成了刺猬。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打乱了西凉好不容易重新稳定下来的军心。士兵们哀嚎一片,抱头鼠窜,乍一看就像下雨天忙搬家的蚂蚁,密密麻麻,乱作一团。 队列前方的骚乱影响了整个西凉军的进程,后面的士兵也因此停顿下来。为了躲避夺命之箭,这些士兵一个个东躲西藏,躬腰驼背,有的甚至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抓起身旁已中箭的同伴身体,挡在面前,迎着箭矢飞来的方向艰难地前进着。然而做这些也无济于事,密集的箭矢还是落在了他们腿脚和手臂上,虽不致死,却痛苦异常。 陈安海觉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将军命他领兵出击之前,一定没有翻看过老黄历。之前逢战必败,屡战屡败的御西军,今日却有如神助,两军还未交战,西凉便已损伤严重。 是继续前进还是立即撤退?陈安海尚在犹豫,士兵们却已用实际行动替他作出了选择。 在南夏的箭阵攻击下,西凉士兵再也不敢前进,纷纷后退,撤出敌军弓箭攻击范围。这本来是人的求生本能,天性使然,然而这一退却带来了无法估量的负面后果。 前面的人急急忙忙往后撤退,后面的人冒冒失失往前冲,前后对冲,堵在一起,乱成一锅粥,那些在陷坑周围好不容易站稳脚步的士兵,被自己人前后一夹击,一撞一挤一推一搡,失了平衡,失足掉下陷阱深坑的,又是不少。 这样一来那些原本就已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西凉士兵,更是顾不得什么军令,惊慌失措地逃窜起来。 本来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西凉军第一次陆上进攻,便在没有伤到对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狼狈收场。 收兵的号角响起,得了令的西凉军更是争先恐后地朝后方撤逃,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袭来,三四万人仓惶地逃回西凉军营。 这是西凉自东征以来,第一次败仗,是最让人不可置信的一战,也是到目前为止输得最惨的一战。当初五万人出战,最后回去的,只有三万多不到四万人。而与西凉葬送了一万多士兵性命截然相反的是,南夏无一人受伤无一人战亡。 此消息传回巡阳,朝野皆惊,举国沸腾。 第156章 知己知彼 御西军大营一扫之前的愁云惨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兴奋。这次御西军不费一兵一卒大挫西凉锐气,反败为胜,着实令人振奋。 炊事班的厨子做饭的时候,忍不住往锅里多丢了一把米,难得的空气中竟隐隐弥散着肉香,令人心旷神怡,心向往之。不知哪里的营帐中,传来士兵们爽朗的笑声和带着口音的低吟浅唱。就连伤兵营的伤员们也感觉伤口不那么疼痛了。 傅洛恒的帅营中,更是一片热闹喜庆。军中校尉以上的将领都在,一个个喜不自禁,嘴角微弯,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将军,这一战真是大快人心啊!” “狠狠出了口恶气!” “终于摆脱了先前的霉运。” “可惜没能上前亲手斩杀几个敌军。” “对,我这手痒难耐啊。” 将领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吐露心中压抑许久的憋闷,就连原抚羌军的一众将领也受到了感染,脸上露出喜色。虽然他们心中仍旧是向着庾庆将军,可事实摆在眼前,庾将军屡战屡败,这仗打得着实窝火丧气,而傅将军一上任,立刻扭转形势,反败为胜,打得西凉军丢盔弃甲,鬼哭狼嚎。 最最重要的是在双方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南夏不但胜了,而且是不损一兵一卒的完胜。就算他们心中尚未认可傅洛恒,却不得不承认,傅将军在军事上确实比庾将军更有才能。 傅洛恒看着手下这帮将领个个喜形于色,心中也有些情绪激昂,毕竟这场胜利实在来之不易。瞥见一旁安静站立一脸淡然平静的岳青与魏衡,傅洛恒心中突然冒出一种这二人乃是上天特意降临来帮助他的贵人。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次的胜利,全靠岳青和魏衡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替他出谋划策。设置陷阱构想也是他们提出来的,如何设置,如何实施的具体方案也是他俩想出来的。 想到当初对岳青的不以为然,傅洛恒不禁懊悔自己的眼拙,竟然还质疑起王爷的眼光来。看来到底还是自己目光短浅狭隘了。 后生可畏呀,假以时日,这两个年轻人,必将成长为南夏的中流砥柱。 “此次我军侥幸得胜,全靠岳先生和魏先生二位精心谋划,步步为营。今后,还要请两位多多费心经营才是。”傅洛恒话说得委婉谦恭,这二人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再加上王上和王爷的赏识,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将军客气了,我二人既为御西军随军参谋,职责所在,定当竭尽全力为将军分忧解难。”魏衡本不打算开口发言,无奈感觉到旁边岳青伸过来的爪子拽了拽他的衣衫,知她不想说话,只好出言回应傅洛恒。 傅洛恒欣慰地点点头,这两个年轻人倒是不骄不躁,言行举止颇为得体。“此次虽然险胜对方,可敌我双方的差距并没有太大变化,我军仍然处于绝对的劣势,不知二位可有什么建议?”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将军是否了解西凉军此次领军的将帅?”魏衡问道。他和岳青二人此次都算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对国事军政不甚了解,更加不清楚敌军将领为人秉性,这对战局谋划非常不利。 傅洛恒倒认为他们俩不懂就问,虚心求教这一点很是令人满意,至少不是那种眼高于顶,夸夸其谈之人。 “西凉主帅怀南侯栗正明,历经两代国君,领兵二十多年,南征北战,替西凉立下了汗马功劳。此人心高气傲,颇为自负,好战嗜杀,与现任西凉王呼延则达一样野心勃勃,一拍即合,欲图扩张,妄想称霸整个大陆。”哼,他们恐怕是这些年顺风顺水的好日子过久了,早忘了这神州大陆的规矩,忘了中部最高峰还有那神祗一般的存在。 “此次配合栗正明统兵的还有镇北将军段祺仁,这个人倒是行事稳妥,低调不张扬,一直驻守北疆,此次被调往南域,受栗正明辖制,多半在军中没什么发言权,做不了主。” “那依将军看,这帅将二人可有不和之处?”魏衡又问。 傅洛恒闻言,微挑了挑眉,这年轻人考虑倒是周全。“你是想?” 魏衡面色和悦,微微点了点头。 “段祺仁虽不愿与栗正明争权夺利,但也不是甘做傀儡的傻子。我想他必定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当前,栗正明深得呼延则达信任,大权在握,而他与之相比人微势弱,不得不蛰伏而已。”傅洛恒分析道。 是个人都有一颗蠢蠢欲动不甘寂寞的心,更何况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不进则退,胜者为王败者寇,谁不想封侯拜相,谁愿意屈居人下?岳青心中暗暗嘀咕。 魏衡微微点头,略一思索,说道:“敌军帅将即使有不和,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爆发矛盾。我军的当务之急是要及早制定措施应对西凉的再次攻击。虽然我们挫伤了敌军的锐气,但西凉的整体军事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如果我是西凉主帅,此刻定然会立即调兵再次攻打我们,一雪前耻。” “短时间内连续作战,西凉的军需跟得上吗?”有人提出疑问。 “西凉处心积虑侵我大夏,定是做了万全的谋划,粮草军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准备,短时间内不可能短缺。”傅洛恒道。 “如果西凉此刻再打过来,我们能赢吗?”有人担忧。 “怕什么,大不了跟他们拼了,难道你还怕死不成?”有人反问。 “我怎么可能怕死,拼就拼了,脑袋掉地碗口疤,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人立刻豪言壮语显示自己的无惧。 “对,跟他们拼了!想取通汇关,除非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一群五大三粗的兵匪头子,又开始嚷嚷起来。 傅洛恒眼见手下这帮人,上阵杀敌自是不在话下,缺胳膊断腿掉脑袋眼都不眨一眨,可是若要他们帮着出谋划策,那可真是抬举他们了。微不可察地摇摇头,挥手制止了他们的叫喊,让他们先退下,只留下岳青魏衡二人议事。 岳青今日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傅洛恒有些好奇,不知她在想什么,屏退众人之后,直言问道:“岳青,你有什么想法?” 第157章 游击战术 见傅洛恒问起自己,岳青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将军,恕我直言,按现在两军的实力对比,我们毫无胜算。”岳青面无表情直视傅洛恒,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妥,也不害怕傅洛恒会责怪于她。正视自己的缺点和不足,才能够看清现实,真正解决问题。 讳疾忌医,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是大忌。 傅洛恒倒是没有这个毛病,他也清楚当前的形势对御西军相当不利。若非如此,也无须要旁人援手。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认可岳青的说法。 “有一位前辈曾经说过:用兵之道,在于形势。形者,即军队能取胜的各种因素条件;势者,即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也。若形势皆不利于己,必败也。就我军目前的状况而言,想与西凉抗衡,几乎没可能,能做得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敌军对通汇关的进攻,为通汇关守军争取时间,为自己延续生命罢了。“岳青把肚子里那点兵法嚼吧嚼吧,增删改编尽量通俗地吐了出来。 这一番言论在岳青看来不过是沾染了些许前人精粹之余的尾调而已,实在谈不上精妙,不过还算实用罢了,却不知傅洛恒与魏衡听闻之后,心中竟掀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她提议设置陷阱来辅助制敌,还可以理解为年轻人思维灵活变通,出奇制胜。可今日这番言论那听在耳里简直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 傅洛恒心中大惊,这小小少年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这一番言论他是闻所未闻,这不知是哪位隐世高人的高足?这样的天才少年如果能为王爷所用,为国家效力,何愁大夏没有繁荣昌盛的时候?他再一次在心里对端王爷看人的眼光佩服地五体投地。 而与岳青相识相处这么长时间的魏衡就更是惊异地无以复加。因为他知道,岳青的真实身份是个女子。在这个时代,女子能够认识几个字,念得几句诗文,便已是难得。若是能自己作出几句诗,更算得上是才华出众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能够像岳青这样,能文能武,打得了土匪救得了灾民,吟诗作对写文章,抓药看病医伤员;喝得酒来能骑马,杀得敌军会谋划。 是怎么样的身世背景才能造就这样惊才绝艳的奇女子?而这样凤毛麟角的女子竟让他遇着,更有幸相伴左右,他何德何能? 魏衡看着岳青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深邃柔和,像一道逆转的漩涡,陷进去的不是眼中之人,而是自己无法自拔的心。 岳青说完这番话,心中本就有些忐忑,再见他二人这默然不语凝思的表情,心中更是捏了把汗。难道自己说的不对?不可能啊!虽说自己也是借鉴前人,但也经过了自己的理解和加工,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与当前的形势是吻合的,并非无的放矢。 “哈哈哈,岳先生这一席话,真是闻所未闻,令傅某人大开眼界,耳目一新呀!精辟,精妙!”傅洛恒下了座,走到岳青面前,赞叹道。 岳青回眼看了魏衡一眼,见他微笑着注视着自己,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将军谬赞了。”无论说的好不好,谦虚一点总没错。 “那依你之见,现下我军当务之急该如何应对?”傅洛恒诚心问。 岳青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激动的心绪,她上辈子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在军营之中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她原本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那一场车祸改变了她的命运。虽然吃了很多的苦,经历了许多磨难,但正是这些磨难让她成为今日的自己,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自己。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沈月清”了。 也许原本就没有什么是不行、不能的,只不过没有机缘去经历,没有努力去争取去追求。上辈子她安分守己、知足常乐,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过着舒舒服服的小日子。这一世,她有能力,有机缘,有资格,可以做一个顶天立地、叱咤风云的人物,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呢?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倏忽而过,何不让这一生过得充实一点,刺激一点,灿烂一点,风光一点? 她回头,正对上魏衡温和的眸光,似乎是对她无声的鼓励。心中一动,踏步走到地图前,指着界河两岸的地形地理,对傅洛恒分析起当前形势来。 “西凉要前往通汇关,必须经过我军驻地,那么我们就是通汇关的最后一道屏障。无论如何,就算无法抗衡,也要尽量拖延敌军的进攻速度,尽可能地消耗敌军战斗力。” “此处隘口,正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处,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必须赶在敌人之前占领此处,在这里增派兵力戍守,对我们而言是事半功倍。” “还有这里,地形复杂,茂林丛生,我军可将人马分成小队潜伏其中,守株待兔。再将敌军诱到此处,分而散之,围而杀之。甚至可以在林中布置一些陷阱,辅助我们杀敌。敌众我寡,只能智取,不能硬拼。我们就采取‘游击战’的形式来消耗敌人。” “游击战?”傅洛恒和魏衡对这个新词汇感到陌生而好奇。 呃,岳青眼睛骨碌一转,说道:“就是将我们的人分散,潜伏在暗处,不断骚扰敌军,引诱小部分敌军出营,然后将之消灭。”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傅洛恒和魏衡回味过来,颇有道理。在敌人的实力大大强于我方的情况下,硬碰硬只能是自取灭亡,而岳青说的这种分散作战,因为小众,敌军不可能大举进攻,只会派小部队来清缴。而当对方分散之后,我们的人又可以聚散为整,合而攻之,将敌军一点一点的蚕食、消灭。 傅洛恒和魏衡对这个方案都颇为赞同,三人便开始商量起了具体实施策略。如何打消西凉的猜忌,诱敌出营,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这一晚,傅洛恒帐中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 第158章 以牙还牙 自从那日南夏利用机关陷阱,反转局势,取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之后,幸运之神就好像突然睁开了眼,开始青睐南夏了。 西凉损兵折将,狼狈撤回后,栗正明大发雷霆,杖责了领兵的陈安海,并立即令手下将领唐泽生领兵火速赶往南夏驻地,欲对南夏进行快攻。 南夏兵马不足,绝不是西凉的对手。唐泽生领着八万精兵,绕过土墙,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两处令他们损兵折将的陷阱,赶到了南夏扎营的地方,却发现南夏兵马全都不见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了踪迹。 通往通汇关的路就在脚下,没有了挡道的御西军,畅通无阻,一马平川。可唐泽生却不敢擅自领兵直接进攻通汇关,他觉得此事甚为蹊跷,不宜贸然行动。于是又领着八万人马急急忙忙奔回西凉大营,将情况禀报给栗正明。 栗正明听了唐泽生的报告,将手中的书裹成一卷,握在手中,轻轻拍打着左手心,疑惑地说道:“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不见?难道是退往通汇关去了?” “将军,我觉得此事实在蹊跷,若御西军真的打算退守通汇关,一早就去了,为何要在半道折腾这几天?”唐泽生拱手道。 “那可能是他们得了消息,知道我们要攻击,觉得打不过我们,自己先跑了。”栗正明的小儿子栗定祀在一旁粗着嗓子吼道。 “昨日才……”唐泽生说到这,顿了顿,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况且以傅洛恒的性格,他定不会如此。还请将军定夺。” “你说的不错,傅洛恒不是个会逃跑的人。他们这么做必然有原因。我们先前派出的探子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栗正明也赞同唐泽生的看法,认为御西军此行必定有深意。 “没有,那土墙处有南夏的守军,探子不敢靠太近,什么都探知不到。”唐泽生摇摇头,如实回答。 栗正明将手中的书卷狠狠扔在桌上,十分恼怒,却也无话可说。谁也没料到御西军会弄出这么一着幺蛾子出来,想些稀奇古怪的招数。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裨将莫威问。 栗正明说道:“不管傅洛恒因为什么原因撤军,都为我们让出了道路。我们也正好可以将军队推进到通汇关去,朝目标更进一步。如果是当初的骁箭营精锐五万铁骑,还算是个威胁,如今傅洛恒手下那五万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原来庾庆手下的抚羌军,未必都服他管教。内部离心,不足为惧。” 栗正明当即下令,明日整顿兵马,拔营朝通汇关前进。 然而,还没有等到第二日晨曦升起,西凉军营便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骁箭营的士兵个个都是神射手,远程攻击是行家里手。悄悄潜入西凉大营,不用靠得太近,神不知鬼不觉地停留在射程范围的边缘,弯弓搭箭,一支支带着火星的箭矢像依轨道运行的流星,拖着不安分的小尾巴,分毫不差地奔向了西凉军的帐篷。 霎时间,原本寂静无声的西凉大营顿时热闹了起来,各处营帐纷纷起火。火苗仗着冬夜的寒风为它撑腰,肆意地张牙舞爪,扑向近旁的营帐,凡是能燃烧的东西,统统被它吞入腹中。 一时间,西凉大营鸡飞狗跳,士兵们着急忙慌爬起来,抢救物资,扑火营救,人声鼎沸,人喊马嘶。 之前西凉借夜雾的掩护偷袭南夏,打得南夏措手不及,这一次,南夏把这个耻辱狠狠地还了回去! 西凉军折腾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才基本收拾妥当,平息了下来。 虽然营地近旁就有数里宽的界河奔流不息,可苦于没有足够的盛水器具,杯水车薪,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营地陷入火海之中。烧着的营帐是救不了的了,能烧的都烧得一干二净,好在士兵基本没有什么伤亡,都及时逃了出来,撤到一旁。 士兵们都是在睡梦中被突然惊醒,惊慌失措之下仓惶出逃,很多人甚至来不及披外衣,只穿着单薄的里衫便冲出了营帐。刚一开始的激愤过后,经过了大半夜的折腾,此刻站在簌簌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苦不堪言。 天刚蒙蒙亮,精疲力竭、饥肠辘辘的西凉士兵们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七偏八倒、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靠身体的微热温度取暖,无奈地闭上眼睛,缓劲养神。 这时,从还没有完全沉下去的夜幕中冲出一队人马,黑衣黑马,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难怪之前没有人察觉。也不知这队人马是否早就潜伏在四周,只等黎明时分,西凉人困马乏的时候来袭击。 这队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冲入西凉兵聚集的地带,挥刀就砍,见人就杀,战马嘶鸣,马蹄踏碎敌军胸骨,钢刀带劲,劲锋削断仇人肢体。 毫无防备的西凉军早已被半夜的火攻搞得疲惫不堪,精疲力尽,此时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有的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带在身上。双手难敌钢刀,双脚难敌骏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像稻田里无精打采的谷穗一样任由对方收割自己的生命。 也有拿起武器奋起反抗的,却根本招架不住对方来势汹汹的凌厉杀招。这队南夏骑兵虽然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七八千人,却居高临下,势如破竹,精神十足地在西凉营地里肆虐扫荡,刮起一阵地狱之风。所到之处,人头尽落。 但是毕竟人数太少,区区几千人,在数十万大军中犹如溪流入江,粟沉沧海。他们不敢恋战,冲进人堆中一阵砍杀之后,又骑着骏马冲出营地扬长而去。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像一阵风刮过,还不等西凉如何反应,便又消失在东边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的晨晖里。 可恶!西凉军中自有热血男儿,不服南夏的挑衅,翻身上马挥刀追了上去。 然而,他们这一去,就像那些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南夏军一样,消失在自己人的视线里,再也没有回来。 第159章 义不容辞 突如其来的连番袭击令西凉猝不及防,虽然折损的兵员不多,但物资粮草都被烧毁,对偌大的军队来说,也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只能暂缓进攻,等待后方战船将物资运送过来再作打算。 虽然还未到腊月,但冬天的江河岸边的河风却犹如割肉刺骨的风刀霜剑,凌虐着衣衫单薄的西凉士兵。 粮草也在大火中烧得精光,西凉士兵到现在没有吃过一口粥,没有喝过一口水。十多万人在朔风中饥寒交迫,抱团取暖。 这天之后,御西军像得了便宜似的,三番五次来骚扰偷袭,常常是突然冒出一队人马来,仗着西凉兵没有防备,像阵风一样刮过来冲杀一阵,然后又迅速刮走。 不知道南夏军何时会再来偷袭,为了应付,西凉军不得不白天黑夜不间断的警惕戒防,被搞得神经兮兮,每个人都精神紧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然而南夏似乎探索出了这种新的作战方式的乐趣,有时候仅仅只是在西凉军的驻地营外佯装攻击,待西凉斗志昂扬整装待战时,对方却又擦着营地外围绕一圈便迅速撤离。 而若是西凉派军追出去,十有八九那追出去的队伍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后来,栗正明也不敢再贸然派兵追击。 这样的情形使得栗正明大为光火。前期连番胜利所来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在,接连的挫败让他颓丧了许多。 栗正明觉得不能再这样被南夏牵着鼻子走,被动挨打。士兵们精神高度紧张,再这样下去,形势会对西凉越来越不利。 御西军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战斗,说明他们也清楚单论实力,御西军与西凉无法正面抗衡,才不得不投机取巧,剑走偏锋。既然如此,那他就大张旗鼓地正面进攻,逼迫御西军不得不出来与他正面对决。如果傅洛恒躲着不出来,那他就乘机长驱直入,直取通汇关。只要傅洛恒还没有失掉作为一个军人的骄傲与气魄,就断然不会眼睁睁看他进攻通汇关而坐视不理。只要他敢出来应战,定叫他有来无回! 栗正明传令下去,全军连夜整顿,天一亮便起营开拔,目标一百二十里外的通汇关。 西凉军的速度不慢,当天下午便行进到了土墙位置。看着眼前这道分外碍眼的土墙,想到之前在这里所受到的耻辱,栗正明眼皮一跳,咬紧了牙关。他招来莫威,一挥手道:“拆!” 莫威即刻带领一队人马,冲上前去,将这道阻止他们前进,阻断他们胜利的土墙拆毁。 土墙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的尘土。待尘雾散去,前方的道路重新出现在西凉军眼前。那两道令无数西凉士兵葬送性命的陷阱已经被填平,露出新鲜的土层,与周围的土色区别明显,像苍老的大地上打了几个丑陋的补丁,那下面埋葬的是他们昔日同伴的血肉之躯。 参与那次战役幸存下来的士兵们,对那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几块巨大的“补丁”在他们眼里更是触目惊心。 西凉军绕过那些方格,行进到之前南夏扎营的地方,准备在这里扎营过夜。冬日的黑夜总是来得很快,再不扎营,就要趁夜赶工了。 军队安顿下来,架锅做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西凉军营里到处是一簇簇的小火堆,上面架着铁锅,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米香。 行军的时候是吃不上白米饭的,只能熬点米粥,就着汤水,啃些又冷又硬的干粮。士兵们将硬邦邦的干饼掰碎,泡在粥里,泡软了,泡暖了,连汤带饼一起囫囵吞下。能吃上口热的就不错了,没有人会抱怨。 ~~~ “将军,这西凉狗就喜欢捡我们剩下不要的,之前占了我们的大营,这时又在这里扎营。”王有才轻蔑地说道。 傅洛恒睨了他一眼,说道:“莫要骄傲,虽然这几日我们得了些小小的便宜,但总体上,我军仍然处于劣势。” “将军,今夜要不我们再去扰他一扰?”谭应之询问道。这些日子的偷袭屡屡得手,搞得西凉狼狈不堪,御西军上上下下都欢欣鼓舞,喜不自胜,秉承坚决不能让西凉军有好日子过,有安生觉睡的理念,瞅准时机,该出手时就出手。 傅洛恒没有立即回答,目光瞄向一旁的岳青,见她微微摆了摆头,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对手下说:“稍安勿躁,等待时机。”随即遣退手下将领,只留了岳青和魏衡下来说话。 “刚才先生为何阻止?”傅洛恒问道。这些日子以来,每与岳青二人对话议事,傅洛恒便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二人的满腹经纶,惊才绝艳,前途不可限量,不知不觉又开始用起尊称来。岳青多次提出,傅洛恒仍然坚持,后来也就懒得再纠正了。 “这几日我军屡次偷袭得手,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如今西凉必定早有防备,再次故伎重演,很难成功,恐怕还会落入西凉的圈套。”魏衡替岳青向傅洛恒解释道。 “栗正明下令进攻,必定是心中已有计策,我军此刻不宜贸然行事。敌在明,我在暗,西凉需时时刻刻提防我军偷袭,士兵们必定不能安心休息,精神紧张,神思便恍惚,战斗力必然下降;而我军这几日轮流出兵攻击,士兵能够得到足够的休息,正是精神十足的时候。不妨今夜就下令让大家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明日来个守株待兔,给西凉一记重击!” “好!好!”傅洛恒连声道好,激动地站起身来,走到岳青和魏衡身边,说道:“幸得有二位先生的帮助,才能使我军从劣势中振奋起来,扭转战局。” “将军,现在说扭转战局未免言之过早,明日一战,才见分晓。”岳青道。 “二位先生此等经天纬地之才,真是我大夏之幸啊!”傅洛恒毫不吝啬夸赞之辞。 “将军言重了,我二人皆是大夏子民,大敌当前,为国分忧,义不容辞!”魏衡道。 “好个义不容辞!二位乃真义士也!若是多一些像二位这样的青年才俊为国效力,何愁我大夏基业不能千秋永固!”傅洛恒越说越激动,好像都能亲眼看到千年万年后的大夏盛世风采。 岳青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似乎有些陷入痴狂的将军,心里暗想:大概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 第160章 隘口之战 这一夜相安无事,御西军睡了个美美的饱觉,而西凉军却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一晚。 天边刚翻起鱼肚白的时候,西凉军营里便响起了起床的号角。寂静的夜被天光和喧闹打破,营地里闹嚷起来。士兵们迅速整装排队,一个接一个地到炊班去领今天早上的稀粥。 昨夜就接了命令,今天一早就出发,全速赶往通汇关,务必在天黑前抵达通汇关城前十五里处扎营。 当然,将领们心里清楚,这道命令还有一个未公布的假设条件:如果没有遇到御西军的袭击的话。 一上午都很顺利,御西军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快到晌午的时候,西凉大军行进到了一处隘口前。 这里已是整个大陆的南部,中部山区的巍峨山脉到了这里,已经基本上接近尾声,只余了些许末梢。此处隘口,山势并不如何险要,却是相当狭窄,只能容许三列士兵并排通过。 两边的山壁虽不陡峭,植被却非常茂密,一眼望去黝黑森森,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段祺仁最先感觉到危险,下令军队停止。亲自向栗正明说明情况:“将军,此处隘口易守难攻,恐怕有埋伏。” 栗正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地貌,也觉得这个地方是个非常适合埋伏的地点。于是下令军队原地休整,派了几个先遣兵去打探。 时间一点点过去,派出去的人却迟迟没有回来复命。冬日的阳光并不强烈,但此刻悬在头顶的太阳却像是悬在头顶的钢刀一般,竟让人出了一身汗来。 事情明显不妙起来,派出去的人恐怕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栗正明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山谷,眼光复杂起来。 今日无风,山上的草木连叶子都一动不动。冬日里的残蝉也销声匿迹,鸟儿们大概也寻了温暖的地方去。整个山谷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这不寻常的安静有些蹊跷,栗正明和段祺仁都心知肚明。然而他们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呢?难道因为知道前方有危险,便一直在原地止步不前吗? 在这个地方已经停留了整整一个时辰,进程已经比计划晚了。难道还要因为那不可预知的可能存在的危险,而放弃攻打通汇关吗? 一番思量后,栗正明下令军队整装继续前进,通过隘口时,注意观察周围状况,小心行事。 二十万人的部队又开始蠕动了,这次比先前还要缓慢。 由于隘口十分狭窄,部队堵在谷口前,只得分成三列,依次前行。从高空看起来,就像一个沙漏,只有中间最窄小的洞口处,流出细细的一线。 在停下整顿的这段时间里,栗正明就传令下去,让各小队的百兵长通知到每一个士兵,在通过隘口时,要警惕高空坠物和敌人的偷袭。 然而似乎是他们多虑了,队伍已经过去了相当一部分,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西凉的将领和士兵们都不免有些不以为然起来,认为将军太过于谨慎,高估了御西军的胆量和实力。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御西军一定是已经放弃了抵抗,直接投靠通汇关去了的时候,从天而降的石块宣布南夏的攻击终于开始了。 事实证明栗正明确实有先见之明的,然而当敌人的袭击开始之后,西凉人才发现,什么小心提防,什么警惕戒备,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从天而降的石块没有规律可循,它们只是冷冰冰的死物,依循客观定律自由落下;下面的西凉兵也不是身形敏捷灵活攀援的猿猴,能在山谷中飞檐走壁。 石块不断落下,有的砸在人头上、身上,有的直接落在地上。士兵们杂乱无章地四处闪躲,你推我撞,隘口处乱作一团。 可毕竟由于隘口地形的限制,受到攻击的西凉兵人数不过区区数千人。这几千人在一开始的手忙脚乱抱头鼠窜之后,渐渐清醒过来,还没有受伤倒地的,便纷纷朝两端的出口跑去。 原本像沙漏一样两端大中间小的队形被打乱了,从隘口的位置被截断。一部分西凉兵通过了隘口,跑到了前面去,和之前通过的部队汇合。另一部分西凉兵后撤,回到了还没通过的大部队里。 整个西凉军被一分为二,前后两个部分完全失去了联系,最要命的是,通过隘口的那一部分军队,除了几个领兵的小头领外,并没有得力的干将带领。 这一小部分西凉士兵大概有两三万人,刚经过隘口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仓惶逃窜,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迎头便碰到了早已埋伏在山谷两旁的南夏御西军。 山谷那边已经轰轰烈烈地战斗开来,厮杀声响彻云天。隘口这边的大部队听得真真切切,心忧如焚却无能为力。只要他们往前进,刚一到隘口,就会受到巨石和箭雨的猛烈攻击,不得不退回去。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若是没有支援,那些战士恐怕会被全部歼灭!”段祺仁激动地嘶吼起来,过去的那三万人,全是他的部下。 栗正明这段时间也是被南夏的偷袭搞得很心力交瘁,大为光火。此刻耳中听到对面的叫喊声和兵器相撞声,眼睛狠狠地瞪向隘口处,好像能够看见那边激烈的厮杀。 可恶,简直可恶!这傅洛恒竟然如此奸猾狡诈,实在是和一贯的谦谦君子,儒雅做派大相径庭。 那一厢水深火热,这一边心急如焚。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不然只能等着为对面的三万将士收尸了。栗正明下令全体将士,侧身紧凑,将原本的三列硬挤成四列,顶着头上的巨石和箭雨,硬冲过去。 他就不信御西军哪儿有准备那么多的石头和弓箭,就算再多也总有用完的一刻。士兵们跑步快速冲过去,百人的队伍不可能全部伤亡,总有那么些完好无损的。待冲过这该死的隘口,和前面的部队汇合,再来和御西军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然而进展却并不如栗正明想象的那么顺利。之前的攻击中受伤倒毙的西凉士兵尸体横呈在地,和落下的乱石一起堵着隘口。想要快速通过的设想根本无法实现。 大量士兵拥堵在一起,进退两难,上有从天而降的漫天碎石和箭雨夺人性命,下有满地横七竖八的同胞尸体阻断道路,前后左右俱是自己人推推搡搡,摩肩接踵。 为西凉士兵的处境雪上加霜的是大量士兵的拥堵,为了躲避攻击而乱作一团,造成了相互间的踩踏。为了活命,他们已顾不上去考虑身旁的都是曾经同甘共苦的战友,没有地面可落脚,便从同胞的身体上翻过去,爬过去,踩过去……也不去理会刚刚自己脚下踩着的是活人还是死者。 第161章 后退三里 这一场混乱终于在一阵刺耳的号角声中慢慢平息了下来。已经冲过去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立即被卷入了前方汹涌澎湃的战斗洪流中。 隘口处已是堆积成山的尸体,在这些尸体之间,间或地还能看见一二慢慢蠕动着的躯体,绝望地伸着无助的手,有气无力地想要抓住任何路过的物体。然而,渐渐地,那些残躯越来越虚弱,动作越来越迟缓,终于颓唐地坠了下去,和那些已死的尸身融为一体。 隘口那边的战斗还在继续,刀兵相撞的声音依旧刺耳又惊心。 这边的西凉军想要过去,就必须清理掉隘口堆积的尸体,而要清理尸体,势必又会产生新的牺牲。如此循环不止,永远也清理不干净。 西凉军的一众将领见此情景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无计可施。这道隘口,难道就成了他们迈不过去的坎儿了吗? 可是对面的兄弟正在拼死搏命,总不能待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吧? 西凉的将领一再向栗正明请命,主动要求带兵上前,冲击隘口,冲过去支援自己的战友兄弟。 久攻不下,栗正明本打算舍了那二万多人,可碍于段祺仁的情面以及众将领的一再恳请,于是同意让段祺仁手下的一个校尉领一万人再次冲击隘口。 结果依然是失败,在又丢了数千兵力之后无功而返,唯一的“功劳”是又给隘口的尸墙添了砖加了瓦。这下,西凉的将领们也不敢再闹着要去支援救人了。 栗正明下令军队后撤三里扎营。就在这道隘口的跟前,距离不远不近,既能清楚地观察到隘口军情,监视御西军的一举一动,又能防止距离太近被从山上冲下来的御西军袭击。 随着西凉大军的后撤,隘口那边战斗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微弱到听不见了,不知是因为距离远了,还是战斗快结束了。战场上的情形如何,西凉军看不见,他们只看得见堵在隘口处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堆叠成山的西凉士兵尸体。 死便死了,没死的也终将会死。没有人去为他们收尸,他们昔日的亲密战友就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或冷漠,或哀痛,或悲戚…… 西凉登岸以来朝通汇关挺进这一路,不可谓不坎坷。登岸已半月余,军队往东南推移不过七十余里,却一路受挫,连连吃了不少败仗。今日更在这一道小小的隘口处,十七万大军硬生生被逼停,不得寸进。 那先过隘口的三万大军,本是争先恐后地奔着胜利冲刺而去,却不料一脚踏进死亡的陷阱里,再也无法回头。 度日如年的一下午,所以西凉士兵都默默往着隘口的方向,看着那寂静无声的山岭,摆着亘古不变的造型。 那边的情形是看不见的,但每一个西凉兵脑海中似乎都清晰地看见了那道小小的缺口后面是怎样的一座人间地狱。 “将军,难道我们就被挡在这里无法前进?”段祺仁沉痛地质问栗正明。这一次,他的手下损兵折将,生生葬送了三万多人马。他手下的镇北军不过堪堪十二万人,只此一役便折了四分之一。 栗正明也头痛啊,本以为一盘散沙的御西军,只剩下不过七万残兵败将,不足为惧。却不想这傅洛恒竟真有些本事,屡屡出人意料,兵行险招,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他瞥了眼面色难看的段祺仁,心想毕竟这次死的都是段祺仁的部下,也不能让其太过于寒心,斟酌了一下说道:“当然不会,待我们好好商议一番,想出个万全之策,定要让南夏付出沉痛的代价!” “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御西军盘踞在那隘口之上,只要我们通过,必定会受到攻击。”马成忠是个沉不住气的,此时本不应他说话,他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既然已经知道御西军就在那隘口两边的山崖上,不如我们趁夜偷袭?”有将领提出建议。 “不可,虽然知道御西军就在山上,可对方具体在什么位置,兵力如何,布局如何,我们一无所知,况且他们定有防备,地势又是易守难攻,不宜贸然进攻。”高行健阻止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在这干等吗?”马成忠急道。 高行健看了看他,没有理会,而是转身对着栗正明说道:“不如挑些身手利落的士兵,今夜潜入山中,打探一下对方虚实,再作打算。” 栗正明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并命他立即着手去挑选适合的士兵。 看着高行健踏出营帐的背影,马成忠不服的轻哼了一声,心中颇不以为然:凭什么每次都让他出风头,自己却总是被忽略? 段祺仁压制住心中的不悦,脸上保持着一副恭敬顺从的表情。眼下他纵有天大的不满和怨言,也不能表现出来,令栗正明对他心生芥蒂。一山难容二虎,庾庆与傅洛恒便是前车之鉴,傅洛恒有端王撑腰,而他,此刻根本无法与栗正明抗衡。 段祺仁走出营帐,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山谷。暮色中的山谷在夕阳余晖中显得静谧又安宁,只要不去注意隘口前堆积的尸体。 ~~~ “哈哈哈,痛快!痛快!”御西军的临时营帐里,将领们正聚在一起连声高呼。之前的土墙之役,大家就已热血沸腾,却没有动手的机会。今天与西凉一番酣畅淋漓的大战,以极小的代价全歼敌军二万七千余人,实在是大快人心。 “岳先生,魏先生,我真是服了二位,这计谋手段,我就算是再重新投一次胎也想不出来啊!”王有才对岳青和魏衡这段时间以来的谋划简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毫不吝啬的大声赞赏。 “王将军过奖了,我们不过是出了几个点子罢了,此次的胜利,都是大家的功劳。”岳、魏二人倒还是很谦虚,连忙表示受之有愧。 “岳先生,我得向你道歉,当初你刚来的时候,我见你年纪小,十分看不起你,请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老头子计较。”王有才快人快语,道歉也是干脆利落。他年过四十,与不满二十的岳青比起来,称声“老头子”不为过。 “王将军见外了,晚辈哪里能当得起‘大人’二字,我年纪轻不懂规矩,您就将我当作自家小辈,以后还请多提携照顾才是。”岳青直言回答,倒是十分爽快,不造作。 “岳先生说笑了,你哪里需要我照顾,我就是个大老粗,嗓门大性子直,也没啥坏心眼儿,以后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位先生多担待。”王有才说着向岳、魏二人抱了抱拳。 岳青和魏衡连忙回礼,同时也和其他将领客气了一番,并嘱托道:“不过,还请各位不要掉以轻心。今夜西凉方面必定会派人来打探消息,还请各位将军小心提防才好。” 第162章 变故突生 这一夜,西凉军主帅大帐的灯彻夜未熄。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营帐撩开的幕帘时,栗正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下面的人说:“都下去吧。” 昨夜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 手下都出去后,栗正明走出营帐,站在门口,面对着山谷隘口的方向,眺望那晨光中若隐若现的青灰色山梁,目光晦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日,西凉军没有动作,山上的南夏御西军也没有动静。 夜暮降临,天光渐渐暗淡下来,黑暗笼罩着整个大地,那两道山梁终于隐匿在了黑夜的冷峻中,无声地沉默着。 夜半时分,沉默的山谷突然热闹起来。先是面对西凉一侧的山脚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的火光,然后在夜风的推波助澜下,火势迅速蔓延至整个山梁。本是从中间断开的两道山梁,竟被这火光连成一线,形成了一道横亘天地之间的巨大火龙。一时间火光冲天,亮如白昼,连月牙与星光都为火龙的威势所迫,收敛了自己的光华。 正值初冬时节,天干物燥,山上的草木大部分都已干枯落叶,正是燃烧的好材料,一点就着。火势以山谷隘口为中心,向两侧延伸,不知蔓延了多少里。所幸这山里极少住户,即便是有,恐怕也因为战乱而离开,逃往别处去了。 这火整整烧了一夜,枯草朽木燃烧冒起的浓烟攻占了整个天空,将白日的天光都遮住了,因而显得这一夜特别的漫长。 当冬天的太阳终于在这一片“乌云罩顶”中奔出一条生路,向下界的生灵挥洒它略显虚弱的光辉时,山梁对面的西凉军注视着这两道烧得乌黑的巨大木炭,眼中是难掩的激动和痛快。 待火势完全熄灭后,西凉军方才组织部队向隘口挺近,准备搜山。 十个时辰前,西凉军营。 “什么?烧山!”段祺仁听清了栗正明的话后脱口惊呼出声。这是冬季,山火的威力有多大,危害有多大,他很清楚,栗正明也不是不知道。 “没错。御西军送了我们一把火,现在就是我们还回去的时候。”栗正明狠厉地说道。 “可是这山火一旦烧起来,根本无法控制,恐怕会……”段祺仁觉得未免太惨烈了些,这火一旦成势,恐怕蔓延至数百里都不止。 “那又如何,那山上无论有什么,统统烧个一干二净!”山是南夏的山,人是南夏的人,栗正明才不会去怜悯属于敌人的东西。 “太好了,一把火烧了它,那山上的御西军还不都成了烤肉串,哈哈哈……”马成忠扯着嗓门大笑起来。 “岂止是烤肉串,都烧成木炭疙瘩了吧,哈哈哈哈……”立即就有将领附和起哄,大家都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见了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南夏士兵。 段祺仁只是略感残忍,却并没有阻止,这项决议顺利地通过并很快传达布置下去,领到任务的将领心花怒放、跃跃欲试,恨不得天马上就黑下来。 压抑着激动难耐的心情,忍到夜半时分,待山上的敌人睡熟之后,西凉军负责烧山的将领才带着人马,蹑手蹑脚地潜行道山脚,点燃了毁灭御西军的火把。 就算是一点火星都有可能形成燎原之势,更何况是成百上千个浸了油的火把。火很快就烧起来了,从山脚一路向山上蔓延。而得手后的西凉军,这时候也不怕惊扰了山上的敌军,撒开丫子一趟狂奔,逃离火场。在越过安全线之后,才停下来驻足欣赏自己的杰作,满脸阴谋得逞的兴奋激动和报仇雪恨的痛快扭曲。 七个时辰前,南夏军营。 西凉一天都没有动静,岳青闲来无事,躺在草席上盯着漏光的帐篷顶数上面的破洞。 “糟了!”突然她一个筋斗翻起来,眼中尽是惊恐害怕之色,如果事情果真如她所料的话,那御西军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她冲出简陋的帐篷,一溜烟冲进了傅洛恒的营帐。 “什么?烧山!”傅洛恒听清楚岳青的话后,又是震惊又是恐惧还有些难以置信。“这,确实吗?” “将军,我说的是一种可能性,我不敢保证西凉一定会这样做。但是按当前的情况来看,西凉极有可能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摧毁我军的防线。如果西凉一旦真的这样做了,我们若是没有采取措施,那后果不堪设想。”岳青不急不缓地说着,没有心焦火燎也没有歇斯底里。她的确无法确定,可是,谁又敢拿数万士兵的性命去博那个无法用概率来解释的万一呢? “如果西凉没有这么做,那我们就白白失去了隘口这道天险的优势了。”傅洛恒犹豫道。 “可如果西凉真这么做了,我们同样会失去这道天险,而且还会赔上山中上万弟兄的性命!”岳青道。 傅洛恒没有说话,他在衡量考虑,该不该相信岳青的判断,毕竟这是战争,非同儿戏。 岳青没有催促,她相信作为一军统帅的傅洛恒具备应有的判断力。她也相信傅洛恒不是一个视士兵性命如草芥的将领,用上万士兵的性命作赌注,去挑战西凉人的德行操守。 傅洛恒没有令岳青失望,他并没有考虑很久便做出了决定,毕竟山上的士兵转移需要足够的时间。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旦作出了决定,便绝不拖延,立即传令下去,通知山上的士兵天黑之后趁夜迅速转移,因为岳青判断西凉方面若要火攻,一定不会天刚一黑就进行,必定会等到夜深人静,南夏人困马乏,守备松懈的时候下手。 午夜时分,当御西军众将士在隘口后方的空旷地带了望山口冲天而起的大火时,原本疑惑不解的心中感慨万分,激动难忍,对傅洛恒大将军的未卜先知、神机妙算佩服地五体投地,更是暗暗发誓此生誓死追随将军! 而此时,面对这如期而至的大火,傅洛恒却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当时他没有相信岳青,那么此刻,那山梁火海,便是他御西军的阿鼻地狱。 庆幸,庆幸军中有岳青这样的人才辅佐,庆幸他选择了相信。 第163章 落叶树林 虽然逃过了火海一劫,可是御西军也失去了山梁隘口这一道天险屏障,接下来的形势对他们来说,非常不利。 有将领提议不如直接撤到通汇关去与卫守信的慑西军汇合,这个提议得到了一部分将领的附和。而另一部分将领却主张坚持抵抗,宁可与敌军同归于尽,也绝不退缩。 大家都挤在傅洛恒的临时营帐里,等待大将军做最后的决定。 傅洛恒没有出声,坐在座位上,低头凝思。他本意主战,虽然御西军仅剩七万余人,虽然形势对己方不利,可就凭这七万人,也定能拖住西凉军些许时日,再打几场硬仗,还能再消耗相当一部分敌军。可若是选择不战而逃,则无异于将通汇关的大道向西凉敞开,西凉将不会受到任何抵抗,长驱直入,仅需三日便可直达通汇关。可若是不退,这七万人,有可能将会全部牺牲。 “将军,您倒是说话呀!”王有才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没得耐性,见傅洛恒迟迟不发话,着急起来。 傅洛恒盯了他一眼,有些嗔怪他的心浮气躁,然后扫了圈帐内的众将领,一个个都眼巴巴望着他,欲言又止。傅洛恒于是将心中思虑说与众人听,独烦恼不如众烦恼,大家干脆一起来思考到底是去是留的问题。 众人听了傅洛恒的犹豫,都沉默了下来。他们虽然都不怕死,可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再说,即使自己愿意死,也不能拉着别人陪自己一起死。 “不如这样,”这时候,一片安静中冒出一个温润的声音,“先派传信兵去通汇关报信,而我军在沿途拦击西凉军,且战且退,一方面既能拖住他们的进攻速度,为卫将军争取更多时间布防,另一方又不至于硬碰硬损耗大量兵力。” “不错,这个法子不错。”另一个略显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以在沿途给西凉设置一下障碍,既不用正面与他们对战,又能消耗他们一部分兵力。”岳青说着,又对傅洛恒说,“将军,恐怕天一亮,西凉就会拔营通过隘口直奔我方而来,事不宜迟,还请快些决定。” 不得不承认魏衡这提议正中其下怀,傅洛恒略微考虑了一下,便当即打定主意,发布了命令:“好,事不容缓,立刻传令下去,让埋伏在风啸林的人做好准备,西凉很快便会赶到。其他人马立即撤往第二、三道防位布置。” “是!”众将领命,各自下去召集手下展开行动。 天亮之后,山火又烧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地萎了下去,渐渐熄灭,只余下满山遍野烧得焦黑的土地和动植物燃烧后剩下的灰烬,还有那散不去的呛人的烟雾,混合着清晨的雾气,直冲鼻腔,像致命的生化武器。 终于等到烟雾散了一点,天亮了一点,西凉军开始整顿人马,朝隘口方向缓缓前进。 这一次,军队走得更慢。忽略呛鼻的气体,冲破黑灰的雾气,踏着还散发着余温的地面,西凉军队像一支从地狱中冲出的军队。 行到隘口下,前日冲关留下的西凉士兵尸体,也在昨夜的大火中付之一炬。可血肉之躯毕竟不是草木,无法烧成灰烬,只留下一具具烧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形状的焦黑的炭块,冲击着西凉军的视觉感官,令他们感到仿佛行走在地狱之中。 这一次,上空没有石块落下。山上的御西军,恐怕早已随着这大火,化为了孤魂野鬼。西凉军队虽然缓慢,却顺利地通过了隘口。 刚过隘口没多远,迎面就撞见了前日大战被歼灭的那两万多西凉军的尸体。没有被山火波及,全都摆在眼前,再一次冲击着西凉士兵的心灵,整个军队陷入死寂的沉默,停下了脚步。 前日因隘口御西军的阻拦,无法冲过来解救他们的性命。今日,行到此处,活着的西凉士兵无法忽略自己心中的哀痛,在得到命令后,纷纷上前为同伴收敛尸身。 御西军的尸体早已被清理,这里剩下的全是西凉军的尸体。两万多具尸体搬移填埋也需要一些时间,全部处理好,时间已是下午未申之交。 这么长的时间里,御西军都没有出现,想来就算没有被山火覆灭,也早已退避开去。栗正明命令军队,处理好尸体后,整队朝通汇关全速前进。 通过隘口前往通汇关方向差不多二十里地,有一处茂密的阔叶林,全是粗枝大叶的杨、槐。这个时节,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瑟立着。 西凉军队赶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行军打仗,非不得已的情况下,切勿在林地扎营,这是常识,因为夜间视线本就受阻,林地里障碍物太多,太容易被敌军偷袭。 现在摆在西凉军面前的就两个选择:要么趁天还未黑尽,在林子前方安营扎寨,要么继续赶路越过这个林子再扎营。 栗正明略一考虑便决定选择后者,下令继续赶路,穿过林子后再林地后方五里处扎营。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再行军将近一个时辰,那时,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军令如山,主帅一声令下,军队便列队进入林地,朝林子的另一个方向前进。 林子里很静,鸟儿都越冬去了,蝉虫也没了踪迹,只听见士兵们沉重的脚步,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低哑的闷响。光秃秃的树干突兀地伫立在沉沉暮色里,像一群面目呆滞、形销骨立的病人,更显得阴森可怖。 十几万人要穿过一片树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迅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子里更加昏暗阴沉。已有一部分西凉军顺利穿过树林,继续前行赶到前方指定地点集合,还有一部分士兵在林中穿行。 一个士兵突然发现原本走在他身后的同伴竟然莫名其妙不见了,他惊讶地四处张望,寻找同伴的身影。可是昏暗的光线下,只看见一株株无声伫立的树干,哪里有人影。 他心中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难道这是个吃人的林子?还是这林中有吃人的厉鬼?他赶紧瞄了眼前方远去的同伴的身影,紧走几步赶上去。 正在他伸手想去拍前面同伴的肩膀时,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汗毛倒竖,心跳骤然加剧,憋着气,脖子僵硬地扭过去,生怕看见一张鬼魅魍魉的恐怖面目。 可是他什么都没看见,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他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只感觉脖子一凉一痛又一热,便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64章 拦路小河 走在队伍后面的西凉兵悄无声息地消失着,一个又一个…… 天黑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有些松软的地面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就会被枯叶下潜藏的虬根绊倒。 没有人察觉身后的同伴不见了,直到死神的手伸向他自己的咽喉。 消失的西凉兵和整个大军相比,毕竟只是极少数,对西凉的实力并没有太大的损耗。 眼看着最后一批西凉士兵已经全部进入林子,西凉的大部队就快要完成今天最后一程跋涉,到达扎营地点了,早已潜伏在林子里的御西军终于停止了小打小闹的偷袭行动,从林子各处冲出来,将林中的西凉兵圈了起来,围而攻之。 黑暗本就令人精神紧张,西凉士兵这些日子以来始终紧绷的神经在突然出现的御西军面前终于断裂了。 以有备攻不防。即便西凉人马众多,却也一时手忙脚乱被南夏打得措不及手,伤亡惨重。 而御西军似乎在这些日子以来的小范围、小规模战斗中逐渐触摸到了游击战的精髓:出手必狠,出刀必准,出击快,撤退快,顺则聚,逆则散。 在西凉大部队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进行回援的时候,御西军已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风儿刮过,扫落一树残叶,杀得敌军片甲不留,然后迅速撤退,消散在阴暗的树林中,只留下林子里满地的西凉兵尸体,和林子外目瞪口呆的西凉军将士。 然而西凉的厄运还没有结束,当前方的西凉军将领终于反应过来,派部队返回林子应援己方并剿杀御西军时,御西军众人早已不知去向。西凉士兵在林子里搜索一番,除了满地的尸体外,什么都没发现。 正准备撤退时,变故再起。林子四周突然射进来许多火箭,就像之前西凉大本营被火箭袭击时一样,这些火箭一落入林中,便立刻引燃了地上的枯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树林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 这些领命回援,没来得及撤出的西凉士兵,顷刻间被无情的火海所吞没。 又是火箭,又是火攻! 能不能来点新颖特别的! 林子外正在向前方扎营地点行进的西凉军,发现身后的大火,纷纷停下脚步,无力地看着这一切,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队人马被大火吞噬。他们的心中,此刻无法遏制地开始咒骂起南夏人,斥责他们的卑鄙,控诉他们的狠毒。 然而在另一个方向注视着这场大火的南夏军将士根本听不见敌人的咒骂,就算听见了也不当回事。 战场搏命,不是你死就算我亡,难道开打之前还得跟你打个招呼:“注意了,我要开始了。” 管它新招旧招,别出心裁还是陈词滥调,只要管用,只要有效,只要能杀敌,只要能取胜,就是好招妙招! 谁叫咱骁箭营最擅长的就是远程攻击,百步穿杨呢? 西凉军抵达营地后,一清点,又少了近一万人。 栗正明听见这个数字后,气得将手中的茶杯都摔了。 “侯爷,这御西军实在是太狡诈了,竟然几次三番使用火箭攻击,欺人太甚!”栗正明手下参将莫威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想到傅洛恒竟如此阴险。”栗正明沉声道,像是对别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侯爷,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被动挨打吗?”莫威问。 “那你又有何良策?”栗正明本就一肚子火,这时却被手下追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反问对方道。 “这……”莫威一时语塞,他不过莽夫一个,哪里能想得到什么好计策。即使他再愚钝,这时也听得出来栗正明不爽他了,顿时耷着头,蔫儿了下去。 栗正明扫了这帐子里的满满的所谓西凉军的“中流砥柱”,平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真到要用时却没一个能为他分忧解难。心中暗自叹息,最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段祺仁。 “段将军,不知你有无应对之策?” “回禀侯爷,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实在是被动得紧。眼下还请增派斥候,去寻找敌军踪迹,打探敌军消息,方能帮助我们作出正确的决策。”段祺仁说道,“另外,我总觉得这段时日以来南夏的行军作战之法颇为诡异,不似傅洛恒惯常的作风,怕是南夏军中有高人指点。” 栗正明闻言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也觉得自从傅洛恒主事之后,御西军便一改之前的拖沓委顿,行军作战不按常理,神出鬼没变化莫测,令人防不胜防。经段祺仁点出,他才顿悟,想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替傅洛恒出谋划策。 可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呢? 栗正明将目光投向帐外,望向缀着数点微星的夜空,心想:魅影也该回来了吧。 翌日,天未亮,西凉军便拔营西进,朝通汇关前进。隐藏着的御西军像伺机偷吃的老鼠,时不时出来骚扰一番,但区区几只耗子,怎么能影响猫的行动呢? 浩浩荡荡的西凉军大部队朝着界河东岸、南夏西边的第一座城池通汇关挺进,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小小的挫败,但这完全没有影响到西凉大军的进攻计划。 通汇关是栗正明踏足南夏必须要拿下的第一个关口,第一座城,也是他向西凉王呼延则达尽忠的有力证明,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改变计划,停止侵略的步伐。 西凉军离通汇关越来越近了,从一百二十里缩短到七十里,再到五十里,而此刻,两者相距不过三十里。 栗正明坐在马背上,仿佛都已经能看见通汇关那四丈八尺高的城墙了。 他不禁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嘶——”栗正明座下的马突然抬起前蹄,直起了身子嘶鸣起来。栗正明连忙拽住缰绳,喝令它安分下来。 战马性灵,它似乎感觉到了前方有什么危险,四蹄在地上不住地踢踏,却不肯再往前一步。 前方有什么呢? 栗正明受到了战马的感染,也警觉起来,抬头望过去,前方不远处有一条不很宽的小河横在西凉军面前。 河上原本有一座木桥,此刻已经被毁坏坍塌,只剩下几对孤零零的桥墩矗在河心,露出水面一截。 “哼,傅洛恒真是不择手段,竟然将桥毁去。”栗正明的小儿子栗定祀忿忿地说道。 “那小桥根本无法容纳数十万大军的行进,用处不大,毁不毁都不要紧。”栗正明向栗定祀说道,倒是难得的心平气和,没有因桥被毁而恼怒。 “是,父亲。”栗定祀态度恭敬,问栗正明道,“我们是否立刻渡河?” 栗正明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只挥了挥手,立即就有士兵跑步上前,到河边去打探情况。 “禀将军,这条河仅二十余米宽,现在是枯水季节,河水不深,可以直接涉水而过,只是这河水有些浑浊。”那打探的士兵回禀道。 “去去去,又没要你喝,管它是清是浊。”栗定祀不耐烦地驱走那人。 “定祀,切忌毛躁。”一旁的栗正明大儿子栗定祥告诫弟弟,转头询问栗正明,“父亲,是否渡河?” 栗正明一扬手,道:“渡!” 一声令下,西凉军开始朝小河迈近,准备渡河。 第165章 绕道而行 二十来米宽的小河,一眼就能看见对岸枯草堆下半嵌半露在泥土里的鹅卵石。 对西凉军来说,几里宽的界河他们都打过来了,这么点距离,根本不看在眼里。况且现在正值冬季,水位很低,直接淌过去,大概也就堪堪没过马的小腿。 主帅一声令下,西凉骑兵率先行动,骑着马,沿着河岸铺开,晃晃悠悠地下了河。 刚一入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战马却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激得浑身一哆嗦,嘶鸣起来,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马上的士兵连忙拽紧缰绳,稳住马匹,深一脚浅一脚,战战兢兢地往前挪动。 阳光洒在河面上,泛起点点星光,好像河水里有什么反光的金属似的。可西凉军队一下水,马蹄反转,河里的泥沙被带起,本来就有些浑浊的河水更加污浊,入眼尽是青黑色的浓浆,就连飞溅起来的河水也像变了质的果汁,粘稠粘稠地挂在马毛上,慢吞吞地往下滑。 队伍有点乱,但还不至于散。后面的骑兵紧跟着相继下了河,慢慢往河心移动。 就在这时,已经慢慢接近河心的人马却忽然骚乱起来。战马激烈地嘶叫,不是剧烈地扭动着身体,就是站立不稳带着马背上的士兵一起轰然倒下,污浊的水花高高溅起,打湿了他人的战袍。 倒下去的战马和士兵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哀嚎,水不深也不急,可他们就是无法重新站立起来,只能不断在水中扑腾。 若只是一匹两匹战马摔倒,还能解释为意外、凑巧。可接二连三地越来越多的战马纷纷倒了下去,这不能不叫人怀疑其中必有蹊跷。 为了尽快渡河,西凉军散开了队形,沿河岸排开,绵延数里,依次过河。而此刻数里长的河道中,到处是落水的战马和士兵,在青黑的河水中翻滚,嚎叫声连成一片,和水花击打的声音融为一体,唱响一首悲壮的咏叹曲。 渐渐地,那些摔倒进水里的人和马,静静地躺在水里,不动了。混乱中的士兵们发现,原本乌青的河水竟慢慢变成了酱紫的颜色。 “河里有暗器!”终于有人发现了机关,喊了出来。 先前的那些士兵不是不想告诉同伴,这水里竟然埋着刀剑一般的利器,只是他们一倒下便已受伤,一张嘴河水就灌进口腔,他们想说说不了,想喊喊不出,只能不停地挣扎,却越挣扎,越受伤,最后只能无力地躺着冰冷的河水里,任由河水带走血管里的血液,等待死神来带走他们。 随着那声喊叫,士兵们纷纷跟着叫嚷起来,于是“河里有暗器!”这句话便回音又像涟漪一般在整条小河里此起彼伏的荡漾开。 消息传到栗正明那里,他立即下令所有士兵退回岸上。他坐在马背上,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摩挲着下巴,眉头紧锁。没想到傅洛恒竟然在这里摆了他一道!难道这条不起眼的小河,竟成了他们过不去的坎了? 如果坚持从这段河流淌过去,那必然会增加士兵的伤亡,况且谁也不知道南夏到底在这河道里埋了多少凶器。 从界河岸边行到此处,这短短的几十里路走来,西凉已经损耗了太多的兵力,从刚出征时的三十二万人,到现在仅仅只剩二十万人。虽然看似与御西军的七万人相比,西凉仍然占据强大的优势,可不要忘了通汇关还有整整十五万南夏军以逸待劳,尚未动过一兵一卒。 栗正明思索了片刻,便决定让军队转移,沿着河岸另找过河的安全区域。 若是从高空俯瞰,二十万人马就像一股比那河水还要污浊的巨大洪流,沿着河岸伴着河水顺流而下。 为什么要往下游去呢?栗定祀这么想着,也是这么问他爹的。 栗正明瞟了一眼他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虽然这两年一直将他带在身边,随他一起南征北战,即便是没有亲自领兵上过战场,但至少也经历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战事,耳濡目染之下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实在是让他头疼。 “定祀,你看这河水浑浊不堪,夹杂着大量泥沙,必定是从上游带下来的,这说明什么?”一旁的栗定祥见父亲不言语,便主动开口将栗定祀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耐心地引导他思考。 “说明什么?”栗定祀不明所以,反问道。 “说明上游有人呗!”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正是栗正明手下的唐泽生,和栗定祀向来不对付。 “有人?什么人?”栗定祀还没明白过来,继续问道。 唐泽生翻了个白眼,一副简直想不到你竟如此白痴的表情,说:“还能是什么人,南夏人呗。” “为什么?”栗定祀当真是将“不懂就问”的品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唐泽生向来看不起不学无术,靠拼爹当上校尉的纨绔少爷栗定祀,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上游必定是有人故意将河水弄浑浊,好让我们无法看清水里隐藏的凶器。” “既然知道敌军在上游,为什么不直接打过去,反而往下游走?”栗定祀是真不明白,他偏头看向他的父亲栗正明,心想难道是吃了几次败仗便怕了么? 幸亏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不然非得引得栗正明狂揍他一顿。 “呵。”唐泽生嗤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他若是把话说的太明白,岂不是更显得这位栗小公子太白痴吗? 栗正明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紧咬牙关。他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结果却养成个废物,真是慈母多败儿! 而这栗小公子蠢而不自知,非得刨根问底,自取其辱。 栗正明没有给他这个丢人现眼的机会,一夹马肚,鞭子拍在马屁股上,率先随着部队往南而去。其余众人见主帅已动,赶紧跟上,便也不再搭理那栗定祀。 “岳青,你怎么知道他们必然会往下游而去?”魏衡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岳青瞄了他一眼,莞尔一笑,将手中的小石子丢入河中,说:“栗正明这个人虽然自负,可也十分谨慎。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咱手里吃了不少亏。一旦确定了我们的位置,他必然会认为我们在上游布好了陷阱等着他。” “他现在手上虽然还有二十万兵马,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稳操胜券,别忘了,我们背后还有十五万慑西军。”岳青将手中的石子一个个丢入水中,在河面上激起一串串水花。 第166章 你进我退 魏衡看着眼前这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女子,她身上的光芒比那河面上的粼粼波光更加耀眼夺命。 她扮起男子来,丝毫没有忸怩做作之感,反而分外的利落自然,豪爽洒脱好似天生如此。如果不是那次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秘密,他恐怕到现在仍然和范书呆一样,认为她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孩子。 究竟是怎样的成长经历,才能长成这样一个奇异独特的女子? “你怎么了?”见他盯着自己发呆,岳青问道。 “呃,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这打水漂子的技术是怎么练成的?”魏衡胡诌道。 “啊,也不是刻意练的。我住的那山里有个湖,小时候常跑去湖里洗澡,洗完澡没事,就捡石子扔着玩,慢慢就会了。”岳青说得轻描淡写,完全没有泄露出一丁点关于自己的秘密。 然而魏衡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单单只听到“洗澡”二字,他脸便腾地一下红到耳根。这姑娘也太不忌讳了,居然没羞没臊地对着个男人说这些私密之事。 “嗯,你脸怎么这么红?”岳青注意到魏衡的不自然,十分奇怪,伸出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好烫啊,你发烧了?” “没没没,”魏衡赶紧避开,只觉得岳青的手背像烙铁一样,比自己的脸烫千倍万倍。“可能是天气寒冷,有些着凉了吧。”他搪塞道。 “男子汉家家的,这么虚弱。”岳青很是不屑,她可是从小练就的钢筋铁骨,从不知伤风着凉为何物。见魏衡脸红得实在厉害,便同他一道返回营地,嘴上却还不依不饶地调侃着,“赶快回去歇着,这大冷天的,冻坏了,你爹还不吃了我。” “胡说什么!”魏衡不好意思地轻斥道。 “开玩笑呢。回去我给你开副方子,保管药到病除。” “不用,不用,没那么严重。” “跟我你客气什么!” “不是,真不用。” “放心,我不给你开苦口的药。” “……” “哈哈哈……” 二人渐行渐远声渐渺…… 二十万大军的移动,像一个庞大而笨重的巨兽,前爪已经伸出了老远,后腿还没迈出一步。最先行的士兵已经走出去几里开外,后面的还在原地踏步。 南夏这河水中的一道机关陷阱,布置的时候没费多大劲,就一股脑儿地将些钩爪尖刀之类的利器投掷在河水中。冬季水浅,水流也不急,金属利器一入水,便沉入水底,稳稳地躺在河床泥沙上,静待它的来宾。 御西军布置陷阱的士兵们手脚麻利,在这段河床上连续地投了好几里地。西凉军中途试了好几次,才最终走完这段距离,找到安全的区域渡河。 当初设计的时候,御西军众将领就清楚,这河水中的陷阱并不能够损耗多少西凉兵力,只能是给西凉制造些麻烦,拖延些时间罢了。 过了这条小河,离通汇关就只有不到四十里了。而这段路程,再没有什么可以倚靠的天险屏障了。 在西凉军绕道而行,缓慢行军的这两个时辰里,御西军六七万人早已有条不紊地按计划分批次撤向通汇关。 最先撤退的是伤兵营。早在御西军据守隘口与西凉对峙时,就已安排一队人马护送伤兵先行向通汇关撤退,同时向通汇关守将慑西军主帅卫守信通报战况。 在隘口失守撤往风啸林时,傅洛恒便在岳青魏衡二人的建议下,将剩下的兵力一分为二,一队在风啸林埋伏,一队赶往小河道设置陷阱。待风啸林大火之后,第一队人马迅速赶往小河道与第二队汇合,过河拆桥。 在这里再次兵分两路:一队赶往河道上游潜伏,制造河水浑浊的假象;一队撤往通汇关,与守军汇合,准备随时接应前者。 在这里,岳青他们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西凉军果如所料,往下游而去,那么上游的御西军便趁这段时间火速撤离,赶往通汇关。如果西凉军逆流而上,朝上游打来,那么埋伏在上游的御西军必须且战且退,拼死拖住西凉军的进攻,等待守军赶来支援。 幸运的是,栗正明果真如岳青预料的那样,瞻前顾后,忌惮相距不远的十五万通汇关守军,选择了从下游绕道而行。这就给岳青他们的撤退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岳青没有提前随先行部队撤退,而是坚持留到最后。魏衡当然是选择留下来陪她。而御西军的主帅,大将军傅洛恒也没有撤退,和其他军士们一起,坚守在阵地最前沿。 探子回报西凉军队往下游而去时,大家明显的都松了一口气。傅洛恒即刻下令,所有人整装出发,全速撤退,赶往通汇关,入城汇合。 “糟了!”马背上的栗正明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中计了! 御西军剩余的战斗力不过区区四五万人,就算是全部埋伏在上游,又岂是他西凉二十万大军的对手?对方一定是料定了他心有顾忌,才会故布疑阵。他竟然着了傅洛恒那家伙的道,可恶! 刚刚渡过小河,随着军队晃晃悠悠往前行的栗正明,此刻再后悔也晚了,就算现在立刻命令军队全速追击也撵不上了。傅洛恒那帮胆小鬼,恐怕早就跑到通汇关大门口了。 虽是初冬,可那河水却已是不近人情的寒冷刺骨。二十万大军从那河水里过一遍,骑兵还好,伏在马背上被驼过去,受冻的只是战马,而数量庞大的步兵,全都从那河水里泡过,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衫,如今更是像冰一般紧贴着身体,不断往下淌水。寒风一吹,更是彻骨彻心。 这样一来,大军的移动更加缓慢了。 而另一边的御西军,先行撤退的将士将战马全都留给了后撤的同伴,且带走了大部分的辎重装备,剩下的这两万人,轻装简行,步兵跟在骑兵后面一路小跑,每行五里便交换骑马以恢复体力,行动十分迅速。 天尚未黑尽,便已经赶到离通汇关城不到十五里的地方。 “将军,前面有动静。”谭应之道。 傅洛恒示意部队停下待命,冲到队伍最前面观察前方情况。只见暮色昏暗中,前方不远处冲过来一队人马,因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只从马蹄声的动静隐约感觉人马不在少数。 “列阵,起!”收到傅洛恒的指示,谭应之马上下令全体警戒,列阵待命,作防御状。 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眼看就要冲到近前。而对方显然也发现了傅洛恒这边,渐渐慢了下来,在与御西军相距数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列阵对峙。 双方都没有要先开打的意思,却又不敢掉以轻心,就那么在黑暗中对峙着。所有人都屏气敛声,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僵持了一会儿,对方突然出声喊道:“对面可是御西军傅洛恒大将军?” 傅洛恒迟疑了片刻,高声回答道:“正是。” “将军,我是马成忠啊!”对面响起了欢喜的呼声。 呼!傅洛恒吐出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下。细细一辩,对面果然是马成忠的声音。 于是带领众将士们朝对方走了过去。而对面的人们也朝他们奔了过来。两军一回合,原来是卫守信派来接应他们的慑西军。 第167章 入通汇关 御西军七万余人,终于安全撤退到通汇关。 通汇关守将慑西军统帅卫守信在府邸设宴招待御西军众将领。 两军交战、阵前交锋之际,既没有丝竹音乐,也没有舞女歌姬,只有简单的几道小菜和南夏酒楼饭馆最常见的翟阳烧酒。 卫守信与傅洛恒都是皇甫逸明手下的得力干将,自然不存在什么派系之争,勾心斗角,虽各自长年带兵镇守一方,但两人私交也算不错。 撇开无意义的客套,三杯两盏下肚,两位大将便就当前形势和御敌之策展开了讨论。 通汇关距界河一百二十里,距都城巡阳七百六十里,地理位置异常重要,不但是南夏西部地区的门户,更是南夏西防的第一道关卡。一旦通汇关失守,西凉便可长驱直入,进入南夏腹地,占领大片土地。 皇甫逸明一直对西凉心存戒备,将自己的心腹卫守信安排在通汇关驻守,十五万慑西军日夜守护着南夏的西大门。 此次西凉犯夏,皇甫逸明增派傅洛恒驻守界河岸,就是为了将西凉堵在通汇关外,一方面为守城布防拖延时间,一方面消耗对方一部分兵力。经历几场大战之后,即便是西凉最终打到了通汇关城外,必定也是几经波折后的疲惫之师,不复出征时不可一世的锐气。 虽然御西军损失惨重,到底还是生生将西凉拖在界河防线将近一月之久,成功地为通汇关守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终究是不辱使命。 而栗正明出征时踌躇满志,扬言一个月打到南夏都城的豪言壮语,在事实面前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战争开始时西凉军三十二万人马,南夏三十万人马,总体上算是势均力敌。而经过一个月的消耗战,双方目前的实力却发生了逆转性的变化,西凉目前仅有不到二十万人,而南夏慑西军和御西军加起来共二十二万人,西凉军这些时日以来接二连三遭到御西军的偷袭骚扰,又遭遇种种机关陷阱之后,损兵折将,士气大跌,可谓疲惫狼狈至极。反观南夏,御西军虽折损了半数兵力,却成功消耗了西凉相当一部分战斗力,而通汇关的慑西军尚未参战,实力保存最为完整。 攻城之战,兵力不足,士气不振,以弱攻强,以劳对逸,实在没有什么胜算。况且西凉军远途跋涉,攻城所需的大型器械装置并不齐备,还需等待从界河东岸运送过来,又犯了延误时机之大忌。 这场战争的结局已摆在眼前,而西凉军统帅怀南侯栗正明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命令军队在通汇关城外仅十里处扎营,与城中的守军遥遥对峙,等待时机攻城。 或许,即便是他明知结局如何,也无力改变,只能凭着满腔孤勇一意孤行下去,去继续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傅将军,你与那怀南侯栗正明几番交手,对他应该有所了解,此人作战习惯如何?”卫守信放下酒杯向傅洛恒问道。 “根据王爷递过来的消息,这栗正明深得西凉王的信任与倚重,是西凉王扩张政策的忠实拥护者,也是个野心膨胀的家伙。不过自开战以来,观其做派,应该是个比较激进的人,喜欢采用强硬手段穷追猛打。”傅洛恒回答道。 “此次形势如此不利的情况下,傅将军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不但成功牵制住敌军,还消耗敌人三分之一的兵力,卫某实在是佩服啊。”卫守信夸赞道。 “卫将军谬赞了。傅某不过是勉力为之,不辱使命罢了。”傅洛恒谦虚道,随即向卫守信介绍其岳青、魏衡二人,“此番我御西军能够在失利之下,扭转败局,全靠了岳先生和魏先生这二位的运筹帷幄啊。”说着向岳、魏二人举起了酒杯。 “哦?”卫守信顺着傅洛恒的动作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席间那两位身着便服的年轻人。看着两人面相如此年轻,他和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一样,未免难以相信,觉得傅洛恒有些夸大其辞了。 “这二位?”卫守信语带迟疑。“在下魏衡,乃原抚羌军庾将军帐下参军。” “岳青,傅将军帐下参军。” 魏衡、岳青二人起身向卫守信行礼并自报家门。 “原来不过是随军参谋。”卫守信不在意地点点头,他确实不认识这两个人,也没有收到端王的消息,不知道岳青和魏衡的底细,不免有些轻视,言辞间显得有些傲慢。又转过头对傅洛恒说,“如此年轻,还需多加历练吧。” 傅洛恒不便多加解释以免暴露二人身份,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卫守信面子,只好打哈哈抹稀泥呵呵笑道:“虽然年轻,尚且有为,哈哈哈。”举杯敬了卫守信,又敬了岳青、魏衡二人,大家一起喝一杯,这页就算翻篇儿了。 好在岳青和魏衡也不在意别人的态度,没有计较,喝了酒便不再说话。 宴席之后,傅洛恒被卫守信请到书房一叙,这才向他道明原委。 “什么,你说那嘴上没毛的愣头小子是王爷亲自送来的?”卫守信忍不住喊了出来。也难怪他对岳青的印象如此之差。即便有斯文儒生魏衡的陪衬,但在一众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中间,眉清目秀,纤细小巧的岳青看起来就像没泡开的茶叶,没成形的胚芽,实在是嫩得怵目。 “嘘,你小声些。”傅洛恒赶紧制止。 “怎么,难道还怕他听见不成?”卫守信不屑地问。 傅洛恒佯装观察了一下屋子,凑近卫守信神秘兮兮地说:”也许他真能听见。” 卫守信不解地看着傅洛恒,将信将疑。 傅洛恒便又走近两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根据王爷最新递来的消息,你说的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目前虎啸排名三十八位。”说完退回原位,两手一环胸,盯着卫守信,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就想看看他震惊难以置信的样子。 卫守信果然不负所望,向傅洛恒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目瞪口呆”。 傅洛恒不说话,就静静地看他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卫守信才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清醒过来,仍然半信半疑地向傅洛恒求证:“真的?” 傅洛恒真诚地盯着他默默点了点头。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岳青出手,但他绝对相信王爷的信息的准确性。另外,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也让他确信这个叫做岳青的年轻人,绝非泛泛之辈。 傅洛恒的郑重笃定更加刺激到了卫守信,他不禁又问:“那,那个……” 不等他说完,傅洛恒已经猜到他想问什么,连忙说:“那位是王上的人。” 卫守信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赶紧抓住扶手,惊出一身冷汗。这可真是大夏男儿多才俊,一代新人胜旧人啊。 第168章 深夜刺杀 帐内没有点灯,帐外昏暗的火光投射在幕布上,形成单调的几何光块。而这微弱的光线并不能穿透厚重的幕布照进,帐内一片昏暗,只隐约看得见简易的木床上一道模糊的身形的隆起。 突然,布帘像被风吹掀起一般,轻轻动了一下。床上的人猛然翻身起来,双手撑着床沿,坐在床边。 “回来了?”床上的那人问。 “是。”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微的回应。那声音实在太轻,如果不是听的人非常笃定对方的存在的话,即便是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也极容易被当作幻觉而忽略。 “可有收获?”床上的人又问。 一个普通的黄色信封像漂浮在空中的羽毛一般晃晃悠悠飘过来,落到床上坐着的那人手边。 那人拿起信封拆开,取出信纸走到帘幕边,一根手指轻轻掀起一条缝隙,接着外面昏暗的光线阅览书信。 览毕,一缩手,帘幕回复原位,帐内又是一片漆黑。沉默了片刻,那人终于开口说道:“除掉他。” 没有声音响起,回答他的只有微微晃动的布帘。 通汇关城,将军府。 岳青和魏衡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小院。 岳青此刻毫无形象地摆成大字,瘫在宽大舒适的梨木床上,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自从她背着魏衡和范正偷偷离开巡阳城跑到西境界河畔以来,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舒舒服服的睡过一个好觉了。 刚刚自我满足了一把,岳青又开始鄙视起自己来。下山才不到半年,自己竟然就开始贪图安逸了。想想自己遇到范书呆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有个草席裹身都不错了,哪里有资格挑三拣四嫌弃吃好住赖。所以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人果然通透智慧啊。 诶,想到这,不知道那个书呆子怎么样了?就他那个智商,想要通过秋考怕是没什么指望了,不过能够继续做他无忧无虑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不错。总比跟着她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东躲西藏的好。 嗯,这话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儿呢?岳青皱皱眉,翻了个身。 一阵风涌进房间,岳青感觉背后一凉。门窗都关得好好的,这风从哪儿来的? 她裹着被子往里一滚,身后一把闪着寒光的冰冷长剑堪堪与她错身而过,刺破厚厚的棉褥钉在床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岳青就势右手肘在床上一撑,整个身子从床上弹起来,双腿交叉旋转朝偷袭之人踢去。那个显然没想到将军府中一个小小的随军参谋竟有如此身手,竟能避开他出其不意的一击,短暂的愣了一下,立即就反应过来,连忙提气往后退去。 岳青跳起来朝对方踢过去的时候,顺手捞起床头上搭的外衣,趁落地的空挡,一旋身将衣服套在身上,用腰带一系,脚下一刻不停,立即朝来人蹿了过去。 来人一身夜行装打扮,黑巾遮面,看不清容貌,手中一柄长剑看起来也并非什么名品。见岳青身手敏捷,反应奇快,也不敢大意,使用身法在屋内游走,伺机偷袭。 岳青歪嘴一笑,轻嗤,跟她比身法,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岳青站在房间正中,气定神闲地瞟着在周围不断变换身形像鬼魅一样来回闪现的对手。见对方迟迟不动手,干脆两手抱胸,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对方尽力卖弄。也许在常人眼中,那人的身手绝对算得上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可在岳青眼里,不过是个学艺不精的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在她面前猴子般上蹿下跳,丢人现眼。 那人见岳青不动,以为自己成功迷惑住了她,手中长剑一挑,挥手便朝岳青刺来。 岳青松开环抱在胸前的双手,右手一伸,两根手指稳稳夹住剑身,令对方不能寸进,另一只手对准那人胸口拍了过去。 那人大惊,没想到岳青竟然看清了他的招式,为求自保,他急欲抽剑回身,却不料剑身被岳青夹住,纹丝不动,情急之下只得抬脚踹向岳青。 岳青拍向对方胸口的手往下一压,拍开那人的腿,而原本夹住剑身的手突然松开,改为攻击对方胸口。那人不防,被岳青一掌集中左胸,身子受到冲击,直直朝后面飞去,哐地一声撞在门柱上,将旁边竖几上的盆景打翻在地。 瓷盆落地碎裂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十分突兀,将军府里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的将士,即便是睡着了也十分警觉,更何况还有巡院的士兵。 黑衣人心知今夜刺杀岳青的行动失败了,此时若不走,被声响惊动的人们就将接踵而至。他右手一挥,甩出一朵剑花,隔开了袭来的岳青,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想跑?没门!岳青心中冷哼,抬脚追了出去,脚尖轻点,一纵身落在黑衣人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以前岳青也常常遇到半夜来骚扰的人,但大多都是按着虎啸榜上的排名寻来切磋比试的,打的赢便打,打不赢便走,并不需要以命相博。而今夜这个黑衣人,与以往那些武林人士不同,明显就是冲着岳青的性命来的。到底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别走啊?来都来了,留下聊聊呗!”岳青转身面对黑衣人,调侃道。 黑衣人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斜眼瞄了瞄四周,举剑朝岳青砍来。他知道若再摆脱不掉眼前这人,等府里其他人赶过来,他就更是插翅难逃了。 岳青侧身避开对方挥过来的利剑,一个利落的转身,瞬间绕到黑衣人近前,左手一记玄月寒冰掌拍到对方持剑的胳膊上,另一只手同时扼住了他的脖子。 那黑衣人只感觉眼前人影一晃,胳膊一麻,脖子一紧,便再也无法动弹。胳膊上被拍中的地方寒凉刺骨,而且那寒意迅速扩散,很快整只手臂都陷入冰冻之中,衣服上竟泛起点点寒霜。 他又惊又惧,却已无力抵抗。 四周响起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最先到达的是与她相距最近的魏衡。 “岳青,怎么啦?你没事吧?”虽然见惯了岳青与人交手打斗的场面,可魏衡还是每次都异常焦虑担忧,生怕她一不小心让自己受伤。 “没事。”岳青死死盯着黑衣人,头也没回说道。 “说,谁派你来的?”岳青稍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黑衣人的颈骨在她手下滑动,只要她再一用力,就会像折断一只筷子一样轻易折断对方的脖子。 第169章 仵作验尸 黑衣人脸上的黑布早就被扯下来,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除了愤怒竟没有一丝恐惧。他双眼斜斜瞪着岳青,因为脖子被扼住而显得很痛苦,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不成功便成仁!” 岳青一听这话就心知不妙,果然还不等她反应,只见那黑衣人突然浑身战栗,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液,怒目圆睁,表情狰狞而痛苦,随即脑袋一歪,死了。 “我去!”岳青忍不住骂出声来,没想到还真有服毒自尽这种事情!那黑衣人突然失去了生命活力,岳青一只手捏着他的脖子感觉手臂随着他整个人猛地往下坠。她单手用力将他提起来,来回晃了几晃,发现对方确实死翘翘了,顿觉没劲,随手将他扔在地上。 将军府的护卫和其他将领闻讯赶来的时候,就只看见岳青和魏衡站在院子里,旁边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居然敢到将军府里来杀人,简直是胆大妄为!卫守信怒不可遏,立即召仵作来验尸。 其他的人都被遣退下去,尸体被移到一处偏厅,房间里只有卫守信、傅洛恒、岳青和魏衡四人。 仵作半夜三更被人从床上挖起来,本来满腔愤怒,一听是将军府的事,立马穿戴收拾,唯唯诺诺地跟了过来。进来屋里,见一屋子人个个板着脸,面无表情,心中更是忐忑,正要跪下行礼,被卫守信出声拦住:“快去看看人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当然是毒死的!总不会是被岳青捏死的,更不可能是被吓死的。让仵作来验不过是想知道那黑衣人中的是什么毒,也许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 尸体被平放在一张长几上,从断气到现在不过才半个多时辰,脸色已经变得乌黑,看来这毒非比寻常。 仵作虽然被屋里几人的严肃沉重吓得半死,可一但开始干起自己的活计,马上就沉静下来,有条不紊地进行各种检查,专业细致、干净利索。 屋里几个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坐在一边看仵作验尸。差不多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那仵作终于查验完毕,仔细用棉布擦洗干净双手,这才过来回禀道:“诸位大人,这位?”他略一迟疑,不确定旁边躺着的与跟前这几位到底是敌是友。 “说。”卫守信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压着火气道。 仵作赶紧低头回答:“是。这人身上有几处淤青,应是打斗中磕碰所致,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手印,临死之前应是被人扼住脖颈,从印迹的深浅来看,此人手劲极大,应是练武之人。不过,此人真正的死因却不是窒息,而是中毒。” 在座的诸位自然知道这个黑衣人是怎么死的。耐着性子听仵作说了一通废话,卫守信正想发火,一听说扼住其脖子的人手劲极大,立马想到了之前傅洛恒跟他说的有关岳青的事情,顿时消了火气,不自然地瞄了岳青一眼,继续听仵作说下去。 “此毒毒性极烈,顷刻间就能致人死亡,绝非普通毒物。只是到底此人身中何毒,小老汉只是寻常仵作,对用毒之事实在是不擅长,请大人恕罪。”仵作说完噗通跪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再不敢多说一句。 岳青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搞半天尽做无用功,一无所获。 不过看那仵作吓得不轻,非要他验出是什么毒,也是强人所难。岳青怕卫守信责难他,便抢先开口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仵作连连磕了几个响头,急急忙忙起身离去,连工具都忘了收拾带走。 魏衡心知在座的卫守信与傅洛恒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职位都在他二人之上,岳青刚才逾越身份贸然出言实在不敬不妥,恐招卫、傅二人不满,连忙起身向卫守信和傅洛恒行礼道:“卫将军、傅将军,这人既然敢到将军府来行刺,必定不是寻常等闲之辈,我看他身后必定有人指使,不过到底是针对岳青还是针对将军府,还需进一步调查。” 卫守信已知道岳青、魏衡二人的身份,哪里敢轻视他们,无论这次刺杀是针对岳青个人,还是针对他慑西将军府,都是与南夏作对,必须彻查。不过怎么查?这人宁死不屈,死无对证,从何查起?他将目光投向傅洛恒,行军打仗他是一把好手,可这揭秘查案就只能依靠傅洛恒了。“傅将军,你怎么看?“ 傅洛恒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过也不去计较这些,转头对岳青说:“这件事无论是何缘由,肯定都与你有关,不如就交由你和魏衡来处理吧?” 岳青正觉得无聊没事可做,而且她也想弄清楚到底是谁要杀她,于是应承下来,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岳青,你怎么想的?”回到岳青房间后,魏衡问她。 “肯定要查清楚啊,到底谁要杀我,我总不能让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吧。”岳青说。 “胡说什么!”魏衡一听岳青又没个正行,胡言乱语,小声斥责她道,“莫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着什么急,随口说说罢了。”岳青不当回事儿。 “这可是……”魏衡心中着急却又不愿呵斥她,声调陡然降了下去,愤懑又颓然地说,“关乎你性命的大事。” 岳青知道魏衡是为她着想,见他着急,便收起漫不经心的样子,正色对他说道:“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让自己随随便便就死掉呢?”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活得那么辛苦那么艰难,好日子还没过够呢,怎么会让自己死,怎么会给别人机会杀她! 魏衡对岳青的秉性倒也是十分了解,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肯定心中有数,连忙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岳青微微点点头,随意地说道:“算是吧。我活了十八岁,”说这句话时,岳青稍稍地顿了顿,心中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把,装嫩!“我长年居住在深山之中,与世无争,自从下山以来,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谁会想要杀我呢?” 她转了个圈,旋身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正要往嘴里倒,却被魏衡截下,“凉了,伤胃。”说着便要起身去外面给她找热水。 岳青一把拉住他,夺回他手里的杯子,将水泼到地上,说:“算了,不喝了,坐下。”这会儿天还没亮,他上哪儿去给她找热水。 “我与人往日无争,近日无仇,而且这个人,我和他交手时明显感觉得出来他跟之前找我比试的那些武林人不一样,他就是来杀我的。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这么想杀我呢?或者,换个角度思考,我到底碍着谁的事儿了?我死了对谁有好处?” 岳青歪着脑袋斜瞪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望着魏衡,一副天真无害又可爱的样子,撩得魏衡心中一阵骚乱,慌忙移开眼,不自在地跟着重复:“谁呢?” 岳青没有注意魏衡的窘迫,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吓得魏衡猛缩了一下。“抛开之前那些武林中人,我这阵子干最多的事情是什么?”她对魏衡循循善诱之。 “……”魏衡没有反应过来,瞪着无辜的大眼茫然地望着她。 见魏衡没明白,岳青无奈地轻啧了一声,又说:“我最近待哪儿了?” “军营。”魏衡终于有反应了。 “在军营干什么?” “干什……哦……”魏衡突然明白过来,也像先前岳青那样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是说西凉?” 第170章 攻还是守 岳青挑眉看着他,说道:“除了西凉,我想不出来还跟谁有过节。” “这样想来,西凉倒是极有可能,训练有素的死士,罕见的烈性毒药,岂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如果是西凉就说得通了。”魏衡思考了一番,表示赞同。 “可是如今我们身在通汇关城中,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怎么查证呢?”魏衡又问。 “为什么要查证呢?”岳青反问,“无论是不是西凉搞的鬼,敌我双方的对立关系始终存在,就不排除西凉想要除掉我的可能,我们也无需求证,只要小心提防就行。” “哦,对了,你也要小心,说不定他们也会对你出手。”岳青拍了拍魏衡的胳膊,提醒道。 “我没事,只要……”魏衡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岳青打断了。 “什么没事,你武功那么差,最该担心的就是你。”岳青的直言不讳难免让魏衡有些尴尬,而她自己却丝毫没注意到这点。“这样吧,你搬到我隔壁来,这样万一有什么动静,也好有个照应。” 还在因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丢脸而不自在的魏衡,听到这话,好像有根羽毛在心尖上来回挠,突然心痒起来,激动地问岳青:“你担心我?” “当然,你是除了范正之外,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了。”岳青理所当然地回答。 刚刚骚乱起来的心,又被这句话打落悬崖,坠入冰冷的河水中。原来,在她心目中,我只是个朋友而已。 从这天起,魏衡搬到了岳青的隔壁。 西凉军大营。 “失败了?!”栗正明将手中的书卷拍到桌上,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怒不可遏。“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参军都搞不定,太让我失望了!”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人的武功竟如此之高。”空气中响起一个声音,却看不见人影。 “一个不起眼的参军,却身怀绝技,有意思。”栗正明揽了揽胡须,狞笑道。 “这次我亲自动手。” “不,已经打草惊蛇,对方必有防备,勿要轻举妄动。”栗正明否决道,“继续监视,等待时机,还有……”栗正明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停顿片刻又将纸片拾起,支到火烛上点燃,很快便烧为灰烬。 “是。” 西凉军在离通汇关城二十里的地方扎营,等待后方将攻城器械运送过来。在这段期间,栗正明多次召集军中将领商议攻城方略。 而通汇关城里的南夏军,也在积极布防,商讨御敌之策,是坚守死防呢,还是主动出击? “现在形势大变,我们人多势众,兵精粮足,怕他作什么,直接冲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卫守信手下一员大将喊道。 “我们占据着地形优势,又有城墙护防,只要坚守防御就行,西凉久攻不下,自然会撤退。”又有人提议。 “那敌人岂不是要嘲笑我们是一群缩头乌龟?” “舍攻取守,那要守到什么时候,若是西凉不撤军,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城中?” “如果西凉将我们围起来,断了我们的出路,这城里总有粮草枯竭的一天。” “对呀,城中有这么多将士,还有百姓,如果没有粮草补给,不用敌人来攻打,我们早晚会被饿死!” “我主张主动出战!” “对,出战!” “需谨慎,切勿莽撞呀。” “你要当缩头乌龟,可别带上我们。” “孬种!” “莽夫!” …… 一时间,卫守信手下的众位将领吵嚷起来,各抒己见,各执一词,有主张出击的,有主张守城的,屋里吵作一团。 而御西军出傅洛恒和岳青、魏衡二人在场外,其余将领都没有参与这次议事。 见手下之人你争我吵,卫守信觉得有些失面子,毕竟还有外人在场,手下这帮不省心的,成心让他在傅洛恒等人面前丢脸么? 卫守信抓起桌上的书镇狠拍下去,啪地一声响,惊动了屋里所有人,吵闹的将领们终于安静下来,心虚惊诧地看向卫守信。“叫你们来议事,商议对敌之策,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像什么样子!” 将领们纷纷低下头,心里却仍然不服,私下里彼此继续用眼神较量。 “傅将军,让你看笑话了。”卫守信对傅洛恒说道。 “卫将军多虑了,讨论战事,本就需要大家群策群力,集思广益。”这种情况在御西军中也不少见,傅洛恒表示理解,打消了卫守信的顾虑。 “那傅将军依你看,我们是攻还是守呢?”卫守信征询傅洛恒的意见,虽然他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但如今傅洛恒也在,总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避免独断专行之嫌。 在来之前,傅洛恒就与岳青、魏衡商议过此事,岳青与魏衡的意见是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攻守结合,见机行事。 当前西凉军攻城器械尚未运送到达,所以不敢直接攻城,只在城外二十里处驻扎。如果南夏主动出击,那么士兵需要行军二十里前往敌军驻地,必然消耗一定体力,以疲惫跋涉之师对战养精蓄锐之军,此一不利。西凉军二十万人马驻扎城外,南夏守军共二十三万,若要正面较量,需至少派出十八到二十万出战,方能势均力敌,然而这样的话,城中守军就只剩下三到五万人,且多为老弱残兵,若敌军突袭攻城,形势堪忧,此二不利。如果留足够的士兵守城,则出战的人数必然减少,以少对多,此三不利。 行军打仗有一点不利因素都会影响到最后的战局,更何况南夏面临三大不利因素,主战实为不智之举。 傅洛恒将三人之前商议的结果向卫守信说明,并分析了当前南夏所要面临的形势,此番言论一出,先前嚷嚷着要主动出击的将领们都不说话了。他们或许不擅长出谋划策、谋篇布局,但还是明晓事理,分得清轻重缓急。傅洛恒将形势一分析,他们自然心服口服。 其实卫守信内心里也是主战派,可通过傅洛恒这么一分析,他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实太过片面,没有考虑周到。于是将众人遣散,只留下傅洛恒三人,细细商量对策。 第171章 短暂平静 一般说来,攻强守弱,进攻的一方在战斗中占据优势,而防守的一方相对就是弱势,但是攻城之战却正好相反。防守的一方占据着城墙的险峻,居高临下,以逸待劳,有着天然的优势,而进攻的一方长途跋涉,以下对上,自然处于弱势。所以当交战的双方势均力敌时,守城的一方占据优势,而进攻的一方却不利。 西凉此次进攻通汇关,并非一路长驱直入、所向披靡、战无不克,而是连番吃瘪、屡屡受挫、狼狈至极。所以,首先在气势上就弱了一大截。 其次,一般攻城战中,进攻的一方兵力至少要是守城一方的两倍以上,才能有获胜的把握。因为在攻城的过程中,攻方的兵员耗损率是守方的数倍。而西凉此次仅不到二十万人攻打守军人数高达二十三万的通汇关,胜算实在太小。 再次,攻城必须依靠大型战车、重型器械的辅助,如冲车、云梯、投石车和撞门柱等。而西凉此次进攻,一方面渡河而战携带不便,另一方面在与御西军的多次交战中失利,准备并不充分。 一士气不振,二兵力不足,三器械不全,再加上地理的劣势,此次西凉攻打通汇关可谓毫无胜算。 栗正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却仍然坚持攻打通汇关而非绕城东进,可见这其中必定有他做不了主的因素,莫非是西凉王的命令? 无论如何,当前形势对南夏有利。在综合了傅洛恒、岳青、魏衡三人的意见后,卫守信决定采纳守城的建议,积极布置防御。 卫守信的慑西军加上傅洛恒的御西军,此时通汇关城中共有二十三万军队,加上城中百姓,将近四十万余人。而守城最怕被围,四十万人每日所需粮草数量极大,如果一旦被敌军围困,粮草供应中断,将是个毁灭性的灾难。敌军无需攻打,只要静待城中军民弹尽粮绝,城不攻自破。 不过此次通汇关战役中这个问题倒并不十分紧要。通汇关是南夏西防边陲第一城,城市面积并不大,城墙却非常高大坚固,只有东西两向城门,一进一出。 西凉军就驻扎在西城门外二十里处。二十万大军在这场战役里实在是太少了,集中兵力合攻一处,尚还有些吃力,更不要说想要兵分两路,同时攻打两处城门。攻城器械跟不上,兵力也不够,所以西凉只能选择正面攻击。 而放空的东大门便成了城中守军与后方联系来往的方便之门,只要守军守住这道门,这条路,粮草、军械便会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输送过来。 “侯爷,我们为什么不绕到东门去,堵住南夏的生路?”有人提议。 这个策略栗正明不是没考虑过,就怕在绕行的过程中再遇埋伏,现在的西凉军不得不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栗正明很头疼,通汇关是西凉东征计划中必须拿下的第一城。这是当初他与西凉王呼延则达共同定下的目标,他也在呼延则达面前发誓,定当不辱使命,攻取通汇关。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没走到通汇关门口,仅在界河边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南夏就令他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让他此刻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等待他们的是注定的败局;退,军令状已立下,出师时信誓旦旦、豪气干云,却在第一关就铩羽而归,不战而退,岂不是令天下人笑话?更是将西凉王的威信、颜面置于何地? 而今之计,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按兵不动,等待西凉王增派兵力支援。所以,西凉军驻扎在西门外,不过是掩人耳目,麻痹南夏而已。 其实,栗正明早在拔营东进时,就已经向西凉王奏请增兵。算时间,不过几日,援兵就该到了。 通汇关城中这几日倒是颇为平静,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有发生刺杀事件。岳青和魏衡闲来无事,常常跑去练武场上看将领们操练士兵。 敌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城中守军日日操练,不敢懈怠。军民同仇敌忾,一些年轻人闹嚷着要加入军营,共同御敌。 岳青和魏衡,便在离将军府最近的一个练武场观摩军队操练。 “岳青,你觉得我大夏军士怎么样?”魏衡问。 岳青摸摸下巴,略微点了点头道:“还行吧,打仗嘛,无非就是拼人力。” 魏衡定定地看着岳青,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岳青问。 “我在想你怎么会懂那么多事情?”魏衡直视岳青的眼睛,不容她躲闪逃避。他是真的对她充满了好奇,想要更多地了解她。 其实魏衡想问的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为什么要学这些?”可是他不能这么问。 “因为我师父是个高人,什么都懂,自然我也就懂了。”岳青又开始打马虎眼儿,言下之意这些都是从她师父那里学来的。 她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看书,而且看得很杂,什么书都看。虽然来这里七八年,有很多的人、事、物她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仍然有一些是她死死抓住不肯放手,唯一能证明她曾经存在的东西。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不断地去回忆,去重复,将这些东西深深地刻在心里,融入骨血之中,为了不忘却曾经的自己,不忘记真正的自己。 “你还是不愿意说出你的师门吗?”魏衡有些失落,岳青对他仍然有所保留。 岳青莞尔一笑,说道:“既然是世外高人,自然要保持神秘,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懂不懂?” 魏衡浅浅地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失望。看来,他和她的心,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要不,你教我两招?”魏衡很快转变话题。 “好啊。”岳青欣然同意。魏衡的武功实在是太差了,稍微碰上个实在的,连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她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在身边保护他。 岳青拉着魏衡下到场中,在兵器架上随便挑了把剑扔给魏衡,便开始自觉扮演起私人教练的角色。 此后,二人无事,便在院子对练,当然,魏衡永远是输的一方。真的不是他谦虚,而是岳青丝毫也不懂得放水。 每每被岳青凌虐得遍体鳞伤,苦不堪言,心中却喜滋滋冒着幸福的小泡泡,魏衡也觉得自己有病,可这病,他不想治。 第172章 越骑校尉 仁德二年十月初,一支运送大型攻城器械的军队出现在通汇关城西的主道上,打破了这些日子以来,城内外难得的平静。 为了攻城器械能够顺利抵达,栗正明一早就下令军队在必经之路的小河道上重新架设了一道坚固的桥梁。 冲车、撞柱、云梯、投石车、连弩等车械以及大量的粮草源源不断地从后方运送到西凉军大营,随同而来的还有押运器械的五万人马,一同归入栗正明麾下。 南夏守军得到消息的时候,正是运输队伍进入西凉大营的时候,局势已定,两军实力形势已然发生了变化。 “怎么办?将军,西凉现在有了攻城器械,又有了人马,随时可能会发动进攻。” “我早说过不能坐以待毙,应该趁西凉准备不足时主动出击。” “如果西凉进攻,我们还是否有胜算?” “西凉这一下增加了五万人马,又有那么多大型器械,这一仗恐怕是场恶战呐。” …… 卫守信手下的将领们议论纷纷,对即将到来的战事忧心忡忡。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话里言外都有责怪岳青二人主张守城的意思。 岳青自然不在意这些将领们的态度,自己拿不出主意,一出事只会瞎起哄,怪这怪那的事后诸葛亮,无论哪个时代都少不了这种人。上辈子岳青遇上这种人,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小心避让,这辈子她可不会再这么委屈自己,谨小慎微。 正要站出来说话,魏衡却按住她的手臂,先她一步上前,朗声说道:“诸位将军稍安勿躁。虽然西凉增加了五万人马,可也不过二十五万人,我军尚有二十三万人,仍然实力相当。于守城之战来说,我们仍然处于优势地位。” “嘴上说得轻巧,说谁不会,对方有冲车、连弩,我们有什么?就靠手上这些刀剑,如何能抵挡住西凉的猛攻?“ “尚未开战,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危言耸听,扰乱军心,试问将军,此该当何罪?”魏衡不与那人斗嘴,转身向卫守信发问。 “呃……”不过是大家各抒己见,卫守信没想到魏衡会如此较真,竟然给他人安上个“扰乱军心”的罪名,连他自己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敌当前,大家不想着齐心协力,共商大事,合力御敌,反而一味抬高敌军,贬低自己,在座的各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连这一点血性都没有吗?身为大夏军人,未战先怯,如何对得起你身上的这身戎装,如何对得起巡阳城里的仁德陛下,如何对得起数百万渴望和平安定的大夏百姓?”不待卫守信回答,魏衡又径直开口说道,义正言辞,说得一众将领措颜无地,纷纷低下头,默然不语。 “帅耶!”岳青心中默默给魏衡喝彩,难得看到魏衡这么激动的样子,看来这满屋子的军人战士,竟还不如一介书生。想到这,岳青忍不住向魏衡抛去一个赞赏的眼色。 刚刚还振振有辞、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的魏衡,突然被岳青的小眼神晃了心神,险些把持不住,赶紧撇开脸,整理自己不小心泄露出来的羞赧。 “魏先生说得好!”卫守信一开口解救了不自在的魏衡,他站起身来,怒视眼前一众将领,这些人曾随他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何曾说过一个怕字?可如今,为何却失了锐气,没了血性,仅仅不过二十五万人就吓破了胆?难道是这些年的和平安稳日子消耗了他们的阳刚,磨灭了他们的战意? “我们是军人,是大夏的铜墙铁壁,如果连我们都失去了战意,恐惧失败,惧怕战斗,那大夏的江山靠谁来守护?来人,传我命令,从今往后,再有妄言胜败,扰乱军心者,军法处置!”卫守信在军中极有威信,此话一出,众将领噤声,再不敢妄议。 见气氛有些低沉,傅洛恒适时起身,向屋中众人说道:“诸位,大夏的安危和军人的荣誉,就在此一战,大家切莫要失了锐气。想我御西军在接连失利,实力远低于西凉的逆境之中,尚能出奇制胜、力挽狂澜,成功牵制住敌军,令西凉在这一百二十里的路途中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此次守城之战,只要两军通力合作,齐心协力,一致对敌,唯家国民族为重,置生死于度外,奋勇杀敌,定能够守住通汇关,保住我大夏江山基业!” 不得不承认傅洛恒很是会带节奏,在他这番激昂慷慨的言辞之下,刚才被卫守信威吓住的将领们一个个脸上又开始激奋起来,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了渴望和战意。 针对西凉可能会采取的各种进攻方式,南夏制定了周详的应对计划。 若西凉集中火力攻击西城门,则十万南夏军守西门,五万守东门,余下八万人中,四万负责换防,随时替补,另四万负责搬运器械,补充军需。 若西凉分兵两路同时攻打东、西两侧城门,则八万守西门,八万守东门,四万换防,三万补给。 为防西凉绕城插入后方,阻断守军与巡阳的联系,中断粮草供应,换防的四万人马以东门为主,随时候命,一旦事态变化,迅速作出应对,配合东门守军出城应战。 而自西凉驻军界河岸开始,通汇关的慑西军就已经开始为大战作准备,物资军需等十分充足。城中百姓想要离开避战的,可以离开,愿意留下共存亡的,也可以留下。离开的居民将房屋和带不走的物资全部留给了守军,任其取用。而留下的百姓,也帮助守军积极备战。可以说,整个通汇关城,已经成了一座巨型的军事工事,城中处处都存放着军需器械,可随时随地取用,投入战斗。 商议完对策,卫守信示意将领们可自行散去,傅洛恒却将大家留了下来,并宣布了一个震惊了所有人的消息:“任命岳青为御西军越骑校尉,领兵一万二千,自即日起驻守西城门。“ 第173章 人非草木 被震惊的所有人里,不仅是慑西军的诸位将领,还包括了岳青本人。 她正准备抬脚走人,突然听闻这个消息,不禁愣在原地,第一反应竟是:我没听错吧? 她斜眼瞟向魏衡,以眼神询问他,直到魏衡非常肯定的点头回应她,她才确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为什么?”这句话不只从岳青一人口中冒出。在场的所有将领,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连慑西军大将军卫守信都不敢相信,直勾勾地问傅洛恒:“你说的是真的?” 傅洛恒站在左侧首位,直了直身子,从怀中摸出一只信封,递给卫守信:“这是王爷的亲笔书信。” 卫守信接过信封打开,取出信纸,迅速地浏览起来,边看边不可置信地抬眼打量岳青,看得岳青更是莫名其妙,疑窦顿生。 虽然对岳青的能力还不能完全相信,但对于王爷的意思,卫守信还是十分尊重并完全遵从。当下也不再质疑,同意了对岳青的任命。况且这是御西军内部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干涉,傅洛恒在这里公布,也不过是知会他一声。 众人带着满腹的惊疑散去,而岳青同样带着满腹的惊疑跟着傅洛恒离开。 还没等待回到傅洛恒的住处,岳青已忍不住出声询问:“将军,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当然。” “可,为什么?”岳青想不通,她不过是个局外人,充其量顶多算半个南夏人。误打误撞进入军中,也不过是想避开那些苍蝇般烦人的武林人士。 “岳青,你武艺高强、才识过人,难道就没想过将之用在恰当之处?浪费了这一身的文韬武略,岂不可惜?”傅洛恒像个对子侄关心期望的长辈一样,温和地问岳青。 呃?岳青还真没想过。她一直将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只想着在这世上游历一番,做个逍遥自在的懒散闲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种事,从来不在她的世界观范围内。 见她没有说话,傅洛恒只当是她在考虑,又说道:“我知你身世传奇,定不屑于参与俗世之争,可人非草木,你在我大夏军营生活这么久,这里就没有你的朋友吗?你出生在大夏,这里就没有你的亲人吗?你忍心看着你的朋友和亲人被西凉人伤害和践踏吗?国破家何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夏若亡了,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岳青不得不承认,傅洛恒不但善于带节奏,洗脑也是一流。这一番话,听得她这个自诩冷心冷肠的人都不禁戚戚焉深有感触。虽然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可她的身体却来自于这里。虽然她没有亲人,可是她却有朋友,还有这些与她朝夕相处的士兵们,一起出生入死,怎会没有感情? 而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魏衡,默默地跟着二人,默默地听着二人对话。 一方面他希望岳青能够安定下来。如果岳青没有一个固定的身份,肯定又会随着性子行走天涯,见首不见尾,那他就更无迹可寻了。但另一方面他又为岳青担心。因为他知道岳青是个女孩子,家国天下、江山社稷从来都不是女人的事情,更毋须女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可是,他知道,别人不知道啊,他又不能将岳青的秘密告诉别人,只好自己暗暗矛盾、着急。 岳青没有说话,其实傅洛恒的话打动了她,只是她还有一些犹豫,毕竟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和想法,去做一件从来不曾想过的事情,仅仅是被打动还不够,还需要一番深思熟虑和一点勇气。 勇气岳青是不缺的,她需要考虑的是,这件事对她将来的人生会有怎样的影响,毕竟,这将是改变她整个生命走向的决定。 她向傅洛恒告辞,说要考虑考虑,傅洛恒表示理解,但也告诉她,任命已发布,她现在是军中之人,就必须服从命令。 其实傅洛恒很怕她脾气一上来,撂挑子跑人。毕竟她不是正规的军人,严苛的军旅生活对散漫自由的江湖中人来说无异于天性的束缚与人性的剥夺。他只能软硬兼施,连哄带诓,用军队纪律来约束她,用事理人情来打动她。见岳青有一丝松动,他心中暗喜,当即同意让岳青好好考虑一番,况且旁边还有一个三观端正,心系苍生的魏衡。 岳青走了,魏衡却被留了下来。 “你在旁边,开导开导他。”傅洛恒对魏衡说。 “我尊重她的选择。”魏衡没有顺从傅洛恒的意思,虽然他也关心家国大事,可他更在乎岳青的感受。若是要他为国牺牲,他必定二话不说,绝不犹豫迟疑。可是岳青不一样,让一个女人来承担男人的责任,这是身为男人的耻辱。 “你!”傅洛恒气结,平时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拧呢?“你是他的朋友,是宁愿他浪费天赋,随波逐流,平凡度日,还是希望他能施展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平生知心者,屈指能有几?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更理解。她不愿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她决心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魏衡朝傅洛恒拱拱手,也不管这样离去是不是不合礼数,径直朝岳青的院子而去。 “你怎么想?”他问她。 “我其实被他说动了。”岳青坦言,“可是我并不喜欢受到约束,也不愿意长期固定在某个特定的位置上。我想出去行走,游历整个大陆,看一看这个世界。” “我知道,我懂。”魏衡有些哀切。他明白岳青注定是要离开的,无论是他还是范正,都不足以让她留下。 “不,你不懂。”这世上没有人能懂她,因为她的秘密,不能说给任何人听。 岳青接下来的话却让魏衡十分意外。“不过,我还是会答应他,至少在这场战争里,我不会抛下他们,也不会让西凉得逞。“不为别的,就算是为这片滋养了我身体的土地。 第174章 战前叫阵 仁德二年十月初四,西凉军队逼近南夏通汇关。 二十五万大军列着整齐的方阵,向通汇关西城门挺进。西凉军黑色的军衣和铠甲,吸收了所有的阳光,若是从高出俯瞰,乌泱泱的一大片,像一团巨大的阴影迅速地向东移动,欲要将所到之处的一切事物都吞噬进它的肚腹之中。 队伍的最前方,凌冽的寒风将西凉的旗帜高高扬起,偌大的“凉”字随旗面翻飞,指引着士兵们前进的方向。 西凉大旗的右侧,是猩红色的怀南军帅旗,正中一个“栗”字,表明了这面旗帜的主人正是怀南侯栗正明。“栗”字帅旗的正方,便是骑着枣红骏马的怀南侯栗正明本人,在他身旁右侧,依次是怀南军诸位将领。 西凉大旗的左侧,是一面藏蓝色旗帜,上书一个“段”字,正是镇北将军段祺仁的旗号。旗帜下方是段祺仁和镇北军一众将领。 队伍的前段,是怀南军与镇北军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精铁制作的铠甲,锋锐的武器,精良的战马,肃正冷峻的骑兵,头盔下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孔,精确地控制着马匹的行动,行进过程中发出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队伍的中段,是数量浩大的步兵。穿着与骑兵相同的黑色铠甲,扛着武器,迈着整齐的步伐,紧紧跟在骑兵后面。在步兵的队伍中,每间隔一段距离,便有一辆攻城车械,由机械兵推动前进。这些庞然大物,像潜伏在西凉军中的野兽,等待时机准备随时扑上前去,一口咬住敌人的“咽喉”。 在队伍的最后方,是押运物资的部队。看来这次西凉是下定了背水一战的决心,将所有的物资悉数运到,就在这城墙之下,城门之外扎营驻军,誓与城内的守军死磕到底! 南夏派出监视西凉的斥候最先发现西凉的动向,马上向大本营发出了警报。在西凉军队到达之前,通汇关守军已紧急备动,严阵以待。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西凉既没有选择直接攻城,也没有选择围城困敌,既不是像南夏预计的那样集中火力攻打西门,也不是兵分两路同时攻打东西二门,而是选择了最常规最普通的战前叫阵。 西凉军队在通汇关西城门前二里处驻足,以下对上,遥遥对着城墙之上的南夏守军叫阵。 单个士兵的喊声或许并不算响亮,可二十五万人齐声呐喊,声势震天。整个天地空间中都充斥着西凉军的叫喊声:“南夏,应战!南夏,应战!”应战,应战,战,战……每叫一声,空气就跟着震动一下,无孔不入地渗过厚厚的城墙,冲击着所有南夏军士的胸膛。 卫守信、傅洛恒等一众高级将领在城楼上俯视不远处的西凉大军。每个人心中都因敌军的示威呐喊而心神动荡,热血沸腾,融入骨血的好战因子在经脉里游走,随时准备冲破藩篱向敌人宣泄。 主帅没有下令,每个人都尽力克制着心魂中的波涛汹涌,将滔天的潮涌拦在堤岸之上。只待一声令下,决堤而泻,气吞万里如虎,奔腾向前,势破千军似狼。 见南夏没有动静,并不打算出城应战,西凉却没有停下挑衅的意思。栗正明手下的参将莫威大手一挥,后方的将士喊声更加雄壮。“南夏孬种,避而不战,必败无疑!”这下,直接开始进行人身攻击了。 南夏的将士坐不住了,谁也不愿意被敌人轻视污蔑。有将领主动请战,却被卫守信驳回。将领们和士兵们只得一忍再忍,让心中的愤怒堆积成山,汇聚成海。 “将军,我忍不下去了,请让我出战!”又有将领请战。 “忍。”卫守信不允,只说了一个字。 “将军,这怎么能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连几句谩骂都忍受不了,如何能够成就大事?”卫守信呵斥手下道。 将领咬紧了牙关,行礼退了下去。 西凉军整整喊了一下午,骂了一下午,左边喊累了换右边喊,右边喊累了换左边喊,各种谩骂诋毁辱蔑的话轮番上阵。然而南夏守军就像聋了一般,纹丝不动,没有一丝回应。 西凉终于停止了谩骂,空气突然静了下来,只留下对峙的双方,默默凝视着彼此。 太阳也累了,渐渐黯淡下去,沉入了西边的地平线。西凉军不退一步,就在通汇关城外原地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并没有帐篷,战时特殊时期,只是原地休整而已。一小撮一小撮的西凉兵围坐在一起,燃起篝火。二十五万人聚在一块儿,燃起无数的火堆,那景象何其壮观。“夜深千帐灯”,星星点点的火堆,犹如天上的繁星,好似把银河洒在了苍茫大地上。 卫守信一直站在城楼上,望着从眼前一直蔓延到天边的星火银河,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天一黑,他就下令城中除值守巡逻的士兵,其余军士吃饱喝足之后全部原地就寝。丑时刚过,卫守信突然下令,让换防的备军整装待命。 城中的守军养精蓄锐后在黑暗中悄悄整顿军容,磨刀拭枪。而城外的西凉军却彻夜未眠,撑着睡眼,强打精神,互相依偎着,三三两两、断断续续说着话,只防南夏突然袭击。 城中的更夫敲响了寅时的梆子,在大街小巷里传报时辰,通汇关西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儿。 城外的西凉军是听不到城里打更的声音的,大部分西凉士兵经过了大半夜的熬夜硬撑,此刻早已昏昏欲睡,大脑停止运转,眼皮不听使唤地垂了下来,关闭了心灵之窗、智慧之门。 轻启的城门像揭开了塞子的玻璃瓶,收割敌军灵魂的恶魔化作青烟从瓶口溢出,悄无声息地弥散在黑暗的夜色中。 马匹的四蹄都包上了棉布,在夜色的掩护中无声无息地向西凉军队迈近。西凉就驻扎在离城门不过二里的地方,实在太近了,等到他们发现有敌袭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暴露了的南夏军彻底放弃了掩饰与伪装,快马加鞭,撒欢地朝西凉军营冲过去。他们等这一刻太久了,白天积攒的恨与怒化作胸中喷薄而出的杀意,在夜色中放肆猖狂,恣意宣泄仇恨与愤怒。 第175章 犬子虎父 出发之前,将领告诉所有兵士,趁敌不备,一鼓作气,切勿恋战,见机撤退。 八千人的轻骑兵与二十五万西凉大军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是胜在一个“奇”字而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敌军尚未反应之时,在西凉大部队的边缘地带冲杀一阵,一人砍杀二三个敌军便算是大胜。如果深入敌营,贪杀恋战,那这只骑兵队伍无异于泥牛入海、自投罗网。 风卷残叶云舒张,南夏轻骑风驰电掣地来了又撤了,不过片刻之间的事情。大部分西凉士兵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前方一片骚乱,刀兵相撞,然后瞬间又恢复宁静,只余一众士兵望着地上或死或伤的同伴面面相觑。 天明之前的小插曲,像投入西凉军这座平静大湖的小石子,激不起多大的浪花,然而水花之后泛起的涟漪,却在西凉士兵的心里无声地扩散,久久不能平静。 天亮点兵,西凉又损失了近二万的战斗力。 “可恶!”西凉主帅栗正明气得拍桌子骂娘。 “父亲,南夏实在是太卑鄙了,不敢正面应战,只会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暗算偷袭!”栗定祀忿忿不平道。 “父亲,今日还要继续叫阵吗?”不像只会跳脚叫嚣的栗定祀,栗定祥比他弟弟要理智得多,“如果南夏还是坚守不出怎么办?” “此次攻打通汇关,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如果正面攻城,恐无胜算,因此我才想出战前叫阵这招,想引出南夏守军,分而击之。”栗正明道。 “可这招也只能用一次,南夏上过一次当便绝不会再上第二次。而如今……”南夏连一次当也不上,反而迅速应对,给了西凉当头一击。栗定祥没有说出来的话,恐怕除了他那个脑袋空空如也的弟弟,没有人会不明白。 “父亲,今天就让我带上人马,直接用撞柱攻击西城门,我就不信,那城门还是铜浇铁铸的不成?”栗定祀智谋方略没学到什么,好大喜功的毛病倒没少学。 “不可,直接攻城,我军伤亡必然极大,如无万全之把握,切不可贸然为之。”栗正明否决了小儿子栗定祀的提议。 “父亲,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因昨夜南夏的突袭,我军已然士气大跌,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形势会对我们更加不利。”栗定祥劝道。 “容我再考虑考虑,去,请段将军前来议事。”栗正明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到底攻还是不攻。 段琪仁在西凉军中是个尴尬的存在。说起来他堂堂镇北将军,统领十多万人马,镇守一方平安,在镇北军中,他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然而在这次西凉征伐南夏的战争中,他与他的镇北军却要受怀南侯栗正明的辖制,在军中处处受制于人,没有一点实权,完全沦为了栗正明的传声筒。 说他没有野心,甘于人下是不可能的。可如今他身份、地位、职务样样不如人,况且那栗正明还深得西凉王呼延则达的信任,即使再不满也只能忍着藏着。 此刻听说栗正明请他去商议军务,便料定是要讨论攻城一事。 由于栗正明的排挤,他的镇北军在驻营时被安排在了大营的最旁侧角落里。也正因如此,在昨夜的南夏突袭中,镇北军幸免于难,无一人伤亡。 段琪仁来到栗正明营帐时,栗定祥和栗定祀已经被打发下去,帐中只有栗正明一人。 “段将军,你来得正好,我被这攻城之事扰得头疼不已,不知你有何高见?”栗正明拍了拍自己的头,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头疼的样子。 “段某不过一介武夫,攻城此等大事,我哪有什么高见,但凭侯爷差遣。”段琪仁将问题抛回给栗正明。 先前隘口行军时,栗正明让段琪仁的镇北军先行,结果被南夏重击,死伤无数。段琪仁心中十分不满,这次决不能再做栗正明的替死鬼。 栗正明眼光一闪,笑道:“将军过谦了,谁不知道镇北将军段琪仁乃是我大凉出了名的文治武功,文武双全的将才,连王上都常常在我面前夸赞你。” “侯爷实在是谬赞了,段某资历尚浅,经验不足,还要多向侯爷求教才是。”段琪仁谦辞道。 “哪里,哪里。虽然此次出征,王上命我统军,不过我十分钦佩段将军的能力,还请段将军能以大局为重,与我通力合作,共图大计。”栗正明几句不软不硬的话递过去,看对方接不接。 “侯爷客气了,你我同为王上做事,段某自当竭力配合侯爷。”段祺仁心中骂娘,嘴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情不愿。 “眼下有一件事情,着实棘手。将军你也知道,昨夜南夏偷袭我军,虽伤亡不大,但军士们的士气却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原本我打算与南夏正面叫战,谁知他们不敢明里应战,却暗中偷袭,实在是卑鄙阴险。眼下我们是强攻呢?还是继续叫战?“栗正明把这个让自己头疼的问题丢给段祺仁。 “既然南夏不愿正面应战,继续叫阵也无意义。还是攻城吧,我们已经耽搁得太久了。”虽然对栗正明有些不满,但是涉及到军机大事,段祺仁还是公私分明的。 “是啊,耽搁得太久了。”栗正明心有戚戚焉,没想到还未到通汇关,就先遇到了傅洛恒的御西军这根难啃的硬骨头。感叹的余音尚未结束,栗正明突然话音一转,说道,“犬子定祀一直请求由他作先锋领兵攻城,你也知道,他哪有这本事,失利丢脸事小,贻误了军情事大呀。“栗正明老奸巨猾,吐槽起自家儿子来竟是不遗余力。 栗正明虽然也痛恨儿子的不成器,但要让他派自己的儿子去送命,他哪里会肯,此刻也不过是在段祺仁面前假惺惺罢了。 段祺仁自然知道栗定祀是个什么货色,让他带兵打仗,只怕是打败了还好说,丢了他自己的小命就糟糕了。他更清楚栗正明在他面前说这些无非是想让他站出来主动请战。 于公,从大局着想,栗定祀确实不是合适的人选,他也不具备这个能力。于私,段祺仁虽然对栗正明心有不满,但也不至于狠毒到让他的儿子去送死的地步。 看来,这步棋,他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我手下有一名小将,名唤柯子颜,甚是勇猛,可命他为先锋攻城。” 第176章 正面进攻 “好!”栗正明就等着段祺仁这句话。“不知这位小将现在何处,我想见一见。” 段祺仁有种明知对方给自己挖了个坑,还不得不自己主动往下跳的感觉。但转念一想,抛开个人私怨,都是为了家国大业,也就不去计较那些了。 南夏偷袭得手,给了西凉漂亮的一击,将士们都还沉浸在自鸣得意的沾沾自喜中,军帐里的将领们却已经在为接下来的局势而忧心忡忡了。 “西凉昨夜吃了个大亏,接下来,恐怕是会直接攻城了。” “打就打,我就怕他不打。” “对,昨日就想出城去好好收拾收拾那帮龟孙子!” “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真当我们怕他们了。” “西凉狗贼要敢来,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南夏将领一个个叫嚣着绝不轻易放过西凉贼子,斗志高昂。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卫守信平抚众人情绪,说道:“如果西凉攻城,那么一切就按之前的安排进行,大家各司其职,绝对不允许一个西凉兵卒靠近我大夏城墙。” 仁德二年十月初五,西凉正面攻打通汇关。 攻城先锋是段祺仁手下的一员小将柯子颜,随五万兵攻打西城门。 在强弩、投石机的攻击掩护下,柯子颜带领的先行军,混在五万攻城大军中,拥着一辆载着巨大圆木的轮车冲向通汇关西城门。刚刚踏进南夏守军的攻击范围,便遭到南夏的强烈攻击。 从骁箭营抽调的射手早就各就各位,在城墙上拉弓搭箭,瞄准目标,只待一声令下,飞驰而下的利箭像连绵的秋雨稠密而冷厉,直插敌人的身躯。 虽然西凉先行军有盔甲和盾牌的保护,但也不能保证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弱点。骁箭营的兵,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神射手,专挑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儿射,虽然死不了,却也叫你痛苦不堪,动弹不得。 骁箭营射手都是两人一组,一个发箭,一个准备,然后迅速换位,绝不会出现空档,羽箭簌簌而下,很快城门前边插了满地的箭矢,有的插在敌人身躯之上,有的深深没入土地中。 大量的西凉士兵命丧于南夏的箭矢之下,而西凉也回敬它的敌人以更加致命的攻击——连弩。 连弩车是人类为互相残杀而发明出来的众多杀伤性武器中的一种。普通弓箭一次一个人只能发射一支箭,而连弩车在三个人的协作下,一次就可以发射多达数十支箭矢,而且箭矢发射的力度相当之大,可以直接洞穿对方的盾牌和铠甲。普通弓箭由于受空气阻力的影响,如果是从城墙下往上射,可能箭矢跑到一半就没有后劲跌了下来,即使没有跌落,也会因后劲乏力,不能对人体造成严重的伤害。而连弩车摆脱了人力有限的缺陷,靠机械发力,劲力十足,能够达成超远距离的攻击,妥妥的攻城杀敌利器。被普通弓箭射中,可能还不会致命,而一旦被弩箭击中,活命的几率微乎其微。 扛着云梯的队伍也在慢慢靠近,西凉士兵将云梯架在城墙上,几个人在下面固定,其余人就沿着梯子向上攀爬。云梯的高度离城墙顶端还是有一定距离,先登上云梯的士兵用飞爪索扣在城墙上,沿着绳子继续向上攀爬。不过这样很危险,因为如果城墙上的南夏士兵一刀斩断绳索,那西凉士兵就只能无助地从高空坠落下去,非死即伤。 不断有西凉士兵沿着云梯爬了上去,为了阻止敌人登顶,南夏还使用了火油攻击。将火油顺着云梯倒下去,溜滑的火油使人不易攀爬,滑落下去,这还不是致命的,当南夏士兵投出一星火花,瞬间点燃云梯,倚靠在城墙上如长龙一般的云梯顷刻就变为了吞噬西凉士兵生命的冒着火花的长蛇。 然而攻城的一方也不仅仅只有这些手段,投石机是一种威力巨大的有利工具。将大型的石块隔空远距离抛掷出去,巨大的冲击力使它犹如从天而降的陨石般破坏力极强,被砸中的人基本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了。有时候甚至一块巨石会接连砸中好几个人。不过投石机也有一个缺点就是没办法瞄准,所以精准度不高,有时候会砸偏,落到城墙上。虽然巨石的杀伤力对人而言是恐怖的,可碰到了固若金汤的城墙,至多也就砸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便无力地掉落下去,有的甚至被堪比金石的城墙直接撞得粉碎。 然而成百上千台投石机同时抛掷的场面是何其壮观,无数的巨石在空中沿着优美而坚定的轨迹奔向通汇关城,与空气摩擦发出凌厉的呼啸之声,好像在对敌人宣告自己的降临。不断有南夏士兵被巨石砸中倒地,立即便被拖下去,他们留出来的空缺很快就会被其他人补上。 南夏士兵以上对下,自然占据着地形的优势。从西凉发射过来的巨石,又被南夏士兵搬起来,扔下城墙,攻击它曾经的主人。巨石落地后还会因着地形乱滚,给下面的西凉兵造成不小的障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形势似乎对西凉不利,人员伤亡惨重。然而总有些幸运的躲过所有攻击的人,越来越接近城墙,迫近城门。 西凉指挥官密切注意着前方战斗的进展,选择在恰当的时机,大手一挥,中锋部队紧接着开始了第二波进攻。西凉士兵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地涌向通汇关。 由于城墙地形的限制,城墙上的守军即使密密麻麻挨个排在墙边,人数上也远远低于进攻的西凉士兵。在第一波攻击开始的时候,一旦有士兵受伤倒下,马上又有新的人上前补位。然而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战局越来越混乱,南夏守军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而西凉也加大了攻击的力度,发射的弩箭上,被绑上了燃烧瓶,一旦射到人身上,或者落地城墙上,便会破绽开来,油花四溅,火势顿起。这也给南夏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与麻烦。 终于,有西凉士兵登上了南夏的城墙! 第177章 一招破敌 登上城墙的西凉士兵还没站稳脚跟,便被迎面的南夏守军一刀结果了性命。 然而随着西凉进攻的持续,出动的兵力逐渐增加,南夏守军也开始应接不暇了。越来越多的西凉士兵登上了通汇关的城墙,与南夏守军混战在一起,仅五米宽的城墙上挤满了人,南夏的,西凉的,摩肩接踵,随手抬一下刀,都能划着人。 “守住,守住,绝不能让西凉士兵冲下去。”南夏的将领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指挥士兵们来回跑动穿梭,哪里防御薄弱便将士兵派到哪里。城墙与内城连接的楼梯口,更是被南夏士兵层层包围,绝不给西凉一丝一毫的机会。 登上城楼的西凉士兵渐渐被守军消灭,可还有源源不断的西凉兵攻上来。 骁箭营的神射手们远攻是一把好手,但是一旦西凉军冲到近前来,他们就不得不放下弓箭,拔出随身的佩刀,与之肉搏。而这样,对于城墙下的西凉兵的攻击便减弱了,便又有更多的西凉兵趁机攻了上来。 “顶住!都他妈给我拿出点杀鸡宰羊的气势来!”林昭原一刀砍翻一个西凉士兵,对手下喊道。他的职责是带领他手下的八营射手配合西城门守军防守和御敌。这些西凉兵算他个鸟,就当他们是群待宰的羔羊,统统拉到屠宰台上来! 林昭原不靠关系不靠后台,凭自己的真本事当上骁箭营校尉,战斗值自然不在话下。一边注意着守军和西凉军的对战事态,一边马不停蹄地手起刀落,收割敌人的头颅。 西凉军的黑色战袍、铠甲与南夏守军的红色战袍、铜色战甲区别非常明显,眼角余光只要瞄到黑色的身影,便是利落的一刀,根本不需要去辨别,也不用担心误伤友军这种情况。 这些西凉普通士兵哪里是林昭原的对手,连招架的姿势都还没摆好,便已经中刀倒下,丧失战斗力。 在战场上,受伤是非常正常的,但也是极其危险的。一旦受伤,战斗力势必会大大下降,就给了对手获胜的机会,也就断送了自己活命的机会。 而林昭原下手非常之狠厉,往往一刀下去,对方就站不起来了。若是攻击四肢,必是断手断脚,若是攻击躯干,非心既腹。总之,如果没让你立马毙命,就得让你没机会活命。一刀没死再补一刀,两刀必夺人性命。 很快,他所在的区域,就躺了一地的西凉兵尸体。而且他还在不断地快速移动当中,看见哪儿的西凉兵多便往哪儿去,边走边杀。杀得兴起,杀得兴奋,连脸上的表情都是狰狞而狠厉的,像嗜斗的修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林昭原酣畅淋漓的杀招和迅猛无敌的气势极大的鼓舞了城墙之上的南夏守军,同时也震慑了本来就势单力薄的西凉士兵。攀上城墙的西凉士兵很快就被镇压下去,城墙之上早已是尸横遍野。 守军迅速补位,重新占据了要害位置,对城墙之下的西凉兵继续发动攻击。而其余的守军在将官的指挥下,迅速清理掉城墙上的西凉兵尸体,将守军伤员带下去医治,将同伴尸体妥善处理,腾出城墙上的位置,给更多的守军补位和备战。 在西城墙沿线战斗如火如荼进行的同时,西凉小将柯子颜所带领的先锋兵,推着沉重的撞柱,缓慢地朝西城门移动。 他们的移动速度很慢,因为撞柱太重,虽然有轮车辅助,行动也依然十分迟缓。他们也是被南夏守军集中火力攻击的重点。几十上百人簇拥着撞柱前进,根本无暇躲避自上而下的攻击,不断有人受伤倒下、掉队,而推车前行的士兵们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任由受伤的同伴留在原地,被后来的箭羽、飞石夺走性命。 如果有受伤的西凉兵拉下,他的空位很快会被其他的人补上。虽然缓慢,但西凉的撞柱一直在前进。 “报,西凉撞柱已进入攻击范围。”被安排专门注意西凉动静的士兵上报道。 “行动!”守军将领慑西军都尉陈熹焕下令。 随着陈熹焕的号令,城门正上方正对着西凉撞柱攻堆的守军,将早已准备好的陶瓮对准城墙下那根巨大的撞柱砸去。不是每个陶瓮都正中目标,但至少大部分的陶瓮都精准的击中体积巨大的撞柱,随着“砰”地一声,顷刻粉碎。几十个陶瓮在撞柱上炸开了花,陶瓮中的液体伴着瓦解的碎片飞溅到四周,瞬间将撞柱淋湿。 “不好,是火油!”伴随着西凉士兵惊呼,一直火箭紧随陶瓮飞驰而下,稳稳地扎在撞柱上,火花寻着火油的踪迹迅速蔓延,腾地一下,整根撞柱燃烧起来。 原本推着撞柱前进的西凉士兵闪得比火焰燃烧的速度还快,瞬间已逃离了身旁的这片火海。而有少数几个反应迟钝,来不及闪躲的,被火焰点燃了身上的衣衫,而衣衫又被铠甲束缚着,手忙脚乱中一时半会很难解开。火焰在铠甲下疯狂肆虐,烧光了布料,便开始侵蚀血肉,只一眨眼间,便将他们完全吞噬,成了火人一个。烈焰焚身的疼痛让他们满地打滚、疯狂奔跑,发出痛苦的哀嚎,而在这无法解除的苦痛折磨下,撕心裂肺的哀嚎渐渐演变成了绝望的呻吟。 逃过一劫的西凉士兵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火焰吞噬,受尽折磨痛苦地死去,可他们来不及悲伤,因为死亡的威胁说不定马上就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不等惊魂未定的西凉士兵收拾心神,夺命的飞箭已经近在咫尺。一支白色尾羽中染着正红色标志的利箭嗖地一声,深深地扎进一个西凉士兵的头颅。他可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大脑便停止了运行,两眼圆睁,盯着熊熊燃烧的撞柱,颓然地倒下。 其他西凉士兵这才惊觉危险并没有远离,他们正身处刀兵相交的战争之中。 不得不说南夏的这一招实在是妙!仅一招就瓦解了西凉冲击城门的计划,并且彻底断绝了西凉的后路,除非他们能够在短时间内再运一根撞柱来。 西凉派出的先锋队任务已然失败,但双方的战争还在继续。 第178章 赏罚分明 收兵的号角终于响起,除了深陷南夏守军包围中不得脱身的,其余西凉士兵在听好收兵号角后迅速撤退,没有一丝犹豫。西凉的第一次攻城以失败告终。 西凉后退十里扎营,与通汇关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西凉将领齐聚主帅栗正明的营帐,与战前闹闹嚷嚷、喊打喊杀的情况相反,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肃静而沉重。 栗正明双手负在身后,在帐中走来走去,表情深沉严肃。打了败仗,他心情极其烦闷,没有一个人敢在此刻撞上他的枪头。他斜眼扫了扫身旁的众位将领,心中的怒火翻涌起来,又被压制下去。他一生打过无数的仗,有胜也有败,胜败乃常事,但还没有哪次败仗让他像今天这样恼火。 之前在傅洛恒手中积攒了太多的怨愤和恼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说话呀,之前不是很能说,很能吵吗?现在怎么一个个哑巴了?”他气急败坏地怒吼。 众将领在下面悄悄交换眼色,谁也不敢第一个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段琪仁好歹是西凉军中第二号人物,见此情形,只好站出来说话。这次他手下的小将柯子颜身为先锋最终却没有完成任务,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侯爷,是我领导无方,造成此次先锋队冲击城门失败,请您处置。”段祺仁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态度十分诚恳。 柯子颜身份太低,没有资格出席这种层面的会议,如果他在场的话,一定会冲出来为段祺仁辩解,自己承担罪责。只可惜他不在,在场的将领们,栗正明手下的人自然不会替段琪仁说话,而镇北军的将领,此时更不敢去触栗正明的霉头,以致他们的将军更受牵连。 栗正明虽然对段琪仁有意见,但他还没有自大到狂妄的地步,段琪仁作为柯子颜的长官自然有他的责任,但如果他以此为借口责罚段琪仁的话,身为联军最高统帅,最高负责人的他,岂不是更加责无旁贷? 不,他现在要的是解决问题,找到攻打通汇关的有效方法和途径,而不是惩罚将领致使人心背离。 “段将军请起,作为直接上级,你虽有责任,但此次攻城不利,更关键因素的是南夏的出其不意。”栗正明伸手亲自将段琪仁搀扶起来。“不过我治下向来军纪严厉,赏罚分明,既然没有完成任务,你那先锋小将就必须承担他所应承担的责任,领受必要的责罚,你可有意见?” 段琪仁站起身,向栗正明颔首,表示没有意见。 “好,传令下去,镇北军牙将柯子颜,冲城不利,误失良机,领军杖八十,以示责罚。”栗正明宣布了对柯子颜的处罚,又将话题引回他计划的轨道上,“今日将大家召集在此,目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要商议出行之有效的对策,如何攻取通汇关,还需要段将军出谋划策,众位将领集思广益。” 众人见栗正明发了话,对之前的事情也不再追究,都暗自松了口气,露出释然的表情,点头称是。 有将领提出:“既然正面进攻难以取胜,不如采取退而求其次的办法,比如围城,将守军困死在城中,等到他们弹尽粮绝,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那要等到何时?如果南夏军粮草丰足,一年半载都吃不完呢?我们岂不是要在这等上一年半载?”立马就有人反对。 “那也未必,城中存粮再多又能有多少,再说还有那么多的百姓,都要吃饭,还有御西军七八万人进入通汇关,那每日的消耗不在少数,如果一旦他们与外届的联系被切断,物资供应中断,很快就会出现紧缺。” “我同意,现在城中光军队就有二十多万人,再加上老百姓,三四十万人每天都要消耗巨大数目的粮食,我看他们撑不了多久的。” “对,我也赞同。” “再说我们目前在人数上根本不占优势,强行攻城实在是不可取,代价太大,如果继续打下去,我们会损失更多的士兵,等到我们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的时候,敌人来个反攻,我们就岌岌可危了。” “没错,强攻不可取,还是稳妥些的好。” 帐中一反刚才的寂静无声,众人都放开胆子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可是各位想过另一个问题没有?如果我们围困通汇关,时间一长,巡阳必定有所察觉,到时候那皇甫逸明派兵增援,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境况更加危险?” 此话一出,大家又开始沉默,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各位,你们的建议我已知晓,容我再细细考虑一番,作个周详的计划,大家先散去吧。”栗正明将众人遣散,独留下段琪仁商议战事。 “段将军,刚才大家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侯爷,诸位将领说得都有道理,为稳妥起见,最好是能派人去探知一下城中的虚实,再作打算。”段琪仁道。 栗正明点点头,他虽好战,但决不喜欢打无把握之仗,如今形势对西凉不利,强攻不下,只能是徒劳而损伤。即便是现在立刻传书回京请求增援,王上同意调兵,等援兵赶到这里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栗正明是不愿意请求增援的,毕竟一旦这样做,就等于承认他没有能力统领军队,指挥这场战争,那将是他个人军旅生涯的奇耻大辱。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尽量避免伤亡的情况下,靠智取获得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一旦他们占领了通汇关,就可以据城而治,将这里作为西凉在南夏的一个军事据点,整个南夏西北部地区将全部囊入西凉的势力范围之中,这里将成为西凉侵略南夏的重要战略基地。这也正是西凉王呼延则达要求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通汇关的原因。 “这是当然。”他点头表示同意段琪仁的说法,“这方面我自会安排,且先让将士们修养些时日吧,静观其变,待我派去的人将城中的情况打探清楚了,再作定夺。” 待段琪仁离开之后,栗正明才对着空无一人的营帐道:“去查一查城中的情况。” 无人应答,只帐中的烛火闪了闪,栗正明知道,那人已经领命而去。 第179章 华夏之魂 通汇关西城门紧闭,城墙上戍守的战士站得如同他身旁的长枪一样笔直,城墙上的红旗无声地翻飞着。寒风呼啸,好似在吟唱一曲哀歌。 城门外牺牲的西凉士兵尸体已经被收走,带到别的地方妥善处理,或集中焚烧,或就地掩埋。 在古代战争中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当战斗结束后,交战的两方都会派出一支队伍专门收集、处理己方战死的将士尸体,而双方均不得出兵攻击收尸的队伍,这是对对手和死者基本的尊重。 城门外的旷地上,到处都是大战留下的痕迹。地面坑坑洼洼,是被投石机投出的石块砸的;一道道深深的车辙,是重型机械碾压留下的;一块块丑陋的黑斑,是被炸裂的燃烧瓶烧焦的地面;一株株临风不动的“茅草”,是深深扎入地面的箭羽。 城里的人们并没有因为这场胜利而欢呼雀跃,因为他们知道,敌人还没有退,战争还没有结束。 今天是御西军骁箭营第九营越骑校尉走马上任的日子。 自傅洛恒接掌御西军后,仍然保持了骁箭营的独立设置,不过下属于御西军。御西军经过多次战斗,余下约七万人,除去伤员和太过老弱的士兵,还有战斗力的不过五万人,和原来的骁箭营持平。傅洛恒将抚羌军中部分不适合战斗的士兵挑选出来作为后勤部队,其余的全部与营士兵一起,重新编排组合,形成新的八营,仍由原来的各营校尉负责统领。 而原来抚羌军剩下的一干将领,仍保留原职,编入各营,成为校尉副手,协助管理军务。 刚开始,抚羌军一众人马还有些不太适应,和原骁箭营的士兵生疏难以融合,但经过土墙之捷及此后的几次胜仗之后,一起上了战场,一起打了仗,并肩作战,生死守护,战斗中培养出来的情谊使得双方人马渐渐地接纳了彼此,融合成为了新生的骁箭营。 那天,傅洛恒当众宣布岳青升任骁箭营新的越骑校尉,这个消息可是震惊了所有人。 虽然岳青表示自己还需要时间考虑,但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家国大义当前,先放下个人的私欲与得失,回报这个赋予她新生的国家,还有曾经给予她帮助的善良百姓。那个曾经赏识过她的纨绔少爷在围山镇过着家有妻儿的美满生活;那个救她性命授她武功给予她父爱的老头儿还在大夏的深山里颐养天年;那个虽只一面之缘却认她为侄,对她照顾有加的宫主和她的弟子们,还在群山之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如果大夏战败,沦为西凉的阶下之囚,那宁静而美好的一切都将破灭。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新生之义。单凭这点,就值得她为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这不就是五千年华夏文明教给我们的所谓“义”之一字么?虽然她身处异世,可她的魂,仍然是华夏之魂。 她没有推三阻四、装腔作势地故作姿态,一旦下定决心,她便干干脆脆地告诉傅洛恒她的决定。傅洛恒自然是欣喜的,同时也对这个看起来太过年轻的年轻人更加地钦佩。 不过岳青在答应的同时也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一个条件,她只在这场战争中担任军职,战争结束之后,她就要恢复自由之身,仍然去追寻她向往的生活,去探索这个未知的精彩世界。 傅洛恒听了她的条件后满口答应,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自然有端王殿下去操心。 傅洛恒从骁箭营八个营中各抽调部分人马,凑了五千人,设为第九营,归岳青统领。 今天,是岳青到九营走马上任的日子。 五千披坚执锐的精兵阵列在校场上,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屹立在放肆的寒风中。岳青穿上为她准备的铠甲战衣,走上了校场前的高台。 看着眼前这纹丝不动像标杆一样站立着的军队,她突然想起了当初初入军营,第一次走进校场时看到的情形。那时的她,自然不可能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正如今日的她,也不可能预知将来会怎么样? 铠甲不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穿着不太合身,这让本就纤细的她在略显宽大的铠甲里显得更加较小。然而没有人敢小看她,这个看起来还一脸稚气未脱的少年,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一定不简单。 “岳校尉好!”五千人不算多,也绝不算少,齐声问安,声震九天。 “将士们好!”岳青稍稍压了压嗓子,伴着一丝丹田之气将声音送了出去,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那声音就像在自己耳边响起一样清晰。 仅此一句,便让场上的五千士兵心中暗暗称奇。站在前排的还好,越是后面距离远的,本来应该越听不清楚,即使是以往他们曾经的长官,五大三粗的汉子嘶声呐喊,后面的人也只听得模模糊糊。没想到这新上任的校尉,看起来斯斯文文不像军人倒像个书生似的,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将士们先是一惊,然后为之一震!真人不露相,这新长官简简单单一声问好,就给了全营一个下马威,没说一句狠话,却使得所有人都不敢小瞧她。 随后他们突然就想起了,他们之前取得的那些胜利,土墙之捷、隘口之战、风啸林之火……都源于眼前这位的出谋划策。 这样的人出任他们的顶头上司,带领他们与敌军战斗,想想都为之兴奋激动。 通汇关城的东城门,没有像西城门那样大门紧闭。半边城门开着,门前有戒备的士兵警卫,盘查过往行人。东城门的防守比西城门也丝毫不弱,只不过这里还担负着与巡阳联系的重任,时有公差出入,没有完全闭关。 平时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而如今大敌当前,形势严峻,要离开的都早已离开,留下来的也不会再出城涉险,这里变得异常冷清。 今天有一批补给运送进城,车队前前后后排了几百米。领头的差官向守卫的士兵递交了通行公文,士兵颠颠儿地将公文送去给队长过目。 负责盘查守卫的小队长仔细查看核对过公文后,大手一挥,士兵们挪开栅栏,让车队进城。 几十辆载着各种物资的板车缓慢地驶进通汇关城,进入主城大街,向戍军衙门的位置行去。 突然一个民夫打扮的身影脱离了车队,闪进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很快消失了踪影。 第180章 笑里藏刀 穿惯了轻便宽松的衣物,这身铠甲压在身上还挺重,走动起来啪嗒啪嗒响,极其不舒服。岳青努力让自己忽略这些外在的不适,将精神集中在眼下她正在进行的事情上。 没有放狠话,也没有洗脑喊口号、鼓士气,她还不习惯军队的这种作风。只是在副手的带领下,一个个认识手下的小头目,毕竟这些人是直接受她领导,介于校尉和普通士兵之间的纽带,协助她管理这五千士兵的助手。 每一百名士兵设一名百夫长,每一千名士兵设一名千户。千户对下直接管理手下的十名百夫长,对上直接对校尉负责,接受校尉的管理。另外,每营还单设统领一名,协助校尉处理军务。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九营的统领竟是岳青的老熟人,都应德。 刚见到满脸堆笑的都应德时,岳青心里是拒绝的,就好像听别人说起一种美味的水果,心向往之,结果端上来发现是一盘奇臭无比的榴莲,忍不住一阵恶心。 然而能够在军队里混到统领的位置,察言观色和巴结逢迎的能力绝对是出类拔萃的。都应德心知他与岳青因为之前的过节而难免心有隔阂,但是谁叫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竟然该死的这么厉害,短短三个月时间就爬到了校尉的职务,更该死的是偏偏将他调到九营来替冤家对头做事。 下达命令的人是真不知道他跟岳青有过节呢,还是故意整他的?打死他都不会相信那人是希望他和岳青能够尽释前嫌、友好相处。 然而他却也没有胆子直接去找傅洛恒反映这事,只好认下这个闷头亏,将脸面和脾气揣进兜里,好生服侍岳青,寄希望于对方心胸宽广,大人不记小人过。 岳青当然不是个记仇的戚戚小人,虽然对都应德还有些膈应,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对方一脸巴结讨好谄媚的笑,她突然就解气了,心情大好,毕竟自己现在也是校尉级别的人物了,怎么还能如此小肚鸡肠地跟下属斤斤计较呢? 见岳青没说话,却也没有摆脸子,神色也还正常,都应德大着胆子腆着脸凑上前去主动道歉:“岳校尉,小的当初是有眼不识泰山,误会了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今后,小的一定鞍前马后,唯您是瞻,为您效劳。” 人家都这么说了,岳青也不能显得太过小气,摆摆手客气地笑道:“都统领,当日之事我也有责任,终究都是误会一场,还请你见谅,希望以后我们能够通力合作,将九营带好。” “那是自然,自然。岳校尉大人大量,小的十分感激。”都应德连忙谦虚地恭维道。 “军中事务我十分生疏,以后还要仰仗都统领多多提点帮助才是。”岳青这话也不全是客套,她的确是什么都不懂,恐怕今后很多事情都得咨询都应德,还是不要把关系搞得太僵的好,这也是她愿意和都应德和解的原因之一。 “不敢当,不敢当,岳校尉言重了,都是我分内之事,但凡有事,还请岳校尉尽管吩咐。”都应德态度相当诚恳地说。 和都应德解除了误会,岳青便由都应德领着,挨个认识了九营的五名千户。这些人,以后都将是她的直接下属,军队管理顺不顺手,就靠这些人了。 段朝飞、时历涛、秦河木、张兴文、刘绪武这五个经历过战场上的惊涛骇浪,成日里过着刀尖舔血、出生入死的日子的钢铁汉子,看着眼前这个矮小干瘦、弱不禁风的少爷仔,心中不免充满了怀疑。 岳青一米六八的个子在女孩子里不算矮了,可是面对着军营里这帮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个个都高出她大半个头,就连最矮的张兴文也比她高出一拳。 张兴文以前就因个子矮,常常被其他人嘲笑和欺负,才拼命练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积累军功,最后升任千户一职。他可是实打实地从死人堆里闯出来的,手里积攒的敌军人头恐怕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看着眼前比他还矮一截的新任顶头上司岳青,就算她善于谋划,可真的能胜任校尉一职,带领他们冲锋陷阵、浴血杀敌么? 其他四人,也抱着同样的怀疑。 岳青心知他们现在可能还看她不起,这很正常,她也不在意,总有能够证明自己的时候。简单和这五人寒暄客套了几句,便回到台上,准备检阅一下士兵的操练情况。 其实她什么也不懂,不过是跟着都应德走流程,人家叫她干啥她便干啥,转转看看还不会么? 普通士兵还是对这位传说中运筹帷幄的智囊参谋心存好奇和敬重,况且现在又成了他们的长官,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将手中的刀枪钩戟舞得虎虎生风,口中的呼喝响亮而雄壮。 岳青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这些连武功招式都算不上的简单动作在她眼里不过是花拳绣腿的空架子。靠这些真的能打仗杀敌么?她心里不禁怀疑。 不过好歹她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很给面子的将下面的士兵夸赞了一番,夸他们雄姿勃发、英姿飒爽、气势如虹,定能守护江山社稷,将敌人赶出大夏的疆土。 将士们很高兴,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招人喜欢,好听,即使他们其实没怎么听懂。以前的长官训话时就知道骂骂咧咧说他们疲、懒、怂,要么就是凶神恶煞地催促他们训练,简单粗暴地要求他们在战场上忘我地杀、杀、杀…… 在校场泡了一下午,日头已偏西,空气逐渐冷了下来。岳青寻思着差不过该结束了吧,她对带兵实在是没有什么概念,只盼着快点结束,好去找林昭原聊摆聊摆,咨询借鉴点管理经验。 她哪里晓得,这校尉就是大兵头子,除了打仗的时候,一天到晚就是和士兵们混在一起,练兵、练兵、练兵……此时太阳尚未归西,不到天黑是不能解散队伍的。 眼看着这些士兵还在没完没了的重复那几个基本动作,岳青无聊地哈欠都上来了,强忍着憋了回去,没让人看出来。她很想问问都应德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可是还是忍了。人家在场上操练的都没喊累喊停,她初来乍到就作妖的确是不太好的。既然是头儿,总还得有个做头头的样子,不能落人口实。 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跃跃欲“坠”,操练却还没有结束。岳青不知道,她身为一营校尉,只有她才有资格叫停。她觉得什么时候该结束,就可以结束。没有人告诉她这点,操练便一直进行着。士兵们其实已经累得腰腿酸痛、满身大汗了,可是长官没有叫停,他们不敢停啊。纷纷在心中嘀咕:这新来的校尉,看起来面善,原来却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 第181章 厚颜无耻 在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下的前一刻,都应德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岳青,该喊停了。 岳青诧异地盯着都应德,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终于挂着满头的黑线开口叫停,结束了她上任第一天的工作。 士兵们练到最后,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一个个像被抽掉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僵硬而呆板地扭动着,再也没有当初的气势磅礴。一听见岳青喊停,那些连接四肢的线突然被剪断,所有的关节四肢瞬间瘫了下来,再也不能动。 士兵们回去之后是怎么议论她的,岳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在乎。结束了校场之行后,她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到八营校尉林昭原的住所。 林昭原一直是住在军营里的,并没有和他们一起住在将军府。而岳青如今成了九营校尉,她也要搬进军营,跟士兵们同吃同住。 “我去,我现在后悔了行不?”刚走进林昭原的房间,岳青就噼里啪啦爆了起来。 被突然闯进来的岳青吓了一跳,林昭原呛了一下,嘴里的饭菜喷了满桌。 “这么恶心,我还怎么吃?不吃也别浪费呀!”岳青假装恶心地打趣道。 林昭原一脸懵逼地看着她问:“你怎么来了?” 自从进了通汇关,岳青随傅洛恒住进将军府,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两人以兄弟的身份相处了三个月,言语间自然比较随意不拘。 “看你呗。”岳青在校场站了一下午,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进屋一看林昭原正在吃饭,也不见外,拉开板凳就坐了下来。左右瞅瞅没有碗筷,于是做出一脸可怜求喂养的表情望着林昭原。 林昭原摇摇头,白了她一眼,起身给她拿了一副碗筷,不情不愿地往她面前一搡:“喏。” 岳青嘻嘻一笑,端起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丝毫也不客气。 “今天吹的什么风?”林昭原问。 “嗯?”岳青嘴里塞得满满的饭菜,腮帮子胀得鼓鼓的,莫名其妙地看向林昭原,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 “风头正盛的一代新人九营校尉岳青岳大人,竟然屈尊来看我这个打落冷宫的明日黄花,我可真是受宠若惊。”林昭原损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一针见血,毕竟岳青来骁箭营之前,他才是傅洛恒的心腹宠将。当然林昭原也绝没有妒恨岳青的意思,不过是玩笑似的揶揄罢了。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酸味儿?”岳青丝毫不介意,边吃饭边麻利地怼了回去。 “切,犯得着吗我!”林昭原不以为然地轻嗤。 “呵呵。”岳青毫不留情地回以不相信的冷笑。 屋里安静了一小会儿,只听见碗筷碰撞和咀嚼食物的声音。 吃过饭,见捧着茶杯慢条斯理浅啜的岳青,性子急烈的林昭原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岳青抬眼瞅了瞅他,浅笑一声,这才放下茶杯,正经地对他说:“找你取经来了。” “什么?”林昭原瞪大了眼,完全听不懂岳青的胡言乱语。 呃,忘了他们这个世界既没有儒释道,更没有唐三藏、孙悟空。岳青只好一本正经解释道:“想向您请教些问题。” 林昭原皱紧眉头,心想这家伙哪根筋没搭对,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实在不怪林昭原如是想岳青,这些日子以来,岳青替傅洛恒出谋划策,屡次挫败西凉,说出的一些想法和言论也是千奇百怪、别出心裁,普通士兵不知道,他可是清清楚楚。在他眼里,岳青就不是个正常人。 “说真的,我今天去九营上班儿去了。”岳青说。 “上什么?”林昭原没听明白。 “上任,上任。”岳青赶紧纠正,接着又说道,“我对这个带兵可是一窍不通,你可得好好教教我,闹笑话还是小事,别弄出什么岔子来了。” “这可不像你啊。”在林昭原眼里,岳青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敢跟老天干场架的愣头青,不过也的确是有真才实学才敢这么傲气。 “我又不是万能的神仙,当然也有不在行的。”岳青丝毫没觉得承认自己不懂有什么难为情,“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可是孔圣人传下来的金玉良言,实在是大有道理。 “好吧,你想问什么?”林昭原已经不想再跟她扯皮了,反正他跟她互怼就从来没赢过。 岳青将凳子往林昭原身边挪了挪,凑近道:“我就想知道校尉一天都干些什么?” 弄清了岳青的来意,林昭原倒也不藏私,把校尉的工作职责细细地说给她听,还特别叮嘱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末了还不忘显示自己的大度包容、高风亮节:“以后还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感动的岳青都快忍不住想握着他的手感激涕零了。 两人交谈了不少时间,夜渐深,岳青起身告辞,走到房门口,突然转身说:“我记得你营里有个小孩儿叫小南瓜来着是吧?” “怎么了?”林昭原问。 “嘿嘿嘿,”岳青突然嬉皮笑脸地谄媚起来,“他之前跟过我一阵,这小孩儿挺机灵的,你看能不能让他继续来帮我跑跑腿儿什么的?” “滚!吃了我的饭,还想挖我的人,你还真是厚颜无耻!”林昭原抬起脚就朝岳青踹过去。 岳青一闪身躲开,直接蹿到屋子外面去了,一眨眼溜没人了,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里回荡:“做人不要那么小气嘛。” 岳青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接近子夜了。 刚推开房门迈进屋,转身打算关门,却见魏衡就站在门口。 “你还没睡?”岳青退开一步,让魏衡进来。 魏衡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今天去军营怎么样?” “还好吧,挺顺利的。”除了尴尬地一直没喊停以外。 “怎么这么晚才回?”魏衡又问,言语关切。 “去找林昭原问点事情,顺便蹭了顿饭。”岳青边说边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在魏衡跟前一点不端着。 “你有事儿?”岳青问他,这么晚不睡觉,跑她房间里来问些有的没的,不可能吧。 “没,”魏衡有些局促,连忙摇头,“就随便问问。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说完匆匆忙忙回自己屋去了。 岳青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奇怪,最近总是觉得魏衡有点怪怪的,不过又看不出来到底哪儿奇怪。算了,不去想了,洗洗睡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明天又是苦逼的一天! 第182章 切磋比试 一大早岳青就起床收拾好了包袱,向魏衡告别。今天,她就要搬到军营去和士兵们住在一起了。 “你,”魏衡搓着手,吞吞吐吐地说,“一切小心。”他不担心岳青在军营里受欺负,也不担心她不能胜任这个职务,他担心的是一个女孩子在男人堆里生活,怕她会暴露。 “放心吧。”岳青笑着宽慰他,“只有我欺负别人的,还没有人敢来欺负我。”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在魏衡面前扬了一扬。 魏衡也不好明说,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心里还是担心,跟着岳青一路往外走。 岳青去拜见了傅洛恒,听傅洛恒交待了一些事情,接着又去向卫守信告辞,毕竟这些日子住在将军府多有叨扰,应向主人表示感谢。 卫守信不在,岳青托管家代为转达谢意,这才出了将军府,朝九营驻地而去。 魏衡一路将她送出将军府,站在问口,默默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薄雾与晨晖交织的空荡大街中。 通汇关是南夏西部军事重地,整座城市就是根据军士战略的需要设计的,城中的房屋布局也是如此。所以,即使城中原本的驻军加上后来的御西军总共有二十多万军队,却不显得拥挤和凌乱。 整个城市呈长方形,只东西两道城门。城市周围紧靠城墙的地带,全部为军队驻地,全城的守军均匀分散驻扎在这些房屋里,朝外可以随时登上城墙作战,朝内可以拱卫城中的百姓,就好像一份精美的礼物,外盒里面又套了一层内盒,将珍贵的宝物安安稳稳的守护其中。 将军府位于城市的中心地段,靠近西城门的一侧,而岳青的骁箭营第九营,因为是临时成立的,被安排在城市东北角的偏僻旮旯里。 岳青从将军府出发,需要步行一炷香左右,穿过城市的中心大街直抵东城门,然后往北拐,再走一盏茶的功夫,才能到达九营所在。 她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当初下山就是轻装简行,如今过了大半年也没多几样行李。进了军营,自然都穿军装,衣服也不需要多了。背着她那别具一格的背包,塞了几件换洗的便装,带着她的银票和医书,踏着清晨的轻雾阳光,岳青走进了九营这片属于她的新天地。 “岳校尉早!”远远看到她走来,门口戍守的士兵顿时站直身子行礼,扯着嗓子大声地向她问好,无论如何都有种在通风报信的嫌疑。 岳青点点头,淡淡回了声“好”,径直穿过大门,朝院内走去。 “岳校尉,早。”一个小不点儿从门口的薄雾中冲出来,冲到她面前站定,细声细嗓地喊道。 岳青一瞧,乐了,这不小南瓜吗?“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林校尉让我来九营报到,从今天开始小南瓜就跟着服侍您了。”小南瓜脆生生地回答,声音宛如清灵的鸟鸣,在寂静的清晨里,煞是好听。 岳青笑了,抬手拍了拍小南瓜的肩膀,“走。”心里轻叹:林昭原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军营里士兵们都起床了,正要准备晨练。见岳青走来,都停下动作看向她,向她问好。岳青向他们打听了都应德的住处,便让他们继续操练,朝都应德的房间走去。 岳青并不是个忸怩的人,一旦和都应德冰释前嫌,便不再去想过去的不快,毕竟今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和共事,如果各自心中仍有疙瘩,是无法共处合作的。 都应德领她到了为她安排的住处,有上下张罗着给她布置房间。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张罗的,岳青的东西很少,需要的也很少,一张床,一副桌椅足够。 小南瓜要替她铺床,被她拒绝了。她又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铺床叠被这些事情,还是自己动手自在。 小南瓜很机灵,见她不需要自己帮忙,便赶紧转身出去找来木盆和帕子,将屋里的家具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连门板和窗缝都没放过。 岳青铺完床,见小南瓜进进出出忙活着,把屋里安置得井井有条,心里十分欢喜,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机灵。 “小南瓜,知道为什么要你过来吗?”岳青问他。 “因为小南瓜跟岳校尉熟,岳校尉刚入九营,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肯定很孤独。”小南瓜边干活边回答。 “嗯,这是一个原因。”岳青点头认可,“不过,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认为你值得信任。”在这军营里,除了魏衡外,还能信任的人,就是林昭原和小南瓜了。 小南瓜一听岳青这么说,连手中的活儿都丢下了,跑到岳青面前认真地说道:“岳校尉放心,小南瓜人虽小,但是机灵着呢,您有什么吩咐,小南瓜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岳青笑了起来,对小南瓜说:“以后呢,我的衣食住行就都交给你了,另外,再偶尔帮我跑跑腿就行。去吧。” 小南瓜高兴地点点头,又转身继续干活。这时,门外传来了都应德的声音。“岳校尉,该去校场了。” 岳青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服和铠甲,推开门走出去,和都应德一起朝校场走去。 校场就在营地的旁边,和营地连为一体,一道围墙将营地和校场围起来,形成一方独立的小天地,而围墙的另一边,则是慑西军的营地。 战士们跟昨天一样,笔直地站在校场上。不过此刻,他们心里都在打鼓,这魔鬼般的新校尉,今天又会怎样折磨他们? 岳青对战士们的心理是不可知的,就算知道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下午不断重复那些机械呆板又没有战斗力的动作,实在谈不上辛苦。 不过今天,在正式开始练兵之前,她显然遇到了新的任务。 “岳校尉,朝飞斗胆请求与您切磋比试一场!”段朝飞是个耿直的汉子,信奉拳头才是硬道理,不管外界将岳青的运筹帷幄传得有多么神乎其神,他始终认为,能打的才有资格带兵。 第183章 挑选武器 千户段朝飞请求与岳青一战切磋,其他四人虽然没有开口,但心中想法大同小异,不论这个新来的上司文才有多高,智谋有多妙,当兵的就是要打仗,想让他们心服口服,就得过这关。 切磋比试?岳青挑挑眉,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竟然该死的有点怀念。她双手背在身后,搓了搓。 见岳青没有立即答应,段朝飞有些不屑:这干瘪瘦弱的小子莫不是怕了? 都应德可是领教过岳青的手段,深知岳青的厉害,一听段朝飞要跟岳青比试,心道不妙,这小子怕不是活腻了找死?赶紧上前去劝阻:“岳校尉才刚上任,还有很多军务要熟悉,日子长久,不如以后再比?” 岳青一听,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笑着斜眼瞟了他一下,瞟得都应德浑身一激灵,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说话。这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郎,实则是一尊令人魂飞魄散的恐怖杀神。都应德低头退到一旁的同时,向段朝飞投去一道怜悯的目光。 然而段朝飞却错误的领会了都应德的意思,他以为都应德在示意他不要太过分,下手轻一点,毕竟是上级,还是得给她留点面子。这却让自以为是的段朝飞更加蔑视岳青,断定她是个绣花枕头,外强中干,不,她连外表看起来也是弱不禁风的。 其他四位千户虽然没有说话,但都用他们如狼似虎的眼神紧盯着岳青,好像如果她不答应,立马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都应德再也看不下去这帮蠢货的自寻死路,自觉地退到了擂台的最边缘,将场地让了出来。 既然他们想要自取其辱,他就好好在一旁看戏吧。其实他也很想见识一下岳青的身手,毕竟上一次,岳青只是用一只手箍住他的脖子,他便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晕了过去。想到这,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濒临死亡的压迫和窒息,脖子一硬,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或许是怕岳青推脱,段朝飞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考虑,催促道:“岳校尉莫非有什么顾虑?” 岳青摸了摸下巴,点头道:“确实。”她在想要是不小心出手太重,把对方弄死了怎么办?毕竟好久没打过架了,有点生疏,出手没有轻重。 “岳校尉请放心,我们只是切磋而已,点到为止,没有危险。”段朝飞还大言不惭地安慰起岳青来。 岳青笑得更开心了,点头说:“嗯,没关系,我会小心一点的。” 段朝飞闻言,心中更是不屑。“那,我们就开始吧。” 岳青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姿势,将身旁的位置亮了出来。 段朝飞一跃身,纵上擂台,站在岳青对面。 台下的士兵们虽然不能发言,可如饥似渴的兴奋眼神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想法。昨天才被新长官虐了一下午,今天便能亲眼见证上司被虐的场景,简直个个都欢欣鼓舞、心潮澎湃。 “请。”段朝飞还很有风范地请岳青先动手。 岳青摇摇头,示意段朝飞先来。若是她先出手,对方就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段朝飞朝岳青一拱手,抬手利索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对岳青摆开了攻势。 岳青一动没动,站在台上,双手负在身后,好像在自己庭院观鸟赏花一般闲适放松。 段朝飞见岳青连个架势都不会摆,心想莫非她完全不会武功?那自己岂不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于是非常发扬风格地停下来,对岳青说道:“岳校尉,我手中这把刀随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冲锋陷阵,沾染了无数敌人的鲜血,戾气甚重。公平起见,岳校尉是否有趁手的兵器?” “没有。”岳青摇头。 段朝飞收回佩刀,略一考虑,扭头对都应德说:“都统领,能否劳烦你安排几件兵器上来,让岳校尉挑选?” 都应德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有理由拒绝自以为是的家伙上赶子自取其辱,他倒是很想看看这场精彩的比试。他招手安排几个士兵去将场边的兵器架搬上台来,放在中间供岳青挑选。 军营中的武器无非刀枪戟钺钩矛之类,斧锤叉锏倒不是很适合士兵使用。岳青扫了眼兵器架,枪戟等长兵器她用着不顺手,随手拿了把普通的钢刀,既然对方用刀,她便也用刀,这样才公平嘛。 将刀柄随意地夹在指间,一翻腕子,刀身挽了朵花,乖巧地贴在背后,“开始吧。” “请。”段朝飞再次行礼,摆开架势。 岳青还是如先前那样,随意地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只是,手上多了把刀。 段朝飞举刀朝岳青砍去,用上了他认为生平最快的速度。 可是明明人就在眼前,前一刻还心不在焉地看着别处,仿佛丝毫不将他看在眼里,可当他的刀在本该是岳青站立的地方看下去时,却发现自己这一刀竟然落空,岳青却正好站在刀砍的轨迹范围之外。 纵砍不行,那就横抹。双手强行扭转刀身的运行方向,横着向岳青扫过去。 就段朝飞这刀法和速度,毕竟是在战场上锤炼过的,虽不如何精妙,却胜在老练和雄劲,在和跟他一样的普通人打架的场合中,或许还能略胜一筹,煞煞对手的威风,挫挫敌人的锐气,但是想在岳青手中讨到一二便宜,未免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瞬息间便对了四五招,没有人看清岳青是如何闪避的,却只看见段朝飞刀刀落空。岳青好像根本没动,却总能刚好避开对方的刀;好像动了,却发现她仍然站在原处。让人不禁怀疑段朝飞是不是害怕错手将上司砍死了,故意砍歪的? 不过岳青可没耐心跟这不成气候的下属玩你来我躲的游戏,只听哐当一声,众人精神一震,定睛细看时就只见一把刀躺在地上。再往上一看,岳青还站在那里,段朝飞双手握刀砍向岳青的肩膀。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岳青依然一脸云淡风轻,只是段朝飞手中却没有刀。 第184章 以一挑三 明明看着段朝飞的刀就要砍在岳青身上,所有人都瞪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心就像那寒冬腊月里被穿了孔吊起来的腊肉,在寒风中飘摇,又冷又悬,生怕段朝飞一个没收住,把新长官给砍伤砍残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听见金属落地的响声,才发现段朝飞手中的刀不见了。 段朝飞也完全呆住了,先前与岳青的交手中,每一刀砍下去都落了空,可他却根本没注意到岳青有没有出手,这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这次他本想在刀即将砍到岳青身上的时候及时停下,好好吓唬吓唬这个新来的校尉,结果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感觉手一空,刀就没了,而且还是在刀落地的声音响起时才觉察出来。 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架在岳青的肩膀之上。还在发愣,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低头一看,岳青手中的钢刀稳稳的放在他的脖子上。 在所有人都呆住了的时候,岳青慢悠悠地将背后的刀转到前面来,举起,放在段朝飞的肩上颈边,轻飘飘地说了声:“承认。”锁定胜局。 台下众人抽气的声音似乎比风声还响,这就胜了? 岳青对呆滞的段朝飞拱拱手,又朝台下拱拱手,退到一旁,只留下还在原地发愣的段朝飞。 段朝飞此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本想给新来的校尉一点颜色瞧瞧,却不料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败了。真的是败得稀里糊涂吗?未必!如果说一次落空是自己的估算失误,但次次落空,就绝不是巧合了。而他对自己的身手有非常清晰明确的了解,自己绝对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失误,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对方境界比他高出太多太多! 这,可能吗?段朝飞木然地捡起地上的佩刀,趁机偏头瞄了岳青一眼,却正好对上岳青似是而非的笑眼。 他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涌上来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这个人为什么能当九营校尉,傅将军为什么钦点他当九营校尉?难道是傅将军受人蒙蔽遭了骗,还是他老眼昏花糊了眼?答案当然都不是! 傅将军怎么可能随便让人管理军务呢?他竟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质疑起将军的决定。一颗冷汗从额头滑下,他赶紧冲下台。 见段朝飞败了下来,刘绪武十分不服,根本没见岳青出手,凭什么就算她赢了呢?再说,段朝飞败了那是段朝飞,可不代表他们也不如人。 段朝飞跨下擂台的脚还没站稳,刘绪武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站在了段朝飞刚才的位置。 “卑职不才,年轻时学过几年拳脚功夫,也想请岳校尉指教一二。”说完一抱拳,不等岳青回答,便挥拳冲了过去。 岳青明白这些在战场上千锤百炼过的铁汉子,是不可能轻而易举认可一个文弱书生的。虽然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谁叫所有人对她的定位就是如此呢? 当然,要想让这些武官对她心悦诚服,那更得拿出点能够让他们心服口服的手段。 见刘绪武扑了过来,岳青随手将手中的刀往旁边一扔,单手接住刘绪武的攻击。 战斗刚一开始就已经结束。刘绪武挥出的拳头像腾飞的巨石,气势汹汹,岳青的手像无骨的绢纱,轻轻柔柔。然而,石块却无论如何也破不开纱的防护,被牢牢兜住,不能前进分毫。 刘绪武心中诧异,想自己多年来从不间断地锻炼臂力、体力、耐力,奋力一击的力道,几乎可以媲美普通的小型投石机。对方的手掌看似柔弱无力,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住他,拳头被卡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他试着扭动了一下手臂,想要摆脱对方的控制,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完全不能动弹。 就在刘绪武右手被控制的那一刻,岳青反击了。抵住对方拳头的手往前一发力,本来拼命向岳青冲过来的刘绪武瞬间就逆方向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摔到台下,撞翻了一旁的武器架。 这看起来弱小精瘦的岳校尉,怎么又赢了呢?这次可是正儿八经、正大光明的赢了,直接将对手击倒甚至击飞出去,胜负显而易见。 观战的士兵群情为之一震,惊讶于自己所见到的一幕。娇小的岳校尉竟然一掌就将刘千户打飞出去,这功夫是如何了得呀! 秦河木见段朝飞和刘绪武纷纷败下阵来,抬脚就要往上冲,被下台来的段朝飞一把拉住。他扭头看向段朝飞,只见段朝飞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莽撞。 “第一次赢可以说是运气,第二次赢,难道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巧合?”段朝飞问他。 他听出了段朝飞话里的意思,心中也是一惊,猛然转过头看向台上的岳青,斯斯文文的一个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即使连胜两人却丝毫没有要发豪言壮语为自己撑腰说话的意思。 这新来的岳校尉,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人想上来比试吗?”岳青笑着问,“既然今天开了这个头了,不如就痛痛快快来吧。”挑衅地做了个招手的姿势。既然这帮家伙想探探她的底,那不如就让他们上来放手一搏,输个痛快,输个彻底,输得心服口服。 没有人上去,台下的士兵们心里琢磨着:连两位千户都打不赢他,更何况我们这些小兵。 时历涛、秦河木、张兴文这三人相互对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惧怕又有些怀疑,更多的是犹豫。 岳青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微微歪了下嘴角。到底还是没有亲自领教过,心中始终存疑。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岳青对他们说。 台下瞬间炸了。 这岳校尉是要以一挑三吗?他就算有些武功,侥幸胜了两场,可要应付三个人的合力围攻,那可不是简单轻松的事情?尤其这三位还都是在战场上奋勇当先、身经百战的人物。 第185章 自相残杀 岳青一句话,在台下一干将士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士兵们群情激奋,能够亲眼见证新任校尉与千户们的对战,自然是激动万分。更何况是传说中拯救了御西军和骁箭营的传奇人物智囊参谋岳青?一个智慧卓群的谋士已经只得敬佩了,若他还是个骁勇善战的勇者,则更加令人赞叹! 不同于士兵们单纯的热血与兴奋,台下三位千户则感到了深深的羞辱与愤怒。 在军营里,他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战场上,他们是的斩将搴旗的勇士;在战士们心中,更是勇猛果决的英雄。而这么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文弱书生,不过侥幸赢了两次,竟傲慢自大到公然挑衅他们,实在是孰不可忍。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决绝与不服:这小子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竟然敢同时挑战我们三人,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岂不是显得我们太懦弱无能? 这一厢,他们三人心里岂止是翻江倒海,另一边,岳青却是悠然自得,处之泰然。这些将领,不过是矮子里的高人,鸡群里的鹤罢了,跟之前找到比试的那些江湖人士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刚刚和那两人交手,连热身都算不上,完全不过瘾。她突然有些想念那些曾经被她打地落花流水的江湖客,跟他们打斗,至少还能达到舒筋活血,强身健体的作用。 她好渴望来场淋漓尽致的生死决斗! 没有让她等太久,下面三位早已按捺不住冲上台,决意要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上级什么叫做“尊长敬贤”。 “嚯、嚯、嚯、嚯……”不知道谁在下面起了个头,所有的士兵齐声呐喊起来,也不知是在助威,还是起哄。 三人将岳青围在中间,抱拳一礼,以示尊重。岳青一一对三人回礼。 从岳青的角度来想,她显然没有想过自己随意的一句话,一个举动,竟然令对方感受到了强烈的屈辱,更没有意识到此刻这三人对她已经产生了天大的不满和愤怒。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在意,毕竟,翱翔九天的雄鹰岂会在意地面上仰望它的甲虫? “岳校尉,还请您使用武器。”时历涛将岳青扔在地上的钢刀捡起来,递给她。最起码的公平还是要有的,不然三人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岳青没有说话,接过刀,微笑着点点头。这些将领对她不服,她很理解,军营里最讲究的就是资历和能力,你年纪轻不要紧,只要你有本事,能服众,大家就认可你。她这个凭空出现的空降部队,光是这一张年少稚嫩的娃娃脸就让人难以信服,更何况她到目前为止,除了帮傅洛恒出过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小点子外,确实没有展露过什么过人的才能,要让这帮拿性命作赌注,在刀尖讨生活的大兵头子对她死心塌地、俯首称臣,实在是有些难为了。 所以她才要求其他三人一起上,这样的话,她打败他们的事实才会更有冲击力嘛!既然你们信奉拳头才是硬道理,那我就打得你们恨生为人,打到你们主动求饶,心服口服为止! “请吧,三位。”岳青语气很随意,连个开打的架势都懒得摆。 这样的态度自然更加激怒了场上的三人,三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同时向岳青发起攻击。时历涛和秦河木惯用刀,而张兴文却是用剑。两把刀从不同方向砍向岳青的左右两肩,一把剑直直刺向她的左胸心脏位置。 任谁来看这都是个无解之局,从三个方向同时进攻身体三处不同部位,台下的士兵们想不出如何破解这个难题,都应德也想不出。观战的众人都为岳青捏了一把冷汗。 如果是在真正的生死之战中,岳青不能化解躲避的话,那么时历涛和秦河木的两把刀将会笔直地划过她的两侧肩背,而张兴文的剑将直接洞穿她的心脏。如果她向后撤,躲避胸前的进攻,用手中的刀格挡张兴文的剑,那么她即便可以逃过一死,背部也将受到重创。 而如果她选择身体向前,躲避后方的攻击,那么除非她能够动作非常迅速地破解前方的利剑,否则,即使侥幸错开心脏位置,保得一命,也必将受到严重的剑伤。 无论怎么看,受伤都是不可避免的,失败都是早已注定的。 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擂台上的三人,除了岳青。 即使她不使用迷踪幻影,也能保证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安然无恙,轻而易举的避开所有进攻,轻松破解死局,因为,速度决定一切!曾经有位大佬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岳青当时除了觉得搞笑,但也认为有一定道理,而今自己学了功夫,才深刻意识到实乃真理也。 就在三人出手的同时,岳青也动了。她速度极快地将刀反到身后,荡开两侧攻来的刀,然后一抽手将刀提回身前,顺势用刀背将刺来的剑朝上顶去,接触胸前的威胁。同时头侧偏向一旁,躲过利剑,手中的刀用力拍在张兴文手腕上,强大的力道使得对方握剑的手顿时失去知觉,剑脱手而出,正好朝着后侧方的时历涛斜斜飞了过去。 时历涛正诧异岳青的速度如此之快,突然警觉,就见一把剑凌空朝他面门飞了过来,连忙抬手用刀去挡。 如果仅仅是一招同时解决张兴文和时历涛两人,倒还小看了岳青的能耐。在将张兴文的剑调去攻击时历涛的同时,岳青抬脚一个后踢,直踹向秦河木的腹部。 前一刻,秦河木的刀刚被岳青荡向一旁,力道之大,他来不及收回,突然发现岳青踢向他,赶紧双手握刀强行扭转方向,朝岳青的小腿砍去。 而岳青仿佛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解决了时历涛和张兴文,立刻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身体,手中的长刀随着转身的姿势甩过去,哐当一声打在秦河木的刀上,接触了小腿的危机。而秦河木的刀因撞击偏离了方向,也朝着时历涛挥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除了场上的当事人,观战的众人中没有几人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影晃动,最后就只看见本来围攻岳青的三人,自相残杀了起来。 第186章 获得认可 众人哗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岳青已经跳出了包围圈,站到一旁观战去了。 三人自然也不可能真打起来,各自收住兵器,止住攻势,再次相互对视一眼,这一次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的却是震惊。 他们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段朝飞和刘绪武那么轻易且痛快地就认了输,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毫无可比性。 “第一次赢可以说是运气,第二次赢,难道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巧合?”秦河木想起当时段朝飞拉住他说的那句话。很多事情,一定要自己亲自尝过苦果,碰过钉子才会明白,当初别人说的都是对的。可是当初,自己却绝不会相信。 震惊是巨大的,懊悔是短暂的,忐忑是没用的。这帮经历过太多的生与死的战士,对死亡都早已视若无睹,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他们一旦认清了事实,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马上接受了年纪轻轻的岳青竟然是位武林高手的事实。 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担心和上司之间的摩擦会影响岳青对他们的看法,军营中人在这一点上倒是十分的耿直,愿赌服输,技不如人就要勇于承认。 时历涛、秦河木、张兴文三人又一次互相对视,交换了彼此眼中的确信与肯定,同时转身朝岳青站立的方向单膝跪下,俯首抱拳,毫不犹豫地齐声道:“属下时历涛秦河木张兴文,参见岳校尉。” “属下段朝飞刘绪武,参军岳校尉。”台下的段朝飞和刘绪武两人紧随其后。 “参见岳校尉!”台下的五千将士全都跟着五位千户单膝下跪,向岳青抱拳行礼,声震九霄。 都应德也跟着跪了下去。 岳青和人比武的时候没有紧张,手下对她不服的时候也没有气恼,此时数千人向她下跪行礼,却让她感到一丝慌乱和紧张。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而且还是那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学生。来到这里之后,她更是个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乞丐,从最肮脏卑贱的泥泞中爬出来的人,即使后来被师父收留学艺下山,成了自由之身,也依然是这个世界里属于底层阶级的身份。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这么多人认可和尊重过。一种难以言状的激动兴奋,掺杂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心酸,交织成肺腑中的感慨万千,凝聚成眼角将滴未滴的水雾漫漫。 幸好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看见她眼底的泛滥。她强忍着心底的潮涌,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咽下过往的坎坷心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无异,沉稳地对所有人说:“起来吧。” 五千人整齐划一的动作,铠甲摩擦发出的声响,咔嚓咔嚓,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深深地照进岳青的心房。 因为被接受被认可而激动是正常的,但常人无法理解更无法体会岳青此刻的心情,蕴含着远比激动更为深远绵长的情感。 “带兵打仗,以前我没做过,但是,只要你们相信我,跟着我,我一定会让骁九营成为御西军新的辉煌!我们一定会把西凉人赶出南夏,赶回西凉!”岳青不善于洗脑煽情喊口号,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也许这些话不太恰当,也许太生硬,不够圆滑,但这就是她想说的,“只要你们信任我,我必对得起你们的信任!” 为了避免场面陷入尴尬,岳青在发表了一段简短而生涩的“就职演讲”之后,当即宣布,开始今天的训练。然后转过身在背对着众人的角度,紧张得直拍小心脏:妈呀,好险,幸好昨天去找林昭原交流了点经验。 都应德走过来化解了岳青的无所适从,他告诉岳青在士兵操练的这段时间,她可以短暂的离开一会儿,到营房处理一些公务。 岳青听从了他的意见,毕竟留在这只会让她觉得连手脚都无处安放。 在离开之前,都应德还提醒了她一件事情。 “岳校尉,从今往后你就是个军人了。军人以战场为家,以战斗为职业,战士就是你的家人,武器就是你的搭档,还请你选择好自己的搭档。”都应德抬手指向旁边的兵器架,以示意岳青。 岳青一手环胸一手摸着下巴,把那兵器架上的兵器的扫了一遍,最后扬起手中的钢刀对都应德说道:“就这个吧,我很满意。”将刀利落潇洒地一甩,收在身后,抬步走下了擂台。 随都应德而去的岳青成功地避开了练兵场上无聊乏味的操练,然而走进营房后她发现,没有什么事情是轻松的,运气这种东西从来就不存在。 九营刚刚成立,有一大堆繁琐的公文需要处理。她这才悲催地意识到,原来在古代,当个武将并不比文臣操心的事少。 “这是御西军的军规军纪,请您过目,将来有将士犯错,就以此为根据进行处罚……这是属于我们九营的物资清单,这些都算是九营的私有物品,离开时可以带走……这是士兵的花名册……这是校尉一日所需处理的事情的汇总……”都应德将事项一件件一样样指给她看,这些都是她需要在短时间内尽快熟悉的东西。 “这么多东西,你确定都是给校尉看的?”岳青有些不耐烦地问。 “是,当然,确定。”都应德难得的生动又有趣,几个字锁定答案,一切都是可以做到的,只要你用心去改变。 那就没办法了,看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学霸的品质不能丢。 岳青认命地拿起一册《军规军纪》翻了起来,并让都应德一定提醒他,士兵操练完一套动作后下一步该干什么。 “岳校尉,你这把钢刀也太普通了,是不是给自己打造一件特别的兵器?”都应德提醒岳青,毕竟堂堂校尉,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官,但总要有个像样的兵器才不至于辱没了声名威风。 岳青盯了眼一旁放着的钢刀,心想自己确实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不过刚上任就为自己谋私利似乎也不太好,不如以后再说吧,这把刀用着也还顺手,将就一下。 “那我替你拿下去让人保养一下,配上刀鞘?”都应德问。 “嗯。”岳青点点头,表示同意。都应德小心翼翼地捧着钢刀退了出去,就好像他手里捧着的不是一把普通的钢刀,而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第187章 没羞没臊 西凉方面消停了几天,但不代表他们就此罢手。 没有战斗的日子,城里迎来了难得的宁静与祥和。军队,占了城中绝大部分人口,不打仗的时候,军人们都呆在各自的军营里训练。通汇关的居民本就不多,一部分在战前就离开去往别处谋生,留下的人就更少了。这时候,就算敌人没有攻城,人们也没有心思出摊开门做生意了,街道上稀稀落落有几个来往的人,一个个都面目凝重、行色匆匆,整个城市显得冷冷清清。 一个年轻男人独自在街道上走着,与其他神情紧张的居民不同,他神色显得十分平静,就像饭后散步一样,不紧不慢地走着。 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拐个弯就能看到骁九营的营门。 他在营门口驻足观察了一会儿,神情似乎有些激动,又竭力克制,眼中是热切的期待,又极力的隐藏。 守门的士兵见他在门口徘徊,正要上前询问,毕竟军营重地,闲人免进,更不得驻足观望。 他却似乎已经整理好心情,举步上前,径直走到士兵面前,开口说道:”这位大哥,劳烦通报一声,我有事求见岳校尉。“ 守门的士兵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什么人?见岳校尉干什么?” “鄙人是傅将军任命的九营新任文书,特来向岳校尉报到。”那人态度温和恭谨地解释着。 士兵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了会儿,道:“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 “是,是,感谢。”那人连忙弯腰道谢。 “文书?”岳青听了士兵的通报,疑惑地问道,“我又不是走马上任县太爷,给我派个文书来做什么?”转念又一想,自己正好面对眼前这堆繁琐的公文愁得脑壳痛,这还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求之不得,来得正好! “快,叫他进来。”岳青喜笑颜开地冲士兵招手,心情之迫切。 望着士兵离开的背影,眼里开满急盼的花儿。 然而当看清楚来人的脸时,鲜艳的喜悦之花逐渐黯淡凝固成墙上的水墨花鸟画。“怎么是你?” “你不想见到我?”来人很受伤,他可是急切地想见到她。 “不是,就是有点惊讶。”岳青连忙解释,自己也觉得脸色变得有点快。“你就是新来的文书?”再次确认。 “嗯,怎么,失望啊?”魏衡反问。 “没有,我失什么望。”岳青笑着甩手否认,掩饰自己的尴尬。虽然傅洛恒可能是好心将魏衡派来帮助她,可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指使自己的好友替她做这做那?如果是个不相干的人,她可就完全没这个负担了。 尴尬了两秒,岳青迅速地调整好了心态,或许朋友之间有商有量的,事情会更好办吧。再说有魏衡在一旁协助她,她也可以减少和都应德的接触,面对都应德,始终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快来,我跟你说……”岳青招手唤魏衡过去,这些天她一个人在军营里,都快待得发霉了。拽着魏衡把这些天的苦恼统统一股脑倒给他,“……操练士兵也就算了,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公文,真是够了。” 说到这,突然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魏衡:“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魏衡怎会不知她的心思,见她这副小模小样,和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假小子截然相反,难得的俏皮可爱,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莫要说他本就是来帮她的,就算不是,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答应她。“嗯。”他轻笑着点头,那笑意里隐藏着只有他才懂的温柔。 得到了魏衡的应允,岳青就完全没有心里负担了,拽过魏衡的衣袖,从座位上弹起来,将他拉过了摁在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上,语气极其急切地说道:“这个,这个,你来看这个,全靠你了。”心里却暗暗为自己的卑鄙可耻默哀一秒钟,想当初的学霸,如今却成了逃避做作业的学渣。 看着眼前的男子专注于文字之间,神情安详地批阅着各种文书,谦谦君子,面如冠玉,眉目如画,而自己却在一旁喝着小南瓜送来的茶,一边品味香茗,一边欣赏美色,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一手支着脑袋撑在书桌上,脸上乐得跟花痴一样。“啧。”忍不住赞出了声。 魏衡自然知道岳青在看他,他又何尝不享受此时此刻的美好时光。听见岳青发出声响,他抬头微笑着看向她:“怎么了?” 哇,这是男人吗?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他一笑,感觉屋里的空气都温暖了几个度。 “你结婚了吗?”二十多岁,在古代应该结婚了吧?这么好看的男人,家境又好,还这么优秀,要在现代,那就是黄金单身汉啊,高颜值官二代精英男,这得多少女人追着抢着哭着喊着嫁啊? “啊?”魏衡没明白意思。 “呃,就是,你成亲了吗?”岳青连忙解释。 魏衡脸腾一下就红了,她怎么能问得这么直接了当,这么面不改色?“嗯,嗯,就,就,还,还没,没有。”魏衡结结巴巴,语不成调。 见魏衡害羞起来,岳青觉得十分好笑,古人真是太含蓄了,有必要那么难为情吗?“还没啊,你们古代人不是十几岁就结婚了吗?”看似在问魏衡,却又似在自言自语。 “没,没有,我没成亲!”魏衡急了,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岳青吓了一跳。 “没结就没结嘛,你急什么。”岳青安抚他坐下。 魏衡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头了,不好意思地坐下来,问岳青:“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可是对岳青抱着小心思的,莫非她知道了?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突突一跳,这可如何是好?是干脆就此趁机表白,还是赶紧掩饰搪塞过去?岳青还不知道他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情吧,表白的话会不会吓到她?况且他也无法确定岳青对他的感情只是普通的朋友之情,还是男女之情?还是忍忍吧,万一弄巧成拙,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当…… 他这边胡思乱想、一团乱麻的,人家岳青根本没当回事儿。“就随便问问,好奇呗。你这么优秀,会没有姑娘喜欢你?”岳青还在打趣他,却不知对方一听这话都快炸毛了。 “胡说什么!没羞没臊的。”魏衡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当,又站了起来。“这是,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话吗?后面的话他没法说出口。 岳青的确是没羞没臊,反倒是魏衡羞得无地自容,说他是恼羞成怒也不为过。仅仅只是害羞吗?跟他瞎扯淡这位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呀!除了不好意思,他更多的是一种恼怒,喜欢的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羞臊的!”岳青竟然大言不惭、大张旗鼓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第188章 双人对战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羞臊的!”也亏她真敢说。此话一出,魏衡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了,敢情这位压根儿没把自己当女人。 魏衡又气又恼,感觉没法和岳青沟通去了,气哼哼地坐下,继续处理文书,不再说话,也不再搭理岳青,自己一个人埋头生闷气。 房间里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旖旎风光,顷刻间被不解风情的女汉子岳青破坏得彻彻底底,暧昧温情荡然无存。 见魏衡不理她,岳青也觉得有点没趣,站起身来假意伸了个懒腰,说:“我去看看他们操练。”赶紧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尴尬的房间。 岳青是个适应能力超强的人,除了那堆公文之外,她已经对这里的生活相当的得心应手了。 毕竟是战时,敌人就在城外,随时可能发动进攻,士兵的训练一刻也不能放松。城楼巡防的工作一直由卫守信的慑西军承担,御西军在这里只是作为辅军,暂时没有任务,只得每日加紧操练。 岳青早就觉得士兵们的训练太过单一和机械,没有太大的实际效用。此刻她转到校场边,看着这些士兵一招一式地反复练习刺、挑、旋等基本动作,心思一转,当即下令让所有人都停下,聚到台前来。 她快步走到台上对下面说道:“将士们,我这几日见你们每天不是反复练习的这几种基本动作,就是砍杀那边的那些草人,试问,在战场上,你的敌人会像草人那样一动不动等着让你杀吗?” 下面的士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她。即使没有回答,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答案是否定的。 “我们是军人,是战士,战斗是我们的使命。如何才能提高战斗技巧,有效的杀死敌人,保全自己,这才是我们要考虑和学习的。你们的对手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稻草也不是木头,他会动,也会像你们一样冲杀、攻击,当你面对敌人的时候,有想过怎么样打败对方吗?” “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训练的啊。”时历涛说。 “一直如此就一定是对的吗?”岳青问他,“我们且不管先前这些对不对,现在只讨论怎么样最适合,最管用?” “岳校尉,那你说该怎么办?”段朝飞问她。 “来,你上来。”岳青对段朝飞招手,她需要一个演示对象。 段朝飞心里打鼓,莫不是岳青要对付他?不过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他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上台去。 “来,攻击我。”岳青对他说。 段朝飞很诧异,怎么回事?岳校尉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快攻击我啊,发什么愣!”岳青见他站着不动,不耐烦地喊。 这可是你叫我打的啊!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段朝飞心想,抬手挥出去一拳,直攻岳青心脏。 岳青这是为了演示给下面的士兵看的,又不是真的跟人比试,动作尽量放慢,一招一式地跟段朝飞对打起来。 虽然动作放慢了,可是对付起段朝飞来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招招都将他卡得死死的,令他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不过段朝飞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无法战胜岳青,反而心里暗乐起来,难道这才几天的功夫自己就有了如此神速的进步,竟然可以和岳青对招拆招了,之前可是连岳青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呢。 两人对了十来招,岳青一个劈掌将段朝飞劈开,收了势。底下的士兵们也是看得意犹未尽,纷纷喊“继续”、“接着打”。 岳青将士兵们按照平时操练的小队,分成二人一组,让他们将对方视作敌人,互相对打,并且告诉他们,获胜的一方,今天的晚餐,可以多领到一个馒头,而战败的一方会被扣掉一个馒头。 “岳校尉,克扣口粮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段朝飞小心翼翼地问。 “有奖有罚,才能激励出他们的斗志。为了多吃一个馒头,为了不被扣掉一个馒头,我想他们都会比平日训练更加的拼命的。”岳青看了段朝飞一眼,不再说话。 虽说战争期间,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会尽量保证士兵的口粮,但也不可能无限制随便吃,所以很多时候,士兵们都只能吃个半饱,勉强维持。此时听说赢的人能多吃一个馒头,那吸引力简直比多发给他一份军饷还强烈。而输掉的人会被扣一个馒头,这可比多发一个更致命,本来就只能吃半饱,再扣个馒头,那今天就只能饿肚子了。 为了不饿肚子,所有人都拼了,打斗异常激烈,堪比真正的战场。为了避免误伤,都是徒手战斗,但双方都抛开了平日里的战斗友谊,哥们儿意气,生生将对方视为阻碍生存大计的死敌,一拳一脚实实在在的砸下去,毫不留情。 观战了一会儿,岳青觉得十分满意。这才像战斗的样子嘛。 段朝飞等人显然不理解岳青的做法,他们站在旁边观战,见所有士兵混战在一起,互相撕打两人,出手不留情面,扭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场面一片混乱。若是被外人见到,还以为骁九营闹内乱呢。 几人心里暗暗着急,怕岳青这么瞎搞下去,把军心给打散了,原本团结一心的军队,成了各自为阵的一盘散沙,原本友爱互助的战友,成了明争暗斗的对手。敌人就在城外虎视眈眈,自己却先乱起来,这可怎么得了? 几人一碰头,决定还是先找都统领商量,请都统领劝说一下岳青,如果岳校尉仍然一意孤行,他们只好捅到傅将军那里去了。 这一天训练结束后,所有人都感觉到精疲力尽,像要死掉一样,浑身酸痛,连步子都迈不开。当天晚上,多分到一个馒头的士兵,自然是笑逐颜开,辛苦一番也是值了,而输了的士兵,望着手里仅剩的一个馒头和一晚稀粥,瞬间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这一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在秘密进行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第189章 身体不适 第二天,校场上的士兵看起来精神都不是太好,一个个倦容满面、无精打采。 段朝飞等人回禀岳青说,想必是昨日训练太过乏累,一夜修整也未完全恢复,况且那些输了的士兵连饭都没有吃饱,又饿又累,自然精神不振。由此旁敲侧击,表示岳青的那套训练方法,确实不太适合,这样下去,士兵们都累病饿坏了,哪还有力气去战斗。 岳青见这些士兵确实精力不济,有心反驳也无话可说,心里生出一丝怨忿。当年她是如何一步一步从一无所知开始,从基础学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洒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才能有今天的武功造诣。不能吃苦,怎么能成事?这些士兵连这么点苦都受不了吗?那将来如何在战场上杀敌制胜,保护自己的性命? 想来这些人心里一定在埋怨她吧。看着眼前这些士兵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心里一定在抱怨她这个新来的魔鬼校尉,想出这样折磨人的训练法子。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辛苦,心里一定对我很不满。但是今天我先把丑话放在这里,你们是战士,不是戏子,这里是军队,不是戏院,你们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不是去登台表演的。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今天不努力不拼命训练,明天就可能在战场上丢掉性命!” “我的确不熟悉军中事务,但我知道一个人想要生存下去有多么不容易。要想在战场上活,就必须让你的敌人死!今天站在这里的五千人,我希望一个都不要少,我希望你们每一个都能活下来,好好地活下去。” 校场上鸦雀无声,那些先前埋着头的士兵,渐渐地抬起了头,看向岳青。他们心中的确有不满,有抱怨,甚至认为新来的校尉做这些不过是想立威扬名,向上邀功罢了。然而刚刚听了这一席话,他们被触动了,被感动了。 每一场战争,每一次战斗,都会死很多人。谁也不敢保证今天还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战友同伴,明天还能不能坐在一起。 所以,岳青这番肺腑之言,深深地打动了他们。 “校尉,我们还能坚持!” “我们还要继续训练!” “对,我们要活下去!” “我们要打败敌人,活下去!” “等战争结束后,我还要回老家侍奉爹娘!” “我还要娶媳妇生儿子呢!” “对,我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回去呢!” …… 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岳青觉得眼睛有点痒。 见士兵们群情激奋,战意勃发,几位千户不再一味反对,岳青的话也同样赢得了他们的敬意。 魏衡刚处理完公务就溜达到校场上来参观,与其说他是来看士兵训练的,不如说他是专门来看岳青的。 他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的最边缘,远远的望着台上光芒四射的岳青。自立、自信、自强,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也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模样! “不好了,岳校尉!”小南瓜连门都没敲,跌跌撞撞闯进岳青的房间。 岳青正在和魏衡一起吃中饭,一碟馒头,两碗清粥,一碟小菜。 自从魏衡来了以后,她就很少召见都应德,平日军务方面都由魏衡处理,而生活方面则由小南瓜张罗。 “出了什么事?”见小南瓜如此莽撞失态,岳青忙问。 “今天吃过中饭后,有好多士兵都晕倒了。”小南瓜急忙报告。 “什么?”岳青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天午饭后,百夫长们开始整队集合,准备继续下午的训练。刚开始有士兵向百夫长反映身体不适,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恶心想吐。百夫长们并没有引起重视,毕竟上百人的队伍里有一两个,看起来十分正常。可当所有人集中到校场后发现,有这种症状的不在少数,不过五千人的队伍,竟有好几十个人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其实只少数士兵出现这样的情况,倒还不至于上报给岳青。不过几位千户本就对岳青的新训练方式颇有微词,认为出现这种状况都是由于岳青的训练方式太过严苛导致的,所以并没有刻意压下消息,而是直接呈报上去。 校场上的士兵们看起来精神更加不济,而原本整齐的站位中间也出现了稀稀落落的空缺。 “岳校尉,这两日的训练实在是太过辛苦,士兵们根本适应不了。”时历涛心直口快。 “对啊,你看,这么快就有这么多人倒下了。” “大敌当前,如果士兵一个接一个全累倒了,那敌人攻来,我们拿什么跟敌人打?“ “之前就说这个方法行不通,得一步一步来。” 其他人也附和着你一言我一语。 “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岳青打断众人,和魏衡、都应德、五位千户一起去生病的士兵营房察看。 据这些士兵反映,今天早上起来就感觉有些许不适,但还不严重,以为只是昨天训练太过疲累,没有休息好。上午在校场继续训练,中午吃过中饭后,突然感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向百夫长告假。 魏衡问请过大夫没有,都应德称本来御西军是有随军大夫的,但因为进城之后,各营被分开安置在了不同的地方,而且九营刚刚成立,所以现下九营里并没有大夫。 岳青见状,走上前去,往床边一座,撩起袖子,拉过士兵的手腕便号起脉来。那士兵见岳青竟要亲自给他号脉,惶恐地瑟缩了一下,将手往身后背去。“岳校尉,这……”堂堂校尉大人,竟然丝毫不嫌弃他们这些低等的士兵,还亲自拉手号脉,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放心,不要紧。”岳青安抚他,将他身后的手拉出来,继续号脉。 这位士兵原属抚羌军,在他原来的部队中,上下等级森严,绝对不可能出现大几级的将领和最低等级的士兵如何友好和睦的画面。 “岳校尉……”几个千户几乎同时出声劝阻岳青。在他们的观念里,将领就是将领,职责就是带兵打仗,至于医治病人这样的事情,自然有医者来做,岳青此举实在是大可不必。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并不了解岳青。 岳校尉的贤内助魏衡及时制止了他们:“放心,她懂医术。”和岳青相处那么久,他当然了解岳青的本事。即便是岳青从未向他提及过,他也早就从心直口快的范书呆那里套出许多消息。 第190章 集体中毒 岳青将士兵的手放进被子里捂好,嘱咐他好好休息,转过身来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出营房。又走进其他房间,挨个替生病的士兵检查。其他人也跟着她一起,进进出出,将所有生病士兵都察看了一遍。 “他们没有生病,”岳青说。 “我看就是累的。”时历涛嚷道。 岳青斜了他一眼,顿时令他闭了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营房来。”众人见她一脸凝重,也不敢再出声,默默跟在后面。 “我刚才将所有人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的症状看起来不像是生病或劳累过度……”岳青这才开口说道。 “那是怎么了?”段朝飞心急打断岳青的话问道。 “中毒。”岳青道。 “中毒?怎么可能!”众人异口同声惊呼。他们毕竟不了解岳青,对她的医术并不十分信赖。 “你确定吗?怎么可能中毒呢?”连一向沉稳的魏衡都忍不住向她确认。 岳青对他点点头,非常肯定。不过她也想其他人解释说:“或许你们对我说的话还心存疑惑,但此刻不是讨论对或不对的时候,现在马上去请大夫来,这里需要人手。” 岳青看了他们一圈,对刘绪武说:“刘千户,请你马上去外面请至少两位大夫来,军医来不了就请医馆的大夫,还有请务必保守秘密,现在大敌当前,如果走漏风声,对我军非常不利。” “是,校尉。”刘绪武胆大心细,立即出发去找大夫。 “都统领,麻烦你立即将所有出现症状的士兵集中到一起方便救治,同时注意隔离,以防出现新的患者。”岳青又安排都应德去处理患者集中的事情。 虽然对岳青口中所说的“隔离”一词有些陌生,但这并不妨碍都应德理解她的意思,他立即领命下去安排此事。 “还有,段千户、张千户、时千户,请你们立即将所有士兵集中起来,全营彻查可疑之人、事、物,查找毒源。军营中多人同时中毒,此事非同小可,下毒之人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是,卑职领命。”三人也深知事情关系重大,立刻下去执行岳青安排的事情。 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岳青和魏衡两人。看了看桌上早已冰冷的饭菜,岳青也没了胃口,叫小南瓜来将饭菜收拾下去,和魏衡讨论起了。 “军营是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下毒之人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下了毒之后又离开的?”说来她骁九营的守卫这么差吗,居然让人溜进来下了毒,实在是想不通。 岳青对下毒之事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魏衡考虑的却是这件事恐怕是纸包不住火的,而她这刚刚上任的越骑校尉将如何向傅将军、向所有人交代?在她接手九营之后就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故! “这个事情,怕是瞒不住的,我看还是直接向傅将军禀报吧。”魏衡提议。 “我不是要隐瞒,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得住呢,不过还是等大夫来确诊之后再说吧,我的诊断,他们未必相信。”岳青向魏衡解释道,毕竟她与九营的这些将领并没有深入的了解和接触,她并不十分信任他们,他们也未必就信任她。 魏衡点点头,同意岳青的意思。但外人到底是怎样混进来下毒的呢?是如何选择下毒的对象,又是通过什么东西下的毒?这些都还是一个一个的问号? 这一切只有等到三位千户查到毒物来源之后再来一一解开。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没吃中饭也丝毫感觉不到饥饿,岳青和魏衡不断在各个营房进出,观察病患的情况。症状较轻的,只是头晕乏力,瘫在床上闭目休息,而一些症状严重的已经开始不停地呕吐、腹泻。更糟糕的是,除了最早出现症状的这些士兵,其他一些士兵也开始陆续出现头晕等情况。 在大夫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又有十几名士兵晕倒被送回营房卧床。士兵的训练都全部停止,没有出现症状的士兵全都集中在训练场上,原地休息。 按理说虽然御西军被分散安置在各处,但城市本身并不太大,刘绪武骑马出行,找两三个大夫来,不至于花这么长的时间。可是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了,他还没有回来。 段朝飞等三人领岳青的命令查找毒源,整个营地边角缝隙都找便了,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对士兵进行盘问,审查昨夜守夜的士兵和巡逻队员,也没有任何线索。 这个可恶而又神秘的下毒者就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岳校尉,岳校尉……”刘绪武终于回来了,一路飞奔向岳青,边跑边大声呼喊。 “你怎么去这么久?大夫呢?”见刘绪武一个人回来,岳青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没,没有。”刘绪武慌慌张张回答。 “没有?你出去转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大夫都没找到,干什么吃的!”岳青平时没架子,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下属发火,这时候是真的气极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么多伤员需要医治,竟然找不到大夫! “出大事了!”刘绪武被岳青呵斥了一顿,也没在意,焦急地向岳青禀报他出去之后见到的事情。“原来不是我们营里中了毒,是全城都中毒了!” 岳青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问:“什么?说清楚。” 刘绪武来不及喘口气,急忙把外面的情况向岳青报告:“刚刚我去其他几个营找大夫时才发现,他们那里也有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那些大夫都在忙着医治病人,根本走不开。连跑了几个营地都是如此,而且不光御西军,连慑西军的营地也是同样的情况。我又去城中找医馆的大夫,可这城中的百姓本来就走的差不多了,医馆也没有几家开门的,最糟糕的是我发现,连普通的居民也出现了症状。城中仅剩的几个大夫都在为百姓诊治,实在是找不到人了。” 第191章 救命稻草 听了刘绪武的话,岳青心中大惊,原本还算镇定的心突然慌乱了起来。整个城市全都陷入中毒事件当中,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绝对是个致命的危机,更何况西凉大军就在城外觊觎。 想到西凉,岳青突然灵光一现,没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爆发大规模的中毒事件呢,这必定是西凉人的阴谋。没想到,西凉人竟如此阴毒下作,两军对阵,攻城不利,竟然使用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实在是卑鄙可恶至极! 如今城中因为中毒之事,必定大乱,如果西凉趁此机会大肆攻城的话,通汇关城岌岌可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岳青一时也没了主意,急得在原地走来走去,几近抓狂。 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扭头一看,是魏衡。“别着急,会有办法的。”魏衡安抚她说。 “你有什么办法?”岳青反手抓住他的手掌,焦急地问道,眼里满是迫切与渴望。 其实魏衡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他就是不忍心看岳青着急上火的样子。他将岳青拉到位置上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说:“没有大夫,你不就是大夫?你的医术可比外面那些大夫强多了。” 岳青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她那点儿医术算什么,当初只想着学好武功一辈子不再受人欺负,医术都没有好好学,把柴老头的心血都浪费掉了。柴老头其实希望她做个大夫,有一门技术,能够养家糊口,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好了。“我那点医术,早还给师父了。” “不会的,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自从认识你以来,你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没有认输过,也没有让我们失望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方法解决。” 岳青接过魏衡递过来的茶杯凑近嘴边正要喝,突然想起了什么,嗖一下站起来,将茶杯往魏衡手里一塞,激动地叫道:“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魏衡立刻接住话问她。 “水,水,就是水!”岳青紧紧盯着魏衡手中的茶杯,急迫地向魏衡解释,“悄无声息地潜进军营里投毒而不被发现是极难的,更何况是这么多处营地,而且不光是军队,连普通老百姓都中了毒,试问,能够让全场所有人都中毒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是水,全场军民喝的水都是相同的。”魏衡在岳青的提示下,也想到了答案。 通汇关城并不大,为了方便驻军用水,在军营驻地所在的四条街道上共打了八口井,军民共用。想无声无息地潜入守备森严的军队下毒而不被发现实属不易,而一夜之间在八口井中投下相同的毒药却是轻而易举。 如果真的井水的问题的话,那她必须马上将情况呈报上去,否则任人们继续取水使用,中毒的人会越来越多,毒性也会越来越深。 二人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对视一眼,当即决定立刻前往将军府禀报。 将营中大小事务一一安排妥当之后,岳青与魏衡一同出了营。 “走!”岳青上马之后,见魏衡站在原地不动,对他说道。 魏衡轻笑摇头:“不,我留下来,你快去吧,这里的事情我会顾好,你不要担心。” “你……” “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在这里替你照顾好九营。”魏衡长身玉立,双手在身前交握,一脸温和坚定。 时间紧迫,不容耽搁,岳青对魏衡点点头,挤出一个浅笑,轻声道谢。双手扯住缰绳使劲一甩,马儿便飞奔出去。 岳青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将军府,先去拜见御西大将军傅洛恒,将事情禀明清楚,然后和傅洛恒一起去见卫守信将军,商议对策。 “卫将军,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爆发疫病,极有可能是西凉人动的手脚。”岳青将事情原委向卫守信说明之后,提出了她的推测。 卫守信缓缓点头,赞同岳青的看法:“我慑西军驻守通汇关多年,从未发生此等事件,况且军营中的一应物资供应均需严格检查才可进入,不可能轻易被人下毒。只有这城中水源是军民共用,全城统一的,看来,这就是唯一可以被西凉利用的薄弱之处。” “而这次疫病,不光是在军营中出现,城中百姓也多人患病,可见正是这水源出了问题。”傅洛恒道。 “将军,此刻城中军民还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疫病,需尽快通知全城,不要继续使用井水,以免疫病进一步加剧和恶化。”岳青建议。 “对,对,当务之急是预防疫病进一步扩散。”当即召人传令下去,井水被污,导致疫病,禁止军民继续饮用。 “将军,如今大敌当前,西凉却使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恐怕目的不单单是散播疫病,只怕,西凉会趁乱攻城。”岳青想到的问题,傅洛恒和卫守信也能想到。 “没想到西凉竟如此歹毒,正大光明的对战无法取胜,竟然使用投毒这种不齿行径。傅将军,请你马上召集御西军将领,将发现疫病的士兵和还能作战的士兵人数统计出来,做好御敌准备。”卫守信请傅洛恒负责御西军的事务,又命令手下将领去统计慑西军中的疫情。 “将军,现在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亟待解决。”岳青见卫守信安排完事情,逮空插话道。 “何事?” “城中突然爆发疫病,出现大量病患,而城中的大夫却屈指可数,当下并没有足够的医疗人员能够对病患进行救治。还有,现在还不知道这种疫病会不会传染,如果是传染性疫病,还需尽快将病患和健康人群隔离,以防疫情扩散。”岳青说道。 “对,对,有道理。”卫守信虽带兵打仗多年,却从未经历过疫病,也完全没有医疗卫生方面的常识,此刻受岳青提醒,才想起城中那么多病患需要治疗,且不说大夫不够,连药品恐怕也是不足。 “岳青,你足智多谋、见多识广,你看现下该怎么办才好?”不管这夸人的方式合不合适,先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再说。 第192章 打开礼物 情况紧急,城中那么多军民的性命危在旦夕,岳青也不去计较卫守信是真心向她求教还是趁机推她出来当出头之鸟,总之救人要紧。 “卫将军,傅将军,不知二位能否全心信任岳青?”要处理危机状态,必须得到最高长官的首肯、信任和支持,否则她一个初来乍到,没有任何资历的人,根本难以服众,更不可能将事情顺利推进下去。 “当然信任,完全信任。”卫守信和傅洛恒异口同声,表示完全支持和信任岳青。他们二人虽为一军统帅,带兵打仗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面临的可不是谁勇猛冲锋在前就能解决的事情。难得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负责此事,他二人求之不得,哪里能讲出反对的话。 “好。不瞒二位将军,岳青幼年也曾跟随师父研习医术,虽不精通,但也算是略知皮毛,如今情况危急,既然二位将军信任岳青,岳青也就不拿乔,愿意一试,还请二位将军命各级将领们尽力配合。”岳青不是谦虚,她的确对自己的医术不如武功那样自信。不过虽然她自认为跟着柴老头学医只学了个半吊子,可是跟普通的民间医者相比,还是有云泥之别。此外她故意这样说,不过是为了降低风险,毕竟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能够将事情处理到哪种程度。 不过在那么多生命面前,她个人的安危还在其次。她之所以愿意站出来接这个烂摊子,不过是不忍心见那些染病的军民痛苦,白白失掉性命,没有谁比她更懂得生命的难能可贵,更珍惜存活的机会。即使她最后无法拯救所有人,只救多少算多少,做过的事情,付出的努力不会白费。 其实她心里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到时卫守信要推她出来当替死鬼,她大不了一走了之,回山里跟老头子相依为命。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生命消逝而什么都不做,她实在做不到。 “配合,配合,必须配合。”卫守信倒是回答的很痛快。光是应付西凉攻城一事就已经让他头疼不已,此时又发生投毒疫病,他实在分身乏术。于公于私,他都极为欢迎岳青出来为他分担。当然,私心里他也存着自己的算盘,若此时最终处理不当,上面怪罪下来,他也正好可以将罪责推到岳青身上。 相比之下,傅洛恒对岳青倒是确有几分真心和信心。和岳青相处这几个月,他常常感叹这个年轻人身上总会有意想不到的能力,就像一座未完全发掘的宝藏,永远不知道它里面究竟埋藏了多少珍宝。他当初以为岳青能被端王赏识就是因为武艺高超,没想到后来的战斗中却挖掘出来岳青惊人的军事才能。而此刻,听闻岳青的自述,他才惊异的发现,自己对岳青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这个瘦弱矮小的身躯里,竟然蕴藏着如此无穷的潜能和力量。 他是真心希望岳青能够带领通汇关军民,走出眼前的困境,为南夏争取机会,夺取最终的胜利。 得到了二位将军的首肯与支持,岳青便放开手脚,开始大胆运筹起来。 首先第一步便是将城中所有能调动的人员集中起来,分配任务。无论是军队将领还是地方行政官员,此刻都要为这件关乎全城军民生死存亡的大事,紧张起来,行动起来,各司其职、恪尽职守。 由军队将领负责将各自营中所有出现疫病症状的士兵全部迁出营房,统一安置到城中指定处所,便于集中管理和治疗。同时,管理地方事务的行政官员则负责将所有患病的百姓,也集中到该处,接受医治。 城中所有大夫、医徒,不管是军队的还是地方的,全部集中到病患安置处所,进行医治救助工作。 由军队将领带领小队人马,立即封锁城中所有水源,禁止任何人继续取水食用。 守城将领立即关闭东城门,封锁出城通道,防止西凉人趁乱出城。全城排查可疑人物,务必找出投毒之人。从投毒者那里,或许可以找到解毒方法。 由慑西军将领带一队人马从东门出城寻找干净水源,运回城中,解决城中饮水问题。 派一队人员速去最近的城市求援,募集医务人员及大量药品回城,以解城中之急。 岳青命病患所的大夫先配制好一些清肝解毒的预防方剂,分送到各处军营和百姓居处,等军队运回干净的饮用水后,立即熬制成汤药,让所有人都喝上,增强抵抗力,以防止感染。 而由于目前还没能查出毒源,无法配制出解毒的汤药,对于已经感染中毒的病患,只能先配制一些缓解症状的药剂,用以控制病情恶化。 做好这些安排后,所有人立即出动,以最快的速度执行各自的任务。而岳青则前往城中各个水源处采集样本,想办法查验毒源,分析毒物品类。 岳青将采集到的水样品带回病患所,召集所有大夫共同查验。毕竟她对毒没有什么研究,还需借助经验丰富的大夫们来分析毒物的可能类别。 就在岳青安排布置这些事情的这段时间里,各处营地又陆续出现了不少病患,都被火速送往病患所集中。 整个城市人心惶惶,愁云惨淡,到处都能看到疾行奔驰的军队,在城中各处穿行,执行各自的任务。 由于干净的水还没有运回来,无法熬制汤药,病患们只能躺在病床上撑着,等到自己未知的命运。而大夫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筹莫展,望着痛苦呻吟的病人干着急。 岳青让大夫们继续研究毒源,自己则回到九营,在房间的一角找出她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着的物件。这是当初她下山时,柴老头送给她的“礼物”——一本医书《神州四海妙方经注》。 自从她下山之后,这本书就一直包得好好的放在包里,从来没有打开过。她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用到它的一天。拆开扎紧的麻绳,取出书本,岳青小心翼翼地翻开那菲薄的纸张。这是柴老头一生医学研究凝聚的心血之作,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独门医术,希望会有她需要的内容。 第193章 出城救援 “岳校尉,不好了,不好了,出事儿了!”还没见着人影,就听见小南瓜那小细嗓子奶声奶气的大喊大叫。 又出什么事儿了?岳青心里一惊,现在都已经够烦心的了。 小南瓜哐当一声推开门,冲岳青喊道:“出事儿了!” “又怎么了?”见小南瓜如此慌张,岳青腾地站了起来,难道西凉开始攻城了? “水,水,”小南瓜跑得太急,喘不过气来,“去找水的部队遭到了西凉的攻击!” “什么!”岳青闻言,丢下医书就往外跑,边跑边说,“在什么地方,有多少敌军?” 小南瓜刚跑过来,脚还没站稳,又转身跟着岳青往外跑。“刚接到消息,在东城门外二十里。” 为什么西凉军会出现在东城外?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运水路线?难道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莫非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预谋当中? 岳青一路奔向校场,将骁九营剩下的将士们集中在一起,挑了一千善战的骑兵,由段朝飞带领,跟着岳青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往城外援救。 “停,干什么的?”驻守东城门的守兵想要拦住他们盘问。大战在即,当前形势特殊,没有将军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闪开!”还没有冲到门口,岳青朝守兵大喊,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没有手令不得出城!”守兵也丝毫没有要让的意思,直直地站在大路中间。 “奉傅将军之命,出城援救运送部队。赶快打开城门,否则延误军情后果自负!”岳青救人心切,只得假借傅洛恒的名义。 “不行,没有卫将军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守军队长也是个尽忠职守认死理的,丝毫不松口。 大门紧闭,冲关不得,岳青无奈,只得停下来,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守军队长说道:“我是骁九营的岳青,受卫将军之命,全权负责此次城中疫病事件,运送干净水源是疫病治疗的关键一环,一旦耽误,城中患病的军民将性命不保,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守军队长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可没有卫将军的指令,他私放岳青出城就是玩忽职守。在人命与职责之间,他犹豫了。 “运水部队在城外受到西凉军攻击,如果不尽快驰援,不仅他们的性命将白白牺牲,城中所有军民没有水,也无法存活,你可想清楚了。”岳青又说道。 守军队长还在犹豫,旁边的士兵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刚刚传来消息,运水部队在城外遭遇西凉军伏击。” 守军队长斜了那士兵一眼,不悦道:“我知道。” 岳青耳力何等灵敏,将两人的对话全听在耳中。见那队长想法似有松动,再次开口说道:“我是御西军骁九营的岳青,你放我们出城,然后立刻去禀报卫将军,就说是我强行闯关,你被我要挟,不得已而为之。” 守军队长心中挣扎了一番,毕竟城内城外的都是自己人的性命,最终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他朝旁边的士兵点点头,站到了一边,让出通道。“开门。” 立即就有士兵去打开城门。岳青率领队伍朝城门外走去,经过那队长身边时,朝他行礼道:“多谢。” 守军队长朝岳青点点头,他心中其实颇为佩服这位素昧蒙面的骁九营校尉,毕竟,她出城是为了营救自己人啊。 出了城门,再无阻碍,岳青一众人马快马加鞭,朝城东二十里处飞驰而去。 负责寻找和运送饮用水的部队只有二千人,还有五百辆装水的马车。不过从小南瓜那里得知敌军也不过两三千人,大概是来探路的先遣部队。两军不幸遭遇,激战在所难免。如果不能快速增援,恐怕运水的士兵很难存活。 二十里地快马疾行也要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晚一分钟,将士们就多一份危险,受伤牺牲的人就越多,一刻也耽误不得。岳青和骁九营的将士们不停地抽赶马匹,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早到一分钟,就多挽救一个人的性命。 和运水部队遭遇的这支西凉军队也是始料未及,他们本是受上级的命令,躲过南夏的哨岗,偷偷绕过通汇关城,到东边来侦查、打探路况,也就只有三千人而已。不料却碰上了一队驱赶马车的南夏军队。两军正面迎上,相距不远,对峙起来。西凉军领队见南夏军人数较少,且看起来也没什么防备,应该是后勤兵,想趁机立功邀赏,当即下令攻击对方。 被分配出城运水的士兵,本就不是南夏军的精锐,多是各营中抽调出来的年纪稍大,战斗力不强的士兵,负责做些后勤押运的工作。此时突然遇上西凉军队,南夏士兵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心知此次多半性命不保,将身死敌手。 然而他们也都是南夏的军人,军人的宿命就是战死沙场,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也要死得其所。能够与西凉同归于尽,以身殉国,又何尝不是一件壮烈而豪迈的事情! 他们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背水一战,不求脱困,只求能够多杀一个敌人,便是死也值了! 战斗是激烈的,无论是南夏人还是西凉军,每一个人都在奋力拼杀,挥出的刀,刺出的矛,被洞穿的血肉之躯,没来得及合上的眼。在刀兵相撞的慷慨激昂中,只有无声的厮杀。 有人倒下,有人还在硬撑,即使拖着残破的身躯,仍然在做最后的抗争。刀枪无眼,天道无情,在战争中,性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就在南夏士兵拼尽全力做最后搏杀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由模糊变清晰,当远处冲过来一队身着南夏军装的骑兵时,运水的南夏士兵突然眼眶湿润了。 “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到了!”有人高声大喊。 “南夏万岁!”又有人喊道。 “南夏万岁!”更多的人跟着喊。 本已陷入绝境的南夏士兵,突然看见了希望,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 “将士们,我们的同胞就在前方,杀了西凉狗贼,护送他们回家!”岳青手中钢刀一扬,直至前方。 第194章 积累军功 “冲啊!”一千骑兵异口同声发出气壮山河的嘶喊。 马蹄翻飞,掀起遮天尘雾,挥鞭急策,烈马追日逐风。 这一刻在西凉运水士兵的眼中,天地陡然空寂无声,连画面也似乎变得迟滞而缓慢,一帧一帧定格、渐变。那一队身着红衣铜铠的骑兵,犹如天兵降世,一点一点靠近战场,为他们带来无限生的希望。 而对于原本胜利在望的西凉士兵而言,这一队凭空出现的士兵,就是抢夺他们胜利果实的恶魔,凶神恶煞,面目可憎。 不管是天神还是恶魔,骁九营骑兵瞬息间便已冲到近前,挥动手中的刀兵,在南夏与西凉两方士兵的惊诧呆滞中闯进战圈,对西凉士兵展开了单方面的屠杀。 为了避免被南夏发现,西凉士兵此次探路全部轻装简行,遇上同样轻装的南夏运水部队,相比之下,在人数上稍显优势,尚值得一搏。而此刻在全副武装、气势如虹的南夏骑兵面前,就如同赤身裸体的待宰羔羊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岳青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抬手一刀就削去了一个西凉士兵握刀欲挥的手臂。身下的战马没有止步,跑到哪儿,她就杀到哪儿,手起刀落,每一刀都没有轮空,必有血光。 刚开始,西凉士兵见来的南夏骑兵都全副武装,只有岳青一人没有穿铠甲,只着一件普通的南夏军常服,认为她比较容易解决,都朝她涌来。却不料这就是一尊天降杀神,只要被她的刀划到,不是身死就是重伤。西凉兵被她的杀伐之气震慑,纷纷避开,转而与其他人厮杀。而岳青却并不打算放过,你来会我,我杀,你要避我,我照样杀! 没有人能在她的刀下全身而退! 运水的士兵并不认识岳青,只觉得这长相清秀的小将着实是个厉害的家伙。在岳青的感染和鼓舞下,他们也重新燃起了战斗的欲望,举起手中的武器,杀向先前嚣张无比此刻抱头鼠窜的西凉士兵。 骁九营的将士们也从未见过岳青在战场上出手。先前与诸位千户的比试,虽然岳青胜得干脆利落毫无悬念,可终究只是个人炫技似的演绎,况且岳青动作太快,他们看也没看清楚,不如此刻亲眼目睹的动人心魄。没想到他们的岳校尉,竟然是一位如此杀伐果敢、驰骋凌厉的勇将! 受到岳青的感染,他们手中的刀,挥出时也更加地雄劲有力。 骑兵对步兵,本就占了优势,而岳青等人的加入,西凉军人数上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战局形势立刻扭转,西凉士兵此刻已毫无战意,只想脱身,且战且退,却不想这一退,便注定了南夏对他们的赶尽杀绝。 这一战结束地很快,从骁九营加入战斗到西凉军全军覆没,总共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放眼望去,场间再没有一个能够站立的西凉士兵。 不过,南夏士兵也折损不少,尤其是骁九营未来之前,已有一部分士兵战死。岳青下令将战死的士兵尸身抬到马上驮着,让骁九营的士兵和其他士兵一起,运送水车回城。 “岳校尉,您忘了一件事。”段朝飞提醒岳青说。 “什么事?”岳青一脸懵,她真的没有带兵的经验,今日之事也不过凭着一份救人的执念,出城、杀敌、救人,就这么简单。 “首级。”段朝飞提示她。 “手机?”她更加懵逼。这个应该不可能吧,肯定是她听错了,对方不可能说的是这个。 “军功。”段朝飞再次提示。 “竣工?”还是不明白。 见她仍然一脸不明所以,段朝飞心中暗暗摇头,打马上前,凑到岳青身边小声对她说道:“取敌军首级回营登记军功。”这提示够清楚明白直白了吧。 岳青张了张嘴巴,露出一副便秘般尴尬为难的表情。她实在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好像曾经听说过古代战争中有这回事,但这样也太血腥残忍了吧? 她于心不忍,张了几次嘴最终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于是只得将目光投向一边的段朝飞。段朝飞见岳青又看向自己作求援状,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来,下令所有士兵砍下敌人首级,挂在自己腰间,这样的话,每个人都可以记军功一件。 “校尉,你不取几个首级吗?”正要去收割敌人的头颅,却见岳青没有任何行动,便又凑近小声提醒。 岳青摇摇头,她实在做不出来这种极其残忍的事,亲身拿刀将已死之人的头颅斩下,这真的需要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战斗中杀敌,那是天经地义,战事危急,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手起刀落,自然就没有什么顾虑。 “留给他们吧,有的人可以多分到几个。”一个首级便是一份战功,积累到一定数量的战功便可在不久的将来升职晋级。而对她而言,她一不想做官,二不愿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三千西凉兵的首级,被一一砍下来也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岳青策马缓缓走在前面,背对着身后这血腥残忍的场面。 南夏士兵倒是很高兴做这个事情,毕竟取得一个敌军首级就能记军功一件,他们有的人甚至还可以抢到两个三个。这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有利有益的事情。 南夏士兵像在菜地里挑菜一样翻拣敌人的尸身,切瓜砍菜似的剁下敌人的首级,麻利的别在腰间。很快,战场上便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无头尸。 岳青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有那么多人在战场上失踪,因为实在是无法辨认,只好都混在一起焚烧或埋葬。 当然南夏军不会好心地去帮助西凉士兵收拾残身,取得了他们需要的一切后,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地离开,抛下身后一具具分辨不出的西凉尸身和飘荡着的孤魂野鬼。 东城门的守军队长在城楼上望见远远一队人马缓慢走来。待看清了来人身上的衣服眼色和制式的时候,他欣喜若狂、喜出望外,赶紧命令手下打开城门,将岳青他们迎接回城。 第195章 该当何罪 运水部队终于平安回到城中,虽然折损了一些兵力,但总算保住了大部分士兵的性命。战马驮着牺牲的士兵,骁九营和剩余的士兵推着沉重的水车,穿过城门,驶进城中。 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他们终于平安归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更重要的是,他们成功的运回了可以饮用的干净水,为全城的军民带回了希望。 戍卫队长再次走到岳青面前,伸出双臂向岳青行了一个郑重的躬礼,表达对岳青的尊敬和钦佩。 “岳校尉,欢迎平安归来。” “多谢。”岳青下马回礼。 城门口围了很多人,听说岳青率队去营救运水部队,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城门口等候。人群并没有发出欢呼和掌声,因为他们首先看到的是战马驮着的南夏士兵的尸体。 人们沉默着,显然很清楚他们的希望都是由这些士兵用生命为代价换取的。有人低下了头,便有很多人跟着垂头致敬;有人偷偷抹眼泪,小声抽泣的妇人努力压抑着情绪,拽住身前想要跑出去的孩童;有老人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腿脚无力地滑了下去,因为害怕那马背上驮着的是自己孩子的尸体。 队伍在向前行进,人们的目光追随着马队一路前行,以至于竟然忽略了后面那五百辆装满净水的马车。 “有水了。”一个小孩的声音在静默中突然响起。人们的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过去,终于看见了一辆辆装满水桶行动缓慢的马车。 人们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有水了,有水了!因为城中水源被污染,军队封锁了所有的水井。他们已经断了一天的水,没有水解渴,也不能做饭,生病的人也无法熬药医治。而有了水,一切都不一样了。 人们不由自主地迈出了脚步,朝运水车涌过去。 为了防止百姓哄抢,岳青向戍卫队长提议,立即派守城士兵维持城门口秩序。从每一组随车押送的士兵中抽出一人,站在街道两旁,护送车队。同时传令下去,向全城的百姓发布消息,集中到城中心大街去,按秩序排队领取饮用水。 人们慢慢止住了脚步,站在军队维持线外。他们虽然一时被心中对水的渴望所诱惑,却也明白事理,这些水是他人用生命换来的,挽救的是更多人的生命。百姓们跟着运水车缓缓挪动,朝城市的中心走去。 突然从城市的另一头冲过来一小队军将,骑着高头大马,直奔城门口。和运水队伍相向而行也没有减慢速度,好像生怕慢一点就耽误了什么大事一样。 他们直冲到城门口才停下,勒了马,领头的将领一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冲站在路边的岳青行了一礼。 “岳校尉,请跟我们走一趟,卫将军有请。”来人客客气气地说道,语气却有一丝强硬。 岳青有些诧然,她这刚一回来,卫将军就要见她,莫非她离开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一想到这,她连忙回答:“好的,请。”又转身向戍卫队长行了礼,这才随来人离开。 岳青跟着来人一路疾行赶到将军府,将马交给门口的侍卫,跟着那领头的将领一起直接去了卫将军的书房。 “禀将军,岳校尉到。”将领在门口禀报。 “进来。”屋里传来卫守信的声音。 将领推开门,将岳青让进去,自己却并不进屋,在岳青身后将门合好,在屋外守候。 岳青径直进到里间,见屋内除了卫守信外,傅洛恒也在,心想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莫不是疫情突然扩散,或者是病患症状加剧? 正思索间,突然听卫守信将书桌一拍,喝道:“大胆岳青,无令擅自带兵出城,该当何罪?你又作何解释?” 岳青脑袋上的神经突地一跳,被卫守信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抬眼偷瞄了下傅洛恒,却见后者也是一脸肃正之色,两眼直视前方,并不看她。 岳青心想,这是要兴师问罪啊?可她犯了什么罪?救人难道错了吗? “请问将军,岳青所犯何罪?”岳青恭恭敬敬地朝卫守信和傅洛恒各行了一个礼,虽然心里有些不悦,可面子上礼数还是要到位。 “好你个岳青,一没有向上请示,二没有得到命令,私自带兵出城,这还不是罪?”卫守信咬牙切齿地问她。 “竟然还敢假托是傅将军的命令,我问你,知不知罪?”还不解气,又加一条。 岳青再次向卫守信躬身行礼,道:“将军,我的确是带兵出了城,不过说我没有命令私自出城,我却是不服。” “你还敢狡辩!”卫守信气得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岳青。 “我没有狡辩,我说的是事实。”岳青恭敬道,态度却极其冷淡。 “你莫不是恃宠而骄!”卫守信斥责她。 恃宠而骄?哼!老子恃了谁的宠,发了哪门子的骄?岳青心中不服,闭口不应。 “将军,既然他说不是,不如听听他的理由。”一直坐在旁边静默的傅洛恒开口了。 卫守信瞟了傅洛恒一眼,心想,谁不知道你跟他是一伙的。但既然傅洛恒已经发了话,也只好这样。“你说说,你怎么有理了?” 岳青一直弓着身子埋着头,听傅洛恒开口为她说话,稍稍抬了抬头,扫了傅洛恒一眼。心想:还算他有点良心。 “将军,先前您与傅将军已经点头授意由我全权负责城中疫病处理一事,是或不是?”岳青直起身,问道。 “没错。”虽然不想承认,可这毕竟是他亲自点过头的事,否认不了。 “命令部队出城寻找水源,运送干净的饮用水回城,是不是疫病治理方面的内容?”岳青又问。 “当然。”卫守信坐了下来,火气已没有那么大。 “运水部队受到敌军袭击,如果没有将水运送回城,那城中的疫病治理一事是不是会受到影响?” “是。” “如果城中没有干净的用水来熬药,是不是会耽误中毒病患的治疗?” “是。”卫守信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我出城营救运水部队,将净水护送回城,是不是在解决疫病治理一事?” “是。”必须是啊,这怎么否认? “那,我这是不是在执行将军交给我的任务?”岳青再问。 “是。”卫守信的声音低得快听不见了。 “那怎么能说我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呢?我明明就是在执行将军您的命令,完成你给的任务呀!”岳青做总结陈词。 “你……这……”卫守信哑口无言。 “况且……”这还没完。 第196章 药物试验 “况且……”岳青还有话说,“我骁九营隶属于御西军,受傅洛恒将军的直接管辖。当初是您与傅将军共同决定由我来解决此事,并表示会全力支持我。既然如此,又为何会说我假传傅将军命令呢?傅将军,您说是吧?”岳青一扭头,转向傅洛恒。 “没错。”傅洛恒倒是相当干脆。 “既然您和傅将军都同意我处理此事,而我并没有超出我应处理的事务范围,请问,我何罪之有?”岳青直视卫守信,质问道。 “……”卫守信实在是找不出话来反驳。 见卫守信尴尬,傅洛恒站起来打圆场:“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就过了。岳青非但没有罪,而且还有功。不仅保住了运水部队士兵的性命,顺利的运回了净水,解决了城中缺水的困境,还全歼了敌军三千人,实在是大功劳一件啊。卫将军,就算不褒奖,也不至于还要处罚吧?” 卫守信脑子也转得飞快,既然没有理由处罚岳青,那就顺水推舟给她个口头嘉奖,揭过刚才那一茬,日后也好再相见。“那是那是,岳校尉这次是立了大功了,我替全城的军民向你表示感激。刚才那都是误会,是我不该听信小人的谗言,错怪了岳校尉,实在是不该啊。” 小人谗言?岳青眉峰微挑,她这是招惹了哪里的小人?心里虽然在寻思要查出这背后搞鬼之人,面上却还是要给卫守信留足面子,找个台阶下。“将军言重了,岳青也是年轻气盛,心直口快,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将军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岳校尉年轻有为,这疫病治理一事,还得靠岳校尉呢。哈哈哈……”卫守信哈哈一笑,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既然如此,那岳青就告辞了,净水刚刚运回,我还要立即组织对病患进行医治,二位将军。”再次向卫守信和傅洛恒行礼,岳青退出了书房,离开将军府,迅速赶往城中病患所。 “这小子,不简单哪。“岳青走后,卫守信对傅洛恒感叹道。 “你也是没事找事,非要找他的茬。”傅洛恒直言怼他,全然没有先前一脸端正肃穆的样子。 “年纪轻轻就如此有为,怎么会不招人嫉妒?我这不过是在磨炼他的心性罢了。不过看来,我倒是多此一举了,这小子,一点也不吃亏的。”卫守信笑道。 “王爷看中的人,怎么会差。”傅洛恒赞同道。 暂时没有时间去理会是谁在背后嚼舌根给她下绊子,岳青全速赶到病患所,将所有的大夫召集起来,商议医治病患一事。 由于所中之毒究竟为何物,现在还没有定论,只能先熬制缓解之药来暂时压制毒性。幸好所下之毒是慢性的,且经过井水的稀释,并不至于致命,但如果全城军民都中毒倒下了,这通汇关就成了一座空城,他们也将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现在只是一小部分身体较弱的人发了病,岳青也及时封锁了水源,避免了更多人误食毒水而染病。 五百车水远远不够全城几十万军民饮用,只能先解决最迫切最需要的一部分。岳青下令先留五十车水作为病患所医用储备,其余的全部先分给城中的百姓。就算如此,每户人分到的也不过小小的一瓮。 水很快分完了,运水部队补充了充足的人手后,再次出发。 中毒的病患喝了汤药后,症状得到了一定的缓解。夜幕降临,整个城市安静了下来。水不够,饭是没法做的,所有人都饿着肚子,或者就着冰冷刺骨的冷水啃两口干粮,将就垫巴一下。 这,注定是难熬的一夜。 取水的地方是离城二十多里远处的一条小河,是界河的分流。取水部队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个时辰。岳青也想多派些人手去,无奈运水的车辆和工具却不够,人多也无用。 西凉派出的探路部队已成了通汇关东城外乱岗上的无头野尸,没有人能够回去通风报信,这一切,西凉还不知道。 夜半的通汇关城,四处静悄悄。除了来来往往巡逻的军队,再也看不见人影。在城南的一所无人居住的旧屋中,月光把院子照得雪亮,只有临西的院墙处拉了一排影子。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蹿到了墙角边的阴影里。不一会儿,一只信鸽从角落里升空,钻进夜色中,很快就和黑夜融为一体。 午夜过后,东城门再次打开,第二批净水运回了城里。这五百车水,立即用来下锅熬粥。二十万军队要吃饭,十几万居民要吃饭,一刻耽误不得。离天亮还早得很,通汇关城却已经喧闹起来,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岳青通宵没睡,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进过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好的功夫也不抗饿。大夫们还在研究毒物,照顾病患,岳青又捡起那本《神州四海妙方经注》继续研读起来。 柴老头确实是个隐世高人,不光是个绝世高手,还是个神医。不过神医却也不是万能的,至少这一本医书,无法记录所有的病症。这本书中记载了许多柴老头的医学心得和疑难杂症的药方,却唯独没有关于解毒的。是柴老头自己也没有研究过毒物,还是他认为岳青用不到解毒的方法?岳青心里小小的埋怨了一下,最终在书中找到了一种与士兵症状相似的病症,下面列了一副方子。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还能怎样呢,只能相信柴老头的医术和岳青的运气了。不过这副药方也不可能直接就给病人服用,还需要进行验证。岳青命人按照药方抓了一副药来,又取来城中的井水,用井水将药熬好。可是,用什么来试药呢?总不能拿活人来做实验吧。 无奈之下,岳青只能好命小南瓜去找老百姓买了一只鸡回来。将熬好的药拌在饭食里,喂给鸡吃。边喂嘴里还念叨:“我这也是出于无奈,要是不小心把你给毒死了,你就当为国捐躯,为拯救苍生而牺牲了,这也是天下大义,你死后一定会升上天堂,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胎做人呢……” 小南瓜在一旁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岳青,心想岳校尉这是干什么呢?就一只鸡至于吗?平时吃鸡肉不是吃得挺欢实的?这会儿怎么就于心不忍了呢?走过去从岳青手中抢过鸡和食物,说道:“我来吧。” 第197章 玩死自己 小南瓜看不下去,抢过岳青手中的鸡自己动起手来。可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一只倔强的小鸡,宁死不屈,坚决不肯张嘴。而鸡的喙长得又很不同于其他动物的嘴,撬都不好撬。小南瓜一手恰着鸡脖子,一手握勺子在鸡嘴边对了半天,一粒饭也没喂进去。嘀嘀咕咕抱怨道:“早知道买条狗好了。” 岳青见实在没办法,便让他算了,把饭碗摆在地上,把鸡放了,由它自己去吧。 小南瓜依言而行,将鸡和饭都放到地上,又怕它跑了,找了个筐子将它框在其中。 此时,天还没亮。岳青让小南瓜先下去休息,自己也要休息会儿。等小南瓜走后,岳青看了看碗里剩下的半碗药,一咬牙,端起来喝得干干净净。 好了,豁出去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岳青躺到床上去,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静静等待着迎接自己的命运。 临睡着前,她还在想:不会就这样把自己给玩死了吧,值得么…… 饭做好了,想着岳青一天都没吃东西,小南瓜给岳青端了一碗粥来。现在整个城中,也只有这粥能吃了。另外,还有他自己省下来的一块干饼,掰碎了泡在粥里,多少能填一填肚子。 “岳校尉,来喝粥咯!”小南瓜将粥放到桌子上,转身见岳青睡着了,过去替她拢了拢被子,又将碗端了出去。“岳校尉这两天够累的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等他醒了,我再给他热热。”他心里这样想着。 转眼天已大亮,营中的军卒都已起床。虽然不再进行训练,可他们已然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自从封锁了城中的水井切断毒源后,发病的人就少了很多,但还是又有一部分人发了病,只是症状较轻而已。 为了保证城中的用水,运水的部队分为三批轮流出城,不简单地往城中运水,暂时缓解了城中的缺水危机。城中的生活又逐渐恢复了正常,除了病患所中的病人,依然没有得到治愈。 小南瓜见天色已经不早了,岳青差不多该起床了。待会儿还得去病患所呢。赶紧去将昨晚留的粥热了热端过来,送到岳青房间。 岳青还睡着。“睡得真香,”小南瓜心想,“一定是昨天太累了,平时的话岳校尉才不可能睡到这么晚。”不过也该起床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岳青,喊了两声。 岳青皱了皱眉,没有反应。他突然瞥见岳青额头上的细汗,鬓角的头发全湿了,连枕头都浸湿了一片,脸上也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岳校尉,岳校尉?”小南瓜急了,使劲推了推岳青,还是没有反应。小南瓜这才看见桌上的药碗空了。糟了!他赶紧跑出去,掀开昨夜盖着的筐子,鸡食动过了,而那只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南瓜用手指戳了戳那鸡,还是软的,却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小南瓜从地上弹了起来,像装了弹簧一般射了出去。 魏衡正在房中整理这两日的文书,因为突发疫病,事情多了许多。 “魏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南瓜一路飞奔过来,拉住魏衡的袖子就往外拽。 “怎么了?”魏衡问他。 “岳校尉生病了!”小南瓜急得快哭了。 “什么?”魏衡差点跳起来。他才一天没见她而已,昨天离开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怎么会?而且她身体向来健康,怎么可能会发病?魏衡一时间失魂落魄,心乱如麻,跌跌撞撞地朝岳青的房间跑去,把小南瓜远远抛在了后面。 一把撞开门冲到岳青床前,心脏剧跳不已。见岳青躺在床上,神情痛苦的样子,他感到刚刚还在狂跳的心脏突然被人紧紧拽住,挤压得快要爆炸开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在岳青的额头上贴了贴,一片冰冷,手背上全是汗水。 “怎么样?”小南瓜这才冲进房间。 “快去请大夫!”魏衡几乎是暴躁地吼道。小南瓜吓了一跳,他从没见过平日里温文儒雅的魏先生这么狂躁的样子,立即转身去找大夫。 “先打盆热水来!”魏衡又冲着小南瓜的背影吼道。 小南瓜一溜烟跑得飞快,只留下一个“哦”飘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端来小半盆热水,往桌上一放,小南瓜扭身赶紧找大夫去了。 “沈月清,没爸妈,没人要,羞羞羞……”一群小孩念着不知哪里学来的顺口溜,围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女孩指指点点。 小女孩坐在地上,瘪着嘴,眼中饱含着泪水,却死硬地憋着,不让它掉下来。 “干什么呢?快回教室去,不学好!”一个穿连衣裙的女教师赶走了围着小女孩哄闹的孩子们,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小月清,不要哭哦,哭了就不好看了。” “老师,我的爸妈在哪儿?”小女孩问,“还是他们真的不要我了?” “小月清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学校的老师都是你的爸妈,你看你有这么多爸爸妈妈,是不是比较其他的孩子还幸福呢?”老师安慰小女孩。 “是吗?”小女孩虽然还有些疑惑,却已经破涕为笑。她抬起头,想要看清老师的样子,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楚老师的脸。 …… “沈月清,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这副德行?就凭你,也敢喜欢东皓?”光鲜亮丽的女孩伸手扯了扯沈月清身上洗得发白的校服,轻蔑地说道。 “我这样怎么啦?我一不偷二不抢,又没犯法,凭什么不可以?”校服女孩倔强地反问。 “哟,嘴还挺硬。还是你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上!”漂亮女孩一挥手,几个女生一拥而上,对校服女孩一阵拳打脚踢。校服女孩虽然竭力反抗,可还是双拳难敌四腿,被几个女生给镇压了下去。 …… “月清,都快毕业了,大学四年,你就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生?”闺蜜满脸八卦地问她。 “没有。”女孩斩钉截铁地回答。 “该说你眼光高还是你太挑?”闺蜜打趣道。 “学习、毕业、找工作、挣钱,这就是我的全部生活!”女孩边整理手中的资料便回答。 “那样的人生多无趣。”闺蜜嘟着嘴抱怨。 “生存,就是我的人生。”女孩转过脸直视闺蜜,真诚郑重地说。 第198章 突变再起 魏衡用帕子沾了热水细细地擦拭岳青额角的冷汗,又将她的手拉出来擦干净,放回被子里。 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明明没有发烧,全身冰凉,却一直嘀嘀咕咕地说着胡话,谁也听不懂她到底说的什么。 上一次这样亲近地看她,还是那次她喝醉的时候。也是那一次,他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一次看她,眼中全是浅尝辄止的旖旎,而这一次,眼里尽是揪心撕肺的担忧。 魏衡感觉自己的心和她的身体一样冰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心,陪她一起欢笑,和她一起烦恼,在她面前克制自己的情绪,做她贴心而忠实的“好兄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黯然惆怅而神伤。 为什么她看不见他眼中的深情?为什么她感知不到他体贴背后的真心?她是真的把自己当男人了吗?还是对他的真情视而不见? 有时候,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追问她:“你喜欢我吗?”可是他不敢,他怕说出这句话后,连“兄弟”都没得当,他怕听见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 喜欢一个人竟是如此的患得患失,反复无常吗?他忍不住伸手,将她的手从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地握着,一点力气都不敢加。 他此刻是欢喜的,焦虑中夹杂着甜蜜,尽管这甜蜜是他偷来的。他忍不住低下头去看他掌心中的她的手,小小的,手指细长。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间擦到一丝粗糙,翻过来一看,他突然溢出了泪,她的掌中竟然有一层厚厚的茧。 他忍不住最后轻轻抚了抚她的手,抚摸过她掌上每一道茧,心中默默下定决心,此生一定要护着她,拼尽自己的全力。 “不要,不要!”当侧边的小汽车鸣起刺耳的笛声朝她冲过来时,她扭过头去,只看见汽车挡风玻璃上一闪而过的亮光。她紧张地大喊出来,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醒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坐在床上发懵。耳边传来魏衡急切的呼唤:“岳青,岳青,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魏衡握着她的双肩,轻轻地晃了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心都快随着她的起身飞出身外。 “我怎么了?”岳青回过神来,一脸懵懂地看着无端狂喜的魏衡。 “你怎么了,你差点把自己药死!”不等魏衡说话,一旁的小南瓜忍不住数落起来。 岳青眼睛转了一圈,这才想起来昨晚自己临睡前喝了一碗剩药,虚弱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小南瓜很生气,跳着脚吼她。 魏衡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她脸上那苍白无力的微笑,就像这世上最纯洁倔傲的白梅,映着雪色,迎风绽放。 岳青猛地往后一倒,重新躺会床上,闭上眼缓了口气,疲惫的神色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我还活着,不是吗?” “要不是我去找大夫,你以为你……”小南瓜话到嘴边突然吞了回去。 “放心,我有数。”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岳青出言安慰他,嘴角一直挂着笑。 有数,有个毛的数!最讲究风度仪态的谦谦公子魏衡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起来,这个女人不光是不把自己当女人,简直就是不把自己当人!听见小南瓜讲她拿自己做试验喝下残药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抽醒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可气归气,终究还是舍不得。 “小南瓜,把我那方子拿去再煎一碗来。”岳青闭着眼说道,和毒素作了一番争斗,身体还有些虚弱。 小南瓜气哼哼不说话,抓药煎药去了。 “记得这次用干净水!”虽然没什么力气,岳青还是拖着嗓子喊出声,怕小南瓜没听见,再把自己毒一遍。 小南瓜只丢下一个“哦”早跑得没影了。 见岳青至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魏衡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把自己给毒傻了。“你没事了吧?”可恨他不是大夫,没法给她号诊看病。 浅淡的花苞逐渐绽放成盛开的芙蓉,岳青咧开嘴,笑意荡漾开来。“我找到了。” 魏衡一时没弄明白她的意思,却被她脸上的笑意所吸引,一刻也挪不开眼睛。幸好此时岳青是闭着眼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不用担心被发现。 岳青突然睁开了眼,魏衡像被当场抓包的小贼一样,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的眼。岳青伸手抓住魏衡的胳膊,兴奋地说:“我找到了,解毒的方子!” 魏衡有点呆愣,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见她笑,便跟着她笑,只是此时若有旁人在,就会觉得他笑得有点傻。 “这个其实我师父留给我的一个解毒方,我本来只想着试一下,没想到就成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再喝一副清了余毒就全好了。如果士兵中毒较深的话,可以邀请大夫们一起来研究研究方子,进行改良,这个绝对有效……”岳青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不顾身体的虚弱,拉着魏衡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见她虽然精神不济,却掩饰不住眉眼间的神采飞扬,魏衡任由她拉着,微笑着凝视着她。只要她高兴讲,他愿意听一辈子。 “呜呜呜……” “咚咚咚……” 突然外面鼓号齐鸣,声震九霄,紧接着响声四起,人声鼎沸。外面营地里也开始喧闹起来,吵吵嚷嚷乱哄哄一片。 “怎么了?”岳青问。其实她不问也知道,刚刚那声响,号声是西凉的进攻号角,鼓声是南夏的战鼓重锤。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就挣扎着站了起来,四下找外衣披上。 “你要干什么?”魏衡气愤地拽住她,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折腾什么! “西凉攻城了,你没听见吗?”岳青反问他。 “西凉攻城,自然有人去守城,你给我躺下。”魏衡难得的对她说话有些重。 “现在城里都这样了,我躺得下去吗?”岳青激动地反问他,城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士兵不同程度的中毒,丧失了战斗力,现在守城的兵力明显不足,岳青怎会不知道,魏衡又怎会不知道。 岳青不顾魏衡反对,穿好外衣,从架子上取下那身不太合身的铠甲,给自己披上。“我就去看看,不出手。”这完全就是自欺欺人的鬼话,别说魏衡不信,连她自己都不会信。 小南瓜端着熬好的药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岳校尉,药好了。”见岳青正在披挂,有些惊讶。 岳青一把抓起药碗,也不管它烫不烫嘴,一口闷干,喝药喝出拼酒的豪情,朝魏衡亮了亮碗底,说:“行了吧?”说完莞尔一笑,将药碗往桌上一扔,拎起自己那把不入流的钢刀就冲了出去。 第199章 非同寻常 通汇关城的布局很特殊,军营分布在城市的四周,向内可进入城市中心,向外则可以直接登上城墙。 岳青奔到校场时,骁九营的战士已集合完毕,都应德和五位千户正在待命。他们并不知道岳青试药中毒的事情,只是认为岳青这两天都在处理中毒事件,没有到营中来。 但今日西凉攻城,岳青作为一营将领,肯定是会到场的,所以一听见鼓声便将士兵集合起来。 骁九营领到的任务是在西城门待命,随时换防。守城之战有利有弊,虽然城墙坚固可以阻挡敌人的进攻,但是城墙的面积狭窄,也限制了军队的作战,即使再多的军队,也无法全部派上用场。 西凉的攻城装置已补充到位,这一次由镇北将军段琪仁亲自领兵十万,强势进攻通汇关。这一次比上次气势更大,人数更多,攻城器械更充足。 段琪仁毕竟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并没有冒冒失失地下令立即攻城。他从栗正明那里得到消息,此刻通汇关城中的军民正在饱受疫病的困扰,大部分士兵失去了战斗力,正是他们大举攻城的好时机。 段琪仁在队伍的前方,眺望前方高大的通汇关城墙。南夏的防守一如既往,士兵拉弓搭箭,严阵以待,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他知道,南夏阵营中正潜伏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今天没有阳光,阴云密布,压在城头,与青灰色的城墙连城一体,整个通汇关城仿佛置身在巨大的阴影之中,透着诡异的暗沉之气,随时会被灰暗吞没。 风很大,墙头的旗帜被风鼓起,瑟瑟振动,发出簌簌的浅吟。天气寒冷,凛冽的朔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尤其在城墙之上,更是高处不胜寒。南夏守城士兵就那样站在寒风之中,居高临下睨视着对面的西凉侵略者,像钢铁铸就的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西凉的器械车最先行动,成百上千的投石机、连弩、云梯车、抛网机已准备就绪,只等将军一声令下,立刻发动攻击。 终于,段琪仁抬起了手,做了个凌厉遒劲的手势。随着他的手势落下,西凉进攻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黑压压一片的西凉士兵如决堤的洪水,涌向正前方的通汇关城。 而南夏,也在同一时刻响起了激励人心的战鼓声。 咚、咚、咚……鼓声不紧不慢,铿锵有力,击打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的身上,回荡在所有待命的夏军心中,这还只是准备攻击的鼓声。随着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南夏士兵的情绪也跟着鼓声激亢起来,盯着下面的西凉军队,眼中仿佛要射出箭、喷出火来。 咚咚咚、咚!最后一声重鼓响起,南夏城墙上万箭齐发。 战斗终于打响了。 这段时间的休整不是无所事事的闲着,西凉将云梯改进加长可直达城墙之上,大大提高了西凉士兵登上城墙的几率;在投石机所用的石料上绑上一种特殊材质的纸袋,随着石料一落地,纸袋破裂,其中的不明粉末随着冲击力四散弥漫开来。城墙上形成了一片粉尘聚合的烟雾,不仅仅只是影响南夏士兵的视线,它还有更可怕的作用。 “可恶,西凉人竟然耍手段!”有人忍不住骂娘,继而又发现这粉雾竟只是普通的草灰,并没有毒。不知道西凉人散播草灰用意何在,人们也顾不上去探究这个问题,因为从云梯攀上城墙的西凉士兵越来越多。 随着投石机投出的石料越来越多,整个通汇关城的西城门一片,全被这种草灰扬起的尘雾所淹没。乍一看起来,在这昏天暗地之中更像是矗立在冥界的阴曹地府。 西凉这次出动了十万人马,分批进攻,战斗力绵续持久。南夏虽有二十二万守军,但能够站在城墙之上抗敌的,不过数万人。 战斗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南夏的守军渐渐显现出了颓势。先是有士兵感到体力不支,呼吸困难,渐渐地四肢乏力,甚至到后来连站也站不稳了。刚开始还只是少数人出现这种情况,然后是大片大片的士兵出现状况。 正在对敌之中突然乏力,这可是致命的危机。西凉士兵趁机攻上城墙,与南夏守军混战,而在对战之中,南夏士兵已明显不是西凉兵的对手,出手绵软无力,像醉酒一般偏偏倒到,很快便成为了敌人的刀下亡魂。 士兵们的情况竟和先前城中的中毒引起的疫病症状一模一样,而且似乎还要更严重些。可这些士兵之前明明任何征兆出现,也没有感到不适,突然发病,十分可疑。大量的士兵同时爆发疫病症状,这绝对不是偶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道是那些草灰搞的鬼?可西凉兵也在这城墙上下,也接触到了草灰,笼罩在尘雾之中,他们身上除了军服铠甲,并没有什么隔离的东西,与南夏士兵别无二致,为什么他们就没事呢? 南夏守军因精力不济,纷纷在战斗中败落被击倒,甚至失去性命。城墙下待命的守军再次登墙,与西凉军展开激战。坚决不能让西凉军冲破城墙防线,进入城中。 然而怪事再次发生,第二批登上城墙战斗的南夏士兵,先前也是健康毫无病症的,登上城墙后与西凉兵交手一段时间后,又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四肢乏力的症状,恍惚间以致被敌军所伤。 第三批、第四补充登上城楼的士兵,无一例外都出现了这种情况。真是见鬼了吗? 城墙之上的异常现象立刻被报到了大将军那里,但即使是大将军也猜不透其中的缘由,更不知该如何解决。 “速召岳青!”这种事情,当然只能交给专门处理中毒事件的岳青来解决了。 岳青此刻正领着骁九营的士兵在城墙之下待命,他们还不知道上面的情况。只是今天受伤的士兵似乎特别多,战况对南夏很不利,敏锐的岳青已经捕捉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气息。 第200章 用心险恶 好不容易找到岳青的传令兵,将城墙之上的诡异情况向岳青细细说明,并向她转达了大将军卫守信的军令,命岳青负责查探和解决此事。 岳青将骁九营的事务暂时交付给都应德和几位千户,只身一人登上了城墙。 城墙上果然如传令兵所言,到处都是弥漫的粉尘。倒还不至于完全看不见,只是确实有些妨碍视线。尘雾中,四处都是激烈交战的身影,刀兵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其间还夹杂着隐约的咳嗽声,让人听了只觉喉咙发痒难受。 这尘雾并没有什么气味,在空气中飘飘忽忽,最后落在地上,竟铺了一层细细的粉末。而伴随着敌我双方的打斗,落在地上的粉尘又再次被震荡起来,在低空形成连绵的尘雾。 岳青扬手解决了向她靠近的西凉兵,蹲下身子,伸手捻了一些粉末起来,在指间搓了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站起身,随手将刀插进袭击她的西凉兵腹中,抽出刀,投入了城墙之上的战斗。 这些西凉士兵哪里是岳青的对手,她身形鬼魅,取人性命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许多西凉士兵甚至连对手是谁都没看清楚,便莫名其妙的中刀倒地,即使没有立刻死去,也会被其他南夏士兵给补上一刀,一命呜呼。 城墙之上的南夏士兵也同西凉士兵一样懵懂,自己连刀都还没来得及举起,正和自己对战的西凉兵就莫名其妙的突然吐血倒地,非死即伤。有的眼看着西凉兵的刀就要砍到自己身上,自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却见对方“呃”地一声,扑倒在地,背部一团血迹,或脖子上一抹刀痕。 今天的风很大,粉尘被刮得漫天漫地,南夏守军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岳青所到之处,西凉兵片甲不留。 然而以个人之力,终究无法扭转战局。爬上城墙的西凉兵越来越多,而毒发的南夏守军也越来越多,虽然不会致命,可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在战场上丧失战斗力,这和直接被毒杀又有什么区别。 岳青试药之后身体本就虚弱,精力不足,完全不能发挥出平常的水准。一番连续不断的杀戮之后,她渐渐感到体力不支,速度也慢了下来。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只是,她的身形不再隐蔽,体力无法支撑她继续施展迷踪幻影之术。 西凉兵当然不认识她,见她穿着南夏的军服,便向她攻击。虽然无法隐藏身形,但这些小喽啰在她眼中依然没有任何的威胁,手起刀落,只需一刀,对方不是当场毙命,就是重伤倒地不起,完全丧失战斗力。 如果说身形诡异的岳青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勾魂使者,那么现身实战的她便是浴血嗜杀的恶魔。没有一个西凉兵能在她手下撑过一刀,不是一招,只是一刀,连武功招式都没有,只是那么一挥、一砍、一刺、一削……凡是冲到她跟前身后的,近身两米之内的,抹脖子的、缺胳膊断腿的、腹背中刀的、当胸穿心的……无一幸免。 南夏守军也不认识她,但见这尊杀神穿着的是南夏的军服,对付的是西凉士兵,知道是自己人,心中稍稍放松。然而亲眼目睹岳青的杀人手法,他们也被震撼了。这哪里是在打仗战斗,这不过是在自己园子里摘瓜取果。一抬手,一顿足,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幸好,幸好是自己人,在场目睹的南夏士兵心中都在庆幸,若是敌人,他们早就去了阴曹地府。 然而岳青的情况却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她的体力在急速下降,不知是不是吸入了粉尘的缘故,她开始感到头晕乏力,隐隐有些想吐。 一边杀敌,她一边思索:这粉尘的确有问题,如果没有,西凉又何必大费周章多此一举。只是到底是何原理,为什么只有南夏士兵出现症状而西凉人却不受影响?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到底两军之间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等等,头晕、乏力、呕吐,这些不正是城中军民中毒后表现出来的疫病特征吗?虽不致命,却能让人丧失战斗力。西凉的险恶用心真是无耻之极,居然将下毒这种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用在行军打仗之中。 不过西凉人倒是聪明,没有直接将南夏人毒死,否则若是传播出去,即便是赢得了胜利,顺利取得通汇关,也必遭天下人耻笑和鄙夷。战争就是战争,如果能够一锅药将敌人全部毒死,还打什么仗?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不是江湖儿女你死我活的爱恨情仇,更不是老百姓之间家长里短的邻里纠纷,用毒?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果这样,何不将天下所有人都毒死,这样西凉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坐拥天下,称霸神州! 恐怕,西凉王也不愿以这样的方式取胜。所以,西凉人退而求其次,减少毒剂的药量,只是使人头晕乏力丧失战斗力,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攻城的时候正大光明的战胜对手,因为对手只不过是一群连刀都举不起,拿不稳的弱鸡罢了。 真是用心险恶! 通汇关城中的所有军民都饮用了城中的井水,食用了井水所制作的食物,所以每个人体内都存在毒素。一部分身体比较疲惫的士兵和羸弱的百姓就先病倒了,而身体强壮的士兵却没有呈现出任何症状。 而潜伏在南夏士兵身体中的毒素并没有消失,就像被牢笼困住的野兽,一旦打开牢笼就会跳出来咬你一口。而打开这牢笼的钥匙,就是这些粉尘。 这些像草灰一样的粉末,一定和毒剂之间有某种联系,当二者相遇时,就会诱发身体里的毒素发作,所以才有这么多士兵同时发病,丧失战斗力,沦为西凉人刀下的鱼肉。 这帮西凉人还真是用心良苦! 想通了事情的缘由,岳青对西凉更加鄙夷不屑,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 “将士们,西凉人实在是卑鄙至极,打不赢竟然下毒,这些粉尘就是诱发毒素的罪魁祸首。大家一定要坚持下去,绝不给西凉人任何机会,要让西凉知道,我们才是南夏真正的铜墙铁壁!”岳青运气将声音送出去,保证最大范围的南夏士兵尽可能都听见,以此鼓舞士气。现在,城墙上的所有士兵都已毒发,能够支撑他们坚持下去的,唯有意志和信念了。 第201章 内病外战 在岳青的鼓舞下,南夏士兵又重新燃起了战斗意志。虽然眼有点花,但还分得清两军战袍的颜色;虽然头有点晕,但心里一直提醒自己坚持住不要倒下去;虽然手上没劲,刀枪还是拼尽全力挥出去。我杀不死你,你也别想杀死我!虽然无法取你姓名,但我可以竭尽所能保住自己的命。只要我还有命在,你就别想前进一步! 岳青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不再恋战,交待城墙上的守将小心应付着,自己先退下来,安排解决措施。因战事紧要,为节约时间,卫守信特免她回营复命,见机行事。 城墙之上正处于一片混战之中,想要清理那些粉尘是不现实的。而西凉的投石机还在源源不断地将粉末投送过来。扬起的尘雾弥散到整个空气中,被北风刮得到处都是,渐渐扩散到了城市内部。 这样下去的话,整个城市的军民都会被引发毒素,后果不堪设想。 岳青想到了现代的防毒面罩,可古代哪有这高科技的玩意儿。退而求其次中的再次,只能用布巾遮面,以降低对粉尘的吸入。其实更保险一点的话将布料打湿再蒙在脸上,对粉尘的吸入可以降到更低,可如今,水也是城中的紧缺资源啊! 岳青立刻传令下去,这些粉尘会诱发身体里的毒素,使人体出现疫病症状,所有军民即刻起用布巾遮住口鼻,如果可能的话,将布巾打湿,效果会更好。 城墙上的守军由于吸入了大量的粉尘,身体受损严重,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再勉强撑下去也只是增加伤亡人数,岳青当即下令城下的军队上去将之前的守军替换下来。 每一个生命都很重要,这些毒发的士兵被替换下来,如果能够得到及时、妥善的医治,还可能会痊愈,但如果硬要在城墙上坚持作战,最后只能身死刀下、以身殉国。 精忠报国的无私无畏精神的确值得崇敬,但不必要的牺牲能避免也应尽量避免。 战事一起,外出运水的事情就不得不被迫中断,城中的饮水顿时紧缺起来。岳青一边组织军队应战抗敌,一边传令将全城的净水集中起来,发动百姓参与到救助伤员病患的事务中来,按照她给出的药方,熬制大量的汤药,尽可能的发放给尽量多的人员服用。 然而不多久,有人来报,城中的净水已经用完,再无水可用。 怎么办?如果派兵出城取水,将会面临巨大的风险,有可能会遭到敌军的追击截杀。可如果坚守不出,城中无水可用,全城都将陷入毒发染病的危险境地之中,结果仍将是死路一条。 岳青没有犹豫多久,毅然选择了第二条路。她派人去向卫守信、傅洛恒回复,要求立刻派兵走东城门外出取水,指明道姓要求由林昭原负责带队。此刻,她能信得过的,就只有林昭原了。 两位将军也深知缺水的严重性,立刻同意了她的提议,下令由林昭原带兵五千,出城取水。林昭原领命,当即立下军令状,必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取水回城。 将取水的任务交给林昭原,岳青却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城外有西凉十万大军,危机四伏、艰险重重,这五千人马到底能不能顺利将水运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兵临城下,城外进攻热火朝天,城中的形势也不容乐观,通汇关城已是岌岌可危。 这边林昭原刚领了五千人出东城门,西凉就已得到消息,段琪仁立即下令陈安海率一万人马从南侧绕城而过追击林昭原部。两军一前一后,相距不过数里。 林昭原部队带着五百辆水车,速度自然比较慢。西凉此次攻城出动的皆为步兵,虽然不如骑兵迅速,可轻装简行一路追赶,不过半个时辰便可追上林昭原带领的运水部队。 而西凉军根本没有疾行追击林昭原部,他们的任务是击杀南夏出城运水部队,而南夏军取得净水之后,必定会原路返回,只要在其返城的道路上埋伏等待即可,以逸待劳,且人马为对方的两倍,西凉军自然认为己方必胜。 林昭原并不知道身后有一支虎视眈眈的劲旅强军正在回程路上等待他们自投罗网。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准备,也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此次任务的艰险程度。 就在陈安海带领一万兵绕过城南去追击南夏运水部队的同时,西凉副将莫威另率一万众由城北绕至城东,堵在东城门前。驻足在城中守军的攻击范围之外,既不攻城,也不撤离,似乎无所作为,其实大有可为。 莫威所率这一万人马,人数虽不多,可恰恰卡在这个关键节点和关键位置上,向内可以震慑南夏,使守军不敢轻易出城,只能坚守。对外,即使陈安海带领的军队失败了,没有将南夏运水部队歼灭,等他们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回到这里,也必定逃不过在第二场战斗中被覆灭的结局。 截断了南夏的水源,就等于截断了南夏的生命之源,毋须再打,城中毒发患病,无水无药无食物的南夏军民,必定挨不过半月,便会病重不治,或毒发身亡,或饿死渴死。 到时,西凉军便可轻而易举地拿下南夏西部第一城通汇关,完成凉王交予的第一个任务。 东城门的局势很快就传到了卫守信和傅洛恒二位将军那里,随即也传到了岳青的耳里。 西凉对西城门的攻击还在继续,且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而城中的守军有很大一部分已经感染了疫病,出现了头晕乏力的症状。形势对南夏非常不利。 卫守信和傅洛恒已分别进入东西二门的战备大营,指挥作战。而岳青此刻,仍然堵在西城门前的长街之上。 虽然南夏的兵力比西凉的更多,但由于城中地形限制,能够上场对敌的,只有城墙之上那一点人,其余大军只能拥在城门口,等待换防的机会。 若是以往,这样的形势再正常不过,只要打退敌人的攻势,危机自然化解。可如今,内病外战,再不图变,就只能坐以待毙,等着被西凉攻破了。岳青闯进西城备防营,向卫守信请命,带兵出城,主动迎战西凉。 第202章 有谁不服 “将军,现在情势危急,如果拖延下去,城中军民全面毒发,后果将不堪设想。”岳青焦急地说道。 “你可有把握?”卫守信不是不清楚现在的形势,可一旦城门开启,不光是城内的军队可以出去,城外的敌军也可能趁机而入,如果那样的话,整个通汇关就将沦陷,他也将成为了南夏的千古罪人。 岳青自然知道卫守信在顾虑什么,可如今已别无他法。“如果林昭原的运水部队被敌军歼灭,那么我们的水源就将中断,最终的结局依然是人亡城失,不如搏一搏,还能有一线生机。”她试图说服卫守信。 正如岳青所言,林昭原的五千运水军,与十万西凉军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如果不能够牵制住西凉的大部队,为运水军赢得一线生机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必将是全军覆没的命运。而通汇关城中所有军民的性命也同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他们必将随林昭原部的覆灭而一同走向死亡。 即便是到那时,选择玉石俱焚,与敌军决一死战,也会因毒发导致的体力不济而失败,通汇关失守,他们的牺牲便没有意义。 宜早不宜迟,趁现在城中大部分士兵还没有受到粉尘的影响而毒发之机,主动出击,以城中二十万守军之全力反击,对战十万西凉军,绰绰有余,即便是西凉后方军队全部出击,双方仍然势均力敌,未尝没有胜算。 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达。生存的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等待求来的。 卫守信经过了一番考量,最终同意了岳青的提议,并下令由岳青领慑西、御西两军各三万人,出西城门,正面迎敌,阻拦敌军攻城之势,拖延敌军向东城转移的速度,并尽可能为林昭原的运水部队分散压力。同时在岳青的一再提议和坚持下,由慑西军将领赵雍和领二万人马出东城门,抗击西凉,增援林昭原部。 岳青领了卫守信的军令,回到西城门,立即对聚集在西城门的慑西和御西军进行整顿。同时卫守信的命令也到达各部,要求各部将领听从岳青号令与指挥,勠力同心,共御敌军。 然而总有些不服气的,要跳出来唱唱对台戏。御西军部各营将领对岳青都相当熟悉,也知道傅洛恒对岳青的看重,更深知岳青的才智谋略不是他们所能及的,所以对卫守信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完全接受岳青的调遣。 而慑西军直属于卫守信部,本来就对刚来的御西军有所抵触,此时大将军却下令要他们听从一个小小校尉的号令,这些各部将领最低也是参将一级,怎么可能任凭一个军阶比他们低的人对他们呼来喝去。 有的人虽心有不甘,但面子上还是假意服从命令,有的人碍于大将军的军令,强压下心中的不悦,暂时听命于岳青,可有的人,却直接将其不满宣泄出来,当场闹了开。 “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凭什么指挥我们行军打仗?” “他有什么资格统领我们?” “任由一个校尉统领大军,将军是老糊涂了么?” “他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年轻人,知道怎么打仗吗? “老子不服!” …… 外面敌军正在进攻,而城内自己人却在内讧。慑西军几个将领吵吵嚷嚷大声宣泄自己的不满不服,拒绝接受岳青的统领。 战事紧急,御西军早已整队完毕,慑西军这边却还闹哄哄一团乱麻。岳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股无名火蹿上胸腔,快要将全身都吞没在火焰中。 “是谁不服?”她气沉丹田,将话音送出去。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 “老子不服!”一个慑西军将领挥着膀子站了出来。 “你不服什么?”岳青沉着气,朝他走过去。 “我,我不服你凭什么统领我们,你打过仗吗?” “从界河岸到通汇关,这短短的一百二十里路,你打听一下每一战、每一役,如何杀敌,如何制胜,那一次没有我的手笔?”岳青朝他步步紧逼,那人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却还死硬地嘴犟:“那又怎样,出谋划策你在行,上阵杀敌未必就能行。” “哦?”岳青嘴一歪,露出一个邪魅的笑。看来她真生气了。 她一直走到那将领面前,两眼直视对方,凌厉的眼神直逼得对方不得不后退。她伸出一只手,拍在那人肩上。那人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岳青在他面前简直矮小瘦削地像个没发育完全的侏儒。 可是当岳青的手刚一接触到他的肩膀的时候,一股比寒风更加冷冽的气息突然流遍他的全身,他震惊地发现自己身上以岳青手掌的位置为原点扩散开的范围,体温正在急速流逝,身体竟然被冰封起来。 看到岳青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叫“惊恐”二字。周围人还不明所以,而这个壮汉却感觉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他的半边身体已经麻木失去知觉,更恐怖的是,他竟然完全发不出声音,根本连求救都不行。 岳青撤开手的时候,肩上如泰山压顶的沉重感顿消,酥麻冰寒的感觉渐渐消退,身体又恢复了知觉。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岳青,仿佛她是世界上最稀奇神秘的怪物一般。 “还有谁不服?”岳青微笑着转向人群,这些人在她眼里,不过是登台表演时的小道具。 枪打出头鸟,而出头鸟绝不只有一只。“你一校尉,有何能耐带领我们打败西凉?” 岳青走到他面前,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动手。这个人竟然突然蹲了下去,倒在地上,挣扎着却始终无法重新站立。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是真的,不敢相信世上有这样奇怪的事情。然而谁也不敢再说话,再反对,这个小个子的校尉,简直比妖怪还恐怖,还诡异。 “奉劝各位最好乖乖地听我号令,配合我行动,我已获得卫将军的手令,暂时统领你们,军令如山,违抗军令延误战机者,杀无赦!”岳青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扫了一圈眼前的慑西军众将领,“就算是卫将军也救不了你。” 第203章 准备出城 来了一招杀鸡儆猴之后,慑西军的将领老实了,即使仍心有不满的,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军队迅速地集结完毕,做好了出城的准备。 问题又来了。此时踞西凉开始攻城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此刻西城门外已经堵满了攻城的西凉兵,城门一旦打开,恐怕还没等南夏守军冲出去,西凉军就已经闯了进来。当务之急,还得先解决如何出城的问题。 要让守军顺利出城,必须清空城门正前方一定范围内的西凉军,或者至少让敌军在城门开启之前的一小段时间内暂时后撤,这样才能预防城门开启后,敌军乘机而入。 岳青在得到卫守信同意她出战后的第一时间,便着手调派几支小队去全城搜集她需要的东西。 一支小队从各军营的储备库中搬运过来足够多的火油,一箱一箱全部抬上城楼,安放在城门的正上方。一支小队将在城中各处老百姓的民房中征集到的石灰粉,也搬上城楼。另一支小队从军营和老百姓家中、商店中征集铁皮、兽皮等物品,分发给准备出城的士兵。还有一支小队则将细沙装成一袋一袋便于携带的小包装,搬运至西城门口,分发给率先出城的士兵。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岳青发布第一道命令,开始清空城外的敌军。 城楼上方的士兵首先将石灰粉顺着城墙往下倾倒,石灰粉一泄出来,便被风刮着带到四面八方,整个城门外的空气中,都被这种白色的粉末占据。西凉用草灰引发南夏守军身体里的毒素,而岳青也用石灰粉来回敬他们。石灰粉在空气中弥散,无论是落入眼中还是吸入口鼻中,都呛得人双眼火辣,泪流不止,西凉军不得不停下动作掩住口鼻,或揉眼或捶胸或顺嗓子,整个攻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而南夏守军为防止草灰引发毒素,早就使用了布巾掩住口鼻,对石灰粉的反应就要小很多,况且南夏军处于城墙上方,而石灰粉是往下方倾倒,对南夏的影响本就很小,而城中的守军受到城墙的阻隔和保护,就更不会被石灰粉所侵害了。 先是用石灰粉成功迫使西凉军停止攻城,第二步便是借助火攻。将搜集来的火油整箱整桶集中在城门正前方的位置倾倒,一般说来,城市建设的共性,城墙位置会稍高一些,而城墙往外的地势要稍低一些,因此火油一落地,便会顺着地势往外流。为了让火油扩散的范围更大,南夏军还将火油分装成小瓶,绑在箭羽上,射到城外,落地瓶碎,火油也就溅了出来。随着倾倒的火油越来越多,整个西城门外五十米内的土地全被火油浇了个透。 火油布置好后,随着一道道火箭从高空射下,通汇关城外的大片土地腾地一下燃起了冲天大火。先前被石灰粉迷了双眼的西凉军,不得不停下来整理自己刺痛的眼睛。闻到火油的气味后,一部分士兵心道不妙,赶紧往后撤逃,而一部分冲在前面比较靠近城墙的士兵,还没来得及逃离火油的范围,便被骤起的火焰吞没,葬身火海。 风助火势,火仗风威。上空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整个城市笼罩在草灰与石灰粉的雾霾中若隐若现,城下是熊熊燃烧的地狱火海,远远望去,整个通汇关城就像一座来自阴间的鬼城。 西凉军被隔绝在了火海之外,不得靠近城门。段琪仁坐在战马之上,望着眼前这座阴森恐怖的城市,心中泛起了深沉而寒凉的惧意。这座城市里的南夏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群疯子,想出这样的法子,为了不让敌人靠近,竟然孤注一掷地毅然焚城。可是这火又能烧得了多久呢?一炷香?半个时辰?顶多撑一个时辰!火终究还是会熄灭的,火灭之后,他们还是会继续攻城,对方这么做又有何意义呢? 不光西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不明就里的南夏守军自己人也傻眼了。不是说要出城迎战吗?你把城门都烧了,我们怎么出去?城墙上的士兵虽然按照命令又是倒石灰又是倒火油,最后还放了一把火,其实他们根本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看着城下冲天而起的大火,滚滚的浓烟冲上城墙,直冲天际,和天上的黑云融为一体,他们心中也十分忐忑,上面这是打算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了吗? 城门外的大火成功地将西凉军隔阻在了火海之外,使得他们不得不退到远离城门至少百米开外的地方。城外的火在燃烧,南夏士兵们心中的战火也在燃烧。这场火大约能够为他们争取一炷香的时间,而岳青早在开始准备这一切之前,便传令下去通知所有的士兵,他们将会在大火将灭未灭的时候出城。 什么,冒着火势出城,这岂不是还没跟敌人对上,就把自己给烧死了吗?有人心中不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可是我们智勇双全的岳青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吗?当然不可能咯!这时,先前搜集的铁皮、兽皮等凡是不易燃烧的材料,都分配给率先出城的士兵,绑在鞋底、腿脚和下半身,以防止被火焰烧伤,而他们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就是灭火,为后面出城的士兵铺就一条阳关大道。 拿什么灭火铺路?靠身体吗?你没想到的不代表岳青没想到。 负责出城灭火铺路的士兵,每人随时携带两大袋预先准备好的细沙,出城后,立即用细沙灭火。也毋须全部扑灭,只要从烈火中铺出一条能够供士兵出去的道路就足够了。 城中所能搜集到的沙土也是有限的,如果沙土用完,而道路却没有完成普通,那么,剩下的那一段路,就需要士兵们用身体去闯了。 城中的井水虽然不能喝,却可以用来防火、灭火。每个士兵都在身体外部裹上一层被井水浸透的棉布,而他们身上的战袍棉衣也早就被井水淋透。虽然在寒冷的冬天忍受这惊心刺骨的寒冷有些残酷,却总比经受烈焰焚身的痛楚要好吧。 第204章 水火战歌 终于到了出城的时刻! 外面的火海渐渐呈现颓势,火焰萎了下去,浑黑的浓烟使得城门外浑浊一片,西凉人的视线被短暂的隔阻,为南夏提供了最好的时机。 通汇关城的西城门缓缓开启,从刚刚裂开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开始,便有一个接一个的南夏士兵从门缝中溜出,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冲进了外面的茫茫火海。 他们当然不是去送死的,身上携带的沙袋用完之后,身后源源不断地传来更多的沙袋。湿润的沙土被轻轻地细密地倒在火焰上,火焰遇到了它最强大的敌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镇压下去。沙土铺就的范围越来越大,出城的士兵越来越多,更多的沙土,更多的士兵,如此循环,一条细沙铺就的穿越火海的通道出现在了通汇关城门外。 城墙上的守军密切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随着通道从无到有,一点点扩张,一点点延伸,他们见证了奇迹的发生,震惊于眼前的所见,也惊叹于设计者的心机。 不过他们除了作为奇迹的见证者,还有另两重身份:敌军动向的监视者和南夏军的护航者。他们密切关注敌军的一举一动,手中的弓箭一直指向对方,一刻不放松。一旦敌军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向城门口进发,他们将第一时间向敌人发动攻击,为城下的军队争取时间。 幸运的是,南夏军在沙土用完之前成功地在一片火海之中铺出了一条生命通道;不幸的是,道路还没有完全铺通,城门口的动静就被西凉发现了。 西凉人震惊地发现,异想天开地南夏人竟然硬生生地在一片火海中闯出了一条道路! 段琪仁来不及平复自己内心的震撼,急忙下令,立即进攻,务必要在南夏军完全出城摆开阵势之前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而他很不幸地遇到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不走寻常路的南夏临时指挥官岳青。岳青早就对军队下达了命令,一旦出城后,毋须等待后续部队,也不要管什么队形、阵势,更不要在乎什么战斗常规,对于连下毒这种下作手段都做得出来的西凉人来说,没必要跟他们讲理,冲出火海便是战场,只要面前有敌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刀,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杀得对方魂飞魄丧!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杀,唯一的信念就是赢,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想。 通汇关的大门终于完全打开了,六万南夏士兵踏上眼前这条笔直的沙道,仿佛刚刚从黄泉之下冒出来的索命厉鬼,身上还淌着忘川水,从阿鼻地狱的火海中冲出,冲入西凉军阵营。 天很冷,南夏士兵的身体更冷!身上衣衫尽湿,在极寒的天气下,有的士兵身上的衣服已经开始结冰,整个身体像浸在冰窟中一般早已冰透。身体因寒冷而呈现的苍白,使南夏士兵看起来更像一具具没有人气的行尸走肉。 而为了忘却身体上的寒冷,南夏士兵不得不用尽全力去冲杀搏斗,只求在忘我的战斗中,在激烈的打斗中,通过剧烈运动为身体带来一丝丝热度。所以每一个南夏士兵每挥出一刀都是平生最猛烈的,这将是他们令终生难忘的一次战斗,如果他们还有以后的话。 这也是一场是令幸存下来的西凉士兵镂心刻骨的战斗。这些南夏士兵就像是冲出地狱的厉鬼恶魔,以他们难以想象的战斗激情和持久力、爆发力向他们展示什么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师。每一招一式都刮起死亡的阴风,散发着彻骨的寒意,还有他们眼中令人胆寒的视死如归、勇者无惧。 西凉人怕了,当发现自己挥出的刀无法抵挡对方的进攻时,当发现自己的目光开始回避对方的眼神时,当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时…… 战场之上,一旦开始畏惧死亡,便是开始走向失败的征兆,而失败也就意味着死亡。面对这些如恶鬼一般的南夏士兵,西凉人怕了,退了。当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向后撤时,当他们转身想要逃跑时,南夏军对他们的屠杀便真正开始了…… 兵败如山倒,即使是数以千计的投石机和连弩的助攻也无法改变西凉彻底失败的命运。 南夏士兵跑得飞快,因为高昂的情绪,激烈的运动会令他们忘记身体的寒冷,而击杀敌军的快感更是令他们热血沸腾。 岳青也是这六万南夏军中的一员,她和其他士兵一样,浑身上下被井水淋得透湿,一路从火海中冲出来,身体上存留着水与火的双重烙印。 她体内残留的毒素被城墙之上的草灰引发,此刻身体正经受着病毒的侵袭和意志力的搏击。然而没有人能够看出她的异常,她在战斗中依然无比凶猛骁勇。 她手中的钢刀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那上面不知沾染了多少西凉人的血。自打她出城之后,便一直混在普通士兵中和他们一起冲锋,一起杀敌。然而谁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因为实在太震撼、太耀眼了! 别的士兵对敌时,两人至少还要打斗一番,你来我往的拼上几招,而岳青只是单方面的杀戮。不管是谁,不管对方武功高低,只要碰上她,碰上她的刀,无一例外地一刀毙命。 这一次她也是拼了命的,因为身体的不适,她无法像往常那样轻松应对,只能实实在在地硬打硬抗!每一刀她也是拼了全力的,所以每一刀的力道更加的凶猛致命。没有人能够阻挡她的攻击,甚至当有人用手中的武器去格挡她挥出的刀时,竟然发现自己的刀枪被生生的切断,而对方的刀已深深地嵌进自己的身体。 城外的战场更加广阔,没有城墙上的地形限制,也不用担心动作幅度太大误伤自己人。岳青在这广阔的战场上,寻找到了一种全新的自我认知,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痛快淋漓,大杀四方! 也许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狠厉的因子吧,只是大部分的人没有展现的机会。因为身体的不适,没有办法施展高深玄妙的功法,反而将岳青的战斗潜能彻底的激发出来,真刀真枪的实战,更让她感到无比的酣畅淋漓。她似乎忘却了毒发引起的不适,只是凭借身体的本能做出挥砍的动作,消灭一个又一个出现在眼前的敌人。 第205章 棋逢对手 西凉人避她如避瘟神,南夏军见她也如同见了鬼。 都同样穿着南夏的军服,头盔下只露出狭窄的空隙,暴露在外的面孔上溅染了敌人的血液,无法看清面目,只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像利剑一般,闪着危险的寒芒。 林昭原的运水部队责任重大,虽然推着笨重的水车,可是兵士们一点没有缓下脚步。五百辆车每车五人,五千人分为两组,一组赶车,另一组护卫,轮流赶路。 出城的路畅通无阻,取水地点在离城二十多里外的界河分支。将每一辆车都装满水之后,军队又连忙往回赶路。这一来一去最少需要两个半时辰。早一点赶回去,便可以早一点缓解城中的疫病危机。 他们不知道,在回城的路上,有一支西凉军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正在等待着他们。 陈安海的一万人马埋伏在离城十里远的地方。这里有一片不大的小树林,道路穿林而过,正是个埋伏狙击的好地方。 东城门外有莫威的一万人驻守,可以牵制城中守军。就算南夏派出军队接应运水部队,也必须先和莫威的一万人在城门口展开一场厮杀,除非歼灭莫威的一万人,才有可能赶过来救援运水部队,而这中间的时间差,足够陈安海对运水部队进行围剿灭杀了。 林昭原的五千人马押着运水车,在回城的路上疾行。他们路过了先前的运水部队遭遇西凉军截杀的地方,也就是岳青带领一千骁九营骑兵与运水部队合力击杀西凉先遣部队的地方。 被枭首的西凉士兵尸体早已被付之一炬,这里还残留着燃烧之后留下的余烬。 林昭原看了看那块明显燃烧后呈现焦黑颜色的土地,他虽然没有亲见,却早已从归来的骁九营士兵口中听到了消息。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岳青在战场上竟是如此的生猛彪悍,想起了当初见她单手捏晕了都应德时的情景,他笑了起来,真想亲眼见识见识战场上的她是怎样的威风八面、横扫千军。 他这个无中生有的“兄弟”还真是个神秘而有趣的人,像一本经年的旧书,外表看起来平淡无奇,而一旦你翻开它,总能在下一页里发现你不曾见过的秘密。 “林校尉,心情不错呀,想到啥了?”他的副手骁八营的统领王洪光问他道。 林昭原瞄了他一眼,浅笑道:“没什么,想到一个有意思的人。” “能让林校尉都认为有意思,看来这个人确实是十分有意思。”王洪光说。 “的确很有意思。”林昭原道。他决定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他要和岳青结拜,成为真正的兄弟。他甚至开始幻想,有了这个有意思的兄弟后,他的生活也会跟着变得有意思起来,就算是回到都城,也不觉得那么无聊乏味了。 “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打起精神,这一路未必风平浪静,没有回到城里之前,绝不能掉以轻心。”刚刚还在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突然就转变画风,严肃地吩咐下属谨慎小心,看来岳青对他的信任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天越来越暗,上空的黑云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沉甸甸地悬在头顶,看样子,十有八九会下雨。 林昭原收回仰望的目光,心里想着:下雨好啊,下了雨,城里就不愁没有水了。 “弟兄们,加把劲儿,脚程快一点儿,看样子快下雨了。”林昭原扭头,大声冲队伍喊道。 五百车水对于四十万军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他们的任务可不仅仅是取这一趟水,中毒事件一日没有解决,城中的毒源一日没有清除,他们就不得不来来回回不停地奔波取水。这其中的艰险,自不必说,每一个战士心里都很清楚,这并不是个简单的任务。 过了前边这片林子,离城就更近一步了。将士们都不再说话,闷头推车赶路。林子不大,稀稀拉拉不多的几棵树,叶子都掉光了。天本就阴暗,这林中的树木在天光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片死寂,更显得凋敝萧瑟、枯槁落寞。 车轮咕噜咕噜转着,碾在泥地上,碾在残枝败叶上,声音分外清晰。 军人对于未知的危险总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锐直觉,自打进入林子,林昭原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正想提醒众人,已经来不及了。 急促的脚步声,刀兵的撞击声,铠甲的摩擦声,这一切都太熟悉了。 “杀!”林子四周蹿出一支西凉军队,不过眨眼间便将运水部队困在中间,四四方方围了个滴水不漏。 一万对五千,实力对比太明显了。 “弟兄们,杀一个值了,杀两个就是赚的!”林昭原一边抽出佩剑,一边鼓舞士气,“城里的病人还等着这水煎药救命呢,赶紧收拾了这些垃圾,把水送回去。” 陈安海不屑地看着包围圈中的南夏士兵,还有那个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的领头,听他口出狂言,竟将他们比作垃圾,心生不悦,傲慢地说道:“送到嘴里的肥羊,一个不留,全都宰了!”说着手一挥,拔刀带头冲了上去,他要亲手砍下那个年轻将领的头颅。 “杀!”双方士兵纷纷拔出武器,向对方冲了过去。 “保持队形,集中起来,不要散了。”林昭原喊道,他们人少,一旦被冲散,很容易被分化消灭。 然而真的打斗起来,谁还顾得了那么多。 林昭原和陈安海交上了手。陈安海三十出头,比林昭原年长几岁,跟随栗正明征战多年,行军打仗经验非常丰富。林昭原虽然年轻,但骁勇善战,不落人后。两人也算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一个使刀,一个用剑,一个凶猛,一个骁勇。刀若霹雳惊虹,剑似叱咤游龙,刀刀疾如闪电,剑剑骤如迅风。两人一来一往缠斗开,竟是不相上下,谁也不能轻胜,谁也不愿低头。 这边小树林里,南夏与西凉既已相遇,刀兵相接,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而那边东门城头,慑西军将领赵雍和带领两万人马刚一出城,便遇上了西凉栗正明帐下参将莫威率领的一万怀南军。 二万对一万,这一次似乎是南夏占了上风。 第206章 单打独斗 东城门口遭遇的两军更是不必多费唇舌,一碰上便开打,没有一句废话。 赵雍和的任务是去增援林昭原的运水部队,如果晚了,说不定林昭原那五千人就被对方给灭了。赵雍和名字叫雍和,性格可一点不中庸,也不温和,他就是个激进的主战派,所以才被卫守信派出城执行这个任务。 西凉这一万人明显就是为了拖延南夏援兵而设的一道障碍,必须要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个障碍,才能尽快赶去解救林昭原。 五千骑兵和一万五千步兵的组合,与对方一万步兵相比,完全占了上风。赵雍和没有丝毫犹豫,大手一挥,枪尖一指,一夹座下的马腹,打马上前,冲在了头一个。 莫威一见这阵仗,就知道自己败了。可是作为一个军人,只有战死在沙场之上,而没有苟且偷生当逃兵的。不管有没有胜算,他必须完成他的使命,尽一切可能拖延南夏援军,为陈安海争取时间,歼灭对方的运水部队。 他抬头看了眼天,天快黑了。他抽出腰间的刀,拍马上前,对着赵雍和冲了过去。将对将,兵对兵,即便是死,他的对手也只能是敌军将领。 西凉此次攻城出动了十万人,抽掉两万绕路去东城截杀,剩下的八万人在攻城过程中折损了些,西城门前的正面战场上也就仅七万余人,与南夏出城的六万人马算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岳青率领的南夏军冲出城门火海之后,便一路势如破竹冲到西凉军中大杀四方。西凉的攻城被迫中断,所有士兵转而与南夏军近身肉搏,在西城门外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对战。 南夏军战士浑身湿透,通身只能感觉到刺骨透心的冷,每前进一步,每一次砍杀,都拼尽全力,将带着死气的彻骨寒意通过刀枪传递给敌人,直打得西凉人心惊胆寒、栗栗危惧。 在两军的这场大混战中,岳青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所到之处敌人无不望风而逃、避之犹恐不及。一些南夏士兵见了岳青杀敌时威震山河的气势和干净利落的手法,无不心生佩服。这些南夏士兵被岳青的气势所带动,也都更加奋勇杀敌,渐渐地,以岳青为中心,形成了一队势不可挡的锐利之军,一路深入,朝敌军后方杀进。 西凉这场单方面的攻城之战已经被迫演变为了双方的阵前搏杀,投石机、连弩等攻城器械在近身战中一无是处,已完全停止了攻击,就连操作这些器械的士兵都被卷入了战斗之中,哪里还有机会去攻击城上的守军。因此,城中的守军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将冲上城墙的西凉士兵斩杀之后,暂时归于平静,默默处理战场,关注着城下的一举一动。 西凉军已被完全拖入了战斗之中,连段琪仁也骑着他的枣红战马加入了冲杀的行列。 段琪仁毕竟是一国之大将,堂堂的西凉镇北将军,普通的士兵哪里是他的对手,他一路纵马驰骋,斩杀无数南夏士兵。 然而他的运气终究还是不好的,偏偏遇到了岳青。就在段琪仁势不可挡枪挑普通南夏士兵的时候,岳青也在寻找自己的对手。一刀结果终是没有意思,赢得太轻松,完全没有挑战性。岳青放眼一望,整个战场上,唯有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舞一杆长枪的人有资格与她一战。与其让士兵们白白去牺牲,不如由她亲手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岳青不认识段琪仁,自然不知道那人便是西凉的名将镇北将军。她见那人骑着马,想来必定是个大人物,再见对方手起枪落,招式甚是有模有样,与她对战,或许能够多过几招。 她一边清理周围的敌人,一边飞快地朝段琪仁身边靠近。就在段琪仁就要将枪头捅进一个南夏士兵的胸膛的时候,一把带着干涸的血迹的刀朝他的胸口划了过去。他连忙抽枪回身防御,用枪杆挡开了刀身。 段琪仁一扭头,看见了这个敢主动来拦截他杀招的南夏士兵。一身普通士兵装扮,一把普通的钢刀,个子矮小,平淡无奇,看不清脸面,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释放着战意。 段琪仁调转马头正面对着岳青,举起枪尖指向岳青,无声地向她宣战。岳青也缓缓举起自己手中的钢刀,刀尖直指对方,用行动接受了对方的挑战。 周围的士兵也感受到了双方的战意,竟没有一个人前来滋扰,给两人腾出了一片战地。周围人的厮杀和打斗声渐渐消失,双方眼里只看得见对方的存在,只听见自己的呼吸。 岳青其实相当的疲累,身体受到毒素的破坏,她的体力耗损得太严重,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听觉视觉和大脑的感知力都受到了影响。这一路过来,她杀了太多人,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多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魔鬼。 也许战争从来就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对方要杀我,我不想死,就必须杀死对方,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而岳青对于生的执着是最强烈的,因为她活得很不容易,因为她尝过死亡的滋味。 “死丫头,什么时候在外边玩累了,就回来,老头儿我虽然没什么钱,还有这一片山头,草屋两间留给你。”她想起了柴老头对她说的话。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总是吸引我们前去探索,不畏艰险,不知疲惫;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一旦置身世事,便很难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战场之上,可没有什么良善之辈,见岳青杵在地上不动手,段琪仁可没有什么谦恭礼让的觉悟等着岳青先行礼再过招。趁你病,要你命!他纵马上前,长枪一扫,枪尖直刺岳青的心脏位置。 岳青并不是在愣神,她只是稍稍缓解一下先前的疲劳,喘口气,再投入接下来的战斗。段琪仁的长枪刺过来时,她已经注意到并且立刻动了手。段琪仁动作很快,却快不过岳青。就在他以为会准确无误地将枪头扎进岳青胸膛的时候,岳青一抬手便将他的枪震开,顺着他的枪杆几个连续转身,眨眼便欺身到了马下,双膝弯屈,一刀砍向了马腿。 第207章 兵败如山 段琪仁座下的枣红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左膝被生生砍断,马身一矮,栽倒在地。 段琪仁心中大惊,这才刚一交手,战马便被废,这其貌不扬的家伙果真是个狠角色。 枣红马向前栽倒,段琪仁长枪往地上一戳,顺势一个翻滚,从马背上翻下来,落在地上,稳稳地,倒没有很狼狈。 不过岳青也不是什么讲礼的人,刚才你趁我走神刺我一枪,现在我也就势打你个措手不及。钢刀一翻,刀锋对着段琪仁上半身砍去,段琪仁提枪扛住岳青的钢刀。段琪仁的枪是由精铁软钢锻造,枪头锋利坚硬,枪杆柔韧坚实,而岳青手中的刀只是一把寻常士兵使用的普通钢刀,并无什么独特之处。岳青这奋力的一击,力道奇大,段琪仁的枪杆被压得弯出了一个极夸张的弧度,而这软钢枪杆韧性极佳,在段琪仁的反力一震下,竟然将岳青弹了开去。 岳青乘势退开,打眼一看,自己手中的钢刀竟然被顶出了一个凹口,刀刃有些卷边儿。 段琪仁显然也注意到了岳青的刀,嗤笑一声道:“看来你的刀不怎么样。” 岳青甩了段琪仁一记白眼,道:“我的刀怎么样,你试试就知道。”说完举刀再次向段琪仁攻去。 岳青一记高跳,双手握刀向段琪仁砍去,段琪仁以长枪直刺岳青面门。刀既已残,岳青便更加不吝惜,直接以刀刃砍向对方的枪杆,借力再次弹起,一个燕子分身,刀尖已到段琪仁头顶。 段琪仁举起长杆相扛,将岳青顶了回去,趁岳青还未落地,就势一招流星赶月,直追岳青。岳青虽未落地身形不稳,但尚能控制自身动作,一个急转错开,回身一记运转乾坤,挑开枪身。段琪仁紧接着使出一招怪蟒缠身,柔韧的枪杆好似灵活的蟒蛇,对岳青紧追不舍,贴着她的身体滑、绕、挑、刺。 见段琪仁这牛皮糖粘身似的打法十分泼赖,岳青干脆反手将刀身一竖,刀背贴体,刀刃向外,旋转身体呈陀螺状,由枪尖位置瞬间滑至枪纂,紧擦着段琪仁持枪的双臂。 段琪仁大惊失色,岳青速度太快,他此时回枪已来不及,只得连忙后撤,与岳青保持距离。 岳青哪里能够放他撤身,紧追上前,连番使出旋风刀对其狂轰滥炸,逼得段琪仁步步后退,应接不暇,无力招架。只可惜,招是好招,刀却不是好刀。菲薄的刀刃遇上坚实的铁棍,连番的砍击之后,整个刀刃都卷边变了形。 段琪仁再次嗤笑岳青:“你的刀废了。” “废你麻痹!”岳青竟然骂了一句脏话,看来也是气得不轻,这刀实在不够给力。 段琪仁没有听懂岳青的脏话,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他低头一看,错愕地发现那把他说废了的刀,正深深地插进他的腹部。因为刀锋钝了,刀刃卷了,所以插进去的时候没有那么顺畅,撕扯着皮肉更加的痛楚。 “你……”他痛苦地看着岳青,一只手本能地握住插在腹部的刀,想阻止它深入。 “你什么你!我跟你很熟吗?”岳青一手握住他的枪,另一只手握着刀柄,再次往前送了一送。 疼痛令段琪仁松开了握枪的手,转为两手握住岳青的刀。 “你想要我的刀啊,送你了。”岳青将刀柄转了两转,使得卷了边儿的刀身在段琪仁肚子里搅了两搅,犹如割肉。她松开手,将段琪仁的长枪夺了过来,“你这枪不错,我要了。” “你……”段琪仁捂住腹部的刀,疼痛使他头上青筋爆出,脸涨得通红,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疼痛使他说不出话来,却无法停止他内心的谩骂: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岳青拿着段琪仁的长枪随手耍弄了两下,用起来颇为顺手,转了个枪花儿挑过头用枪纂将段琪仁戳倒在地。这家伙是活不了了,是让他就这样慢慢承受痛苦而死去,还是干干脆脆给他个痛快? 岳青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征用了人家的武器,若还这样折磨对方,未免有些太过残忍。再说,她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魔,以折磨他人来取乐。 “算了,给你个痛快吧。”岳青将长枪从身后转到身前,挽个花儿调转枪头对准段琪仁扎了下去,正中心脏。“送你句话:犯我疆土扰我百姓者,必诛之!” 段琪仁仰天喷出一口血,双手扶着自己的长枪,双眼紧盯着岳青,死不瞑目。他大概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自己的枪下。 岳青从段琪仁身上收回长枪,甩了个漂亮的枪花儿,将上面的鲜血甩干净,顺手将长枪扛在肩上,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周围站了一圈西凉和南夏的士兵,都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这才想起了这是在战场之上,周围有数不清的敌人、战友。 先前她与段琪仁打斗得太投入,完全忘了周围还有人。而其他士兵也尽量避着他们,挪开地方,免得被误伤。见到段琪仁被杀这一幕的人,无论是西凉军还是南夏军,都震惊无比,直接呆在原地。尤其是亲眼见到岳青将段琪仁的长枪刺进他的身体的那一瞬,简直像自己被刺中一样感同身受。 空气凝滞了片刻,时间仿佛都冻结了。最先动的是西凉兵,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被杀的是他们的将军头头。“段将军被杀啦!”有人大声呼号着飞奔而去,不是去向谁通风报信,而是意识到主帅已死,战局已定,他们开始逃命! 有一个人开了头,便有无数人跟着逃跑,边跑还便喊:“段将军死了!”好像在为南夏的胜利做免费的宣传。 段琪仁被杀的消息迅速在西凉军中传播开,一石激起千层浪,主将都没了,小兵卒哪还有心思恋战。兵败如山倒,西凉军队如溃泄的洪水,一泻千里,朝着大本营的方向疯狂逃窜。 清醒过来的南夏兵沸腾了!敌军主将被斩,兵卒逃散,正是乘胜追击、锁定胜局的绝佳时机。南夏士兵纷纷举起武器,撒开腿,朝逃跑的敌军飞驰而去。 第208章 得胜回城 主将毙命,士兵哪还有心思战斗,争先恐后地逃跑,唯恐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南夏军势头正猛,将士们纷纷举刀追击西凉逃兵。战场从通汇关城门口一直延伸都数里之外。 岳青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地。她虽然斩杀了西凉主将段琪仁,其实胜得并不容易。她身体里的毒素并没有完全清除,又吸入草灰引发了疫症,此刻身体已经极度疲惫虚弱,头晕得厉害,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夺下段琪仁的枪,不过是为了支撑自己。 见己方的将士们都追击西凉兵而去,她抛出了袖子里藏着的信箭,向城里发出信号。穷寇莫追,虽然胜利很重要,但乘胜追击也要量力而行,很多人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对取胜的执着,反而给敌军机会误了自己性命。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自己人对西凉军的追杀,可她明白,西凉后方大营还有近十万大军,如果不及时停止追击,一旦太过接近敌营,这出城来的六万守军有可能被敌军反杀,好不容易到手的胜利也将会功败垂成。 城中响起了收兵的信号,追出去的士兵终于停下了脚步,心有不甘地望着敌人逃跑的背影,艰难地转身回城。 出城的时候是风驰电掣、视死如归,而回城时却拖着不情不愿的脚步,蹒跚而行。 战斗中情绪高昂亢奋,只一心想着奋力杀敌,其他的全然顾不上,而一旦松懈下来,精神一垮,疲惫、劳累、伤痛、寒冷……诸多感受一齐涌上来将身心包围,每个人都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心力憔悴。 尤其是身上湿透的衣服和铠甲,像冰块一般又冷又重,被困在其中的血肉之躯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麻木地重复着行走的动作,一步一顿朝城门口走去。 城门大开,城中的守军冲出来分列在城外,在战火硝烟中迎接他们的英雄回归。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笑意与兴奋,还有期盼与崇敬。 岳青也在往城里回撤的大军之中。她将段琪仁的长枪当拐杖用,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去。 近了……又近了……还有一千米……还有八百米…… 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只能看见前方城墙黑糊糊的一团,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像没有重量的鬼魅一般从她身边飘过,而她却觉得脚步异常的沉重,每跨出一步都好累好累…… 好像有人在跟她说话,可是她听不清楚,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抬头看了一眼,也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只有一团暗红色的影子在她面前晃。她摇摇头,示意对方不要白费力气。 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摆了摆手,甩开了别人的好意。她跟不上其他人的节奏,只能自己一寸一寸慢慢挪回去。 她真想索性就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躺到地老天荒。可是她不能,要死也要死回城里,要躺也要躺在自己床上。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谁也不能剥夺她活着的权利,连她自己也不可以!她还没活够呢,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让她逐渐迷糊的思维稍微清醒了片刻。她抬头仰望,模模糊糊地只看见的天空好像更加晦暗,是下雨了么? 阴沉了一整天的老天爷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却不是雨。开始是一朵,两朵,三朵,五朵,纷纷扬扬的雪花从黑云中飘下来,落在地上倏忽消散,了无踪迹。渐渐地,雪花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演变成了漫天的鹅毛大雪。 通汇关一带往年也是会下雪的,只是今年似乎下得更早一些。因为战争的关系,老百姓都走光了,整个西北部地区空荡荡的,人心比天气更冷。 雪大了,战斗中精疲力尽的士兵们也渐渐都回城了,还有少部分也越来越接近城门。 知道岳青领兵出城的消息后,魏衡第一时间赶到了城门口,一直守候在门下,等待外面传回的消息。时间过得好慢,他感觉自己快要石化在了那里。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些来来回回忙碌的士兵,上上下下奔波的将领,在他周围穿梭不息,他始终站在那里,盯着黑黢黢的城门。 没有人在意他,每个人都忙得要命。也没有人认识他,只当他是个普通的百姓。 戍卫队长嫌他碍事,把他赶到一边去,他就站在最接近城门的街道口的屋檐下,继续等。 城墙之上的战斗在岳青他们冲出去一段时间后便停止了,敌军成功被岳青的部队拖住,城中暂时安全了。可魏衡一刻也放松不下来,他背后的衣衫已被汗湿,好像他也跟着淋了井水。 将领们、战士们还有百姓们都只关心战况如何,只有他在担心岳青。岳青走的时候还病着,怎么能让病人上战场呢?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可这话他不敢说,不能说,只能一个人偷偷着急。 收兵的信号响起,意味着这场战斗终于结束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一点一点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烧得焦黑的土地。火早就熄灭了,地上的沙土还在,原本有些稀稀落落的枯草也早都化为灰烬。 他听说了这批士兵是冒着大火冲出城去的,亲眼看见这火的残象仍觉得竟是如此触目惊心。那个不把自己当人的女人是怎么从这片熊熊火海中闯出去的?可有受伤?要是留了疤,以后如何嫁人?呵呵,她肯定不在意这个,她何曾当自己是个女人?嘿嘿,他也不在意,没有人要,他要,只要她愿意。 下雪了,士兵们一个个回了城。魏衡也冲到了城门口,焦急地期盼着那个他魂萦梦牵的身影。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大部分士兵都回了城,还在外面的越来越少,魏衡的心越来越冷。 “见到岳青没有?”“见过岳青没有?”“岳校尉呢?”…… 他拉住每一个回城的士兵询问,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不是摇头,就是茫然。 雪越下越大,他被戍卫队的士兵拦住,不允许出城。 “岳青还没回来!她还在外面!”他喊着,乞求门口的将领派人去找她,接应她,可得到的答复仍然是摇头。 没有人认识他,谁会倾听一个普通百姓的声音? 第209章 岳青昏迷 “关~城~门~”守城士兵拖着嗓子叫喊。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他们已经等了许久,再看不见一个人。 “不,还有人没回来,再等等!”魏衡冲上去,扯着士兵的领子喊道。 “没人了,”门口的士兵回头望了望城外漫天的风雪,对魏衡说,“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他们也很理解魏衡的心情,可是,这毕竟是战争时期,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的,估计也就回不来了。 “不可能,她一定会回来的!”魏衡不相信。 士兵看着魏衡望着城外失魂落魄的样子,叹息着摇摇头,走过去将沉重的门板缓缓地合上。 “外面有人,还有人!”城墙上站岗了望的士兵突然大喊起来。此时天就快黑了,加上风雪,能见度非常低。幸好南夏军的军服是枣红色,他看见漫天风雪之中,隐隐有一点暗红色在跳动。 魏衡一个箭步蹿到城门外,只见天地一片茫茫白雪之中,一道暗红的身影,乘风踏雪而来。那道身影离城门已经不远了,否则根本不可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被发现。 魏衡不管不顾冲进风雪里,朝那道身影奔去。是她,一定是她!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身后关门的士兵伸手拉了他一把,没拉住。 那个红点移动得很慢很慢,跟暴虐的风雪相比,好像根本就没有动。 魏衡深一脚浅一脚在风雪中奔跑,寒风凌厉如刀,划在脸上好像肉被切割开一般疼痛。他的心比脸更痛,怕那抹红等不到他便会先倒下。 她一定受伤了,不然不会这么晚,她一定累惨了,不然不会这么慢…… 等我,等我,坚持住……他在心里默默祈祷,默默呼唤。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却好像跑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岳青!”终于近了,近到他隐约能看清她的身影,那道他绝不会认错的身影,不高大却伟岸,不魁梧却挺拔,不壮硕却朗健。 对方没有回应。魏衡的心蓦地一沉,加快脚步往前冲去。 她的脸藏在略微有些大的头盔里,显得愈加娇。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不朱而红的唇也呈现出毫无生气的死灰。她垂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睫毛上挂着雪花,神情竟是平静而安详。 她站在那里,身边有一柄长枪。枪身比她个子还高出许多,枪纂插在雪地里。与其说是她握着长枪,不如说是她整个人挂在枪上。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佝偻着,肩膀抵着枪杆,如果没有枪的支撑,她可能直接就扑倒在雪地上。 “岳青!”魏衡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没有声音,除了风雪。 过了一会儿,一个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魏衡耳边响起:“嗯。”长枪轰然倒在雪地里,岳青的身体坍塌在魏衡怀抱中…… 这场雪整整下了一夜一天,到第二天傍晚才稍稍歇了些。天地一片银装素裹,万物都披上了洁白的外衣。烧得焦黑的地面,四处飞扬的灰粉,战场上遗留的攻城机械,死难士兵的尸体……所有肮脏的、丑陋的、伤痛的、不堪的,都被白雪所掩盖,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也不知道文文弱弱的魏衡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失去知觉的岳青一路抱回了城中。请了郎中来看,说是因为余毒未清,战场上过度亢奋疲累,再加上受了寒气,导致身体虚脱,毒气蔓延,需要好好调养。小南瓜将之前岳青吃过的药方拿出来给郎中看,郎中表示此药方对祛毒有奇效,可以继续吃着,又加了几味驱寒养身的药,让一并煎了喂她喝下去。 魏衡差人去给卫守信和傅洛恒报了信,将岳青未尽的事宜一一作了禀报和安排,并将祛毒的药方呈给大将军,拿给病患所的大夫们商量着,对方子进行改进,按方熬药给中毒的军民医治。 因为下雪气温骤降,城中各处的水井都结了冰。魏衡安排士兵将冰块取出,将井中的水盛出来,一遍一遍地淘换,直至所有的井水都换了一遍,再没有毒素,这才放心让大家取用。 岳青一直昏迷着,魏衡就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甚至拒绝了小南瓜帮忙看护的提议。 由于受了寒气,岳青的身体一直冰凉,盖多厚的被子都不管用。魏衡让小南瓜烧了满满一桶热腾腾的洗澡水,放到岳青的房间。将小南瓜遣出屋后,魏衡伸出颤抖的双手,解开了岳青的外衣。 只有他知道岳青的秘密,他必须帮她守住这个秘密。 他卸除了她身上比冰块还冷的铠甲,摸着她透湿的结了冰碴的衣衫,不由地握紧了拳头。要对自己有多狠,才能忘却自己女人的身份,和男人一样去冲锋陷阵,去忍受火烧冰冻之苦?这个女人又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才会磨炼出比男人还坚韧的心性? 除去外衣,里面的底衣也湿透了。 他是第一次帮女人脱衣服,难免会紧张,何况还是自己心仪已久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病得一塌糊涂,在他面前昏迷不醒。 哪个男人面对此情此景能够保持平静?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岳青,为了救她,不得已而为之。就算岳青醒来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是吧,应该不会怪他,毕竟他是为了救她。况且岳青平日里向来大大咧咧,也不太注重这些繁文缛节,她自己都当自己是男人,应该不会介意…… 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魏衡尽力、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和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剥开了她的底衣。 岳青的身体呈现出不自然的苍白,暴露的皮肤上泛起了细细的小颗粒。底衣下面还有一层,一圈一圈的白布捆在胸前,将女性的身体勒得如同木板一样平整。 魏衡的手在岳青胸前的白布上方停顿了很久,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犹豫了一阵,他将她的底衣重新穿好系上,抱起羸弱的岳青,将她轻轻地放入热水里。 第210章 清水芙蓉 岳青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紧闭着双眼,歪在浴桶里。 魏衡小心地将她的头扶正,轻轻靠在桶边。又拿了帕子叠得四四方方,垫在她脑后搁在桶沿的地方。 魏衡用水勺舀水,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浇在岳青身体上,每一寸肌肤都浇透。她给自己浇冷水让自己染了寒气,他就给她浇热水,给她驱寒治病。 水温了再加热水,再浇,再加,再浇……反正现在城中也不再缺水,让小南瓜一直烧着,热水多的是。 岳青的发盘在头顶,结成一个男式的发髻。带着点好奇,带着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魏衡将她的发拆开,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垂在水中。原本有些冷硬的五官,在长发的调和下,竟意外的柔润起来。青丝贴在脸颊上,与低垂的睫毛相互辉映,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模样倒映在水中。 男装时的她,是英挺而锋利的,此刻长发披肩,病弱无力的她,却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柔弱与娇媚。魏衡呼吸一滞,这可真是要了命。 在热水的温暖下,岳青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肌肤不再是苍白到几乎透明,而是被烫出粉嘟嘟的红润。她闭着眼,静静的坐在水中,宛如一朵无声绽放的清水芙蓉。 魏衡将她被水晕开的衣衫拢好,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脸颊,随即像触电一般弹开。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嫉妒。呵,他竟然嫉妒起了自己的手指! 水温渐凉,氤氲的水气渐散。魏衡看着水中沉睡的岳青,一时没了主意。 沉思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就算岳青醒来之后要砍掉他的脑袋,他也要这么做,至少,岳青还能醒来要他的命。他笑了,要他的命?好啊,若你想要,便拿去。自从认识你,我这身,我这心,我这命,便早已由不得自己。与其期期艾艾、患得患失,不如索性豁了出去。喜欢就是喜欢,爱便是爱,将我的心掏给你,你若接受,我自欢喜,你若不受,我就,就……自行离去。若你觉着我污了你的清誉,要我偿命,我定不多言,绝不犹豫。 将岳青从水中抱起,放在塌上。此次岳青重病,魏衡为了方便照顾,特意向卫守信请求将岳青带回将军府安置,府里物什齐备,更有益于岳青的病情好转。 虽然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可真正面对要做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心虚尴尬难为情。这毕竟是一具活生生的女性的肉体,就这样坦呈在他面前,要做到没有一丝心猿意马,心如止水,谈何容易? 魏衡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手试探了几次,终于还是解开了岳青身上淌水的底衣。屋里虽升着炭火,可空气依然微凉。再这样耽搁下去,刚刚被热水暖热的身子,又要冷了下来。 魏衡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帕子,将岳青身上的水珠一一擦拭干净。可是,他又遇到了麻烦。岳青胸口上那圈缠胸的白布,也早已湿透,到底是解还是不解,换还是不换?魏衡又开始犹豫。他可以不去计较什么男女之防,可岳青毕竟是个未婚的女子。这最后一层纱布,将改变一个女子一生的命运。 裸露的肌肤遇着凉寒的空气,刚刚才泛起的红晕霎时淡了下去,光洁的皮肤上顿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颗粒。 魏衡把心一横,将所有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后,从旁边抽出一张布条,蒙上自己的眼睛。 伸出轻颤的双手,摸索着找到岳青侧胸的结,岳青的身体有些凉,魏衡却觉得自己手上着了火一般滚烫。 闭着眼,感觉却更加地敏锐。指间触到她光滑的肌肤上微细的颗粒,像摩挲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质地细腻却并不完美莹润。 魏衡解开布条的结,将岳青身体扶起来,轻轻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扶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退开她缠在身上的白布。真的是小心翼翼,因为他怕过多的触碰到她的肌肤,会让自己忍不住想要更加亲近。人非圣贤,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岂能没有私念,更何况这是他心仪的女子,他没办法不动心。 岳青胸前的白布已经完全褪去,他拿起干燥的帕子,将她身上的水分拭净。岳青的头就枕在他的肩窝,清浅的呼吸喷在他敏感的颈脖上,一阵令人窒息的酥麻之意。 魏衡当时就想,中了名为岳青的毒,这辈子都无法根除。 为了不给自己机会浮想联翩、心猿意马,魏衡迅速地用干净的白布将岳青的胸部重新包裹起来,给她套上干爽的底衣。心里翻来覆去默诵二十年前就背的滚瓜烂熟的启蒙典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心无杂念,辟尘净心!无欲而无求,无求则不乱。身心清净处,白云闲鹤碧溪潺;万物怡然间,落霞孤鹜金粼泛。 光是替岳青换上身的衣物,便已使得魏衡心力憔悴,心神俱乱,衣物不仅被水沾湿,还出了一身的汗。可这下半身的衣物也必须要换,刻不容缓,这可难为了心不在焉的魏衡,神思纷扰乱心田。 反正已经做了一半,一不做二不休,死就死吧,豁出去了!魏衡勒紧头上遮眼的布条,用帕子将自己的手包起来缠紧,裹得像个粽子。哆哆嗦嗦摸到岳青的底裤,心一横,扯了下来。擦拭水渍,更换衣裤,一气呵成,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就怕自己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控制不住心中的杂念。 替岳青换完衣服穿戴好,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魏衡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床前的地上。像刚刚经受了一场酷刑一样,身心俱疲。他扶着额头沉默地静坐了好一阵,抬起头看了看安睡的岳青,支着床边撑起身子站起来,蹒跚地走出去,吩咐小南瓜将屋里收拾干净。自己一个人走到园中的雪地里,望着纯白的积雪,默默发呆。 小南瓜很快将房间清理好,来叫魏衡,他还在发愣。 “魏先生,你怎么了?” 魏衡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地吐了出来,才答道:“没什么。” “岳校尉怎么样了?”小南瓜问。 “她……会好起来的。”魏衡说完这句话,转身回到岳青的房间。无论岳青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但首先,要让她醒过来。 第211章 岳青苏醒 岳青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她昏迷的这段期间,魏衡将骁九营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营里的将士们也都十分配合魏衡,规规矩矩,安安分分,一点没让魏衡多操心。 城中中毒事件也经由魏衡和两位将军共同商议后得到了妥善处理,虽然仍然没能查出军民究竟身中何毒,但有毒的井水已被清理,城中又有了干净的饮用水,军队不用在冒着风险外出取水。 岳青的药方经过诸位大夫的共同研究讨论,进行了适当的修改,被用于为中毒的军民清除毒素,十分有效。而先前派出去到临城寻求帮助的部队也顺利归来,带回了足够的医者和急需的药材。 通汇关城在风雪严寒中度过了一场劫难。 因为岳青在此次中毒事件和通汇关大捷中的当机立断和英勇表现,全城军民都在传颂她的功绩,两位大将军对她为全城军民所做的一切更是一清二楚,也多次派人来关切她的状况,吃穿用度和药材供给方面更是豪不怠慢。 当日与她一同出城抗敌的将士们,更是向人们津津乐道着她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光是这火海退敌,铺沙出城一计,就足够令人们对她五体投地、推崇备至。 当人们谈论起那日在乱军之中,一枪扎死敌军主将段琪仁的那位无名英雄时,这才恍然,原来那个单刀战长枪的勇士就是岳校尉啊。军人是最崇拜勇者的。当日在她近旁目睹了这一幕的士兵更是倍感荣幸,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将那一战描绘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将岳青塑造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伟岸英雄,然后在周围听众崇拜且羡慕的眼神中收获满满的自信与得意,简直比自己打了胜仗还骄傲自豪。 城里在流传这岳青的英雄事迹,但凡能与岳青挂点勾,沾点边的人,个个都觉得扬眉吐气、自信满满,就连骁九营的将士们也都昂首挺胸、与有荣焉。 第三天的午后,当阳光融化了园中的积雪时,岳青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将军府里她曾住过的房间。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上的酸痛比她过去任何一次练功过度后的酸痛都要严重,她挣了两下,无法动弹,便放弃了,还是乖乖躺着吧。 一扭头,看见魏衡坐在一旁的桌边,手支着脑袋正打瞌睡,小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她无声地笑了。 活着真好!深吸了一口带着炭火温度的空气,岳青无比享受活着的惬意。 躺在床上呆呆地傻笑了一阵后,岳青这才开始思考起其他的问题来。 暖烘烘的被窝可真舒服啊,太温暖了,太安逸了,简直一点也不想动!(其实是她根本动不了。)想想之前自己穿着湿透的衣服在火堆中穿行,还要抵抗身体的寒冷和敌军作战,这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啊。自己也忒狠了点,怎么能想出这种招数来虐待自己的? 诶?不对!岳青低头垂眼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衫,她什么时候换的衣服?谁给换的?糟了!脑子里嗡地一声,晴天霹雳啊,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岳青一激动,挣扎着撑了起来,可是躺了几天,浑身乏力,一个没支撑住,从床上掉了下来。 噗通一声,把正瞌睡的魏衡给吓得够呛。 “你醒了!”魏衡赶紧过去把岳青给扶起来,按回床上躺着。他心里一边为着岳青的醒来而开心、激动,一边又为洗澡更衣的事情而担心,暗暗心虚。他总觉得岳青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透着疑虑和质问。 “你怎么在这?”岳青问。 “你都病成这样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魏衡答。 “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 “嗯。” “……”岳青沉默了一下,魏衡心中默默流着冷汗。 “我衣服是你换的?”岳青终于问出了口。 “嗯。” “你知道了?” “嗯。” “你还干了什么?” “……”魏衡在想该不该全都说出来。 两人同时沉默了少许,又同时开口向对方道歉:“对不起。” 嗯?魏衡惊呆了,是他这几天没睡好觉,幻听了吗?为什么岳青要向他道歉?她跟他道什么歉?这关系有点乱,魏衡觉得头有点晕,想不明白。 “你为何跟我道歉?实在不必。相反……”魏衡急忙解释,可能是岳青病得糊涂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我骗了你,我是……”岳青实在不知该如何向魏衡解释她竟然是个女人的事情,面对一向跟她称兄道弟,将她引为知己至交的魏衡,她如何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她想起曾经跟他把酒豪饮,谈天说地聊女人,出入欢场,灯红酒绿逛青楼,连她自己都看不出来自己哪里有一点像个女人的样子!她真想一掌拍死自己。 “我早就知道了。”魏衡哪里知道岳青在想什么,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该如何向岳青解释他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却还假装不知,若无其事地和她称兄道弟的事情?他又该如何委婉地,不令对方太过生气地让她明白自己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而且已经把她看光摸遍的事情?他又该如何在对方得知原委后盛怒之下,向对方表明心迹,愿意负责到底,让对方接受自己? 两人都在为自己的心思而苦恼着,一对怨侣。 “啊?”岳青听魏衡表示他早就知道,这倒是她所始料未及的。“你说什么?” 魏衡像犯了错等待大人责罚的孩子,乖乖站在岳青床边,垂着头,小声说:“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 岳青可能真是这些天躺久了,没吃饭,饿得脑子都不灵光了,有点转不过弯来。她再次从床上挣扎起来,仰头追问魏衡:“你早就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 “就,就那次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客栈的时候。”魏衡真是个实诚孩子,问啥说啥。 岳青翻着眼想了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哪次。我去,那不是他们才认识没多久的时候! “你演技够好的呀!”岳青脱口而出。 第212章 痴男怨女 “你演技够好的呀!”岳青忿忿不平地说,这家伙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么能装。知道了她的真是身份,竟还能没事人一样,跟她演这么久的对手戏。 “没有,我不是……”魏衡情急之下,竟不知该作何解释。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岳青撵他,不是无法面对,而是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自己的事情。 “岳青,我……”魏衡见岳青对他如此排斥,心中又急又恼。若是岳青真的生气,从此不再理会他,他该何去何从?他可不想也不愿与她从此成为路人。 “出去!”女人最是口是心非,明明是自己不知所措,却还偏要把气撒在对方身上,弄得对方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我喜欢你!”魏衡被逼无奈,只得脱口说出心事。无论如何,就算岳青从此不再理他,也总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 “啊?”岳青再次瞠目结舌,傻在原地。这明明说的是她是女子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扯到喜不喜欢上去了?这车开得太快,她来不及反应。 见岳青愣住了,魏衡怕她被吓到,轻轻俯身关切地问了声:“岳青?” 沉闷了半晌,岳青才开口说话:“你先出去,让我静静。” 魏衡忐忑不安地出了岳青房间,合上门板,对着紧闭的房门沉默良久。 小南瓜站在门口,多多少少听到了些里面的动静,又见魏衡如此沮丧落寞的神情,关心地问道:“魏先生,你们怎么了?” 魏衡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扯出一个比鬼哭还难看的微笑,道:“没什么,让她好好休息,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嗯。”小南瓜点点头。魏衡这才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魏衡这两日照顾岳青,是两宿没睡。此刻躺在自己的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无。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该说出喜欢岳青的事情。岳青才刚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的事,哪里还能接受他的心意。若是岳青从此跟她断绝来往,他岂不是肠子都要悔青! 岳青不会真的就为这点事情跟他断绝关系吧?也太小气了,好歹他也算是救了她的命。再说了,她都被他看完了,她难道还想跟别人?反正他是认定了岳青,要是岳青不跟他,他这辈子也再看不上别的女人了。 女孩子,总归还是比较保守的,要不要跟她实话实说呢?说不定她知道了,对他的态度就会变化。嗯,不行不行,岳青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还给她洗过澡,她一怒之下,一刀砍了他都说不定!不行不行,坚决不能让她知道,打死不能承认! 可是,要是她一直不原谅他怎么办?今后还怎么跟她相处下去?这面,还见不见了?这话,还说不说了?他是不是该准备准备,收拾东西回交河去了? ~~~ “嗯~”岳青躺在床上生闷气,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身份。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才让人有机可乘。如果自己千杯不醉,怎么可能会醉酒出丑?如果自己无坚不摧,怎么会受伤生病,昏迷不醒,任人揉捏?(呃,岳大侠这脑回路可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嗯?不过,这魏衡到底是怎么发现她是女人的?岳青扫了眼自己身上,换衣服?那岂不是?脑子一道霹雳闪过,刚才只急于和魏衡理辩,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现在静下来一想,天哪,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响,天翻地覆动乾坤! 他怎么换的衣服?这不是里里外外都给看光了吗?我那个……胸……还有……岳青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 这可是她两辈子,除了生死之外,遇到的最大的一道难题!虽然她并不像古代女子那样执着于贞操观念,虽然她身体里装着现代人的灵魂,可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只是个连男朋友都没谈过的纯情女子! 尽管她不介意露个胳膊腿儿什么的,也不尴尬于和男人称兄道弟、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可正常的人际交往和男女之情那可是天差地别的,她又怎会不在意自己的清白?虽然不至于被男人摸了下手就得自断一臂,被男人看了身子就要死要活,以死相逼,不是以身相许,就是以死明志,但是要再见面肯定少不得尴尬难为情。 岳青捂着自己的脸,想象着与魏衡再见面的情景,简直羞愧死人!呜呜呜,再也回不去坦坦荡荡、磊落光明的友情岁月! 诶?没对!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好像说他喜欢我,他喜欢我!岳青从床上坐起来,身体的疼痛稍稍让她清醒了些。我没听错吧?他真喜欢我?她不可置信地扫了扫自己一马平川的前胸,又仰起头想了想自己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粗糙爷们儿相,再单手托腮想到自己跟魏衡喝酒聊天时说过的那些男人间的玩笑话……啊,让她死了算了!魏衡是抽了什么风,竟然说喜欢她,他能喜欢她什么?她又哪里值得他喜欢! 男人不都喜欢柔情似水、善解人意的白莲花吗?要么也是表面上温柔体贴,背地里阴阳怪气的绿茶婊啊?她就是个不拘小节,粗糙耐抗的女汉纸啊!这古代男人还是见识太少了吧? 可他真要喜欢我怎么办?我们可是朋友兄弟好哥们儿啊!脑子里画风一转,两个男人站在一起眉来眼去,感觉怎么怪怪的?有种自己被掰弯了的错觉。我去,装男人装久了,还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话说回来我喜欢他吗?喜欢是喜欢,长得又帅,人品又好,人又聪明,没理由不喜欢啊,可这喜欢到底是朋友的喜欢,还是男女的喜欢?岳青自己也弄不明白。 哎呀,人家好歹也是个青年才俊官二代,要不就以此为借口,让他对我负责到底?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呢?人家好心救我,我竟然用礼教之事相逼,太卑鄙了。也许他说喜欢我,也只是宽我的心,让我不至于那么难堪。我应该大度一点,看就看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少块肉,那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妇产科医生还是男的呢! 啊~岳青觉得脑子里浆糊一片,理不清楚。或许,她是不是应该收拾收拾,离开这里,往别的地方去呢? 第213章 偷溜出府 岳青终究还是没走,她如今这身体,还得再躺两日呢。 魏衡将照顾岳青的事情交给了小南瓜,她既然不愿看见自己,那他也就不去自讨没趣,让她清净两天,舒舒心情。 小南瓜照顾岳青可谓是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端茶递水,喂饭喂药,洗脸擦手,全都一手承包。岳青想自己动手,竟被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我就没见过有你这么傻的,拿自己试药还不算,还拖着生病的身子跑到战场上去。你当自己是百毒不侵,还是铜浇铁铸的?这通汇关城里二十几万军人,就差你一个了?你不去,有的是人去,人家还嫌你抢了别人风头呢!瞧把你能的,差点没把自己给祸祸死!”一把拍开岳青伸出接碗的手,把勺子凑到她嘴边,接着说,“大夫说你可得好好养着,不然落下病根儿就不好了。你给我省省力气,好好躺着。” “哪有那么娇气?”岳青张口吞下小南瓜喂过来的汤药,说道,“又不是……”正想说又不是女的,突然想起自己可不就是女的么。这种话以前可是张嘴就来,毫不犹豫,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了,这么一来又想到了魏衡,要不是因为他,她哪会这么矫情? 这该死的魏衡这两天也不来看她,难道是怕被她赖上?她能是那种人吗?不过也是,人家是官宦子弟,家里自然早就给他相好了人家,这死不要脸的还非说自己没有婚配,没有意中人。哄谁呢?二十好几的人了,别说古代,就现代也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不悦地躺下,翻了个身,脸朝床里。也不好意思开口向小南瓜问起,毕竟外人也不知道她俩闹掰的事情,只好一个人躺着生闷气。她好歹也是病人嘛,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病人置气,真是小肚鸡肠,哼! 小南瓜给岳青喂过药,端着药碗退出房间,关好门,正要拿碗去洗。身后突然冒出一人,吓得他差点把碗摔了。 “魏先生,怎么是你?”小南瓜连忙双手将碗捧在掌心,这可是将军府的东西。 “她怎么样?好些了么?”魏衡急切地问道,眼里满是忧虑。 “好多了,刚喝了药睡下。”小南瓜实话实说。 “哦。”魏衡有些失落,看来没有他,她也过得好好的。 “您不进去瞧瞧?”见魏衡转身要走,小南瓜问。 “不了,让她好好歇歇。”魏衡摇着头,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小南瓜瞧着魏衡的背影,又回头瞅了瞅岳青紧闭的房门,怎么感觉怪怪的,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此次通汇关一战,西凉主将段琪仁被杀,副将陈安海、莫威战死,东城口两万西凉军被全歼,西城口主力大败而逃,西凉可谓是败得彻底,败得惨烈。纵使西凉仍有十多万大军,可元气大伤,士气低靡,一蹶不振,短期内无法再次发起全面攻城的战斗。 段琪仁战死,镇北军剩余兵力被纳入怀南军的编制。可是那些对段琪仁忠心耿耿的老将们,岂肯轻易改弦易辙,投认新主?更何况自从段琪仁战死之后,西凉军中就开始流传出栗正明与段琪仁不和,设计让段琪仁战败殒命的传言。 “岂有此理,是谁在散播谣言?!”栗定祀忿忿不平地说道。这次战败,他父亲栗正明已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竟然还要忍受这样的造谣诬蔑! “父亲,这次我军元气大伤,恐怕……”栗定祥比栗定祀多了几分沉稳和睿智。 栗正明始终坐在座椅上,一手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不语。 “父亲,难道我们就这样承认失败,让那些南夏的懦夫笑话我们吗?”栗定祀忍无可忍。他从小在家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母亲对他更是千依百顺,关怀备至。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低谷与坎坷,更加无法忍受挫折和失败。 “下去,让我安静会儿!”栗正明不耐烦地将两个儿子撵出了营帐,段琪仁的死令他心烦气躁,毕竟是堂堂的镇北将军,他该如何向王上交代啊。 “哥,这口气你忍得下来?”出了营帐,没有老子约束着,栗定祀更加地肆无忌惮。 “忍不下又如何,段琪仁都败了,你和我能比镇北将军还强?”栗定祥是个有脑子的,知他这个弟弟不成器,赶紧劝说他,“你可千万不要乱来,被父亲知道了,剥你一层皮!” “知道,知道,我哪有那本事。”栗定祀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可没这么想。 这几日西凉再也没有什么动向,通汇关城中难得平静,中毒一事也平息了下来,喝过岳青的药方后,大部分军民都已经解了毒,只需再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岳青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她病得不轻,不过好在长年练武,身体底子扎实,年纪又轻,恢复得快,已经可以出屋走动了。 岳青一下床,第一件事就是跑骁九营去看她手下那帮子兵士。毕竟是一营校尉,这五千人的性命可系于她一身,那日战事紧急她顾不上自己的手下,后来重病昏迷也一直没有经手处理过营里的事情。小南瓜倒是告诉她这段时间一直是魏衡在替她管理营中事务,一切都有条不紊,顺顺利利,让她千万不要担心,好好养病。 今日她感觉稍好了一些,趁小南瓜出去办事的空档,赶紧穿戴好衣服,偷偷溜了出去。不知那日战斗中,骁九营可以伤亡?她一直记挂着此事,定要去营里亲眼见见才放心。 “岳校尉,您怎么来了?”守门的士兵见到岳青,脸上笑出了花儿,热情地招呼着。 “来看看,弟兄们没事吧?”岳青突然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精神抖擞,大踏步朝里进。 “没事,都好的很呢,都等着您回来呢!”守门的士兵说着,扭身朝里喊道,“岳校尉回来了!” “岳校尉回来了。” “岳校尉。” “你可回来了!” “岳校尉,你身体可好全了?” 本来空荡荡的营地,突然就冒出了好些人,一个个喜气洋洋地望着岳青,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关心她的身体。 这些人里,大部分她都不认识,平日里也就跟都统领和五千户走得稍近些,其他的士卒都不过是在校场上打人堆,哪里能都认的。 可这些人都认得岳青。这次岳青带领六万兵卒出城抗敌,大获全胜,可是在城中各营里被奉为神话,岳青也被尊为传奇一般的人物,可令九营的将士们扬眉吐气了一番:他们可都是岳青手下的兵! 第214章 病情反复 岳青回营的消息一阵风儿似的吹遍了整个九营,岳青在将士们的簇拥下,来到了校场。校场上有一部分士兵正在训练,几个千户都在场边盯着。 见岳青回来,大家纷纷停下了动作,都望着岳青傻乐。段朝飞等人冲过来围着岳青问长问短,个个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岳校尉,你身体可大好了?” “好了。”岳青从进大营就一直挂着笑,像回家一般,见着家里人都在,心里高兴。 “岳校尉,你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再躺下去都发霉了。” “岳校尉,都说西凉的那个镇北将军是你杀的,是不是?” “是。” 将士们闻言发出一阵欢呼,相互点头致意:你看吧,我就说是吧,没骗人吧! 和将士们说笑一阵,几位千户将士兵遣回去继续训练。而他们则和岳青一起来到了营房叙事。 “这几天没什么事吧?”岳青问。 众人纷纷表示一切正常,不需担心。岳青又问了营里最近的军务,受伤士兵的安置情况,和之前中毒的士兵恢复情况,了解了消息之后,又叮嘱众将领齐心协力,坚守岗位。 这边小南瓜出去跑了趟腿儿,回来发现岳青不见了,开始本以为她就是四处走走活动活动,可是院里院外的找了一遍,没找到,这才急了,赶紧跑去找魏衡。 魏衡一听岳青不见了,心急如焚,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刚能下床,就到处蹦跶,简直是太任意妄为了,一点没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可是岳青能去哪儿呢?魏衡略一思索便有了眉目,眼下最令岳青挂记的,无非就是她营中的那帮子兵了。 不过你担心归担心,又不是没跟你说清楚,营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一切顺利,何必非要跑过去?这眼下天还寒着,出去再着了凉染了疾,病上加病,可怎么是好! 一想到这,魏衡心里就火冒三丈,怒气冲冲直奔骁九营。大门口一问守门的可见了岳青,得到肯定的答复,心里一块石头才总算落了下来,可随即又开始愤恨起岳青的任性。 问了士兵,得知岳青正在营房中与众将领说话,魏衡一撩衣摆,直冲营房而去。推开门,见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岳青,清减的脸上依然苍白没有血色,虽然一直笑着却总显得有些虚弱和力不从心。又是一阵心疼:这女人就不晓得疼惜自己? 房门陡然被打开,众人都回头去看,见是魏衡,也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妥。魏衡本就是九营的文书,况且又是岳青的好友,他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唯一感到不自在的只有岳青。自那日与魏衡不欢而散后,魏衡就一直避而不见。她也觉得不见的好,见了反而尴尬,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魏衡。 “你该回去了。”魏衡就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岳青磨磨蹭蹭地从人堆中走出来,别看头,眼神四处飘着,就不敢去看魏衡的眼睛。 “各位,我先带她回去了。”魏衡向诸位将领辞别,大家也表示:岳校尉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确实不宜外出,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营里的事情都有他们照看着,岳青不用挂念,安心养病。 出了营房,魏衡见岳青衣衫单薄,将自己的披风取下,给岳青披上,问她:“你怎么来的?” “骑马。”岳青别别扭扭地回答道。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多了一道披风,确实感觉暖和多了。 “骑马?!”魏衡一听,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冷的天,你就骑马到处跑,着了凉怎么办?” 不知是自知理亏没话说,还是病没好全没气力,岳青竟没有跟魏衡吵,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弱弱的,可怜兮兮。 魏衡瞥了她一眼,火还没下去呢,没好气地斥道:“你在这等着。”伸手拢了拢岳青的披风,吩咐守卫好生照看着,自己往街上去了。 过了会儿,魏衡赶着辆马车过来了。将岳青小心扶上车,仔细封好帘子,又吩咐士兵看好两人的马,这才亲自赶了车,慢吞吞地往回走去。 一路无话,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到了将军府,魏衡伸手要去扶岳青下车,岳青隔开他的手说自己没那么娇气,一撩衣摆一提气,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脚底抹油径直进到府里,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魏衡望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翻身上车,将马车还了回去。 “岳校尉,你跑哪儿去了?这么冷的天,你身体好没好全呢!要是病情加重了怎么办?”小南瓜见岳青回房来,立即开启小管家唠叨模式。“你怎么回来的,魏先生出去找你了,见着没?” 岳青一巴掌轻拍在小南瓜嘴巴上,“闭嘴。”心里正烦着呢。 小南瓜委屈巴巴地瞅了瞅岳青,还是没忍住:“魏先生可担心你了,也不知道你俩怎么了,这几天别别扭扭的……” 岳青没好气地白了小南瓜一眼,终于成功堵住了他的嘴。“我饿了,去给我找点吃的。”先把人支开再说,以前怎么没觉着这家伙这么多话。 小南瓜得了令,知道岳青烦他,识相地出了屋,却没有立刻去厨房,而是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心想要不要悄悄把门给锁上,以防她再次偷跑出去。不过再一想想,岳校尉那是在战场上连敌军主将都能击杀的人物,一把破锁怎么能锁得住她?算了,由她去吧。 或许确实是身体虚弱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从来冬天只穿单衣的岳青,竟然开始觉得冷。坐在屋里,不一会儿就感到身上冰凉冰凉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岳青搓了搓手臂,走到床边,鞋子一蹬,翻身上床,拉了被子盖上,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小南瓜端了碗素粥回来,见岳青在床上休息,将碗搁在桌上,过去叫她起来喝粥。要睡也得吃饱了再睡啊。 见岳青没反应,小南瓜扯开被子,露出她的头,见她满头大汗,却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伸手一探,浑身火烫。小南瓜心道不好,自己真是个乌鸦嘴,没事瞎咒什么,赶紧出去找大夫。 正好在大门口碰上魏衡。魏衡见他跑得急急慌慌,拦住问道:“岳青可回屋了?” “回了,”大冬天的,小南瓜却急得浑身发汗,“不过想是在外面受了寒,现在正发烧呢,我这就去找大夫,劳烦魏先生帮忙照看一下。” 一听岳青发烧,魏衡撇下小南瓜就往里冲,先前还告诫自己不要去见她,此刻哪里还顾得了那些,自己说过的话,发过的誓,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215章 春意融融 岳青有很多年没有生过这么严重的病了。在山上的时候,一直泡着柴老头配的药浴,强身健体、舒经养血,再加上她长年练武,身体比普通人要健康得多。 这次的病完全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先是用自己试毒解毒,然后毒素未清就跑出去打仗,又是淋水又是闯火,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病体未愈又跑出去吹风。这么往死里作,她怎么能不生病,怎么能不病重? 大夫来看过,也开了药,可汤药退烧哪有那么快。喝了药浑浑噩噩地睡着,烧得迷迷糊糊,说些不清不楚的胡话。闹得一旁的魏衡心都揪成了麻花。 什么不见她,不管她,要离开之类的混账话,统统见鬼去吧,他就是要赖着她,守着她,护着她,疼着她,管她乐不乐意,接不接受!他对她好是他的事,她喜不喜欢他是她的事,两不相干。这个粗枝大叶的糙女人,要没有他在旁边看着,还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玩死呢! 重新接手了看护的工作,整日整夜地守在岳青床前,盖被、擦汗、喂水、喂药…… 被抢了工作的小南瓜又沦为了看门汪一只,委屈巴拉地蹲在门口,望天神思:魏先生跟岳校尉两人真奇怪,一会儿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一会儿又冷得跟陌生人一样。哎,书读得多了的人,真累!闹不明白他们在想啥? 岳青这烧,足足一夜才渐渐退下来。其间迷迷糊糊地醒过几次,眯瞪着眼,瞅了瞅魏衡,一句话也没说,又闭上了。人都烧糊涂了,哪还有心思想东想西。 魏衡就一直守着,用冰水湿了帕子,搭在额头上给她退烧。热了又换,热了又换,一整晚就这么不厌其烦地来回倒换。还让小南瓜准备了一小坛子酒,每隔一个时辰,用酒给她擦拭四肢来退烧。反正连澡都洗了,这点程度算什么。不要让她知道就好。 看来脸皮这种东西,用着用着就厚了。一开始还脸红心跳,手足无措,多几次就面不改色,驾轻就熟了。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上看她。把她的眉梢眼角、一颦一蹙都看在眼里,印在心里,即便将来再也见不着,心里总还保存着关于她的美好记忆。 第二天早上,岳青的烧终于退了,人也清醒了。刚一睁开眼,就看见魏衡硕大的脑袋在自己眼前摇摇欲坠。 实在是困极了,这些日子以来,魏衡虽然将岳青丢给小南瓜照顾,可他没有一晚睡好了觉。总担心小南瓜年纪小,贪玩躲懒,照顾不周全怎么办?一夜一夜就这么胡思乱想,忧心忡忡地捱过,大白天还要在小南瓜面前装着混不在乎的样子。 有时他想起岳青骂他那句“你演技可真好”自己都忍不住想笑,演技好不好且不说,自己这颗心可是给折腾得够了。 见魏衡困极了的样子,岳青心中也有些感动,不管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总归还不都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一点,宽容一些呢?换个衣裳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穿着泳衣露天泳池里过了一遭,又不是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被人看一眼就寻死觅活的。 话说回来,这小子长得也挺好看的,跟这么个帅哥亲密接触一下,她也不亏啊,干嘛这么计较?算上她上辈子的年纪,她妥妥的比魏衡大好几岁呢,这么想来,她还算是老牛吃嫩草,反倒是魏衡吃亏了呢。 诶,不对,不对,瞎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岳青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点,越想越不正经了呢。 动静太大,把魏衡给惊醒了。“你醒了?“魏衡见岳青醒着,连忙起身凑过来,用手探了探她脑门儿。”烧退了。“魏衡放松一笑。 这笑容就绽放在岳青眼皮子底下,超级近距离特写,塞满了她整个视界。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某种优势,撩人而不自知。突然被魏衡华丽丽的笑容闪了眼,岳青竟莫名的心跳脸红起来。 “嗯,脸这么这么红,又发烧了?”魏衡再次伸手去探,却被岳青躲过。岳青拉过被子盖在头上,从被窝里闷声闷气地甩出一句话:“我困了,再睡会儿。” 老实人魏衡倒没去思考睡了整整一夜的她刚刚才醒过了,怎么会又困了这样的问题,很实诚地帮岳青掖了掖被角,隔着被子对岳青说:“那你再睡会儿。” 转过身,隽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不知怎的,突然心情变得很好,连瞌睡都不见了。 岳青在将军府里养着病,有美男相伴日夜守护。小院里风停雪消,一片春意融融。 可小院之外的寒冬还没有过去,通汇关的形势依然严峻,西凉一日未退军,通汇关的危机就一日不能解除。 这天清晨,天刚亮,晨雾还没完全散去,整个通汇关笼在一片云蒸雾缭中。城墙上值守的士兵发现城下有异动,赶紧上报,所有人员立即戒备,严阵以待。 晨光跃出,给通汇关城镀了一层红彤彤的铜彩。阳光驱散了晨雾,守军这才看清楚竟有一支西凉军队赫然阵列在城墙之下,城门之外。 旗帜上鲜艳的“栗”字表明了他们的所属。 这一队西凉军人数不多,粗略看来顶多也就万把人。这么点人攻城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他们来干什么? 这队西凉军不知夜里什么时候抹黑过来,在城门外三百米处整整齐齐地列好了队。一个将士举着镇北军军旗,单枪匹马冲到城下,冲城里喊道:“镇北军裨将柯子颜,请与段将军交战者出城一战!” 那小将就在城外,骑在马上高举着镇北军的旗帜,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看着就是来给段琪仁报仇的。 “镇北军裨将柯子颜,请与段将军交战者出城一战!” “镇北军裨将柯子颜,请与段将军交战者出城一战!” “镇北军裨将柯子颜,请与段将军交战者出城一战!” …… 北风呼啸,他刚一出口的话立即就被风刮散了。城墙之上的守军面无表情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对城下的挑战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第216章 接受挑战 守城士兵对城外的挑战之声无动于衷,并不代表没有人关注这件事。早在刚发现西凉军队在城外的时候,守城戍卫队就已将情况上报将军府。而此刻,西凉小将指明要单挑岳青的消息也已经被卫守信和傅洛恒两位将军知晓。 卫守信的书房里,此刻正在就这件事情展开商讨。 “这事儿肯定不能让岳青知道!”傅洛恒首先给事情下了定论。就岳青那个性子,如果知道外面有人挑战她,哪里顾得上身体好没好,肯定立马跳出来应战了。可岳青眼下病体未愈,听说昨晚还一直在发烧,若是万一有个闪失,那他可没法向端王交待。 “那是自然。”卫守信也同意傅洛恒的意见。像岳青这样的人才,国之栋梁,无论是不是因为生着病,都是需要保护的对象,怎么能随意接受敌军的挑战呢? 经过先前通汇关一役,卫守信对岳青的态度是大转变,从质疑变为十足的信任和欣赏,这样能文能武的贤才良将,正是南夏发展振兴所需要的人才啊。 “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任对方在城外挑衅?”卫守信手下有将领问道。 “西凉人都找上门来了,如果我们避而不战,岂不是让人耻笑?” “西凉此次只有一万来人,不如我们打开城门冲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对,狂妄小徒,竟敢上门挑衅,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以为我大夏无人。” 将领们你一句我一句,都主张出城应战。 应战肯定是要应的,关键是派谁出城? 两军的将领都很踊跃,争着要出城煞煞敌军的威风,给西凉一点颜色瞧瞧。还有的将领表示出城之后,必定取对方首级,歼灭西凉军队,扬大夏军威。 “不如,让我帐下的林昭原去会他一会。对方不过是个小小的裨将,而昭原也只是校尉,也不算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再说昭原乃是岳青的兄长,由他代替岳青出战,再合适不过了。”傅洛恒提议。 林昭原在先前一战中,临危受命,接受出城取水的任务,领五千兵马,力战敌人一万大军,英勇无惧,奋勇杀敌,最终撑到了援军的到来,完成了任务。他在大战中的卓越表现,也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卫守信自然知道林昭原是傅洛恒的外甥,但他丝毫没有怀疑傅洛恒这一提议有任何的偏私。若是傅洛恒有私心,定然不会让自己的亲外甥去冒这个险。林昭原必然是胜任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卫守信同意了傅洛恒的提议,下令由林昭原领兵一万,出城应战。 林昭原领着一万南夏守军出城替岳青应战的时候,岳青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犯花痴。 不晓得是不是受了被人脱光换衣服的刺激,岳青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女孩子了,也终于起了点属于女孩子的心思。 以前她是以男人的眼光看魏衡,那就是妥妥的好朋友铁哥们儿,如今从女人的角度再看魏衡,突然就发现与以往大不一样。 她一直都知道魏衡长得好看,可以前看魏衡和范正,没差别啊,除了五官相异,气质不同,都是男人啊。可最近怎么觉得魏衡好像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以前怎么没注意,他的眉毛那么浓密,他的眼睛那么深邃,他的鼻梁那么挺拔,他的嘴唇那么性感……呃,她这是怎么了? 魏衡在的时候她总冷着一张脸不待见人家,却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瞄对方,一个人的时候老是不由自主想起他,笑意盈盈的眼,欲笑却抿的嘴,还有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在她脑门上蹭来蹭去,简直要命! 还有那天他那灿烂的一笑,简直比对手给她猛烈一击的杀伤力还大,她当时就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憋得难受,胀得心慌。 而且最近魏衡对她的态度也变了。以前跟她说话都是轻言细语、和风细雨,最近竟然动不动就板着脸训她,呵斥她,简直是狂风暴雨。 不过她也很奇怪,以前谁要敢那样大声跟她说话,训斥她,简直是找死,分分钟让对方哭爹喊娘后悔出生为人活在世上。可是魏衡每次训斥她的时候,她竟然难得的有些心虚害怕,连嘴都不敢回,忍气吞声地任由魏衡摆布,他说啥就是啥。 这不正常啊,显然不正常! 呃,她果然是病了,病得不轻。 “来者何人?竟敢在城下挑衅!”林昭原剑尖直指对方西凉小将,厉声喝道。 “在下镇北军柯子颜,特来讨教!”柯子颜乃是段琪仁十分看中的一员小将,平日里常得段琪仁的调教,对段琪仁极其尊崇。没想到此次段琪仁领兵攻城,竟然就此殒命疆场,消息传回西凉大营,镇北军一片哀恸哭号。 听说段琪仁是被南夏一个不知名的小兵所败,柯子颜心中不服,一心想为段祺仁报仇雪恨。 然而无论柯子颜如何报仇心切,他也不过只是个最低级的裨将,在西凉军中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想要为段琪仁报仇,谈何容易? 忽然听闻侯爷派其子领一队人马去南夏城外叫阵,誓要扳回一局,找回面子。他连夜托人带信求情,终于得以见到怀南侯的次子栗定祀。柯子颜向栗定祀表明心迹,发誓定要为段将军报仇雪恨,请求栗定祀允许他加入,向南夏发起挑战。 栗定祀当即表示西凉军中正需要像他这样英勇无惧、视死如归的勇士,以扬国之声威!当天晚上便点兵一万,由栗定祀亲自率领,柯子颜为先锋,连夜赶往通汇关城外列队,天一亮便开始叫阵。 两军相峙,战前叫阵是最为常规的作战方式。双方陈兵对阵,各派一将为代表,单打独斗,胜者必定令己方士气大振,引兵而攻之,破敌在望。 如果对方回避隐忍,避而不战,虽然对战局胜败没有太大影响,却会被对手轻蔑,被天下所耻笑。所以一般情况下,一旦有人发起挑战,另一方是必须有所回应的。 “镇北军?”柯子颜在城下叫阵的时候便说的很清楚,林昭原岂有不知道的,不过是在战略上藐视对方而已。“镇北将军段琪仁都败在我军手下,你们还敢来叫阵?”言语间,尽是满满的不屑。 柯子颜一听林昭原如此轻谩段琪仁,怒火中烧,大声喝道:“休得口出狂言,敢不敢与我一战?” 第217章 斩将破敌 “哼,有何不敢!”林昭原岂有怕战的道理。他可是凭一己之力,在军中摸爬滚打,经历无数场战斗才爬到校尉的位置上,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可也统领着数千人的军队。 “那就开始吧!”柯子颜将手中旗帜往地上一插,说道。 林昭原举起手中的长剑,做了一个列阵的手势,他身后的一万南夏守军齐齐后撤三步,列阵在后,动作整齐划一,气势雄劲。 两军之间相距不过百余米,互相都能看见对方士兵脸上的表情。尤其是排在前列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威武精健,挺拔身姿,唯恐在气势上输给了对方。 中间百多米宽的空阔之地,留给两位小将,拼杀驰骋。 柯子颜着西凉黑色军服,黑色铠甲,骑一匹杂色铁青马,手持一杆精铁红缨长枪。林昭原着南夏枣红军服,铜色铠甲,骑一匹暗赤色银鬃马,使三尺凌云霜剑一柄。 柯子颜报仇心切,见对方应战,手中长枪一挑,打马上前,率先冲了过去。 林昭原也不示弱,抽出腰间长剑,纵马迎上。 一个是西凉小将,为长官报仇,一个是南夏校尉,替兄弟应战。一个似下山猛虎,势不可挡,一个如出水蛟龙,游刃有余。长枪出击,如灵蛇翻转,电光火石,枪枪专挑对方上中下盘;名剑在手,若蝴蝶翩飞,轻舞飞扬,剑剑锁死敌人左中右路。 二人你来我往,战得酣畅淋漓、难舍难分,两军将士也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 城墙之上,卫守信与傅洛恒带领一众南夏将领,也在观战。 西凉小将柯子颜虽勇猛无双,但求胜心切,招招狠厉,不留后路,难免有些浮躁冒进,而反观南夏守将林昭原,沉着冷静,见招拆招,攻守配合,游刃有余。 卫守信与傅洛恒驻足观战了一刻,便反身下了城墙,直接回了将军府。一众将领虽不明就里,却紧随其后,一群人来时匆匆忙忙,走得从容不迫。 “将军,为何不继续观战?”有将领问卫守信。 “胜负已定,还有什么好看的。”卫守信直言道。 众人不解,相互对视,只好再次出言询问:“这才刚开始打不过一刻钟,怎么就能判定胜负?” 卫守信不耐与手下解释,丢下一个“钝”字,径自离开。众人不好再问,只好转而向傅洛恒求教。“傅将军,您怎么看?” “卫将军说胜负已分,确实没错。”傅洛恒微笑道。 众将请傅洛恒仔细解说。傅洛恒摸了摸下巴上浅短的胡须,向众人解释道:“那西凉小将虽身手矫健,出手狠厉,但明显意气用事,经验不足,虽勇猛有余,但后劲匮乏,一开始攻击猛烈,才不过一刻钟,劲头已经弱了下来。再不消一刻,体力耗损严重,必败无疑。反观林昭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急于发力,沉着应对敌人的攻击,轻松化解攻势,沉稳而老练,后发而置人。”林昭原毕竟是自家亲外甥,傅洛恒说这话是,言语之间掩饰不住的得意与称赞。 有几个不信邪的,又折返回去,登上城楼继续观战。 不一会儿,消息传回将军府,林昭原果然胜了。 那柯子颜一开始猛冲猛打,气势十足,但过了一刻钟后,体力便有些消耗过度,动作慢了下来,力道也弱了许多。 而林昭原几十上百场战役里出生入死拼杀磨炼出来的意志与体魄,对付柯子颜这种心浮气躁的毛头小子简直易如反掌。见对方劲道虚浮,瞅准机会,猛然发力,一剑荡开柯子颜的长枪,近身前来,一掌拍在对方马腹上。 马儿受伤吃痛,惊腾起来,柯子颜手忙脚乱稳住坐骑,被林昭原觑着空档,一剑刺中左肩,摔下马来。 战场厮杀可不是江湖之人比武对招,讲究什么江湖规矩,点到为止,见柯子颜摔倒,林昭原趁势上前,座下银鬃马一脚踏在柯子颜腹部,林昭原收起剑落,一剑了断柯子颜性命。 阵前交锋,南夏获胜,林昭原举起手中长剑,一挥手,发出了冲锋的号令。 “冲啊!”南夏守军一万步兵,早在林昭原与柯子颜的决战之中便已积蓄了强烈的战意,随着林昭原一声令下,争先恐后地朝西凉军冲过去。两军交锋又是混战一场。 西凉军士兵见柯子颜被对将领击杀,心中不免怯懦,气势上就弱了一筹,两军交战后,很快就被南夏击溃,四散逃窜。 话说回来,这一万西凉兵到底是怎么来的呢?栗正明不可能会因为段琪仁战亡而意气用事,派兵出来找场子。就算栗正明派兵,也不可能单单只派一万人出来,完全是找死。 而这显而易见的找死的事情,恰恰就是栗正明的小儿子,不学无术、自命不凡的栗定祀的杰作。 那天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后,他心中不服,认为栗正明是老得没了脾气,丧失了冲劲和战意。晚上趁栗正明休息之后,借口找东西,偷偷溜进栗正明的营房,将调军的符令偷到手。 不过符令也是重要的东西,栗正明当然妥善保管着,而能调动整个大军的虎符,栗正明自然贴身收藏。栗定祀只寻到一个仅能调动一万军队的小令。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被满脑子立功幻想冲昏了头脑的栗二公子,当晚略施小计,骗得了一心为段琪仁报仇雪恨的柯子颜前来投奔,二人一拍即合,为防符令丢失引起栗正明怀疑,连夜点了一万兵马,匆匆赶往通汇关城。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场对战。 不过纸上谈兵终究是看来容易做者难,栗定祀野心勃勃,一心梦想着借此机会扬名立威,给他父亲和怀南军那些轻视他的将领们瞧瞧。却没想到柯子颜这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几个交锋下来便被对方将领结果了性命,真是大失所望! 栗定祀本就是个绣花枕头,此刻见大军溃败,南夏军冲杀过来,慌得急忙调转马头就跑,根本顾不上什么整顿军威。 可偏偏栗定祀盲目自大却不自知,领兵出来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身份的与众不同,特意穿了身有别于其他人的将服,黑压压的一片乱军中,醒目的银白色铠甲油光铮亮,熠熠生辉,时时刻刻向别人彰显他的特别和夺目,为南夏军提供了准确无误的目标定位。 “抓住那个银色铠甲的!”不需要提醒,敌军的将领是谁,在哪,一目了然。 一时间,所有南夏军都边冲喊,抓住那个穿银色铠甲的敌将!吓得栗定祀更加慌不择路,仓惶逃窜。 可别往了我们林校尉可是出自骁箭营的神箭手,除了刀剑功夫了得,一手射御之术也是百步穿杨,神乎其神。只见林昭原骑在马上追击西凉逃兵,取下马鞍上挂着的弓,弯弓搭箭,瞄准那个万黑丛中一点白,嗖地一声,一支羽箭脱手而出,稳稳地扎进了那道白色人影的后背。 那白色身影晃了两晃,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第218章 最后一战 落荒而逃的西凉士兵三三两两地逃回了大营,也带回了栗定祀身死沙场的噩耗。 “什么?”栗正明盛怒,桌子拍得震天响。才一夜而已,昨晚还在他帐前受训的次子栗定祀,竟然就已与他天人永隔!虽然这个儿子向来不成器,可到底还是他的亲生骨肉,哪有做父母的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父亲!”长子栗定祥听闻这个噩耗也是惊骇难定,昨夜他还劝说弟弟不要意气用事,要听从父亲的安排,栗定祀还跟他顶撞理论了几句。可他认为弟弟不过是心意难平,发泄发泄罢了,哪里会想到他竟然有这个胆子,偷了符令私自调兵出营,去通汇关前叫战?最终身死人手,令人痛惜。 栗正明气归气,更多的还是心痛。自己总共就这么两个儿子,这小儿子虽然顽劣,平日里父亲前,父亲后的叫的亲热,突遭厄运,岂止是剜心之痛?再一想到家中最疼爱小儿的老母亲和妻子,自己该如何向她们交待,又该如何面对她们的悲痛欲绝? 更加可恨的是,战败溃逃之时,普通的士兵只顾自己逃命,根本无人去为栗定祀收敛尸体,导致其尸身落入了南夏之手。 栗正明一想到儿子的尸骨竟然落在敌军手中,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不言而喻,就抑制不住地想要大发雷霆。可是他不能发火啊,这些士兵又有什么错?他们不过是依令行事而已,无端去打了这一仗,幸存下来的士兵,也还惊魂未定,而那些留在战场上的,却是枉送了性命。 他能责怪谁呢?错全在于栗定祀,可他都已经死了,做父亲的还能去责备自己死去的孩子吗? 可是这火发不出去,心里憋得难受啊!想来想去,罪过全在南夏。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们又为何会来此?如果不是通汇关久攻不下,己方吃了败仗,定祀又岂会因意气难平而前去挑衅? 南夏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双方在战场上你死我活本属正常,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他的孩子,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忍受这切肤之痛! 血债血偿!他定要让南夏为此付出代价! 找来逃回营的士兵询问,得知镇北军的柯子颜也参与了此事,并且被敌将所杀,还有士兵回忆说,杀害栗定祀的,就是和柯子颜交战的敌军将领,而此人正是先前在通汇关一战中杀害镇北将军段琪仁的那名南夏将领。 “岂有此理,着实可恶!”这个将领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连杀他西凉三员将领。(呃,虽然栗定祀连青铜都不是,只能算个菜鸟,但好歹是主帅的儿子,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勉强算个将领吧,也体谅体谅做父亲的私心,想给死去的儿子脸上贴点金。) “传令下去,今夜、明早将所有的存粮全部烹煮,将士们吃饱喝足,明日与南夏决一死战!”栗正明作出这个决定,并不仅仅是为了给儿子报仇,以泄私愤。西凉与南夏的这场战争已经拖得太久了,而他很清楚,依如今西凉的兵力,想要拿下通汇关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是一场已经注定了结局的战争。 而他不可能也绝不愿意就此向西凉王提出退兵回国的请令。他一生征战无数,败仗也吃过,但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感到如此的愤怒和耻辱。 一个小小的通汇关,打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攻下,到最后三十七万大军仅剩十万人,这简直是他一生中前所未有的耻辱!他宁可战死,也不愿带着这份耻辱回到国内,受朝政内外的耻笑和侮辱。 这最后一战,他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无法拿下通汇关,他愧对凉王的厚爱与器重,保护不了自己的子嗣,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和无力。 武将的一生,是征战的一生,是戎马的一生,是杀戮的一生,没有退,只能进,不能进,只有死! 他要用这最后一战,为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画下最圆满的句号,哪怕不能完美,也必须完整。武将,只能死在战场之上! 没有人提出异议,军人的天性是服从,既然主帅作出了决定,下达了命令,即便明知是死,也要坚决执行。 命令一级一级传下去,传达到普通士兵的耳里,他们连一句反驳与抱怨也没有。作为军人,征战打仗是他们的职责,更是他们的宿命。 这天晚上,每一个士兵都吃得很饱,肚子塞得圆滚滚的,这有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晚餐。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 有人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武器,哪怕上面一点灰尘污渍都没有,仍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 有人从怀中摸出贴身藏着的信件或物品,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着。也许他并不识字,也许那物件已经被摩挲地破旧,却并不妨碍他通过信纸和那物,思念远方的人。 有人在蓬顶开了个洞,躺在帐里,仰望星空。反正这帐子想来也是用不上了,有没有洞又有什么区别。听说人死之后,就会化为天上的一颗星,我虽然造了杀孽,但也为国捐了躯,想来死后,也能够成为天上的星星吧。 也有人早早便睡下了,临死之前,睡个饱觉,明日上阵多杀几个南夏兵,也不枉此生做了一回西凉军人。 …… 岳青的病好转了许多,这得归功于魏衡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不留情面的呵斥。 在大夫开口说她已无大碍之后,魏衡终于点头同意让她出房间放放风。 “我就说没事了吧,你非不信。好歹我也是个大夫。”岳青噘着嘴不悦地嘟囔。 “我信不过你。”魏衡一句话打脸。 白了魏衡一眼,岳青撇开脸,走到一边。今天阳光不错,魏衡特允她出来晒晒太阳,走动走动。将军府并不是什么文人雅士的宅子,园里也没什么可看的景色,左右逛几步就没看头了。 “我们出去逛逛吧?”岳青问。进城之后,一直忙于军务和备战,还没有机会去城中逛逛,看看这南夏西北第一城的盛况。 “眼下战事紧急,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哪有什么好逛的。”魏衡专注泼冷水。 “不还有那么多百姓在吗?哦对了,不知病患所那些中毒的军民现在怎么样了,我还一直没有去看过呢,走走走。”岳青说风就是雨,伸手拽过魏衡的手臂,立马就要出门。 魏衡知她这些日子在房间里呆腻了,极其渴望出去透透气,再说今天天气也好,就由着她拉着拽着,却故意做出不情不愿的样子磨磨蹭蹭地往外挪。 出了府的岳青犹如脱缰的野马,撒欢似的往前冲。眼看病患所就在前面不远处了,这时,全城上空却响起了激烈急促的战鼓声。 第219章 开战礼仪 “糟糕,出事了!”岳青第一反应转身就往九营方向跑。 魏衡一把拉住她:“你还没好……” “我好啦,你看,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岳青说着,原地蹦了两下。 “你……”魏衡竟不知该如何回她。 “哎呀,来不及了,快走!”心急的岳青干脆拽着魏衡一起往骁九营跑去,边跑还边训斥魏衡,“你这人平日里不是挺深明大义的吗?怎么临到关键时候反而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魏衡没接话,他还不是关心她!这身子刚好一点,又往军营里跑,说不定还要往战场上去,他得跟去看着。 两人一路狂奔冲进骁九营,都应德和千户们刚将军队集结完,准备往城门口方向去待命。 骁九营的战时紧急位置是在东城门口待命,随时换防,但东城门几乎没有什么战斗,所以也一直只是待命。 岳青冲到集合完毕的将士们面前,指挥军队往西城门方向去。都应德站出来提醒她方向错了。 “错什么错,听我的命令,往西门去!”岳青好不客气地厉声吼道。 都应德咂了咂嘴,没有反驳,指挥军队往西城门去。她是老大她说了算,反正出了岔子要追究责任也轮不到他头上,自然有上面的顶着。 西凉军来得突然,事前没有一点征兆。当然了,打仗的时候难道对方还会先给你发个通知:注意了,我们要开打了! 只是昨天刚刚败了一场,一万人虽没被全歼倒也死了个七七八八。这紧接着又发动第二次攻击,而且看这架势是出动了所有人马的总攻,不像西凉一贯的作风啊。 既然要发动总攻,为什么昨天还来这么一场儿戏般的作死戏码,不如留着今日一起进攻好了。 弄不明白西凉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这并不妨碍南夏守军迅速作出反应,集结迎战。 如今西凉只剩下区区十万人,而通汇关城里尚有二十来万军队,实力强弱对比显而易见,胜负已成定局。 卫守信和傅洛恒也猜到了栗正明这背水一战的最终意图,同是武将出身,也感慨其身不由己的无奈与孤注一掷的决然。 这一次,西凉没有直接攻城,也没有携带攻城机械,而是规规矩矩地在城外列阵,打算邀请南夏来一场明刀明枪的正面对抗。 这一次,南夏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坚守不出,避而不战,而是选择出城对战,既算是对怀南侯栗正明的一种敬意,同时也是因为此时的南夏胜券在握,毋须忌惮。 南夏卫守信亲自领军,留下五万人守城,剩下的十五万人全部出城,在城墙外列队排开,足足比西凉多了一半人,无论是气势上还是实力上都原胜过敌方。 作为两军主帅,栗正明和卫守信都列在自己队伍的最前方,醒目的大旗下,威严从容地正视着对面的敌人。 双方既然都默认了按照阵列战的规矩来进行一场光明正大的较量,那么这场战斗就是进行双方军事实力的比拼了。既是对双方主帅的治军水平、指挥作战能力、临场判断力、军队组合攻击能力的比拼,也是对双方军队士兵体能、意志、格斗技巧、行动力、配合度、服从性等综合军事实力的考量。 西凉为攻方,自然由西凉先出战。栗正明作出指令后,西凉战鼓骤然响起,鼓声如雷,铿锵有力,不急不缓,振奋人心。立即有传令兵站在前方打旗语,传递信息。首先出列的是拥盾兵,西凉拥盾兵举着一人高的狼头铁盾,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一整排的厚盾紧紧挨靠在一起,扣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而随着西凉出兵,南夏也有了动作。在卫守信的示意下,南夏第一拨派出的也是拥盾兵。和西凉气焰嚣张,侵略性十足的狼头图腾不同的是,南夏的盾牌上铸的是交叉的双剑,代表着王室的齐心合力,共御强敌。 双方盾兵在鼓声中,随着战鼓的节奏,咚、咚、咚、咚,一步一步向对方靠近。咚~当!在鼓声的指挥下,双方在相距数百米的位置同时停下,迅速组合排列好队形。 咚、咚、咚……第二组鼓声响起,这次双方派出的是步兵。不同的是,西凉的步兵手执长矛,而南夏的步兵配备的却是长枪和钢刀。两方排列的阵型也有所不同,西凉是一排盾兵一排步兵交错排列,而南夏是一个盾兵配一个步兵交叉排列。 步兵之后西凉派出的是骑兵,身披重甲的骑兵坐在战马之上,清一色的精铁长枪,威风凛凛,连座下战马也套着铠甲。南夏第三阵列也是骑兵,不过是骁箭营的骑射手,左腰挎刀,身后负箭,即可远攻,也可近战。 再往后,就是双方数以万计的徒兵了。 阵型摆好之后,双方主帅举剑开阵。一指天,一指地,横剑平推向对方,意为以天地为证,与对方公平一战。这是常规战的礼仪,由中部山区的圣人所定,千百年以来皆是如此,双方都必须遵守。既是对天地的尊敬,也是对对手的尊重,相当于对着天地发誓,双方公平一战,生死不论,胜负天定。 做完这套礼仪之后,双方就可以正式交战了。主帅以剑为号令,长剑一挥,直指对方,大军随即发动攻击。 最先冲出去的是骑着骏马的骑兵队伍。西凉的骑兵从前方的盾步兵阵两侧绕行冲出,呈翼状向南夏包抄过来。而战斗开始的那一刻,南夏的盾步兵立刻散开队形,在队列中间为骑兵让出四条通道,南夏的骑兵直接从盾步兵阵营从穿过。这样一来,南夏的骑兵就比西凉骑兵先一步冲出阵营,抵达战场,一冲到空旷地界,南夏骑兵手下取下挂在马身侧的弓,抽出背后的箭,对准西凉骑兵开始攻击。 人未到,箭先至。在双方还没有接触到的一刻,南夏已经先发制人,占了一步先机。 骁箭营个个都是神射手,骑射之术也不在话下,射出的羽箭例无虚发,即便没有击中人,也会射中马,西凉骑兵刚一上场便纷纷落马。 第220章 名将之战 然而数百米的距离对风驰电掣的良驹骏马来说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不过刹那,两军战马便已冲到了对方的阵营之中。不过由于出场的队形有所不同,西凉呈羽翼包抄之势,而南夏却被围在当中。 但是这也算不得什么,骏马一刻不停地跑动着,双方的队形随时都在变换,一旦两者交上手,便很难再去理会其他的事情,队形在骑战中并不是关键的因素。 随着双方骑兵的厮杀,两军的盾步兵阵也在缓慢移动,渐渐逼近场中,缩小范围,将双方交战的骑兵囿于方圆之中。 西凉一共才十万人,骑兵不过万余人,而南夏二十万大军,整个骁箭营所有的士兵都可为骑射手,仅人数上就是西凉的数倍。不过此次骁箭营五万人也没有全部上场,两万骑兵,已经足以傲视对手。 骁箭营的神射手,怎么能只有一种用途呢? 在双方骑兵混战的时候,南夏一支射手部队悄悄上前,藏在了盾兵身后。盾兵蹲下,以人为垒,以盾为墙,射手在后,弯弓搭箭,纷纷瞄准敌军的战马,射出手中的箭矢。 为什么只射敌军战马呢?那是为了防止误伤。交战的时候双方都在不停的移动,这就给射手的攻击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因为距离较远,马上的士兵身形较小并且在战斗中打斗激烈,误伤的可能性极大。而战马相对来说体积较大,更容易瞄准,而且位置靠下,即便误伤,也不至于伤到自己人。 在南夏射手的助力之下,本来就人多势众的南夏骑兵对西凉骑兵可谓是单方面的剿杀。 眼看西凉骑兵岌岌可危,快要败下阵来,栗正明再次发出指令,盾步兵出击。而南夏也在对方行动的同时,作出相应的举动。 刚开始缓慢移动的盾步兵,接收到指令后,起盾快速向场中冲刺。 盾兵的作用是以坚实的强盾抗击敌人的攻击,为己方士兵作掩护。但训练有素的盾兵也可以作为进攻型兵种来使用。铁盾的加持大大增强了盾兵的防御力,在抗击敌人的攻击时,给对方致命一击,在近身作战时相当有利。 盾步兵的加入使得场间陷入了混战,高高在上的骑兵不仅要与势均力敌的敌方骑兵作战,还要随时注意脚下的盾步兵的攻击。而盾兵在对抗骑兵的攻击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由下而上的盾牌有效遮挡了来自上方的攻击,而盾兵则可趁机攻击对方的战马。 西凉人少势弱,此一战是抱定了不成功便承认的必死之心,士兵们心中更多的是拼死一战的想法,横竖都是一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栗正明看着眼前的战斗,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他抬眼看了看天,又回身看了看后方,像是在默默对天倾诉,又像是在向某人道别。 他虽然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却不忍心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为自己的孤傲陪葬。昨夜下令准备今日决战之后,他便命身边的亲信秘密将长子栗定祥护送回国。 临行前,栗定祥跪在老父身前,不愿离开“父亲,让我和你一起战斗吧!” “不,”栗正明驳回了他的请求,嘱托栗定祥道:“此番回国,必定会遭政敌的诋毁和攻击,但既然我已身死殉国,他们便也不能再拿你如何。但你须记住今日我们遭受的一切耻辱,励精图治,忍辱负重、奋发图强,他日为我,为定祀,一雪前耻,报仇雪恨,重振我栗家军威!” “父亲!”栗定祥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跪谢父亲的教诲。 “好好照顾你祖母和母亲,替我在你祖母面前尽孝。”栗正明说这句话时,分明声音已经颤抖。 栗定祥终于还是被送走了,这是他栗家唯一的希望,绝不能断送在异国他乡。栗正明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负责护送栗定祥的侍卫,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方领会了他的意思,对他深鞠一躬,带着栗定祥,转身隐入了黑暗之中。 栗定祥的离开,定然是悄无声息的。如果让士兵们知道大战之前,主帅将自己的子嗣送走,必定会扰乱军心,影响第二天的战斗。 而一旦当战斗打响后,谁还会去留意十万大军中,少了一个某某某? 栗正明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剑,发出了最后的冲锋号令。随即他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出去,身先士卒,一展他驰骋疆场的老将雄风! 见栗正明已出手,卫守信也发动了最后总攻的命令。出于对栗正明的敬意,他亲自出马,迎战这位西凉国历史上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将。他也非常渴望与对方来一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名将之战! 这将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战斗! 随着双方主帅都投入了战斗,两军所有士兵都进入了混战之中。 虽然西凉人数比南夏少,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和豁出命去的死意,使得西凉士兵的战斗力前所未有的强悍。 可惜,这终究还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西凉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经折损了数位将领,而南夏军中却加入了骁箭营的诸多精兵强将。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凉渐渐呈现出败势。 岳青的判断是正确的。当时她要求军队到西城门前待命,还受到了手下将领的质疑,她力排异议,当机立断,主动抗下责任,下令朝西而去。结果证明,担一点风险是值得的。 虽然骁九营的位置离西城门稍远了一点,过去需要一定的时间,好在岳青下令及时,没有任何耽搁,直接赶往西城门。正碰上卫守信点兵出发,便将迎头赶来的骁九营一齐纳入了出城迎战的队伍。而那些原本赶往东城门待命的队伍,接到消息后再赶往西城门,只能望着出发的部队的背影,悲催地留在原地待命,留守城中。 “岳校尉,你怎么能断定走西门?”随着大军出城之际,段朝飞冲到岳青身边问她。 岳青看了看他,又瞟了眼他身后另外几个虽然没有明说,但明显支着耳朵偷听的,浅笑道:“西凉几场战斗下来,总共就只剩了十来万人。此次进攻,不可能兵分两路,只能集中兵力攻击一处,当然不会舍近求远,绕到东门去,所以战斗只能是在西门。” “嗯。”众人纷纷点头,认为她说的有理,心中自然也对她十分佩服。 只有一旁的都应德,神色有些不自在。 “而且,我猜测,”岳青接着说道,“此次西凉一反常态发动攻击,和昨天的战斗有极大的关系。”岳青一边说着,一边深以为然地点头,自我肯定的样子,闪光中带点蠢萌。 第221章 名将陨落 随着大部队冲向敌人的时候,岳青还在反省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低级打斗? 身体刚刚恢复的岳青,将这些天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积攒下来烦闷全都发泄到了对战杀敌之中。 不过她是怎么说服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唧唧歪歪的魏衡答应她上战场的呢?答案是:她没有说服!在魏衡啰啰嗦嗦地数落她不顾身体肆意妄为的时候,岳青一掌劈晕了他,结束了他的说教,简单粗暴,直截了当,这很岳青! 岳青将魏衡放到她在营中的房间床上躺好,还贴心的给他盖上被子,以防感冒。合上门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下手似乎有些太重,等魏衡醒来的时候,估计战斗都已经结束了。于是她得意的一挑眉,扭身冲进队伍,朝西门出发。也没功夫去想魏衡醒了之后,迎接她的会是怎样的狂风骤雨? 战况毫无悬念的一边倒,很快,西凉军就进入了被赶尽杀绝的倒计时。 栗正明与卫守信两员虎将的忘我决战不受任何人的打扰,所有士兵都绕着他们走。栗正明虽在西凉诸将中以勇猛着称,但毕竟年纪大了,时间长了体力就渐渐有些跟不上,速度和力道都降了下来。 卫守信年纪与傅洛恒差不多,四十多岁,正是武将的黄金阶段。相对于五十多岁的栗正明来说,反应和体力方面都占了上风。 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卫守信并没有因为两人的敌对关系就将对方恨之入骨,相反对这位老当益壮的敌军将领在此次大战中所表现出的对国家的忠诚和对自我的坚守,他非常的敬重和佩服。 两人对战上百招后,卫守信将手中的长剑刺入了栗正明的胸膛。他身体渐渐下坠,最终跪在地上,手中的长剑深深地戳进泥土中,支撑着他的身体,不倒下去。他没有立即断气,在忍受剧烈疼痛的过程中竟然挣扎着挪动身子,面向西凉的方向。临时之前,还能看一眼西凉的天空,嗅一嗅从西边吹来的风。 卫守信没有继续攻击栗正明,而是静静地看着他,让他完成自己的心愿,向对手表达自己的敬意。 栗正明这位一生为西凉南征北战,为实现西凉王的宏图大业鞠躬尽瘁的老将,终于在他人生中最惨烈的一场败战中,以极其壮烈的方式和不屈的性格,为自己功勋卓着的一生画下了一个不完美但圆满的句号。虽败犹荣! 随着栗正明的死亡,西凉士兵心中的太阳陨落了,指引西凉军前进的旗帜倒下了,西凉开始退败,士兵四散逃窜,溃不成军。 随着栗正明的死亡,西凉与南夏之间这场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战争,终于落下了帷幕,以南夏的胜利而告终。西凉当初以三十二万大军,气势汹汹、大张旗鼓地进犯攻打南夏边境,一度锐不可当,最终却落得全军覆没,主帅战死的结局。 南夏军民齐心,同仇敌忾,击败了敌人的进攻,阻止了侵略者的进犯,向世人宣告了不义之师,终难成事,正义之军,必将胜利的真理! 在全城军民都沉浸在大战得胜,终于消灭了侵略者的狂喜之中时,只有一个人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地在通汇关城的街道上狂奔。他要去找岳青算账! 从骁九营的营房到西城门口的路有点长,当他冲到街上时,突然发现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突然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他本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见街上的百姓神色都十分欢愉,喜形于色,连忙拉了个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才知道战斗已经结束,南夏大胜。 魏衡使劲一跺脚,暗骂岳青下手太狠,他这一晕,竟晕了快三个时辰。 不过得知南夏胜利,他心中也十分高兴,对岳青的怒意也消了几分。街上的人们都在往西城门方向去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魏衡也随着众人向西移动。 越往西城门走人就越多,道路更加拥挤,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再往前,人们堵在路上,水泄不通,很难再向西靠近。魏衡被夹在人群中,进退两难。 大部分守军已陆续回城,受到人们的夹道欢迎,但还有一部分军队仍然在执行任务。 打败敌人,战斗结束并不代表任务完成,可以高枕无忧了,对逃兵的追击,确保西凉残兵彻底退出南夏国境,收复失地,在界河边建立据点,这些都是紧接着要进行的事情。 魏衡站在人群中翘首以盼,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心急火燎的是担心岳青,还是在生她的气。眼看着一批一批的士兵从他面前的街道上通过,却始终没有见到岳青的身影,也没有见到骁九营的人,他的心悬了起来。 不可能的,岳青武功那么高强,就算是生病了都能打败段琪仁,更何况是这次?可是一想到上次他找到岳青时的情形,他的心就开始隐隐发痛。如果他那时没有冲出去,如果他没找到她,如果他再晚一点找到她……他不敢想象后面的事情。 这样一来,他就更着急了。拼了命的往前面挤,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怒视他。但他毫不在意人们不悦的目光,此刻,他心里只想着一个人。 出战的士兵基本上都回城了,城门口再也看不见源源不断的人流,道路两旁的百姓也渐渐散了,街道又恢复了冷清。可是,他等的那个人还是没回来。 他终于见到了一部分骁九营的士兵,冲过去问他们关于岳青的情况,众人纷纷表示没有注意,不清楚。魏衡的心情跌到了冰点。 端坐在岳青的营房中,担惊受怕地熬到半夜,终于听见房门吱嘎一声响了。一抬头,就瞧见那人从外面进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身上都是污渍和血迹,他却觉得从来没见她这么美过。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语气像极了在家独守空房的小媳妇。 “我追逃兵去了啊!”岳青理直气壮地回答。 “谁让你去追了!”魏衡一个大男人,此刻竟有些冲动得想哭。 “我跑得快呀!”岳青理所当然地说。 第222章 醉舞诗剑 西凉对南夏发起的这场侵略战争最终以主帅栗正明战死,凉军溃败而告终。 通汇关军民在困境中坚守了将近一个月,历经数次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大小战役,终于成功击败了侵略者,保卫了自己的家园,扞卫了国家主权。 最后一场战役大获全胜后,卫守信立即上书将战况呈报给南夏王皇甫维德,并下令全城欢庆,犒赏三军。 这一晚,身体刚刚恢复就出城参战的岳青,被骁九营的将士们留在营中,喝酒吃肉,开怀畅饮。魏衡作为骁九营的文书,也受到了邀请,不过他留下来可不是为了喝酒庆功,实在是因为不放心岳青。 在战场上历经生死的将士们喝酒可不像花楼酒肆里的娘子,轻尝浅啄,那都是敞开了肚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碗一碗干到底,更有甚者酒性大发时直接抱着酒坛豪饮。 岳青的酒量魏衡不是不知道,在两人第一次喝酒时她就醉得不省人事,否则魏衡也不可能发现她的秘密。如今在这军营里头,里里外外全是一帮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岳青要是又喝醉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本不想让岳青在营中喝酒,可无奈将士们太热情,而她身为一营之长,怎么能够缺席这样的重要场合呢?无奈之下,只有自己在旁边守着才放心。 将士们按照操练时的队形分成20人一组,围成一个圆圈,席地而坐。中间燃着火堆,火上架着铁锅,锅里煮着大块大块的牛羊肉,空气中飘着诱人的酒肉香气和将士们的欢声笑语。 岳青、魏衡和都应德、段朝飞几位将领坐在一起。岳青首先声明自己酒量有限,不能陪他们开怀畅饮,请大家尽兴随意。魏衡也在一旁帮腔,说她身体刚刚痊愈,不宜过度饮酒。可将士们哪里管这些,这个来劝一杯,那个来喝一趟,你就是一次只喝一口,这累积起来,也是不少。 酒过三巡,岳青已经晕晕乎乎头重脚轻了。酒劲一上头,自己先飘了起来,也不顾旁边魏衡的劝阻,端着酒碗喝了起来。 “来,来,喝!”舌头已经开始打结。 “喝什么喝,你醉了。”魏衡夺下她的酒碗,气哄哄地说。这女人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酒量不好还要强出头,到时候又醉得稀里糊涂。魏衡最怕的是她喝醉了之后胡言乱语,自己说漏嘴,那可就真是没挽救了。 “我哪儿醉了?你见我哪儿醉了?”岳青迷蒙着眼反问魏衡。熏醉的人眼神最是迷离朦胧,勾魂摄魄,逗得魏衡一阵心花乱颤,魂不守舍。 俗话说酒醉心明白,岳青身体是醉了,可心里清醒得很。眼前这些人,数月前还与她素不相识,各自沿着自己既定的轨道运行着,可命运就是这么调皮,不过一个误会,她竟然来到这里,和这些人出生入死,结成了生死之交。 现在战争结束了,也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酒入愁肠,竟喝出些苦涩和不舍。 岳青挣脱魏衡站起来,提起旁边的酒坛,朝都应德走去:“都统领,你我之间过去有些小误会,今天喝了这酒,尽释前嫌,以后就是哥们儿了!”说完自己先捧着坛子喝起来。 都应德连忙说道:“岳校尉,过去是我鲁莽了,幸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卑职敬你,来,干了!”也操起坛子畅饮起来。 魏衡赶紧跳起来拉过岳青的酒坛解释道:“误会解开就好,酒就算了,她已经醉了。”说着向都应德点点头,感谢他的体谅。都应德也不在意,看岳青这嫩的,料想酒量也不如何,笑着对魏衡点头,算是揭过这一茬了。 可这酒茬已被挑起,自然就有人来接茬。还没等岳青坐下,段朝飞等几人又站起来,拉着岳青继续喝酒:“来来来,岳校尉,今宵有酒今宵醉,管他明日东与西!” 魏衡是刚按住这头,又翘起那头,到处帮岳青推酒赔礼,应接不暇。 “一曲幽伤酒伴卿,思绪翻飞忆古今。黄昏渡口留红尘,青阶栈桥怅别情。”二两酒下肚,想起自己的身世遭遇,岳青有感而发,竟然吟起诗来。 岳青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更不轻易在人前表露感情。然而今天酒劲上头入心,倒是生发出许多感慨叹息,不知不觉张口便念了出来。当年的沈月清可也是学霸型的人物,没少受到古典诗词的熏陶,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然而对于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普通士兵,还有那帮只知道成天打打杀杀的将领来说,看岳青的眼神顿时就像看神仙一般。没文化的人反而最向往学识,越是粗鄙的莽夫,越是崇敬那些出口成章的文人。虽然听不懂她念的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于他们来说,他们的岳校尉,不仅上得战争能杀敌,善谋划还能作诗,就算是将之奉为偶像也不为过。 而魏衡恐怕是这一堆人中唯一能听懂她的人,正因为听懂了,更能理解她的心情,也更心疼她的苦痛,同时也为岳青的才情所惊叹折服。 这个女子,还真是让人惊异和好奇。她的才华,她的谋略,她的武艺,每一样单单放在某一个人身上,都足以让人惊叹,竟然奇迹般地都融汇在一个女子身上。到底她有怎样的身世和过去? 酒酣兴起,又有人闹着要让岳青表演武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岳青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却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识过她出手。这一提议,马上得到了所有将士们的附和,大家都兴高采烈地邀请岳青露一手,让他们开开眼界。 醉酒的人哪里经得起这般起哄,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立刻就有士兵挪开位置给她腾地方,把她团团围住中间。 岳青也是真喝多了,情绪高涨,酒兴大发,也不推辞,从一旁火堆中抽出一支还未烧尽的树枝,将末端的火焰蹭熄,拿在手中当剑,当众耍起了一套玄天剑法,一边舞剑,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第223章 重返巡阳 岳青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太阳升得老高。 见她醒了,小南瓜端来热水让她清洗,道:“傅将军让你醒了之后过去一趟。” 岳青闻言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嗯了一声,起身洗漱。 岳青进到傅洛恒房间时,发现魏衡也在,两人恐怕是一直在等她,不知在屋里坐了多久,不过看起来气氛倒是很和谐。岳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傅洛恒行了礼,道歉说自己喝多了,睡过了头,请傅洛恒恕罪。 傅洛恒倒是很和气,笑眯眯地说不要紧,魏衡已经替她解释过了。西凉被打败,通汇关城一战南夏完胜,傅洛恒心情也非常地愉悦,知道岳青昨夜在军中大醉,也不与她计较这些末枝小节。 “今天叫你们来,是知会你们一声,既然战事已定,我们不日就将启程回巡阳,你们准备准备。”傅洛恒对二人说道。 二人心中早有预料,并不感到惊讶,点头称是。 “你二人回京之后有什么打算?“傅洛恒问。这两人一个是王上钦点,一个受王爷看着。如今虽说在他军中挂职,可也不过是临时的,并未入籍。他自然是想替王上和王爷留住这两个难得的人才。 岳青看了魏衡一眼,这种事还是让魏衡来说比较合适。魏衡接收到岳青的信号,任劳任怨地站起身对傅洛恒鞠躬道:“承蒙将军抬爱,我目前职务仍在户部,回去后自然是回户部供职。而岳青,”他偏头看了眼她,“本是江湖中人,自然回江湖中去。” 傅洛恒闻言心中很是失望,忙出言挽留:“岳青你文韬武略,才华卓绝,若不为国效力,岂不可惜?” “将军,我先前也已经向您言明,出任九营校尉只是暂时的,我懒散惯了,还是喜欢做个自由自在的闲人。”岳青态度恭谨,言语却是干净利落的拒绝。 “实在是可惜了呀!”傅洛恒一边慨叹,心想这现在先稳住她,等回了都城禀报王爷再说,到时候或许她会转变心意,“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然尊重你的选择。” 岳青起身向傅洛恒道谢,二人再拜过,一齐退了出来。 “你还要回去当你的仓库管理员啊?”回去的路上,岳青打趣魏衡。 “什么?”魏衡虽然听不懂岳青的奇怪言论,但却理解了她的意思。 “叔父好不容易为我谋到的职务,总不能辜负他的一番辛劳,况且我父亲也希望我能在都城立足。”魏衡解释道。 “当个库管算什么立足?”岳青不屑道,难道他父亲培养他二十多年就是为了让他替皇帝守粮仓?不知为何,在魏衡身边,她总是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言语之间也不怎么掩饰,懒得装古人说话,现代词汇层出不穷,毫不避讳。 “你说话真有意思。”魏衡实话实说,岳青嘴里时不时会蹦出些他没听说过的言语,虽然陌生,却并不难理解,倒是觉得十分新颖有趣。 岳青扭头对他报以敷衍的假笑,俏皮的样子再次引得魏衡心旌摇荡。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回了岳青的房间,小南瓜为二人送上茶水,两人便坐下来继续交谈。 “那你回去后又有什么打算?”魏衡问这话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 “嗯,不知道。”岳青确实没什么想法,她一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从来没有计划。 “你会留在都城吗?”魏衡追问,心悬了起来。 “不会吧,老呆在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岳青轻描淡写地说道。 魏衡仿佛听见自己的心摔下来碎裂的声音。终究还是留不住她么? “那怎么着也要在巡阳多呆一段时间吧,也好久没见隽修了,应该聚聚。”能多留她一阵也是好的。 岳青点点头,这次出来误打误撞闯进军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确实应该好好休整一下。说到书呆子,确实是有些想念他那呆头呆脑的样子。岳青仿佛已经看见范书呆知道他们的这段经历后大呼小叫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沁人心脾。那笑容看在魏衡眼里,却是甜中带涩,喜忧参半。 “回去之后,先拉着范书呆去聚星楼大吃一顿!”书呆子就是她的钱袋子,一想到不用花自己的钱就能吃尽山珍海味,岂有不开心的道理。 “好。”魏衡见她开心,自己也觉惬意,只要她喜欢,怎么都好。 启程的日子定在三天之后。军中自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与慑西军也有不少事情需要交接。通汇关的老百姓听说御西军要离开,都自发地聚集到营地外相送,尤其是骁九营前,更是人山人海,纷至沓来。 这些百姓听说了为他们解毒的药方是岳青提供的,出城取水遇险的部队也是岳青救回来的,水也是岳青带回来的,此次城中毒疫事件也全靠岳青当机立断才得以解决,纷纷前来向岳青表示感谢。 这些百姓不认识岳青,岳青也不可能出去像明星签唱会一样亮相给大家看。他们只是围在骁九营外面的街道上,等着九营的士兵启程出门。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御西军九个营的将士们同时从城中各处的营地出发,前往东城门外集合。 骁九营的士兵刚一出营地大门,就被铺天盖地的百姓们的热情淹没。 百姓们向他们挥手致意,欢呼相送,有的百姓将家中的食物做成干粮,硬塞进将士们怀中,祝他们一路平安,班师回京。还有人大声喊着岳青的名字,感谢她的恩德,祝愿她平安一生。 可惜岳青听不见这些,她并没有随骁九营一起出发,而是和魏衡一起,跟着傅洛恒直接从将军府出发,在城外与军队汇合。 仁德二年冬,十一月二十九日,御西军终于完成使命,配合慑西军打败西凉侵略者,取得战争的胜利,启程返回都城。 岳青也终于在离开了四个月之后,带着与第一次截然不同的心情,再次踏上了去往巡阳的路程。 第224章 孤独范正 书呆子范正已经很久没见着魏衡了。心里数落着这家伙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不就是当了个芝麻大的小官儿吗,竟然连朋友都不理了。 岳青离开后,三个人的小团体缺了主心骨,一下就散了。魏衡去了他叔父家借住,开始了循规蹈矩的职业生涯。范正则干脆搬到了考生们居住的客栈,整日里与之乎者也的学子们为伍,“专专心心”地准备大考。 也是他运气不好,眼看着离考试没多久了,边境上竟然打起仗来。 举国上下,朝野内外都因为南夏与西凉之间的这场战争而忧心忡忡,朝廷各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本来备受瞩目的秋季大考反而被晾在一边,备受冷落。 就连来都城参考的这些学子考生们,成天也只惦记着边境的形势,每日里聚在一起,互通打探消息,争论敌情我势,猜测战争胜负,哪里还有心思学习。 打仗烧的是钱,几十万人的吃穿用度,兵甲利器,战马良车,岂止是个小数目? 朝廷里大殿上各个部门的长官为了这些花销吵得是不可开交。要钱的要钱,催粮的催粮,要人的要人,钱粮若是不足,武器制造、供应跟不上,前方的军队就可能受到影响。 谁也担不起这个责,谁也不愿背这个锅。朝堂上整天谈论的都是关于战争的军国大事,其他的工作自然靠边站,不受重视。 本来应是当年备受瞩目的科考一事,竟然被这横空冒出的战乱给挤到了边边角角,只草草的走了下形式。 而准备得并不很充分的范书呆,自然也没考上。 按理秋考已经结束,没考上的自然应该回到原籍重新准备明年再考。 范正在巡阳呆了两个多月,身上的钱花得也差不多了,也打算回家去。临行之前决定去找魏衡好歹跟他道个别。 他记得魏衡说过叔父给他谋的差事是在巡阳府衙。于是跑去府衙找他,却被告知魏衡早被调到户部去了。 难怪魏衡最近都不来找他了,原来是升了官。范正心里有些醋溜溜的想,自己如今不过是个落了榜的考生,哪里能高攀得起户部的大人。 正打算抬脚走人,转念又一想,凭什么呀,你魏衡就算当了户部郎官,不还是我范正的朋友?难道你真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 不行,他范正这么多年来就交了岳青和魏衡这么两个朋友,岳青已经不告而别,魏衡可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没了,他必须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行。 范正又跑到户部去打听,可是魏衡不过是个户部下面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仓廪,根本没有几个人认识他。范正打听的结果竟是没有此人。 不可能,范正不相信,府衙那边明明说他来了户部。范正不信邪,天天堵在户部门口等,可是一连好几天都没见着魏衡的人影,若他真在户部做事,不可能好几天都不上职吧? 范正于是改为逢人便问认不认识魏衡这个人,他若真在户部呆过,总有一两个人认识他吧? 这天他终于逮到了一个认识魏衡的人。谁呢?正是当初装病让魏衡去顶差的那位。 “谁?魏衡?”那人道,“你不知道啊,他上通汇关去了。” “他去通汇关干什么?” “送粮呗。” “什么时候的事啊?” 那人翻着白眼算了算:“有一个月了吧,一直没回来,估计交待在那儿了。”说这话时,竟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什么!”范正闻言心中一震,脑子里不停的重复那人的话“一个月了……一直没回来……没回来……交待在那儿了……” 不可能,不可能……范正不相信魏衡会就这样折在边境上。他不过是个押运粮草的,又不会上战场,怎么可能?不可能! 可是,他不过就是个运送粮草的,怎么可能一个月了还不回来?难道?难道…… 范正不敢想下去,不会的,不可能!他决定呆在都城,直到他打听到魏衡的消息为止。 是生是死,总要弄个清楚明白! 范正往家寄了一封书信,告诉家里自己要在都城呆一段时间,让家里给他寄点钱过来。 范正他爹昌河首富范老爷听说儿子还要呆在都城,欢喜得很,认为他定是找到了什么门路,光宗耀祖指日可待。钱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家里唯一不缺的就是银子,赶紧托人给范正送了一千两银票,叮嘱他用这笔钱好好活动活动。 范正的老娘听说儿子还要在都城呆一阵子,心里这担心的,怕他吃不好、穿不暖,在外面受委屈,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了三百两,托人给他带过去。 范正又在都城呆了半个多月。通汇关大捷的消息传了回来,西凉战败,御西军不日将班师回朝。 他听说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等到御西军回城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得到魏衡的消息。 跟他一起参加秋考的考生都已经各自回了老家,巡阳城里他也没有什么熟人。在孤独寂寞焦急难耐中又度过了七天,终于等到了军队回城的日子。 这一天,听说整个巡阳城三分之二的人都来到城外十里相迎。 通汇关一战的胜利,不仅是保住了通汇关一城,也是护佑了整个南夏。所有的南夏人都感激他们,尤其是从界河、通汇关一带避难来的百姓,更是感激涕零,一大清早就出城等候,夹道欢迎。 今天,巡阳城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汇到了城门内外,等候御西军的凯旋而归。 今天,据说受南夏王的委托,端王皇甫逸明将亲自出城,迎接凯旋的英雄们回归故里。 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们,除了来迎接御西军的英雄,一览胜利之师的雄姿,更想亲眼一睹传说中的南夏第一天才端王皇甫逸明的风采。 御西军离城已经很近了,为了不让端王久等,每接近巡阳二十里,御西军便会派出一人快马加鞭赶回巡阳报信。 “报,大军离城还有二十里。”刚刚赶到的御西军士兵,一人一马冲到城下,大声播报着大军的进程。 城外自然有人得了消息,立即小跑到门外停着的一辆轿撵前,单膝下跪,向轿内之人禀报大军的位置。 第225章 天才少年 “报,大军已到城外五里!” “报,大军还有三里!” 报信的越来越密集,大军离城也越来越近。城外守候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等了一上午,终于要到了。 越来越近了,前方已能隐隐约约看见乌压压一片晃动的人影。感觉地面都在震动,两旁围观欢迎的百姓终于沸腾了。 最先出现在人们眼中的是高举的南夏大旗,紧随其后的是御西军的旗帜和傅洛恒的帅旗。旗帜之下,在队伍最前方的,正是御西军的统帅傅洛恒大将军,而他身后跟着的,是左右副将王有才和谭应之,再往后,便是御西军的各个兵种,骁箭营的九个分营。 大军不急不缓地朝城门口行进,道路两旁的百姓们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夹道相迎。御西军的将士们却不为所动,仍然保持着威仪和严肃,眼中只有前方的巡阳城门。 终于抵达城下,御西军全体将士止步,整顿好队形。傅洛恒和王、谭二人一眼便看见了门口的轿撵,立即翻身下马,奔到轿撵前单膝下跪,抱拳行礼,道:“王爷,臣不辱使命。” 一阵寒风吹过,所有的人都感觉颈间一凉,缩了缩脖子。只见那轿撵上的幔子轻轻一晃,掀起一角,随即又落下。“很好。”从轿撵中传出犹如林籁泉韵的声音。 围在近处的百姓听到此声音,纷纷发出惊叹之声。不愧是南夏第一人,虽未谋面,光是这声音就能让人为之倾倒。可惜那幔子掀起的缝隙太小,落下的又太快,根本没能看清轿中之人的容貌。 “回城。”轿中再次响起竹韵之音。 “回城!”有侍卫高喊传令。傅洛恒等人朝轿撵再拜。轿起,转过方向,缓缓向城中走去。 傅洛恒等三人回到军队前,重新上马,跟着轿撵后,穿过城门,朝城中走去。 离开五个多月后,他们再次回到了巡阳城。 范正也在道路旁边的围观百姓中。此刻他正在想,该向谁打听魏衡的消息。这御西军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况且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军营之人,心里难免有些胆怯。 此时他被围观百姓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四面八方都是人,整个街道上堵得水泄不通。走也走不了,心想着反正自己也无事可做,不如就凑凑这个热闹。 军人自有一种凌厉肃杀的气势,范正渐渐被御西军士兵所散发出来的这种气势所感染,也觉得胸中有些气宇轩昂起来。 围观者中不乏骁箭营的铁杆粉丝,向旁边的人津津乐道着骁箭营的光荣历史,又说道:“这次骁箭营出征,本来是归在御西军属下的,那御西军先前的统帅庾庆,指挥不当,御西军屡战屡败,着实丢人。后来王上罢了庾庆,让傅将军接管御西军,形势马上就变了,连胜西凉,打得凉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那才叫一个痛快!”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有人问。 “嗨,我家有亲戚在军部供职,这些消息都是从边境上传回来的,绝对真实。”那人信誓旦旦。 “哦,还有呢?”旁人听得兴起,追问道。 “听说骁箭营里来了个参军,那些退敌制敌之计全是出自他的谋划,后来也是他帮助通汇关城解除了中毒危机,击败了西凉。而且,更为令人惊奇的是什么,知道吗?”那人故意买起关子。 旁人自然不知道,十分好奇,纷纷问他是什么。 那人眉眼一挑,神秘兮兮地拉低声线说道:“那人竟是个年不过二十的少年!”说完扫了眼周围的人,不无得意之色。 “怎么可能?瞎扯的吧。”范正无聊顺便听了一耳朵,觉得那人肯定是在瞎传,夸大其实,忍不住出言反驳。 “我说的千真万确,你爱信不信。”那人受到质疑,非常不悦。 “那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旁边又有人问。 “那倒不清楚,好像叫什么青。”那人含糊道。 “你看吧,连名字都说不出来。”范正又补了一句,言下之意那人说的定不可信。 那人很生气,盯着范正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扭开脸不再搭理他。 范正没意思地撇了撇嘴,也扭开脸看向另一边。 这一眼,范正惊呆了! 他看见一个骑在马上作军人打扮的人,相貌十分像岳青。可是他不敢确定,因为那人戴着头盔,只露出一小部分的脸,看得不是十分清楚,而且在面前一晃就过去了。 岳青?不会吧,不可能。他正在犹豫和否定见徘徊的时候,又看见了一张酷似魏衡的脸。 不对,不是酷似,根本就是魏衡!魏衡没有着军服,只穿着普通的吏服,那眉眼,那神色,他绝不可能看错,千真万确、的的确确是魏衡。 范正心中狂喜,正愁无人可问,就看见了正主,这下好了,自己终于不用替他担惊受怕,也不用觉得对他心中有愧了。 “魏灵毓,魏灵毓!”范正踮着脚,朝魏衡挥手,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可惜四周围观的百姓们欢呼的声音太高亢,太热烈,他的呐喊被人们的欢声雷动所淹没,谁也没有听见。 范正急了,想跟着魏衡往城门方向走,可惜人实在太多了,他根本挤不过去。 “刚刚过去的是御西军的什么部队?”心急火燎的范正顾不得脸面,扯住刚才聊天的那人询问。 那人向范正投以一记不屑的目光,无声地转开脸去。 “欸,你快说呀,十万火急!”范正真的是急得脸色都变了,大有你再不说,我就吃了你的架势。 那人看范正着实急了,这才忙不迭地开口:“那大概就是御西军新成立的骁九营。” “小酒营?”什么玩意儿?范正对军事一向不太感兴趣,几乎一无所知。 那人再次鄙夷地看了看范正,解释道:“骁箭营向来按规制分为八个营,就算是后来归于御西军治下,也不曾变过。不过据说大将军傅洛恒为了挽留那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特意为他设立了第九营,拨给他管理。刚才我特意数了一下,确实有九个营。” “骁九营。”范正心中默念着。 “哦,我想起来了,骁九营的校尉,那个天才少年,名字叫做岳青!”那人突然一拍脑袋,欢喜地叫出来。 第226章 皇甫逸明 “什么?”范正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将他拽过来。“你说那人叫什么?” 那人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吓得有点懵,结结巴巴地回答:“岳,岳青。” 岳青!范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刚才他看见的那个人,就是岳青! 魏衡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岳青也找着了,还成了什么少年天才,这样的好消息实在是令人振奋。范正只觉一阵狂喜从心底涌起,直冲头顶,在脑海中炸开,轰得整个人飘飘忽忽,找不着方向。 回城的军队,并没有驻扎在城中,不过是在巡阳城的大街上巡游一番,向人们展示一下胜利之师的风采,然后通过另一侧的城门,出巡阳城,回到在城外十五里处的骁箭营驻地大营。如今应该改称御西军驻地了。能够留在城中面见端王并觐见王上的,也就是傅洛恒和左右副将罢了。 岳青和魏衡也随大军回到了军营驻地,被暂时安置在军中。虽然岳青已经向傅洛恒表示,战争结束,她这个临时的校尉也就该卸任了,但傅洛恒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请她暂时仍旧担任九营校尉,等回到巡阳,禀明王上之后再做定夺。 岳青也没有坚决推辞,左右不过再坚持些日子,她肯定是会离开的。 傅洛恒等三人跟随端王的轿撵一直进到宫城之内,在乾元门前停下。再往前就是南夏王上朝听政的乾德殿,所有人须步行入内。 轿撵轻轻落下,立即有人上前撩起帘子,手搭在轿顶,恭敬地请端王下轿。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首先探出了,虚搭了把一旁的小厮伸出的胳膊,然后从轿里跨出一只白底黑缎金线绣云纹的靴子,最后一个玉色锦缎长袍的男子从轿中出来。男子看来很年轻,长身玉立,华服修欣,举手抬足间自是端方高贵,风华无双,正是南夏端王皇甫逸明。 傅洛恒等见男子下轿,连忙单膝跪地、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男子冲傅洛恒点点头,伸出手需抬了一下,道:“将军,请起。”待傅洛恒三人站定后,才有道,”走吧。“转身跨过乾元门,朝乾德殿走去。 傅洛恒吩咐王、谭二人在门外等候,自己则紧跟在端王身后,朝大殿走去。 此时早已下朝,大殿上空无一人。端王领着傅洛恒径直穿过正殿,向旁边的侧殿走去。不上朝的时候,南夏王皇甫维德都在侧殿办公、休息。 早有内侍官在门外等候,见二人前来,高声宣道:“端王携御西大将军傅洛恒求见!” 待屋里便传来同样的一声:“宣。” 内侍官忙将殿门打开半扇,朝端王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道:“王爷请,将军请。” 二人进入内殿后,身后的殿门随即关上。 少年天子南夏王皇甫维德端坐在书案前,神情严肃,眼底跳跃的火花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端王朝座上的皇甫维德颔首行礼,而傅洛恒则跪拜案前,行了一个大礼。 “臣傅洛恒幸不辱使命,配合卫守信将军守卫通汇关,击退西凉,特来复命。“傅洛恒言辞恳切道。 “傅将军请起,你一路辛苦了。这一次顺利击败西凉,你功不可没,孤代表大夏百姓感谢你。”小王上虽然声音还有些稚嫩,气势不足,架势倒是拿捏的很端正。 “微臣惶恐,功劳并非臣独有,臣不敢居功。”傅洛恒这话倒是说得十分真诚,若是没有众人的齐心协力,万众一心,击退西凉谈何容易。 “傅将军过谦了。”皇甫维德说着,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端王,转开话题道,“听说先前有个给你押送粮草的户部小吏,被你留在了军营里?” “王上,想是宫人们传错了,那小吏是庾将军留下的。”傅洛恒道。 “哦,一个卑微的小吏,怎值得庾将军如此上心?可是他不知规矩,触犯了军规?”这魏衡就是皇甫维德派去的,他岂能不知,此刻故意提起,不知到底何意? 傅洛恒心想当初你塞了这么个人给庾庆,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如今却又假装不知,到底是做给谁看呢?不过嘴上仍然恭敬地回答:“此人原是被庾将军收在帐下为参军,后来臣见这小吏谈吐不凡,才华横溢,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便自作主张将他继续留在军中,为我所用,替我出谋划策,还请王上责罚。” “这有什么,既是有才之人,自当重用、善用,做个押送粮草的小吏岂不埋没了,将军这是为我大夏又发掘出了栋梁之才呀。”皇甫维德倒是不认为有何不妥,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人,可好用?” “回禀王上,此人虽年轻,却行事稳妥,周密谨慎,确实有才,若能得到培养和锻炼,将来必堪大任。”傅洛恒实实在在地说道,魏衡为人处世确实周严稳当,可堪托付。 “嗯。”皇甫维德点点头,又偷偷瞄了眼旁边的皇甫逸明,问道:“听说你帐下还有个叫岳青的,也很不错?” 傅洛恒心中一顿,这小王上拐了半天弯原来就为了套岳青的消息,可岳青是端王派来的,王上与端王之间看似亲密,实则权力之争在所难免,傅洛恒也不知道端王到底是何打算,不敢妄言。“这岳青确实是个人才,不过毕竟太年轻了些,做事情稍欠稳妥。” 不过小王上似乎对岳青很感兴趣,又问道:“听说他在战场上斩杀了西凉的镇北将军段琪仁,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 “听说他还未成年,年纪与我相仿,可是真的?” “岳青自言其年十八。” “只比我大两岁,竟有如此本事,真想见见他。”小王上竟当众露出了向往之情。 傅洛恒闻言,心中斟酌着到底该不该说岳青的事情呢?他微微偏头,看向皇甫逸明,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示意。皇甫逸明自然知道他心中所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授意。 “臣斗胆有一事相禀,正是关于这岳青。”说着又跪了下去。 第227章 我要参军 “哦?”小王上正在兴头上,连忙问,“什么事,快说!” “臣见那岳青能文能武,甚是惜才,便想将他留在军中好生培养,可这岳青乃是江湖游侠,闲散惯了,不愿受这军营的约束。”傅洛恒也是掂量再三,才决定禀报给南夏王听。毕竟像岳青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有先将她留下来,才能再说为谁所用的问题。只要她留下,不管是对王爷,还是对王上,终归都是对南夏有益。 “竟然还有人不愿意做官?”皇甫维德天真地问,随即又扭头对皇甫逸明说,“王叔,不如你安排一下,挑个时间,让我见一见这个岳青,我对他甚是好奇。” “是。”皇甫逸明躬身答道。 ~~~ 范正自从知道了岳青的消息后,就心急火燎地想要追上先前走过的部队,可是街上的人太多,只能眼睁睁看着军队越走越远,消失在街道尽头。好不容易等到人散了些,范正朝先前军队行进的方向追过去,却再找不到踪影。连忙扯住一个路人询问:“刚刚回城的军队呢?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见了?” “军队当然是回军营去了。”路人答道。 “军营在哪?”范正急切地问。 “这位小兄弟说笑了,军营重地,岂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知道的。”路人看白痴似的看着范正,要是谁都知道军营在哪儿,那还有什么机密可言。 范正悻悻地放开对方,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突然感到无比地哀伤。 回客栈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看来魏衡是和岳青在一起的,可他们两人中,一个是八月中离开的,一个是九月底才去送粮的,中间隔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们是如何联系上的?为什么都不给他来封信?他们倒是两个在一起快活了,留他一人在巡阳孤单寂寞,这两个薄情寡义的家伙,实在是可恶! 等他见到他们俩后,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他们!范正心里暗暗下决心,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他们俩都回了巡阳,天大地大,巡阳城再大也有个限度,他就呆在这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俩揪出来,让他们给自己赔礼道歉,磕头认错! 范正回去之后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样把这俩家伙找出来。要是问普通的老百姓,他肯定不知道军营在哪里,但是那些官场上走动的人,肯定多少知道一些。 第一步就是找客栈老板打听。范正虽然呆,却不傻,这巡阳城里做生意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哪一个不是消息灵通、八面玲珑?想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东西,自然得找对人。 只能说范正离开岳青和魏衡这两三个月,成长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出门就遇上绑匪的无知大少爷。 人总是要学会成长的,特别是在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时候,成长的速度更快。离开了岳青和魏衡的保护,单蠢的书呆大少爷范正与那些从全国各地汇聚到都城的学子们朝夕相处,富家贵胄有富家贵胄的做派,寒门学子有寒门学子的风格,那些蜗居在客栈里每日与笔墨纸砚烛相伴的学子,自有其生活生存的理念。 客栈老板与酒楼掌柜这类角色,整日里迎来送往,深谙人生的规则。范正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比如御西军的前身是傅洛恒的骁箭营和庾庆的抚羌军。因战争需要两军合一军,后来庾庆因指挥不利被罢免,傅洛恒接掌御西军,反败为胜,击败西凉。 还有比如骁箭营这样比较隐秘的部队,确实没人知道它的驻地在哪儿。可是骁箭营里的几个校尉,却常常在城中吃喝。尤其是那八营的校尉林昭原,其家族也是都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这小公子不爱学习就爱倒弄,从小就喜欢招猫逗狗,常弄得四邻的其他几家鸡飞狗跳,叫苦不迭。 后来他爹无奈之下将他送进他舅舅傅洛恒的军营里锻炼,这才几年下来,就改头换面、大不相同了。参了军,打了仗,战场上生死拼杀挺过来的,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如今再看那林昭原,更成熟更稳重了,战场上英姿飒爽,回了都城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三朋四友勾肩搭背招摇过市。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这军营果真是个锻炼男儿汉的好地方…… 不等这客栈老板没完没了的说下去,范正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这个曾经的都城浪子,如今的骁箭营校尉林昭原,便是他的突破口。 这林昭原是巡阳人,家就住在城里,只要他找到了林昭原,再向他打听岳青,不就能找到那两个家伙了吗?想到这范正打断了客栈老板的絮絮叨叨,直接了当的问他:“那林昭原是哪家的公子,家住哪里?” “你问这个干吗?”客栈老板也还是警醒的人,那些个贵胄之家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能招惹得起的。 范正见老板起了警惕之心,便编了个借口:“我这不是秋考没考上嘛,便想着看能不能参军,将来当个将军也不错。”说着还故意露出一个假兮兮地笑容。 “你以为将军那么好当的!”客栈老板打量了他一下,像是在掂量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你要想参军直接去军部报名就好啦。”看来范正这一身行头,不足以让老板信服他是个能吃苦的主。 “可我只想进骁箭营啊,你看这骑马射箭的,多威风!”范正说着还比划了两下弯弓射箭的姿势。 客栈老板带着鄙夷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细皮嫩肉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的年轻人,心想:就你那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想进骁箭营?你当骁箭营是菜市场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年轻人,还是好好读书吧。”客栈老板苦口婆心地说完这句话,拍了拍范正的肩膀,摇着头离开。 留下范正一脸懵逼地想:怎么扯到读书上来了? 此路不通,再走另一条路。通过范正的多方努力,花费了不少银子之后,终于打听到了林昭原家就坐落在城西的碧落胡同,翰林学士林大人家就是。 第228章 进宫面圣 碧落胡同在巡阳城西,里边总共住了四户人,都是官宦之家。林昭原家的学士府就在胡同最里边倒数第二家。 学士府里出了个武状元。林昭原年少时可是都城里赫赫有名的纨绔,读书不行,耍刀弄棒倒是像模像样,住在附近的官家子弟,没少受他欺负的。 范正只稍稍提了林昭原的名字,对方便不耐烦地告诉他直接往里走倒数第二家,可见其名声在外和不招人待见的程度。 范正很顺利地就找到了林昭原的家,上前去求见林昭原时,却被门房拦住。 “干嘛的?有拜帖吗?”门房不耐地问。 “我要见林昭原。”范正说。 门房上下打量了范正一番,衣着也还稳重,样貌俊秀,不像上门闹事的。便说道:“公子不在,你回去吧。”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等。”范正急忙说道。 “公子军务在身,哪能常回家。”门房有点不耐烦,说着就要往里退合上门。 范正可不肯吃这套,他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里,总不能又白费力气。赶忙拉着门房的衣服说:“那他在哪?我去找他。” 门房用难以置信且带点震惊的目光看着范正,他记得上一次有人找上门来求见公子还是六年前,那人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那是一个女子。 从那以后,林昭原就被发配到军营里去自生自灭了。 门房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眨眨眼仔细又瞧了瞧范正,确定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这才放下心来,对他说:“公子的营地自然不能告诉你,他也不常回府。其他的我也不清楚。”然后身子往后一缩,啪一声关上了门。 范正吃了个闭门羹,撇了撇嘴,想来想去,也只有林昭原这么一条路了。来都来了,干脆往门口台阶上一坐,就在这儿等了。他就不信这林昭原刚才边境上打过胜仗回来,不回家跟父母兄弟们见面? 一连在林昭原家门口蹲了几天,连个鬼影也没逮着,范正也开始有点开始迟疑了。他这笨法子到底能不能见到林昭原? 回都城已经好几天了,上面却一直没有答复岳青,到底她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每次她一问起,就说再等等。岳青便和魏衡商量着,直接去找傅洛恒。 傅洛恒无奈,只得推说已将岳青的事情向上面禀报了,具体什么时候能批复下来,他也不知道,还得再等等。 岳青就有些不耐烦,当初让她当这个什么校尉的时候可没这么麻烦,现在她愿不当了,竟然这么多事情。况且当初她就说过,只是临时暂代,等与西凉的战争结束后,自己就不会再担任骁九营校尉一职,傅洛恒是满口答应,干脆得很,现在这又是什么态度? 看来以后还是要更谨慎些,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应承别人什么事,尤其是官家,忒麻烦。 傅洛恒一边将岳青和魏衡搪塞了回去,一边赶紧给端王递信过去,说明情况,询问端王的意思。很快就收到了端王的回复:明日带岳青进宫面圣。 既然王上已经明说了想见见岳青,那必定是要见的。端王倒是比较淡然,王上相见就让他见,若是王上喜欢,将他留下也无妨。 傅洛恒连忙让人通知岳青第二天准备进宫的事情,让她一定先做好准备。 “要做什么准备?”岳青问魏衡,见皇帝就见咯,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皇帝,虽谈不上喜出望外、心花怒放,小小的兴奋和期待还是有的。 魏衡却有些欲言又止。 岳青再三追问之下,魏衡才吞吞吐吐地说:“本来普通人是无福得见天颜的,所以面圣之前要先斋戒七日,排除身体里的浑浊之气,然后连续三天沐浴焚香,洗清污垢,涤净凡尘,才可以觐见。不过你现在做这些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岳青问,好心情已经坏了一半,见个皇帝这么麻烦,就说官家事多嘛,看来她还是不适合走官场路线。 “所以……”不知魏衡想到了什么,脸突然从脖子红到耳根,又怕被岳青看见,只得撇开头看向另一边,“你需要做的就是……” “就是什么?”岳青有些不耐烦,心道这人最近怎么别别扭扭的。 “沐浴。”魏衡终于还是小声说了出来。 “……”这下轮到岳青说不出话来了,她才想起来当初跟魏衡因为这事尴尬了好一阵才慢慢缓和过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岳青心想:虽然这事的确有些尴尬,可对方也是为了救她,她总得先表个态,才能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那么奇怪。于是开口道:“那个事儿,咱们就都忘了吧,就当没发生过。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魏衡没想到岳青突然这么正式地说这个事,有点不知所措,呆呆的点了点头,说:“不必谢我。” 又是一阵更为长久的沉默…… “那我先回去了,你准备准备。”魏衡站起身来,脸红心跳地说,不敢正面看岳青,说完急急忙忙回自己房间去了。 岳青在凳子上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出了房间,找来小南瓜,让他给准备些热水,她要洗澡。 不管见不见皇帝,洗个热水澡,自己也觉得舒爽些。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她最不习惯的就是“没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的家”。尽管山里条件艰苦,但每天还能自己烧水洗澡,下山之后却连这一点也办不到了,尤其是入了军营之后,她觉得自己都快完全被那帮糙老爷们给同化了。 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岳青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傻乐: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这可是要去见皇帝耶,谁有我这个运气,活了两辈子,还能见到古代的皇帝,说不定皇帝一高兴就赏赐我个黄金千两,珠宝玉器无数,那我就发了,呵呵呵……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对着满箱的金银财宝口咽唾沫、眼冒精光了。 第229章 金口玉言 翌日一大早,岳青便随傅洛恒进了皇城内宫,一路步行到乾元门前,两人便肃立在旁,等候大殿散朝后王上的宣召。 在刺骨的寒风中等了快一个时辰,才有内侍官走来传信,让他们到偏殿等候。于是两人跟随内侍官穿过乾元门,朝乾德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刚刚散朝的文武百官,有与傅洛恒熟识的,不免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众人见岳青走在傅洛恒身后,又十分年轻,不免好奇,便询问她的身份。傅洛恒只说是自己的下属,因通汇关一战立有战功,王上特意召见。 上了大殿却并不入内,而是绕着正殿走到旁边的侧殿,进去之后又拐了几个弯才在一道门前停下,内侍官示意他们在此等候,自己先进去通报。 等了没多久,先前那内侍官便来打开门,宣二人觐见。 傅洛恒怕岳青江湖人不懂规矩,来的路上已经反反复复对岳青强调进宫的注意事项: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要东张西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态度要恭敬,姿势要谦卑,礼数要周到,不要对宫里的事抱有好奇,不要和宫里的人发生接触,总之简而言之就是:多听、多看、少说、少做。 岳青一边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边想这么麻烦,幸好她这辈子也只打算见皇帝这一次面,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就算是去动物园看大熊猫也需要排队检票,而且遇到节假日的时候简直能把人挤成肉干,更何况是去见活生生的皇帝,吃点苦受点累也算值得。 从进皇城大门那一刻开始,一直走到这扇门前,两人身体一直佝偻着,保持微微前倾弓背的姿势,以示对王上的敬畏。岳青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难怪人家总说地位低微的人,一辈子直不起腰杆,这样真的很难受。 与江湖的自由自在,军营的雄浑豪迈相比,这皇城深宫里走的每一步都谨小慎微、诚惶诚恐,看来实在不适合她久待。岳青也更加坚定了要脱身恢复自由的想法。她当然明白今日南夏王宣召的,不只是见一见那么简单,也不是傅洛恒说的论功行赏那么单纯。 且行且看咯! 跟着傅洛恒进了殿内,尽管低着头,岳青依然能感觉到整个屋子里散发出来的珠光宝气、金碧辉煌。她真的好想抬头好好参观一下皇帝住的地方。 不过傅洛恒早就警告过她,见了王上之后一定要恭敬,不能直视天颜;王上没有问话,不得自行发言。虽然岳青心中不以为然,但既然在别人的地盘,就得守别人的规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就是岳青?”南夏小王上对岳青果然是很感兴趣,将傅洛恒晾在一边,一来就问岳青。 “是。”岳青躬身行了个礼,头埋得更低。心中却吐槽古人真是迂腐,动不动就向人行大礼,这样一天下来,腰还不得折断了?然而她认为自己已经够虔诚的了,旁人却还觉得不够,傅洛恒小声提醒她要向南夏王下跪,她却装作没听见,仍然摆着埋头躬身的姿势。 下跪?除了她师父之外,有资格接受她跪拜的就只有死人!况且傅洛恒站在一旁不是也没跪吗?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要下跪? “大胆贱民,见了王上竟然不行跪拜之礼?”南夏王身边的内侍官大声呵斥道。 岳青正在寻思怎么化解这个难题,就听见那小皇帝拖着变声期的怪异嗓音说道:“算了算了,免礼。” “哼,还不赶快叩谢王恩!”内侍官哼了一声,提醒岳青。 “叩谢王上。”岳青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对这个小皇帝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这才将弯了半天的腰杆扳直了,立起身来,顺便趁抬头的瞬间扫了一眼上面的南夏王。 总体来说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却硬要摆出一副九五之尊的样子,生生镇压了自己活泼好奇的天性,学着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态。却不知淡定从容是人生大起大落后的闲云舒卷,荣辱不乱,是学不来的。 “听说你给傅洛恒出了很多妙计奇招?”皇甫维德问。 “回禀王上,不过是耍些小聪明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岳青回答道。 “我看了傅洛恒递上来的折子,这次大败西凉,你功不可没,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奖赏?”一个小大人,偏偏要作出一副深沉老道的样子,看起来多少有点违和。 真是想瞌睡就来枕头,这小皇帝挺上道的啊!岳青心中暗喜,趁此机会将自己的心意言明,借皇帝的金口玉言,看谁还敢拦着。“王上,小民不过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乡野莽夫罢了,过惯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还请王上准许我辞去御西军骁箭营九营校尉一职,做个自在闲人。” “哦,”皇甫维德一副疑惑的样子,他既然已经开了金口,只要对方说得出的正当要求,他肯定会满足,可这个岳青既不要金银珠宝,也不要升官发财,竟然是要辞去职务,回去做个闲人。他不明白了,世上竟真有不喜欢功名利禄的人吗? “你难道不想建功立业,成就一番功名?”皇甫维德问。 “胸中有丘壑,何须着文章?”岳青反问。 “那你也不喜欢金银珠宝、良田美舍?” “孑然一身,身暖腹满就好,何必贪求那么多?“ “……”小王上被驳得无话可说,看来岳青的意志很坚定。 “既然……”皇甫维德犹豫着说道,眼睛瞄向站立一旁却始终不发一言的端王皇甫逸明。 皇甫逸明微微一笑,冲皇甫维德点点头。皇甫维德这才接着往下说:“你都已经开口了,那我也只好满足你这个要求了。”尽管有些惋惜和遗憾,但君无戏言,言出必行。 岳青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心中终于松了口气,除去这身戎装,一身轻松。她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军营和朝廷。 岳青心满意足地走了,偏殿里只剩下小王上皇甫维德和端王皇甫逸明。 “王叔,你为什么要放他走?”皇甫维德不解地问。 “他是天上的雄鹰,可现在只是雏鹰;他是山中的猛虎,现在却只是稚虎。”皇甫逸明温和地对皇甫维德说,“他还太年轻,需要历练。”就像你一样! 第230章 离开军营 卸下那身铠甲,浑身都觉着轻松舒畅了许多。虽然和将士们相处令在军营里的生活不那么枯燥,确实让人有些不舍,可是没有什么能比自由更加让人渴望。 得到了南夏王的亲口应允后,岳青赶回大营,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总共也就那么点东西。魏衡也得到允许,重新回到户部去工作。 听说岳校尉要走,将士们都很激动,全都堵在岳青的房门外,将她层层围住。这个看起来瘦小平凡的年轻人,带给他们太多的惊喜和震撼。从一开始的不屑和轻视,到现在的追捧与崇拜,他们不想她离开。 “岳校尉,你真的要走吗?” “岳校尉,你为什么要走?” “岳校尉,留下来吧。” “岳校尉,你说过要和我们一起战斗的呀!”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拉着岳青,不舍得让她走。 “将士们,谢谢你们,我会想念你们的,不过我也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有自己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岳青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却鄙视自己的虚伪,明明就是懒散,却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好了,你们都住嘴!”都应德站出来,制止了众人的挽留,“岳校尉还这么年轻,有大好的前程,应该去追求更好的人生,哪有一辈子呆在这兵窝子里的道理。” 都应德以前跟岳青有过节,心里也是一直都耿耿于怀,可是后来和岳青接触之后,觉得这个年轻人做事虽散漫无规律,常常出其不意,却有礼有节,不逾矩不违规,是个明事理知进退的人,并不因为自己有才就傲慢无礼,轻视别人。 尤其是那天岳青醉酒后向他当场道歉,他自问如果是自己,定然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他坦诚,令他非常感动。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后,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情,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是是是。”其他人纷纷点头,是这个理,人家岳青聪明又有头脑,武功又高,还那么年轻,到哪里没有好的前程,非要呆在这摸爬滚打、非生即死的军营里。 众人虽然惋惜不舍,可也没有执意再挽留。这个年轻人,可不能再像他们一样,将一辈子的青春与热血都交付在风雪寂寞的守候和岁月无声的了望里。 离开了依依不舍的骁九营将士们,岳青的情绪有些低落。虽然他们的命运与她无关,她也无力改变,可她总觉得自己的离开,给他们灰暗的命运添上了一笔更加浓重的悲哀。 魏衡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看开些。有些事情是以个人之力无法改变的。 岳青扭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楚,迈出步子一抬头,迎面碰见个熟人。 “岳青!”范正兴奋地大叫。看来他找林昭原是找对了。 范正在林昭原家门口一连等了五天,等到他自己都觉得没希望想要放弃的时候,林昭原却回家了。 范正一直守在门外的街道边,从早上天一亮开始,到晚上天黑尽。他想着林昭原出征回城,总得回家看看父母吧。 这天,天马上就黑了,范正还是没等到林昭原,问门房的回答还是和昨天一样“我家公子没回家。” 他就在想,要是林昭原跟他父母感情不好,一年半载都不回家,那他不是要了了无期的等下去? 正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见一骑绝尘而来,径直冲到大门口停下,一个一身戎装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还未站稳,便有门房跑步过去替他牵马,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忙前顾后。 他猜那就是林昭原,突然精神为之一震,直冲上去,拦住正要进府的林昭原。 “你可是骁箭营的林昭原?”范正忙问。 林昭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他的追捧者?不至于吧。他的仇人?也不像。仔细辨别一下是不是多年前被他欺负过的左邻右舍的儿郎,倒也不是像。只得谨慎地出声询问:“你是?” “你就是林昭原吧。”范正欣喜若狂,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他激动地冲上去想要抓住林昭原的手,却不料久经沙场的林昭原出于本能,一把捉住他伸过来的手,将他反手制在身下。 “疼疼疼疼疼……放手,放手!”范正吃痛,大声呼叫。 “你是什么人?”林昭原厉声发问。 “我是岳青的朋友,你认识岳青吗?”范正赶紧交待。 听到岳青的名字,林昭原松开了手。“你认识岳青?” 范正记打不记疼,马上又欢喜过来,开心地说:“你果然认识岳青!”他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啰啰嗦嗦向林昭原解释了他和岳青的关系,顺带泄露了很多林昭原本来不知道的事情之后,总算让对方相信了他的话。 “你想见岳青?”林昭原问范正。 “那当然,当初他背着我和魏衡两个人,偷偷跑掉,这笔账还没跟他算呢?”范正发出如此豪言壮语,心想等见到了岳青,一定要好好数落她他一顿。 “没想到他偷偷摸摸跑了之后,竟然还有如此奇遇,竟入伍参军还当上了骁箭营的校尉,不过就他那个德行,我真的很难想象他穿军装的样子。”说着范正想到岳青穿着军装不伦不类的样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很了解他?”林昭原问。 “那当然,我可是他下山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他第一个朋友。我跟他时间最长,关系自然最好。”范正不无得意地说道。 “我跟他在军营里也是最好的朋友,他还是我兄弟呢。”林昭原这样说道。 “哦,真的吗?岳青居然认你当兄弟?”范正闻言,怀疑地打量林昭原,摇头道,“不可能,他这人最怕麻烦,怎么可能?” “你不信?那等见了他你自己问吧。”林昭原得意的说,故意刺激范正。 “真的?怎么会呢?”范正听了后,先是感到惊异,然后觉得有些烦闷,心里酸溜溜的。 这个岳青,平日里对他就冷冰冰像个冰块,居然还跟人结拜做兄弟,实在太可气了! 第231章 武林江湖 范正缠着林昭原,让林昭原带她去见岳青,此时天色已晚,林昭原便和范正约定第二天一早带他去见岳青。 第二天,范正一大早就赶到林昭原家,林昭原见他什么都没带,便叫下人再牵了匹马过来,让范正骑了跟在他后面去营地。 去骁箭营驻地这一段路离城比较远。出城后,林昭原带着范正一路在马背上颠颠簸簸地朝城外的密林走去。刚开始还能看见些村落住户,渐渐地越走越偏僻,只见林深树密,杂草丛生,荒无人烟,越往里走还能看到未完全融化的残雪。 范正心里就有些嘀咕了:这到底是要去哪儿?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就这么问了。 “你不是要去见岳青吗?”林昭原转身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岳青,在这儿?”范正疑惑地问,眼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莫不是林昭原想劫财?范正想起他与岳青的结识,正是因为自己被山匪劫了财,绑在荒山林中,才被路过的岳青所救。 范正望着前面林昭原骑马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他爹娘托人给他带来的一千三百两银票,还有一颗跳动的不安的心。 “他怎么就入伍参军了呢?”范正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没话找话地问,同时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他没参军,只是暂代校尉一职,统领一营。”林昭原回答他。 “哦,难怪,我说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热心起来?”范正恍然大悟道。 “看来你真的很了解他咯?”林昭原转身问他,一脸灿烂的笑。 “那当然,”范正洋洋自得地说,“他就是个冷心冷肠的吝啬鬼财迷!” 哦,这可和他认识的岳青不太一样啊?林昭原心里想,这个岳青还真是个有趣的人。于是继续跟范正搭话:“没有啊,我觉得他是个很热心的年轻人啊!” “才怪!你知不知道,他当初救我不过是碰巧路过顺便而已,和我结伴同行也是我承诺给他包吃包住他才同意,为了攒点私房钱,竟然杀了一只大老虎,就为了卖虎皮……”范正忿忿不平地数落这岳青的不是,滔滔不绝,黄河泛滥。 林昭原好笑地听着范正的数落,发现他对这个岳青真的越来越感兴趣了。“他还杀过老虎?”他惊讶道。 “那当然,”范正虽然现在想起还有点心慌,但在外人面前怎么也得把场子撑起来。他颇为自豪地说着杀老虎的光荣事迹,竟不知此刻的自己在旁人眼里看来有多得意,就好像自己亲手杀死大老虎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刚从土匪窝里逃出来,哦,土匪窝,那又是另一个故事。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只顾一路狂奔。李莞毕竟是个女孩子。李莞是谁,他从土匪窝里救出来的女孩儿。那只老虎可大了,通体雪白,我可是第一次见白色的老虎……” 范正滔滔不绝地讲着,林昭原这个唯一的听众竟也津津有味地听着。却不知道越听他就越心惊。先不论岳青勇斗白虎有多么地英勇,当他听到他们在隐月宫的奇遇时,心中大骇,随即掀起惊天骇浪。 范正这个书呆子可能不知道隐月宫到底有多牛,林昭原却是知道的。这神州大陆的武林江湖虽一向低调,但并不等于没有权势。相反,整个大陆的武林江湖,有“一峰一庄,一宫一阁”之称。 “一峰”指的就是整个神州大陆最为神秘而尊贵的中部山区,那里的最高峰名曰“圣人峰”,终年积雪,千年不化。据说那里居住着一群隐世高人,统领着整个大陆,拥有大陆最高的权力,各国王族登基即位都需通过圣人峰的认可和授权。圣人峰不理俗务,只负责维持大陆各国势力的平衡,而如果某国王族一旦僭越了自己的职分,妄图打破这种平衡,圣人峰就会派出弟子下山,替各国清理门户,清除隐患。 圣人峰每隔二十年会派一名弟子下山,收集天下各国信息,传回山上,供圣人们参考、评估。这名弟子,被世人称为“圣峰使者”,他将会在下山后的五年内,踏遍神州各国,走访整个大陆,收集有用信息。各国王族都对圣峰使者礼遇有加,却常常不谋其面,与之失之交臂,苦寻无果。 圣人峰实则就是神州大陆的最高权力机构,太上皇一样的存在。 而这“一宫”指的就是隐月宫。隐月宫据传是数百年前的一位先圣大贤所创立,初衷是为了帮助那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后来渐渐自成一派,只接收女性弟子,传承了几百年,一直隐世不出。 江湖虽然一直都有姐的传说,却不知道姐的住所。这隐月宫的威名渐渐隐没,甚至人们一度遗忘了这个曾经声名显赫的门派,直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场事故。隐月宫复出,一夜之间覆灭了当时的南夏王族孙氏一族,扶持如今的皇甫一族为王。皇甫一族为了站稳脚跟,与西凉联姻,这才有了南夏与西凉之间二十多年的和平。如今的南夏王皇甫维德是初代南夏王的嫡孙,而端王则是初代南夏王的幼子。 而隐月宫也因这一事件重回人们的视野,原来传说一直都在,只是隐藏,并没有消失。可以说如今的南夏王朝与隐月宫关系密切,隐月宫完全可以凭借南夏王朝的势力,重现江湖大派的风光,可是那次事件后,隐月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没有任何消息。 所以当林昭原听范正说起他们误入隐月宫,还杀了隐月宫主饲养的白虎,心不由自主地收紧,为他们担忧,而听到他们最后竟然毫发无损地离开隐月宫,岳青还认宫主为师叔时,简直震惊地差点吓掉了下巴。 其实这种江湖隐秘岂是一般人能够得知的,只是林昭原从小不喜读书,就爱舞刀弄剑,常常去寻访那些所谓的隐世高人,武林高手,虽然有时候会被骗,但也真的让他遇到过一两位,听了些只言片语,而这件事当时闹得非常大,震惊了整个大陆,林昭原的父亲也是略有耳闻的。 不过奇怪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中部山区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任由一国王族被灭,另立新主。由此人们又开始传言说旧王族气数已尽,新王族应运而生。 第232章 好友聚会 林昭原听闻岳青竟然还有如此隐秘的身份,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平日对岳青也算不错,并没有得罪过他什么。由此再一细想岳青进入军营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切疑问便都迎刃而解了。 岳青既能得到隐月宫主的垂青,定是有某方面过人的才华,那么他进入军营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从一个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领军校尉,想必也是沾了不少隐月宫的光。而隐月宫又向来低调,不喜曝光,所以才要借用他家族子弟的身份,让他白捡了一个兄弟。实在是万幸! 那么为何岳青年纪轻轻就能够得到端王的看重,也就说得通了。 林昭原自以为想通了前因后果,直觉通身舒畅,筋骨放松,惬意得不得了。 但林昭原真的是冤枉岳青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岳青的身份,因为隐月宫而沾光更是无从说起。而林昭原认为端王和傅洛恒都知道这件事,自己也就没有提起,所以许久以后,当岳青不得不亮出隐月宫身份的时候,世人皆惊,独林昭原泰然自若。 范正一路絮絮叨叨地将着他和岳青还有魏衡三个人之间发生的故事,不知是在向人倾诉,还是在自己回味。却不知他无意中泄露了许多秘密,幸而听众只有一个。 在他的故事终于讲到岳青背着两人偷偷溜走的时候,两人两马也终于走到了骁箭营的营门口。 抬眼一望,正好出来两个人,再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岳青和魏衡! “岳青!”范正是满心的欢喜。 “范正?”岳青是满腹的震惊。 “你果真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不管是欢喜,还是震惊,还是久别重逢的激动与叹慰,都化作好友间你拍我,我拍你的兴奋难言。三个好朋友在分别了四个月之后,终于又重聚在一起,开启他们在都城巡阳的全新生活! “你怎么跟他在一起?”刚一见面的兴奋激动之后,岳青问范正,范正和林昭原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怎么会走在一起呢? 范正向岳青和魏衡细数了他这四个月以来的种种生活琐事和坎坷的心路历程,怎样百无聊赖地进行大考准备,怎样心不在焉地翻看书籍,怎样兴致勃勃地和考生们畅谈两国军事,又是怎样百折不挠地地寻找魏衡的消息,最后怎样锲而不舍地等到了林昭原,打探到岳青的下落……说到情急处,手脚并用,说到伤心处,声泪俱下,真是场生动而别致的演说啊。 诉说完自己的千言万语,范正又拽着岳青非要她讲讲这段时间的传奇经历。岳青见范正为了她和魏衡也是费尽心力,吃了不少苦,不忍心驳了他的兴致,正好林昭原也在,干脆叫大家回城点上一桌酒菜,四人围坐,慢慢讲来。 自从上次在通汇关,岳青安排林昭原出城运水,后来岳青自己又生病晕倒,之后再没有和林昭原聚过。回城的时候在路上虽见了几面,可是因为大家各自都军务缠身,忙着其他的事情,也只是匆匆点个头而已。 通过几个月的相处,岳青也将林昭原视作自己的好朋友好哥们。但毕竟和范正、魏衡还是有区别的,林昭原毕竟是朝廷的人,所以有些话,她也不便在当着林昭原的面说。 而魏衡这时候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每当范正又要说漏嘴的时候,魏衡就出来打圆场岔开话题;每当场面气氛怪异,即将陷入尴尬的时候,魏衡又出来穿针引线,调节气氛,牵引话题。 总之这一场酒喝下来,有的人有口无心,有的人别有用心,有的人良苦用心,有的人固守本心。 岳青现在辞去了职务,又回到无事一身轻的自由自在,正好在巡阳城缺个落脚处。范正立即主动申请,让岳青住到他那儿去。魏衡心中略略闪过一丝烦闷,他既然回来了,就必须得回叔父家去。况且他户部的差事还没有完,他不得不回去复命。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醉意熏熏,唯一还保持清醒的恐怕就只有魏衡了。岳青要跟着范正回客栈,魏衡不放心,坚持要送他们回去,林昭原也闹着要一起送。于是魏衡和林昭原一起先将岳青和范正送回客栈。 林昭原想着他和岳青更熟悉一些,自然是他送岳青,而魏衡和范正也是朋友,由魏衡来送范正自然更合适。于是他伸手过去准备将岳青扶起来,突然横空窜出一双手捷足先登,将岳青揽进了自己怀里。林昭原红着眼抬头一看,原来是魏衡。 魏衡用一种不太友善的目光瞪着他,瞪得他有些毛骨悚然,心里嘀咕想不到平日里和和气气的魏衡,喝醉了也是会借酒撒疯。 既然魏衡要送岳青,那他就送范正好了。反正都是男人,没什么好忌讳的。 范正酒量也不好,喝没多少就迷迷糊糊,扯着这个拉着那个,叽哩哇啦地诉苦唠叨,别人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昭原自己也喝了不少,不过当兵的人酒量哪能小的了,还不至于烂醉,只是有些晕晕乎乎,头重脚轻,脑子倒还不至于糊涂。将范正扶起来,两个人靠在一起,肩并肩头碰头,歪歪扭扭地往外走。 魏衡喝得最少,不让自己醉了,就是为了到最后还能够照顾岳青。他小心地将岳青扶起来,依在自己怀里。岳青个子比他矮小半头,头正好枕在他肩上。 拥着岳青,就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心里美滋滋地,满满的都是馨甜的味道。这一刻,他甚至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让他永远拥有这份只属于他自己而不被察觉的窃喜与美好。 岳青一不小心又喝多了,因为高兴。她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两个她在这个世界里最好的朋友,还有一个新认识但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哥们儿,大家聚在一起嬉笑吵闹,开怀畅饮,就算是上辈子她也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这让她感到自己在这里并不孤单,这里有她的朋友和亲人,这感觉真好。 第233章 醉酒投宿 马是不能骑了,晕成这样,连马背都上不去。林昭原让店家帮着喊来一辆马车,好将岳青和范正送回客栈去。 怕魏衡一个人应付不了,林昭原将范正放在店前的门榄边靠着,打算上前帮魏衡一起将岳青扶上马车。魏衡却拒绝了他的帮忙,自己拦腰抱起岳青,轻轻放在车上,然后自己上车,将她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往里抱,动作轻柔地好像在擦拭价值连城的瓷器。 上车之后,自己先坐好,将岳青拢在自己怀里,小心地搂着她,怕她在车板上磕着。 迷迷糊糊间,岳青感到一个暖烘烘的物体接近自己。她不怕冷却并不代表不冷,寒冬腊月里,衣衫单薄的她,好像在雪地里行走了许久的旅人,突然发现了一潭温泉,自然而然地靠近温暖。 魏衡扶着岳青,心已经跳得很厉害了,突然发现怀里的家伙还在自己胸前来回地蹭,顿时一把火将自己烧成灰烬,脑子里天旋地转,比喝醉了的岳青还晕。 “岳青,醒醒,好好走路。”魏衡轻轻推了轻岳青,小声提醒。到底还是饱读诗书的正人君子,都这样了,还能坐怀不乱。 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岳青皱皱眉,努力地睁开眼,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朦朦胧胧地见着一团人影拢着自己,模样倒没瞧清楚,只闻着味道很熟悉,平坦厚实的胸膛让人很踏实,于是又闭上眼,贴着魏衡的衣衫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任由自己晕下去。嘴里嘟囔着:“别闹,让我睡会儿。” 魏衡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倒是睡得香,可苦了自己。 林昭原对待范正可就没有那么温柔,两人身高差不多,拉起范正,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绕过颈后,扶着他到马车前,将他往车上一送,自己跟着跨上去,再将范正往车厢里面一拖,搁在车板上完事儿。 所以当他看见魏衡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岳青的时候,满是不解和不屑。至于吗,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哪有这么娇气? 不过他也就是在心里嘟囔两句,魏衡要怎么做跟他又什么关系。他往车壁上一靠,抬起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也歇一歇,虽然没喝多,但多少还是有点晕劲儿。 马车要出发,问车里往哪儿去?这时魏衡才发现他们并不知道范正住的是哪家客栈。他伸手推了推范正,后者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一点反应都没有。扭头一看,林昭原也睡着。魏衡只好告诉车夫,找个近一点干净舒适点的客栈。 车里摇摇晃晃,一车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让车厢内的温度上升了许多,其他三个都睡着了,只有魏衡一人醒着,感觉异常灵敏。 和岳青靠得这么近,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头顶。她散乱的发丝搔着他的脸颊,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馨香灌进他的鼻腔,身体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微微一偏头,瞄了眼一旁的林昭原,确定他真的睡着了。然后飞快地低头,在岳青的头顶浅啄一吻。心跳如雷,好像像做贼一样胆战心惊,这么个小小的动作,竟让他湿了后背。 然而心里却是满足和甜蜜的,连车厢里混杂着另外两个男人气息的混乱空气都变得浓稠起来,像羽毛一样不断地轻挠他的心尖,痒痒地,想笑。 于是,他弯了嘴角。然后又好像立即想起了什么,急忙撇开脸,看向遮着帘子的车窗,努力盯着那并不存在的风景,掩饰自己内心的心虚与慌乱。心中的热火烧红了脸,幸好车厢中昏暗,谁也看不见。 林昭原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闭目养神而已。在车厢的摇晃中,他脑中在飞快地盘算着。 如今岳青已经辞去了骁箭营的职务,以后可以说与他就没有多大关系了。但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岳青这个人,也欣赏佩服她的智谋和手段。 如今得胜回朝,营里的事务也比较稳定,不需要他每日坚守,倒可以腾出许多时间回城里住着。正好可以创造些机会多与岳青交往,这样的朋友,不可错过。 昨日回家,他父母又催他成亲。他也确实老大不小,是该成家立业了。与他同岁的邻家的几个儿时同伴,都已经是孩子他爹了。 他娘给他相了昌运伯家的二小姐,据说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后日在城东的寒英梅园有个花会,二小姐与一众姐妹会前去赏梅,母亲便替他应了到时参加。他一个人去倒还有些不好意思,正好叫上这几个新朋友,既联络了感情,也相看了姑娘。 马车没有走多久就停下了,车夫说到了。 魏衡伸手拐了拐林昭原,示意他先将范正扶下车去。 林昭原睁开眼,酒意已散去大半,眼神不再浑暗。利索地翻身下车,将范正捞起扛在肩上,大踏步进了客栈,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 魏衡将岳青扶上二楼的厢房,轻轻放在床上。替她褪下了鞋子和外衫,拉过被子盖好。 那边林昭原将范正扔在床上,拉过被子往他身上一搭,转身出了门,也来到岳青房间。 既然已经将人安全送到了客栈安置下来,林昭原也该告辞回家。岳青昏睡着,他只好跟魏衡说明日再来拜访,便离开了。 魏衡这才想起两人的行李还在马背上驮着,赶紧下楼取了,顺便跟车夫结了车钱,将马拴在客栈的马厩里。拿了二人的行李上了楼,进了岳青的房间。 将岳青的行李放在一旁的几上,他应该像林昭原一样转身离开的,可偏偏却迈不开脚步。鬼使神差地走到岳青床前,就那么定定地看着熟睡中的她。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睡颜,可每一次看都像是第一次一样,被深深地吸引,挪不开目光。 她也并非多么倾国倾城,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又疏于保养,她的皮肤有点暗黄,有点粗糙,不像他家那些堂姐妹那样白皙细腻。可那张脸就是有一种吸引力,让他一再沉溺,舍不得脱离。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慢慢靠近她的脸。就在即将碰到她的脸颊时,却突然顿住了。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握成拳头,缩了回去。 转身出了房间,合上房门,他走下楼,牵了自己的马,朝叔父家的方向驶去。 第234章 区别对待 哒哒哒哒哒……马蹄声渐行渐远。 哒哒哒哒哒……马蹄声去而复返。 依依不舍地去,迫不及待地回。还没走出去多远,他的心已经脱离自己的身体,飞到了岳青身边。哪能把醉酒的姑娘一个人留在客栈? 问掌柜的要了一间房,他决定今晚就住在这里。反正他早先已经去信告知他叔父自己还要在营中呆一段时间才回去。能离她近一点,心里总是踏实的,满足的。 没有直接去自己房间,却先去了岳青的房间。见她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动也没动一下,心里才放心。随即又嘲笑起自己,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人家功夫又高,脑子又好,还用得着他操心? 就当自己瞎操心吧,总忍不住挂念,脑子里都是她的影子。睡得好吗?会不会口渴?有没有水喝?半夜被子没盖好着凉怎么办?喝了那么多酒头疼不疼?明早起来肚子饿了怎么办?……总还是得自己操心着,照顾她周全。 就那么痴痴地守了她一夜,临天亮的时候才离开。 睡了个饱觉,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岳青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望了望外面的日头,下山以后,自己真是越来越懒,越来越放纵了。 酒劲已散,头还有点懵。坐在床上运功调息了一番,才觉得舒畅了许多。 揉了揉空空的肚子,将衣服往身上一套。下床来,发现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发出诱人的香味。揭开盖子探了探,还是热的,岳青一屁股坐下来,先端起米粥喝了一口。哇,温热的感觉从嘴里延伸到胃里,整个腹腔都暖暖的,好舒服。 门被推开,魏衡迈了进来。“你醒了?” “嗯。”岳青忙着吃菜喝粥,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够不够,我再去给你拿点?”魏衡关切地问,望着埋头喝粥的岳青,满脸宠溺。 “嗯嗯,”岳青一边吃,一边点头,将饭菜往嘴里塞,“再盛点粥来。” “好。”魏衡满脸笑容,急忙转身下来去了。 隔壁房间的范正这时候也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盯着房顶发了会儿呆,才动了动脖子看向房间。 这不是他的房间,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腾地一下做起,“嘶~”脑子像抽了筋一样,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他只记得昨晚和岳青、魏衡还有那个骁箭营的将领一起喝酒,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头重脚轻地站起来,偏偏倒倒走到中间的凳子上坐下,头疼得厉害,得歇一会儿缓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空的,没水。撇了撇嘴,放下壶,决定下楼看看。既然是和岳青、魏衡在一起,他们也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扶着额头,拖着步子下了楼,正好遇上端着粥的魏衡。范正大喜,伸手就要去接。魏衡却绕过他的手,对他说,你先回屋等着,我给你端屋里去。说完径直上了楼。 范正高高兴兴地回了房间。心里想着他们三个人里面,还是魏衡最稳妥,办事最周到体贴。 进了屋却发现没人,桌上也没有饭菜。范正一愣,难道魏衡找不到他的屋?还是他走错了房间? 又出屋到外面走廊里瞧了一圈,瞅着魏衡从隔壁屋出来,手上空空如也。 范正这时候脑子还懵着,也没转过弯。 “你先回屋歇着,我这就给你端粥去。”魏衡冲他说。 “哦。”范正乖乖地应了声,转身进屋在凳子上坐等。 过了一会儿,魏衡果然端了一托盘食物来,有粥有菜有馒头。闻着香味,范正胃口大开,眼巴巴地望着魏衡将碗碟一一摆上桌,操起筷子就吃起来。 “你吃着,我看看岳青去。”魏衡说。 “嗯。”范正眼里只看得见食物,那管的了其他的。 两人起得实在是不早,吃过饭收拾好,已经快到中午,又该说吃午饭了。 “不吃了,不吃了,早上的还没消化完。”岳青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摸着肚子,刚才吃得太猛了,此刻撑得难受。 魏衡正想开口,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岳青?”是林昭原的声音。 魏衡过去开了门,将他让进来。 见岳青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林昭原倒也不觉得什么,军营里的人哪里需要像贵族官家子弟那样讲究什么形象?“哟,这是怎么了?”他打趣道。 “坐。”岳青招呼他坐下,唉声叹气地说,“一时贪嘴,多吃了几口。” “你那叫几口?人客栈厨房的粥全叫你吃光了!”范正在一边嚷嚷。都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外面经历了些啥?咋就馋成这样!看来还是要待在他身边才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想到这,范正心中顿时无比自豪。 “昨晚光喝酒了,都没吃啥,肚子空得很。”岳青解释道,又转过来对林昭原说,“让你看笑话了。” “咳,你跟我客气什么,咱可是兄弟啊。”林昭原一点不见我,熟络地说。 “可不。”岳青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一旁的魏衡却觉着不是味儿起来。兄弟?什么兄弟?她可是个正经八百的姑娘家,谁跟你兄弟了。“林兄今日来所谓何事?”虽然作为林昭原走的时候就对他说过今日再来拜访,可他假装糊涂,开口问道。 “哦,想来岳青和灵毓、隽修回城之后左右也没什么事,明日城东有个梅花会,想邀各位一同前去观赏。”林昭原道。 “哦?梅花会?”范正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在都城这几个月,除了温书就是和其他考生闲聊磕牙,也没到处走走逛逛。一听有集会,而且还是在风景宜人之处,骨子里压抑的好奇因子就开始沸腾了。“去不?去不?”他心急地询问岳青和魏衡。 岳青现在恢复了自由之身,反正也无事可做,既然自己是来这世间体验生活的,不如就去走走看看。于是应了下来。 人一旦陷入感情,就会自私敏感起来,即便是风清朗逸的谦谦君子魏衡,一听林昭原邀请岳青去赏梅,顿时警觉起来。 他莫不是有什么企图?平白无故地赏什么梅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行,本打算今日待岳青酒醒恢复之后就回叔父家去的魏衡,立即决定要跟他们一起去参加梅花盛会。 第235章 梅园盛会 仁德二年十二月十二日,风和气清,天朗日煦。冬日里的暖阳总是惹人喜爱的。 这一日是巡阳城一年一度的寒英梅花盛会,在城东的寒英梅园举行。是由当朝王上的亲姑母,先王的胞妹阳平公主举办的。这阳平公主喜欢热闹,自年轻时就甚是热衷于参加各种盛会,婚后也不甘寂寞。每年的十二月十二日这一天,在这梅园中举办赏梅盛会,邀请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参加,吟诗作画、弹琴对弈,甚是风雅。渐渐地便成了巡阳城的一个风俗,每年定期举行。 情窦初开的俊朗男子和豆蔻少女们在风景秀丽的梅园中相遇,自然少不了发生一见钟情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在这梅园盛会上也诞生了不少佳话,结成了不少良缘,因此这赏梅大会也逐渐演变成了贵族官家的年轻男女自由见面相看的盛会。 这梅园本是皇家园林,后来因为阳平公主大婚,先王将它作为礼物赐给了阳平公主,成为公主的私产,再后来因为梅园大会而声名大噪。 这梅园平日里作为公主的私家园林,平日并不对外开放,只有这梅园盛会时才开放,迎接来自巡阳城各家各府的青年才俊、名门闺秀,呈现出一片红飞翠舞的热闹景象。 园中亭台楼榭,拱门花窗,塘池溪流,花圃回廊,虽是冬天,却有着如春天一般的鸟语花香。园中的花草皆是有专门的花匠精心打理,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生机勃勃,花红草绿,完全没有冬日萎顿颓败的迹象。 这园虽名为梅园,但并非只有梅树。因着花匠的精心照料,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美景怡人。有入冬以来仍然凌寒绽放的各种菊花遍布园中的走廊、小道旁,假山,草囿中,红的、黄的、紫的、粉的、白的……姹紫嫣红;有两色渐变的二乔、鸳鸯荷,有腹红背黄的赤背大红,有白绣球、白牡丹、碧玉松针、碧玉银丝、彩云金光、沉香贯珠等等,不胜枚举。 在园中各处还有种在精美花盆里的精心呵护的珍品兰花,如春剑素荷瓣、红塔霞光、娄山红、紫红叶艺缟、馨月朝霞等。兰花的清香浮沉在空气中,醉人弥芳。 除了有梅有菊有兰,园中各处还点缀着四季常青的翠竹、斑竹、金竹,凑个花中四君子的雅颂。 另外还有各种奇珍异色的花草,仙人指、鹿角海棠、铁兰、鹤望兰、蟹爪兰、红花银桦等。园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哪里像是萧瑟的冬天? 当然最负盛名的还是园中的梅树。遒劲苍枝,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有迎风绽放的红梅,有凌寒而开的腊梅,有不逊雪色的白梅,也有深浅皆宜的宫粉梅,还有粉嫩娇羞的美人梅,素雅含情的照水梅,清丽素雅的绿萼梅,形态独特的龙游梅,肥美压枝的朱砂梅……在一众小家碧玉的草花中,高高在上,恣意张扬,独树一帜,绽放着独属于它的娇艳妩媚,似锦繁花。 花美景丽人娇,穿梭于花前树下的贵族小姐们,一个个穿着时下巡阳城最流行的各色衣裙,配上精心装扮的妆容和发型,犹如园中的鲜花一样暗暗较劲,争芳吐艳,好不怡人。 女孩子们清脆婉转的莺鹂之声在园中此起彼伏,欢欣愉悦的银铃之笑与花香一起传遍整个园区,给美不胜收的花园更添了生机盎然的鸟语花香。 “怎么样,岳青,今日这梅园没有来错吧?”林昭原问在树下欣赏梅花的岳青。 “实在是太美了。”岳青忍不住赞叹,即使是她上辈子也没有闲情和闲钱去游园赏景,哪里有机会参观如此精致的园林。 一大早,林昭原便来到客栈接他们一同前往寒英梅园。四人一进园子,便被园中美不胜收的奇花异草,别致风情给吸引了。 在园中游赏一番,甚为赞叹主人雄厚的财力和对花草的执着用心。且不论园中如此繁多的各色奇花异草价值几何,单是这园中的布景,各种花色品种的搭配和种植,素日的养护,哪一样不是钱堆出来的,如果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如何支撑这偌大的园子的正常经营?如果没有对花草的热爱和执着,又怎会舍得花费如此巨资来打造这样一座犹如仙境的园林? 四人中,林昭原是个钢铁直男,只懂行军打仗,不懂闲情逸致,范隽修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从来没有关心过书本以外的事物,而岳青是穷苦出身为生计奔波的苦命人,虽然都觉得园中景美花娇,却对这些花草的品种不甚了解。唯独资深官二代不迂不腐的魏衡,稍稍懂得多一点,便领着三人向他们介绍一些他所认识的花草的品种名称。 这梅园面积虽不小,但也不过逛个一个多时辰便基本走完了。若只是看花赏花,这梅园盛会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影响。除了欣赏珍草奇葩,更吸引人们前来参加的便是在这园中举办的才艺展示大会。公子、小姐们将自己的才艺在会上一一展示,以此向异性展示自己的情趣爱好及才情修养,以吸引异性的目光,获得他人的赞美和追捧。在梅园盛会上崭露头角,引人瞩目的才子佳人,自然会成为都城年轻人争相追捧,长辈们口中交口称赞的对象。 等到了良辰吉时,便有小厮丫鬟来通知,邀请在园中各处赏花的公子、小姐们前往集会地点参加才艺大会。 阳平公主非常喜欢操办此类集会,当然这并些不需要她亲自布置、准备,只要吩咐下去,自然会有人负责。才艺表演并不采取评分比赛的方式,毕竟在场的公子、小姐家中都是巡阳城里各门各府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若是子女在比赛中输给了他人,岂不是有失颜面? 因此大会只在参与和展示,并不进行评价。以游戏的方式让年轻人参与进来,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华。 当然每一年的大会参加的人都很多,其中不乏青年才俊文采斐然者,也少不了琴棋书画皆精通的名门闺秀。梅园盛会就是给这些年轻人争奇斗艳、一展风采的舞台。 第236章 公主驾到 众人在丫鬟的引领下,来到梅园中一处宽阔地。这里早就布置好了观看的席座和表演的舞台。公子们和少爷们的席位是东西对向分开安排的,既不会太过亲密,又给了大家充分相看对方的便利。 东边的男宾席和西边的女宾席中间,是供才子佳人展示才艺的舞台,台上已摆好了六张大书案,备有笔墨纸砚和颜彩。舞台的北面是主人席,专供阳平公主休息和观赏的位置。公主喜结交爱热闹,每年的盛会都会亲自出席,和年轻人欢聚一堂,欣赏巡阳城青年一代的风华才艺。 此时公主尚未出席,各府的公子、小姐已三三两两的就座。岳青三人跟着林昭原自然在男宾席落座。公主对盛会非常看重,下人们布置会场也十分用心,每两个座位前就有一个长方几,摆着精致的宫廷糕点、水果、蜜饯、茗茶,都是普通人家难以品尝到的。 魏衡与岳青一桌,范正与林昭原一桌。本来林昭原想邀岳青一桌,却被魏衡捷足先登,只好和范正同桌,不过也在岳青旁侧。 岳青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排场,但小说、电影也没少看,基本的流程还是懂一些的,左右不过就是一堆男男女女上台去显摆自己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收获一大片掌声和芳心。不过亲自在现场观看,还是多多少少受到了现场氛围的感染,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魏衡和范正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同样充满了好奇。尤其是范正,在家时天天被他爹逼着只知道念书,从来没有过什么玩乐的机会,如今离开家就像放出圈的牛羊,撒欢的跑,对什么都充满了兴趣和希冀。 林昭原来参加大会可不是为了赏梅,也不是来出风头的,他心里惦记着母亲交代他的事情。对面七七八八也坐了有二十来位姑娘,这昌远伯家的二小姐究竟是哪一位呢? 林昭原的父亲乃是当朝大学士,辅助王上政务,在朝中地位不凡,以林昭原的家世,跟昌远伯府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这陈二小姐是庶出,算起来跟林昭原还算是高攀了。 可惜当年林昭原在都城时,不求学问,整日打架惹事,名声不太好,所以一直也没有说上亲,后来又去了军中,远离都城,便更没有人家记得他了。 此次通汇关一战御西军大败西凉,林昭原立了战功,声明传回都城,这才引起了都城一帮子为儿女婚姻大事操心的当家主母的注意。也才有了这次梅园盛会与昌远伯府陈二小姐的相亲。 林昭原也老大不小了,在军中待的久了,性子十分爽烈,倒是习惯了一个人的自在,可一回都城便被母亲唠叨催婚,无奈只得同意此次相看。 他瞟了一眼身边这几位青年才俊,大家都是男人,除了岳青年纪稍小一点,魏衡和范正也比他小不了多少,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催婚的烦恼? “咳咳,”林昭原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问身边的范正:“隽修,家中可有婚配?” “没呢。”范正正眼巴巴地望着前方台子上仆役们走来走去摆放布置,他在家时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父亲从不让他干别的,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好奇。听见林昭原问他,连头都没偏一下,望着前方草草地回答道。 林昭原一听范正也尚未婚配,好像突然找到了同盟,心头一热,忙问:“为何还未定亲?”范正今年也二十有二了,按理即使没有成亲,至少也定下了婚事。 范正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奇怪林昭原怎么突然聊起这个话题,不过心思简单的他也没细想,仍然回答道:“我爹说等我考上了,才谈婚事。” “那怎么成?”林昭原自己的婚事不上心,倒是替别人着急,“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再立业,也许定下了婚事之后,你心定下来了,自然就考上了。” “我也不急啊。”没心没肺的范书呆完全不给林昭原面子,实诚地说。是啊,这书呆子在父亲的阴影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脱离了魔爪,不玩够怎么行?成家?那不是又要多一个人来管他? 林昭原见范正跟他说话心不在焉,便又转过头,隔着岳青和魏衡搭话:“灵毓,不知家中可已婚配?” 魏衡陡一听林昭原问他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岳青,见岳青没有注意,这才有些心虚地回答:“没有。”没有就没有呗,不知他心虚什么。况且岳青早已知道他没有婚配,可人家也一直没什么表示啊。 又没?林昭原心中一愣,这年头是不是都流行晚婚了,怎么他身边这二位才俊都没有婚配?然后再一想想自己,自己也不是很急嘛,好像也就释然了。难怪大家能有缘聚在一起,竟然连婚姻方面也这般“志趣相投”。 “为何?”他还是好奇地问了出口。 魏衡略一思索,认真答道:“一来,父亲希望我能在都城任事,如果早早的定了亲,必然会有所牵挂,影响前程。二来,我也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姑娘。”魏衡说着话事,眼神一直斜斜头瞄着岳青,不是他故意在她面前说违心话,而是想借机让她知道,自己心里没有别人。 “令尊倒是颇有远见。灵毓博学多才、满腹经纶,必定能在都城闯出一番功业。”林昭原这话倒说的真心实意。 结束了与魏衡的隔空对话,林昭原扫了眼岳青,这个他就不问了,想来岳青尚未及冠,应该还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况且听范正说他没有父母,从小跟着师父在山中长大,定不会被这世俗之事所累。 正胡思乱想间,北面主人家的家仆站出来喊话:“阳平公主到~”那尾音儿拖得老长,晃晃悠悠,像一绺青烟飘上了天。 众人忙起身见礼,只见回廊中走出一位华服妇人,端庄尊贵、气质天成,典雅中却又有几分灵性,保养得宜,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 “见过公主,公主千岁。”众人行礼。 “坐坐坐,不必客气,也不必拘谨。”这阳平公主出场时还一脸端庄肃正的样子,转眼间眉梢堆笑,亲切平易地招呼众人坐下,十分不拿架子。 第237章 书情画意 众人坐下后,阳平公主又开口说道:“今日在座的除了本宫,都是各家各府的年轻人,不必拘谨,开开心心地玩耍,在这梅园里,毋须讲究规矩。”说完示意下人宣布才艺展示开始。 “梅园大会才艺表演开始。”主持者扯着嗓子大声宣布。 第一个环节叫“仙音灵舞”,是音乐舞蹈类才艺的展示。不过也不是谁报了名就能上台表演的,而是以游戏的方式决出登台展示的人选。 在所有公子小姐们刚进梅园的时候,门口便有丫鬟捧着事先准备好的盒子和签子,让每一个人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写在上面,放入盒中。 为什么要连身份一起写上呢?一是因为这些年轻人,尤其是小姐们平日都深居闺中,不常出门,外人不识,写清楚家门,便于他人辨认。二是古代讲究门当户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让其他人了解其身世地位,评估衡量适合的婚配人选。 主持者宣布第一个环节的游戏规则后,便有丫鬟拿着用布裹着棉花缝制的小方包分发给在座的所有人。然后有仆役端着一方形木匣走上台,将匣子放在舞台中央。 如果有意参加此环节才艺展示的公子和小姐,便走到规定的位置,谁能够将手中的方包投入木匣中,便可以上台向大家展示自己准备的才艺。 因为参与舞乐才艺展示的大多都是姑娘们,所以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来选择出场人选。 不过每一年的盛会,所设计的游戏皆不相同,所以即使上一年参加过的人,也不知道这一次会出用什么方式决定,所以根本无从准备,一切都只能靠临场发挥,这也更增添了梅园盛会的公平性和趣味性,才能在巡阳城连办十几年,经久不衰。 虽然游戏方式很简单,但想要胜出也是不容易。一是距离较远,二是匣子较小,而参加的姑娘们平日里在家中锦衣玉食,手上哪有多大的力气,这棉包握着虽柔软分量却极轻,想要准确投中,谈何容易? 陆续站起来多位小姐,都没有投中,大家不免遗憾。 终于有一位小姐投中,主持者宣布是刘少保家的嫡小姐。 这位刘小姐要向大家展示的才艺是琴乐。当即便有仆役将准备好的玉州瑶琴搬上舞台,摆放妥当。刘小姐身着雪青色烟柳纱衣裙,款款登台,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一双含情杏目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倒着实有七八分姿色。一登台便引得东向男宾席上的众位公子暗赞一声妙哉。 刘小姐为大家弹奏了一曲《篱宵月》。乐声婉转悠扬,似低吟浅唱,座中诸人不觉受乐声的牵引,深受感染,沉浸其中。这《篱宵月》乃是前人月下思人之作,刘小姐当众演奏此曲,也算是明目张胆地当众表露心迹了。 不过梅园盛会向来活泛开放,不讲究墨守成规,又本是为年轻男女创造相亲机会的集会,出格一些也无妨。 岳青不懂乐理,只觉得十分悦耳动听,但似乎有些哀婉忧伤,见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挑了挑眉,转过头看向台上,就当欣赏美人了。 第二位投中的是典礼司司监王大人家的小姐。王小姐为大家表演的一段独舞,据说是失传已久的九霄璧瑶舞,摹状的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们为天神献舞的舞姿。王小姐自小便拜在当朝舞蹈大家樊丽娘大师门下,潜心修习舞艺七载,舞姿自是不必说,看得一众公子哥儿如此如醉,如此精妙的舞姿自然不是勾栏瓦肆中的庸脂俗粉随意比划两下所能比的。 不过岳青可欣赏不来这柔弱无力,要死不活,扭来扭去的舞蹈,只看了一会儿便觉索然无趣,百无聊赖之下只好捏起桌上的糕点默默吃起来。 魏衡一直注意着岳青的一举一动,根本无心观赏。见岳青拿了糕点吃,立即伸手为她添上热茶,推到她面前。岳青嘴里塞这点心,送给魏衡一个变了形的微笑。 虽然岳青的样子相当滑稽,可这一笑在魏衡眼里却比台上仙女般的舞姿更加动人心魄。他赶紧挪开眼,努力平复自己心底的泛起的涟漪。 接着又有几位小姐陆续投中,上台表演。左右不过是些歌舞乐曲,不提也罢。直到再没有人出来投棉包,主持者询问再三后便宣布第一环节结束。 第二个表演环节名曰“书情画意”,看题目便知与书画有关。不过也不是单纯的上台来写一副字画一幅画那么简单。仆役取来两副弓箭分别放在东西两侧的嘉宾席前的方桌上,弓是极好的紫衫木弓,箭却是截了箭头,前端用布包起来的断箭。 想要上台表演的人,需要从对面的席中挑选自己心仪的对象,用桌上的弓箭射向对方,如果能够成功射中对方手中的箭靶,便能够同对方一起登台,共同合作完成一幅字画。 那些早已相中某位异性的,或者对某人一见钟情的,或者对某人神往已久的年轻人心中雀跃不已,跃跃欲试。 第一位上前挑战的是一位公子,自报家门乃是工部尚书曹大人家的嫡孙。曹公子指定了对面一位身着浅粉色凌缎衣裙的小姐,询问后得知乃是太常寺卿刘大人家的千金。 曹公子举起手中的弓箭,缓缓拉开。对面的刘小姐满面通红,娇羞地举起箭靶,挡在身前,遮住自己绯红的脸。 手松,箭出,没有箭头的箭飞向对面…… 众人屏气凝神,全都盯着那飞出去的箭,眼睁睁地看着那箭擦着箭靶从上方飞出去,落在刘小姐身后的女宾席中。 “哎。”众人一阵惋惜,毕竟看郎情妾意的两个人上台表演总是有趣过一个人的独角戏。 曹公子沮丧地垂下头,抿了抿嘴唇,朝对面的刘小姐报以歉意的眼神。刘小姐羞怯难掩,捂着脸坐了回去。 这些世家公子平日里总一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状,颇为看不起舞枪弄棒的莽夫行为,这也是为什么厌文好武的林昭原在都城里名声不好的缘故。不曾修习,自然射不中。 不知这曹公子此刻心中有没有懊悔自己为何不早些练练射击,今日就能与美人同台献艺。 第238章 一箭命中 不过也大可不必追悔莫及,今日的梅园盛会不过给年轻人们提供一个认识的机会。如果确实心系对方,日后尽可以请家长作主,聘媒人上门说亲,若是两人情投意合,两家长辈互相满意,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这也是都城的世家儿女都十分向往参加梅园盛会的原因之一。 舞台两侧的嘉宾席其实相隔并不是太远,与军营里日常的射箭练习距离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不过对于那些平日里只握过笔杆和扇柄的公子哥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不过也不是无人能够做到。 礼部侍郎袁大人的公子袁冲之就如愿以偿的与心仪的姑娘杨太师家最小的孙女杨文蕤合作完成了一幅花鸟图。杨小姐画了数朵盛开的娇艳牡丹和翩然飞舞的彩蝶,袁公子则为其题字作“国色天香”。二人将这幅画献给了盛会的主人阳平公主,引得公主连声称赞二人珠联璧合、天赐良缘。 看来,今年的梅园盛会之后,巡阳城里很快就会有喜事了。 范正在席间看得津津有味,岳青却是回过味儿来了。这不就是场别开生面的相亲大会嘛?精装古代版的《非诚勿扰》啊! 可是这林昭原拉他们来参加相亲会是什么意思?岳青偏头看向林昭原,恰巧他察觉到了,也转过来看她。 “林兄,你怎么不上场?这射箭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啊!”岳青不怀好意地揶揄他。 林昭原哪敢随便出手,他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于是连忙推据:“见见世面就好,我就一粗鲁的兵条子,舞刀弄枪可以,让我写诗作画,那可是难煞我也。” 再说他可是来相亲的。如今他连那个陈二小姐人影都没见着,也不知道人家来了没有。没来还好,若是来了,此刻就在对面人堆里瞧他,他这一出来胡乱指认,认错了人,弄巧成拙可就万万不妙了? 他母亲也真是的,让他来相亲,却又不告诉他对方长什么样子,有何特征,也不派个熟悉的下人来给他指认指认,弄得他瞎子一样,看不清前路,很忐忑,很无奈。所谓我在明,敌在暗,十分的被动啊。 诶,不对啊?他操心这些干什么?他不是不着急成亲吗?那陈小姐长什么样有什么关系,来没来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哎,叫你呐。”正胡思乱想着,旁边的岳青拍了拍他。 “啊?”他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注意场上说什么。“什么?” 岳青邪魅一笑,用下巴指着对面阴阳怪气地说道:“对面有位姑娘点了你!” 林昭原这才回过神来四下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在座的男男女女目光直勾勾地射过来,林昭原只觉得那一道道既好奇又戏谑的目光,气势简直比战场上射出的利箭还可怕。 他还坐在位置上发愣,旁边的看客已经开始起哄了,毕竟这可是头一次见姑娘家在是射箭环节站出来点指男子。 “快去吧,发什么愣啊。”岳青在旁边乐得看他笑话,拐了他胳膊一下,也起哄催促。 “这……”林昭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是来相看陈家小姐的,这要万一跟别家姑娘闹出点什么闲话出来,回家还不得被他娘念叨死。 “这,能推吗?”他试探着问来请他的丫鬟。 小丫鬟面带微笑,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公子,这梅园大会上可从来没有被点中而不应的道理呀,规矩不能坏,您还是快些上前应邀吧。”说着将箭靶子递到他面前。 林昭原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站起身接过箭靶。带兵打仗,冲锋陷阵、大杀四方他都没怕过,此刻却觉着步子有点沉,脚抬不起来,磨磨蹭蹭地一步一顿挪到设靶的位置。 他刚一站好,硬着头皮将手中的箭靶举起来,对方的箭便呼啸着飞了过来。 “砰!”正中靶心! 众人一阵热烈地鼓掌、喝彩。这女子点男子本就少见了,还能一箭命中,这样的事情可是绝无仅有的,也难怪大伙儿这么惊叹,反应如此激烈。 林昭原也被惊呆了,他突然被点中,本来就有些手足无措,没来想对方一姑娘家,这射术竟如此了得,一举中的。他先是低头盯着自己胸前这箭靶子瞧了半天,手上还残留着断箭撞击箭靶所产生的震动。然后猛然觉醒,抬头看向对面。 一位打扮娇俏的姑娘,手中执弓,不无得意地笑望着他。 他一抬眼望,正好和对面姑娘眼神对个正着。电光火石间,有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闪进了他的脑中,蹿进他胸膛。他竟就那样呆呆傻傻地望着对方。 那姑娘俏皮伶俐,十分活泼,瓜子脸,樱桃唇,笑起来两眼似弯弯的月牙,此刻正毫无惧意更无羞怯地正面应对他的视线,瞧那神情,颇有些得意与挑衅。 林昭原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周围发生了什么他全然感觉不到,眼里只有对面那俏丽的女子。 “公子,公子?”一旁的丫鬟唤了他两声,才惊醒他的意识。“您该上台了。” 既然对方射中了他,自然是要上台去与对方合作书画的。这下林昭原可没有再迟疑,从谏如流地登上了台子。那什么陈家二小姐,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二人在台上站定,按规矩得先介绍自己的家世、身份。主持者先问的是林昭原,他自觉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当听说他就是林大学士家的林昭原时,台下看热闹的人们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叹。实在是因为林昭原过去在都城的名声不是太好,也实在是因为此次与西凉的大战中,林昭原的名字多次与捷报一起传回都城,被人们广为熟知。 “原来是我们凯旋而归的英雄林家公子昭原,难怪这通身英朗轩昂的气派……主持者赞赏了林昭原一番,转身问那女子姓名。 “昌远伯府,行二,陈书瑾。”女子大大方方地报出自己的身份。 第239章 陈二小姐 “原来是昌远伯府的二小姐和林大学士家的公子,恭喜二位了。请。”主持者大声宣布了二人的身份,并请他们开始展示自己的才艺。 什么?昌远伯府,二小姐!林昭原彻底懵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哎,发什么愣呀,开始啦!”陈书瑾冲林昭原喊了一声。 “哦。”林昭原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其实脑子根本没转过来,只是木讷地跟着陈书瑾朝摆着纸墨笔砚的桌案走去。 陈书瑾一手支着下巴,望着桌上的纸墨,似乎在构思画作,而林昭原这时脑子已经清醒过来,却又开始了另一番浮想联翩的思索。 他悄悄斜眼打量身边这位陈二小姐。个子娇小,身材玲珑,鼻似削葱,唇若花红,一举一动轻盈灵秀,举手投足俏皮活泼,沉思的样子有大家闺范,眼神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皎洁和狡黠。他不由得看入了迷,微弯了唇角。 “哎,瞧见没,那家伙见了人家姑娘眼睛都直了。”岳青晃了晃手,吸引魏衡注意,对他说道。 “可不是嘛,林昭原那家伙定是瞧上人家姑娘了。”魏衡还没搭话,范正却接上了。 “我说他今天拉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原来是陪他相亲来了。”岳青揶揄道。 “这小子定是一早就存了心的,我道这么好特意邀我们逛园子。”范正也一茬一茬地接话。 岳青左右看了看身边两位青年才俊,玩笑道:“你俩待会儿也上前试试,说不定也能抱得美人归呢。” “得了吧,对面可都是些豪门贵女,咱可高攀不起。”这范书呆楞是楞了点,这方面倒挺拎得清。 魏衡却被岳青的玩笑话刺激到了,心中很不自在,面上表情有些不自然。 见魏衡没说话,岳青扭头一看,哟,这哥们儿这正害羞呢?于是打趣道:“还不好意思了,你看你人又帅,脑子又好,家里也还不错,黄金单身汉一个呀,还不赶紧竖个旗子招标?”一乐呵,现代话都出来了。 魏衡又急又气,也不好跟她争辩,只好跟自己生闷气,扭过身子不搭理她。 “瞧,还不乐意别人说了。我哪儿说错了?”岳青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当真,还在跟范正玩笑抱怨。 这一厢岳青惹恼了魏衡,那一边儿林昭原却唐突了佳人。 “哎,你看什么看啊?”陈书瑾发现林昭原看她,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弄得林昭原好不狼狈,脸羞了通红。 见林昭原窘迫,陈书瑾露出些得意的小窃喜,问他:“问你话呢?看我画得怎么样?” 原来在林昭原望着美人发呆的这段时间,陈书瑾已经快速的完成了画作,并询问林昭原的意见,没得到回复,这一扭头,才发现林昭原看着自己愣神。 听了陈书瑾的问话,林昭原赶忙低头看桌上的画,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没料到却看到一幅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魔幻主义大作。 只见上好的画纸上,当中一大坨黑乎乎的墨水团,旁边还有几团稍小一点的墨团。整个画纸上就是东一坨西一坨的黑团子,完全看不出画的什么。 林昭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不要表现得太过惊讶,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声线,轻飘飘地违心地说道:“还……不错。” 不过陈书瑾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画的不怎么样,听林昭原这么言不由衷地回答,撇了撇嘴道:“画成这样还不错,你是不是瞎啊?” 呃……林昭原内心汪洋一片。说好也不对,说不好也不对,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我哪里会画什么画。”陈书瑾一边安慰林昭原,一边嘀咕。 不会画画干嘛非要参加这什么劳什子的书画表演。林昭原内心暗暗吐槽。害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当猴子一样看,真是丢人。不过林昭原这吐槽也只是因为难堪,并没有多少生气愤怒的成分。 “好了,我画完了,该你了。”陈书瑾把笔递给他。 林昭原接过笔,心里却忍不住再次吐槽起来:这画得什么鬼东西,他该题什么字?真是伤脑筋。 林昭原虽然不喜欢舞文弄墨,但好歹还是老老实实念过几年学的,写的字虽算不上俊逸,但至少还是中规中矩,看得下去。可是陈书瑾这黑不溜秋的画作,他根本看不懂,完全不知如何下笔。 “你画的什么?”在心中挣扎再三,终于开始问了出来。 陈书瑾听后俏皮一笑,道:“我画的荷叶啊,”指着画上的一团稍浅一点的墨迹说,“那,这个是荷花。” 我勒个去~林昭原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再一次呼嚎,他左眼右眼两只眼愣是没看出来这有哪一丁点像荷花的。他拿着笔在桌案前站了良久,迟迟没有下笔。 所有人都在等着,林昭原内心也在盘算,到底该写什么呢? 陈书瑾站在旁边歪着头看他。 然后,林昭原放下笔,离开书桌,走到舞台北面,朝着阳平公主的方向敬了个大礼,说:“公主殿下请恕罪,昭原乃是一介武夫,舞刀弄棒倒还勉强,说到书法绘画,实在不敢在此献丑。还请公主殿下恕罪。”说完又鞠了一躬。 阳平公主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生气。她微微点头,朝林昭原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说道:“今日梅园盛会,不过是给年轻人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人各有志,亦各有所长,并无什么高下之分,林公子无须妄自菲薄。你领兵打仗,为我大夏出生入死,保我家国社稷安泰,是有大功劳的,我代表大夏的百姓感谢你们。” 公主于是准许林昭原和陈书瑾这一组不用展示,直接撤下。 临分开之前,陈书瑾不着痕迹地凑近林昭原身边,小声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林昭原讶异地看了眼转身离开的陈书瑾的背影,对这个女孩子的印象瞬间又好转了几分。 第240章 乱七八糟 “桃花挺旺的嘛!”岳青斜着眼憋着笑打趣下台来的林昭原。 林昭原瞥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他本就是抱着目的来的,如今目的也达成了,人也见着了,算是完成了任务,回去也好向母亲大人交代,至于结果如何,就听天由命了。 不过这陈二小姐倒是和他想象中的大家闺秀不太一样,有点意思。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林昭原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这一幕正好落在一直关注他的岳青眼里,岳青心想:莫不是这小子看上人家姑娘了?于是凑过去小声地玩笑道:“你今天无缘无故的拉着我们来逛什么园子,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就是,就是让大家来见识见识,热闹热闹嘛。”林昭原忙狡辩。 岳青一副信你才有鬼的样子,不过也并没有再逼问他。 接下来又有不少人上前尝试,有人中也有人不中,中与不中,都引起一阵欢闹,倒是十分开怀。 上午的时间便在游园和游戏中过去了,公主府的下人们邀请各位公子小姐先去用餐,休息一会儿,再继续下午的才艺展示。 第三个环节是展示诗文才情的,主持者请阳平公主宣布今年的主题。公主说往年都是以花花草草为题,都腻了,今年不如换换口味,不过为了应景,不如就以这冬日为题,而这梅园盛会向来是以才子佳人的盛会而闻名,不如就写冬日里的爱情。 这盛会本就是为贵族官宦之家的男女相亲之用,在这里大谈爱情,也无不可。且公主早就说过,这梅园盛会上只讲缘分,不讲规矩,不必拘泥于世俗之见,公子小姐们可自由言论。 于是,便定了下来,今年的题目就是:冬雪情真。 这些贵族官家的子女,从小便习字读书,即便谈不上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也是长年在书塾之中耳濡目染,多少也说得了几句,其中也不乏有真才实学、文采斐然的。 不过通过前两轮的展示,大家也明白这第三轮的游戏规则必定没那么简单,都眼巴巴地等着主持者宣布规则。 两个清丽的侍女各捧着一红一绿两个盒子登上台来,站在主持者的身边。主持者见大家都很好奇的样子,笑着大声说道:“诸位公子小姐是不是觉得这盒子有些眼熟?” 扫了眼众人的反应,主持者接着说道:“诸位刚进这园子时,是不是在门口写了自己的姓名放进一盒子?”手指了指身旁侍女手里捧的盒子,示意大家这正是那装着诸人姓名纸条的盒子。 众人恍然,却又不明白写名字是为何,如今这盒子又有何用? 主持者接着解释道,为了公平起见,由公主亲自从这盒子里抽出四位公子和四位小姐,两两组合,分成四组,共同对诗。然后由台下的众人投票决定得票最高的两组再次对诗,最后决出这一轮的优胜组合。最终的优胜者将会得到公主殿下精心准备的礼物。 这倒是非常新颖的玩法,不仅完全突破了古代男女有别的礼数限制,而且车轮战的进阶方式也很特别,陌生男女在这样的活动中互相认识、接触和了解,更有利于感情的产生。 难怪每年的梅园盛会,都会促成很多两情相悦的美好姻缘,因此不仅受年轻人追捧,连各家各府的老爷夫人们也极其愿意让子女参加。 这些规则一宣布,台下的男女宾客便沸腾了。不仅能和异性正大光明相处互相切磋诗词,在梅园盛会上大放异彩,更重要的是优胜者还能得到公主的赠礼,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所有的人,盯着侍女手中的盒子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 阳平公主款款登上舞台,走到中央,将手伸进盒子上的圆孔。取出一张纸条,便交给旁边的主持者大声宣读出来。 “刑部侍郎侯府次子侯文耀。” “光禄大夫曾府长子曾义筹。” “鸿胪寺卿赵府长子赵寅玮。” 呃……念到第四张的时候却打了结。主持者拿着这张纸条,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念,向公主投去询问的目光,并将纸条展示给公主察看。 台上的异常情况也引起了台下众人的骚动,众人纷纷猜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竟然需要请示公主才能定夺,都将目光锁定在舞台之上。 只见台上公主看了纸条沉默了一会儿,对主持者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那主持的人这才捏着纸条,清了清嗓子大声宣读出来:“岳青。” 台下的岳青骤然听见主持者念到自己的名字,顿时也呆住了。她充其量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走个过场当个旁观的看客。她可是巴不得谁也不要注意到她,安安生生地做个局外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抽中,要上去抛头露面出风头。 此时她嘴里正含着一颗葡萄将咽未咽,半吞不吞,卡在喉咙处,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魏衡和范正也惊呆了,他们不过是受林昭原的邀请陪他一起来逛园子赏梅景,哪里曾想过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因为林昭原,凭他们三个的身份地位,根本连园子都进不来,哪有机会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聚会。就是抱着来长长见识,一睹风采的心态,从没想过也不敢奢想更不敢妄想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亮相。 林昭原也惊住了。他带他们三人来一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和不适,二是与岳青深入接触联络感情加强交往,可从没想过这盛会竟然会玩这么一出。 这在座的年轻人里随便拎一个出来,哪一个不是公侯爵府的千金,达官显贵的子弟?最次也是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子女才有资格受到邀请。 虽然林昭原没有瞧不起岳青三人的意思,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三人的身份在这场间确实不够格。他不禁脑门冒出了冷汗,若是公主怪罪下来…… 怕是他刚刚才因为战功而在都城挽回的几分名声,又要丢出去许多了,或许还会更差。别人又会说:“果然那林家大公子是个没规矩的,竟然将些乱七八糟的人带进梅园。” 第241章 车轮大战 台下四人此刻正心乱如麻,各怀心思。而其他在座的贵族官家的公子小姐们更是炸了锅。 别人通报都是带着身份家世的,这位岳青是何许人也,竟然没有写身份家世只一个名字。这些公子小姐们素日里私底下也是相互有些来往,消息也还是互通的,这巡阳城的达官显贵哪家有几个子女,相貌人品如何,虽没有亲见,却都是有所耳闻。竟不知这岳青到底是谁家子弟,名字如此陌生,竟没有一个人听说过。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相互询问这岳青是哪家的人?大家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这才想到这巡阳城中上得了台面又姓岳的,大概就只有太医院的保顺大夫岳太医家了。可是岳太医家只有一个儿子似乎已经婚配,现下都当了爹了,而眼前这少年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实在不符啊。即便真是岳太医家的孩子,这家世也太不够看了。 有的人自以为猜到了真相,这少年说不定是岳太医家上不了台面的庶子,所以从不为人知。有的人则抱着怀疑的态度,寻思这少年既然能够来参加盛会,是否有什么隐秘的身世背景。 不过不管人们心中如何作想,台上的主持者可没有等他们想明白的意思,依旧接过公主侍女递过来的单子,一个个名字念着。 四位幸运被抽中的小姐分别是:羽林将军府大小姐刘荟雅、尚书右丞家三小姐余文佩、御史大夫曹大人家长女何慧兰和开国侯府二小姐柳雨嫣。 虽然众人对岳青的身份议论纷纷,但是既然公主并无意见,大家也不敢造次生事,只是各自藏着心里的想法继续看下去。 八位年轻人已经抽出,接下来就是如何分组的问题了。这个也很好解决,侍女拿出另一只盒子,让八人分别抽取其中的短绳,颜色相同的便是一组。 抽签分组的结果是:侯文耀和何慧兰一组,曾义筹和余文佩一组,赵寅玮和刘荟雅一组,岳青和柳雨嫣一组。 这柳雨嫣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一见自己竟然抽中了那个不明身份的岳青,不悦之色立即挂在脸上,不过碍于阳平公主在场,她也不该当场闹别扭,只得压下心中的不悦,冷着一张脸站在岳青身边。 岳青个子跟男子比起来自然是娇小的,但是和女生站在一起,还是比较突出,足足比柳雨嫣高了近半个头。 柳雨嫣瞟了眼身边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陌生男子,虽然看起来也算是眉清目秀,丰神俊逸,可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那冰冷淡漠的眼睛真讨厌,那一本正经抿着的薄唇真讨厌,那弱不禁风的麻杆身材真讨厌! 岳青可没功夫搭理身边这位已将她列入史上最讨厌的男子行列的千金小姐,她此刻还在为自己以外被抽中一事烦恼呢。 这梅园盛会摆明了就是一场明箱操作的相亲大会,她这一上场,要是不幸被哪家小姐给看上了,事情可就麻烦了。这是要逼着她上演一场现实版的女驸马呀? 她心中气恼,今天就不该跟林昭原来参加这什么鬼盛会,连着看向林昭原的眼神都变得凶恶起来。 和她一样着急烦恼心忧的还有她的知情人魏衡。魏衡可是知道她妥妥的一枚女汉子,若是在这种场合跟哪家小姐扯上点关系,后续的问题将会接踵而来,恐怕她的身份便保不住了。 他不知道岳青为何要女扮男装隐瞒身份,但他想她这么做必定有她的理由,既然她不想让人知道,那他就帮她守住这个秘密。 可这梅园盛会毕竟是阳平公主举办的集会,如果在这里闹出什么乱子,打的可是公主的脸面,对岳青更加不利,万不可轻举妄动,冲动坏事。 林昭原也很紧张,岳青平民的身份一旦被揭穿,那么将她带进场的他也难脱干系。他虽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可这毕竟是公主的盛会,如若出了差错,不光是他一人,连他家里也会受到牵连。 四人中唯一还傻乎乎乐呵呵地看热闹的恐怕就有脑子缺根筋的范正了。见岳青被抽中上台,他第一个拍手叫好。 以前总是岳青冷眼旁观他出丑,这次终于可以看岳青的笑话了。书呆子不光心花怒放,这花儿也开到了脸上。 四个小组分别派代表上前去抽签,决定诗文的主题。柳雨嫣瞟了岳青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岳青上前去抽签。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她亲自动手吗? 岳青暗自叹了口气,算了,不与这小妮子一般见识。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可是男子,所谓好男不跟女斗,就让她发扬发扬绅士风度,照顾一下女士吧。 岳青上前去,从纸盒中抽出一个信封,交给主持者。 抽签的结果,岳青这一组抽中的主题是“思”。 各组只有一漏时间构思。侍女在舞台中央的方几上放一沙漏,作为计时之用,沙漏泄完,正好约两刻钟时间。 其他三组的两个人都开始琢磨题目,组织诗句了,岳青和柳雨嫣还在桌边大眼瞪小眼。 “我念你写。”柳雨嫣命令道。她根本就没把岳青放在眼里,觉得岳青肯定想不出什么好诗来,直接忽略掉,写她自己的诗句好了。 岳青上阵杀敌都不怕,就怕别人叫她写毛笔字。她上辈子没练过书法,这辈子更是没机会握笔。虽然她硬笔书法写得是挺工整的,可一手毛笔字写得实在拿不出手。“要不还是你来写吧,我字写得丑。” 柳雨嫣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太不识趣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气呼呼地抢过岳青手里的笔,将她揽到一边去。 岳青倒也乐得清闲,在一旁欣赏这位千金大小姐的胸中点墨。 柳雨嫣其实也没什么好主意,不过是瞧不上岳青罢了。站在桌前磨蹭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眼看着沙漏里的沙子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柳雨嫣急的心里打鼓,就更想不出来什么好句了。 “诶,你也来想想啊?”若时间结束却没有写出诗句的小组自然就是输得一败涂地,毫无疑问地第一个被淘汰,她柳雨嫣可丢不起这个人。 第242章 挖坑队员 岳青愣了一下,看了柳雨嫣一眼,没有搭话。她可不想出风头。 柳雨嫣见岳青没动,心里十分不悦,斜了她一眼,扭过头去继续冥思苦想。 台下的范正见时间都过去一半了,岳青这一组看起来还没有头绪。岳青也没有思考的样子,只是平静地站在旁边发呆。和岳青同组的那个女子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好诗句来。岳青的能耐,他可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何,今天岳青好像故意藏拙。 “岳青,你可不能放水啊!”范正冲台上喊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岳青恨恨地瞥了眼书呆子,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猪队友。 而台上其他三组听了范正的喊话,顿时全都将目光集中到岳青身上。这个不明身份的少年人到底什么来头?他们不知道,可听台下他友人的话,这人似乎不简单,肚里有些墨水。 范正这么一说,岳青即便是输了,也只能说明他故意放水。而其他人就算是赢了,也是人家让给他们的。那台上的几人哪一个不是巡阳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怎么受得了如此侮辱。 “请你尊重你的对手,拿出你真正的实力。”侯文耀指着岳青大声说道,务必要让全场的人都听见,证明他们是光明正大的公平比赛。 岳青是骑虎难下,哭笑不得,又被范书呆给坑了一把,这家伙简直是她的职业挖坑队员。 那侯文耀怕岳青不作为,更怕别人认为他胜之不武,于是又特意向阳平公主说明情况,并请阳平公主监督,以证明整个比赛的公平性。 于是阳平公主也站出来说话了,要求所有参与比赛或游戏的人,务必尊重他人,认真对待,展示出自己的真才实学。 而和岳青同组的柳雨嫣一听,心中更加不悦,质问岳青道:“你既然会写诗,为什么假装不懂?你是存心想让我输,让我出丑是吧?” 岳青有苦难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告诉你,要是你故意输了,我就告诉公主你轻薄我,你要不要试试?”柳雨嫣威胁道。 “柳小姐,何必……”岳青想劝柳雨嫣不要太在意得失成败。 “你试试公主信你还是信我?”柳雨嫣狠声说。 “……”岳青无语。这柳雨嫣看起来蛮横无理,大约真的干得出这种事。而不管公主信不信,一定会追究过问此事,那可就麻烦了。 范正啊范正,你图口快过嘴瘾一句话,可是将我害惨了啊。岳青心里哀叹。 岳青左右为难,可公主既已发了言,她也不能继续装傻充楞,只得认真思考起诗文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次的题目是“冬日情思”,背景要是冬天,情感要是思念,倒也不难。岳青想了想,便拿过柳雨嫣扔在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其他人见岳青这么快就想好了诗句,都十分惊奇,尤其是台上其他三组,赶紧开始琢磨完善自己的诗。 “停!”岳青不过才刚写了两个字,柳雨嫣便忍不住喊住了她。看来他说自己字写的丑倒是实话,柳雨嫣心想,能把字写成这样歪七扭八像螃蟹乱爬的人,实在很难相信他能写出什么好诗句来。 “算了,还是我来写吧。”柳雨嫣实在看不下去,抓过岳青手中的笔,重新拿了张纸,屈尊替岳青执笔。时间不多了,反正她自己也想不出来,姑且相信岳青一回吧。“你说我写。”她说。 岳青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不过她的字实在拿不出手,若真是她写的,估计到时候又得被人一阵笑话。这柳雨嫣好歹是个侯府小姐,虽不至于惊才艳艳,这书法必定是从小便练着的,再怎样也比她强,就让她代劳吧。 于是岳青小声念出诗句,柳雨嫣将之写在纸上。 柳雨嫣本来对岳青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不料听了岳青说出的诗句,心中一暗,这叫什么诗,能行么?她抬头瞟了眼岳青,投之以质疑的眼神。 “你有更好的诗吗?”岳青问她。 柳雨嫣丧气地摇摇头。 “那不就成了。”岳青道。 柳雨嫣心中虽不怎么高兴,对岳青的诗也没信心,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不至于直接淘汰。写不出诗句而被直接淘汰,那简直是要丢死人的。 写完之后,等墨迹一干,柳雨嫣立即将纸张叠好塞进信封里,交给主持者。时间也所剩不多,沙漏已经快要漏尽。其他三组也早已经完成并交了上去。 主持者将四组交上来的信封按照上交顺序标上一二三四,然后备注好各组的姓名,将信封呈给公主检查,以示公正。阳平公主察看没有问题之后,再返还主持者,由主持者当众匿名宣读。 第一首为:秋去冬来皑茫茫,暑往寒来赤纷纷。梅香四邻喜冬夜,雪兆丰年瑞春朝。 第二首为:千万里追风逐月,几十年东奔西走。踏破山河无觅处,潇潇回首是离愁。 第三首为:飘零情缱绻,落地思彷徨。回首萧瑟处,斯人独望乡。 第四首为:迢遥三千里路,羁危久病缠身。乱山残风夜雪,孤烛断肠旅人。(注1) 四首诗都展示了之后,便有丫鬟向在座的所有人分发小纸条,每个人将自己喜欢的诗的序号写在纸上,交还给丫鬟们收回去进行统计,得票最高的两首胜出。 台下的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讨论起这四首诗究竟孰优孰劣,各自喜欢哪一首,对诗歌如何理解。 “我喜欢‘梅香四邻喜冬夜,雪兆丰年瑞春朝。’一句。”有人道。 “这明显就会错意了嘛,这哪里有思念之情。”有人立即反驳。 “哪里没有‘思’,由冬夜闻梅香,赏瑞雪,想到来年丰收,这不是‘思’是什么?” “这是什么‘思’?思考还是思念?” “题目只说有‘思’即可,又没说什么‘思’。思考也是思。” “我倒更喜欢‘秋去冬来皑茫茫,暑往寒来赤纷纷。’这句。并未明言,却对应了下文的雪与梅,皑皑白雪茫茫一片,殷红的花瓣在风雪中纷纷飘落,红色的花瓣落在白色的雪地上,多美啊。” “我更喜欢第四首,非寻常五言七言,而是独辟蹊径作六言,而全诗最妙的便是虽无一字写‘思’,却又无处不含‘思’。漂泊多年的旅人在风雪之夜投宿山村,辗转难眠,独坐孤灯之下,念及病体羁旅,岂无思乡思人之感?” “嗯,有道理。我本觉得此诗有些奇特,听你这一解说,妙哉妙哉。” “小女子才疏学浅,只觉此诗读来哀勉伤感,情难自持,十分感人。” “嗯嗯,不错不错,好诗好诗……” …… 众人在台下小声讨论着,而这边的票数结果已经收集完,开始在台上当众唱票统计。于是人们渐渐息了声音,注意力被票数吸引。 第243章 有惊无险 上来两个侍女帮着主持者计票。主持者念一张,侍女便在相应的数字下记一笔,公开透明,绝无弄虚作假。 四首诗中,呼声最高的便是第一首和第四首。二者的票数一前一后紧咬不放,看得台下一众男女心潮澎湃,纷纷竖着耳朵听那主持者口中念出的数字。若念的是自己中意的便兴高采烈欢呼一阵,若不是自己喜欢的,便长吁短叹大呼遗憾。气氛竟也是十分紧张有趣。 最终第一首诗和第四首诗以极高票数成功进入下一轮。 柳雨嫣在台下听得计票结果,忍不住眉开眼笑,没想到这岳青还真是有点子墨水,竟然写了这么一首奇怪的诗,竟然还得了高票。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对她来说,到底是胜了,其他都不重要,总算是没有丢了侯府的脸面。心情一好,连带着投向岳青的目光也少了几分犀利。 主持者当众拆开封面,显示获胜的第一首和第四首作者分别是侯文耀何慧兰组和岳青柳雨嫣组。 名单已公布,台下又是议论纷纷:这岳青果真有几分真才实学,不可小觑。 第二轮比赛的规则是参赛者从对方的诗句中选择一个字为题,要求对方在一漏的时间内根据字题,写出诗句,并且要求意义与意境上要与前作有较大差别,不能是同一风格。同样公开投票,票数高者胜。 侯文耀本就不喜岳青,见此次竟然是岳青与他同时晋级,更是十分不快。听主持者说完规则,立马要为岳青择题。当然,重要的是要选一个最难的字。 “残,就作残字!”主持者话音刚落,侯文耀便脱口而出。 主持者连忙笑着打圆场道:“侯公子真是耿利之人。好,那乙组便以‘残’字为题。”说罢又让岳青这组为对方选题。 岳青非常绅士地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送给了同组的柳雨嫣小姐,一是令柳小姐充分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而是由柳雨嫣为侯文耀出题,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刻意报复之嫌。 柳雨嫣非常满意岳青的识相,这样重要的事情,当然得由她来决定。她再次将对方的诗句细细品读,思索了片刻才最终确定对方以“瑞”为题。并且颇为自己给对方出了道难题而感到自得。 计时开始。柳雨嫣踱到岳青身边,小声对她说:“你快些想啊,这次也绝不可以输给他们。”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是我给你写。” 那侯文耀自以为挑了个难题给岳青他们,却不知岳青根本无需费神想,他刚一说出这“残”字,岳青脑海中便跳出了一行诗句,正好应题。 岳青将诗句念与柳雨嫣听,柳雨嫣听了直觉好诗,赶紧写下来,脸上还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欢喜。写完之后还不忘四下里张望,生怕被别人瞧了去,急急吹干墨迹,将纸张叠起来收好,交了上去。 前后不过数分钟时间,一气呵成,简直都不用思考一般。看得台下众人又是一惊,这岳青到底何等的才情,这么快便完成了诗句,引得大家更加想要知道结果。 那侯文耀还在构思,何慧兰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只在一旁准备纸墨。见岳青这边已经写完上交,侯文耀心中大惊,难免更加着急。心中一急,思路便连不上,就又更急,脑子里乱得很,平日里盘踞在脑中的字词都飞散了去,只留下空空的大脑,浆糊一团。 眼看着时间就快结束了,侯文耀不得不草草写了一首诗交了上去,连自己都不甚满意。不过他又安慰自己,也许这岳青也没写出什么好诗句,不过也是草草敷衍罢了。 主持者将两首诗公布出来。 其一为: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注1) 其二为:瑞雪铺千里,祥云绕九霄。月送辞旧夜,日迎新春朝。(注2) 这一轮只有两组,且题目已定,这诗句一出来,便已知是谁作的,也就没有必要匿名。 台下众人又开始对这二首诗点评赏析,各抒己见。 “这‘残’字一诗,寓灼热的渴望和坚忍的执着于一体,感情深微绵邈,读罢引人自伤,深有同感,难得之佳句啊。” “‘残’字点题,而蜡炬又与前作之孤烛照应,实是巧妙。” “没错,前作写冬,抒羁旅思乡之情,本诗写春,摹闺阁念郎之心,实在是妙啊。” “我也更喜欢‘残’诗,这‘瑞’诗工整巧对,寓意吉祥,作为贺春迎新之作也算佳品,却少了些风神气韵,不免流俗。” “没错,没错,意蕴是差了些。” …… 侯文耀听得台下众人的议论,脸黑得比煤炭还难看,甩了岳青一眼,心中十分不快。 “诸位公子小姐,公主有言今日邀大家相会于此,不过是图个热闹欢喜,实在无须太过介意胜负得失。今日诗文展示环节,看见我大夏有如此众多才华横溢的青年,公主好生欣慰,特赠给场上的四位才俊御赐金辉紫毫一支,北辰极品云英砚一方,以示鼓励。另赠两位小姐瀛洲云鳞纱一匹。望各位公子今后更加潜心学业,学以致用,为大夏基业永固贡献心力。望各位小姐端庄雅正,恪守本分,日后做个相夫教子的贤良主母,使家宅安宁,和睦齐心,令主夫无后顾之忧,也算是为国效力了。” 众人皆起身行礼,谨记公主教诲。 柳雨嫣得了奖品,心中甚是欢喜,尤其是得了一匹珍稀的云鳞纱,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破天荒地对岳青露了个大笑脸,说道:“干得不错!” 虽然公主发言,诗文展示重在展示自己,无须介怀胜负,可事实摆明了岳青的诗更胜一筹。那侯文耀虽是嫡子,无奈在家中却排行老二,事事被长兄压一头,今日在外又被他人落了面子,实在是心意难平,暗中给岳青记上了一笔。 接下来的最后一个环节名为“国泰民安”,即是武艺类展示。公主府的下人们准备了常见的兵器,愿意上台表演的便可自行取用。这个环节基本就跟玩耍差不多,相当于今日整个梅园大会的收尾节目,不过是给在场的贵族青年男女们一个笑闹舒心的机会。 阳平公主也在场间坐了大半天,这时候也有些乏了,便先行离去休息,让年轻人们自由玩耍。 公主一走,整个场子顿时热闹起来。先前一直拘着的公子小姐们再也无所顾忌,一应都欢闹放松开来。 岳青暗暗舒了口气,幸好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林昭原也舒了口气,幸好公主没有追究岳青的身份,实在是有惊无险。 这时却听一个男音朗声问道:“这位岳公子才华横溢,不知是哪府哪家的公子?” 第244章 王府客卿 那人唯恐别人没听见,声音十分响亮。场间一大半的人都听见了,数十道目光刷刷刷全都齐聚到岳青身上。 岳青正打算趁着喧闹悄悄离开,被那人这么一问,便无法悄然离场了。 转身一看,正是刚才与岳青斗诗的侯文耀。 其他人对岳青的身份也十分好奇,见这边两人对上,纷纷止住了笑闹,关注起二人的对话,场间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岳青与侯文耀。 虽名曰梅园盛会,其实人并不十分多。这巡阳城排的上号的勋贵世家统共也就那么些,府里适龄的公子小姐加起来也不过那么几十号人,基本上都聚到这园子里来了。 谁又不想在这梅园里邂逅一场浪漫而唯美的爱情?即便没有遇到心仪的人,能够与同龄的世家子弟们结交一番,也是大有裨益的。 于是,在这园子里也就极讲究身份。身份了得,自然备受关注,而没有身份或身份低下的人,连园子也进不了。 因此,连续举办了十几年的梅园盛会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物,其受关注程度可想而知。到底这个人是值得被众星拱月般对待,还是不名一文弃若敝履,所有人都想弄个清楚明白。 下了台来,岳青反倒不怎么紧张了。她倒不担心自己家世被揭穿什么的,横竖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平民,没身份没地位,没权没钱,就算是有姑娘瞧上她了,估计也会被现实打败,望而却步。就算是有姑娘不计较她出身低下,她横竖不答应不就完了。 最坏的打算,大不了这一日之后她就来个原地消失,人间蒸发,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比岳青更紧张的是林昭原和魏衡。 林昭原是担心岳青的平民身份被揭穿,自己带平民进园会被公主怪罪。他也不是担心自己害怕受罚,不过是怕牵连到父母。这园中哪一位的家里不是国家勋贵、朝廷重臣,回家去跟自己长辈一说起此事,必然会影响到他父亲在朝廷的威望,也让他母亲在众夫人间失了颜面。 这时他倒有些后悔自己将岳青等人带到梅园来了。 魏衡担心的则是岳青的隐秘暴露。若是她女扮男装的秘密被公诸于世,说不定还会背上欺上瞒下、别有用心的罪名。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这一点,捅到王上那里,就更是欺君之罪了。 侯文耀见岳青迟迟不回答,阴笑问道:“怎么,不方便透露?还是……”虽然没有直接说,但言外之意谁都听得出来,不过就是身份低微,不便言说罢了。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岳青冷笑,不是官宦子弟怎么了?没有显赫家世又怎么了?她一不求光宗耀祖,二不求升官发财,今后跟这些官场世家之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难道还怕被他们嘲笑么?谁要敢嘲笑她,可别怪她心眼儿小,睚眦必报,闹得对方家宅不宁! “我是……”她正要自报家门,抖出自己无权无势平头百姓一个的底儿来,好亲眼见识见识这些势利眼们捧高踩低的嘴脸。 “他是端王府客卿!”没等岳青说出来,魏衡打断了她的话。 此话一出,场间瞬间静得连根儿针掉地都听得清,甚至还能听见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些公子小姐虽未入官场,可哪一位在家不是耳濡目染,个个都是人精。 端王何许尊贵?端王府客卿又都是何许人物?那地位可不比他们这些权贵之家的子女低。更重要的是,端王府客卿,从来都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从没有人亲眼见过。 据说端王府客卿,不是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便是经天纬地的绝世英才,总之都是些凤毛麟角的人物,最是神秘不过。不想今天却在这梅园之中有幸得见一位,实在是幸运之至。 若说谈婚论嫁,这些世家小姐未必愿意嫁给所谓的端王府客卿,可要论新奇有趣,绝对比那什么世家公子更吸引小姐们的好奇心。 公子们的反应也一样,能够见识到只存在与传说中的端王府客卿,实在是三生有幸。如此说来,作为端王府客卿如此稀有的物种,只写姓名而不写身份,也便可以理解了,神秘一些也无可厚非。 魏衡这一声倒是解释了岳青的身份问题,也成功的封住了侯文耀的嘴。他父亲不过是区区刑部侍郎,跟端王比起来,那简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无论如何,他也得罪不起端王府的人。 而且据说端王最是礼贤下士,敬重人才,对他府中的客卿尤为尊敬礼遇,奉为上宾。若是让端王知道他在这小小的梅园会上为难他府上的客卿? 虽说这梅园盛会的主人是阳平公主,而阳平公主又是端王的亲姐姐,端王无论如何也不会落了自己姐姐的面子,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公主也不可能为他这小小的官员之子说话。 侯文耀想到此,背心一凉,冒出一身冷汗。 不过这侯文耀也确实是个聪明人,顺着魏衡的话,当即调转话音,恭维起岳青来:“原来是端王府的贵客,失敬失敬,还请先生莫怪小生莽撞。” 论年纪,这侯文耀可比岳青还大,能这么低三下四的放低姿态,也算是诚意十足了。再说岳青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见好就收呗。况且她哪里是什么端王府客卿,不过扯着端王的旗帜在这招摇撞骗,还是赶紧解决了这里的麻烦事,尽快抽身的好。 这一点倒是和林昭原的想法不谋而合。林昭原知道岳青十分受端王看重,至于她到底是不是端王府客卿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就凭他从他舅舅傅洛恒那得来的消息,这岳青搞不好还真是。 不过这端王府客卿向来神秘,不喜欢在人前张扬,这次却因为他而暴露了身份,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万一端王怪罪下来,他舅舅也兜不住他。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比得罪公主还可怕,林昭原头更痛了,还是赶紧收场的好。 “各位公子小姐,岳先生还有要事,就此别过,见谅。”林昭原替岳青向在场的众人告辞。 众人自然不敢留,纷纷表示惋惜,向岳青道别。 四人正打算离开,却不料有公主女使拦住四人去路,行礼道:“公主听闻有贵客驾临,特命奴婢来恭请先生到雅厅一叙。” 第245章 公主有请 岳青回身瞪了林昭原一眼,现在好了,想走也走不了。 林昭原本就心虚,被岳青一瞪,不好意思的别开脸,无颜面对岳青。今日是他非拉着岳青等人来逛园子,没想到惹出这些事。 岳青倒也不是责怪林昭原,只是有些不爽而已。 林昭原三人跟在岳青后面打算一同前去,却被女使拦住:“三位,请留步,公主只邀请了岳先生一人。” “那……这……”书呆子想说什么,却被魏衡拦住。既是公主的意思,他们怎敢违背。 “那我们就在这等你。”魏衡对岳青说。他即使再担心岳青,也不便说什么,只好把这份担忧压在心底。 岳青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自己会看着办的。 原来是公主府的下人在场间听说岳青是端王府的客卿,感觉事关紧要,赶紧向公主禀报。这阳平公主最是个贪稀奇图热闹的活泛性子,一听今日的梅园盛会竟然还有传说中的端王府客卿驾临,那可是个稀罕人物,还不得赶紧请过来瞧一瞧。 公主虽然是端王的亲姐姐,但姐弟俩年龄相差十多岁,平日里算不得多亲厚。况且这端王虽权势倾天,却行事隐秘低调,众人只听闻他府中有许多能人异士,却从来也没有谁见过,这公主也是好奇得很。 岳青跟随女使一进到雅厅,就见阳平公主坐在主位上翘首以盼,见着岳青进来,立即眼冒星光,精神头十足。 “岳青见过公主。”岳青向公主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既不太卑微,也不太无礼。 “哎,免礼免礼,快过来坐。”公主迫不及待地免了岳青的礼,招呼她坐到旁边的客席上,且是离主位最近的一座。 见公主如此这般,似乎也不是要为难她的样子,岳青心里松了口气,依言坐到了公主左手的第一张椅子上。 刚一坐定,便有丫鬟奉上茶水和糕点,竟似乎是招待贵客的架势。 “不知公主召岳青来所谓何事?”岳青问。 “哎呀,早就听说逸明府上卧虎藏龙,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既是让本宫碰上了,怎能错过。”这公主看起来挺和气的,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很难心生防备。“不过没想到先生竟然这般年轻,实在是令本宫大开眼界。” “公主谬赞了。”岳青谦逊回答。若是把她前世今生活过的年岁加起来,估计也和这公主年纪差不多,倒是有种同龄人的感觉。 “不知先生在逸明府上是作什么的?”公主好奇问道。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太聪明了,天生性子冷淡,跟谁都不亲近,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年虽然他一直辅佐幼王,可外边一直都有传言说他想要废王自立。 这阳平公主也是暗暗担心,这可是颠覆江山社稷的大事啊。一边是她的亲弟弟,一边是她的亲侄儿,她实在是不愿见到骨肉相残的悲剧。 岳青哪里知道自己在端王府是干什么的,自己不过是扯着端王的幌子想从泥潭脱身呢,谁知道却是越陷越深。“也没做什么要紧差事。”只好打哈哈糊弄过去。 “瞧我,多话了,逸明交待先生的事必然紧要,岂可随意透露,是我唐突了。”公主倒是十分好说话,也不嗔怪,反而向岳青道歉。 “不知先生哪里人士?”公主又问。总要找点话说吧,把人家请过来,难道真就只看看? “……”岳青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 “看来我又问了不该问的。”公主手中的扇子遮了半截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打趣自己道。“我看你十分年轻,不知今年几岁了?这个总可以问吧?” “回禀公主,岳青今年十八。”这个倒是可以说一说,反正岳青到底多少岁,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不过她坚信自己今年刚好十八岁。 “哎哟,真是年轻有为啊。”公主连声感叹道,“我家那小子今年也正好十八,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和先生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呀。” “公主您谬赞了,公子金尊玉贵,岂是我等俗人可比的。”公主可以斥骂自家儿子没出息,外人可不能顺着她说,岳青要是当真了,可就是蠢了。 “先生可真会说话,本宫是越瞧越喜欢,”公主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十分喜欢岳青,“先生与犬子年纪相仿,不如时常来公主府,与我那小子做个伴,也好教教他些道理。” “岳青岂敢。”岳青赶紧站起来行礼推辞,这种事可千万干不得。 “有什么敢不敢的,本宫见你虽然年轻,说话做事倒十分稳妥,正好提点一下我那不长进的混小子。”公主又道。 “不日岳青就将离开都城,去往外府办理王爷交代的事情,恐怕不能从命,还请公主恕罪。”岳青只得继续扯起端王的大旗挡着。 阳平公主看起来很是失望,叹了口气道:“自然是王爷的差事紧要,先生不必歉疚。”又留着岳青说了些无关紧要有的没的,茶都喝了两盏,这才让她离开。 魏衡三人在园子外等得心急如焚,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还不见岳青出来。不知道公主留她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为难她? 魏衡心里不踏实,在门外走来走去,青石板子都快被他踏出一道印子来了。 “你能不能别走来走去的转得我头都晕了。”范正冲他嚷道。 魏衡甩给范正一道凌厉的目光,要不是他在台下瞎起哄,岳青何至于被逼得硬出头。若非如此,也不用弄得现在要借用端王的名义当幌子。 范正被魏衡的眼神吓得一激灵。这魏衡平日素来温和宽厚,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的,今日是怎么了,竟然对他如此凶恶?范正有些委屈,扭开脑袋不看魏衡,一抬眼便见岳青从里面走出来,立即高兴地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魏衡和林昭原赶紧转身,目光迎着岳青,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了来。 三人围着岳青问长问短,岳青简略地说了一下经过,言明公主只是和她闲聊了几句,并没有什么要紧,大家才安心。四人一起出了梅园,相约去聚星楼吃顿大餐压压惊。 第246章 端王的人 要说这聚星楼能成为巡阳城最大最好的酒楼,自有它的经营之道和过人之处。岳青一众四人刚走到门前五米处,左右是进了聚星楼的范围,立即便有堂倌迎了出来,直走到岳青面前高声喜气冲她喊着:“客官,您来了,里边儿请。”又是点头弓腰又是引路恭请。 “你认识我?”岳青稀奇问道。他们这不过是第二次来,上一次还是好几个月以前,再说这酒楼打开门做生意的,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要说都能记住,怎么可能? “客官您说笑了,不认识谁也不能不认识您呀,咱门口那副对子还是您给改的呢。”迎客堂倌笑答道。 看来这还真是记得,岳青不禁觉得惊奇,又加了一句:“这么久了你还记得,真好记性。” “客官夸奖了,咱做的就是这迎来送往的营生,识人记人是最基本的活计。您这边儿请。今儿您没有提前预约,这好房间都订出去了,实在是对不住您,要不小的给您挑个安静的屋子?”这堂倌说话也得宜,一边引着众人往楼上去,一边询问岳青。 林昭原好几年没在巡阳城鬼混了,平日偶尔回来一次也是来去匆匆,极少在城里逗留,堂倌不认识他也情有可原。他也曾听说过聚星楼的声名,不过没有在意,也没兴趣。在聚星楼吃饭可都是需要预定的,左右不过是喝酒吃肉,兵蛮子哪有那么讲究。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聚星楼吃饭。见堂倌似乎跟岳青很熟,略有些诧异,想必这岳青之前在巡阳的时候,就是这里的常客了。 岳青和堂倌在前面边走边聊,他便扭头跟魏衡、范正说话,问起这事。 “熟什么熟,我们也不过是第二次来,上一次还是四五个月前了。”范正向来是个装不住话的,一听林昭原问起,马上打开话匣子哇啦哇啦往外倒。“不过呀,想来他们能记住咱们也是应该的。你刚才瞧见门口那副对联没?”范正不无得意的问林昭原。 “那倒是没怎么注意。”林昭原实话实说。 范正有些失望,要是林昭原回他瞧见了,他正可以将那日岳青大出风头的事情好好宣扬宣扬,可如今人家林昭原没瞧见,他非要说,就难免有些故意显摆的意思了。 可话都说到这里了,不说下去落半截也不好。范书呆正犹豫着说还是不说,林昭原接话了:“那对联怎么了?” 真是想瞌睡就来枕头,范书呆一下来了精神,接着林昭原的问话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那天啊,我们仨刚到巡阳,啥也不懂,就想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听说这聚星楼是都城最好的酒楼,自然要来品尝一番……” 聚星楼也是真大,还没等堂倌将他们领到房间,范正已经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都给林昭原讲述了一遍。当然除了宣扬岳青秒改对联的趣事,也不忘吹嘘一下自己第一个答对问题进店的风光。 林昭原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这三人还经历过此等有趣的事情。不过凭今日岳青在梅园大出风头的表现,也能想象出当日她秒改对联时是何等的惊艳众人。 魏衡瞧着前面和堂倌说话的岳青的背影,大脑却陷入了回忆之中。就是那天,他们在这聚星楼里开怀畅饮,引为知己,也正是那天,他送醉酒的岳青回客栈,无意之中发现了她的秘密,也让自己深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情感漩涡里。故地重游,还真是感慨万千。 堂倌领着四人一路上了四楼,在一间房间外停下,推开门,恭请四人入内。“客官,就是这间,里面请。” 那房门上挂着“紫竹林”的名牌,屋里的布置也与房名相配,全是竹制的家具器皿,还有一丛十分应景的湘竹。 “各位客官可还满意?”堂倌问道。 “满意,满意,多谢小哥。”岳青回答。刚一见这“紫竹林”的名字时,她不禁内心暗暗发笑,原来这小哥为他们选了这么一处洞天福地,也好,沾沾菩萨的灵气。 堂倌下去后,四人在屋里围着桌子坐定。等着上菜的空档,闲来无事瞎聊聊。岳青笑道:“今天我们这顿饭可是吃得有福气了,待会儿大家一定要多吃点儿。” “怎么了?”范正第一个问。 岳青扫了三人一眼,笑问:“你们可知这‘紫竹林’是什么地方?” 三人纷纷摇头,竹林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却没听说过竟然还有紫色的竹子。 岳青见三人一脸懵,这才想起了这个世界是没有佛道的,心里便想着该怎么把这故事扯圆满了。“据说呀,这世外有一位德高望重、悲天悯人的大圣人,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反正就是个极好极好的人,牺牲自己拯救世人那种,他居住的地方就叫‘紫竹林’。” “得了吧,我怎么没听说过。”范正不信,他不敢说博览天下群书,也算是饱读诗书了,可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也没在哪本书上见过这故事。他认为多半是岳青瞎诌的,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还扯上魏衡和林昭原,“他们也没听说过,是吧,是吧?” 魏衡和林昭原自然也没听说过,便点头。不过他们倒不认为岳青是瞎编的,只是觉得可能自己孤陋寡闻吧。 “你敢说你知道天下所有事?”岳青不服,质问范正。 “这个嘛……”书呆子明显势弱,心虚不敢直言。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能知晓天下所有事,又怎么敢断定我胡言。没听说过就不存在吗?”岳青反驳他。 这话倒是,三人不得不点头承认。 说话间,酒菜都上来了。三人也就边吃边聊着,话题又扯到了端王身上。 “咱这扯着端王的旗帜招摇撞骗,不会出事吧?”林昭原问。先前怕得罪公主,结果又搭上王爷,一个比一个凶险,他这战场上出生入死磨炼出来的心脏都有点吃不消。 “什么叫招摇撞骗?”范书呆反驳道,先前也听说了岳青进军营的事跟端王也有关系,况且先前岳青还帮端王做过事,这么说来也能说得过去,“他本就是端王的人嘛。” 第247章 端王召见 林昭原自然也清楚岳青跟端王之间的关系匪浅,他倒不是担心这个,他是怕到处宣扬岳青与端王的关系,惹王爷不快,若是坏了王爷的计划就更遭了,毕竟端王看重岳青这事还是比较隐秘的。 魏衡自然也知道将岳青和端王扯上关系不好,可当时情急之下,他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总归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事。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岳青举杯,邀大家同饮,岔开话题。虽然她心里也有些担心,但却不希望大家为她的事情费神。 “来来来,喝酒,喝酒。难得一聚,不要尽说那些扫兴的事!”范正是个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人替他顶着的乐天派,才不去操心那些指不定会不会发生的事情。 “来,喝酒,喝酒。”大家一齐举杯。 料峭寒风吹酒醒。四人本已醉意熏熏,从温暖如春的聚星楼一出来,便被冷冽的风冻得一激灵,酒意顿时散了一半。 “岳青,灵毓、隽修,今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多包涵。”临分别,林昭原再次向三人道歉。 “哎呀,说什么胡话呢。”范正根本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有多凶险,还有他那一声吼,给岳青招了多少明枪暗箭。 “都过去了,好在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不要放在心上。”岳青宽慰林昭原,虽然林昭原邀他们去梅园的心思不单纯,但她相信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岳青你大人大量,愚兄我实在是惭愧啊。”听岳青这么一说,林昭原心中更是觉得愧对岳青。 “好啦,不说这个了,回吧。”岳青洒脱一笑,催他离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必要穷根究底上纲上线。 林昭原离开后,岳青三人步行回客栈。除了没心没肺的书呆子喝高了外,这次,岳青和魏衡都没多喝。二人一左一右搀着范正,慢悠悠地往回走。好像又回到了初到巡阳时的那一夜,三人从聚星楼出来后,在大街上笑闹撒酒疯。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有酒有肉有朋友。岳青闷声笑了起来,这两个朋友,她认定了。 “岳先生,请留步。”刚走到客栈门口,便有一人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没有试探也没有迟疑,很确定的对岳青说道。 岳青心想是这巡阳城的人都过目不忘,还是她已经有名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怎么来一个人就跟她说话,就不怕认错人? “你是?”岳青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这人她确实没见过。 “王爷有请。”那人客气道,态度却不怎么恭敬,没低头也没弓腰,只马马虎虎拱了拱手。 王爷?什么王爷?岳青那被二两酒精熏得有点迷糊的脑袋似乎没转过弯来。而在旁的魏衡确实立即就明白了,赶紧挪出扶着范正的手,从背后戳了戳岳青。 王爷!端王!岳青这才醒悟过来,那点余醉立即烟消云散,脑海中清明一片。 糟了,这端王爷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找她,难道是为了白天的事情?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从他们下午假借端王的名义脱身,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多时辰,端王就知道了? 无论心中如此猜测,这端王召见不得不去,而且不得耽搁。二人将范正送回房间,魏衡想要陪岳青一同去端王府,却被来人拦下,言明端王只召见了岳青一人,外人不得陪同。 岳青让魏衡在客栈等她,便和来人一起去了端王府。 这个房间岳青曾经来过。上次为救范正,她和端王在这里做了一笔交易,她帮端王取一件东西,端王便放了范正。 这间书房看起来并不奢华,甚至显得有些寒酸,寒酸地不像是堂堂端王府的房间,而更像是普通人家的屋子。一套桌椅,桌上放着些笔墨纸砚,旁边有一排博物架,却只放了些书本,其他什么都没有。 端王不在,岳青一人在屋里等候着。 这端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把她叫来,又把她晾着。 是真的有事忙,让她等一会儿,还是想晾她一晾,给她个下马威?莫非这屋里有什么机关,端王正在另一个房间观察她的动静?岳青想到这,连忙四下观察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岳青从她对端王仅有的一点认识和了解推断,端王不是一个残暴不讲道理的人,相反倒是颇有些风雅和气度,应该不至于将她怎么样吧? 当然,她对端王谈不上什么了解,更遑论推断,至多也就是猜测,就算是打赌了。听人们谈论起端王,大多都是赞颂他的贤能和智慧,这样一个人,应该会讲道理的吧。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开了,端王的那个贴身侍卫寒涧先一步踏进来,扫了眼岳青,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才对着门口恭敬行礼。那丰神俊朗的端王爷,这才走了进来。 说实话,岳青并不花痴,可每次见到这端王爷,总有一种得见大明星的恍惚。这么一个龙凤之姿的妙人儿,人间哪得几回见啊?就算是圆了上辈子没追过星的遗憾吧。 “草民见过王爷。”岳青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行礼,态度极其谦卑。 “嗯。”端王不愧是端王,连嗯一声都特别的威严有气势。不过好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岳青的见礼。 皇甫逸明直接走过去在屋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就那么看着岳青,也不说话。 岳青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得到端王的应允,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 看这架势端王今天是存心找茬的吧?岳青心里想着他多半是已经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了。哎,果然不愧是权倾朝野的端王,下午刚出口,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信息的传播速度,比现代信息化网络也丝毫不差呀。 “起吧。”岳青腰都弯酸了,端王这才开口让她起身。 “谢王爷。”岳青连忙道谢,又行了一礼。做古人真麻烦,做个没权没势的古人更麻烦。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端王的声音很好听,略有些低沉,温润而有磁性。不过听在岳青耳里,却像黑白无常的勾魂索命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第248章 名副其实 “请王爷恕罪,岳青不该冒用王爷的名义在外面招摇过市。”这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招认的好,越是抵赖不认账,只会死得更惨。 “起来吧。”见岳青如此小心翼翼,皇甫逸明只觉好笑。这小子先前一副宁死不从,居高自傲的样子,他还在烦恼该怎么收服他。没想到不过几天,他便自己主动往坑里跳,不趁机收了他,怎么对得起老天爷如此赏脸创造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刻? 岳青站起身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虽然她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可还是不得不做出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给端王看。 停顿了片刻,觉得给岳青的压力差不多到火候了,皇甫逸明这才开口继续说道:“你既然敢打着我的旗号到处招摇,就没想过会被我知道?” 岳青无言以对,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合适。 见岳青的窘样,端王暗笑,往岳青身上扔了一个什么东西。“拿着。” 只见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朝自己砸来,岳青忙不迭地伸手接过来一看,是一面墨玉的牌子,上面刻着一个“明”字。岳青不解,问道:“这是?” “你既已扯了我的旗号,总要名副其实吧。”皇甫逸明说。 见岳青还没反应过来,寒涧指点道:“这是王爷的‘明’字令牌,今日王爷给了你这令牌,就是认可了你的身份,从今往后,你就是端王府的人了。” “啊?”岳青实在没想到今天来王府竟然是这样的待遇。 “啊什么啊,还不赶快叩谢王爷!”寒涧呵斥她道。 岳青从谏如流,连忙跪谢王爷恩赐。不管怎么样,有了这块牌子,她的身份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从今往后,她在巡阳在大夏,乃至整个大陆,都是有正当身份的人了,行事自然方便得多。 不过她也知道这块牌子不是那么好拿的。所谓无功不受禄,既然接了这块牌子,领了这个身份,自然得替端王做事,受端王的辖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当即向端王表示,只要不是有违道义良心王法的事情,但凭王爷吩咐,她绝无推辞,定当竭尽所能为端王分忧。 皇甫逸明对这一结果很满意,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口头上的忠诚未必可信,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他府上的其他人一样,嘴上说着效忠于他,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尚未可知。 不过他也明白,要让这些人死心塌地跟随他是不可能的,能帮他做些事情就不错了。端王府与客卿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渔翁和鱼鹰一样,我供养你一场,你替我办些事情,仅此而已。 不过当下他并没有安排岳青替他做什么,只是告诉岳青,她既获得了王府客卿的身份,就可以享受客卿所应有的待遇,可以自由出入王府,也可在王府长住,不愿住在王府,也可在外居住,吃穿用度一应开销由王府支付。平日无事可自由行动,一旦端王有令,须听命行事,完成任务。 哎呀,岳青一听,这不就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兼职吗?高工资,包吃住,弹性工作制,无须打卡上下班,还有工作服,差旅费报销,这么好的活儿,上哪儿找去呀?有了这份兼职,再也不用腆着脸去蹭范书呆的食住,平时也不用花自己的钱,这一年下来,得攒下多少存款呀? 收好牌子,喜滋滋的出了王府,返回客栈,将这好事与魏衡一说,魏衡也放下心来,直说有了这个身份,在外边行走做事都方便许多。 魏衡一边恭喜岳青,一边却更加替岳青担心。付出与收获是成正比的,你得到了多少,必然要有与之匹配的付出,享受了端王府如此尊崇的供养,将来所领受的任务,必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小事。 况且端王本就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权势倾天,在朝野中,说他的威望比南夏王还高也不为过,他却仍不断地招募能人异士、武林高手于帐下,要说他没有野心,恐怕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而他究竟在图谋什么,细思极恐。所有人都能猜到,却没有人敢说出口。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岳青自然也懂。端王府的饭,并不好吃。可是,那种情况下,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既无力改变,不如泰然处之。 端王府的客卿,还真不是说着玩的虚名。第二天一早,便不断有人陆续登门,来到岳青等人居住的客栈,为她办理客卿所应享受的待遇规制。 先是成衣店来量了她的身高体型,说是要为她制作一年四季的便服。 接着是钱庄送来了可以在全国支取银钱的对牌,当然钱也不是无限制的用,她拿到的这块牌子,可以在惠通钱庄的各地分号支取最高一万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目的时候,岳青真觉得恐怕就如她大学刚毕业找到世界五百强企业年薪百万的工作那种感觉,简直达到了人生巅峰。这端王真是大手笔呀,跟对老板果然很重要。 再接着又有王府的管事来询问岳青,今后是打算在王府居住还是在外面住?岳青自然是觉得住在外面要方便一些,管事便告诉她在客栈的一应开销全由王府负责,无须她挂心。 马上便有客栈的掌柜亲自登门,告诉岳青她的房间被升级为最高等级的上房,请她移步到新的房间。 哇塞,这五星级一条龙服务简直不要太贴心!岳青觉得自下山以来,从没有这么舒爽过。 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范正都羡慕不已,一个劲儿地冒酸水,说岳青以前吃他的用他的,如今他终于解脱了。 只有魏衡一声不吭看着这一切,眉头一直拧着。 折腾了一天,终于结束了。岳青还没来得及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总感觉有点不真实,整个人飘飘忽忽。 魏衡叮嘱了她几句,终于决定要回他叔父家去了。 他也该回去见一见家人了,也得回户部继续履职。还有十多天就新年了,事情很多。 第249章 茶楼闲言 魏衡回户部上班了,仍旧做他管粮仓的小司庚。岳青每日与范正在城中各处闲逛,甚是无聊。然而就快过年了,这时候也不宜远行,有什么安排打算,也得等到年后再说。 这日,二人在巡阳城东的一间名为探春阁的茶舍闲坐,听座中的茶客们扯摆聊天。 “你们听说了吗?近日城中传言,这一次与西凉的大战,之所以能转败为胜,全靠一个少年天才的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瞎扯的吧,传言岂可信?” “我也听说过,不过不太清楚真假。” “真的,我隔壁邻家崽子就在那御西军中,前几天回家时亲口讲的。” “这我可不信。” “怎么回事?你好生讲讲。” “据说那少年年不满二十,尚未及冠,生得唇红齿白,状似弱不禁风。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军营里,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就是个混资历的世家公子,对他颇为不屑。后来御西军屡吃败仗,节节败退,这少年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站出来帮大将军出谋划策,这才有了土墙之战的反败为胜,从此出师必捷。后来更是单枪匹马带领一队士兵,出城迎敌,杀得西凉军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你说书呐,这么神?” “哼,我说的句句属实,你爱信不信!” “一个未及冠的少年,你说他多念过几本书足智多谋我还尚可信,要说能领兵打仗、上阵杀敌,那可就扯远咯。” “你,你,信不信由你,我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算了,算了,多大点儿事,犯得着赌咒发誓的么?” 岳青与范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将众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哎,听见没,说你呢?你小子出名了哟。”范正打趣岳青道。 “坊间传言罢了,不可信。”岳青抿了口茶水,淡淡地说。 “还不可信?我当初也正是听了这传言才找到你的。”范正忿忿地说。回想起当时寻找岳青的艰辛,对方却老神在在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火大。 “那得多谢你了。”岳青说笑道。这书呆子迂是迂了点,心眼儿倒是实在,对她也实在不错。 “有一件事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武功高强,说是上阵大杀四方这我信,可是说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我实在是难以置信。你啥时候学过兵法了?”书呆子又开始冒傻气了。 岳青瞟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我说我师父教的你信吗?” 范正虚眯着眼盯了岳青好一会儿,见她不似在说笑,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似乎终于想通了,又似乎是不得不承认。再次试探地问:“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他这二十多年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对外界一无所知,实在是想不出这世上有什么高人能有这样的神通。 “都说了是世外高人,说出来就不神秘了。”岳青借口糊弄。 范书呆嗔怪道:“从认识你开始就神秘兮兮的,什么都不说,有什么了不起!”说完歪过脑袋看向窗外,盯着楼下的行人,生气不理岳青。 岳青轻笑,知道他不过是耍小脾气,并不会真的生气,也不说话不解释,安静喝茶。 范书呆就更郁闷了。这人连哄哄自己都不懒得,实在太可气了! “这位小公子,不知这位置是否有人?”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老头儿佝偻着身子,腆着笑脸问岳青。 “没有。”岳青回答。 “那小老儿是否可以在此一坐?”那老头又问。 岳青抬头四下看了一看,茶楼里客人的确很多,但并没有客满,别桌也有空座,甚至靠楼梯那里还有几张空桌子。当下便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你这老头真怪,那边有空位你不坐,非得来跟别人挤。“倒是范书呆人楞口快,直接说了出来。 那老头呵呵笑了两声,说:“我嫌那些人说话太吵,这里清静些。” “这里也听得见他们说话,况且这边街上的声音也是不小。”岳青淡漠地开口,戳穿了老头的借口。 “这边临窗,空气好,小老儿怕闷。”老头继续解释。 “怕闷就去田间转转,天地开阔,空气清新……”范正怼道。不是他不尊老敬长,实在是这老头儿的理由太过牵强,不免显得有些胡搅蛮缠。 “坐吧,这位置空着也是空着,不打紧。”没等范正说完,岳青却发话同意老头坐下。她不是没察觉这老头的异常,只不过不动声色,决定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范书呆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口中,甚是不悦,气呼呼地闭上了嘴,端起茶杯闷头畅饮。 那老头谢过两人,在对窗的位置坐下,左手岳青,右手范正。也不招呼茶倌儿要茶,只那么坐着,盯着桌上的茶壶。 岳青也不说话,自顾自喝茶。范正倒是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既是来喝茶的,却又不叫茶,只盯着他们的茶壶瞧,难道是这老头囊中羞涩吃不起茶,蹭了他们的桌子,还想蹭他们的茶水? 转念又一想,看这老头一身穿着也不似大户人家,想必家境也不宽裕,若他实在想喝,他便帮他要一壶茶罢了,左右不过几个铜子。 书呆子正想说话,老头却开口了:“听二位公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这老头说话似乎有些不着四六的,弄得书呆子摸不着头脑。这茶还没喝上,倒先攀谈起来了。 “我俩都是昌河县人。”岳青倒是好说话,有问有答。 “哦,昌河啊,可不近。”那老头捏着胡子说道。 “是啊,我与家兄看来是赶不及回家过年了。”岳青说。 嗯,家兄?谁?书呆子没反应过来,晃着脑袋张望了一下,又扭头去看岳青,却见她一副淡定闲话家常的样子,完全没有胡诌瞎说的愧疚。 老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说:“是啊,看来今年是回不去了。”右手一抖,寒芒一闪,一柄短剑赫然握在手中,没有一丝停顿,笔直朝岳青刺了过去。 第250章 尊老爱幼 岳青早已有了防备,眼角扫到剑光闪过,身子一侧腿一缩,便从座位上脱身出来,跳到了一旁,说道:“我与你无怨无仇,怎么一上来就要打要杀?” “虎啸排位二十三鳞光剑,向你挑战!”老头不给岳青喘息的机会,边说边进攻。 “既然是切磋,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免得惊扰了别人。”岳青边退边说,其实她是担心在茶楼打斗难免毁坏桌椅杯壶,怕老板找她赔钱。 “小老儿我找了你一个多月,你小子不知躲哪里去了,遍寻不着,如今好不容易让我逮着,岂能轻易放过你!”听那老头语气,怕是这一个多月到处寻找岳青无果,早就积了一肚子火。 二人就在这茶楼之中打斗起来。范正虽胆小,却也早就习惯了岳青一言不合便与人切磋打斗,见着架势也明白了又是找上门来比武的,默默退到角落里,躲在二人打斗范围之外。 而茶楼里一众闲聊的茶客,一见有人打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冲下楼去,边跑边喊“打起来了”,趁乱一窝蜂跑出了茶楼,竟连茶钱也“忘了”付。 楼上乒乒乓乓地打着,楼下茶楼掌柜和茶倌儿眼见着茶客都跑光了,心中又急又恨又怕,却也不敢上楼来察看,只躲在楼下,等着上面打完再出场。 这老头使一柄短剑,自言号“鳞光剑”,每一出手,剑光粼粼,似龙鳞耀眼,舞动间呼啸有声,仿若龙吟。短剑运得出神入化,仿佛和手融为一体,进出腾转,变化莫测。 岳青手中没有兵器,只得借助茶楼的地形和桌椅等器具,不停地闪躲,避让老头的短剑。 十多招下来,老头见岳青虽没有兵器可以抵挡他的剑,却也每每轻易避开他的攻击,手中短剑脱手而出,朝岳青飞去。 两人近身搏斗,距离本就不远,这突如其来的飞剑直刺岳青面门,眨眼间便到了鼻尖。 范正眼见那剑尖已经戳到了岳青的鼻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得赶紧闭上眼。这岳青虽说平日里老爱跟他较劲,但其实他也是乐此不疲。眼看岳青那清秀的脸庞怕是要毁容了,范正如何能够不紧张担忧? 这时只见岳青整个人失重一般向后倒去,脸随着身子往后仰,那短剑擦着她的鼻尖飞了出去。而岳青在倒下的一瞬,脚上一勾,将地上的条凳挑起,踢向老头。 老头扬手挥开条凳,却也给了岳青翻身的机会。而踢凳子的同时,也借助这把力,止住了身体的后倒,反而挺身站了起来,顺势向前扑去,直逼老头身前,一记开山掌劈向对方。 “啊,岳青,小心后面!”书呆子一声尖叫,搅扰了二楼的战斗,更添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岳青此刻也感觉到了身后的空气似有波动。但打斗当中,这一点细微的空气流动实在不明显,她并没有在意,听到范正的叫声,她转身侧过头往后瞧去,只见刚才飞过去的那把短剑像有生命一般,竟然调转方向又飞了回来,直直刺向她背心。 我去,这什么剑,还能拐弯?带遥控的吧?岳青心中大惊,却还忍不住吐槽。赶紧收回劈向老头的手掌,右脚顿地使劲一缩,整个人往左边弹了出去。正好与那邪门儿的短剑错身而过,可惜岳青这一下用力过猛,直接弹到了窗户边,一个没收住,从大开的窗户翻了出去,坠下了楼。 “岳青!”范正又是惊呼出声,赶紧往窗边跑去。 那老头动作快过范正,右手接下飞回来的短剑,一闪身便已到了窗边,探头出去察看。 只见窗下突然伸出一只手,直掐向老头的脖子。范正只觉自己喉咙一紧,感觉像自己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那老头也不是无能之辈,反应极为迅速,当下伸出左手捉住掐向自己的手,右手中的短剑如刀一般砍向那只手。电光火石之间,又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老头握着短剑的右手。老头在挣扎的过程中,岳青已借助老头的反抗之力,从窗户外跳了进来,二人又打回了二楼茶舍。 上半身四手交叉相握,互不相让,互相牵制,已动无可动,只能从下盘争锋。老头先发制人,抬脚踢向岳青膝盖。岳青自然不可能让他踢着,提腿拐住老头的腿,两条腿便在下面一招一式交战起来,一来二往相互卡住,脱身不得。 “小伙子,身手不错啊!”老头道。 “老大爷,体力挺好呀!”岳青回敬道。 “这么拧着也没意思,放开重新打过如何?”老头提议道。 “好啊。”岳青从善如流。 “那你先松手。”老头说。 “你怎么不先放开?”岳青反问。 “我年纪比你大,你应该尊老。”老头嚷道。 “我比你小,你应该爱幼。”岳青回怼。 “你松不松?”老头问。 “你松我就松。”岳青说。 “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放?”老头又问。 “好。”这次岳青倒是同意得很利索。 “一、二、三!”刚数到三,两人便像相互排斥的同性磁铁,唰一下反弹开。 刚分开,立刻又像调换了方向的异性磁铁,迫不及待地扑向对方。 老头手中的短剑旋出一朵耀眼的银色剑花,打着转划向岳青的前胸。 嘛的,欺负我没兵器是吧?岳青心中嗔怒,埋怨她师父既传了她一身武艺,却为何没传给她一把趁手的兵器? 岳青缩身后退,躲过对方的攻击,收回双手,运气于掌,翻出一记玄月寒冰掌,凝霜气于指间,二指并直作剑状,精准无比地在那老头划过来的短剑侧身上轻轻一点。只见那剑身立刻蒙上了一层霜花,并不断扩散,朝老头手臂泛滥。 老头开始直觉手中握着的剑突然一冰,就像握了一支千年冰锥一样刺骨,紧接着从手指到手腕再到手臂整个麻木没有知觉,完全被冻木了。 “你这使得什么妖术?”老头怪叫着嚷嚷起来。 第251章 顺手牵羊 “少见多怪,技不如人还不承认,枉你空活了这么大岁数。”岳青轻蔑道。这老头功夫勉强,嘴却臭得不行。 不过她自入军营之后因各种限制,疏于练功,跟这老头比试竟然也费了这么大的劲,实在是该打! 看来得好好练功了。岳青心想。叫出躲在角落的范正,准备离开。 “哎,你这臭小子,给我解开再走啊!”老头半边身子被冻住,矗在原地,挪动不得。 “一个时辰之后自然会解开。”岳青头都没回。这老头一点都不可爱,更不可敬。 老头儿在楼上骂骂咧咧,岳青二人对他的叫骂充耳不闻,径直下了楼梯。 “客官,且止步……”茶楼的堂倌儿战战兢兢走过来,拦住岳青二人,“这,这,客人都,都跑了,钱也没给,桌椅也,也坏了不少……” 先前堂倌儿被掌柜逼着攀上楼梯去察看二楼的情况,正好瞧见岳青与老头打斗,没想到这眉清目秀读书人儿一般的少年郎,打起架来竟然如此凶悍,堂倌儿被吓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利索。 岳青自然知道堂倌儿的意思,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实在是不爽:好好的喝茶歇息被人打搅扰了清静,还得掏钱赔偿打坏的桌椅板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伸手往自己怀里掏,摸到钱袋正准备掏出来,忽然心中灵机一动:干嘛要掏自己的钱? 她扭头对范正说了声“等会儿”,转身上了二楼,来到那老头面前。 “臭小子,终于想通了?还是得乖乖给爷爷我解开,免得将来传出去,说你不尊重长辈。”老头见岳青回来,以为是来给他解开封冻的,不无得意地说道。 岳青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搭话,这种为老不尊、胡搅蛮缠的泼皮,还想要她以礼相待怎的? 她伸出手在老头身上拍了拍,找到钱袋,摸了出来,打开一看,钱还不少,应该足够给茶馆赔偿的了。 “哎,你拿我钱袋干嘛?难道想顺手牵羊劫走我钱财?”那老头嚷嚷起来。 岳青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自己找上门来比试,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愿不愿意就乱打一气,如今打坏了店家的东西,自然要赔偿的,这钱当然是你出。”说完,故意当着老头的面,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子,扬长而去。 “你个死小子,给我记住,等我解开了,非找你报仇不可!”老头冲着岳青的背影喊道。 “等你打得赢我再说吧。”岳青没回头,边走边甩给他一句话。下了楼来,将钱袋整个扔给堂倌儿,拉着范正出了茶楼。 “嘿嘿嘿……”范正一边被岳青拖着走,一边嘿嘿傻笑。 “你笑什么?”岳青心想这书呆子莫不是被吓傻了? “好久没见你跟人打架了,这感觉还挺亲切的。”范正笑着说道。 岳青瘪着嘴斜过眼瞪范正:“我看你是不是刚才脑子撞门板儿上了?”这家伙当她跟人打架是在进行义务演出呢? 范正讪笑道:“就是,还挺想念这一幕的,嘿嘿。” 岳青无语的摇摇头,心想这书呆子又开始冒傻气了。扔下他自顾自朝客栈方向走去。范正赶紧跟上去。 回了客栈,天色还早。岳青跟小二要了一壶茶水、一盘点心,在房间里自己吃起来。范正推开门,也跟了进来,在岳青旁边坐下,伸手就来拿盘子里的雪花酥。 岳青拍了他一爪子,瞥了他一眼,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凭什么给你吃? 范正只是呆,又不傻,哪里会不知道岳青在生他气,不过他也拿捏到岳青的脾气,不过是闹闹性子,不可能真的生气不理他,腆着笑脸说:“先前也没少见你跟人比试打架,我每次都是担惊受怕的。你走这几个月,倒是清静了,不过奇怪的很,刚才在茶楼你俩一打起来,我竟然觉得又开心又兴奋。” 岳青倒不是真生气,她这一路回来都在想一个问题:她在军营这几个月,没有一个江湖人来找她比试,弄得她都快忘了有这回事。今天这一架倒是提醒了她,如今重回巡阳,那些江湖中人又会接二连三地找她比试,实在是不胜其烦。 刚刚她想到,如今她成了端王府的客卿,能不能借助端王府的势力,让那些江湖人士停止找她比试?那什么虎啸龙腾榜排名,她一点兴趣都没有,谁爱上谁上去,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游历神州。 不过这事跟书呆子是说不着的,还得找魏衡商量才行。想到这,岳青一拍桌子站起来:“走,找魏衡去。” “哎,找灵毓干什么?”范正跟着站起来追出去,虽然这两天没跟魏衡联系,可算来也不过才两三天没见而已,用得着这么急着见面么? “有事商量。“岳青边走边回答他。 “什么事啊?”什么事非得找魏衡商量,跟他商量不行么?他范正好歹也是饱读诗书二十余载,肚子里也还是有几分墨水的。 刚出客栈大门,后面掌柜的急急忙忙追出来,喊住岳青,递给他一封信,说是刚刚有人送过来的。 岳青接过信一看,封面写着“岳先生亲启”几个字。岳青问是谁送的信,掌柜只说来送信的是个小丫鬟,其他的不清楚。岳青此时只急着找魏衡商议终止比武的事情,没心情看信,随手往怀里一揣便又催着范正带她去户部找魏衡。 到了户部门口,眼瞅着也快到散值的时间了,范正便劝岳青就在门口等魏衡出来,这户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进进出出的手续规程也麻烦得很。 二人就在门口蹲守,出来一个人便伸着脑袋望一阵,瞧清楚了不是魏衡,又略有失望地缩回脖子等下一个。 “诶,出来了,出来了,是灵毓!”岳青想事情晃了神,没注意。还是范正眼尖,先瞧见魏衡。 “岳青,隽修!”魏衡刚一出户部衙门大门,就瞧见门口矗了俩人,一眼就认出是岳青和范正,心中十分高兴,先叫了出声。 第252章 有事商量 “你们怎么来了?”魏衡热切地问道。 “找你商量点事。”岳青直言来意。一旁范正心中暗暗嘀咕:也不晓得委婉一点,说些好听的,比如说来看看他,或者是找他喝酒吃饭之类的,也比直来直往的强啊。让人家听了还以为有事才来找,没事就晾一边儿呢。 范书呆向来是个耿直的,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开了窍,反倒在心里吐槽起岳青的行为处事来。 “什么事这么紧要?”岳青和范正都亲自找上门来了,想必一定是什么要紧的大事,魏衡赶紧问。 “走走走,先找个馆子点两个菜,边吃边聊。”范正插话道,推着岳青和魏衡往街上走。 找了间饭馆坐下,范正张罗着酒菜,魏衡这才开口问岳青,到底要跟他商量什么事情。他心里是欢喜的,岳青有事情知道找他商量,说明她心里是看重他的。 “今天又有人上门挑战了。”岳青还没说话,范正便张口接上了,“在茶楼上,打得那是个落花流水、地覆天翻。” 魏衡一听,连忙站起身走到岳青身边说道:“有没有受伤?我看看。”说着对岳青上下打量起来。 “他怎么可能受伤。那老头被他打得动弹不得,破口大骂。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无赖的老人家。”范正解说道。 岳青伸手推了魏衡一把,让他回去坐下,嘴上宽慰他说:“我没事。” 等魏衡坐下,寻思了一番,又开口道:“不过我想这既然又开了头,后面肯定还会有,长长无了期啊。得像个办法了断这事。“ 魏衡点头,问:“你有什么想法?” 岳青四下望了两眼,凑过去小声说:“我想请端王出面解决这事,就是不知他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魏衡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可以试试,你现在毕竟也算是端王的人,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岳青迟疑道。 “你是怕才刚入端王门下,尚无任何功绩,便要情他出面帮你解决难题,怕他刁难?”魏衡好似能看透岳青的心思,她心中为什么事而苦恼,他一眼就能看穿。 岳青点点头,她阴差阳错不得已才投入端王门下,如今没有替端王做过一件事,却要先请对方帮她处理难题,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光是她自己觉得难以启齿,就算说了出口,对方恐怕也会揶揄她几句。她这个人最受不得别人的冷言冷语。 “听说端王最是礼贤下士,对待府上客卿礼遇有加,他既招你入门,必是看中了你某方面的能力。我想,这个忙,他应当会帮。”魏衡分析道,“只是……” “只是什么?”见魏衡说话迟疑,岳青追问。 “只是这样一来,你就相当于先欠下了端王一个人情,以后恐怕得受他牵制。” 岳青闻言,垂下眼来。她本不想过多参与这世界的事情,可是无奈身不由己。如今投入端王门下,将来恐怕更加不得自由,这与自己的初衷实在是背道而驰。她心中默叹一口气,人生在世,哪得样样随心所欲啊。 见她犹豫为难的样子,魏衡心中不忍,于是又说道:“若是不想与端王牵扯太多,不如找府中之人打听打听关于这龙虎二榜的事情,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岳青听他这么一说,眼睛一亮,对呀,不直接请端王出面帮忙,而只是打听些消息,也不一定找端王,府中其他人也可以,这样的话就不必欠端王那么大个人情,将来若想抽身离开也不必觉得愧疚为难。 不过这端王府里那么多人,该找谁打听呢?况且她才刚投入端王门下,又没有住在府中,对府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根本不认识什么人。 诶,灵光乍现中她突然想到一个人!纵观端王府中,除了皇甫逸明和他的那个跟班侍卫寒涧之外,岳青唯一稍微熟一点的就只有那个有两面之缘的无用书生曾若虚了。 不过一想到那家伙一脸欠扁的笑,岳青就憋闷。 不过魏衡安慰她,这曾若虚既然能入端王门下,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对江湖中事肯定比他们几个清楚,既然已经有了一定的交情,就算是厚着脸皮,也可去试试,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说干就干,找曾若虚套消息可比请端王帮忙容易张嘴得多。三人吃完饭,便分开各自行事。魏衡自然得回叔父家,范正则回了客栈,岳青径直去了端王府。 先弄清楚那曾若虚住在那儿再说。端王府之大,竟是连皇家园林也比不上。皇甫逸明作为先王最小的儿子,又天生聪颖明慧,深得先王疼爱。在他幼年时,先王便许诺待他成年立府时,便将都城最大的园林赐给他作王府。先王登天后,王长兄皇甫泽明登基,对这个幼弟照顾有加,待他成年时,便遵循先王的遗旨将这誊园赐作端王府邸。 皇甫泽慧明英年早逝,留下年幼的太子皇甫维德。这时皇甫逸明正值盛年,风头正劲,在朝野内外威望极高,又素有贤名,深受百姓爱戴。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废掉幼太子,登基自立,却没想到他排除异党,拥立太子登基为王,将唾手可得的王位拱手送个了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实在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此后,他也并没有架空王上,把持朝政,独揽大权,反而亲自辅助新王,悉心教导,循循善诱,帮助新王巩固朝政,稳定国势。朝廷内外,举国上下,一片赞誉之声,均言王爷与王上叔侄情深,齐心协力,共建大夏千秋基业。 这端王府这些年又不断扩大,府中大大小小的园子院落几十余处,除了端王平时生活办公的区域,其他地方全部赐给了他所招揽的客卿居住。 这些客卿却也并不是常住府中,通常情况下有任务时便外出去完成端王分派的任务,无任务时,也是在南夏各地甚至大陆各地游历,端王府中的园子,只是作为他们在巡阳城的落脚处。所以,平日这端王府中,住的人并不多。 第253章 询问书生 曾若虚坐在八仙椅上,手中装模作样地摇着他那柄折扇,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找上门来的年轻人。他在端王府里客居多年,这间院子,除了端王府的人,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来登门拜访。 这个人他自然认得。头一次见面,便是在端王府里。那夜有人擅闯端王府,府中侍卫束手无策,只得来请他协助。他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有如此精妙的轻功,与他也不相上下。这倒是令他对此人颇有些印象。 第二次见面是在界河边的南夏军大营。他表面上是奉端王之命前去给傅洛恒送一封密函,实际上则是暗中跟着这个年轻人,一路将他引至界河岸,安置在傅洛恒军中。 端王是他见过最聪慧睿智的人,算无遗策,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这傻乎乎的少年郎一步一步沿着端王给他设计的路线,走向了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位置。 不过这少年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端王本来是打算将他培养成骁勇善战的勇将,没想到在战场之上,他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光勇猛善战,竟还展现出一般将领所无法企及的军事才华。看来,端王为他如此大费周章也是物有所值啊。 只是这少年,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早就掉进了端王为他精心织造的大网里了吧。 想到这,曾若虚觉得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不觉乐弯了嘴角。 瞧见曾若虚脸上那贼兮兮的奸笑,岳青很想冲上在他脸上拧一把。从第一次见面起,这个人每次都挂着那种神秘莫测看透一切的笑,笑得人浑身不自在。 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问,岳青才不会来找他。这个人武功莫测高深,不在她之下,这是她下山之后,除了莫离渊外碰上的第一个武功高过自己的人。她摸不清他的路数,不得不对他保持几分小心和警惕。 “小青青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啊?”曾若虚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询问岳青。 小青青?岳青头皮一阵发麻,身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这个曾若虚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一张口竟是如此的不正经。 “先生叫我岳青便可。”虽然心中早已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面上还是装作十分恭敬的样子,毕竟是有求于人,再怎样也不能撕破脸。 “你才不过十几岁,我已年过三十,若我想成亲,恐怕儿子都有你这般大了,叫你一声小青青也不为过。”曾若虚肉麻兮兮地说。 “……”岳青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曾若虚看起来十分年轻,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人,且容姿英俊,风神朗逸,若是想成家,恐怕争着嫁给他的女人都得排队到街拐角了。 古代人结婚本来就早,按他这么说来,他若是成亲了的话,孩子确实也十多岁了。 单论年龄,的确算得上岳青的长辈。可是,尊你一声长辈、前辈也没什么,能不能不要“小青青”、“小青青”的叫得这么恶心? 况且,这岳青十八岁的身体里装的却是三十岁的成年人灵魂,跟曾若虚也差不了多少,实在是受不了这不伦不类、没头没脑的亲昵。 见岳青不说话,曾若虚也知道见好就收,要是把这小孩儿给得罪死了,以后可就不好玩了。“小青青总不会是无聊来找我解闷的吧?” “是岳青。”岳青很固执,纠正道。 “哎呀,这称呼不过是个代号而已,何必这么较真。“曾若虚不以为然地想要搪塞过去。 的确不那么重要,可是能不能叫正常一点的?岳青心里吐槽,面上却一脸严肃,说道:“先生是知书识礼的人,还是庄重些比较好。” “什么知书识礼,我就是不喜欢一本正经的假道学,才弃文从武,做了这无用书生。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何必讲究那许多规矩。”曾若虚潇洒地收了扇子,对岳青说道。 “岳青已年满十八,不小了,还请先生替晚辈留些颜面。”岳青说的很客气,自称晚辈,也给对方留足了面子。嘛的老子都十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再“小青青”、“小青青”的叫,小心老子毛了不认黄! 曾若虚自然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见要是再调侃下去,估计岳青得炸毛了,这才改口道:“既然不喜欢我叫你小青青,那我就叫你小青吧。” 小青?还白娘子呢!岳青欲哭无泪,这曾若虚怎么是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这消息还需要继续套么?能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吗? 算了,要是一直跟他在称呼这事上纠缠下去,怕是一晚上都抡不清楚,还是说正事要紧。“曾先生,晚辈今天特意前来打搅,是想向您请教一件事情。” 见岳青突然如此郑重,曾若虚也严肃了起来。“什么事情?” “岳青刚出师门不久,不懂江湖规矩,之前常有江湖中人前来比试挑战,岳青不厌其烦,这才离开巡阳,入了军营。在军中这几个月倒是清静了,可刚回巡阳这没几天,又有人找上门来。不知道怎样才能终止这种比试?”岳青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和问题。 曾若虚听她这么一说,放下手中的扇子,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说的是龙虎二榜?” 岳青一听,心中顿喜,看来这曾若虚的确知道些什么,说不定真能问出些内情来。忙说:“正是,正是。晚辈对这龙虎榜不甚了解,也从来没有参与过,莫名其妙就上了榜,整天被一群江湖人逼着决斗,实在是烦不胜烦,还请曾先生指点一二。” “哦,你没报过名?”曾若虚听岳青这么一说,搁下茶杯,饶有兴致地问道。 得到岳青确定的答复后,他接着说道:“这虎啸榜,只要是有意争夺排名者皆可报名。你若没有报过,那必定是其他人替你报的名。” 说到这,他心中暗暗思忖难道是端王给这小子报的名?不过以他对端王的了解,应该不至于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说按岳青说的时间,他刚到巡阳不久便遇到了江湖人挑战,那时候端王都还不认识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第254章 你想退榜 “有人替我报名?谁会干这种事?”岳青疑问道。 “这可就得问你自己咯?”曾若虚耸耸肩,又补了一句“做这种事的人,不是想帮你就是想害你。” 听了曾若虚的话,岳青陷入沉思,她在这世界上总共就不认识几个人,况且刚下山那阵,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认识她,谁会想要害她呢? 想了半天,没有丝毫头绪。岳青甩甩脑袋,暂时搁置这个问题,还是先想办法终止比试吧。“曾先生,有什么办法可以退出榜单,停止比试吗?” “你想退榜?”曾若虚好像听见了什么稀奇的语言似的,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活了三十几年,行走江湖十好几年,还从没见过不想上榜,不想争排位的习武之人。 “是啊,怎么了?”岳青理所当然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哈哈哈哈……”曾若虚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岳青莫名其妙。“好好好,有意思,有意思,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想退出龙虎榜的人。你小子,有意思!”曾若虚一连说了几个有意思,乐得不行。 “这,有什么奇怪吗?”岳青不明就里,退出就退出呗,有什么好笑的。 曾若虚没有立即回答她,任自己笑够了,缓了缓气,这才继续说道:“能登上龙虎榜,尤其是龙腾榜,是天下所有习武之人的向往与目标。但凡有点功力的人,都铆足了劲,巴不得自己的排名能上升几位,四处找人比试,搏斗。能够在龙腾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便是这片大陆上,武道顶尖的人物了。走到哪里,都受世人敬仰,也能受到四国的礼遇。你真的无心于此?” “我是真的没这想法,什么扬名立万,什么出人头地,我都不需要。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游历大陆,见识见识各处的风土人情,不枉来这世上走过一遭,仅此而已。”岳青真诚地说。 “好,好个‘仅此而已’!有个性,我喜欢!”曾若虚大声赞赏,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又结结实实地给岳青泼了一盆冷水。“不过,这龙虎榜,世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它究竟是如何而来,何门何派所为,谁也说不清楚。一旦上榜,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退出。” 当真是结结实实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如果不能退出的话,意味着岳青必须继续应付那些层出不穷、毫无预兆的挑战和各色江湖人物。对岳青来说,实在不是个好消息,她顿时就萎顿了下来。 “你现在排名多少?”曾若虚问。 岳青摇头,她哪里知道,她压根儿就没在意过。 “不过我看你武功不错,排名应该不低。”曾若虚估量着说。 岳青提不起兴致,只嗯嗯哦哦地敷衍着曾若虚的话。既然没有办法,她也只能认命,于是向曾若虚告辞,准备离开。 “哎,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曾若虚赶忙出言挽留,这王府中的日子清静得都快成世外桃源了,好不容易来个这么好玩的小子给他解闷,不聊够了怎么能放他离开。 “还有什么事?”岳青冷冷的问,既然没有办法退出榜单,她何必还在这里跟这没正行的家伙多费口舌。 “着什么急嘛,听我把话说完啊。”曾若虚向岳青招招手,示意她坐回去。 岳青心里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坐下,歪着脑袋盯着曾若虚,一副“你说吧,我听着呢。”的样子。 曾若虚竟然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转脸又是一副给小孩子讲鬼故事的夸张表情说道:“虽然没有办法退出榜单,终止参与比试,但是可以尽可能地减少比试的次数。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用三天两头地应付那些上门挑战的人了。”说完还抛给岳青一个“怎么样,怎么样?”的邀功表情。 岳青虽然对这神神叨叨的曾若虚不怎么待见,却对他这番话很感兴趣,于是问:“怎么做?” 曾若虚摆出一副“这就对了嘛”的神情,又展开他那把折扇假模假式地扇了扇,说道:“所以我刚才问你现在拍多少位呢?只要你的排名越高,自然敢来挑战你的人就越少了。毕竟嘛,真正的顶尖高手总是凤毛麟角的。”就比如他这样的。 岳青两眼紧紧盯着曾若虚,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衡量他说的可不可行。她粗略的算了一算,从她第一次遇到挑战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比试也有好几十场了。一开始的时候确实要稠密些,有时候一天都得遇上两三个,不过次数虽多,但那些来挑战的人武功却很一般,三两下就打发了。后来似乎的确是要稀松些,不过中间她跑到军中去躲了一阵子,所以这规律也并不是很明显。 按常理来说,排名越高,代表功夫就越高,敢来挑战的人自然也就越少,这是有道理的。不过,排名越高,敢来挑战的自然就是与之排位相差不大的,也就代表着每次挑战的对手功夫也越高,风险也就越大。果然是有利就有弊啊。 见岳青迟迟不说话,曾若虚探过脑袋问她:“怎么样?”那样子,就像是学做家务的女孩子笨手笨脚的做出第一道菜,端给家人品尝后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询问父母味道如何?有些期待,又有些不确定。 如果真的无法退出,与其忐忑难安地等着别人不知什么时候打上门来,不如主动出击,尽量提高排名,让那些中低段位的江湖人不敢上门来挑衅,虽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也比总是处于被动位置,被人推着走的强。 心中打定主意,岳青当即便对曾若虚说:“多谢曾先生指教,只是不知具体该如何进行?”若是无法逃避,不如直接面对,她岳青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好,好,爽快!”曾若虚一拍扇子夸赞道,他就喜欢爽快的人,这小子对他胃口。 第255章 高手气派 岳青看着眼前眉开眼笑,欢喜得像个得了压岁钱的小孩似的曾若虚,心中却疑惑这人为何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他们之间并无瓜葛,更无深交,这人对她的态度却表现得过于热络,这不正常。 况且她曾经和这曾若虚交过手,这人的武功很高,她也探不出虚实,至少在轻功这一方面,与她是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于她。 岳青不知道她师父柴老头功夫到底有多高深,她不过跟在柴老头身边学了些皮毛,可自从她下山以来一路却鲜有对手,就凭这一点来推测,她师父的功夫在这个世上一定是极高极高的。 可是,她虽然十分努力也十分勤奋,终究也不过只学了七八年,大约不过学到了师父的十之一二吧。还有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到现在玄阳大法也只练到了第五层,功力一直停滞不前……想到这,岳青心中不禁一阵黯然。 “小青,青青?”见岳青陷入沉思,久久不说话,曾若虚支着扇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岳青强忍住想要冲上去狂揍他一顿的冲动,咬着牙关说道:“干什么?” 曾若虚这才放下扇子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遇上功夫高强的对手该怎么办,这个你放心。我之前也跟你交过手,我看你的功夫也不在我之下,在这大陆上应该也没有多少人是你的对手的,不用怕。” 岳青只当他是在安慰她,不过他将她捧得如此之高,她实在是有些愧不敢当,便说道:“曾先生谬赞了,岳青有几斤几两,自是知道,岂敢妄自尊大。不过曾先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想必对这龙虎榜及江湖中成名之士十分了解,还请先生赐教。” “赐教就免了,简单给你说道说道还行。”曾若虚难得的谦虚起来,“这龙虎榜分龙腾、虎啸二榜你应该知道吧?” 岳青点头。 “龙腾榜只取五十名,能登上龙腾榜的,那可就是这整个大陆四国之中数一数二顶尖的高手。这些人在神州的地位非常之高,不过一般也极少出来活动,民间对他们的身份、事迹也知之甚少,他们的名号只在武林之中流传。这十数年来,龙腾榜的排名极少发生变化,顶多就是后十位偶尔有波动,因此要想登上龙腾榜,那可是极难的。而要上这虎啸榜就简单容易得多了。“ “凡是神州大陆上有功夫在身的人,只要报了名,就会被纳入这虎啸榜的排位之中。当然你排在什么十几万名上有什么意义,真正能够得到重视,在江湖上能够出人头地的,不过前五百名而已。若是进不了前五百名,那你在这大陆武林之中,便什么也不是,只能算个末流。所以,所有的人都铆足了精神往上爬,四处找人比试,积累胜数,提升排名。” 岳青点点头,通过曾若虚这一番讲解,还有她以前探知的一些消息,多少对龙虎榜有了一定的了解。“可是,我怎么才能知道自己的排名,并且找到合适的挑战对手呢?”她问。 “这神州大陆上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会有一个龙虎榜的榜位展示处,那里会有附近区域所有上榜之人的排位信息,每十天更新一次。你可以去那里看看你目前的排位。”曾若虚道。 “这地方在哪儿?”岳青忙问。 “离巡阳最近的一处应该就在城北二十里的孤松岭。“ “孤松岭?” “嗯,这地方很好找,就跟它的名字一模一样,你去了一看就知道了。”曾若虚故意卖了个关子。 “那就多谢曾先生了。”岳青站起来,恭敬地向曾若虚行了一礼。虽然这家伙嘴有点欠,但到底还是帮了她大忙,礼数还是应该尽到的。 “好说,好说。”曾若虚摇着他那扇不出一丝风的折扇,笑眯眯地望着岳青。“你去了孤松岭回来之后,一定要告诉我你的排名哦?”他真的十分想知道岳青这小子现在排在多少位上,与他估测的相差多少。这小子还这么年轻功夫就如此了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一定。”虽然十分不想答应这家伙,不过人家都这么热心地解答了她的疑问,又帮着她想办法出谋划策,她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冷淡生疏。 岳青向曾若虚告辞,转身走出几步,又转过头来,她也十分好奇这曾若虚的实力到底如何。“曾先生,晚辈冒昧了,您功夫如此之高,应该也在这二榜之中吧?” 曾若虚点点头,笑得很灿烂。看来不光他对这小子有兴趣,这小子对他也挺好奇的。 “不知先生排名多少?”岳青问。通过曾若虚的排名,也可大概推测一下这大陆武林真正的高手的实力了。 曾若虚突然敛住了笑,一本正经严肃起来,弄得岳青以为他生气了,却见他一甩手中的折扇,端举胸前,一副慷慨从容的样子,正色道:“不才龙腾四十二。”虽然他平日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既然对方问到了他的武力排名,自然还得摆摆姿态,高手就得有个高手的气派嘛。 岳青错愕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再次恭敬地向曾若虚行礼,虚着腰倒着退出了花厅。这是对强者的尊重。 曾若虚很开心,好久都没有今晚这么好玩过了。 回到客栈时,夜已经深了,范正早已睡下,岳青径直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第二天她将从曾若虚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范正,并且告诉范正她打算去孤松岭一趟。范正嚷着要与她同去,被她拒绝了。 这一去也不知会是什么情况,范正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跟着她去吃苦受累不说,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范正不情不愿地噘着嘴,却也没有再坚持。他自然知道岳青有自己的考量,他笨手笨脚的跟去,也只会给她添麻烦而已,还是在巡阳静待她的消息吧。 岳青估计如果顺利的话,这一去一回顶多需要一天的时间,但世事难料,所以告诉范正她要去两天。安置好范正后,又准备了些干粮吃食,背着她的包包出了客栈,往城北方向而去。 第256章 孤松岭上 岳青走得很快,出了城往北方向沿大路边走边打听。这一带的百姓果然对孤松岭很熟悉,她刚一开口就给她指了方向,都不用她多问。看来到孤松岭去的人很多,沿途都支着些小摊供行人歇脚用点茶水吃食,俨然成了一条新晋的旅游线路。 来往的行人也多,除了正常的商旅过客,更多的是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有五大三粗的壮汉抱着刀剑,提着斧锤,凶神恶煞地往前冲;有仙风道骨的老者须发斑白,衣袂飘然,从容不迫地行路;有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佩剑骑马,滴滴答答地赶路;也有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女,剑眉英目,衣着利落,毫无闺阁女子的矫揉造作。 这些江湖侠客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来来往往,擦肩而过,表面上冷漠互不打扰,其实暗地里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只不过龙虎榜有规矩,榜文四周二十里范围内,禁止比试决斗。若不然这所有来看榜的武林人士都在这一片对上眼,动起手来,这里岂不成了现成的格斗场,哪里还需要到别处去寻人比试。 所以这龙虎榜分榜展示处设在了巡阳城北二十里地的孤松岭上,也是有意义的。一旦进了巡阳城,要打要杀悉随尊便了。 每一个迎面而来的人目光都是冷峻且戒备的,谁也不知道对面那个人将来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对手,而自己又能不能胜过对方。 武功这东西,没有什么熟能生巧,一半靠天赋,一半靠勤奋,最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身强力壮、力大无穷的壮汉,也许武功平平,蛮拼蛮干,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或许能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 武功这东西,也不是精酿的美酒,越陈越香。白发苍苍的老人或许有经年累月的经验和阅历,却未必功夫随着年岁渐长。而面无须发的幼者,也未必仅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与轻狂。 午时已过,岳青在一处茶摊要了碗粗糙苦涩的茶水,掏出包袱里的面饼啃起来。她并不觉得苦,这样的日子,于她来说,已是极不易,极满足。 “啪”,一把刀拍在桌上,一个短打装扮的男子坐在了岳青对面,嘴里喊着:“老板,来碗茶水。” “来咧。”老板应声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桌上。水在碗里晃了几圈,却没有洒出来一滴。 男子端起茶碗便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大冬天的,却硬是喝出了三伏天里渴饮凉茶的爽气。 “啪。”一口闷干,将碗拍在桌上,“再来一碗!” 喝完,又喊一碗,一口气喝了三大碗,这才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迹,喊了声“畅快”。 见此情景,岳青突然就想到了三碗不过岗的打虎英雄武松来。这男子身材结实壮硕,四方脸刚毅方正,倒是有几分英雄气概。 那男子见岳青眉清目秀,斯文饥瘦,瞪着双无辜的大眼怯生生盯着他的样子,心想恐怕是个普通路人,嘿嘿一笑,对岳青说道:“小兄弟莫怕,我只是赶路渴极了,才如此无状。喝些茶水,补充点吃食,歇歇脚,我便继续赶路。” 岳青微微点头,应酬一笑,移开了视线。出门在外,她不愿与人多接触,以免节外生枝。 那汉子见岳青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以为是被自己吓着了,也不再说话。 岳青吃饱喝足,付了钱,向那男子点点头,先一步离开,继续赶路。这里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茶摊老板说前面岔路口右转,拐个弯就能看见。 果然,正如曾若虚所说,这地方很好找,也很好认,一看就明了。孤松岭,孤松岭,真的就是一座孤山坡上一颗孤零零的松树。 前往孤松岭的小路上更是狭窄,对向走过的人真的就是擦肩而过,偶尔有不小心剐蹭到的,脾气好点的相互道歉,也就过了,脾气暴躁点的,碍于榜单附近不得比斗的规矩,也只敢怒目而视。 不过说了这么久的龙虎榜,岳青前前后后也了解了许多,却还是没弄清楚这龙虎榜究竟是什么?是像科举考试那样一块牌子上面写了好多人的名字?还是像神话传说封神榜那样虚空显字? 顺着小路攀上大名鼎鼎的孤松岭,岭上一片开阔的平地上,除了一颗松树外,什么都没有。岳青四下瞅了瞅,岭上已经站了很多像她一样来看榜的江湖人。 这松树十分高挺峻拔,在这寒冬腊月里依然遒劲,只是那枝干的颜色较其他树木更加地深重。看着那几个人才能合抱的树围和枝干的伸展范围,这松树怕是有好几百年了吧。 树下围了许多人,看来看榜处就在那松树脚下。岳青见那里排了很多人,她也不便上前硬挤,便在一边等候。 “嘿,你也在这?”一个粗犷响亮带着一丝惊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岳青扭过头去,竟是刚才在茶摊喝茶的那个男子。 岳青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岳青的冷淡并没有打消男子的热情,他似乎很高兴见到岳青,也或许是惊讶吧。他本以为岳青只是个普通的过路人,没想到这秀质彬彬的年轻人竟然也是来看榜的。这就说明对方也是个身怀武艺之人,这可着实没看出来呀。 上下仔细打量了岳青一番,他开口问道:“你也是来看榜的?”这有点像没话找话,硬搭讪了。 “嗯,是的。”对方几次三番跟她搭话,她若是再不回应,就显得太孤傲冷僻,不近人情了。 那男子也没有因为岳青的态度而生气,出门在外,谨慎些是正常的。看这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估计是初出茅庐,涉世不深,对外人颇有些忌惮。 “今天人挺多,看来得好一阵儿等。”男子又说道。也许是因为等待的时候实在太无聊,他想找个人攀谈,打发时间。岳青一副人畜无害、懵懂无知的样子,正是闲聊扯淡的绝佳人选。 第257章 看榜问石 “嗯。”岳青赞同地点了点头,既不过分熟络也不过分疏冷。 那男子见岳青搭话,十分高兴,站在岳青身边饶有兴致地聊了起来。 “你是第一次来看榜吧?”他问。 听那人如此一问,岳青觉得或许能从他那里得知某些信息,于是便说:“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也不晓得怎么个看法。” 刚递了个梯子,那人便顺杆往上爬,连忙向岳青细细解说这龙虎二榜如何神奇,看榜方式又如何奇特,以及在这看榜地斗殴的话将会发生奇怪的事情等等。 岳青可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学习的都是“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种种,怎么可能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听那男子说起这龙虎榜,也觉得十分神奇,难以置信。 “你不信?”那男子叫道,“待会儿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这种事情,我当初也是不信的,非要自己亲自体验过才会信。”这种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东西,光凭嘴说,的确很难让人信服。 二人一边谈话,一边注意着树下的动静,见人散去了一些,便往前挪了挪,靠近一些,希望能够早点轮到他们。 “按你这么说,这龙虎榜都是没有字的?”岳青疑惑地问,她怎么也想不通。 “就那两块不起眼的石头,其他什么都没有。”那男子解释道,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看了这么多次,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太神奇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很多事情,本就是我们无法探知,无法理解的。”岳青说,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毕竟,她自己本身就是个神奇而无法解释的存在。 “或许吧。”那男子点头道。 两人东拉西扯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时间慢慢就过去了。太阳偏西的时候,终于轮到岳青了。 树下果然如那男子所说,只有两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每一块都有半人高,脸盆那么大,形状却不相同。一块上面刻了“虎啸”二字,一块上刻着“龙腾”二字,看起来就像是那些风景名胜区的石刻一般,无甚稀奇。 岳青竟莫名地紧张起来,迟迟不敢伸出手。那男子就站在岳青旁边,催促道:“快点啊,你看完了我还要看呢。” 岳青慢慢伸出手,找那人教她的,用手指在刻着“虎啸”二字的石头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伸出手掌,覆在石头上。那石头经年累月被人们触摸,表面已经十分光滑,加之天气寒冷,触到手上全是刺骨的冰寒,岳青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那一刹那,岳青感觉到石头上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的手掌紧紧地吸附在上面,就像磁石对铁屑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她条件反射地想要缩回手,竟然没有成功。 也就在她的手贴上石头的那一刻,她身处的世界开始坍塌,天地陡然变色,本来夕阳西下的天色竟然一片从未见过的蔚蓝,天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只有纯粹的蓝色。她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天空,因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蔚蓝,包括她脚踩的地面。 在这片一望无垠的蔚蓝色里,空无一物,面前的松树和石头都不见了,身后那些焦急等待的人也不见了,只有她自己。 没有人说话,却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姓名?”机械而无情。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她最先想到的是“沈月清”这个被遗忘了很久的名字,她想知道在这个神秘的空间里,会不会有这个名字存在。 “姓名?”冰冷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证明她刚才所想的“沈月清”查无此人。她的心突然黯淡了下来,有些许失望,看来自己真的和过去断了联系。 “岳青。”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很快,蔚蓝的天幕上出现了一行字。“岳青,四十七胜,零负,排名三十七。”这行字不仅出现在她眼前,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像刻刀一个一个刻上去的一般,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居然是三十七位,她松了口气。幸好不是三八,她想。 啊?竟然是三十七位! 那曾若虚说这虎啸榜在数十万人中只取前五百名,她竟然已经进了五百强,而且还排在前面!突如其来的惊喜像泄洪的汹涌波涛不断冲击着她的心脏,她虽然不爱争强好胜,可知道自己竟然跻身这世界为数不多的强者之列,也是极为欣喜的。不,应该说是极大的欣喜! 她孤苦无依来到这世上,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是师父,唯一能够倚仗的就只有这一身功夫。而她如今突然知道了自己的功夫竟然在这世界上名列前茅,这说明没有多少人能够打败她,也就意味着她不必担心再受到别人的欺负,至少,没那么容易再被人欺负。 她突然想起了她的师父柴老头,那个看起来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神神叨叨的怪老头,如果不是遇到他,就不会有今天的她。“师父。”她呢喃出声。 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此人不在本榜之中,请前往龙腾查阅。” 岳青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神操作?她只是想了一下她的师父,这榜文竟然会自动回复她。 她突然来了兴趣,问道:“这世上排名前五位的是谁?” 脑海中那声音果然有响起:“不属于本榜范围,请前往龙腾查阅。” 我去,人工智能啊,高科技!岳青心中感叹。 她正在寻思接下来再问点什么呢?却听见脑海中的智能人声说道:“时间已到,请退出。”然后蔚蓝色天幕陡然褪去,眼前再次出现真实世界的山、树、石、人。 岳青连忙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一切都和先前一模一样,天边的夕阳也还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沉下去多少。她回头望见排在她身后的那男子。 那男子见她回头,便问:“看完了?” 岳青这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不觉已经从石头上拿下来了,再伸出去摸了摸石头,完全没有刚才那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她一阵愕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身后那男子说道:“看完了就赶紧挪开,我还等着看呢。” 她赶紧从石头前的位置上走开,怔怔地往一旁走去。 第258章 特权阶级 这太神奇了,如果不是她亲身体验,她绝对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刚才的一幕仿佛是一场梦境,却又如此真实。 那行字还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中,她竟然已经是整个大陆除龙腾榜外,排名第三十七位的高手。也就是说,算上龙腾榜上的顶尖高手,她也能排在整个大陆的前百名之内。 这太不真实了,却又毫无疑问是千真万确的。 如果柴老头此时在场,她一定会扑上去勾着他的脖子,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你徒弟不错吧?没给你丢脸!” 柴老头一定会回怼她说:“才不过前百名,瞎嘚瑟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很多真正的高手是不屑于列在那榜单之上的。” 她一定会翻一个超大号的白眼送给老头儿,说:“怕什么,我才十八岁,等我像你这样七老八十的时候,说不定我就是天下第一了。” “哼,臭屁!人不大,心倒是不小。”柴老头呲她。 “我这是心存高远、志向远大!”她哼哼唧唧地回答。 “哎,哎……”身后有人拍她肩膀。岳青一回头,是刚才排她身后那男子。 “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那人说。 “哦,第一次看榜,有点懵。”岳青搪塞道。 “第一次是这样的,没吓傻都不错了。我第一次看榜也是迷迷糊糊、云里雾里的。”他说。 岳青点头,继续往前走。 “哎,你要回了吗?等我一块儿走。”那男子赶紧跟上。“也好说说话。” 岳青不置可否。 “你排多少名?”那男子好奇问道。 岳青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在想该怎么回答,是说还是不说,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 还没等岳青考虑清楚开口回他,他又摆了摆手说:“算了,当我没问。” 这本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能问其他看榜人的排名。一来,若是对方没自己排名高,这么一问,对方岂不是很没面子。如果对方排名比自己高,这么一问,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再一来,如果知道了别人的排名,若是比自己低,就可以去肆意挑战对方,这样岂不是相当于作弊?龙虎榜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究竟这龙虎榜是怎么兴起的,什么人在操控,怎么传达信息的,谁也不知道。但所有来这里看榜的武林中人都知道,不能够破坏这里的规矩。 这里虽然只有一棵树,两块石头,没有一个人维持秩序,但一旦有人违反规则,就好像老天爷在上面看着一样,惩罚立即就到。 私自斗殴的,两人会瞬间石化,在原地站上三天三夜,受风吹日晒雨淋之苦才能恢复。嘴碎乱打听泄露排名的,会突然失声,无法言语,直到跟别人进行一场比试获胜后才能恢复。 这些惩罚虽不严重,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因为都是神鬼莫测的突然降临,就像命运被人操控着一般,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这些规则是无数不信邪的人用身体和胆量去亲自试验出来的铁律。 岳青听那人讲得玄乎,但鉴于刚才看榜那一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对于这样奇特别致的惩罚方式,她也不得不选择相信。 好在她也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癖好,更不会无聊到拦路跟人比试。 她要尽快回城,将信息告诉曾若虚,好得到他的指点和帮助。曾若虚既然已是龙腾榜上的高手,必定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应该能够给她正确的指引。况且那人虽然嘴巴贱了点,但岳青感觉得出来,他对她并无恶意。 在小路尽头,回到官道的岔口,岳青与那男子分手道别。她要回到巡阳,而那男子则要继续北行。两人在路口拱手作别,岳青郑重地向他说了声“多谢”。虽然她无意与此人深交,但这一来一回的路上,这人确实告诉了她许多有用的事情,帮助她顺利看榜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两人分道而行。往回走了一段路,岳青才想起来,她并未问过那人的姓名,那人也不曾问过她。岳青回头望了望,早已看不见那人的身影。她笑了笑,继续行路。 人的一生会有无数个这样的过客,擦肩而过,萍水相逢,何必纠结于陪你走过一段路的那人到底是谁?就像树上飘落的两片叶子,在风中偶然相撞,随即分开,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有重逢的机会。 岳青回到巡阳城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冬季的黑夜总是来得很早很快,匆匆忙忙将一切纳入夜色黑幕中。 城门口戒严着,比平日多了一倍的守军。士兵手里持着火把,在门口搭了关卡,一个人一个人的核对检查,没有问题了方可入城。等待进城的人们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队,一直延伸了好远。 早上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这么严格,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岳青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文书。她一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乞丐,后来在山上也不需要身份,所以她一直没有入籍,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在这个世界里竟然是个黑户! 下山以来,出入城郭,因为是和平之时,城门管理疏松,并没有检查户籍,可以随意出入,因此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来在军中,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参军、校尉,自然也没人去追究她的户籍问题。 而眼下,要进城就得拿出证明自己身家清白的文书,岳青哪里拿得出来? 怎么办呢?眼看着马上就可以回城了,却被拦在了门口。 她问了问前边排队的百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些普通百姓也不清楚,纷纷摇头。 突然她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她大步走到城门口,将手中的东西往拦路的士兵眼前一亮,那士兵立刻恭恭敬敬地拉开闸门,将她迎了进去。 她甩了甩手中的那东西,笑了。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享受到特权阶级的待遇。“哎,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拉着那个守门士兵小声问道。 那士兵瞅了瞅她手中的端王府令牌,回答说:“有西凉奸细混入城中,昨夜潜入端王府行刺王爷未遂。王爷下令全城封锁,搜查奸细。” 第259章 饭桌闲聊 “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呢!”魏衡斥责范正。听说岳青一个人去城外看榜,他心忧如焚。 他今天散值后便直奔客栈,想要陪岳青和范正吃个晚饭。不过才两天没见,竟是度日如年,差事也无心办理,整日枯坐在那里,神思恍惚。也幸好快过年了,衙门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大家都闲着,也就不显得他有多突出。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缓慢行走,一寸一寸,步步都是煎熬。 “我说了要陪他去啊,他不让!”范正也急了,这魏衡什么毛病,自从打边境回来之后,就神经兮兮的,只要是涉及到岳青的事情,就过分敏感过分紧张。岳青武功那么好,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不会硬跟着啊?”魏衡道。 “我跟去干什么?给他拖后腿啊!”范正也不高兴,好像他不关心岳青似的。岳青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要说关系,可比他魏衡亲近多了。不过是来回四十里地而已,能出什么大事,岳青那武功又不是假的,他跟去也不过是添乱而已。 魏衡被范正堵了一嘴,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自己太过敏感,可如今又有江湖人来挑战比武,岳青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每次都胜。涉及到岳青的安危,他没办法不担心。 “好啦,好啦,是我着急了,对不住。”他也感觉到自己对范正的态度有点过分,范正当然也是关心岳青的,他不该斥责他。 岳青离开已经一整天了,按理说来回不过四十里路程,不算远,一天时间足够宽裕,到这个点儿早该回来了。魏衡看向窗外的黑夜,今晚的空气有些冷冽。 街道上有些嘈杂,到处都是官兵在搜查巡逻。魏衡放下窗户,隔绝了外面寒冷的空气。“外面都是官兵,四处在查人,不知出了什么事。” “岳青不会有事吧?”范正这时候才开始担心起来,哭丧着脸问。 魏衡斜了他一眼,眼神犀利。这书呆子心肠极好,就是偶尔有些呆头呆脑拎不清。“不会,一定不会。” 话音刚落,房门哐地一声被踹开,岳青一阵风似的刮进来,抓起桌上不知谁的杯子一口干掉,说:“快给我叫点儿吃的,饿死了。” 魏衡和范正几乎同时开口:“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岳青坐在凳子上,朝他二人晃了晃手,示意他们坐下,应道:“回来了。” 范正赶紧挪过凳子凑上前问她:“怎么样,看了没?” 魏衡却没有坐下,扫了眼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的岳青,直接出了房间,下楼去。 “看了,”岳青喝了口茶水,又恢复了点精神,略带炫耀地对范正说道,“那龙虎榜真是太神奇了!” 范正听岳青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眼巴巴地望着岳青,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让岳青赶紧给他讲一讲今天的见闻。 岳青就将她去到那孤松岭的经过和在岭上的所见,添油加醋地对范正一阵豪吹,唬得书呆子一愣一愣的,直呼邪乎,神奇。 正说得兴起,客栈小二送来了饭菜,三人都没有吃饭,正好坐下来边吃边聊。 “看到你的排名没?”魏衡问。 “看到了。”岳青说,歪头想了想,又说,“也算是听到吧。”那榜文确实神奇,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而文字也同时出现在她眼前,想忽略都不可能。 “多少,多少?”范正急忙问。 岳青扫了魏衡和范正一眼,故作神秘地一笑:“猜?” 范正翻了个白眼儿:“那谁猜得到。” 不过魏衡倒是认认真真在思考,真要猜一猜的样子。岳青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他不清楚,不过以他知道的岳青这许多次的比试,从未有过败绩看来,她的排名绝不会太低。至于究竟排多少,他自然是猜不出,于是不确定地说道:“应该在千名以内吧?”其实他想说万名以内的,可是又觉得说出来恐怕伤了岳青的自尊,便说是千名。 岳青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扒了两口饭,鼓着腮帮子咀嚼,也不说话,只是对着两人笑。 “到底多少啊?”范正着急,拿筷子敲面前的盘子,逼问道。 等嘴里那一口饭嚼完了咽下去,岳青这才笑嘻嘻开口道:“三十七。”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 “不可能,不可能,”范正捧着饭碗,来回打量着狼吞虎咽吃饭的岳青,满脸的难以置信,喃喃道,“这家伙怎么可能排那么高?贼眉鼠眼,细胳膊细腿儿的,哪有点高手的样子?肯定是骗人的。” 魏衡没说话,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知道岳青功夫高,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高!排名三十七是什么概念?意味着她在这整个大陆所有的练武之人中,已经是位于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之列。可是她才这么年轻,甚至还不到二十岁。如果让人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少女竟超过了数十万的习武之人,站在了武道的顶端,这绝对不会是件好事! 魏衡偷偷瞄了眼专心吃饭的岳青,这个女孩身体里到底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竟然随随便便就站在了众多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可以说岳青已经攀上了高峰,而自己…… 没来由的突然一阵失落,魏衡觉得自己和岳青的差距越来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远。 “咚咚咚……”响起一阵敲门声和叫嚷声,”开门,开门。“三人同时转过去盯着门口。 “谁?”岳青问。 “客官,是我。”门外传来客栈小二声音。但听动静,门外明显不止他一人。 三人对视一眼,岳青正要起身去开门,魏衡急走两步,按下她,自己走过去打开门。“什么事?” 几个士兵冲了进来,说是要搜查西凉奸细,让三人拿出自己的身份牒子。 范正说他的东西在房间里,起身准备去取,被士兵拦下,要跟他一块儿去。而魏衡并没有将文牒带在身上,只得拿出户部的职事牌子给对方查验。 “你的呢?”领头的士兵问岳青。 岳青取出王府令牌朝对方一亮,那几个士兵普通一声单膝跪地,行礼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大人,请大人勿怪罪。” 第260章 王府刺客 “没事,起来吧。”岳青不喜欢跪别人,也不习惯被人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兴师动众。”岳青问。虽然城门口的士兵给她透了口风,不过具体情况还是不清楚。 “大人不清楚吗?”领头的士兵问道。出事的就是端王府,而眼前这人手里既然拿着端王府的令牌,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倒有些奇怪了。 “我这两天有事外出,刚刚回城。”为了避免产生误会,岳青稍作解释。 “原来是这样。”那士兵放心下来,说道,“昨夜有人潜入王府刺杀,惊动了王府侍卫,就逃了。今天上面就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查。至于其中的内情,小人也不清楚。大人还是尽快回王府去瞧瞧吧。” 岳青想来那些比较隐秘的事情,也不可能让这些普通士兵知晓,便点点头让他们离开了。 饭也吃饱了,岳青想魏衡和范正交代了一下,立即向端王府而去。不管怎样,她现在挂名端王府客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理应回去待命。再说她也有事情要找曾若虚,于公于私,这一趟都必须跑。 魏衡叮嘱她万事小心,也随即离开了客栈,回到自己叔父家。范正仍留在客栈。 岳青火速赶往端王府,一进门,先去找了王府的管事陈德福了解情况。 陈德福一见岳青,赶紧拉着她往皇甫逸明的院子去,边走边说:“哎呀,你可算来了,王爷正在等你呢。” “王爷等我干什么?”岳青一头雾水,难不成王爷想叫她去抓刺客? “这我哪知道,你去问王爷吧。”陈德福胖墩墩的身子在前面一路小跑,就像一个巨大的汤圆在地上滚动。 房间里只有端王皇甫逸明和他那个贴身侍卫寒涧。岳青行了礼,主动问道:“听说昨夜王府进了刺客,不知什么情况?” “本要去找你,听说你去了城外看榜。可还顺利?”端王却不提刺客一事,先问起岳青去看榜的事情。 他怎么会知道?岳青寻思,多半是那个没正经的曾若虚说的吧。看来还真守不住什么秘密。“一切顺利,多谢王爷挂心。”嘴上客气几句,岳青还是会的。 “怎么样,可知道了自己的排名?”皇甫逸明又问。 “是,不才目前排名三十七位。”岳青谦虚说道。这端王可不是什么善茬,骗他没有好果子吃。况且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可以啊!”皇甫逸明与侍卫寒涧对视一眼,赞道,“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前途可期啊。” “王爷过奖了。”岳青说。 “你也知道昨夜刺客一事了吧?”皇甫逸明话音一转,这才提起昨夜之事。 “听说了,不过具体详情如何,不是很了解。”岳青实话实说。她也没有拍马屁去问王爷是否安好之类的废话,端王若是有事,还能坐这跟她闲聊? “你虽然入我王府不久,对府中事务不熟,但既然是我府上的客卿,本王自然也是以礼相待。”不知道皇甫逸明到底想说什么,却先打起感情牌来。 “岳青多谢王爷赏识。”岳青顺嘴溜了下须。 皇甫逸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道:“本王虽尊重你的选择,允你在外居住,但府上仍是为你准备了园子。这你也是知道的。” 岳青虽然住在客栈,但端王还是在王府给她留了个房间以备不时之需。反正王府那么大,空房间多得是,也不差这一间。岳青自然是知道,当日王府管事去客栈为她操办时已告知她此事,只是不知皇甫逸明此时提及是为何意? “昨夜那刺客进的,正是你的院子。”皇甫逸明这才说出重点。 “这么说,是冲我来的?”岳青问。难道是那些找上门来比试挑战的江湖人?恐怕也只有这种解释能够说得过去了。毕竟她入世不久,认识她的人不多,她也没有什么仇家,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人要来刺杀她。她将心中所想向端王禀明,并且向端王致歉,因为自己而搅扰了王府的清静,给王爷添麻烦了。 端王摇摇头,说:“我府上也有不少江湖中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敢上门来挑战的却没多少,江湖事江湖毕,江湖与朝堂终究是两码事。”说着瞟了眼站在一旁的寒涧。 寒涧接过话头说道:“据昨夜与之交过手的侍卫讲,那人一袭夜行装,黑巾蒙面,做刺客打扮。如果是普通江湖人,正大光明的比试,断不会掩饰自己的身份。” 岳青闻言,轻笑一声,道:“想不到我这条贱命也有人惦记。”不过究竟是什么人想杀她呢? “岳先生,你放心,既然你已入我王府,就是我端王的人,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皇甫逸明诚恳地说。 “多谢王爷。”看来这端王对手下的人确实不错,难怪那么多人对他死心塌地。 从端王的院子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岳青站在往客卿居处的岔道上,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曾若虚。去吧,此时夜已深,怕打搅了对方休息。不去吧,明天还得来一趟,何必? “小青青,站在这发什么愣啊?”正犹豫着,身后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岳青转过身去,就见曾若虚站在她身后摇着扇子望着她坏笑。也好,这倒是替她做了选择。她笑道:“晚辈正打算去拜访先生您呢。” “哼,若不是我掐好了时间来这堵你,你会乖乖来见我?”曾若虚倒是一点不客气,直接说了出来。 事实也正如此,岳青前脚刚进了王府,他后脚就知道了。不过他也算准了岳青不会冒着夜深去他院里,她不去,他干脆就直接来半道上等着呗。这么好玩儿的小家伙,怎么能轻易放跑了呢?他也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排多少名? 岳青眼皮跳了跳,心想这家伙还真不客气,于是赔笑道:“怎么会呢,这不是怕打搅前辈您休息吗?” “那就请吧。”曾若虚一扬扇子,做了个极为敷衍的请的动作,率先转身往自己住处走去。 岳青挑挑眉,一副无奈认命的表情,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第261章 虎啸高手 “怎么样?那龙虎榜有意思吗?”曾若虚不急着问她排名几何,却先问看榜有没有趣。 “的确十分神奇。”岳青回答中规中矩。 “没劲,你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曾若虚用扇子指着岳青痛心疾首地说。 “晚辈不敢造次。”岳青低头说。 曾若虚再次指着岳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似的你你你了半天,才说道:“别装了,你当初单枪匹马闯王府救人的狂劲儿跑哪去了?”这个小家伙要是一直这样低眉垂眼的,可就不好玩了。 “那是晚辈无知。”岳青反省自己道。 曾若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赶紧喝了口茶缓缓气。这小家伙是准备跟他杠上了?他就不信他能一直温顺的小羊似的装下去。 纵横江湖十几年,闯出如今的名头,那龙虎榜他曾若虚不知看了多少次,还能不知那其中的玄妙?想他当年第一次看榜的时候,可是惊得几天回不过神来,感觉自己似乎上天界去逛了一圈,实在太过神奇,完全不敢相信是真的。 可如今反观岳青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少震惊,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心性,倒是难得,不由又高看她一眼。 “那你可看到了自己的排名?”曾若虚缓了一会儿,终于开始了正常的话题。 岳青点头,报上了自己的位次。 “三十七?”曾若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消化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后,感叹道:“后生可畏呀!”想当年他在岳青这个年纪时,还在家中做着封侯拜相的春秋大梦,哪里有岳青这般的江湖豪情。 “曾先生,不知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岳青不是心急,她是不想跟曾若虚唠叨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赶紧说正事才是。 “年轻人,心浮气躁可不是好事。”曾若虚说道。这就沉不住气了,可不应该是岳青的性子。 不过他也没有在刻意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顺着岳青的问话回答说:“你如今在虎啸既已排名三十七,那是相当高的位次,敢来挑战你的人恐怕不会太多,不过,你却需更加谨慎小心,因为,来挑战你的,将会是和你一样的一等高手。” 这个道理岳青自然也懂,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曾若虚虽然言语轻佻,但到目前为止,给岳青提的意见建议还算是相当中肯。岳青自然也感激他。 “那,能否请曾先生给我讲一讲这虎啸和龙腾上的高手?”岳青问。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搞清楚潜在对手的情况,在对方攻来时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龙腾嘛,离你现在还比较遥远,龙腾上的那些高手也不可能纡尊降贵来挑战你一个虎啸的人,所以暂时不必担心的。至于虎啸嘛,这前前后后好几十号人,我也不能一一给你讲解,就简单提点你几个吧。” “霹雳斧段元德,目前虎啸排名第二十五位,武功虽不是最高,心肠却是最狠。凡是与他交过手的,非死即残。使一对乾坤霹雳斧,天生神力,磕着断手断脚,擦着开肠破肚。一般情况下,鲜少有人主动去挑战他。不过他也不屑于挑战比他排名低的人。若是今后遇上了,一定要小心应付。” “鸳鸯剑侣傅琮、陈孟婕,乃是一对侠侣,目前虎啸排名十三。二人形影不离,如影随形,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这二人练的是阴阳互补之剑法,取长补短,扬长避短,珠联璧合,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这二人脾气秉性还算比较正派,不会耍那些卑下的手段。” “摩元神君戴泽,目前虎啸排名第一的高手。他多次闯入龙腾,在两榜之间徘徊,应该是目前虎啸榜上实力最强的高手。他的兵器很特别,乃是一对精铁炼造的圆球,被他唤作‘摩元球’,在他的操控下,飞天遁地无所不能。那铁球力大无比,神出鬼没,须的万般小心。致命的杀招便是以铁球贯穿人体,当胸给你砸出一个拳头大的洞来,能不死么?” …… 曾若虚一口气给岳青介绍了好几位虎啸上的高手,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多少也给岳青提供了一下参考。岳青甚是感谢。 “好了,就说到这吧。哎呦,快给我上口热茶,渴死我了。”一改刚才的一本正经,曾若虚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嬉皮笑脸的油腻中年人,幸亏他长得一副儒雅俊逸相貌,要不然……岳青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寒。 早在岳青进入曾若虚的花厅,服侍的下人就被他遣退下去。此时并没有人来上茶,曾若虚这话,可不就是对岳青说的。 岳青微微一笑,心知这是曾若虚在使唤她,不过人家也确实尽心尽力给她普及了这么多高手信息,就算作为感谢,倒杯茶是极简单的事情。于是连忙站起身凑上前,给曾若虚斟了杯茶,双手奉上。“多谢前辈提点之恩。” 曾若虚似笑非笑地看着岳青,扬起手指点了点她,道:“上道!” 再次谢过曾若虚,岳青离开了端王府,回到落脚的客栈。 “客官,客官,这儿有您一封信。”那掌柜的早被端王府的管事打过招呼,知道这位是王府的客人,自然十分上心。追着正要上楼的岳青,颠颠儿地跑过来,递上一封信。 岳青接过信,一看,信封写着:“岳先生亲启。”好像在哪儿见过,字迹有些眼熟。岳青谢过掌柜,上楼回了房间。 拿着手上的信左看右看,岳青想不通,她在这里并无熟人,不可能是魏衡与范正写的信,更不可能是她那与世隔绝的怪老头师父。她刚从王府回来,自然也不会是王府递的消息。到底谁会给她写信呢? 冥思苦想不如亲眼一见,拆开信取出信纸打开一看,里面写了一首诗: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注1) 岳青有些莫名其妙,随手将信扔在桌上。洗漱睡觉。头刚沾上枕头,猛然想起头两天客栈小二也给过她一封这样的信,不知被她随手塞在了哪里?赶紧起来翻箱倒柜到处找,终于从上次穿的那身衣服的腰带里翻了出来。 打开一看,还是一首诗。“神经!”岳青将信扔在桌上,躺回床上睡觉。 第262章 两封情书 范正昨晚睡得早,今早起得也早。岳青不在,他的生活索然无味。 早上一睁眼,想着岳青昨夜不知几时回的客栈,他竟然睡着了。也不知岳青去王府探听到些什么消息,可有紧要的?想到这,一咕噜爬起来,囫囵穿戴好便来敲岳青的门。 岳青也已起身,正坐在床上运功。自从上次跟那老头在茶楼一战,她便深感自己这些日子练功有些懈怠,再不敢偷懒,依旧每日早早起来运功修炼。 范正敲门时,她正气运到脏腑,不好随意中断,便没有理会,但也开始加速,打算提前结束运气。 范正敲了会儿见屋里没反应,以为岳青昨夜没有回来,便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转念一想不对啊,岳青不可能在王府过夜。如果岳青回来了,以她警醒的性子,不可能睡得那么沉,听不到敲门声。若是没有反应,难道是出事了? 最近城里不太平,头两天还有人闯进固若金汤的端王府行刺端王,也难怪书呆子会乱想。 想到这种可能,范正浑身一颤,猛一回头,乓地一脚踹开岳青的房门冲了进去。“岳青,你没事吧?” 进去之后才发现岳青好好地坐在床上。“哎,你没事啊。”搔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嘟囔道。 练功突然被打断的岳青,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鼓着双眼瞪着冲进来的范书呆,实在是被一惊一乍的书呆子弄得哭笑不得。 岳青慢慢散了功法,收回内力,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问范正:“你干什么?” 而范正知道自己闯了祸,打扰了岳青练功,幸好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导致岳青走火入魔,心虚地撇开头看向一边,就是不敢看岳青,嘴上小声地说道:“我担心你出事嘛。” 他这一撇头,正好看见桌上的两封信,为了转移话题,他边说:“诶,这是什么?”边走过去,拿起信纸看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范书呆像是受到了天雷暴击一般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目瞪口呆地盯着信纸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大喊一声:“岳青,你居然收到了情诗!” 昨天岳青看信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但没往那方面想。此时听范正这么一咋呼,猛然醒悟,赶紧从床上弹起来,冲过来要抢范正手中的信纸,嘴上却说道:“什么情诗,这是我自己抄写的。” “狡辩,这明明有两个信封。”范正这时候可是包公上身,明察秋毫。为了不被岳青抢走作为呈堂证供的信纸,范正三两下将纸张折叠,塞进自己的衣服内里,双手环胸抱住身体,护住胸前的信纸。“拉倒吧,你那一手狗爬一样的破字,我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你那手,拿刀握枪还行,怎么可能写得出这么娟秀的簪花小楷?” 虽然岳青平日里跟他们称兄道弟,不拘小节,可是要她在一个大男人身上摸来摸去,还是下不去手,只得狠狠瞪了范正一眼,作罢。 “哈哈,岳青,没想到啊,你小子桃花正旺,艳福不浅啊!”范正拿住了岳青的把柄,得意忘形,嘲笑她道。 岳青剜了他一眼:小人得志! 范正却还不肯作罢,想起平日里岳青对他的挤兑,好不容易才抓到了岳青的“把柄”,怎么能轻易放过她?“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是我们三人里年纪最小的,桃花倒是来的最早,不简单啊!” “眼红啊,送你咯。”岳青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她可不想沾惹上什么烂桃花。 “你就口是心非吧。”范正认为岳青是不好意思而已,“我一定得把这事儿告诉灵毓,他可是咱仨里年纪最长的。” 不知怎的,范正突然提到魏衡,岳青心里竟莫名的惊慌起来。不自在地说:“你,你告诉他作什么,这本就是毋须有的事。” 而这情状看在范正眼中,却以为她是害羞起来,于是调笑道:“我倒十分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大家闺秀看上你了?若是模样俊俏,家世也好,你就从了吧。” “你再胡说!”岳青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范正扔过去。当然她不可能真的砸范正,而是稍稍偏了一点,茶杯哐地一声砸在一旁的门柱上,落地摔个粉碎。 魏衡一晚上睡不踏实,想到岳青的事情,忧心忡忡。快过年了,衙门里也没什么事,魏衡早早起来到衙门里告了假,直奔客栈而来。 刚一进门,一个茶杯飞过来,砸在他身边的门柱上,在他脚边落地开花,吓了他一大跳,还以为岳青又跟人打起来了。 定睛一看,屋里就岳青和范正两人,在扫一圈,的确只有他二人在。这才稍稍放心,开口问道:“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范正转身一看魏衡来了,赶紧跑魏衡身边,献媚似的说:“你来的正好,我告诉你个不得了的大事。” “范隽修!”岳青很少连名带姓如此正式地喊他,大有“你要敢说,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架势。 范书呆这个二愣子是个心里存不住话的,哪里管的了这些,一见魏衡便喜笑颜开,觉得终于找到同盟可以一起嘲笑挤兑岳青了,赶忙掏出怀里的信纸塞到魏衡手上,咧开嘴大笑着说:“岳青收到情书了。” 他这一句玩笑话一出口,魏衡和岳青两人脑子同时嗡地一声懵了。 岳青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竟然不敢去看魏衡的脸。明明是毋须有的事情,她却感觉自己跟做了贼一样,脸上烧得厉害,羞得满脸通红。心竟然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起来,好像阵前的战鼓,一声高过一声。 魏衡捏着手里薄薄的两张纸,却感觉有千斤重。他艰难地打开那信纸,里面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楼角初销一缕霞。淡黄杨柳暗栖鸦。玉人和月摘梅花。笑捻粉香归洞户,更垂帘幕护窗纱。东风寒似夜来些。” 魏衡的手微微颤抖,就像是自己心爱之物被别人占有。伤心、愤怒、恼恨、失落……各种情绪袭上心头,涌进脑中,炸得他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第263章 死得其所 理智告诉他,这不是真的。即便是真有人爱慕岳青,那也是爱慕身为男子的岳青,而他知道岳青是女子,不可能回应同为女子的感情。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不难过,不嫉妒。 不过两页薄薄的信纸,便似将他的心剜出来凌迟。他想不出如果岳青投入他人怀抱,他会疯狂到什么程度?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岳青的感情竟然已经不知不觉中深到了如此地步。先前安慰自己的那些屁话,什么只在旁边默默守护,什么只要她好他可以不奢望,什么放她离开,他可以忍住不想……全特么是假的! 他捏紧手中的信纸,将它们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心。他不可以失去岳青,否则,他会疯!那些故作姿态的潇洒,自以为是的洒脱,口是心非的成全,心有不甘的解脱……全特么的滚蛋!他做不到,做不到!他要抓住她,抓紧她,绝不让她从自己视线里溜走! 这个女人必须是他的!他可以不表白,不示爱,慢慢等待,等着她接受自己,爱上自己。他要呆在她身边,看着她,陪着她,护着她,至死方休! “别听那呆子胡说,没有的事。”岳青心虚地看着魏衡,怯怯地说。 “我哪儿胡说了,你不知在哪里招惹的桃花,还遮着瞒着。”范书呆不满地说。明明就是,还不承认! 岳青一把扯下魏衡手里的信纸,团了团,扔到旁边的角落里。“我可没那心思,再说我还小呢,着什么急。”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尬笑着转移话题道:“你们都还没吃早饭吧,我去叫点吃的,咱们边吃边聊。昨晚在王府得了个不得了的消息。”说着一溜烟出门下了楼。 岳青虽逃得快,可惜还是避不开。跟掌柜的要了吃食,还是不得不磨磨蹭蹭地上楼回房间。一进屋见魏衡和范正仍坐在桌边,都绷着脸不说话。 “吃的马上就来。”岳青眼神飘忽,弱弱地说。 没人搭理她。 这就尴尬了!岳青想,必须得赶快转移二人的注意力才行,于是说:“昨晚我去王府见了王爷,王爷说,前天晚上那刺客是冲我来的。我想着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到底是谁要取我性命?” 这个话题成功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大家不再关注那子虚乌有的爱慕者、桃花运,当然还是岳青的命比较重要。 “怎么,消息确实么?”魏衡扭过脸来关切地问,满眼都是忧心。 “王爷亲口说的,应该不会错吧。”岳青道。 魏衡默然,那就应该不会错了。岳青一介女流,怎么会有如此波折坎坷的命运?魏衡心中暗暗叹息,更加心疼她的遭遇。也难怪她要女扮男装,小心翼翼保守秘密,女子不易啊! “如今也不知道是谁要取我性命,还有那些江湖人,三天两头来挑事,也真是够烦人的。”岳青道。 “总之,一切小心,现在也只能谨慎防备着。”魏衡告诫她。正说话间,小二送来早餐,三人随便吃了点。饭毕,魏衡竟先告辞离开了,弄到岳青以为他还在生气。 “岳青,真的有人要杀你吗?”范正问。二人百无聊赖地在房间呆在,一人在床上闲躺,一人在桌边发呆。 “应该是吧。”岳青答。 “你怕不怕?” “你说呢?” 范正扭头瞅了眼歪在床上翘二郎腿的岳青,悠闲自在,哪里是像担心有人要杀她的样子?“你就不怕死?” “死,谁不怕?可人总有一死,再怕也避免不了。”岳青晃着腿,盯着蚊帐顶上细密的窟窿说道,“有句话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不奢望什么成仁成圣,只求对得起此生,对得起自己。活得精彩,死得其所,足矣。” “好一句‘活得精彩,死得其所’,还有那什么‘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怎么没听说过?”范正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问岳青。 岳青瞟了他一眼,满是不屑。“你没听过的话多了,难道全天下的书你都看过?” “那倒也是。”书呆子极很好糊弄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好无聊啊!”岳青长吁一声,从床上翻起来。 “快过年了,街上挺热闹的,我们出去转转吧。”范正提议。 好,说走就走。就算明知有人要杀她又怎样?总不能为了活命一辈子东躲西藏,当缩头乌龟吧! 巡阳城自然比昌河县热闹得多,商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除了本国的物产,更有东盛、西凉、北辰各国的舶来品,新颖奇特,当然价格也不菲。 岳青在山中寒来暑往了几个春秋,却还是第一次在城镇中迎接新年,未必充满好奇,但也觉得新鲜。如今她也算是有钱人了,再不用像过去那样省俭。端王待客卿们不薄,吃穿用度一应照应周全,另外还有现银可支取使用。不过,她也确实觉得没什么可买的,真的什么都不缺啊! 两人在街市上左逛逛,右看看,纯粹是图热闹打发时间。 “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岳青岳先生?”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在大街上拦住二人,问道。 岳青斜眼看了看范正,范正也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一见范正脸上那欠揍的表情,岳青就不爽。 “请问可是岳青岳先生?”那丫鬟再次询问。 岳青无奈,只得点头承认。“正是在下。” “我家小姐请岳先生上楼一叙。”丫鬟说着,示意了一下,正是二人所站的街道旁边一饭馆二楼。 范正拐了拐岳青,凑近她耳边小声说:“还不承认?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 岳青甩了他一膀子,没搭理他,对那丫鬟说:“我与贵主人素未谋面,还是不打扰的好,免得污了小姐清誉。”说着便拉范正离开。 “哎~”那丫鬟见二人离开,一愣神,赶紧跑上楼去报告主人。 “你为啥不见人家那小姐?”范正八卦心爆棚,揪着岳青问。 “素不相识,有何可见?”岳青反问。 “我猜八成正是给你写情诗那位!”范正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别装了,我都懂! “我既无意,何必节外生枝多牵扯。”岳青冷着脸说。 两人正走着,忽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拽住岳青的衣袖。“你站住!” 岳青反手握住对方的胳膊,手臂一用力,将身后那人凭空抡了起来,朝前摔了出去! 第264章 拍板定音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长空。只见一袭粉色绢纱长裙划着一道漂亮的圆弧形,从岳青的背后飞向身前。 要说岳青的反应也快,见此情形,立即垫脚追出去,硬是在那粉色身影落地之前,给稳稳地接住了。 “你没事吧?”迅速将那粉裙的主人扶好立稳,岳青松开手问。 “你这人怎么……”那粉裙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怒气冲冲地正要发作,抬头一看岳青一脸真诚的关切,脸颊一红,害起羞来。 “你这人真是粗鲁,怎么动不动就摔人呢!”倒是跟在旁边的丫鬟直言斥责起岳青来。 “这位小姐,实在是抱歉。”岳青诚挚的道歉。一来是习武之人的条件反射,二来也是因为挑事找麻烦的太多了,她确实有些过于敏感。 “丝缕,休得无礼。”那粉裙小姐呵斥丫鬟道,转过来柔声和气地对岳青说:“岳先生,是小女唐突了,还请先生勿怪。” 吓得岳青赶紧还礼,她给人家一个过肩摔,人家反倒给她赔礼道歉,她又不是欺男霸女的乡井恶霸,这可怎么使得。“小姐多礼了,岳青实在汗颜,不知可有吓着小姐?” 那粉裙小姐小脸通红,也不知是刚刚被吓的,还是此刻害羞的。只见她摇摇头,满目含情地望着岳青说道:“小女本想让丫鬟请先生上楼一叙,不料丫鬟未转述清楚,令先生误会了。这才情急之下匆忙赶来追先生,没想到却让先生误会了。”这姑娘说话倒挺委婉含蓄。 范正凑近岳青耳边悄声说:“瞧人家姑娘多为你着想,善解人意。你竟这样对待人家。” 岳青假装松动肩膀,拐了范正一肘子,再次对那女子行礼道:“多谢姑娘好意,不过你我素不相识,就不给姑娘添麻烦了。”岳青倒是拒绝得直截了当,不给对方机会。 “曾先生,自从那日梅园盛会见识了你的风采,我便再难相忘。我曾给你写了两封信,却一直没有等到先生的回应,难道先生果真无意吗?”那小姐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眼巴巴望着岳青。 岳青冷汗直冒,这可不是啥好事,弄不好毁了人家姑娘清誉不说,还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岳青身负重任,不日就将离开都城,恐再难回城,还请小姐保重。”岳青十分真诚且郑重地向那女子辞别,虽然不能接受她的情意,但真心感谢对方的一腔真情。也许那真情只是一时的冲动,未必能保持多久,但这样一份对自己的善意,也是极为温暖的。 岳青再三行过躬礼,转身与范正一起离开,只留下那内心充满失望与失落的女子。 “你要离开?”范正问岳青。 “总不能一直待这儿啊。”岳青回答说。 “如此佳人都留不住你?”范正略带调侃道。一想到岳青又要抛下他离去,心里就闷闷地失落又怅然。 两人在外面吃过午饭,回到客栈。魏衡竟一直在客栈等着他们。 “去哪儿了?”魏衡问。 帅不过三分,愁不过五秒的范正立马坏笑着冲到魏衡面前,绘声绘色地向他讲述起了岳青的桃花事。 魏衡听见那送信女子竟然邀请岳青酒楼相会,脸顿时黑成锅底。再听说岳青将那女子摔了出去,才化开冰山一般的冷脸,跟着笑出声来。听到岳青决绝地拒绝了那女子的再次相邀,这才彻底放下心,散去了脸上的阴霾。 范正与魏衡二人,一个讲得生动,一个听得仔细。 这次岳青竟然没有阻止范正,只静静地坐在一边,装着漫不经心地静坐休息,耳朵、眼角却一直密切关注着二人的动静。 听范正顺顺当当的把故事讲完,魏衡也没有说什么,她才放下心来。不过马上她又开始质问自己,她干嘛要这么在意魏衡的反应? 才子佳人的小插曲就这样被岳青毫不留情的拦腰斩断。最后二人的关注点又统一到了岳青要离开这件事情上。 “你真的要走?”魏衡问。他早知道岳青不会长久地停留在巡阳,可是没想到这么快。毕竟岳青才刚刚成为王府客卿,难道会不顾王爷的安排擅自离开? “迟早都要走的嘛。况且你们也知道,我的愿望便是游历整个大陆,见识各地的风土人情。”岳青说。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范正嘟着嘴,满脸可怜巴巴委屈不情愿。 “你当然是继续准备大考,回家娶妻生子啊。你爹还等着你光宗耀祖呢!”岳青玩笑道,不过说的倒是实话。 “我觉得我多半是考不上的。”范正叹了口气,离家这几个月,心都放野了,根本无心学业。 “你怎么能这么丧气呢,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努力。”岳青鼓励范正,只是这鼓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哼,你不如指望我多生两个孩子继承遗志还比较实际。”范正不屑地说。 “这个也行啊!”岳青笑道。 范正反手拍了岳青一巴掌,竟然敢取笑他。 “这是你自己说的,干嘛又怪我。”岳青将魏衡扯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他二人笑闹着,魏衡却一直没说话。他在考虑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直到岳青拉他去挡范正的巴掌,才将他惊醒。 “明天就是夕夜了,你打算怎么过?”他一开口,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岳青耸耸肩,她从未在这里过过年,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你们一般怎么过?” “若是在家的话,自然是张灯结彩,欢歌笑语好不热闹,不过如今既不在家,自然也不必那么大张旗鼓,不如我们去聚星楼包一桌酒席,痛痛快快地开怀畅饮?”范正欢悦地提议道。 “聚星楼的席面怕是不好订吧?”岳青道。 “有你出面还怕订不到?”范正说。 “就算不是聚星楼,其他酒楼也是一样的,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就算好的。”魏衡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们三个不醉不休!”范正拍板定音。 “那好,就这样,我还有点事,明日午后我来找你们。”魏衡说完,匆匆离开。 第265章 王府夜宴 仁德二年的最后一天,为了应景,天空飘起了小雪。瑞雪兆丰年,家家户户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准备过年。 这一年,好的坏的都已过去。人们寄希望于来年能够风调雨顺、安康和乐。 整个巡阳城乃至整个大陆,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岳青和范正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在客栈等着魏衡。 午后不多久,魏衡便如约而至,还带来了他准备的新年礼物。 “我都没有给你们准备礼物。”岳青捧着魏衡送她的礼物,不好意思的说。 “我也没有准备,不妨事。”范正插嘴道。他打开装礼物的盒子,取出里面的紫毫,那在手上比划了一下,甚是满意。“你快打开看看啊?”他催促岳青。 岳青在范正期盼的眼神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 范正眼尖手快,伸手取出玉佩,坠在手上,嘴里嚷嚷着:“哎,为什么你就送我一支笔,却送岳青玉佩?” “你是个读书人,送你笔正好不过,让你好好读书考试。我看岳青平日里打扮朴素,也没有什么装饰,送她一块玉佩又怎么了?况且你家里这些玉佩还少吗?”魏衡这辩解似乎有些着急。 “也是,我家里的玉佩没有十块也有八块,其实都差不多,没有什么不同。”范正点点头,表示认同。 魏衡送的这块玉佩,是个含苞待放的花苞造型,纯白中带着些许青翠,看起来十分精致。 范正将玉佩还给岳青,说:“我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改天我带你上街买点好东西。” 冰凉的玉佩握在手中却感觉隐隐发烫,岳青非常开心,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 莹润的玉佩留在指尖柔滑的触感,就像一汪春水在岳青的心中泛滥开。 岳青将玉佩小心的收好放到她随身携带的包里。这个包里存放着她所有的宝贝,还有她的人生和记忆。 三人正准备下楼,却迎面碰上了王府来传信的人。 “岳先生正好,我来是想告诉您,今天晚上王爷请您到府上一聚。所有在巡阳城的贵客今晚都会到场,请您务必出席。”来人说。 岳青无奈的看看身旁的范正和魏衡,这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呀。 还是魏衡主动回复了来人说:“知道了,岳先生一定会按时到场。” “怎么办?好好的一场聚会,结果又有事情耽搁。”范正不悦的说。 “既然是王爷邀请,定然要去。这应当是王府历年来夕夜的规矩吧。”魏衡说道,“正好也借这个机会认识认识王府里面的其他人,或许会有帮助。” 岳青点点头,不去也得去呀,有什么办法?他有选择吗? 看来今晚三人的这顿年夜饭是没办法吃了。 “此时时间尚早,不如我们先去吃上一轮?”岳青提议,毕竟是因为她自己的事情耽误了,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于是三人就近找了一家餐馆点了些酒菜吃着。 或许所有的宴会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吃不饱。岳青先垫一垫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府的晚宴设在酉时,三人小吃一顿,岳青便先行离开,准备前往王府。 端王府的除夕夜宴是除了宫廷大内的晚宴之外,整个巡阳城最高端也是最豪华的。能在王府夜宴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人未必非富即贵,但一定是极有面子极有本事的。 乐清的位置被安排在大殿左侧的最末。想来是按照身份地位和资历来排位。乐清也没有觉得什么,他本来就是资历最浅的一个。再说坐在前面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他来得早了一点,大殿上只有来回穿梭,忙碌着准备宴会的丫鬟和下人。岳青坐在位置上,闲来无事,观察着忙碌的人们和大殿的布局。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王府的大殿。大殿古朴恢宏,雄伟壮观,恐怕就算王宫大内的宫殿也不过如此吧。王府的下人们正在准备着晚宴的一应物品,虽来来往往却丝毫不显手忙脚乱,全都训练有素,井然有序。 陆陆续续有客人入座,相互之间招呼应酬,客套寒暄,岳青却一个都不认识,仍旧坐在位置上扮演雕像一尊。 “小青青,久等了吧?”一个令岳青汗毛倒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曾若虚一脸贱笑,摇着折扇,潇洒地坐在了岳青旁边的座位上。 “曾先生,您的位置在前面。”有丫鬟提醒道。 曾若虚瞥了一眼那人不悦的说:“我就喜欢在这儿不行吗?把我的位子换到这儿来。” 丫鬟称诺退下。 乐清虽然不太喜欢曾若虚欢脱的性子,但是曾若虚也确实帮过她很多忙,总不好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于是礼貌的点头招呼:“曾先生,您来了。” “哎呀,你是第一次参加吧?这王府的晚宴我已经参加过了好多次,没意思。”曾若虚靠近岳青摇着头说道。不过今年就不一样了,他心里想。 “不知这王府的晚宴有什么规矩,我第一次参加,还请曾先生多提点。”岳青中规中矩的说。 “嗨呀,能有什么规矩,左右不过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玩玩乐乐。”曾若虚摇着扇子,不以为意的说。“王爷也不过是出来说些场面话,呆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你就只需管三个字‘吃、听、看’便可。” 端王府的聚会必定能人异士极多,岳青也想见见世面,增长些见识。她点点头,谢过曾若虚的提点。 现在想来曾若虚坐她旁边倒也不错,可以随时请教他。这曾若虚也爱说笑,不拘于时,在他旁边至少不会显得太孤单,格格不入。 “曾先生能否给我介绍一下王府的其他客卿?”大殿两侧的座位基本上都坐得差不多了,而除了曾若虚,岳青一个都不认识。 曾若虚坏笑,这小子平日里对他一副厌恶不耐烦的样子,今天倒也知道跟他套近乎打听消息。不过他曾若虚向来也是个脸皮厚又不拘小节的人,见岳青嫌弃他又拼命忍着的样子,他就开心。 第266章 你太天真 曾若虚闻言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小子还是太天真啊!” 岳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曾若虚笑望着她说道:“你道那些高手能人会轻易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现身?” 岳青一听,哑然,的确,既是高手,必然要保持神秘感,怎么会在公众场合公开露面,更何况是这么多人一起?若是混进敌人奸细,岂不是全都暴露被一锅端了? “那这些都是……”岳青指了指殿上这高朋满座的热闹场面。 曾若虚用扇子指点着大殿上的那么宾客,说道:“这些不过是王府名下各个产业的负责人和一些重要的合作伙伴罢了。” 岳青这才恍然,怪不得这些人一来就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客套寒暄,她还纳闷这些人怎么一点都没有绝世高手的高冷范儿。 “那您这是……”岳青疑惑地看着曾若虚,既然他说高手都不屑于参加这种宴会,他又为什么会出席呢? 曾若虚得意的一扬下巴,说:“你这个愣小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肯定会来参加今晚的宴会。我这不是特意来陪你的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其他的宾客纷纷侧目。 没有高手和异人出席的宴会果然无趣,不过就是摆上些精美的吃食,舞女们跳几段不知所云的舞蹈,端王皇甫逸明站在殿上说些客套吉利话。 岳青看得索然无趣,拣了些别致的吃食混嘴,和曾若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只盼望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宴会早点结束,自己能够早些离开。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回到客栈已是深夜,岳青在大陆过的第一个除夕夜,便在百无聊赖的莺歌燕舞中度过了。 新年这几天,三人也无事可做,整天待在客栈里混日子。已经过了各衙门上职的日子,魏衡依旧每日来客栈报到,与他们吃喝玩闹。 范正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玩笑着问魏衡说:“哎,灵毓,不是都开工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不用上职啊?” “我辞了。”魏衡回答得很干脆不含糊。 “什么?”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惊异出声。“为什么?”还是范正开口问。 “我父亲让我回交河成亲。”魏衡平静地说。 “什么!”范正和岳青同时站了起来,惊讶地合不上嘴。 岳青乍一听魏衡这样说,心中一惊,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他不是说家中长辈要他在都城立足吗?怎么突然要回交河,还要成亲? 而范正就是个直肠子直心眼儿的二愣子,听说魏衡要成亲,顿时八卦小宇宙熊熊燃烧,非要刨根问底打听仔细。“你家里不是让你在巡阳城谋差事,等差事稳定了再谈婚论嫁吗?” “确实如此,不过我来了这巡阳城之后也没做成什么大事,好不容易进了户部当个小吏,还靠的是叔父多方求拜。再说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确实应该考虑成家立业的问题了。”魏衡细细说道。 “尤其是先前押送粮草去边境,逗留战场险些丧命一事被我叔父写信告知家中,我母亲整天哭闹着求我父亲召我回去,说功不功名的她不在乎,只求我好好的生活就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做子女的,当然要体谅父母的良苦用心。家中已为我觅得一桩不错的姻缘,过几日我便要回交河去了。” 魏衡这平平常常一番话,实实在在,却听得范、岳二人心中一阵发凉。三个年轻人结伴来到巡阳,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让他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突闻魏衡即将离去,不免若有所失。 不过范正倒是表示理解:“也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家中如你这般大的堂哥表兄,早都当爹了。” 岳青心中却是镜湖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平静。说不清听见这个消息她是什么感受,心里闷闷的,好像有块大石头堵在心口,沉甸甸地将心脏往下压。又好像心里被挖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缺了点什么。还仿佛调味瓶子被打翻了似的,苦辣咸酸杂陈,不是味道。 她没有说话,呆呆地坐在那里,有些失神。 魏衡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什么,扭头继续和范正交谈。 “你何时走?”范正问。 “过了新年,初七便走。”魏衡回答。 “这么急?” “家中催得急,再说这里也没什么要事。” “去了之后记得写信回来,若是定下日子了,一定要通知我们,我们去喝你的喜酒。” “那是一定,你们要敢不来,我绑也要将你们绑来。”二人聊着聊着,便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 岳青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二人对话,表情木然,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哎,灵毓要走了,你怎么也不说几句。”范正喊岳青。 “不是还没走嘛,这不还有几天?”岳青冷冷回应。 “冷血。”范正轻嗤,这个岳青真是性情反复无常,时而暖如春风,时而冷若冰霜。头几天还有说有笑,今日又是一副死鱼脸板着给谁看?不过范正也只敢在心里悄悄吐槽,怎么敢当面说出来? “走时我去送你。”岳青丢给魏衡一句看似再正常不过,细品起来却极为深沉的话。要走便走,都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相守一辈子。人生来就是独来独往的,不必过分纠结于与他人浅淡的缘分。 魏衡看了看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日,三人照旧在酒楼茶肆饮酒喝茶闲聊,气氛却有些怪异,不复先前的轻松和谐。 “哎,若我明年还考不上,恐怕我爹也要叫我回去娶妻生子了。”范正感慨道,毕竟他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有父母真好,还有人替你操心婚事。”岳青淡淡地说。她前世今生皆为孤儿,从未感受过什么是阖家团圆,天伦之乐。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造就了她独立自强又疏离寡淡的性格。 魏衡和范正听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岳青没有父母,自然有些失落。 范正心中一酸,拍着胸口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是我全家的恩人。你跟我回家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兄弟,我的父母便是你的父母!” 第267章 千刀对战 岳青闻言,心中一热,十分感动,端起酒杯道:“隽修有此心意,我岳青心领了,来干杯,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范正立即端起酒杯,高兴地和岳青碰杯畅饮。魏衡却没有动。 “哎,你怎么不喝?”范正问魏衡。 “马上就喝。”魏衡回答完范正,立即端起酒杯对着岳青说:“岳青,这一杯,我敬你,我走之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端王府是个龙潭虎穴,切不可大意冒进,凡事小心。” “多谢。”岳青举杯,和着心中淡淡的苦涩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范正将三人的酒杯斟满,再次举杯说道:“来来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呯。”一个物体擦着范正举杯的手臂嗖地一下飞过去,稳稳扎在旁边的墙上。 三人大惊,定睛一看,一支飞镖带着殷红的尾穗,钉在墙上震颤不已,镖上绑着一个纸条。 范正的手抖够不停,杯中的酒都洒了出来。岳青一把稳住他的手,取下杯子放在桌上,将范正按下去坐好。然后走过去将墙上的飞镖取下来,摘下那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今夜子时,城南五里桉树林,邀君一战。千刀赵。” 岳青将纸条递给魏衡,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又来了。”龙虎榜的这种挑战还不能推脱,如果不接受挑战,就算认输,名次会下滑很多。岳青想要登上更高的名次,摆脱这种被迫应战的局面,就更不能推辞了。只有排名越高,来挑战的人才会越少。 范正惊魂未定,差一点,就差一点,他的手就废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们就,就不喝了,早些,回,回去,休息吧。” 见范正实在吓得不轻,岳青和魏衡二人便招呼小二结账,由魏衡扶着范正下了楼来。岳青见范正吓得脚趴手软,便让小二准备了一辆马车,将三人送回客栈。 范正受了惊吓,一回客栈便被送回自己房间休息。魏衡仍留在岳青房中。 烛火微颤,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颤动。魏衡盯着两人的影子看了一阵,开口说道:“你有何打算?”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主动出击。”岳青道。 魏衡点点头,表示赞同。“什么时候动身?” “你真的要走?”岳青没有回答魏衡的问题,反而问他。 “嗯。”魏衡点头。 岳青闻言也跟着点头。“那等你走了我就走。”反正迟早要散的,魏衡一走,三人只剩两人,她再多留也没有意义。 两人沉默,不再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听见外面街上传来打更的声音,岳青站起来,对魏衡说。 魏衡也跟着站起来,说:“小心。” 岳青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是亥时,以岳青的脚力,赶往城外五里处,时间绰绰有余。 …… 城南五里,桉树林。 岳青刚刚踏进这片乌漆嘛黑不见天日的林子,便听见一个声音响起:“你来早了。” 岳青想要听声辩位,找出那人的方位,可是林子里树木众多,声音被遮挡折射,好像四处都有人在说话。岳青于是对他说:“你久等了。” 那人笑了起来,回道:“客气。” “既然来了,便开始吧。”岳青说。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赫然出现在岳青面前。岳青甚至都没看清他从哪个方向来的,心中暗暗戒备,这人身手不错。 那人站在岳青对面,举手向岳青行礼道:“岳少侠登榜短短几个月,便打入百名之内,在下十分佩服,技痒难耐,想与岳少侠切磋切磋。”那人十分有礼,不然也不会提前邀约,只是那邀约的方式,实在是江湖味十足。 “前辈,请。”岳青言简意赅,不与人多说废话。 那人本想再多说几句的,那知道岳青如此的简单明了,干脆直接,他先前准备的长篇大论都被堵在喉咙里,噎了个结实。不过既然岳青已发了开战的邀请,他也不便多说,只得喊了一声:“虎啸排名三十八,千刀赵,与君一战。”话音未落,人已飘了出去,直奔岳青。 这千刀赵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冲到了岳青面前,手中似乎并没有持着什么武器。他伸直手臂,五指并拢直刺岳青面门。 岳青正欲抬手挥开他的手掌,却见昏暗的夜光下,对方之间一道光亮一闪而过,分明是有武器在手。岳青赶紧后跟顿地,整个身后向后撤出去。 借着月初暗淡的微弱光线和岳青敏锐的眼力,终于看清,那人手中原来是一把比普通匕首更加短小的精致利刃。 那利刃仿佛有生命的活物一般,一击不中,便自动缩了回去。 见对方缩手,岳青顺势转身,横向一脚踢出去,正对那人腰部。那千刀赵既然排名在百名之内,必定是有几分真本事,岂会如此轻易被岳青踢中?只见他身子向后一缩,轻易避开岳青的攻击,右脚后撤一步稳住身形,立刻反扑过来。 光线暗淡,两人几乎是完全盲打,全靠听声音和依靠空气流动来辨别对方动作。新年的时候下了一场雪,这桉树林里尚有些积雪未完全融化,空气格外寒冷。二人打斗的动作所带起来的劲风都掺着渗人的寒意。 这对岳青来说倒不算难,她从小就被柴老头训练听声辩位,闭着眼睛也能凭其他感官来感知对手的方位。而那千刀赵既然敢邀约岳青此时此地一战,必定也是有充分的把握。 二人缠斗数招,不分伯仲,千刀赵突然身形一抖,手中的利刃脱手而出,像飞刀般朝岳青射去。 岳青来时已将之前在战场上取得的敌将栗正明的银枪带上。她并无自己的武器,只能借用他人的。这栗正明的长枪随着他征战沙场,也算是名器,只是太长,随身携带实在不便。回巡阳后,岳青便找人将长枪改为短枪,枪柄仅一臂长,携带和使用更为方便。 千刀赵的利刃飞出去后,便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越变越多,眨眼间便布满了岳青身前的大片空间。月光虽微弱,但仍旧是有。微弱的月光映在这几十把飞刀上,光线互相折射,整个树林中刀光粼粼,果然有如千刀。 千刀赵,名不虚传。 第268章 烟花表演 黑暗之中,几十把刀光粼粼的飞刀在空中铺开呈放射状冲向岳青,任你是三头六臂也断无逃脱的可能。 岳青不知道眼前这些刀究竟是真刀,还是由一把刀幻化出来的幻象,但无论是真刀还是幻象,都不可大意。即便是幻化而出的假象,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能够催动幻象,这些幻刀同样凝聚了催动者的真气,同样具有非同小可的杀伤力。 每一把刀的刀尖都闪烁着犹如毒蛇眼中的凶光一般的光点,在夜色中璀璨如繁星,若不是在生死关头,岳青真想赞叹一声好像天空中绽放的烟花一样美丽。 千刀赵洋洋自得,这幻刀术可是他的独门绝技,只是他有些低估了眼前这年轻人的实力,没有尽全力施展,催动幻刀术的最大效力,而仅仅发挥了一半的威力。 眼看着岳青置身于幻刀的包围之中,刀片飞行的速度奇快,可谓千钧一发之际。岳青如果不能化解这幻刀攻势,就会被这些真气凝聚的假刀贯穿全身,扎成筛子。 千刀赵已经预见了岳青的惨状,可惜了这么个年轻人,据说年不过二十,若没有遇上他,未来前途或许不可限量。若今晚真废在了这里,也只怪她运气不好,遇到了他千刀赵。 虽然岳青目前的排名恰恰在千刀赵之前一位,但并不意味着她的功夫就比千刀赵的高,龙虎榜是根据胜负率排位的,或许只是她之前遇上的对手都不强,侥幸让她胜了而已。至少,千刀赵是这么认为的。 岳青的短枪就负在身后,此时已不是逞能耍把式的时候了,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就在千刀赵的刀飞出手心,一把变几十把的时候,岳青已经及时作出了反应,全身后撤,给自己争取短暂的时间,同时右手伸到肩后,像拔剑一样将短枪拔出来,手腕一翻,那短枪顺势在空中翻了圈,调换过头尾,牢牢被岳青握在手中,护在胸前作防御姿势。 这把银枪如今只有原来的一半长度,顶多半个人身高低。幸好岳青个子不似男子高大,这枪身范围正好能护住她大腿以上部位。 可对方的幻刀阵呈放射状,攻击范围对准了岳青的全身,如果岳青顾头不顾尾,总有一些地方照顾不到,会被幻刀所伤。 因此,那千刀赵即使见岳青取出了兵器,仍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他认定岳青必然会选择保护上半身及头部,那么岳青的双腿必然难逃厄运,即便不是致命伤,但双腿受伤,必然影响岳青的行动,同样对他有利。 双手难敌四拳,更何况是一枪对战千刀?照此时此刻的情形看来,任何人都不会认为岳青能够完美避开所有的幻刀。 岳青当初在山里跟柴老头学艺时也是练过枪法的,但此时仅凭一杆枪显然无法取胜。当前形势下,更有效的功法是棍法。岳青想起小时候年年暑假电视里反复播放的《西游记》,孙猴子耍得那一手宇宙超级无敌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坚不摧无招不破让人眼花缭乱的棍法,她过去也是时常练的。虽然达不到孙大圣那样毁天灭地的威力,对付眼前这些真气幻化出来的假刀片儿,足够了! 只有你有真气么?老子也有!就在岳青拔出短枪的一刹那,她已腾空跳起,将整个身体收缩,双腿弯曲收进腹部,全身呈弓虾抱团状,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从脚到头全部缩到短枪的保护范围内。同时催动玄阳大法第二层浮云翳日,配合握枪的右手飞快地转动短枪呈三百六十度圆形平面,好似精钢铸就的护盾,将身前位置护得密不透风。 千刀赵的幻刀碰到实实在在的银枪,无论是气势上还是威力上到底都差了一点,边沿位置的幻刀直接飞了出去,而碰到银枪形成的护盾,与岳青的真气一相遇,便被至阳至刚的玄阳之气顷刻瓦解,消散于无形。 唯有锵地一声,那把唯一实质的真刀,撞上了贯注了真气的银枪护盾,发出一簇耀眼的火花,被护盾击得倒飞出去。夜色朦胧,林中幽暗,看不清那刀究竟飞到了哪个方向。 “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几分真本事。”千刀赵不复先前的谦逊,恼怒地说。他本以为今晚对战这初出茅庐有些运气的毛头小子是不费吹灰之力,却没想到,对方能排在他的位次之前,凭的可不只是运气。 “承认了。”岳青倒谦虚起来。 “哼,你以为我千刀赵就只有那一把刀吗?”千刀赵说。 “晚辈可不敢如此小瞧前辈。”岳青一本正经这么说,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在轻蔑对方,惹得千刀赵更是气火攻心。 人在暴怒的时候,语言自然会有些语无伦次没有逻辑,千刀赵怒气上头,竟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得气汹汹地大喝一声“哼!”直接以行动宣告他的选择——继续战斗。 这一次他双手出击,两把飞刀脱手而出。如先前一样,两把刀飞出后,在空中变幻出无数幻刀,不同的是,比先前的刀更多,更密集,空间体积更大。从两把刀瞬间幻化成漫天飞刀的过程极短,就像是射到空中的烟花骤然爆开,竟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惊艳之美。 又是这招,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老放烟花会看腻的。岳青心中嘀咕,同时做出了防御。 当然不可能只是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招式的叠加,否则虎啸排名第三十八位的千刀赵也只能是徒有虚名了。 先前一边飞刀幻化出几十把飞刀,而此时两把飞刀竟幻化出几百上千把刀,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二人之间的空间里。 这倒的的确确称得上“千刀”了。岳青心想:原来先前那一战不过是开场秀而已。 这一次,想必千刀赵是拼了老命使了全力了。那成百上千薄如蝉翼的刀片,没有立即攻击岳青,竟悬浮在空气中,像突然定格的漫天雪花。 更甚之,这些雪花一样的刀片竟然还能调整方向,改变位置布局! 这些刀片缓慢地移动着,好像故意要让岳青看见它们移动的轨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刀片包围,这一次是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包围,一丝缝隙都没有! 岳青的心,突然收紧了。 第269章 千刀万剐 饶是岳青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这上千把幻刀组成的刀阵重重包围下全身而退。 她静静地站在刀阵的包围之中,默默观察刀阵的布局,虽然心中十分紧张,面上却仍表现得很镇静。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岳青自下山以来,接受了几十场江湖人的挑战,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紧迫与压力。可以说除了她双脚踩着地面的地方,身体其他部位,包括头顶都在幻刀的威胁之中。 她虽然有超于生理的心理年龄,却也从未有过这些经历。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可以借鉴,全靠临场判断。她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在这个世界里到底处于什么水平,也不知道她的对手是什么水平。 这个千刀赵,能在虎啸排名五十以内,算是位列大陆一等高手之列了,出手果然不凡。不知道,那龙腾榜上的五十人,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岳青握紧了手中的枪柄,手心竟有微汗。 “小子,你是第一个让我使出这千刀绝技的人,能够败在我这千刀阵之下,也算是你的荣幸!”千刀赵说。 “胜负还很难说。”岳青说道。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不能在气势上先输给对方,场子还是要在的。 “狂妄!”千刀赵轻蔑地说,心里人堆了这小子必败无疑! 岳青真的必败无疑吗?未必。若是千刀赵刚一开始就直接摆出这千刀之阵剿杀岳青,岳青可能真的会因应付不暇而受伤,可是他太轻敌了。 他认为岳青太年轻,虽然有些功夫,却不足以与他抗衡。先前他只催动刀阵不到一半的威力,结果被岳青轻易化解,现下他催动刀阵的最大威力,却不立刻攻击,还炫耀似的摆谱,让幻刀悬浮在空中,意图给岳青造成一种视觉上的逼迫,心里上的高压,却没想到反倒为岳青提供了思索化解方法的时间与机会。 千刀赵还在陶醉地欣赏他为岳青准备的这场无与伦比的烟花表演,没有注意到岳青不动声色地将短枪换到了左手,而右手慢慢放到了腹部。 就在千刀赵怒斥岳青狂妄无知的时候,随着那一声呵斥,他同时催动了千刀阵。本来呆呆地定在空中的幻刀,立即活了起来,全部调转方向以岳青为核心,刀尖对准岳青,闪着寒芒飞驰而去。 千刀赵以真气幻化为刀,以意念催动刀阵攻击,此时站在刀阵之外聚精会神,丝毫不敢分心。 而就在刀阵发动的那刻,岳青放在腹部的右手猛地一拉腰带的结扣,捏住衣领一拎,一个极快的转身将外衣脱下,在空中一洒,外衣像斗篷一样飘了起来,被岳青的内力一灌注,顿时像个充了气的小帐篷一样罩在了岳青的体外。 衣服的长度是有限的,并不能将岳青全身上下都包裹完,岳青及时下顿,将身体整个缩在外衣的保护中。 此时,刀兵相接只是以卵击石,岳青一杆枪一双手,再高的武功也挡不住千把飞刀的攻击,只能躲在保护层中,和对方拼内力了。 按理说岳青练武不过七八年,就算再天资聪颖,勤奋刻苦,也不可能有他人练了几十年的功力深厚。这千刀赵看着怎么也有三四十岁,就算从十几岁开始练功,也有至少二十年的功力了。 这千刀阵乃是内力之术,所以千刀赵自信满满,认为岳青绝不可能胜过他。 岳青也不确信自己单凭内力可以硬拼得过对方,可是眼下也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她像柴老头那样有六十年的深厚功力,还会怕这劳什子幻化出来的小刀片儿?随便一挥手,就可将这漫天的刀片轻松化去,随便指一指对方,便叫这千刀赵死得不能再死。可惜,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而已。 岳青也不敢指望自己的内力能拼得过对方,仅凭这薄薄的一层衣衫就能完全扛得住这千刀的攻击。她只求能够尽可能的撑得久些,抵挡住尽可能多的幻刀,消耗对方一部分幻刀和真气后,再来寻求脱身之法。 此时岳青全身罩在那外衣之中,根本不知道外界什么情况,只是凝神聚气,默默发动玄阳大法第五层功法补天浴日,拼尽她的全力,抵御幻刀的攻击。 成百上千的幻刀,将中间那团物体作为自己攻击的靶心,以极快的速度和强劲的冲击力,刺向那层单薄的布料。 岳青的方法起了效果,灌注了真气的外衣坚韧无比,成功的抵挡了幻刀的攻击。此时躲在衣服里面的岳青,入耳全是周围刀尖撞击布料密密麻麻的咚咚声,就像夏日骤雨来袭时,躲在伞下避雨的场景。 然而那层单薄的布料能够阻挡一次两次刀片的袭击,却无法抵抗成百上千刺的攻击。而千刀赵的内力也极为深厚,那幻刀仿佛用之不竭,消耗了一批,马上又在空中凝聚一批,连续不断地冲击岳青的外衣防护。 很快,岳青的衣服上便出现了被刀尖扎破的小口子。 虽然看不见,但岳青的心神与内力相通,与外衣形成的护罩融为一体。外衣上多处出现破口,防护即将失效,岳青只能拼命催动内力,增强外衣的抵抗力,可惜仍有不少幻刀突破了外衣的防护,刺穿不料,射进衣服里面,扎在岳青身上。 那些幻刀本是真气所化,本非实体,只在岳青身上留下一道道血口,却并没有刀片刺进身体。 就在岳青感到自己体力的真气越来越少,内力流失严重的时候,外衣防护也被幻刀攻破。数百只刀片划破外衣,射向岳青的身体。岳青不堪被千刀扎刺的痛楚,仰头发出“啊”地一声痛呼。 那衣衫被撕裂成无数碎布条,就像当初岳青刚降临到这个世界行乞时所穿的衣物一样,随着岳青真气的溃散,像天女散花一般洒向四周。 千刀赵停下了运功,看着眼前痛苦呼叫的岳青,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被他的千刀阵所伤,就犹如凌迟一般,受尽千刀万剐之苦,没有人能承受得住。轻则遍体鳞伤,无一块好肉,重则经脉尽断,变成废人一个! 第270章 破层升级 无数真气所化的刀片刺破岳青的皮肉,进入她的身体后仍旧化为真气,像无数条呲着毒牙吐着信子的小蛇,在她的身体里肆意游走、啃噬。 难以承受的痛楚刺激着岳青的神经,她无法抑制地大声痛呼,尖叫出来,那叫声足可刺破九霄。 可也正是这无法承受的痛楚,激起了岳青的身体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千刀赵见岳青大叫一声,随即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立即走过去察看。虽然挂在明处的夺榜比试,只要双方同意对战,生死不论,但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人真的愿意在比试中杀人,因为一旦你杀了别人,就会有人来杀你。所以这种正大光明的比试,通常情况下都是点到为止,就算受伤,也多半不至于丧命。 可这次不一样,千刀赵没有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少年人功夫竟如此不凡。人一旦逞凶斗狠起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为了彻底打垮岳青,他毫不顾忌地将千刀阵的威力释放到最大程度。 他走过去想察看一下岳青到底是晕了还是死了。若只是晕了,对方已无还手之力,说明这场比试他胜利了。若是死了,那他更是毫无疑问的完胜!况且刀剑无眼,比试中出现死伤也在所难免,谁也不会责怪他。 更或许,除了岳青身边的亲近之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命丧他手。 他走到岳青身边蹲下,见岳青双目紧闭,于是伸出手去试探她的鼻息。 岳青的玄阳大法一直停留在第五层无法更进。柴老头说过,这玄阳大法乃是至阳至刚之功法,非男子不可以练就。岳青以女子的躯体练此功法,受经脉肉体之限制,最多也就只能练到第五层了,再练下去,只可能是经脉尽断,爆体而亡。 岳青很惜命的,所以一直将功力维持在第五层,不敢继续练下去。 而今与千刀赵的这场比试,她为了抵抗千刀阵,一直拼尽全力催动玄阳大法第五层功法,而防御失败,身体受千刀万剐之苦,千刀刺过,经脉已断,肉身尽碎,相当于经历了爆体而亡的劫难,再加上柴老头为了保护她,悄悄往她体内注入了二十年的功力。这三者契机相合,竟然阴差阳错地让她突破了玄阳大法第五层补天浴日,上升到了第六层遮天蔽日。 岳青发出尖叫之后,瘫倒在地。而她体内的玄阳之气,正在以肉眼看不见的方式改变着她的身体。身体的细胞正在飞速地裂变、重组、融合,尽断的经脉重新连通,被幻刀割裂的皮肉一点点愈合,重新长在一起,连伤口也消失不见。只余下一道道血痕残留在身体表面,遮住了她身体的变化,再加上林中几近黑暗,以至于千刀赵根本没有注意到岳青的变化。 就在千刀赵的手探向岳青的时候,岳青突然张开眼,瞪视着他,双目赤红,状若喷火。千刀赵被吓得一愣,伸出去的手还没触到岳青,便已被对方牢牢钳在手中。 岳青更是借助千刀赵挣扎反抗之力,一个翻身,从地上跃了起来。 此时的她哪有半分重伤不治的样子,除了外观惨了点外,她精神抖擞,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充沛内力在汹涌翻滚。因突然爆发的内力充盈,她此刻心中火一般滚烫,正想往外发泄,可巧千刀赵这时凑了上来。 岳青成功进入玄阳大法第六层,身体机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内力就像泄干了的池塘被扩大一圈再重新注满水,浑身上下都是力量,速度也提升了许多。 千刀赵当即反应过来,欲摆脱岳青的钳制,却不料岳青的手像铁箍一样紧紧拽住他,任由他如何挣扎也无法挣脱。他手中的小刀再一次出现在掌尖,朝岳青颈部划去。 岳青手腕一翻一甩,直接将千刀赵甩了出去,只是并未放手,所以千刀赵在一只手被岳青抓住的情况下,像布偶一般被岳青直接扔得飞起来,却飞不出去。 这一甩,千刀赵手中的小刀便够不到岳青,而这猝然地甩动也使得他来不及再施展千刀阵,只能像个断线的木偶被岳青晃来晃去,甩东甩西。 岳青并不想杀人,但如果不重创对方,使之对她再无威胁,那么她将不得安宁。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她此刻满血复活的亢奋状态不过是破层升级之后的过激反应,等这阵劲儿过了之后,她就会像泄气的皮球再次放空瘫倒,到那时,她将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为了不伤及对方的性命又能使之丧失战斗力,岳青催动体内蓬勃的真气,运出玄月寒冰掌。冰寒之气从岳青拽住千刀赵的手腕处升腾起来,即使在这样黑暗的夜晚也能看见那滋滋上升的白色雾气,仿佛也能听见物品被冻结的呲呲声。 千刀赵直觉手腕处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冰寒之意,随即整个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岳青升层后,功力大增,这玄月寒冰掌的威力自然也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只一刹那间,便将千刀赵整个冰封起来。 岳青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她也没想到才刚踏进第六层的门槛,自己的功力竟然提升到如此恐怖的地步,这玄月寒冰掌的威力实在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想。 看此情形,千刀赵想要解冻,恐怕得等到天亮之后太阳当空才行。 可是,被冰封这么久,人会不会直接被冻死? 岳青来不及想清楚这个问题,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林子里一片静寂,连虫鸣鸟叫都没有。月黑风高,没了叶片的树枝光秃秃支棱着,在寒风中晃动,张牙舞爪,像极了昼伏夜出的魔鬼。 沉寂了一会儿,一串细碎而仓促的脚步声在这夜里尤为明显。朦胧昏暗的夜色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小树林里。那人影在林中跌跌撞撞地朝岳青与千刀赵交手的地方奔跑过来,先是在千刀赵的人形冰柱前驻足观望了一阵,确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这才摸索着向倒在地上的岳青冲过来。 “岳青,岳青!”忧虑焦急的呼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第271章 岳青苏醒 呼唤岳青的正是尾随而来的魏衡。原来岳青走后,魏衡不放心,便一路悄悄跟着。他的脚力自然不如岳青,还没出城便跟丢了。 他知道对方约岳青在城西桉树林比试,便一路连奔带跑摸黑朝这个方向赶来。进到小树林之后,二人的对战已经开始。魏衡不敢靠得太近,以免影响二人比试,只好在最外围悄悄潜伏下来。 岳青与千刀赵交战正酣,竟然谁也没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林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能听见前方的打斗声。魏衡不知道二人交战情况如何,只能死等。终于等到前方再没有了动静声响,他又耐着性子倾耳听了一会儿,确定前方的战斗已经停止,这才跑出来,冲到了比试场地。 见到那个人形冰柱的时候,他心中大惊,万一是岳青怎么办?天太黑看不清楚,他心急如焚地在冰柱前端详了许久,才确定此人不是岳青,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此人定然是被岳青冰封住的,那就说明岳青还活着,并且胜了。 岳青就躺在冰封的千刀赵附近,只是因为天太黑,魏衡一时没有发现她罢了。魏衡离开冰柱四下寻找,很快就在旁边不远处发现了昏迷在地的岳青。 “岳青,岳青!”魏衡焦急地呼唤岳青的名字,心情犹如通汇关城外大战那天的风雪。 …… 岳青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是躺在云来客栈自己房间的床上。她瞪着大眼四周环视了一圈,房间很宽敞,布局摆设皆是上等,不像是普通的客栈的客房,而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厢房。 管它是哪里,反正她此刻肯定是安全的。 她撑着床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全身虚软无力,根本动不了。随遇而安是个好品质,岳青发现自己动不了,便安心的躺着,不再企图挑战物理定律。 头还是能动的,她歪着脑袋,将目力能及的范围内所有的事物一一细细看了一遍。 床前是方绢纱的屏风,绣着山水景物。透过薄透的绢纱,依稀能看见外面的桌椅茶壶。屏风的左侧,靠近她脚的那头,看起来像是个简易的书房,有桌椅和书架,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书籍,还有一些装饰用的器物。她头顶的这一侧看不见,只能从目光的边角扫到似乎有些架子之类的东西。 岳青从来不知道原来睁眼开东西都是这么累人的事情。只不过看了一会儿,她眼已经酸得不行,隐约瞪出了泪花。 她昨晚冰封了千刀赵之后就晕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好可怕,万一遇上仇家或是心怀不轨之人,那她小命休矣。 想不到仅仅是虎啸排名三十八位的高手,差点就要了她的命,看来这神州大陆武林江湖的水深得很,她今后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行。而且,经此一战,她更加明白了实力的重要性,她必须强大自己,才能在这乱世之中长久地活下去。 不过这时她突然想起来,那冰封的千刀赵怎么样了?比试而已,她可不想无缘无故地伤人性命。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屋内光线很强,外面想必也是大亮,不过看昨夜那冰封冻的样子,若是没有阳光,恐怕很难化开。她真的担心千刀赵没被她打死,却被她冻死了。 不过立刻,她短暂地为对手忧虑的心思就被破层升级的喜悦占领了。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让她破除了身体的极限,意外地升上了第六层。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马上运功,感受一下玄阳大法第六层遮天蔽日的强悍实力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透过绢纱屏风,岳青看见一个女的走了进来。那女子手中端着什么东西,直接越过屏风,走到内间。 “您醒了?”那女子见岳青大睁着眼,十分欢喜,开心地问道。 这不问的废话吗?岳青心中吐槽,却仍是费力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猫咪叫一般的“嗯。” 那女子立即放下手中的盘子,将岳青扶起来斜靠着倚在床头,将那盘中之碗端过来,递到她嘴边说:“醒了就好,快来把药喝了。” 岳青听话得一口干掉那晚看起来更像是黑暗料理的浓稠液体,干脆得让一旁的女子都惊讶地张了张嘴。汤药苦口是必然的,但对于从小喝药喝到大的岳青来说,这就像妈妈做的家常便饭一样熟悉和亲切。 岳青自醒来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换过了。在一番胡思乱想的惊慌失措惊魂未定之后,又安慰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山打洞,见水搭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自己女人的身份暴露,众人知道了她其实是个姑娘不是个小子,也不过就是改一身行头,做回真实的自己罢了,她又没犯法,难道这世间还有哪项法律规定女人不可以穿男装? “衣服是你给我换的?”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若是此人替她换的,那她的身份就暴露无疑了。 那女子浅笑摇头道:“不,是送您过来的魏公子替您换的。”女子细心地用帕子将岳青嘴角的药渍逝去,手法娴熟,面带微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哦,”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随即又揪了起来。魏公子?不就是魏衡!她这岂不是又被魏衡给看光光了?一想到那活色生香的画面,岳青突然一阵心跳燥热,脸红耳赤,连大脑都晕乎乎像醉酒了似的。根本无暇去思考为什么是魏衡送她来的,而魏衡又为什么将她送到王府来这些问题。 “我有点晕,想再睡会儿。你先出去吧。”岳青急忙推说想睡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是,先生您好好休息。”那女子帮岳青躺好,掖了掖被角,收拾盘碗准备退出去。 还未走出房间,岳青又想起个事儿,忙对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大声问:“这是哪里?” 那女子又端着盘子进来内间,恭敬地给岳青行了一个礼,说:“先生,这里是端王府。” 第272章 听天由命 端王府?魏衡怎么把我送这来了?岳青心中疑惑,却得不到解答。送药的侍女已经离开,屋子里又只剩她一个人。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或许是那药有安神的作用,岳青竟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魏衡就在身边。搬了个凳子坐在岳青床边,握着本书看得入神,竟没有发现岳青醒了。 他的侧脸有轮廓分明的线条,屋外的光线射进来打在脸上,他侧脸的剪影,仿佛散发出一种朦胧而柔和的熹光,更加突显出那道挺直的鼻梁。微微低垂的眼睑上是长而浓密的睫毛,末端微微卷翘,渐渐融合在柔润的熹光中。岳青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打量过魏衡,竟然意外地觉得很好看。所谓温润如玉,大概也不过如此吧?她心想。 盯着魏衡的侧脸看的入迷,连他轻轻的眨眼都觉得像是用羽毛在心上轻挠,酥酥痒痒,不知不觉弯了唇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岳青移开眼,望着床顶的帷帐稳定情绪。 扭头的动作在枕头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惊动了正在看书的魏衡。他抬起眼,看向岳青,微笑道:“你醒了。” 岳青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填满,填得太满,胀得慌。她眼神飘忽,不敢看魏衡,只在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嗯”的闷响。 魏衡并不知道她的不自在,关切的凑过来问她:“要喝水吗?” 她呆愣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魏衡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又用枕头将她背后的空隙填上,这才转身去外间倒水。 “这水凉了,我去换壶热的来。”魏衡在外间说。 “没事,凉得也能喝。”岳青不在意地说道。 “那怎么行,你身体虚着,可不能再伤了胃。”魏衡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魏衡端来温热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凑到岳青唇边。 岳青有些不自在,伸手去端碗,说:“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你歇着。”魏衡理会岳青的反对,坚持喂她喝水。 这水什么味道岳青一点也没尝出来,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好像急切地要跳进那碗水里洗个澡一样。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岳青开口问起了魏衡送她来王府的事情。 “是这样……”魏衡一边拉被子给岳青盖好,一边说,“你去了很久一直没有回来,我担心,于是就去城外找你。天亮的时候才在城西的树林里找到你。你一直昏迷不醒,我怕又有人找上门来,只好把你送到王府里。王府里有侍卫守护,高手众多,我想那些江湖人也不敢轻易来王府找事。而且王府的大夫也可以给你医治伤势。“魏衡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说着他为她精心设计的谎话。 岳青点点头,王府确实比客栈要安全许多,魏衡这么做也算是考虑周全。诶,不对,等等,大夫?若是被其他大夫诊了脉?那她的身份岂不就暴露了! 岳青眼一睁,扭头问魏衡:“你让大夫给我诊脉了?” 魏衡笑了,看着岳青,他自然知道岳青在担心什么。“我怎么会让外人给你诊脉呢?放心,我说你只是比试中内力消耗过度,让大夫给你开了副安神滋补的方子便打发他走了。” 嚯,岳青吐了口气,还好,还好。 “那,那个千刀赵呢?”岳青这才想起来那个被她冰封的千刀赵。 魏衡知道她问的是那个与她比试的人。不由的在心中暗叹,这姑娘未免也太剽悍了,也不知用的什么功夫,竟然将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冻成了冰棍儿一根儿。 “我倒是看见那个被你冻住的人了,只是我力量有限,只能带你一个人回来,所以……”那个人,就只能让他听天由命了。 说实话,那人被冻成那个样子,能活下来的几率,几乎没有。不过一想到岳青就是与他对战才伤成这样,况且若是岳青输了的话,恐怕等他找到她时,面对的就只能是她的尸体了。一想到这,魏衡心里就一点也不觉得可怜和愧疚了。 听了魏衡的话,岳青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看那人的造化了。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很奇怪。”魏衡说,“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全身上下都是血迹,衣服,衣服也全是破口,像是被很多利器刺伤了一样,可是你身上竟没有一处伤口,完好无损,这到底怎么回事?” 岳青倒是没有隐瞒,解释说:“当时我确实是被对方重伤,可正是由于这重伤激发了我体内的真气,竟意外令我突破了功法的层级,也算是因祸得福。这些伤口,大概是破层之后,被自动修复了吧。” 岳青说的倒是清楚明白,简明扼要,可魏衡却听不明白。岳青到底练的什么功法,不仅能将活人冻住,竟然还能自动修复伤口?这简直是奇谈怪论,闻所未闻。这实在不符合常理,莫不是她有什么妖术? 魏衡随即甩甩头,不可能,绝不可能,岳青怎么可能会妖术,她又不是妖怪。他饱读诗书,竟然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实在荒唐。 哎,只能说:书生和侠士,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 不过就算不能理解,也不妨碍魏衡对岳青的喜欢。无论她是神仙还是妖怪,她都只是他心里眼里的那个女子。 和魏衡谈起破层的事情,岳青才想起自己如今的体力虚空,必须尽快弥补。破层之后,她身体机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还需要进一步巩固。她现在需要以药浴浸泡全身,尽快让她的筋骨和肌肉恢复到最佳状态。 柴老头的药浴,岳青从小泡到大,那配方岳青不用想都能倒背如流,麻利的写了下来交给魏衡。王府里自有药房,什么珍奇贵重稀有的药都不缺,王府里人手充足,烧水看火熬药的小厮丫鬟手脚麻利,很快便准备好了药浴的一应物品。 自从魏衡知道了岳青的秘密,又帮岳青换洗过衣服之后,岳青已经自动把他归类为信得过的自己人。她药浴的时候自然不能有其他人来打搅,更不能被人闯进房间,发现她的身份。所以守门这件事情,岳青自然而然的就交给了魏衡。 第273章 上门提亲 心爱的女人在屋里沐浴,自己却在为她守门,这是什么体验?没有人比魏衡更了解了吧。 就算是饱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也不保证没有一点杂念。听见里面哗哗啦啦的水声,魏衡心里荡漾开一种异样的情绪。不过他还是坚守住了自己的岗位,拼命克制住自己脑海里那些不时冒出来的香艳画面。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一场心理上的酷刑,可是为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能够尽快恢复健康,自己的私欲统统都可以放弃。 而屋里的岳青也并并非泡个舒舒服服的养生澡这么惬意。 玄阳大法本就不适合女子修习,而岳青更是冒着爆体而亡的风险换取的这次破层升级。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样,是拼尽全力透支精力来换取新生,虽然事后身体结构和机能得到了修复,但仍然需要滋养和巩固。药浴就是强健筋骨的绝佳方式。 不过这药浴可没有那么享受,将全身浸泡在药汤中,打开全身毛孔,让药液通过毛孔渗入体内,再调整内力引导和推动药液在体内循环,以达到强筋健骨的目的。这整个过程中,不但需要凝神聚气、全神贯注,更要忍受药液侵蚀骨肉之苦。这痛苦就好像有成千上万数不清的蚂蚁在啃噬皮肉,虽然不是切肤之剧痛,却又疼又痒,难以忍受。 岳青这药浴一泡就是七天,幸好在王府里也无人打搅,更没有人不知死活上门来挑战。期间只有曾若虚来过两次,聊了些拉里拉杂的闲话,给岳青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经过与千刀赵的这一战,虽然排名并没有上升,但岳青在江湖中算是打响了名气,尤其是冰封千刀赵一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她再也不是那个传说中靠运气投机取巧的无名小卒。今后想要来挑战岳青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如何。 第二个好消息本身确实算得上好消息,只是岳青未必悦意,而魏衡也未必认同。 在岳青养病这些天,端王府来了一位客人。说她是客人,因为来者登门便是客,虽贵为王府,也要遵循这个道理。此人的真实身份是一位媒婆,受学士府王若麟大人之托,到王府来为王大人的爱女王佑菱小姐向王府客卿岳青先生提亲。 这王大人的女儿佑菱小姐在梅园大会上对岳青一见倾心,被岳青的才华深深折服,发誓非君不嫁。在给岳青写了数封情信却未得到回应之后,在大街上当街表白岳青,却被无情拒绝。回家之后伤心欲绝,茶饭不思,生了场大病。 王大人爱女心切,听说对方是王府客卿,向来也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也不算辱没家门,更何况能攀上端王府这颗大树,高兴还来不及呢,于是聘请了巡阳城最能说会道的名嘴陈媒婆上门来提亲。 可是岳青身为王府客卿,身份隐秘,既不知他家在何方,也不知他身居何处,平日里落脚的客栈也无踪影。无奈之下,才到端王府来提亲。 要说敢上端王府来说亲,没点儿胆量的人可办不到。这陈媒婆在都城那几乎是和梅园盛会一样有名,在她的金玉良言撮合之下成就的佳眷,那可是不胜枚举。而且这陈媒婆艺高人大胆,听说要上王府提亲,略一思索便一口应下。一来,想必是王大人家许的谢礼相当丰厚;二来,若能成就这段姻缘,那她在都城的名声可就要更上一个台阶了。 端王皇甫逸明当然不可能亲自过问这档子琐事,王府管事接待了这位自信满满的陈媒婆。 平日里来端王府登门拜访的什么人都有,媒人倒还是第一次。王府管事听这位媒婆说明了来意和事情的原委后,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推说岳青外出了,王府也不便过问个人私事,只等她回来之后向其转达来意,由她自己做主。 这陈媒婆又不厌其烦地拉着管事说了一大堆夸赞之辞,这二人如何相配,这桩婚事如何美满,这王小姐如何痴情,如何深情,应允这桩婚事对岳青如何有利等等,直说得王府管事恨不得这婚事落在自家儿子头上。 媒婆上端王府说亲这样的稀罕事可不常见,不消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巡阳城都知道了。闲得发慌唯恐天下不乱的曾若虚一听到这个好消息,立即就跑到岳青跟前去报喜了。 “哎呀,年轻就是好呀!瞧你这才一在巡阳城抛头露面,就引得美女投怀送抱,非你不嫁,魅力不小啊。”曾若虚贼笑嘻嘻地调侃道。 岳青一听这事,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还没理清楚呢,又冒出这么个糟心事。那王小姐怎么那么死心眼,那天在大街上明明已经给她说清楚了,还贼心不死! 再说了,那傻女人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她这豆芽菜似的干瘪身材,既不威武也不雄壮,更没有顶天立地的踏实感。再说她这连根儿胡子都没有,娘里娘气的小白脸,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咋就入了姑娘的眼?还有说她满腹经纶、才华横溢,那天场上有真才实学的青年才俊也很多嘛,她实在算不得优秀。 哎,就说应该低调一点得好嘛。 见岳青一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曾若虚就忍不住好笑。他好心好意来告诉岳青这个好消息,可不就是想看岳青的反应吗?见岳青发愁,他就开心了。 “哎呀,我说你发什么瞅,多好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人家姑娘钟情于你,家世又好,有何为难的?“曾若虚还好死不死地开口劝导岳青,这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只顾着逗弄岳青,却没看见他身后的魏衡听见这句话,脸都黑成锅底了。 岳青有苦难言,也不能说出实情,曾若虚调侃她也只能受着。无奈只好编了个弥天大谎:“我师门有规定,凡是门中弟子,终身不能婚娶。”反正谁也不知道她师出何门,也没有人能找她师父求证,谁知道真假?先糊弄过去推了这桩孽缘再说。况且,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要结婚。 第274章 自报家门 “哦,你师出何门?竟还有这样的规定?”曾若虚听岳青这么一说,十分惊异,他还没听说过这神州大陆有哪门哪派不允许弟子成亲的。 魏衡一听,也很震惊,不知岳青说的是真是假。他知道岳青身份神秘,想必师门也十分隐秘,真有这种奇葩的规定也说不定。 “逍遥派。”岳青十分淡定,十分平静,十分从容地说出一个名字,这是当初她下山之前征询过柴老头意见定下的名字。如果将来有人追问她师门,而她不得不说的时候,就用这个名字。反正整个门派就只有她和她师父两个人,想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谁还敢说不存在咋的?没听说过?那只能怪他孤陋寡闻。 逍遥派?曾若虚用扇子蹭了蹭下巴,他行走江湖近二十年,竟从未听说过有此门派。 不过,这岳青年纪轻轻身手不凡,来历更是成谜,若说他不是出身名师大派,任谁也不会相信。再说谁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师门开玩笑。况且世界之大,或许真有什么隐秘的门派是他不曾听闻过的,也不足为奇,就好像若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巨变,也从未有人知道这世间竟然还隐藏着隐月宫这样一个强大的存在。 好吧,曾若虚权衡了许久,还是打算选择相信岳青的话。可是他却没想到,这时间还真有人不拿师门当回事,信口胡诌得有模有样,连师门的名字都是随便取的。只因她有一个比她还不靠谱的师父! 不过,连岳青也没想到,她这么随口一说,一个新的门派就此诞生了,而且在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成了神州大陆一个堪不破的传说,被各色江湖武林人士传得神乎其神。 魏衡当然也是听进去了的。一方面他欣喜于对岳青又多了一些了解,另一方面又对于那个不近人情的门规怀有巨大的不满和失落。 “逍遥派?我倒从未听说过,不知是隐居何处的高门大派?”曾若虚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抱着强烈的求知欲打听详情。 “既然是隐世之门派,又怎可说破?”岳青四两拨千斤地将曾若虚的问题堵了回去。想了想,为了增加可信度,又加了一句,“我派弟子从不以派中身份现世,恕我不能过多透露师门信息,还请前辈体谅。” 呃,这一句话,可就将曾若虚一肚子的疑问堵死在了喉咙眼儿里。不过,既然知道了门派的名字,总比无头苍蝇一点头绪没有的强。他就不信凭借王府强大的信息搜集网络,还能查不出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 想到这里,曾若虚坐不住了,起身向岳青和魏衡告辞。匆匆忙忙赶到王府内院,找侍卫队长寒涧商量计策去了。 岳青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她可不怕,就算他把整个神州大陆翻个底儿朝天,也查不出来。 “你不怕他去调查你师门吗?”魏衡担忧地问。岳青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怕真的出动端王府的势力去查,会牵扯出岳青女扮男装的事情。 “查呗,有本事尽管查!”岳青十分的得意,难得的心旷神怡、笑逐颜开。 …… 岳青被魏衡送到端王府养伤也有将近十来日了。岳青刚醒过来那天,端王皇甫逸明亲自来看望过她,说了几句关切的话,送了一大堆补品。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范正听说岳青受伤,嚷嚷着过来看她。守在岳青床边哭唧唧地说了半天有的没的,一个劲儿让岳青跟他回老家,别再趟江湖这趟浑水。 “我家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可也算是富甲一方,就算供养你一生也没问题。你跟我回去吧,我让我爹收你为义子,以后你就是我弟弟。过两年再给你说个媳妇儿,安安稳稳过日子。”范正言辞恳切地说。 一旁的魏衡听见这话,瞬间黑脸,过来扯了把范正:“好了,你先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 范正被魏衡拖起身,还扭过头来对岳青说:“我说真的,你好好考虑考虑。你要答应了,我明儿就租个马车带你回昌河。” 虽然范正的提议不可能被采纳,但岳青仍然十分感动,感动于能够拥有这样真心对待她,真心为她着想的朋友。 “好,我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岳青微笑着目送范正离开,安慰他说。 “好,好,我回去就收拾东西,等着你哦。”范正很激动,临出门还转身朝岳青喊。 送走了范正,魏衡回了屋,对倚在床头的岳青说:“你要歇会儿么?” 岳青摇摇头,她不累。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和药浴的修复,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基本恢复。下床行走,短时间的练功都没有问题,只是魏衡太过紧张,不允许她过度劳累,一再让她卧床休息。眼看着魏衡那担忧着急的脸,她也不好意思跟他拧,只得顺着他。 “你怎么想?”魏衡问,当然不只是范正说的那事,还有王家提亲的事情。 魏衡私下里打听过了:那天可是有不少人亲眼看见陈媒婆走进端王府的大门,这可是件天大的稀罕事,好事者纷纷打听缘由。 王府的人自然不会乱说,可那王家为了让岳青答应这门亲事,巴不得整个巡阳城都知道这件事。 不过一天功夫,大半个巡阳城都在传住在端王府的一位客人与学士王若麟家的小姐在梅园大会上一见如故、两情相悦,好事将近。 魏衡自然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岳青,免得让她伤神,不过他也想知道岳青打算怎么解决这事。 那王家虽算不得豪门大贵,但也是书香门第,当朝三品大员,想要圆满解决此事,恐怕还得颇费一番周折。 岳青叹了口气,她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当然不可能同意娶那王小姐,可也不能暴露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如何在保全对方脸面的情况下成功推掉这门亲事,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端王愿意出面解决,那自然是迎刃而解的事情,可岳青也没脸去求端王替她解决这种私事啊。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岳青实在头疼,可能最近身体虚弱导致大脑也退化了,她一想这事就感觉脑子一阵抽搐。 第275章 将计就计 岳青这一问可把魏衡给难住了。他对于岳青被别人看上这件事十分恼火,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自然是希望事情得到妥善解决。可是他人微言轻,在都城毫无根基、人脉,对方是堂堂三品大学士,连登门拜访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能够解决此事? 但是,且不论岳青是个女儿身,根本不可能与那王小姐成就姻缘,就算岳青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儿汉,若她不愿意这门亲事,他也会竭尽所能帮她。 他坐在岳青床边,开始认真思索对策起来。 忽然,他灵光一闪,一拍手掌,兴奋地站起身来,对岳青说:“既然不能正面推辞,不如将计就计。” 岳青抬眼看他,听他说将计就计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急忙说:“你不会让我真和那王小姐交往吧?”想想都恶寒。 “自然不是。”魏衡说,“那陈管事不是说你外出执行任务没在巡阳吗?不如你向王爷请辞,暂且离开巡阳。况且,你本就打算离开的,只不过是按计划行事而已。” 岳青闻言,点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你要逼我娶你女儿,我就玩人间蒸发,我看你连人都找不到,找谁娶你女儿? 再说她本就打算离开的,要不是这次意外破层导致身体虚脱,她早就出了巡阳城,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了。 好,就这么干!她当即决定立即行动,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当即岳青便让魏衡去先管事言明,求见皇甫逸明。自己则起身穿戴收拾好,打算一旦皇甫逸明同意,她立刻动身。 这里虽是王府,但端王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管事回话,等王爷回府后会向王爷转达,请岳青耐心等待王爷召见。 这些规矩岳青还是懂的,但是架不住心情急迫,在房中坐立难安。 “你坐下歇着吧。”魏衡实在看不得她伤未痊愈就劳累伤神的样子。“急也没用。” “怎么能不急,那王家在巡阳也算是有权有势,万一纠缠起来,岂不麻烦。”所谓民不与官斗,岳青功夫再高,也只是一介平民,在这个阶级分明的社会里,并没有什么地位。 魏衡自然理解她,他又何尝不着急,只是怕她太过焦虑,伤了身子。 …… “王爷,岳青这时候求见,是何用意?”听了管事的禀报,寒涧问皇甫逸明。 皇甫逸明轻哼一声:“那小子岂会愿意做那王府的女婿。“ “他是想求王爷出面帮他推了这门亲事?”寒涧猜测。 皇甫逸明遥遥头,肯定的说:“我见那小子也有几分骨气,断不会求我做这种事情。”摩挲着手里的青瓷茶杯,说道,“我猜,他是想离开巡阳,出去避避。” “王爷您会允他离开吗?与王家结亲,对我们也有助益啊。”寒涧说。 “江湖人江湖事,岂能与朝政牵扯?我收他入门,难道只是为了帮我笼络朝廷官员?”皇甫逸明厉声斥责。 寒涧当即单膝跪地请罪道:“王爷恕罪,是寒涧浅薄了。” 皇甫逸明示意寒涧起身,继续说道:“那王若麟身为大夏朝臣,应该效忠的人是王上,而不是与我王府攀亲。世人皆传我有不臣之心,若再与大臣结亲,岂不是更应了谣言,到那时,恐怕连王上都该猜忌我了。”况且那老奸巨猾的王若麟也不是什么好鸟! 皇甫逸明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叹气道:“我们的王上已经不小了。” 寒涧闻言立即意会,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要同意放岳青走?” “他还太年轻,还不知这江湖的深浅,应该多出去历练历练。”皇甫逸明再次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 岳青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才得到通知去面见皇甫逸明。而那天上午的时候,她已经向前来探望听她回音的范正表示要离开巡阳,但不是同他一起回昌河老家。 范正当然又闹腾了一阵,才勉强接受岳青的这个决定,但表示要和岳青一起走,岳青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美其名曰方便照顾。 魏衡一听范正要与岳青同行,心中自然不放心。不是担心范正照顾不好岳青,而是担心范正和岳青日久生情。虽然范正现在还不知道岳青是女儿身,但难保以后不会知道,也难保他不会对岳青产生男女之情。不行,他也要跟去才行。 岳青自然是不肯带着这两人,一是不方便,二是怕他们跟着她遭遇危险。 三人争执了一上午,谁也不肯让步。两人甚至扬言,为了防止岳青像上次那样半夜偷溜,他俩决定从现在起就呆在王府守着岳青。最后,岳青不得不同意带着他俩一起走。 跟着王府管事前往端王居住的院子的这一路上,岳青心中十分忐忑。她不知道端王是否会同意她的要求,而万一端王不同意,她又该怎么办?这里是大夏都城,王府重地,重兵把守,高手如云,而她也不可能像以前擅闯王府那样,硬闯出去强行离开。她倒是可以轻松脱身,魏衡和范正怎么办? “参见王爷。”她熟练地向端王皇甫逸明行礼,已经渐渐习惯了单膝下跪的礼仪,心中不再有那么多别扭和不情愿。所谓入乡随俗,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既然无法改变,只能去适应。 皇甫逸明示意她起身,并询问她因为什么事情而求见他? 岳青向皇甫逸明解释了事情的原委,请求皇甫逸明允许她离开巡阳,并且表示愿意领受端王的命令去外地执行任务。这算是她为了脱身,所作的最大让步。要有所求就得有所予,要想在游戏中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就得按照游戏规则行事。 “可以。”皇甫逸明一口答应。 岳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想到皇甫逸明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不太正常。她没敢高兴得太早,仍虚着心,等着皇甫逸明接下来那句“不过”。 第276章 连夜动身 可是岳青竖着耳朵等了半天,那句“可是”一直没有响起,她不敢置信地直视端王,想问又不敢问。 端王见她疑惑地神情,便已猜出她的心思,淡笑着问她:“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岳青被皇甫逸明意味不明的笑吓得一激灵,连忙摇头,说:“没有。” “好,那你下去吧。好好收拾行李。” 岳青行礼谢过端王皇甫逸明,带着满肚子的惊讶和疑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怎么样?”岳青刚一踏进房间,魏衡和范正便围了上来问她结果。 “王爷同意了。”岳青说。 “太好了!”范正欢呼雀跃。 魏衡没有说话,却使劲拍了下手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快收拾东西,今晚就走。”岳青等不及,越早动身越好。 岳青让魏衡和范正回去收拾东西,然后约在城外五里亭汇合。可魏衡和范正都不答应,怕岳青支开他们自己一个人跑了。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屋里盯着岳青,大有你敢再偷跑试试的架势。 岳青被两人看得脊背发毛,说实话,她心里的确有这个打算。她根本没有什么行李好收拾的,等魏衡和范正一走,她背上包包就走,那两人哪里能赶得上她的速度。 “那你们想怎么样嘛?”岳青无奈,只得问这两个冤家。 魏衡扭头看范正,虽然他也不放心有前科的岳青,但有些话他说不出来。书呆子接收到了魏衡的讯号,立刻动起脑筋来。他只是呆,又不傻,想个好点子这点事情还是没问题的。 只见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眉开眼笑地站起身来对岳青说:“把你那个要命背包交给我们保管。”哼哼哼,他好歹跟岳青相处了这么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对岳青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她那从不离身的背包。 “好。”岳青要着牙关说出这个字。这家伙真能抓她的软肋,一抓一个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唯独不能丢下那个包。那里面有她师父留给她的医书,虽然她不怎么用得上,可那是柴老头送给她的唯一礼物。还有她下山以来辛辛苦苦攒下的银票,虽然不很多,却是她全部的家当。还有师叔莫离渊送给她的令牌,虽然不知道能干什么用,但她相信今后一定用得上。 岳青不情不愿地将包包递出去,魏衡这时候倒是反应十分敏捷,赶在范正之前一把接了过来。 范正瞅了他一眼,他还大言不惭地说:“我来保管稳当。” 范正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不过他心里也认为魏衡确实比他稳妥些。算了,谁叫他大度呢,不跟他计较! 魏衡和范正离开之后,岳青一个人在房间里枯坐发呆。最重要的背包被拿走了,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只等天黑,夜深人静时,偷偷离开端王府,免得被王家人发现。 王家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招岳青做女婿,怎么可能不仔细调查一番呢。只是他们调查来调查去,也没有查出岳青的出身来历,只知道她曾加入御西军,在通汇关大战中一战成名,后来又在梅园盛会上大放异彩。她作为王府客卿的身份是没有疑问的,否则王家也不敢贸然让媒婆登门造访。 除此之外,只知道她有两个好友,昌河县的赶考书生范正和户部小吏魏衡。三人来往密切,关系极好。而王家也正是从这一点上,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那日陈媒婆从王府得知岳青不在巡阳的消息,心中自是十分失落,没有做成这桩姻缘,除了遗憾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不能挣到极其可观的谢礼钱。 王家从陈媒婆哪里得知了王府的态度和说法,给了陈媒婆一笔钱将她打发。不过,他们却并不完全相信陈媒婆的话,或者说,他们并不相信端王府的说辞。 所以从那天起,王家一直派人在端王府外面盯梢。当然,他们得离得稍微远一点才行,免得被端王府的人发现。或者他们早就被端王府的人发现了,只是端王不屑于管岳青这档子破事,根本没把他们王家看在眼里罢了。 王家派去王府盯梢的人虽然没有见到岳青的踪影,却发现岳青的两个好友范正和魏衡最近频繁出入王府。 “这么说,那岳青很有可能就躲在王府中?”王若麟的妻子王夫人推测说。 “哼,那是定然。若非岳青就藏在王府中,想那魏衡和范正身份如此低微之人,如何能够自由出入王府?”王若麟十分肯定岳青就藏身于王府之中。 “可恶,那岳青有什么了不起,我王家如此诚意地上门提亲,他竟然躲着不肯露面。”王夫人忿忿不平地说,“我家佑菱相貌才情样样都好,知书识礼,端庄大方,想娶她的青年才俊多得是,许配给他我还嫌委屈了我家闺女呢?他傲的哪门子气?” “欺人太甚!”王若麟怒道。若不是他女儿王佑菱铁了心的非岳青不嫁,在家寻死觅活,他怎么可能同意将女儿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无名小子?就算他是王府客卿又如何?不过是一介江湖莽夫罢了。只能躲在端王的身后的阴影里苟且偷生,永远上不得台面。 他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不过是希望借此搭上端王这根线。以他的观察,端王绝不可能满足于一个小小的亲王之位而甘愿屈居人下。随着王上逐渐长大,王上与端王之间必然会产生嫌隙与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在年幼无知没有实权的夏王与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端王之间,他自然更加看好端王这颗大树。 而如今,岳青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躲着不肯见人,实在令王若麟大为光火。他吩咐下去让人密切注意王府和魏衡、范正二人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即报告。 而此刻急急忙忙回家,回客栈收拾行李的魏衡和范正,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人盯上了。 第277章 出城汇合 王家的人一直注意着魏衡、范正的一举一动。这日见二人从王府出来后便分头各自行动,跟踪的人也兵分两路尾随其后。 范正回到客栈,只收拾了个简单的包袱,揣好自己所有的银票,便挎上包袱匆忙离开客栈,朝城东方向走去。 他们和岳青约定在东城门外的十里亭汇合,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岳青得等天黑了才能出门。而他和魏衡则没有这个顾虑,况且他和魏衡的脚程比岳青较慢,所以两人收拾好便先出发。 他和魏衡会在东城门碰头,然后一起出城。所以,范正一出门便直奔东城门而去。 范正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被王家的人盯上。 魏衡那边也是一样,他早几天便已经辞去了户部的职事,也跟叔父一家说明了去向。所以此刻要突然离去,也并不让人感觉仓促。 他之前谎称要回老家成亲,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先行离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刺激岳青。他原本打算借回家的名义悄悄隐藏起来,暗中观察岳青,然后待岳青离开时偷偷跟着她。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赖定了岳青,她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这个女人,没有她不行!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的,随时可以走。魏衡想叔父、婶娘辞行后,便离开魏府,也向东城门方向而去。 范正和魏衡两人都收拾包袱出城去,这一举动在王家人看来可不寻常。王若麟听了下人来报后,一拍大腿,暗道不好,心想这岳青多半是要跑,命人继续盯着魏衡和范正二人,并派人密切注意端王府的动静。同时让人带一队人马跟砸范正、魏衡二人身后,伺机而动。 “老爷,这是?”王夫人不解问。 “这魏衡和范正从王府出来后便各自收拾包袱离开巡阳,肯定是三人约好了要一起走。只要跟着这二人,必定能够找到岳青。这端王府我们进不去,可这岳青自己跑出来,落在我们手上,可就怨不得谁了。”王若麟奸笑着说道。 这王夫人夸赞他好计谋,也跟着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魏衡和范正二人在城门口汇合,两人一起出了城门。此时天色将暗,两人必须尽快赶到十里亭去,否则就要抹黑赶路了。当然他们知道岳青还未出城,必定晚于他们,所以尽管赶路,但也不是特别着急。 “哎呀,你说岳青这小子,真是死心眼儿。明明有佳人投怀送抱,却避恐不及。那王姑娘我也是见过的,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了啊。”范正边赶路,边调侃品论起岳青来。 魏衡剜了他一眼,冷声说:“不许胡说!” 范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么激动干什么,还这么凶……难道,他喜欢王姑娘?不可能啊,那天在街上,只有他和岳青两人见过那王姑娘,魏衡当时又不在。范正想不通,抠了抠自己的脑门。 “不过这样也好,要不是王家逼婚,我们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就跟岳青跑呢?他肯定是不想带着我们两个累赘。”这话才说出口,范正又觉得说他俩是累赘好像不太好吧,心虚地瞥了眼魏衡。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时候还挺怵魏衡的。 “反正她去哪儿,我就跟她去哪儿。”魏衡喃喃道,不知是对范正说,还是对自己说。 范正一听来劲了嘿:“我也是,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魏衡抬眼瞄了范正一眼,意味不明。 范正闭了嘴,两人闷头赶路。 魏衡不高兴是肯定的。他本来计划假称自己回家成亲,消失在岳青和范正的视线里,然后等岳青离开后,悄悄跟着岳青。甩开惹祸精范正,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管岳青走到哪儿,他都一路跟随,在背后默默的保护她。 当然他也知道凭岳青的本事,哪里需要他保护?可是难不保岳青会遇到什么难事,说不定他可以帮她解决的?就好比这次桉树林一战,如果不是他悄悄跟过去,谁会发现岳青晕倒在树林里? 他虽然没用,但他尽量让自己有点用。想到这,魏衡才发现,在交河县受人尊敬,一呼百应,受人称赞的他,在岳青面前,竟是如此的无用之人。这不禁让他十分沮丧。 怪只怪,他爱上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女人,自己也只好甘当绿叶了。 两人马不停蹄赶往城外十里亭,到时天已黑尽,估摸着大约已是亥时,离约定的子时也近了。想必此刻,岳青正在赶来的路上。魏衡和范正两人为了赶路,连晚饭都没顾上吃,这时坐在亭子里,才摸出两块干粮就着水啃着。 岳青在王府里枯坐了一会儿,想起来一事儿。她这一离开,不知何时才会再回巡阳,也或许再也不回来了。她对这王府素虽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可至少在她微弱的时候为她提供了一个避难的安全之所,无论如何,离开之前,应该向某些人辞行。 王爷下午亲口允她离开,算是已经当面作过别,她也就不再去打扰。除了端王,这府里,值得她亲自道别的,也就一个曾若虚了。 虽然这曾若虚喜欢逗弄她,说话有些不着调,但也算帮了她很大的忙,应该好生道谢作别。于是岳青去了曾若虚的院子,向他辞行。 “怎么,看不上王家姑娘,想开溜?”一听岳青是来辞行的,曾若虚顿时脑洞大开。 岳青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果然还是不靠谱。嘴上却说:“晚辈初出师门,正要游历大陆各处名山大川,实在不便在巡阳久留。多谢曾先生这些日子以来的提点和教诲,晚辈谨记在心。就此别过,今后若是有缘,定会相见。” 曾若虚叹了口气,说:“哎,别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难道你再不回巡阳了?” 岳青心里想说不定我真不回巡阳了,当然嘴上不可能这么说,只好说道:“出门在外,风雨不定,归期难测。” 曾若虚倒是一点不感伤,立马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你不回来,我去找你不就得了。这神州大陆,我也曾去过一多半地方。我想你的时候,自会去寻你。” 岳青尬着一脸僵硬的假笑,像用胶水固定在脸上一般,硬撑到向曾若虚辞行完。出了院子,才伸手使劲揉了揉笑到酸痛的脸,快步回到自己房间,拿了包袱,从暗处闪身翻出了王府大院。 第278章 惹祸体质 以岳青的身手,不想被人发现,谁能够发现她呢?王府侍卫自是得了王爷的指令,不去计较她越墙而出的事情,而那在王府外围蹲守的王家人,守了几日,连个人影子也没瞧见。 岳青就像一阵清风,融在微凉的空气里,消失在王府外的夜色中。 然而,王家人并非就此失去了目标。派出跟踪范正和魏衡的人马,此刻就隐匿在十里亭外不远处的密林草丛中,时刻注意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岳青虽然避开了王府外盯梢的人,却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守株待兔。 岳青脚程很快,目力极好,夜行也没有障碍,虽然出城晚,但还是在子时便赶到了相约的十里亭。 还有一段距离,但借着月色看见凉亭里有两个身影,必定就是魏衡和范正,岳青心中甚是复杂。她不愿带着两人,并非是嫌他们会拖累她,而是她这一路走来,虽并没有主动招惹过是非,却也不得不碍于形势和环境,被动地接受各种挑战,危险时刻存在。 范正和魏衡都是普通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个虽会些拳脚却连自保都难,若他们一直跟着她,难免不会被她牵连。 这两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二的好朋友,是除了她师父之外最亲近的人,她只愿他们能幸福安定地生活,实在不希望他们跟着她涉险。 然而,这两个人却像铁了心一般,非要跟着她,让她无法拒绝,也更加感动于他们的关心与真诚。 岳青心中一暖,加快了脚步,朝凉亭奔过去。 然而感官异常敏锐的岳青,还未走近凉亭,却先感觉到了周围不寻常的气氛。 按理在郊外野地的子夜时分,空气应该低冷而潮湿,而凉亭周围的温度却要较别处稍高一些。 岳青放轻脚步,悄悄绕到亭子旁的树丛中隐藏起来。 “这两个人怎么还没歇够,在这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吧?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才走这么几步就歇这么久。”黑暗中,一个声音压着嗓子说。 “嘘,小声点,瞎嚷嚷什么呢!”另一个训斥他道,“懂个屁,他们这样准是在等人。” “等谁?” “你个傻瘪,还能是等谁?我们不也在等他么?” “啊,你是说……” “闭嘴!” 岳青悄无声息凑过去一瞧,这荒草丛里藏了不少人。听这语气,应该是王家派来截她的人。 想不到王家还留了这一手,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呀!岳青心中暗自叹息。 是就在这解决了他们,还是先去跟魏衡他们汇合再等这些人自己跳出来呢? 岳青想了想,选择了后者。 一来让这些人自以为得逞,多猖狂一会儿,二来是借以告诫魏衡和范正,若执意跟着她,未来的路不好走,这样的麻烦将层出不穷。 她悄悄撤身,退出王家人的藏身处,回到原来的路道上,像完全不知道王家人的存在一样,踏着欢快的步伐一路小跑奔向魏衡和范正。 “我来了,我来了。”故意做出一副因赶路而气喘不迭的样子,屡屡抖气。 “哎呀,你终于来了。”范正一高兴,从石凳子上蹦了起来。 魏衡早已冲了过去,伸手虚扶了岳青一把,将她引到石凳上坐下,拿出水袋给她解渴。“怎么赶得这么急?慢一点也没事的。” “怕你们等急了。再说,我不是担心被人发现嘛,还是早点离开得好。”岳青故意喘着气大声说出来,好让王家人听见。 三人在亭中说话,魏衡拿出干粮给岳青,让她吃点垫垫肚子。这里离城已远,又是子夜时分,耽搁一下也无所谓。 王家跟踪埋伏的人虽看不清最后来的这人的相貌,但见魏衡、范正二人对她的态度,已然猜出这就是他们要等的人。领头的一合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该出手时就出手,一扬手,所有人全部从草丛中跳出来,将歇脚的凉亭团团围住。 王家先前也是仔细调查过一番的,知道岳青参过军,打过仗,有功夫在身,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总共派了十二三人出来,个个身手都不弱。 当然,这得看跟谁比。所谓矮子中的高人,鹤立鸡群,跟普通的护院打手相比,这些人功夫确实不错,可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跟岳青比起来,不值一提。 “把这三个人都给我抓起来!”领头的人充横说道,一副自以为是皇家禁卫军的架势。 岳青把魏衡和范正二人护在身后,假装不知道怎么回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哼,混账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小姐看上你,是你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竟然敢开溜!”领头的大概是暗恋小姐的忠犬,爱而不得,恨意迁移,指着岳青破口大骂。 “原来你们是王家的人。”岳青假意了悟。 “王家人又如何,‘姻缘’二字讲究两情相悦,哪有像你们这样逼着别人娶你家小姐的!”魏衡从岳青身后探出身子,拨开岳青护卫的手臂,指着王家人斥责。 “就是,说不定那王小姐有什么隐疾,怕嫁不出去,这才急着出嫁,硬逼着人跟她成亲!”范正更是跳着脚的拍板。 “混账,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侮辱小姐。上,统统给我拿下!”领头的人一听对方不敬的言论,火冒三丈,带头冲了过来。 当然,论打架,岳青怕过谁?这群乌合之众,三两下便被岳青打得躺满一地,不住呻吟。 可是架不住三人中有个惹祸精体质的范书呆子,不出问题才怪! 原本他若是像魏衡一样老老实实呆在一边观战也就万事大吉了。谁知烦人而不自知的书呆子,见离他不远有个被岳青打翻在地的王家人,便想学岳青威风一下,冲过去欲踹对方两脚。 可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软脚虾书呆子,哪里会什么打架斗狠,那一脚下去,软绵绵的根本没有什么力道,完全没有杀伤力。 那被踹的王家人本来被岳青打了一拳,觉得腰子都快被打爆了,便想躺在地上装会儿死,躲懒歇一歇。谁知竟然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幸好那一脚软趴趴的不怎么疼,扭头一看,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真是不自量力自己作死! 他心想,对付不了那个厉害的,还搞不定这只软脚虾?一个翻身爬起来,将范正一把揽进怀中,一手掐住他的咽喉,大声喝道:“住手,不然我掐死他!” 第279章 杀或不杀 岳青扭头瞟了眼被对方控制住的范正,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其他人也没有再攻击,迅速地撤到抓住范正的那人身边,戒备的盯着岳青。 “你们跟着他俩到这里截住我,到底想干什么?”岳青问。 “老爷说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回去。”领头的王家人说。 “我跟你们回去又能如何?你家老爷还能硬逼着我跟你家小姐拜堂成亲吗?”岳青问。 “那我不管,我的任务就是带你回去。”那人说。 “你们以为抓住他就能逼我就范?”岳青不屑地问。 “他是你的朋友,我就不信你连朋友的生死都可以不顾?”王家的人说。 “那是你们太不了解我了。”岳青拍拍手,无谓的说。“人生来就是自私的,我怎么可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呢?” “那一个不够,两个如何?”另一个声音在岳青身后响起。原来那人趁岳青与领头人说话的时候,偷偷绕到岳青身后,将躲在后面的魏衡也给抓了起来。 这些人的功夫如此低劣,脚步声笨拙而沉重,岳青岂会没有察觉?不过是配合他们假装不知罢了。 岳青看了眼被人捉住的魏衡,扭过头对那领头人说:“我这人生来就喜欢独来独往,可他们非要跟着我,我正愁甩不掉他们呢。既然你们帮我把他俩留了下来,正好,那就多谢了!”说完作势要走,又止住脚步补了一句,“记得将他俩送回巡阳城!” 说完这话,岳青施展身形,在众目睽睽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喂!”范正见岳青丢下他们不管,自己走了,对着岳青消失的地方大喊,“你就这么走啦?太不够义气了吧!” 魏衡没有像范正那样暴跳,他知道岳青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这一定是她迷惑对方的计策。如果说三人还在巡阳城,岳青背着他俩偷偷溜掉,这极为可能,可如今他俩有危险,岳青绝对不会这般冷酷地独自离开。 况且,岳青的背包还在他这里,他才不怕她跑掉呢! 那些个王家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来是抓住这二人来威胁岳青,结果被威胁的对象竟然不管不顾地就这么走了,那他们抓住这两人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还真得像岳青说的那样将他们两人平平安安地护送回巡阳?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头儿,现在怎么办?”抓住魏衡的那人问。 那领头人瞅了瞅众人,见大家都望着他等他拿主意,手一挥,说道:“带上他俩,回城!” “头儿,还真要把这两个人送回城啊?”手下不理解,问道。 那领头人抬手轻甩了那人一个嘴巴子,骂道:“蠢货,老爷让我们抓岳青回去。如今岳青跑了,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回去肯定得被老爷责骂,抓这两人回去,好歹也有个交待。” “老大英明!”其他几个人见风使舵赶紧拍马屁奉承道。 而被岳青丢下的范正此时还忿忿不平,对着魏衡嘀咕:“岳青就真丢下我们走了?太不仗义了吧。枉我俩这么真心实意地对他,他可真一点儿不念情,走的干脆利落……” 魏衡见范正数落岳青的不是,心中有些不悦,本想替岳青解释几句,又怕兜不住事儿的范正说漏了去,想想还是忍住了。先前要不是这家伙不自量力凑上去送人头,岳青也不会受他们要挟,如此被动。算了,让他吃点苦,受点教训也好。 众人押着二人正欲往回城方向走,魏衡却想起三人的行李还在亭中,忙说:“诸位且稍等,待我们拿上行李再跟诸位回城。” 那领头人看了看魏衡,又望了眼一旁的凉亭,示意旁边的手下去拿东西。 魏衡心道不好,若是那包袱被王家人拿了去,岳青就真的被动了。可他此刻被人拿绳子缚住了双手,还有刀架在脖子上,也是无法动弹,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将三人的包袱统统收走。 “哈哈哈。”范正瞧见岳青的包袱被对方收走,心中一乐,这下好了,不怕岳青不来救他们。他就算不要他俩,也不能不要他这个命根子一样的宝贝背包啊! “你笑什么?”领头的人厉声问他。 “我笑有的人是跑不掉的,我笑我有救了。”范正洋洋得意,整个人都嘚瑟起来。 魏衡看着范正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难怪岳青对他总没有好脸色,现在连魏衡都恨不得揍他一顿才好。 “你什么意思?”领头的人自然不明白范正的话。 范正没理他,却对着空气扯开嗓子大喊起来:“臭小子,还不赶紧出来,我知道你没跑!你再不出来,东西就被他们拿走了!” 范正这一嗓子可真是让人猝不及防,王家人顿时警觉,戒备地看向四周黑漆漆的夜色,颇有点草木皆兵。 四周除了漆黑一片的夜和寒冷刺骨的风,什么都没有,却听见幽幽的夜空中传来一句:“哎,你个死书呆,十几年的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时只听抓着魏衡的那个人突然啊地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他手中的刀划着一道漂亮的弧线飞进了黑暗之中。 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只见魏衡身边多了个人,正是刚才消失不见的岳青。 王家的人十分惊恐,毕竟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离他们太遥远了,感觉像是面对鬼神一般。他们知道自己毫无胜算,现在唯一能拿捏得了对方的就只有手中的人质范正了。 那领头人一把从手下手中将范正拽过来,将自己的刀紧紧贴在范正脖子上,威胁说:“信不信我真杀了他?” “哎哟,我好怕呀!求求你快动手吧,这个害人精总拖我后腿,帮我解决了这个大麻烦,我谢谢你了!”岳青故意调侃,一来是麻痹对方,二来也是教训教训范正,让他吃点苦头。 “好你个岳青,我真心拿你当朋友,你竟然嫌我麻烦!你,你,你花了我那么多钱,还,还给我!”范正一听岳青要对付杀了他,急了,话都说不利索。 王家人这下彻底懵了,实在搞不清楚这岳青啥意思?这人质是杀还是不杀呢?他们自己反倒为难起来。不杀吧,对付肯定也是料定了他们不敢杀人。杀吧,杀了这人他们就更没有可以威胁对方的了。 第280章 歪石榴木 这几个王家人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岳青真正紧张的是被他们忽略了的那个背包,而不是他们手中这个自以为有用的人质。 “还给你?”岳青一听说要她掏钱,就老大不乐意。“你这条命还是我救的,要不要还给我?” 范正咽了咽唾沫,闭了嘴,钱和命比,当然是命比较重要。再说那些钱都是他心甘情愿给岳青花的,现在要让人家还回来,确实有点不合适,他也不过是图个一时嘴上痛快,也并不是真的要岳青还钱。 这几个挟持了范正的王家人相互看了看,摸不清状况,明明是他们抓了人威胁对方,为什么现在是人家两个人讨价还价,反倒把他们晾在一边? 不行,他也得说点什么找找存在感!“哎,臭小子,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我真的杀了他!”那个领头人对岳青喊道。 岳青痞笑道:“哦,那我可得睁大眼仔细看着,你们怎么动的手?”“手”字刚说完,她已经动了起来,如闪电一般冲过去,一指敲在那人握刀的手腕上,那人手腕一麻,刀哐当一声落地。范正已被岳青一把拉开,推到魏衡身边。 魏衡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范正,迅速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 解救了范正,岳青顺势冲到那个拿着三人行李的王家人面前,右手一抄,将那人挎在肩上的包袱全都勾了过来,揽到自己手中。脚一蹬,将那人远远踹开。一旋身,回到魏衡和范正藏身的地方站定,眨眼之间便完成了救人抢物的动作,干脆利落。那几个王家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失去了所有倚仗。 岳青朝对方扬了扬臂弯里的包袱,得意一笑,说:“各位,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小姐一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可强求,你家小姐端庄大方,温柔贤淑,将来一定会遇到良人,不必吊死在我这颗不成材的歪石榴木上。” 岳青说完,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潇洒地转身,朝魏衡二人打了个手势,三人一起朝郊外走去。 王家人相互对视,却都不敢再上前。岳青虽然没有下重手打伤他们,可仅凭她刚才小露那两手,已经让那些人明白双方之间的差距,他们根本不是岳青的对手,不敢再出手阻拦。 在王家人的注视下,三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就这么走了?”三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后,范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还命悬一线在生死边缘摇摆,怎么一眨眼就通天大道一路坦途无阻了?还有岳青刚才那番话,是故意的吧? 他就说嘛,岳青平时虽然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不至于枉顾他的性命啊,再说岳青都不知救了他多少回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哎,你这小子不地道啊,也不提前吱一声,吓死我了。”范正埋怨起岳青来。 “谁叫你整天给我惹事。”岳青毫不避讳直言道。 “我哪有惹事?是你总看我不顺眼罢了。”范正委屈极了,刚才刀架在脖子上那一刻,冰冷的刀刃贴紧他的皮肤,他心都凉透了,真觉得自己死定了。 “如果不是你不自量力冲出来,怎么会被人抓住?” “你偏心!他还不是一样被抓了。”范正指着魏衡控诉。 “主动凑上去的和被动无奈的,那性质一样吗?”岳青反问他。 魏衡瞟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埋头走路。黑暗中没人看得见他嘴角微弯的弧度泄露了抑制不住的好心情。 三人无话,默默赶路。窝火的窝火,憋屈的憋屈,窃喜的窃喜。 夜里赶路,除了冷,便是孤寂无聊。三人行了一段路后,还是范正忍受不了这无声的沉默,打破了寂静。“我们去哪儿?” 其实岳青也没有什么计划想法,她无非是随波逐流,走到哪儿算哪儿。魏衡当然是一切看岳青,岳青如何他便如何。范正就更别说了,离开了家,看什么都新鲜,干什么都有趣,去哪儿都高兴。 “我们就朝这个方向顺着路走吧,今晚肯定是不能休息了。到了下一个镇,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魏衡和范正都等着她拿主意,岳青只得开口毫无计划地安排。 魏衡和范正二人没有意见,三人便一鼓作气赶路,争取早一点赶到旅途上的第一站。 在三人赶路的时候,那几个拦截岳青任务失败的王家人,赶紧回城报信。虽然他们没有本事,抓不了岳青,可总得把消息禀告给老爷,好教老爷另作安排。 “啪!”王若麟听了下人的回禀,气得直拍桌子。“着实可恶!”他王若麟的女儿国色天香,就算是入宫选妃也是入得的,此番放下身份屈尊下嫁与他,是他的福分,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那领头人怕王若麟责骂他办事不力,添油加醋将岳青的功夫本事吹得天花乱坠,就算是大内高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 “这岳青果然有几分本事!”王若麟捋了捋胡须,端王府上的人的确不同凡响。可是这事就这么算了么?他可咽不下这口气!先前为了逼岳青娶他女儿,他派人四处散播消息,现在整个巡阳城的人都知道他家女儿要与端王府的岳青成亲。如果让人知道岳青逃婚了,那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还有那些素日在朝中与他不对付的大臣们,岂不是会更加耻笑他? 不行,即便是他女儿不嫁给岳青,也不能在王公大臣和全巡阳城的老百姓面前丢这个脸! 此刻王若麟已下定决心,他绝不会将女儿嫁给岳青,但是仍然要派人将岳青抓回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给他女儿赔礼道歉,让大家知道,是他王家看不上岳青,是他岳青配不上他家佑菱。 鉴于岳青身手了得,不易得手,王若麟这一次派出了他身边的私卫,命他务必将岳青带回。至于魏衡和范正二人,不是他关注的重点,命私卫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一起带回。 第281章 小镇休息 东方翻鱼肚白的时候,岳青三人来到了一座小镇。 小镇的大部分居民尚未从夜的酣眠中苏醒过来,整个小镇静悄悄的,只偶有几户人家屋顶冒起了炊烟,揭开了新的一天的序幕。 岳青三人找到小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名曰:鸿福。客栈的门虚掩着,从门缝中透出来一线微弱的烛光。 岳青推开门,走进去。柜台里无人,一角的方桌上趴着个人,睡得正香,看那打扮,应该是客栈的小二哥。 岳青正要过去叫醒那人,魏衡已先她一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店家,醒醒,醒醒。” 那小二打着哈欠从桌上抬起了头,迷蒙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岳青三人,然后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说:“三位是?” 也不怪那小二迷糊,这小镇客栈的客人多半是来往过路的行人。通常客人都是晚上投宿,清早离店,哪有大清早的来投宿住店的? “住店。”岳青言简意赅。 “嗯,哦,好!”小二迷糊归迷糊,这招呼应酬是驾轻就熟,拍了拍脸颊让脑筋清醒了些,麻利的帮三人办理了登记,安排了三间客房。 三人赶了一夜路,又累又困,连饭也顾不上吃,吩咐小二无事不得打扰,一进房间便倒在床上睡得个天昏地暗。 直到下午夕阳西下,三人才悠悠醒来。最先醒来的自然是岳青。 此处离巡阳城大概有五六十里地,不算远也不算近。岳青并不担心王家的人还会追来,来了她再打发就是了。 况且一个朝廷三品文官能派出什么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 这个小镇不过是他们的临时落脚之处,在此歇息一天,明天再赶路也不迟,反正已经出了巡阳城,左右也没什么急事。 岳青叫了份点心填肚子,打算等他们两人醒了后再一起去吃晚饭。 闲来无事,她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一翻出来又看了一遍。 最珍贵的自然是师父留给她的医书,虽然她没怎么看,对医术也不感兴趣,但这本书仍然在关键时刻为她解决了难题。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处。 最神秘的莫过于便宜师叔莫离渊送给她的令牌。她并不了解隐月宫的强大,甚至这半年来在外面竟然都没怎么听人提起过这个门派,很多普通人甚至一些武林人士都不知道这个门派的存在。她不知道这块令牌有什么作用,也不知道有事情的时候拿着这块令牌到哪里去找什么人。可是,她就是觉得,这块令牌会有大用。 她最喜欢的当然是那一叠叠的银票。自她下山后,前前后后积攒下来的也有好几百两银子。虽然这些钱对范正这样的土豪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可岳青却将它们当宝贝一样,用油纸布包了一层又一层。 这些钱,足够她找处僻静的小镇,置一座简单的宅子,将柴老头接下山来安享晚年了。不过前提是柴老头愿意的话。如果他不愿意下山来,那她就将这些钱全部买了陈年的老窖,搬到山上去,让柴老头喝个够!免得他一说起山下的美酒就舔着嘴皮一副馋虫乱爬的样子。 这包里的物品中权力最大的当数端王府的那块牌子。虽然在端王府里,这不过只是块寻常的牌子,仅普通客卿所有。但是出了端王府,凭这块牌子,仗着端王府的势力,可以说横行四野,大吃八方完全不成问题,关键是凭这块牌子,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钱庄里取钱花。 当然岳青并不会去随意花用端王府的钱,无功不受禄,用了人家的,自然要受人家的牵制。 所幸她有魏衡和范正这样坚强的后盾。虽然范正嘴欠,但对岳青却是实实在在的大方,岳青成为王府客卿之前的开销几乎都是范正在支付。魏衡也愿意为岳青买账,只是他父亲虽是县令,家中却并不算富裕,不能像范正那样出手阔绰。 你说岳青整天吃范正的用范正的,心里就没觉得不好意思吗?端王府的钱她不好意思用,范正的钱她就用得心安理得? 那当然了,岳青是谁?岳青可是范正的救命恩人,救了他多少次了。如果没有岳青,范正早就挂在深山老林里风干了,用他点钱怎么了?况且是他自己承诺的岳青的吃住花销他全包。岳青吃起他来当然是一点负担没有。 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真把他当自己人了才这么随意。若是一般的关系,自然要格外谨慎小心。 岳青在房间里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魏衡和范正也陆续起了床。 魏衡来到岳青房门前,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起来,犹豫了一会儿,不知该不该敲门。范正见他犹犹豫豫地,索性直接伸出手,敲响了岳青的房门。 岳青开了门让他俩进来,随即招来小二安排吃食。 “没想到这小地方的客栈,饭菜的味道还不错。”范正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 岳青是吃不出来好与不好,她这辈子,能够有饭吃有衣穿,就是万幸了。如今的生活,比她小时候当乞丐强多了,也比她在山中和柴老头隐居时好多了,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三人吃饱喝足,白天睡了一整天,此刻也没有睡意。入春之后天黑得也晚了,此时天色尚明,三人决定到镇上去走走逛逛,就当散步消食。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街上已没有什么人,夕阳在地平线上挣扎,在街道下留下三三两两拉长的阴影,显得有点冷清。 三人在小镇上信步而行,迎着尚带着寒意的春风,欣赏夕阳下挂着余晖的房屋树木,眺望天空疏落的晚霞,倒也觉得十分惬意。 三人一直到天黑尽了才回到客栈。刚一进门,小二便迎上来小声对他们说:“客官,刚刚有人来找过你们。” 岳青与魏衡对望一眼,魏衡会意,出言问小二:“是什么人找我们?” 小二神色紧张,有些为难地说:“好几个人,都配着刀剑,看起来挺凶不好惹。” “那你是怎么回他们的?”魏衡问。 还没等小二回答,身后客栈外突然响起一声“就是他们!” 第282章 单挑六人 三人扭头一看,门外走进来五六个着玄色劲装的男子,其中一人正用持剑的手指着他们。 岳青和魏衡交换了一下眼神,魏衡心领神会,立即拉着范正退到了一边。 “不知诸位找我什么事?”岳青问。 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岳青一番,才开口问道:“你就是岳青?” “正是。”岳青毫无惧意。 “请跟我们走一趟!”那人说,语气却一点都不客气。 “若是我不答应呢?”岳青不屑地问。 “臭小子,小心对你不客气!”旁边一男子指着岳青怒骂。 岳青笑了。柴老头曾经说过,越是真正的高手,越是低调谦逊,而那种最会狂吼吠叫的,不过是些不中用的鹰犬爪牙罢了。 岳青大方地配合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过顾及到店家的不易,岳青随即主动朝门口走去,与那几个人擦肩而过,朝外一直走出了客栈大门。 那几人怕岳青趁机逃跑,赶紧跟了出去。 范正本想跟过去看热闹的,被魏衡一把拉着朝楼上走。 “你不去瞧瞧?”范正问。 “少添乱!”魏衡难得的有些严厉,语气不悦。 两人上得楼去,进了房间,合上门,魏衡一把丢开范正,赶紧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往外瞧。可惜,客房是在后院这边,什么也瞧不见。 范正一撇嘴,他就知道魏衡是刀子嘴,表面假装不关心,心里却比谁都在意。“放心吧,他武功那么高,还治不了那几个人?”范正往桌边一坐,倒了杯茶水送入口。他就一点都不担心,看那几个人就不像什么高手的样子,岳青岂会输给那样的货色? 魏衡再次望了望窗外漆黑一片的夜,默默的关上了窗户。也坐到了范正身边,心不在焉地喝着范正为他倒的茶。 岳青将那几个人引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空地,天色暗黑,此时也鲜少再有人外出,不怕伤及无辜。 “你们是?”虽然岳青心里猜测他们是王家派来的人,但还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王大人问岳先生好。”带头那人说。 岳青一挑眉,果然!“来吧!”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作出请的手势。既然已经明确了对方的身份,她也就不用在客气了。只是没想到这王家竟然这么执着,非得要将女儿嫁给她。 其实岳青想多了,那王若麟哪是想将女儿嫁给她,不过是心高气傲吃不下这个亏,想把她抓回去泄愤而已。 那几人也听王若麟说起过岳青身手了得,不过他们怎么会把一个弱质彬彬的少年看在眼里,况且他们有六个人。 六个人将岳青团团围住,自以为就算她插翅也难飞。 岳青不屑地扫了一圈这几个三流护卫,六个乌合之众,能比得过隐月宫的九九连环御剑阵? “就凭你们,也想留得下我?”岳青说。 “狂妄!”几人说着便冲了上去,举起刀剑同时攻击岳青。 这六个人,站位成六角形,三人使刀,三人用剑,刀攻头顶,剑刺中段,配合得倒也算是严丝合缝。岳青被包围在中间,从上至下,六面迎敌,腹背受制。 他们自以为岳青不可能突破他们的联手合攻,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终究是太轻敌了。 想当初,隐月宫的九九连环御剑阵是如何的强大且天衣无缝,也硬生生被岳青给撕开了一道口子,最终被破,阵势溃散不堪一击。更何况如今的岳青,比之当初功力又更加精进了一层。 在端王府这段时间,说是治病疗伤,其实她根本没病也没伤。她每日泡药浴增强筋骨,坚持修炼不懈,就是为了巩固刚刚突破的第六层功法,并且能够将内力与功法融会贯通,发挥更大的威力。 这几个人真不凑巧,今天就拿他们来作为检验功力的试验品! 岳青站在六人的包围圈中,纹丝不动,只是屏息凝神运起功来,一只手以极微细的动作轻轻移动着,随时准备好攻或守。 当六人自以为万无一失地将岳青困住的时候,在刀剑与岳青的身体只在毫厘之间的时候,岳青的手动了。 她左手背在身后,单一只右手,手掌朝下,将真气灌注其中,先微微抬高手臂,再猛地向下一拍,将真气通过手掌发散出来。 这些真气在岳青的身体里盘桓了许久,此时如山洪突泄,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真气爆发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将方圆十多米内的尘土轰起,呈圆周形状往外放射性弥散,顿时劲浪滔天,烟尘弥漫,围着岳青的六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 岳青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真气的爆发力比以前强了不少。从以前需要单打独斗演变成了如今的遇群攻而不惧。而这一拍,她仅仅是将真气释放出去而已,还没有配合任何的功法招式。 也不知柴老头到底师出何门,他所教授的功法竟如此磅礴精深,精妙绝伦。以前岳青也想过这个问题,也问过他,可他总是神秘兮兮的,什么都不肯说。还再三叮嘱岳青,在外面千万不要说任何有关他的事情。这个老头,还真是神神秘秘,果真要做个世外高人的样子。 那六人虽被震飞出去,倒也没受什么伤,只是摔得有些肉疼。岳青与他们也无仇怨,哪里会下重手?不过是为了化解攻势罢了。 这六人却心中大骇,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竟有如此之深的内力,一招便将他六人的合攻化解。而这一招的背后,到底还隐藏着多么高深的武功?或许是他们从未见识过,也永远无法企及的。 他们这才后悔起没有听从主人的告诫,更后悔自己的轻敌,可是使命仍在,他们不得不为之拼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属无奈。 六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同一个决定,即使明知打不过,硬着头皮也要打。完好无损而铩羽而归和满身狼狈地冒死逃回,等待他们的将是不同的命运。 “杀!”他们大喊一声,举起自己手中的刀剑,再一次朝岳青扑过来。 第283章 独门枪法 王若麟的本意并不是要杀了岳青,他只是失不起这个面子,想要将岳青抓回去羞辱一番,出口恶气,找回点颜面罢了。所以这六人最初的攻势都只是以困住岳青为目的,可是岳青的武功高过他们太多,他们若不用全力,根本毫无胜算。 为了完成任务,或者说为了不至于因为任务失败而送命,他们这次都拼尽了全力。 或许是因为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即使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拼命发出最强的一击,也无法对岳青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因为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就好像县府里的衙役和战场上的将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因此,他们没发出一招攻击,都是他们最为拿手最为致命的杀招。不求真的能伤到岳青,只求能给岳青造成一定的阻碍。 虽然岳青没有把他们太当回事,但老是跟着后面,终究是个麻烦。岳青抽出插在背包边侧的短枪,在手中打了个转,刮起的劲风竟将六人手中的兵器都震得一颤。 岳青自从得了这柄枪后,便长枪改短枪,且每日练功除了静坐修炼内力外,还特意练习一套枪法。这套枪法是根据她自己的习惯,慢慢琢磨,将柴老头所教授的枪法加以改进而来,摒弃了传统武术注重招式美观的花架子,而更加侧重于实战性。 如今岳青的内力更上一层,每一招一式施展出来,具有了更加强大的杀伤力。 只见那柄短枪在岳青手中如游龙一般,肆意游走,升腾降越,挑刺杠劈,金属的枪头在远处射过来的微弱灯光映照下,挥毫泼墨般书写一道道遒劲有力的闪耀轨迹。 岳青并不想要伤害这六人的性命,所以也没有用全力,否则这几人根本不可能与她缠斗这么久。她一边和他们对招,一边施展自己的新枪法,这些人俨然已成了她修习武艺的陪练了。 这几个人原本已打定了要与对方背水一战的决心,却发现人家根本无意取他们性命,只是跟他们练着玩儿。 虽无性命之忧,但他们却越打越心惊。六个人将对方团团围住,那岳青就像浑身都长满了眼睛似的,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进攻,或是同时攻击岳青不同的身体部位,对方都能预知并分毫无差的截住他们的进攻,每每化险为夷,甚至可以说是应付起来轻松自如,得心应手。 这岳青到底什么来头?他们不禁心中疑惑。 如果他们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像个文弱书生的年轻人,就是如今江湖龙虎榜上有名之人,而且是虎啸榜排名前三十七的高手,一定会吓得腿脚发软,无力再战。这就好比拿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和小孩子玩的木头刀枪比,中间差了岂止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六个人已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无奈岳青却还兴致勃勃地越战越勇,乐在其中,完全没有要将他们一棍子打晕打散,早点结束的意思。而最让六人感到无可奈何的是一旦他们想撤退,对方反而还会发动攻击,逼迫他们不得不回身应战。这还真是想赢赢不了,想走走不掉,身不由己,任人玩弄。 将改进后的枪法演练了几遍,感觉又获得了更多的实战技巧和经验,也见对方实在是疲于应付,完全没有了回手之力,岳青这才作罢,将六人赶到一处,收了枪法身势,主动结束了这场单方面战斗。 所有人见岳青收手,都暗暗松了口气,不是他们不忠诚不勇敢,而是双方实力相差太大,他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赢的机会。 此刻他们甚至在心里默默庆幸和感激岳青,感谢她终于收手,不然这样一直打下去,他们恐怕会精疲力竭而死。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不要再派人来了。若再有下次,我必不留情,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岳青斩钉截铁地说道。 六人落荒而逃,一边撤退一边仍不忘表现出自己的气势:“你给我等着!”有人扬言。 岳青扬扬眉,没有回答,只一抬手中的短枪,对方便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逃离。 解决了王家这个大问题,岳青也算是了却了一桩难事。一路耍弄这短枪翻出各式花样,一边怡然自得地哼着歌曲。 没人听得懂她唱的啥,因为她所唱的,是不属于这个时代和时空的欢歌。 离投宿的客栈不远了,岳青已能看见客栈大堂照过来的亮光。心情顿时大好,脚步也欢快了许多。 刚走到客栈门口,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少侠好武功啊!” 岳青扭头一瞧,身后站着一个四十来岁模样的汉子。 “你是?”岳青出于礼貌的开口询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搭话的,多半又是虎啸榜上那些占据高位的人。 “在下萧肃秋,虎啸排名第四十一位,请与一战。”对方礼貌地行了一礼,报上名来。 如今再找上门来与岳青对战的,基本上都是虎啸前五十名的高手,而且排名在岳青之前的高手,根本不屑于和排名落后于自己的人决斗,所以前来挑战的一般都是排名略低于岳青的。 高手的目标是挑战更高的巅峰,而不是像以前那些为了提升排名而欺软怕硬的家伙。 岳青知道这一战是避免不了的。硬生生收住了跨向客栈大门的脚,挪了个方向,重又将那人引到了方才与六人对战的地方。 那人也不在意,刚才他就在暗处一直观察岳青的武功招式。可惜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挑战过无数的门派高手,却完全看不出岳青的招式来历到底出自哪门哪派! 而且看岳青一人对战六人仍游刃有余,完全没有局促慌乱的样子,便知她必定未使出全力,真实实力尚不可测。 不过这次岳青与六人对战,虽缠斗了许久,但也是为了练习改进后的枪法,岳青并未施展其他身手,所以也并未给对方提供多少参考。那人还以为岳青拿手的便是这看起来颇有些新意的独门枪法。 第284章 技不如人 岳青与六人缠斗多时,虽胜得轻松,却也耗费了不少体力。那萧肃秋或许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这时候向岳青发起挑战。 “少侠的兵器,很特别。”萧肃秋看着岳青手中的短枪说道。寻常的枪都是长柄,舞起来虎虎生风,横扫千军,而岳青这柄却是短柄,看起来像是大一号的判官笔。 岳青不想和他多说,这人忒没眼力,这个时候跑出来叫战,不是脑子拎不清,就是故意的。显然,来人是后者。对于对自己抱着恶意的人,没必要客气。 岳青没好气地敷衍了句:“谢谢。” 萧肃秋可能没想到岳青会如此回答,通常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客套一下,说一句“客气”、“过誉”这样的谦逊之辞。而岳青一点也不客气地坦然受之,回以一声“谢谢”,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做法。 察觉到岳青对他的不满,萧肃秋也不恼,能在虎啸上排到四十一位,这么多年的江湖不是白混的,自然见多识广,不以为意。 岳青想到先前魏衡和范正投向她的忧切眼神,心中不由得一阵烦乱。决定还是尽早结束,免得他们担心,便对萧肃秋说:“开始吧。” 萧肃秋道一声“请”,亮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柄长剑,摆开架势。 岳青手中短枪一扬,竟主动发起了攻击。 刚才那六人武功太差,完全不能淋漓尽致地发挥她的新式枪法之精妙。正好拿这送上门来的家伙练手! 萧肃秋的剑法自然不俗,能够跻身虎啸五十强,自有其独到之处。只可惜他遇到了岳青,一个被他严重低估了的对手。 先前在桉树林与千刀赵一战成名,但仍然没有能够得到这些自诩为顶尖高手的江湖人足够的重视。无非是认为她太过年轻,即便武功高了些,也不至于高到如此地步,不过这倒也成了岳青的一种保护色。 一柄长剑,一支短枪,相接于晦暗无人之处,迸发出灼烈的火花。剑如飞蛟,轻捷而腾转,灵动浑然;枪似飓风,激越而浩荡,气吞山河。 岳青心中憋着一口气,所以没有任何保留,一出手便是声势浩大如狂风骤雨的雷电之击,枪尖直刺对方心窝。被逼着打了这么多场,心中怎么能没有一点怨气?郁积于胸,终于酝酿成了山呼海啸的电闪雷鸣。满腔的怨愤随着铁枪一起刺出,脱离了身体束缚的内力将怨转化为气,包裹住枪头,先一步向外毫无顾忌地释放,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宣泄! 尚未交手,萧肃秋便率先感受到了来自对方排山倒海的雄浑气势。他不由得心中大骇,这难道才是对方的真正实力吗?刚才对方与那六人交手时,并无表现出如此凌厉勃发的怒意。手中的长剑一横,以防御的姿势迎接岳青的第一波攻势。 就在岳青的枪尖快要进到萧肃秋胸前时,他积蓄在体内的内力也突然爆发,手中原本有些飘忽的剑身好像突然被注入了生命一样,在微暗的光线之下,竟然让人有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枪尖顶在剑刃上,本非软剑,却被强横的铁枪硬生生顶得弯出一个弧度,眼看着就要贴到萧肃秋的身上。 这时候,若是岳青手中短枪一滑,越过剑身,滑向萧肃秋的身体,虽然不能直刺心脏,但也能重伤对方。只是岳青虽然心中充斥着恼怒,却并无杀意。枪尖往前更进一寸,隔着剑身直接顶在萧肃秋的胸口。 萧肃秋本已觉得自己不可能逃过这沉重的一击,却不料岳青的枪尖只是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的胸膛,便退了回去。长剑铮地一下弹了回去,在身前剧烈颤动。 萧肃秋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只一招就让他无法抵挡。虽然对方无伤他之意,可他却放不下脸面,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大意,只是一时大意。他告诉自己,若非自己轻敌大意,怎会被对方有机可乘? 岳青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将心中所有怨气融汇在这一招中,排山倒海地宣泄出去,霎时间又恢复了清明。与对方只是切磋而已,并没有深仇大恨,自己是不是出手太重了些? 我有修好意,君却无此心。岳青及时收住了攻势,散去了枪尖加附的内力,而对方却未必领情。 见岳青收手,萧肃秋趁机反攻,剑花一挽,一招彩云追月直逼岳青刚刚收回的右臂。 我投你以桃,你却未必报我以李。既然不懂得见好就收,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岳青一枪挑开萧肃秋刺过来的剑,力道之大,直震得萧肃秋虎口发麻。对于某些不知好歹的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打得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为止。 岳青虽不复先前的怨怒狠厉,招式却更加稳重有序,将她改进的这套枪法淋漓尽致地施展开来。因着枪柄缩短,单手握枪更为灵活,除了传统枪法的刺、挑、划、劈之术,另外又融入了刀法的砍、抹,判官笔的穿、点、戳,甚至还仿效剑法的一些招式来舞动铁枪,而且去除了繁复不实用的花架子,只留下最直接最有效的攻击方式,使得整套枪法实战性极强,回防快,攻击频率高,以快攻为主,辅以岳青独家身法,一时间,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应接不暇。 萧肃秋手忙脚乱疲于应付,根本摸不着岳青的套路,这样奇特的招式他从未见过,更遑论化解之术,只能是见招拆招,被动应付。 眼看着自己已被对方压得死死的,毫无反抗之机,继续打下去也无胜算。与其被对方打到倒地不起,狼狈失形,萧肃秋决定认输。 能够痛快地承认自己的失败,正视自己的不足,审时度势,少受苦,少吃亏,这正是萧肃秋能够跻身五十强的原因之一。二十多年来一步一步从无名之辈成长为大陆顶尖的高手,除了武功精进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让自己一直活着。失败并不可怕,也不可耻,活着才有重新再来,后来居上的可能。 千百年来的历史长河中,有过多少武功比他高深惊才绝艳的武学奇才,大陆芸芸众生的浩瀚人海中,又有多少风华正茂前途可期的后起之秀,最终却陨落在江湖这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之中。 萧肃秋能够活着,正是因为他的脸皮厚。 “不打了,我输了!”干脆利落,没有丝毫不情不愿,萧肃秋大声承认自己的失败。 第285章 名剑大会 岳青没想到这家伙认输认得这么干脆彻底,挥出去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尴尬地晃了晃,悻悻收回。 见岳青收回攻势,萧肃秋撑起半跪在地上的左腿,站直了身子,收回长剑入鞘。抖了抖身上的衣衫,对岳青抱拳说道:“多谢赐教。” “承认。”岳青也假模假式地客套了一下,满心钦佩地看着对方潇洒转身,从容离场,完全看不出丝毫输了的失意与落魄。 这心理素质,真是厉害!岳青不禁心里感叹,实在应该向这位能屈能伸的仁兄学习看齐。 岳青回到客栈时,已过丑时,魏衡和范正仍在房间里等她。见她进屋,两天迎了上来。 “没事吧?”魏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 岳青摇摇头。 “怎么这么久?王家的人这么厉害?”范正问。 “王家以后应该不会再派人来了。”岳青没有解释为何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让他二人都回房去休息。 “没事就好。”范正打着哈欠说道,“我就说嘛,岳青武功这么好,怎么会有事?”这话是对魏衡说的,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魏衡刻意慢一步,待范正离开后,又转身回来,追问岳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岳青知道瞒不过魏衡,这个男人的智商可不输她半分。也只有范正那个巨型宝宝,才会心无城府地什么话都相信。 “也没什么,就是又解决了一个来挑战的。”岳青轻描淡写地说。这次对付这个萧肃秋,真的没有费多少力气。若是之前的她,或许还有一番恶斗,可如今她的玄阳大法已升入第六层,功力大增,无论是出手的速度还是攻击的强度都不可同日而语,对付虎啸榜上排名还在她之后的,自是不在话下。 “又来一个?”魏衡问。他知道自从岳青排进前五十名之后,挑战就少了许多,可少不等于没有,此后但凡来挑战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轻松打发。“没事吧?” 岳青摇摇头,表示还好。 魏衡沉默,自从回到巡阳后,他和岳青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三个人的友情,在军营里酝酿起来的些许氤氲暧昧,被都城里的这些凡尘琐事冲散殆尽。本觉得岳青对他也有些特别的感情,可此时,他又不确定了。 三人都到后半夜才休息,第二日自然又是睡到过了晌午才起。客栈的小二都奇怪这三位客人莫不是见不得光的异类?白天睡觉,夜晚出行。 睡了大半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三人来到镇上最好的酒楼大快朵颐。正吃得欢快,却听见旁人议论起新近将要召开的一次盛会。 “听说那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每十二年召开一次,汇集天下英豪,在大会上表现出类拔萃的青年俊杰可受邀加入藏剑山庄。能在名剑大会上崭露头角,占一席之地,天下有志之士,俊杰侠客皆心向往之,实乃当今武林一大盛事啊。” “今年恐怕又要诞生许多惊才绝艳的优秀青年了。” “可不是,十二年才召开一次,那些想出人头地的年轻人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不过我等庸人,也就只能在这里闲话几句罢了,怕是连藏剑山庄的山门都进不去。” “去的都是江湖人士,我们去干什么。就在这里喝点小酒,吃点小菜,听热闹便是。” “那倒是。你道那藏剑山庄的大门那么好近?每次大会,有多少武林中人踌躇满志赴会,结果呢?真正能进去的又有几人?” …… 岳青三人边吃菜边默默听着。岳青是外来者,自然不知道这名剑大会,不过这藏剑山庄似乎在哪里听过。斜眼问魏衡和范正,魏衡表示过往不曾关注江湖之事,不太清楚,而范正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书生,更是摇头晃脑一问三不知。 岳青本来正愁生活漫无目的,不知该往何处而去,此刻听闻这名剑大会似乎很热闹,便想去见识见识,跟魏衡和范正一商量,二人也有此意,便决定将藏剑山庄作为他们大陆旅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不过三人都是江湖菜鸟,连这藏剑山庄地处何处都不知道,于是岳青便示意三人中最擅与人打交道的魏衡前去打探消息。 三人本未饮酒,此时魏衡却招来小二要了一壶酒。范正一脸懵懂,岳青一脸疑惑地看着魏衡将小二送来的未开封的酒坛抱起,径直走到了那一桌人面前。 “诸位兄台,我朋友三人结伴出游,方才听闻几位议论这名剑大会之事,甚感兴趣,不知可否为我等解释一二?”魏衡将酒坛搁到对方桌上,“聊表心意,不成敬意。” “哎呀,客气,客气。” “好说,好说。” 那一桌人倒是十分好说话,左右不过是多了几个人凑热闹,面对一无所知的三人,他们更能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优越感。 魏衡向岳青他们招手,示意他们挪到这一桌来。 岳青也是个懂事的,将自己这桌上成色较好的菜品拣了两盘,端到对方桌上,大家不分彼此,边吃边聊,好不热闹。 “这藏剑山庄啊,可是江湖上最为有名的武林世家,据说传承了上千年的历史。每隔十二年举办一次名剑大会这个惯例好像也沿袭了几百年了……”有好菜有好酒,有些人的话匣子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原来这藏剑山庄便是整个大陆武林最负盛名的江湖组织“一庄一阁一宫”中的这“一庄”。 隐月宫因避世不出而不被外人所熟知,所以在老百姓中的知名度并不高。而藏剑山庄作为江湖武林的正统,是正义与实力的象征,无论是对习武之人还是普通百姓而言,都说神祗一般的存在。 而作为整个大陆最为神秘的中部山区,则是只有各国最高权力者才知道的秘密。 藏剑山庄有一个沿袭了数百年的传统,就是每隔十二年举办一次名剑大会,广召天下习武之人在大会上竞技比武,表现出色者,可被招揽进入藏剑山庄,成为山庄的一份子。这是天下所有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更是众多修习武艺的年轻人所追求的毕生目标,是武林江湖独一无二的无上荣誉。 第286章 前往东盛 今年的名剑大会与上一次一样,承袭旧制,定在夏至之日。 此时尚未出正月,距大会召开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不是还早吗?怎么现在就有人去参加了?”岳青不解问。 “你们是真不知道?”那人见岳青问得真诚,十分惊讶,这三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岳青看了看魏衡和范正,他二人也是一脸懵懂,然后三人一齐转头看向那人,齐齐摇头。 “你们竟然不知那藏剑山庄乃是在东盛国境内?离这里有几千里的距离,就是从现在开始前往,也不一定能赶得上呢。”那人摇头晃脑说道,甚为感叹。 岳青闻言,扭头看魏衡,想说你饱读诗书,闻达天下,当真不知这藏剑山庄在东盛国? 这还真怪不得魏衡,他是真不知,他一介官宦子弟,只一心扑在读书和治事上,哪里会去关注江湖上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范书呆就更别说了,除了读书,其他什么都不晓得。 不过书呆子有个特点,他就像是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疯狂吸收着外界的养分,迫不及待地去探知他从未领略过的未知世界。他从小衣食无忧,未经磨难,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所以常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莽撞与傻气。 这一点正好和岳青相反,岳青对这世界也是一无所知,可她生活得太艰难,太知道世事艰险和生存不易,不得不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探知新世界的欲望自然少了许多。 “那我们就去那藏剑山庄瞧瞧吧?”范正一脸兴奋和跃跃欲试。他不知道几千里路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这一路可能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反正也没其他的事情不是么? 也不是因为范正的提议,岳青也打算去看看,既然来这一遭了,既然知道这事了,不如就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神州大陆最顶级最盛大的武林盛会。 两人一齐将目光转向魏衡,只要是岳青想做的事,魏衡哪里会说不好?他早就辞掉了户部的职务,也往交河家中寄了书信,向父母言明了自己的心意和志向,也请父母不要为他安排婚事。他早已打定主意,要跟着岳青一辈子,哪怕只是在身边做个知心朋友。 三人当即决定要一起前往东盛国见识见识这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只是这其中还有许多他们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藏剑山庄在东盛国境内,而要从南夏去到东盛,不仅仅是跨越几千里路的距离这么简单。从一国前往另一国,必须要取得国家授予的允许出境的文书,同时,也要获得对方国家的同意才能入境。 要获得对方国家的入境允许这不难,毕竟这藏剑山庄举办如此盛大的面向整个大陆的集会,必定是已经取得了东盛国政权的支持。届时会有来自神州大陆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武林高手纷纷涌入东盛国,而东盛国也表示欢迎各国武林人士来瀛洲做客。 所以岳青三人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取得本国政府的官方出境许可,而这就需要三人回到都城巡阳去办理。 好不容易才出来,甩掉了王家人的纠缠,这个时候要回去,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为难。 处于对岳青安全的考虑,魏衡提议让岳青暂时呆在这小镇,由他和范正回城去办理手续,然后再来和岳青汇合。不过岳青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和魏衡他们一起回去。 毕竟无论是参加名剑大会,还是都城的王家小姐,这些说来都是她自己的事情,魏衡和范正也不过是陪着她,她怎么能够让魏衡和范正出面去帮她解决这些事情,而自己却藏起来坐享其成。 魏衡一再劝她不要回城去,免得横生枝节,岳青却不同意。她说:“王家的事情终究需要一个彻底的解决,与其躲躲藏藏,不如直接面对。”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退了房,踏上了返回巡阳的路程。 小镇离巡阳本就不远,三个人一早出发,走了大半日,也就到了东城门。着急赶路,三人脚步都略为急促。岳青没有什么影响,魏衡也还熬得住,只有书呆子范正从小锦衣玉食娇养惯了,走起来费力了些,一直嚷嚷着脚疼。但让他在半道上找个地方歇着,等他二人回城办理,他又不同意,非要一起。 三人刚一回到巡阳城,便有好几拨人已经得到了消息。 端王是第一个知道的,在南夏国境内,还没有谁的消息能快的过端王府。端王正坐在府中的小院里,欣赏春来花开的美景。听闻岳青回来的消息,并未流露出任何情感波动,只是轻轻地放下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下去吧。” 南夏王也得知了岳青回城的消息。不通过端王府,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可以获得十分可信的消息。得知岳青三人又回来时,南夏王皇甫维德只是轻微点了个头,便又继续逗弄他的玩物宠禽小珍鹂。 王家也得到了消息。没想到这岳青居然还敢回来?王若麟捋了捋自己不太茂密的胡须,提笔,埋头,抄写诗集。 三人回到原先的客栈,重又开了三间房住下。文书办理需要向相关衙门申请,此时天色已不早,衙门里早就散了职,只能等明天一早再去。 这一夜,赶了一天路疲惫不堪的范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打雷闪电都惊不醒。魏衡在床上辗转了几下,便也沉沉睡去。只有岳青,坐在床上,坚持将玄阳大法又练了一遍。 第二日,吃过早饭,三人便分头行动。魏衡去衙门办理文书,范正负责采购路上所需的物资及雇佣马车,岳青则来到端王府拜见端王皇甫逸明。 “怎么又回来了?”皇甫逸明问,却一点也没有诧异的神情。 “岳青这次来,是有事情向王爷禀报,希望得到王爷的允许。”毕竟她现在也算是端王府的人,要出门远行,无论如何也应该跟端王说一声。 “哦,何事?”端王对此稍稍表现出了一点点兴趣。 “岳青想去东盛国参加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还请王爷成全。”岳青向端王行礼请求道。她非常清楚,如果没有端王的允许和授意,魏衡的出境文书是无论如何也办不下来的。 第287章 王府辞行 “你想去藏剑山庄?”皇甫逸明略有些惊讶。 “是。”岳青回答。 皇甫逸明沉默了一小会儿,没有阻止,也没有问其他的,很爽快地便同意了岳青的请求,并且也没有向岳青提出任何要求。“你还年轻,出去见见世面,历练历练也好。”他说话的语气就像长辈一般,似乎对岳青特别的包容。 但岳青明白端王绝不是个像柴老头那样能够被随意对待的人,仍然十分恭敬谨慎地感谢端王的支持和成全。 “拿好我给你的令牌,凭那令牌,可以在鼎盛钱庄各地分号随意支取五千两以内的银钱。”皇甫逸明站起身,离开书桌,走到岳青身边,却背对着岳青。他个子很高,足足比岳青高了大半个头,一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极其尊贵威严。“在东盛国也是如此。”他最后加了一句。 岳青闻此言心中一惊,这端王在南夏国内权势滔天不奇怪,可听这语气,他在东盛国也有相当的势力。 皇甫逸明见岳青没有说话,知她心中在猜测什么,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堂堂南夏端王,与他国朝廷有政事上的互通,有何不可?况且我南夏与东盛也有商贸往来,不足为奇。” 似乎是在解释,但岳青只听到了无比强大的自信。这端王果然非池中物,看来民间传言他有夺位之心,也不是毫无根据。 “是,多谢王爷。”岳青向端王道谢。她知道这并非端王对她格外赏识,而是每一个王府客卿都拥有的福利。她也知道这钱好取不好用,所以自从收到那块令牌之后,从未用它支取过钱财。 皇甫逸明略微点头,向岳青表示会派人跟下面办理手续文书的人打招呼,岳青再次道谢后便离开了书房。 东盛路途遥远,这一去一回,恐怕要大半年的时间,这王府虽不是岳青的家,却也给了她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场所,也给了她在这世上生存的底气。 端王皇甫逸明高高在上,却也没有用王族的权势来压迫她,反而给予她足够的尊重,提供了优厚细致的物质生活,并且也从未给她安排过什么任务,这反倒让岳青有些无功不受禄的心虚和愧疚。 当然她也明白,端王皇甫逸明绝不可能花这么多钱养一个闲人,她终究还是要为她所享受过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走出皇甫逸明住的院子,岳青转身朝曾若虚的院子走去。这人虽然有些不正经,对她却是不错,她也确实从他那里得到了许多指点。他们三人都对东盛国内的情况知之甚少,这次前往,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或许可以从曾若虚那里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曾若虚对于岳青要去东盛参加名剑大会的消息一点也不惊奇,毕竟这世上所有的习武之人怕是都怀有这个心思。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扬名立万的美梦,也曾爬山涉水破除万难去参加过十二年前的那一场盛会。所以,他非常明白岳青的心理。 “这东盛国与南夏气候不同,风土人情也不相同,这个你们去了以后自然就会知道。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藏剑山庄的大门,你们未必能够进得去。”曾若虚老神在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训导岳青。 “为什么?难道参加这名剑大会还需要有什么资格?”岳青不解问。 “那倒不是,你若能到藏剑山庄山门,自然会有人来接待,你只要报上名姓,通过山门处的考验便可以入内。”曾若虚解释道,“不过前往藏剑山庄的路,可不好走。”他瞄了眼岳青,神秘兮兮地一笑,“这天下一大半的习武之人都在朝藏剑山庄赶去,路上难免会遇上,而你早就在虎啸榜上有名,到时,找你挑战的人一定不少,且其中不乏真正的高手。” 曾若虚从贵妃榻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道:“你这一路上,可不会太平哦。”伸手取过茶杯饮了一口,上下瞟了瞟着岳青,若有所悟,又说,“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他已看出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岳青的武功又精进不少,这个身份神秘的小子,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希望他这次去藏剑山庄,会有更大的收获,也希望能够早日听到关于这小子在名剑大会大出风头的消息。 端王府的消息向来精准神速,想要知道岳青在名剑大会上的表现,不是难事,况且岳青出自王府,端王也一定会派人密切关注她的消息。曾若虚一点也不担心岳青会一去杳无音信。 “啊,我想起来一个人。”岳青准备告辞的时候,曾若虚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题,可以去东盛都城的仙客来酒楼找一个叫四海神通的人,江湖武林大小事,都可以向他打听,如果,你出得起价钱的话。”曾若虚一脸坏笑地补充道。 四海神通?听名字就感觉很牛的样子,应该就是个高端一些的信息贩子。岳青记住了这个名字,不管到时候用不用的上。 客客气气地向曾若虚道谢告辞,岳青从王府出来,时间已经接近晌午。先回客栈去等魏衡的消息再说。 魏衡已经先回到了客栈,岳青见他一脸凝重。便知一定是办理文书碰了钉子。 “事情没办妥?”岳青问。 魏衡摇摇头,叹了口气:“那些人一听说是要去东盛,就推三阻四找各种借口,说南夏刚与西凉一战,国内空虚,政局不稳,为了防止细作通敌,严禁出国。” 岳青点点头,这倒是事实,官府这时候严控出国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这南夏境内的武林人士大概有一多半都会去东盛参加名剑大会,如何管控?难道也一律不许? “你下午再去试试。”岳青对魏衡说。既然皇甫逸明已经答应让她去,官府肯定不会再阻挠,或许下午就会有结果。 范正也回来了,让这书呆子出去联络马车也是难为了他这个读书人。不过幸好有钱好办事,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有车夫答应将他们送到边境。剩下的路,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第288章 北风先至 在魏衡的提醒下,范书呆又去采办了一些便于携带的物资。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带足银两。范正手里的钱加上岳青和魏衡的,三人总共有接近千两,算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应该足够应付他们出门的一应花销。 如果在东盛真的发生什么,需要用钱的话……岳青隔着衣服摸了摸腰间的令牌,也只能动用它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魏衡拿到了出境文书,他们立刻就可以启程。 只可惜,东风未来,北风先至。王若麟知道岳青回城一事,马上开始动起了脑筋。这一次,他没有再动用武力,而是借助舆论的力量,逼迫岳青自动现身。 就在岳青他们准备动身的那天清早,刚一出客栈,就被一大波人围住。这些人作普通老百姓打扮,也不动手,只是一见到岳青就指指点点,嘴里议论着王学士家与端王客卿岳青的婚事。 岳青当然不相信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可是也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动手或还嘴。只得当作没看见没听见,埋头走路。但那些百姓似乎并不想就这么作罢,一路跟着他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到了公开责骂讨伐的程度。 “就是他,他就是岳青。对王家小姐始乱终弃,真没良心。” “听说是反悔了婚事,想要逃婚。” “如此对待一个对他痴心一片的女子,怎么忍心?” “听说那王家小姐发誓非他不嫁,他却偷偷逃跑,太不是东西。” …… 这些人的议论完全没有避讳旁人,一路追着岳青三人,从客栈跟到城门。而其他不明真相的百姓,看着如此大的阵仗,听着人们的议论,只觉竟有这样稀奇有趣的事情,都一股脑儿的跟来看热闹。像滚雪球一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跟在岳青三人后面,就像身材窈窕的孔雀身后拖着一个巨大的尾巴。 岳青三人顶着众人的非议,大气都不敢出。众怒难犯,若是来一队打手侍卫的,他们还可以跟对方蛮干一场,可面对这些普通的百姓,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他们只信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并不去追究那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你真要跟他们理论,最后的下场可能是直接被群众的唾沫给淹死。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置之不理。那些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就散了。 可今天的情形却又不同。岳青他们明白这绝不是单纯的事情,背后必定有王家人推波助澜,或者干脆说这就是王家人主导策划的。 可是明白又如何,明知道那些人不是普通的百姓又如何?王若麟这招是真妙啊! 更妙的还在后头! 三人拖着身后的巨型尾巴走到城门口时,冷不防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丫头,不管不顾直往岳青怀里撞。刚一碰到岳青,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抱着岳青的腿不撒手,边哭边说:“岳先生,你就可怜可怜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对你一见倾心,痴心不改,你先前不是也对小姐青睐有加?为什么如今却突然要抛下小姐离开?你这一走,我家小姐怕是活不成了……你就行行好,有什么话,当面跟小姐说清楚,若真的无缘,也不要再令小姐为你伤心了……小姐先前为了让老爷同意与你的婚事,绝食抗议,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你就真的这么铁石心肠吗?” 好家伙,这丫头这么一哭闹,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全都炸了锅,纷纷指着岳青大骂她太不是东西,没良心。说着说着还围了过来,将岳青三人团团围在中间,动弹不得。 岳青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却无可奈何,不得不忍着。如果在这种场合下还抱着强硬态度的话,会更加惹怒百姓,绝对没有好下场。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岳青咬牙切齿问那丫头,声音小得只有两个人听得见。 “岳先生,你发发善心,去看看我家小姐吧。”那丫头倒是个机灵的,不正面回答岳青,却大扯着嗓子哭喊,就怕周围的人听不到。 岳青没有办法,这种情形下,只得就范。双手钳住那丫头的手臂,硬将她从地上提起来,说道:“走吧,去见见你家小姐。”又回头叮嘱魏衡和范正暂时回客栈等她。她料想今天是绝对走不掉了,去了王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恐怕好进不好出。 魏衡和范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嘱咐岳青万事小心。然后从人群中冲出一条缝隙,往回朝客栈方向走去。 那群围观群众又一路跟着岳青和丫头到了学士府,好像忠心耿耿的护卫一样,将二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护送到目的地,这才心满意足地散了。 岳青跟着丫头进了王家,此时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完全解决,一劳永逸。既来之,则安之,那就索性见见那所谓的王大人、王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岳青说是来见王小姐的,但一般外男是不会被允许去见未出阁的小姐的。所以岳青也很清楚这一点,她根本不是来见王小姐的,而是要会一会这位用心良苦、爱女如命的王大人。 岳青被直接带到了王若麟的书房。王若麟肯定不会安排岳青和他女儿见面,应该说后面发生的这许多事情王佑菱根本不知情。他也不打算将女儿真的嫁给岳青,所以,逼岳青现身、就范,不过是为了惩治她的狂妄与不敬。 岳青在王若麟的书房等候多时,却始终没见着人。这个王若麟,居然还给她来这么一招下马威?岳青苦笑,看来还真是被气极了。 不过,这王若麟将此事闹得如此之大,整个都城都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他女儿被人抛弃。就凭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拿自己亲生女儿的声誉和名节来作赌注,实在算不得什么磊落光明,定不是什么好人! 第289章 软硬不吃 岳青边等边思索如何解决此事,王若麟终于出现了。 和绝大部分的高官一样大腹便便,圆润的脑袋上是一张看起来十分和善的面孔,不过此时这张脸上却没有笑意,板着因过度肥胖而被挤变形的五官,看起来有点滑稽。 不过岳青绝不相信这人如他外表一般和善。 岳青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岳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岳青。岳青过分年轻和清秀的五官给他一种十分不稳重的感觉。他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到底看上这个年轻人哪一点?除了模样算得上俊俏外,他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转念一想,能够成为端王府的座上宾,能够几次三番将他派去的人打退,这小子也不完全如表面看起来这般柔弱无用。 “王大人。”岳青见礼道。 “岳先生。”王若麟语气相当冷淡。毕竟在岳青手上吃了不少亏,心里一口气憋着,怎样也要煞煞她的威风。 “岳先生好大的架子,王某多次派人邀请岳先生到府上一会,先生都拒绝了。”王若麟说道,倒是将自己摆在占理的位置上。 岳青也懒得和他争执那些虚的,直接了当问道:“王大人将岳青逼到府上,到底想要如何?” “逼?”王若麟回头瞟了眼岳青,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倒是挺直接,胆子不小,敢这样和他说话。“岳先生对小女可有意见?” “王小姐秀外慧中,岳青不敢有意见。”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那你为何不愿娶我家佑菱?”王若麟也开始直接起来。这小子莫非觉得他女儿配不上他? “王小姐大家闺秀,端庄淑丽,应该配一位有才有貌的青年才俊,岳青不过是一介武夫,整日打打杀杀,不懂风花雪月,实在不是小姐的良配。”那王小姐毕竟是一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岳青虽然对王大人颇有微词,但言辞上对王小姐仍是十分照顾。 见岳青言辞间倒是十分得体,王若麟冷哼一声,心道:算你识相。若是敢说他女儿半句不好,今天定叫他出不了这个门!“我家佑菱并不介意先生的出生门第,先生怎倒如此菲薄?”王若麟试探地问。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他,不过是虚应几句罢了。想来这岳青为了逃避这件婚事,都能逃跑出城,必定是不愿意的,他正好借此发难。 “多谢小姐厚爱,只可惜岳青没有这个福分。”岳青再次推辞。 此举正中王若麟下怀,他厉声问道:“你果真不愿?” “不愿。”岳青回答得斩钉截铁。想来这王若麟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这事是不可能善了的。 “好!”王若麟大赞一声,随即沉声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请便。”岳青才不在乎,看他能将她如何? 王若麟冷哼一声,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哐地一下,茶杯应声而碎,与此同时,屋外冲进来七八个作劲装打扮的男子,手持兵器,将岳青团团围在中间。 “王大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岳青轻蔑地问。这几个人哪里被她看在眼里,瞧他们进来时脚步凌乱的样子,顶多也就是江湖三流功夫。 “你既不愿为客,我又何须善待!”王若麟表情一冷,褪去了伪装的假笑,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王大人,你好像只是三品学士吧?”岳青冷静从容地说。 “你什么意思?”王若麟有点摸不透岳青的套路。 “我可是端王殿下的人,你确定真的要动我?”岳青问。 “哼,不过是个无名小辈,傍上端王这颗大树,就敢如此猖狂?”王若麟心中迟疑了一下,但他觉得端王府里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或许端王未必会把这嘴上没毛的小子看在眼里。无论如何,面上的气势不能弱了。 “王大人,我想你也未必愿意将女儿嫁给我吧?令嫒如此聪颖婉丽,怎么着也能配个当朝大员的嫡亲公子,嫁给我这么个无才无德且不可能为官的无名之辈,岂不可惜了?”岳青一直在琢磨王若麟的心理,料定这王若麟定不愿将自己的女儿如此草率地许配给自己。 她这一席话倒是说到了王若麟的心坎儿上。王若麟不禁正眼瞧了瞧岳青,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是如此通透。 “我怎么可能将女儿嫁给你,你也配?”既然话都说开了,也没必要遮着掩着,这脸迟早是要撕破的。 “是,我不配,也不想。”岳青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轻易就被他唬住。不过她也没被王若麟的话激怒,仍然十分淡定平静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王若麟却因岳青不以为然的态度而感到屈辱和愤怒,自己奉如珍宝的女儿,竟然被对方如此轻视,他怎能不怒?“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女儿岂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 岳青可不是个逆来顺受任人捏扁搓圆的人,先前放低姿态是为了打消王若麟的顾虑,尽量和平解决这件事情。可如今见这王若麟一言不合便口出秽言,她怎可忍受? “王大人,首先,我对你女儿没有一点儿兴趣。其次,你特么再瞎bb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气得连现代话都冒出来了。 王若麟虽然只是个三品官,可平日里当惯了一家之主,只有他对人颐指气使的,可没有人敢顶撞他,更何况是以如此强横的态度对他! 在朝堂上他可能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在家庭这一亩三分地里,他就是绝对的主宰! 如今竟然有人敢在他家里冲他吼,说要对他不客气,他肺都快气炸了,跳着脚对岳青说:“你小子太猖狂,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大手一挥,原本在一旁当背景板的那几个黑衣男子瞬间跳出来,一步步朝岳青紧逼过来。 岳青没有带任何兵器,赤手空拳,却毫不怯场,淡定地看着这些人步步紧逼。她若真想走,没人拦得住! 第290章 终于成行 岳青全然不将那几个侍卫看在眼里,上前一步,逼近王若麟道:“王大人,你觉得你头上的乌纱重要还是跟我这个不值当的人斗气重要?” 王若麟最初的本意只是想借这门亲事攀上端王座大山,却不料岳青断然拒绝,还躲避逃跑,他也是一时恼怒才命人追击岳青,也并不曾想过要取岳青性命。只是没想到岳青这么难对付,他派去的人屡屡铩羽而归,这才使得他恼羞成怒,实实在在恨上了岳青。 此时听岳青这么一说,被愤怒冲昏了的大脑才稍稍清醒一些,即便这岳青在端王府不受重视,但名义上也是端王府的人,为了这么一个无名小辈,惹怒了端王,实在是不划算的紧。 为了泄这一时之愤,堵上身家性命和前程,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王若麟想通了这一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冲动之下,差大铸成大错。于是一挥手,遣退众人,只留下他与岳青两人在房中。 岳青也理清了王若麟的心思,堂堂三品学士,为何甘愿将唯一的嫡亲女儿嫁给她这个无权无势的无名之人,图的怕正是她头上顶着的端王府客卿这个身份。 委屈下嫁,不过是想通过她搭上端王府的大船。只可惜,偏偏是她,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事恐怕就成了。 想明白了这回事,她心中也就有了对策。 “王大人,婚姻之事并非儿戏,我无意成亲,也不愿误了王小姐的年华。这事不如就此打住,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我回去向王爷禀明此事,王爷也会记得你的善意。”岳青对王若麟对症下药。 王若麟半信半疑,这个小子有那么大能耐,能够直接向端王进言?“此话当真?”他试探着问。 “自然。”岳青肯定地回答,突然凑近王若麟,故作神秘地小声对他耳边说道:“你以为我这次为何突然回城?” 故意停顿了一下,晾了晾王若麟,然后才接着说:“王爷有重要的任务交代我执行,我今次回城就是专门办理文书的。”怕王若麟不信,又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昨天早上刚从王府出来,正是去面见王爷,领受任务。”接着又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本正经地说,“至于是什么任务,请恕岳青不能奉告。” 王若麟确实接到监视岳青的人的消息说今天一早岳青就去了端王府,直到近午才离开。越发想要相信岳青的话了。 “那是,那是。”王若麟赶紧附和道,态度已与先前截然不同。“那……”他是想问王家向端王表忠心的事情。 他如今已位居三品,若没有上面的人提携,很难再更进一步。王上年纪还小,政事尚不能完全亲理,朝政实权一多半还控制在端王手中。 他想向端王示好投诚,却苦于一直找不到门路和机会。所以才会想到利用他女儿同端王府客卿结亲来攀上这层关系。因此,岳青一再回避拒绝,才会让他大动肝火。 此时听说能够不用结亲便能结交王府,自然是十分欣喜和愿意。 岳青也正是琢磨透了他这层心思,才能拿捏住他。“我马上就要出境往东盛去,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回来。所以,自然无法接受令嫒的心意,还请往大人海涵。” “好说,好说。”既然有不用牺牲女儿的婚姻就能够结交端王的方法,他何乐而不为呢? 岳青向王若麟表示,他今日将返回王府向端王辞行,到时候一定会向端王转达王若麟的善意。王若麟立即将岳青迎到客座,并吩咐下人上茶。岳青表示不便耽搁,还要准备出境事宜,便要告辞。 王若麟再三挽留,并向岳青道歉,表示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一场,希望岳青不要放在心上。临出书房门前,偷偷塞给岳青一团东西,并叮嘱岳青回去之后再看。 岳青离开王家,并没有立即回客栈,而是先去了趟端王府。王家这事算是解决了,但难保以后不会再出什么岔子。虽然是岳青个人的事,但始终关系到王府的声誉,岳青觉得应该向端王说明一下情况。 岳青将这些日子以来与王家的恩怨过往禀明端王,也向端王转达了王若麟的意思。其实这些动向端王全都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过问罢了,任由岳青自己解决。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未免也有损岳青在军营里挣下的赫赫声名。 听了岳青的汇报,端王表示知道了,便没有下文。岳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告辞退出了书房。端王何等睿智之人,自然会权衡这中间的利弊,无须她多嘴。 回到客栈,岳青才想起临走时王若麟塞给她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用绢布包着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团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叠银票,首面的一张金额为一百两,看厚度,大概有上千两。 岳青微一挑眉,这王若麟还真是大手笔,看来当个三品文官,这些年也没少敛财。既然是不义之财,那就当劫富济贫了,正好他们出门在外也需要银钱,就让这笔不义之财发挥一下正面作用吧。 岳青将银票取出来,和她自己的银钱放在一起,稳稳当当地放进背包夹缝的暗袋中。 万事俱备,东风亦至,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碍他们的行程。 第二天一早,带好物资钱财,坐上雇佣的马车,三人终于踏上了前往东盛的路途。 有了朝廷开具的出境文书还有端王府的令牌,三人在南夏国境内的旅程可谓顺风顺水,畅通无阻。一个月后,三人抵达了南夏与东盛的国界处伍雍关。 伍雍关的守将一见岳青手中的端王府令牌,便二话不说,连文书审核都省了,恭恭敬敬将三人送出了关。 马车到了这里便不能再前行,剩下的路,只能他们自己走了。 出了伍雍关不多远,路便越来越窄,越来越难行。 时值仲春,道路上荒草蔓布,几无下脚之处,可见平日这条路上来往的行人有多稀少。 第291章 蓝雪传说 东盛王朝位于大陆的东部,西部接壤中部山区,西北与北辰接壤,西南与南夏接壤。东盛因天下第一庄藏剑山庄之故,百姓崇尚武术,却并不好斗,国力强盛,却热爱和平;盛产珍珠,经济活跃,向来富庶。 因着每十二年一次的名剑大会召开在即,强盛的东盛王朝敞开国门,欢迎大陆各国武林人士入境赴会。淳朴好客的东盛人也对来往的江湖侠客抱有莫名的好感和热情。 出了伍雍关往前走不到三十里,便是东盛国的第一道门槛蓝雪关。 关于蓝雪关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曾经,在东盛西南地区的一个小村落里,生活着一个姓蓝的农人。农人有一个女儿唤作小雪。小雪模样十分俊俏又聪明伶俐,是十里八方的一个妙人儿。 由于家中清贫,小雪自小便随母亲到大户人家做工帮佣,不料长大成人亭亭玉立的小雪竟被主人家看上,要收她作小姨太太。 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自然不愿意嫁给一个比自己父母还年长的糟老头子,无论主家如何威胁逼迫,小雪坚决不从,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了主家大院的照壁上。 那一夜,天空下起了小雪,有百姓夜出发现,灯火下的雪竟然呈现幽蓝之色,于是奔走相告,说是小雪的魂魄附在这雪花之中。 这个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后来东盛朝廷在这个地方设关,便叫做蓝雪关。 “老板,你这个故事瞎编的吧?”蓝雪关城外一简陋的茶摊里,茶客冲着讲故事的老板调侃道。 “小老儿哪有这编故事的能耐,这都是自小听乡里的老人讲的,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故事。”茶摊老板辩解道。 “还有这样的奇事?”单纯的范书呆竟然相信了,惊异地问。 “民间传说大多确有其人其事,但往往是被夸大其词和增添了许多原本没有的情节,不可全信。”魏衡一本正经地解释。 岳青瞟了眼范正,垂下眼帘轻轻吹着水面上飘着的茶叶,不紧不慢地说:“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相信。” “我怎样?”范正一听不高兴了,立即反问道,“你意思是我傻咯?” “不,”岳青喝了口茶顿了顿,说,“我是说你单纯(蠢)。”那“蠢”字的音岳青说的又快又轻,也不知道到底是“纯”还是“蠢”。 “我,我只是少经世事罢了。”范正不悦的反驳道。 “哦,少经世事。”岳青阴阳怪气地重复着这四个字,递给魏衡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魏衡轻笑着摇头,自从解决了王小姐那件事后,岳青心情放松了不少,尤其是出了巡阳城以来,时常以逗弄范正为乐。长路漫漫,这也不失为调节气氛,缓解旅途疲乏的一种方法。 他们出来已有一月,马上就要踏进蓝雪关,进入东盛国境内了。一路平安无事,只是有些无聊。偶尔在客栈、茶楼酒肆歇脚,听一听当地的奇闻异事,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就是唯一的娱乐。 魏衡的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他比岳青更担心在东盛即将面临的一切。岳青似乎从不担心害怕什么,而范正除了满脑子新鲜好奇外大概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而他,想得要多一些,深一些。 这绝不是一次惬意而安乐的旅程。 龙虎榜在大陆各处都有分榜,东盛也不例外。而此次名剑大会,汇集天下高手,恐怕龙虎榜上的绝大部分高手都会赶来参加。争斗和比试,在所难免,甚至比过去更甚。 这就是曾若虚所说的,名剑大会好参加,但藏剑山庄的门不易进。有的人,或许还没能走到藏剑山庄的大门口,便再也无法前进。 就比如这小小的茶摊之中,眼下喝茶的人里,就有不少带着兵器的江湖中人。反而是岳青他们三个眉清目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旁边已有不少人在打量观察他们。这些江湖中人,并不都是知礼守节之辈,多的是逞凶斗狠的混人,见他们三人软弱,暗地里谋划着杀人劫财也不是没可能。 魏衡所想所担心的,岳青如何不知,可是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惶惶不可终日就能避免这一切吗?既然避不开,不如淡然处之。该来的总会来,来了就接着,何必自寻烦恼? 三人喝了茶,吃了点干粮,起身给了茶钱,继续赶路。往前再走五里就是蓝雪关了,进入蓝雪关,才算是真正踏上了东盛的国土。 三人走后,陆续有几拨儿茶客也给钱离开。 五里路实在不远,三人脚步快一点,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刚离开茶摊走出去一段路,岳青忽然减慢了速度。 “怎么了?”魏衡察觉到岳青的异常,问道。 岳青微微挑了挑嘴角,笑道:“有野味。” 走在前面的范正一听说有野味,马上抬头四下张望,嘴里嚷道:“在哪儿,在哪儿?”野味不稀奇,他常吃,可亲自打野味还从来没尝试过。 岳青盯着范正似笑非笑,说道:“呆子,你运气可真好啊。”魏衡怎么感觉这话说得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范正可啥味儿都没听出来,咧嘴嘿嘿傻笑两声,或许他真是运气好吧,不然怎么会头一次离家出门就认识岳青和魏衡这样的好兄弟。 看着范正不明就里的傻笑,岳青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傻小子连挖苦的话都听不出来,实在单蠢的可以。 不待岳青再次开口说话,后面走过来一拨人,快速从他们三人身边经过,朝前走去。 魏衡发现这拨人的时候,心就悬了起来,可见这些人正眼都没瞧他们一眼,直接走过去,这悬着的心才稳稳地落下。 他看了眼岳青,发现岳青脸色如常,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敏感了。 三人接着往前走,没走出去多远,赫然发现刚才过去的那一拨人,就站在前面,定定地看着他们,扛着兵器,摩拳擦掌,脸上挂着拦路抢劫者标志性的坏笑。 第292章 又遇打劫 “呆子,我说的没错吧。”岳青看着眼前的拦路的人,嘴上却还在打趣范正。 “什么?”范正不明白岳青什么意思。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岳青接着调侃,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范正信以为真,抬起手臂闻了闻,道:“没有啊。” “那你怎么总能吸引来这些打劫的。”岳青说着,眼睛瞟向对面那帮人。 “啊?”范正这才反应过来,岳青又在打趣他。原来他才是那又美味又肥嫩的野味!“哼!”顿时又气又恼,一甩袖子作生气状,朝路边走去,给岳青让开场地。招来打劫的又怎样,反正又不用他动手,自有岳青去收拾。 那帮人一直站在原地盯着岳青三人,也不着急行动,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他们逃跑。也是,在他们的眼里看来,这三头肥嫩的小羊再怎么挣扎,最终也逃不过他们的魔爪。 但是这三头小羊竟然没有要逃的意思,这倒是有点出乎众人的意料。不过这几个人认为大概是这三人太过懦弱,被他们的勇猛神武的威势给吓破了胆,不敢逃跑吧。 范正站到一旁,顺便还把魏衡也给拉到边上去。 “你干什么?”魏衡问他。 “别添乱,这事儿你插不上手。”范正淡定地回答。 岳青径直朝那几个拦路的人走过去,现在还搞不清楚他们的真正意图,是纯粹的比武斗殴还是一味的图财害命?不过就凭这几个乌合之众的气质,岳青就能断定他们绝称不上什么高手。 “你们想干什么?”岳青懒得跟他们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想干什么?”当中的一人扛着把宽背窄刃的大刀,吊儿郎当地笑道,“看不出来么?打劫呀!” “打劫不是山匪干的事么?诸位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一般稍微有点修为的武林人士都不屑于做出这等有违江湖道义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少废话,识相的,乖乖把钱交出来,爷爷心情好了,还能让你们全须全尾的过去。”那人将刀从肩膀上取下,唰一下插进身前的泥土里。 “要是我不识相呢?”岳青问。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那人一边说着,右手拔出厚刀,一挥胳膊朝岳青甩过去。如果手中力道不够控制不好,而对方又躲闪不及的话,这一刀很可能就让对方脑袋落地。 挥刀的大汉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岳青,不过就算是误伤了也没关系。这里是两国交界,两国官府对这一带的管理都非常松散,就算杀了人,将尸体往深山老林里一扔,谁也不会知道,也不会有人管。 这也是这条道上鲜少有人来往的原因。除了两国朝廷的人和有官方背景的官商,敢在这条道上走的,多半是些为了钱不要命,铤而走险的商人以及江湖人士。 可惜这些劫匪这次可看走了眼。这个年纪轻轻,眉清目秀又斯斯文文的少年郎,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 岳青眼不眨心不跳,站在原处纹丝不动,只凭空气流动感知大刀的方位和速度,就在那把大刀眼看要落到她肩膀上的时候,闪电一般出手,仅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刀片,稳稳当当,令对方不能更进一分一毫。 大汉根本没看清岳青什么时候出的手,只感觉到刀突然停了下来,这才定睛一看,竟然被对方徒手接住! 还没来得及等他内心升腾起惊恐骇然的情绪,岳青指上一用力,咣地一声,大刀断为两截,一截在对方手上,一截在岳青指间。 大汉心中的情绪这时候才酝酿而起却已如狂风骤雨山呼海啸横扫过境。他急急后退两步,惊骇地盯着手中的断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他一起的其他几人也被吓得呆住,忘了反应。 岳青将手中的断刀片儿往地上一扔,嫌恶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拍手的声响惊醒了呆立的众人,那几人看着岳青,眼中渐渐升起一种叫做惊恐的神色。 持刀大汉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扔下手中的半截断刀,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慌不择路地转身往前奔跑。其余人也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落荒而逃。 岳青转身轻飘飘地对魏衡和范正说了声:“走吧。”先一步踏出去,朝蓝雪关前进。 蓝雪关的城门守军草草地翻看了三人的过境文书,一声没吭,放三人进城。上面早就打了招呼,开年以来,会有不少武林中人将会来东盛参加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各处关卡一律放行。 藏剑山庄虽是江湖组织,在东盛百姓心目中却是一座几近完美的神圣殿堂。那里充斥着正义与豪情,高手遍地,弟子如云,统治着东盛的武林江湖,维持东盛的安定和平。正是有这样一个犹如大山一般巍峨的存在,其他三国才不敢轻易挑衅东盛,东盛才能成为四国中国力最为强盛,经济最为发达,百姓最为富庶的国家。 关卡的士兵们也是藏剑山庄的忠实崇拜者,一看是去参加名剑大会的,便统统放过关去。反正这些人因为藏剑山庄的威慑也不敢闹出什么乱子,除了相互之间挑衅斗殴外,根本不敢伤害本地人。而他们之间的争斗,关东盛什么事情?或死或伤,损失的都是别国的力量,东盛方面乐见其成。 一进入蓝雪关,扑面而来一股浓厚的江湖气息。大街上佩戴兵器的人明显增多,各色江湖人等招摇过市,彼此之间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些微的敌意。 然而这里只不过是进入东盛国的第一站,离藏剑山庄所在的高陵郡还路途遥远。这些江湖人在这里也不过是稍作休息补给,马上又将踏上新的旅程,谁也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里。所以形势虽然紧张,基本上还算相安无事。 岳青三人找到一家名为“招来”的客栈歇脚,打算在这暂住一晚,明天采买些必备物品再上路。 三人刚一踏进客栈大堂,就感到四周射来数道极不友善的探究目光。岳青走在前头,目不斜视地走到柜台前与掌柜谈起定房之事。魏衡紧随其后,虽心中打鼓,却神色如常。只有范正,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瞪着他那没见过世面的大眼东瞧西望。看见有人盯着他们,还直愣愣地回盯几眼。 第293章 当年自己 “哎,灵毓,好多人在看我们。”傻气直冒的范正凑近魏衡耳边小声说道。 魏衡对他真是无语,心中暗叹口气,小声提醒他:“别瞎看,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 范正突然想到半路遇到的劫匪,心里一惊,瞬间怂了,乖乖呆在二人身后,不敢再张望。 三人由小二领着上了楼,进了房间,关上门,围着桌子坐下。见没有外人,岳青这才开口说话。“今晚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早些出发,这地方不太平。” 魏衡点点头,赞同岳青的决定。 “今天也不要出去了,吃用都在客栈里点吧。”岳青又补充道。 魏衡没有说话,范正却有些不乐意,终于来到了东盛,竟然没有机会去城里体会一番。 岳青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安慰他道:“这里不过是座边境小城,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看的。去了东盛国都,有你看的。” “好吧。”范正瘪瘪嘴,不情不愿的回答。 三人在客栈休息,晚饭都是叫到房间里吃的。自从进了客栈,就没有出过门。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蒙蒙亮,三人便到柜台退了房间,离开了客栈。 黎明时分,空气尚有些冷。蓝雪关的街道上还没什么人,冷冷清清。这个边陲小城,商业并不发达,人们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勤劳,起早贪黑。 三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伴着清晨第一缕晨曦,迎着微凉的春风,跨出了蓝雪关的城门,踏上了通往东盛都城永安的大道。 从蓝雪关到下一座城池,大概有一百里地的距离。他们问过客栈伙计,中途有一座小镇可以歇脚。 这一天三人匆忙赶路,不到申时便赶到了客栈伙计说的那座小镇——春回镇。这还是照顾到魏衡和范正的行走速度,如果是岳青自己,恐怕这一天时间就能赶到云天城。 春回镇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镇子不大,但因着往来的行旅较多,镇上的居民多做些零零碎碎的小生意,倒也热闹。 三人在沿街寻找落脚的住处,经过一处酒楼,见门口堵了许多人。原来是有人吃醉了酒,耍酒疯想赖账,一来二去跟酒楼的小二扯打起来,引得众人围观。 岳青三人在最外围,也看不清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便想从外侧穿过,离开这里。 “你干什么?”忽然,岳青抓住一个小孩的手说道。 “没干什么呀。”那小孩一脸无赖地反问岳青,“你想干什么?” “把东西交出来。”岳青可不会对这种人产生什么怜悯之情。当年她也曾沦落为乞丐,却从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出身无法选择,但至少可以坚守底线。 这小孩看来也不是初犯,一点没有紧张害怕的样子,反而一脸泼皮无赖的神情,挣扎着大声叫嚷起来:“打人啦,打人啦,大人欺负小孩!” 他这一叫,倒是把一旁看热闹的人全都吸引了过来。有认识这小孩的,知道他是惯犯,倒是不以为意。有不明真相的,还真以为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岳青也不知为什么,对这个小孩子特别反感,可能让她想起了自己过去的艰难,也更加生发出一些怒其不争的愤慨。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偷东西!”岳青抓住那男孩的手,一把将他提起来。 “我没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男孩死不承认,拼命挣扎。 看热闹的人多,你推我搡的,碰撞在所难免。男孩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坚决否认,只说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岳青扫了眼范正,示意他看看自己的钱袋。范正这才从看热闹的围观者身份意识到自己俨然就是那个受害者。赶紧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果然不见了。 “啊,我的钱袋不见了!”范正后知后觉地叫起来。他本就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加上发现钱袋后手足无措的慌乱神情,将一个涉世不深的富家子弟演了个十足。其实那钱袋里只不过装了些零用的碎银子,没多少钱,真正的大钱都放在与岳青一起订做的那种背包里。只是他第一次被小偷光顾,竟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兴奋罢了。 那小孩还不肯承认,嘴里一直嚷嚷着大人欺负小孩的话。岳青将他往前一拽,从他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个绢绣的荷包,一扬手,扔进了范正的怀里。 范正接着荷包一看,正是自己不见的那个。“诶,在这儿。”一时喜笑颜开,欢欢喜喜的将荷包揣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也明白了真相,纷纷摇头叹息:“小小年纪就偷鸡摸狗,长大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面对众人的指责,那男孩突然委屈起来,哇哇大哭,说自己命运如何不好,生活如何不易,说自己也想好好的云云。 岳青最听不得这些,命不好就一定得做坏事,走上邪路吗?她拽住那小孩将他扯到一旁无人的小巷里,扔在角落里对他说道:“命不好不是你变坏的理由!我曾经也是个被人嫌弃和欺负的乞丐,可我凭自己的努力,现在也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一切选择皆在你自己,是堕落,还是振作?”想到当年,幼小的自己,因半块馒头被人踩在泥水里的那种无助,她有些激动,连声音都颤抖得变了形。 紧随而来的魏衡和范正也听到了她的话,惊异得无以复加。 范正想怪不得他抠门儿得很,对钱财这么执着,原来小时候吃了这么多苦。 乞丐过的什么生活他还是知道的。一次元夕夜,他母亲带他去后门外放食。他亲眼看见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争先恐后地奔向那一堆发馊到令人作呕的残羹冷炙,为了争夺半截泡变形的烙饼而大打出手。 他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华服在身,衣食无忧。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岳青时的场景,就是岳青将被山匪绑在树上的他救下的那一次。他还嫌弃岳青穿得衣服太过粗陋廉价。 现在想来,那时的岳青,可能从来就没有穿过粗褐以外的衣服。 范正突然觉得当时的自己有点太浅陋矫情。 第294章 拉他一把 对此感到最震惊,最难以置信的人就是魏衡。 他第一次见到岳青,是在交河县的那场大洪水中。他看见这个纤弱的少年和他们一起泡在水中,搜救灾民。“他”是如此的瘦弱和稚嫩,与这场洪水,与其他的搜救队员比起来,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然而“他”并不只是来做做样子的。半截身子泡在水中,“他”没有任何怨言,在水里一趟就是一天的时间,“他”也没有任何不满。营救村民时,“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用“他”那看起来并不结实强壮的身躯,将灾民一个个背出去。 他后来问过衙门的差役,那个俊秀的少年是不是被征召来的。差役告诉他,“他”是自愿加入的。 那时,他就对“他”心生好感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纤细弱质的“他”竟然是她! 从他们在交河县相识起,她就一直和范正在一起,吃穿用度都是范正负责,他并不知道她的生活竟然如此窘迫。 他一直在猜测她的出身,虽然无法确切,但觉得她应该是某个隐世大派或某位高人的弟子外出游历,不便泄露,故而女扮男装掩饰身份。从来没想过,她竟然有这样不堪回首的童年和一段如此悲惨的经历! 魏衡感到自己的心在抽搐,在颤抖,因为心痛。一想到她曾经过着那样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进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针!刺得他五脏六腑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魏衡忍住了冲上去抓住岳青询问的冲动,他想她一定不愿意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的不堪。他侧过身去,背对着岳青,努力平息着自己紊乱的气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硬挤了回去。 岳青并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引得范正和魏衡两个人心潮澎湃,心生悲戚。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里倒流回溯,她想起了许久不曾记起的上一世。那个对生活充满希望,充满向往的女孩,那个面对命运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女孩,那个省吃俭用,拼命打工赚钱想要搬出福利院的女孩,那个穿着自己一元一元攒下来的五十块钱买的红裙子喜极而泣的女孩…… 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她了。 一滴温热的泪珠滑下她的脸颊,惊醒了她恍惚的心。她头一扬,甩掉那滴泪,迅速挥手,拭去眼角的痕迹。动作很快,谁也没有发现她流了眼泪。 除了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男孩。 小男孩盯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他刚刚是哭了吗?一定是哭了!他分明看见一滴眼泪滑过他的脸颊,被他迅速擦去。可是他为什么哭?现在被捉住逃脱不掉的人是他自己啊!他抓住了他,他哭什么? 虽然觉得岳青很奇怪,可眼下他该考虑的是该怎么样脱身离开才对。 男孩眼睛一转,瞄向两边。发现另外两个男人好像也在发愣,他心中暗喜,这三个男的有毛病吧,一个个都不正常。他想趁岳青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掉。 可惜他遇到的是受过极端训练的岳青,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敏锐的感知。 男孩刚刚朝左边方向迈出一步,准备要溜,岳青无情的手就将他提了回来。 “想往哪儿跑?”她不是想故意为难这个孩子,虽然怒其不争,可毕竟是个孩子,还有改正的机会,她想给他这个机会。 “大哥,你就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真的,我保证!”小男孩信誓旦旦地说。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呢?”岳青岂会轻易信他?瞧他根本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前脚从这里离开,后脚就不知钻哪个人堆里“做营生”去了。 “我,我,”男孩绞尽脑汁想着能够让岳青信服的说辞,“我去做工!” “哦,做什么工?”岳青追问,不给他任何蒙混过关的机会。 男孩两只眼睛滴溜溜转,正在脑海中搜索一个恰当的工种。 忽然他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后街有家医馆,我想去那当学徒!人吃五谷生百病,生病总要看医,我要是学会了医术,可以帮助别人,也不愁生活。”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明白,那家医馆的先生是决计不会收留他的。 年前,他才从那家医馆的钱屉里顺走了一块碎银子。 岳青一听,这个主意还不错。她当年没有人帮,万事只能靠自己,如今看着这个孩子,她想帮他一把。 “走!”她一把捉住男孩的手腕,拖着他离开巷子,往大街上走。 “放开我,放开我,你要干什么?”男孩不知道她要带他去哪里,拼命挣扎。 “你不是要学医吗?跟我走。”岳青说。 男孩闻言停止了挣扎,他抬头望着岳青高高挽起的发髻,眼里充满了犹疑与期许。如果,如果,这个人真的能帮他达成学医的愿望,那他的命运是不是就此改变了呢?他再也不用去跟别人抢吃的,再也不用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也不会因此被人抓住狠揍一顿……他可以住在有屋顶的房子里,穿干净整洁的衣服,或许吃得不算好,但至少不会饿肚子。如果他聪明伶俐做事麻利,得先生喜欢,也许很快就能从杂役升为学徒,然后成为侍医,最后成为一名医者。 如果他天赋好一点的话,说不定能成为一位名医,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礼遇,给人看病,挣很多的钱,再开一家医馆,自己做先生……这样的日子,多好啊!男孩不禁笑弯了嘴角。 岳青突然停了下来,男孩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没有注意,砰地一下撞了上去,碰碎了美梦一场。 “你干嘛?”男孩很不高兴地问,不是说要带他去医馆学医吗,这才走出去几步,难道他就反悔了? 呃,岳青顿了顿,扭头看着男孩,有些尴尬,有点难为情,最后不情不愿地问道:“你说的那条街,怎么走?” 第295章 医馆求学 额,其他三人闻言纷纷倾倒。刚才那山河无阻的气势呢? 男孩领着岳青三人来到他说的那家医馆。门前挂一匾额,上书“济世堂”。在这个人口并不稠密的小镇,这样一家普通的医馆,也只能是勉强维持罢了,门前稍显冷清。 男孩似乎有些怕,站在门外不愿意上前。 岳青径直上前,将男孩直接拽了进去。药馆不大,里有两三个抓药看病的人。岳青等一行人进去后,不大的医馆顿时显得有些局促。 医馆的小徒上前来相迎,问道:“几位是求医还是问药?”然后他迅速地扫了眼这几个人,三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明显就不正常。 “请问大夫在吗?”魏衡怕岳青语气太冲太直接,冲撞了对方,主动站出来说话。 “几位找我家师傅有什么事吗?”小学徒还是很谨慎。 魏衡进来时提前就环顾了一圈屋里的情形,西北角一张八仙桌,有一个先生模样打扮的人正在给病人号脉,估摸就是这家医馆的大夫。他故意大声说要找大夫,就是要引起那人的注意。 果然那大夫朝这边一望,似乎发现了什么,起身往这边而来。 “几位是?”见这三人器宇不凡,大夫也不敢轻易得罪,遣退了学徒,上前行礼问道。同时也瞥见了岳青手中拽着的男孩,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显然,他并没有认出男孩。 “请问大夫尊姓大名?”魏衡行礼问。 “免贵姓赵。”见魏衡彬彬有礼,那赵大夫也不敢怠慢。 “是这样的,我们三人路过此地,见这孩子十分可怜,希望能帮他一帮,为他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他说想要在医馆学徒,学得杏林手段,救人救己。不知赵大夫可否收留这孩子,给他一条生路。”魏衡将情况简单说明。 那赵大夫听魏衡这么一说,内心第一个念头是不愿意。他这医馆如今并不缺人手,学徒也是有的,平白要多养活一个人也是种多余的负担,更何况学医也是要看天赋的。 他盯着眼前这躲躲闪闪的男孩瞧了一眼,心想:这正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可是能吃得很。“诸位,我这医馆也是利薄难支,实在是养不起多余的人手,还请海涵。” “不过是个小孩子,能吃多少粮食,再说他还能帮你干活。”范正不悦地说。 “我这是开的医馆,不是善堂。”这赵大夫也是先礼后兵,客客气气推辞了,你要再说,他也强硬起来。 那孩子没想到岳青他们真的帮他来医馆求学,见赵大夫不允,急了,跳出来对赵大夫祈求道:“赵大夫,您就收留我吧,我以后一定认真学习多多干活回报您的好意。” 那赵大夫这才仔细瞧了瞧这孩子,谁知不瞧还好,一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偷儿,贼娃子,竟然还敢上门来!”说着便举手要打。 赵大夫的手高高举起,还没落下就被岳青给捏住,制在半空。他看向岳青,吼道:“怎么,你难道还想打我?” “孩子还小,既然他有心向善,改过自新,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岳青说。 这赵大夫也是犟,被岳青捏得手腕生疼也不松口。“若是换了别人或许我还考虑考虑,他是万万不可能!”这小子头几天才从他药馆里偷走了一块碎银,被追赶的过程中还失手打翻了许多药屉,弄的店里一片狼藉,想到他就来气。 男孩见赵大夫态度如此强硬,心里十分难受,也十分着急,噗通一声给赵大夫跪下,声泪俱下地哭求道:“赵大夫,求您行行好,给条生路吧!” 男孩的祈求并没有换来赵大夫的同情,反而将脸瞥向一边,视而不见。 “你要怎么才肯收他?”岳青直截了当问。 赵大夫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可不愿意给自己店里招来个偷儿。 “他吃穿用度我包了,你只要收留他便可。”连向来只看热闹的范正都开始鸣不平,站出来说话了。说着从包里掏出两锭雪亮的银锭,足有二十两,摊在手里往那赵大夫眼前一晃。 这年头,要养活一个半大小子,花不了几个钱。二十两可是一个普通家庭好几年的收入,算是不少了。况且这孩子也不是白吃不住,是要干活的。相当于他得了一笔银子,还免费得个劳力。只可惜,是个偷儿,他怕店里将来不得安生。 赵大夫努力克制自己,顶住了金钱的诱惑,仍然坚持不收。 “三十两!”范正又加了十两。其实这点钱对范正来说真不算什么,若是平时,他早五十一百的掷出去了。只不过这次来东盛,不知会遇到什么状况,钱还是紧着点用的好。他早得了魏衡的叮嘱,花钱省着些。 赵大夫咽了咽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没有点头。 范正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加钱,主要是因为这孩子跟他们也没有多大关系,完全是岳青一时的仁义。三十两若给这孩子,足够他省吃俭用地生活好几年了。若是个大人,凭着三十两,可以做个简单的小生意维持生计了。 范正的手在背包边缘磨蹭,是伸进去还是不伸进去? 正在这时,一本青色封皮的书册出现在他眼前。“这个怎么样?”岳青说,手里扬着柴老头给她的医书。 那赵大夫本就已被这三人的出手阔绰给扰乱了心神,心中有些犹豫。抬眼一看,岳青手中竟是一本医书,名曰《四海经注方略》,竟是从未见过为听说过。 出于天生的职业敏感与好奇,他连忙伸手取了过来,随手翻了一翻。这一番可不要紧,立即被书上的内容所吸引。这书上既有许多不曾见过的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和药方,也有许多常见病的特殊药方,竟是比寻常的药方精妙独到。 赵大夫心潮澎湃地翻阅着书籍,饥渴地吸收里面的知识,却不料一眨眼手中一空,书已被岳青收了回去。 带着浓烈的不舍和意犹未尽,赵大夫眼巴巴地盯着岳青手中的书,默默舔了舔嘴唇。 第296章 两个女人 看着赵大夫眼里对医术的绝对渴求,岳青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你同意收留他,我就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抄录这本书里你最想要的部分。怎么样?”说完对赵大夫作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一个时辰哪够啊!”赵大夫实打实地说。这本书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医学奇书,里面的每一个字对他都有致命的吸引力,只要有了这本书里记录的医术,他绝对可以成为远近闻名的杏林高手,受到高官大户的追捧,再不用窝在这小小的医馆里聊以糊口。 见赵大夫欲伸手去夺,岳青缩回手,拦住他道:“诶,你可要知道,这本书里记录的医术可都是我派不外传的独门秘术,能够让你抄录一部分,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人啊,可要懂得知足!”故意装作将医书往包里揣的样子,“就凭这里面十之一二的秘方,足够令你声名远扬了。你可考虑清楚。” 见岳青要将书收起来,赵大夫这心里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戳一样,他明白岳青说的话没有错,别说是整本医书,就是能得其中一二个秘方,那也足够成为某个方面的名医了。 时间紧迫不容赵大夫多考虑,不过他也多了个心眼,这年轻人既然拿出这等绝密的医书,为何不亲自教导这个小孩,而要送到他这不入流的小小医馆里来。随即,他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我等三人与这小孩素不相识,并无瓜葛,只不过见他可怜,想要帮他一把。只因我们还有要事要做,不方便带着他,所以将他托付于此。赵大夫你可考虑好了?”岳青稍一解释,立即逼问赵大夫,让他速下决定。 这赵大夫先前听说给三十两银子时已有些松动,见到那医书之后更是着了魔一般被吸引地死死的,毫无反抗之力,听岳青问他,连忙点头说:“考虑好了,考虑好了,我同意!”略一停顿,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又追问一句,“能再多宽限一个时辰么?” 岳青眼一横,做出生气的样子。这可是柴老头毕生心血,给他抄一个时辰已经够意思了,还得寸进尺了?脸色一变,说:“就一个时辰,不要拉倒!” “要,要!”赵大夫赶紧答应,生怕机会溜掉。 “ok。”岳青把书递给他,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不过赵大夫现在眼里心里只装得下那本书,根本没注意岳青说什么。从岳青手里接过书,捧在手里,像捧着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到一边书桌上,吩咐学徒将店门赶紧关了,拿出上好的宣纸铺上,抓紧时间奋笔疾书,将他最想记录的部分抄写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对于赵大夫来说,时间就是他手中的毛笔,一分一秒随着笔墨游走,一点点从笔尖流逝。时间过得很慢,对等待的四人来说,时间就像酷暑的烈日骄阳,当空而照,半天不肯挪动分毫。 岳青三人被赵大夫的徒弟请到边上坐着喝茶,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打发时间,干坐着,一秒一秒地耗,百无聊赖。 男孩站在一旁,他小心地打量着这三个陌生的男人,尤其是岳青。他偷了他们的钱袋,他们竟然还帮他进医馆,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不过他也不傻,听那赵大夫和他们的谈话,这个年轻的好看的男人好像医术也十分高明,况且看他们三人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普通人,不然也不会一出手就三十两银子给出去。男孩觉得,也许跟着岳青他们,更有出路。 男孩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扭捏地像如厕时攒劲憋红了脸。 岳青垂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从眼角的缝隙里瞥了那男孩一眼。这男孩鬼精鬼精的,心里估计没少打主意,不过岳青为他做到这一步已算是仁至义尽,要还不知足,就只有让他听天由命了。 小男孩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感觉一阵冷风吹过来,浑身一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他抬眼看了看岳青,发现她好像是睡着了,没有什么异常,于是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衣衫太过破烂,不挡风不保暖的缘故。 或许是看岳青根本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他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跟岳青说话。 一个时辰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赵大夫觉得才没写几个字,没抄下几篇方子,怎么时间就到了呢?恋恋不舍地眼睁睁看着医书被收走,用油纸封好放进包里,再被岳青背在背上。他的眼珠子就一直挂在岳青的身上,好像能看穿岳青的身体,盯进她身后的背包里。 岳青朝范正递了个眼色,范正心领神会,将早就准备好的三十两银子镗地一声往赵大夫面前的桌子上一搁,这事儿就算了了。 岳青掐着男孩的肩膀对他说:“在这好好学,知道吗?”手上稍用力,既是鼓励,也是警告。 男孩感到肩膀一阵疼痛,见到了岳青眼里告诫的眼色,抿着嘴点了点头。算了,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整个镇子都很熟。从今往后他再也不用风餐露宿饿肚子了。单纯的范正走出去一段距离,还回头看那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的男孩。眼中竟有些不舍和担忧,不知道那孩子将来会怎么样? 岳青瞟了他一眼,安慰道:“放心吧,那小子比你机灵,不会吃亏的。” 范正深受打击,顿时消了忧愁,对岳青吵吵起来:“你怎么说话的,会不会安慰人啊?” 三人离开小镇的时候,在镇子的街口碰到了两个人,两个特别的人,两个特别的女人。 小镇上是通往藏剑山庄的必经之地,有许多江湖人来往也是正常。岳青他们一路走来见过不少江湖侠客,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深深吸引,印象深刻的。 那两个女人与他们对向走过,他们要出镇,那她们刚好入镇。 走在前面的女子看起来年级稍大,发饰作妇人打扮。一张粉脸如桃花盛开,肤如凝脂,不施脂粉自带嫣然。不过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冷峻,紧皱的眉头表明她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她身穿一身方便的女式短装,领口、袖口、衣襟处都绣着精美的图案。看起来倒是个十足清冷的美人。 第297章 暂住隆昌 那美妇人身后则跟着一个身材纤细,头戴面纱的年轻女子。露在外面的眉眼如秋波剪影,眼神中却透着孤傲与淡漠。身穿素青色长裙,腰间系同色腰带,全身无半点装饰,却自有一股出尘不染的气韵。 走在前面的美妇如盛开的海棠,妖冶而魅惑,跟在后面的少女则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清雅而脱俗。 美女素来引人注目,更何况是如此醒目的两个美人。而两人手中所握的宝剑则无声地向投向她们的眼光宣布了她们的身份。行走江湖的女人,不好惹! 岳青对美女当然没有兴趣,她只是好奇长相如此出众的美人,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以女装身份示人,必定有其所倚仗的本事。 范正不是好色之徒,却也被美人所吸引。带着满目的惊艳目送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想要把绝美的背影关进眼眸。 什么样的绝色如今也进不了魏衡的眼了,他眼睛看着两位美人,心里想的却是换了女装的岳青。不知道岳青穿上女装是什么样子?魏衡心想,肯定不比这二位逊色! 回头之际,魏衡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岳青,又看了看范正来掩饰自己。 “没想到这荒僻的小镇上竟然能见到如此绝色女子。”范正感慨道。本以为行走江湖的,多半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和自诩风流的侠士,没想到竟还有姿色不凡的女子。 “别看啦!”岳青对范正喊。那两个女子早就走远了,现在连人影都已经瞧不见,范正还意犹未尽地瞅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回味。 岳青瞥了眼魏衡,对二人说:“前面那妇人,功夫不弱。” “若没点真功夫,哪敢这副打扮正大光明的行走江湖。”魏衡说道。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功夫到底有多高,但就凭二人这样貌姿色,如果功夫不过硬,恐怕早就被这如狼似虎的江湖吞噬了。 与美人的擦肩而过仅仅是漫漫长途中一段不起眼的小插曲而已,很快就被淡忘在了岳青三人乏味的旅途中。离开春回镇,三人加快脚步,仅一天就赶到了进入东盛境内后的第二座城池——隆昌。 隆昌城比蓝雪关可繁华了许多,城池大了几乎一倍,街道店铺鳞次栉比,商旅过客络绎不绝。城中百姓的穿着打扮也明显精致了些。 岳青三人匆匆穿过街道,先找到落脚的地方,歇息歇息,再说出来闲逛的话。 三人一路兼程,风尘仆仆,在客栈稍作梳洗,打算出来找个好一点的酒楼饱餐一顿。这两天为了赶路,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岳青倒是无所谓,魏衡也能吃苦,范正却从没受过这般苦。 一入城,范正明显得兴奋起来,精神头比岳青和魏衡要高出许多。 “我刚才跟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这隆昌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就是醉仙台了。听说这醉仙台的美食能引得神仙下凡,而醉仙台的美酒可以让神仙流连忘返。”范正兴致勃勃地向岳青和魏衡讲述着他刚刚打听得来的消息。 “这么有名的话,想必已是宾客满堂了,我们这个点去还有空桌吗?”岳青有点担心问道。他三人入城的时候本来就有点晚,再梳洗整理一番,天已快黑尽了。 “先去再说,再晚就更不得空了。”范正催促,于是三人加快脚步朝醉仙台走去。 天色将晚,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已不多,两旁的店铺多数也已关门。此刻城市最繁华的地带,除了烟花柳巷,就是这醉仙楼一带了。 三人踏进醉仙楼的大堂,顿时被里面人山人海的场面给震撼了。一楼的大堂已经客满,食客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迎客的堂倌冲着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实在对不住了客官,今日已客满,实在是没有空余的桌子了。” “小二哥,我们三人赶路匆忙,已饿了多时,能不能再给看看有没有空余的位子?”魏衡对堂倌说。 “客官,您们今儿确实来晚了,”堂倌欠着身对三人道歉,又起身朝大堂里扫了一圈,说,“要不我看看能不能给三位找个拼桌的?” “多谢,多谢。”魏衡连忙道谢。 不一会儿,堂倌说东边角落里有一桌快下席了,正好给他们腾出来。三人求之不得,再次道谢。 好不容易安顿好,让堂倌速速将本店拿手好菜好酒备上一桌来,三人早已饿坏了。 堂倌领了事下去张罗,留岳青三人自在喝茶。 酒楼饭馆自是谈天说地的好地方。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块儿,三杯酒下肚,什么都能侃得起劲。如今这东盛国最具热度的话题,大概就是与名剑大会相关的种种。而东盛的老百姓较之南夏,自是知道得更多些。 此时,醉仙楼的大堂里,人声沸腾,但仔细听,一多半都在议论名剑大会之事。作为东盛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藏剑山庄,每到举办名剑大会之年,都会在朝廷乃至民间掀起一股热议的飓风。 而东盛老百姓谈到藏剑山庄和名剑大会,自然是自信满满、侃侃而谈,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这名剑大会六月份召开,如今才不过三月,这慕名而来参加大会的武林人士就已经挤满了沿路的大小城池。” “天下习武之人,哪一个不希望得到武林正宗的认可?倘若能够在名剑大会上崭露头角,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说今年的名剑大会还有一个目的,你们可知是什么?”有人故意卖关子。 众人好奇,纷纷询问他,那人便洋洋得意地告诉大家:“那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膝下有一女,如今年方十六,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啊。”说着,丢给众人一个“了解”的眼神。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道难怪此次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年轻人明显比往次多。若能在名剑大会上入了秦庄主的法眼,不仅能够留在山庄,还能抱得美人归,那可真是青云直上啊! 第298章 暗处偷袭 岳青三人将众人的说辞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范正调笑岳青道:“岳青,你拒绝了王家小姐,原来是指望着这庄主之女啊?高,实在是高!”说着还打了个佩服的手势。 岳青知道他只是调笑,没有回嘴,嘴角微抽,自嘲地想:谁都有机会,唯独她没可能。 堂倌麻利地将酒菜端上桌摆好,请三人慢用。 饿了一下午,倒也无二话,抓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不过三人一边吃饭,一边仍不忘关注其他食客的对话。 “今年的名剑大会有看头了。能成为秦庄主的女婿,就有可能成为藏剑山庄下一任的庄主,这个诱惑,恐怕不只是年轻人无法抵挡,就连那些江湖门派也不免会起觊觎之心。今年,江湖上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有人感叹。 “难道那些门派的老头子还能去争取人家的黄花儿大闺女?”有人问。 “你就不许人家有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或徒弟?”有人反问。 “那倒也是。” “哎,可惜不能亲眼见识到大会的盛况。如果能让我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看一次名剑大会,死而无憾啊!” 范正一边喜滋滋地啃着烧鸡腿,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周围闲聊的食客,心里想着:你们就别瞎操心了,下一任的庄主肯定非我们岳青莫属了。不知那秦小姐长得怎么样,如果没有王小姐好看,岳青岂不是亏了?不过到底是藏剑山庄庄主之女大呢,还是三品学士大人的女儿大呢?一武一文,一野一朝,两者好像没办法比较啊! 岳青对这些并不在意,名利、权势、美人对她来说都没有吸引力,她不过是来开开眼界罢了,不想出风头的。 而魏衡想得就多了一些,他思忖着岳青这次来东盛,是不是暗地里领了端王什么秘密任务,又或者是她自己师门的密令。不惜千里迢迢长途跋涉来到东盛,难道只是好玩?不过无论岳青打算做什么,他只要站在她身边,帮她护她就好。 因为岳青三人来得晚,等他们吃完结账的时候,酒楼里除了几桌拼酒逗乐的还在撒欢,其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这一顿吃得好满足,三人不由自主腆着腰,伸手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开醉仙楼。 月明星稀,清风拂面,在异国他乡却还是能看到和南夏一样的明月。岳青望着那月,思绪有些恍惚。这里也是能看到月的,说明她还在地球上,可哪这到底是哪里?她地理虽学得不好,可也明白无论是地球仪还是世界地图上,都没有一个叫做“神州大陆”的地方。 这块大陆到底存不存在?她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她已经死了,那这些年在这块大陆上经历的这些日子又是什么?如果她还活着,那这块神秘的大陆究竟存在于哪一个时空之中?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她也糊涂了。 岳青感觉到一股带着寒意的疾风在飞速靠近,凭着被柴老头训练出来的如同本能一般的应激反应,她在推开魏衡范正二人的同时,身体往侧后方一仰,躲过了那一股劲风。 “怎么了?”魏衡、范正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赶紧问岳青。 “不知道。”岳青嘴上回答,心里却清楚,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了与以往的不同,这股劲风里带着浓重的戾气。 “你们闪开点。”她说。 魏衡和范正两人赶紧撤开,给她腾出一片地方。 岳青也是郁闷,好像每次袭击都是在她吃饱喝足以后,就不能让她好好消化消化?饭后切忌剧烈运动啊!心里虽抱怨着,却没有放松警惕,身上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调动起来,密切感知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这一次,她感觉到了杀意。 嗖,又是一股急速的劲风袭来,岳青凭借敏锐的感知力和敏捷的身体协调性,成功躲过了这次袭击。但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会有多少? 接连两次偷袭都被她轻松躲过,对方似乎停顿了一下,在思考对策。岳青脑子里也正翻江倒海地寻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往那些上门挑战的江湖侠客,虽然烦人,但至少都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站在亮处,通报了自己的名号才开始动手。而这种一声不吭在背后放冷枪的手段,绝对不是那些真正侠义的江湖豪杰所为,他们根本看不起也不屑于做如此肮脏下作的手段。 没等岳青多想,嗖嗖嗖几下,又有数道劲风射向岳青身体的不同部位。这次仅凭单一的动作是躲避不开的,她不得不调动全身肌肉,倾注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才感知得到袭击的方向,制定躲避的计划。 不过这也难不倒身经百战的岳青,她可是从小被柴老头给打大的。这一点功力跟柴老头的手劲比,简直是小菜一碟不够看的。只见岳青调整步伐,打开姿势,已常人难以想象的敏捷的动作,将所有偷袭完美的多躲了过去。“什么人,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岳青斥问。 黑夜依旧,巷子里静得没有一丝一点风吹草动,没有人吭声,也自然无人露面。 “好,跟我装哑巴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岳青狠劲儿也上来了,还不允许人家有些小脾气? 岳青施展出迷踪幻影步,瞬间身体幻化成了万千虚影,在不大的街巷里穿梭,好像无处不在,又无一处在。 魏衡和范正还是第一次见她使用这种步法,完全惊呆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变没了呢? 突然从天而降一块黑色人形,噗通一声落在地上。那黑色人影噗呲一声吐出一口血,脸上露出惊慌惶恐的表情。他可能万万没想到,这次要暗杀的对象,身手竟然如此了得,早已超出了他能应付的范围。看来,他的任务已经失败了。 “你是什么人?”岳青显出身形,问他。 “噗!”那人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身体突然失去支撑,直直摔了下去。 岳青冲上去一看,死了。 第299章 真相大白 魏衡、范正见状,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岳青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死了。”可是她的内心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这明显是一次暗杀,而且是死士的暗杀,不成功便成仁的那种!可是,到底是谁要杀她呢?她想不通。 “走吧,回去了。”岳青招呼两人。 “那,那,这个人怎么办?”范正结巴地问。 “他是服毒自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岳青不以为意地说,抬脚往前走去,丝毫没有犹豫迟疑的意思。 魏衡和范正两人赶紧追上岳青的脚步,三人一起回到了歇脚的客栈。岳青打发了魏衡和范正各自回房,独自躺在房间的床上,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自问自下山以来,行事还算低调,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可是今天这人明显来着不善,躲在暗处暗器伤人,一被发现只字不提,立即服毒自杀,明显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肯定不会是王家人,王家没有这么大的实力,再说她和王家不是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吗,王家没必要这样。 她在通汇关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刺杀,难道这次和那次一样,都跟西凉有关?可是,西凉和南夏打仗,不去刺杀南夏王、端王,老盯着她一个业余的虾兵蟹将干什么?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正思索着,房门突然响了起来。 “谁?”岳青问。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这个情况下来敲她门的,只可能是魏衡。心里有些莫名的小冲动,像蹦蹦跳跳的欢乐小鹿,在心房里四处奔跑。 “我。”魏衡说得极小声,一是怕被范正发现,二是他知道凭岳青的耳力,她一定听得见。 岳青起身正了正衣衫,走过去给他开门。“什么事?” 魏衡快速跨进屋,转身关好门,对岳青说:“今天这事我总觉得有蹊跷,所以来看看你。” 岳青点点头,算是证实了魏衡的怀疑。“这事确实没那么简单。”两人走到桌边坐下,魏衡取了两个杯子,先倒了杯茶递给岳青,岳青顺手接过便喝了。 “到底怎么回事?”魏衡又问,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似抿未抿。 岳青放下茶杯,对魏衡说:“还记得在通汇关时,我也遇到过一次刺杀吗?” “你怀疑跟西凉有关?”魏衡惊问,若是涉及到西凉,这事可就麻烦了,毕竟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一个国家抗衡。 岳青点点头,她只是怀疑,却没有任何证据。“现在还不敢确定,但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会不会是……你师门的仇家?”魏衡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关于岳青的师门,她一向讳莫如深,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也不排除是门派仇怨引起的。 “不可能!”岳青决然地否定了魏衡的这个推测。她那个所谓的师门“逍遥派”都是自己瞎编杜撰的,除了她和她师父柴老头两个人,就再没有别人了,况且这么多年一直隐居深山,跟谁结的哪门子仇怨? 见岳青这么肯定,魏衡也不再说什么,她既然说不可能,那就绝对不会是。那么,应该就是西凉了。 “可是我想不通的是西凉杀我干什么?”岳青苦恼地问。 难得见岳青在人前表露情绪,此刻见她如此真性情的流露,魏衡突然好想伸手抚一抚她的头发。“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功夫那么好,不怕的。”魏衡努力克制住自己想伸出去的手,温柔地对岳青说,用他的言语,轻抚岳青的每一缕秀发。 岳青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魏衡还没来得及平复心中的悸动,岳青自己倒先没事了。“那倒是,今天这个不也是被我一招搞定。” 说到今天岳青的表现,真是令魏衡大开眼界。他知道岳青功夫很好,以前也观战过岳青与其他武林人士的比试,却从未见她展示过今天这般神出鬼没的身法。 “你今天用的这一招什么功法,怎么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跟岳青熟识,他可能会觉得自己真见了鬼了。 说到功夫,岳青有些小得意,有些不好意思,怎么着都觉得在炫耀什么,于是谦虚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就是我师门的独门身法,叫迷踪幻影,就是动作比较快而已。”不知为何,竟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魏衡点点头,功夫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懂,自己少年时学过几招三脚猫功夫,都不敢拿出来在岳青面前丢人现眼。总之,他觉得岳青很厉害,很厉害,既能文又能武,比他认识的所有年轻人都厉害。 两个人之间最怕冷场,一时没接上话,剩下的就只有尴尬。魏衡坐了一会儿,发现岳青竟没有话要对他说,终究是觉得气氛有点怪异,于是起身告辞,而岳青也没有挽留。 “那我走了。”魏衡出了门,转身回头对岳青说。 “嗯,走吧。”岳青点点头,小声道。 “嗯,走了。”魏衡也点点头,转身离开。 岳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觉心里有某种东西,也随着他的离开而离开。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关上房门,重新躺回了床上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正打算离开。却被告知昨晚发生了一件大事,在事情真相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 魏衡瞟了岳青一眼,见岳青对自己示意,稍安勿躁,切莫慌了手脚。 范正张口就想说:“是昨……”话还未出口,便被魏衡一伸手给拦住了。范正瞅着魏衡拦在自己胸前的胳膊,奇怪地问:“你打我胸口干什么?” 事情还没搞清楚,魏衡只说:“先别说话,以防祸从口出。” 范正嘟囔嘟囔自己的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魏衡走过去礼貌地向掌柜和几个官差打扮的人行礼,问道。 那个官差打扮的人打量了魏衡一眼,有盯着岳青和范正两人看了看,说道:“昨晚出了人命案,事情还在调查之中,你们都有嫌疑,事情真相大白之前,所有人等一律不得离开!” 第300章 堂上对答 官差的话一出,岳青三人都愣住了。魏衡偷偷瞄了岳青一眼。难道是昨晚死了的那个刺客的事情暴露了?这么快就查到他们头上了?岳青回了他一个淡定的眼神:别着急,静观其变。 退不了房,谁也无法离开。三人又返回房中,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怎么回事?就算那个刺客死了,也跟我们没关系啊,他是吞毒自杀。”范正在房间里坐立难安,走来走去。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一有点风吹草动,情绪全摆在脸上。 “稍安勿躁,现在还没人来抓我们,说明还没有牵扯到我们。”岳青说。 “没错,就算查出那刺客与我们有关,我们也是受害者啊。”魏衡也说。 二人轮流安抚范正,房间里总算安静了下来。三人静静地坐在桌边,时间过得好慢。 魏衡心中不安,站起来说:“不如,我去打探打探消息吧?” 范正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说:“嗯嗯,你快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我这心里一直不踏实。” 魏衡下了楼去,见有两个官差搬了两把大圈椅正坐在客栈门口,以防有人偷跑。 魏衡过去朝两位官差恭敬行了个礼,旁敲侧击地问道:“两位差大哥,想必二位今日这差事不太好办啊?倒是辛苦你们日夜在这里守着,十分疲累吧?“说着伸手握了握其中一个官差的手。 这两个官差奉命在这里看守,禁止客栈的人离开。那个官差接触到魏衡的手,了然地点点头,忙说:“哪里,哪里,不过一会儿工夫,不要紧的。” 魏衡微一挑眉,这么说那尸首才发现不久?也是,昨晚他们离开时天色已晚,四处并没有人走动,今天天亮之后才被发现也是有可能的。“我等三人远道而来,途径此地,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魏衡问。 那个官差瞟了眼同伴,又细细打量了魏衡一番,见魏衡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略一思索,微微凑近魏衡,小声对他说:“今儿一大清早,客栈伙计发现有客人死在了房间里。所以现下所有人都不能离开,除非查清真相,找出真凶。” 魏衡做出惊讶的样子,事实上他也的确很惊讶,原来跟那刺客的事情无关,而是客栈里发现了死人。可是客栈里怎么会有死人呢?这事也太巧了吧? “还望两位官爷早日查明真相,找出真凶,我等才好早日离开。多谢。”魏衡礼貌地向两人致敬,返回了楼上房间。 见魏衡回来,范正赶紧上前了询问:“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 魏衡见岳青也看着自己,连忙说:“是客栈里昨夜死了人,今早发现的,现在正在查此事,因此将客栈的人全都留了下来。” “客栈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人?”范正嘀咕道。 “生老病死,这也很正常啊。既然与我们无关,待查清楚后就会放我们走了,暂且待一待吧。”岳青说。 “可他们什么时候能查清楚,三天五天,十天一月?他要是永远查不清,那我们岂不是永远不能走?”范正不悦道。没先到来这个小破镇,遇到这么多事,真是糟心。 岳青听了范正的话也思索起来:若是正常的生老病死,恐怕也不会生出这么些枝节出来。可若是非正常死亡,那么,真凶岂会那么容易查出来?若是总查不出来,他们岂不是要一直留着这里,误了大会的日期怎么办? 隆昌城里的兴隆客栈出了人命案。一大早客栈伙计发现有西厢三号房的房门半开,便敲了敲门问客人是否有需要,其实是防有的客人偷偷溜走不给结账。没有听到回应,便进屋里察看,发现住在这间厢房的客人倒在床边,七窍流血而亡。 “七窍流血?那必定是中毒啊!”听热闹的百姓议论。 “是啊,中毒,那就是死于非命,一定得好好查,抓住凶手才行。” “说得轻巧,这行旅之人,不过是路过此地,无人知其根底,如何查找?”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耗着?听说当天住在兴隆客栈的人还全都被扣着呢。” “那只有自认倒霉呗,摊上这事!” …… 百姓们议论纷纷,官府对案情毫无头绪,隆昌城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在隆昌城中心区域的一处偏僻小巷里,一个黑衣男子僵卧在地,也是七窍流血中毒而亡。这一天之内发现了两起中毒事件,城中一时流言四起。 岳青三人自然也听说了那黑衣刺客被发现的事,不过这事会暴露是迟早的事,况且那人是自杀,岳青他们并不特别担心。 经过衙门的仵作验尸后,确认两具尸体均是中毒死亡,只不过仵作并没有验出这两人中的毒有什么不同,便大胆结论这是一起连环纵毒杀人案。 坏消息总是不胫而走的。隆昌城里来了个连环纵毒杀人犯,目前已有两人遇害,不知还要杀多少人? 人们每日闲来无事聊的便是这两起案件的最新发展动态,俨然成了隆昌城里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天,有官差再次来到兴隆客栈,直接找到看岳青三人,传他们去县衙问话。 “怎么回事,不是说不会牵连到我们吗?”范正在后面跟着众人走,一边小声问。 “闭嘴,切莫乱说话!”魏衡呵斥他。这个节骨眼儿上,千万不能提跟死者有关或能够引起怀疑的话,不然这事可能就会被扣在头上,纵使百口莫辩。 范正被训斥,赶紧闭紧嘴,一句话也不再说。反正由岳青和魏衡两人顶着,他俩都比他聪明,他就别再瞎操心不讨好了。 三人被带到衙门,隆昌县令问他三人那夜行踪,一应对答均由魏衡一人进行。 “说,是不是你三人下的毒?”县令一拍堂木。 “大人,我等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与这二人更是认都不认识,怎么会下毒杀死他们呢?”魏衡说。 “还敢狡辩,传物证。”县令大吼。 便有人捧着一块托盘恭恭敬敬地呈上。县令抓起托盘里的东西,示给三人,问道:“这是不是你们的东西?” 三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玉佩。岳青不以为然,绝对不是她的。这时却听范正惊呼一声:“这不是我的玉佩吗?怎么在这儿?” 第301章 锒铛入狱 果然是个惹祸精! 交友不慎啊! 岳青和魏衡听到范正的喊叫,不约而同将目光射向他,心中叹息。 “客栈里发现尸体,你们正好也住在这家客栈;浅水巷发现尸体,这块玉佩就落在尸体旁边,而你也承认是你的东西。哼!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县令大声呵斥道。 “大人,我们和死去的人住在同一家客栈,这有什么稀奇?客栈里还住了那许多人,个个都有嫌疑。这块玉佩落在发现尸体的地方,只能说明我们曾经去过那里,并不能证明什么。大人就此认定我们与此有关,是否太牵强了?”魏衡道。 “若只一件,还可以说是巧合,可两件事情都与你们有关,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县令旁边的师爷说。 “或许就这么巧!我们昨日刚到隆昌城,随便找了家客栈落脚,然后去醉仙楼吃饭,这玉佩想是来回的路上掉落的。这客栈里去过醉仙楼的人未必只有我们三人,大人不妨再查一查。”魏衡躬身道。 “哼,巧言善辩!那醉仙楼的伙计说认得这玉佩,就是你们三人中的一个戴着,而你们离开醉仙楼的时间最晚,说不定回去的路上,发生过什么。”县令道。 “大人您也说是‘说不定’了,不过是推测而已,作不得数。”魏衡道。 “反正跟你们脱不了干系。先关起来,待我查明真相,定叫你们哑口无言!”县令倒是把个昏庸无能的官吏架势扮个十足。 “大人,你不能这样啊?”范正喊道。 然而他口中的大人已经下了堂去,留给他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而岳青三人则被衙役押到了县衙的大牢里。 “对不起。”岳青对魏衡说,如果不是她要来参加什么名剑大会,他们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你干嘛要对不起,跟你有什么关系?”魏衡有些不高兴,不是因为这没来由的牢狱之灾,而是岳青居然向他道歉,这根本不是她的错,要怪也是怪……他斜眼瞟了下旁边的范正。魏衡很少将情绪发泄到他人身上,可这一次,若不是因为范正的那块玉佩,给衙门留下了把柄,事情也不至于如此。他不怨范正,更不怪岳青,反而心疼她小小年纪就遭遇了这么多的磨难。 范正也有自知之明,当初岳青他们就劝他出门在外财不外露,这些装饰之物就不要戴了,他非不听,觉得自己戴了这么些年,习惯了。可这次,偏偏就坏在这玉佩上。 “对不起。”范正冲着岳青和魏衡的背影说道。 岳青回头冲他一笑,说:“你道什么歉,都怪‘他’不长眼。”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那个刺客,说到底,这一切都跟她有关,范正和魏衡都是受她牵连,陪她遭罪。可现在的情形,也不能明说。 范正和魏衡自然知道她说的‘他’是谁,想到她无缘无故被刺杀,心中不由一黯。这都什么事啊,没一刻安宁的。 “吵吵什么,进了大牢还不老实!”衙役在身后吼了他们一通。 三人便不再说话,由着衙役将他们押进大牢深处,关进一间牢笼里。 “糟了!”岳青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魏衡和范正望着她。 “我的包还在客栈里。”岳青说。那个包她从不离身,这次是因为要来县衙,特意放在客栈的柜子里没带着。 魏衡和范正当然知道那个包对岳青来说有多重要,她所有的东西都在那里面。这次这包肯定要落在县令手里了。 其实这县衙的大牢对岳青来说形同虚设,她要走,轻而易举。可是她不能丢下范正和魏衡两人。她是可以轻松逃出去,范正和魏衡却不行,她走了,他们就惨了。再说现在情形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那县令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根本不可能将他们怎么样。先呆在这里,静观其变吧,真到了危急关头,她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另一边,官差将客栈中从岳青等人的房间里搜到的东西带回县衙,交给了县令。 “大人,这是那三个人的行李。”官差禀报说。 那县令看着眼前这三个奇奇怪怪的包袱,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搜!”师爷扯着嗓子道。这种小事,自然由他来代劳,哪里用得着劳驾大人。 官差得令,将包袱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出来一一检查。 “大人你看!”官差将厚厚的一叠银票递到县令面前,一脸讨好的笑。 “乖乖,没想到这三个毛头小子,竟然这么有钱。”师爷看见银票,眉开眼笑,一把接了过来,沾了沾唾沫数了起来。“老爷,足有两千两呢。”师爷谄媚地向县令献上银票,“这些银票便是他们被人收买,下毒杀人的证据!”既然是赃款,当然是充公了。 县令笑眯眯地接过银票,随手抽出一张递给下面的官差:“喏,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喝。” “谢大人。”官差双手接过银票,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 县令又抽出两张银票递给师爷,两人贱笑着将银票叠好各自塞进怀中。 “再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县令对师爷努努嘴。 师爷得令,将门关好,亲自动手翻检岳青三人的包袱。 “这是文书。”师爷打开一看,眼神闪了闪,对县令说,“大人,这三人原来是从南夏来东盛参加名剑大会的。”说着将文书递给县令过目。 “哼,奸诈贼人,竟然以参加名剑大会之名义来我东盛行不轨之事!”顿了顿,又说道,“说不定是南夏派来的细作。” “大人英明。”师爷一边拍马屁,一边手上不停继续翻找。从范正的包裹里翻出了大额的银票,从魏衡的包裹里找到出境文书,师爷又打开岳青的包裹翻找起来。 首先从岳青的包里摸出一个捆扎得十分严密的小包裹,师爷脸色一紧,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罪证?赶紧打开外面包裹的油皮纸,拿出来一看,竟是本医书!师爷随手翻了翻,并没有什么特别,将它递给了县令。 县令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将医书丢回给师爷,说道:“犯人既懂得医术,自然也懂得用毒。这就是犯人下毒杀人的罪证!” 第302章 两块令牌 “是,是,是。”师爷一边应着,将医书随手扔在一旁,继续在包里翻找。 嗯?手里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像是个牌子。师爷掏出来一看,是一块令牌,正面刻着一块‘端’字,反面是云纹雕花。“大人,这是……”师爷将手中的令牌递给县令。 县令见识个令牌,赶紧伸手接过,仔细端详起来。“这……”这令牌看起来简朴,黑乎乎的不显眼,拿在手中捻摸起来,竟然是用上好的墨玉刻成,彰显其不凡的来历。“你说他们是从南夏来的?”县令问师爷。 “正是。”师爷答道。 县令听后,又拿起玉牌对着光线翻来覆去的看着,最后盯着那个‘端’字沉思了起来。忽然嘴里‘嘶’地发出一声惊呼:“这莫不是南夏端王府的令牌?” 那师爷听闻此言,眉头一皱,赶紧凑过来再细细看那令牌。“这么说,他们是南夏端王府的人?” 东盛爱好和平,不喜征战,与两个邻国关系素来交好。端王作为南夏的实际掌权者与东盛朝廷的关系也相当不错,端王府名下许多产业与东盛官方和民间都有商业往来,端王的名号在东盛也是相当好用的。 县令和师爷对视一眼,感觉事情有点棘手。他们不过是东盛朝廷最低阶的官员,而和南夏端王来往交好的都是都城里的高官贵胄,这万一真的得罪了端王的人,他们也是担待不起啊。 师爷望着县令,用眼神询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县令瞟了眼一旁的包裹,给了师爷一个眼色,示意他看看包里还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师爷将微微颤抖的手伸进岳青的背包,又掏出来一个令牌。这下师爷的脸色变得比吃了屎还难看,刚才一块端王府的令牌就已经令他胆颤心惊了,这块令牌不知又是哪方大神的?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师爷,连个官儿都不是,平日里靠着给县老爷溜须拍马挣点小钱儿糊口,真要出了什么大事,谁会保他?县老爷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他了! 师爷连牌子都不敢再看,颤抖着双手将令牌捧到县令面前。县令心里也在打鼓,这三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令牌一个接一个的,没完了! 这块牌子颜色倒是柔润的玉色,一看就是品相极好的脂玉做成。又是玉?这三个小子身上带了这么多钱,两块牌子还都是上好的玉,随便一块价格都是上千两,看来身份绝对不简单。县令感觉自己有点出汗。 入眼是精雕细刻的浮云遮月的图案,配合玉的色泽倒是十分柔美,翻过来一看雕的一个“赦”字,圆润的篆体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压迫性,却吓得县令差一点握不住令牌,将之掉在地上摔了。 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拢在怀里,拿衣服擦了擦手,将拿块刻了“赦”字的玉牌和先前的墨玉牌并排放在桌上,这才吐了口气,放下心来。 见县令看见玉牌如此大惊失色,师爷就知道问题严重了,小心翼翼地问了声:“大人?” 那县令松了松衣领,将身上的热气透出来,赶紧说道:“快,快将那三人放了,安置厢房好好招待。” “大人,您这是?”师爷不解,忙问。 “你可知这令牌的来历?”县令指着桌上那块玉色牌子问师爷。 师爷摇头。 县令吐了口气,说道:“凡是在朝做官的,不论官职大小,出任的第一天,便有一份秘密文书交到手上,这上面记录着一些绝不可以违背的规则和绝不能触犯的势力,不光是我们这些为官的,就连当今陛下都要忌惮和遵守,也不只是东盛,而是整个大陆包括四国君王都必须尊重的一些秘密组织。” 说到这里,县令笑了,问师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笑,讲故事?”不等师爷回答,又接着说起来,“这个大陆上有许多普通人无法知道和接触到的秘密,而如我这般的低阶官员,也不过知道些皮毛而已,更何况你?” “总之,这块令牌,”县令指着那块玉色令牌,“来自于一个我们绝对惹不起也不能惹的神秘组织,我不能告诉你它的名字。好了,去将那三人放了吧。”县令似乎很疲惫,对师爷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师爷领命退下,还未走出房间,又被县令叫住。“把这些收拾好,一样不少的放回去,还给他们。”用手指了指地上这堆翻得乱七八糟的包裹。就算完璧归赵,也不知对方会不会迁怒于他,现在他什么也不敢想了。 师爷答应着,将包裹一一收拾好,装起来,对县令鞠了一躬,拿着三个包袱准备出去。 “等等,”县令又将他叫回,将先前塞进怀里的银票掏出来,递给师爷。 师爷见状,赶紧双手接过,将自己拿的那一份也掏出来放进去。想了想又说:“还有五十两,刚才给小的们拿去喝酒了。” 县令叹了口气,对师爷挥手:“去账上支五十两补上。” “是。”师爷将银票放回原处,恭敬地退出房间。 等师爷离开后,县令手撑在桌上,颤巍巍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隐月出,天下动;藏剑启,人世灭。要不太平了。” 岳青三人稀里糊涂被关进县衙大牢还不到一夜时间,半夜里又莫名其妙被放了出来。三人连夜赶回客栈,客栈掌柜和伙计都对他们客客气气,似乎完全不知他们曾被关押过似的。 回到各自房间,发现一应物品都还在,包包也放在原来的地方。可是细心的魏衡和洞察力敏锐的岳青,还是一眼就发现了背包被人动过的痕迹。所幸包里的东西都在,一样不少,二人才没有声张。只有缺根筋的范正,一回房倒床就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巨额银票曾经失而复得过。 三人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时已日上三竿。岳青一开门,便有客栈伙计急急忙忙跑过来说道:“客官,下面有官差在等你,已经来了许久了。” 第303章 大派行者 岳青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说什么。将魏衡和范正叫起,收拾妥当一起又去了县衙。 这一次没有上公堂,却被直接带进了后院。三人被安置在一间花厅等候,马上有丫头端上茶水,侍立一旁。 不过才过了一晚上而已,这前后截然不同的待遇让三人不免心生疑惑。这县令老爷到底唱的哪一出? “哎呀,先生呐……”尚未见到人,只听见那县令老爷拖着嗓子叫喊,然后才从外面拐进来,快步迈进花厅,对着三人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怪只怪本官有眼不识泰山,错怪了几位先生,还望各位先生恕罪,不与我计较……”县令一进来就连珠炮似的一个劲儿道歉赔不是,弄得岳青三人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大人说笑了,我们不是嫌犯吗?怎好如此待遇?”岳青说话带刺。在没弄清楚这县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还是谨慎些好。 “先生这就难为本官了不是?我哪知道你们是那边的人啊。”这县令也很谨慎,没有直接说明白。当官这么多年,祸从口出的道理再清楚不过,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则是提都不能提的。 那边?哪边?县令模糊不清的话倒是给岳青三人的理解增加了些难度。 范正理所当然的认为县令指的是他们来自南夏的事情。从南夏专程赶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当然应该当作座上之宾来对待,怎么能够冤枉他们是杀人犯呢? 魏衡想得要深一点,他知道岳青的身份特殊,或许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秘。而“那边”,指的是南夏,端王府,还是岳青的师门? 这里面知道得最多也最糊涂的恐怕就是岳青自己了。她知道那县令的态度大转变肯定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到底是因为她的哪一重身份呢? 名剑大会的参加者?历年来参加名剑大会的人何其之多,她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端王府?想到当初端王对她说的那番话。端王府在东盛的势力必定不可小觑,可是要让他国官员如此尊敬礼遇,如果说她是端王本人,恐怕还有点可能性。 至于其他的,她实在想不出来。她早就把隐月宫那块令牌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见县令说得如此隐晦,她竟然有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猜测,难道县令是端王埋在东盛的钉子?可仔细一看县令那肥头大耳典型的贪官污吏的面相,实在是不像啊。 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县令又发话了。“诸位先生都是饱学之人,一定要帮帮我呀。”县令一来就给三人扣了顶高帽子,然后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原来昨天晚上,岳青三人还关在大牢中的时候,城里又出了一起命案,同样是中毒。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岳青三人于此事无关。当然,起决定因素的还是那两块玉牌子。 “大人不是说我们就是嫌犯吗?”岳青有时候还真有点得理不饶人的脾气。 “哎哟喂,诸位呀,就当我小老儿犯糊涂,揭过这一茬行吗?”县令也是放低姿态,求饶乞怜。 岳青一甩衣袖,绕到一边去,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魏衡来处理。 接收到岳青撂挑子的讯息,魏衡任劳任怨地站起身来,接替岳青的位置,对县令说:“大人,我们不过是远道而来,途经此地的旅人,实在没有查案这等特殊才能,既然现在已经证明了我们的清白,还请大人放我们离去,我们还要赶往永安。” “先生呐,你们就别推辞了,我若不是知道你们的……,我也不会如此相请啊。”县令说话还是那样吞吞吐吐。 魏衡自然不清楚他指的什么,其实岳青和范正也不明白,但三人都感觉到他话中有话。敏感的岳青感觉到这事可能跟她有关系。 “大人,不知如何称呼?”岳青突然站起来打断二人的谈话。 “鄙人姓陈。”县令谦虚回答。 “陈大人,此事颇为复杂,不如让我两位朋友先回客栈休息,我与你细细谈来。”岳青给了陈县令一个台阶。 陈县令也是知道事儿的人精,一听岳青此言,便知其中蹊跷,于是道:“这样甚好,那两位先生请回吧,待我与这位……先生详谈。”说着,起身做了个十分有诚意的请势。 魏衡见岳青竟然主动要求与陈县令单独谈话,料想其中必有隐情,或许岳青不想让他们知道。于是拉着范正起身告辞。临走时看了岳青一眼,收到岳青宽慰的眼神,便放心地带着范正离开了。 魏衡和范正离开后,岳青也就没有顾忌,直接问那陈县令:“陈大人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其实岳青自己都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故意这么说是想诈一诈对方的话。 见岳青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陈县令也就不再含糊其辞,对岳青直言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晚辈岳青。”虽然对这个陈县令没什么好感,但毕竟人家一大把年纪,又是一县之父母官,无论如何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的。 “岳先生,下官实在无意冒犯尊驾,还请恕下官不知者不罪!”这陈县令说着说着竟然作势要跪下。 岳青赶紧将陈县令扶起来,她自己都还稀里糊涂不知怎么回事,怎敢受对方的跪拜?而且她注意到了陈大人竟然对她自称下官,这其中的隐情恐怕就大了去了。“陈大人,您这可真是折煞小人了。”不管心里做何感想,嘴上得说得漂亮。 “岳先生啊,你当得起,当得起!”在岳青看来陈县令有些激动过头了,当然她并不清楚他为什么如此激动。 “哎呀,想不到我为官这么多年,临老了,竟然能够得见隐世大派的行者,真是三生有幸啊!”陈县令感慨道。 隐世大派?行者?什么玩意儿?岳青不清楚,但也不便说穿。只得揣着糊涂装明白。“陈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拘礼。我这次下山来,奉师命游历四国,并不想多生事端,故而隐瞒身份,还请大人见谅。”话说得滴水不漏,而且也是实情,没有半句假话。 “不敢,不敢,先生使命在身,下官明白,明白。”见岳青承认身份,陈县令态度更加恭敬。 第304章 患难兄弟 陈县令异常恭敬的态度倒是引起了岳青的好奇,到底她这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隐秘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何能够让一个别国的官员对自己如此礼遇?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无知,岳青绞尽脑汁,想着怎样不着痕迹地套出陈县令的话。 “陈大人,我这次来东盛主要就是为了参加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因而路过此地。不想遇到了这些事情,幸而误会已经解除,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们明日就启程赶往永安了。”岳青故意告诉陈县令他们着急离开的事情。 陈县令一听急了,他今天请岳青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请他们帮忙查明中毒案的真相。这正事都还没谈,对方就说要走,他能不急吗?“哎,岳先生,岳公子,岳少侠,帮帮忙吧?” “帮忙?帮什么忙?”岳青继续装糊涂。 “您就别推辞了。贵宫能够传承数百年,宫中必是人才济济,岳少侠您也是非同等闲。这次这毒杀案实在蹊跷,下官无能,还请岳少侠您能帮衬一二,助我查明此案,找出真凶。”这隐月宫虽是江湖组织,但其在神州大陆的权势比四国王朝还要大,就算是王族也要礼让三分,陈县令的谦卑也就可以理解了。 听了陈县令的话,岳青回过味来细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隐月宫。想到当初自己莫名其妙认下这个便宜师叔时还不情不愿的,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好处。不过这隐月宫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竟然能让一国朝廷都如此敬畏?岳青觉得自己可能捡到宝了。 有些话也不便和这个陈县令说,岳青便想找个借口离开。而陈县令苦苦哀求,请岳青务必帮这个忙。岳青无奈之下,只得答应陈县令会在隆昌城多呆几天,协助官差调查案件,才得以脱身。 回到客栈后,岳青将与陈县令的谈话告诉魏衡和范正,表示要在隆昌帮忙查案,魏衡和范正也没有什么意见。 范正和岳青一起亲历了隐月宫事件,对此尤其感兴趣,拿着莫离渊送给岳青的那块令牌,问道:“你是说这次我们得以脱身,全靠了这块牌子?” 魏衡并不清楚他们的这段经历,拿过范正手中的令牌细细观察起来。 “这隐月宫究竟是什么组织,我本以为不过是个隐世不出的江湖门派,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来,没那么简单。”岳青分析道。“那陈县令竟然在我面前自称‘下官’,难道这隐月宫和朝廷有关?” 社会小白范隽修此刻只有当听众的份儿,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瞧瞧魏衡,又瞅瞅岳青。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说过这个门派的名字,其他的一无所知。不过照那陈县令的话讲,这隐月宫若果真传承了几百年,那么在整个大陆的势力的确不可小觑,就算避世而居上百年,也一定有与俗世沟通的法子,并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魏衡的分析倒是很有道理。 “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如此奇遇。”范正感叹道。不过令他感到迷惑的是,那隐月宫宫主究竟看上岳青哪一点,非但不怪罪他们,反而还认了亲?范正的目光在岳青身上上下扫了几遍,也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这家伙就是长得嫩了点,功夫大概也还不错吧。 岳青将魏衡手中的令牌取过来,握在手中,摩挲感受着玉石特有的细腻触感,说道:“看来这块牌子还挺有用的,得好好收着。” “不过你答应那县令帮他查案,这事儿怎么办?”魏衡问岳青。 岳青毫无形象地挠了挠头皮,说:“不干也得干,明天先去瞧瞧那两具尸体再说。” 范正弱弱地伸出手怯生生地问道:“我可以不去么?” 岳青送了他一个大白眼,说道:“你最好别去,吓晕了我还得照顾你。” ~~~ 隆昌县衙停尸房。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并排放在一张巨大的台案上。幸好此时尚是晚春,天气还不炎热,不然光是这味道就能将人熏晕过去。 岳青杀过不少人,却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察看过一具已死之人的尸体。强忍着心里的恶心,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见岳青拼命忍耐的样子,魏衡上前接替岳青,先她一步将另两具尸体的布也一并揭开。他也不过是一介书生,官家子弟,何时做过这种事情?可是为了岳青,他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能忍。 已经死亡三天的死尸实在算不得好看,白布一掀开,伴随着恶臭而来的是映入眼帘的尸变和腐败。 “呕……”岳青和魏衡两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冲出房间,跑到外面墙角狂吐去了。早上吃的馒头和小米粥,混合成黏糊糊的黄稠液体,一股脑儿冲出喉咙,喷涌而出。 魏衡自己吐的同时,还不忘伸出一只手帮岳青顺背。两人这样子倒十分像一对同甘共苦的患难兄弟了。 同来的官差见两人跑到一旁呕吐,也是见怪不怪。大老爷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查案的事自然有他们这些衙门里的巡捕来做,弄这两个书生来能干什么? 岳青和魏衡将今早连同昨晚吃的东西全都吐得干干净净,只觉胃里再没有什么可吐的了,这才缓过一口气来,收拾收拾,重新回到停尸间。 仵作早已验过三具尸首,均是中毒而亡。至于究竟中的是何毒,仵作也无法得知。 岳青瞥了眼那天暗杀她的那个死士,这个人可以不用验了,和此案没有关系。不过巧的是,当天夜里,就在他们落脚的客栈里,也死了一个人,也是中毒而亡。而正当岳青三人被当做嫌犯关进大牢的那晚,又死了一个人。一个不大的县城,两天之内接连死了三人,的确是桩很恶劣的案件,也难怪那县令着急上火胡乱抓人。 除了暗杀岳青的那个人,另两个死者,一个是四十岁上下的过路旅客,不清楚身份来历,随身行李中有一把剑,应该也是个江湖中人;一个是本地居民,二十多岁的地痞流氓吴二娃,平日里坑蒙拐骗奸淫捋掠偷无恶不作,为祸乡里,倒也死得不冤。不过这两个人之间,除了都是中毒而死的,实在没有什么联系,很难定性为同一嫌犯所为。 第305章 察看现场 “这两具尸首可有什么蹊跷?”岳青问。 仵作摇摇头说:“我检查过了,这两人都是中毒死的,全身上下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任何损伤,完全看不出是如何中毒,中何毒而亡。” “既然是中毒,就不一定非要有伤。吸入一定量的毒气、毒粉,也能致命。”岳青说道。她跟着柴老头学了些皮毛医术,对毒也是略知一二。 “是是,这二人身上完好,毫无挣扎的痕迹,应是在睡梦中吸入毒气而死。”仵作赶紧说。 “也可能是一次性吸入足以瞬间致命的毒剂,完全来不及挣扎,立即毙命。”岳青只是说出这种可能性。 岳青向仵作要了一块干净的白布,将右手包起来,去翻动尸体,做进一步检查。如今案情一筹莫展,只能期待能够从尸体身上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见岳青亲自动手检查,魏衡也向仵作要了块布,将手包起来,帮岳青检查尸体。两人忍着恶心,将两具尸体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翻了个彻底。 什么也没有,正如仵作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伤痕,就好像只是在睡梦中睡了过去。 岳青不甘心,又在死者所穿的衣服上翻找起来。 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是在客栈睡觉的时候遇害的,当时只穿着中衣。素白的中衣一眼便可看清,并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而那年轻的男子吴二娃则穿着一身平常的藏青色粗布衣衫。岳青将那衣衫翻来覆去查了几遍,终于在衣服的下襟处发现了一根与衣服颜色极其相近的头发丝。 这根头发丝足有两尺多长,不可能是吴二娃自己的,看这长度应该是女子的头发。可是吴二娃孤家寡人一个,也不可能是所谓“妻子”或“相好”的。 岳青要了张白布将头发丝包起来,仔细收好。这有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就算不能证明是嫌犯的,至少也说明吴二娃之前和女子有过接触。 至于那个中年人,看来还得从其他方面寻找线索。幸好他和岳青他们住同一家客栈,岳青决定回客栈去了解一下关于死者的情况,顺便看一看案发现场。 那巡捕见岳青和魏衡做事有模有样的,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查不出来,正好岳青他们来接手,若上面怪罪下来,自然有岳青等人背锅。 岳青和魏衡回到客栈,立即找来掌柜和伙计了解情况。 “那人是在你们之前投的宿,背着个包袱,拿一柄长剑,穿着打扮很普通,说话倒是挺客气,不像个行走江湖的人。”客栈掌柜回忆道。 “话不多,就要了一间房,连饭菜都没点,进了屋就没出过门,直到……”客栈伙计搓着手说。 “你怎么知道他没出过门?”岳青问。 “我一直在前厅里接待客人,晚上也是我守的夜。”伙计说。 “那如果他从窗户出去的,你不知道呢?”岳青问。 “这我哪知道,一般的客人谁放着门不走,走窗户?”伙计不是反驳而是疑惑。 “或者有人从窗户翻进屋见了他,你怎么知道呢?” “这,我不知道。”伙计摇摇头,茫然道。 从掌柜和伙计这里问不出什么,岳青便和魏衡到死者住的房间去看一看。自从发现了尸首,这房间除了官差就没人进过,而客栈有人遇害的消息一出,连来投宿的人都没了。 房间还是发现尸体时的样子。死者的行李都在。岳青在屋里转了一圈,摇摇头:这些巡捕也太不专业了吧,就这还想破案? 见岳青摇头,魏衡忙问她怎么了。 “保护案发现场是第一要义。如果是他杀,现场很可能会留下一些关于凶手的线索。”岳青上辈子最爱看侦探小说和刑侦剧,虽然自己也不过是个山寨版业余侦探,但她那点常识放在探案手段极其粗陋的古代,根本就是超越时代的先进理念。“可是……”隆昌县的巡捕们显然没有这个意识,不过也幸好他们没有将现场翻个底朝天,不然,别说留下线索,恐怕还会凭空多出许多干扰。 魏衡看着岳青,听她讲关于查案需要注意的事项,他很惊讶,更惊奇,这个女子到底懂得多少东西?懂医术慈悲心救死扶伤,会武功果敢毅路见不平,战场上冲锋陷阵自不必说,帷幄中更可决胜千里,现在居然连侦查凶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在情在理! 见魏衡盯着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岳青问他:“怎么了?” “你怎么会懂这么多?”魏衡问。 大概是魏衡问得太直接,岳青也觉得自己的表现不太符合常情,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些不过是常识嘛。” 常识?魏衡点点头,没有戳破她,心里却道:我为何不知这些常识? 虽然知道自己的言行必然引起魏衡的怀疑,但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而且她很清楚即使魏衡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或许她潜意识里早就对魏衡放下了戒心。 房间里基本还保持着死者去世时的原状,只是那些官差巡捕进进出出,稍微有些乱。好在也不需要收集脚印指纹之类的,这种程度在古代根本无法做到。岳青不过想看一看死者的物品而已。 死者的包袱里除了几件衣裳,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没有出入文书,或许他不是从境外来的,而是东盛国内的人。那把长剑随意地扔在床上,或许早先它就放在他枕头边上,是巡捕搜查的时候拿动过再随手一扔。岳青是这么猜测的。 这些巡捕实在太不专业了!岳青忍不住再次这么想。连她这个菜鸟都知道这些都是是极其重要的物证,竟然就这样丢弃在此。岳青捡起那把剑,拔出来瞧了瞧,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应该是把普通的剑吧。岳青对兵器的研究实在不在行,在山上学艺时她最熟悉的兵器莫过于厨房那把万能的菜刀和柴老头手中的无敌树枝了。 她想将剑放回床上,又想到这样做的她和那些巡捕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是就这样拿着也不对啊?握着手中的长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反身将长剑往魏衡怀里一塞,让他烦恼去吧。 第306章 嫌犯画像 死者的床有些凌乱,据说他是倒在房间的地上而并非死在床上。 “你不觉得奇怪吗?”岳青问,“如果死者是在熟睡时中毒死的,那他应该是死在床上,而不该是在地上。” 魏衡闻言点点头,接过她的话说道:“他死在地上,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当时先走到这个地方,然后才中毒而亡的,另一种是他中毒后挣扎着起来,走到这个地方倒地而亡。”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是清醒的。”岳青断言,“所以,他有可能看见了凶手。” “而他并没有挣扎,也没有打斗,说明他极有可能认识对方。”魏衡接过岳青的话。 “没错。”岳青打了个响指,“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情杀或仇杀。”如果说是刀剑伤或者碰撞致死的,还可以认为是误杀,但毒杀的话,误杀的可能性不太大。 哎,就算知道是情杀或仇杀又如何,现在连死者身份都无法确定,根本无从查实他的人际关系。这个世界又没有指纹dna之类的,怎么查啊?岳青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撞墙。 魏衡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岳青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一筹莫展,哪有什么办法?难道凶手会从天而降,自动现身吗? “这两起案件会是同一人所为吗?”魏衡问。 岳青摇摇头,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仅凭中毒死亡这一点很难判断是否是同一个凶手。不甘心的岳青又将房间里里外外察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也的确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才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房间。 此路不通,看来只能从吴二娃那边入手了。 岳青征得陈县令的同意,派出县衙的人手对吴二娃的人际关系进行排查,并在吴二娃经常出入的场所进行调查。终于从街坊口中得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 有街坊称吴二娃出事的那天,曾经在大街上调戏过一名年轻女子。那名女子不是本地人,与一位妇人同行,两人皆是貌美出尘。那吴二娃色欲熏心,见对方两人俱是女子,又是过路客,便上前调戏逗弄。当时大街上很多人都亲见了的。 吴二娃平日里欺男霸女惯了,谁知这次却是看走了眼,踢到了铁板。不料那两人乃是江湖人士,那年纪稍长的妇人一出手便将吴二娃打翻在地,而那年轻的女子却是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两人扬长而去。 当时那吴二娃被打倒在地,虽没有立即起身,嘴里却骂骂咧咧,满口污言秽语。众人见他精神头十足,便也没有在意,反正他长年累月的不是打人就是被打,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却不料当晚他却死了。现在想来,恐怕和那两名女子有关也不一定。 这倒是一条极有用的线索,从那吴二娃的衣裳里找到一根女子的头发丝,很有可能就是那两名女子之一的。如果的确如此,那这两名女子嫌疑极大。不过吴二娃平日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与他有仇的人不计其数,也不排除是被仇人杀害的可能。 得到了这条线索后,岳青立即请陈县令找来画师,走访多名目击证人,按照他们的描述,画出这两名女子的画像。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范正一手扶腰一手摸着下巴,凝视着桌上的画像说。 魏衡点头:“的确感觉像在哪里见过。” 岳青各瞄了他们一眼,说道:“像不像我们在春回镇见到的那两个女人?”岳青看到画像的第一眼便立即想到了春回镇那两个女人。虽然古代的画像十分抽象,但画师却非常擅长抓人物特征。素衣翩翩的蒙面少女,衣着艳丽的美艳妇人,立即让人联想到那两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 岳青之所以记住她们,并不只是因为她们的外貌特征十分明显,更在于行走江湖的女子身上那种特立独行的气质。敢以真面目示人,且如此张扬夺目,必定有其足以傲人的资本。 “像,像!”范正兴奋地喊起来。他看到画像时就觉得极像那两个女子,只是不敢肯定地说出来。春回镇的惊鸿一瞥,他记忆犹新。那雪莲一般清雅的女子,尤其令他回味。 “难道?”魏衡在岳青的提示下也想起了那两个女子的模样。实在是她们两个截然不同的气质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既让人惊艳两人各自独特之美,又赞叹两人的组合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和谐之感。 “极有可能。”岳青肯定魏衡的猜测。这两人女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可避免地引起围观和惊艳。而吴二娃被美色吸引,色胆包天出言调戏也是极为正常的。目击者说吴二娃被对方一招拍在地上起不来,说明对方有功夫在身,这个特征也是符合的。 “只是这两个女人是如何下手的?”岳青想不明白。以二人的武功对付一个地痞流氓不在话下,既然当时没有对吴二娃下重手,说明她们并不十分在意,不与他计较。若是她们对吴二娃怀恨在心,想要教训他,当场就可让他毙命,即使不杀他,也必可重伤,何必等到晚上尾随他回家再下毒杀他。难道这两个女人心理竟扭曲变态到这种程度? 听了岳青的分析,魏衡也觉得十分难以理解。不过在这里臆测对方的心理和动机,不如去查证一下这两个女人的行踪是否与案件吻合。 于是让陈县令派人去搜集关于这两个女人的信息。 隆昌县的官差衙役办案不行,干点实在的差事还是很有效率的。不过一天功夫,便收集到了这两个女人在隆昌城的行踪。 这两个女人是和岳青他们同一天到达隆昌城的,住在城南的一家客栈。客栈掌柜对这两名女子印象深刻,毕竟这等容姿出尘的女子是不多见的。 这两个女人入住之后就没有出门,第二天一早退房离开。在经过顺通街的时候遇到了吴二娃,吴二娃欲轻薄那年轻女子,被年长的妇人一掌拍倒在地。这两个女人便径直出了城,离开了隆昌。 第307章 两枚毒针 这两个女人的行踪看起来非常简单,就像其他过路的行旅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与吴二娃发生的那点小摩擦外。 如果吴二娃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那么这就是件在吴二娃生命中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不足挂齿,很快就会被人们所淡忘。可,谁叫他偏偏就死了呢?那么再微不足道的事情,也都有了被重视的必要。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离开春回镇的时候,这两个女人刚刚进镇,而我们前脚刚到隆昌,她们后脚就到,是不是太赶了些?”岳青说。 “也许人家就急着赶路呢?”范正分辩道。这两位美人在他心目中可是完美的化身,怎么能是杀人凶手呢?“她们在隆昌也就呆了一晚,第二天就离开了,看来也是着急赶路啊。说不定她们也是去参加名剑大会的。” 魏衡略微点头,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两人就是凶手之前,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或许人家真的只是着急赶路而已。如果没有发生这几起命案,如果他们没有被牵涉其中,他们也应该在第二天就离开隆昌继续赶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总之一切不过都是我们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也许和她们有关,也许无关。”魏衡说。 岳青当然也清楚,怀疑又怎样,就算真是她们杀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去哪儿抓凶手? 三人围坐在桌边,默然无语。 沉默的氛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范正走过去打开门,县衙的衙役冲进来,冲岳青喊道:“岳少侠,有新线索了!” 三人跟着衙役火速赶往县衙,再次被领进了那恶臭熏天的停尸间。这两天的温度又有上升,尸体腐变的气味比上一次更浓烈。 跟过来凑热闹的范正还没有走近停尸间,便已经受不了从屋里蹿出来的恶臭,连忙捂住口鼻冲岳青和魏衡摇摇手道:“我不去了,我在外边等你们。” 虽然臭气比上一次更盛,但岳青好像已经一回生两回熟,习惯了似的。只是用手巾捂住鼻子,稍稍遮掩一下,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便毅然地一脚踏了进去,竟跨出了一种慷慨就义的感觉。 仵作见岳青二人进来,赶紧上前行了礼,向二人说道:“这两天天气渐热,尸体腐坏加速,竟让我发现了一处特殊的地方。” 岳青和魏衡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二位请看,”仵作长年和尸体打交道,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尸变和恶臭。他将二人引至尸体旁,想两人介绍起他的新发现。“这两具尸体死亡时间相差一天,尸体腐坏的程度也不尽相同,但也不算相差很大。头两天气温较低,我并没有检查出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两天却发现尸体身上有一个地方明显比其他部位腐坏得更严重,于是我特意察看了一下,竟然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仵作将尸体上的部位指给二人看,在中年死者的胸腔部位和吴二娃的左肩部位,分别有一块巴掌大的面积,呈现明显的乌紫色,而且腐坏严重,与身上其他地方的青灰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位请看,这是我在两具尸体的这个部位上找到的。”仵作指着一旁的一块白色棉布,请岳青二人过去察看。 在白色的布料的衬托下,两枚如发丝般纤细的长针赫然躺在那白布上,呈现出瘆人的紫黑色。 “这两枚针便是从这腐坏最严重的地方找到的?”岳青问仵作,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她才对魏衡说,“先前我们一直不清楚死者到底是如何中的毒,现在明白了,而且这两人身上都找到了这种针,说明他们的死,应是同一人所为。” 魏衡仔细观察了这两枚细针,大小形状一模一样,应该是属于同一个人。“这样看来,凶手的确是同一个人。”没想到,之前一筹莫展的案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向岳青等人揭示了真相。 “那么,现在需要解决的就是,这两枚毒针是谁发出的?”魏衡说。 “先前那两个女人,如果吴二娃是她们杀的,那么意味着第一个人也是她们杀的。可如果她们没有杀吴二娃,那么就真的跟这两起案件一点关系都没有。”岳青分析说。可是,如果不是这两个女人,那么也意味着他们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案件又再次将陷入僵局,需要从头查起。 有点兴奋,又有点沮丧,明明已经看到了曙光,揉了揉眼却发现仍是黑暗一片。 岳青不懂用毒,她那半吊子医术在这起案件上完全发挥不了作用,请示陈县令后,请来了隆昌城最有经验的大夫,对那两枚细针上的毒进行了检验。 老大夫虽不专攻毒物,但是这么多年跟各种病症打交道,积累了不少经验。老大夫最终验出两枚毒针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上面附的毒却不相同。至于到底是什么毒,如何不同,他却是不清楚。不过老大夫向他们推荐了一个人,这人擅长制毒用毒解毒,就居住在隆昌与肇西交界处的金边崖。若是能请动他来帮忙验证,毒之一事便可迎刃而解。 陈县令当即派出两名衙役前往金边崖去请老大夫口中所说的这位用毒奇人华文海。谁知两名衙役在金边崖转了一天,遍寻不着,两个人影都没瞧见,悻悻然铩羽而归。 岳青三人已经在隆昌城逗留太久了,此案再不了结,他们恐怕要赶不上名剑大会了。岳青决定亲自去找那位华先生。魏衡要陪她去,她拒绝了。“我一个人行动方便些,更快一点。”她说。可能跟魏衡太不见外了,竟然丝毫都没有照顾到他的情绪,说得够直白,就差没直接对他说“不要拖我后腿”了。 金边崖在隆昌县与肇西县的交界处,离隆昌县城大概有七十多里,若是一般人单来回的时间就得用去两天,可岳青只用了半天就赶到了。 放眼望去,青翠茂密的山林茫茫无际,想在这大山之中找一个人,何其不易?也难怪那两个衙役找不到人。岳青从小就在山林里长大,最是清楚哪里适合建房,哪里可以捕猎,什么样的溪水用来洗浴,什么样的清泉可以饮用。在山里找人对她来说,不算太难。 第308章 寻隐深山 山里的空气清鲜中带着一点湿黏的潮润,新老交替的树木苍绿中夹杂着青翠。岳青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秀均山学艺的时候,想起她每天早起跑山的酣畅淋漓,心神激荡,在这苍山茂林里撒欢似的疯跑起来。 这金边崖还不算是深山密林,平时倒也有人往来行走,山中竟还有一条小路。岳青顺着小路由下而上飞速奔跑,边跑边观察两边的环境,时不时跳到高高的大树上四下观望远处的地形。 金边崖地区范围并不大,这里是两县交界处的一处山脉,地势并不高峻,并不像中部山区的原始山地那样深远广袤。 岳青推测这华文海既然是隐居在此的医者,必定不会定居在行人易至的区域,但他又常常出山到县城和附近的镇上采购物品,那么也不会居住在特别偏僻的腹地。岳青心中大致有一个范围,便朝自己预测的方向奔去。 在朝西北方向奔跑了三十多里的距离后,岳青发现了一处隐蔽在山林里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周围的山色和蔚蓝的天空。 跑了这么远的路,岳青也有些出汗,便停下来在湖边歇一歇,喝点水。等她走近才发现这湖边竟然别有洞天。在湖对岸有一片草地,湖水与草地交界的地方赫然有一座木屋临湖而建,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地面,就像岳青曾经在网络上看见过的临水别墅那样,绝美而梦幻。古朴的木屋,却又比钢筋水泥的现代别墅更具有一种天然而宁静的和谐之美。 岳青的心飞扬起来,像秋千突然荡到了顶端。在这深山密林里出现的房屋,岂不正是她苦苦寻觅的隐者的居所?岳青忘记了身上的疲乏,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那座房子,飞快地沿着湖岸奔跑,仿佛一眨眼,房子就会消失掉。 岳青一口气跑到木屋跟前,临近了却不敢贸然进入。她知道这些所谓的隐者大多都脾气古怪不易相处,或者有一些怪癖嗜好,很忌讳陌生人闯入他们的领地。不是每一个隐者都像她师父柴老头那样乐天友好,和蔼可亲。 岳青就在木屋外绵延的栈道入口处等候。屋子的主人可能就在屋里,也可能在外面的山林中。无论他在哪里,他总要出去或回来,总会看到她的。 春末的阳光不算灼烈,尤其在山中,湖边微风拂来,尚有些微凉冽。岳青的汗早就收了,在微凉的风的轻抚下,竟觉得十分惬意。这将近一年来在俗世中经历了太多的凡尘琐事,在这山风的安抚下,心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山幽水静风微凉,入眼是风景如画,岁月静好,吸入肺腑的是清心纯净的新氧,整个人在这片湖光山色中沉醉,也如这山一般安详,如这湖一样平静,如这风一般轻柔。 岳青竟不知不觉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你是谁?干什么的?”一个声音在岳青脑海中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冥想。 岳青赶紧收回心神,抬眼看向站在她面前的这人。比她想象中的年轻一点,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方正的脸上略显清瘦,两颊微凹,一双眼却炯炯有神,似乎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穿一身平民装束的青布衣裳,肩上背个篓,里面装着一些植物,手里还握着把镰刀。 “前辈您好,晚辈岳青,有一些毒药方面不解的困惑特来向先生求教。”岳青很有礼貌,赶紧向对方行礼并说明来意。 那人见岳青言谈举止间有礼而恭敬,心下顿生几分好感,但还不足以令他热心施以援手。 “你认错人了。”那人说着便要绕开岳青,踏上回木屋的栈道。 “前辈便是华文海先生吧?”岳青虽在发问,其实心里已经断定对方就是她要找的隐者华文海。这深山之中一人独居,又是这番上山采药的打扮,他若不是华文海,那他又会是谁? 那中年男子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背着竹篓踏上用木板径直走了。 “哎,哎……”岳青在那人身后连连呼喊,对方竟连头都不动一下,扬长而去。 岳青却没有跟上去纠缠,依旧站在外围的栈道前,期望以最真诚的态度引起关注,得到对方的回应。 “是隆昌城的秦老夫子让我来的!”见对方越走越远,岳青撤开嗓子冲他喊道。 对方仍然没有回头,径直走进屋里,随即关好了门窗。 岳青瞥了瞥嘴,心想这些所谓的隐者果然性格孤僻,脾气古怪。既然对方不愿意搭理她,那她也只有一个笨办法,死守在对方的木屋之前。 中年男子进屋后便关上了门,彻底将岳青拒之门外。 岳青不是个讲究门第礼仪的人。可是这一次,她仍然老老实实地呆在栈道起始处,不敢跨雷池一步。 从正午的烈日当空到傍晚的夕阳西下,岳青见识了这山中最美好的风光景色。 或许是岳青的坚持令对方动容,或许是岳青的礼待让对方感到被尊重。当太阳终于滑下西边的天幕,蔚蓝的天空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黑纱时,那中年男人竟再次出屋,主动站在了岳青的面前。“你干什么的?”他再一次问道。 岳青再一次恭敬行礼:“前辈,我乃是南夏人士,为了参加名剑大会来到这里,却不料城中发生蹊跷命案,死者中了一种十分罕见的毒,我们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听闻前辈精研毒术,特来向前辈求教。” 岳青知道这些隐者的毛病,对于自己所钻研的事物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好奇。这个人是专门研究毒术的,你跟他讲大道理他未必会听,但一说到毒,他肯定会有兴趣,再听说是罕见难解之毒,心底潜藏的求知欲便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岳青已经分明看到她讲完这段话后,对方的眸子里闪过一线兴致勃勃的神采之光。 “前辈可知有什么毒能够做到让两人一个当场立即死亡,而另一个则数个时辰后才毒发身亡?”岳青赶紧趁热打铁,将问题说得更详细具体些。 那人果然抵挡不住毒物的诱惑,上前盯着岳青问道:“什么样的毒?” 第309章 毒之真相 成功勾起了对方的兴趣后,岳青故意卖起了关子:“这个,晚辈确实不知,我们遍请了全城的名医都查不出来,实在是毫无头绪,这才不得不前来打扰前辈,恳请前辈出手相助。”请求别人帮忙,免不得要将对方吹捧一番,高帽子戴起来,也许对方一高兴就答应了。 “都查不出来?”华文海问道。他知道隆昌城里还是有几位颇有些真本事的大夫,他常去采买药材的那家医铺的秦老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若是连他都查不出来,看来这毒还真有些棘手。“秦老头介绍你来的?”他又问。 “是,秦老先生说您是制毒解毒的高手,这东盛境内恐怕没有比您更了解毒术的人了。”秦老头肯定没说过这话,不过是岳青的夸赞之辞。 华文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些隐世的高人内心都是骄傲的,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在他的内心里,恐怕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看在秦老头的面子上,你又这么真心诚意,我就跟你走一趟了。”华文海砸了咂嘴说道。 “多谢前辈。”岳青赶忙心里道谢。 下山返程的速度就远没有来时那么迅速了。华文海虽然医术了得,毒术精湛,却没有丝毫功夫,不过是个普通人。岳青为了照顾他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下来陪着他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 岳青在木屋留宿一晚,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出发,直到下午傍晚时分才回到隆昌城。 一刻没有耽误,华文海直奔停尸房,研究起了那两具尸体和两枚毒针。 面对着散发着恶臭腐败不堪的尸体,华文海却像是见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岳青竟从他眼中看出了点爱不释手的惊喜之色。无法忍受令人作呕的腐烂和臭气,岳青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停尸间,只留下眼里只有死人的华文海与尸体作伴。 但岳青也不便离开,只得在衙门里另找了处房间坐下,等待华文海的研究结果。 华文海简直被那两枚从尸体里取出的毒针迷住了,他研究毒术二十余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奇特的毒剂。 华文海在停尸间里呆了整整一夜,岳青也就在衙门里坐了一夜。期间听说岳青回来了的魏衡,带着食物赶来衙门,给岳青送吃的,顺势也留在了衙门里陪岳青等待结果。刚开始两人还东拉西扯地说几句闲聊,到后来便谁也不说话,只是枯坐。 黎明前的黑暗即将结束的时候,华文海红着凹陷的大黑眼兴奋地冲到岳青面前,一脸兴奋地向岳青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岳青和魏衡嗖地站起来,盯着华文海。 华文海显然很兴奋,嘿嘿傻笑着自顾自地演说着:“这个下毒的人实在是个用毒的高手。一开始,我竟然看不出他用的究竟是植物毒剂还是动物毒剂。我仔仔细细地研究了那两具尸体后……”华文海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滔滔不绝地向岳青和魏衡两人详细地描述了他怎样将尸体解剖,里里外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又如何将尸体内脏取出来,分解里面的物质,放进药剂里验证毒剂的成分……殊不知他讲得兴高采烈,岳青二人却如吞下数百只死苍蝇一般强忍着恶心,拼命压抑呕吐的冲动。 “……最后才让我找出他真正的毒素根源。原来是将原矛头蝮的毒液进行提炼后,加入了箭毒木的汁液,这两种都是致命的毒药,任一种都能使人毙命,更何况两种毒液的毒性叠加,只要一沾上立即死亡。而且你们想不到的是,在这毒液里竟然还加入了一种生物,就像蘑菇的孢子之类的东西,这种生物可以迅速在死尸体内繁殖,令尸体内部快速腐烂,而外表却看不出任何异常。真是够毒啊!“华文海感叹道。想他一辈子与毒打交道,什么样的毒物毒剂毒草毒虫没见过,最终却发现最毒的竟是人心! “不过你们搞错了,这两个人中的不是同一种毒。”华文海又说,“刚才说的那种毒会让人立刻毙命而且最后死无全尸,而另一个死者,我发现他的死状又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他中毒之后并没有立即死亡,而且还能说能走,能吃能睡,与常人无异。说明他中的是慢性毒,而这种慢性毒又与寻常的慢性毒不同,寻常慢性毒需要不断的重复下毒使毒素逐渐增加最终达到致人死地的效果,这个过程短则数月,长则数年。而且使用慢性毒的目的一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在不知不觉中杀人于无形。第二个死者所中的这种毒却很奇怪,中毒数个时辰之后就毒发身亡了,就好像在身体里埋了一粒种子,到了合适的时机,种子就会发芽,毒素爆发出来,人就死了。“ “这个毒,有意思。”华文海兴致勃勃,完全没有因为整晚没睡而显得有一丝疲累,新毒剂的发现让他感到身心愉悦,整个人处于亢奋之中。“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华文海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岳青和魏衡见华文海沉迷与毒剂的研究,互相对视一眼,相约离开房间,将空间留了给华文海。 “看毒针的形制和下毒的手法,当是同一人所为,但他又用的是不同的毒剂,说明对待这两人的态度不同。这个倒是难办了。”魏衡分析道。案件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到底跟那两个女人有没有关系呢?岳青在自己的思绪里,对魏衡的话没有反应。 “岳青?岳青!”见岳青神思恍惚,魏衡叫了她两声。 “嗯?” “你怎么了?”魏衡以为是她一夜没有休息好,精神不济的缘故。 “我在想那两个女人的事。究竟有没有关联?”岳青说道。 “那两个女人早已离开了隆昌城,不知所踪,若真是她们做的,恐怕我们永远也抓不到凶手了。”魏衡道。 岳青微微叹了口气,后悔答应陈县令帮忙查案。 “哎,哎,哎,别走别走!”身后传来华文海略带沙哑的喊声,二人转身,只见他急匆匆跑过来,喘着粗气说道,“走,走,走那么快作啥!我还没讲完呢。” 第310章 案件侦破 岳青瞟了魏衡一眼,这华文海还有什么话说,难道是还没过够大师的瘾,非得追着他们言说他那套毒理论。 “那旁边不是还有一具尸体么?我一看就知道也是中毒死的,就顺带瞧了一瞧。”华文海喘着气说,“嘿,你们猜怎么着?”还故意卖一关子。 岳青和魏衡对视一眼,旁边那具尸体,不就是暗杀岳青的那个刺客么?“怎么了?”魏衡忙问。 “他中的那毒也不简单,乃是西凉权贵豢养死士专用的毒。将这些死士的后槽牙取出一颗,换成装有毒剂的秘制毒牙,一旦任务失败,即咬碎毒牙自尽,干净利落,不留活口。”华文海颇为得意地娓娓道来。 “你怎知是西凉之毒?”魏衡又问。 华文海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提出如此低级的问题很是不屑。“我毕生致力于研究各种毒术,这世上有什么毒我没见过?” “是我等浅薄了。”魏衡自知失礼,连忙道歉。 “没想到,在这东盛境内的小县城,竟然出现了西凉的死士,有意思,有意思。”华文海边笑边摇头晃脑地转身离去。 见华文海走远后,魏衡与岳青边走边说。 “果然是西凉。”魏衡道。 岳青点点头,虽然她还是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到底怎么得罪西凉了,就引得对方派人刺杀,难道仅仅是因为在战场上帮助南夏打败了西凉军队?那这么说来,每每两国大战,失败的一方不甘失败就得派人暗杀胜利一方的将领?或是战前直接派人将对方大将杀死,岂不就完胜了,还打什么? 将她这一番牢骚说与魏衡听,魏衡也嗤然,但还是叮嘱她:“总之,小心些为妙。” 虽然知道了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也知道了凶手分别使用了不同的毒剂,可是对于案件的侦破,对于凶手到底是谁,仍然没有头绪。那两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凶手,也没有更确切的线索指向。 “哎呀,大不了咱不干了,一走了之!”范书呆又冒傻气了,见岳青苦恼心烦的样子,他说道。 “不可,人岂可言而无信?”魏衡反对。 “你怎么比我还迂了呢?”看来范正对自己的认知还是蛮正确的。 “既然答应了别人,怎能中途偷跑?况且我们现在身处东盛境内,怎么好和东盛官府闹僵?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魏衡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范正哑口无言。 “当然不能一走了之,在别人的地盘,还是规矩些好。”岳青说着,拍了拍范正的肩膀,算是感谢他为自己着想。 “那现在怎么办?”范正问。 “我始终觉得那两个女人不简单,再查!”岳青说。 再一次发动县衙的官差进行全城大调查,凡是见过那两个女人的,都集中到县衙里来,由岳青等人亲自问话。 “那能不记得么?贼漂亮了!” “那么标致的女人,当然有印象。” “虽然那年轻的戴着面纱,但我觉得一定很好看。” “应该是母女吧,我觉得。看年龄像!” “不一定,也许是师徒。” “就是母女,我听那小的叫了一声‘娘’!” “径直往东门去了,直接出的城。” “当时那女人一巴掌将吴二娃拍在地上,大家伙心里都挺痛快!” “我还见有人悄悄鼓掌。” “拍的哪儿?我想想,肩膀吧,好像是,是吧,就是肩膀!” “是肩膀,那吴二娃被拍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别提多解气了!” “我当时心里还想那女的咋不一掌拍死他!” “要是我有功夫在身,也就不会被吴二娃欺负了,死得好,活该!” “要说是那两女的杀的,那也是为民除害!杀得好!” “对,杀得好!”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辞中都对那吴二娃痛恨至极,纷纷吐露心声,大赞“死得好”!看来那吴二娃作恶多端,也是命该如此。或许即便没有这下毒之事,他早晚也会死于仇人之手。 “怎么样,听出什么线索来了么?”岳青问众人。 “他们乱七八糟、七嘴八舌的,哪里听得出什么?”范正说。 “多是些没有意义的闲话。”魏衡道。 “全是废话!”县衙的巡捕说。 “吵得我头疼。”陈县令揉着太阳穴说道。 师爷摇摇头,没有说话。 岳青笑着摇头:“不,这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大家都望向她,等她说下去。 “有人提到那年纪大一些的女人一巴掌拍在了吴二娃的肩膀上,大家想一下,吴二娃那根毒针是从什么地方取出来的?”岳青问。 “哦,是肩膀!”巡捕高声喊了出来。 岳青站起来说道:“没错,她就是那时候将毒针刺进了吴二娃的体内。”不过,这个女人还真是狠毒,只不过是一些口角而已,竟然就要了对方的性命,还是用的如此隐蔽和残忍的手段。 “岂有此理,真乃毒妇也!”陈县令一拍桌子,大义凛然地说。 “这么说来,那客栈中的中年男子也是她杀的,不过,因为什么呢?”魏衡问道。 “那就要问凶手自己了。”岳青说。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凶手自己才知道吧。不过岳青猜测多半是寻仇。若非不共戴天,又怎会用如此狠厉而彻底的毒?就算是死,也不给对方留下全尸!想到华文海说的那尸体将会被真菌密布,长满木耳蘑菇之类的东西,岳青就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外加胆寒心惊。 “传我令,全城通缉这两个毒妇!”陈县令这时候倒显得中气十足,丝毫没有年老衰弱的样子。 岳青微微摇了摇头,开口对陈县令说道:“陈大人,这两人早已离开隆昌县城了。” 陈县令尴尬地哦了一声,立即改口道:“立即将此案上报,请求全国通缉凶手!” 岳青对陈县令鞠躬说道:“陈大人,既然案情已经真相大白,凶手也已查明,我等就此告辞,继续赶路去了。” 陈县令赶紧从八仙椅上站起来,向岳青回礼,又对魏衡、范正二人拱手,说道:“多亏了岳少侠和两位的鼎力相助,才使得案子这么快就侦破,多谢多谢。”这陈县令对属下骄横跋扈,对岳青倒是一直都恭敬有礼。 第311章 细皮嫩肉 “这么就完了?”范正回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隆昌城门,问道。 “你还想怎样?”岳青反问他,一甩头,先一步跨出去,朝前大步走。 “不是,这案子就这么破了?凶手还没抓到呢!”范正说。 魏衡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在岳青后面走出去。“凶手恐怕是抓不到咯。” “哎,你们等等我呀。”范正追上去。他还有点小兴奋,跟着岳青果然比在家中读书有意思多了,虽然会有许多难以预测的危险,但有武林高手岳大侠在,还怕什么呢?自从认识了岳青,又是山匪又是刺客,又是王公贵胄又是隐世门派,又是战场杀敌又是衙门破案的,可比那些枯燥乏味的书本刺激多了。 三人在隆昌城耽搁了太多时间,要想准时赶到名剑山庄,还得加快脚步才行。此时已是春末夏初,东盛的气候比南夏要温暖些。走了一段路,身上便已隐隐有些冒汗。岳青抬手擦了把额头的细汗,扯着领子松了松。“看来得减衣服了。” “是啊,日头一天比一天热。”魏衡道。 “什么时候才能到藏剑山庄啊?”范正喊道。 “嘘,你小声点,怕没人知道我们要去藏剑山庄吗?”岳青啐了他一嘴。 “怕什么,这又没人。”范正四下看了看,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人? “是的,这里没有人,因为,你们很快就会成为死人!”林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炸得范正、魏衡心惊肉跳。 唰唰唰,刚刚还荒无人烟的寂静树林,凭空冒出几个人来。 岳青像带崽的老母鸡一样伸出手臂将魏衡和范正往身后一拦,护在身边。“什么人?干什么?” “你们要去参加名剑大会?”一个脸色煞白丹凤眼的女人阴阳怪气地问道。 岳青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大哥,这三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就交给我吧。”那女人眯着眼盯着岳青他们说道。 “三娘,你胃口不小啊。”旁边一个方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贼笑着回答。 “大哥,三娘整日瞧着咱们这张糙脸,早看腻了。瞧这些个水嫩嫩的鲜娃娃,咋个不喜欢?哈哈哈……”另一个尖嘴猴腮瘦高个儿的精干汉子打趣道。 “可不是嘛,哈哈哈……”那络腮胡子大汉也大笑起来。 “呸,死泼皮嘴贱!”那被称为三娘的女子从那瘦高汉子吐了口唾沫,纵身一跃跳到岳青三人面前,妖娆地扭着水蛇腰,刻意散发出她自以为诱惑无敌地成熟女人魅力,盯着三人上下打量。“你们要去藏剑山庄啊,正好我们也要去,不如一块儿啊。” “对不起,大婶,我们不习惯与陌生人同行。”岳青冷冷地回答。 “哈哈哈哈……大婶,他叫你大婶!哈哈哈……”一个长相奇怪的孩子大笑出声,嗓音听起来却像个粗哑的中年男人。 三娘气得脸都歪了,杏眼倒竖,声音硬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叫——我——什么?” “我们还要赶路,恕不奉陪。”岳青将魏衡和范正转过去,在他们背上请拍了一掌,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想走?”那个长相狰狞的小孩儿跳到三人面前,拦住去路。 “没门儿!”瘦高汉子也蹦了过来,接了下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岳青耐着性子问。对于江湖规矩,她不是很清楚,暂不敢轻举妄动。 “哎呦,小兄弟,你们来参加名剑大会之前都没好好打听一下吗?”那女人尖着嗓子,用令人反胃的轻佻语气说道。 “三娘,你莫不是真看上这几个毛头小子了?跟他们废什么话,三下五除二杀了了事!”那瘦高汉子冲那女子喊道。 “哎呀,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三娘浪笑起来,毫无预兆地突然朝岳青发动了攻击。 她用的是链鞭!女人使用链鞭倒是不常见,可见这三娘可不像她娇滴滴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金属打造的链鞭甩起来虎虎生风,照岳青的面门直打过来。 岳青早已有了准备,右手一直放在身后,将短枪的手柄紧紧握在手中。此时见对方长鞭袭来,将短枪抽出,对着那链鞭挥过去。只听“铛”地一声,金属链鞭与金属枪头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另外三人并没有出手,他们认为对付三个毛头小子,三娘一人足矣。 随着两件兵器相撞击,链鞭的尾端顺势一甩,缠在岳青的枪柄上。双方手一回收,链鞭骤然绷紧。 三娘本没有将眼前这年轻人放在眼里,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细皮嫩肉的带些女气,料想对方不过有些花架子。不知是谁家哪派的年轻弟子慕藏剑山庄之名跑来凑热闹的。 三娘将手猛然往回一收,想要岳青拽过去,却不料对方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三娘心中一惊,却已经来不及,反被岳青拽了过去。没想到岳青的劲力如此之大,三娘一个踉跄,朝岳青冲过去,顺势挥出一掌,劈向岳青的肩颈。 岳青无声冷笑,真把自己当软柿子捏了?顺着对方的攻势一侧身,避开了攻击,同时一脚斜踢出去,正中三娘小腹。 岳青这一脚可没收着力气,三娘发出一声痛呼,疼痛令她浑身震颤,手一松,链鞭滑出手掌,三娘被踢得倒飞出去。 见三娘不敌,其他三人这才重视起来,上前来将岳青团团围住,齐齐动手。那方脸络腮胡的大哥使的一双宽背大刀,刀尖上还镶着一个铁环。瘦高汉子耍一柄与他身材极不相符的大铁斧,看起来有种他被斧子牵着走的感觉。那长相诡异的小孩,确切地说应该是个侏儒,手里赫然露出两把带链子的飞刀。 三娘飞出去时,因疼痛使得手中的链鞭脱手,那链鞭还缠在岳青的短枪上。岳青顺势将短枪一晃,将链鞭一头缠得更紧些,另一头便成了攻击敌人的有力武器。短枪长度有限,加上这一截链鞭,长度陡增,且刚柔并济,同时对战三人,灵活自如。 第312章 糊弄傻子 岳青短枪加长鞭,一刚一柔,刚中带韧,柔中透劲,短枪将长鞭挥起,或攻或受,伸缩自如。对方人虽多却无机可乘,无论是大刀小刀还是铁斧,都近不得身,一出手便被铁制的链鞭击回。 “想不到这小子有两把刷子!”那瘦高个儿的老二说道,“大哥,我们摆阵。” “好,就不信收拾不了他!”络腮胡子汉道。 这四人乃是结拜的义兄弟,虽各自钻研的功法不同,但是长期生活在一起,对彼此的优势和弱点都了若指掌,常年磨合之下研究出了一套阵法,相互取长补短,配合攻击,合攻的战斗力比之单打独斗强了数倍不止,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纵横江湖十多年,也闯出了一些名堂。 三人见一时无法战胜岳青,商议之后迅速切换站位,欲以阵型合攻来克制岳青。那被打飞出去的三娘,也迅速归位,加入了战斗,只可惜她兵器被夺,赤手空拳,不过占了个位置,无法配合他人进攻,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使得阵型合攻的效果大打折扣。 那三娘见自己在队形中也帮不了什么忙,自己的兵器自己最了解不过,此刻在岳青手中矫若游龙,腾挪翻滚,威力竟是比在自己手中强了不知多少。那链鞭虽说是鞭,却是精铁制成的,擦着就破,磕着就损。 络腮胡大汉的双刀呈斜十字形交叉向岳青砍去,岳青将手中短枪一甩,前端的链鞭笔直朝其中把刀扫去,“铛”一声击中刀身,震得那大汉虎口发麻,手中刀几乎脱手飞出去。而此时,精瘦老二的铁斧已直直砍向岳青伸出去的手臂,侏儒老四的飞刀也几乎同时出手,朝岳青上身飞去。 岳青眼角余光扫到铁斧,已来不及收手,于是手腕一转,将短枪调转过来倒握着,曲肘去硬挡那铁斧。调转枪头的同时,那链鞭也跟着收回来,朝身后甩去,将侏儒扔来的飞刀扫了回去。 而络腮胡老大的另一把刀已经对准岳青的腹部刺了过来,她脚下一用力,侧身躲开。顷刻之间化解了对方的三人合攻。 见这几人纠缠不休,岳青不想与他们拖延下去,将手中的短枪360度旋转,那铁链顺着短枪飞舞,形成一个原形的轮廓,像一面无死角无漏洞的圆盘。这圆盘在岳青的操控下,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像一道密不透风的无形围墙,将岳青保护在其中。既能抵御对方的攻击,又能随时主动攻击对方。 络腮胡老大见三娘手中没有兵器,在阵型中没有发挥作用,便将自己的一把刀扔给她用。即便有了兵器在手,可三娘毕竟不熟悉刀法,远没有自己的兵器用着称手,攻击力非常弱。 久攻不下,相反还被岳青时不时用链鞭击中,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不由得暗暗惊异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竟然武功如此之高。 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 四人想要退去却也不行,岳青根本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越战越猛。她加快了攻击的频率,扩大了攻击的范围,弱化防御,开始主动出击。对方退,她便攻,完全不给对方撤退脱身的机会。 四人渐渐显出败势,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四人原本也是去参加名剑大会的,虽然明知自己四人没有多大的胜算,但这十二年一次的武林盛会,还是想要去见识一下。 来参加名剑大会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纯粹来凑热闹的武功平平者。四人一合计,不如在这一路上设伏,挑些个武功相对较弱的下手,或拦路劫人钱财,或重伤对方使其不能再战,还能帮助自己提升虎啸排名。 岳青三人便是他们下手的对象。倒不是一早就挑选好了的,四人在林中休息,忽然听见有人说要去参加名剑大会,他四人便竖起耳朵细细听来。 听岳青三人的对话便知是几个初入江湖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正好动手!便跳了出来。却不料碰上了岳青这块钢铁硬骨头! 三娘向另外三人递了个眼色,那三人会意,瞅准时机拼尽全力发起了一波猛烈的回击。而三娘则趁岳青不注意,悄悄退出了战圈。 “住手!你的同伴在我手上,你不想要他们的命了?”一旁响起了三娘的声音,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柔媚,全然是冷酷与狠厉。 岳青直想扇自己,干嘛要带这两个“拖油瓶”来?内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的人,再弱也要认,再难也要救! “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停手!”岳青冲对方喊道,她才不会笨到先停手给对方机会。 那三人与岳青对战也是勉力维持,支撑不了多长时候。听见岳青同意停手,心中大喜。四人便齐声喊一二三,同时住了手。 岳青根本不惧对方反悔捣鬼,那几人的功夫和她相差了不仅仅是几个台阶。若是对方胆敢胡乱,她必定会给对方强有力的“攻击”! 双方同时喊停,同时收手。三人警惕的看着岳青停下来,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终于松了一口气。 “少侠功夫了得,我等佩服,自愧不如!”那络腮胡子老大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好像承认是己方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既然比试已分出胜负,不如将我的朋友放了。”岳青回头瞥了眼魏衡和范正。 “那是自然。”络腮胡子说着,朝三娘递了个颜色。三娘接收到老大的指令,虽满脸不情不愿,但还是遵照指示将魏衡二人放了。 “慢着!”见那四人便要撤退离开的样子,岳青将他们喊住。“这样就想离开了?” “你既已得胜,我等自然应该离开。”老大说。 “但是我怎么觉得刚才并不像是单纯的比试呢?”岳青直接问了出来。见他们看起来软弱便想欺负他们,打不过又搬些冠冕堂皇的假话来糊弄,这些人难道认为别人都是傻子? 第313章 神秘力量 “少侠,我等已认输,你还想怎样?”对方低声下气问道。 “你们是要去藏剑山庄?”岳青问。刚才听他们说的话,似乎也是去藏剑山庄参加名剑大会的。岳青他们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不如让这几个人带路,能够快一些到达。 “呃,不是,不是。”络腮胡老大连声否认。 “到底是不是?”岳青有些不悦,这几个人没事找茬,打不赢又耍赖,她十分不屑这样的“江湖人士”。 “我们连你都打不过,还参加什么名剑大会!”那瘦高个老二扯着嗓子道,语气中有几分气急败坏。 那三娘请岳青将兵器还给她,再不复先前的妩媚,惨淡着声音说道:“小伙子,虽然你武功不错,不过名剑大会卧虎藏龙,我劝你还是低调些好。” “谢谢。”岳青冷声回答,心中却想:不是我武功好,而是你们太差!就这样还出来作妖,要是遇上真正的高手,怎么死都不知道。 “就此别过。”络腮胡老大一拱手,领着他这几个义弟义妹离去。岳青本想让他们带路去藏剑山庄的,谁知对方竟然又不去了,只好作罢,不提这事。 路上发生了这么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岳青他们的心情,反正都已经习惯了随时有人冒出来或比试、或打劫、或挑衅、或暗杀。真是热闹得很呐! “没想到我这乌鸦嘴这么灵!”范正小声嘀咕,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岳青斜眼瞄了他一下,浅笑着摇了摇头,扭头继续赶路。 三人正在隆昌城到东盛都城永安的路上,距离永安还有八百多里,途中还需经过三座县城,而藏剑山庄尚在永安城往北两百多里处,就算三人马不停蹄地赶路也要将近二十天才能到达。 算算时间,现在已经是四月初了,距离夏至之日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应该能够赶到,可谁叫一路上老是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呢? 赶到隆昌之后的第二座城神泽县时,已是五天之后。这期间几日,为了能够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子歇脚住宿,白天的时候几乎都在不停赶路,范正这养尊处优的少爷身子可着实有些吃不消。 “啊,我要睡到地老天荒,你们不要叫我,饭我也不吃了。”范正像一滩烂泥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对岳青和魏衡挥挥手,让他们不要打扰他,他要好好睡一觉,实在扛不住了,浑身骨头都快散架的感觉。 岳青和范正瞅了眼散在床上的范正,退出房间关上了门,将这个房间给范正,去到另外一个房间。钱还是不缺的,三人订了三间房。之前离开隆昌时,陈县令为了表达对岳青他们帮忙查案的感谢,硬塞给了岳青一沓银票。岳青百般推辞,陈县令千恩万谢,最后岳青只好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地收下。私下里数了数,足足有五百两。岳青将之放进背包,这趟东盛之行,又宽裕了些。 魏衡也是累得不行,却还强撑着陪岳青在房间里吃了饭,才在岳青的催促下去休息。而区区赶路这么一点强度的运动对岳青来说简直小菜一碟。魏衡离开后,岳青坐到床上,开始了每天的必修课——练功。 自从上次与千刀赵对战,阴差阳错间突破了第六层后,岳青每次运功都会感觉到体内蕴藏着一股无比强大的内力,深埋在她体内却又被一道无形的隔膜阻隔着,她能感知到却无法使用。 但也正是因为这股内力的存在和保护,她在与千刀赵对战时,她的经脉虽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却没有直接爆体而亡,相当于间接帮助了她破层升级。 而随着功力的精进,感知力的越来越敏锐,她每次运功时都能清晰地探知到那股神秘力量就隐藏在她体内。这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早就被埋在了这里,只等着你去挖掘、开发、接收、使用。为了能够控制并使用这股力量,那她的功力何止是大增,简直可以用翻倍来形容,恐怕突破第七层也不成问题。所以岳青这些日子每天不间断地勤练内力,就是想要早日控制这股力量为她所用。 这日她又将念力探进体内,顺着经脉溯游,探寻那股神秘力量的下落。那股力量不是固定在一处地方,而是不停地在她身体内部四处游走。 她感觉到那股神秘力量此刻就藏在她腹腔深处,像装满水的气球,里面是满满的能量,却被外面的一层膜包住,与外界隔绝开。她探出念力去触碰了一下,好像碰到了一团柔软的。她的念力可以探进去,却无法与之产生共鸣,建立任何联系。就好像把手伸进一盆水中,握紧拳头却什么也抓不住,缩回手后,手中仍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反复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只好收回念力,运起真气,将玄阳大法前六层练了一遍,收功,休息。 夜半时分,熟睡中的岳青突然觉醒,她听见房间里有轻微的声响,像是人的脚步声。她身上的毛孔全都竖了起来,这是人在遇到危险时的自然反应,也是因为岳青对危险异常敏锐的感知力的体现。 听不见呼吸声,那人似乎屏住了气息,但是脚步声虽然轻微,却并不能完全隐藏。岳青闭上眼,用感知力去感应对方。那人正在由窗户的位置朝床边移动,脚步轻缓,十分小心翼翼。岳青仿佛能够亲眼看见对方蹑手蹑脚抬起脚,后脚跟轻轻着地,慢慢地放平脚板,再迈动另一条腿,以同样的动作和速度重复先前的动作,然后脚跟离地,然后踮起脚掌,最后提起来,再前跨一步。 对方的动作在岳青脑海中像慢动作分解图一样一步一步成形。而此时岳青也在预估对方来到身前的时机,因为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再慢也拖不了多久。 终于,对方还是走到了床边,就站在她身后。岳青背对着那人躺着,将后背暴露在对方面前。 那人并没有使用刀剑等兵器,而是举起了手中握着的一支细细的竹管,轻轻凑到嘴边。这竹管里装着的可是来自西凉的剧毒针,只要沾上一点,立即毙命。 第314章 诡雾散去 细小的毒针从竹管中吹出,无声无息且速度飞快。岳青只是感觉到对方吹动时轻微的气息紊乱,便知道对方已动手了。幸好此时乃是春末夏初,夜里尚有些寒凉,岳青身上搭了床薄被。在感知到对方出手的一瞬间,岳青将薄被一掀,内力附着在被子上,被子像一张厚实的大饼,挡在了岳青与来人的中间,同时也将对方喷出的细针拦了下来。 岳青从床上弹起,一转身,一个飞踢,隔着被子将对方踢个正着。那人反应也是极快,连忙伸手格挡,但还是被岳青奋力的一脚震得后退数步。 被子落下,借着昏暗的微光,岳青看见房中一个黢黑的人影。那人可能全身穿着夜行衣,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再加上房中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只隐约能看见一团影子。 岳青总觉得那人的身影有些飘忽,好像只是幻象,并非真实的存在。可理智告诉她,对面那个看起来很虚幻的影子是真的,刚才的一脚踢中物体的感觉也是真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岳青感觉这个人和先前来暗杀她的那个人应该是一伙的。 对方沉默着,代替回答的是慢慢举起的手臂。忽然一道光线闪过,从那人手中飞出一只飞镖,冲破空气的阻挠,直直飞向岳青。 自从那次遭遇暗杀之后,岳青就提高了警惕。那把短枪随身携带,睡觉也放在枕边伸手可触的地方。 感觉到空气的震动,岳青手中的短枪精准无误地将那只飞镖击飞出去。 可那飞镖只是掩护对方行动的幌子,于此同时,那个黑色人影也欺身上前,与岳青近在咫尺,出口气都能喷到对方脸上。 啪!两人贴面对上一掌,旋即借着掌力迅速弹开。而脚跟还未站稳,又向对方扑了过去。 此时两人距离非常近,岳青这才发现,眼前这人竟然十分古怪。两人面对面交手,相距最多不过一米,她竟然还是不能看清对方的长相,仍旧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这练的什么奇特功法?使得什么诡异手段?竟然能将人的外貌全部隐去,却又不像隐身那样完全看不见。 对方的功夫竟然也是十分高强,与岳青对战也丝毫不落下风。两人一来一回你来我往,竟互相牵制,相持不下。 或许是对方也没想到岳青竟能和他打成平手,两人交战数十回合,他却无法擒住岳青。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之前派来的人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那人见不能轻易取胜,便寻个机会脱身,往后跳开,结束了和岳青的黏斗。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战斗的结束! 只见那黑影退开后在岳青面前双手合十,极其虔诚状,嘴里念念有词。但叽里咕噜地,岳青一句也听不懂他说的“神话”。 自从那人开口之后,岳青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原本就昏暗的小屋先前还能借着微弱的光线勉强看见对方的轮廓,这时竟然发生了某种诡异地变化。房间中仿佛充满了某种与夜一样漆黑的物质,致使眼前的事物慢慢模糊,退隐开去,最后完全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眼睛看不见,岳青只好倾耳去听,却发现连声音也都消失了,仿佛置身虚无。 正在岳青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肩膀忽然挨了一下重击。对方好像是用尽了全力敲下去的,岳青被打得往下一缩,被击打的部位火辣辣的疼。 可恶,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难道是巫术? 岳青转过身,四下里张望,入眼尽是漆黑的虚无。 那人就借着这黑雾的掩护,对岳青进行连番偷袭,并且屡屡得手。岳青东被劈一掌,西被踹一脚,好不狼狈。 “不行,不能慌,得静下来。”岳青在心里对自己说。 既然什么都看不到,不如就不要这眼见的漆黑一片。岳青索性闭上眼,全凭听觉去感知。 刚开始,连平日里敏锐的听觉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似的,察觉不到任何的声响。岳青在被动挨打的情况下,尽量地避免受到重伤,催动体内的真气,一下子将玄阳大法第六层施展出来。 玄阳大法乃是至阳至纯的功法,正是因为岳青身上固有的女子的阴柔,才一直无法突破晋级。上次也是意外之下才得以上升到第六层。 岳青知道自己的蔽处,所以这段时间不断的练习、巩固,力求精进。所以在第六层上,她已经能够纯熟施展,收放自如了。 玄阳大法一出,就像初升的朝阳,从山坳里蹦上天空,霎时间放射出它的万丈光芒,照亮整个黑暗的大地,驱散一切阴影和寒凉。 岳青体内的真气,就像太阳的光芒,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的数百万个毛孔中涌出,蔓延到空气中。那些黑色的迷雾,像遇到克星的细菌,急急退避,或迅速消散,或被逼到角落里,苟延残喘。 如果仅仅是驱散黑雾,那么玄阳大法也就不能够被称之为“绝世神功”。当然岳青当时并不知道老头子教给她的这套功法竟然如此之牛逼。 玄阳大法施展出来后,不光黑雾尽散,就连那神秘的雾中人也立即无所遁形。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岳青的玄阳之气,那种至纯至阳的灼烈之气,像一股暖流瞬间席卷整个冬季,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高了些。这玄阳之气就像岳青身体里伸出去的无数只触手,也像是岳青身上的皮肤一般,能够通过细微的空气波动感知屋里的一切,整个房间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里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一清二楚,洞察秋毫。 那雾中人也再难保持神秘,身上那团隐蔽身形的浓雾也在玄阳之气的冲击下烟消云散,显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只是屋中光线昏暗,岳青仍然无法看清对方相貌,只模糊看个大概,果然是个全身黑衣的男人。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身手!”那人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像极了孤魂野鬼的气若游丝。 第315章 玄阳之气 “多谢夸奖!”岳青一点不客气。管他是夸奖,还是感叹,还是惊异。 “哼,小子够狂。不过,能学得这一身绝世武功,狂一点也是应该的。”那人似乎极少开口说话,语速很慢,连生气也显得中气不足的样子。 “对待你这种只会躲在暗处伤人的人没必要客气。”岳青实在是有些生气,不就是在战场上赢了你们西凉吗?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也太输不起了吧? “为什么杀我?就因为我赢了?”她已经认定了对方是西凉的人,因为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理由。 “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黑衣人说了句含糊不清的话,再次向岳青扑来。既然没有了浓雾的掩护,只好明来。他的任务就是杀死岳青,要么成功,要么死。 “你可比上次那家伙段位高多了。”不过,最终的结局都一样,都得死!“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真正的实力吧!”玄阳大法已出手,不如就拿对方检验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 刚才讲到,岳青的玄阳之气涌出体外,充斥整个房间,也就是说这间屋里的整个空间都在她的控制之下。这正是玄阳大法可怕的地方。它既不是一套简单的武功招式,也不是纯粹的内功心法,而是两者兼而有之。更有甚者,层级越高,还能够突破人体本身的局限,而获得一些超越自然的能力。这也是岳青升到第六层之后才知道的。或许是柴老头认为岳青不可能练到第六层,为了让她不抱希望,没有告诉她这些。 就在黑衣人向她扑过来的一瞬间,岳青将充满整个房间的玄阳之气集中到身体周围,使得空气密度突然变大,成为束缚对方的绳索。 那人只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阻碍着他的动作,一抬手一提脚都变得异常困难,似被绳子扯住一般,又好像是巨大的磁石在将他往反方向拉。 他惊恐地抬眼看岳青,原来这世上不是只有他才会那些古怪而诡秘的手段。而岳青的手段,显然比他高明得多。想要说话都变得艰难,他只能竭尽所能地瞪大眼睛看向岳青。而岳青,只不过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连手都没有抬一下。 束缚他的那股力量还在加重,他渐渐被空气挤压,手脚牢牢贴在身体两侧,像是被绷带紧紧缠住的木乃伊一般,僵硬且无法动弹。 岳青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动用玄阳之气与活人对战。之前只不过是对着一些器物练习,完全没有真实感和成就感。对面这人论武功身手,应该算是大陆上一二流的高手了,竟然在她的玄阳之气下如此不堪一击,完败! 她激动得想要立刻告诉柴老头:“师父,我成功了,我突破限制了!”柴老头若是知道,可能会比岳青还要激动,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过女子练到第六层之上,他这个徒弟真是不得了,比山上那些自诩天才、眼高于顶的家伙牛叉多了! 见岳青难掩激动神色,那黑衣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浑身上下被禁锢动弹不得,连嘴都张不开,也就只能在心里狐疑:“这小子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岳青独自兴奋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转过来面对黑衣人,先解决眼前之事再说。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虽然岳青知道是来者是西凉人,可究竟谁要杀她,仍未可知。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当然,他即使想回答也回答不了。 “哦,我忘了。”岳青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打了个响指。 空气似乎突然松动了许多,黑衣人感觉呼吸顺畅了,试着张了张嘴,竟然成功了。但身上仍被束缚着,只有头部能动。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做梦!”黑衣人对岳青呸声道。 “嘴还挺硬。也是,反派是这样的。”岳青点点头,反正对方现在在她的绝对控制之下,她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突然袭击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还转身走到桌前去把油灯给点亮。古代就是这点不方便,要是有声控灯的话多好,根本不怕对方偷袭,稍一有响动灯就亮了,让对方无所遁形。“来来来,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岳青将油灯举到黑衣人近前,正照着他的脸。这人年纪大约四十岁上下,面净无须,相貌极其普通,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因为长期笼罩在浓雾中不见阳光而过度白皙的肤色。即使在灯火的照射下,那张脸也毫无血色,惨白地像刚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哟,您这副尊容恐怕没几个人能有幸得见吧?”岳青此刻非常放松,说话也带了些顽皮的调侃和讽刺。 那人仿佛要吃了岳青一般,横眉怒视,不大的眼睛拼命瞪着,像个呆滞僵硬的塑料人偶。 “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掉!”岳青童心未泯,突然想起n多年前的一句广告词,扬手做了个挖的动作,在黑衣人面前晃了晃。 当然黑衣人之所以能成为杀手,可不是被吓大的,岳青的这种玩笑似的恫吓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杀伤力,他甚至怀疑这个说话做事有些神神叨叨的年轻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当初三十万怀南军到底是怎么败给他的? 不过岳青可不知道对方心里是这么想她的,就算知道她也不在乎,她对这个世界来说,本就是个不正常的存在,若把真相说出来,任谁也不会相信,恐怕还要将她视作妖怪。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这种人,从小就受过严格的训练,不怕痛也不怕死,我拿你没辙。”岳青耸耸肩,“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自西凉。” 岳青暗自观察,当她说出“西凉”二字时,对方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一些,不过很快就恢复原状,掩饰地很好。她心中便有了底,这事果然跟西凉有关。 “你知道先前来暗杀我的那个黑衣人怎么样了吗?”岳青又用先前那个刺客来试探对方。 黑衣人不为所动,先前派来的人毫无疑问早已败在岳青手中,自然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是被杀还是自杀。上面之所以派他亲自出手,也是考虑到岳青武功高强,先前的人极有可能已经殉职,若派其他人来,也多半是一样下场。只是他没想到,上面也没想到,岳青的功夫不只是高强,而是强得离谱,竟然连他也不是对方的对手。这下,他是定定的有来无回了。 第316章 开肠破肚 “死便死吧,做这个的还怕死?”由于胸腔被挤压,黑衣人发出的声音非常奇怪且难听,像是锯子在木头上不断切割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我可不会让你那么死的那么痛快。”黑衣人背后的人几次三番想要杀她,她可没有那么善良以德报怨。再说,如果略施手段,能够让黑衣人说出背后指使之人,又有何不可? 黑衣人嗤笑一声,从小到大,他练功吃的苦受的伤还不多吗?如果痛苦折磨能这么容易让他就范的话,他也不可能做到今天的位置。 “哟,我知道你很有骨气。不过,”岳青慢条斯理地说,她也不着急,急也没用,即使最后什么也问不出也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对方到底还有什么招。 “你知道吗,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祭司,因为犯了很严重的罪触怒了国王,国王下令将他做成活尸。“岳青开始给黑衣人讲故事,”什么是活尸呢?就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开肠破肚,把内脏一一取出来,然后在肚子里天上虫卵再缝上,然后将他封进棺材里,等虫卵孵化后,就会以他的肉身为食,将他一点一点啃噬的连渣都不剩!”岳青尽量用对方能听得明白的语言把木乃伊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就算不能吓死他,至少也恶心死他,让他产生心理恐惧。 “哼,少危言耸听,我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事情。”黑衣人还嘴硬,认为岳青只不过在吓他,好让他共处幕后主使。的确,神州大陆上从来没有过木乃伊,这种事情闻所未闻,他不相信。 “啊,”岳青拍了拍手,“巧的是,我刚好学过医,我对这个事情也十分好奇,不如拿你来做个实验?”说着眼光在他身上扫了扫,好像在考虑该从哪里下刀比较好。 岳青突然身体往前一倾,凑近黑衣人说道:“你知道吗?听说在做这个活尸的整个过程中,这个人都是活着的,清醒的,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肚子被划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一一取出来,先是肝,再是肺,再是肾……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不先取心呢?那是因为要保证这个人一直活着,感受这一切。”岳青突然觉得自己如果当演员的话,肯定很适合扮演变态医生的角色! 可能是岳青描述地太过真实形象,那黑衣人竟然听得出了一声冷汗。但是,这依然不能够迫使他供出主使。 他没有亲人,没有家眷,也没有朋友,从记事起就在营地接受日复一日地狱般的训练。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绝对地效忠,直至死亡。 死,并不可怕,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刚刚岳青说的那种死法,的确让他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从他们第一次出任务开始,便要在口中镶上剧毒的假牙,一旦任务失败而无法脱身时,必须立即自杀,以免泄露主子的身份。可是谁叫他成为了他们那一群人里的佼佼者呢,自从他坐上现在的位置后,为了显示主子的恩典,特意取消了他的毒牙。他一度对主子感恩戴德,认为这是代表主子对他的绝对信任。可是现在,他无比羡慕那些拥有毒牙的手下,可以免受折磨,选择痛快地死去。 见黑衣人虽然面上有些惊惧之色,却仍然不肯说出背后的指使者,岳青知道恐吓对这些死士或许真的没什么用。但是既然说过不会让他痛快地死,也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必须言出必行啊。不过她也不可能真的将对方做成木乃伊,也不可能在客栈里杀人。那这个人该如何处置呢? 哎,真伤脑筋!她的玄阳之气又不是空调吹出来的冷气,也不能一直这样无休止地用下去啊。可是这屋里面连个捆人的绳子都找不到。 岳青伸手在黑衣人身上啪啪啪点了几下,锁死他的经脉,这才放心收了玄阳之气。牵制黑衣人身体的力量一消失,他顿时砰地一声瘫倒在地上。岳青从柴老头那里学的独门点穴手法,江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解得开。 施展玄阳大法,释放玄阳之气,操控了对方这么久,对岳青的内力消耗也非常巨大。她有些疲累地坐在床沿,将枕头边背包拖过来在里面翻出一个小瓶子,到处一粒小药丸,丢在嘴里,像吃豌豆一样嘎巴嘎巴咬碎就着口水咽了下去。 柴老头为了调理她的身体,从小到大变着法儿地给她吃各种各样的药,她早就习惯了,吃药就跟吃零食一样。 吃过药又运功调息了一番,身体就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被点了穴道的黑衣人全身无力,躺在地上,像具死尸一般一动不动。 岳青翻身倒在床上,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当范正兴高采烈地推开岳青的房门冲进来时,岳青正坐在桌边淡定地喝茶。 “青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喜欢这样亲昵的称呼岳青。大概是怕岳青再次将他丢出去当诱饵,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和岳青的关系应该更密切一些,以免下次再被坏人抓住时岳青放手不管,任他自生自灭。 他急匆匆闯进来,朝桌边的岳青飞奔过去。“哎呦。”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范正一个踉跄,扑倒在木凳上。 岳青一伸手,在他即将亲吻坚硬的木凳的时候将他捞了起来,避免了他遭受鼻青脸肿的下场。 惊魂未定的范正摸了摸胸口,转身去看绊倒他的东西。“什么呀,哎呀,妈呀!”地上躺着一个全身黑乎乎的男人,刚刚被他踢了一下竟然毫无反应,像死的一样。范正尚未恢复的心脏又被吓得剧烈抽搐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突地抖着,连话也说不利索。“死,死,死,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按着刚才那只木凳。 岳青没回答他,继续喝茶。 范正缓了好半天,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绕开那个躺着的东西,径直出了岳青的门,直奔魏衡的房间。一把推开房门跨进去,还不忘反身关上门,冲到魏衡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颤抖着声音说:“岳青,杀人了!” 第317章 异口同声 “什么?!”魏衡正在洗脸,啪一下将帕子往水盆里一扔,反手抓住范正的手问道。 “死人,他屋里有个死人。”范正哆哆嗦嗦地说。 从他认识岳青以来,跟着岳青出生入死很多次,虽然岳青也遇到过很多高手挑战,经历过许多危险,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岳青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杀过人。上次那个黑衣人也是自杀的,和岳青没有关系。 范正的话刚出口,魏衡已不见踪影,只有敞开的房门和范正来不及闭上的嘴巴无声地相对。 魏衡冲进岳青房中,瞄了眼地上的“死尸”,冲过去对正在喝茶的岳青问道:“你没事吧?” 岳青摇摇头,示意魏衡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淡淡地说:“别着急,他没死。” 魏衡闻言吐了口气,看来她没事。 范正紧接着跟过来,盯了盯地上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远远绕到桌旁,正打算坐下,听见岳青吱了声“关门”,只好再次返回,走过去将房门仔细关好,再回来坐到岳青的另一边。 见岳青和魏衡都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范正的心也缓和了下来,对“尸体”扬了扬下巴问道:“怎么回事?” “西凉来的。”岳青平静地回答。 范正倒吸了口凉气,魏衡却立即紧张起来,转眼看向岳青。 “死了?”范正又问。岳青摇头。范正这才真正松口气,放下心来。“那他这是?”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可不跟死了没两样? “点了穴,让他安分些。”岳青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魏衡问。 “这就是我要跟你们商量。”岳青放下茶杯,说道:“虽然知道是西凉的人,却不知道背后主使是谁,这些都是死士,也绝不肯说。这个人,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对于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岳青当然不能轻易就放过他。可是考虑到魏衡和范正的接受程度,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杀了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心狠手辣。三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岳青早就把他们当作自己的至交好友和亲人,不得不顾虑他们的感受。 “杀了他。” “杀了他!”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一个平静,一个激动。 岳青诧异地看向魏衡和范正,两个人的意见竟然出奇的统一,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为什么?”她问,是真的很好奇。 “我先说,我先说。”范正站起来抢话。虽然刚开始他着实被岳青屋里的“死尸”吓得不轻,可后来仔细一想,这人是来杀岳青的。岳青是谁啊?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加亲亲好伙伴、好哥们儿,不杀他,难道还等着他再来杀岳青吗?“他是来杀你的,如果不杀他,那就得放了他,那他就会再来杀你。那万一……不是不是,我意思不是说你会被他杀死,可万一……那也麻烦啊。就算他不来杀你,他回去再向他的主子一通风报信,我们还能消停吗?” 岳青赞同地点点头,书呆说的有道理啊。然后转头看向魏衡,居然连他也同意杀人? “如隽修所言,此人是个祸害,若不除去,只怕后患无穷。”魏衡义正言辞地说道。 “可是即使杀了他,也改变不了我被追杀的现实啊?”岳青说。她本来是想将两人搪塞过去,然后瞒着他们将黑衣人带到郊外去悄悄处理掉。没想到魏衡和范正两人这次却出乎意料地主动要求她灭了对方,她此时却突然不想杀这个人了。 “不知道对方跟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几次三番派出如此高手来害我。我想,如果将这人放回去,让他给他主子带个话,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放了他,如果他又来杀你怎么办?暗箭难防啊!”范正说。 “我留他命在,当然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岳青笑道。 ~~~ 三人继续行进在前往东盛都城永安的路上。 “你就那样放了他,真的没事吗?“魏衡还是不放心。 “他活着还是死了,对我都没多大影响,对方如果真的那么想杀我,一定会再派人来。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那个背后主使见到他后的反应。”这个黑衣人的功夫很高,无论是轻功还是身手还是那诡异的隐身手段,和之前来的黑衣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对方没有当初服毒自杀,要么是因为没装毒牙,要么是因为就算任务失败了,他的主人也不会要他的命。就凭这一点就能说明这个黑衣人在幕后主使身边的身份不低。 一想到那背后黑手看到自己的忠犬时大发雷霆的样子,她就觉得很痛快!开心! 她笑了起来:“走,向永安出发!” ~~~ 越接近都城永安,路上的江湖人士就越多。一条大路上,放眼一看,朝永安方向去的基本上全是形形色色,各种打扮的江湖中人。四个大州的江湖豪客都在朝东盛这座号称“天下第一庄”的藏剑山庄聚集,那里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大陆关注的中心。 最兴奋的,莫过于范正,他空长了二十二岁,何时见过如此阵仗。一个大厅里坐的全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江湖侠客,操着大陆四国各地的语言。当然从这个方向往永安去的,大多是西凉、南夏和东盛本土的侠士。范正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即飞到藏剑山庄,一睹传说中的名剑大会的盛况。 这里是东盛都城永安南大门附近的一家普通的酒楼。这家酒楼过去的生意如何不得而知,如今却是日日爆满。岳青他们好不容易才在楼梯拐角处的角落里找到一张没人的空桌,安顿下来。 这个位置不太好,因为临近楼梯,上上下下的人特别多,不光是吵,而且伴随着人们上下楼梯的震动,时有些灰尘粉末从楼梯上洒落下来,因而一直空着没人坐。好在岳青三人都不在意这些,有位置坐就行,一路奔波实在是饿得厉害了。 这个位置也挺好,很隐蔽不显眼,少有人会注意这个角落。但从这里却能看见除了被楼梯挡住的那一侧的整个大厅其他三个方位的所有空间。 岳青三人叫了些饭菜,囫囵吞着,却听见大厅里有人正在大声议论着一件事。 第318章 酒楼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出了件大事!”总有些人喜欢故作神秘来吸引别人的关注。 “现在江湖上还有什么事能大得过名剑大会?”有人反问。 “名剑大会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也风波不小。”那起话的人客气了一下,接着问道,“你们进城时注没注意城门口的公告榜上贴着两张通缉犯的画像?” “通缉犯?那有啥稀奇的,哪天那城门口没贴几个通缉犯的画像?” “那是不假,不过这次这通缉犯可不一样。瞧见没,有人瞧见没?”那最先起话的人不死心,一直问。 “我倒是瞧了,画了俩女的,长得还不赖。”终于有人接话。 那起话的人一拍大腿:“岂止是不赖,光是那画像就能看出来那可是两个绝世美人啊!” 这话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兴趣。“哦,怎么样,你倒是细说说?”无论世界怎么改变,关于美女的话题,总是经久不衰的。 “昨天才刚贴上去的,大伙儿一看,乖乖,这长得美的。再一看,下毒杀人,啧啧,你瞧瞧,难怪说‘最毒妇人心’呐。”那起话的人见终于有人搭应,这下可来劲了,打开话匣子源源不断往外掏。 “我这一瞧就纳闷儿了,长这俊为啥心肠那么毒啊。于是就去托人打听了一打听。你们猜怎么着?”说到这,那人扫了扫众人反应,见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他,等他接着往下说,胸中顿时充满了自豪与满足。 “这案子才从隆昌县报上来没几天。这两个女人,心肠可真所谓歹毒。在隆昌县一连杀了两个人,都是中毒而亡,死状凄惨。隆昌县衙好一番追查,终于找出了真凶,竟是两个貌美如花,心如毒蝎的女人。只可惜等查明真相的时候,这两人早不知消失去了哪里。隆昌县只好将案子报上来,全国通缉这两个人。”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唾沫横飞。“而且,据说这两个女人是江湖人士。我想,最近永安可能会对外来的武林人士严加查核,以杜绝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那人用手指着周围听他讲话的人,点了小半圈,道:“所以啊,你们这些江湖侠士,可要注意出行哦。“颇有一种苦口婆心提醒再三的样子。 有人不以为意地继续喝酒,有人嗤之以鼻不为所动。 “那画像我进城时倒是见了,当时只觉得惊艳和诧异。这时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些事情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说到。 众人见又有人接话,便也侧着耳朵听那人又说些什么。 “不知你们听没听说过绣桃娘子的名号?”那人问。 “绣桃娘子谁不知道,龙腾排名48位。那可是高手中的高手,顶尖儿上的人物。”下面有人接话。 “对了。”那三十多岁的男子说,“世闻绣桃娘子擅长用毒,当世之中,在毒术方面能与之匹敌的没有几人,她对外自称‘绣桃娘子’,实则武林中人暗中都称她为‘毒娘子’,她也并不在意。” “怎么?你的意思,那画像上的通缉犯就是大名鼎鼎的绣桃娘子?”有人问。 “众人皆知绣桃娘子的大名,却鲜少有人见过她,毕竟这样顶尖的高手,平日也不轻易现身。不过听说她长相十分美艳,虽已人到中年,却风韵犹存,见过的人无不过目难忘,被其美貌所吸引。” “不过听说绣桃娘子不是已经避世不出十几年了吗?”又有人问。 “哈哈,没错。十五年前,绣桃娘子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上再也没有传出过她的消息,也没人见过她。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那男子故作神秘地问。 在座都是常在江湖上走动的,绣桃娘子的威名谁没有听说过?虽然她避世隐居十几年,可是龙腾上的排名一直都还在,说明她也还在。再说那龙腾上的五十个人,哪一个是随常就能见到的? 众人也不知这男子讲的是真是假,权当茶余饭后的娱乐罢了。不过真正的江湖中人还是比较关注这些有关顶尖高手的事情。便有人催促那男子赶紧说别卖关子。 “听说啊,那绣桃娘子当年爱上了一个男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可那男子最后却抛弃了她。所以绣桃娘子便隐居起来,抚养孩子,与之相依为命。”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单单是美女的八卦,便足可以吊足众人的胃口,更何况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麻辣女人。说到这,那男子不由得因为自己能提供如此私密之事而洋洋得意。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对男子的言论持怀疑态度的还是大有人在。 那男子闭了闭眼,扁了下嘴巴,似乎对提问者十分无语,然后开口指天对地大声发誓说:“我说的句句属实,若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周围人本就图个消遣娱乐,谁也不会当真,也就不去追究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多说,权当信了他。 那男子稳住情绪,见大家还愿意听,就接着往下又说道:“这画像上为何有两个女人?”却不再提绣桃娘子,而聊起了画像上的通缉犯。 无人应话。 “十五年前,绣桃娘子生了个孩子,如果这孩子是个女孩儿,十五年了,早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那男子一拍桌子,肯定地说。 “对啊,那画像上不正是一个年轻女子与一个中年妇人吗?”有人恍然大悟。 “这么说,正是那绣桃娘子和她的女儿?” “这样一来倒是说的过去。美貌,毒术,年龄,女儿,都对得上。” “可这也不过只是猜测啊?” “可绣桃娘子消失了十五年,为何一出现便杀人?”有人质疑。 “这个嘛……”那男子也说不清楚。 不过众人已经被“绣桃娘子”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她突然出现在东盛,自然是为了十二年一度的名剑大会而来。” “杀人嘛,谁没杀过人?杀几个人有什么稀奇的!” “或许是寻仇也未可知。” …… 第319章 没有预约 岳青三人躲在楼梯下的角落里,将众人的话听得个干干净净。岳青一挑眉毛,问:“你们觉得如何?” “若他说的是真的,恐怕就是了。”魏衡说。那两个女人的确是江湖中人,看年龄也像是母女或师徒。再加上作案的手法就是罕见的毒针,这一切也太巧合了。 “不过真相到底怎样,又有什么关系,那都是东盛官府该操心的事了。”范正轻松地说,想起在隆昌的那段日子,岳青因此所面对的压力,他就不悦。 岳青又想起在小镇见到那两个女子时的情形:如花美貌,冰雪性情,肆意闯荡,不拘世俗,真是羡煞她了。若真的是那人口中的绣桃娘子,倒的确是有傲世的资格。 三人吃过饭菜,出了酒楼,这才慢慢来欣赏东盛都城永安的盛景。 永安城位于东盛国境的中心位置,沟通南北,连贯东西,是东盛的政治经济中心。由于东盛国力强盛经济发达少有战争,永安城更是自古以来就繁荣安定,是四国之中最为繁华发达的一座城市。整座城仍是方型布局,以皇城为中心向四方扩散,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商业繁荣,百姓安居,来往商旅络绎不绝,一片欣欣向荣、国泰民安的盛世图景。 各国的商品、特产在这里汇集,各国的商人在这里兴业安居。永安街头常常能听见各样的地方语言,看见穿着不同国家风格服饰的百姓在街上来往,每个人脸上仿佛都挂着灿烂满足的笑意。这使得岳青三人也不由自主地放宽了心,嘴角掩不住微微上扬。 三人在街上随意闲逛,随着人流信步而行,竟在这陌生的城市发现了一处熟悉的“老地方”。 看着眼前这栋更加恢弘大气的聚星楼,岳青不禁微微晃了晃神,仿佛不是置身于陌生的东盛都城永安街头,而是回到了南夏国都巡阳。 “这里也有聚星楼么?”岳青问。 “聚星楼好像在大陆四国都有分店,巡阳的聚星楼也是分店,东盛的这家应该才是总店。”魏衡为她解释道。 “果然更加大气更加奢华。”范正看着眼前这栋大楼点头说道,“早知道我们就来这家吃了。”巡阳的聚星楼菜品味道已是绝美,不知这总店的菜品味道又是怎样? 岳青算了算兜里的钱,没有开口。 “反正我们也不急于一时,明天再来如何?”范正倒是很开心,乐呵呵地计划着。 岳青盯了魏衡一眼,再看向范正,又扭头看了看聚星楼那硕大的金字招牌,轻飘飘地说道:“不知道钱够不够。” 魏衡淡笑,范正歪着头合计了一下,弱弱地说:“吃一顿应该还是够的吧。” 岳青和魏衡对眼笑了,齐声道:“那我们明天来试试?” “好,就这么说定了。”三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什么?”吃顿饭还得提前预定?当聚星楼的伙计将三人拦在门外,询问他们是否有预定时,三人面面相觑。这顿饭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了?还是等三天再吃? “你,你们知道他是谁吗?”范正激动地诘问对方,一手指着聚星楼大门。这大门前挂的对联还是当初岳青给改的那副呢。原来这巡阳聚星楼的掌柜得了这副对联后,觉得十分妙,于是赶紧快马加鞭将对联送到东盛总店,然后由总店统一要求四国各地的分店全部将对联改过来。所以,如今大陆各国各地的聚星楼门口,挂的都是岳青改的那副对联。 聚星楼的伙计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样尊贵的客人没接待过?常常有逞凶斗狠的人无视规矩想要进店用餐,也不打听打听这聚星楼是什么地方,背后是谁在撑腰?眼看着这三个年轻人衣着普通,风尘仆仆的样子,分明就是三个赶考的学生。伙计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甭管是谁,都得按规矩来!” 这巡阳城的聚星楼就够牛逼哄哄的了,更何况是东盛总店。能够在永安酒楼业独占鳌头这么些年,将生意做到大陆各国去,没有过硬的后台怎么行?所以这聚星楼的规矩,就是权贵显赫来了,也得遵守。 岳青对吃喝没有什么要求,犯不着为这点事出头。魏衡也不是个惹事的主儿,不过一顿吃食罢了。只有个冒失的范正,却也是有心没胆的货,见对方不让进,也只不过嘴上咧咧几句,不敢怎样闹腾。“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一顿饭吗,大不了还不吃了。要是在巡阳,你家掌柜还不得热情巴巴地招呼我们进去……”范正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一边跟着岳青魏衡往外走。 三人转身之后,那聚星楼的伙计盯着三人身后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随即抽身进到店中去了。 三人离开聚星楼后,正边走边商量着去哪里吃饭,走得也比较慢。没走出多远,便听见后面有人在叫他们。转身一看,刚才那个聚星楼的伙计在后面追着喊道:“三位且慢,三位且慢。” “何事?”范正一下来劲了,看了眼岳青,先开口问道。 “敢问三位是否来自南夏?”那伙计一改先前的趾高气昂,恭恭敬敬地行礼问道。 “正是。”范正一本正经地答道。 “再请问三位中是否有一位姓岳的公子?”伙计又问。 范正再次瞅了岳青一眼,见她没有反应,又答道:“没错。” 那伙计趁岳青三人交换眼神的功夫将三人打量了一番,便绽开笑颜,再一次恭敬地冲岳青行礼赔笑道:“先前是小人无礼了,岳公子可是我聚星楼的贵客,恕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尊驾,还请岳公子莫要怪罪。” 不愧是闻名遐迩的聚星楼,连普通伙计察言观色的能力都非同一般。 岳青也不觉诧异,聚星楼能做到今日之规模,想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能这么快认出她来,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无妨。”岳青平静地回礼,并不想为难一个伙计。 那伙计朝岳青点头致谢,说道:“我家掌柜的请三位进店一叙。”说罢作出恭请之势。 魏衡和范正不约而同看向岳青,岳青面无表情,嗯了一声,道:“走吧。”先一步迈出去,朝聚星楼而去。魏衡、范正紧随其后,伙计一路弓着身子在前边踩着小碎步引领。 第320章 神秘老头 这东盛的聚星楼一共有五层,在普遍二三层的群楼之中一枝独秀,独领风骚。内部结构布局和巡阳的聚星楼大同小异,每层都是由一个个小包厢组成,唯独第五层不对外待客,无人知晓是做何用处。 岳青三人被引到第四层的一个包间中坐下。房里并没有人,而桌上早已摆上了一些茶点水果,正是三人份的。 “三位请稍坐,掌柜的马上就来。”伙计客气地请三人就座,打了招呼后退出了房间。 岳青四下打量了一圈房间的布局,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魏衡和范正见岳青落座,也各自坐下。 “你们说这聚星楼什么意思?刚才将我们拒之门外,现在又主动请我们进来?”范正不解地问。 “如果单是帮他们改过对联这一点,值当受到如此礼遇吗?”岳青问魏衡。 “难说,但情面总应是要讲一点的。”魏衡想了想,回答道。 岳青不再言语,若有所思。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小二陆续送来酒菜,三人心不在焉地吃着,却没有了当初在巡阳时的味道。 “你们说那掌柜的到底什么意思?把我们请回来,又把我们晾在这。弄得我都没心思好好吃饭,白瞎了这桌子好酒好菜。”范正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含糊地说话。 听范正说到酒,岳青瞟了那酒坛子一眼,正是聚星楼的招牌“醉浮生”。岳青眼神一转,似乎想起了当初自己喝醉后的窘态。 魏衡也看着那坛“醉浮生”,陷入了回忆之中。如果不是那坛酒,如果不是那一夜,他又怎会知道岳青的秘密呢?如果不知道岳青的秘密,那他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他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烦恼与苦闷,在爱而不得的泥潭里无法自拔。可是他不后悔,他反而庆幸,反而感谢,正是因为那一晚的偶然发现,他才能够结识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独特女子,才会踏上这惊心动魄的有趣人生。这可比在家读书、上职,循规蹈矩地生活,按照父母的安排结婚、生子,平平淡淡过一生有意思多了! 或许是范正的牢骚飞到了掌柜的耳朵里,过不一会儿,掌柜的便来了。胖墩墩的一个中年男人,面上刮得干干净净无一点胡须,一副憨厚实在的样子。一来便连连赔礼道歉,说自己来晚了,怠慢了贵客。 岳青三人赶忙还礼,说自己哪里算得上什么贵客,给掌柜的添了麻烦。双方客套了一番,掌柜的斟了酒,敬三人。 “岳公子,您有大才,这对联改的妙啊,你看我们所有的聚星楼分店全都挂了上去,实在是妙!来,鄙人敬您一杯,一来感谢您妙改楹联,二来也向您赔个不是,刚刚小二有眼不识泰山,慢待了您,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说完先干为敬,将杯底亮给岳青看。 “掌柜的客气了,不知者不罪。我等不过是嘴馋聚星楼的美酒好菜,想来一解口腹之欲,实在是不清楚聚星楼的规矩,还望见谅。”岳青也客客气气地回复,干了杯中酒。 “岳公子太客气了,您是我们聚星楼的贵客,您能来光顾是我们的荣幸。今天这顿我请了,三位请便,一定吃好喝好,尽兴而归。鄙人还另有事,就先失陪了。”掌柜的大方地揽了这顿饭钱,再三见礼,离开了房间。 掌柜的离开后,三人继续开吃。这会儿又比先前吃得畅快了几分,大概是因为饭钱不用自己掏,心里都有种不吃白不吃的侥幸与得意吧。 “你说这老板还真有意思,把我们叫回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还请白吃一顿,就因为帮他们改了副对联?”岳青边吃边调侃道。 “说明你这对联确实改的好啊。”心思单纯的范正说。 岳青看着魏衡问:“你也这么想?” 魏衡盯着岳青,他自然知道岳青的顾虑,宽慰她说:“或许对方根本不在乎一顿饭。”他不希望岳青过得太累太复杂,这个女孩子身上不知道到底背负着什么秘密,承受了这许多的压力,还要面对各种毫无预兆的挑战和刺杀。能够轻松地吃一顿,就不要想那么多。 岳青点点头,也是,人家生意做得这么大,请他们吃一顿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顺便还了恩情,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说聚星楼会办事,做事周详体贴。不过舍了一顿饭,却换个好名声,简直物超所值? ~~~ “真查不出来他的底细?”聚星楼五楼的某个房间里,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问。 聚星楼的胖掌柜摇头说道:“已经动用了各地的网络,都没有什么结果。只能查到他从南夏昌河县出现以来到如今的行踪,之前的,无迹可寻。” 那老头听完胖掌柜的话,再次从探眼里看了眼房中三人吃饭的场景,目光在岳青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感叹道:“实在太年轻了。” “的确。”胖掌柜一改先前和岳青三人对话是的亲切温和,一副严肃端正的表情,规规矩矩站在老头旁边,恭敬地回答问题。“他的来历成谜,经历却十分丰富,文韬武略堪称当世青年之首,功夫造诣更是远远超过了他的同龄人。” “他的功夫路数也看不出什么来历吗?”老头又问。 “他所施展的功夫十分博杂,但均是极为鲜见的功夫招式,就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武林门派之中,竟没有一家的功夫与之相似。”胖掌柜如实回答。 老头捋了捋自己不太长的胡须,思索道:“看来得试他一试。”随即转身招呼胖掌柜下去安排,试探岳青。 “您是觉得……?”胖掌柜不确定地问,“莫非,他是来自那里?” 老头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微微抬头斜着眼看向胖掌柜。胖掌柜立马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神情更加恭谨,向老头行了礼,退出了房间。屋里只剩下这个神秘的老头,端着茶杯陷入了沉思中。 第321章 情报组织 吃了一顿不花钱的精美饭菜,岳青三人却并不感到多么开心快活。看来还是要自己花了钱才踏实。 回客栈的路上,三人也不像第一次在聚星楼饮酒之后酣畅发泄撒泼发疯,而是沉默无语地低头走路。 范正本想说什么,但见岳青和魏衡脸色都不很好,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似乎每一次吃完饭,都会出点小状况来帮助三人消食。刚走到半路,岳青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斜眼望去,左手边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拐角处偷窥。 岳青忍着又走出去一段,见那人一直小心地跟着,这才确定是冲他们来的,确切的说是冲她来的。 为了方便行动,岳青扯了魏衡一把,小声对他说:“你跟隽修先回去,我处理点小事就回来。” 魏衡见她神色如常,知道不是什么大事,点点头,寻了个由头领着范正先走了。反正他俩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乱。 魏衡和范正两人走后,岳青假装没有发现那跟踪的人,在街上晃晃逛逛,似乎想采买些东西。却不经意地越走越偏,拐到了人烟稀少的陋巷之中。 见前后无人,岳青停下脚步,大声喝道:“出来吧,别藏了。” 那跟踪的人见被岳青识破,也不掩藏,现出行踪,站在岳青身后。“看来你早就发现了,故意支走他俩,把我引到这里。” “何必说的那么直白,显得你很愚蠢。”岳青转身面对来人,戏谑地说。 对方被调侃也不恼,拱手一礼道:“久闻岳少侠武艺高强,今日斗胆请教,还请成全。”嘴上说的客气,却不容推辞,话刚说完,便已发动了攻击。 那人倒的确像是来挑战比试的,招式虽凌厉却并无杀意,功夫不弱,招招都往岳青要害命门击去,速度力度都恰到好处,像是算准了岳青的路数,两人打得酣畅淋漓,却毫无险意。就好像两个旗鼓相当的羽毛球手,一来一回,全都打到对方手边,伸手就能接住,回击。 岳青从来没有这么舒展地跟人对打过,好像舞台上的功夫秀,一招一式,都为了展示给观众看,动作到位,却全然没有威胁。 这一来二往的,打得岳青越来越狐疑,这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人仿佛也猜中了岳青的心思,不愿暴露,寻了个空隙,虚晃一招,败下来,退出战圈。朝岳青拱拱手,道一声“佩服”,随即毫不留恋地离开,丢下一脑子问号的岳青。 “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岳青嘀咕着,摇头走回大道,往客栈方向走去。 岳青离开后不久,先前空无一人的陋巷里,突然出现了几个身影。仔细一看,竟是那胖墩墩的聚星楼掌柜和那神秘的花白发老头。 “老爷子,可有看出什么门道?”胖掌柜问。 老头儿捻着下巴的胡须,眯起眼思索了片刻,骤然睁开眼,转身往回走。只撂下一句话:“此人可交。”至于其他,却不肯多说半个字。 岳青顶着一脑袋浆糊回了客栈,刚一进屋就被魏衡、范正二人拉着问东问西。她自己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只好实话实说。 “什么?就这么完了?”范正不信加不解。 “就这么完了。”岳青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恐怕是她下山以来,遇到的最轻松的一次比试,或者说更像是一次配合他人的演出。 “你们没觉得今天的事情都很蹊跷吗?”岳青问。先是被聚星楼邀请吃白饭,然后又是一场无惊无险的比试。每件事都透着巧合与阴谋。 “你想多了吧,说不定人家就只是想找你比划两招。”范正安慰她。 “我啥时候这么出名了?”岳青苦笑。 “也许你比你想象得要出名。”范正玩笑道。 没想到范正的一句玩笑话竟成了事实。 神州大陆最大的情报组织“通四海”总部,有一组人员正在对近一年来大陆新冒出来的神秘人物“岳青”做全方位的评估分析。 一间巨大的圆形密室里,墙壁上有数不清的机关管道,正在源源不断地朝中间的枢纽中心传送消息。站在焦点的工作人员,手脚麻利有条不紊地将各种信息挑选分类,再送往不同的管道,发往不同的下级密库。而所有与岳青有关的消息,统统被拣出来,单独放进一个大木盒中,集满之后密封,由专人送往另一间密室。 机关门打开,这件密室里没有机关管道,而是当中摆放着巨大的长方形长桌,桌上密密麻麻放满了形制一致的纸张,这是“通四海”内部用来传递信息的专用纸函。 几个衣着相同的男人围着长桌挑挑拣拣,对信息进行比对筛选,将有价值的信息整理出来,放进一个金属方盒中,最后,送到另一个房间的“阁老”手中。 负责送盒子的是精挑细选又聋又哑不识字的哑奴。这世上除了死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泄密。 “阁老”是“通四海”的成员对掌门人的尊称。阁老是个年纪一大把的老人,的确配得上这个称谓。阁老掌管这“通四海”,掌管着密布四州四国的情报网络,拥有全大陆最全最新最隐秘的情报。这些情报,一部分用来交易,卖给需要的人或组织,一部分用来为组织内部所用,为组织发展提供支持和考量。 可以说,阁老是这个世界上知道最多隐秘的人,上至各国君王的国政军机,下至普通百姓的私帷秘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当然,他不可能一个人处理这么多信息,“通四海”的情报分为“修齐治平”四个等级,只有涉及重大机密的“平”级情报和经过筛选的部分“治”级情报,才会直接汇报给阁老过目,而其他等级的情报,会有相应等级的负责人来处理。 关于岳青的信息当然够不上“平”级或“治”级,甚至连“齐”级都算不上,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直到有一天,阁老偶然得知了一件事,这才关注到“岳青”这么一个初出茅庐却并不十分简单的小子。 阁老要的消息,自然就是天大的消息,“通四海”上下立刻忙乱起来,将之前忽略掉的信息,凡是与岳青有关的,重新搜集整理,精心筛选后,送到阁老手中。 然而关于岳青的消息,实在太少了,有价值的就更少了。最后送到阁老手中的盒子里,就搁了这么薄薄的两页纸。 第322章 掀起波澜 “岳青,生年不详,年约二十岁,籍贯不详,父母不详,师门不详。南夏仁德二年五月十七日,于昌河县东南郊岭搭救赶考书生范正,后两人结伴赴京。路遇交河大水,青自请加入救援队,救助灾民,结识县令之子魏衡……” 啪,阁老将纸张重重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斥骂道:“这个不详,那个不详,老子养你们有屁用!” 屋里没人,即使有人,此刻也绝不敢大喘气,只能低眉顺眼任由阁老狗血淋头骂一通。 阁老的脾气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为何能够引起江湖最大情报组织“通四海”掌权人如此的关注?这就不得不说到南夏与西凉不久前的那场战争。 两国之间爆发战争在正常不过。既是战争,便一定会有生死输赢。然而这场在众人看来西凉似乎稳操胜券的战争,却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而改变了结局。 在军队人数基本相当的情况下,西凉无论是国家经济实力,君臣间的协作,军队战斗力还是装备粮草方面都占有绝对优势,而南夏仓促应战,军队战斗力低下,军队内部将领不和,国内朝政不稳,并不被看好。可以说战争还没开始,结局已经注定。 可是西凉君臣扬言一个月打到巡阳城的豪言壮语却在南夏边境的通汇关城外变成了整个神州大陆最大的笑话。西凉军来势汹汹,却被南夏军民挡在通汇关外,寸步难进!最终以主将战死,全军覆没的结局宣告了这场战争的结束! 这奇迹般的逆转,不能不引起两国内外乃至整个大陆各方势力的关注! 虽然南夏并没有在战后宣扬岳青的在这场战争中发挥的作用,但是各方势力利用各自的情报网络最终查到了战争的关键,一切的焦点都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岳青! 于是神州四国朝野各路势力都在疯狂打探这个名叫“岳青”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到底是谁? 查来查去却发现,除了他们之前得到的信息,一无所获! 正如呈给“通四海”阁老的那两页纸上所写到的,岳青是一个人,一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岁的年轻男人。其他一律不祥,甚至连年龄都是不确切的,甚至连性别都是错误的(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信息是错的)。 这个人来自哪里?他为什么出现?他要去往何处?他要干什么?他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他是否有什么特殊的目的?……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是未知。 这就引起了权谋家们的恐慌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他们无法了解无法掌控的东西?这怎么可以!无论是物还是人! 既然不知,那就想办法查!既然没有控制,那就想办法得到!若能为我所用最好,若是无法掌控,那就消灭,绝不能让他落入敌人之手,成为自己的威胁! 在岳青不知道的地方,她竟然已经成了大陆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并且即将成为他们争夺的对象,或者成为他们将要消灭的目标。 神州风云变幻,层云渐起。一个凭空出现的小人物,搅动了大陆几十年来沉积的酒酿,将各方势力隐藏在尘土下的野心与阴谋掀起,浮到了面上。 ~~~ 在永安停留了两日,好歹领略了一番大陆最大城市的繁华盛景。三人这才启程,穿过偌大的永安城,从北门出去,往藏剑山庄所在的天门郡赶去。 出了永安城往北,一个最明显的感受便是江湖人士越来越多,沿路随处可见衣着各异,携带各种兵器的江湖散勇,和衣着整齐,三五成群的各派代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这些人之间,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气场,将他们一一隔离开,即便是擦肩而过也仿佛隔着一堵无形之墙,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摩擦和接触。 出身尊贵的门派弟子自然是看不上那些行走江湖粗俗鲁莽的散客,而那些独来独往的游侠也不屑于与那些眼高于顶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这样相安无事倒也不错,至少一路上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摩擦与口角。 各门各派精心挑选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必然是自家最为得意最具潜力最有前途的优秀子弟,由门中一位较有威望的长者带队,希望在名剑大会上得到藏剑山庄的青睐,如果能够留在藏剑山庄修习,那无论是对于这些弟子还是他们所属的门派都是无上的荣光。还有对那传言中的女婿人选的向往,更是让许多门派掌门人不惜派出自己的嫡系,梦想能有幸攀上藏剑山庄这座大山。 从永安城到藏剑山庄这一路虽然路途遥远,时日漫长,却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更无意外。半个月后,岳青三人终于随着来参加名剑大会的人流,站在了藏剑山庄的山脚下。 “原来这里真的有山啊。”范正说了句很傻的话。他先前也知道藏剑山庄很大,但没想到这么大,竟然整座山都是它的领地。 站在这所谓的山门处,除了面前这看起来有些羸弱简陋的牌坊和郁郁葱葱的大山,根本见不到任何房屋和有人居住的迹象。 “哼,孤陋寡闻。”旁边一个门派弟子轻蔑地哼了一声,看不惯范正的无知和傻气。“藏剑山庄可是整个大陆最大的江湖门派,号称天下第一庄,占据一座山怎么了?这才叫大派的威严和气派!”他与有荣焉地夸赞藏剑山庄,毫不掩饰自己的钦慕景仰之情。 岳青听了那弟子的话,四下看了看,除了面前这座如前世各地的旅游景点都有出现的古式山门牌坊,实在看不出哪里威严哪里气派了?不过想到那些隐藏在茂密的山林里渺无踪迹的房间屋舍,神秘倒是有一些。 “怎么上去呢?从哪儿走才对?”有人问。 这时,牌坊处已经陆陆续续汇集了好几批不同门派不同风格的参会者。大家对着这座与周围环境略有些不协调的牌坊,一筹莫展。 因为除了这扇不似门的门孤零零地杵在这,什么也没有。 第323章 其他众人 山脚下的这牌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风吹雨淋,早已没有了材质原本的色泽,有的地方布满了细密的青苔,像一位沧桑的老者,在岁月的尘埃中俯视众生。 牌坊正中刻着草体的“苍生”二字,在茂密幽深的苍林之中,更显庄严与凝重。 “没路了,怎么办?”范正蹑手蹑脚地踱到岳青身边,凑近她耳边小声说。 三人一路跟着其他参加名剑大会的武林人士,顺利地来到了山脚。然而到这里之后所有人都遇到了一个共同的难题,找不到入口。除了这个牌坊之外,没有门,没有标志,没有路。 大家围着这个牌坊转了几圈,还是一无所获。有些不甘心的,各自朝着一个方向,看似在往山上走,可绕了一两个时辰后,又回到了原地。从不同的方向出发,试了几次后都是同样的结果,大家也就放弃了。 其实岳青很想问,他们来对地方了吗?可是她该问谁呢?范正和魏衡和她一样都是头一次来,自然识不得路。可若去问那些人,一来人家未必理她,而来就算理会,恐怕也是怼她一句“既然不信,何必跟着?” 明知不讨巧,何必去触霉头? “稍安勿躁,看他们的吧。”岳青小声告诉范正。反正他们现在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其他人如何解决这个难题。无论如何另外几拨人总比他们有经验的多。 此时和岳青他们一起抵达山脚的一共是四伙人。身穿天青色长衫,系同色发带的那几个,自称“青山派”弟子。领头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穿着与众弟子不同的藏青色长袍,年轻弟子们都叫他“大师伯”。 穿水蓝色有暗花条纹对襟开衫的,是“长生门”弟子,七八个人,五男三女,带队的是三十来岁的大师兄,自言叫做李焕。都是年轻人,大约也是第一次出门,一路上欢欢闹闹的,活泼的紧。 相比之下被大师伯严加管束的青山派弟子就要显得沉静稳重得多。 有两个穿同色青布褂子,素色方巾裹发,身后各背着一柄用布包起来的长剑的男子,年纪大约相仿,长相清俊,是师兄弟二人,据说来自遥远的北辰的一个叫“形意堂”的小门派。 还有一个独行侠,手持一柄入鞘的大刀,随时随地环胸抱住,身穿粗布短打,露着两条肌肉结实的胳膊,头上戴一顶笠帽,帽檐拉地很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半截坚挺的鼻子和刚毅的嘴唇,一副酷酷的样子。一路上默默跟在众人行走,从不与人搭话,也没人听见他说过话。独立在众人之外,又不会拉下很远。 岳青只一开始瞅了他几眼后便再没关注过他。明明不知道路,想跟着别人,还做出一副特立独行,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装逼小心被雷劈!岳青对这种人很是不屑! 不过,在岳青审视别人的同时,他们也在被别人观察着。或许在其他几路人眼中,最奇怪最格格不入的就是岳青他们这队。三人看起来个个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弱不禁风,哪里像是来参加什么武林盛会,明明就是去赶考途中迷了路的年轻书生嘛。 如果不是岳青背包上的短枪时常露出一个尖角,告诉众人他们确实是来参加名剑大会的,恐怕旁人早忍不住劝他们打转方向折回永安等着应考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岳青深谙这个道理。她也不是什么清高孤傲之辈,娇生惯养之徒。出门在外,“人前笑脸相迎,背后少言是非”,绝对是外出谋生、为人处世不二法则。所以,尽管各路人马都互不相识,互有防备,鲜少接触,但岳青三人这一路倒也还和众人相处得比较融洽,既不过分亲近,让人觉得意有所图,又不过分生冷,令人觉得孤僻难处。 既然大家都没找到门路,不如就在此歇息。岳青招呼魏衡和范正拿出干粮,三人分一分,围坐在一起就着水啃着。其他几拨人也各自找个地方落脚,吃吃喝喝,养精蓄锐。 他们这些人中,只有那青山派带队的大师伯年纪最长。岳青猜测他大约是参加过上一次的名剑大会,因此才会在众人的一片焦急慌乱中显得如此气定神闲,胸有成竹。整个青山派自从来到山脚牌坊下,便一直保持队伍秩序井然,毫无慌乱仓促。年轻弟子们都围在大师伯身边,抱着自己的兵器或站或坐,神态悠闲,并无紧张担忧的神色。 “我们就盯紧青山派,他们去哪我们就去哪。”岳青便咀嚼食物,便小声地对魏衡和范正说话。 范正闻言就要扭头去看青山派人所在,被岳青喝住,告诫他不要轻易露出破绽,被别人猜到他们的计划。范正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好有力好迅速,生活这么紧张刺激又有趣,他居然浪费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来背书? 魏衡一向是为岳青命是从,岳青说什么都好都对,岳青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反正他已经豁出去了,把这辈子这条命交给岳青,陪着她赖着她,只要看着她便知足。 陷入爱情的人总有双深邃而痴情的眸子,魏衡看岳青的眼神是多么的不同,除了傻乎乎的范正看不出来,明眼人一望便知。当然,魏衡也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大多时候他和岳青的相处都是极为正常的,只偶尔不经意地泄露自己的情思。三个男人结伴而行,旁人也没往那处想,倒也没有暴露出什么。 岳青自然是有感觉的,只是她掩饰的很好。如果说当初她对魏衡的感情还有些陌生朦胧,诧异而难以接受,经过了这么长久的相处,她早已明了对方的情意。她的内心是三十多岁的成熟女性,对于感情,她不是不懂,而是不能。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在这个世界拥有正常人生活。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某一天突然又回到曾经的世界去,被留下的人该有多么孤独。她更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能够接受她的内心装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会不会当她是怪物?在没有确定这些之前,她不会轻易打开自己的心防,接受任何人。 第324章 无尽之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五拨人已经在这里滞留了好几个时辰。有人沉不住气了,开始骂骂咧咧,嘴里嘀咕着“骗子”、“倒霉”、“不该信”云云。 岳青三人该吃吃,该睡睡,不与其他人多言语,看起来倒像是没心没肺。只是岳青相信,传说中如此神秘而神圣的藏剑山庄,必定有其独特之处。他们本身就对藏剑山庄一无所知,既然跟着别人到了这里,不如就相信直觉。如果其他人都确定这就是藏剑山庄的入口,那么总会有办法的。 还有那青山派的大师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岳青确信,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夜深了,再多的不甘愿都只能化作连绵的哈欠和微醺的睡意,消散在春夏之际清凉的夜风里。几伙人临时凑成的营地里,东一堆,西一堆,三三两两挤在一起,沉入梦乡之中。 一夜无事。 清晨的熹光刺破层云,穿透浓密的绿意,在林子洒下万千星辉光柱。 “妈呀,这怎么有条路!”有人大叫。 叫声惊醒了众人。所有人都来了精神,纷纷看向那人说的方向。只见在那孤寂的牌坊中间,晨曦洒下的光柱照耀下,竟然有一条小道,从山脚一路蜿蜒直上,延伸到密林深处,沐浴在晨晖中,仿佛天路一般。 昨天怎么没有注意到这里有条路呢?所有人都在心里暗自思忖,或许昨天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路! 青山派的弟子仿佛预知了一切,早就收拾好了行囊,打点好行李,站在一块儿只等大师伯一声令下便朝那沐浴晨辉的道路上走去。 岳青和魏衡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催促范正赶紧收拾好,将包袱背上,也站直了身体,只等青山派弟子一出发,他们紧随其后。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吵嚷声比鸟儿的争鸣还响亮。山里的清晨,也并不一定是幽静的。 青山派的弟子明显地对这些等着跟在他们后面的人流露出鄙夷和敌视的神色,仿佛这些人都是觊觎他们胜利果实的敌人。 随着大师伯的一声令下,青山派的弟子甩起他们天青色的发带,昂首挺胸走在前面,迫不及待地一脚踏进那条神圣而梦幻的道路,通往他们心目中的圣堂的路。 等青山派的弟子走出去一段路后,岳青三人才在众人嫉妒又恶毒的复杂眼神中第二批踏上那条神奇的小道。 没有任何约定,但这些江湖人士却奇异地遵守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无形规则。虽然心有不甘,虽然心急如焚,可是他们仍然耐着性子,等其他人一一上路之后,才在自己该走的时候迈开脚,踏上那条梦寐以求的路。 这条路好像和其他的路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平时走动的人似乎不多,凹凸不平,杂草丛生,歪歪扭扭地一直延伸进前方看不透的密林深处。 刚行走一段路的时候,还能听见前方青山派弟子雀跃的吵闹声和大师伯的呵斥声,渐渐地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整个世界特别清静,好像突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伴着心跳声。 岳青察觉到不对劲,突然抬头,发现原本走在她前面的魏衡和范正都不见了。她急忙扭头往回看,这条道上,前前后后,除了她自己,什么也没有。 前面是看不见尽头的密林,后面是杂草丛生的末路。 “灵毓?隽修?”这还是她难得一次的如此亲近急切地叫着魏衡和范正的字。没有人回答。 “魏灵毓!范隽修!”她再次大声喊。声音远远传播出去,竟然还有回声。“毓、毓、毓……修、修、修……” 还是没有人。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应,也看不见任何人。前面的青山派的弟子和魏衡范正不见了,后面的长生门、形意堂和独行侠也没了踪影。空寂的山林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条孤零零无限延长的山路上,只有岳青自己。 是前进还是后退?岳青没有犹豫很久。她很幸运地知道,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现在的情况,一定是藏剑山庄设置的陷阱,用来考验进山者的。但到底是考验什么,如何考验,这她也不清楚。 既然是考验,就没什么好怕的,勇敢往前走就是了,水阻涉水,山挡劈山!只是她担心魏衡和范正,魏衡那三脚猫功夫着实不怎样,范正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还是早点冲破阻碍,通过考验去找他们俩吧,就算参加不了名剑大会,也不能丢下朋友啊。打定主意,岳青竟在小道上一路小跑加速飞奔起来。 这条道好像真的没有尽头似的,道路的前方一直往前延伸进一片幽暗的树林,可那树林看似就在前方,也一直在前方,无论岳青跑多快,跑多久,那树林总是遥遥无期,一直隔着那段距离。 岳青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对于从小跑山跑大的她来说,绕这座山跑几圈也没问题。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山也不见了,眼中只有这条路和前方可见而不可及的树林。 她知道这样一直跑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可是她还能怎样呢?情况似乎不容她作其他的选择,要么停在原地选择虚无的等待,要么一直跑下去,接受别人设定的际遇。 时间仿佛也不真实起来。岳青感觉自己跑了好久好久,直到她疲累得快要支撑下去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死丫头,跑不动就别跑啊,脑子被驴踢啦!” 岳青这时候几乎是处于龟速挪动中,听见声音,她停下脚步四下里张望:“师父?”她有些疑惑,刚才的的确确是柴老头的声音。 “傻丫头,你这么拼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下山就去玩玩,不好玩就回来吗?”柴老头突然跳出来站在她面前。 “师父,真的是你!”岳青又惊又喜,她已经快一年没见到这个可爱的死老头了。她蹦过去一把抱住对方。“糟老头,我想死你了!” 柴老头伸手扒拉,嫌弃地将她往一边拨:“没大没小,一边儿去!” 岳青笑了,像过去几年在山里那样无邪灿烂无负担的笑着,这一幕真是太幸福太美好了! 可是笑着笑着,她脸上渐渐蒙上了阴霾,阴寒驱散了笑意。“你不是我师父,你是谁?”她现在明明是在去藏剑山庄的路上,怎么可能遇上柴老头?她只是短暂的兴奋了一下,马上就被理智浇了一瓢凉水,清清楚楚。 第325章 光雾之后 老头也不恼,仍然笑着:“傻丫头,瞎说什么呢?最近没挨揍,皮痒了?” 岳青脸色冷肃,不管对面的老头是他人假扮的,还是她自己的幻觉,这都不是个令人开心的事实。整件事从昨天来到山脚下就一直透着古怪。孤零零的牌坊,遍寻不着的入口,突然出现的小路……还有这些突然消失和出现的人?她不得不怀疑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幻梦。 “怎么不说话,许久不见,竟然连师父都不认了?”老头还在不遗余力地调侃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已经暴露了。 岳青不说话,不搭理,冷笑一声,慢慢闭上了眼。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这些都是藏剑山庄设置的迷阵,用来考验参加名剑大会的人。她想起当初曾若虚跟她说过“藏剑山庄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么,既然是考验,她就按照自己的方法去突破好了。 闭上了眼,抛去视觉的欺骗,用心去感应外界。 眼前的柴老头消失了,可他喋喋不休的声音还在耳边聒噪。岳青沉下心来,避开“柴老头”的声音干扰,集中注意力将意识探出去。 虽然看不见,可是外界的形象却渐渐在她脑海中成形。随着道路的延伸,前面的密林越来越近,像静卧的馋狮,张着黑洞洞的大口,等待猎物的靠近。 意识进一步深入,直接进入密林。光线很暗,到处幽森一片,有的地方甚至伸手不见五指。突然连“柴老头”的唠叨都消失不见,四下里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声响。 岳青似乎又陷入了另一种困境。这密林似乎有某种魔力,岳青发现竟然无法将意识收回。忽然,她“看见”了青山派的弟子,他们一个个像石雕一样呆滞地矗在密林之中,保持着各种怪异的姿势。有挥剑欲砍的,有呆若木鸡的,有痛苦得佝偻着身体的,有伸出手去不知是要拉别人还是求援的…… 岳青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她自己此刻也只是一缕意识,孤立无援,更勿要说救人了。 “你是谁?”突然,一个声音在岳青脑海中响起。 岳青大惊,赶紧四下去寻,却什么也没看到,也感受不到。 阴暗的密林中似乎有某处正在发生变化,岳青发现那个方向透过来一丝光亮。此时也无法取顾忌太多,意识似乎也不受她的约束,被那个亮起的地方吸引过去。 穿过一片浓得煞白且耀眼的光雾,眼前的视线突然清晰。然而,当岳青看清楚时,却顿时愣在了原地。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川流不息的车潮,闪烁的红绿灯,匆忙而神情麻木的人群…… 这一切太过熟悉,熟悉得像是假的。她离开那个世界已经整整十年了,眼前的场景却正是她出事那天的那个街角的红绿灯路口。 “吱——”一声刺破耳膜的噪音令她一阵头皮发麻。她猛然扭头,一眼就瞧见马路中间躺在殷红的血泊中面目全非的自己。 肇事车辆开得并不是很快,毕竟是在路口,只是她意外的倒霉,倒下去的时候正好后脑勺着地。鲜血从后脑出喷涌而出,浸染了一大片土地,在水泥路面上画出极妖异的一朵血红大花,而她正是那花芯。 路人的尖叫,围观者的惊惧,肇事司机的手足无措……演绎成一幕凄婉的无声电影。 她看见有人在呼喊,有人用手机拍照,有人避之犹恐不及 救她呀,救她呀!岳青听见自己内心的呼喊。如果她得救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当她醒来之后发现原来自己不过做了一场关于游侠的梦,或是在生死间徘徊时,灵魂出壳跟命运一起玩了场小小的游戏。 她看见那个肇事司机在哭,可他并不是为她伤心,她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这得赔多少钱呐?” 岳青的心凉了,得救人呐,钱要紧还是人要紧? 救护车姗姗而来,医护人员冲到她跟前,检查了她的生命体征。她看见一个医生样子的男人冲护士摇摇头,站了起来。两个人合力将她抬上担架,鲜血将白色的单子染成殷红。 一匹白布盖住了她的头,她年轻而清秀的脸庞只在白布下凸起一块不十分明显的轮廓。 救她呀,得救呀!岳青的呼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担架将她抬走,只留下一地殷红的血迹。随着阳光的照耀,那鲜红渐渐便的干涸,黯淡,最后成为了地上的一块疤痕,被一场大雨洗刷地干干净净。人们在她倒下的地方走来走去,忙碌而麻木,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刚刚流逝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岳青想要大声诉说,告诉人们她的存在,可她张不了口,迈不开步,她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多么幸运又残酷的事情! 岳青感觉一块大石头坠在胸口,堵得她发慌。她不知道这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象,但她宁愿选择相信这都是假像,就算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自我麻痹。 还没等她从失去自我的悲痛中走出来。场景又一次转换。这次是在她熟悉的孤儿院里。从她还是懵懂无知的婴儿起就一直生活在这里,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那样亲切、那样熟悉。 “月清。”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岳青转身去看,是她儿时最好的玩伴,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岳青的心中突然一阵刺痛,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却在长大成人后狠狠往她心上扎了一刀,将她送进永不言情的漠然冷酷里。 她想起了那个拥有治愈笑容的阳光大男孩,架在自行车上问她今天上不上晚自习?还没酝酿成云的甜蜜却在看到他和她的亲密后化为漫天的狂风骤雨,将心中刚刚蓄积的情意直接冲进阴暗的臭水沟里。从此她再不看向任何异性,再不亲近任何同性,任自己成为众人眼中独来独往的异类和我行我素的怪人。 第326章 面对现实 不对!岳青甩了甩脑袋,她不是在去藏剑山庄的路上吗?这些场景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些事情!难道这些都是她自己的幻想吗?她的意识被拘禁在那片幽暗的密林里,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所以意识也不受自己控制了。她感觉到从心底渗透出来的寒意。如果这时有人偷袭她…… 回不来的意识还继续游荡在灵魂的记忆里。高中、初中、小学、幼年,时光倒流,她在迅速变小,最后成为垃圾桶边的一堆“废品”。 天尚未亮,开垃圾清运车的工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这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为了养家糊口,起早贪黑,极不容易。他搓着手,从车上下来,取下车上的扫把和簸箕。有些人总是不自觉,老是把垃圾扔在外边,每次垃圾桶周围都堵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小垃圾。 他照例先要把周围的垃圾清扫了,才去处理桶里的。一扫把下去,却触到一团异物。一般的垃圾都毕竟轻,扫把一抹便乖乖滚进了簸箕,这次却抹不动。他蹲下来,伸手拨开那一堆杂物废品,露出下面的一个黑色行李袋。 他本想直接将袋子拎起来扔进垃圾车上,提起来时却感觉有些不对劲。袋子里的东西软软的一坨,好像还有声音。他将袋子放在地上,拉开拉链,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后,吓得手一抖,差点坐在地上。 袋子里装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身上还带着出生时的血迹。是死了还是活着?天太暗,看不清。 中年汉子并没有惊慌多久,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在没有确认它是否存活之前,他不能置之不理。他将婴儿从口袋里抱出来,拉开自己的衣服将它拢在怀中,登上车一路奔向最近的卫生院。 小小的婴儿已经冻得皮肤泛紫,他不知道它是不是还能活?医护人员竭尽全力对这个可怜的小生命进行了救治,它幸运地活下来了。 然而,救治它的费用让本来就十分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那个善良的中年男人,抱着怀中的小婴儿,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最后,这个小生命迎来了它最终的命运。第二天清晨,政府收容所的大门打开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它,它被抱了进去,从此开启了它弱小无依的新生活。 岳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这些她不知道的情节,或许就是真相。她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无论在那里,还是在这里,她都是一个人,只能靠自己。 “你到底是谁?”沉默多时,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个声音。 岳青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密林又恢复了先前的阴暗,那些青山派的弟子已不见踪影,刚才的画面早已不复存在,仿佛从没出现过。 “谁?”她警觉地问。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那个声音问。 “我从来的地方来,到要去的地方去。”岳青随口敷衍道。 “哈哈哈哈……”那个声音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响彻整个密林,整个空间都随着他的笑声震动。“来到这里,或许就是你的宿命。去吧!”那个声音突然止住笑,对岳青说。 岳青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的意识在刹那间弹回身体。她骤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被葱郁的树枝交错遮掩的天空。她翻身坐起来,发现自己就在昨天晚上入睡的位置。一旁的魏衡和范正还熟睡着。 身前的火堆早已熄灭,清晨的雾霭在林中扬起轻纱薄幕。鸟儿在枝头鸣叫,林中更显空幽。一扭头,旁边的牌坊还是老样子,也没有如梦中那样出现神秘的小路。 不对!岳青腾地站起身。青山派的人不见了!她在众人露宿的地方来回看了几遍,到处都不见青山派的踪影。 可恶,看来他们早有准备,趁夜甩掉其他人,偷偷上山了。 不过大家本来就互不相识,她也没法指责对方不仗义。本无交情,哪来仗义? 岳青将其他人都叫起来,现在青山派的人溜了,剩下他们这些人,看来都是不知内情的,只有团结起来,一起想办法了。 独行侠依然一言不发,默默地坐在地上装酷。岳青猜测他或许看见青山派离开,却不知为何没有跟他们走。形意堂的师兄弟俩麻利地整顿好了行装,没有抱怨也没有咒骂,平静得好像在家里吃饭喝粥一样。只有长生门的年轻人们忍不住骂了几句,嘀咕青山派太不够意思,却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说怎么办?”长生门的大师兄问岳青。毕竟岳青是第一个发现青山派失踪的人。 “我想他们一定是知道进入藏剑山庄的办法,故意甩开我们。”岳青道。 “太可恶了,小人!”长生门的小姑娘娇滴滴地啐了口。 “我们是第一次来东盛。”岳青表示他们不知道如何进去藏剑山庄。 “谁不是呢!”长生门的一个弟子嘀咕道。长生门这次带队的大师兄也就不到三十岁,其他弟子更是年少,基本上都是第一次出远门。 “现在怎么办?”形意堂的师兄问。他和师弟从遥远的北辰赶来,莫不是连门都进不了就得打道回府? “这里真的是藏剑山庄的入口吗?”有人问道。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能回答。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确定这里就是藏剑山庄的山门入口。 那我们岂不是要无功而返?众人心里都在想这么一个问题。他们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达此地,要他们放弃谈何容易? “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有人提议,毕竟这时候谁提前离开,就相当于放弃了参加名剑大会的机会。 能有什么好办法呢?众人心里其实早有定论。可是谁也不想打退堂鼓,他们就这么在那里耗着。 岳青扫了众人一眼,闭上嘴把原本想说的话都牢牢关进了喉咙。 她给魏衡使了个眼色,魏衡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拖着范正悄悄跟在岳青后面,到了一处僻静位置。 第327章 借宿农家 “这伙人靠不住,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岳青小声说。 魏衡和范正点头,赞同岳青的看法。那些人各自为政,各怀鬼胎,与其最后被人摆一道,还不如早作打算早提防。 “你说我们怎么做?”魏衡问。 “待会儿我们就跟他们说我们要自己去找上山的路,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岳青道。 “那要是他们要跟着呢?”范正问。 岳青看了魏衡一眼,两人都笑了。剩下的这几拨人里,就他们三个看起来最弱,旁人还生怕被他们缠上,哪里还会主动沾惹他们。听说他们要自己行动,估计心里正巴不得呢。 事情果然如岳青所料,那几伙人一听他们三个要自己去找路,纷纷露出或怀疑或轻蔑的神色,根本没把他们三人当回事。岳青三人也就正大光明地在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地离开而没有受到丝毫阻挠。 虽然甩开了其他人,可是岳青三人并没有目标,也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于是不得不顺着先前来的路返回到离此地最近的一个村子,先找了户人家借住。 这是户普通的农家,夫妻俩带着个只会疯跑的娃,还有一个老妇人。范正给了他们五两银子,一家人便欢天喜地地将三人奉为贵宾,又是杀鸡又是蒸米,把家中最好的吃食都拿出来,凑了一桌。 “三位公子将就吃,贫苦人家,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慢怠各位了。”妇人将饭菜端上桌后,老婆婆歉意地向三人说道。 “婆婆客气了,这已经很好了,我们也是吃过苦的,不讲究。”岳青安慰婆婆。这一家子突然得了一大笔钱,真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招待客人。五两银子对范正他们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而对这一家人来说,却几乎是他们半年的收入。怎能不欢喜?怎能不殷勤? 老婆婆的儿子和媳妇看起来都是本分人,没什么说的,端了碗面疙瘩便走了出去。小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烧鸡块,口水流了一地,被他老子一只手提溜出去。 老婆婆正要准备出门,岳青喊住她:“婆婆,叫家里人过来一起吃吧。”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哪里能吃这些。”老婆婆赶紧推辞。 “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也吃不完这么多,人多热闹。”岳青说着,出门去把那户人家的小娃娃抱进来,放在板凳上坐好,递了碗米饭放在他面前,又夹了块鸡肉放在米饭上。 那小娃娃舔了舔嘴巴,斜着眼偷看他老子娘。 魏衡和范正也将那老妇人的儿子媳妇唤了进来,一齐围坐在桌边。 “吃吧。”岳青笑眯眯地对小娃娃说。 小娃娃还是不动,只瞅着他爹娘。魏衡便招呼大家开吃,那一家人有些拘谨地端起碗筷,只扒着碗里的米饭,却不去夹菜。小娃娃见爹娘动了,这才一把揽过碗来,飞快地将那块鸡肉塞进嘴里,举起筷子往嘴里扒饭。 岳青三人见这一家子拘束得很,便主动给他们夹菜,东拉西扯搭话拉家常,饭桌上的氛围渐渐融洽起来。 “三位公子怎么会到这穷乡僻壤来?”老婆婆问。 “婆婆可有听说过藏剑山庄?“岳青直接问。这藏剑山庄名气极大,整个大陆都是人尽皆知,更何况是在东盛,而且在距离藏剑山庄这么近的地方,她不相信本地人会一无所知。 “我知道,我知道,那可是神仙住的地方!”老婆婆还未答话,那小娃娃先嚷了起来,当然只是不可信的玩笑话。 老实的汉子呵斥了小娃娃一声,那孩子便不再说话闷头吃饭,只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肉块,被他娘敲了一筷子。 “三位公子为何问起藏剑山庄?莫非也是去参加名剑大会的?”老婆婆问。 “看来婆婆也知道名剑大会呀。”魏衡微笑问。 “在东盛,谁不知道藏剑山庄,不知道名剑大会。”老婆婆颇有些自豪地说道,“虽然我们只是乡下人,可闲暇时候左邻右舍凑一块,也是会谈论谈论新鲜事。这藏剑山庄可不就在我们天门郡嘛。” “我们正是想去名剑大会上见识见识,却苦于不知道去藏剑山庄的路。”魏衡实话实说,“婆婆知道些什么,不若跟我们说道说道。” “说起那藏剑山庄,可神乎了。”老婆婆打开话匣子,向三人娓娓道来。“据说就在咱村子后面的大山里,可这么些年了谁也没见过。那山也邪乎,村子里先前也有人想去那山里打猎,却总是迷路,走来走去总是绕回原地,就有人说那山里住着神仙,不该被外人打扰,后来也就没人再去了。” 听到这,岳青和魏衡对视一眼,看来那山确实有问题,藏剑山庄应该就在那山里。 “从来没人见过山上有人下来吗?”范正好奇地问。 “都说那山上住的是神仙,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小老百姓哪能得见。不过听从镇上回来的人说,好像确实会有从山上下来的人在镇上采买。反正我们是没见过,也不知真假。” “婆婆,去那山上的路就这一条吗?”岳青问。 “是呢,从古至今就那一条路,若是有人从山上下来,怎么会没人看见呢?”婆婆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呢喃道。 吃过饭,婆婆的儿媳妇送来热水,三人洗漱完毕,却为一件事犯了愁。 婆婆家只有两个房间两张床,婆婆和孙子一个屋,儿子和儿媳妇则将自己的床收拾出来让给他们住,自己到柴房去打地铺。 可他们三个人睡一张床也确实有点挤啊! 范正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挤过。洗完自己先倒床上去,往角落里一缩,睡了。 也是这些日子赶路辛苦了,昨夜又在野外露宿,范正哪里受的了,又累又困,倒床便睡着了。 剩下岳青和魏衡两人,对视一眼,又赶紧别开了眼睛。 若是以前还好,两个人都还能装着不知道对方的心事,含糊遮掩过去。如今魏衡早已向岳青挑明,表白了心意,岳青再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第328章 寻找线索 “呃,那个……”魏衡想说点什么,开了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岳青瞥了他一眼,心想还是自己主动一点吧,这个书呆子估计会把自己憋死。“你睡吧,我不困。”岳青说的是实话,就算一夜不睡,对她也没有多大影响。 “这怎么可以。”魏衡急忙说,无论如何,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让女孩子受累啊。 “要不然呢?你让我跟他睡吗?”岳青说得很直白,她也没有什么忌讳,在现代,这些事情并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魏衡的脸腾一下红了,窘得无地自容,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没有,我……” “好啦,别解释了。去睡吧。我身体比你好。”真是句句戳心! 魏衡想要辩驳却无从辩驳,感觉说什么都不对。但又固执地遵守着自己内心的想法,不愿意留岳青独自守夜。于是他闷不吭声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大有“你不睡,我也不睡”的意思。 岳青看着他,感动之余又有些无奈。她不是矫情,也不是强撑,她真的睡不睡都没关系。可是魏衡好像要将绅士风度发挥到底,女士不休息,男人岂能先休息? 岳青内心默默地叹了口气,她知道魏衡内心的倔强,如果她不妥协,他真的会在这里枯坐一夜。于是她站起身,走到魏衡面前,说:“起来。” 魏衡还是不动。他以为岳青要赶他去睡,心里也倔起来:你要赶我,我就偏不,你可以坚持,我也可以。 “你不睡,我怎么睡?”岳青问。 魏衡听到这话,心里突然窜起一股火,燎得他的心又疼又痒。他抬眼看向岳青,不敢确信。 岳青斜眼扫了床上的范正一眼,那家伙已经开始呼呼打鼾了。她甩给魏衡一个眼神:难道要我睡你俩中间? 魏衡虽然在感情上懦弱了一些,脑子却是绝顶聪明的,立即明白了岳青的意思。可是自古以来,哪有两男一女共处一室同床共眠的?以前不知道岳青是女儿身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边魏衡还在犹豫,岳青却已不耐烦了。男子汉家家的做事情婆婆妈妈,还不如她个女人大方。她自己都不在意,他别扭个毛啊? 女中豪杰岳青岳大侠,一伸手将魏衡提起来,拖过去潇洒地往床上一扔。魏衡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晕,身子一轻,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躺在了床上。正要挣扎着起身,却突然眼前一黑,身边躺下一个人来。 魏衡只觉脑子嗡地一声,顿时一片空白。脸上也烧得火烫,只是黑暗中看不见罢了。夹在范正和岳青中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身心折磨,全身上下僵硬得像块铁疙瘩,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身上的肌肉都不是自己的了。 农户家的床本就不大,睡两人尚有些宽余,睡三个人却有些挤。岳青躺在床边上,半边身子都悬空着,很不舒服。于是她朝里拱了拱,对魏衡说了声“挪过去点”。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轰得魏衡整个灵魂都支离破碎。灵魂的碎片溅出身体,半天收不回来。 也许是昨夜那梦太过真实,耗费了岳青太多精力,虽然说她自己并没感觉到疲累,却只不过躺下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着耳边均匀平稳的呼吸声,魏衡却彻夜难眠。心爱的女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试问谁能没心没肺地睡过去? 他觉得自己身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浓艳而炽热,灼得他口干舌燥,浑身的皮肤都在发出干渴的叫嚣。 衣服也不存在了,早被身旁的火焰燃烧殆尽。自己赤身裸体躺在那里,承受着内心的煎熬。他想歪头偷看一眼身旁的女子的睡颜,脖子却不听使唤,僵硬地固守着自己的阵地。他只好闭上眼,默默感受自己体内激越澎湃的潮涌,一遍一遍冲刷着自己的身心,撞击着自己脆弱而敏感的灵魂。 好死不死的,睡得迷迷糊糊的范正,一个翻身,一把抱住身边的魏衡,一条腿翘到他身上,像传说中吸食人血的妖蛇,紧紧地缠着他的身体。这,使得魏衡更加紧张和痛苦。 这一夜,很煎熬。 天刚泛亮,岳青便醒了。一个翻身起床,没有惊动任何人,开门出了房间。 直到房门轻轻合上,魏衡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心终于落回原处,终于抵挡不住乏累,陷入了沉睡之中。 农户一家人起得也很早。岳青走出房间,就瞧见厨房里有光亮闪烁,农妇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离夏至日还有十多天,岳青他们还有时间。吃过早饭辞别婆婆一家,他们决定到婆婆说的镇上去寻找线索。 虽然婆婆说从没有人上过那山,也从未有人见过山上下来的人,但是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那山上一定有古怪。或许是藏剑山庄的人设置了某种禁制,不允许人轻易靠近。也或许是布置了某种阵法,让人无法找到正确的路。 不过,偌大的山庄那么多人要生活,肯定需要采买物资。或许正如婆婆说的,会有山上的人下来到附近的镇上采买,只不过他们掩饰地很好,不容易被普通人发现罢了。 如今名剑大会召开在即,山上必定需要储备大量的物资以供应参会者所需,势必要加大采买量。到镇上去,也许可以发现一些踪迹。 或许是因为靠近藏剑山庄,这个镇子十分繁华,商贸活跃。镇上的客栈尤其多,如今都住满了从四面八方涌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各路武林人士。 岳青他们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来时并没有经过这个镇。镇子就叫“临剑镇”,不知是不是因紧邻藏剑山庄的缘故。总之来到这个镇子,看见牌坊上大大的“临剑镇”三个字,就有种已经来到了藏剑山庄的错觉。 岳青他们把临剑镇逛了个遍,除了镇上的七家客栈之外,总共有两家粮店、三家菜店、两家布庄和一家钱庄。 第329章 终于等到 岳青三人决定来个守株待兔。如此庞大的组织,人员众多,每日消耗必然巨大。就算山庄内部能够自给自足解决一部分的食物,但也必定需要额外采购。更何况如今名剑大会召开在即,外来人员剧增,岳青肯定山庄必定得派人下山采购才能解决消耗问题,于是和魏衡、范正商议,三人分别在镇上的粮店和菜店蹲守,尤其要注意那些大量采购的人。 一连守了两天,没有任何发现。范正不免有些着急:“这法子能不能行啊?” “不行又能怎样,还有别的法子吗?”岳青怼了一句。 “这镇上不是住了好多江湖客,不都是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吗?不如我们跟着他们?”范正建议道。 听了范正的话,岳青站起身来:“走!” “干嘛?”范正问。 “你倒是提醒我了。”岳青对范正说,“去探探消息!” 三人于是出了客栈,找了镇上最大的酒楼,进去寻了个位置坐下。 这酒楼里倒几乎是座无虚席了。放眼一看,整个大厅坐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三人这么贸然进去,倒像是几个书生误入了梁山泊的议事大厅。 “他奶奶的,这特么的藏剑山庄到底在哪儿?”一个长相粗犷的汉子骂道。 立即就有一众人附和,都在吐槽这藏剑山庄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到跟前了却上不了山。看来和岳青他们同样遭遇的人不在少数。 这名剑大会每十二年才召开一次,盛名在外,但其实真正能够参加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很多人慕名而来,却是来山门都进不了。 这镇上客栈里住的江湖人,一部分是刚刚到达,在镇上临时落脚住一晚的,还有一大部分则是找不到上山的门路滞留在此,却又不甘心就此折返,想再寻机会碰运气的。 “十二年前,老子就被挡在这山门之外,没想到十二年后,老子还是被挡在外面,不得而入!”一个汉子心有不甘却又无奈地说道。 这名剑大会虽说是对全大陆武林公开,但其实主要针对的是年轻人。毕竟十二年才召开一次,一个人一生也就能遇上那么一两次。年轻人机会多一些,毕竟这次不中,还能指望下一次。所有一般过了三十岁的,若是这次参加不了,再等十二年以后,已不知是什么光景了?即便是还能参加,已四五十岁年纪,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听了酒楼里的食客们发了一晚上牢骚,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岳青三人悻悻地回了客栈,决定继续去粮店和菜店蹲守。毕竟除了这个法子,他们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不过三人心态也放平和了些,那么多人都进去不了,他们也不算多衰。 到了第五天,他们的坚守终于有了回报。 这天午后,来了两辆马车停在岳青蹲守的这家粮店门口。赶车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看起来憨厚朴实,穿着也与普通的农家汉没什么区别。这样毫无特点的人丢在人堆里马上就会被淹没,即使被人瞧见也只认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仆役。 一次性采买两辆马车的米面,这得够多大一家子人吃多久啊?看他们与店里的伙计熟识得样子,他们来了之后,老板还亲自走到店门口搭话,看来必定是常客大主顾。 不过,他们之所以引起岳青的注意,并不只是因为采购量大。即使是寻常的大户人家也可能一次性采购大量的米粮。然而,寻常的大户人家派出来采买的仆役绝不会有如此扎实的功力。单凭他们走路的姿势,一步一桩,脚步稳健有力,下盘极稳,一看就是长年练武的练家子。岳青因此断定,这两人极有可能便是从山上下来的。 魏衡和范正都在镇上的其他两家菜店外面蹲守,此时岳青已顾不得去通知他们俩。店里的伙计加上这两个赶车的汉子,一袋一袋地往车上装货,眼看就要装满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又不知道要再等多久。况且范正没有功夫,平常赶路尚且觉得辛苦,此时要跟踪他人,恐怕还是她自己独自行动为好。岳青于是决定悄悄跟着这两辆马车,等查探到上山的路后,再折回来找魏衡他们。 岳青轻功了得,又擅长隐匿,自然令对方毫无察觉。就这样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两辆马车后面,一直走到山脚下,果然不是先前他们走过的那条路。岳青心中冷哼:那青山派的老头儿还真是老奸巨猾,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这时忽然想起先前与他们一起进山的那些人,后来也不知怎么样了。路逐渐有了坡度,马车前进就慢了许多,也吃力起来。两个汉子从绕到车后,由在前面牵着马走,变成了在后面推着车走。 山中的道路弯弯曲曲,这条路十分狭窄,仅刚刚能容马车单向通过。岳青回头望了望来时路,仅能看见眼前的一段,再往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被掩没苍山绿林之中。这倒是和岳青那天梦境中的那种既看不清前路,又看不见后路的情况极为相似。 在又行进了一段路后,马车便不能再前进了。前面已没有路,但在这路的尽头,却有一条山石铺就的阶梯一直往上延伸进茂密的树林深处。到这里,早已是位于群山之中,连岳青也无法说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了。 马车就停在阶梯的入口。两个赶车人似乎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这时离岳青在镇上粮店跟着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三个时辰,天眼看就要黑了。 魏衡和范正又空守了一天,一无所获。菜店到了下午便几乎没有什么生意,还不到酉时便打烊关了门。两人便先后回了客栈,等岳青回来后一起去吃饭。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仍不见岳青踪影。 “他怎么还不回来?”范正问。 魏衡皱紧了眉头,按理说若是没有收获,这时候早就该回来了。莫非?“难道她等着了?” “真的?”范正一下来劲了,“那他咋不回来通知我们?” “她一个人行动方便些,我们俩去了只能添乱,说不定还会暴露行踪。”魏衡实话实说。 第330章 攀上高峰 “那倒也是。”范正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每次都只有添乱的份。 “她找到路了自然会回来的,再等会儿吧。”魏衡这样安慰范正,自己却比范正更担心。 “她功夫那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范正自言自语着,放下心来。 ~~~ 那两个赶车的汉子就站在阶梯的入口,悠闲地聊着天,站累了就坐下来歇歇,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岳青只好一直隐匿在暗处,同他们一起等。 天渐渐暗下来,两人的身影已变得模糊。岳青不得不往前挪动了些,找了处隐蔽的位置,以便能够看清楚前面的动静。 天已经黑了,岳青突然发现阶梯上面好像有光在闪烁,由上而下,由远及近。岳青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光点,看着它慢慢地接近,越来越明显,最后停在了阶梯的入口。 岳青又悄悄地往前挪了挪,距离阶梯口只有十来米,将对方的对话都听的一清二楚。幸好有夜色的掩护,岳青屏住呼吸,藏在树丛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二位师兄就等了,辛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师弟客气,这是我俩的职责。”一个稍微沉稳一些的声音回答说,应该是那两个赶车人中的一个。 “那现在开始吧。”那个年轻的声音说。 “是。”沉稳的声音回答。 岳青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好像突然冒出来很多人,借着昏暗的月光,岳青看见很多人正在搬车上的口袋。一人肩上扛起两袋,就顺着那阶梯往上走。一共有大约十多个人,三两下就将两辆马车搬了空。那年轻的声音的主人又向两位师兄道谢告辞,走在队伍的尾巴上,朝山上走去。那两个赶车人也坐上马车沿先前的路下山去了。 马车踢踢踏踏往岳青这边来,岳青赶紧藏到树后,屏住呼吸,直到两辆马车走远了,这才吐出一口气,从树后走出来,来到那上山的阶梯入口。 站在入口处顺着阶梯往上瞧,只见阶梯往上延伸进黑夜的山林中,然后便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还真有些和岳青梦里的情形相似,岳青心中不免有些怵。 四下里瞧了瞧,黑漆巴乌的一个人也没有,岳青估摸着背粮的队伍应该走远了,这才抬脚踏上这条上山的阶梯。 前路未知,岳青心中其实有些忐忑,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想到之前的梦境,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不知道这条阶梯到底通往哪里,暗自担忧前方是不是自己要寻找的藏剑山庄? 行了一段后,树林越来越茂密,月光已完全被隔挡在外面,照不进来,幸好岳青眼力还算不错,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在昏暗朦胧之中,靠着感觉一步一步往上踏去,每走一步都感觉心在颤抖。 走了一段之后,岳青才察觉出不对劲。按理说走山路对于从小在山中长大的她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不足为虑。可是才走出去没多远的距离,岳青就明显感觉到体力消耗地非常快,估计才半个时辰的样子,她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应该啊,平常她绕着山跑两圈都不带喘的,今天怎么这么累?难道是最近练功懈怠了,体力有所下降?那也不至于才走这么一点距离就累成这样啊?岳青觉得她此时的状态恐怕就和范正赶了一天路累成狗的情形差不多。她终于体会到范正的心情了,书呆子是不是应该感动? 腿越来越重,岳青不得不像老太太似的走一步歇口气,四肢好像灌了铅一样,重得抬都抬不起来,到最后近乎于趴在地上爬上去的。 身体的疲累还是其次,心脏也似乎受到某种外力的压迫,被死死地压制着,无法舒展,连跳动都困难。每一次呼吸,胸腔就像一台破漏的抽风机,用多大的力都提上不气来,感觉浑身快散架一般。 到了这个时候,岳青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她就太蠢了。一方面,身体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压制,每往上一步都异常艰难;另一方面,岳青却暗自欣喜,如此强大的禁制威压,说明她是对的,这一定就是通往藏剑山庄的路! 岳青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但她坚信只要自己坚持到最后,一定能够走到尽头。而尽头,一定就是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藏剑山庄。 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快要不堪重负昏厥过去了,只得停下来,趴在地上,慢慢地缓过来,蓄积力量,接着向上爬。一旦感到自己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再停下来缓气,然后再接着爬。 她并不觉得在地上爬有什么丢脸的,反正也没人看见,就算看见了又怎么着?她一直在前进不是么?不管多慢,不管多辛苦,她在一步一步,一寸一寸,永不停止地接近自己的目标! 到最后,她早已经精疲力尽,全靠意志力在硬撑着。这速度连爬都算不上,只能算作是蠕动。 这一夜特别地漫长,岳青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多久,她终于爬到了阶梯的尽头,尽头之处连接着一片空旷的平地,天还没亮,岳青已没有力气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爬上这片平地之后,一直压制着她身心的那种力量突然消失,就像是在高压的环境里被挤压了太久一下子被放到了真空中,身体承受不了这突然的变化,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好像要爆裂开,岳青一下子晕了过去。 ~~~ 藏剑山庄乃是神州大陆武林江湖第一大派,被誉为“天下第一庄”,然而却并不常参与世俗。它更像一个站在尘世边缘的旁观者,肩负着某种特殊的使命,恪守着属于自己的规则,游离于世俗,又影响着众生。 坐落于天门郡广袤大山中的藏剑山庄,迎来了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在尘世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的藏剑山庄,却在远离尘世的群山之中独享天然闲适的清幽宁静。 每天清晨起得最早的,是山庄里等级最低的净镜弟子。净镜弟子平日除了练武之外,还要承担山庄里一切杂务,包括衣食住行涉及到的所有劳作。净镜弟子是山庄里数量最多,地位最低,劳动最辛苦的。先前采买赶车和搬运粮食的,都是净镜弟子。 当然,能够成为藏剑山庄的弟子,是练武之人心向往之的终极目标之一(另一个目标便是登顶龙虎两榜),即使是最低等的净镜弟子,也是无上的荣光。 第331章 一整座山 天刚亮,两个净镜弟子扛着扫把出来扫地。最近庄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都是为参加名剑大会而来的,大多是各门各派优秀的年轻弟子,给沉寂了十多年的山庄增添了些许热闹和青春气息。也因为人多了,净镜弟子们的工作要比往日更繁重了些,不过净镜弟子们倒没有因此而抱怨,反而因着陌生人的到来而兴致勃勃。 “看,那有个人!”一个弟子指着山庄外空地上晕倒的岳青说道。 两人奔到岳青身边,其中一人将她翻过来,探了探鼻息。 “他只是晕过去了,没事。”那人说道。 “我去禀告师兄!”另一个人说着,飞快地跑回庄里去报信。 藏剑山庄里,负责具体事务管理的都是各等级里的优秀弟子,也就算其他弟子嘴里说的“师兄”。庄主是藏剑山庄的第一掌权者,庄主的师兄弟们便是师伯、师叔,是庄主的左右手,帮助庄主管理山庄,而师兄则协助师叔们进行具体事务的管理和协调。 藏剑山庄能够承袭千年,除了其强大的武力和极高的声誉之外,也因为管理上的制度森严,弟子们恪守本分,各司其职,尽忠尽职。 岳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非常的简朴,没有任何装饰,但她身上盖的被子和床上垫的褥子,面料却是极好。 身上的不适感已经消失,头却还有些懵懵的。她坐起身,轻轻敲了敲自己还有些晕胀的脑袋,下了床,打开门走出房间。 入眼是一片葱茏的绿林和空旷辽远的山川美景。她住的这间房子,依山而建,背后是倾斜的山坡,前面却是一小块空地和一览无遗的开阔视野。没有围墙的遮拦和束缚,像极了她和师父所住的山间小屋。只不过,他们那破旧的小木屋,无法与眼前这座精致的砖木建造的厢房相比。 这里,难道就是藏剑山庄?岳青四下看了一番。房子旁边有一条石板台阶向上向下延伸,将小屋与其他地方连接起来。岳青不知道那台阶通往哪里,他正在犹豫是往上走还是向下去,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你醒了?”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岳青抬头,石阶的上方正下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年纪大概和她差不多。也许正是这人救了她吧,她赶紧行礼,回答道:“是的。” “那就好,师叔正问起你呢,跟我走吧。”那男子道,没有任何表情,说完便转身沿路返回。岳青赶紧跟上。 “不知这位……该如何称呼?”大概是脑子短路了吧,岳青想了半会儿也没想出来到底该叫对方什么。 那男子在前面引路,听岳青问起,转过身来,对岳青说:“我是负责接引的净镜弟子,你叫我清浣便可。” “清浣师兄,我叫岳青。”岳青也向对方介绍自己。 清浣还是一脸严肃面无表情。“这位岳公子,待会儿进了召义堂,师叔自会问及你的来历。”所以你不必告诉我,我对你没兴趣。清浣说完不等岳青说话,转身继续带路。 岳青在清浣背后瘪了瘪嘴,做了个怪相。这人真没意思,难道藏剑山庄的人都是这副棺材脸死德性?不过她有好多问题没搞清楚,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就是“这里到底是不是藏剑山庄?”所以她还是厚着脸皮用真诚的大眼睛盯紧清浣的后脑勺恬不知耻地问了出来:“清浣师兄,难道这里就是藏剑山庄?” 清浣在前面背对着岳青翻了个白眼,压着嗓子“嗯”了下,道了一声“正是”,便不再搭理岳青。岳青强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偷偷在心里默喊了一声“yes”,握紧自己的拳头做了个给力的动作,然后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摆出一副恭谨小心的样子,低头跟在清浣后面赶路。 藏剑山庄很大,到底有多大岳青不知道,不过她猜测这整座山都是藏剑山庄的范围。因为从她刚才住的地方到清浣口中所说的召义堂,他们走了整整半个时辰。 藏剑山庄的确很大,不过岳青没想到的是,因为她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山庄外面的,属于身份不明者,所以被安排在了最外围的偏房歇息。 这时候,召义堂里,藏剑山庄的管事师叔正等着岳青前去拜见,问清楚她的身份,再决定她的去留问题。 这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也就是说岳青晕了大半天时间。也辛苦两位净镜弟子把昏迷的她从山门口一路抬到偏房。 召义堂还不是藏剑山庄的主厅,只是负责本次名剑大会接待事务的管事师叔黎九泰居所的正厅。 当岳青终于跨进召义堂的门槛时,屋里除了正在处理文书的黎九泰,没有其他人。 “你叫什么名字?”黎九泰对岳青的态度算是相当和蔼。眼前这个瘦弱的小伙子,和庄里的小辈弟子年纪差不多,甚至看起来还要小一些。黎九泰不免有些怜惜。 “晚辈岳青,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岳青态度十分恭敬。 “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黎师叔。”黎九泰将岳青当作庄上的弟子一样对待。“你多大了?”他接着问。 岳青最不喜欢别人问她的年龄,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多少岁。若按实际的心理年龄,她已经实实在在的三十多岁了。若是按目前的生理年龄,她大概是二十岁左右。 可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个来路不明的孤儿,她真正的生日确切是哪一天,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如今这一世,她更是连自己到底多少岁都不知道,这样的事实无法不令她感到恼火。 不过当黎九泰问起她年龄时,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反感,大概是因为黎九泰一直微笑着态度很温和。 “晚辈今年二十。”岳青回答道。 黎九泰笑容更深了,捻着下巴的胡须说:“看起来还小些。” 岳青不明白他的笑容意味着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对她并无恶意。 第332章 参赛身份 黎九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懵懂的年轻人,心甚悦之。没有人知道当那个净镜弟子跑来向他禀报在山门前发现一个晕倒的年轻人时,他有多震惊。 他心里很清楚岳青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这里是藏剑山庄,不是随便什么人的府邸庄园。这整座山都设有禁制,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闯进来。 庄里的弟子都修习过抵制禁制的心法,并随身佩戴山庄的信物,才能在山上自由活动。而外来之人如果没有山庄之内部人员的接引和佩戴信物,是极难突破禁制,抵挡住由禁制所释放出来的威压。 就算是山庄里的净镜弟子,如果没有前两个条件,也绝不可能从山脚一路走到山上来。 正是因为深刻地了解这一点,黎九泰才明白岳青能够上山来的不易与难得,也就越加欣赏这个年轻人。 “你是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吧?”黎九泰问她。他想不出如果不是为了参加名剑大会,还有什么原因能够促使一个年轻人有如此的毅力和动力顶着巨大的威压冒死上山。 “是的。”岳青平静且诚实地回答对方。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只是实话实说,她想这样的话,或许能使对方对她增加一点信任。 黎九泰点点头。不错,不错!不管这个年轻人是怎样上的山,终究是上了山。他们藏剑山庄召开名剑大会,就是为了招揽优秀的年轻人作为储备力量。既然他成功来到了藏剑山庄,他就有资格参加名剑大会! “你来自哪里?师承何门何派?”黎九泰又问。虽然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但也必须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名剑大会事关重大,绝不允许有丝毫闪失,或混入居心叵测之人。 “我来自南夏逍遥派。”先前编造的门派又有了用武之地。不过这也不算说谎,她是真的和师父商量好门派的名称的。只是这个门派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逍遥派?”黎九泰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不过天下之大,没听说过也不稀奇。大概是南夏的一个不出名的小门派吧。 “是个没名气的小门派,避世而居,没有多少人知道。”岳青作了番合理的解释,来为自己化解身份难题,却也无形之中化解了黎九泰的尴尬。 黎九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岳青的说辞,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见好就收地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上来的?” 岳青迟疑了一下,是该实话实说呢还是委婉地修饰一下? 黎九泰看出了她的为难,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笑着说道:“不妨事,尽管说。无论用何种方式,凡是能顺利上山者皆可参加名剑大会,这是我们对参赛者的考验。”这话倒是不假,全大陆所有的习武之人都想要参加名剑大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天门郡的江湖侠客何其之多,如果没有任何的挑选,敞开大门,任谁都能进入,那再大的藏剑山庄恐怕也得被挤爆吧。 得到了黎九泰的鼓励,岳青这才放心将她如何在镇上蹲守寻找线索,又如何跟踪两个赶车人找到上山的路,再如何趁夜登上石阶来到山庄门口的事情说出来,当然,这其中略去了她在石阶上被神秘力量压制的狼狈相。 不过,即使她不说,黎九泰也能想象得到,这个年轻人是如何机敏地找到了上山的途径,又是以怎样坚韧和顽强的毅力,忍受身心的痛苦折磨,挣脱巨大的禁止束缚,才得以攀上山来的。 听岳青说得轻描淡写,黎九泰反而越加欣赏岳青的这种淡定从容。 “你既已上山,便在山上住下,好生修养。离名剑大会召开还有些日子,你先做做准备。我让弟子带你下去,为你安排住处。”黎九泰说。 “多谢黎师叔。”岳青连忙道谢,不过想到还在镇上的魏衡和范正,岳青又说,“我有两个朋友正在山下镇上的客栈里等我,我想将他们接上山来与我同住,不知可否?” 黎九泰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道:“这恐怕不行。山庄有规定,凡参加大会者,必须亲自上山。你的朋友既然没有找到上山的方法,便不能够参加。”说完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岳青闻言也不再多说,山庄有山庄的规矩,她既来者是客,便要遵守主人的规则。于是她请求黎九泰派人下山知会魏衡、范正一声,她在山上一切安好,让他们勿念,安心在山下等她。 “这个家伙,让我们安心,我们怎么能安心?他倒是在山上参加名剑大会,畅享盛事,我们在这里坐立难安、望眼欲穿。”范正气冲冲地对着魏衡发牢骚。昨夜等了岳青一宿,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今儿又等了一整天。他和魏衡两人刚开始还比较淡定,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岳青始终没回来,他和魏衡也就开始焦急担心起来。 没成想这会儿突然来个莫名其妙的人对他们说岳青已上山,要等到名剑大会结束才能回来,并带话说让他们安心住下,等她回来。凭什么呀?他岳青就可以参加大会,而他们却要在山下苦等?范正一时气得腮帮子鼓鼓囊囊。 “好啦,好啦,她没事就好。我们上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这等她好了。”魏衡安慰他道。 帮什么忙?范正一听更来气,他们来东盛是为了一睹名剑大会的盛况,一览江湖各路豪侠的风采,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小镇上,能看什么? 不过,慕名而来的人何其之多,真正能够进入藏剑山庄参加大会的能有几个?大部分的人不得其门而入,终是与名剑大会失之交臂,只能赖在这小镇上,听得名剑大会第一手消息,过过干瘾,用作今后回乡后的谈资罢了。 而岳青,便在藏剑山庄住了下来。现在她睡的那个偏房,只是临时歇息。如今她以名剑大会参赛者的身份入住山庄,自然待遇不同。在黎九泰的安排下,她住进了山庄专为参赛者准备的厢房,这里离山庄的核心区域不远,以便大会召开时,能够及时赶到会场。 第333章 会前大宴 藏剑山庄为参赛者提供的食宿待遇相当之好。每位参赛者都有自己专用的房间和园子,毕竟山庄那么大,空房间多得是,而真正能顺利上山参赛的也没有多少人。参赛者的伙食虽不奢侈,但也极为精致美味。山庄对参赛者也没有严格的出入限制,除了一些极其重要的区域外,整个山庄任随游览。 不过通常这些参赛者们也都极为自律,一般不会到处走动,多数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勤练武术,希望能够在名剑大会上一展风采,得庄主青眼,如果能成为藏剑山庄的客卿,那便是三生有幸,出人头地。 岳青也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平日里就在自己房间调息练功,偶尔饭后在院子附近转一转。既是客人,便要有个客人的样子,不能给主人添麻烦。 这几日,岳青练功时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之前柴老头就说过,因为她是女子之身,修炼玄阳大法这种纯阳之功会受到体质的限制,无法大成。她也一直因为这个原因停留在第五层很长一段时间,上次被千刀赵的气刀所伤却阴差阳错突破到第六层已实属幸运之至。 从那之后,她一直在不断巩固第六层功法,却总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尤其是明明能够感知到体内有一股未知的神秘力量,却一直无法催动使用,即使再如何修习也没有进展,让她的积极性稍微有些受挫。 不过岳青又是个乐观的人,能够突破第五层,上升到第六层,她已经非常幸运了,若是实在不能突破到第七层,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顺其自然吧。 然而在藏剑山庄住的这两日,她意外地发现每次练功时,自己的身体都有一种明显的变化。真气的运行更加顺畅自然,而容量也更大了些。以前真气在体力流动循环就好像涓涓细流,缓慢而轻和;而现在气流经过经脉时犹如大江东去,湍急而汹涌。 她感觉到藏匿在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仿佛也慢慢被她唤醒并感染。在她多次试探之后,它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虽然很微弱,但比起之前的完全排斥,也算是一种难得的进步。 这种可喜的变化让岳青满心欢愉。但她也会想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这山上空气特别清新?还是靠近武林圣地,感染了空气中的武学因子,耳濡目染,让自己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提升?还是说这藏剑山庄的灵气深厚,特别适合练武者修炼内力? 不管什么原因,岳青都欣喜于这种转变,每日关在房中,锻炼自己的经脉,试着去冲击第七层功法,去掌握并运用自身体内蕴藏的那股未知力量。 光阴似箭飞快,岳青在房间里练功也是练得天昏地暗,一副不知山中岁月的样子。一转眼便到了名剑大会召开的日子。 这天,岳青照旧在屋里练功,有净镜弟子来通知她,第二日便是名剑大会召开的日子。参加大会的人能来的基本都已来了,庄主为了预祝名剑大会的召开,今晚特地设宴招待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侠士,共襄盛会。所有在山庄的参会者都在受邀之列,特请岳青早点做好准备,到时候会有人来引她至会场。 岳青谢过对方,换了身干净衣裳,在房中仔细地收拾了一番,又将一些重要的东西贴身放好。这才坐在桌边喝茶,等待宴会到来。 并非她嘴馋想要尝一尝东盛美食,而是对其他参会者充满了好奇。尽管岳青自认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但名剑大会堪称整个大陆最盛大最高级别的武林盛会,参会者必是江湖武林中之佼佼者,岳青很难不好奇,想要一睹众多高手的风采。 没过多久,便又有净镜弟子来请岳青移步到会场去。这还是岳青入住山庄后第一次离开自己的院子,到山庄其他地方去。所幸安排参会者住的地方并不偏远,无论是离宴会地还是明天大会的会场都比较近。 跟着山庄弟子走在风光迤逦山庄小径上,倒是感叹这藏剑山庄果然气派。地盘大就不必说了,这整座山都是山庄的范围。这景色也怡人得很,尤其是入夏后,山林葱茏茂密,繁花竞相开放,说这是座依山而建的超的公园也不为过。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景色,岳青突然想起了她那短暂相处的便宜师叔莫离渊。隐月宫和这藏剑山庄都一样深藏在群山之中,都一样风景秀丽如画,不同的是隐月宫避世隐居,几乎不为人知,而藏剑山庄声名在外,不仅是武林人士心中的武学殿堂,更是老百姓心中的神圣世界。过分低调的隐月宫和如此高调的藏剑山庄,究竟有没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呢? 经过之前在隆昌县的经历,岳青感觉到隐月宫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低调,也绝不会是一个单纯的武林门派。堂堂朝廷命官仅仅因为一块令牌便对他卑躬屈膝、巴结奉承,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隐月宫的势力之大,大到足以影响远在千里之外的异国朝廷官员。在这一点上,和藏剑山庄对东盛朝廷的影响何其相似? 岳青突然想起来,似乎在哪里听人说起过神州大陆的武林江湖“一庄一宫一阁”的垄断格局。是曾若虚说的吗?她不太确定。 “岳少侠,岳少侠?”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岳青被净镜弟子唤醒。 “呃,怎么?”岳青回过神来,问。 “到了。”那弟子说,伸手为岳青一指。 岳青顺着他的手往前方一看,宴会是设在一个宽敞的大厅之中。这时候厅中灯火辉煌,穿着青色素衫的净镜弟子们在大厅中穿梭来往,为各桌奉上瓜果点心、美酒佳肴。 大厅里左右两侧各摆了两列席桌,粗略算来大约有四十来桌,已陆续有人入座。 岳青朝带她来的弟子点头致意,那弟子便将她引入右侧后排末桌入座。岳青对于座次并没有什么概念,坐哪里都无所谓,便欣然坐下,安静地等待开席。 第334章 不是偷看 东盛国果然富饶,藏剑山庄果然地位非常。岳青还是第一次看到宴会上摆放的有水果供客人任意品尝,不过也或许是她参加的宴会太少,档次太低的缘故。 不过这水果品种倒也不算十分丰富,可能这个世界的水果种类与前世不同吧。岳青认识的就只有葡萄和苹果,还有一种圆圆的,金黄色,看起来很肉厚多汁的,岳青叫不出名字。 岳青环视四周,已有部分嘉宾陆续就座,净镜弟子来来往往,穿梭其间。岳青盯了盯眼前的黄色果子,还是算了。 即使是在上辈子的二十一世纪,水果对于岳青来说也是种奢侈品。从高中起,她就开始打工自己赚生活费,一分一厘都来之不易,哪里舍得买贵死人的水果吃? 正巧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岳青抬眼一瞧,好啊,正是那青山派的大师伯。那大师伯一脸志得意满踏进来,不料一扭头便瞧见岳青端坐在一旁瞪着森森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一凝,颇有些尴尬地撇开头,一脸冷肃地走了过去。 岳青也完全没有要去兴师问罪的想法,对方跟自己本就不相识,没义务领着众人进山庄。况且在名剑大会这件事上,大家本就存在着竞争关系,人家更没必要给自己多找个对手,存着私心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岳青也就更不去在意对方,转开头,去观察其他宾客。 岳青来东盛并非为了参与名剑大会,争那什么客卿之位。不过是想来凑凑热闹,看个稀奇罢了。不料却阴差阳错将自己送上了名剑大会的擂台。 也不知这名剑大会到底怎么个比法?是像电视和武侠小说里那样两人对打擂台赛吗?岳青倒真有点好奇起来。 不过今晚,最令岳青好奇的还是这大厅之中入座的众位高手。虽然岳青比试的胜负并不执着,但能够和众多一流的武林高手过招,光是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绝对乃人生一大幸事。 宾客们陆续入座,大厅里高朋满座,不过宴会的主人还没有到来。 在座的都是四国武林江湖出类拔萃的精英,却没有一个人因为主人迟迟没有出现而发出一丝怨言。宴会的主人便是藏剑山庄的庄主,是统治着整个神州大陆武林江湖天下的人,有谁敢抱怨他的迟到让客人久等? 又过了些时候,有弟子往门口一站,高声宣喊:“庄主驾到!” 所有的宾客闻言都站了起来,齐齐往大门口望去,态度极为谦恭。岳青也跟随众人起身,微微欠身,朝门口方向行礼。 “让各位贵客久等了,见谅,见谅!”一个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在门口响起,随即走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面容整肃,脸上略带笑意,着一身玄色长袍,边走边向众人拱手致意。 在座的众人纷纷回礼,嘴里忙道“哪里,哪里。”、“无碍,无碍。”、“庄主客气。” 那男子率藏剑山庄诸位管事快步穿过大厅,一边走,一边左右向宾客点头致意。然后走到庄主的尊位坐下,而随他而后的诸位管事,则分别落座在主位两侧的席位上。其中便有岳青刚上山时见到的那位管事师叔黎九泰。 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今年五十一岁,是上任庄主席翁的首席大弟子。其为人正直不阿,勤勉务实,颇有容人之量,大家风范,与其师弟们公共执掌藏剑山庄,带领藏剑山庄,稳步发展。他继任庄主之位二十三年以来,虽无甚大的建树,却也令山庄平稳发展,牢牢占据神州江湖最大门派的位置。 “诸位,欢迎大家来到藏剑山庄。适逢盛会,还请诸位满饮此杯中酒,共祝名剑大会圆满举行,也期待能够在大会上一睹众位的风采,饱览天下武艺绝学!”秦越风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对在座的所有人说。 “多谢庄主,我等定当竭力以赴!”众人也都起身端起酒杯,齐齐谢过秦越风,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喝完酒,秦越风又向众人介绍起在座的各位管事。坐在他左手边的依次是二师叔龙在天、三师叔魏显胤、五师叔汤问岳,坐在他右手边的则依次是六师叔黎九泰、七师叔胡寒舟和八师叔田亦溟。 几位管事师叔一一与众人见礼敬酒,又是一番客套。岳青在最后排末,觉得实在是无聊之际,每每举杯敷衍一番,假装啜饮,实则并未喝下多少酒。她本就不是贪杯之人,更何况这种宴会,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 不过岳青却有了一个令她颇感意外的发现。对面的席桌间,赫然坐着一位美艳的妇人,正是在隆昌城令岳青他们苦苦追查的命案嫌犯,杀死无名氏和李二娃的凶手,江湖人称绣桃娘子的那位美妇人。不过席间始终只有她一人,不见跟在她身旁的那名年轻女子。 原来她们来了这里,怪不得在隆昌城苦寻无果。人家麻利地杀了人,早就赶往了下一个战场,却使得岳青他们滞留在隆昌,东奔西走忙活了十几天。 不过岳青倒是对这妇人没什么恶意,她又不是官府的人,捉拿罪犯不是她的工作。如今在这种场合遇见,她也不过是对对方充满好奇而已。况且对方根本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曾侦查过她们留下的血案,她也就假装不认识,暗中观察一下好了,何必自找麻烦。 想到那位冰清玉洁如雪莲般出尘的姑娘,岳青不禁暗叹只可惜范正不在这里,不然他定然要被姑娘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了。一想到傻不隆冬的书呆子竟然也有被美色所惑的一天,岳青就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 或许是岳青太过于直白的注视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美妇人忽然偏头朝岳青这边瞥了一眼。岳青也完全没有偷看美人被对方抓包的尴尬,大大方方地对那妇人点头一笑,以示友好,或者是向对方宣称“我没偷看,我是正大光明地看!” 第335章 天地玄净 南夏仁德三年、东盛乾正十七年夏至。难道天公也知道今天有要事发生,特别的给面子,从早晨天亮起就晴空万里,无风无云,天空呈现出透澈的。在蓝天绿树之下,苍翠群山之中,正在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举世瞩目,全大陆最顶级规模的武林盛会。 然而能够亲临现场的人却不多。千里迢迢从大陆四方赶来东盛天门郡,成功登山,到达藏剑山庄真正的山门的人,只能是众多江湖之人中极为少数的出类拔萃者。而其他的人,只能遗憾且倔强地停留在离藏剑山庄不远的小镇上,即使不能亲眼见证这场盛会,也要在最近的地方瞻仰心中的殿堂,等候大会的一手消息。 而更多的人,乃至整个大陆的江湖武林人,都在默默关注大会的进程,等待着大会的结果。所有那些守候在山庄外小镇上的人们,便成了这消息的传播者。当他们由天门郡返回自己的家乡时,便会有意无意地将有关盛会的消息,一路传播,直至传遍整个大陆。 直到站在名剑大会的赛场上,岳青才明白:昨晚出席宴会的人,并不一定就是今天参加大会比试的人。 她扫了一遍身边这群和她一起站在场中等待参加比试的人各路高手,发现基本都是来自各门各派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说四十岁都夸张了,在岳青看来,年纪最大的恐怕也就三十出头而已。还有些像岳青这样的独行散者。 当然岳青也是有门派的,只不过就她一个人而已。 她又环视了一遍四周围坐的一圈所谓观赛者。除了藏剑山庄的东道主外,当然就是这些年轻人各自所属的门派带队的师长,以及藏剑山庄的一众高阶弟子。 藏剑山庄的弟子共分为四个层级。 庄主和各位师叔的入室弟子称为天沐弟子,直接跟随师长学习,在弟子中身份最高,人数也最少。庄主和师叔们每人座下大概也就只有几位天玄弟子,最多也不过十多个,但却是众多弟子中最优秀的精英。 能够直接跟随庄主和众位师叔修习武艺但未能成为天选弟子的是为地泽弟子。他们也称呼各自的师长为师父,地位比天沐弟子低一些,平日里需要接受天沐弟子的管理,有时也会跟随天沐弟子修习武艺。 藏剑山庄讲究新陈代谢,轮回更迭,每当一位新庄主继任,老一代的管事师叔就需全部退下来,给新人让位,成为供奉师叔祖,不再理事,只专心研修武艺。而与新庄主同辈的天沐弟子便成为新一代的管事师叔。而与新庄主同辈的地泽弟子,则成为教习师叔,专门负责教授弟子武艺。跟随教习师叔修习武艺的弟子就被称作玄铉弟子。地位低于天沐和地泽。 地位最低的便是净镜弟子。虽然平日里也会跟随教习师叔修习武艺,但同时还要承担山庄中所有的劳务。虽然名义上是由管事师叔进行管理,但实际上常常都得接受前三个等级的弟子的差遣。管事师叔会直接把任务分配给天沐和地泽弟子,让他们去指挥和支配净镜弟子具体完成。 即便是这样,想要成为藏剑山庄净镜弟子的习武之人仍然不计其数。只要能够进入藏剑山庄,哪怕一辈子端茶倒水、刷锅扫地都是心甘情愿且幸甚至哉。 四个层级的弟子以着装的颜色来区别:天沐弟子着纯白,地泽弟子着淡绿,玄铉弟子着浅蓝,净镜弟子着深蓝。 今天能够在名剑大会现场观赛的,除了庄主和诸位管事师叔,各门各派的领队和少数地位非凡的武林高手,就只有山庄的天沐弟子了。 在场中的众多参赛者中,岳青还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两个身着天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正是青山派的弟子。岳青之前和他们同路,虽然没说过话,样子却是极为熟悉。只是当时青山派一共有七八个弟子同行,如今却只有两名弟子参赛,其他弟子也不见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还有一个令人惊喜的“面孔”便是那绣桃娘子身边的蒙面姑娘。想到先前在隆昌城查到的消息,她应该就是绣桃娘子的女儿,但世人皆不知她名姓。想来绣桃娘子就是携她来参加名剑大会的,却不知为何又会在隆昌城连杀两人? 想不通的岳青干脆就不想了。这世界有许多说不清楚的事情,就好比说她在原来的世界里死了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就在主持大会的管事师叔龙在天向与会的参赛者和观赛者介绍大会比赛的赛制时,藏剑山庄庄主所坐的席桌前来了一个女孩子。向庄主和师叔们草率地行了一礼后,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庄主的身边。 众人都在惊讶这女子的大胆与随意,也在猜测她与庄主的关系。最惊讶的莫过于岳青。这不就是昨天晚上为她引路的那个女弟子么? 今天她没有穿山庄弟子的衣服,而是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鲜亮的鹅黄色不仅和少女娇俏可爱的容颜十分搭配,也凸显出她活泼灵动的性子,在一片灰黑蓝的沉闷色调中,划出一抹鲜艳而欢快的色彩。想不注意都难! 岳青惊讶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看她的行为举止,能够和庄主平起平坐,在山庄里的地位自然只高不低。看她与庄主的年龄相差甚远,不可能是庄主的夫人。再看庄主和诸位师叔看她的眼色、神情,充满了无限的包容和宠溺,其身份已呼之欲出。岳青没猜错的话,她正是藏剑山庄庄主的独生女儿秦凌浠。 今天和岳青一起参加名剑大会第一轮比赛的大概有五十多人。听龙在天师叔的介绍,这第一轮的规则相当于大混战。所有参赛者被放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四个时辰之内找到出口离开的,和时间结束在规定区域里还能站着的人,顺利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没有什么新意,就是一对一车轮大战。战到最后的一位胜出者,便是本次名剑大会的获胜者。可以随意从藏剑山庄的藏剑楼中挑选一柄宝剑作为奖励,并成为藏剑山庄的一名客卿,获得在藏剑楼内修炼一个月的机会。 作为奖品的宝剑或许珍贵,却远不及藏剑山庄客卿的身份吸引人,也没有一月之期的修炼机会诱惑大。 第336章 迷雾森林 在场的参赛者中,恐怕只有岳青一个人是处于全程懵逼状态,根本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参加比试,又为什么要跟这些人争夺这些东西? 然而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不管岳青想不想,愿不愿,处在现在的位置上,她也必须上,不得不上! 第一轮比试的场地是在迷踪林。迷踪林是藏剑山庄后山的一处密林,林中常年大雾,能见度极低,且大雾中含有毒气,能够通过呼吸进入人体,侵蚀内腑。不过这种雾瘴是慢性的,所以如果在迷踪林里待的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的话,还是比较稳妥的。 迷踪林里还有许多毒虫毒物,对于进入其中的人类也是不小的威胁。除了这些之外,最危险的莫过于和你一同进入迷踪林的其他人。大家都是竞争关系,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任何规矩都是徒劳的。能够活着、站着走出去的,就是胜者。所以所有人都会想方设法,不惜一切手段消灭竞争对手,就算碍于规则不伤其性命,也要让对方再无竞争力。 尽管主办方一再强调点到为止,但既然是比试就难免会有伤亡,因此大会对比赛作了一些强制规定和紧急措施。参加第一轮比试的人员,一律不得带武器入场。同时给每个参赛者配发了一枚信箭,如果觉得自己支撑不住了,可以放出信箭,便会有玄铉弟子进入场地中对他进行救助,帮助他撤离赛场。 在所有人都交出兵器,收好信箭后,随着龙在天师叔的一声令下,大会第一轮比试正是开始。五十多为参赛者在一名玄铉弟子的引领下,朝比试场所迷踪林前进。 “各位,我就只能将各位送到此地了。这里是迷踪林的边缘,往前面一直走就将进入迷踪林的腹地,请大家务必小心。一旦受伤,请不要硬撑,及时放出信箭,或许可以救自己一条性命。”那名玄铉弟子奉劝了众人几句,便请他们自己朝前走进迷踪林深处。 众人在还没有进入面对面都看不清人脸的迷踪林深处时,还是相当客气的。毕竟这时候动手可不是个好的选择。等进入迷踪林深处,大家都黑灯瞎火看不见时,才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就在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各自打算的时候,迷林之外的观赛者们正在座下,等待前方传来第一手好消息! 等待的过程是无聊的,又不能如岳青来的那个世界一般看场直播,所以大会主办方藏剑山庄便给宾客们来一个沙盘演示,以旗代人。 偌大的迷踪林,被浓缩成一个三米见方的大沙盘。参赛者所处的位置用旗帜标志。大部队行进的方向,整体用黄旗表示。单独的个人用绿旗表示,如果受伤覆地或主动弃权的,则用红旗表示。 目前,沙盘上的黄旗,尚在边缘地带,这说明参赛者才刚刚进入迷踪林的范围。 “爹,你觉得这次能有几人胜出?”秦凌浠问她父亲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说。她才十六岁,上一次的名剑大会时,她还太小,根本没有印象。这回的大会举办可算是正当时了,恰恰在她这样活泼好动充满了好奇心的年纪。 秦越风微笑着摇摇头,这如何能够说得清楚,只说让她坚持看到最后便知。他三十多岁才有这么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宠爱有加。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会随她的意。这次秦凌浠闹着他要全程观看比赛,他一点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一方面满足女儿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够在这次名剑大会的参赛者中选出一位出类拔萃的俊才,成为她女儿将来的良配。 当然关于这个说法,江湖上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恐怕就只有秦凌浠自己了。很多青年侠士也正是冲着这一点,拼上身家性命也要来参加此次大会。毕竟若是能成为藏剑山庄庄主的女婿,便有很大希望成为下一任的庄主,这个的吸引力可比先前的那什么奖励更加地诱人。 岳青等人渐渐进入迷踪林的深处,雾气越来越大,原本走在一起的人也慢慢分散,消失在迷雾之中。入眼全是白茫茫地一片,只有近身两三米之内的范围能够勉强看得清,再稍微看远一点视线便受雾气的影响变得朦胧而模糊。 等到身边再没有外人时,岳青才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她师父柴老头当初塞进她行囊里的药瓶儿,倒出一粒乌漆漆的药丸丢进嘴里干咽下去。 柴老头的医术自然是没的说,这避毒丸药效也是奇好。虽然这雾气毒性不强,但长时间暴露在毒雾中,呼吸道难免会受到损伤。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不正是此轮比赛的规则要求么,有何不可?况且其他人说不定也跟她一样有所防备。 四个时辰相当于现代的八个小时,也就是说如果不能提前找到出口的话,他们需要在这迷踪林里面耗一天的时间。岳青突然想到,如果逆着刚才走进来的路返回去,不是就回到当初的起点,也算是走出去了呀? 不过藏剑山庄的考验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岳青虽然觉得自己这个点子不错,可如今她已经完全找不到自己来时的方向,满眼全身灰白一片,四面八方都一个样。她这才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感觉到刚刚吞进腹中的药丸开始起效果了,岳青心中安定了些,至少这毒雾和毒虫她是不必担心了,唯一要防的便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的偷袭者。 她在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进来时除了交出了短枪,背包里的东西都在,而且藏剑山庄还给他们都发放了充足的食物和水,足够食用一天。她想着,即便找不到出口,她不妨就做个懒散人,到处转悠混到时间结束,只要不被人打倒就行。 不知这迷踪林到底有多大,岳青看着四周灰白的一片,前不见路,后不见树,突然想起之前在山脚下做的那个古怪的梦来。 第337章 又是女的 此时此刻的场景和梦中的情形何其相似?这一次的密林之中,又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呢? 在那梦里,她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出路。再看看四周,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稍微走得急一点,便会不小心碰到树枝,撞上大树干,或者被脚下的虬根或石块绊倒。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这样如何能够找到所谓的出口? 与其无头苍蝇般漫无目的地乱碰乱闯,不如停下来歇歇,好好捋一捋头绪。这样一想,岳青也就释然了,反正她也不是很在乎胜负,没必要着急。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想想清楚。 从他们进来时的情形看,这片迷踪林其实并没有固定的边界,比如围墙、栅栏之类的,那么所谓的出口是什么?如果四周都是开放的,那么她只要认定一个方向走,总会将林子走通,自然也就走出去了。唯一的难题就是如何保证一直保持直行而不偏离方向。 但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如果这么容易的话,恐怕藏剑山庄早就人满为患了。 她又想起上山来的时候走的那段石阶。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像孙悟空身上背着两座大山那样的感受。到最后,几乎是一寸一寸慢慢挪上去的。而那,也仅仅是对上山者的考验罢了。 在这迷雾森林里,他们到底会作怎样的布置呢?让人迷失方向?还是让人丧失战斗力?还是让人迷失本性? 岳青闭上眼,摆出练功的坐姿,释放出玄阳之气去感受雾气流动的轨迹。 不行,这片迷踪林太大,不比客栈的房间那狭小的空间,玄阳之气放出去之后,迅速地流失,消散在天地间,根本来不及收回。 岳青赶紧停住收回,不敢再释放玄阳之气去探知外界。 既然无法动用玄阳之气,那么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感知力了。岳青最初练武的时候,柴老头也集中训练过她这方面的能力,即使不借助内力,单靠视、听、触觉,她的感知力也依然是一流的。 岳青静下心来,打开毛孔,打通体内和体外气流循环系统,慢慢感知到外界的雾气与自己的血液逐渐融为一体,能够清楚地感知方圆大约五十米以内的空气流动,借此判断外物的形状轮廓,一草一木,都在脑海中形成清晰的画面。 微凉的雾气通过毛孔进入身体,引得岳青肌肉一阵战栗。这雾气始终是有毒的,进入身体后,岳青先是感觉到一阵微辣的灼痛。然后这种灼痛一直延伸进皮肤深处,等这些雾气渗透到血管中时,混合这丹药强大的解毒能力的血液,像势如破竹横扫千军的钢铁骑兵,只一个照面便将雾气中的毒素迅速褪去、消弥。身体又恢复清爽,不再有任何异样和不适。 她左方十五米外有一棵树,她感觉到那树的枝叶随着雾气的流动在微微颤动。树干上有几只蚂蚁,在上下来回奔波着。树根处,还有一只说不出名字的虫子,在缓缓蠕动。 “咔咔嚓……”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动,是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有人来了,就在正前方大约四十米处! 咔~嚓,咔~嚓……来人走得很慢,脚步很轻,十分小心谨慎。两人相距不过四十来米,却对面相逢不相见。此刻的浓雾能见度,大约也就是近身四五米的范围,再远就仿佛进入另一个灰白色的世界。 岳青屏住呼吸,希望对方能够完美地从她旁边错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任何人动手。 咔~嚓,咔~嚓……岳青的希望快要落空了。从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判断,那人就在她的正前方,而且正在朝她直线走过来。虽然那人走得极慢,极小心,可如果她不主动避开的话,再过不到五分钟,他们将正面相撞。 怎么办?是和对方大干一场,还是避其锋芒?岳青没有犹豫,迅速做出了选择。单手一撑从地上跃起,落脚悄无声息。迅速朝左方的大树靠近,一垫脚跃上枝头,稳稳地蹲在了树杈中央。动作一气呵成,前后不过十数秒时间。 不过,能够进到这座迷踪林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对方还是听出了一些动静。“谁?”一个清脆而凌厉的声音。 原来是个女的。岳青心想,好像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女儿之身。算了,不与她纠缠,避开她是明智的选择。 对方站在原地听了半晌,没见有什么动静,便又继续开始慢吞吞地走路。可是,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一闪神,她竟然偏离了方向,朝与岳青所在的那棵大树相反的方向而去。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浅,岳青吐了口气。这屏气敛声东躲西藏的比放开手脚大打一场还累。从树干上溜下来,干脆就背靠着大树歇着,养养神。 “哎呀。”手上一阵刺痛,岳青低头一看,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叮了一下,手背竟然瞬间肿了起来。这里的毒虫还真厉害! 也不知自己是幸还是不幸,正想取下背包,从里面拿药来吃,却惊奇地发现那肿包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消退下去,恢复原状,最后只留下被虫子叮咬过的一个红红的小点儿。 还是老家伙的药厉害!岳青再次感叹。 因为出了这么个小小的意外,岳青放松了对周围环境的警惕,这时突然听见又有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已经近在咫尺,想要再避开已来不及。 岳青背贴在树干上,微微侧过头朝后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于朦胧中一抹青灰色的影子,形单影只地朝她的方向而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脚步声越来越近,身影也越来越清晰。岳青已能从那人的身形判断出其性别,竟然又是个女的。 不对,整个进入迷踪林的队伍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个女的。岳青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她瞪大眼睛,直直盯着那个纤瘦的身影。真的是她想到的那个人吗? 第338章 牛头马嘴 近了,近了,更近了……终于进入到五米之内,岳青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面容。素白长裙,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果然是她,绣桃娘子的女儿,沉秋!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测,岳青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从树后翻了出去,直接站在沉秋的面前。 沉秋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惊愕地斥道:“谁?” 果然,就是刚才的那个声音!也就是说,刚才从这里经过的,就是沉秋。 可是怎么可能?岳青明明听见她从那个方向走远了,可怎么不过片刻的时间,她又从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过来?就好像这个地球小到了几步就可以环球一周似的!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难道这世界还有可随意穿梭的任意门? “姑娘不必惊慌,我没有恶意。”岳青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恶心得想吐。怎么感觉自己活像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 那沉秋从小跟着她母亲闯荡江湖,绣桃娘子是用毒高手,杀人不眨眼,她什么腥风血雨没有见过,怎么可能轻易被吓到?刚才只不过是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人来,有些惊愕罢了。 白纱遮住了她眼睛以下的部位,一双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岳青,没有丝毫感情变化。由那眸子中千年不化的寒冰可以想象得到白纱下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岳青突然觉得自己被对方看得有些尴尬,好像自己真成了上门表白却被无情拒绝的青涩少年。“我,我叫岳青。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女扮男装本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如今却成了和女孩子接触的一种障碍。 沉秋盯着岳青的脸打量了许久,好像要把她看穿。直看到岳青自己都心虚起来,觉得对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发现了她的秘密。 “沉秋。”在确定了岳青没有恶意之后,沉秋轻启丹唇,吐出一个名字。 岳青当然是知道沉秋的名字的,参加大会的人里面,就只有青山派那小子和沉秋她熟悉一点,自然比较关注。当主办方宣布参赛者名单时,她可是竖着耳朵认真听了的。只不过,她以为对方叫“陈秋”,还纳闷这么清新脱俗的一个女子,为何取了个这么俗不可耐的名字。 “你是一个人吗?”岳青问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 沉秋眉微挑,这小子是不是傻,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外难道还其他人? “呃,不是,我是想问,你一直一个人走吗?”说完这句话,岳青想抽自己一嘴巴。她其实就是想问对方是不是一直朝一个方向走的,可话说出口却每每词不达意,活像个情窦初开的蠢小子。 沉秋的眼中已明显流露出怀疑与嫌弃,这么个蠢货是怎么来参加名剑大会的?鉴定完岳青的智商后,她决定远离傻子,继续走自己的路。微微往后撤了撤,脚已朝旁边迈了出去。 岳青有点着急,她该怎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呢?况且,在这样的情形下,对方凭什么相信她?要知道,现在两人可是竞争关系,直接交手打起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你想找到出口吗?”岳青干脆直接问。其实这话真的也十足的傻气,谁不想? 不过她也成功地得到了沉秋的反应。沉秋双眉拧在一起,斜眼看着她,好像在问:“你找到了吗?”随即眉头皱得更紧,如果这傻小子已经找到了的话,怎么可能还在这里跟她废话?她是被对方的傻气传染了吗,竟然在这里浪费时间。 沉秋将刚刚收回来的脚又迈了出去,不想再搭理岳青。 岳青情急之下,只好跟在她身后对她说:“这个林子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没问题的话会让他们来这比赛? 见对方还是不理她继续走,岳青喊道:“这个林子里有阵法!”其实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也未必属实,可她想不出来该怎样解释这种诡异的现象,难道跟对方高谈阔论虫洞理论,镜像原理?她自己都整不清楚呢。 幸好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任何异常现象都可以含糊地归结为某种阵法,就像藏剑山庄上山的禁制一样。 好吧,她赌对了。听见“阵法”两个字后,沉秋果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阵法?什么阵法?” 呃,这怎么说呢?岳青只好把刚才的事情详细地给沉秋描述了一遍。 岳青想要告诉沉秋的是她从一个方向走去,却从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过来,这实在太诡异了。而沉秋却从岳青的叙述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事情。这小子刚才就在这里?可是她却全然不知,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存在。对了,刚才她是听到了一声响动,但是并没有在意。这小子,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两人的思维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岳青如果知道此时沉秋心里的想法,恐怕会立即跳起来反驳:“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我长得丑是咋滴?” “这林子古怪得很,你这样盲目地乱走是不可能走得出去的。”岳青对沉秋说。 “你走得出去?”沉秋反问。岳青发现这小姑娘真有一种分分钟气死人的才能,和范书呆有一比。 岳青对沉秋的问题避而不答,说道:“我们得先研究出这林子的特点,才能对症下药,解决问题。” 沉秋依旧面无表情地扫了岳青一眼,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岳青仿佛已经听见自己牙齿被咬碎的咔咔声。捏紧了手,又放开,道:“你可以继续走你的,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她已经放弃和这个小姑娘合作的想法了。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沉秋又反问。 岳青忍无可忍,真想一巴掌拍死对方。“ok,算我没说,拜拜再见!”气得连语言也不掩饰,现代话都冒了出来。岳青大步朝与沉秋相反的方向走去。 沉秋转身看着岳青逐渐消失在雾中的背影,心想:这人真奇怪,神经兮兮的,说话莫名其妙,难道真是个傻子? 第339章 狭路相逢 算了,岳青想,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外人终究是靠不住!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的地形,虽然稍远点的地方仍然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至少确定自己没走回头路。 一路走来树木越来越密,从刚开始十来米才有一棵,到后来身边全是树。岳青因此确信自己没走错。但是行了一段之后,大概有几里地吧,树林又开始稀疏起来。岳青猜想自己是不是要走到边界了?一股不由自主的雀跃从心底升起,脚步也轻盈了许多,欢快地朝前奔去。 忽然她察觉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似乎还有其他的声音,倾耳细听,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于是她停下来,仔细辨认对方的方向,正是她的正前方。 对面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就在她停下来后,对方也停止了脚步。 还是难免一战啊,岳青心想。她闭上眼,朝前踏出了一步。 关闭了视觉感官后,听觉就变得异常敏锐。连对方轻浅的呼吸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已被对方发现,此时往哪里逃也没用,不如就直接对上吧。心里打定主意后,岳青便朝对方所在的位置迅速冲了过去。 在岳青开始移动后,对方也动了起来。距离越来越近,当两人同时出手攻向对方时,却也同时认出了对方,因惊愕而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两人同时开口。 “你跟踪我?”沉秋质问岳青。 “大姐,你可看清楚刚才我们是背道而驰,现在也是狭路相逢。谁跟踪你啊!”岳青喊冤。 “你怎么会从那边过来?”沉秋又问。 “你又为什么从那边过来?”岳青用头指了指沉秋过来的方向。 两人还相互控制着对方的手臂。 “我一直沿着自己的路在走。” “我也一直朝一个方向在走。” 两人对视着,脸凑得很近,直看到对方的眼底。 “还打吗?”岳青问沉秋。 沉秋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男子,从对方黑又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不知为何,虽然她对这个说话没正行的轻浮男子态度恶劣,但她心里却并不是真的讨厌对方,甚至对他生不起厌恶的情绪。很奇怪,她一向对油腔滑调的男人深恶痛绝! 沉秋先松开了手,岳青也随即松手。“你看我没骗你吧,这林子古怪得很。我们分开的时候明明是背对背而行,这时却相向走来。”岳青对沉秋阐述事实,力证她当初的见解。 沉秋并没有完全相信岳青的话,微皱着眉头,挑眼看着岳青:“真的?” 岳青毫不掩饰地冲沉秋翻了个白眼,说:“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就此别过,拜拜!”极其敷衍地朝沉秋拱拱手掬了一礼,错开她,径直往前走去。 沉秋竟然没有被岳青极为不礼貌的行为激怒,反而觉得她十分的真性情,尤其是那个白眼,她竟觉得甚是可爱,因为她自己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她母亲也绝不允许她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哎……”她冲岳青离开的背影喊了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岳青听见了沉秋的声音,扭过身子回头对她说:“这样,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你这回可看清楚了,我走的这条道。要是一会儿咱们又不小心遇到了,你可别又说我跟踪你。”说完,潇洒地一转身,走了。谁还没个小情绪呢! 是迷踪林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故意成全她俩,还是林中的迷阵就是如此折磨人,半个时辰后,她们又在林中的某处相遇了。 “这下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事实再一次印证了她的话,岳青不免得意的问道。 沉秋没表示赞同,却也不再反驳。 “怎么样,我们合作?”见对方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话,岳青问。 “合作?怎么合作?”沉秋很好奇,这个神神叨叨的小伙子能有什么办法。 “我们进林子有多久了?”岳青问。 “不知道,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吧。”沉秋回答。古人的时间观念并没有那么明确。 林子里一直是雾蒙蒙的,根本无法通过观察太阳来判断时间,只能凭感觉猜测。岳青自己也拿不准,不过她觉得沉秋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应该比她猜得要准确些。 如果她们已经在林子渡过了一个多时辰,那么也就是说她们还得待二个多时辰,也就是五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虽然她说不清这林子到底有什么古怪,但五个小时并不短,足以发生很多的“意外”。 沉秋一直在观察着岳青,她发现这个男人认真思考的时候,和之前的嬉皮笑脸完全不同,连五官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眉清目秀中更带了些秀气。或许是身为女孩子的直觉,她觉得安分下来的岳青,显得过分的娟秀,少了些阳刚之气。 “你想通过考验吗?”岳青问沉秋。 “当然。”沉秋才刚刚觉得岳青正常了些,现在又开始说废话了。他们来参加名剑大会,难道不就是为了通过考验,取得最终胜利,成为藏剑山庄的客卿吗? 岳青不知道沉秋如何想她,她对她说:“我们俩同行吧,这样的话,就算遇到其他人,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些。”这第一轮又不是生死斗,即使她们俩都通过考验,对最后的结果也并没有太大影响。 沉秋很快就作出了判断,也给予了回应。她轻轻点头,算了同意了岳青的提议。但是很快她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发现岳青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她所谓的办法就是耗,耗到时间结束,她们就成功了。 “不是,你听我说,我们一起进来的有四五十个人,而且刚开始大家都在一块儿走,就算后来走散了,也不可能一个都碰不上。可你有碰到过一个人吗?”岳青极力向沉秋解释,想让她认同自己的想法。这也是岳青觉得奇怪的地方。 “你不是人吗?” 岳青觉得沉秋一点都不懂得说话的艺术。算了,不与小女生计较。“除了我呢,还有其他人吗?” 沉秋摇头,从她进林子以来,的确只遇到过岳青一个人,而且还是几次三番地遇上。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奇怪。 “你看,进林子后这么长时间,我只遇到过你,你也只遇到过我。既然这林子中有某种机关,我们暂且这么认为。那是不是这种机关替我们设定好了,我们会遇到谁?”岳青不知道她这样解释对方能不能听懂,毕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340章 随机组合 见沉秋一脸发懵的样子,岳青不得不换一种说法。“你看,我们暂且认为这林子里有某种机关,会影响我们每个人行走的路线。”边说边盯着沉秋,确认她是否听明白了。 沉秋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是个男子,两人靠这么近,况且她母亲向来告诉她男人不可信。她沉下脸,垂下眼,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 “我在猜想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我们行走的路线都是被人控制了的,我们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被分开或被组合,就是被安排碰见。”岳青说,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种异想天开是有道理的,极有可能的。“就像你和我总是遇见一样。” “你是说,我们俩的碰面是别人安排好的?”沉秋不太确信地问。 “聪明!”岳青打了个响指,称赞对方。果然,小姑娘还是需要引导。 “这个也……”沉秋有点难以置信。可如果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女人,而且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恐怕就不会怀疑这世界的匪夷所思了。 “这听起来的确是有点扯,不过也不无可能。”岳青尽量用委婉柔和的话语使对方慢慢相信,并且为此编造了一堆更为鬼扯的瞎话。“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但是在我住的地方,这种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岳青所谓的真实存在,是存在于武侠小说中吧。 万分感谢她曾经不是个死读书的呆子,因为没钱买书,所以大学四年,她疯狂地攫取学校图书馆的知识,大量的阅读让她阅历丰富,虽然仅限于书本上。而作为文科生,古今中外各种类型的小说自然是必修的功课。 沉秋想了想岳青的话,虽然她在这个世界上只生活了十六年,但从她记事起就常跟着母亲行走江湖,听说过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少。经过岳青的进一步解释之后,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然后呢?”她问。 “既然我们的相遇可以被安排,那么别人也可以。”岳青见小姑娘终于开窍了,欣喜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这么想,所有参加比试的五十多个人,进到这林子里后,都被随机分成了很多对……” “随机?”沉秋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呃,就是,不是刻意选择的。”岳青发现和古人沟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反正就是进来的这五十多人,被两两分组,机关让他们必然相遇。而两个竞争对手一旦相遇,会怎么样?” “动手!”沉秋这次没有含糊,很确定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如果不是遇到岳青这么个不靠谱不走正常路线的人,不管和谁碰上,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手。 “没错!”岳青再次肯定了小姑娘的思维敏捷。“这大概才是真正的第一轮比试。”两人一组决斗,总有一方胜出,而胜出者又会被重新组合,进行下一场战斗,直到时间结束。这就是比赛开始之前,主办方说的“找到出口,或仍站在场中”的真正含义。只有打败对手,才能站在场中! “那我俩需要打一场吗?”沉秋问。 岳青斜了沉秋一眼,这小姑娘的脑回路怎么就这么清奇呢?“干嘛要打,我们就在这歇着,到时间结束,我们就是站到最后的两个人,直接胜出了好吗?”赤裸裸的智商鄙视。 真的可以这样吗?沉秋瞅着岳青,有些怀疑。 岳青干脆坐在地上,拍拍旁边的地面,对沉秋说:“来来,坐下。把你干粮拿出来,咱们吃吃喝喝,填填肚子。” 沉秋虽然跟着母亲行走江湖许多年,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她母亲一手安排所有的事情,即使有上门挑战的也轮不到她出手。况且,这世上有几个习武之人会不长眼地去挑战用毒天下无双的绣桃娘子? 而这次她母亲让她来参加名剑大会,也并不是一定要她取得名剑山庄客卿之位,只不过是让她来历练历练。毕竟用毒虽然高效,名声却不是很好。 ~~~ “师叔,有一组有点奇怪。”负责看守迷踪林沙盘的玄铉弟子走过去对坐在台上的二师叔龙在天说。 “嗯?”龙在天嗯了一声。 一名玄铉弟子俯身过去,凑在他耳边将情况说了一遍。原来他发现有一组的两个人前后相遇了三次,相遇、分开,再相遇、再分开,第三次时终于没有分开了,始终在一起,可是在一起的时间又太久了,大大超过了正常的时限。 一般两人相遇后便会立即动手,即使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也不会打斗太久,顶多也就不到一个时辰便会决出胜负。然后胜者会被再次分组,进入下一场战斗。而败者,会被守候在外的玄铉弟子清理出场。 可是这一组这两个人,第一次短暂的相遇随即分开,似乎并没有正面碰上。于是他们又安排了两人再次相遇,结果遇上不过片刻,两人再次分开。负责看守沙盘的玄铉弟子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出了差错,怕被责罚,于是又安排了他们第三次相遇。 这次两人终于碰上了,可是,眼看都已经三个多时辰过去了,两人还没有决出胜负。玄铉弟子有些心急了,这一组怎么这么多麻烦!由于害怕出差错,赶紧将此事禀告上去。 龙在天听了弟子的禀告,认为没什么大事,可能两人实力相当,打斗的过程复杂了一些,导致时间过久。反正这不过是第一轮比试,就算有人侥幸通过,到了第二轮真刀实战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也断然不可能蒙混过关。 他告诉弟子无须在意,只待到了规定的时间,林中剩下的人,便算通过。弟子领命下去,不再刻意关注这一组对手。 ~~~ 两人在迷踪林里相对而坐了许久,岳青不得不承认遇到了一个比自己还闷的人。三个时辰过去了,对面的美女始终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地上闭目打坐。 岳青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泄露自己的武功,于是只是坐着冥想。可她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枯坐了一会儿后思绪便开始不受控制,想入非非了。 第341章 无耻流氓 岳青不时地睁开眼,盯着眼前的小姑娘看。十六岁,于她来说,真是好年轻啊。十六岁,应该是青春洋溢的年纪,活力四射的年纪,可是在沉秋身上,却看不到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与烂漫。这个从她们初次遇见便一直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女孩,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与冷情。 也许十六岁在古代并不算小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已经开始了谈婚论嫁。大户人家的小姐可能是谨慎端庄不苟言笑,可也不至于像她这样冷冰冰永远一副僵硬的木刻脸。 岳青可以理解,自小跟着母亲行走江湖,见识了那么多的打打杀杀,很难再保有天真纯洁。或许,她母亲杀人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也或许,她甚至早已开始杀人,这样面无表情地杀人,没有丝毫恻隐之心。 岳青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如果当初不是幸运地遇到了师父,而是一直在世间流浪,受尽欺凌,吃尽苦头,她可能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自在自由。她的脸上,除了苦难留下的无奈与麻木,大概也不会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地很快。岳青天马行空地思绪在宇宙天地中自由驰骋,目光却忘了从沉秋的脸上移开。 沉秋睁开眼,正好和岳青毫不掩饰地目光对上。“你看着我干什么?”沉秋沉声问。 岳青只感觉身上有点冷,打了个寒颤,霎时清醒过来。“没什么。”她说。 沉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够满意。这些年,她见过太多人用这样的表情看她,向她投来赤裸裸的贪淫目光。她眉头一皱,杏眼一眯,岳青立马感到一阵寒意侵袭。 “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好看的。”岳青说的是实话,说这话的目的也是想恭维对方一下,却不料弄巧成拙。这话在沉秋耳朵里听来,更像是赤裸裸的调戏。这小子简直找死! 两人本来离得并不远,沉秋一掌拍在地上,借力弹起,朝岳青的方向跃去,另一只手已伸出来,已指为剑,只指岳青面门。 这小姑娘什么爆脾气!岳青在沉秋袭来的时候,迅速后撤,腾空翻起避开沉秋的攻击,同时伸手制止沉秋的动作,将沉秋袭来的手牢牢控制住。“你怎么说打就打?” “打的就是你,无耻、流氓!”终于从沉秋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愤怒的情绪。 “我怎么就流氓了?”岳青无语,夸赞对方好看还夸错了? 沉秋不吭声,挣脱岳青的束缚,又来攻击。岳青只好再次困住她的双手,说道:“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沉秋也不是真的想打岳青,不过是有些娇羞,脸上过不去,借恼怒凶悍来掩饰自己。 岳青也及时反应过来,她现在在沉秋眼里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当面说这话确实欠妥当,连忙道歉说:“我错了,我错了。” “你哪错了?”沉秋问。 “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岳青诚恳道歉。换位思考一下,若是她遇到这样的情形,也会生气。 沉秋哼了一声,停止了攻击。 为了化解尴尬,岳青绞尽脑汁,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话题继续得下去? “阿嚏!”岳青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她摸摸手臂,并不觉得冷啊。现在已是初夏,山中温度虽然比外边低一些,但也只能算凉爽,况且就她这国防身体,大冬天也难得感冒一次,怎么会突然打喷嚏呢? 阿嚏!阿嚏!岳青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感觉鼻孔里有些痒,嗓子好像也不是很舒服。难道真感冒了?她皱了皱眉。 岳青半天都没想出合适的话题来成功化解尴尬,却被几个喷嚏给轻松解决。听见岳青接连打喷嚏,沉秋扭头看向她,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清眸中却流露出探究与关心,似乎在问:“你怎么了?” 岳青接收到沉秋的关切,摆摆手说:“没什么,可能是着凉了。” “着凉?”沉秋闻言皱紧了眉头,这大热天的,穿着单衣还有微汗,怎么会着凉? “呃,大概吧。”岳青无所谓地耸耸肩,感冒对她而言根本不算病。 沉秋不置信地仔细盯着岳青看一会儿,突然扬手照着岳青的颈部点了过去。岳青也是异常警觉,立即抬手挡住,问:“你干嘛?” “你没着凉。”沉秋一本正经地说,“你中毒了。” “怎么可能?”岳青喊出来,她可是吃了柴老头的解毒丸,怎么可能会中毒?难道这药过期了,没药效了? “我给你看看。”沉秋说着便伸手过来抓岳青的手腕要给她把脉。 “你还会医术?”岳青问。 “不,我不会。”沉秋一口否认,接下来却说:“我会用毒。” 不会吧?岳青从沉秋身边弹开。她这毒不会就是刚才得罪沉秋的下场吧?是啊,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人可是天下第一用毒高手绣桃娘子的亲闺女。从小耳濡目染,岂有不会之理?她不过就嘴欠说了句不该说的话,没必要为这个就要她命吧? 不过她又不敢直接问是不是对方下的毒。如果沉秋承认了,这毒是她下的,那么没必要多说什么。可如果她不承认,那就相当于对方想致他这个于死地,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岳青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你想做什么?”岳青抓住她的手沉声问。 “你不会以为是我给你下的毒吧?”沉秋一语切中要害,弄得岳青很不好意思,不由自主放松了手。 沉秋继续给她把脉说:“放心,我暂时不会对你下手。” “什么叫‘暂时’?”岳青苦笑着问。 “至少这轮不会。”沉秋认真回答,言下之意如果这一轮她们顺利通过,到下一轮她们两人对决时,她不会放水。 岳青无话可说,若是第二轮她们俩碰上,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诶,奇怪……”沉秋突然皱起了眉头,“你没中毒!” 第342章 迷雾散去 “……你没中毒!”沉秋皱着眉头说,上上下下细细地重又打量了岳青一番。 岳青闻言倒是吐了口气,本来嘛,她吃了柴老头的解毒丸,怎么可能轻易中毒,柴老头的医术可不是盖的。 不过这倒是成功引起了沉秋的兴趣。一般人在这迷雾之中代三四个时辰早就昏迷不醒了,即使像岳青这样的武林高手,身强体健,有内力护身,也不可能一点不受影响。 刚才她听见岳青咳嗽就知道她是由于吸入毒雾引起的鼻腔和咽喉不适,按照常理推测,岳青应该已经受到了毒雾的侵蚀,出现头晕眼花、呼吸不畅等症状才对,所以才说她中了毒。可是替岳青把脉后她又发现,岳青的脉象正常有序,而且跳动有力,完全没有中毒之人的脉象虚弱紊乱。这可真是奇怪了,难不成她也有所准备? “你懂医术?”沉秋试探地问。 “略懂一二。”岳青实话实说。她的医术水平大约也就只能相当于江湖二三流水平,治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还行,疑难杂症就相当勉强了。 难怪,沉秋心说。别人或许不知,可她自小跟着母亲研究制毒用毒,从刚一入这迷踪林,便知这林中的毒物不简单。虽然不是什么烈性毒药,也不至于伤人性命,但是只要进入这林子,不管你武功再高强,内力再深厚,都会受到毒雾的影响。功夫不济的,严重些会出现晕厥昏迷,内力强劲的也或多或少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功力大减,发挥受限。 她和岳青相处这几个时辰,除了临后那几声咳嗽外没见她有其他不适。那么就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她圣洁美好,受神灵庇佑。二是她有自己的方法避毒。 至于是什么方法呢?沉秋不得而知。这也是她好奇的地方,初相识时觉得岳青有些冒冒失失外加神经兮兮,后来听她判断实情觉得她聪睿灵敏,分析在情在理。如今才又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单纯了,能在这迷雾林中穿梭自如,丝毫不受毒雾的影响,这小子可不简单。 “你医术跟谁学的?”相较于岳青的身体健康与否,沉秋对于这个问题更加关注。 “我师父。”岳青提起这一点倒是相当自豪,对柴老头的医术信心十足。 “你师父?谁?”沉秋问,她十分好奇,在用毒圣手绣桃娘子的女儿面前卖弄毒术,简直是班门弄斧。 岳青停下来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她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一咕噜将柴老汉的情况而倒给不相熟的人。“一个可爱的臭老头儿。”岳青想起了过去的时光,笑眯眯地回答说。 听了岳青对师父的描述,沉秋陷入短暂的沉默,想到了她严厉地近乎不近人情的母亲,忽视她的排斥与恐惧,逼着年幼的她亲身试验各种毒物。 年少时的情形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连岳青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恍惚。 她没有继续追问岳青的师父是谁,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也有对于师门的忌讳。不过她倒是对岳青避毒的方式很好奇,她自己是因为从小炼毒试毒早已经百毒不侵,而岳青又是以何种方式化解毒雾的侵蚀? “这个呀,也没什么,”岳青真的觉得没什么,对于医术方面她学得不是很精通,也不是很在意,不过对于不遗余力地炫耀柴老头的高超医术非常的上心。“就吃了一粒小药丸而已。” “什么药丸?可否借我一看?”虽然小时候是被迫学习毒术,但长大后的沉秋却逐渐沉迷于毒术的研究。 “最后一粒已经被我吃掉了,不好意思啦。”岳青耍了个心眼儿,柴老头给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示外,更不能泄露关于他的任何消息,这是她下山时老头子千交代万嘱咐的。 无论沉秋相不相信,这个话题都就此打住。沉秋闭上眼,继续打坐,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岳青甚至有点后悔,要不干脆给她看看也没什么。 好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离规定的四个时辰已为时不远。两人都不是很清楚确切的时间,只是按照太阳在天空的角度推测大概的时辰。太阳已经调西,斜斜地挂在树梢枝头。无聊到死的岳青在心里默默地把自己还能记住的古诗词翻来覆去背了一遍。 又过了一阵,沉默多时的沉秋突然开口说道:“雾退了。” 发呆的岳青这才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大雾确实散了许多,林中只还漂浮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周围的景物已能够看清楚,看起来和寻常的树林也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站起来,正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却听见树林的一处传来一串脚步声。于是两人站定,往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等那人出现。 来的是藏剑山庄的玄铉弟子。当他走过来时,岳青注意到他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正常,继续朝两人走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时间已到,二位请跟我来。”该弟子十分有礼貌地行礼示意,在前面为二人引路。 即使是在这名玄铉弟子的带领下,也用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出树林。 等岳青和沉秋二人回到早上离开时的会场时,发现场中有几位参赛者已经回来了。 “你们怎么……”一位参赛者见到岳青和沉秋,脱口而出,可能又觉得不妥,剩下的半句话被生生吞了回去。 岳青打量了已回来的几位参赛者,心中了然。这几人都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大都衣衫狼狈,沾染了泥污,明显是经过了激烈的打斗,甚至有人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反观岳青两人,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衣衫基本整洁,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难怪那人会觉得惊奇。 带岳青二人回来的玄铉弟子将两人引至场中后便径直走到二师叔龙在天身边,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着什么。便见那龙在天一双倒斜三角眼朝岳青她们看过来,满是探究和质疑。 第343章 胜出名单 等所有参加第一轮考验的人都回来之后,龙在天站起来对场下说:“今天共有五十四位来自大陆各州的青年俊杰参加本次名剑大会的第一轮考验,经过在迷踪林里四个时辰的考验,现在有七位参赛者胜出。”说着右手一示意,指了指站在场中的七人。 “这七位优秀的年轻人分别是来自青山派的常恩、沧浪派侯缜、鬼洞门西玛扎罗、化雨剑冯景天、诡毒圣手之女沉秋、半面侠客罗屹峥和逍遥派岳青。”龙在天念到岳青的时候顿了顿,因为连他都没听说过什么逍遥派,所以稍微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继续将比赛事宜宣布完毕“……稍事休整后,将参加后天举行的第二轮比试。” 岳青的名字念出来后,台下立即哄哄嚷嚷议论开,因为根本没人知道这个逍遥派到底是何门派,在哪里,什么情况。 观赛的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互相打听这逍遥派到底什么来路?也有人曾听说过岳青的一二事迹,便颇为得意地给其他人介绍起来。 “什么逍遥派,从没听说过,你们谁听过?莫不是随便编个名头哄骗大家吧?”有人提出质疑。 龙在天认为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只好让岳青自己来应付。 虽然“逍遥派”这个名字的确是岳青自己随便取的,但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这个事实吧。当初想到这个名字是因为一句歌词“随风飘飘天地任逍遥“。她独自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闯荡,还真得有点任逍遥的勇气和洒脱才行。 而且柴老头也同意了,也就是说一定意义上讲他们的确是成立了这么个门派,只不过这个门派只有她和柴老头两个人,也没有人知道罢了。 “逍遥派的确存在,只不过我派向来隐世独居,不被外人所知,且派中人丁单薄,一脉相传,如今只有我师父与我两人而已。”岳青说的也是实话。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喧闹。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不入流的小门派,竟然能够进入名剑大会第二轮比试,江湖上那些大门大派派出多少精锐弟子出马,也未能争得一席,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他一个不知名的小门派,如何能进得第二轮比试?想必这其中必有蹊跷!”有人提出质疑。 立即就有人附和:“对,你看他身上衣衫整洁,根本不像动过手的样子。你们再看看其他人,哪一个没有一点打斗过的痕迹?” “对,看他饥瘦矮小的样子,怎么可能打赢那么多高手。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姑娘也是,十分从容整洁,他俩肯定是一伙的!”有人更作出大胆猜测。岳青倒完全不会被这些人的质疑所吓到,反而开始替刚才说话的这位仁兄担心起来,因为她看到当那人提到沉秋时,坐在观赛席中的绣桃娘子向那人投去了不屑的一眼。 岳青当然知道绣桃娘子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她随即也向那人投去怜悯的一眼。逞一时嘴快的家伙,还是自求多福吧! “这就奇怪了,当初宣布比试规则是说找到出口或时间结束仍能留在场中且站着的人,便是本轮的胜出者,就能顺利晋级到第二轮比试。”岳青当着众人的面据理力争,丝毫不怯场。 她转而面对主席台,问当初宣布比赛规则的龙在天:“请问前辈,当时是否是这样说的?” 其实刚才那名玄铉弟子向他禀报时,他就已经猜测出了两人是如何顺利等到时间结束。只是过去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因为没有人会想到两个素不相识的竞争对手在比试中碰面,不仅相安无事不动手,甚至还相处融洽。因此比赛规则没有针对这一点特别说明。 而根据他当时亲口说出的规则,岳青两人的的确确是符合晋级标准,没有违反规则,充其量就是钻了规则的空子而已。这样的事情也只能哑巴吃亏,心里明白。所以他并没有将此事点出来说,而是直接宣布她们和其他人一起胜出。没想到,却又被其他人提出质疑。 此刻岳青正大光明地说出来,问到他,他不得不站出来说话。“是的,我说过。” 岳青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就更加理直气壮了:“再说,谁规定了比武打斗就一定得弄脏衣物?衣服干净整洁就不能是胜者?请问诸位,这是何道理?”岳青反问在场的诸人。 没有人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衣服是否干净整洁并不能说明什么。就是在座的诸位师长,与人交手时,也时常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对手,衣服连个褶子都不会有。 只是他们不相信,不想相信,一个稚嫩如斯的年轻人,会有这般高深的功夫。 见无人应答,岳青唇角微弯,在众人默默地注视下,对龙在天说:“再请问前辈,我二人能否晋入第二轮比试?”把这个问题抛给规则的执行者,逼对方作出正面回复。 “可以,当然可以。”龙在天不得不接受这个游戏,再一次在众人面前宣布胜出者的名单。 当听到对方念出“岳青”和“沉秋”这两个名字时,岳青得意地朝沉秋眨了眨眼,貌似邀功。 众人也不敢确定岳青到底属于哪种情况,更何况即使她们真的没有动过手,按照早上宣布的比试规则,她们仍然是胜出者。 能够参加名剑大会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众人也就不再过于计较,非要弄个一清二楚。谁也说不准眼下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便藉着在名剑大会上的表现而声名远播? 只是来纯粹观赛的宾客自然犯不着为于己无关紧要的事情出头,而门下有弟子参与比试的,却也不愿意出来得罪人。 于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本次名剑大会第一轮比试就在这样怪异而平静的气氛中结束。 接下来的第二轮比试,才是真正考验实力的时候! 第344章 小镇江湖 第二轮比试定在第一轮比试结束后的第三天。给各位挑战者留下一点稍事休整的时间。不过对于岳青和沉秋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岳青和沉秋在此次的第一轮比试过程中,建立起了一种既不过分亲密熟稔,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又有某种共患难过的独特情感联系。不过为了避嫌,二人并没有私下单独交流过。沉秋依然保持她一贯的高冷冰山风格,而岳青依旧默默地做一个无闻的小人物。 然而经过第一轮比试,岳青已经不再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了。第一轮比试胜出者的名单很快就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山庄外的镇子上。这份单薄的名单立即就在镇上守候已久的各路江湖人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相较于青山派、沧浪派、鬼洞门这些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成名门派,和半面侠客、化雨剑、诡毒圣手绣桃娘子这样声名赫赫的武林高手,这个来自于一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无名小派的年轻人岳青,更加充满了神秘感和话题性。 迷踪林测试后的第二天,整个小镇上所有的酒馆茶肆客栈里,讨论的都是有关岳青的话题。而随着人们讨论的深入,人们很快又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人,竟然是虎啸榜上排名第十六位的高手! 要知道龙腾榜上的高手,那可是整个大陆真正实力超然的大神级的存在。虽说这虎啸榜上的高手万万及不上龙腾高手的含金量,但那也是在整个大陆排名前百位,是实力的象征! 而这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无名小辈,竟然一跃超过成千上万的习武之人,成为虎啸排名第十六位的高手,已然是跻身实力顶尖名副其实的高手之列。 最主要的是,守候在这小镇上的江湖人士,几乎都在虎啸榜上有自己的名次。他们最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莫过于,竟然没有早早发现榜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其实自从岳青的排位升入前百名以内后,她的名字就开始在一小众人群中传播。只是因为她除了被动接受挑战外并没有在江湖上闯出过什么“丰功伟绩”,不被大众所知罢了。 这一次的名剑大会之后,岳青的名字如孙悟空手中的定海神针,搅乱了神州大陆的武林江湖。而此时,这搅动的漩涡才刚刚形成,仅仅是在天门郡内翻涌滚动。 临剑镇上的一家酒馆里,一屋子的人正就着名剑大会的话题下酒,议论纷纷。 “这什么逍遥派你们可曾听说过?”有人问。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从未听闻过此门派。 “什么逍遥派,我看那多半是瞎编的,怕自己无门无派丢了脸面,随便诌了一个。”有人提出看法。 “怎么可能,你当藏剑山庄的人是好骗的?”立即就有人反驳,然后便有一拨人附和。藏剑山庄的人当然不好骗,而岳青也并非完全信口胡诌。只是这些细节,不为外人所知,好事者们也只能做自己最感兴趣的猜想臆测。 “这家伙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半路杀出一匹黑马!” “岳青这名字我倒是听说过的。”有同是从南夏而来的武者跳出来为大家解惑,兴高采烈地讲起了关于神秘青年岳青的二三事。 岳青真正在虎啸上的成名,应该是在与千刀赵的一战之后。那一次,江湖武林中人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名字。 千刀赵已是江湖上有一定名气的高手,败在他幻刀之下的人也不少。竟在某天被人发现像根冰棍儿一样被人冻在某处树林之中,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曾经吃过他亏的人可是对此情形喜闻乐见的。千刀赵的惨样儿被曾败在他刀下的人们津津乐道,翻来覆去地回味嘲笑。虽然当时并无人知道那一夜究竟是谁和千刀赵一战,可虎啸榜上的排名却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便有好事者去打听了岳青的来龙去脉,当然未必知道得清楚全面,但也稍稍满足了一下南夏人民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关于岳青,另一件比较有名的事就是他曾参加过南夏与西凉的通汇关之战。但是岳青在这场战争中所起的作用并没有对外界宣扬过,所以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南夏的胜利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岳青。 而关于岳青的隐晦身份这种事情,比如端王府客卿,比如隐月宫行者,更是不可能被外人所知,当然也就没有人提及。 所以总的来说,外界对岳青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是人民大众的好奇心却又是无限的,因此,对岳青身份、来历的各种揣测接踵而至,纷纷扬扬。 一个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门派的弟子,进入藏剑山庄还通过了名剑大会的第一轮考验,这样劲爆的消息不能不让人们为之疯狂,而率先疯狂起来的就是赖在小镇上收到第一手消息的众多武林中人。 “不知这岳青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人家已是排名十六位的高手,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怼人和被怼的三言两语不合便动起手来,掀了桌子凳子,洒了酒菜饭食,乐了围观看客,苦了老板小二。 这家店里正打得稀里哗啦,那边里却正把酒言欢,借酒畅谈。 “那岳青无论走到哪里,都随身背着一个样式奇特的包袱。” “不知是什么样式的包袱?” “那倒是不知,没几个人见过。” “但是我听说,因为那包包太过独特,所以就算你不认识他,只要见到那包包,你就会明白,就是他!” “真有此事?”有人将信将疑。 “我发誓,千真万确!”发誓的人也未必真的信这些,可是不这样的话,他的话就会被怀疑,被定位于纯粹的蹭热度。 “没想到岳青竟然这么厉害!”一人说。 “是啊,真厉害!”另一人感叹道,“顺顺利利就上了山,轻轻松松就通过了考验。” “听你这话咋酸溜溜的不是味儿,你还跟他吃醋啊?” 第345章 梨花带雨 “吃什么醋!”那人脸一板,转向另一边,不理会同伴。 “嘿,还生气了。我说你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还动不动就火气冲天!”另一人问道。 “哪有。”那人脸色一变,闪过一丝赧然和羞涩。 “你看看你,就这样,你很不正常诶。”另一人为皱着眉头感慨道。 “你才不正常。”那人怼了同伴一句,别开脸,专心去听旁人闲谈,再不说话。 茶馆的大堂里坐满了人,都微侧着身子,转向大堂的正前方。茶馆为了招揽生意,特意请了位说书人为大家即兴表演。今天讲得正是这段日子以来最热门、话题性最高的神秘人物——岳青。当然世人对岳青并没有多少了解,而说书先生不过是为了提升茶客的兴味,混口饭吃,所讲关于岳青的事情多为想象杜撰,不过一乐罢了。 不过那说书先生看来也是下了番功夫的,说的这段正是岳青与千刀赵的午夜枯林之战。“说时迟,那时快,千刀赵的千柄小刀在月色下闪烁着逼人的寒光,眼看着就要扎在岳青的身上。岳青心道:‘这下要糟!’……” 台下的茶客们明知是假的仍听得津津有味,个个神情专注地看着说书先生胡天海地神侃,露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连小二穿插其间换茶倒水都没在意,只机械地掏出铜钱随手丢出去,来一句:“来,赏!” 台上的人说得唾沫横飞,台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说书声,茶客们不合时宜的叫好声、随兴而起的拍桌声、大张旗鼓的喊茶声、毫不避忌的闲谈声,还有小贩们穿插其间的叫卖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茶馆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转眼间,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讲到了巡阳城里,王大人家的爱女非卿不嫁这样听客们喜闻乐见的爱情戏码。当初陈媒婆上端王府说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稍一打听便可知,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东盛与南夏相隔千里,名剑大会第一轮比试才刚刚结束,岳青的名字被人熟知还不过一天,何以在南夏都城发生的事情,竟像长了翅膀一般就得以在东盛天门郡这个偏僻的小镇上流传开来,这一点倒是比故事本身更让人觉得稀奇。 当然,大部分听书的人并不在意故事的真假,他们但求一乐罢了。所以这“觉得稀奇”的人,仅仅是极少数。 “……那王小姐当街拽住岳青的胳膊,清泪涟涟,简直是一枝梨花春带雨,我见犹怜恻隐生。可惜那岳青本不是个惜花之人,眼见这王家小姐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他却断然拒绝了对方的情意,当街拂袖而去,留下王小姐一人跌坐在大街上,受尽旁人的奚落和嘲笑……“ 这说书人讲的大致也和事实相差不多,岳青确实与王小姐在大街上有这么一次“擦肩而过”的偶遇,可事情的细节却并不像说书人讲的这样。但向来喜欢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爱情的听众们就不满意了,觉得这岳青实在太过冷情,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位深情厚意的绝色佳人呢? “一派胡言!”有人拍案而起,对说书人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甚为不满。 他这一声实在是没有避忌旁人,声音大得周围一圈的人都听见了。顿时大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扭头过去看着他,不知这人何以如此愤怒。甚至有的人心中还暗暗责怪这家伙:听书就听书嘛,乱发什么感慨! 而这位如此义愤填膺地面对众人疑惑和不满眼光的听众,正是被岳青留在小镇上的同伴魏衡魏灵毓。他身旁坐着的,正是三人行的另一位同伴,范正范隽修。 向来“惹是生非”的范隽修这次倒是十分安分守己,他对于魏衡最近的反常行为十分疑惑。为什么平日里沉稳理智的魏灵毓,这几日却频频出现情绪异常、言语尖锐等过激行为。见众人都看向他俩,他赶紧伸手去拉魏衡让他坐下来:“你干什么?” “无中生有,一派胡言!”魏衡仍忿忿不平,对说书人的故事作出如此评价。 座中有听客不满意了,叱问他说:“人家说故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碍着你什么了?愿听不听!” “就是!”立即便有其他听客附和。 说书人见有人替他说话,腰杆也挺起来了,质问魏衡说:“我怎的就一派胡言了?莫非这些事情你都亲眼见了,亲身经历了?” “我就是,我……”后面的话魏衡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范正一把捂住,憋在了肚子里。 “对不住,对不住,诸位,你们继续,我朋友这两日心情不太好,抱歉,抱歉。”范正边说边拉着魏衡往外走,一只手还继续捂着他的嘴。这次他倒是机灵了一回。 “心情不好跑这发泄来了?赶紧给我滚,不然老子也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心情不好!”有人大声斥骂道。 范正小心翼翼陪着笑火速将魏衡带出茶馆。“你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太反常了!”他责问魏衡。“我看自从岳青走了,你就一直不正常,受啥刺激了?”心直口快的范书呆一不小心就说到了重点,自己却浑然不知。 被范正说中心事的魏衡顿时萎了,闭口不言,神情落寞。两人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晃着。 自从那天岳青一去不复返之后已经过去七八天了,虽然期间让人带口信来说她在山庄里一切都好,让他们安心在山下等她,可他心里一直不踏实。藏剑山庄深不可测,而那些参加名剑大会的人也是卧虎藏龙,怎么能不叫他担心呢? 他早已向岳青表明心迹,可岳青却一直对他的感情视而不见,或者说置若罔闻。但是他又分明感觉得出她对他和范正有所不同。到底在她的心目中,他算什么呢?是和范正一样的知己好友,还是超越友谊的存在? 他总说自己不在意,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不计较得失,不奢求回报。可是谁又能真正做到呢?只要有爱,就期望能够得到回应,只要有所期望,就不能说是别无所求。 第346章 授受不亲 小镇上的人们因为第一轮比试的结果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名剑大会的举办方藏剑山庄却十分平静安宁。 通过了第一轮考验的胜出者们正在养精蓄锐,为下一场比试做最后的准备,而在第一场比试中失利的人们,也都在休息养伤,等待观看第二场比试的精彩盛况。 受邀观赛或带队参赛的嘉宾们,抱着无比好奇和激动的心情观看了第一轮比试,整整一天却只对着一个插满各种颜色旗子的奇形怪状的沙盘,其余的什么都没看见。难免失望之余,也对第二轮比试充满了更多的期望。 岳青不知道她的名字在山下的小镇上引起了怎样的骚动,甚至不过一天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天门郡和东盛的大部分地方。她依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趁着这段时间,争分夺秒地修炼巩固着她的玄阳大法,试图启动她体内那股浩瀚如大海般的汹涌力量。 第一轮比试她钻了比赛规则的空子,捡了个便宜,但无形中也给自己树了很多的潜在敌人。其他的参赛者和胜出者或许都会心中不平,有所不满,为什么她能够不劳而获,轻易得到晋级的名位?而且他们正排班结对地等着看她第二轮的表现,等着看她在第二轮比试中出丑丢脸,被其他人打下场去! 正在运功的岳青被敲门声打扰,她本不想理睬,无奈敲门的人似乎非常顽固,不敲到她开门誓不罢休。岳青只得强行中断运功,一脸不悦地去开门。她早就对接待她的净镜弟子说过,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不要打扰她,这又是谁这么不长心? 一把拉开门,正想噼里啪啦一顿,一张熟悉的俏脸却跃入眼帘,正是那夜引她回来的女子,也就是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的女儿,藏剑山庄的大小姐秦凌浠。 满腹的怨愤和不满只好都收回去,妥妥地埋在肚子里。岳青朝秦凌浠行礼问安:“见过秦小姐。” 秦凌浠一点也不奇怪岳青猜出她的真实身份,昨天她已在大会上亮相,如果岳青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也只能怪她自己瞧错了人。 昨天第一轮比试结果出来之后,她父亲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就将她召到书房,告诉她将要在大会参赛者中为她择婿的事情,并特意叮嘱她第二轮比试的时候好好观战,最好是亲自挑选出自己满意的夫婿。 胜出的七人中,除了诡毒圣手绣桃娘子之女沉秋时女性外,只有六位男性候选人。最大的半面侠客年纪也不过三十出头,其余五人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俊杰,配十六岁的秦凌浠来说,不算相差太大。 年龄最小的岳青,只比秦凌浠大四岁,但从年龄上来讲,当属最般配。不过她出身成谜,师门无名,算不得良配。秦越风倒是比较看好青山派的常恩,出身名门大派,又是掌门嫡子,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功夫和人品都属上乘,实乃良配。 不过秦越风也说了,关键还是要看秦凌浠自己的选择? 这六个人里,鬼洞门的西玛扎罗首先被淘汰。作为异族人,与常人迥异的身形外貌和穿着打扮就让秦凌浠望而却步,她还是更喜欢适应本族的大众审美。 秦凌浠的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人是岳青。这几个人里面,唯一跟她有过交集的便是岳青。这个说话有点稀奇古怪的年轻人让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不过也仅仅是亲切而已,若是要挑夫婿,自然还远远不够。 作为藏剑山庄的大小姐,秦凌浠可不像普通人家被圈养长大的闺阁小姐那样胆小羞怯懦弱又内向。她从小和其他山庄弟子一样修习武艺,研读诗书,既坚韧干练有主见,又聪慧伶俐主意多。 虽然才十六岁,但她已经懂得感情的事情,需要的是缘分而不能强求。与其寻寻觅觅孜孜以求,不如闲庭信步静待花开。 所以当她脑海中闪过岳青的脸时,她立即遵从了内心的意愿,直接去找岳青玩了。谈婚论嫁为时尚早,谈情说爱何其可笑,不如先发展发展友谊的天南地北、海阔天空。 当她看到岳青见到她时那双略显惊讶的眼,她就深深地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开心一下就是这么简单。 “秦小姐。”岳青恭敬地向她行礼,一下就浇熄了秦凌浠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原来这小子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所有人见了她都是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顿时让她索然无味。 “嗯。”她敷衍地哼哼一声。这和她山庄里那些师兄弟有什么不同,每个人都碍于她的身份随时随地敬她又怕她,对待她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不知秦小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岳青正练功练得入神,突然被秦凌浠打断,语气难免有些没好气的不悦。 “我来找你玩啊?”秦凌浠天真地说。 练功被秦凌浠打断,岳青心中小小地不悦了一下,但面上任然平静地回答对方:“秦小姐,请恕男女授受不亲。”说完朝秦凌浠深鞠一躬,起身时顺带关上了门。“啪”地一声,房门应声合上。 额……秦凌浠面对着合上的门扇,瞬间凌乱了。他,他,他……他竟然敢关我的门!被人宠着也不好,被人漠视也不好。秦凌浠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直接将她拒之门外的举动。她深深地为自己的这份前所未有的体验而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和雀跃。 这个,实在有点出人意料!但正是因为这一点,秦凌浠对岳青的兴味更加浓厚了。面对无情的门板,她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暗笑道。看来今后,她山庄里的日子绝对不会太无聊! 而岳青关上房门后依然回到床边,摆出练功的架势,却再也无法接着刚才断开的地方,重新将功夫练习一遍。坐在床上,脑海中突然闪过魏衡的脸。 第347章 主动认输 万众瞩目的日子终于到了。可名剑大会的第二轮比试略显冷清的现场,却跟它在外界的盛名有些不相符。 没有声势浩大的宏伟场面,没有高朋满座的观战嘉宾,只有藏剑山庄内部的人员和参赛者的师友以及极少数几个藏剑山庄的资深客卿。 这一次的比试只有七位参赛者,场面显得有些冷清。通过抽签决出了参赛者的比试顺序为沧浪派侯瑞桢、鬼洞门西玛扎罗、沉秋、逍遥派岳青、青山派常恩、化雨剑冯景天、半面侠客罗屹峥。 岳青排在第四位,也就是说,她需要打败四个人,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不过幸好岳青并没有这样的宏图大志,并不是一定要夺得最后的位置。所以最后的胜出者对她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第一组上场的对手是沧浪派的侯瑞桢和鬼洞门的西玛扎罗。 沧浪派以用剑为主,武功讲究大开大合,沉稳刚健,犹如江河奔流,时而汹涌时而平静。而鬼洞门则以用毒和身手诡异着称。四平八稳的侯瑞桢遇上变化诡谲的西玛扎罗,很快就败下阵来。 紧接着上场与西玛扎罗对战的就是号称诡毒圣手的绣桃娘子亲自调教出来的爱女兼高徒。两人均擅长用毒,但在场上比试也不能全拼毒术,因而一切阴毒的手段都显得有些鸡肋,只能拼实战功夫。 从体能上来讲,沉秋作为一个纤纤女子,自然无法和健硕的西玛扎罗比。然而比武不是仅拼蛮力,体能不占优势的人未必就不能取胜。 一白裙,一黑衫。两道人影在场间翻飞腾跃。白影轻盈如初春的拂柳,黑影稳健若坚硬的磐石。沉秋利用身形优势,像柔韧的藤蔓围着西玛扎罗伺机而动;西玛扎罗手持两柄弯刀,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理会沉秋的袭击,正面向沉秋发起进攻。 剑与刀碰撞发出铿锵的金属声,沉秋也因臂力不够,被对方震得双手发麻。旁人也能很清楚地看出来两人在力量上的差距。西玛扎罗趁机发动连番攻势,沉秋不得不避其锋芒,左躲右闪,一时间弄得十分狼狈。 旁观者都为沉秋捏着一把汗,毕竟比起五大三粗的壮汉,人们更愿意把同情心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纤瘦女子。 岳青在旁观战,自问单从力量上来讲,自己也不是西玛扎罗的对手,但自己胜在速度和技巧上。接下来就要看沉秋是一直这样被压着打,还是想出出奇制胜的方法,反败为胜了? 沉秋也明白如果以力量硬抗的话,她很快就会耗尽全身力气,毫无招架之力。沉秋的剑法是跟母亲学的,而绣桃娘子最为着称的却是用毒。如果是比拼毒术的话,沉秋可以说完全不惧对方,但在实战方面,她确实弱很多。眼下也只是勉强应付,拖不了多久。 沉秋在躲闪之中不断的观察和寻找西玛扎罗的破绽,终于让她发现,每次西玛扎罗攻击时,会有一个习惯性地耸肩的动作,这时候他腋下的地方会有一瞬间的空隙。为了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沉秋耐心地与西玛扎罗周旋,并注意调整好自己的站位,随时准备抓住机会给其强力的一击。 终于给沉秋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当西玛扎罗耸肩抬手准备挥动出他强有力的一击时,沉秋趁机将长剑狠狠地刺向了他的左手腋下。 本以为这次即使没有重伤对方,也会令对方受伤有过顾虑,没想到当她的长剑刺过去时,却被西玛扎罗稳稳夹在腋下,补得寸进。 沉秋右手握着的剑,虽刺中了西玛扎罗的身体,但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反而被西玛扎罗困住,夹在腋下,一时间难以抽出。 而另一方面,西玛扎罗右手的钢刀已经朝沉秋砍来,避无可避。如果沉秋选择躲避,就必须放弃自己的武器,那么她对战西玛扎罗就更没有胜算了。而如果沉秋不放手,那么西玛扎罗这一刀砍下去,她可能会失去一条胳膊。 沉秋还没来得及作出选择,已经有人替她作了决定。 “住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响亮而严厉的女性嗓音大喊一声,喝停了西玛扎罗砍向沉秋的刀。“我们认输。”沉秋的母亲绣桃娘子码着一张面无表情却美艳绝伦的脸喊道。在胜负与女儿的性命之间,她最终还是做出了更具人性化的选择。 名剑大会的比试本就是对年轻人的一种考验而并非生死决斗。西玛扎罗虽是外邦人,却也懂得见好就收。听见对方主动认输后,果断收手,将刀硬生生停在离沉秋的手臂一线之间的距离。 这场比试以西玛扎罗毫无悬念地完胜,沉秋主动认输结局。沉秋脸上的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依然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来她对于自己的惨败有什么情绪。 倒是她的母亲绣桃娘子,在比试刚一结束,便一甩袖子离开了现场,对女儿的表现颇为失望的样子。沉秋也就平静地捡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剑,从容地跟在她母亲身后,随之而去。 岳青看着沉秋离去的背影,心中还有些失意,慨叹美人行走江湖的不易。不过这种情绪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接下来就轮到她和上一场的胜出者西玛扎罗的对战。 被沉秋的剑刺破点皮对于西玛扎罗来说不过像是挠痒痒时手重了些,抓破皮一般浑不在意。他也无视主办方提出的让他暂停一下休息休息的建议,坚持要立即和岳青进行比试。大概在他眼里,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和刚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一样,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岳青对于比试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对方刚刚经历一场对战都毫不介意,她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西玛扎罗站在场中,站直了身体,刚才和沉秋的打斗,虽然他完全是碾压式的胜利,但胜得并不算轻松。小姑娘虽然打不过,但躲闪的功夫却不弱。他连番的强势进攻,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此刻,盯着站在对面的岳青,他一方面在打量审视对方,另一方面也在暗暗调息,恢复自己的体力。 第348章 名门大派 岳青也在观察自己的对手。在刚才西玛扎罗与沉秋的对战中,她已经注意到了对方的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和可以利用的小瑕疵。当然也许对方并未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也说不定。但岳青心里已有了底,这一战,不难。 在西玛扎罗眼中,对面这个精瘦的小伙子,除了个子矮小了一些,长得好看了一些,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他也明白第一轮的比试,岳青和沉秋似乎是利用了规则的空子,占了便宜才顺利过关的,所以他极为看不起岳青,认为她和先前的少女一样不堪一击。 当二师叔龙在天宣布第三场比试开始的话音刚落,西玛扎罗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手了,他要给对方来一个猝不及防的雷霆之击。 西玛扎罗身体说不上壮,但相当的结实。当他一脚踏在地面上,朝岳青奔过去时,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顿时被他踏出了一个脚印,石板随即碎裂。可见他这一扑,是下了狠劲的。 面对来势汹汹的西玛扎罗,岳青以一招四两拨千斤,以极快的身形向侧边转身,轻松躲过了西玛扎罗的第一次攻击,又迅速复位,看起来就像她根本没动过一样。 西玛扎罗扑了个空,转身看向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岳青,这才觉得眼前的小子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在场观战的众位高人自然能看清岳青的一举一动,也正是因为他们看清楚了,才更为惊讶:何以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能达到如此快速的身形?就他们自身来说,也未必见得能够比这更快。看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逍遥派,倒像是确有那么回事。 西玛扎罗乃是鬼洞门众子弟中的佼佼者。鬼洞门善毒,门中弟子多钻研毒术,对武艺的修习倒是松懈了不少。而西玛扎罗之所以能够成为此次代表鬼洞门参加名剑大会的代表,正是在于他不光精通各种毒术,还在于他自身武艺的加持。简言之就是“会用毒的没他武功高,武功高的没他会用毒。” 而此次名剑大会明文规定不允许在比试中用毒,这使得西玛扎罗的实力受到了一定影响。没有毒术护航的他,单靠武艺,想要战胜如此多的对手,谈何容易。 西玛扎罗反应也是极为迅速,反手就是一刀,虽然两人已错身而过,可相距不过一臂,这一记反手刀在岳青身后,若是她没有警觉的话,很有可能被砍中。 岳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砍伤?她右手中的短枪一转,飞快地转身,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刀单手一劈。她深知单靠自己肌肉的力量不足以与西玛扎罗抗衡,所以在用力的同时注入了一点内力,让这一劈如虎添翼,势不可挡。西玛扎罗的反手一刀被她拍得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众人又是一阵惊诧。单从体型上看,岳青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西玛扎罗对抗,可刚刚这一劈,却硬生生使得西玛扎罗全力的一刀改变了方向。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看来除了习得一身高超的武艺外,还练就了一身浑厚的内力。 最感动震惊的莫过于西玛扎罗自己,刚刚那一刀虽不说自己用了全力,至少也用了六分力,那力道砍杀一头健壮的黄牛都绰绰有余。而对方不过是随手这么一劈,他感觉到一股不可逆转的力量迫使他不得不改变方向,就好像流水遇到高山,不得不绕道而行一般。而他握刀的手,此刻仍然被刚刚的一挡震得颤动不已。 只是岳青似乎并不想与他缠斗,格开他的攻击后,立即退开,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时西玛扎罗再次转身看向岳青,却觉得她的身形似乎比刚才挺拔了一些。 岳青并不好斗,她不会主动攻击,她总是等对方来袭,然后做出反应。自从在战场上缴了栗正明的长枪改成短枪后,她便一直用它作武器。此刻,短枪反握在手中,紧贴这手臂,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曲肘,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武器。 习武之人用枪的不少,大家见怪不怪。但所见多为长枪,用短枪的倒是很少见。但这事发生在岳青身上,众人也就觉得没什么稀奇的了,毕竟连逍遥派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这派中之人用个什么古怪的武器也是正常的了。 双刀对短枪。双刀练的是北辰《大河刀法》与《洪刀》的招式,糅合了鬼洞门独特的身法,阳刚遒劲中透露着一丝怪诞鬼异。短枪练的是不现世的未知枪法与现代武术实用性的结合,更让一众看客找不着门路,摸不着头脑。 在你来我往一招一式的拆斗中,西玛扎罗越打越觉得胆战心惊。好像自己每一次出招对方都会知道自己的意图,在他刚出手的瞬间,立即化解掉他的攻势。而对方的出击他却完全看不懂,却每每在他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集中要害处。幸好这是比试,而对方显然也没有伤害他的心思,不然他早死不知多少回了。 西玛扎罗觉得自己应该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失败,于是主动向岳青提出停手,并当场宣布自己输的心服口服。这时候他才体会到先前沉秋认输时的那种心态和感受。并没有太多失落和懊悔或者愤恨,反而多了些坦然和释然。他拍了拍岳青的肩膀,然后走下场去,却没有离开,他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小伙子能够站到什么时候,能够走多远,能够攀上多高的山峰。 而不久后的他,定会为自己明智的选择而感到庆幸。岳青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战胜了来自鬼洞门的西玛扎罗,这让在场的观战嘉宾心中多少有些不适应,不免去想: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而大家也更加关注和期待即将开始的岳青与青山派常恩的下一场对战。 青山派在大陆武林中也算是名门大派,在江湖上颇有声望。而常恩乃是青山派年轻一代中的首席大弟子,更是青山派掌门的亲生儿子,下一代掌门接班人。虽年纪轻轻,在江湖上已树有贤名。 岳青和常恩也算是认识的,虽不熟,但来天门郡的路上也同行过几天,打过几次照面。只是青山派的大师伯摆了众人一道,自己带着众弟子悄悄上了山,将其余人扔在山下。这一点做得实在不怎么厚道。 第349章 一剑诛心 但岳青并没有把这笔账算在常恩头上,再说他们与青山派非但毫无瓜葛且可能成为竞争对手,人家甩掉他们也情有可原。 常恩对岳青也并无恶意,当初同行时他并未与岳青三人有过交集,只是见过几面。他平日见过的人多了,不过因为岳青三人实在不像习武之人,混在前往藏剑山庄的队伍中,反而显得尤其显眼,因而印象深刻了些,也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被他忽视掉的最没放在眼里最没可能的人,竟然真的成为了今日赛场上的对手。 刚才岳青与西玛扎罗的对战他也在一旁观看,以他的角度来看,西玛扎罗并不难对付,若是他上场,也许西玛扎罗会败得更快更惨。因此,他也并未十分重视岳青。 常恩是青山派的骄傲,下一任的掌门接班人,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师长们眼中的练武天才,更是师弟们心目中崇拜的偶像。他骄傲却不任性,清高却不目中无人,他尊敬师长,爱护幼小,是青山派上上下下心中的瑰宝。 而他也是几人当中,比较被秦越风看好的一个。名门正派出身,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知书识礼,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正是做女婿的最佳人选。 常恩上场之前,大师伯特意叮嘱他:不要心慈手软,手下留情。师门对他寄予厚望,他心中明白,但他并不十分赞同大师伯的为人处世之道。面对大师伯他并未多言,心中自有定论。 常恩站在场中,天青色的长衫衬托出他玉树临风的身姿仪态。他面对岳青,拱手一礼,亮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长剑。 岳青回礼,同时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兵器,一柄短枪。枪头是精铁所铸,手柄原是木质,后来岳青将它改为短枪时,改用铁柄,虽重量增加了不少,但更为结实,杀伤力也更强。 常恩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了名门大派良好的教养和风度,并没有像西玛扎罗那样急匆匆地忙于交战,而是从容不迫地展现其正统武学的风采。 “岳兄弟,请。” “常少侠,请。” 二人互相客套了一番,才不紧不慢地动起手来。 常恩使的是青山派的中级剑术“清江剑法”,是青山派的先祖在山巅凝望穿山而过的江水所悟,创出的剑法。大气磅礴而不失灵秀婉转,一招一式起承转合间尽显大家风范。 而岳青所施展的仍然是她结合柴老头教给的枪法和现代武学理念所创的新式枪法,少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哨架势,更加直接且更具实战性。 常恩的剑法一招一式都令人赏心悦目,仿佛欣赏一出力与美的舞蹈,而岳青的枪法则简单直接而有效,往往在看似必杀中化解对方的攻击,令人大为惊叹,大开眼界。 “岳兄弟,好身手。”常恩久攻不下,不禁赞叹道。 “常少侠,好剑法。”岳青无奈只好回应对方。 “不知岳兄弟接下来还能不能接住我的剑?”常恩说,提醒岳青他要变换招式了。 “常少侠叫我岳青就好。”岳青并无兄弟,被陌生人兄弟兄弟的叫,总觉得不自在。 “好,岳青,看剑!”常恩说着,陡然拔高音量,整个人原地冲天而起,直蹿上数丈的高空。 轻功不错呀!岳青心中暗赞。同时也知道对方要发大招了,赶紧后撤几步,避开对方的直接攻击范围,做好防范。 常恩使出的乃是青山派剑法中的精妙绝学“穿云剑”,乃是只有极少数几位高阶弟子才能修习的功法。持剑之人腾上九霄之后,借助下坠的力量和速度,将内力转化为真气,注入剑中,由上而下,剑尖所指方圆数十米之内避无可避,都将受到剑气所伤,而越接近中心点,受到的伤害越大。 所以岳青谨慎地后撤了几步,倒是远离了剑气伤害最大的中心点。 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剑气从空中直冲脑门,岳青心想这常恩这时候恐怕才动了真功夫了,也不敢怠慢,运起内力,催动真气游走全身,形成护盾。同时抬头仰视常恩,将手中的短枪打横,去截住常恩来势汹汹的剑。 常恩并不想伤及岳青性命,因此剑尖并未对准岳青的头颅,而是稍稍往旁边偏了一些,这样即使对方来不及避让,最多也就是被剑气所伤,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岳青反应及时,在常恩攻势尚未成形前便退了开去,因此两人之间其实形成了一个斜角。常恩的剑尖不得不稍作调整,不再是直立而下,而是稍稍倾斜。而岳青的短枪也以同样倾斜的角度对上对方的剑尖。 砰地一声巨响!两股真气相撞击产生的气浪激起了地上的尘埃,弥漫出一阵薄薄的尘雾向四面八方分散。气浪扩散至数十米开外的场外,依然令围观的宾客们衣衫震颤,被鼓动起来。 场外的西玛扎罗直面感受了这股扑面而来的气浪,灼热中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这才庆幸自己没有与岳青死磕,不然,单凭这家伙的内力,他也绝不可能取胜,只会输得更惨。 而场中的岳青与常恩二人,早在枪尖与剑身相撞的一瞬间,便已经开始了激烈的对战。常恩的剑招一改先前清江剑法的大气从容,变得凌厉而迅捷,挑、抹、砍、刺,皆快速而气道强势。岳青也收起先前的漫不经心,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灵动的短枪在左右手之间变换,在全身上下周围筑起一道不可突破的铜墙铁壁。 常恩起初并没有将岳青放在眼里,只用了一套中级剑法应战,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难缠,迫使他不得不使出高阶剑法穿云剑,竟仍不能击败对手。与岳青缠斗了几十招后,常恩开始心急了,为了战胜岳青,他使出了只传给掌门首徒的师门绝学“诛心剑”。 只见他突然收住攻势,将剑身竖在胸前,催动真气,念出口诀。剑身渐渐放平直指岳青,人虽未动,却有数道身影晃出,环绕在剑身周围。 青山派大师伯猛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这,这是,诛心剑!” 第350章 独龙过江 当初大师伯常羽与师弟也就是常恩的父亲常笙同为掌门人的亲传弟子。身为首徒的他本该习得诛心剑,成为下一任掌门。只因为在二十四年前的那届名剑大会上,他大败而归并且身受重伤不能再有子嗣,因此才将掌门之位让与师弟常笙。 由于二十四年前的那次惨败,十二年前的名剑大会,青山派没有再派人参加。只等着将年轻一代中更加优秀的弟子培养成才再参加。 其实,现在的青山派掌门常笙不仅是他的师弟,更是他的亲弟弟。因而,他不光是常恩的师伯,更是常恩的亲大伯。他将常恩看做自己的孩子,寄予厚望,希望常恩能在名剑大会上一举夺魁,一洗他二十多年前的耻辱。 眼见常恩竟然被一个无名之辈逼得使出了诛心剑,常羽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名剑大会的规矩,无人能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场中的两人,谁输谁赢,他都只能是一个旁观者。 常恩的身体以一种摆脱了地球引力的奇异身姿平行于地面,旋转着向岳青刺去。天青色的长衫随着身体的旋转,扭出一朵淡雅的青色花朵,而那花的芯,正是常恩手中的剑之尖。 那不断旋转的花朵,在岳青眼中不断地扩大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岳青紧紧吸引住,好像要将岳青吸进那漩涡的中心里去。 岳青好像从那漩涡里听到了急促的水流声,渐渐的还有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声,人们的说话声……那声音似远又近,断断续续传进岳青的耳朵里,熟悉又陌生。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出事那天早上的自己。穿着那身崭新的专为面试而买的正装,急匆匆地在街道上奔行。因为平时很少穿高跟鞋,自己走起来有些踉踉跄跄。她还记得自己为了避免高跟鞋磨脚,出门前特意在后跟上贴了创可贴。 她边走边看手表,起得有些晚了。通知的八点半到场,现在已经八点二十了。面试的公司就在街对面的那栋高楼里,穿过马路,冲到大楼下需要五分钟,坐电梯上楼如果人少不需要等的话,需要三分钟,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人很多,如果要等下一趟电梯的话,她妥妥的会迟到。 她希望给面试单位一个好印象,而不是面试就迟到的不守时女孩。 她不停地看表,匆匆忙忙地踏上过街的斑马线,没有注意到绿灯已经停止,闪烁的黄灯变成了红灯。 “啊,小心!”她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尖叫,也听到一声急促而尖锐的汽车喇叭响。 她扭过头去看时,那车已经冲到了她面前,避无可避。 她闭上了眼,感受到随汽车而来的发动机的热气喷到自己脸上。在预测到汽车的前保险杠就要撞到自己身上时,她本能地往后一个后空翻,一脚蹬在汽车前盖上,借力往后一跳,一只手拍在地上支撑了一下,身体往右边蹿去,站直了身子,竟然躲开了! “啊!”她听到了围观者惊呼的声音。睁开眼,却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面前不远处是错愕的常恩,周围是惊呆的观众。 没有人想到岳青能躲开常恩这必胜的一击。毕竟她好像被吓傻了一般呆立在原地,完全没有反应。只有常羽知道,诛心剑,所谓诛心,就是能够让对手陷入对过往最痛心的回忆之中,而失去反应和抵抗之力。 当他看到岳青呆立失神时,内心已经被即将来临的喜悦充斥,仿佛已经看到了常恩的胜利。却不料就在常恩的剑尖马上就要刺入她的心脏的时候,她却突然有了反应,一脚踹在常恩身上,并往后一翻,避开了这致命一剑的攻击。 岳青那一脚仿佛也踹在常羽的身上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踹得生疼,有点顺不过气来。如果这一剑都没有击败岳青,那么常恩恐怕再没有多少胜算了。 常恩是很强很优秀,可那仅仅是在青山派的弟子当中。江湖上还有很多比他更强更优秀的高手,岳青或许就是其中一个。常羽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接下来的比试,他已无心再看。 这一击没有伤到岳青,常恩便知道大势已去,接下来的攻击顿时失了凌厉,显出颓势。 至此,岳青一直处于守势,尚没有主动发出过攻击。见常恩的进攻逐渐萎顿,知道他大概已黔驴技穷,岳青也不想再拖延下去,干脆给他个了断。 不过岳青并无害人之心,况且在之前的比试中,常恩也并没有要伤她之意,处处留有余地,她也没有使出必杀之技,在断了常恩的攻势后,以一招独龙过江,直攻其要害。 随着岳青的反攻,常恩只感觉对方手中原本纤细的短枪,顿时脱手而出,仿佛一条黑色巨龙,卷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江河之气,伴着裂石惊涛汹涌而来,没有给他任何抵抗的机会,张开龙口,对着他张狂一啸,他整个人便如脱线风筝,往后方飘飞而去。 岳青的枪并没有扎入常恩的心脏,只是停在距离他胸口寸余的地方。将他击飞出去的,只是伴随短枪而来的玄阳之气。 常恩重重地摔在地上,胸口一堵,张嘴喷出一口血来,顿时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他知道对方已经手下留情,若是真正的生死对战,岳青手中的短枪早已穿透他的胸膛。 常恩撑着地面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并无大碍,拱手对岳青行礼道:“多谢岳兄弟手下留情,常恩甘拜下风。” 岳青收起姿势,握枪抱拳道:“承让。” “哼!”青山派大师伯常羽拂袖而起,也不待常恩退场,愤然而去。 岳青望着常羽离开的背影,对常恩说:“你恐怕有麻烦了。” 常恩笑道:“师伯只是恨铁不成钢而已。我回去再练几年,他日再寻岳兄弟切磋。”说完环视场周,对四周的观战宾客鞠躬一礼,才转身离去。真是连败也败得彬彬有礼。 第351章 比试暂停 在此之前,没有人认为岳青会赢。虽是年轻人的比试,但青山派的常恩早已扬名江湖,乃是年轻一代中超群出众者。而籍籍无名的岳青,先不说门第的差异,就连第一轮的比试也赢得并不十分光彩。虽然在与西玛扎罗的比试中获胜,但人们却相信,如果是毫无约束的生死对决,西玛扎罗未必会输,岳青也未必能赢。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使得众人不得不相信,岳青赢了,而且是两场连胜,胜得直截了当,胜得毫无争议。事实证明,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的实力! 龙在天宣布了这一场的胜出者是岳青。在座的宾客们没有人发声,却在互相交换着眼神。青山派的人已经离开,剩下的两场比试,与他们都无关系。化雨剑和半面侠客都是江湖散侠,不属于任何门派。而在座的观战嘉宾,也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级高手,他们只关心年轻一代的实力如何,并不在乎谁输谁赢。 今年的名剑大会必会产生一名胜出者,成为继他们之后的又一位藏剑山庄客卿。江湖上又会诞生一位顶尖高手,而他们深知,这并不是什么荣光的事情。当他们了解了成为藏剑山庄客卿所要承担的义务与责任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狂妄江湖,傲世而立的孤傲与潇洒,只剩下不断精深武艺以备不时之需的坚韧与耐心。 藏剑山庄,盛名之下,必要有名副其实的担当与牺牲! 岳青没有离场,还有两场比试等待着她。赛场上寂静无声,连初夏季节山林里纵横衍生的虫子也都闭紧了嘴。此时已是午后,烈日当头,即便是坐在周围作壁上观的宾客们也都大汗淋漓,湿了底衣。经过两场战斗的岳青更是汗流浃背,全身早已湿透。 她当然可以再战,体力的消耗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但她却在心里默默祈祷,比试能够暂停,她怕汗湿的衣衫贴紧身体,怕围在胸口的布条出卖了自己。 幸运的是,主办方藏剑山庄的各位师叔们认为,继续比试下去,对已经战斗两场的人不太公平,况且,在座的主人和宾客们也都需要时间来进食和休息。 于是,负责赛事的二师叔龙在天利索地宣布比试暂停,负责后勤的六师叔黎九泰殷勤地请宾客和参赛者们下去厅堂休息和进餐。 岳青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借称有事,急忙赶回自己的房间,用冷水冲洗了身体,重新裹好布条,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才赶回宴客厅就餐。 刚走到返回宴客厅的路上,就碰到了大小姐秦凌浠。 “你跑哪儿去了?”秦凌浠问。 “秦小姐,你好。”岳青见礼。 “你刚刚匆匆忙忙地跑哪儿去了?”秦凌浠并没有让岳青搪塞过去。眼睛上下打量了岳青一番,又问:“你换了衣服?” 岳青大方地摊开手,对秦凌浠说:“刚才弄得一身是汗,浑身脏臭,怕扫了大家吃饭的胃口,特意回去梳洗一番,这才赶回去用餐。” 秦凌浠半信半疑地瞅了瞅岳青,觉得她说的也在情在理挑不出什么毛病,姑且信了吧。“那好吧,走吧。”转身走在岳青前面,好像是担心岳青又找不着路专门来寻她似的。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打败了青山派的常恩。”秦凌浠背对着岳青说。 “侥幸而已。”岳青一边如此回答,一边暗骂自己假惺惺。 “过于谦虚可不一定是好事。”秦凌浠说道,“下一场你要对战的可是化雨剑冯景天,你觉得自己能赢吗?” “可以说实话吗?”岳青问。 “说。”秦凌浠没有转身,继续朝前走。 “不知道,我不认识什么化雨剑冯景天,说实话,今天场上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岳青实话实说。 “哈哈哈……”秦凌浠好久没有笑得这么爽朗舒心。“你到底是从哪个穷乡僻壤的山旮旯里跑出来的?” “我确实是从山里出来的,跟你一样。”岳青说。 秦凌浠止住笑,转身一脸骄傲地对岳青说:“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虽然没下过山,可藏剑山庄贵为武林至尊,这天下大事、神州风云,没有我不知道的。” “可是你就不知道逍遥派。”岳青一点也不给小姑娘留情面。 秦凌浠顿时脸色一变,不住地安慰自己:莫生气,莫生气。瞥了岳青一眼,转过身去,再不说话,只闷头往前走。 两人沉默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宴客厅。厅堂里众人都端坐在位置上,餐食已摆上桌,大家都已开动,没人等岳青。不过相比第一次宴请时,岳青坐在最末尾的座位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一次她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大厅中段,许多人也都注意到了她的缺席。 “岳少侠,为何姗姗来迟?”六师叔黎九泰作为东道主,首先开口询问岳青。他没有想到,这个当初被净镜弟子抬进山庄的年轻人,竟然成了名剑大会上的一匹黑马,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了第二轮比试,打败了青山派的弟子。 岳青对黎九泰还是相当尊敬,连忙回答说:“黎师叔,我先去换洗了一身衣裳,免得扫了众位前辈的雅兴。” 众人虽为出声,但都竖着耳朵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听见岳青这番说辞,倒也觉得说得过去,又见她确实换了衣衫,梳洗干净,便觉得这小子还是很有心。 “快入座用些吃的吧,待会儿还有一番比试呢。”黎九泰关照岳青说。 “多谢黎师叔。”岳青连忙向黎九泰行礼,然后坐下来,也不跟其他人交流,自顾自吃起来。反正在座的她一个也不认识,也不需要客套,也不在乎得罪谁。 “六师叔,你认识他?”秦凌浠待岳青入座后,悄悄把黎九泰拉到一边问。 黎九泰一甩眼珠子,笑着反问她:“你对他感兴趣?” “哎呀,讨厌。”秦凌浠娇嗔一声,又赶紧辩解,“我觉得这个人比较有趣。” 黎九泰扭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秦越风,对秦凌浠说:“最好不要让你爹知道。” 秦凌浠吐了吐舌头说:“我知道。” 第348章 寒蝉出鞘 秦越风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知名的小门派的无名小子。这一点,黎九泰和秦凌浠都心知肚明。不过秦凌浠只是对岳青感兴趣而已,她可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这个神叨叨的小子。 宴会没有进行多久,为了下午的比试,众人都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很快结束了午餐。 岳青与化雨剑冯景天的对决在午后申时准时开始。 秦凌浠并没有告诉岳青冯景天的背景。不过岳青不用想也知道,连名号都有了,必定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至于对方功夫怎么样,打了才晓得。 化雨剑冯景天,年二十七,因其绝杀剑法“一剑出,天地共泣,声泪化雨。”而得名。据说师从世外高人习得绝世剑法,自十八岁现身江湖以来,素喜邀人切磋挑战,时至今日尚未逢敌手。恰逢名剑大会召开,便欣然前往,共赴盛会,以期成为藏剑山庄客卿,有幸获得名世宝剑,修习高深剑法,成为剑术大师。 岳青不知道这些,也不在意。她见站在对面的冯景天,圆圆的脸,身材虽不臃肿但略显丰满。没有一丝春风化雨的清冽感觉,反而像那天上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得人直起睡意。 两人互礼之后,画面就定格了,谁也没有动,都在等对方先动手。岳青是不习惯先发制人,而冯景天则想显现自己的风度。 时间仿佛都停止了,围观的观众都有些不耐烦了,两人还是面对面站着,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岳青见冯景天不动,自己就更不愿动了。而冯景天见岳青没动,自己更不好意思动了。 “搞什么呀,这两个人。”秦凌浠小声嘀咕着,却没有逃过秦越风的耳朵。他微微一笑,从面前的桌几上捏起一块桃花糕递给秦凌浠。 秦凌浠正在烦闷中,接过父亲递来的糕点气汹汹地咬了口,不再说话。 “你为何不动手?”冯景天问岳青。 “你为何不动手?”岳青反问。 “我让你先动。”冯景天说。在双方对决中,先出击的人往往占据着主动性和先决权,所以冯景天觉得自己礼让岳青是极为慷慨和谦逊的,因为无论是在他自己心目中还是他人眼里,他都比岳青更有实力。因此,他的礼让,也可以看做是一种强者极度自信,以及对弱者的轻蔑。 “不需要。”岳青不知道冯景天的功夫是不是比自己高,不过她自己也是极为自信的,不需要别人的谦让。作为新时代的新女性,她内心始终遵循着一个信条就是“我不主动欺负别人,但也绝不被人欺负!” 又是一阵沉默……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终,岳青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我数一二三,同时出手?”冯景天微挑眉头,点了点头。既然对方也是个犟骨头,坚决不接受他的好意,那么也就无须客气。 “一、二、三!”岳青的声音不大,但保证两人都能听见。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动了。 冯景天拔出了他那把看似普通其实极不普通的朴剑。剑一出鞘,寒芒顿现,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低了两度。 “是寒蝉!”旁观席中有人脱口而出。 寒蝉宝剑,据说是千年以前的一位剑术大师亲手所铸。与普通中间厚两侧薄的剑不同,寒蝉的剑身通体厚度均匀,薄如蝉翼,但其硬度却比普通的剑要硬很多,剑身中间有如蝉翼的镂空纹路,染血之后会呈现出艳丽地血红花纹。大师将剑煅铸好后,将之封于千年寒潭之中,并对众弟子说,谁将来能够练成他的绝学,继承他的衣钵,便将此剑传予他。 故事的结尾,到底是谁继承了大师的剑术,得到了寒蝉不得而知。但千年以来,这把剑却在江湖中数次出现。每次出现,都是血雨腥风一片。 “寒蝉出鞘,雪(血)地霜天!”一是说寒蝉之寒,二是说此剑一出,必饮血而归。 听见有人叫出寒蝉,围观的宾客席间顿时响起了议论声。在座的都是大陆武林江湖的资深侠客高手,没有人会不知道寒蝉宝剑之名。 “怪不得冯景天年纪轻轻便扬名江湖,这寒蝉剑恐怕也是功不可没呀。”有人感叹道。 不过要论兵器,岳青手中的枪虽不如冯景天的寒蝉剑,但也非普通破铜烂铁。这枪本是西凉战神怀南侯栗正明的玄铁枪,与栗正明一道征战沙场几十年,枪尖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敌人的鲜血,也算是用鲜血和生命煅就而成的,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冯景天腾跃而起,手中的宝剑出鞘,剑鞘脱出,飞向一边。寒蝉剑银光一闪,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以从左至右,从上向下,倾斜的对角线方向朝岳青的砍去。 岳青右手短枪一转,由倒拿转为顺握,右手顺势挥出,从右至左平行于地面横向划过。 两人相距数米之遥,剑与枪当然触不到对方的身体。随着两人的动作,两道看不见的无形气道顺着二人的动作飞快地飞向对方,呈交叉的斜十字状在两人之间相遇、相撞。 冯景天欲一招制敌,来显示自己的威名,出手便没有留情。而岳青不知道对方底细,想着对方既然声名如此显赫,必然不是草包,也攒足了劲道。 砰!两道气劲在空中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同时爆发出强大的气浪,像炸弹在空中引爆一般,推动空气放射状炸开,一寒一热两种气流冲击着观战席上的宾客。 坐在冯景天这一侧的宾客感觉好像数九寒天的风雪刮过自己的脸庞,而坐在岳青一侧的宾客却觉得犹如被酷暑高温的热浪轰袭了一般。 两人依然相距数米没有往前一步,但衣衫都被这股气浪推动、鼓起,如镜像中的两只小船上高高扬起的船帆,被海风吹得鼓鼓囊囊。 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注视着场中的两人,右手抚了抚座椅的扶手。这一代的年轻人,很强! 第349章 不败神话 冯景天以剑法成名,最有名的就是那招“春风化雨”。不过江湖上真正见过他出手的人并不多,而在场的宾客多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大家,要么不慕名利避世而居,要么醉心武艺深居简出,要么身居高位功成名就,已经鲜少亲自涉足江湖,对年轻一代大多也只是知其名而不知其人。 冯景天的师承也很神秘,他从未向外人透露过,人们只能猜测其拜师于某位隐世的剑术高人,或许这柄寒蝉剑就是从他师父那里继承得来的。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真实情况无从得知。 在这一点上,冯景天与岳青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冯景天已成名而岳青无名,冯景天肯定了解自己的师父,而岳青连师父的真实姓名都不清楚,更别说师父的过往与师承。 两人并没有僵持很久,一招很难定胜负。身形落定后,马上又展开第二次攻击。 冯景天的剑法柔韧轻和,没有凌厉的杀招,也没有逼人的气势,仿佛照耀百花的和暖阳光,又如熏人醉眠的和煦春风,很容易让人不知不觉落入温柔的陷阱。而他所使用的寒蝉却是一把剑气极寒的剑,自出鞘以来便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生冷的气息,与他和煦温容的剑法气质截然不同。 原本是两种极不相容的特质,却被冯景天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既冷又热,既轻柔又森冷的奇异的协调风格。 一招“春意融融”,只见他手腕一翻转,寒蝉割破空气在空中划出一道薄透如蝉翼般的光影。随着他的动作,这蝉翼轻舞着,按一定的轨迹翩飞,让人恍惚间忽略了蝉的凄冷,而仿佛那是一只在春光明媚的艳阳下迎风飞舞的蝴蝶。 突然,蝴蝶收起了美丽的翅膀,褪去伪装,露出属于蝉的棕褐色躯体,亮出闪着寒光的双翼,以迅疾之势冲向目标。 岳青的招式没有那么诗情画意,而是去掉那些花哨的动作,简单又直接。当寒蝉照面劈过来时,她只是跟随本能抬手随意挥动短枪去阻拦对手的攻击。 哐当一声,寒蝉与短枪相遇,轻盈与粗犷碰撞,灵秀与奔放的较量。冯景天的剑招秉承他一贯春风化雨式的润物无声,看似绵软无力,实则暗藏杀机,每一次劈挑之中,都暗含着阴毒的冷意,在暖融的伪装下,麻痹对手,通过内力的催动,将寒蝉的寒气传入对方体内。虽无明显的伤害,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侵蚀对手的身体,随着对手内力的运转,这股寒气被带往全身,从而给对方造成内脏的损伤,对手越是运功对抗,受到的伤害就越大,最终帮助他打败对手。 可惜,今天冯景天遇到的对手是岳青。岳青所练的玄阳大法乃纯阳之功,体内玄阳之气刚烈而纯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丝毫不惧风雪之意。寒蝉的寒气侵入岳青体内后,马上就被玄阳之气消融,化于无形。并且,由于受到的外来气息的侵袭,岳青体内的玄阳之气比平时更加兴奋活跃,这间接帮助她加速了隐藏在体内的另一股强大内力的催化,同时也使得岳青的攻击力和杀伤力比往日更加强大。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注定的克星。冯景天过去无往不利的招式遇到岳青后黯然失效,而他却丝毫不知。 两人在你来我往中交手多回,冯景天的攻击看似绵柔温和实则咄咄逼人,而岳青的防守严密得无懈可击。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冯景天估计寒蝉之意对岳青身体的侵蚀应该已经发挥作用,到了内外合击一举击溃对手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逐渐快速且狠厉起来。 岳青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与冯景天对招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体内的玄阳之气异常活跃,这使得她无论是身体协调性还、灵活性还是感知灵敏度和体力都比平常更优。应付冯景天的进攻并没有消耗她多少力气,轻轻松松就跟玩儿似的。不过她也没打算一招反杀直接干掉冯景天,就当找个人给自己陪练吧,毕竟平日自己一个人练功总不如两人对战打得痛快淋漓。 而且她感觉到在与冯景天对招的过程中,她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似乎有所松动,像万年坚冰终于开始融化,一丝丝涓细地力之溪流从那隔膜之中泄出,与她体内的玄阳之气缓慢融合在一起。所以她不急于打败冯景天,而是想要在对招中诱导体内的力量泄洪。 冯景天察觉到岳青的注意力开始有些不集中,常常走神,对他的攻击反应变得迟钝,时常处于生死攸关的险境之中。他认为是寒蝉之意对岳青身体的侵蚀开始起作用了,导致岳青的应变能力减弱。他心中一阵暗喜,终于到了一招制敌的时候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岳青的走神不是因为被他的寒蝉意所伤,而是因为要分心随时探知体内的气流与神秘力量的结合进程。 冯景天心中掐着时机,剑锋一转,终于要使出他的必杀绝技终极大招“春风化雨”了。 只见他剑身一竖,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呈拟剑状,自上而下抚过剑身,状似潇洒煞有介事,殊不知这动作在岳青眼里却是十足地像极了装神弄鬼的假道士。 这时岳青心里想着,就他装神弄鬼的这空档,她一枪戳过去,就叫他收工下台了,不过为了满足一下现场观众对于化雨剑必杀技的好奇心理,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装逼好了。 冯景天的花招不可能真的摆那么久,否则决斗之中早就被别人秒了,哪里还能创下从无败绩的辉煌成就?这套动作真正摆弄起来也不过刹那功夫,寒蝉剑随即就闪着明灭不定的光朝岳青刺来。 伴随剑势而来的,还有冯景天磅礴的内力攻势。化雨剑冯景天也并非浪得虚名,他的剑术、内力在当世的年青一代里也的确称得上上乘。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岳青,注定要打破他不败神话的人! 第350章 终极对决 春风化雨,雨凝霜雪!冯景天释放全部内力,配合剑式,漫天杀意汹涌磅礴而出,一反先前的春意融融细雨绵绵,霎时间天寒地冻,风雪漫天,真正应了那句“寒蝉出鞘,雪地霜天”! 汹涌澎湃地内力和剑气融合在一起,化作漫天风雪,如极寒之地的烈风,刀子一般刮过去。 岳青这是第二次见到能将内力化为实形的人,上一次是千刀赵。想起上一次与千刀赵对战的狼狈,看来这冯景天确实有几分真本事,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在江湖上扬名。 不过为啥叫化雨剑而不叫化雪剑?她心里小小地嗔怪了一下。什么春风化雨,这明明是北风夹雪呀!一边这么咕哝着,一边不忘回击反应。 黑色铁枪在手中灵活地一圈,改握枪为持剑,将短枪当作剑来用,以短枪为长剑,使出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玄天剑法第一式“斩破玄虚”。 只见随着她的动作,一道无形真气从枪尖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并且不断扩散,虽不及冯景天的漫天风雪气势恢弘,却锋锐而犀利。岳青握着短枪,以剑的姿势,刷刷两下,在空中交叉划出一个十字,这十字将冯景天的漫天霜雪割裂,因而有了实质的形态,像一个巨大的x,又像一把张开的剪刀,划破两人之间的天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冯景天袭去。任那漫天风雪如何气焰嚣张,也无法阻挡它的前进。 一声巨响,白光形成的x重重地击打在冯景天的剑身上,强大的冲击力将剑身逼退,直接撞在冯景天胸前。他被自己的剑以及岳青内力形成的冲击击中,整个身体被撞得往后飞出,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额……见冯景天被自己一招打得晕过去,岳青还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堪一击。却不知是因为自己体内的真气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混合着那股神秘力量的玄阳之气,在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正以惊人的速度改变着她的身体,同时令她的功力大增,一出手便是必杀技。 此招一出,全场震惊!围观者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更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名满江湖的化雨剑冯景天竟然被对方一招秒杀,直接打晕过去!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到底什么来头?他口中的逍遥派到底又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见岳青使出斩破玄虚,一招制敌,秦越风一把握紧座椅扶手,身体猛地前倾,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只不过微微一瞬间,他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重新端坐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没人注意到他先前诧异的表情。 “哇~哦!”秦凌浠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整个人从座椅上蹦起来,夸张地惊叫出声。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岳青竟然如此深藏不露,简直令她大开眼界。果然,人不可貌相! 其余众人并不比秦凌浠镇定多少,只不过碍于面子,都注意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表情。先前对岳青的不屑与嘲笑,此刻都变成了隐隐的期待与希冀,以及更多的好奇。 鉴于对手被岳青直接打晕过去,岳青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本场对决的胜利者。在龙在天激动的宣布声中,岳青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她并不觉得自己战胜对手有什么可激动或骄傲或炫耀的,她此刻正在为自己身体内部的变化暗暗自惊喜而又不得不强做镇静。 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对手是江湖人称半面侠客的罗屹峥。 之所以被称为半面侠客,是因为罗屹峥此人喜欢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在江湖上素有侠义之名。以半截面具遮住上半边脸部,只露出嘴和下巴,从来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半面侠客成名江湖已有十来年的时间,据此推断,他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以上。这个年纪于名剑大会来说,已不年轻,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名剑大会。 两人相对站立在夕阳下,余晖给两人镀上一层金边。那画面多么美好!可惜即将上演的不是恋人重逢的戏码,而是真刀真枪的实战。 无须客套,两人并不相识。在龙在天宣布比试开始后,两人便立即开始了战斗。也许是因为先前岳青与冯景天的比试,让半面侠客意识到了危机,这个小伙子并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弱。也或许是岳青单纯地觉得天色将晚,不想拖延时间耽搁下去,早打完早收工。 两人都毫无保留毫无遮掩地一出手就使出全力。 罗屹峥用的是宽背厚刀,功力精深,每一招都劲道浑厚,气势雄礴。每刀一出,连空气都随其刀势流动而形成一股刀风。朝岳青扑面而去的劲风大有猛虎下山,生扑猛啸之意。 不过岳青可是真正打过老虎的人,罗屹峥如虎的刀风还吓不到她。论劲道她的确比罗屹峥要略逊一筹,不过她胜在招式新颖而少虚套,而内力的深厚弥补了她体力上的不足。很少有年轻人能够像她这样,拥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一方面要得益于她所练的玄阳大法,另一方也是因为柴老头渡给了她一部分他修炼了几十年的内力。 幸好柴老头的那部分内力才刚刚开始流泻,与她的玄阳之气融合。如果那股力量被她完全吸收,与她自己的内力融合,为她所用,那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子,将是多么强大而可怕的存在! 岳青学的套法相当驳杂,刀法、剑术、枪法、棍法、拳法、身形……柴老头似乎想把毕生所学全都塞进岳青的小小身板里。 再加上岳青受现代武学崇尚简约、万法归一的理念的影响,虽然只一支短枪在手,但可作剑作棍作刀,招式百变,不拘一格,出其不意,令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岳青没有规则没有套路的打法不只让罗屹峥感到无所适从,也让在座的观战宾客感到新奇和惊艳。 第351章 绝地反杀 当然,罗屹峥纵横江湖十余年,这半面侠客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虽然岳青招式奇特鲜见,但罗屹峥仍然能够与之打个平手。二人连对五六十招,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天色渐渐暗了,再打下去,得点上灯,周围人才能看清二人打斗的情况。、 罗屹峥虽然对岳青有所重视,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难对付。眼见夕阳即将落下地平线,罗屹峥的心也和那将落的太阳一样越来越低落。 他二十岁出师,出来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不断精进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在名剑大会上拔得头筹,进入藏剑山庄,修习藏剑山庄的精深武学。 十二年前他还年轻,学艺不精,未能进入藏剑山庄参加大会。这些年来,他不断地苦练,向各类江湖高手发起挑战,在战斗中提升自己的武艺。这一次终于顺利进入第二轮比试,离多年来的目标就只一步之遥。只要打败眼前的这个毛头小子,他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他绝不可以输! 只见他眸光一闪,刀锋一晃,右手握着厚重的大刀动作却十分轻巧灵活,仿佛那刀是纸片一般没有重量。他左手食指在刀身上一弹,钢铁打造的刀片竟被弹得震了几震,而随着那刀身的震动,一股内力像海面上骤起地滔天巨浪,山呼海啸地朝四周迅速扩散,首当其冲地就是离他最近的岳青。 岳青顿时感觉一股强劲的气浪袭来,重重地击打在她身上,全身被这股气浪拍击着,连骨头都震得生疼,好像要散架似的。 这半面侠客果然有两下子,不容小觑。岳青连忙后撤两步,稳住身体,平复一下稍微紊乱的呼吸。左脚往后一点,借助力道复又往前冲去,右手的短枪同时挥出,将内力汇到右手,对着罗屹峥的左肩扎过去。 罗屹峥忙将刀横过来,顶上去,同时抬脚踢向岳青的小腹。岳青的短枪架在罗屹峥的刀锋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而这时,罗屹峥的刀突然打横,刀刃对准岳青握枪的手切过来,顷刻之间便可以削断她的手腕。 岳青左手运掌,往下拍去,制住罗屹峥提过来的右脚,右手迅速一翻,变下压为竖推,抵住罗屹峥的刀,随即左手借拍击罗屹峥右脚后的反弹力往上,拍在竖起来的短枪手柄尾部,短枪被拍得脱手飞了起来,岳青正好借此机会脱身,绕到一边,再伸手接住落下来的枪。 罗屹峥所练的刀法叫混元大刀法,是一门刚强硬派功夫,配合内力施展,更是雄厚猛劲,万夫莫敌。见一招未奏效,他立即又出一招“混世霹雳斩”。 以内力辅助,用极快的速度从不同的角度发出三次劈砍。前后三次劈砍的间隙极短,只在毫厘之间,且以内力攻击为主,攻击范围更大,距离更远,杀伤力更强。 若想安全避开这三次攻击,必须以更快的速度身形躲避,而若要选择正面硬抗的话,除非有极为强大的内力作支撑,否则不可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而罗屹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增加这一招的杀伤力,让岳青避无可避,更是在连发三刀之后,分别往左、往右又各自发出霹雳斩,三三为九,几乎是全方位地对岳青进行封杀,斩断了她所有避让的方向。 就在大家都在忧心岳青能否躲得过罗屹峥的包围式攻击时,岳青的表现再次震惊了所有人。 夕阳虽已落山,但天色尚未全暗,在座的观战嘉宾们密切注意着擂场上两人的一举一动。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岳青却消失了,像幽灵一般凭空消失了。 众人大骇,罗屹峥也是大惊,全神贯注地观察周围的变化。 岳青并没有消失太久,她施展迷踪幻影,躲开罗屹峥的攻击后,立即绕到罗屹峥的身后,现出身形,一枪刺了过去。 围观者见岳青不但成功避开了原本避无可避的攻击,并且反转局面,从罗屹峥防守最薄弱的后背攻去,出其不意,都为罗屹峥捏了把汗。有的人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种亲眼见到反杀的亢奋。 罗屹峥感觉到背后的威胁,立即回身防守。刀与枪再次相撞,发出激烈的响声。 虽然挡住了岳青的攻击,但罗屹峥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情,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败了。就从刚刚的情况来看,如果岳青继续施展那神出鬼没的身法,他根本无法探知她的位置,相当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别人的围攻之下,只要岳青掩住身形,随便从哪个方位攻击他,他就算能避开一次两次三次,却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避开。而无法避开的那次,便意味着失败! 不过他有心存某种侥幸。既然岳青可以利用那诡异的身形击败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他推测是因为岳青无法长时间维持那种无形无影的境界,所以只能现出身形来与他真刀实枪的对干。 他的这番推理当然站不住脚,岳青的迷踪幻影已经炉火纯青,怎么可能维持不了多久。之所以没这样做,只是不想用偷袭的方式,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岳青并不是有多么高尚,只是这名剑大会只是切磋比试,又不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决战,没必要让对方输得太难看。江湖险恶,能不树敌便尽量不树敌,正大光明地胜过对方,更能获得对手的尊重。 不过岳青也不打算再拖延下去,成功摆脱了对方的攻击后,便转守为攻,主动出击了。 岳青抱着在打到对手之前,尽可能多地练习自己所学习的武艺,巩固她的玄阳大法第六层以及过过与高手对练的瘾。 所以岳青的攻击往往都不够狠厉,但是胜在一招套一招,一招接一招,无休无止,且招招都是罗屹峥从未见过的招式动作。 而且更可恶的是,岳青并不想一下子就将对方打到,而是每一招都控制了一下力度,不要将对方伤得太重。 罗屹峥并不知道岳青对他已经是手下留情,继续打下去,只能是讨打! 第352章 最终胜利 离最终胜利只一步之遥,自己为这一天准备了十年,难道要眼睁睁的放弃吗?罗屹峥打算放手一搏。 罗屹峥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内力全部逼到握刀的右手上,先虚晃一招卖了个空,引岳青近身。然后催动内力凝于刀身,拼尽全力挥出他混元大刀法的最强一招“混沌开天地”。内力化为真气,随着刀势迸发而出,顷刻间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劲呼啸而来。 此刻岳青与罗屹峥因缠斗甚紧,两人间相距不过两尺,基本就是身紧靠着身,伸直双臂就能互相交缠着。当罗屹峥这突然其来的一刀划过来时,岳青即使立即后撤也来不及了。况且罗屹峥为了近距离给岳青一记重击,始终纠缠着,不让她有机会脱身而去。 刀势挥出不过是一瞬间而已,没有太多时间给岳青考虑,全凭瞬间的应急反应。岳青当机立断,既然避不开,那就选择正面对抗,硬碰硬! 到目前为止,岳青还未动用体内的玄阳之气,更不用说她压箱底的绝技玄阳大法。 其实说到功夫,无论是内功还是外功,岳青毫无疑问都是几人里最强的,只是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名气,不被人看好罢了。甚至就算是场外观战的一众宾客中,也有几个比不过她的。毕竟她是虎啸排名前五十位以内的高手,在整个大陆武林也没有几个对手,更何况她在虎啸榜上的排名因为这次的名剑大会,还在不断地上升,渐渐接近顶峰。 因为在名剑大会大出风头,岳青的名字早已在这短短的两天中传遍了整个东盛国,要不了多久,她的名字就将被整个大陆武林所熟知。而此刻,在东盛国境以外的大陆各处的龙虎榜分榜处,那些还不认识岳青的武林人士,看见这个陌生的名字疯了般地在榜单上一路飙升,顿时沸腾了。 “这岳青什么来头?突然冒出来,突然就排到了前十,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叫岳青的家伙难不成是武神附身了?” “你们听说过这人吗?从那儿冒出来的?” “这上升速度也太恐怖了吧,前天还排在二十多位,这才过了一天就进了前十?” “这算什么,就今天从早到晚这一天时间,我一直守这儿,看着她的排名从地十七位飚进了第九位。” “第十位是谁?” “化雨剑冯景天。” “冯景天?!” “他现在是第十一位了。” “有人知道这岳青是哪一号人物吗?有没有人跟他交手过?” “先前听说他和千刀赵战过一场,你们猜怎么着?” “这还用猜么,江湖上都传遍了,据说千刀赵被人冻成一根冰棍儿杵在树林子里,差点没冻死。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原来就是这岳青么?看来倒的确是出手不凡。” “可惜我排名不高,不然,我倒也想和这岳青比试比试。” “拉倒吧你,估计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就你?在人手下恐怕一招都过不了。” “麻的,别看不起人啊,老子再练练说不定还能上升个二三十名。” “要不咱俩先来一场,老子陪你练练?” “来就来,谁怕谁!” “来……” …… 因岳青而引起的骚动,正在整个大陆武林发酵、扩散…… 藏剑山庄,比武场。 罗屹峥劈出那一记“混沌开天地”,不出一秒的时间就会直接砍在岳青的肉体上,而先刀锋而出的真气,速度更快。 岳青没时间犹豫,提起短枪,两手横握,用枪柄架住对方的厚刀。与此同时,调动体内玄阳之气,化为护身法盾,仿佛在肉身上罩了一层无形的钢筋铁甲,任你刀枪剑棍、兵器真气,皆不可入。 厚刀被挡,不能前进,而拼尽全力发出的真气又被岳青的玄阳之气化解,就像无声落入深潭的石子,连个泡都没冒。罗屹峥感觉一粒汗水从他鬓角沿着脸颊一路下滑,像蚂蚁爬过酥酥痒痒,心中猫抓般难受。 罗屹峥的真气已耗尽,然而比试还没有结束。他只能拼着自己的全力,继续坚持自己恐怕永远不可能达成的目标。每一次的出手都变得愈加艰难,每一次应付岳青的反攻都更加的危险,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哪怕是最后输得彻底,也要全力以赴,绝不丢掉尊严。 岳青感觉到罗屹峥不过是在勉励支撑,后来的攻击都已经颓软,只有空架子而毫无杀伤力。岳青也不忍让他输得太过难看,并没有使出威力更大的招式攻击罗屹峥。只是在见对方终于快要支撑不在的时候,以一招干净利落的直手点枪式,越过罗屹峥的防守,将短枪的枪尖抵在了对方的咽喉处,正式宣告比试的结束。 “你输了。”岳青说。手中的枪如果再稍往前递送寸许,将会直接刺穿罗屹峥的喉咙。 罗屹峥手中的宽背厚刀无力地垂下来,垂眼盯着差一点就能要了自己命的枪尖,苦笑一下,说:“心悦诚服。” 岳青撤回短枪,这毕竟只是一场比试,而非生死决斗,她并不想要任何人的命,哪怕只是伤害。 岳青与罗屹峥互相抱拳见礼,擦肩而过之际,她听见罗屹峥对她说:“你很强,为什么直接击败我?” 岳青回眼看了罗屹峥一眼,说道:“我尊重任何一位对手。” “多谢。”罗屹峥郑重地说。他心里很清楚,岳青的武功高出他许多,与他对战并没有完全使出全力,如果岳青想赢得好看的话,一招就能直接送他下场。但岳青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与他真刀真枪一招一式地对打,直到他自己再无力对战下去。这个心怀善意的年轻人,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岳青成为了今日当之无愧的胜利者!就在她的枪尖指着罗屹峥的咽喉的那一刻,藏剑山庄二师叔龙在天就唤来了身后侍立的弟子,对其耳语一番。 几只信鸽从藏剑山庄的某处起飞,将把今年名剑大会最终胜出者的消息传遍神州大陆四方。 第353章 庄主有请 生活总是现实而残酷的,失败者黯然离场,胜利者风光无两。 当晚的庆功宴上,岳青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而其他几位参赛者却都不见踪影,大概早已下山去了吧。 宴会还是在当初的那个大厅里举行,比起名剑大会召开之前的那场宴会,岳青想继续坐在位置上默默的吃饭是不可能的了。 作为名剑大会的最终胜出者,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具有了被授予藏剑山庄的客卿的资格,不过是等着山庄主人宣布罢了。 出席宴会的宾客还是当初的那些,只不过少了某几个人而已。留下来参加庆功宴的宾客,一小部分是东道主的熟人老友,其余大部分正是山庄现有的众位客卿。 这些客卿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也有一部分醉心武学而无心名利不被众人所知,但毫无疑问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是真正的功夫高手。 所谓的高手们都有一个相同的性格,比较高冷。所以即使这些人对岳青好奇得要命,却也绝不会像官场政客或市侩商人那样毫不掩饰地一拥而上溜须拍马或寒暄打探。 他们依旧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表达对主人的尊敬和感激之外,端着一副严肃清高的样子从容地享用美食,而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大厅客座最前方的岳青。 没错,由于身份的变化,岳青的位置也从最不起眼的角落挪到了最尊贵的首席。 然而岳青丝毫没有因为地位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欣喜兴奋,反而全身僵硬,如坐针毡。除了时不时地应付山庄主人的各种客套,她还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意味深长的探究眼神。 相对于这些矜持的高手们来说,开朗而活泼的秦凌浠就表现得热情而直接得多。 她离开自己的位置,大大方方地直接走到岳青的面前,举起手中的酒杯对岳青一扬,笑着说:“恭喜你!” 岳青连忙起身,举起酒杯回礼道:“多谢。” 两人干了杯中酒,秦凌浠却没有离开,又对岳青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她不是不知道岳青自称来自逍遥派,可是她却对这逍遥派一无所知。 “我师父咯。”岳青说的的的确确是大实话,没有一点隐瞒。 呃,秦凌浠满头黑线,说了等于没说。“你师父是谁?”她耐着性子腆着笑脸追问道。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咯。”岳青一点也不为美色所动。 秦凌浠收起笑脸,甩给岳青一个大大的白眼,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这家伙简直是个木头脑袋,不光是精神不正常,恐怕脑子也不好使! 望着秦凌浠愤愤离去的背影,岳青苦笑,她早就吃过女人的苦,倒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大魅力,还是谨慎些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岳青与秦凌浠两人在这厢说着话,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关注着。众人皆知,秦越风有意在参加此次名剑大会的众年轻人中为独生女儿择婿,而获得大会最终胜利成为山庄客卿的岳青,自然是做女婿的最佳人选。 当然对于这件事情,在座的众人各怀心思,有人纯粹抱着看热闹的观望态度,也有人别有用心处心积虑地想要破坏此事。 而作为藏剑山庄庄主的独生女,身份尊贵、相貌出众的秦凌浠,自然更是少不了对她心存爱慕的暗恋者、追求者。 见到秦凌浠与岳青不欢而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处窃喜偷笑。 岳青假装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视而不见,独坐在位置上闷头吃菜。酒摆在桌上,她却没有碰。 或许是觉得宴会的气氛太过压抑沉闷,作为东道主的二师叔龙在天出面代表藏剑山庄,亲自给岳青敬酒祝贺。 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荣耀,但岳青除了有些紧张无措不自在外,并没有多余的感觉。 自二师叔龙在天开了这个头后,藏剑山庄的一众师叔们便排着队地轮着来给岳青敬酒。他们心里最清楚,这个最少无毛的小伙子,有可能就将成为下一任的庄主,尤其是刚才见到秦凌浠的反应之后,这种感觉更加确定。 连主人们都出动了,其余的宾客怎么还能坐得住呢?于是等众位师叔敬完酒回身落座后,其他的宾客们也都陆续起来,挨个挨个向岳青敬酒。 岳青只得耐着性子一一与之客套寒暄,假笑撑得整张脸都僵硬了。 终于捱到宴会结束,岳青觉得自己都快假成木偶了。 揉了揉因为饮酒过度而有些气胀的肚子,岳青毫不犹豫地踏开脚步,朝自己的客房走去。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进进出出,岳青再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找不到回去的路,而脑子里早已经将宴会厅到厢房之间的这段路记得滚瓜烂熟。 被主人和客人组团来轰炸敬酒,岳青虽然一直注意着不让自己喝多,但架不住那么些人你一杯我一杯,即使只是出于礼节性地抿一抿,她仍然觉得头有些晕晕乎乎。 初夏夜晚山林里的凉风一吹,岳青顿时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 此刻在得胜后酒足饭饱之余回房的路上,岳青才有功夫安安静静地思考一些先前来不及思考的问题:她师父到底有多厉害?何以她跟随他学了这么些功夫,便轻轻松松拿下了名剑大会的头筹?还有,她现在的功夫到底高到了什么程度? 不是她自鸣得意,她真的不太清楚。柴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随随便便教了个半路出家的小徒弟,便能一人单挑众多高手?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山风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蝉鸣传过来,她蓦然回首,自己竟已下山整整一年了。 “岳少侠请留步!”快要到自己的房间时,岳青被身后传来的呼唤声喊住。回头一瞧,是山庄的一名玄铉弟子。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岳青礼貌地问。 “岳少侠,请随我来,庄主有请。”那名玄铉弟子客气地说。 第354章 武林至尊 “请问师兄,不知庄主找我有什么事?”岳青跟在这名弟子身后,朝秦越风的住处赶去。这名弟子看起来年纪比她稍大些,处于礼貌,尊称对方一声师兄。 不过这可吓坏了这名弟子,他赶紧躬身行礼惶恐道:“少侠客气了,叫我木斋即可。至于庄主为何请您过去,这个我确实不知。” 这名玄铉弟子对岳青甚为恭敬。毕竟一旦在名剑大会上胜出,就已经算是山庄客卿了,在身份和地位上仅次于各位管事师叔,可是比普通弟子要尊贵得多。 岳青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转换,对于这名弟子毕恭毕敬的态度感到有些难以适从。便不再说话,安静跟在他后面,沿着山道一路往上。 秦越风居住的院子位于山庄的正上方,也即是山的最顶端。作为藏剑山庄的掌门人,世间武林最尊贵的掌权者,理所当然应该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夜色已深,岳青心中忐忑,不知秦越风这么晚找她去想要说什么。她上辈子加这辈子活了三十多年,除了南夏端王皇甫逸明外,这是她见过的第二个位高权重者。 木斋将她引至秦越风的院子门外,便止步不前,作为一名玄铉弟子,他还没有资格进入庄主的院落。 一名天沐弟子守在门口,见二人到了,连忙走下台阶,向岳青行礼道:“岳少侠,请跟我来。” 岳青点点头,也向对方回礼,跟他走进了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居住的院子。 院门上方有一牌匾,上书“献舍”二字。岳青不知何意,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虽是深夜,但院内四处都挂着灯笼,光线并不算太暗,加上月色的照耀,依稀能看清院中的装饰和布局,没有过多的花哨和精巧玲珑的布置,庄重沉稳,简洁大气,没有天下武林至尊的霸气,倒是很配藏剑山庄主人这个身份。 这名天沐弟子将她引至秦越风的书房外,示意她独自进去。 临到了门前,岳青反倒没那么紧张了。是骡子是马,她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屋里传来秦越风低沉浑厚的声音。 岳青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房间不像是个武林侠士的房间,倒像是个读书人的屋子。整个房间几乎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和精致昂贵的摆件,只一旁高高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种类型的书籍和密密麻麻用布袋套起来的信函。 秦越风就坐在案几前,映在灯下看书。岳青一瞬间有种感觉,若是他再年轻个三十岁的话,真的就像个在灯下苦读应考的书生。 见岳青进来,秦越风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微笑着对岳青说:“上前来。”满脸的春风和煦,让岳青觉得他才配得上“春风化雨”这个词。 岳青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离秦越风面前的案几三步远的地方。 “庄主。”岳青简单明了的行了个礼。 见岳青十分拘谨,秦越风笑呵呵地站起来,从座位上走出来,说道:“岳少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庄主过奖了。”岳青感觉抱拳鞠躬,表示愧不敢当,这夸奖可着实有些过分了。 秦越风大概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谁不喜欢被人夸奖? 不过见岳青似乎有点惊惶,秦越风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不要紧张,就当我是家中长辈一般,来来来,我们闲谈会子。”说着拉岳青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来人,上茶!”秦越风冲屋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刚才那名天沐弟子便端着沏好的茶水进来,将茶盏稳稳当当地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然后迅速退出房间,关好房门,守在屋外。 能和武林至尊坐在一起喝茶,这可是怎样无上的荣耀和荣幸啊!岳青感觉自己就像那初入贾府的刘姥姥,硬被拉着和史太君坐一桌,内心忐忑,坐立难安。 如果说武林江湖自成一国的话,那秦越风就是这个国度当之无愧的君王。岳青一介草根儿,何德何能啊?不是她轻贱自己,实在是感觉太压抑了,哪怕这位“君王”一再地向她展示自己如何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可也掩饰不了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度天成。 “来,喝茶,放松点。”秦越风一再出言让岳青放松,岂不知这样反而令岳青更加拘谨。藏剑山庄庄主这么大的人物,到底找她什么事儿?这态度温和地让人觉得可怕,就好像羊儿面对着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不知庄主找晚辈来所谓何事?”还是开门见山,直话直说,尽快结束吧,心脏受不了啊。 秦越风抿了抿嘴,脸上和蔼的微笑始终没有褪下。他没有立即回答,大概是在思考该如何开口吧。 “岳少侠自称来自逍遥派,可就我对神州武林的了解,似乎并未听说过这个门派。”秦越风说得已经相当委婉了,意思就是“你说的这逍遥派是假的吧?” 岳青心想果然是因为这茬儿!如果这话是其他人说的,岳青还能腆着脸跟对方掰扯一通,没听说过不代表不存在。可这话从秦越风嘴里说出来,概念可就大不相同。这天下武林,有什么事情是藏剑山庄庄主不知道的吗? 如果他说没有,就是没有,他说假的,就一定是假的! 想到这岳青不由得心中一紧,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噗通一声跪在秦越风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声泪俱下地交代自己的谎话。 见岳青脸色有些难看,秦越风觉得恐怕是自己吓着了她,连忙解释道:“秦某久居深山,孤陋寡闻,对贵派十分好奇,不知岳少侠可否为秦某介绍一二。” “这个……”岳青不知道该对秦越风说些什么,是说这逍遥派成立不过才刚刚一年,还是说这逍遥派里就只有她和她师父两个人? 见岳青仍在犹豫,秦越风进一步打消她的顾虑道:“我见岳少侠你招式新颖,所习功夫十分奇特鲜见,实在是十分好奇,不知这逍遥派究竟是怎样高深玄妙的门派?” “庄主过誉了。”岳青犹豫了许久,决定实话实说,毕竟这逍遥派已经成为事实,今后也无法避免被其他人追究和探查的命运。 第355章 旧年老友 岳青思索了一番,估计这逍遥派的名字也因为此次的她在名剑大会上的表现而传扬开去,现在要再挽回也来不及了,与其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假的,还不如就让逍遥派成为江湖上的一个传说。 “庄主,实不相瞒,我逍遥派祖制秉承一师一徒,一脉相传,因此人丁单薄,向来避世而居,甚少涉足世俗。”岳青脑子一转几个圈,有了对答之辞。“因我十分向往山外的生活,央求师父允许我下山来历练,因此才有了这一番际遇。在南夏听说了名剑大会的盛名,想来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这才到了东盛。” 秦越风听了岳青的话,表情略微凝重。“秦某可否冒昧地询问一下尊师的名讳?”这天下武林中但凡稍有名气的高手,即便是隐匿多年的旧人,他不敢说全都认识,至少也知道个十之八九。 岳青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其实对于柴老头的身世,她也不是十分清楚。柴老头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从不对她提起,她也没有去问,不过从柴老头的功夫之高深,医术之高明来看,绝不是个简单的常人。 可是谁没有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呢?她就是一个拥有最大秘密的人。所以她从不刻意去打探柴老头的秘密,即使他们已经将对方看作此生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也需要尊重彼此的隐私。 “庄主,请恕岳青不能相告,师父久居深山,不问世事,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岳青客气地婉拒了对方的问题。 秦越风见岳青相当谨慎,不愿透露,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只好坦言道:“实不相瞒,二十多年前,我曾有一位挚友,因为一些变故不知所踪,我寻觅多年未得其踪。今日你与众人比试时,我就觉得你的武功招式十分熟悉,与我那挚友的功夫极为相似,因而才冒昧一问。” 岳青不知道秦越风说的是不是实情,不过堂堂藏剑山庄庄主,想来也不可能说谎骗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吧?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他极有可能真是柴老头的朋友啊。可是柴老头早说过他已断绝尘缘,与世无牵,山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再叮嘱她不要向外人提及他的事情。 到底,该不该说呢? 实际上,岳青此时突然对柴老头年轻时候的事情好奇得要死。以柴老头的武功和医术,年轻时一定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到底为什么隐姓埋名避居深山之中呢? 以前她没往这方面想,即便想了也找理由安慰自己,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和不想为外人道的秘密。 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也不往这方面想也就罢了,突然遇到一个自称师父的老友,知道他过往的人,心底那根八卦的神经就突然敏感起来,突突突地往脑子里跳。 “我师父从不与我说他过去的事情,我对他其实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姓柴。”岳青假装无心地泄露了师父的小秘密。 刚才还一脸凝重,痛心无奈的秦越风,在听了岳青的这句话后,突然脸色一变,身体猛地前倾朝岳青凑过去,急切地问道:“你说他姓柴?”也不知他是惊还是喜。 “嗯。”岳青点点头,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 秦越风从座椅上站起来,脚步急促地绕着屋子转了几个圈,边转边搓手,嘴里念叨着:“柴、柴……” 岳青看他如此反应,心下确定了个大概。看来,多半还真是老头子的老熟人。她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抿了口,掩饰自己迫不及待想听八卦的躁动。 秦越风在房间里转了好半天,大概是沉浸在突然得到阔别多年的老友的消息的喜悦与激动之中。岳青看他脸上难掩的激动神色,心中暗叹:没想到脾气那么臭的老头,竟还有这么铁的哥们儿。 秦越风独自兴奋激动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旁边坐着的这小家伙就是老友的爱徒,也才想到要向岳青再次确认一下。 “你师父他是不是叫柴……”秦越风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岳青支棱着耳朵等了半天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既然他没有对自己的徒弟说,必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想到这,秦越风也觉得自己情绪过于激动有些失态,毕竟自己如今是一庄之主,再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他坐回与岳青相邻的椅子上,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对岳青说:“我与你师父二十年前相遇相交,甚是投契,只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便失了联系。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关于他的消息,我知道一定还活着。”说到这,秦越风感慨万千,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岳青早就掏干净耳朵等着听柴老头的八卦,谁知这秦越风也是个老奸巨猾滴水不漏的主,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一点干货没有。 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君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君,于是主动问道:“我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这是她最好奇的。柴老头的功夫,恐怕当今武林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可他到底因为什么要隐居山林,把自己藏起来呢?或者说因为什么而放逐自己。 秦越风实在也是因为激动难掩,好不容易有点老友的消息,又有他的爱徒在跟前,总想跟人分享几句,聊一聊与他有关的话题,牵起对往昔的追忆。 “三十年前,你师父的武功便已经是超世绝伦,鲜有对手。我那时还是藏剑山庄的一名天沐弟子,跟他相比,犹如云泥。”他终于没能忍住,开始了回忆。 哟,老头子厉害哦!岳青心中暗叹。她一副求知欲爆棚的样子专注地凝视着秦越风,心里默默催促:快说啊,继续,继续! “那一年,他驾临藏剑山庄,先师命我接待服侍于他。我那时头顶着藏剑山庄首席大弟子的名头,心高气傲,哪里肯低声下气去服侍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秦越风眼睛望向房间的另一侧,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 心思细腻的岳青注意到秦越风的措辞,他用了“驾临”这个词,而且还要让藏剑山庄首席大弟子亲自迎接服侍,看来柴老头的身份地位不仅是高,而且是很高! 第356章 奇葩客卿 正当岳青掏干净耳朵打算好好倾听一下老头子的风云岁月的时候,秦越风却突然话锋一转,对柴老头的事情避而不谈,将话题扯到了岳青身上。 “贤侄,我与你师父乃是至交,如今你既入我藏剑山庄,我自当认下你这孩子,从今往后,你就叫我秦叔叔。”秦越风真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你就安心在山庄住下,我会吩咐下去,以后你在山庄的吃穿用度,与凌浠等同。” “庄主,您实在不必这样。”岳青真有点受宠若惊,“晚辈受之有愧。” 秦越风一拍桌子,啧了一声:“你这孩子,还跟我见外起来。你师父当年跟我可是同睡一张床的关系。如果不是他,我也当不了这藏剑山庄的庄主。” “这……” “好了,就这样说定了。叫我秦叔叔!”秦越风突然严肃起来,眼里却含着笑意。 “秦叔叔。”岳青难为情地轻声喊了声。 “诶,好,好,好孩子!”秦越风笑逐颜开,好像多认了个儿子似的。 看着满脸笑意的秦越风,岳青突然想起了她那便宜师叔莫离渊,如今她才突然悟到,当初莫离渊想收她当徒弟不成,死皮赖脸地要当她师叔,莫非也是因为柴老头的关系? 想想莫离渊的年纪,如果柴老头当年果真是个叱咤江湖的大人物,莫离渊和他认识的可能性极大!或许,莫离渊也是从她的武功招式上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么一来,岳青总算想明白了为何当初莫离渊对她如此上心。 没想到,下山之后,还是沾了柴老头许多光。 “天色也不早了,今天一天辛苦了,明天还要举行授籍典礼,你回去好好休息。”秦越风打发岳青。 本想听听柴老头的八卦,谁知道这秦越风却守口如瓶。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她也只好起身告辞。 就好像本以为会吃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牛排大餐,结果才刚上了开胃菜,就被告知对不起本店已打烊,请改日光临。这一晚,岳青男的的失眠了,脑子里全是对柴老头神秘身份的各种猜想以及合理假设。好奇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净镜弟子捧来制作精良的服饰,请岳青换上。据说这是每一位受聘的客卿应享有的待遇。 岳青本身相对于一般男子来说个子要稍矮一些,身材略微纤细,没想到衣服上身之后却不大不小刚刚好,就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这令岳青不得不叹服藏剑山庄的行动之迅、效率之高。 藏剑山庄的授籍典礼分为两类。一类是对拜入山庄的弟子,在通过考验期后批准其正式入门,成为山庄的正式弟子,将其名记录入山庄弟子的名籍。这种等级的授籍通常情况下都是同批的几名弟子同时入籍。入籍后便成为最低等级的净镜弟子。而就算是净镜弟子,也还分好几等,只有极少数有天赋极刻苦努力的弟子才有机会晋升为玄铉弟子,而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只能是净镜弟子。 另一类授籍便是山庄破格录任客卿。在名剑大会上出类拔萃的年轻人,自然是顺理成章的被录任为客卿,可名剑大会十二年才举办一次,也只会录用一人,这几率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平常时候,藏剑山庄也会对江湖上成名的功夫高手进行考察,甄选武功高强、品德端优的人选,向他们发出邀请。受邀成为山庄客卿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客卿的姓名写进藏剑山庄的名籍册里。 今天为岳青举行的授籍典礼自然是第二种,而且一定得是极为隆重的仪式,因为这是十二年才有一次的最高级别的授籍典礼。 老天爷依然很给面子的亮出了晴天大笑脸,大清早的太阳就勤奋地挂在天空努力散发着光和热。不过,即使是在夏日,山中也比别处要清凉许多。参加盛典的宾客们不至于烦闷焦躁地坐一整天,汗流浃背。 按规矩受籍是要沐浴更衣的,这点岳青很喜欢,毕竟古代不像现代那样洗浴那么方便,虽然来这里快十年了,对这一点岳青还是不能习惯。 早起由弟子们伺候着洗了个美美的澡,当然弟子们只是负责打水和守卫,岳青全程可是独自一人锁在房间里密不透风地清洗自己。 山庄也有许多女弟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照顾秦凌浠的关系。女性净镜弟子自然地就承担起了侍女的工作,对此岳青很有些鄙视,干嘛不干脆买几个丫鬟?不过后来听说原因后,也释然了。 因为岳青的男性身份,所以山庄后勤管事六师叔黎九泰还特意给她安排了两名男弟子来服侍。岳青客气地对六师叔的贴心表示了感谢,非常委婉地谢绝了这两名弟子的帮助,只请他们在外面帮忙站岗把关。 两名弟子没有丝毫怨言,虽然岳青的年纪比他们还小,可身份地位却远远高过他们,能够被选来服侍岳青,是他们的福气。毕竟,如果跟新晋客卿搞好关系,对他们自身的发展是百利而无一害。 在藏剑山庄里,对于客卿的称呼,全在于他们个人喜好。有的喜好被人叫大侠,有的喜好让人称他先生,有的年纪大点,便叫弟子们叫他师叔,有的则喜欢被直呼姓名……藏剑山庄的客卿,来自神州大陆各国各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喜好,每一个人都是个性鲜明的独特存在。 虽然说客卿们性格各异,可能不太在意身份等级这些俗规凡举,但岳青一开口就管这两名净镜弟子叫师兄,也着实让他俩腿杆子一软,差点跪了。 经过双方友好沟通以及岳青的一再坚持,这两名净镜弟子终于接受了被一位客卿唤作师兄的殊荣。并且后来,岳青因为自己年纪小,对山庄里的弟子,凡是年纪大过她的,一律称师兄,从不抬高自己。这样一来,山庄里又多了一位奇葩的客卿,不过弟子们倒是对这件事喜闻乐见。岳青也因此和山庄的众多弟子们打成一片,成为有史以来最平易近人的藏剑山庄客卿。 第357章 授籍典礼 授籍典礼在藏剑山庄的正厅“御剑堂”举行。 大厅一进门正对的墙面上挂着一副山水风景画,那画中之山看起来犹如一柄遗世的宝剑直冲云霄,气势雄壮。画作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曰:“剑出幽山惊啸神州苍生乱。”下联是:“魂游异世搅动乾坤山河兴。“横批:”一念之间。“ 画与对联前面放着一副剑架,上面端端正正地供着一柄长剑。 剑在鞘中,看不出这剑怎么样,但岳青想,既然是供在正厅大堂之上,想必是藏剑山庄的镇山宝物,传世名剑之类的。这样说来,藏剑山庄,何为藏剑?听说藏剑山庄里还有一座藏剑楼,里面收藏了许多宝剑,名副其实也。 庄主秦越风端坐大厅左侧的主位上,其余各位师叔,除负责主持典礼的二师叔龙在天外,分别坐在大厅两侧。然后是庄里的天沐弟子,分别站在众位师叔身后。秦凌浠作为天沐弟子,也站在大厅左侧三师叔身后。 授籍典礼没有外人在,哪怕是其他客卿也未受邀请。 岳青在弟子的引领下进入御剑堂。堂上正中放着一个蒲垫,看样子是给她跪拜用的。 岳青走到蒲垫前站定,二师叔龙在天早已站在大厅正前方,只等岳青准备妥当,便宣布典礼正式开始。 “……玄幽之下,乱世当中,兹有后起之秀岳青,品性端正、武功卓绝,乃当世青年之才俊,仁武之典范,今特启禀圣天,录尔岳青入我名册,歃血为誓,匡扶正义、维护平衡,宁与山庄同生死,兼济苍生共存亡!“二师叔的声音洪亮而庄严,响彻整个大厅,从厅堂传到外面,传遍整个山庄。 在二师叔宣念誓词的同时,便有弟子捧着托盘走到岳青面前。托盘中放着一个碗,碗中盛了些水。旁边有一柄特制的袖珍小剑,锋利无比。 岳青一看,这是要让自己放血的意思。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右手拿起小剑,在左手掌心一划,鲜血倾流而出,顺着掌心滴到碗中,旋即化开,与碗中之水融为一体。 “嗯?”捧着托盘的弟子看着碗中之水,脸色大变,惊诧地抬眼看向岳青,然后捧着托盘奔到二师叔面前,将托盘呈给二师叔看。 一向表情严肃庄重的二师叔见到碗中之水后也是脸色一变,赶紧将碗端起来,递给庄主秦越风看。秦越风见了之后,脸色也是微变,看了岳青好几眼,和二师叔耳语了一番,又重新坐下。 二师叔龙在天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清了清嗓子,招呼捧托盘的弟子站到一边,接着宣布道:“典礼继续,请册入籍。”尾音拖得老长,像宫里的太监替皇帝宣话一般。 又有一名弟子捧上来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本册子。那册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所作,非纸非绢非竹非布,看起来相当古老,但又十分结实。 捧名册的弟子上来之后,只是走到岳青面前,将名册的封面展示给岳青瞧了一眼,便捧着名册走到庄主秦越风身边站好。 那封面用奇怪的字体写了几个字,岳青不认识,心想大概是这个世界的古老文字,多半就是名册典籍之类的意思。 先前捧碗的弟子也一起走到秦越风身边站好,立即有弟子搬来长方形条案。 一名相貌清秀的女弟子上前,将名册捧起来小心翼翼放在条案上,摊开。又将装了岳青血水的碗稳稳当当地放在案上,取出毛笔奉上。 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接过毛笔,却没有立即蘸墨书写,而是定定地盯着那碗血水不知在想什么。 岳青站在大厅正中央,离秦越风并不太远,可以看见秦越风的面前并没有墨汁,也没有砚台与墨条。 “难道?”岳青心里想着,就看见秦越风提起笔径直神向那碗血水,将笔头浸入血水中,蘸得满满的,又在碗沿上将多余的水分撇去,这才运笔在那本古老的册子上书写起来。 秦越风就着岳青的血水在典册上的空白处工工整整的这下岳青两个字,用的是和封面一样的那种字体。 按理说这混了血液的清水虽然有一点颜色,但用作书写还是太淡了些。正常情况下,水分蒸发后,顶多会留下浅浅淡淡的一道印迹。 然而当蘸了血水的笔尖接触到典册的纸张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浅淡到几乎没有颜色的笔头,在典册上写下的名字却异常清晰,而且分明呈现鲜艳的红色,犹如用朱砂写成的一般。 如果说用血水写字化为红迹令岳青惊奇不已,那么接下来发生的变化却让藏剑山庄的众位尊长们大惊失色。 那字迹先是变成红色,这大概是正常现象,因为岳青见大家都一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样子。 可是紧接着那红色字迹开始慢慢变淡,秦越风最先注意到这种变化。本应固定下来的色彩却渐渐浅淡起来,逐渐变成青绿,然后青黄,接着再明黄,最后竟然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秦越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呆了似的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看名册,又抬头看看岳青,然后又看向龙在天。 龙在天接收到秦越风的眼神,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在目光接触到名册上的金色字体时,也和秦越风一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其他众位师叔也注意到了庄主和龙在天的异常反应,便赶紧起身凑过去一探究竟。 这一瞧简直不得了,眼前这货真价实的金色字体,在他们眼中犹如神祗显灵。 “这……”这几位师叔几乎同时同表情发出一声惊叹。他们心里太清楚,这金色字体意味着什么! 几位师叔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和不可思议!不知秦越风对几位师叔说了什么,大家回到自己座位上时,明显的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各位师叔安静地坐回座位上,不影响大典继续进行。只是每个人都按捺不住心中难掩的情绪,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岳青。 第358章 白灵及天 “典礼第三项,叩礼!”龙在天扯着喉咙喊,如果细心的话能听出他声音里比先前多了丝激动和颤抖。 便有弟子过来引导岳青,让她跪在面前的蒲垫上。秦越风端起那碗混了血液的水,走到岳青面前,对她说:“岳青,从今天起,你就正式成为我藏剑山庄的一名客卿,你可以享受山庄给予客卿的供养,查阅庄内收藏的武功秘籍,享受山庄所提供的一切资源,拥有世人羡慕的身份和地位,同时你又可不受山庄的规矩限制,自由出入,也可不必长住山中,但是,请记住,一旦山庄需要,你必须无条件服从山庄的召唤,为山庄之事尽责尽力。你能做到吗?” 岳青抬头望着秦越风,她岳青何德何能?先是阴差阳错成了端王府客卿,享受了自己从未想过的待遇,如今更是有幸成为藏剑山庄客卿,享受所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地位和资源,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所收获必定要有所付出,享用了藏剑山庄提供的这一切,自然要受其驱使,为其所用,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能。”岳青铿锵有力地回答。 “好!”秦越风十分满意岳青的回答,露出欣慰的笑容,将手中的碗递给她道,“喝了它。” 岳青接过碗,二话不说一抬手干掉里面的血水。那是自己的血啊,有什么好嫌弃的,刚才流出去,现在补回来,收支平衡啊! 见岳青喝点碗里的血水,秦越风满意地点点头。旁边的弟子走过来接过碗推下去。秦越风接着对岳青说:“现在,对着山庄的镇灵叩礼吧。”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让岳青对着面前的画与剑行叩拜之礼。 岳青于是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副大山的画和架子上的宝剑行了个三叩九拜的大礼。 秦越风向龙在天点头示意。龙在天随即宣布:“及天~” 虽然岳青并不清楚“及天”什么意思,但随即山庄里响起洪亮的钟声,一声声钟鸣传播到远处,传到高空,像是要把今天的好消息禀告给上天,也许这就是“及天”的意思吧。 秦越风伸手将岳青从蒲垫上扶起来,拉着她走出大厅。这孩子可是柴幸的唯一的弟子啊,如今又成为山庄的客卿,这是怎样的缘分?柴幸悉心教导他功夫,想必也是知道他的不同之处。圣典也显示了这孩子的与众不同,或许将来胜败的关键就在这孩子身上。 柴幸让这孩子下山,命运又将他送到山庄里来,他一定会好好培养这孩子,让他真正成为能够顶天立地的英雄! 想必是秦越风心情过于激动难忍,捉住岳青手腕的手竟有些轻微的颤动,岳青敏锐地感觉到了。不知道别人成为客卿的授籍典礼是不是也这样,反正她觉得怪怪的,不像什么授籍典礼,反而更像与秦越风失散多年的父女相认似的。 或许她体会不到也想像不到,一来是因为她师父的关系,二来是因为她自己本身,秦越风是真的将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了。 二人走出大厅,其他人也随后走出,来到大厅外的广场上。早有弟子等候在外,守着一个用黑布遮起来的东西。 见众人出来,那名弟子掀开黑布,原来是个笼子,里面有一只鸟。弟子将鸟笼打开取出那只小鸟。 那鸟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看起来有点像鹦鹉,但体型娇小,只有半个巴掌大。那鸟也不怕人,看起来十分灵性,站在那名弟子的小臂上,像个神气十足的将军。岳青从没见过这样的小鸟,当然也可能只是她自己孤陋寡闻而已。 那白色小鸟似乎在山庄地位还颇高,岳青注意到当它被从笼子里请出来的时候,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向它颔首献礼。对一只鸟毕恭毕敬?岳青有点吃不消这套路。也可能是她看错了,或许那些弟子是在向秦越风行礼。 秦越风径直走过,对那小鸟伸出手。那小鸟似乎认识秦越风,自己从弟子手臂上跳到了秦越风手上,将自己尖尖的喙在秦越风手心里撇了撇,十分亲昵的样子。 秦越风满脸呵护地微笑,轻轻抚了抚鸟儿的小脑袋,那鸟儿乖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十分享受秦越风的抚摸。 “这是白灵。”秦越风扭头对岳青介绍说。 “哦。”岳青从没有与宠物之类的小东西相处的经验,只是笨拙地哦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可以摸摸它。”秦越风笑着对她说。 不是授籍典礼吗?怎么画风转变的这么快!这是要给她推销宠物?虽然心里疑惑,她还是依言伸出手,怯生生地朝那只小鸟伸了过去,学着秦越风的样子轻轻地在它头顶抚了抚。 那鸟儿似乎很喜欢岳青,竟然主动伸出头在岳青手心里蹭了蹭。手心那毛茸茸的触感,让岳青向来强硬的心不由得一软。 这时有弟子上前来,呈给秦越风一样东西,一根金色的丝带,一端系着一个小囊。 “来,你帮我系上。”秦越风朝岳青努嘴,示意她接过那条丝带,系在小鸟的脚上。 岳青取过丝带,小心翼翼地将丝带系好,怕没系牢,还用手指捏着拽了拽。心里想着,这不就是所谓的飞鸽传书,不过是飞鸟而已。可是,这“书”是要传到哪里去呢?藏剑山庄需要向谁传递消息呢?好好的一个授籍典礼怎么就演变成了通风报信了? 满腹的疑问都压在心里,这些可不是她一个刚刚入籍的小小客卿能随便问的。 丝带系好后,秦越风轻轻点了点小鸟的脑袋,好像是在叮嘱它一定要小心,将消息安全送达。小鸟晃了晃小脑袋,张开翅膀扇了扇,好像在回应秦越风:“少啰嗦,我知道啦。”一震翅,飞了出去。 小鸟体型小,又通体雪白,飞出去后,很快就和天空融为一体,看不见踪影了。 “及天结束,礼毕!”二师叔龙在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岳青这才知道刚刚的这一切也都是典礼的一部分。既是“及天”,那么那小鸟就是上天的使者咯,它刚刚的确是把消息带上了天空,飞到哪儿去呢?难道是玉皇大帝的凌霄殿? 第359章 最佳女婿 岳青还凝望着白灵消失的天际出神,秦越风略微有些激动地拍了拍岳青的肩膀,对她说:“岳青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是我藏剑山庄的一员了。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秦叔我说。” 岳青点头,感激道:“多谢秦叔叔。” “谢什么,你就像我自己的儿子一样。”秦越风和蔼地说,言语间充满关爱。 额,这话本身并没有错,不过听起来总觉得这么别扭呢。 授籍典礼是相当庄严的事情,只有山庄的管事师叔和极少部分优秀弟子能够参与。就算身为藏剑山庄大小姐,秦凌浠也未能出席。因此,典礼结束,岳青回到自己住处,发现秦凌浠已在房间外等候,脑子不由一疼。 “怎么样,授籍典礼有意思吗?”秦凌浠见岳青出现,跳出来问道。她因为年龄小,功力不够,在山庄弟子的比武中落后,因此暂时没有资格参加授籍典礼。 对于之前的授籍典礼,她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但这次因为是关于岳青的授籍典礼,所以才格外关心。 “嗯,还好。”岳青不冷不热地回答。 “还好?就只是还好?”秦凌浠不满意岳青的答复,总感觉岳青在敷衍她。 “就是那些流程嘛。”岳青没有急着开房门,就站在房间外和秦凌浠说话。 本想着和秦凌浠保持距离,以免生出误会,叫外人说闲话。谁知秦凌浠并不明白岳青的良苦用心,反正“山庄是我家”,一抬手推开岳青的房门,率先跨了进去。 岳青无奈,只得跟了进去,但仍让房门大开着。 “岳青,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秦凌浠是个开朗直率的女孩,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她感觉得出来岳青对她的态度相当冷淡,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山庄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自己到了岳青这里就不吃香了呢? 咳——岳青被秦凌浠的直接吓了一跳。她并不讨厌或者反感秦凌浠,只是理智地与之保持距离而已。上一次在巡阳城与王家小姐的事情才闹得满城风雨,可是给她添了大麻烦。 前车之鉴啊! “没有啊。”岳青说。 “胡说,那你怎么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秦凌浠问。 这小妞也太直接了吧?古代的女孩子啥时候都变得这么开放了?岳青忍不住心里吐槽。“不是啊,秦小姐,我只是不善言辞而已。”岳青说道,她不认为自己是在胡说八道,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不善言辞?秦凌浠歪着头盯着岳青,满脸写着疑问。从第一次见面起,这家伙好像是话不多,而且说话的确是有些语无伦次,辞不达意。难道真的只是不善言辞? “真的?”秦凌浠表示怀疑。 岳青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将这个善意的谎言圆下去。 “好吧,那我相信你吧。”秦凌浠还是十分大度的。“我都听我爹说了,你师父是他的老朋友呢。”秦凌浠转移话题。 秦越风之所以跟秦凌浠说这事,就是为了让秦凌浠多注意注意岳青,和岳青多沟通,相处融洽些。如果能够促成一双儿女之间的美事,岂不妙哉?还有比故友之徒、名剑大会胜出者、山庄新晋客卿更好的女婿人选吗? “好像是吧。”其实岳青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尽管她十分愿意去相信,她那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师父,就是秦越风口中所说那个的大人物。但毕竟这还只是秦越风一厢情愿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 秦凌浠觉得岳青可能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不善言辞吧。便也不去计较她话里的不确定。 “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很厉害吧?”秦凌浠好奇地问,这才是她跑来找岳青的真实目的。她爹只跟她说了个开头,便死也不肯往下讲,害得她好奇得抓心挠肝的。 “我也不清楚他过去的事情,他从不跟我讲。”岳青实话实说。 “嗯。”秦凌浠点头,果然,真正绝世的高手都是这样的神秘。“那他武功厉害吗?”秦凌浠一脸兴奋地看着岳青,眼睛里透出光芒。 “那~肯定厉害啦!”吹捧自家师父大人必须得是不遗余力的。 “有多厉害?”秦凌浠追问,不等岳青回答,又自言自语,“一定是很厉害,连你都这么厉害。不知道他跟我爹谁更厉害?” 看着一脸少女痴笑的秦凌浠,岳青突然觉得,这个单纯快乐的女孩子真的是很美好,希望她能够永远这么单纯快乐下去,不要受到伤害,也不要像自己一样,早早地就要接受生活的磨难。 “我也想知道。”岳青附和道,她是真的想知道柴老头到底有多高。 “我爹给你授权了没?”秦凌浠的思维真的很跳跃,一下子又转到岳青身上了。 “授什么权?”岳青一头雾水。 “就是可以自由进出藏剑楼的权利啊!”秦凌浠道,“他没给你牌子吗?” 岳青这才想起来“及天”结束回到大厅时,秦越风亲手递给他一块正反两面刻着“藏剑”二字的木牌。“这个吗?”她掏出那块牌子问。 “对呀,就是它!”秦凌浠一把夺过令牌拿着手上问岳青,“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吗?” “庄主说有这块牌子,可以随意进出山庄里除禁地之外的所有地方。”岳青想起秦越风说的话,不过她更好奇的的是禁地里有什么。 “山庄还有禁地吗?”她当时就想问,但是没敢开口,这时候才毫无负担地问秦凌浠。 “有啊,就在我爹住的院子后面。”秦凌浠丝毫没有隐瞒,也不避讳,“除了我爹之外,谁都不能进去,连我都不行。” “那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岳青问。 秦凌浠泄气地瘪了瘪嘴,嗯了一声,很不情愿地承认自己不知情。 看来这藏剑山庄里不光藏着剑,还藏着大秘密。不过即便是普通人尚且有不可言说的秘密,更何况是一个传承千年的大门派?岳青暗暗猜想,那禁地里说不定藏着什么九阴真经类似的绝世武功,或者风清扬之类的绝世高人。 第360章 捎信下山 岳青成为了藏剑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客卿。身份地位的变化也体现在了吃住等方面。首先是住处又一次变动,搬到了专供客卿们居住的后山诸院。 藏剑山庄供奉的客卿并不多,他们似乎比较注重少而精。每十二年才举行一次名剑大会挑选出类拔萃的年轻人,破格录任为客卿。而平常年间能被录任的客卿就也是少之又少的。 整个后山偌大的一片庄园,连岳青在内,目前也不过住了五六位客卿。其中几位名剑大会一结束,便又离开山庄云游去了。 所以现在山庄里真正住着的,只有三位。到目前为止,岳青也只是在名剑大会的嘉宾席上粗略地扫到过一眼,并没有真正与另两位见过面。 被分配来侍奉岳青的两名净镜弟子,分别叫元磊和拓哉,就是授籍典礼那天派过来服侍她的那两个。 岳青并不需要人服侍,不过这两名弟子也就负责为岳青处理一些衣食住行的杂务,以及替她解答一些关于山庄的规矩和惯例的问题。 岳青上山来已经快十天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山。担心山下的魏衡和范正,她先问了元磊和拓哉,能不能将魏衡和范正二人接上山来。 “岳公子,这个恐怕不行。”元磊道,“山庄规定,庄外之人,非庄内传召,不得入山。如果一定要上山,必须得是靠自己的本事上来,就,就……”元磊迟疑了一下。 “就像您当初上山那样。”拓哉补充说。岳青当初强行上山,晕倒在山门外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山庄。众人说笑之余也在感叹,谁会想到这个被净镜弟子抬进庄里的年轻人,竟成为了名剑大会最终的胜出者。 虽然岳青一再要求他们将她当作刚入山的弟子一样看待,但元磊和拓哉两人还是不敢太放肆,言语间仍然十分恭敬。 “这样啊,”岳青一手掐着下巴,撑在桌子上,“那就没办法了。” 根据山庄的规定,新晋客卿最短必须要在山庄进行一个月的学习,才能随意下山。也就意味着,范正和魏衡还得在山下等她一个月,这可有点儿麻烦了。他们每天还不得换着花样儿的损她骂她! “要不你们帮我捎个信儿吧?”岳青问。 “这……”元磊和拓哉相互看了一眼,他们身为净镜弟子,没有管事师叔的允许也是不能随意下山的,除非安排的有差事。拓哉将山庄的规定向岳青说明,岳青一看,这事还得央求管事的才行。于是让元磊替她向六师叔黎九泰捎话说她有事相托。 黎九泰本就对岳青极为和善,如今她成了山庄客卿,他对她更是刮目相看,礼遇有加。听说岳青托他给山下的朋友捎信,二话不说便拍着胸脯揽了这事。虽然他自己极少下山,但他手下的那些负责采买的净镜弟子可是经常出入山下的小镇。 岳青夺得名剑大会头筹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东盛乃至整个大陆。范正和魏衡两人一方面为她感到高兴,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而兴奋,同时又惦记着她在山上的生活,念叨她为何还不下山来? 镇上汇集的各类江湖人士渐渐散去,带着岳青成名的消息离开,有的直接回到自己的家乡,有的去往别的地方继续游荡。 镇上的陌生人越来越少,客栈里最后就只剩下范正和魏衡两个人。没有了名剑大会的热闹可看,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闲话可聊,日子乏味而枯燥。 两人每天吃过饭,要么在小镇的街道上瞎溜达,要么坐在茶馆里磨时光。 “请问二位可是范公子和魏公子?”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在茶馆里百无聊赖,一个中年汉子径直走到他俩面前客气地问道。 二人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闪过警惕与兴奋的精光。“正是,敢问兄台有何事?”魏衡开口问。 中年汉子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确定是他俩没错,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上去,说:“这是岳公子给二位的。” 岳公子?岳青!两人其实早有预感,但确认是她之后,仍然掩不住心中的兴奋与激动。毕竟这就像是跟自己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突然成了奥运冠军,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时那种意外、震惊和欣喜,心胀得仿佛要炸裂开! 魏衡强忍住内心的激动,伸手接过对方递上的信,手却抑制不住轻轻地颤抖。 “她在山上怎么样?”魏衡忍不住问。 “二位,岳公子的情况都在这封信里,我的使命已完成,告辞。”说完抱拳一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魏衡还在发愣,范正一把抽走他手中的信,边拆边说:“这个岳青,这么多天了才想起我俩来,急死个人。来看看他心里说什么?” 魏衡闻言赶紧凑过去,两个脑袋紧挨着,瞪大眼一眨不眨地将信看完。 岳青在信上简单地一笔带过自己在名剑大会上胜出的事情,而主要是讲她还要在藏剑山庄呆一段时间,因此向魏衡、范正两人道歉,告诉他两人如果着急的话,可以先回去,不必等她。她事情结束之后自会回南夏去。 “好你个岳青,果然是功成名就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是嫌弃我俩拖他后腿了?”范正看完信火了,这啥意思?嫌他俩麻烦,撵他们走? “你别激动,她不是这个意思。”魏衡忙为她解释。 “哼!”范正将手中的信往魏衡胸口一拍,他哪里不知道岳青是怎么样的人,不过一时气愤,图个最快罢了。在这小镇上默默等候了十多天,结果就等来一封劝他们离开的信,能不生气吗? 虽然他也知道岳青刚刚成为藏剑山庄客卿,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是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啊!心里有种被过河拆桥的感觉,憋屈!他们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 “想赶我们走,没门!三个人一起来的,回去当然也得三个人!”范正铿锵有力地说。 魏衡将信抵在自己胸口,看着范正,眼含微笑。他是不可能丢下岳青先走的! 第361章 做人大度 “哎,糟了!”范正一拍凳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得让那人给带个信儿啊!”说着冲了出去。魏衡也赶紧跟了出去。 两人追出茶馆,在街上分头找人。不过说了两句话功夫,幸好那人还未走远。魏衡冲上去拦住那人,请他务必帮忙给岳青带个信,说他们就在镇上等她,不管多久都等。三人一起来,一起回! 听见弟子们转述这话时,岳青心中忍不住有些酸胀。一生能得两个这样的朋友,值了! 在秦越风的特别关照下,岳青在藏剑山庄的日子可谓顺风顺水。授籍典礼的第二天,便得到允许,提前进入藏剑楼挑选兵器。 在元磊和拓哉的带领下,岳青来到天下武林习武之人心中的圣地——藏剑楼。 这是一栋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木石结构的小楼。这藏剑楼一共有五层,下面三层汇聚了藏剑山庄千百年来收藏的绝世好剑,凡是成为山庄客卿,皆可任意挑选一柄作为自己的佩剑。而藏剑楼最上面两层,则是藏剑山庄千年里从大陆各处搜罗而得和传承下来的珍贵的武功秘籍。成为藏剑山庄的客卿后,可以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楼中参阅、修习各种功夫。 元磊和拓哉将她送到门口后,便离开了。作为普通的净镜弟子,若不是要引岳青前来,连靠近藏剑楼的资格都没有。 这偌大的藏剑楼无人看管,山庄弟子都恪守规矩,不敢逾矩,没有人敢擅闯。就连藏剑楼里积淀下来的尘土,都是各位管事师叔轮流打扫清理,哪怕是天沐弟子也没有机会进入。 岳青推开藏剑楼厚重而朴素的大门,铺面而来一股独特的沉淀着金属冷冽的气味。她刚一踏进去后,身后的门便自动合上。没有什么遮掩和客套,一进门面对的就是一排排整齐的兵器架。 这些兵器架排列整齐,一尘不染,像是经常有人打扫。但稍显凝滞的空气却显示出这里不常有人来。 岳青步入期间,一排排看过去,才发现,这些兵器架上工工整整放着的全是剑,各种各样的剑,而且毫无疑问都是好剑! 世间练剑之人倾尽一生也难以觅得一把梦寐以求的宝剑,在这里却如同不值钱的废铜烂铁堆积如山。 这么多剑,怎么挑啊!岳青不禁有些脑袋痛。这还仅仅只是一层楼,恐怕就有上百把剑,上面还有两层呢! 岳青心想,一般这种存物藏宝之楼,越往上放置的东西越好越贵重,不如直接上三楼去挑吧。这一把一把的拔出来再放回去,得耽误多少时间啊! 岳青心里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很快她就找到了上楼的楼梯,毫不留恋地离开一楼,穿过二楼,直上三楼。 三楼的兵器架没有一楼的密集,看这一层的装饰布局都能感觉得出一种更加上档次的大气和恢弘。 岳青暗自得意了一把:瞧自己聪明的!脚步轻快地在三楼纵横的兵器架间穿梭,瞧瞧这个,看看那个。这一层的剑虽然没有一楼多,但粗略一看也有将近五十柄。岳青心想,这藏剑山庄到底是有多富啊,这里随便一把拿出去估计都是价值连城的宝剑,这些是积攒了多少年才能有如此的规模?藏剑山庄,果然名不虚传! 在三楼转了几圈,岳青终于挑中了一把重量较轻的长剑。这把剑装在剑鞘里时,看起来相当普通,剑鞘纯黑,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看起来毫无档次可言。这也正是它吸引岳青的地方。这样一把看起来如此平淡无奇朴素无华的剑,若没有其过人之处,怎么会被放在三楼呢? 岳青伸手将它从剑架上取下来。手刚一触碰到剑鞘时,岳青心中便升腾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像一阵电流穿透身体,流入心中。当她握住剑柄,缓缓拔出剑身,剑身上刻着两个她看不懂的字,和先前在授籍典礼上看到的名册封面字体一样。 看着这两个陌生的字体,岳青心中那股难言的感觉更加强烈,她左手持剑鞘,右手握住剑柄,一下子将整个剑身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随着一道金属的银光闪过,一柄剑身通体银白的长剑出现在岳青眼前。除了靠近剑柄处的那两个字外,这把剑和它的剑鞘一样朴素,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剑身光滑如镜,剑刃轻薄锋利。比一般的剑要稍窄一些,拿在手上重量大小长短正合适,挥动自如。 岳青心中十分高兴,这把剑就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趁手。一拿到剑,便忍不住就地舞起来。 说来好笑,岳青虽学到了或许称得上这世上最精妙的剑法,却从来没有真正握过剑。在山上学剑时,刚开始用的是在地上随便捡来的树枝,后来剑术学得差不多了,自己折了截粗壮的树枝削了削,做了一把稍微精致些的木剑。 下山时柴老头没有送给她任何兵器,下山后也机缘不巧,从来没有用过剑。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会用剑的! 拿着剑走到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岳青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与激动,先将许久未练的冰月玄霜剑法练了一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真是淋漓尽致、畅快至极! 就它了!岳青打定主意,将剑身入鞘,拿着剑又在三楼转了一圈。先前是在寻找某样东西,而现在是纯欣赏眼前的众多宝剑。岳青一把一把地扫了一遍,偶尔取一两把看起来比较特别的,抽出来瞅一瞅,长长见识,过过眼瘾。 等到三楼没什么可看的了,她到处寻找楼梯口,想上四楼去瞧瞧,却发现,这里竟然只有下三楼的楼梯,而没有上四楼的楼梯!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新晋客卿可以上四五楼研读里面的藏书,修炼其间的武功。为什么她如今连楼都上不去? 小小地郁闷了一下下,岳青就想开了,释然了。自己都已经是如此优秀了,如果再修习藏剑山庄的武功秘籍的话,那岂不是足够优秀到令人嫉妒?!算了算了,做人嘛,要大度点咯。 第362章 离魂之剑 岳青走出藏剑楼时,元磊和拓哉仍然站在先前的位置等候。 “公子,庄主请您过去一趟。”元磊道。岳青在楼中挑剑的时候,秦越风身边的天择过来传话,请岳青出楼后立即到献舍书斋说话。 秦越风对岳青这个新晋客卿相当重视,不仅因为她是老友的徒弟,更是因为在名册录入检验天赋时岳青的名字呈现出罕见的金黄色,这个年轻人极有可能就是关系着藏剑山庄存亡的关键。 “岳青,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挑的佩剑?”秦越风亲切而热络地对岳青招手。 “是。”岳青并没有因为秦越风对她的亲热而放肆,已经谨守礼数。走过去将刚挑选的剑奉上去。 自他接任藏剑山庄庄主之位后,时常到楼中观摩,这藏剑楼中收藏了数百把剑,每一把剑他都如数家珍、了如指掌。看见岳青递上来的剑,秦越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她会选这把。 秦越风取过岳青递上来的剑,并没有立即拔剑。他看着平淡无奇的黑色剑鞘,很好奇这个孩子为何会选择这么一把看起来如此低调朴素的剑。 “你自己选的?”秦越风问。 虽然这问题有些无聊且多余,岳青仍然很认真的回答称是。 秦越风问她为什么会选这样一把看着普通的剑?当然只是看起来很普通而已,藏剑楼中的每一把剑都不普通。藏剑山庄藏剑楼“收罗天下宝剑,珍藏历代名剑。”能够在藏剑楼中占一席之地的,绝不会是一把普通的剑,更何况是存放在三楼。 这道理岳青自然是懂的。“这把剑就像我一样,看起来平凡普通,籍籍无名,不华丽,不耀眼,不张扬。”岳青如是说。 秦越风闻言点点头,认可了岳青的说法。“你可知这把剑的名字?”他又问。 岳青摇头。她知道剑身上刻的两个字就是它的名字,可惜她不认识。 秦越风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剑拔出鞘,长剑在身材高大的秦越风手中,显得有些过于纤细小巧。“它的叫‘离魂’。”秦越风一扬手,握着离魂舞动起来,一口气舞了五六招。秦越风的剑法庄严大气,稳健恢弘,纤细的离魂与他的体型和剑法看上去显得不那么协调,但仍然散发出强劲逼人的气势。 秦越风刺出一剑,正好顺着岳青的身体停在她胸前。他手腕一翻,将剑柄调个方向朝向岳青,把剑还给岳青,收了身势。“这把剑和你很相配,挑得不错。”秦越风赞道,这把离魂长三尺三寸,重三斤六两,对身材瘦小的岳青来说,长度和重量都极为合适。 当然秦越风并不知道岳青的女儿身份,“只是,稍微显得秀气了些。”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既然已经选定,绝无再换的规矩,这话也就不必再说,说也无益。 “多谢秦叔叔。”岳青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剑身上刻着的“离魂”两个字,还真是与她完美的契合。将剑收进剑鞘,并没有过多表露情绪。 “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进入藏剑楼四楼查阅典籍,修习各种功法秘籍。”秦越风终于将话题引上了正题,这才是他真正要对岳青说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好好珍惜。”虽然他十分喜欢岳青,但也不可能为她破坏规矩。 “是,庄主!”岳青抱拳行礼。她十分期待即将到来的藏剑楼四楼的学习。 “诶,秦叔叔,我刚才在三楼挑剑时,怎么找不到上四楼的楼梯?”岳青突然想起刚才楼中之事。 秦越风轻笑,就知道年轻人好奇心太重。“你当然找不到楼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因为根本没有楼梯。” “啊,”岳青惊讶地叫了一声,难怪她把三楼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路,原来根本就没有。“那,怎么上四楼呢?” 秦越风没有告诉她,只是神秘地笑笑,说明天就知道了。秦越风并没有让岳青离开,而是留她在献舍吃晚饭,还叫来了自己的女儿秦凌浠陪岳青一起吃饭。 晚饭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岳青似乎猜到了秦越风的心理,而对面的秦凌浠则对岳青充满了好奇,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这难免让秦越风更加觉得他的选择是对的。 这顿饭吃得岳青有些消化不良。草草刨了几口后,岳青借口告辞离开。秦凌浠也立即起身,表示自己吃好了,要同岳青一起走。秦越风当然乐见其成,一挥手,放这双小儿女自己去交流吧。 “给我看看你的剑?”秦凌浠对岳青说。 岳青没说话,默默把剑递给她。秦凌浠接过剑,立即拔出来拿在手上挥舞起来,嘴里念着:“好剑,好剑!” 作为藏剑山庄庄主的女儿,天赐的身份,不需要像其他弟子那样通过层层筛选,必须具备相当的才华和天赋才能晋级为天沐弟子,秦凌浠一出生就注定拥有成为天沐弟子的资格。 虽然功夫和其他天沐弟子相比确实还有些差距,但从她随手比划的这几下,仍可以看出她使用的是藏剑山庄正宗武学,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功力。 当然岳青很清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藏剑山庄大小姐,并不需要成为武林高手,自然也不需要像她一样用生命去练武。 “这把剑真漂亮。”秦凌浠把剑还给岳青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这把剑漂亮的,或许只是单纯地想拍岳青的马屁。 “谢谢。”岳青接过剑,客气地道谢。 “你不喜欢我。”秦凌浠毫无预兆地说道。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岳青对她的敷衍和冷淡。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岳青就这么不待见她呢?她没有大小姐脾气,也没有胡搅蛮缠,更没有仗势欺人之类的行为,她已经尽力地做到善解人意,友好相待,为什么岳青还是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 “没有,不是。”岳青连忙辩解,眼看着秦凌浠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虽然不想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可她也不愿意伤害一个纯真的少女。秦凌浠并不令人讨厌,平心而论,甚至称得上是个可爱的小姑娘,问题不在秦凌浠,而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第363章 第四层楼 秦凌浠并不是想用哭来打动或者要挟岳青,她只是突然感到很委屈。为什么自己总是热脸贴了对方的冷屁股? 见秦凌浠情绪低落,岳青只好安慰她道:“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只是把你当妹妹看。”不管秦凌浠怎么理解这句话,岳青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真的吗?”没想到秦凌浠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沮丧,反而高兴起来,立即追问,“那你怎么对我不冷不热地,难道你和妹妹的关系如此不好吗?” 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岳青松了一口气,看来秦凌浠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 “我没有妹妹,所以……”应付这种单纯的老实孩子可就简单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 秦凌浠开心起来,一把挽住岳青的胳膊,兴奋地说:“你就多跟我说话聊天,不要不理我就好,就像这样!” 岳青条件反射地想推开秦凌浠,扒拉了几下没成功,扫了眼四周,没见到有人,也就算了,任由她挽着。不过嘴里仍然坚持劝说:“秦小姐,你这样可不好,男女授受不亲,万一被人看见了,怕会有闲话。” “我们不是兄妹了吗,怕什么?”秦凌浠天真地说,况且她父亲也很喜欢岳青,他们也算是世交。 “毕竟不是亲兄妹。”岳青弱弱地说,她很清楚这说辞恐怕说服不了秦凌浠。 “管他呢,我觉得亲就亲。是吧,岳大哥?”自顾自地改了称呼。 岳青边走边用手扒了几下秦凌浠抓住她的胳膊,但又不敢太用力,怕秦凌浠敏感的心受伤害。只好一路苦口婆心地开导道:“就算是亲兄妹,也要注意些的,不宜过多接触。” “你叫我凌浠妹妹吧!” “你还是叫我师兄吧,我叫你师妹比较好。” “客卿和天沐弟子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没关系,我只比你大一点儿。” “你确定?” “我确定。” “好吧,我想爹爹也不会介意的。” 两人拉拉扯扯间,迎面走来两名弟子,隔着老远便停下脚步站在路旁行礼请安:“大小姐,岳公子。” 秦凌浠是庄主的女儿,又是天沐弟子,只有和她同等级的天沐弟子才能叫她一声凌浠师妹,其他等级的弟子只能尊称她为“大小姐”。 岳青见有人,更是挣扎地厉害,秦凌浠见状终于松开了手臂,还岳青自由。“嗯。”她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大摇大摆从两名弟子间穿过。岳青紧随其后,都不敢正眼看那两名弟子。 终于回到岳青的住所,秦凌浠守着门问:“岳师兄,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岳青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把秦凌浠让进去。 平心而论,岳青真的不讨厌秦凌浠,但是,她真的怕呀。 第二天一大早,元磊便将岳青领到藏剑楼外,秦越风已先一步到了。 “秦叔叔。”岳青向秦越风行礼问安。 “好,好。”秦越风看着岳青眉开眼笑,昨天的事情他都知道了,看来岳青和他家那丫头很是投缘啊,越看岳青越是喜欢。“来,跟我来。” 踞上一次名剑大会到现在,十二年以来,岳青是唯一一个走进藏剑楼四楼的新晋客卿。 岳青跟在秦越风身后走进藏剑楼一层。秦越风并没有直接往二楼去,而是领着岳青直接穿过中间的剑架,走到房间的另一头。藏剑楼时一座八角形的五层塔楼,除了正门那一侧外,其他七面都是墙壁,没有窗户。屋里的采光靠得是镜面对光的折射。 正对入口的那一面墙,跟其他几面墙并没有什么不同,墙上光溜溜地空无一物。 秦越风径直走到那面墙前面,对岳青说了“看好了”三个字,抬起手,在面前的一块砖上按了一下,那砖块被按下去一截,很快又随着秦越风松手而反弹回来,恢复原状,看不出一丝异样。 而随着秦越风的一按,房间中摆放的众多剑架竟都移动起来,按照一定的秩序重新排列,形成了一座剑阵。岳青跟在秦越风身后进入剑阵,在里面走起了迷宫。 “记住我们走的每一条路,踩过的每一块砖。”秦越风叮嘱道。 “是。”岳青不敢大意,因为秦越风说过,他只带她走一次,以后就要靠她自己来了。 穿过众多剑架组成的阵型,眼前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地道入口。二人进入之后,秦越风在地道的墙面上按了一下,地道入口便合上了。 光线骤然变暗,岳青眯了眯眼,只感觉眼前漆黑一片。适应了一段时间,才勉强看清地道内的情形,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秦越风等岳青适应了地道里的黑暗,这才示意她跟他走。两人一前一后在漆黑的地道中行进着。 地道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左右拐弯,也有高低起伏。适应了地道中的黑暗环境之后,岳青的感官回归了。她本身就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更何况柴老头曾经刻意训练过她在黑暗中正确判断和精准行动。就算是闭上眼睛,她也能跟上秦越风,丝毫不落。 走了有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岳青感觉到了风的流动,前方也不再一片漆黑,隐隐有了光线。岳青便满心期待着,这趟神秘行程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从刚才走过的这段长长的地道判断,他们早就离开了藏剑楼的位置,而此刻他们究竟身在何处,只有秦越风能给她解答。 离那光线越来越近,岳青却发现那并不是自然光,昏黄跳跃,是火光。 拐了个弯,狭窄的地道走到了尽头,空间豁然开朗,大概有两三米宽,两侧的墙壁上点着火把,将空间照亮。看起来像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像个狭长的漏斗形状往前一直延伸,风就是从前方吹过来的。 一路上岳青都没有说话,到了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秦叔叔,这是哪里?” 秦越风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快到了。” 第364章 豁然开朗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岔口,秦越风毫无迟疑地踏上了右边的路,岳青也紧随其后。 右边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堵墙,看起来并不特别,但岳青知道这里面肯定另又玄机。从两人在藏剑楼进入地道到现在,大概过去了有一个小时。由于这个时代没有精确的计时方法,岳青只能够粗略地估算时间。 其实距离倒并不一定有多么远,只是地道里没有光线,影响了行进速度,再加上弯来绕去地迂回着,耽搁了许多时间。 秦越风在面前的石壁缝隙里摸了一把,刺啦一声响,石壁缓缓移动起来,慢慢裂开了一条缝,一道刺眼的光线透过缝隙射进来。缝隙越来越大,最后露出一个可容一人穿过的宽度。光照进来,石道内顿时透亮了起来。 “走。”秦越风对她说,带头穿过石门。 有必要这么神秘吗?岳青心想,也太夸张了吧,到底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功秘籍需要藏得这么隐蔽? 走进石门后面,仿佛穿越时空之门,从黑暗踏入光明,从一个世界走进另一个世界。石门后面是一处断崖,断崖前有一片开阔的平地,芳草茵茵,碧树依依,阳光明媚,平地上赫然伫立着一座二层小楼。 最让岳青震惊的却不是这崎岖石道后豁然出现的小楼,而是不远处巍然耸立的高山,和她参加授籍大典时在御剑堂的正堂上看见的那幅画里的山,一模一样。 这山就在断崖前,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和断崖平地上的二层小楼遥遥相望,站在断崖这边遥望山峰,就像一个渺小的凡人仰望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天神! 岳青痴痴地望着那山,云蒸雾绕,仙气飘飘,比画上的更美更巍峨。 “岳青,”秦越风抬手指向二层小楼示意她说,“这就是藏剑楼的四五层楼。” 岳青的注意力这才从对面的山峰被拉回来,转头看向面前的小楼,这才发现这栋二层楼和庄里的藏剑楼样式一模一样,果真就像是把藏剑楼的四五层楼直接搬过来矗在这里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在这里建一栋跟藏剑楼一模一样的小楼? 秦越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只是示意她跟他一起进入小楼。这二层小楼同样无人把守,两人走到楼下门口,秦越风转身问岳青:”将你的牌子给我。“ 岳青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今早出门是元磊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带在身上的那块刻有“藏剑”二字的牌子,把它递给秦越风。 秦越风接过牌子,将它按在门上的一块凹槽里,这牌子的大小形状正好和这凹槽契合。牌子放进去后,岳青听到一声响动,就好像某种机关开启,咔哒一声,门开了。 这原来是开门的钥匙啊!岳青心里这样想着,跟着秦越风跨进了二层小楼的大门。 从外观上看,这座二层小楼和先前的藏剑楼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进了大门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栋楼竟然是双层的!进入第一道门后,里面还有一堵和先前一模一样的墙,只不过比外围的小一圈,两层墙壁之间的空隙仅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第二道门不需要牌子授权,只需要正确开启门上的机关上便可进入。 进去之后,岳青马上就察觉到了屋内气息与藏剑楼的其他楼层不同。屋子的墙壁同样没有窗,以特殊方式照明。屋内密密麻麻摆满了高低大小一致的书架,每一座书架上都对放这密密麻麻的书,确切地说应是功夫秘籍。 “这,这,这些全是?”岳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光是这一层这架势,笼统算下来起码有上千部功夫秘籍。而这些,全都静静地躺在这里,等待她去开启。 “这就是所谓的藏剑楼四五层楼秘藏的功夫秘籍。天下武林人士都想要成为藏剑山庄的客卿,就是因为可以在藏剑楼中翻阅修习这些秘籍上的功夫。”秦越风郑重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在这里修习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这楼中的任何典籍功夫,任你取用,任你修习。”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很少有人能够抗拒它的魅力。想到可以在这里修习,岳青顿感血脉偾张,眼中冒出渴望的幽光。 “不过有一个规定,在这里修习功夫期间,不能中途离开,也就是说,这一个月你都只能呆在这里。每隔十天会有人送来饮水和干粮,至于其他,就要全靠你自己解决。” 没问题,相当没问题!有这么多功夫秘籍摆在面前,就好像一块干枯的海绵落入了茫茫的知识海洋,拼命汲取还来不及,谁舍得把时间浪费在其他方面。岳青点头应允。 “好了,你开始吧。”看得出来她对知识对武学的如饥似渴,秦越风也不愿耽搁她的时间。说完又叮嘱了岳青几句,退出了房间,回到了藏剑楼外的空地上。 秦越风站在楼前,定定地望着岳青刚才凝视的山峰站了好久,好久。 山谷间的风吹动了他的衣袂,向来和煦亲切温和持重的秦越风,好像突然飘逸起来,染上了一丝道骨仙风。 一个月,三十天?三十一天?大月小月?这时间怎么够嘛,眼前这么多本秘籍,这么多门功夫,光是挑选适合自己或自己感兴趣的武功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岳青快速地走进书堆中,开始挑选起来。各种功夫的秘籍都是分门别类摆放的,有内功心法,有外功招式,剑法刀术,拳法爪功,应有尽有,数不胜数。 岳青也在纠结,究竟学哪一种好呢?毕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全部学肯定不现实,挑一到两门适合自己的来修炼比较实际。 岳青在四楼的书架中穿梭,走马观花地扫荡着功夫招式的名称。他对各门各派武功并没有研究,更不知道哪些适合自己修习,哪些不适合。现在也只能是瞎子一把抓,逮着谁是谁?看谁顺眼,书名顺耳的,就从它开始! 第365章 唯一一个 岳青在四楼转了两圈,不知道该选什么好,寻思着为什么不到五楼看看呢?也许和挑剑的时候一样,最上面的楼层里的更是精华。于是她找到楼梯,走到五楼上去。 秦越风告诉她,之所以将藏剑楼的四五楼设在这里,主要是为了将剑与秘籍分开。藏剑山庄里最珍贵的不是一二三楼的那些天下名剑、传世宝剑,而是四五楼里珍存的那些稀有的武功秘籍,有些甚至已是孤本、绝本。 山庄里的藏剑楼四五楼,不过是个幌子,是个空壳罢了。真正的藏剑楼珍本馆,在外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历代庄主和管事师叔,以及为数不多的山庄客卿。即使是天沐弟子,也没有资格进来这个地方。 其实岳青有个非常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藏剑山庄的客卿会有这么大的权力?名剑大会之前,他们对于藏剑山庄而言不过是完全的陌生人,难道就不怕别有用心之人混进来图谋不轨吗?仅凭在名剑大会上胜出,就能够获得如此绝对的信任吗? 而且对于客卿似乎也没有什么要求,甚至都不像端王府那样,要求客卿为王府和王爷做这样那样的任务,藏剑山庄对客卿唯一的要求就是当山庄生死存亡之际,客卿要无条件站在山庄的一边,为之战斗。 这个要求看起来似乎客卿的牺牲很大,其实,强盛至此的藏剑山庄,出现存亡之危,似乎也不是那么大概率的事情。好像自藏剑山庄成立以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大的危机,那这个要求岂不就等于形同虚设? 但转念一想,如此强大的藏剑山庄,能够传承上千年,长盛不衰,又怎会设立一个看起来如此无稽的规定呢?她始终觉得,世人总比她略聪明那么一点点,自己想不明白的,不代表别人没想到。还是少操那份闲心吧! 藏剑楼的五楼和四楼看起来十分不同。四楼摆满了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存放着一本挨一本的书籍。而五楼看起来显得有些空荡冷清,只有北面和西面有两排书架。其他地方都是空着的,很宽敞。 想必这两个架子上的都是精品吧?岳青心里这样想着,迈腿朝北面的架子走去。 这两个架子上的东西和四楼的不太一样。四楼的书都是直接摆放在架子上的,而这两个架子上放着的是一个一个的金属盒子。这些金属盒子并没有上锁,看来并不是为了防贼,而只是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岳青抬手打开一个盒子,里面端端正正躺着一本小册子。 “骆正天手记”,封面上写着这几个字。还好用的是通用字体,如果是用的那种古体字,岳青可就要成睁眼瞎了。 骆正天是谁?岳青心中疑惑,伸手将小册子取出来。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已经泛黄,但保存得算是相当完好,既没有缺失损坏,也没有虫蛀腐烂。 岳青随手翻了翻,这好像是这个叫骆正天的人的一本日记,里面记载了他在世时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武功修炼心得,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 这也能放在五楼上如此珍藏?岳青不禁疑问?这骆正天想必是藏剑山庄历史上的一号大人物吧。将册子重新放回盒子里,合上盖子,岳青又打开了旁边的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里放的倒是一本武功秘籍,叫《九天御剑真诀》,岳青翻看了一下,里面记载的是一套极为高妙的剑法招式,以及相配的内功心法。 自己已经练了冰月玄霜剑法,似乎并不需要再多练一套剑法。岳青将秘籍放回去,又陆续打开了其他盒子。 整个五楼一共也就才两个书架,上面摆放的不过几十个盒子。岳青索性一一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她不知道其他来到这里的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这么漫无目的,无所事事,无从入手。她不是超人,也不是什么武学奇才,不可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将两层楼所有的功夫全都学一遍,只能挑选适合自己或者自己感兴趣的来学。而实际上即使要做到如此也是相当困难的,因为她并不知道如何才能挑到适合自己的,怎样的才算适合自己。 两个书架上所有的盒子她都粗略地看了一遍,原来这层楼上并不全都是武功秘籍,也有一些手记、札记等杂书。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些看起来并不如何重要的书册,为什么会被放在如此重要的地方珍藏? 岳青数了一下,两个书架上一共有六十八个盒子,也就是有六十八本书。既然无法挑选适合自己修炼的功夫,而且她也觉得自己从柴老头那里学到的已经够用了,贪多反而无益。不如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将这六十八本书全部通读一遍,也算没有白来藏剑楼五楼一趟! 不知道过去的数百年里来到这里的客卿,有没有和她一样不走寻常路的人?岳青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是有史以来进入藏剑楼后唯一一个没有学功夫的人,心里就一阵莫名的激动。 时间不早了,早上从自己的住所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上午的时间了。岳青回到藏剑楼外的平地上,见到了秦越风所说的为她准备的水和食物,就放在楼外的唯一的一棵树下。 藏剑楼里是禁止携带任何食物与水进入的,岳青需要进食的话只能出来在外面的空地上进行。 这里也没有睡觉的地方,岳青甚至才想起来她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带。元磊和拓哉没有提醒她,不知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些,还是规定了就不许带。 岳青就坐在树下的草地上,就着凉水啃干粮。这待遇已经比当年做乞丐的时候强多了,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背靠着大树,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干硬的面饼,岳青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的山峰发呆。 秦越风没有告诉她这座山的来历和典故,甚至在她问及的时候,装作没听到,刻意岔开话题。她知道这座被画到画上挂在御剑堂里的山,绝对不简单! 然而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是坐在这山的对面,望着它发呆而已! 第366章 不虚此行 望着那座山发了会儿呆,岳青重新回到了藏剑楼五楼。 一旦确定了计划,事情就简单多了。岳青根本不需要再去考虑什么适不适合的问题,选择从左边书架的第一个盒子开始,依次阅读。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这六十八本书看完,难也不难,不难也难。 说它不难,用一个月时间读六十八本书,起早贪黑,通宵达旦,基本上能够完成。这些书册通常并不是太厚,而且古代的书都是手写体,字体很大,一页上没有几个字。相同页数的古代手写版书籍和现代电脑打印版相比,字数少了岂止好几十倍。只求速度的话,一天看个两三本根本不成问题。 然而,说它难的地方在于,这些书都是千百年前的古人所着,大多是用古语写成,理解起来难度比较大。这六十八本书里,有一些是笔记手札,有一部分是博物记事,还有一部分功夫秘籍,若要认真拜读,还真快不起来。 岳青首先拿的是一本博物记事的杂书,叫《神州怪谈记》。书中记述了千年之前,神州大陆各地发生的一些奇闻异事。和古代神话传说差不多,当然也可以当成是本志怪小说来看。 书中讲了这么一个故事:传说在古代,神州大陆还不想现在的格局,没有所谓四州四国的概念,人们以部落的形式散居在大陆四处。其中一个部落的酋长在深山中打猎时偶然得到了一把神剑,就此心情大变,变得暴虐而好战,带领他的部族四处征战,逐渐打败了其他部落,统一了整个大陆。 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满足,反而变本加厉,将整个大陆当作他肆意施行暴政的屠宰场。整个大陆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这时,出现了一群穿着白衣的圣人,联合被暴君打败的四大部落首领,推翻了暴君的统治,然后将大陆分为四州,划分给这四个部落,这四个部落分别在自己的疆域成立了国家,就是现在的东盛、南夏、西凉、北辰四国。 这好像讲得是关于神州四国建立的历史吧,到底真相如何,岳青觉得还有待考证,毕竟这看起来更像是个浮夸的神话传说。 书中还说暴君死后,四国国君为了争夺那把神剑,又起战乱。后来那群白衣圣人再次出现,带走了那把神剑,大陆战乱才得以平息,归于和平。 岳青认为,这所谓的圣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吧。只是为什么她在这世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关于白衣圣人的故事,更没有人供奉和祭祀这些仙人。如果他们真的给大陆带来了和平的话,应该被百姓们铭记才对! 哎,算了,不过是个故事罢了,当什么真?!难道这世上还真有玉皇大帝和孙悟空了? 幸好岳青当年念的是文科,这古文看起来虽然费劲些,但总算还能明白个七七八八。看完这一本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楼中光线渐暗,岳青暗骂藏剑山庄连盏油灯都舍不得点,真是抠门! 这些书又不能带离藏剑楼,就算带出去,外面同样没有灯,甚至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岳青只好先出去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再回到楼里来过夜。 太阳落山后,整个五楼黑不溜秋,没有一丝光线。这里除了两个书架和六十八个盒子里的六十八本书外,什么都没有。不过至少不必露宿野外,岳青还是相当满足的。 她也不讲究,随意坐在地上,天虽然暗了,可时间尚早,自然豪无睡意。岳青干脆练起功来,反正地方够宽敞。 先是将柴老头交过的拳脚招式练了一遍,然后坐下来平息静气,修炼内功心法。 岳青修炼的唯一内功心法就是玄阳大法。柴老头又一次说漏嘴了,说这是他师门的秘传之法,从来只传给唯一一个最优秀的弟子。岳青正要顺藤摸瓜问他师门渊源,他却突然醒悟,闭口不谈,弄得岳青心心念念了好久。不过知道柴老头打死也不会告诉她之后,她就不再去想这事了。想也白想,不如把心思花在好好练功上。 此时屋内一片漆黑,岳青也在黑暗中渐渐静下心来,将玄阳大法一到六层练了一遍。如今她的玄阳大法第六层已经稳固下来,停留在中段,实力比先前大增。她试着往更高的层次冲击,却屡屡失败,连第六层的高段都无法达到。 还是不行。岳青悻悻地想。她记得柴老头对她说的话,因为她是女子,而玄阳大法从来都是男子修炼的功法,她能够修炼到今天这个程度,已经是奇迹了。如果柴老头知道她已经进入第六层,一定会为她骄傲吧! 虽然玄阳大法修炼冲顶没有结果,却让岳青发现了另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情。这藏剑楼中,或者确切地说是这藏剑楼所处的这一片地方,十分适合修炼。 她刚刚在练习玄阳大法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丝丝外力透过她的肌肤渗入她的体内。刚开始她并没有在意,后来却惊奇地发现那些外来的力量进入她的身体后,竟然奇异地和她的内力融合在了一起,留在了她体内。而她练完之后,不止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更察觉到体内的真气更加充沛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处?岳青心喜,就算不修炼这藏剑楼中的武功,在这里待上一个月,她的功力也必然突飞猛进,还真是意外之喜? 这样一想,马上又再次运功,再练一次。这次,她时时留意着体内外的气息流动,感受外力与内力融合的过程。就像亲眼见证一个婴儿的诞生一般,心中充满了激动与喜悦! 这一晚,岳青几乎就没睡,一直不断地运功,不断地从外界吸收力量融入自己的体内,感受到自己身体内部的能量在一点点增加,内力在一点点增长。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达到玄阳大法第六层高段了吧。 若果真如此,这一次来东盛也就不虚此行了。 第367章 危急时刻 大半夜的时间基本都在练功,快天亮的时候,岳青终于熬不住,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快晌午时分。岳青这么多年练功早已养成了固定的生物钟,每天都醒得很早。但因为昨晚运功太过耗神,并且睡下的时间差不多是她每天起床的时间,才睡得这般熟,这么久。 这一觉睡得很饱,就像饱餐一顿后的猛兽进入深眠,在睡梦中消化食物一般,那些通过运功吸收进身体里的能量,与岳青自身的内力相结合,形成一股全新的能量,她的在体内循环运转,由经脉逐渐扩散到全身,渗透到肌肉细胞中。 自然醒来后的岳青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的血液都换了一遍似的,说不出的舒爽惬意。一夜又近半日没有进食,竟然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 既然不饿,那就不要耽误时间,继续看书吧。趁白天阳光尚好的时候看书,晚上在黑暗中练功运气吸纳精华。岳青在藏剑楼五楼中的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去了。 这期间,她通过阅读五楼的部分书籍,了解了神州大陆的部分历史和各国的一些传说和风俗,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和了解。 同时在读到一些武功秘籍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放慢速度,照着书中所述进行修炼,虽然只是囫囵吞枣学个大概,但由于岳青现在的身体机能正处于最佳状态,并且从柴老头那里学得的功夫都是上乘武学,基础打得相当扎实,底子垫得高,因而领悟力奇快,学起来十分上手,往往一遍就会。 在这种几乎忘我的阅读和修炼之中,岳青的功夫不知不觉中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虽然仍然未能突破玄阳大法第七层,但此时的她,已经妥妥地站在了玄阳大法第六层的巅峰。 但是她自己并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她已经完全被这六十八个盒子里的东西深深吸引住了。 其实这五楼上的六十八个盒子里装的,并不全是藏剑山庄收藏的武学经典秘籍。这里面虽然也有功夫秘籍,但并不一定比四楼的那些武功更好,更精妙。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一些绝世高深的功夫,但它们之所留被精心收藏存放在五楼,并不是因为它们有多珍贵稀有,而是因为,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藏剑山庄自成立以来每一任庄主生前精心挑选,甚至亲笔所书,有的就是他们自己毕生武学的精华凝结。这里的每一本书,即是作为他们的遗产而被收藏于此的。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说,它们当然也是珍贵而绝无仅有的。 那么也就是说,藏剑山庄自成立到现在,已经历任了六十八代,而秦越风正是第六十九代庄主。等到他仙去时,这里就会再增加一个盒子。 今天是岳青进入藏书楼的第二十五天。岳青像往常一样,看书、练功、睡觉、看书、练功……因为看书太入迷,练功太投入,她常常忘了出藏剑楼去吃饭。或许是嫌麻烦,直接免了吃饭这一环节,毕竟一旦运起功来,就感觉不到饿了。 岳青对于外界能量的吸收越来越熟练,从刚开始的丝丝渗入,到后来涓涓细流,再到后面犹如大江大河。藏剑山庄这块洞天福地充满了精华灵气,成为了岳青取之不尽的力量源泉。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还察觉到了一个可喜的变化。一直隐藏在她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随着她自身能力和能量的不断增强,渐渐开始主动往外释放,与她自己的内力相融合。 此时,岳青身体里的力量就是她自身的内力、柴老头度给她的内力和从外界吸收的力量三者的融合。 体内的能量虽然越聚越多,内力极其充沛,却始终不能突破玄阳大法第七层,这反而成了岳青练功的一大弊病。而这么多的能量汇聚在岳青小小的身体里,就像蓄积已久的山洪被堵在狭小的山谷中,渐渐成了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堰塞湖。 岳青也感觉到了无穷的内力所带来的潜在危险,到了后面便停止了能量的吸收,开始练习转化运用体内的力量,融会贯通,将之完全化为己用。 似乎上天也在暗中帮助岳青,就在这紧要的关头,岳青从六十八本书中,发现了一种名叫“换海浮身”的功法。这功夫的玄妙之处在于,可以将身体内部的真气能量释放到身体外部,形成一层透明而无形的保护罩,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着。 和玄阳大法的内力外放操控空间主动出击不同,这些真气漂浮在她身体周围,是自然而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可以帮助她抵御部分攻击和侵害。也就是说玄阳大法的外放内力攻击敌人,需要她运功进行操控,而学会了换海浮身后,内力包围她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处于防御状态,而她完全不必费力费神,就像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都穿着一件全包围的防护衣一样。 岳青觉得这门功夫好像正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刚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莫非这就是猪脚光环? 接下来的几天,岳青仍然白天看书,晚上练功。晚上练的正是换海浮身,让自己在短时间内熟练起来,尽力做到收放自如。 虽然停止吸收外来能量,但岳青体内储存的那股柴老头的内力已经启动,丝毫不打算停下来,每时每刻源源不断地释放着。 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岳青却乐不起来,在不恰当的时间发生,好事也变成了坏事。如果她不能尽快消化和妥善处理这股庞大的力量,那么就会像柴老头当初说的那样,身体不堪重负,被过载的能量撑破,爆体而亡。 柴老头本是一番好意,想给自己唯一的徒弟留份保险,将自己大半生的内力存入岳青体内,却不料好心未必办好事,倒是给岳青的身体装上了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炸弹。 虽然柴老头没有向岳青说明,但聪明如岳青,自从发现这股力量以来,早已猜到了它的由来。现如今,惊喜变成了惊吓,这颗炸弹正处在随时引爆的危急时刻,岳青真不知是该谢谢她这不着调的师父呢,还是谢谢呢? 第366章 天选之人 距离一个月的期限越来越近,岳青体内那股力量的外泄程度也越来越快。岳青只得没日没夜地加紧修炼换海浮身大法,将内力外放,以缓和体内的能量冲击。但是也不可能毫无底线地将所有不能承受的力量都释放出去,那样的话,岳青整个人就会变成一个移动的杀伤力武器,对任何接近她的人造成无差别伤害。 她当然不可能让这自己变成那样的怪物。所以除了修炼换海浮身来释放压力之外,她也在不断地家紧修炼玄阳大法,来强化自己对内力的吸收转化和掌控能力。 在忘我的练功期间,她常常忘记了吃饭。所以中途秦越风来为她补充食物的时候发现,原本应该吃完的食物,却剩下了很多。害得秦越风暗暗担心这小子不会练功走火入魔了吧。但是山庄的规定,在一个月期限未满期间,是不允许有人进入藏剑楼的,所以即使秦越风是庄主,也不能破坏规矩。 秦越风的担心被秦凌浠看在眼里。秦凌浠一直认为岳青是一个言行奇怪却又浑身充满奇迹的人。所以安慰父亲不必担心,过去那些进入藏剑楼的客卿不也常常因为练功而废寝忘食吗? 秦越风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他自己练功入神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饥饿。不过,秦凌浠的话也引起了秦越风对另一件事的思索:上一次新晋客卿进入藏剑楼时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十二年前了吧。已经十二年了,这期间再也没有附和条件的新晋客卿补充进来。 山庄里奉养的客卿越来越少了。如果那天真的到来?他们能够抵御得了吗? 藏剑楼中的岳青正在和自己的内力作激烈对抗。柴老头将自己三十年的功力凝聚成一个液态的球形能量体埋入岳青体内,如今这股力量正在往外倾泻。岳青的玄阳大法已经练到了第六层遮天蔽日巅峰阶段,体内的内力如大海波涛汹涌,正在掀起惊涛骇浪。 她必须尽快稳定住内力泄露的速度,并且学会控制和使用体内的能量。于是,除了修炼玄阳大法外,她将柴老头交给她的所有武功招式全都与内力结合,将其升级成为一种新的具有更加强大杀伤力的功夫招式。 她怕在藏剑楼中练功会破坏藏剑楼里的物品,于是来到藏剑楼外的平地上,在天地自然中大展拳脚。 她此时的功夫已经超越了普通的功夫拳脚一招一式需要近距离接触才能给对方造成伤害的限制,将内力通过换海浮生外放出去,每一次出招,都具有了可以进行远距离攻击的强悍杀伤力。不过,她必须还有做到能够熟练控制这股力量,收放自如,才能避免误伤身边的人。 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岳青每天对着不远处的山峰出招攻击。剑法、拳法、刀法、枪法、掌法、爪法、指法……全部轮番上阵。 哦,指法可不是柴老头教的,而是她自创的。她如今已经能够做到控制内力集中攻击,那么将内力聚集到一只手指上,隔空攻击某一个具体点,这真是比现代手枪还好用啊! 岳青还给它取了个潇洒霸气的名字叫“逍遥一指”。嗨呀师父,你看,我都能自创武功了!岳青自得道,依柴老头那玩世不恭的性格,肯定不会责怪她乱来,只会称赞有创意!“创意”这个词儿还是从岳青这里学来的。 幸好这片空地除了一栋藏剑楼外别无他物,岳青可以放心大胆地施展功夫,将用不完的内力放出去。假如这时候有人在不远处的地方的话,定会听见山谷中回荡着一声声“砰砰砰”犹如打雷的声响,那就是岳青每次出招后发出的劲力在空气中爆炸所发出的响动。 有时候岳青对着山峰便是一连串的劲力攻击,将体内的能量畅快地释放出去。然后坐在草地上运功、调息,操控身体里剩余的内力,就像慢慢调教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连哄带诓的让他坐好听话不要闹。 在如此紧张而又忙碌的修炼中,岳青完全忘记了时间。一个月期限已到,这一天该是她离开的日子。秦越风来接她。这也是山庄的规定之一,毕竟藏剑楼四五楼的东西太过吸引人,很多客卿觉得一个月时间太短,宁愿在这里呆一辈子都还不够,所以必须要有人来提醒和阻止他继续练下去。至于这个规定合不合理,到没有人敢质疑,因为这是藏剑山庄第一代庄主,山庄创始人青灵子亲自定下的规矩。 不过藏剑山庄也有规定,凡是山庄客卿,每隔十年,可以申请再一次进入藏剑楼修炼一个月,以图武功精进。不过需要通过一定的考验。到目前为止,还很少有人能够通过这项考验。所以,数十年间,能够进入藏剑楼的人,除了秦越风外,屈指可数。 当秦越风来到密道尽头的门洞时,还未打开门,便听见外面砰砰砰砰地一阵响。秦越风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打开门洞,走出来一看,岳青正对着前方的山峰隔空密集攻击。 像秦越风这样等级的高手,自然也能做到运用气劲伤人,但功夫再如何高,内力再如何深厚,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像岳青这样毫无顾忌地放肆发泄。 如果说先前秦越风只是感到惊吓得花,现在他已经感到深深的惊恐了。这个年轻人身上到底蕴藏了多少能力,能够做到这样肆无忌惮地狂轰乱炸? 而他还这样的年轻,若是假以时日,她又将达到怎样的高度? 想到当初授籍典礼时岳青的名字在名册上呈现出金色,或许,这就是他的机缘和命运吧。 可是秦越风也隐隐担心起来,如此巨大的能量充斥在这个年轻人身体里,如果他不能够很好地控制的话,一旦走火入魔失去控制,就将成为一具行走的狂暴怪兽。 秦越风就这样站在密道的出口看着岳青练功,那一招一式竟是那样熟悉,全是当年他追随仰慕的影子。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年轻人一定是柴幸的传人。 前些日子,授籍典礼上及天的白灵带回来一封信,信上说在合适的时候让这个年轻人进山面圣。 看来,岳青很可能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选之人,将与整个大陆同生死共命运的人。 第367章 扬眉吐气 岳青练得十分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一鼓作气将拳脚功夫套路练了一遍,直至大汗淋漓、酣畅痛快才停下。 通过这段时间的潜心修炼,岳青的功夫与一个月前参加名剑大会时已是天壤之别。她自己也感觉到如今的功夫招式,加上外放的内力,攻击范围和杀伤力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如虎添翼。 沉浸在这份喜悦中,她暂时忘记了自己以女儿身练纯阳法的局限和风险。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她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这一句诗,来表达她现在激动的心情。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整整十年了,依然觉得自己只是个行色匆匆的过客,即使身处闹市,灵魂依然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她想要融入这个世界,想要在这里立足、生活、安定下来。作为一个一无所有毫无根基的外世孤魂,一切只能靠自己。 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没有金钱,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通过努力获得的就是力量。而这力量就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基础。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和实力,她才有安全感,才有归宿感,才觉得自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毫无负担地在这世界生活下去。 今天,她终于拥有了她所认可的那种力量,她拥有的实力终于让她感到一丝的满意。她笑了,她觉得自己做到了,她终于可以凭自己的实力和这个世界对话。 曾经屈辱的经历一去不回,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随意伤害她,指使她,支配她。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可以抬头挺胸地对他人说不! 她感觉体内充沛的内力正翻江倒海,化为一股强劲而嚣张的快意,直冲心田。曾经含着胸,憋着半口气活着,如今终于可以抬头挺胸扬眉吐气。这种快意很快就占领了她的身体和大脑,她一抬手,五指虚握,内力外化在右手心形成一把气剑,虽无形而有质。 握着这把看不见的无形之剑,她将冰月玄霜剑三十六套路,七十二招式完整的练了一遍。随着她的舞动,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起来,被她的剑气带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气浪,她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次出击,都能影响到周围数米之内的小天地。 这时候的岳青,看起来就像一个遗世独立的剑客,在她所营造的小天地中舞蹈,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倒。 站在密道出口处的秦越风,亲眼见到岳青挥舞出击,手中无剑,却挥出了比真正的剑更凌厉的招式,迸发出比刀剑更凶悍的杀伤力。 整个平地山谷中的气流都被岳青的气剑搅动,本来无风的天气,却刮起了强劲的大风。气流将秦越风的衣袍鼓起,他在这气流中感受到了一种激昂而蓬勃的生命活力。这个年轻人,未来无可限量! 最后一式揽月归真收,风浪骤止。平地山谷间归于平静,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仿佛空气突然冻结。 此时已是下午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岳青身上,形单影只却有种说不出的出尘与气度。岳青还保持着收式,手中空空如也。秦越风却觉得她手中真的有一把剑,一把至高无上,绝无仅有的剑!他将目光从岳青身上移向了不远处的山峰,那山峰宛如一把直插云霄的巨剑,耸立在天地之间,默默地等待着有一天,一位盖世英雄来将它征服。 秦越风迈开腿,朝岳青走了过去。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岳青啊,这一个月功夫进展神速啊。”秦越风用轻松的语气对岳青说道,但其实刚刚他见识过岳青的武艺之后,心中的震撼哪里是“进展神速”四字可以概括的。 岳青这才发现秦越风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一旁观看,突然有些仓惶无措地收好手脚站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在镜子前扭弄被妈妈发现时那种羞涩和窘迫,哪里还有一点先前练剑时的霸道和凌厉。 “秦叔叔,你来了。”岳青不好意思地说道,脸颊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练功热的。 “岳青,我看你这功夫,和你师父当年比起来,也已经相差不远了。”当然秦越风这话有些夸张了,柴老头的功夫可是从两三岁就开始练起,自然不是岳青这种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可比的,但加上柴老头三十年的功力相辅,也有个十之七八了。 “哪里,秦叔叔,您太过奖了。”岳青清楚,她还是沾了柴老头的光,不然一个学武不过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到达如此高深的程度,拥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况且即使是现在的她,和柴老头相比,仍然还有相当的差距。她想,柴老头一定已经达到了玄阳大法第七层巅峰,甚至早已突破了各种功法流派的局限,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 秦越风笑吟吟走过来,站在岳青面前。看了看她刚才握剑的那只手,仿佛那里真的有一把熠熠生辉的绝世宝剑。“今天是你进藏剑楼一个月的日子,我来接你出去。”他说。 岳青有些错愕,她实在是早已忘了时间。一个月这么快就到了吗?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发觉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准备和收拾的,身上的衣衫穿了一个月,已经脏得不成样子,自己看起来恐怕也跟个野人差不多了。 开始还好,她还顺着山壁下到谷里,找处小溪流清洗一番,后来修炼得入了神就完全忘记了外在这些事情。连吃饭也是非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会想起来,胡乱塞点干粮喝点水应付过去。 岳青想伸手擦一擦自己大概早已脏污的脸,手还没抬起来又想到这不过是欲盖弥彰,于是又将手方向,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说:“走吧。” 秦越风接任藏剑山庄庄主之位以来,这才是他负责的第二位客卿。上一次是十二年前,那人出楼时的模样,比起岳青也好不了多少。他走过去将放在树下盛食物的篮子提起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人来,这东西也用不着,该收起来了。 第368章 你想多了 岳青见状赶紧走过去,抢过秦越风手里的篮子说:“秦叔叔,这个让我来。”秦越风也不与她退让,顺手将篮子给她,两人一前一后向密道口走去。 回到现实中去的路程也是相当漫长的,顺着来时的路,两人在黑暗中穿行,都没有说话。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秦越风在担心,岳青如此年轻就如此优秀,此番出山后会不会引来大批江湖人士的针对和挑衅。他相信此刻,因为名剑大会的事情,岳青的名字在江湖上已经人尽皆知。 岳青的确很优秀,她的前途无量,但并不代表她现阶段的实力能够凌驾众人之上。即使她在名剑大会上夺得头筹,也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在江湖上所向披靡。江湖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功夫比岳青高强的不在少数。 岳青在藏剑山庄的一月期限已满,按照庄规,她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继续住在山庄里。但秦越风很清楚,按照岳青的性子,他必定会选择下山去闯荡江湖,体味人生。更何况,山下还有他的两位好知己、好兄弟在等着他。 想到这里,秦越风眉头又是一皱。行走江湖之人,最怕有弱点,最怕弱点被敌人所知。而岳青的这两个好朋友,就是他摆在明面上的弱点。一旦有人利用这两人来要挟或者对付岳青,他不知道岳青会作何选择,也不知道结局会怎么样。 他很担心,担心这个孩子还没有成长到能够挑起大梁的那一天,便会在江湖险恶的狂风恶浪里夭折。并不是每一个天才最终都会成才,这世上有太多未知的风险。可如果这孩子真是预言中的那个人,那他一定不能死,不能在那天来临前死。 他能做些什么来保护这孩子,让他顺利成长呢? 岳青很迷茫,在山庄的一月期限已到,她得下山了。虽然留在山庄里对于她的功夫进步非常有利,可是山下有她的牵挂,有等待她多时的好友。 她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还有广阔的天地等着她去遨游。可是她该往哪里游去呢? 名剑大会已经结束,她突然又失去了目标。纵然她当初的想法是周游四国,走遍大陆,可是到底怎么走,从哪里开始,她却没有头绪。 还有那两个一直陪伴她的至交好友,她纵然希望他们三人的友谊能够长长久久,却不能自私地将他们束缚在自己身边。他们有自己的前程和人生,不应该浪费光阴,不应该沦为她的陪衬。 而且她也明白,此次再出山,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籍籍无名无人问津的小角色。她必定会面临来自江湖各界的挑衅和压力,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又怎么能将他们置于险境? 真是头疼啊,她该怎样不露痕迹不伤感情地劝服他们,自愿离她而去? 两人各怀心事,忧心忡忡地走在回到现实的小道上。一旦回到藏剑楼的一层,打开那扇门,就意味着,新的开始。 “一月之期已到,你有何打算?”秦越风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嗯,先下山和我那两个朋友汇合再说吧。”岳青根本没想好,只得这样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们等我很久了。” 秦越风点点头,是啊,终究是要走的。不经历风浪哪能成长,不尝尽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又怎么能够看透,怎么懂得放下? 秦越风没有再说什么,年轻人,还是应该出去历练一番的,只是希望不要走他师父的老路。 离开藏剑楼时,秦越风对岳青说:“你先回去梳洗休整一番,再来见我。”又伸出手,毫不介意岳青一个月未换洗的衣服上满是泥污,轻轻按了按她的肩头,对她交代一句,“不着急。” 岳青突然有一丝感动,她前世今生都没有尝过父爱的滋味,不知何为父母亲情。在山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和秦越风相处的时间极短暂,但是她却在他身上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父亲的感觉,温暖而亲切。 ~~~ 岳青刚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从内室走到外间来坐下,正打算倒杯茶喝。门突然被推开,秦凌浠闯了进来。 “你要走了?”秦凌浠一进来就问。 “嗯,该走了。”岳青点头。 秦凌浠满脸沮丧,一屁股坐下来,望着岳青说:“再多留一段时间吧。山庄里多好,什么都不缺。” “我朋友在等我。”岳青说这话时,脑海中突然闪过魏衡的脸。她垂下眼,挥开思绪,转头看向秦凌浠,郑重地对她说:“凌浠,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也只是妹妹。我希望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如果需要,我愿意保护你一世安康,就算是作为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岳青说到“兄长”两个字时,稍稍停顿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心虚。她知道这番话可能会伤害到秦凌浠,但她还是选择说出来,这是对秦凌浠最好的交代和祝福。 秦凌浠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脸上神色滞了一滞。她这段时间也从父亲那里得知,父亲有意撮合她与岳青,她并不反感这个提议。对于岳青,她还是比较满意的,但至于说有多喜欢多深爱,恐怕谈不上,无非也就是小女生对优秀男孩子的欣赏、好奇和亲近。 所以骄傲如秦凌浠,乍得听岳青这么一说,心里非但没有那种被人拒绝的失落,反而升起一丝不满和不悦。她又没说过喜欢他,他这样说好像是她上赶子死缠烂打一厢情愿似的。当下脸色一变,立即站起身来,丢下一句:“你想太多了!”转身离开。 岳青讨了个没趣,看着秦凌浠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微挑了下眉。但愿真是她想多了!这样说开也好,至少断了她的念想,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想到秦越风说让她去书斋说话,她喝了口茶,起身合上房门,往献舍方向走去。 第369章 两全其美 她不是第一次来献舍了,路是认得的,所以元磊和拓哉要跟来时,她拒绝了。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出门不需要前呼后拥。 每次看到院门牌匾上的“献舍”两个字,她心里都有种怪怪的感觉。这两个字让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小说,里面就有“献舍”这么一说,大概意思就是指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舍弃自己的肉体来令自己所信奉的人复活。 岳青心想秦越风应该不知道这么一说,况且听说这座献舍是历任庄主的唯一住处,所以这名字应该也不是他自己取的,而是从前一直沿袭下来的。 岳青得到应允后推门跨进秦越风的书斋,看见眼前的情形,微微愣了一愣。 “你来啦?”秦越风见她进来,微笑着说,“快过来,我料想你一定没有吃饭,特意吩咐下去,给你做了点小菜。来,来,陪我喝两杯。” 秦越风的身影在岳青的眼中逐渐模糊,心中略略酸楚,有家有父母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她憋回了眼中的潮润,朝秦越风走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如果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此时两人的相处还真的像父子俩对酒闲谈。可她偏偏是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一边感动着,一边愧疚着,本来甘洌的美酒喝在嘴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这一个月在里边受苦了吧?”秦越风关爱地问她。他自己也有过在藏剑楼闭关的经历,当然知道那里面吃不好睡不好,条件艰苦。可是对醉心武学的人来说,那里面的武功秘籍,就是最美味可口最丰盛营养的美食。况且,那里可是整个山庄灵气最旺的地方,在那里练功事半功倍。 “有吃有喝有屋檐,已经很好了。”岳青实话实说,这比起她当年在围山镇冰天雪地里乞讨露宿要幸福多了。没有什么苦是她不能吃的,吃不下的。 秦越风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岳青这话,便知道她是吃过苦的人,心中顿生怜悯,想来这孩子跟着柴幸吃了不少苦。这么一想,那柴幸这些年过的日子恐怕也不太好,心里就更难过了。 秦越风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岳青碗里。“来,多吃点。” “谢谢秦叔叔。”还从来没有人主动给她夹过菜呢,还没吃到嘴里,心中已被塞得满满。 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些闲话,秦越风把话题扯到了秦凌浠身上。如果岳青能够和凌浠凑成一桩美事,何乐而不为?他将这层意思,委婉地透露给了岳青。一方面为自己女儿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另一方面也借此顺理成章将岳青留下,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岳青哪里听不明白他的话中有话。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恐怕立马就会一口答应,欢天喜地将藏剑山庄大小姐迎进门。可偏偏她不行啊! 岳青捏着筷子,在空无一物的碗碟里戳着。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说才能既不伤了双方的感情,又让对方打消这个念头。脑子飞快地运转着,闪过各种方案。 忽然,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方法。这一次,又要拉柴老头出来做挡箭牌了。 “呃,秦叔叔,我师父说本门弟子终身不得婚配。”岳青故作为难且懵懂地说。 “什么不能婚配,你们那个逍遥派……”秦越风一激动,正想数落几句柴幸,莫名其妙冒出来个名不见经传的逍遥派,原来却是他师徒俩瞎胡闹搞出来的。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凝,生生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柴幸如今变成这样,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听秦越风提起逍遥派,岳青心中警铃大作。竟然忘了这码事!这秦越风跟他师父可是老相识,对柴老头的事情可是比她还清楚得多,定然能想到这所谓的逍遥派是怎么回事,她可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分分钟就会被拆穿啊。 可是秦越风话说了一半突然又不说了,这……情况更加可疑吧?难道这里面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这一想,岳青又气了。你说她师父柴老头到底有多少秘密?偏偏她一个都不知道。越好奇越煎熬,偏偏知情者又总是一副讳莫如深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是急得死她! “岳青,你打算哪天下山啊?”秦越风为了化解尴尬,硬生生转变话题,可惜这话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在下逐客令。 不过岳青本来就是个脑回路清奇的主,秦越风既然主动转移了话题,她正好就坡下驴。“明天就走。” “这么着急?”秦越风一惊,虽然无缘成为他的女婿,有点惋惜,但他还是希望岳青能够多呆两天再走。 “嗯,山下的朋友都等了一个多月了,我走的时候也没跟他们打个招呼,他们肯定都急了。”岳青说,这倒是实话。 “这你不必担心,我早吩咐过让人捎信过去,说你在闭关练功,要在庄里待一阵子。”秦越风安抚岳青说,“也关照过客栈老板,好生照应着,他们都很好。” “谢谢秦叔叔。”岳青真的很感动,从没有一个人像父辈一样关心她,这样为她着想。柴老头是个脑回路比她还特殊的怪老头,向来没个正形,她伤好之后就一直是她在照顾他。后来她坚持要学武,柴老头更是将无厘头进行到底且变本加厉,对她严苛到几近变态的程度。 她当然也知道柴老头是为她好,只是柴老头从不会这样郑重其事,正二八经地像个父亲、长辈一样和她相处。 “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就下山。”岳青坚持。 “这也太急了,总要跟庄里的众位师叔还有凌浠道个别吧?”秦越风说道。 需要吗?岳青不太清楚山庄的规矩,但也听元磊和拓哉说过,客卿在山庄十分自由,来往去留,只需招呼一声让管事的知晓,不必那么郑重。 不过岳青毕竟是小辈,而山庄的诸位师叔,有几位也确实对她十分关照,比如六师叔黎九泰,于情于理,离开的时候都应该说一声。于是点点头道:“多谢秦叔叔提醒,明天我会去一一向师叔们辞行。” 其实岳青按山庄客卿的身份来算的话,和诸位管事师叔是平辈的,但她毕竟年纪小,理应尊重前辈,便一直依着凌浠的辈分称呼各位师叔。 这也不稀奇了,她还整天对着弟子们师兄师姐的喊,喊得众弟子见到她就想溜。 第370章 辞行下山 “还有凌浠呢,你也应该和她道别。”秦越风提醒岳青。他也不确定女儿是不是喜欢岳青,但至少他跟她提这事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反感。如今他已知道岳青的心意,也不便勉强,虽然两个孩子没有这个缘分,但还可以作为朋友交往下去。 “好的。”岳青应道,就是秦越风不说,她也会去见秦凌浠的,这一别,可能再不会见面,她不希望给这个纯真的少女留下不快的记忆。 两人又吃了些菜,说些闲话,酒过三巡,秦越风对岳青说:“岳青,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我希望你今后在外面行走江湖,切忌骄傲浮躁,也不可恃强凌弱,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不与人争斗。时刻记住,你是藏剑山庄的客卿,这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有一天你累了,不想在外面闯了,就回来,只要有我在,这里就是你的家。” “是,秦叔叔。我会听您的教诲的。”岳青见秦越风说的十分动情,心中也很是感动。 “还有,关于你师父……”秦越风说到这,突然又停住了,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斟酌了半天,轻叹了口气,道:“算了,等以后时机到了再说吧。你只要记住,你师父不是普通人,你作为他唯一的弟子,也有自己的责任,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以大局为重,以苍生为重。“ 岳青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大局为重,苍生为重,有这么严肃吗?她师父不是普通人她能猜得到,可到底那不正经的老头儿是什么身份?他肩负着什么重任?又为何孤苦一人隐居深山?岳青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却得不到解答,只留给自己满肚子的胡猜瞎想。 她很想问,可她也知道秦越风不会说的,至少现在不会说。他们总是莫测高深地说着时机未到,可是时机什么时候到,又如何判断是怎样的时机? “山庄的弟子轻易不下山,但并不代表山庄与世隔绝。这神州大陆五湖四海,每一片土地上,每一个王国,每一座城市,都有我们的人。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或者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拿着你的令牌去寻求帮助。”秦越风说这话的时候,岳青觉得特别帅,特别霸气,就好像在说全世界都是我们的,你随便作! 岳青此时心里在想,她已经有了两块牌子了,这又多了一块。这身份还真是有些复杂。感觉自己怎么混得跟韦小宝一样,多重身份,身兼数职。只可惜她没有韦小宝的三寸之舌和八面玲珑,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身份以后会给她带来什么,好的还是坏的?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对秦越风坦诚这件事,秦越风就像她的父辈一样,她希望可以得到他的指点。“秦叔叔,实不相瞒,我下山以来,因为某些原因和奇遇,有了一些世俗的身份,不知道……” “不妨事,不妨事。”秦越风打断她,连声说,“你尽管做你的事情去,山庄客卿和你其他的身份并不冲突。如果没有极其危难的大事发生,山庄一般是不会召唤客卿的。” “哦。”岳青点头,这样的话她就放心了。 离开献舍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岳青想了想,还是先回房间收拾行李吧。 第二天一大早,岳青就按顺序一个一个去向管事师叔们道别,最后才去见秦凌浠。 “你今天就走?”秦凌浠并不恼她,听说她马上就要离开,内心生出几分不舍。 岳青点点头真诚地对秦凌浠说:“凌浠,我一直当你是好妹妹,真心希望你开心快乐。希望我的出现和离开,没有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没有,”秦凌浠连忙说,她回来后想了想,对于岳青也就是好奇和好感而已,并没有多深的喜欢,这种感情更多的是类似于朋友兄妹之情,而非男女之情。“我也只是当你是哥哥,是个有些奇怪的朋友。” 哥哥?奇怪?秦凌浠对她的评价还真是十分透彻,岳青笑笑。 和秦凌浠说开后,她终于放下心来,再没有什么牵挂和负担。和来时的狼狈不同,她走的时候,是从山门大道离开的,秦越风带着秦凌浠还有一帮弟子相送。 走在下山的路上,这次和她离开秀幽山时的心情截然不同。离开秀幽山时,除了对柴老头的不舍,更多的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期待。而这次,却多了一些担忧。 虽然秦越风并没有跟她谈到什么实际的问题,但从秦越风的话里她听得出事情恐怕绝不简单。而且她从秦越风的话音里捕捉到了一个讯息,他的意思似乎是说柴老头因为某些原因而未能完成自己使命,所以藏在深山中度日,而如今她需要以柴老头的弟子的身份,重新承担起那份责任,继续柴老头未完成的任务。 连柴老头都没做到的事情,她能做到吗?这件事似乎还十分危险和重要,否则秦越风也不会说关系到藏剑山庄的生死存亡。她,流落在这陌生世界的一缕孤魂,一个身无一物无依无靠的孤儿,有什么能力来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在一路思而不解的困惑中,岳青回到了山下魏衡和范正落脚的小镇——临剑镇。当日为了追寻线索,一路跟踪藏剑山庄的马车上了山,没想到竟然就此与二人分开,又是一次不告而别。 来到三人当初落脚的客栈,岳青的脚步却有些沉重。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等候她多日,一直不离不弃的好友。 向掌柜的打听了魏衡和范正是否还住在店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一生能够拥有两个如此知心的朋友,不枉此生。忧的是她为了他们的安全和未来,不得不狠心和他们分开。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岳青敲开了魏衡的房门。 魏衡和范正在这家客栈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先前那些来凑名剑大会热闹的人都陆续走光了,最后只剩他们两个。成天也没事干,到处闲逛,这小镇上的每一家酒楼茶馆都逛腻了。到后来,整个小镇的边角旮旯都被他们转了几遍,也渐渐没了出去的心思,成天就只闷在客栈房间里,苦苦等候。 “岳青!”魏衡拉开门,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371章 踏上返程 范正与魏衡在房间里闲话,听见敲门声,魏衡起身去开门,范正也朝门口望去。 听见魏衡喊岳青的名字,范正唰地一下冲过来,扯着嗓子尖锐地喊了一声:“岳青!”一把将岳青拽进门,拖到桌边坐下,情绪十分激动。 “你可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我俩都快发霉了。”范正抱怨道。 名剑大会之前,还满心欢喜期望着凑名剑大会的热闹。那时候镇上住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听那些江湖侠客聊天侃地,扯一些江湖奇闻,倒不觉得无聊寂寞。 名剑大会开始后,岳青的名字传出来,他们俩更是为岳青感到高兴和自豪,为自己能认识岳青而感到荣幸,同时也一心扑在大会上,随时关注大会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岳青的消息。 可是名剑大会结束后,镇上的江湖客渐渐都散去了,小镇变得冷清起来,最后唯一留下的外乡人,就只有他们两个。岳青除了派人来通过一个消息外,什么话都没有,他们俩全靠着一股执着,对岳青的信任和对友情的坚韧才坚持了下来。 当然,这其中,魏衡对岳青的感情自然与范正不同。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丢下岳青先离开的。魏衡不走,范正一个人必然也不会走。两人便在镇上死耗着,渐渐地也没了出去走走的欲望,成天呆在客栈里挨日子。要么坐在一块儿闷头喝茶,时不时唠几句,要么闷头睡觉,一睡一整天。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熬过去了。他们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此时岳青陡然出现,两人又惊又喜,又是担心自己是因思念过度而出现幻觉,又是欣喜三人终于重聚,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 “好你个岳青,一声不吭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连个消息也没有,担心死我俩了。”曾经风度翩翩的书生少爷范隽修已经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话痨冒失鬼。 “我有托人给你们带消息啊。”岳青解释道。 “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你什么意思?让我们先走?我们是那样的人吗?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范正越说越有些义愤填膺的感觉。 “我这不是怕耽误你们嘛。”岳青弱了声势。 “你瞧瞧他说的是什么话?”范正指着岳青对魏衡说。“耽误我们,咱仨之间能用这词儿吗?” “是我不好,我错了,我错了,行吗?我道歉!”岳青连忙道歉,先将炸毛的范正安抚下来再说。 “好了,岳青也是替我们着想。回来就好,别的都别说了。”魏衡打圆场道。 “你就知道袒护他!”范正一语道破天机!可惜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这话有多精辟。 魏衡不自然地笑了笑,为了转移范正的注意力,连忙将话题引到了名剑大会上去。 范正果然上钩,开始刨根问底地让岳青把名剑大会上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与他们听,好满足一下他们快要爆棚的好奇心。 岳青求之不得,于是将自己从跟踪藏剑山庄的车子一路上山到在名剑大会上胜出的过程一一说与他们听。当讲到惊险处时,魏衡和范正不由得替岳青提心吊胆惊出一身冷汗。 三人说着话,天色渐渐暗下来。于是点了饭菜,边吃边聊,继续听岳青讲在藏剑山庄的际遇。当然有些事情属于藏剑山庄的隐秘,不便为外人道,岳青就避重就轻一笔带过,只说自己在藏剑楼中得到了修炼的方法,如今的功夫更是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 魏衡和范正两人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遗憾没能和岳青一起去见识见识名剑大会的盛况和藏剑山庄的宏伟。 三人边喝边聊,一直吃到半夜,大有不醉不休之意。到后来全都迷迷糊糊趴桌上睡着了。 翌日岳青最先醒来。轻手轻脚起身,看着这两个自己在这世上唯二的好朋友,内心十分感慨。她将两人稍稍移开,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拿来毯子给二人披上,又叫来小二将东西都收走。 魏衡和范正大概是真的喝多了,一直没有醒。 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魏衡才幽幽醒转过来。眯瞪着尚有些浑浊的眼,在屋里搜寻岳青的身影。当看见岳青在窗边安稳地坐着喝茶时,心才放下来,暗道幸好不是梦一场。 等范正醒来之后,三人商量,当天稍作休整,翌日一早动身返程。他们离开南夏实在太久了。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来时满心期待与欢喜,新鲜感和好奇心占据着大脑,倒不觉得旅程如何无聊枯燥。回去时心中多了几分感伤与困惑,岳青的沉默无疑也感染了其他两人。 埋头赶路无多话。几天后,他们再次来到了回程的必经之路,东盛的国都永安。 永安城还是和他们初次到来时一样繁华,丝毫不因城中之人的欢喜而欢喜,悲伤而悲伤。在一派歌舞升平的喧嚣中,岳青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依旧来到了来时所住过的客栈。 客栈的小二哥眼里是真的好,老远就瞅见三人,热情的招呼着:“哟,三位客官,再次光临,小店不胜荣幸。” “你记得我们?”范正惊讶于小二超凡的记忆力。从他们上次离开到现在也过去快两个月了吧。 “瞧客官您说的,迎来送往,小的吃的就是这碗饭。来您三位,里边儿请。”小二殷勤地将三人迎进店里。 店还是那店,人还是那人,房可就未必还是那间房了。三人定了房间便各自回屋休息。 范正探出脑袋四下瞅了瞅,蹿了出来,悄悄敲响了魏衡的房门。做贼似的闪进屋里,身手敏捷地大概下次遇险都不需要岳青去救了。 “你干嘛,鬼鬼祟祟的?”魏衡不解。 “嘘,”范正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将魏衡拉到里屋靠床的位置,这才站定,开口说道,“你不觉得他这次回来之后有些奇怪吗?” 第372章 酒后直言 魏衡自然是不愿意去揣测岳青的心理,他知道岳青的苦衷和难题。“怎么了?” “就觉得他怪怪的,好像有心事。”范正说。 岳青的表现的确很明显,也莫怪连向来缺根筋的范正都察觉到了她的反常。 “得个名剑大会的头名还得出毛病了?”按理说,岳青不是这样看重名利的人呀。 范正闹嚷着要找岳青问个明白,魏衡一边安抚他,一边替岳青解释,说她大概是在山上时压力太大,受了些累,才这样的吧。 范正的莽劲来得快去得也快,被魏衡几句话给劝住了。想想终究是自己的好兄弟,还能怎么样呢?宠着呗! 魏衡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单独和岳青聊一聊。 三人在永安住下,范正说先前为了赶上名剑大会的日子,都没有在永安好好逛逛。如今三人也不着急了,不如在永安城多呆些日子,真正领略一番东盛繁华之都的盛况。 然而岳青再也没有了当初初到巡阳城的那种欣切与激动。每日里陪他们走访大街小巷,寻踪烟柳画桥,也总是兴致缺缺,佯装欢喜。 岳青的冷淡与敷衍,魏衡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觉得必须要跟岳青开门见山地谈一谈了。 这一天,三人在聚星楼订了席。魏衡先是一味地跟范正对饮,很快范正便不胜酒力,歪倒在桌边。 “你想问什么?”见范正睡熟过去,岳青主动开口问道。 魏衡没想到岳青如此通透警醒,竟一眼看穿他的把戏,有些不自然地支吾了两声,才下定决心说出来:“你在山上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次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岳青定眼看着魏衡,魏衡的脸颊有些微红。他也不只是单单灌醉范正,自己也喝下了不少酒,才会有勇气面对岳青问出口。 对于魏衡,岳青总有一丝不同于范正的感觉。如果说和范正是纯粹的朋友关系,那么和魏衡之间却早已经超越了朋友的界限但还没有达到生死相依的程度。 如果他俩遇到危险,她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去救他们,这是出于朋友的道义和她对自己武艺的绝对自信。但是她绝不会为了他们而放弃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为他们而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所以在朋友和自己之间,她还是选择了自己。不是因为朋友不真,只是那分量还不足以让她放弃自我去迎合他人。 或许这就是朋友和爱人,喜欢与爱的差别。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岳青这话实在太敷衍了。魏衡听了之后不禁有些恼怒。“你过去从不说累!”魏衡一针见血戳穿她的谎言。 他认识的这个女孩,无论多苦多痛都不会屈服,都不会认输,更不会叫苦叫累。 岳青苦笑,这的确不是她。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秘密。”魏衡喃喃道。他知道在岳青的心中,他还没有那么重要,但他总希望因为他知道她的秘密而拥有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他说这话其实是带着自嘲的,他哪里有那么重要,岳青怎么可能对他毫无保留,他不过是存着一丝念想,自我催眠罢了。 岳青听出了他的无奈与无力,心中突然泛起一缕酸涩。她何尝不知他的心意,可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根本就无法掌控命运。 尤其是这次在藏剑山庄经历的事情,让她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命运的摆弄?否则远在南夏深山习武的她,为何偏偏要下山游历,为何又偏偏不远千里来到东盛参加什么名剑大会,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师父与藏剑山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自己似乎也被动卷入了一场久远的阴谋之中。 她铭记秦越风对她的好,可她也清醒地知道,秦越风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她师父的徒弟。享受了应有的待遇,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她始终记得秦越风那句未完待续的话,她或许不得不肩负起她师父未完成的使命。而此刻,她却对前路一无所知。她不相信藏剑山庄花费如此代价招揽客卿,奉而不用,只为十几年一次的声名再起? 或许她不该隐瞒魏衡,毕竟现在身边,能够为她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也只有他了。 “我只是担心,你们跟着我会受牵连。”岳青没有全盘托出,只是谈到跟魏衡和范正有切身利害的问题。 “我们会照顾自己。”魏衡说这句话时,语气不那么确定,因为他知道这话实在太没有说服力。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反而还会拖累岳青,成为她的累赘和软肋。 这是现实的问题,谁也无法逃避。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也没办法,他和范正两人,只能拖了岳青的后腿。 先前虽然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三人谁也没提,就那么刻意回避着。如今岳青主动提及,他再也不能逃避。岳青是遨游大海驰骋九天的飞龙,他和范正只是她不小心带起的水滴,挂在身上,迟早会滑下去。 可是他不想这么早承认,不想这么早离去。哪怕就做她身上挂着的水滴,在阳光下反射鳞片的光芒,他也觉得自己幸福异常,因为他沾染了她的气息。 “你打算怎么办?”他知道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即使他再不舍,再不愿,分离的那天迟早会来。 “我想,先将你们安全送回巡阳。”岳青小心地斟酌着语气,不想伤了朋友的心。 魏衡点点头,他明白岳青没有说出来的话,回到巡阳之后,便各自分离。或许,在岳青的人生里,这是对他和范正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绝不会这样认命。他早就做好了为她牺牲一切,抛弃一切的准备。他绝不会和她分开,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去经历江湖的腥风血雨。只是他现在不会说,也没有资格如此说。 范正还睡着。岳青和魏衡却已经在他睡着的时候,谈定了某些事情。 第373章 暗潮汹涌 岳青三人在房间中喝酒谈话时,聚星楼某处的某人早已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岳青此番再次光临聚星楼,刚一进门便已引起了多双眼睛的注意。她再也不是先前那个无名之辈,她的一言一行早就成了江湖上各家情报机构收集的重要信息。 在岳青和魏衡酒后商谈的这段时间里,名剑大会胜出者、藏剑山庄新晋客卿岳青出现在东盛国都永安的聚星楼的消息早已通过永安城暗地里的消息网络传遍了都城各方势力。 看起来喧嚣热闹依旧的大街上,暗潮汹涌,各方势力派出来的人聚集在聚星楼外的各个角落,抱着或监视或试探的目的,紧盯着聚星楼的大门,就等着岳青三人出门。 聚星楼是永安城最高档最豪华的酒楼,必然有其强硬的后台。因此,各方人员只是停留在聚星楼外耐心等待,而没有贸然进入。 岳青三人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给了各方势力足够的行动时间。 范正还睡着,外面天色已暗,热闹的街头渐渐清冷下来。岳青起身想要去扶范正,被魏衡抢先一步。魏衡虽没有岳青的高强武艺,可也不是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扶个醉酒的男人也还能应付。 岳青明白魏衡的意思,也就不再上前去搭手,任由魏衡独自扶着范正在前走,她默默地跟在后面,出了聚星楼。 刚一踏出聚星楼大门,岳青便感觉到外面气氛不对。她如今武功修为更上一层,加上习得换海浮身的内力外放以及进入玄阳大法第六层后对外力的操控,感知能力更是超强,说是与外界融为一体也不为过。 一出门,她便感觉到在夜色的掩饰下,四周有许多道极轻浅的呼吸。正常人的呼吸是毫不掩饰的,只有会武功拼命想掩饰自己降低存在感不被人发现的人才会用这种缓慢而轻浅的呼吸方式。 尤其是当岳青三人走出聚星楼的那一刹那,她明显感到众多人同时屏气敛声而致使空气突兀地片刻凝滞。 岳青一边释放出内力,顺着空气探出,摸清楚暗中之人的具体数量和位置,一边不动声色地跟在魏衡和范正后面,慢吞吞地走着。 敌不动我不动,在对方没有主动现身之前,她也不便打草惊蛇。 魏衡对暗藏的危险一无所知。范正虽然身材算不上健硕魁梧,但喝醉之人浑身没有着力点,如一滩烂泥,他扶得也有些吃力,因而走得很慢。 大多数隐藏在暗处的人都只是收到了监视的命令,一路尾随小心隐藏行踪。但总有人按捺不住,想要试探一下新届名剑大会胜出者的水。 岳青三人刚刚走出聚星楼的势力范围,便有人从暗处跳出来,站到了明面上,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岳青三人的特征太明显,江湖上早已传遍了。三个总是结伴而行的丰神俊逸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其中尤其清秀阴柔个子最矮身材最瘦的那个,便是岳青。 “岳少侠,”因岳青实在太过年轻,在江湖上又毫无根基,如今又盛名在身,身份非同一般,因而江湖各方势力不约而同地称之为少侠,以示尊重。“在下虎啸榜第三位乾坤散手钱渊,请赐教。” 若是名剑大会之前,岳青虽排在虎啸榜地二十三位上,也定不能引起这位虎啸第三位的高手的注意。可是随着岳青赢得了名剑大会,且取得藏剑山庄客卿之位,她的排名已经直逼虎啸顶端。 那些未能参加名剑大会,或是曾经参加却未能得胜,蹉跎错过了的江湖高手们,便按捺不住想要与之一战,一较高下。且同为虎啸榜上之人,挑战也是名正言顺。 这钱渊一上来便自报家门,虽没有咄咄逼人,言辞间却不容岳青推辞。 魏衡扶着范正站在前面,见到拦路的钱渊,一时间愣在原地。自从他们进入东盛参加名剑大会以来,大概是东盛武林人士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名剑大会上,已经很久没有人找上门来挑战的岳青了。后来岳青又在藏剑山庄呆了一个多月,他们也清清静静地在小镇上住了一阵,都快忘记了以前随时被人点名挑战的日子。 岳青走到魏衡和范正身边,伸手扶住范正,将两人带到一旁,轻声对魏衡说:“你们在这等我。”说完返身走回去,站在了钱渊的对面。 看着岳青形单影只的身影,魏衡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感觉这次名剑大会之后岳青变了许多。岳青未来的江湖之路会更加凶险,而他们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反而给她拖后腿,成为她的负担。 岳青知道人家只要开了口,自己便不能拒绝。她也没有打算逃避,以后的道路上,这样的事情只多不会少。她必须习惯了,并且还要一直习惯下去。 “来吧。”岳青伸手,摆开架势。 一阵脚步声,噔噔噔,从四周的黑暗中又冒出好几个人。这几个穿着黑衣并未蒙面的人现身之后,径直闯入即将开战的两人之间,一字排开横在中间,而且均是面向钱渊背对岳青,看架势分明是站在岳青一边的。 可岳青并不认识他们,也想不到在这异国他乡有谁会出手帮她。 “什么人?”钱渊十分生气。他自闯荡江湖二十年来,从没出现过在与人比试中途被人打断横加干扰的。 “岳少侠乃是藏剑山庄客卿,乃我东盛尊贵的客人,在我东盛国都之内,任何人不得与之交手。”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 “哦,这么说,你们是朝廷的人?”钱渊闻言,十分不屑,随即厉声说道,“可江湖之事江湖了,朝廷也不得干预!” “‘江湖事江湖了’没错,但今日岳少侠是我家主子座上之宾,永安城内,不得为难。”黑衣人如是说。 “呵,你家主子是谁?这么大脸面?”江湖中人向来不将世俗规矩放在眼里,况且这几个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他钱渊的对手,他更没必要把他们当回事。 “晟王府!”黑衣人掏出一面牌子往前一亮,说出三个字,也不管对方黑布隆冬的看不看得清。 晟王府三字一出,岳青明显感到隐藏在四周暗处围观的众人呼吸产生了一丝小小的紊乱,随即便有人撤出、离开。 第374章 东盛晟王 看来这晟王府在东盛势力不小,那钱渊刚开始还一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的样子,听到晟王府三个字后,略迟疑了一下,收住了架势,冲岳青挥了挥手说道:“算你运气好,咱们择日再战!”说完扬长而去。 岳青也不知道自己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反正今天的事好像根本没有她自己作主的余地。 那说话的黑衣人见钱渊离开后,转身对岳青抱拳说:“岳少侠,您受惊了。” 岳青贱命一条,突然如此受人待见,还真有点受宠若惊。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又说:“岳少侠,我家王爷有请,还劳烦您跟小的走一趟。” 岳青苦笑,这番相请,不去也得去。于是让魏衡带范正先回去,自己跟这些人去晟王府。 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这晟王府在永安的势力非同小可,这些人既然出手帮她驱走了前来挑战的武林高手,想必也不会对她不利。就算是想对她出手,她也不怕。先将魏衡和范正两人支走,她独自一人行动起来也方便些。 在去晟王府的路上,岳青不禁想,自己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如今竟然引得江湖各方如此重视,不知该不该为自己感动自豪?而且不光是武林,就连朝廷也与她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先是南夏端王府,如今又是东盛晟王府,她实在也太“举足轻重”了吧? 这晟王府看起来跟端王府也没有多大区别,古代的高门大院大概长得都差不多,古典、宏大、森严、庄重……岳青欣赏不来古代建筑的美,进了两座王府后,唯一比较明确的感觉就是——大!不禁感慨,古代的王爷真有钱,府邸真够大! 这一次岳青没有被引进书房,而是直接被带到了客厅。落座后,马上又俏美的丫头奉上澄碧的清茶。岳青这次终于有一点登门作客的感觉。 一边喝着茶水打量客厅的装修布置,一边猜测这东盛的晟王到底有何企图? 岳青落座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步履沉稳内敛,是个有功夫在身的人。 “呵呵呵,岳少侠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晟王人还没进屋,声音便已先传了进来。 岳青连忙起身候着,别人拿你当回事儿,自己可千万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这晟王与岳青认识的端王不同,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像极了古装戏里的位高权重者,面上虽然笑着却仍带着一种身居高位的气度与威严。 “王爷。”岳青恭敬地行礼。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别说,但该有的礼节是不能少。这些古人最重礼仪,岳青虽绝繁琐,却也不得不入乡随俗。 “岳少侠,深夜打扰实属无奈,还请见谅。”这晟王将岳青捧得很高,刚一见面便礼遇有加,让岳青有些无所适从,总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受不得如此高抬。 “王爷言重了,岳青何德何能,受王爷如此礼遇。”岳青连忙又鞠了个躬 “今夜之事还要多谢王爷出手相助。”虽然没有晟王府这一着,岳青也能解决,但人家毕竟还是帮了她,理应感谢。 “岳少侠客气了,您是藏剑客卿,乃是我东盛的贵人,本王理应相助。”晟王道。 藏剑山庄在东盛的地位之高,那是众所周知的,然而到底有多高,普通人却也不得而知。藏剑山庄虽是江湖组织,又避世隐居,却和东盛朝廷关系匪浅,甚至地位隐隐有超越王族之势,说它是东盛王朝的太上皇也不为过。东盛王族对藏剑山庄的人自然十二万分的恭敬。只是岳青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其中的隐秘。 岳青对于晟王所表现出来的亲近与热络有些不适,但至少可以确定晟王对她没有敌意。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有人帮衬着,总好过一人独自面对千军万马。 从今夜隐藏在暗处的人数来看,岳青已经了解到此刻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方人马在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且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不过想来敌人恐怕是多于朋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晟王与岳青客套了一番,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示好之意,并表示在永安城,无论岳青遇上什么难事,都可以找晟王府出面解决。不知道晟王的态度,是不是代表了东盛朝廷的立场。 岳青多次表达谢意之后,在晟王派出的护卫护送下回到了客栈。范正酒还没醒,已经被魏衡安置妥当。房中只剩魏衡还在等她。 “怎样?”见岳青进屋,魏衡急忙问道。 “没什么,就是请我去喝了会儿茶,聊了几句。”岳青说得轻描淡写。 “就这么简单?”魏衡难以置信。 “当然没这么简单。”岳青将心中的疑虑一一说与魏衡听,如今能够和她说上几句话,帮她分析分析的,也只有魏衡了。 “我们三人在这东盛无根无基,不过匆匆过客而已,如何能得东盛晟王如此礼遇?”魏衡提出和岳青相同的疑问。 两人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说道:“难道和藏剑山庄有关?” “想来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岳青点头说。 魏衡表示赞同。“听说藏剑山庄在东盛地位超然,东盛朝廷必然不会与之对立。或许,晟王是便通过你拉拢藏剑山庄,为他所用?” “我?”岳青有点难以置信,毕竟她成为藏剑山庄客卿才不过一个月,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吧?况且看那晟王就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不可能想得如此简单。 见岳青眉头紧锁苦恼的样子,魏衡一阵心疼,宽慰道:“想不通就别想了,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南夏。” 岳青却心想,恐怕这回南夏的路没有那么好走。 第二天范正酒醒之后,魏衡与他说了昨夜之事,也说了他与岳青决定立刻启程回南夏的打算,范正立即同意了。当下三人收拾好行李,准备了路上的食物,退房离开了永安城。 第375章 何妨徐行 岳青提前给魏衡和范正说了这次返回南夏的路途必然十分凶险,让他们一定注意自身安全。一旦遇到危险,先设法保全自己,那些前来挑战的江湖人士都是冲着岳青来的,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为难他们。 三人为了能尽快回到南夏,在永安城里租了一辆马车,付了丰厚的租金,一路快马加鞭将他们送往边境。 但是从永安城到边境小城蓝雪关中间有将近一千里的路程,即使所有人不眠不休马车全速前进,也要好几天时间才能到达。更何况那马车车轮是木头做的,一跑起来,全无一点缓冲,车里颠簸得厉害,赶一天路下来,三人只觉浑身都快散架了。不得不让车夫稍稍放慢速度,又在途经的小镇上购置了几床棉被铺在车厢里,这才稍好一点。 自岳青那日在聚星楼现身,便已被各方势力盯上。虽然晟王发话,永安城里,无人能动岳青,可是他们一旦离开永安城,情况就不一样了。那些想要找岳青麻烦的,早就在城外恭候多时了。 虽然岳青三人低调隐秘地离开永安,但实际上,他们的行踪一旦暴露就无法再掩饰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直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看在他们。 这不,刚出城不过小半日,就有人站在路中央,伸手拦住了他们的马车。 发现马车停下,岳青掀开帘子一看,正是昨夜那位求战不成的乾坤散手钱渊。看来这人一直跟着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马车已停下,人也露了面,躲着藏着也没有任何意义。岳青挑开帘子跳下马车,吩咐车夫把车赶到前边去等着。 “你们在前面等我,我一会儿就来。”岳青扒开窗帘对魏衡和范正说。 魏衡、范正二人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令她分心,叮嘱岳青务必保护好自己后,便坐着马车离开了。 见二人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岳青这才扭头看向钱渊。“动手吧。”没有丝毫客套,以后来挑战和找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岳青只想速战速决,尽早和魏衡他们会合。 没有等对方做什么准备,岳青说完话后,先一步发动了攻击。这是岳青第一次在对战中主动攻击。正好在藏剑山庄学了许多新功夫,就拿这人来练练手吧。 换海浮身内力外放,右手虚握,内力化剑,加上玄阳大法第六层的操控外化之力法,虚剑有如实质,上前一步朝正冲过来的钱渊当空就是一剑。 就只一剑,极普通的一剑,连剑招剑式都称不上,就是随手那么一劈,将剑作刀,从右上到左下当空那么一划拉,磅礴的剑气顺势而发,如滔天巨浪汹涌奔泄,一个铺天盖地朝钱渊照面拍过去。 无形却有质的剑气重重击打在钱渊身上,只见他身上的衣衫从右肩到左腰顷刻间被撕裂,裂口就像用刀划开的一般整齐,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肌肉,竟然出现一道殷红的血痕。 岳青的气剑虽然威力强大,但虎啸榜排位第三的乾坤散手钱渊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弱。之所以轻易中招只是他轻敌和疏忽了而已。 钱渊没有想到岳青会如此激进急促地率先动手,更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岳青会有如此高深的内力修为,竟然能将内力外化为虚剑,并且具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他见岳青没有使用武器,只随手一甩,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因而才在几乎毫无防备和措手不及下被岳青重伤。 钱渊被剑气击中,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噗一声喷出一口血。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他彻底震惊了。他摸了摸胸前的伤口,不敢相信位列虎啸第三位的自己竟然一招便被对方击伤。就算是与排名第二位的摩云拂尘子对战,他也没有这么狼狈过。难道眼前这不起眼的年轻人,实力依然超越自己,甚至有可能已进入龙腾境界? 而且刚刚那一下,看起来似乎极其漫不经心,连个招式都算不上。若是对方认真起来,自己还有胜算吗?钱渊有些后悔,如果不来挑战岳青,或许他还能在第三的位置上多呆几天,可眼下今日他若是败了,第三的位置就将拱手送人。 还没等他震惊多久,岳青的第二次攻击已经到来。 仍然是无形的虚剑,不过这次岳青正式了许多,配以冰月玄霜剑法第二式冷月无边,直攻对方当胸。 钱渊号乾坤散手,以一套乾坤颠元掌法闻名于世。能够位列虎啸第三,实力自然不弱。刚刚虽然因震惊而短暂失神,但在察觉到岳青的第二次攻击后,立刻调整了到对战状态。 若说第一次是毫无防备而受伤,那这一次便要竭尽所能抵挡住对方的攻击。钱渊调动体内真气,聚在双掌间,以乾坤颠元掌第六式不动如山掌对抗岳青的攻击。 不过岳青的内力外化加上冰月玄霜剑法实在太过强大,纵使钱渊拼尽全力抵挡,仍然如螳臂挡车一般,顷刻间被排山倒海般的剑气湮灭,整个人被震得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钱渊重重摔倒在地上。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般,想拼命挣扎起来却徒劳。岳青走到钱渊身前,冲他礼貌地鞠了一躬道:“承认。”便面无表情地越过他,朝前方走去。 钱渊使劲扭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清冷的年轻人的背影,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终于明白,这个年轻人能够在名剑大会上胜出,成为藏剑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客卿,凭的不是运气,而是实力。据传这个年轻人不过刚刚弱冠年纪,不知道照此发展下去,他今后将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如果让他知道这还是岳青尚未完全吸收转化柴老头的三十年内力的情况下发出的攻击,还算不上这一剑式的最强攻击的话,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这么快?”魏衡和范正下了马车,站在路边,望着路的这一头,焦虑地等待着。看见路的尽头出现了岳青熟悉的身影,他们不觉翘起了嘴角。等到岳青走近,范正欢喜并急切地问道。 岳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说:“走吧,上车。” 马车又启程了。岳青这次没有催促车夫加快速度,该来的总会来,“何妨吟啸且徐行”。 第376章 倒霉蟊贼 这日黄昏,岳青三人的马车停留在途中一小镇。一路车马颠簸,魏衡和范正身体早已吃不消,一到客栈门口,二人便跳下马车直奔店里订房休息。 岳青下车来,安置好的车夫和马车后才上楼回自己房间休息。 众人都已乏累,在各自房间草草吃些饭食,便早早上床歇了。 岳青是三人中唯一没有被颠簸旅程击垮的一个,连日赶路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影响。练了会儿功,将换海浮身法巩固后,又将玄阳大法从第一层练到第六层,感觉体内那股真气虽然没有被她完全炼化,但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疯狂倾泻,岳青收了功,又在屋里走了两圈,这才躺下睡了。 虽然睡着,但岳青警觉性奇高,并且因为练了换海浮生和玄阳大法,对外界的感知力已渐趋化境。所以当有人在窗外鬼鬼祟祟捅破窗户纸,伸进来一节细竹管往屋里吹迷烟的时候,岳青立即就醒了。 不过她没有马上起身,而是仍然躺在床上装睡。会使用迷烟这种下三滥手段的,绝不可能是上门来挑战的成名的江湖高手。那么又是什么人要对付她呢? 岳青练成换海浮身法,一个优势就是可以将内力外化,在体表形成一层类似保护膜的无形外罩,可以抵御一定的物理攻击和毒雾攻击。而迷烟这种低端的下药手段,对岳青根本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不过屋外的人下毒手段不怎样,倒是挺有耐心。渡了迷烟之后,并没有急着闯进来。一直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等到他认为迷烟已发挥效果,屋里的人已睡死过去,这才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翻了进来。 岳青一听对方落脚的声音便知他手段如何,功夫怎样。这般粗鄙的手段,估计也就是个见财起意的小蟊贼。 那小贼料定了岳青已被迷晕,进了屋来并没有走到床边观察岳青的情况,而是直接开始翻找起岳青的包袱。 岳青的包包是特意定制的,与普通的一块布打包的包袱结构完全不同,小蟊贼费了一番劲才将之打开,探手进去摸索。 “找到了吗?”一个声音如鬼魅般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小蟊贼直觉后脖子一阵发麻,浑身的肌肉都缩了起来。他也算是个惯偷了,应有的警觉性也是有的,可是却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他甚至都不敢扭头去看声音传来的那一边,抬脚就朝窗边跑。 然而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自己控制,完全不能动弹。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惹了惹不起的人,想要扭头看看这困住他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连头都转不动了。想要开口求饶,却连嘴也张不开。 如果他能动弹的话,这时候他肯定已经吓得浑身犹如筛糠。可是他依然保持着十分周正的站立姿势,不知内情的人见状定会以为他竟然如此的镇定自如、临危不惧。 不能说不能动,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像开战前的战鼓,擂个不停,一下一下,砸得心脏生疼。 “你在找什么呢?”岳青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踱到他面前。“啊,对了,你说不了话。”好像刚刚才恍然大悟似的。 岳青背着手,歪着脑袋在小贼眼前转悠,嘴里叨叨着:“让我猜猜,让我猜猜。你想偷我的钱?”她突然面对小贼,一只手指着他说。 小贼身体不能动,但眼里却流露出惊恐和抗拒,瞳孔扩大,似乎想通过眼神告诉岳青:他不是,他没有。 可惜岳青没有看他,就算看见了也不作理会,继续猜测:“不是为钱,难道是想偷我的秘籍?”随后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就你这功夫,偷来也无用。” “那要不是想偷我的医书?”岳青这一惊一乍地,可把小偷吓得够呛。“那医书可是老头儿留给我的宝贝,你要是敢动它的心思,我保管让你死无全尸!” 忽然闻到一股臊味,对于感觉特别灵敏的岳青来说,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皱了下眉头,嫌弃地说道:“真怂!” 对于一个乱入的小蟊贼,岳青除了将他恐吓一番外,还能做什么呢?总不能真的将他生吞活剥,就地正法吧。所以说了几句震慑的话后,把他晾在一边,让那恐惧在他心里滋生着,发酵着,慢慢侵透全身,就算是惩罚了吧。 那家伙已被她定住,岳青也不担心他会逃跑。于是躺回床上去,闭上眼睡了。 那小蟊贼僵着全身,矗在屋里,心中充满了担忧、恐惧、后悔与悲凉。 后半夜,寂静无声,熟睡中的岳青突然睁开了眼。她感知到一个速度极快的东西,带着一股浓重的杀气,瞬息间已冲到她房外。 砰啪一声,刚才小蟊贼偷偷摸摸溜进来的那个窗口,窗户已被撞开,来者以迅雷之势从窗口直冲进来。 岳青也在同一时刻从床上弹起来,顺手操起枕头边的离魂剑,也朝窗口奔去。 两人在房间中部的圆桌处相遇,中间只隔着那个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小蟊贼。 那小蟊贼心里苦啊!他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咋就挑了这么个主儿下手!此时又见一人从窗户外杀进来,而且直直地奔他而来,他怎能不慌?半夜三更闯人房间的能是好人吗?看样子这两人的矛盾隔阂还挺大,不然人家也不会不由分说直接下杀手。他自然是怕的,因为两人交汇的中心,就是他所站之地。 岳青可以不用赶这么急的,可是对方一言不发且来势汹汹,出手必是狠招、死招,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这来势汹汹的入侵者,到底什么意思呢? 就在两人即将碰面的时候,他们同时出手了。 “砰!”原本站在两人中间,看来注定在劫难逃的家伙,只感觉到腹部受到猛烈撞击,整个人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然后摔倒在地上。 第377章 治安太差 本来挡在两人中间的小蟊贼被岳青一巴掌拍飞出去,撞在墙上,砰地一声。 “哎哟!我的肚子。”那小蟊贼摔到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大叫。岳青那一巴掌拍在他腹部,也是用了几分力道。他双手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发现除了肚子有点痛外,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并没有受很重的伤。 岳青一边与来人交手,一边斜眼过去瞪了那蟊贼一眼,道:“还不滚!” “哦。”那小蟊贼这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来时的窗户翻了出去。跑出去一段距离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岳青这是救了他一命啊。站在街边,他抬头望了岳青的房间一眼,转身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来者何人?”岳青一边与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交手,一边出声问。 “要你命的人!”对方沉声道,十足的高冷范儿。 前半夜来个要钱的,后半夜又来个要命的,这古代的治安也太差了吧? “我与你有何怨何仇?”岳青说这句话时,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武侠小说的主人公了。这台词多熟悉啊。 “无冤无仇。”对方也是十分配合,竟然如实回答了岳青的提问。 “那你干嘛要杀我?” “你的命很值钱。” 她的命很值钱?她没听错吧?不过现在也没时间细想这个问题。岳青拔出离魂剑朝对方刺过去,别人都打上门来要她命了,她还客气什么。 两人都没悠着,屋里的桌椅家具噼里啪啦毁的毁,倒的倒。岳青一看,遭糕,这得赔多少钱?照此下去,还不得把人客栈给拆了呀!于是寻了个空隙,往那洞开的窗户跃了出去,将对方引到了外面。 两人这番动静闹挺大,早把整个客栈的人都惊醒了。魏衡就住在岳青隔壁,被岳青房间的打闹声惊醒后,连忙披件衣服跑出来。范正跟魏衡前后脚到,听见响动就要往里冲,被魏衡给拦住。 紧接着来的是店里的小二和掌柜,开店之人最怕有人在店里闹事,那打的砸的都是自己的钱啊。还有紧邻岳青的几个房间的住客,都听见了响动。有的就缩在被窝里,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有的起身来,裂开房门露个缝儿,从缝隙里偷窥外面的情形,有的胆子大点的,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看热闹。 屋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外面的掌柜心里在滴血,站在门外直搓手,想要进去的,又怕遭了无妄之灾,伤到自己。再者魏衡最先到岳青门外,便一直在门口守着,将其他人拦在外面,只说里面不安全,不要贸然进去。 屋里突然没了动静,魏衡心里一咯噔,这么快?又等了等,确实没有声响,整个客栈鸦雀无声。众人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魏衡第一个冲进去。房间里一片狼藉,却没有人。房间很小,一览无余,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桌子被削掉了一脚,凳子翻到在地。唯一的窗户也坏了,半扇窗悬在上面。 魏衡冲到窗边,探头往外瞧了瞧,只看见朦胧夜色中一片寂静的屋顶,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啊?”客栈掌柜拖着嗓子不停叨咕,在屋里转了一圈,满脸的肉疼。 魏衡转身过来,对掌柜说:“掌柜的放心,损坏的东西我们照价赔偿。”然后又对跟着进屋看热闹的人说道,“大家都散了,各自回屋休息吧,惊扰到各位了,实在抱歉,我在这给大家赔个不是。”说完给众人鞠了一躬。 众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魏衡又十分客气有礼,便散了。 魏衡将客栈掌柜和伙计送出去,又是道歉又是赔礼,范正趁机塞给掌柜一锭银子,才稍稍平息了此事。 众人走后,屋里只剩下魏衡和范正,两人将翻到的家具扶起来摆好,将屋里收拾妥当,就坐在那张缺了一角的桌子旁,忧心忡忡地等着岳青。 天快亮的时候,岳青回来了,从那破了的窗户翻了进来。魏衡和范正见她回来,大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迎过去,关切地问:“怎么样,受伤没?” 岳青摇摇头,将手中的离魂剑往桌上一放,说:“没事。那家伙倒是有些难缠,不过还不是我的对手。” 杯盘茶盏在先前打斗的时候就摔碎了,岳青往空空如也的桌上扫了一眼,没有吱声。 魏衡见状,默然起身,出了房间,留范正和岳青在屋里谈话。不一会儿,端着茶水进来,先倒了一杯递给岳青,再给范正和自己也倒上一杯。 岳青接过魏衡递来的茶杯,心头一热,抬眼看了魏衡一眼,正对上魏衡关切又担忧的眼,连忙错开眼神,低头喝茶。 “快说说具体情况?”一旁的范正早已心急难耐,忙问岳青到底怎么回事。 岳青于是将先前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包括那乱入的小蟊贼。 “那小贼还真是不长眼,竟然偷到咱们头上来了,也不打听打听岳青是谁?”范正颇以为傲地在一旁点评。 小贼的事情不过是个有趣的小插曲罢了,当岳青说到后来的那人时,连一向聒噪的范正也沉默了。 “又开始了。”范正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要杀岳青了,不过先前因为岳青进入藏剑山庄参加名剑大会而在外界消失了一段时间,他们的日子暂时消停了一阵子。而此次岳青一出山,便不断有人找上门来挑衅。 岳青成为藏剑山庄最年轻的客卿的事情在江湖上已经尽人皆知,有了藏剑山庄这块金字招牌的保驾护航,按道理除了那些想要挑战岳青提升排名的虎啸榜上的高手外,应该不会有人不知死活地来找麻烦。然而,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怕死的。 “不,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岳青说。虽然那人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岳青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有人花钱买她的命! 第378章 出名以后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人红是非多”,岳青刚刚荣膺藏剑山庄名誉客卿,麻烦的事情便接二连三地造访。 诸如乾坤散手钱渊这样的功夫高手上门挑战还算好的,至少他们还比较讲究江湖规矩,而那些奔着取命拿钱而来的杀手刺客,则是无所不用其极,让人防不胜防。 虽然岳青的功夫造诣已经十分高超,那些低劣的刺杀手段并不能伤害到她,可也架不住那些被金钱所诱惑的蛇鼠一般的杀手刺客,一拨儿又一拨儿的源源不断啊。 有人开价五千两黄金买岳青的命。据说这个价码还是她在名剑大会上胜出成为藏剑山庄客卿后才涨的,最初的价格现在的只有十分之一。 这个消息是在“接待”了一拨又一拨杀手之后,一点点从那些人的嘴里抠出来的。本来杀手大多是不爱说话的冷酷角色,很多时候他们都一言不发,一上来就是大招、杀招。 偶尔有个别的在岳青不厌其烦地诱使下吐露出一句两句,或是不经意地透露出只言片语,被聪明如岳青、睿智如魏衡以及聒噪却常常出其不意的范正三人慢慢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真相。 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花五千两黄金买她的命?又是因为什么,她一个初涉江湖的年轻人的命这么值钱? 这两个问题,他们却怎么也想不通。 想不通也不影响他们没完没了地应付一拨又一拨的“造访者”。钱的诱惑力真是无比强大,妄想发财的人也是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岳青三人返回南夏的旅程一点都不寂寞无聊,甚至可以说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然而在岳青无懈可击的武艺和密不透风地保护下,三人还是平安地回到了南夏,再一次走进了阔别已久的巡阳城。 一回到巡阳,三人便各自忙开。 魏衡先去了叔父府上拜访,并敬上从东盛带回的特产,也给在交河的父母大人捎上一份顺便报个平安。 范正家里来信让他回家一趟,信是由他父亲在都城的朋友带过来的。信已到了许久,他一回城,便立即送了过来。 岳青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夺得名剑大会头筹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南夏,举国上下都已知道她成为了藏剑山庄的新晋客卿。从她刚一踏上南夏的土地,跨入南夏伍雍关的大门,她的一举一动已经处于南夏朝廷及其他各方势力的密切关注中。 刚到巡阳城,就接到端王府的消息:端王皇甫逸明要见她。 无论如何,她还挂着个端王府客卿的名头,是应该先去拜见端王复命。于是回到先前居住的客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风尘仆仆的岳青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端王府。 这一次回来,她明显感到了众人对她非同寻常的热情。先是客栈掌柜。那客栈是当初她成为王府客卿时端王府特意派人关照过的,所以即使她离开巡阳快一年的时间,但客栈的房间仍然为她保留着。 她一回到客栈,那掌柜认出她之后,立即热情地迎上来,眉开眼笑地将她恭维一番,又是恭贺又是夸赞,仿佛她成了拯救苍生的大英雄,做了如何了不得的事迹一般。 端王府派过来送口信的小厮看着她的眼神也充满了仰慕与崇拜。从那双晶晶亮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满心的欢喜与兴奋。对她说话,传达端王口信时也是欢喜微笑着的,那笑意是那样的明显和不加掩饰。 端王府门口的护卫换了一拨又一拨,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岳青。可当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后,本来伸手拦住她,面无表情铁面无私的护卫突然变戏法似的换上了一副谄媚又恭维的笑脸,一边点头哈腰赔着不是,直骂自己有眼无珠,一边催促旁人赶紧去通报,腆笑着将岳青迎了进去。 很快便有王府的管事迎了出来,还是原来那位。一见面便向岳青道喜,恭贺她在名剑大会上一举得冠,晋升山庄客卿。实话实说,藏剑山庄客卿与端王府客卿相比,无论是声誉还是地位还是权利,都要高得多。 如今她身为藏剑山庄客卿,就算是端王本人,也要对她客气三分。 只不过,她并不是那恃才傲物之人,也不是得意忘本之徒。当初她落魄时,是端王府给了她一个名分,化解了她的难处,她也确实藉着端王府客卿的身份得了不少方便。对于端王,虽说不上感恩戴德,基本的敬重还是有的。 此次与端王的会面,还是在那间书房里。不同的是,端王不再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上释放自己的威严,而她也不再端立在下首聆听端王的吩咐和命令。 书房的案几旁摆着两张椅子,她一进去便被请到椅子上坐。 端王不在,先有丫鬟奉上甘香的清茶和可口的点心,管事客套了几句后也退出了房间,只留她一人独坐。 或许她的行程早在端王的掌握之中,没等多久,端王便出现了。 碍于身份,端王自然不可能表现得像其他人那样热络。岳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让端王为难,自己先站起来,恭敬地行礼,像过去一样。 “回来了?”端王的话倒是随意了许多。 “是,回来了。”岳青垂首肃立。 “莫要拘谨,坐吧。”端王一摆手,示意岳青坐下说话,自己也坐在了主位上。 岳青再次行礼道谢后才坐下。她知道端王对她礼遇,不过是因为她藏剑山庄客卿的身份,而不是因为她个人。也许这两者之间很难划分得很清楚,但岳青却更懂人心。无论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她的实力,不过都只是因为她更有利用价值而已。 “这次去东盛一趟,感想如何?”端王很聪明,对名剑大会和岳青的客卿身份避而不谈,反而拉家常似的问起她此番出游的感想。这个问题也很妙,岳青既可以选择回答有关名剑大会和藏剑山庄之事,也可以选择回答对东盛国的国态民情的见解。 “长了不少见识,收获颇丰。”岳青也是个妙人儿,回答模棱两可,好像说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端王点点头,虽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他也能理解岳青的谨慎,甚至因此更加欣赏岳青的机智聪明。这样的人能为他所用,实乃幸事。 第379章 分别前夜 此次岳青去东盛参加名剑大会本是自发行为,并非端王府的任务,所以其实也没有必要向端王汇报什么。若贸然地主动说起,反而显得自己有急切和卖弄之嫌。 再说岳青虽挂着王府客卿的名号,内心却并未将自己当做王府的人,也并没有将端王看作自己的主人或上司。虽说这样好像有点不地道,但岳青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于是对于端王,她一向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若端王有任务交代给她,她力所能及之下定当全力以赴,却绝不会为之违背原则,背弃道义,更不会因之舍生忘死。 端王似乎也了解岳青内心的想法,他知道虽然岳青名义上是端王府的客卿,实际上她内心并未真正臣服。所以他也不急于让岳青宣誓效忠于他,对于真正有实力有能力的人,他等得起,愿意等,征服他们的过程才是乐趣之所在。 和岳青拉拉杂杂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端王大手一挥,放岳青走人。 岳青跨出书房的门,端王的贴身侍卫寒涧就站在门外候着。岳青对寒涧点一点头,以示问候。寒涧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并没有因岳青的身份变化而特别热络。果然不愧是端王身边的人!岳青心想,总有些人是不为名利所动的,虽然她自问自己做不到,并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一直走出王府大门,走进熙熙攘攘的巡阳城大街人流中,岳青才深深地吐了口气。和端王这种心机深重的人交流,真是压抑难受。 华灯初上,街上的人流已稀疏了不少。各家店铺纷纷挂出了彩色的灯笼招徕顾客,整条街上灯火通明,璀璨辉煌。一阵风吹过,身上蓦地染上几许凉意,岳青才惊觉竟然已是深秋。 啊,刚才走得急了,竟然忘了去拜访曾若虚。岳青灵光一闪。若说这巡阳城里端王府中有哪一位能得岳青几分真心,定然当数那位有些癫狂的无用书生曾若虚了。算了,出都出来了,岳青也不想再回去,改日吧。 不过,即使岳青回去,也见不到曾若虚的。早在半年前,就是岳青他们离开巡阳后不久,曾若虚也离开了端王府,远游去了。 客卿的去留本就自由,好几年都不曾回过王府的也是有的。 回到客栈的时候,范正已经收拾妥当,正等着岳青回来道别。行李其实不用收拾,本是现成的,直接拎了就可以走。这一次他回家,少不了要耽搁三五个月,自然要跟好朋友好好告别一番。 魏衡陪叔父一家吃过晚饭后也赶了回来。三人一路风雨兼程地回到巡阳,才不过半日,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休整,又要分离。 去聚星楼是来不及了,三人就在客栈要了些酒菜,在房间里喝开了。 “一晃我离家也一年多了,也该回家看看了。”范正感慨道。 “是啊,你父母肯定想死你了。”岳青打趣道。回想起一年多前在围山镇外的荒郊野岭发现被绑在树上的范正,那副狼狈落魄的样子,岳青就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范正不知道岳青因何发笑,但他就觉得肯定没好事。 范正这么一问,本来抿着嘴拼命憋笑的岳青一下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喷出来。“哈哈哈哈……”笑得其他两人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范正扬起手甩了岳青的胳膊一巴掌,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岳青笑成这样,肯定跟他有关。 岳青不理他,反而转过脸去大笑着对魏衡说:“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哈哈哈……他被山匪绑在树上……哈哈……要不是遇到我……哈哈哈哈……他,他,都快被风干了哈哈哈……”岳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桌子上,头埋在手臂里,双肩还在不停地抖动。 没人注意到她偷偷在手臂上擦去了溢出眼角的泪。 魏衡也被她感染了,看着她不停抖动的肩膀,笑意荡漾在唇角。 在此氛围之下,三人把相识以来的点滴经历都拿出来回味一番,那些欢乐的、寒酸的、忙碌的、奔波的、甜蜜的、苦涩的……沉淀成一杯五味杂陈的老酒,含入嘴里,浸润心田。 三人喝到夜半三更才罢,范正早已不胜酒力酣眠不起,岳青和魏衡也酒意上头,醺然半醉。二人合力将范正抬到床上去安置好,退出了范正的房间。 岳青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房门前,却从眼角的余光中扫到魏衡一路跟着她过来,此时就站在她身侧。她转过头去,用微醺眯瞪的眼望着魏衡,问:“有事?” 魏衡嗯了声,没有多说。 见状,岳青只好推开门,将他让进屋里。“进来说吧。” 进了屋后,两人却沉默了。魏衡没有开口,只是用柔得滴出水的眼望着岳青。岳青撇开脸,避开他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鞋面,仿佛上面开了一朵极美的花。 魏衡就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除了自己的鞋,她也看见了他的鞋。两人穿的都是男式的素色布鞋,可是站在一起一眼就看出差别来了。她平日说话做事再像男人,可那双脚,却是女人的脚,小巧而秀气。而他的脚,足足大了她好几码,厚实而修长,两相比起来,就好像漂浮在同一片湖面的画舫游船和乌蓬小舟。 想到这,岳青轻扯了扯嘴角,笑了。 她这一笑,紧紧盯着她看的魏衡就彻底醉了。 世间最令人心动的瞬间莫过于你在我眼里笑得灿烂。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在他的凝视中缓缓绽放,释放它最迷人最醇香的芬芳。 魏衡的心湖被那轻柔的春风吹起层层涟漪,心湖中的那朵清荷在风中亭亭玉立,摇曳生姿。 本来只是微醺的大脑此刻却越发晕眩,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可见,只有那一朵清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勾.引着他的感官,令人无法忽视。 他伸出手去,手指轻触那荷的花瓣。多美妙的触感啊!如丝绸般润滑,像棉一样柔软,让他流连忘返。 第380章 霜雾蒙星 “魏兄!”岳青娇羞地嗔斥了一句,退开半步,避开了魏衡的触碰,满脸通红。 魏衡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唐突了佳人,赶紧往后连退两步,将手背到身后,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好。而背在身后的手却还在留恋刚才的美好,手指轻轻搓捻着,追忆停留在指间的细腻。 又是一阵沉默。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还是岳青打破了沉默,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哦。”平日里文思敏捷、出口成章的魏衡竟然口吃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顺畅的话。 “若没有事,我想休息了。”岳青下了逐客令,伸手去开门。不是她冷漠无情,而是多情便是伤害。 “你要去哪?”魏衡一把捉住岳青的手腕,脱口问道。他知道岳青的心思,不想连累他们。如今正好范正要回家,待范正走后,她必定会借口离开,或许再一次不告而别。 范正回家了,可是他呢?遇见她后,他再也回不到过去的生活,做回那个云淡风轻的他了。 想到她要离开,他的心就像刀剜一样痛,他舍不得,更离不开。 岳青看向魏衡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深秋的夜晚被霜雾迷蒙的星,晶亮闪烁的光芒在薄雾中时隐时现,令人忍不住想要看到更加清晰。 她自然明白魏衡问这话的意思。她在犹豫,在衡量,到底该怎么说,才能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打消魏衡对她的心思。 可是,她最后还是放弃了。向来牙尖嘴利的她竟然词穷,不知该如何说起。或许她内心深处也是在乎的,不愿骗他,也不愿看他伤心。 “我,”她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知道。”魏衡用一种无比沉重、无比沉痛的声音说道。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道没有尽头的路,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他向往的目的地,但他还是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迈开脚步,一走到底。 魏衡的无尽落寞刺痛了岳青,她发现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一字一句变得苦涩而锋利,如鲠在喉,吐不出半个。 魏衡说不出挽留的话语,他知道她将要做的事,将要走的路,一定非常重要,一定不容逃避。他想说能不能带着他,他能不能和她一起?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跟着她,只能拖累,只是累赘。而且他也没有信心,认为自己在岳青心目中重要到不可或缺。 他再说不出一句话,心口有千斤巨石压着,心被压得生疼,随时在破碎的边缘。他放开岳青的手,自己去开门。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无论他说与不说,结局早已注定。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感动她,在朝夕相处中感染她,结果发现,她仍然据他于千里之外,他仍然没有走进她的心。 他蹒跚地走出岳青的房间,甚至忘了向她道别。 岳青自己也备受煎熬。他离去时落寞孤寂的身影,就好像一把刀狠狠地戳进她的心。 她垂下眼,将他关在心门之外。或许多年后,当他儿孙绕膝时,会感谢她今日的绝情,给了他回归正常人生的机会。 这样才对吧,这样最好吧?她问自己,安慰自己。走到床边,躺下,闭眼,却挥不去他留在她眼里那孤单萧瑟的背影。 范正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接他回乡的马车已等候多时。起来后头还晕得厉害,喝了碗素粥,与魏衡、岳青二人道别,登上马车,离开了巡阳城。 一上马车,他就直接躺下,在马车的颠簸晃悠中,又沉沉睡去。 目送范正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岳青转身没有看魏衡,直接进了客栈,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天拜见端王时,她向端王提及了这一路多次被人暗杀的事情。端王表示会帮她追查此事。范正一走,她又少了一份牵挂,一份担心。今日正好去端王府问问情况,顺便去拜访一下久未谋面的曾若虚。 她没有见到端王,端王府的管事告诉她,事情有了眉目后,会到客栈给她送信。 岳青又到曾若虚的住处,却只见院门深锁,荒凉冷凄。找人一问,才知曾若虚走了也有大半年了,说是外出游历,不知归期。 也走了。岳青心中有些凄清,她终归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命。 虽然她心中已作了离开的打算,可往哪里去却还没有定论。这大陆究竟有多大,还需她用脚步去丈量。 巡阳的大街一如既往的喧闹。岳青低头走在人群中,思虑着心事,看起来与周围或悠闲或匆忙的人们格格不入。 一个乞丐沿街走来,端着一只缺了边的破碗,伸手向过往的人们乞讨。岳青思考这自己的问题,没有注意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乞丐与她对向而来,见岳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避瘟神一样躲开,便直直地朝她走来。 “行行好吧,大哥。”沙哑的嗓音像他身上的衣衫一般破烂。乞丐将手中的破碗直直推到岳青身前。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乌黑的脏手和破碗,岳青愣了一下,没缓过神来。 就在她一晃神的这档口,那只脏兮兮的手突然将碗往岳青怀中一送,手一松,碗落下,手中却赫然多了一把匕首,就抵在岳青的肋下。 岳青毕竟是岳青,不是那没见过世面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眼中捕捉到金属的寒光一闪,便警觉事有蹊跷。换海浮身内力外放,在体外形成一层薄雾护罩,同时小腹一收,身体往后一缩,便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不过那人既然敢来刺杀岳青,也必定有些真本事。匕首立即紧随岳青的后缩往前照着岳青的腹部刺过去。 岳青今日前往端王府拜见,并没有携带兵器。且不说她现在有换海浮身大法护体,就算是在前,她也向来是空手白刃,百无禁忌,也曾徒手打下一片天,岂会依赖外物? 那匕首贴着岳青的小腹划过去,明明可以划开皮肉的距离,岳青身上却并没有伤口,更不要说流血。那“乞丐”对此似乎很是诧异,明明感觉自己刺中了对方,那刀锋划破皮肉的钝感是如此真切。 第381章 只手遮天 可惜他的感觉真的错了。他所感觉到的刀锋割开岳青身体的那种触感,其实是匕首与岳青体外的保护层摩擦的结果。 随着岳青功力的增加,换海浮身***趋纯熟,内力外放后在体外形成的保护膜愈加浓稠,虽无形却有质,可以抵御一般物理攻击和毒气浸染。也就是说,如果岳青的功力达到相当高度的话,她基本上算是无坚不摧和百毒不侵的。 不过想要达到那种境界,每个几十年恐怕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岳青也只能达到一定的防身效果。 在“乞丐”诧异的一瞬间,岳青转到他的侧面,出掌拍向他的前胸。 那“乞丐”既然敢来刺杀岳青,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即挥手格开岳青的攻击,手腕一转,匕首回防,反手对着岳青又是一刀。 岳青轻松躲开。这段时间找上门来杀她的刺客不在少数,对于要害她性命的人,她自然不会客气,更不会心生怜悯手下留情。 在大街上打杀这样的事情,岳青早已轻车熟路,但是毕竟这街道上还有许多无辜路人,如果伤到其他人就不好了。所以岳青和“乞丐”略一交手后,就想将他引到偏僻的小巷去。 谁知这刺客并不愿意配合,岳青撤身往旁侧跃去,他却不追,只是从破烂的乞丐服里摸出一枚暗器,朝岳青射去。 巡阳街头时常会有江湖人挑战比试,巡阳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并不惊慌躲避。只是小心的避开打斗的现场,以免自己被误伤。还有许多人躲在不远的地方看热闹。 人多气息杂乱,岳青一时之间没能准确分辨和判断出暗器的袭击,直到暗器已经近在咫尺,与她的内力护身膜相触,她才感觉到。 不过这样就想伤到岳青,未免也太天真了。名剑大会头名的实力岂止尔尔?岳青这时正跃在半空中,要躲闪是不可能的,只能硬抗! 她紧急调动内力,加上玄阳大法第六层功力,将内力瞬间释放,形成一股强烈的对外的冲击力。那枚小小的暗器,还没触碰到岳青的身体,瞬间就被岳青的内力反弹回去,比先前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强劲。 那人根本没有预料到岳青还能这样,根本没有防备,暗器被瞬间弹回,直接射入了那人的肩膀。本来肩部并非要害位置,受点轻伤也无关大体。可谁曾想那暗器是喂了毒的,直接射入“乞丐”体内,那“乞丐”一反应过来自己被击中,立即坐在地上想要将暗器逼出体内。 可是那“乞丐”当初想必是抱着宁死也要先弄死岳青的想法,那暗器上淬了非常厉害的毒,一入皮肉,见血封喉。那“乞丐”还来不及发表感叹,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死了。 街上的众人先前只是小心避让着打斗的场地,或躲在一旁悄悄看热闹。此时见出了人命,才惊慌失措地四下逃散,惊嚷道:“杀人了,杀人了!” 而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岳青早已凭借高超的轻功,几个点跃,远离了现场。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致人死亡,她还是觉得多有不妥。 这里毕竟是堂堂南夏国都巡阳城,有人当街被杀,官府不可能不过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岳青没有回客栈,而是朝端王府的方向而去。 无论如何,她名义上还是端王府的客卿,端王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先前她托端王调查被悬赏追杀一事,照此情形,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高度重视了。 岳青没有走王府正门,而是直接施展轻功隐藏身形进入王府。当初她单枪匹马夜闯王府,搅得端王府鸡犬不宁,如今她实力大增,想要悄然无声地进入王府,不惊动任何人,更是易如反掌。 她进入王府后,寻了个僻静出落脚现身,再步行前往端王的院子求见。 端王仍未回府,管事见她似有要事,便请她在府中等候,并派人去给端王报信。 端王本已在回府的路上,先得了城中出了人命案的消息,此刻又接到信儿说岳青在府中等候,有急事相商,便知此事多半与她有关。 一见到端王,岳青便不加隐瞒,将今日之事直言相告。想要请求别人的帮助,必定得坦诚以待,这是岳青的原则。 端王安抚她不要惊慌,不过是都城里又死了个乞丐而已,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没什么好稀奇的。随即让寒涧下去安排。 岳青见此情形,便知事情不会闹大,心下稍稍安定了些。若此事真被官府立案追查,她虽不惧,却总是麻烦。不过掩盖一起命案罢了,端王在南夏只手遮天,更何况是在都城重地,整个朝政都在他的把持之中,这么点小事,不足为患。 岳青郑重谢过端王,同时也向端王提出先前的疑问,关于江湖上有人悬赏追杀她的事情,已经不得不引起正视和出手解决了。 端王也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正是关于此事的,从端王府各地的暗桩查到的消息分析,岳青被悬赏追杀一事,还是源自于西凉,并且目前大部分的杀手,都是从西凉来的。 还有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大陆最大的暗杀组织凌霄阁已经接受了暗杀岳青的委托,这意味着先前的刺杀不过是小打小闹,而今后岳青将要面对的才是真正追魂索命的顶尖杀手。 这凌霄阁,岳青略有耳闻却并不十分了解,幸好她背靠这端王府这颗大树。端王府的消息网络遍布大陆四国,对于整个大陆的信息,无论是各国官府朝廷还是民间亦或江湖,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为了让岳青能够有所防备,端王还特意让手下整理了一份关于凌霄阁的资料交给岳青。岳青接过资料,辞谢端王之后,这才回到了客栈。 因那晚与魏衡的尴尬事,范正走后这几日,她一直躲着,避免与魏衡碰面接触。今日城中有乞丐当街被杀一事,虽然端王已派人下去处理,但毕竟当时大街上那么多人看见,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且添油加醋,面目全非。 第382章 开门见山 魏衡知道岳青有意避他,便也呆在房中,尽量不出门,免得碰上令岳青尴尬。今日岳青出门去了,他才出来,在客栈大堂里坐了坐,听人闲话解解闷。 于是他就听说了巡阳街头,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一事。起初他并没有产生任何联想,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岳青却迟迟没有回来,他开始不安,开始担忧,开始胡思乱想……这时,下午那些闲人所说的事情突然在他脑子闪现。 不可能,不可能,据说死的是个乞丐,不会是岳青!可是,若真与岳青有关,那杀人的莫不就是岳青?她遭遇刺杀又当街杀了人,一定十分惊慌。怎么办?怎么办?她去了哪里?为何还不回来? 魏衡在房中坐立难安,竖着耳朵听隔壁岳青房间的动静。 听见岳青开门的声音,他一个激灵,从凳子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拉开门冲出去奔到岳青门前,正对上要关门的岳青。 见他一脸急切地望着自己,岳青手扶在门板上,问:“怎么了?” “你,”魏衡本想问岳青有没有受伤,话说出来却改了口,“去哪儿了?” “啊,我去端王府打听点事,耽搁了。”岳青轻松回答。 “你没事吧?”魏衡迟疑地问。 “没事啊,怎么了?”岳青反问道。 “没,没什么,没事就好。”魏衡心头一颗石头落下,放松下来,却又顿生失落。他和她,如今竟然连对话都如此生疏。 岳青望着他,没说话,把在门口,也没有要让他进屋的意思。魏衡的心更沉了些,失落道:“那你早些休息吧。”说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见魏衡满脸失意离去,岳青心中苦涩。自嘲地笑了笑,关上房门。她如今连生命安全都难以保证,还敢奢望什么。 关好门窗,岳青坐在桌边,将端王给她的资料从信封里取出来。 凌霄阁,神州大陆最大的杀手组织,总部在西凉,四国均有分部。 西凉?岳青挑了挑眉,看来此事的起因与西凉脱不了干系,而她与西凉唯一的交集便是凉夏通汇关之战。若是如此,从通汇关开始便有专门针对她的刺杀,此事为西凉所为,是板上钉钉的了。 不过,对她如此恨之入骨,想要她命的究竟会是谁呢? 凌霄阁的杀手遍布大陆各地,通过各处分部获取信息,领取任务。暗杀任务可以是一对一的,也可以是多对一的。 所谓一对一,便是雇主指明要某人执行某个任务。凌霄阁的杀手都是有价位的,排名高的杀手自然要价就高。只要出得起钱,要谁的命都行。 所谓多对一,便是雇主不指明由谁执行任务,而是进行悬赏,由杀手们自己来选择,谁完成任务,谁就可以获得赏金。 凌霄阁的杀手,有组织从小培养训练的,也有个人自愿加入的。拿钱办事,完成任务后所得金钱,凌霄阁抽取一部分,其余全入杀手个人腰包。 因此,这凌霄阁其实相当于一个杀手中介平台,买凶者和杀人者在这里自由交易。不过,自由杀手多半是些二三流的角色,而真正的顶级杀手,却是凌霄阁千挑万选从小培养起来的。 目前凌霄阁杀手榜上排名最前的五个杀手分别是惊鸿、天鹗、红鸢、苍鹰、黑鹫。惊鸿已连续四年位居杀手榜排名第一,每个任务的起步价为五百两黄金。 而那道要岳青性命的悬赏,金额为五千两黄金,也就是说,凌霄阁里所有的顶级杀手,都可能出手,更不要提那些被五千两黄金闪瞎了眼,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也就是说,刺杀岳青的人,必定将会是源源不断的。 岳青合上资料,这下麻烦大了。且不说那些组织有序的顶级杀手,就是那些见钱眼开的乌合之众,也足够令她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的。 握着纸张,坐了半宿,岳青终于下定决心,反正她现在也无甚要事可做,也没有什么新目标,不如就去西凉走一遭。与其坐以待毙,惶惶不安,不如主动出击,直捣黄龙。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取她的命? 而这些,自然不可能让魏衡知道。既然她早就决意要和他们分手,不如趁此机会各自散了,也好过让他继续跟着自己涉险。 第二天,难得的,岳青主动敲响了魏衡的房门。 魏衡打开门见是岳青,两眼瞬间有了光芒。“岳青?有事?快请进!”魏衡赶紧将岳青让进屋,仿佛稍微慢一点,她就会消失一样。 “我有话要跟你说。”岳青开门见山。 魏衡闻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什、什么事?” 岳青强压下心中的苦涩,快速说道:“我们自从在交河县认识以来,也一年多时间了。这一年里,你们陪着我东奔西走,吃了不少苦。可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们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就此分开吧。” 岳青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多伤人,可她不得不这样做,不然,魏衡是断然不会放手的。 魏衡本已跌到谷底的心,听了这番话后,再次坠入深渊。终于,她终于跟他开口了,她终于要走了,他们终于要分开了。他可以出口挽留,也可以苦苦相求,让他继续跟她在一起,哪怕只是朋友。可是他没有,他尊重她的决定,即使这决定不是他所期望的,即使这决定像刀子一样将他凌迟,浑身无一块好肉。 可是,谁叫他爱她呢? 所谓爱,便是成全,便是尊重,便是放手。 无论心有多痛,他也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半分,让她有丝毫的心里负担。他爱她,是他自己的事,而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他,也有自己的选择。 “既然你决定了,我自然没什么意见。”魏衡出奇地平静,平静地让岳青感到不安。“你什么时候走?” “就,明天吧。”事不宜迟,多留一日,魏衡便多一日危险。谁知道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会不会为了达到目的伤害她身边的人呢? “明天啊,好的。”魏衡这话说的很轻很轻,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他便再也没有开口,只是坐着。 岳青有些尴尬,沉默令她心头憋闷得像要炸开似的。她站起身,说了声“我走了”,便匆忙离开了魏衡的房间。而魏衡一直没有吱声,就那么静静地,一直坐着,坐着,仿佛一尊石化的塑像,仍外界风吹雨打我自不动。 第384章 缅怀之旅 是怕离别的尴尬,还是怕分手的惆怅,第二天一大早,岳青收拾了个简单的行囊,没有和魏衡道别便离开了客栈。 一路向西,她去年走过这条路,再次走来,路上风景已不同,心境也不同。 去年,通汇关正局势紧张,边境驻兵骤增,百姓人心惶惶。一路往西而去,遇见的全是东奔而来匆忙赶来的百姓。而今,战事已定,百姓回归家园安居乐业,路上行人稀疏,来来往往的多是行商。 岳青走在这条道上,不再引人注目。她没有刻意掩藏行踪,正大光明地走在通往凉夏边境的通汇关官道上。一直关注她、监视她的人马,很容易判断出她此行的目的地。 去年前往通汇关的时节,比如今稍早些。那时初秋,草木虽见凋零,但未凋敝。如今已是深秋,过不多久便到冬天了。阳光虽强却不热烈,反而让人觉得浑身暖洋洋。 岳青没有急着赶路,慢慢悠悠地走着。西去不是寻仇,更不是送死,没必要着急忙慌。 就当是一趟旅程吧,看一看沿途的风景,品一品行人的喜忧。过去没来得及看,没来得及想的,这时候都好好看,仔细想,看清楚,想明白,莫教人生如浮萍随波逐流,没了方向。 行到当初误闯骁箭营的地方,岳青驻足眺望。因为那次误闯,她的人生轨迹改变了。如果当初没有进入骁箭营,不知现在的她会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遇着什么人? 行军打仗非她所愿,那段生活却也带个她极大的震撼和思想的巨大转变。那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骁箭营从御西军中独立出来,再次获得了编制,规模更扩大了,兵马也更多了。可惜如今的士兵,已不是当初的那些士兵,当年骁箭营五万人马,大战之后活下来的不足一万。 如今的骁箭营已不在这个地方,曾经驻扎过兵马大营的空地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满地丛生的荒草掩盖了军队驻扎过的痕迹。战争虽已结束,这片土地却依旧荒凉。农人已回到村庄,却没人来开垦这片土地,令它重新恢复生机。 偶然有落单的燕雀飞过,空旷的天空与大地,才不显得那么孤寂、悲伤。 岳青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过去的已经过去,前方的路途还长。 重走西行路,就像重新经历了一遍那段往事。每一个地方都有回忆,每一段回忆又都生出别是一番滋味的联想。 当然这一路也不是风平浪静的畅快旅程。岳青并没有刻意隐藏,知道她动向的人或势力不在少数。来挑战的,来暗杀的,来明杀的,不计其数。这一点倒是何第一次西行时有些一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岳青只是走她的路,来了什么人,她应付了便罢,出的什么招,她接着就好。 或许是凌霄阁的顶尖杀手们看不上她的贱命一条吧?岳青这么想的,要不然怎么来的全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的二流货色。 也不怪岳青看不上那些不入流的杀手,实在是她自东盛回来后功力突飞猛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的她与去年的她,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路过当初设置三道陷阱的地方,岳青特意绕道去看了看。为什么说绕道呢?因为这里填埋了许多西凉士兵的尸体,老百姓们觉得不吉利,便主动向官府申请,凑钱出力,硬生生的在直路上拐了个弯,改了道,避开埋尸之处。 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清楚的知道这个地方是个埋尸地,有人在此处垒起了一个极大的土堆。不过一年时间,土堆上长满了荒草,远远看着,还真像一个巨型坟堆。 不,不是像,根本就是!数千鲜活的生命,就埋葬在这土堆之下,肉身或已腐烂,尸骨却还残存着。虽然被黄土掩埋着,但岳青仿佛看见那一个个惨白的骷髅头上一对对黑洞洞的眼窝,空洞无神地凝望着她,永远闭不上。 倒不是怕,只是有些感伤。战争从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她不是嗜杀成性的恶魔,可是在残酷的战争中,她也只能作出对己方有利的选择。敌人的性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永远没有战争就好了。她这样想,但也明白,这个想法恐怕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现实。有人,就有私欲,有私欲就会有争端,有争端就会有战争! 若她可以选择,自然不会选择成为恶魔一般的人。可生活往往不给你选择的机会,你被推着搡着,身不由己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你最不想成为的模样! 岳青朝那土堆拜了一拜,算是对死难者的祭奠。当日死生之敌,身不由己;如今阴阳两隔,聊表哀肠。 岳青突然觉得这此西行,有了全新的意义,已然成为缅怀与祭奠之旅。 再行了些日子,到了通汇关城门口。岳青的传说还在城中流传,看守城门的士兵却不认识她。混在进城的人群里,顺利的进到城中。如今不是战时,城门的看守并不严格,况且这是东门,进出的大多是本国百姓。 展现在岳青眼前的通汇关城是那样熟悉又陌生。城还是那座城,布局没变,房屋没变,里面的人却变了,氛围也变了。 当初满城皆军队,到处是战火,人人自危,整个城市弥漫着战争的沉重与死亡的沉闷。如今战火已熄,城中处处是生机。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生活充满了希望。 岳青回头看了看她曾经坚守的城门,想到那些从城墙上受伤跌落下去的战士,并不是所有的死亡都是忧伤的,也有悲壮且死得其所的。 回过头来时,岳青脸上也挂上了欣慰且幸福的微笑。他们的牺牲,换来这座城的新生,也赋予了她新的信仰! 如果说过去的她是随波逐流的浮萍,那么现在的她就是水中摇曳的水草。虽依然摇摆不定,却有了根,不再被水推着到处跑。 第385章 名震江湖 岳青本来只打算在通汇关歇一宿,然后便启程直接往西凉去。可是见了城中这般生气昂扬的景象,她不禁想留下来,好好逛一逛。 找了家客栈歇脚,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身衣裳,她出了门,到城中随处走走,顺便吃个晚饭。 没有了魏衡和范正相伴,一个人的晚餐有些孤单。若是郑重其事地摆一桌,一人吃不完实在铺张浪费;若只点二三个菜,独自饮酒,又显得落寞凄凉了些。于是在一家面摊寻了个空位,要了碗煎蛋面。 对长期长途跋涉的人来说,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是十分幸福的事情,若再加上一个金灿灿的煎蛋,简直就圆满了。岳青不是奢侈之人,尽管她如今口袋里的钱足够买下一家酒楼,可是和当初喝碗茶都舍不得的时候相比,日子已经太好了。 滚烫的面汤滑进喉咙,带着葱花的清香和面条的甘醇,不咸不淡味道正好,还有扑鼻而来的浓浓鸡蛋味。岳青虽不惧寒冷,可一口热汤下肚,瞬间驱散了满身的秋意,肚腹间温热而满足,惬意极了。 “呵——”岳青忍不住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咦?”旁边一人凑过来,细细瞧了瞧岳青,发出一声疑惑的感叹。“这莫不是岳校尉?” 岳青抬眼看向那人,眼熟,却记不得名字。那人一身庶民打扮,眉宇间却有一股军士特有的坚毅,况且称她作“岳校尉”的,多半是军营里的人。而这通汇关城里,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慑西军的士兵。想来,这人应该是在军营里见过她。 对于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慑西军将士,岳青报以温柔且亲切的一笑。“您是?”她再三确认自己确实不认得此人。 “哎呀,果然是岳校尉!”那人一听岳青的口气便知自己没认错,激动地一拍桌子,在岳青对面坐了下来。“您怎么在这儿?听说您不是跟随骁箭营回巡阳了吗?”虽然那人看起来比岳青年长了许多,可语气中却充满了客气和尊敬。 仔细想来也不奇怪,这通汇关城中一多半人的性命都是岳青救回来的,对她恭敬些也是正常。 岳青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但见他言语间并没有恶意,应该是慑西军的人没错,便答道:“我已离开骁箭营,此次到西边去办点事情,路过通汇关,歇息一晚。” “哦,”那人顺着岳青的话点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岳青,“西边?”通汇关再往西,不就是西凉了吗? 岳青知道他的意思,笑笑点头,表示肯定,将他还没说出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通汇关大战过去才不到一年,关于西凉的话题仍相当敏感。那人明白岳青的意思,四下瞅瞅,凑过来小声问道:“您上西边去做什么?” 岳青对他和气,但还不至于可以告诉他实情,她只是说:“去处理一些私事。”其实这也算是实话。 那男子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遇见岳青,他相当兴奋,毕竟对于当初经历过那场大战幸存下来的人们来说,岳青几乎等于救世主一般的存在。他邀请岳青去军营里叙旧。“将士们一定很高兴见到你。”他说的很真诚,也很真实。 其实真正见过,认识岳青的人并不多,和岳青有过接触的就更少。可岳青这个名字,在慑西军中,甚至通汇关城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那些听说过岳青传奇故事的军民,一定会非常欢喜见到故事中的真正的主人公。 岳青婉拒了他的好意,推说还有要事,不便逗留。男子并没有强求,能够见到岳青,和她说上几句话,已是莫大的荣幸,等他回到军营里去,和将士们讲到这事时,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已经迫不及待地霸占了胸膛。 和那人道别后,岳青离开了面摊,继续在城中闲逛。 冬天快来了,天黑得早,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转眼间便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通汇关是边境小城,自然比不得巡阳通宵达旦灯火通明。 天一黑,店铺打烊,街上无人,如果不是各处房屋中透出来的隐约的灯火,通汇关仿佛又成了一座空城。 岳青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感觉有些冷。她紧了紧领子,感觉一阵寒风从背后刮来。 秋风无情,凉意逼人,岳青却从这股寒凉之中感觉到了杀意。一个侧身,一柄剑堪堪从她腰侧擦过,如果她未及时侧身,那剑将直直没入她的腹部。 这段时间遇到的各种挑衅与刺杀不知多少起,岳青也已养成了出门随身携带武器的好习惯。当那柄剑擦着她的身体刺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抽出随身的离魂剑,将对方的剑格挡开。 对方穿一身黑色夜行衣,杀手的标配。全身包裹在黑色里,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手中的剑闪着寒光,在夜色中昭示着必杀之意。 锵锵锵!两柄剑在夜空中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这时候还不算很晚,那人就敢出手,想来对自己的身手相当自信。 算起来,这还是岳青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用离魂剑和人对招。这人的身手果然十分了得,与岳青对拆了数十招,不落下风。岳青也不急着施展功力,只用招式和他对打,当练习剑术了。 冰月玄霜剑法,自从在柴老头那里习得这套剑法,她就没利利索索地使过。先前是没有剑,后来有了剑却没对手。难得像今天这样,酣畅地将剑招一一施展,杀得淋漓尽致。 第一式,明月疑霜,和这深秋的寒夜竟然十分应景。岳青一剑刺出,剑身周围的空气迅速降温,形成浅白的雾气,仿佛凝结成霜,寒气逼人。 那杀手的剑与岳青的剑相撞击时,也被那霜寒之气感染,他只觉从剑尖传来一股冰寒之意,顺着剑身传至剑柄,他握剑的手,竟像被霜冻了一样有些僵硬。 功力高深的高手,可以将内力化为剑气,攻击对手。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这杀手清楚他所要刺杀的人,不过才刚刚弱冠年纪,竟然就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不愧是名剑大会头名,藏剑山庄新晋客卿! 想到这个,他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兴奋,如今与他交手的就是藏剑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客卿!若是今晚死于他手,他黑鹫的威名将震惊整个江湖,他将有可能超越其他人,排在杀手榜的首位! 第386章 比比耐心 黑鹫能够排在大陆杀手榜第五名,自有其过人之处。眼见岳青不那么好对付,直接出招不奏效,他立即隐蔽身形,利用杀手的隐藏之术行偷袭之事。 杀手干的本就是躲藏在暗处伺机取人性命的营生,隐藏之术可以说是必修功课,更何况是黑鹫这样出类拔萃的顶级杀手。 他一旦想要隐藏起来,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然而事情总有意外,而岳青就是那个意外。在柴老头的严苛训练下,岳青的感知本就十分敏锐,再加上玄阳大法的操控之术以及换海浮身的内力外放,可以说,只要是她内力外放后所能到达的范围,空间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黑鹫若是想避开岳青的感知,除非离得足够远,或者,身在真空中。因为凡是在她内力所触及的范围内有空气的地方,就能被她掌控。 黑鹫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就躲在距离岳青不过数米远的暗处,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顶尖的杀手都是控制呼吸方面的行家里手。黑鹫隐藏在暗处,将自己的呼吸尽量放缓放轻到几不可闻,就连心跳也控制得十分缓慢。就算听力特别灵敏的武者,也难以发现他的踪迹。 可是无论他做得如何小心谨慎,自以为万无一失,都逃不过岳青的法眼。因为围绕在他身边无处不在的空气,就是岳青的眼睛,岳青的手脚。 岳青对他的位置了如指掌,却不说破,站在原处,等他主动出击。 黑鹫却以为成功地避开了岳青的感知,沾沾自喜,窃以为岳青已是他囊中之物。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等岳青失去耐心,露出破绽。 杀手的耐心是极好的。他曾经为了击杀一名闭关的高手,在其出关的位置蹲守了半个月,在方寸之地一动不动地静卧了三天三夜,不挪丝毫,就是为了等对方刚一出关沉浸在兴奋喜悦中防守松懈那一刻动手,一击毙命。 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历程中,十二年的职业生涯里,出任务无数,无一失手。他就像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一旦被他缠上,便无生逃的可能。为了完成任务,他可以数日数月甚至数年隐藏在目标身边,观察、分析、锁定、出击! 这也就是他能够位列杀手榜前五的原因之一。 接手暗杀岳青的任务,一方面是因为高额的赏金,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一旦成功,将声名大震,震惊整个江湖。他追求的是这种挑战性,刺激性! 黑鹫有耐心,岳青也不急。她已经将随时随地无时无刻应付突然冒出来的杀手、挑战者这种事,当作一种生活的历练,当作提升功夫的练习。见黑鹫按兵不动,岳青干脆走到一边在街沿上坐下来,不急不躁地坐着,好似发呆,又好似休息。 黑鹫顿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岳青脑袋没糊涂吧,一般这种情况下,不是赶紧离开匆忙逃离更符合常情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岳青不动,黑鹫也不动。黑鹫不动,岳青也不动。两个人都在等,等对方耐不住先动手。 不过岳青的耐心确实敌不过具备职业素养的杀手。杀手的任务就是杀她,所以可以什么都不干,天天守着她。而她的生活却不只是为了防杀手,成天草木皆兵。 时间不早了,见对方不动手,岳青起身,准备回客栈去。她也不是真的要回客栈,只是为了将杀手引出来。 见她动身,黑鹫暗喜,终于动了。黑鹫的计划是跟踪岳青回到住处,等她休息后再伺机动手。杀手不讲究光明正大,只要能杀死目标,手段不重要,只要结果。 不过岳青怎么可能让他跟踪到客栈呢,在客栈里乱打一气,又要赔不少钱。 就在黑鹫刚动身跟上去的时候,他突然悲催的发现,目标不见了。 要论隐藏身形,在岳青面前,恐怕就连以此着称的杀手也要甘拜下风。 就在黑鹫错愕的时候,岳青已经悄悄接近他,内力外放,缠绕剑身,挥出了冰月寒霜剑法第二式,冷月无边。 黑鹫没有见到人影,也没听见任何动静,但剑挥动造成的气流他却感觉到了。凭着敏锐灵活的身体素养,他立即做出了反应。反手挥剑,挡住了对方挥过来的利剑。 可惜,他太低估了岳青。先前第一式明月疑霜出手,他只是感觉握剑的手有些寒凉僵硬,而这一次他的剑与岳青的剑接触后,立即被冻住,无法抽离。 冷月无边的最大特点就是冻结空间,这和岳青的玄阳大法操控空气如出一辙,毕竟都是同门同系的功法。唯一不同的是,月系功法是女子修炼的,而阳系功法是男子修炼。 不按常理出牌的柴老头可不管这些,一股脑儿的全教给岳青,管他男女一锅炖了。而岳青也是个混不吝的,管他能练不能练,一股脑儿练了,结果差点把自己给练成人体炸弹了。 这也是她玄阳大法一直在第六层停滞不前,不敢贸然破层的原因。 不过冷月无边空间冻结的范围毕竟窄,只能是在剑身周边半米的范围。但这就够了!哪怕只能困住对方短暂的几秒,也足够岳青一击制敌了。 就在黑鹫的剑被制住的一瞬间,岳青已经欺身近前,杀到了黑鹫面前。剑虽不能动用,但岳青的手就是最厉害的兵器。 左手一记玄月寒冰掌,照黑鹫身上打去。 黑鹫自然不甘束手就擒,剑既然已被控制,就干脆脱开手,以手对抗。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纤弱的年轻的男子,用的功法招式竟然都这么独特。 手掌刚与之一接触,立刻感觉到一股锥心刺骨的彻寒。他条件反射地撤回手,却见自己的手从掌心开始迅速被冰封住,很快便蔓延到了整条胳膊。 他立即催动体内真气,向右手汇集,想以体内真气融化手上的冰冻。 可是他这一耽搁,就给了岳青可乘之机。岳青收了剑上的功法,撤手再次一挥! 哐当一声,黑鹫的剑落到地上。 第387章 仰望星空 感觉胸口一阵割裂的疼痛,黑鹫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再抬头时,眼中满是震惊与不甘。一丝红线从嘴角溢出,流下,淹没在他黑色的夜行衣上。 整个身躯笔挺地摔在地上,他的左手还冰冻着,僵硬地保持着格挡的姿势,右手无力地垂下,虚抓了一把,似乎想要抓住不远处掉落的剑。 他没怎么挣扎,甚至没有感觉到多少痛苦,只是不甘令他无法合上双眼。 岳青的功力深厚,简单的一剑并不只是划开对方的胸膛而已。这一剑所释放出的剑气,直接割断了黑鹫的心脉,将他送入天堂。不,应该是地狱! 这种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想到这个,岳青黯然,她也上不了天堂吧?可转念一想,那又如何呢?她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再回到那里,也不过就是“回家”而已。 岳青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剑入鞘,头也不回地离开。对要杀自己的人有什么可怜悯的?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岳青简单洗漱了一下,和衣躺在床上。回想起刚才的经过,这个杀手,级别应该很高。虽然和她相比仍然有一定差距,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天是那个杀手大意了,直接杀出来与她对招。如果是藏在暗处玩阴的,她还真是防不胜防。 再一回顾这段日子以来的遭遇,遇到的杀手功夫越来越高,对手越来越强,危险越来越大。最近连虎啸榜挑战的人都没有了,她被悬赏追杀的事情恐怕江湖上已是人人皆知,找上她的,不管是不是职业杀手,目的都只有一个,取她的人头换赏金! 暗自庆幸,幸亏范正和魏衡两人没有跟来,不然她真的难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明日出了通汇关,便将进入西凉境内,一个完全未知且杀机四伏的地方。而她一路西来,并没有隐藏行踪,西凉那边也应该知道了她的动向,也能猜测到她的意图,那么必然会对此有所谋划。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凶险在前方等着她! 一大早,天尚未明,岳青便乘着黎明前的黑暗出了城。并不是要避开什么,只是经过昨夜一战,她突然有些急了,想早一点感到西凉,将这一切结束。无论是她死,还是对方亡! 出了通汇关往西走不多远,便是界河。这界河便是当初凉夏之战时的那界河,只不过不是同一段而已。界河是西凉与南夏的天然界限,要到西凉去,必须渡过界河。 而凉夏之战刚刚结束,两国关系紧张,并没有恢复商贸往来。界河上的渡口也便荒废了,也没有了摆渡的客船。 岳青站在渡口向河对岸望去,雾色茫茫,水气连天。界河虽不算太宽,可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也难以看清对面的情况。 游过去肯定不现实。环顾整个渡口,空旷的江边只有她一人萧索的身影。岳青沿着渡口的木头栈道朝上游走去,那里有几条废弃的舢板小船,或许可以帮助她渡过界河。 耍刀弄枪岳青是行家里手,划舢板船可就有点为难她了。挑了一条看起来比较结实的小船,她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晃晃悠悠地坐下来,才发现没有桨。又爬起来四下张望,终于从另一条船上找到了一支严重磨损了的残桨。 有总比没有好,将就用吧。 解开缆绳,小船晃晃悠悠地顺着江水往下游流去。岳青虽不在行,却也不傻,操着木浆扒拉了一阵,也就基本掌握了要领,划得有模有样。 反正她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地,只要顺利到对岸就行。不需要如何费劲,只控制好方向,让小船顺着河流一点一点地接近对岸就好。 当然中途也免不了因用力过度,使得小船在江流中东摇西晃打圈圈,险些翻了。那时岳青就想,大不了游过去,只可惜了背包里的东西,怕是保不住了。 她要紧的是柴老头给她的那本医书。 好在最终,她还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界河,将小船停靠在了一处不知地名的岸边。 将缆绳系在木浆上,深深插入地下,小船便被牢牢地钉在了岸边。或许,会有人用的到。 这里是一处荒郊,连路都没有。岳青只能依着太阳的位置判断方向,继续朝西方前进。 饿了,啃口干粮,渴了,喝口凉水。这些对岳青来说,都不算苦。 行了半日,天已暗下。四周仍是空旷的荒野,连个村庄也没有。岳青又摸黑行了一段路,最后找了处干燥的草堆,就地躺下,将就一晚。 深秋的夜晚不是一般的冷。幸好岳青功力深厚,抗冻。 没有污染的天空真是美极了!湛蓝的天空好似一张巨大的丝绒幕布,一弯弦月挂在天幕上。东一颗,西一颗的星星犹如那湛蓝丝绒上镶嵌的宝石,闪耀着熠熠的光辉。 岳青曲臂枕在脑后,仰望天空,享受这难得的清静与安宁。 不知这片世界存在于哪个空间?这里也有星月清辉,也有阳光普照,莫非这里也是在地球上? 上辈子的事情已经遥远得像那天空中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前世的记忆也逐渐模糊,淡出了她的脑海。 她越来越习惯像个古人一样说话,生活,或者说,她已经活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 在现代,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来了这里,她还是个孤儿,可是她有师父,有朋友,甚至有组织,有靠山。 如果有天她消失了,会有人记得她,追忆她,为她伤心难过,这至少让她感觉到她和这个世界是有联系的,她是被需要和被关注的。 魏衡的脸突然在她脑海里蹦出来,她的心猛地一跳。她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三十几岁,自然清楚自己的感情。 对魏衡绝不仅仅是朋友而已。他的关心令她感到温暖,他的陪伴让她觉得踏实,他的深情使她悸动不已…… 可,她不敢,不敢逾越朋友的界限去接受一颗男人的真心,因为她明白他们是不同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没有任何征兆。她不确定会不会回去,在品尝了世间最甜美的感情后。 若是那样,对她和他而言,都是极其残忍的事情! 第388章 懵懂少年 清晨,岳青没有等到自然苏醒,就被清晨旷野的寒凉彻骨给冻醒。昨夜睡时星月共生辉,今晨醒来霜雾寒彻骨。 岳青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翻身起来,放眼一望,天尚未大亮,雾气很重,四周灰蒙蒙一片,周围的枯草上结着一层白花花的霜。 岳青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边角处也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摸起来冰冷。岳青笑了,当年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浑身被雪覆盖,差一点就冻死。可惜她命硬,没有死,顽强地活了下来。 催动内力体内运转一周,身体马上暖和起来。如今她更不可能死,她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抓起地上的包袱搭在肩上,也不管他什么方向,大踏步向前走去。 雾渐渐散去,太阳努力散发着光和热。视野所及的极限,竟有连绵起伏的山峦。 岳青是喜欢山的。大山给了她庇护,赐予她食物,让她得以安享几年平静快乐的日子。见到远处隐约的山峦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那起伏的山峦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岳青走了大半日,直到下午太阳偏西,才走到山脚下。 今晚可以吃顿好的了。岳青心想,脚步越发地轻快,几乎是飞奔着冲上了山。 没有路怕什么,岳青从来不是走安稳寻常路的人。在没有路的荒山里撒欢似的狂奔,就像她当初下山时那样。 在一处坡地,发现了小动物的足迹。岳青按着踪迹追寻,竟然是一只獾子。随手捡了个石头丢过去,獾子被击中,失去了抵抗力,趴在地上不动。 岳青笑眯眯地走过去捡了来,寻了处平坦之处,将周围的草丛除尽,又翻铲了地上的土,以防失火,这才捡了些枯枝架起火堆,将獾子剥皮烤了。 不一会儿,肉香味儿便开始在山林中弥散开来,被山风一刮,飘得老远。 在离岳青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有两个江湖人打扮的男女正在这荒山中行进。 “没想到这山里还有人?”闻见山林里飘荡的香味,那细眉窄眼的女子对同行的男子说。 “有不少人已得到了消息,这屠龙岭怕是不会安宁。”高大健壮的男子回答。 “那我们要绕开吗?”女子问。 “走,瞧瞧去,知己知彼。”男子领着女子,朝香味飘来的方向走去。 饥肠辘辘的岳青虽然深陷肉香的诱惑之中,无法自拔,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的响动。听脚步声应该是两个人,而且两人的脚步声轻重不一、相差甚远,应该是一男一女。 獾子肉还没有完全烤熟,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况且来者未必是敌,即便是敌,也不过见机行事罢了,何必慌张? 岳青依然安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继续烤着獾子肉。焦酥鲜嫩的獾子肉刺啦刺啦冒着油珠,一滴一滴往下掉进火堆里,火更旺了。 那对男女躲在隐蔽处瞧见前面就一个男子独自坐在火堆前烤着野味,心里便放松下来。那男子看起来十分年轻,斯斯文文的,不像是行走江湖的人。 男女对视了一眼,那女子抬脚便往前走,被男的拉住,小声说:“再等等。”两人又在原地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确定岳青孤身一人没有同伴,这才举步上前。 岳青的獾子肉已经有一半进了肚子,剩下的本打算包起来带着路上吃。听见那两人径直上前来,岳青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这獾子肉保不住了。 “好香啊!”那女子朗声说道,大踏步朝岳青走过去。“小兄弟,你烤得这是什么肉啊?” 岳青假装才发现有人过来的样子,略略惊愕地瞧了瞧两人,老老实实回答道:“赶路饿了,猎了只獾子垫肚子。” “小兄弟,我们能坐下来吗?”那女的做出畏寒的样子,搓了搓自己的双臂。 “坐吧。”岳青一副懵懂天真的善良表情。 “要吃点吗?”善良的年轻人主动招呼偶遇的陌生人。 那女的看了眼男人,男子微微点了下头,女人伸手接过岳青递来的串着獾子肉的树枝,咬了起来。“哇,好香啊,真好吃。”边嚼边说,顺手撕下一块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肉咬了口,对岳青说:“小兄弟,手艺不错啊。” “从小山里长大的,这种事儿没少干。”岳青有些羞涩地说。 男子飞快地瞥了眼岳青身旁携带的物件,试探地问道:“小兄弟这气派可不像山野里长大的人啊。” 岳青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小时候顽皮,常背着师父师兄出来干些上不得台面的顽劣事。” 男子和女子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看来这年轻人大概是某个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应该没什么威胁。 “哈哈哈哈哈……”三个人发出一堆假笑。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子收住笑,问道,还环视了一下四周,意思是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路,岳青咋跑这地方来了? 岳青继续装无辜,嘟了嘟嘴抱怨道:“我第一次下山,也不熟悉路,”说着特意凑近二人假装谨慎地收了音量小声说,“我是从南夏偷跑过来的。” 哦,难怪!二人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心想这小子还真是少不更事没心机,这么重要的秘密随便就跟人讲了。 要知道,现在南夏和西凉之间关系可是紧张得很,连商贸都不来往了,更不允许百姓私自越境进入对方国境。如果让人密报到官府去,他肯定是要被缉拿的。 所幸他二人也不是那等好事之徒,事不关己,自不过问。况且,他二人现在做的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哎呀,小兄弟,这种事可随便讲不得。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可是要吃官司的。”那女子嗲声嗲气地关照岳青要谨慎小心。 岳青立刻十分感激地向二人拱手道谢,多谢二人提点,并顺便询问二人到最近的市集该往哪个方向走?把个不知世事的懵懂少年郎装得十足的像。 第389章 各怀鬼胎 等到吃饱喝足,天色也暗了下来。那一男一女也不提离开的话,三人围坐在火边,闲谈瞎扯,一团和气。 那对男女自言是从家中私奔出来的,为了避开家人的追寻,才逃进了这荒山野岭。 借口倒是找的挺好,可惜却骗不了岳青。这两人步伐铿锵稳健,下盘沉稳有力,明显是练家子,且至少十年以上功力。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看来倒是比较登对,像是两口子,要么也是江湖侠侣。 只不过他们到这荒无人烟的野山中来干什么?逃婚?私奔?岳青心中冷哼,当我傻呀! 三人漫无目的地相互扯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岳青将无知青年的形象一扮到底,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问些荒唐可笑又无知的问题,将两个老江湖哄得团团转。 那男的倒是比较谨慎,谈话间不停试探,想要问出岳青师门。岳青便随口说自己是南夏某门派的弟子,征得师父同意,下山来开开眼界。 那对男女似乎相信了岳青的说法,问了些关于南夏的趣事,便将此事敷衍过去。见岳青太过单纯无依,又不识路,于是邀请岳青与他们同行。 岳青心想,自己若是反对,必然引起两人的怀疑,只得假装十分高兴的样子接受了两人的好意,并请二人将她带到附近的镇上。 三人谈妥,各自放心,便围着火堆休息。秋冬之际,夜晚十分寒冷,虽有火堆,普通人仍是受不住。岳青睡得不踏实,不停地翻身,双手抱住身体,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功夫低弱的普通人应有的样子。 那对“逃命鸳鸯”见岳青这个样子,心下稍稍安定了些。他们虽然明白岳青对他们没有威胁,可是多疑的性格和宁可错杀不可错过的心态,让他们又不能完全放心地放岳青离去。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岳青以绝后患,大概他们心底还残存了一点所谓的江湖道义吧。 各怀鬼胎的三人一夜未睡,却都装作睡得十分不安稳踏实的样子,同时搓着眼睛醒过来。 火堆早已熄灭,山中的清晨格外的森冷。 “宋二哥,我们这就出发么?”岳青哑着嗓子问。 男子告诉岳青他叫宋二,原本是某员外家的长工,干些外院搬挑的杂活,因身强体健做事勤快,常被管事叫去内院做事。女的叫李青,是员外爷的小妾,地位低下,常被正室欺负。二人一来二去好上了,怕东窗事发被沉塘,便约好一起私奔。 宋二眼睛盯着熄灭的火堆,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岳青发问,便随口道:“哦,就走。”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发在没有路的荒山里寻找出路。 见岳青背上的包袱形状十分怪异,包袱侧边插着一柄短枪,包里还露出一截剑柄,宋二问道:“秦兄弟,你这把剑看起来不错呀。” 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不是说把岳青当亲儿子看待吗?岳青借用一下他的姓氏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化名为秦凌峰的岳青回答道:“那都是师父疼爱,赐给我的。”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哎,给我也可惜了,我功力低弱,实在不配如此好剑。”然后突然反问道:“宋二哥也懂剑?” “嗨,我懂什么,粗人一个。”宋二连忙为自己辩解,“不过是看你那剑十分精致的样子,随便问问。” 李青也接话道:“我们小老百姓的,没见过世面,看啥都好奇。秦兄弟莫要一般见识。” 岳青憨憨一笑道:“要说没见过世面,我怕才是一无所知。”然后又问起二人打算带她到哪里? 宋二便说翻过这座大山,有一个叫回春的小镇,到了那里便有客栈可以歇脚,也能吃顿好的。 “这些年我虽受了不少气,倒也攒了些钱。”李青小声对岳青说,似是安慰岳青不要担心吃住问题。 “我下山的时候,师父也给了些盘缠的。”岳青受宠若惊,已经十分麻烦人家了,哪里还能再花人家的钱,赶紧声明自己是带了钱的。 “不碍事,不碍事。”宋二豪爽地说道。 三人向着大山深处走去。岳青心想,这分明就是往深山里走的节奏,前方哪里可能会有什么小镇。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若是继续跟着这两人,不知道会被带往什么地方。若是这时反悔要离开,恐怕这二人会对她动手。岳青倒不是怕他们,只是她如今也算是百事缠身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这深山老林的,至少不会突然冒出个杀手喊打喊杀。况且凭她的直觉,这两人干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先跟着他们看看情况再说。 前路越来越难走,树林越来越密,荒草越来越深,岳青要再没有点反应,岂不真是个傻子? “宋二哥,这好像没有路了吧,前面真的有镇子吗?”岳青天真又直接地问。 宋二不说话,闷头继续走。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这小子要敢闹腾,直接做了他也不会有人知道。 李青转过脸来笑眯眯地对岳青说:“秦兄弟,别着急,就快到了。” 如果岳青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年轻,一定会觉得李青那张似笑非笑的十分的阴险可怖。 但她好像真的被李青安慰到了,只是哦了一声,又跟着这对男女继续往前走。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岳青成功地被这对“逃命鸳鸯”激起了很久不曾有过的好奇心。 三人行了大半日,不知已走到了大山的哪处。岳青嚷着肚子饿了要休息,三人这才停下,随便席地而坐,掏出干粮就着凉水啃着。 李青对宋二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离岳青稍远一点的地方,既能看见岳青,又不让她听见二人谈话。 “干嘛不直接杀了他?”李青问。 “你懂什么!”宋二呵斥道,“那地方据说凶险万分,不知道有多少机关陷阱等着,有个替死鬼岂不正好?” “真能找到吗?”李青又问。 “他留下的消息,岂会有错?况且,如今知道这个消息的也不止我们,不知有多少人正往这屠龙岭赶来。我们得快一点。” 第390章 无甚特别 岳青假意不知二人的谋算,坐在远处又是捶肩又是掐腰,嘴里嘀嘀咕咕直喊苦。 “秦兄弟,你好生休息休息,前面还有一段路要赶呢。”心里有了盘算,李青对岳青的态度越发的温和亲切。 “嗯,好的。”岳青脆生生的应着,趁机顺势问道,“实在太累了,我可以躺树下眯一会儿吗?”真是像极了不经世事的师门宠儿。 李青看向宋二,宋二微一点头,李青便笑着对岳青说:“去吧,我也累了,多歇会儿再走。” 岳青便走到另一颗树下,背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李青轻手轻脚走到岳青身边,伸手推了推他,“秦兄弟?秦兄弟?”见岳青没反应,扭头对宋二说,“睡熟了。” 宋二不放心,走过去,伸手在岳青身上点了几下,顺手捞过岳青放在身侧的背包,走到一旁,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摸出了查看。 李青一把抽出岳青的离魂剑,握在手中翻看了几遍,道:“这把剑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值不了几个钱。” 宋二接过剑看了看,也道:“这小子不学无术,我若是他师父,也不会将名贵的宝剑传给他。”说完将离魂剑丢还给李青,又从包侧将短枪抽出来在手里舞弄了两下。 “这枪头看起来倒是颇为罕有,只可惜中看不中用,只适合花架子。” 将岳青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看了一遍:一本油纸包起来的医书,几件旧衣裳,一点干粮,几块材质不同的破牌子,稍微有点价值的恐怕就是那一沓银票了,总共有上千两。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钱的。”宋二戏谑地笑道,这点钱跟屠龙岭的宝藏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他根本没看在眼里。 倒是李青对岳青那几块牌子挺感兴趣,拣了一块拿在手中翻看,问:“这是什么?”她当然知道是牌子,可这牌子是干什么用的? 宋二瞥了眼李青手里的牌子,不以为意,那些江湖门派总喜欢弄几块不值钱的破牌子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与众不同。再说即便这牌子有用,也只能在千里之外的南夏用,对他们这样不拘形式的江湖儿女来说,没多大用处。 “不过是些故弄玄虚的东西,还是刀枪和金银来得实在。” 翻完了岳青的包袱,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将东西收好原样放回去,宋二这才和李青坐在一边,肆无忌惮地谈起来。 “再把地图给我看看?”李青略有些兴奋地说。这里离他们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宋二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摊开,从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张递给李青,叮嘱道:“小心点儿。”那纸张色泽泛黄,边角已磨损缺失,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样子。 李青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摊在手里,眼里绽放出渴望而贪婪的光芒。 “你说到底能有多少?”李青掩饰不住的兴奋。 宋二瞥了她一眼,不屑地说:“够咱俩锦衣玉食几辈子!” 李青嘴裂得更开了,将纸张小心折好,还给宋二。“还有多远?” 宋二将纸张重新包好,放进怀里。那张纸他反反复复看了不下百遍,上面的一笔一画都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依地图上所示,那地方就在这屠龙岭中,从这里再往北走大概四十里,差不多就到了。” 李青点点头,望向宋二手指的方向,无限的遐想,对面起伏的山峦在她眼中变成了闪着耀眼光芒的由金银珠宝堆积的宝山。 一想到那漫山遍地的财宝都是她的,她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宋二斜了她一眼,让她收敛些,莫要让人看出破绽。他起身走到岳青身边,又在岳青身上点了几下,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宋二睁开眼,踢了坐在他身边的李青一脚,示意她去看看岳青。 李青走到岳青身边,伸手使劲搡了她几下,喊道:“秦兄弟?秦兄弟!” 在李青大声的呼喊下,岳青幽幽醒转,打着哈欠睁开朦胧的睡眼,望着面前的李青说:“啊,这一觉真舒服。” “我们该出发了。”李青说。 岳青有些不高兴地揉了揉眼睛,磨磨蹭蹭站起身,将背包背到身上。 三人便沿着宋二指的路线继续前进。 天气愈见寒冷,尤其是在深山之中。时辰尚早,天色却已暗下,三人不过才走了二十多里地。 “天都黑了,今天就在这歇着吧。”岳青似乎累得不轻,一点也不愿意抹黑赶路。宋二也觉得黑夜赶路多有不便,于是三人找了处平地,准备在此过夜。 岳青抬脚将地上的荒草踩平,将背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来,掏出干粮就啃,饿狠了的样子。 嘴里塞满了干饼的碎屑,口齿不清地嘀咕道:“早知道外边这么辛苦,我才不出来呢。”三下五除二囫囵吞下整个饼,喝了口水咽下去。一头倒在荒草堆上,四仰八叉地躺下,对宋二两人说:“宋二哥,李青姐,我实在太累了,先睡了。”说完一翻身,闭眼睡了。 眼看岳青一副没心没肺,大难临头浑然不知的样子,李青无声地冷笑一下。不知什么样的师父教出来的废物,就这点能耐也敢出来行走江湖?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宋二便催促岳青动身。离地图上标记的位置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急切起来,有些按捺不住了。 一上午赶了二十多里山路,岳青苦不堪言,一路嘀嘀咕咕、叫苦不迭。李青也不再安慰她,任她吵闹。 越往前走,宋二和李青的脸色便越加凝重,空气变得有些冷。见二人一直绷着脸,岳青也不敢在多话叫苦,默默地走在两人中间。 忽然,宋二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那个布包,展开,取出地图再看了看,又对照这周围的环境四下张望起来,边看边对照地图,寻找标志物。 “宋二哥,你在找什么?”岳青好奇问。 “闭嘴!”一直温言软语相待的李青突然开口呵斥她,并甩给她一个凌厉且警告的眼神。 岳青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不开腔了。 第394章 文翁宝藏 宋二举着地图前后左右四处对照了半天,终于确定了确切的方向。收好地图,带头忘西北方向的山坳走去。 岳青像是被李青吓着了,老老实实的跟着,不敢再多言。一路佝偻着背,畏畏缩缩,一副没出息的孬样。 似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宋二示意大家停下,开始在原地探查起来。岳青就背着她的背包,乖乖坐在地上,瞪着受到惊吓后无辜而委屈的大眼睛,看着两人东奔西跑。 他们要找的东西似乎十分隐蔽,寻了快一个时辰依然无果。两人商量着走远一些,搜索的范围再广一点。 “他怎么办?”李青斜眼瞟了岳青一眼,问宋二。 宋二看了岳青一眼,道:“这还不好办?”走过去,面对着岳青惊悚的大眼睛,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地一记手刀,将岳青砍晕过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点了岳青的睡穴。 转身对李青说:“你往那边去,我往这边去。不管找没找到,两个时辰后回到这里。” “干嘛不发信号?” “你傻吗?这山里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搜寻文翁洞,信号升空,岂不等于告诉别人我们的位置。” “哦。”李青悻悻地答道。转身朝宋二指的方向走去。宋二交代过她,寻找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应有一个如地图上的标记的图案。 宋二和李青是江湖上有名的鸳鸯大盗,专门盗窃达官贵人的私库。在一次盗窃时,无意中得知了一个有关东盛首富文信安宝藏的秘密,于是窃取了标记宝藏位置的地图,怀揣着一夜暴富的痴梦,来此大山之中寻找宝藏。 文信安是东盛国历史上的第一首富。传说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整个东盛有一半以上的生意都掌握在他的家族手中。他生意上一年的收益相当于当时的东盛朝廷五年的国库收入。 东盛王族自然容不下此事此人,为了将其家产据为己有,捏造了文信安私通敌国的罪名,将其抄家灭族。可是朝廷出动了大批禁军将文家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万贯家财。 文信安的家产到底去了哪里便成了一个未解之谜。后来便有人传言文信安早知道朝廷有朝一日会对他不利,早就将家产转移,藏到了某处大山之中,于是便有了关于文翁宝藏的传说。 而传说中藏有文信安亿万家财的地方,便叫文翁洞。至于这文翁洞究竟在哪里,便不得而知了。 还有传言说文信安早就将他的子女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隐姓埋名生活。并留下寻找宝藏的地图,交由后代保管。等时局稳定,文家事件冷落之后,再将宝藏取出,以资生活。 谁知道拿着宝藏地图的文家后人,却在朝廷和江湖各界的疯狂捕杀中一一殒命,而标记着宝藏位置的地图也不知所踪,真正成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 宋二和李青,当然不是他们的真名。在一次偷盗中,这两人得知了这个惊天大秘密。于是假装成长工和女佣,以极为坚韧的毅力和耐性,潜伏在目标家中长达一年的时间,终于弄到了宝藏的确切消息,并在目标获得地图之后,黄雀在后,成功盗取了地图。 两人携带地图一路奔赴地图上标记的宝藏位置屠龙岭,开始了他们寻找旷世宝藏的征程。而那位被截了胡的贵人,也派出人马,一路朝屠龙岭奔来,大有破地开山,不得宝藏誓不罢休之势。 这件事不知怎么地竟然传扬开来。得知屠龙岭就是传说中的文翁宝藏所在地,江湖各路人马,大批闲散人士,还有朝廷军政大员,乃至四国王族,无不觊觎这笔财富。 至于这笔财富到底是真是假,文信安为何要将家产转移到千里之外的西凉境内,这些疑问都不在人们的考虑范围。所有人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在金钱的巨大诱惑下一路疾驰狂奔。 拥有寻找宝藏线索地图的宋二和李青两人,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因此也难怪他们如此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宋二和李青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后,一直倒地昏迷的岳青突然睁开了眼睛。通过这两天的接触,她已经基本摸清了两人的目的。 宝藏?这是什么玄幻的剧情?先前还被满世界追杀的她,此刻却莫名其妙卷入了争夺宝藏的“战争”。 虽然她对宝藏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去瞧瞧开开眼界总是不错的,如果真如那两人所说,文信安的宝藏堆积如山、不计其数、价值连城,如山的宝藏带不走,顺手牵几样小件也够她节衣缩食享用一辈子。 穷怕了的岳青,对金钱有着她自己别具一格的执着。 打定主意要跟着二位领路人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东盛首富之宝藏,岳青反倒踏实起来。离二人返回的时间尚早,不如就在此地躺着休息休息。 岳青将背包枕在头下,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仰望天空,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岳青突然警觉到异动。一翻身,变换成先去的姿势,躺在地上装晕。 “怎么样?”她听见宋二的声音。 没听见李青回答,又听见宋二说:“我这边也没什么线索。按理说应该就在这附近啊,你仔细找了没?” “这事我还能马虎?”李青略有不悦,反问他,“你确定是这儿吗?” 宋二没有回答她,只是说:“眼看天色不早了,今晚我们就在此休息,明天继续找。” 三人身上带的干粮也吃的差不多了,宋二指使李青去捡了些枯枝,自己又去猎了只野兔,就着火堆烤了吃。 岳青坐在火堆前啃着冷冰冰硬邦邦干巴巴满口渣的烙饼,一脸怨念地瞪着对面撕咬兔肉的“狗男女”。 宋二和李青两人已经完全对岳青露出了真面目,半点好脸色也没有。仗着岳青功夫低弱不敢反抗,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你们这是虐待俘虏,我抗议!岳青啃着干粮,心里忿忿不平地抗议着。 第395章 空无一物 两名“绑匪”似乎已经认定了岳青的懦弱无能不敢反抗,岳青也就顺水推舟心安理得的做她的废材弟子。反正笃定了两人暂时不会对她下手,干脆踏踏实实地睡她的懒觉。 “起来!”岳青被人踢了一脚,正踢在小腿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懵懂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宋二。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后,宋二和李青再也不掩饰自己的丑恶面目,对岳青横眉冷对、恶语相向。一来大概是快到地方了,不需要再装腔作势,二来也是吃透了这个单蠢的门派弟子软弱的性子。 “快收拾好,走了。”宋二说,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激动与迫切。看来他们有了新的收获。 岳青乖乖地起身,麻利地收拾妥当。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本来就是和衣席地而睡,站起来抹把脸,抖一抖身上的衣衫便完事。 宋二和李青都一脸喜色,岳青猜测他们应该是找到了目的地。 三人朝青山更深处前进,一头钻入不见天日的荒山密林。 “就是这儿。”宋二指着一处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崖缝对李青说。 李青难掩兴奋却又略带狐疑地瞅了瞅那狭窄的缝隙,有些难以置信。 宋二指着崖壁上一处经年累月受风霜侵蚀后已模糊不清的痕迹说道:“你看,就是这个标记。” 岳青顺着宋二的手指朝那个标记看了一眼,说实话,如果不注意或者不了解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只会认为那是岩石本身的纹路。 李青又再次绽放出笑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岳青心想,可惜心肠不好,亏了这副好容颜。 “你,先走。”宋二转过来对岳青喝道。 岳青眨了眨无辜的大眼,一脸委屈。自从宋二两人对她的态度变得恶劣之后,她就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崖缝太窄,一个人还必须侧着身子才能过去。岳青嫌弃地瞟了眼潮湿的崖壁上布满的青苔和藓类,默默把背包取下来,提在手里。 钻进崖缝,扑面而来一股带着泥腥味的湿腐气。岳青看见崖壁上的苔藓下,一群受到侵扰和惊吓的“土着”慌乱地四散逃去。岳青咽了咽口水,一脚踏进地面混合着各种腐败物的污浊的烂泥里。 这时候,她突然想念起上辈子那不甚漂亮的小皮鞋,至少这这样潮湿的环境里,不至于生出光脚踩在污泥里那种恶心又厌恶的感觉。 深山里光照本就不足,这崖缝里更是阴暗。岳青歪着脑袋,眼睛斜斜地盯着脚下,随时还要注意着,尽量不让衣服与崖壁亲密接触,避免沾染上大自然的原始痕迹。 不知往里走了多久,头上一线天,向前后两个方向延伸,仿佛没有尽头。压抑的空间容易造成人们的对时间的感知错位,或许本来没有多久,却总让人觉得一分一秒都被无限延长。 崖缝的前方黑黝黝的,隐隐约约能看见垂直崖壁生长的蕨类植物的叶片静静地站立着。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有无数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这三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看这崖缝延伸的方向,应该是直接通往山体的中心。如果这真是通往文翁宝藏的道路,那数百年前的那些人是怎样通过这条狭窄的通道把堆积如山的财宝运进山的中心? 岳青不免有些怀疑。 就在她以为要在这条暗无天日的狭路上一直走下去时,前面的路突然宽了起来,空间陡然扩大,像是一个天然的洞穴。 宋二越过岳青,走到了前面去。李青依然在最后,将岳青夹在中间,以防她溜掉。 这里应该已经进入了山体内部,头顶的一线天早就消失不见,洞中一点光线都没有。但还不至于全黑,借着朦胧模糊的散射光,岳青大致可以看清这里的情形。其实就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比较开阔的洞穴而已。 岳青略略有些失望,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藏有财宝的样子。 宋二却十分笃定,也不嫌潮湿黏腻的触感十分恶心,伸出双手在洞穴的崖壁上乱摸一起,大概是在找机关一类的东西。 也不怕误触机关遇险丧命?宝藏的诱惑力真是无比强大,贪婪之人的丧心病狂也实在令人震惊。 岳青释放出内力,朝洞穴的各个角落试探过去。借助无所不知的空气感知空间里的一切事物,是玄阳大法赋予岳青的特殊能力。 这幽黑冷寂的洞穴里,除了他们三人和右上角落里荡着秋千的蜘蛛,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摸了半天,什么线索也没发现的宋二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真没有?”李青再次发出不可置信的失落的自言自语。 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却发现不过是一场空欢喜,任谁都接受不了。 岳青不动声色地将洞内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收回内力。宝藏对她来说并非势在必得,有,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就当是一次探险旅行。这下什么也没找到,该要回去了吧。 “我们能回去了么?”岳青怯生生地小声询问。 “不可能,我不信!”宋二发出绝望的歇斯底里,开始再次在洞里疯狂的搜寻。李青也加入了他的行动,离宝藏只一步之遥,怎么能眼睁睁看这一切变为泡影? 洞穴并不大,不过五六米见方。崖壁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再如何摸索也只是徒劳无果。心有不甘的两人在洞里东奔西走,发疯似的上蹿下跳。 “噗!”突然,李青扶着崖壁,吐出一口血。是急火攻心还是怎的?她只觉得心中憋闷得很,头眩晕得厉害。“二哥。”她只喊了宋二一声,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站也站不稳,不得不靠着崖壁身子慢慢滑了下去。 宋二连忙过去,伸手扶住她,问:“你怎么了?” 李青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浑身无力,难受的很。“心累得很,总有东西往上翻涌。”说着又吐了一口。 见李青再次吐血,宋二感觉自己的喉咙一痒,好像瞧见别人吐痰时无法遏制内心涌起的干呕一般,噗的一声,他也喷出一口血! 第396章 不费功夫 怎么回事?岳青警觉,这二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吐血,若不是受伤,便是中毒。这几日他们都呆在一起,自然清楚他们两人并没有受伤,那就是中毒咯。 毒自然不是她下的,更不可能是他们自己下的。在外面时还一直好好的,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在进山洞的这段时间里中的毒? 怎么中的毒呢?岳青开始思索。他们这几天同吃同住,一起进的崖缝,一起来到山洞,这两人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宋二和李青已经支撑不住,靠墙坐到了地上。李青功力最差,反应最严重。宋二比她稍好一些,也难受得紧。 “你为什么没事?”宋二抬头疑惑地看向进洞后就一直杵在地上的岳青。 “难道,是你!”李青虚弱的声音里再一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笃定。这洞里至始至终只有他们三人,这些天这个不声不响的年轻人也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两人自然不可能害自己,唯一有嫌疑的只有这个看似懦弱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他的话,为什么他们两人都中了毒,他却安然无恙?宋二和李青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极端的恐惧。这个看似懦弱单纯的年轻人,这些天一直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身边,一副柔弱无辜、人畜无害的样子,他们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我也不知道啊。”岳青无辜地说,现在还不是撕破脸暴露身份的时候。她在洞中无措起来,似乎急得团团转,其实是在飞快地思索到底这两人是如何中的毒。 “那你为什么没事?”宋二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问。 岳青挠挠自己的头,突然灵光一现,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会不会是因为刚才你们都碰了洞壁?” 三人中,只有岳青没有碰过山洞的墙壁。当然她心里清楚,她之所以没有中毒,是因为从小到大浸泡药浴的作用,以及换海浮身大法的保护。当然这绝不能说出来,只能以他二人能够接受的理由来解释。 虽然还有疑惑,但宋二两人勉强接受了岳青的这个理由。毕竟现在他们两身中不明之毒,行动不便,只能依靠没有中毒的岳青了。 两人脑子里都在快速思考,如何说服岳青帮助他们离开这个山洞。毕竟刚才他们对岳青的态度可不是很友善,岳青完全可以弃他们于不顾,独自离开。 “秦兄弟,对不起,事出突然,错怪你了。”李青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却仍用虚弱的嗓子气若游丝地向岳青道歉,以博取岳青的同情。 岳青也不想在此时跟他们翻脸,毕竟这两人虽然居心不良,到底还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如果丢下他们独自离开,他们必死无疑,自己也过意不去。 “没事的,李青姐,我理解。”岳青正好顺着台阶下,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们。“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到外面再想办法。”宋二说。 可是说者容易做者难,通往外面的通道如此狭窄,他们进来的时候身体无恙,自然不成问题。现在,如果没有人搀扶,李青连站都站不稳,可若两人搀扶着的话,是万万走不出这通道的。 三人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用腰带将三人串联起来,绑在腰部,将三人绑成一个整体。如今三人中只有岳青没有中毒,身体最强健,于是让岳青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宋二和李青。 李青最虚弱,完全靠前面的岳青和宋二支撑,几乎是被背着拖着走。而走在最前面的岳青,相当于承担了后面两个人的重量。 三人在狭长的崖壁缝隙间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动着,用了比来时多了近三倍的时间,才走出这条通道。 幸亏岳青身体足够强健,否则宋二和李青两人恐怕只能在那幽郁的山洞里等死了。 当然,要背着两个人走出通道也绝不可能太过轻松,在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三人终于走出一线天,踏入外面的世界时,齐刷刷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宋李两人是因为中毒身体虚弱,而岳青则是累的。 解开身上的腰带,岳青在地上连身打了个滚儿,与宋李二人拉开距离,摆开大字,眼盯着头顶上方即将落幕的蓝色天空,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安静下来的过程。 他们在洞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这时天已快黑了。 或许是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宋二和李青两人感觉心口舒坦了一些,中毒的症状没有那么明显了。 三人又在地上躺了小半会儿,这才坐起来,商量着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由于受了岳青的帮助,也或许是因为后面还要依靠岳青,宋二和李青两人稍微放下了些许对岳青的戒备,对她表现出了某种程度上的信任与依赖。 三人决定先去找药草解毒。不过这时天色已晚,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说了。出了那山洞后,两人感觉好了许多。岳青猜测大概是洞里的空气有问题,但这话时绝不能说的。 宋二和李青两人几乎没有行动能力,岳青将他们移到一处大树下休息,自己去找枯树枝搭了个柴堆生了火。闪耀的火焰驱散了夜的寒凉,让烤火取暖的人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没有找到吃的,岳青只好把背包里的干粮拿出来三个人分了分,干咽下去,好歹填一填肚子。 肚里有了东西,又有温暖的火堆,又累又弱的两人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有岳青,仍然保持着应有的清醒。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堆的火焰也渐渐黯淡下去。岳青也陷入了睡梦之中。 或许是因为多多少少吸入了一点山洞里的空气,岳青睡得比平常要死一些。 当岳青被杂乱的脚步声惊醒时,发现他们三人已经陷入了一群陌生人的包围之中。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为首的中年男子盯着躺在地上圆睁着惊恐的双眼的宋二李青两人,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 第394章 黄雀在后 宋二艰难地挣扎着支起身子,被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脚踹翻在地。那男子转过身看了一旁的岳青一眼,问:“你又是谁?” 岳青继续延续她扮猪吃老虎的风格,做出比宋二还要惊恐的样子,浑身都吓得筛了起来,脸色苍白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回答说:“我,我,我叫秦凌峰,是,是,是被他们抓来的。”说着伸出手怯懦地指了指宋二两人。 李青全身无力,却仍斜眼狠狠地盯了岳青一眼,十分不悦,心想这小子太孬太怂,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们给卖了。也不想想他们之前对岳青什么态度,还打算让岳青当替死鬼,这会儿却怪人家出卖他们。 中年男人挑了挑眉,对于岳青对宋二李青两人的卑劣行径的指控深表赞同。这两人当初在他家潜伏了整整一年,千方百计盗取了他的藏宝图,实在是可恶至极。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对岳青的遭遇抱以同情。 他伸手从宋二的怀中掏出那用布包着的宝藏地图,打开看了看,确认真伪后,将地图塞进了自己的怀中。“这两个,带走。这个,杀了!”男人平静地转身,对手下下达命令。 立即有黑衣人上前将地上的宋二和李青提起来,拖走。而那个将被杀掉的,自然就是岳青。 岳青一见宋二他们被带走,立即明白了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她扯着又怂又尖的嗓子嘶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无辜的!” “无辜?”男子转身看向岳青,露出邪恶的冷笑,“牵扯进这件事里,就没有无辜。” “那那那,我,我,不行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宋二哥,李青姐,救我呀!”岳青语无伦次地喊道。 “他们都自身难保,还救你?”走向岳青的黑衣人冷笑道。 怎么办?岳青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对策。要打吗?打的话就意味着身份暴露。不打?待那人的刀划过来的时候,自己还是不得不出手。难道还真得坐着等死? 岳青慌乱地躲避,身子一晃,露出了身后的背包。背包样式很特别,而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包里插着的一枪一剑。 那黑衣人见着包里的枪剑,将已抽出一半的刀又收回刀鞘,侧身绕过岳青,一把将她身后的背包抓了过去。 “老爷,您看。”黑衣人将背包递到中年男人面前。 那男人瞧见那背包,先是一愣,伸手拨了拨露出来的一枪一剑,手一扬,示意手下搜查,接着陷入了思索中。 他自然不是普通人,无论是江湖上还是朝堂里,稍微有点价值的事情,他几乎都知晓,更何况有关名剑大会头名、藏剑山庄新晋客卿如此重要的信息。 看见那个奇形怪状的背包,他先是感觉有什么重要的讯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很重要。 他回头侧过脸细细地瞧了瞧岳青的形貌,在脑海中搜索与之相符的信息。 毫无疑问地,搜查背包的结果是大有收获。岳青见到包包里的东西再一次被掏出来扔在地上,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东西实在有点多,带在身上不方便,尤其是那几块牌子,硬邦邦地放在身上硌得慌,所以全都收在背包里。这下全都暴露了。 先前两个江湖小盗有眼不识金镶玉,让岳青蒙混过关。如今这一脸深沉的中年男人,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一枪一剑无甚特别,医书和银钱也不能吸引目光,就是那三块材质各异的牌子从包里掉出来,哗啦砸在地上,让闻声看过来的中年男人目光猛地一缩。 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那不是一般的木头牌子,而是有特殊用途或效力的令牌!他快步走过来,捡起地上的三块牌子拿在手上细细端详起来。 三块令牌中的两块,图案花纹和字符对他来说都十分陌生。而另外一块他是认得的,南夏端王府的令牌。虽然材质与他之前见过的不同,但正面那个“端”字令他确认了它的身份,只是不知这块牌子属于哪种级别的人使用。 认出了端王府的牌子,另外两块即使不认得,也能推测出它们必定也来历不凡。中年男人拿着三块牌子思索了一阵,一个端王府的牌子就已不俗,更何况是三块。那么,同时拥有这三块牌子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瞄了岳青一下。思考着这个年轻人与这三块令牌的关系,也猜测着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年轻男子、奇特的背包、端王府令牌、短枪…… 突然,一个炸雷般的名字在他脑海中出现——岳青!端王府客卿、名剑大会头名、藏剑山庄客卿! 中年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猛地狠捏了一把。再仔细看看手中的三块令牌,端王府的已确认无疑,另两块之中,难道就有藏剑山庄的令牌? 藏剑山庄,那不仅仅是学武之人心目中的圣堂,对神州大陆上生活的每一个人来说,它都是一座神圣又神秘的瑰殿,是所有人敬仰而渴慕的地方。 中年男子握着令牌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真是藏剑山庄的新晋客卿岳青的话,那他现在的行径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岳少侠?”他走近岳青身边,试探着小声地喊道。 从那三块牌子被发现,岳青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无论这眼前的男子是谁,要干什么,她都无法从这件事情中抽身了。 见那男子小心翼翼地试探她,她也无意再掩饰,冲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见岳青承认,中年男子十分激动。他在西凉虽然手握大权,但是和整个大陆的武林至尊藏剑山庄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低到尘埃里。这个世界以武为尊,就算是四国王族都要仰仗藏剑山庄的鼻息,更何况是他。 “岳少侠,我实在是……”他的态度立即恭敬起来,忙向岳青谢罪。但一旁毕竟还有众多手下,又不能表现得太过谦卑,只是背过身恭谨地朝岳青行了一礼。 “不知者不罪。”岳青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也无意令对方在下属面前失了颜面。尚不清楚此人的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人为善好过处处树敌。 第398章 激烈挣扎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岳青示意中年男人不要暴露她的身份。 中年男人立刻心领神会,令手下将物件装回背包中,归还岳青,只是不提下令杀她的话,让黑衣人押着她跟在宋二、李青后面走。 宋二和李青虽想不通为什么中年男人又不杀她了,但此时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其他人。左右不过多一个傀儡罢了。 那中年男人就是藏宝图的上一任主人。宋二和李青在他家中潜伏蹲守一年的时间,才将地图弄到手,这份耐心也实在是难能可贵。 自宋二和李青二人盗取地图潜逃后,他便一直派人追踪搜寻两人下落。那藏宝图他也曾日日拿在手中观摩琢磨,虽不说上面的一笔一划都熟记于心,但至少大致的方位和地点也是清楚的。更不用说他早已将藏宝图临摹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宋李二人得了图,必然会往藏宝地点而去。与其大海捞针满世界找,不如守株待兔,在藏宝地等他二人自投罗网。 各怀心思的一行人最终的目的还是找到传说中的文翁宝藏。 看着走在前面的岳青单薄的背影,中年男人心里琢磨开来。这名剑大会头名、藏剑山庄客卿不在东盛好好呆着,也不在南夏端王府享福,来这西凉的深山老林里干什么?而且明显的她对宋李二人隐瞒了身份。 她到底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为了文翁宝藏?想到这,中年男人头皮一阵发紧,岳青一旦掺和进来,事情就麻烦了。毕竟,他手下这帮家伙,对付一般江湖莽夫还行,要想跟名剑大会头名过招,还差远了。 可是既然他已经在这里,已经牵扯进来,这时候总不好又将他撇开吧。换一个角度想,能得藏剑山庄客卿相助,这次寻宝之行必定万无一失。这样的话,分他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再说,借此机会搭上藏剑山庄这艘大船,绝对有利无弊。 心中打定主意要抱紧藏剑山庄的大腿,中年男人决定找个恰当的时机跟岳青好好谈一谈。 在这荒芜人烟的深山密林里,不存在什么住宿条件的问题。找个无人的山洞,或是随便找块开阔些的平地,就可以过夜。 一行人也没有走得太远,毕竟文翁宝藏的入口就在这附近。中年男人吩咐属下就地扎营,黑衣人们便各自忙碌开。 命令属下看好宋李二人,中年男人找了个由头把岳青叫到跟前,离众人远远的,两人单独交谈。 “岳少侠,想必您已经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吧?”中年男人试探道。 岳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了对方的身份。“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对方已经明确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也不能摸瞎打醉拳吧。通过观察,岳青发现中年男人的这群黑衣手下个个训练有素,纪律性极强,不像一般的江湖组织中人。 并且他们虽然穿了一身素黑来掩饰身份,可是脚下的靴子却出卖了他们。普通江湖组织,即便是江湖大派中人,除非身居要位的身份尊贵的,基本都着布鞋,而这些黑衣人全穿着清一色的小牛皮筒靴,这架势,只有权贵之家豢养的私兵才有此待遇。因此岳青推测这中年男人定是朝堂上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之人。 见岳青一开口便点出了自己的身份,中年男人有些诧异,也因此更加认可了岳青的能力。“岳少侠好眼力。实不相瞒,鄙人乃是西凉大司马孟甫钦。”中年男人也不再隐瞒,告诉了岳青自己的真实身份。 “孟大人,有礼了。”岳青立即施了一礼,在人家的地盘上,怎么也得给主人足够的面子。 “岳少侠客气了,在您面前,我哪敢称大人?”孟甫钦官至大司马,八面玲珑,人精中的人精。藏剑山庄在大陆的地位超然,就算是他们凉王见了都得以礼相待,更何况他。 “孟大人莫要客气,就叫我岳青好了。哦,不,我现在叫秦凌峰。”岳青表示谦虚的同时不忘提醒对方,替自己隐瞒身份。 “那么不知秦公子此次出山所谓何事?”孟甫钦十分上道,立即改口。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愉快! “一点私事。”这也不算假托之辞,岳青来西凉确实是为了私事。 “那不知公子为何来到此处?且与那宋李二人同行?”孟甫钦不问点什么出来,心有不甘。岳青已知他是为了宝藏而来,那么他得弄清楚岳青是否也打了宝藏的主意。 “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走了这无人之路,遇着这两人,只好装作迷了路,不料他二人却起了歹心,想要害我。”岳青表明自己只是路过,并非冲着宝藏来的。 “原来如此。”孟甫钦这话的语气明显轻快了些。 “我还要赶路,不知孟大人可否为我指明方向,让我早些离开。”这倒是实话,岳青如今也不去想那宝藏的事情了,还是早点回正道的好。宋李二人连宝藏的门儿都没摸着,就已身中莫名之毒,可见那宝藏绝不是什么唾手可得的东西。 见岳青急着离开,孟甫钦暂时放下心中的戒备,反倒挽留起来。“秦公子武功盖世、聪慧过人,不如与我同行,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嘿,这家伙算盘倒是打得精!岳青心想,这孟甫钦是想让她去帮他挑大梁打头阵的吧?那她是去呢还是不去呢?岳青犹豫了。 见岳青面露犹豫之色,孟甫钦便觉得有门儿。当即许下重诺,如果岳青帮他成功找到宝藏,他愿将宝藏的十分之一送给岳青。 十分之一诶?岳青虽然不知道这笔财富的十分之一有多少,但是幻想一下那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哪怕只是十分之一也是一笔巨款好吧?她到底要不要同意呢? 岳青心中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且不论那如山的财宝的十分之一是多少,即便只是从中随便拿一两件,估计也是价值连城,她就算十辈子也攒不了那么多钱!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一夜暴富,成为不需要努力也能堕落一生的富一代,岳青心就开始痒了。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第399章 重金利诱 如果那宝藏真能那么轻而易举得到,孟甫钦又何必拉自己下水?他自己独吞岂不是更妙? 再说上辈子什么夺宝奇兵一类的探险故事也没少看,这些藏有重宝的地方,大多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有去无回。她的命可比财宝还金贵,到时候可别有钱赚没命花啊! 可是,话是这么说,她也没有那么弱吧。好歹也是名剑大会头名,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怎么能被这么点困难吓倒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经历艰苦的攀登,哪能饱览山顶的风光? 纠结一番,岳青心中的天秤慢慢朝比较重的那一方倾斜。而金银财宝,自然分量要重一些咯。 岳青正在纠结权衡中,孟甫钦却以为岳青是嫌报酬少了。毕竟以藏剑山庄的大手笔,这些高高在上的客卿岂是小小横财可以轻易诱惑的? 见岳青迟迟不说话,孟甫钦又道:“两成如何?若秦公子能助我得到文翁宝藏,我以两成之财相酬!” 本来岳青的心就已经偏了方向,这时再被孟甫钦的重金一砸,心中的天秤马上倒向了同意,没有一丝犹豫。两成耶,就算只有一千两,也够她花一辈子了。不过她心里的一千两可是黄金哦。 岳青又开始神思纷飞了。有那么多钱,她还这么辛苦作什么?买个大宅子,雇几个得力的佣人,把柴老头接过来住下,共享天伦。 钱,有的是,吃穿不愁。世间美酒一车一车的拉回来,任柴老头享用。他隐居深山这么些年,生活上清苦惯了,以后定叫他衣食无忧,安享晚年。 至于生命安全?她一个名剑大会头名,藏剑山庄客卿,江湖一流高手,还需要担心那些不入流的小蟊贼吗?若是有江湖高手来挑衅,即使她搞不定,还有她那深不可测的师父柴老头,谁敢打他们的歪主意? 柴老头的真实身份她不能确定,但能确定的是,柴老头的功夫在当世必定属于顶级中的顶级,大概就是隐月宫主、藏剑山庄庄主那一个级别的吧。 背靠着这么牛逼强大的靠山,她愁什么? 见岳青一直不说话,孟甫钦急了,心想这藏剑山庄的人心也太大了吧,给他两层竟然还不满意?可是如今他也不能得罪藏剑山庄,话都出了口,无论如何咬碎牙也要吞进肚里忍着。肉疼地挤出了几个字:“三成,不能再多了。”想到如山的财宝还未到手就要先分出去三分之一,他心如刀割。 岳青的思绪还在未来的幸福生活里打转,突然听到“三成”两字,就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揪着耳朵将她扯了回来。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她一口答应:“好!” “好,”孟甫钦的叫好却没有那么痛快,不过他也要当机立断定下来,不然拖下去,可能还会损失更多。“就这么定了。” 两人谈妥之后,岳青回去,仍旧装作俘虏,与宋二李青呆在一处。不过,显然,岳青的待遇要比那两人好得多,没有被绑缚,也没有黑衣人的拳打脚踢。孟甫钦特意交代下去,只要督促着她跟着队伍走就行,不必苛责。 在这支队伍里,岳青的身份,仍然只有孟甫钦一人知晓。 孟甫钦研究文翁宝藏多年,线索自然不只一张藏宝图而已。在孟甫钦的带领下,他们很快便找到了文翁宝藏真正的入口。 不在地下,也不在山中,若是没有确切的线索,文翁宝藏的入口即使就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失之交臂。因为,它是一棵树! 这深山里的树何其之多?即使是像这样数人合抱的参天大树也比比皆是。没有人会想到,宝藏的入口,竟然在树中。 岳青不得不佩服设计这个机关的人,真真是别出心裁、巧夺天工。这数人合抱的大树,怕是有上千年的历史,树围极大,树根处因长年累月的生长,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镂空。而设计机关的人就在这天然形成的镂空出大做文章。 这镂空肉眼可见,却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这山林中这样的现象比比皆是。根须生长形成自然的间隙,这间隙仅能容一人矮着身子钻进去。而这么大一棵树,即使中间被掏空,形成一个足以容纳一人同行的通道,却没有死亡,仍然顽强地生长着,这也就让人们更容易忽略它的独特。 这大树的正下方便是通道,直通地底。一行人从大树的缝隙中挤进去,钻进了树根下漆黑不见光亮的大地。 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甬道里爬行着,岳青心想,我这难道是改行盗墓了? 甬道很窄,仅容身材瘦小之人匍匐爬行前进。黑衣人中身材高大壮硕的被留在树洞外驻守,其他人便跟着孟甫钦一起下了地。 孟甫钦一定要亲自去,不亲眼看着,他怎么能安心?幸而这些年虽身居高位,他却没有发福成酒囊饭袋的胖子,勉强能从甬道里通行。不过也需要和其他人一样全身贴地爬过去,着实有些狼狈。 宋二和李青也被带了去。至于为什么孟甫钦没有杀了他们,岳青猜测他也是打着让他们去当替死鬼的主意。 不过不需要强逼,宋李二人自己也十分愿意去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文翁宝藏,即使得不到,即使明知是去送死,却也值得。 甬道很长,不见天光,孟甫钦本欲命人点燃火把照路,却被岳青阻止了。这甬道十分狭窄,空气有限,若是再点多燃烧氧气,恐怕他们这一群人都得因缺氧死在半道上。 也不知爬了多久,岳青感觉四肢都在地上磨得失去知觉,只机械地重复着爬行的动作。 “到了!”队伍最前面传来一声欢呼,给所有濒临崩溃的人注入了力量。他们加快了速度,想快一点离开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 甬道的尽头是一道向上的石门,已被先到达的人打开,似乎没有什么危险的机关。钻出石门,空间豁然开朗,上面是一个大约五米见方的空间。 虽然漆黑一片,但是岳青凭空气波动感知空间大小,而且四周坚硬干燥的石壁表明,这里已是山的内腹。 第400章 大难临头 众人欣喜,知道山洞里四下本周,东摸摸西看看,寻找下一个出口。大概是因为先前的遭遇,唯一呆着没动的三个人便是宋李二人和岳青。 宋二和李青身上的毒还没解,不过比先前好了些许,看来已无性命之虞。岳青通过他二人的状况推测这山洞里的空气没有问题。 山洞中昏黑一片,所有的人都只能靠用手去摸索。 岳青闭上眼,漆黑的空间在她脑海中明亮起来。山洞整体呈半圆穹顶形状,四壁规整,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岳青推测可能是后人根据原本已有的洞穴扩大而成。 修建这个洞穴的人难道就是文翁?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打造这块藏宝地的?他又是如何得知这深山腹地之中有这么一个山洞的? 若这山洞四周隔绝,深埋于山腹之中,外人时绝无可能找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山洞还有另外的入口与之相连。那么也就意味着,这山洞中,必然有出口! 岳青睁开眼,洞穴的构造她基本都一清二楚了,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一点,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佩服。 比岳青更为焦急心慌的是孟甫钦的人马,从一进来,他们就开始对洞穴进行地毯式地搜索。洞穴并不算大,这里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被孟甫钦的黑衣人摸了个遍,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不过他们当然没有放弃,仍然在进行第二遍、第三遍的查找。 岳青没动,她是答应和孟甫钦一起寻找宝藏,可找路这种事,不需要她出手。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就算谁要搞什么小动作也没人知道。 有人提议点燃火把,岳青再次否决。便有人忿忿地小声骂咧,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孟甫钦是个聪明人,先前听了岳青的解释,便知点明火一事确不可行。此时见众人毫无头绪,焦躁不安,便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常见,这么大颗的却极为稀有,恐怕就连孟甫钦这样的人物,倾其所有也才寻着这么一颗,否则也不会迟迟不肯拿出来。 珠子一出,洞中顿时充盈了柔柔的荧光,虽不至于十分明亮,却至少不再伸手不见五指。黑衣人见主子拿出夜明珠,也不再嘀咕,继续寻找起来。 手忙脚乱的一通乱摸乱按,不知是谁触动了机关。“轰隆隆……”一阵响动,看起来严丝合缝的山壁竟然挪动起来,往上抬起露出一道门。一股幽冷的空气涌进来,众人为之一激灵:外面是个更大的空间! “这山洞看来也没有那么凶险嘛。”不知谁嘀咕了一句。从进入古树中的入口到找到这道石门,除了路途遥远比较难行外,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也没有遇到过危险的机关。便有人觉得这文翁宝藏可能只是比较隐蔽位置难找罢了。 岳青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从先前他们三人误入假入口,宋李二人身中莫名之毒看来,这文信安一定不希望有外人轻易得到他一生辛苦积攒下来的宝藏。否则也不会不远千里,穿越大半个大陆将财宝从东盛藏到西凉来。 岳青一直觉得想不通的是,这么大一批巨资从东盛运到西凉,需要多少人马车辆,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吗? 已有人按捺不住先一步踏出石门,进入门外的空间。 “啊!”数声惨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率先闯入的几个黑衣人已经身中箭矢倒伏在地,哀叫连连。 后面的人大呼“小心”,赶紧退到旁侧,避开急驰而来的箭矢。这些箭力道极大,竟穿过石门飞进来,有的深深插入地上,有的竟直直射向石壁,与坚硬的石头相撞,激起细小的火花,发出砰砰的声响。 走在后面的人躲过一劫,庆幸自己脚步慢了一步。 孟甫钦举着夜明珠,细细照着那些跌落的箭羽,根根笔直,箭头寒光闪烁。“这箭有毒!”黑衣人的头领说。 看来,众人的心放松得太早了,即使过了数百年,即使自己早已身化黄土,文信安终究不甘心让自己的财富落入别人的口袋。 箭阵发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箭矢,李青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幸好他们是人质,走在最后面。 这里离藏宝地不知还有多远,这一下就折了五六个人,孟甫钦心中十分不快。这次他称病托假,暗中离朝,来寻找文翁宝藏,为掩人耳目,带的人手并不多。想到后面的路程也许更加凶险,他脸色一沉,将目光投向了躲在人后的宋李二人。 这两人伪装成奴仆潜伏在他家整整一年,费尽心机偷走他的藏宝地图,着实可恶该杀!之所以一直留着他们的命,就是用在此刻的。 孟甫钦一手指向李青,命人将她带上前来。女人,总是最没用的那个,也是最先被牺牲的那个。 李青缓出的那口气还没舒到底,又被这一指惊得魂都掉了一半。她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孟甫钦指着她的手,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黑衣人推着她,将她拽到了石门边。 “不,不,不要……”李青浑身战栗着,哆哆嗦嗦地摇着头呢喃。宋二冲上前去要将她往回拽,目光仇恨地投向孟甫钦。看来这对亡命鸳鸯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救我,救我。”李青反手仅仅箍着宋二的手臂,极力想要远离石门。她的功夫是所有人里最弱的,平日里和宋二狼狈为奸,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发着不义之财,日子过得倒也十分舒坦。本以为这次和宋二干了这笔大买卖,就能一辈子山珍海味荣华富贵了。没想到连财宝的影子都没瞧见,却要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舍不得,那就跟她一起去!”黑衣人头领一把将李青从宋二身边拽开,偏头狠狠地盯着宋二。 宋二脸色一僵,猛地缩回了自己想要拉住李青的手,避开李青责备失望的眼神,将脸转向一旁。 “哼!”黑衣人头领冷哼一声,将李青推出了石门。 第403章 空中游走 “啊!”李青尖叫着摔了出去。 嘭!一声闷响,刚刚被推出去的李青腹部插着一支箭矢,重又飞了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伤在腹部,并没有那么容易死亡,她口中溢出鲜血,双手捂住伤口处,佝偻着身子蜷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因为李青的出现,好不容易停下的箭阵又再次被触发,铺天盖地的箭矢射过来。先前在第一次箭阵中幸存下来的伤者,再一次遭受到羽箭的攻击,有的身上甚至多处中箭,完全没了生还的希望。 李青的腿上又中了一箭,正在大腿根部,深没入骨。 本来就因为中毒而身体虚弱,如今又身中两箭,李青已经被彻骨的疼痛折磨的没了精气,瘫在地上,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抽搐着,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没有人上前帮助她,甚至没有人关心她是否还活着。连她的同伴宋二也只是把脸转向一边,不去看她的惨状。 这一次的箭阵持续了大概有两分钟左右,又射出将近两百支箭矢。相对于文信安富可敌国的财产,这点花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岳青认为,这道机关里的箭矢还有很多,多到足可以将胡乱闯入的他们全部射杀。 为了减少伤亡,保险起见,孟甫钦让所有人暂时都退回石门内。 “秦少侠,你想想办法啊。”孟甫钦悄悄挪到岳青身边,恳求道。如今也顾不得替岳青隐瞒身份了,反正迟早都要暴露的。他带来的二十多个人,才刚一进洞就折了五六个。眼望着宝藏就在前方,却被卡在这第一道关卡,他能不急吗? 到了这个地步,岳青早已无法独善其身,更不能抽身退出,只能和孟甫钦他们站在一条道上了。 山洞里没有光线,仅凭一只夜明珠的微弱荧光,实在照不了太远。石门外稍远一点的地方全部隐没在黑暗中,实际情况不得而知。只有那些力道强劲的箭矢不断从黑暗中飞射过来。 对于文信安这样的大富豪来说,决不允许有人觊觎他的财富。机关布置自然是不留余地的。 有人要问,难道他就不怕这些机关误伤了他的后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若真是他的嫡传后人,必定会持有机关设计图和藏宝路线图前来,根本不用担心触动机关这种事情。而若非他的嫡传后人,自然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孟甫钦的人一出石门边遭到了箭阵的攻击,必然是有人不小心触发了控制箭阵的机关。岳青猜测,古人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掌握声控之类的超越社会发展阶段的技术,想来只能是机械性的机关。而这种机关,最好的布置就是在地面上,一旦有人踩到,便会立即触发箭阵。 这箭阵的箭矢虽然十分充足,但也不是没有缺陷。就刚才两波箭阵的情形来看,这箭矢的射击角度明显是固定的,大约集中在地面以上两米高的范围。一般人的身高范围大致也就在一米六至一米八之间,所以这两米的高度几乎囊括了所有进入石门的人。 当然也有例外。若是有人能够在两米以上的高度行走,自然不在箭矢的攻击范围,定能安然无恙。只是,这有人能做到吗? 当岳青说到这个问题时,孟甫钦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到底什么人才能在这没有支撑的光秃秃的石壁上像壁虎一般的游走?他心里在忖度这个问题,眼光却斜向了岳青。 如果说这山洞里有人能够做到,非岳青不可。 孟甫钦是个见杆子就爬的人,立即对岳青拱手道:“秦少侠,一切就仰仗你了。” 就算孟甫钦不这么说,岳青也不会推辞。她不是什么圣人,但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条人命被这箭阵给耗尽。 其实这对岳青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她大可以释放出内力,用玄阳大法冻结空间,只是这样做太耗内力,而且这箭矢发射的劲道太强,她无法完全冻结,但至少可以减缓箭矢的速度,减轻其力道。 不过为了保存体力,隐藏实力,岳青并不打算这么做。只见她走到石门边,一伸手,一抬脚,就像一只灵活的壁虎一般,轻松地沿着石壁攀爬到石门的顶上,翻过石门,顺着外侧的石壁,朝山洞的那一头爬去。 为了以防万一,她一直贴着山洞顶部的侧墙面爬行,即使侧壁也有触发机关,也可以避开箭矢的攻击高度,全身而退。 岳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孟甫钦将手中的夜明珠高举过头顶,也没能照见岳青在何处,只得垂下手,等待黑暗中岳青发出的信号。 这一层空间比先前的山洞要大很多,岳青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爬行了许久,终于触到了尽头的石壁。 这文信安也真是,找个隐蔽的山洞把财宝一埋不就完了,还非得弄这么玄虚,一层一层的空间,一道一道的机关,这开山挖洞好像不要钱不费劲似的?岳青心中嘀咕着,满腹牢骚。 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岳青只得将身体紧贴在石壁上,放出内力沿着石壁去探查。 原来这层山洞的尽头也是一堵石壁一道石门,箭阵的机关就设在石门的两侧,毫不掩饰地镶嵌在石壁上,机关上的根根箭头冷森森地正对着前方。 且不论这石壁上的机关里到底存储了多少根箭矢,若是想要将之耗尽,不晓得要多长时间。况且要用什么来触发机关呢?难道用人去趟? 最佳的选择就是破坏机关。 而这话说来简单,真正要做却难上加难。 岳青贴在石壁上,既要维持身体平衡,还要保持紧贴石壁不着地,实在是已用了十足的心力,很难再发力去攻击破坏机关。 岳青思索了片刻,决定下到地面试试。避开箭矢的攻击角度,顺着墙角滑到地面。当脚掌接触地面,站定的那一刻,岳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箭矢没有发射。大概是当初设计机关的人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从上空直接蹿到机关跟前来吧。 岳青也不敢大意,仍然紧贴着墙面,催动玄阳大法,双手凝聚内力,大喝一声,朝面前的机关全力拍过去。 第404章 石室藏宝 “孟大人,过来吧。”岳青的声音从黑暗的那头传来,仿佛来自未知世界的召唤。 一个黑衣人犹豫不定地探出脚,在孟甫钦的催促去畏畏缩缩地踩到地面上,睁着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黑暗。没有任何反应,箭阵没有发射!他松了口气,又往前走了一步。还是没有反应。 “大人!”他回过身难掩激动地朝孟甫钦喊道,不知是为箭阵失灵,还是为自己的逃过一劫。 见已无危险,孟甫钦命令手下穿过石门去前方与岳青汇合。 这个岳青,果然有两下子。孟甫钦为自己邀请岳青帮忙的明智之举而欣喜,完全忘了先前要分给岳青一大笔钱的痛心疾首。 箭阵的机关已全部被岳青破坏,众人赶过去后,只见满墙损毁的械器,已看不出先前的模样。 虽然箭阵已破,但眼前的石门仍然将众人拦阻在外,与宝藏分隔在两个世界。 不知道这道石门之后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道门,必须打开。 孟甫钦的手下不需要安排,已率先动手查找打开石门的机关。 不知是文信安对石门不够重视,还是因为对石门后的机关太有信心,这石门的机关居然很快就被找到了。按下机关,石门轰隆隆地启动了。 一缕光线从启开的石门缝隙中透过来,众人惊异,难道这石门之后就出山了?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石门不急不缓地徐徐升起。光线越来越强,只是莹白中透着些幽蓝,显得有些诡异。有人忍不住俯下身,从下面的空隙中朝外面望去,不知对面有什么,嘴巴张了老大,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石门终于完全,石门外的世界也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如同第一个偷窥的人一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石门后是一间石室,跟先前的石洞不同,这间石室被打磨得十分规整,四四方方,不像之前的山洞还保留着原始的形状。 石室的四壁上镶嵌着上百颗大大小小的夜明珠,这些珠子释放出的荧光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孟甫钦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已属得来不易,这满墙的夜明珠,大的有拳头那么大,竟被用来当做照明工具,文信安的财富可见一斑。 不过与大家想象中的金银珠宝堆积满地的画面不同,石室中央一排排朱红油漆的大箱子排列得整整齐齐,且一层一层垒起,足足堆了有五六层。粗略一数,这间石室里的箱子大概有二百来个。 众人冲进石室,站在罗列的箱子前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股难以言状的气流,好像被困在囚笼中的毒蛇,四处乱撞。渐渐地,毒蛇冲破了囚笼,挣脱束缚,占据了人类的躯壳,人还原为蛇,妖异的瞳孔中迸射出贪婪的光芒,张开长着尖锐獠牙的血盆大口,要将眼前的猎物一口吞噬似的。 但它们没有动,因为这些毒物被驯蛇人操纵着。在驯蛇人发出信号之前,它们只能蓄势待发。 孟甫钦将手中的夜明珠往袖兜里一塞,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示意黑衣人头领上前察看。黑衣人头领发出信号,其他的黑衣人便蜂拥而动,朝眼前的箱子堆砌的宝山进发。 这些黑衣人身手敏捷,几个箭步便蹿上箱山顶上,动手便要掀开箱盖。 “老大,这箱子锁住了,打不开。”上面的人喊道。 黑衣人头领看向孟甫钦,等他吩咐。孟甫钦便让他们先将上面的箱子一个个搬下来,铺在地上再说。 石室的空间虽大,但无奈箱子更多。原先箱子是重重叠叠垒在一起的,石室中便还有许多空地。现在把箱子全都搬下来,一一铺摆开,石室的地方就显得有些局促了。实在摆不下的,只好搬到石门外放着。 虽然找到了一堆箱子,但这些箱子里到底有什么,谁也没见到。但每个人都面露喜色,哪怕是被挟持了的宋二,也站在石门口望着这些箱子傻笑,好像这些全是他的一样。 这些箱子全是由浸透了特殊漆油的乌木制成,在干燥的环境中能够保持数百上千年不腐。普通人家能有一两件乌木制作的家具便已是极为珍贵,竟然有人大量地用如此珍稀的木材来做箱子,这箱子里的东西,恐怕件件都要价值连城。 箱子没有挂锁,从外观上看严丝合缝,除了箱子上部有一个原形的小孔外,没有其他明显的痕迹。 这个小孔大概就是插钥匙的机关,可现在孟甫钦手中根本没有钥匙。有人提议直接将箱子砸开,孟甫钦却不同意。他们来时全是轻装简行,并未带足够的装盛器具,箱子如果被毁,这么多东西如何搬运? 见一堆人望着箱子一筹莫展,岳青心想,古人的智慧真的是不可小视。反正她自己对此是一窍不通,除了暴力拆毁没有其他方法可选。但孟甫钦说的也不无道理。反正宝物已到手,只要将它们运出去,还怕拆不开这些箱子? 然而更麻烦的问题来了。 他们是从树根下的甬道进来的,那甬道又窄又长,单个人在里面爬行尚且十分困难,带着这些又笨又重的箱子,是绝不能通过的。这些箱子最窄的边长也大大超过了甬道的直径。所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要想从来时的路回去,要么将甬道扩大,要么放弃宝藏,只身返回。前者不可能,后者做不到。 文信安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仅用两百个箱子就试探出了人性的贪婪。 如果不想守着宝藏枯坐到死,那么就只能寻找新的出路。 而出路,用岳青的话来说,一定是有的。 这么多箱子运进来摆放在这里,肯定也是有通道路径的,只是十分隐蔽不易被发现罢了。 孟甫钦十分赞同岳青的想法,出去的路肯定是有的。于是发动所有人,又再次开启了寻找出路的行动。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容易。上百颗夜明珠将石室照得亮如白昼,每一处旮旯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二十多个人趴在石室的墙壁上一寸一寸的查找,可就是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线索痕迹。 就连岳青和宋二都动手帮忙一起找,毕竟谁也不愿在这里等死,哪怕守着成堆的金银。 第405章 专业开锁 然而,所有人将石室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 黑衣人沉默地站在石室各处,主人没有发令,他们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力。而孟甫钦自然不肯放弃到手的财宝。费尽千辛万苦,耗费了数年的心血,才得以来到这里,宝藏已在眼前,唾手可得,怎能轻言放弃? 这藏宝洞里除了那道箭阵机关外,再没有其他危险的陷阱设计。只要通过箭阵,财宝就摆在这里,任人掠取。然而,出路却只有一条。想要带走财宝,你就将无路可走,只能耗死在这里。如果放弃财宝,还可以一线生机。 有人会问,既然空手就可以离开,为什么不选择先出去,再招来大批的人将这山洞掘开,取得宝藏? 这才是文信安真正厉害的地方,将人性的自私、多疑揣摩得如此透彻! 今天在这洞里的人,除了岳青和宋二外,还有孟甫钦和他的手下共二十二人。如果将宝藏留在这里,大家一起从原路退出去,谁能保证没有人动歪心思,悄悄折返来将宝藏起走。 在巨大的财富诱惑下,谁也不敢替莫不着看不见的人心打包票!孟甫钦连他手下这帮为他出生入死的黑衣人都信不过,更何况宋二和岳青? 当然,他可以选择将所有人杀死,不留活口。可是真要如此做,谈何容易?真要动起手来,别说武功盖世的岳青了,他手下的黑衣人随便哪个要对付他都易如反掌,甚至他连花拳绣腿的宋二都打不过。论官职、论权势,他当属最大,那是在朝野上。而在这洞中,这些都不管用,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孟甫钦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岳青。目前手下这些黑衣人还是听命于他的,最大的威胁就是岳青。 岳青也注意到了孟甫钦的神色,但没有表露出来。她是爱财,但绝不以命为代价。如果真的找不到出路,她必定第一个选择原路返回。再者,谁说原路返回就一定是空手而归?这成箱的宝物她带不走,随身揣几样出去,也都是价值连城。她不是贪心的人。 文信安的妙也就妙在这里。若你不贪,可性命无虞。你少拿一点,也是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抗拒得了这巨额财富的诱惑呢?况且,这装盛宝物的箱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轻而易举就能打开的。 石室内的情势一下陷入了僵局。最担惊受怕的要数宋二。他虽然武功低微,心思却十分细腻。他很明白,如果孟甫钦要灭口,这些人里,第一个死的便是他。李青惨死的情形尚犹在目,他不愿成为下一个李青。 “秦公子,”宋二悄悄接近岳青,压低嗓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救救我。” 岳青在石门前施展了那一招之后,宋二再也不可能将她当作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孟甫钦对他恨之入骨,杀他是迟早的事情,如今唯一能够救他的就只有岳青了。虽说他对岳青也存了些险恶的用心,但毕竟没有付诸行动,面子上还混得过去。 岳青瞄了他一眼,心想:你当初不也是存了让我当替死鬼的心,现在怎么好意思让我救你?况且,若真想活命,离开便是,何需她救? “求人不如自救!”岳青没有看他,幽幽地丢了一句。 岳青当然知道就算现在宋二选择放弃财宝原路返回也是不可能的,孟甫钦不可能放他离开。可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与她何干?他当初费尽心思盗取别人的东西,就应该想到有朝一日有此下场。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岳青不是菩萨,没义务普度众生。 一筹莫展之际,孟甫钦无奈只得又来求助于岳青。毕竟他答应如果岳青帮他得到宝藏,便分三成给岳青,如果这些财宝运不出去,岳青一分也得不到。他不相信有人会眼睁睁放弃?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岳青自然是不会放弃的。努力一把,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她看了孟甫钦一眼,点点头,在石室里转悠起来。 现在,从孟甫钦对她的态度和她展现的实力来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绝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质。她走到哪里,那些黑衣人便自觉地退开,让她过去。 石壁上的夜明珠发出温和的柔光,不十分强烈刺眼,却看得十分清晰,这室内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这些装满财物的金属箱子。 可所谓的装满金银珠宝,只是他们想当然的以为罢了,谁也没有亲眼见到这箱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在决定要不要为了这些东西豁出去之前,最好确认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岳青伸出手,掌心对准其中一个箱子顶部的锁孔,试着将内力化为线引,送进锁孔里去一探究竟。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虽然可以操纵内力,外放化形,甚至短暂的冻结空间,可用内力开锁,这可是极精细极费神的活儿,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必须全神贯注,而且对内力和心神的消耗极大。 旁人不明就里,只看见她一手隔空对着箱子,似乎什么也没做,就那么一小会儿,嘀咔一下,箱子便开了。众人深以为奇,心中雀跃不止,对岳青更是刮目相看。 岳青刚垂下手,旁边立即有孟甫钦的黑衣人过去一把掀开了盖子。 “嚯——”看清了箱子里的东西后,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箱子里,一摞一摞整整齐齐地堆满了金条。 连纪律严明的黑衣人也禁不住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光是这一个箱子的金条,怕是就有上百斤,那这满地二百来个箱子里的财宝加起来,称之为敌国之财也不为过。 “秦少侠,你既有这般本事,为何不早说?”孟甫钦怕是也被这巨额的财富冲昏了头脑,言语间竟有些责备的意思。 岳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又不是翻墙入室的小偷,专业开锁? 第406章 失踪传闻 见岳青没有说话,态度冷淡,孟甫钦才猛然清醒过来,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了。岳青不是他的手下,不需要事事向他报备,他也没资格过问岳青的事情。本来趁着刚才的惊喜劲儿,想让岳青多开几个箱子看看的,这时也不好再说出口了。 确认了箱子里装的却是是财宝,孟甫钦和岳青都定了心。如今剩下的便只是如何找到出路,将财宝运出去的事了。 孟甫钦对黑衣人首领使了个眼色,便终结了宋二这一趟旅程的使命。黑衣人首领接收到指令,便朝宋二飘了过去。 可怜的宋二处心积虑,最终也不过是这寻宝之旅中一段极不协调的小插曲。 黑衣人首领的手段极高明,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一剑抹断了宋二的咽喉。宋二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脖颈,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颓然地倒地。 宋二的死并没有在岳青心中引起多大涟漪,她一点也不担心孟甫钦敢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她。不是她托大,且不说孟甫钦还要依靠她找到出去的路,即便孟甫钦真敢跟她玩黑吃黑,他手下的这帮黑衣人,在她手里连一招都过不了。 解决了唯一的“外人”,孟甫钦再也不需要掩饰什么,走近岳青身边道:“岳少侠,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不担心岳青不出力,毕竟这成堆的财宝里,也有岳青的十分之三。岳青再怎样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岳青环视四周,这房间他们已经翻找了数遍,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墙壁都一一核查过,没有问题。 见岳青的眼神在那些释放着柔和荧光的夜明珠上停顿,孟甫钦眼睛一亮。“查查那些珠子!”他喊道。 黑衣人立即闻声而动。 “不必了,”岳青出声制止了他们。“那些珠子没有问题。” “何以见得?”孟甫钦问。 “这些夜明珠在文信安眼里不值钱,在其他人眼中可是价值连城。但凡进到这间密室的人,必定都不会放过这些珠子。如果机关安置在这些珠子上,那岂不是相当于给觊觎他财宝的人大开方便之门。”岳青冷淡地说道,丝毫不介意她和孟甫钦就是她口中的觊觎财宝之人。 倒是孟甫钦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两声,化解尴尬。不过岳青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先前被那些成箱的宝贝占据了所有视线和脑部空间,一时忽略了墙上这些珠子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找到出路离开之前,将墙上的珠子全部起出来带走!”他沉声吩咐道。 石室的空间就这么大,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忽略了的呢?岳青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一个个随地摆放的箱子上。 如果说有什么地方是他们一直忽略的,那就是地面了。因为那些箱子被搬下来后,不得不平铺摆放在地面,所以室内大部分的面积其实都被箱子所占领。他们只能在箱子之间的间隙里行动。 他们最初进来的时候,箱子是堆叠起来的,所占的面积要小得多。而其余地方,他们来来回回多次走动过,并无异常。因此,石室内唯一没有被查找过的地方,就是最初摆放在最底层的箱子压在下面的地面! 可是,如今箱子全都打乱摆放了,谁还记得最初那几个箱子的位置? 不过,精确的位置难找,大体的位置还是知道的。岳青退到石室门口,开始回忆刚进房间的情形。谁先进来,房间布局如何,箱子如何堆放,大体位置在哪……一切都像电影回放一样在她脑海里播映。 确定了!她睁开眼,目光锁定了石室中的某一处方位。足尖轻点,她飘身过去,落在她锁定的方位,定定看着那几个与其他箱子别无二致的箱子。 “孟大人,让你的手下就在这一片找,将这些箱子挪开,一个一个查看。”岳青没回头,对身后的孟甫钦说道。 “快,快,按岳少侠说的做!”孟甫钦丝毫不在意岳青对他的态度不怎么恭敬,快点找到出去的路,带着宝藏离开才是他最在乎的。 全体黑衣人动了起来。这些箱子都很重,金属的材质再加上里面的宝物,每一个箱子的重量都超过一百斤,需要三四个人合力才能抬起来。况且也没有地方可以摆放,只得抬高一点,放在其他箱子上重叠着,这就更增加了难度。 二十来个黑衣人费了老半天劲,才把这一片儿的箱子全部清走,露出箱子下的地面。 这一块地面与其他地方并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由于长久地重压,地面上被压出了一块块箱子形状的痕迹。 “岳少侠,你看?”孟甫钦没有让他的手下去查看,而是征询岳青的意见。他倒不是因为谦虚,而是怕下面又有什么厉害的机关,白白牺牲了手下的性命。这些人,可是要负责将箱子运出去的。 岳青倒不是不怕,但这事情总要有人做。不然大家都得留在这个地方守着一堆金银珠宝等死。 她越过堆叠的箱子,踩进了那一块块好像魔方的方形压痕里…… ~~~ 岳青失踪的消息在江湖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从岳青离开南夏都城一路西行,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明里暗里关注着。从她最后一次出现在界河南岸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一天,再没有人见过她的踪影,江湖上再没有传出关于她的进一步消息。 岳青被仇家追杀,销声匿迹…… 岳青可能已在某一次比试中不幸丧生…… 藏剑山庄新晋客卿岳青是否就此陨落…… 岳青并未失踪,实际是在闭关潜修…… 岳青消失是为了完成藏剑山庄的秘密任务…… 关于岳青失踪的各种真假消息和猜测在大陆各处蔓延传播。 那些为了和她一较高下的龙虎榜高手还在界河两岸寻找她的踪迹;西凉来的杀手也正苦恼着为她的消失而毫无头绪;据说南夏端王府已派出了人马四处寻找岳青的下落;传闻藏剑山庄也加入了搜寻者的行列…… 还有无数躲在暗处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门派、组织以及遍布大陆各个角落的无所事事凑在酒楼茶肆听热闹的闲杂人等…… 第407章 重回人间 在所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长方形压痕中,岳青发现了一块与其他压痕不一样的地方。石室的四壁都是岩石,而地面却是黑土。因为环境干燥,这里的黑土板结得十分厉害,相当坚硬。 地面上所有的压痕都非常平整,只有一块压痕下面,有一小块极为轻微的凹陷,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只是这细微的差别并没有瞒过岳青的眼睛。即使这石室内的地面再如何坚硬,五六个一百多斤的箱子的重量长年累月的压在上面,在如此沉重的压力,石板都得压平了,更何况泥土? 岳青抽出短枪,枪尖朝下握在手里,在两块压痕的地面上划了划。果然,其他的地面虽然坚硬,但在尖锐的枪尖下,轻而易举地被划出了一道凹痕。而那块地面,划上去就像划在石头上一般。岳青用枪尖戳了戳那块地面,整个地方好像寒冬腊月里凝结的冻土,坚硬、干涩,发出低微沉闷的铿铿声。 就是这里!岳青提起短枪,枪尖对准那块凹陷的中心,猛地扎了下去。 咔嚓一声,石室的地面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那块凹陷连同那整块压痕的长方形,都整体向下沉了沉,然后又缓缓升起,恢复原状。 就没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还没突破心脏壁,石室里便已恢复了宁静。扫视一周,什么都没改变,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 难道错了? 岳青心里一跌。 不可能啊,刚刚明明有反应的。如果是机关的话?岳青环顾一圈,所有人都围在旁边,安然无恙。 孟甫钦看向岳青,他不敢直接开口问,但目光中充满的失望和询问的意味已经说明了一切。 岳青又拿短枪戳了戳,这次却没有动静,刚才下沉过的方块如今纹丝不动。 岳青有些挫败,看来又得重头来过,重新整理思路,寻找线索。 当岳青按下那块地面,石室内发出异常的响动的时候,众人本来满心欢喜,以为终于找到了出路,可以将宝藏运出去了。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看向岳青的眼光也就多了些许轻蔑和玩味。 “啊,有了,有了,找到了!”石室内沉默无声,石室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呐喊。 众人闻声扭头看向门外,一个黑衣人兴高采烈冲进来,激动地语无伦次:“找到了,找到了……”嘴巴说不清楚,只好用手指着外面。 顺着他指的方向,众人跑到石门外一看,顿时炸开了锅。原来岳青在石室内按开机关,出路却不在这石室内,而是设在先前他们待的那个山洞里。 这时,原本严丝合缝的山洞石壁上,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显出一道门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岳青苦笑,竟然被那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摆了一道! 接下来也没人理会岳青哭笑不得的心情,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在孟甫钦和黑衣人首领的指挥下,准备将石室内的箱子一一运出去。 不过孟甫钦倒是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他做事十分周全,先派了一个黑衣人沿着那道石门往外去探路,然后指挥余下的人将石室内的箱子清点好,慢慢一点一点地挪到山洞中去。 孟甫钦手下现在只有二十三个人,派出去一个,还剩二十二人。要靠这二十二人将两百来个箱子搬运到外面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每一个箱子都需要四个人合力才能抬动,一次也就只能搬五个箱子,而且箱子十分沉重,即使四人合力,搬动起来也非常缓慢,几乎是一步一步慢慢在挪。 大约二个时辰后,外出探路的人带回了好消息。这石门后的隧道连接着山外的一个洞口,而且隧道相对较宽,搬运箱子不成问题。 看来,这正是当年文信安为子孙后代取回宝藏而特意留下的通道。却没料到千防万防,最终还是便宜了外人。而文信安真正的后人,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因这宝藏的秘密而被人谋害了。 既然找到了出路,搬运宝藏一事便已不成难题。孟甫钦权倾朝纲,秘密调动人手过来运送宝藏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探明出路后,他第一时间便派了心腹之人先一步出去调动人手了。 岳青不打算在这里和他们耗着,反正这些东西她一个人也拿不走,留在这里等孟甫钦的人来也没有意义。要了孟甫钦的手信,约定好日后到孟甫钦府上取钱之后,岳青便先一步从通道离开了。 她在这里耽搁得太久,是时候回归“正途”了。 岳青的心情十分舒畅。虽然耽误了些日子,不过这一段有惊无险,还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下辈子衣食无忧已有着落,怎能不欢喜? 文翁宝藏所在地在西凉屠龙岭一带的深山里,岳青从洞中出来后,在茫茫大山中一直朝西前行,终于在三日后,走出了大山,来到西凉边境的一座关口——现首关。 这座边境小城与南夏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因为岳青渡过界河时,选择了最难走的路,在屠龙岭的大山中兜了几个大圈子。从界河岸到现首关,只有一百多里地,即使徒步也只需要三天时间。岳青却整整花了十五天,才来到这里。 岳青没有通关文书,只得在关外徘徊,观察地形,等到天黑之后再摸进城里。五米高的城墙对岳青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障碍。 午夜之后,守关的卫兵们早已乏累困倦,一个个靠着墙壁打瞌睡,东倒西歪。如今凉夏之间已停战近一年,边境无事,守卫也松懈得很。 一个黑影从墙头一闪而过,打瞌睡的士兵毫无察觉。即使有人瞧见,也只是以为是风将旗杆上的旗帜吹得乱舞。 落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夜深人静,整座城市一片宁静。边境小城本来就不甚繁华,此时居民都已入睡,更显荒凉。然而四周黑漆漆的空旷却并没有影响岳青的好心情,在深山中呆了数日,看到眼前一间间低矮的民房,终于有种重回人间的踏实。 悄无声息在寂静酣眠的城市中穿行,找了间没人的空屋子,凑合着睡半宿。 第408章 名正言顺 虽然半夜才睡,但岳青还是在太阳尚未升起之前就准时醒来。天微微亮,朦胧地熹光透进空洞的窗纸剥落的窗棂。岳青盘腿坐在又冷又硬的炕床上,将玄阳大法演练了一遍。 自与千刀赵一战意外重组经脉冲破瓶颈后她的玄阳大法一直停留在第六层遮天蔽日上层,再无进展。 她很清楚以女儿之身修练纯阳之法,能够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奇迹,也是万幸。能够如此她已经很知足了,毕竟当初柴老头可是断言她绝不可能突破第六层,并且千叮万嘱她绝不可以再练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每日的修炼也没有再去刻意突破,只在原来的基础上重习和巩固。 不过随着她体内那股来自柴老头的内力不断消融,和她自身的内力融合,她的实力已处在第六层巅峰,与当日对战千刀赵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一通百通,内力的强大使得她其他功夫也随之提升。 大概是考虑到岳青修练玄阳大法存在极大的隐患,为了平衡体内阴阳之气,柴老头教给她许多月系功法。虽然柴老头不肯告诉她实情,但岳青自己猜测,这些月系功法定是他师门中适合女子修练的功法。 所以即使玄阳大法的玄阳之气如何磅礴炽烈,竟也在月系功法的牵制和调和下,在她身体里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 这时候,岳青却想来一场真正的高手对决,好像身体里有无穷的力量,汹涌澎湃着,四处撞击,急欲寻找宣泄的突破口。 将日系和月系功法演练一遍,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睁开眼,天已大亮,初冬羞涩的阳光从窗棂射进来,在地面绘下美丽的图案。 岳青站起身,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抓起背包搭在肩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深吸一口寒凉刺鼻的空气,冷意顺着鼻腔咽喉一直蹿进肺部,整个身体一激灵,精神振奋。 正大光明地打开院门,迈出去,踏进门外熙熙攘攘的久违的俗世凡尘。 第一件事情便是吃饭,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做其他的啊。离开巡阳独自赶路和在山里逡巡的这些日子,每天啃着干硬的面饼,她实在太想念俗世的食物了。又因为有人同行,后来寻找文翁宝藏,也没有机会去打点野味来改善伙食,岳青现在一想到咬进嘴里便满口粉渣的粗面饼子,胃里就冒酸水。 古人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当年岳青过得什么清苦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如今过了一阵舒坦生活,便觉得再回去过那般苦日子实在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况且现在岳青已是妥妥的有钱人一枚了,不说存在孟甫钦那里三成的宝藏到底价值几何,就单单她身上背的这包袱里的现银钞票,就足够她过上几年衣食无忧的惬意日子。 找了个小摊坐下,要了碗馄饨。腹中早已饥肠寡肚,能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面汤,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啊。 在岳青坐在小面摊前享受生活的美好时,整个现首关小城已经因她的到来,如同那锅中熟透了的馄饨,沸腾了起来。 岳青自出了那破院的门,便没有刻意隐藏行踪,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晃着。标志性的背包和短枪,早已向有心之人宣告了自己的身份。 岳青出现在西凉边境的现首关的消息,迅速地通过陆空各种渠道向大陆各处扩散。 最后一口汤下肚,岳青用手抹了抹嘴角,掏出一块小碎银递给老板,说:“老板,不找了。” “好勒,客官,谢谢您,您慢走!”面摊老板热情地欢送着这位年轻出手大方阔绰的客人。 岳青也不是从来都这么大方,想当初连花一个铜板喝碗茶都舍不得,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天,老子就当一回大款! 岳青在现首关不算繁华的街市上随意逛着,看看这家摊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瞅瞅那家店里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步履轻快,满脸笑意。背包在肩上甩来甩去,仿佛欢快地对某人说:“我就在这里,快来快来找我呀!” 忽然,岳青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一直往里走到无人之处。“出来吧!”她开口说道。 身后冒出来一个身影,却并没有出手攻击岳青。 岳青转过身看着那个人,普普通通的一个中年人,看起来就像是路边某家商铺的小老板。 岳青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 那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要找岳青麻烦,在离岳青一丈开外的地方站定,拱手施礼喊了声:“岳少侠。” “你认识我?”岳青问。向来找上门来的,不是一上来就张牙舞爪要打要杀,就是自报家门直言邀战,再者就是躲在暗处一言不发出手就要她小命的。这人看来倒是哪种都不像。 那看似憨厚朴实的中年男人从袖中掏出一块东西,在衣袖的遮遮掩掩下,半露不露地对岳青晃了一下。 不过眼尖的岳青还是看得很清楚明白,那是端王府的牌子,和岳青身上的那块材质虽不同,花纹和字符却是一样。岳青不露痕迹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里竟也有端王府的眼线。 “小的是二道街米粮店的潘掌柜,素来仰慕侠义之客,特请岳少侠赏光到店中一叙。”中年人十分诚恳地说,令岳青恍惚间错觉自己居然有了粉丝。 “知道了。”岳青道。 “那,小的就恭候少侠大驾光临。”说完深深地拜了一礼,好像真的是个十足的倾慕者。施完礼,那人便平静从容地沿着小巷离去。 她离开之前特意去端王府说明了情由,得了端王的允许才走的。虽然如今端王也不再如何敢对她呼来唤去,但毕竟是在巡阳,也毕竟曾经受了端王的照拂,于情于理都该打个招呼。 难道是端王有什么任务给她?岳青心中揣测,走出小巷回到大街上,重新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过她发现,不同方向有好几个人,都停留在先前的位置,注视她出来的地方,她刚一出现在巷口,这些人便赶紧移开目光,各自做出逛街购物的样子。 想着先前那个中年人离开时并未避讳周围,想来她与端王府的关系早已人尽皆知,且名正言顺得很,便也无需避讳。 第409章 帅哥当道 岳青在街上又晃了一圈儿,把先前肚子里那几个馄饨消化掉。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楼点了两个菜,一人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吃着。 随后她便发现,这酒楼里自她进来后,生意格外的好,源源不断地又进来好些客人,都不远不近的坐在她周围。 岳青若无其事地吃着饭菜。只要这些人不是没有眼力见的打扰她进食,她也懒得理会。自从藏剑山庄下山以来,她早已习惯了被人围观、监视。要是没人关注,她反而还觉得奇怪了呢? 吃过饭,就在这众多的围观者的众目睽睽下,岳青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二道街潘家米粮店。 岳青一个过路的行人,去米粮店干什么呢?难不成打听打听粮价,打算在此安居乐业了?今天岳青刚一踏进米粮店的大门,那些一路跟着她的探子便开始给自己身后的主人报信,各路组织立即对这家米粮店展开了调查。 端王倒也大方,这处埋在西凉多年的暗桩就这么暴露了也不心疼。连岳青都忍不住替这米粮店里的伙计们担心,今日她离开后,等待这些人的,必定是西凉政权的清剿和追捕。 米粮店不大,就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计和掌柜的两口子。小伙计在店门口招呼客人,见了岳青便朗声问客官好。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见是岳青来了,立即走出来,将岳青迎进后边院子。 掌柜娘子看起来十分朴实,相貌并不出众,就是普通的中年妇女打扮。见掌柜的将岳青迎进客厅后,立即就端上来茶水,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奉过茶后,便出去外间店里照看生意。 看她走路的架势,倒也是个练家子。 “潘掌柜,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趁现在没人,赶紧说正事吧。”岳青直截了当地对潘掌柜说道。这“没人”不只是说这后院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别的人,也是在告诉潘掌柜,趁那些监视的人还没有靠近过来,这里暂时安全,赶紧把要说的话说了。 听岳青这么一说,潘掌柜神色一变,从座位上站起来,腰背一挺,恭敬向岳青行了一礼道:“端王府下驻西凉现首关潘觉鸣拜见岳少侠。” 虽然潘掌柜比岳青年长许多,但岳青是王府客卿,而他只是王府派遣驻外的一名下级情报人员,身份和地位与岳青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更不要说岳青如今还有藏剑山庄客卿的这重身份。 不过别人对她礼遇,岳青可没把自己当根儿葱。撇开身份不谈,潘掌柜毕竟年长,就算加上岳青上辈子的年龄,也还小潘掌柜几岁。况且她也不是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人。立即站起身回礼,并请潘掌柜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不知可是端王殿下有什么吩咐?”岳青直接问。 “那倒不是,端王殿下传信,让这条线上的伙计,若是碰上岳少侠,一定转达:如今各方势力都盯上了少侠,少侠此行必定险阻重重。另外,西凉凌霄阁总部已将对少侠的追杀令升级为最高级别,出动了杀手排行榜上前五的顶级杀手来刺杀少侠,请少侠务必谨慎小心。殿下还说,端王府定会调动各方力量助少侠扫除障碍,请岳少侠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殿下的关心和帮助,岳青感激不尽。”岳青真诚道谢,不管端王处于何种考虑,如此照顾于她,对她来说都是好事一桩。有端王府的势力替她清扫阻碍,她会轻松不少。 “由此现首关向西前往建邺,一路都有我们的人,岳少侠此行若是有什么需要,只要将此玉佩戴在腰间,自会有人前来接应。”潘掌柜说着,双手递给岳青一块玉佩。 岳青不懂玉,不过看这碧绿澄透的样子,一定是好东西。不过这玉佩倒是与普通玉佩雕刻些花草虫鱼鸟兽等吉祥事物不同,环状装饰中间镂空雕刻了一把剑。 岳青拿着玉佩瞅了瞅,除了图案独特了些,没瞧出什么名堂,便贴身放着谨慎地收好,起身向潘掌柜道谢,同时不忘提醒一下潘掌柜及夫人、伙计的安全。 潘掌柜直言请岳青毋须担心,他们自有安排。岳青便告辞出了米粮店。前后不过盏茶功夫。 岳青前脚刚踏出米粮店,拐个弯消失在二道街口,便有人后脚闯进了米粮店。奇怪的是,本来在店里招呼客人的小伙计不见了,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也不见了,进了后院,客厅里喝茶的潘掌柜也不见了。 米粮店里一切如旧,只有人不见了踪影。 来人将米粮店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些岳青都不知道,也不担心,既然潘掌柜说他们自有安排,那便是早有准备,无需她操心。 中午吃的饭菜还没消化,岳青揉着肚子,在街上闲逛着,边走边思考接下来的行动路线。既然已经现身,也已被人发现,她也就不必再刻意躲藏了,只是接下来的路程,恐怕会十分热闹。 即使是青天白日,现首关的街头也不很繁华热闹。去年的凉夏之战,西凉大兴干戈,举全国之力进攻南夏,本是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结果却损兵折将大败而归。战争消耗巨大劳民伤财不说,与南夏的商贸往来也由此中断,只能和北面的北辰通商。而北辰土地贫瘠,商业本就不发达,且民风剽悍,西凉通过北辰前往东盛的商队屡屡遭到劫掠,国内商业大受影响。 现首关边陲小城,商业本就不发达,如今更显凄清。 岳青不过是随便走走,顺便找个顺眼的客栈歇息一晚,休整一番之后再出发。在山里野了十多天,岳青感觉自己都发臭了。 “请问,这位可是藏剑山庄岳青岳少侠?”一位颇有些道骨仙风飘逸出尘的俊美男子拦住岳青问道。 自从岳青取得名剑大会头名,成为藏剑山庄客卿后,众人对她的态度可是恭敬了不少。不过岳青宁愿相信客气有礼是眼前这位帅哥的为人修养。 面对如此貌美俊秀彬彬有礼的男子,岳青也粗糙不起来,只好客气答道:“正是。” 第410章 约个饭吧 “在下摩云圣手浮沉子。”美男微微一礼,客气又不失傲气。 拂尘子?岳青心想,要不是这世界没有儒释道,她可真要怀疑这位美男是不是从哪座仙山妙观里出来的年轻道长? 嗯,年轻?这男子看起来的确十分年轻,可岳青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那份绝不是年轻人会有的从容与淡定。 “幸会。”管他是谁,总之是来找茬的,而绝不是来请她喝茶的。不过这什么摩云圣手拂尘子,好像在哪儿听过?到底在哪儿听过呢?岳青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 “久仰岳少侠英名,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与少侠切磋一二?”浮沉子客客气气的态度倒让习惯了一来就打打杀杀的岳青一时难以适从。 “呃……”对方的态度让岳青觉得实在很难拒绝,可是,闻见自己身上传来的隐隐约约的酸臭味儿,岳青还是决定要伤一伤美人的心了。 “不好意思啊,我这……”岳青摊摊手让对方瞧见自己一副邋遢落魄的样子,为难道:“实在是……” 对方仿佛这才发现岳青的狼狈,忙说:“恕在下失礼了,岳少侠不如去前边的客栈休整一晚,我们明天再战。”浮沉子手一抬,手指的方向正好有一家客栈。 岳青知道躲不过,再说推辞的话也毫无意义,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一脸便秘地在浮沉子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家客栈。 进了门,却发现浮沉子一直跟着自己也进了客栈。岳青心想这家伙难不成还怕她跑了?盯这么紧。便回头问他:“你这是?” “我住这里。”浮沉子坦然答道,对掌柜略微点了点头,越过岳青径直上了二楼。 啊嗷!岳青心中哀嚎一声,又不能转身就走,只得硬着头皮住下。 幸而这浮沉子倒是十分知事明礼,既与岳青约定了明日再战,便再没有来打搅。 岳青要了水,锁好门窗,又用屏风将浴桶牢牢围住,这才安安心心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 身上舒坦了,按理说这一晚,岳青该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没成想却整晚睡不踏实。感官太过敏锐也未必是件好事啊,一整个晚上,岳青老是听见屋顶、墙外、楼下传来断断续续若隐若现的异响,实在让人不得安生。 一大早,天尚未亮,岳青便顶着晕乎乎迷糊糊的脑袋起了床。运了会功,脑子稍微清醒一些,便准备下楼叫些早餐。 刚一开门,就见一尊门神默不作声地耸在门外。 “呃,这位……拂尘子,你这是……”难不成怕我跑了,彻夜在这门口守着? “不知昨夜岳少侠可安睡好了?我特意在此等候岳少侠,一起用餐。”这浮沉子十分客气,礼数周到,倒像岳青不是在客栈歇脚,而是在他家作客似的。 “呃,这个……”岳青竟一时不知是该拒绝还是接受。这感觉实在太奇怪太陌生了,就好像你只是去商店买双筷子,老板却热情且坚决地要做顿大餐给你吃一样。 不等岳青推辞,浮沉子已经替岳青作出了选择。“请!”侧身让出通道,手侧向楼梯方向。 岳青本就要下楼吃饭,这时总不好因为不想接受对方的邀请而断然转身缩回房间,将对方拒之门外吧。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自己兜里这钱花不出去咯。 转念又一想,这家伙会不会顺便再帮她把房租也结了呢?好人做到底嘛,既然饭都管了,还能不管住么?这么一想,心里又欢喜起来。 这拂尘子,长得好看,又有礼貌,双商在线,关键是还有钱,妥妥的高富帅,最佳男友不二人选啊!只是这名字取得太别扭了,总感觉像是在叫哪家道观的仙师道长。 “嗯,拂尘子先生……”岳青嘴里含着未嚼完的白面馒头,这样倒洋不土地称呼对方。 浮沉子教养极好,吃饭细嚼慢咽,不紧不慢,不语不言。听见岳青如此奇怪的称呼他,也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停止了咀嚼,看向岳青,似在等他继续说完。 “我们,怎么个比法?”岳青刚才一边吃饭,一边在思考,这拂尘子如此礼待她,到时候打起来,她到底该不该下重手呢? 两人坐在一桌吃饭的氛围,像极了知己挚友间的恬淡。也许是浮沉子身上过于沉静的气质,让人丝毫感觉不出,他是先挑衅的一方。 这样平静温和的一个人,岳青实在下不去手啊。 “什么怎么比法?”似乎没明白岳青的意思,浮沉子反问道。 “就是,怎么打?” “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哦……” “……” 饭桌又归于宁静,两人默默吃饭,和先前一样的安静,岳青却觉得这安静令人窒息。 浮沉子取了方帕擦了擦嘴角,起身对岳青道:“岳少侠,一个时辰后,城西十里亭见。” 一个时辰的时间,对于两个身怀绝技的功夫高手来说,出城赶十里地并不难,甚至时间还有宽裕。 这浮沉子真是个妙人儿!连选择比试的地点都如此贴心地为对方着想。城西十里亭,本就是前往建邺的必经之路,岳青在这里和他比试完之后,立即就可以启程西去。 啊,啊,啊,真是个贴心暖男呀!岳青忍不住赞叹。 ~~~ 西凉现首关城西十里亭。 比武明明是两个人的事,说来也明明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为什么竟好像公告天下了一般,这十里亭周围,凡是稍微隐蔽一点的地方,密密麻麻藏满了人。 凭岳青和浮沉子的功力,哪会不知道周围藏得有人。可是,难道要清场闲人退避吗?还是要牵个口袋收点门票钱? 岳青不知道的是,今日之所以这么多围观的观众,除了监视岳青的人外,还有更多闻风而动慕名而来人。这浮沉子可是虎啸榜排名第一的当世顶尖高手,能够亲眼见证这场近乎巅峰对决的战斗,那是何等的荣耀! 如果岳青知道今天的比试如此倍受瞩目的话,说不定她还真要摆场子收门票! 第411章 短枪一把 二人相互行礼后,浮沉子首先致意岳青:“请。”手中竟端了一副棋盘。 岳青瞪大了眼,难道这浮沉子所谓的比试就是要和她来场和风细雨的手谈?下棋她可不会,没开始便要认输。 不过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无知愚蠢,岳青忍住没有问出来。今日她用的依然是那柄短枪,离魂剑从未真正出鞘。世人只知她从藏剑山庄得了把宝剑,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她用剑,也没人知道那把剑的名字。 那把剑对岳青来说,就好像她的身世一样,是她极力隐藏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秘。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向外人展露。 “这是摩云盘。”浮沉子介绍道。 啊,原来他这摩云圣手是这么来的。岳青了悟。手中的短枪往前一支:“短枪。”似乎觉得这样太过生硬,顿了一下又补了两个字“一把”。 她从来没有给她的兵器取过名字。 浮沉子似乎有些诧异,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很快就收回去,一脸平静。 “那,我们就开始吧。”浮沉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嗯,请。”岳青点头。早点打完早点收工,况且今天还有那么多人围观,自己又不是耍猴的,平白给旁人看。 浮沉子手中的棋盘上稳稳当当地躺着数十枚棋子。他面带微笑,垂眼凝视棋盘,手稍稍抬高,嘴里轻念道:“走。” 只见棋盘上一枚白子电光火石般迅速飞出,直直射向岳青。 岳青当然不惧,握着短枪的手随意一抬,枪头正好对着那射过来的棋子。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白子撞在枪头上,被弹开。那白子却没有歪到一边随意落下,却像是自己能找到路一般,沿一条弧度不大的抛物线稳稳的精准的落回到浮沉子手中的棋盘上,恰恰是它刚刚呆过的地方。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幕,却令岳青心中震惊不已。因为此时,因刚才那一击,她的手竟然被震得隐隐发麻,只得死死握住枪柄,才不至于让人看出手腕的颤动。 “岳少侠好功夫。”浮沉子客气得有些令人厌烦,明明是刀光剑影的明争暗斗,偏被他弄得好像吟诗作对般风雅从容。 岳青本就对浮沉子有些不耐,这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对方并未告诉她自己的姓甚名谁,只说了名号摩云圣手拂尘子。不管是直呼对方摩云圣手还是拂尘子未免都太不礼貌,难道要称对方“拂前辈”?“拂大侠”?“拂先生”? 斟酌了半天,岳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前辈过奖。”虽然这位摩云圣手驻颜有术神仙风姿,但无论如何,对方肯定比她年长,尊一声“前辈”总不会错。 “岳少侠客气了,接下来要小心哦。”浮沉子语气轻快地说。 这一声“哦”的尾音,像是只快活的小蜜蜂,在空中旋了无数个圈,带着无限挑衅,钻进岳青耳朵里,痒痒的,极不舒服。 伴随着这声“哦”飞出来的,还有棋盘上的两枚白子。同时飞出,一左一右朝岳青攻去。 这是想左右夹击?岳青心中暗忖。这拂尘子的功力十分深厚,这两枚棋子的速度奇快,根本不容岳青思考便已迫近身前。她只有一杆枪,实在难以同时应付左右两侧的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岳青身体往后一倒,不施任何外力,任躯体直直朝地上坠下。棋子的攻击和她身体的摔倒几乎是同时,两枚棋子擦着她的身体步步紧追。外人看来,就像是岳青被棋子击中摔倒在地一般。 围观的众人暗暗屏住了呼吸,心中有志一同地疑惑着:“都说这岳青是藏剑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客卿,实力非同小可,怎么这么快就被击倒?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当身体倒过一定的角度,脱离了棋子的攻击范围,两枚棋子沿着进攻的路线直直飞出去,人们才发现原来岳青根本没有被击中。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瞬间,所以人们刚刚的质疑还没有收尾便马上又转而发出原来如此的赞叹。 如果岳青就这样直直摔倒在地上未免也太过难看。脱离了棋子的威胁,岳青反手将短枪往地上一戳,借力使身体往上反弹,以极干净利落的连环转体七百二十度重新调整身姿,落回地上。 然而并不等她站稳,刚刚飞出去的两枚棋子居然又拐了回来,从背后突然袭击。这是岳青避无可避,硬生生受了这两记重击。 幸好她有换海浮身大法护身,两枚棋子的攻击被身外的气体阻挡缓冲,降低了攻击速度,稍稍化解了其攻击力度。岳青只是背两枚棋子击打得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两步,内脏受了些震动,并没有被重伤。 “哎呀。”围观者中有人发出惋惜的喟叹。这年轻人咋这么不经夸呢? 击中岳青的两枚棋子无声地落在地上。 不等岳青调整,又有几枚棋子飞出,直逼岳青。这浮沉子比武的风格倒不像他的性格为人那样温和有度。一招紧接一招,凌厉且咄咄逼人。 刚刚落在地上的两枚棋子不知何时竟又升了起来,和后来的几枚棋子一起在空中形成一个圆圈,却并不立即攻击,而是将岳青围在其中。 这是什么操作?岳青疑惑。是打算四面围攻,用棋子将她打成筛子吗?那她肯定不能坐以待毙,老是被动挨打呀! 换海浮身加玄阳大法,催动内力外放,磅礴的玄阳之气从体内汹涌而出,笼在身体周围,罩了个严严实实。 浮沉子的棋子是靠内力催动控制的,岳青的换海浮身保护罩也是内力外放所形成,肉眼不可见之物。 所以众人只看见那一圈棋子围着岳青,凝固了一般,静止不动,却感受不到比试双方二人暗潮汹涌的内力比拼。 这回轮到浮沉子惊讶不已了。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竟然可以与他抗衡,不分上下。 其实他不知道,岳青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双方都在较劲,不断催动更多的内力,一边要往里推,一边要往外挡。那些光滑圆润的小小棋子,在两股内力的推动操纵下,正以肉眼不可见的极高频率颤动着,直至…… 砰,砰,砰,砰,砰…… 一阵噼里啪啦炮仗般的巨响,那几枚棋子竟然尽数炸开,化为了粉末,爆出烟花般的形状。 第412章 好大盘棋 而就在爆炸的瞬息间,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象。因双方的内力都没有撤出,那些碎裂的粉末被两边的力道往中间挤压,形成了一层如薄雾又如纱帐般的粉幕将岳青围在中间。 这一局两人打成平手,双方力道一收,那道如梦似幻的粉幕顷刻崩塌,被风一吹,化于无形。 围观众人尚在惊叹中来不及发出声音,大概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十里亭外除了萧萧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不错。”浮沉子赞叹道,声调却已不如先前淡定平和,“岳少侠果然名不虚传。”怎么听起来总有点忿忿的感觉。 “前辈过奖了。”说这话时,岳青觉得自己也学会了虚伪与客套。 浮沉子不再说话,表情有些凝重。岳青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先前的预期,使得他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年轻人,也越加重视这次比试。 他并非想要主动来招惹岳青。毕竟自己成名江湖已久,声名在外,这些年鲜有能够动摇他虎啸榜榜首地位的人。他久居高位被人仰视惯了,自然养成了些仙气与傲气。 而如今短短两年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迅速从成千上万的大众之中脱颖而出,并且在名剑大会上一举成名,如今竟然已经位列榜单第二名,他的榜首之位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 而且据说那小子不知何故竟受到了江湖最大杀手组织凌霄阁的追杀令。要知道凌霄阁的顶级杀手虽不在龙虎榜单上,实力却高不可测。而如今,凌霄阁竟然为了杀岳青出动了令江湖众人闻风丧胆的实力排名前五的顶级杀手来刺杀岳青。 此事有两种结果。一是岳青被杀手暗杀,从此陨落,再不能威胁他的榜首地位;另一种就是岳青将杀手反杀,实力再跃升,将毫无悬念的超过他,越级升入龙腾榜。 若是前一种可能,他自是可以高枕无忧,可是谁也说不清楚,岳青的实力究竟如何,若是后一种情况发生,他便会陷入一种可笑的尴尬境地之中:双方没有通过比试却直接被超越。这是他绝对不能容许的。越是身在高处的人,越是无法忍受这种堪称羞辱式的超越。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他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主动来找岳青比试,若是胜了,他名正言顺,若是败了,他心服口服。 听说岳青离开巡阳城往西而去,他便一路跟随,不料岳青却在渡过界河后失去了踪迹,他只得在西凉边境的现首关等待消息。 岳青出现在现首关的消息已经传开,他立即在城里搜索这个传言中背着一个奇怪包袱,包袱上插着一柄短枪的年轻人。 而传言所说的奇怪包袱究竟怎么个奇怪法呢?谁也说不清楚。便有人说,反正只要你一瞧见那包袱和那把短枪,便知道一定是他! 好巧,这一天他刚一出客栈,便见一个如传言中打扮的年轻人在街市上闲逛。正如传闻那样,他一见到岳青,马上就认出了她,并且当即断定就是她。那是一种高手特有的直觉,更是对岳青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的精准捕捉。 他当即上前拦下对方,邀约比试,并且令对方无法拒绝。 昨天刚见到这个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时,他便被对方眼中那种超越年龄的沧桑与从容所吸引,那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身体的年轻和心理的苍老这对矛盾冲突奇异地在岳青身上得到了某种平衡。 浮沉子不免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今日一战,这个年轻人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也配得上她名剑大会头名的招牌。两招下来,他竟然生出一种这次自己恐怕要败了的感觉。他在榜首的位置上已经坐了整整七年了。 虽然打成平手,但他感觉到对方并未用全力,而自己也还有所保留。高手过招不在多,就如他手中的棋局一般,有时一局便可定胜负。所以他不打算拖延,直接将手中的棋盘抛了出去。 那棋盘脱手后升到半空,停在浮沉子和岳青之间,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突然,从棋盘底部发出强烈的亮光,瞬间将两人笼罩进去。 围观众人被那亮光刺得慌忙闭眼伸手去挡。等亮光渐消后,人们却发现比武的两人都消失了,只有那方棋盘还在空中旋转着。 其实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棋盘发出的亮光所形成的光幕遮住,不被外人所见而已。 光幕之中,两人身处的环境竟发生了改变。随着那棋盘的转动,除了两人本身外,其他的一切都在旋转,十里亭消失了,周围的山林树木围观者统统消失不见。等周围终于不再旋转稳定下来后,岳青发现,他们两人竟然站在一方巨大的三维立体的棋盘之中。 她曾听柴老头说过,内力极为深厚的顶尖高手可以通过内力影响对手大脑的活动,从而从视觉和听觉方面来改变个人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她想,如今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她俩如今身处棋局之中,看来真是要下好大一盘棋!只可惜,她不懂棋啊! 四周一片虚无,虽不是漆黑一片却也什么都没有。脚下是金色的棋盘格线,四周分布着硕大的黑白棋子。 岳青瞅了瞅,判断自己也成了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前辈这是要和我下棋吗?”岳青开口问。若是真要下棋,那她宁可认输。根本就不懂,毫无胜算,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况且她又不在乎什么榜单排名的,是输是赢无所谓。 “下棋如何,不下棋又如何?”浮沉子问,他倒不介意此时和岳青闲聊几句。如今二人身处他营造出的结界之中,没有任何人窥视,也没有任何人打扰。 “下棋我可不懂,铁定输。”岳青直言。 浮沉子笑了,这小子倒是难得的直率得可爱。“放心,我们今天这场棋局,没有规则,量力而为。”说完手一挥,他身后的一枚白子随即飞出,朝岳青砸去。 第413章 浪费银子 这枚白子可跟先前第一招时那枚情况大大不同。 这结界中,一切事物都与寻常不同,连那棋子都涨了百倍不止,几乎相当于一个石鼓的大小。若是被这样实心的棋子击中,那可真得要五脏俱裂不可。 只听那石鼓大小的棋子摩擦着空气呼呼而来,气势逼人。不过岳青也不是手足无措不能应对。之见她纵身一跃,从地上蹿起丈许高,轻松躲过了棋子的攻击。 只是那浮沉子既然弄出这么个似真似假的环境结界,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那棋子不过是一个开始,紧随其后的,是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全都动了起来,密密麻麻朝岳青围过去,将她堵了个水泄不通。 岳青放眼一望,四周铺天盖地的巨大棋子,仿佛身处星际空间。她在极为有限狭小的棋与棋之间的缝隙中腾挪翻转,犹如灵动的蝴蝶,翩飞于群花之中。 只是,花是静止的,棋子却是活动的。这些棋子在浮沉子的操纵下,像锁定了目标的导弹,紧紧追踪着岳青,索命勾魂一般,绝不放过。 若只是一味的躲避,恐怕只能被活活累死。必须予以反击,才能脱离如今的困境。 岳青将玄阳之气运到四肢,或踢或劈或踏或拍,将近到身旁的棋子击回。那些棋子来势汹汹劲头不小,每一次反击,岳青都要使出极大的力气,才能停住它们的前进并迫其改变路径。所幸那些被击飞的棋子又和其他飞来的棋子相撞,乒乒乓乓一阵巨响,毁去了一部分。 刚开始还能轻松应付,时间一长,随着体力内力的消耗,岳青便有些体力不支,力不从心了,动作也慢了下来。而她又发现那些棋子仿佛根本不会少,虽然她消灭了许多,却还有更多,源源不断地朝她涌来。 这样下去,她终究会被消耗殆尽,不敌而亡。 怎么办?岳青一枪扎爆一枚棋子,反手一甩,枪尖夹着的玄阳之气冲出,将周围的棋子震荡开了些,稍稍慢了慢攻击的速度,给自己争取到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些棋子由浮沉子的内力操控,棋子的攻击速度和力度取决与浮沉子内力的多寡。岳青与棋子的对决,究根结底是与浮沉子内力的比拼。 趁这个缓和的空隙,岳青赶紧将体内的玄阳之气释放出来,想要通过玄阳大法内力外放操控空间之法来对抗浮沉子的棋子。 将意识与内力融合,探向外界空间她才发现,在浮沉子的这个结界里,操控空间法竟然失效了。她没办法通过内力来操控空气,阻止棋子的运动。不过庆幸的是,她对空间的感知力还在,能够及时感知到危险,及早躲避。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总不能只是一味的被动躲避吧。岳青放眼一扫,粗略一算,这棋盘上大约还有七八十枚棋子,也就是相当于她要解决掉这七八十枚棋子,才能有机会和浮沉子真正交手。 等她把这七八十枚棋子打掉,先不说在这期间她自己会不会受伤,即使顺利解决,累也累虚脱了,哪里还有余力跟浮沉子一决高下? 必须想一个能够快速解决这些棋子的办法! 浮沉子怎么会给岳青时间和机会慢慢思考对策呢?他催动所有的棋子,向岳青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几十枚磨盘大的棋子一起朝岳青砸去,威力之大,就算是金刚不坏之身恐怕也得被砸成肉泥。 眼看着棋子就要轰到身上了,情急之中,岳青突然灵光一现,施展出玄月寒冰掌,利用玄阳大法将玄月寒冰掌的威力最大化,不需直接接触便可将外物冻结。 只见那些最先靠近岳青的棋子,瞬间被冰封。而被冰封住的棋子,被斩断了与浮沉子内力的联系,失去了操控它的力量,顿时从空中直接坠下,嘭嘭嘭……绽开了一地碎屑冰花。 浮沉子见棋子失去了控制,收起内力。论武功招式,他没有岳青会得奇招怪术多,他修得便是内力,讲究随心所欲操控外物甚至控制人心。 岳青的意志力太强大太顽固,他无法控制,最多只能影响她进入这个幻象结界。而操控棋子攻击这一百试不爽的招式却也被岳青所破。如今若想要取胜,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浮沉子飞身退出棋盘,站到界外。而岳青还被剩下余数不多的棋子围攻着,继续释放冷气玩冰冻游戏。 浮沉子一退出棋盘范围,地上的巨大棋盘马上发生了变化。棋盘上的线条仿佛活了起来,从四周边角开始向上升起,慢慢朝中心的岳青聚拢,就像布置在地上的陷阱终于迎来了它期待已久的猎物,开始收网。 收网的速度是极快的,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岳青和剩下的还没被冰封住的棋子就一起被收入了网中。棋盘网格线形成的网变成了一个没有一丝缝隙的圆形囚笼,而且正在向中心缩拢,似乎要把岳青困死在其中。 从棋盘网格线开始变化的那一刻,那些棋子就失去了攻击力,成了和岳青争夺空间的障碍物。 网在不断缩小,挤压空间,那些棋子也随之朝岳青身边挤来。岳青只得继续施展玄月寒冰掌将这些废棋化掉,碎裂的冰渣从网的格子里泄出去,为岳青腾出了一点空间。 这些网格线不断收缩,虽为无形却有实质。岳青被困其中,无论如何挣扎,运用什么功夫都无法突破,一时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网格线逼进狭小的空间里,慢慢扭曲,被捆成一团。 现在这些网格线已经紧紧贴在岳青的身上,周围没有一丝空间。而且还在不断收紧,一点一点将岳青的身体收缩,勒出一条条深深的凹痕。 怎么办?再不想办法,再不破开这网,自己就要被分割成一坨坨的碎尸万段了!想不到这拂尘子看起来道骨仙风,手段竟如此狠辣。 就在这紧急万分的时刻,岳青突然感觉身上一松,原来是背上的背包被网格线割破,里面的东西漏了出来。 岳青瞥见几块雪白的东西从脚边滚下,通过那网的空格掉了出去,心中一阵肉疼。虽然如今她有钱了,可银子也不是拿来这么浪费的呀! 第414章 朝花夕拾 “糟糕!”岳青突然想到,背包里还有柴老头送给她的医书。虽然她对医术不怎么上心,可这毕竟是柴老头毕生行医凝结的心血之作,她虽不能将之发扬光大,但也不能毁在她手里啊。 岳青拼尽全力,将被网线缚住的手臂伸向身后。网线在她身上越勒越紧,她这一使劲一挣扎,胳膊上的布料被网线割破,碎成一片一片。手臂上也被网线割出了一条条深深的血痕。 她奋力抬起胳膊,反手摸到了离魂剑的剑柄,握紧。手臂被网线缚住不能再动,她只得将手从网线的空隙中伸出去,再反过来,够到剑柄,指间夹住剑柄,手腕一用力,将剑往往一挑。 离魂剑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从剑鞘中跳出来,在空中转了个圈,剑柄朝下坠落,岳青顺势伸手一把握住剑柄,手腕一翻,离魂剑划了道美丽的弧形,所到之处网格线随之断裂,岳青立即从这天罗地网的束缚中蹦了出来。 只可惜那背包已被网线割破,随着岳青的动作,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时也来不及心态来不及收拾。一落地,没有任何迟疑,岳青举剑便朝浮沉子刺去。 浮沉子本以为岳青被网线困住,胜负已锁定。当然他也不会真的要了岳青的命,只等岳青开口求饶认输,他便收了功力,松了网子,放她出来。 这棋盘网线将人缚住,若是生死战局,将对手之人切成碎块易如反掌。网线一丝丝勒进皮肉,嵌进身体,将骨肉割裂,其痛苦犹如千刀万剐,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了这种痛苦。 这一招,他这么多年也才真正施展过两次。非深仇大恨、罪大恶极者,不施于身。 没想到,这次竟然只是和一个后生小辈的比试,竟被逼到要动用这一招。 更没想到的是,岳青最终也没有开口求饶认输,而是直接破了他的棋盘网! 眼睛紧紧盯着岳青手中那把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剑,他心中震惊,同时也想到了,这绝对不是把普通的剑。藏剑山庄的客卿,怎么会没有一把绝世名剑呢? 名剑大会的头名,所得之奖励便是可在藏剑山庄藏剑楼中随意挑选一把剑。这,一定就是从藏剑楼中带出来的那把剑! 可笑,浮沉子微微一扯嘴角,带着浅淡的自嘲。在榜首的位置呆得久了,竟学会了轻敌与自命不凡。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年轻人,竟然能破得了他的棋盘网。当然,这主要得归功于对方手中那把绝世宝剑。 可输便是输,网破,输赢已定! 控制结界,操纵棋局,影响对手的视听感官,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内力,如今对方破了棋盘网,他已经受了内伤,外家功夫方面,他着实不怎么在行。更何况,对方还有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手。 十里亭外围观这场对战的人们,对于对战双方的突然消失正满怀疑惑,这就结束了? 先前两人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初冬的寒风偶尔夹杂着两片枯黄的落叶扫过空荡荡的地面。 众人等了一会儿,没见什么动静,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眼前却又景物一晃,凭空消失的两人又凭空出现。 凭空出现的一幕正是岳青举剑刺向浮沉子的一瞬间。 “啊!”好几个人抑制不住紧张与震惊,叫出声来。 浮沉子的棋盘仍在手中,只是上面没了棋子。岳青的一剑当胸刺来,他握住棋盘反手削过去,想要挡开岳青的剑。 “哐当”一声,离魂剑与棋盘相撞,剑身被撞得偏离了几寸,而棋盘竟被削去了一角。断角出露出新鲜的明亮的金属色泽。这棋盘竟是精铁所铸! 浮沉子心中又是一惊,这剑竟锋利至此!不仅轻而易举地割破了他的棋盘线,竟然还削去了他的棋盘一角!藏剑山庄果然深不可测! 岳青第一剑虽然被格开,心里却激动万分。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使用离魂剑,这把剑就像是命中注定为她准备的一般。剑握在手,就好像她缺失的那一缕魂魄回归了肉体。剑、手、身、心四位合一,成为一个崭新的整体! 她极少使用剑法,因为一直没有适合的兵器。 此刻离魂剑在手,她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柴老头教她剑法却没有给她一把剑,为的就是此时此刻,她与离魂剑的合二为一。 这具她生活了十多年的躯体,一直觉得不是自己。自己的魂魄好像随时会游离出去,不知会飘到哪里。而这把离魂剑,就好像她灵魂与肉体的黏合剂,此时身体与剑一起舞动,浑然一体。 玄天剑法第一式“朝花夕拾”。 她从未用过玄天剑法,因为柴老头告诉过她,在她没有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剑时,不要用这套剑法。 “哇,好美!”围观的众人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痴痴地叹道。 十里亭外的空地上,突然漫天五彩纷呈,从天而降绚丽多彩的花朵。这些花就像是世间常开的那种普通的小花,又不是普通的花。晶莹剔透,仿佛水晶雕刻而成,折射着空中的五彩,相互映射,交织成一片光辉绚烂的霞光。 这些花朵尚未落地,便有立即转了方向,在岳青身前汇成一股花朵的旋风,朝浮沉子喷涌而去。 围观者只惊叹此情此景之壮美,却不知身处这股花的风暴中心的浮沉子,面对的是怎样的压力。 花朵和霞光刚刚出现时,浮沉子竟出现了短暂的恍惚。直到那风暴卷着花朵向他袭来,铺天盖地的凌厉气势直冲到他身前,他才清醒过来,急忙推出棋盘去抵挡。 如此美丽的事物,攻势却如此霸道凌厉。每一朵晶花撞击在棋盘上,浮沉子的手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一次。随着晶花的不断攻击,他撑着棋盘的手在一点点地往后退。 浮沉子左脚后撤一步,深深扎进泥土里,抵住身体,将重心前移来支撑双臂对抗所承受的攻击。 棋盘已经退到了他的胸口,他是用身体在抵挡晶花的冲击。 岳青想起当初她练这一招时,甩出的风只能刮起几片落叶的惨淡情景。到如今,岂可同日而语。 第415章 故人重逢 嘭! 浮沉子终是抵挡不住,被花之风暴轰得飞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围观众人心惊不已,谁也没有想到,位居榜首多年的摩云圣手浮沉子,居然败给了一个出道不过两年的毛头小子。 不过,回头一细想,好像又有些理所当然。这小子可不是别人,而是最近江湖上风头最劲的名剑大会头名、藏剑山庄新晋客卿岳青啊! 藏剑山庄果然名不虚传! 有幸围观这一战的众人与有荣焉,纷纷在心里赞叹。 除了赞叹,还有衡量。藏剑山庄客卿入世,这江湖的格局,恐怕又要大洗牌了。 岳青撕下一片衣角,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包起来,打了个简单的包袱。离魂剑已归鞘,和短枪一起,随手往腋下一夹。 “拂尘子前辈,胜负已分,承认了,就此别过。”郑重地朝浮沉子掬了一礼,转身离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已经耽搁得太久了。 可惜,她至始至终连对手的名字都没弄清楚。 浮沉子毕竟是修为高深的一代名家,虽然输了给了后辈,却并没有恼羞成怒输不起。即使不是虎啸榜首,他也依然是这块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依然可以傲视群雄。 他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孤单而坚定的背影,心中却为之赞叹:“这个世界终将是年轻人的天下。” 同一时刻,大陆各处龙虎榜前观榜的武林豪杰突然发现,维持了数年没有变化的虎啸榜榜首之位竟然变了。摩云圣手浮沉子的名字滑到了第二位,而岳青的名字却从第二位升到了榜首。 这一刻,全大陆正在观榜的江湖儿女全都沸腾了。 这个岳青,短短两年时间,虎啸排名从初上榜的沧海一粟迅速飙升到前百、前五十、前十,如今竟然一下跃至榜首,简直是创造了一个武学奇迹! 这个岳青,到底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来历?眼下成了整个大陆最新最奇的谜题。 虽然都知道他是名剑大会头名,藏剑山庄客卿,传言他来自什么逍遥派。可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个逍遥派,谁也没有亲见过。 岳青打败虎啸榜首摩云圣手浮沉子的消息和关于她的种种猜测,像蒲公英的种子随着冬风迅速地在整个大陆传播开去。 不过江湖传言如何越演越烈,岳青的路却需要她一个人独自走下去。她并没有刻意避开旁人的监视,她要去建邺寻找凌霄阁的所在,毫无头绪,只有一个前进方向,不如暴露行踪,让凌霄阁的杀手主动找上门来。 ~~~ 现首关往西一百四十里,垭风口。 除了远远尾随岳青的各路江湖势力的眼线,这两天,岳青的行程十分平静。她也没有刻意加快赶路,不紧不慢地保持正常速度。 “快,走快点,拖拖拉拉地,找死!”在一处岔路口,岳青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呵斥声。 这两天不是没有遇到过行人,但都是擦肩而过,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显然这条岔路上过来的人并不寻常。 岳青走到岔路口,转上大道,便见前方正走着一群人。 十多个衣衫褴褛的男女,双手被绑着,像糖葫芦似的被串成一线。这些人个个蓬头垢面,佝偻着背,艰难地往岳青这边挪动着。旁边有两个看起来像是监押的人,拿着皮鞭,一路抽打,骂骂咧咧。 去年的凉夏之战,西凉战败,国力大伤,除了战争耗费巨大,还得支付南夏巨额的赔偿,几乎掏空了国库。国库空虚,只得从老百姓身上搜刮,西凉的百姓更是困顿凄苦。为了躲避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和繁重的劳役,许多百姓纷纷离开家园四处流荡,出现了大批的流民。 老百姓难以为生,富贵之家却依然锦衣玉食。这时,突然出现了许多专门抓捕流民的组织,将这些流民集中起来,进行人口贩卖。身强力健的男子,便卖与官宦人家作奴,姿容不错的女子便卖去青楼为妓,尚未张开的小孩,便卖去有钱人家作仆。而那些年老体衰的老人,却是连人贩子也看不上,只能四处流浪,凄凉困顿而亡。 看着一行人的样子,恐怕就是人贩子抓的流民,正要赶去建邺买卖。 这与岳青也没什么相干,她甩了那两个监押的人两眼,默默从旁边越过这群人。心中还暗暗感慨,这十多个人联合起来,难道连这两个人都打不过吗?何苦受此奴役?想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不十分值得同情。 正巧这时,这一串流民中有个女子脚步不稳,跌了一跤,牵连前后的人也跟着摔下去,整个队伍也不得不停下。那两个看押快步走过去,举手就是一鞭子,嘴上骂道:“要死啦,泼贱货!快起来!” 那摔在一起的三个人便又是哭叫又是躲避鞭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乱作一团。 岳青便转脸看过去,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她本不是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豪侠,可是眼见着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人欺负另一群人,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岳公子!” 岳青正犹豫着,却听见一个细弱的声音叫了她一声。她觉得十分纳闷,这地方怎么会有人认识她?扭头望去,这一溜的流民,她确实不认得。 “岳公子,救我。”突然从下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一把抓住了她的裤脚。 岳青低头看去,一个面目脏污面黄肌瘦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你是?”她端详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 “岳公子,是我,是我,越萝啊。”那女子见到岳青,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双手臂死死箍住岳青的腿。“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越萝,越萝?岳青在脑海里搜寻与这个名字相关的讯息。哦,越萝!她终于想起来了,巡阳城翠绿院的头牌姑娘越萝! 可是,她怎么在这儿? 岳青心里这么想的,嘴里也是这么问的。 “死泼贱货,还敢求救!”那看押的人见有人竟向路人求救,嘴上骂得更凶,手上的皮鞭高高扬起,重重抽下。 第416章 赶路夫妻 啪!那皮鞭却没有打在人身上。岳青单手接住皮鞭,往里一拽,将那人扯过来,一脚将他踢飞。另一个看押的人见了,也过来攻击岳青。 这两人哪里是岳青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打在地上嗷嗷嗷地直叫唤。 “滚!”岳青将皮鞭一扔,那两人见势不妙,爬起来便跑。 岳青解了众人的绳子,将这些流民释放。众人对着岳青千恩万谢之后,便一一散去,只有越萝留了下来跟着岳青。 “越萝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越萝姑娘可是巡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妓,在翠缕院那可是养尊处优得天独厚,岳青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西凉遇上她,还是这般境地。 越萝听岳青这么一问,还未开口,先流下两行泪来。用破败不堪的衣袖擦了擦眼角,满面尘垢犹如乞丐,实在看不出当初那般风姿绰约的样子。也难怪岳青没有认出她来。 “我本是西凉人,大小被卖到南夏,寄身青楼。”越萝姑娘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口娓娓道来。“南夏与西凉大战之后,官府说巡阳城里藏有西凉的探子,要将所有西凉人清理出境,我也被遣送回了西凉。” “我从小就被卖到了南夏,西凉早已没有亲人,无依无靠,只得四处流浪。身边攒下的一点银钱,也被路上的坏人抢去了。” “我怕再被坏人加害,便乔装打扮,扮成这副样子,谁知,谁知……”说到这里,越萝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嘤嘤啜泣起来。 无须再说,岳青也已明白了她的遭遇。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要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实属不易。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岳青问她。 岳青的意外出现就像是越萝暗无天日的生命中的一道曙光。她急切地抓住岳青的手臂,渴求道:“岳公子,您要去哪儿?我能不能跟着你?” 越萝可怜急切又渴盼地目光紧紧攫住岳青,让她不忍拒绝。“我去建邺有些私事,你跟着我恐怕不太方便。”想到自己都时刻处在危险当中,她委婉地拒绝了越萝。 “不,岳公子,求求您,带着我吧。如果没有您,我,我,恐怕……”岳青明白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她这样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偏偏还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真的很难说会遭遇什么。 “我此去建邺有十分重要的事,你跟着我恐怕会有危险。”岳青还是十分委婉地拒绝并规劝。 越萝盯了眼岳青包袱里露出来的剑与枪,这个岳公子绝非常人,跟着他或许确实会有危险,但总比她独自一人无依无靠地好。心中打定主意,手上将岳青的手臂抱得更紧了。 “岳公子,求求您,带上我吧,什么危险我都不怕,我也不会给您添麻烦。只求您将我带到建邺,我自会另寻出路,不会耽误您的事情。求求您了!”眼角的清泪又涌出,将脸上的污垢冲出了两条细细的浅沟。 岳青心一软,这苦命的女子想要拼命活下去是多么不容易,算了,就费点神带着她吧。“那你就跟着我吧。” “谢谢,谢谢……”越萝大喜,松开岳青的手臂,扑在地上不住磕头叩谢。 岳青扶起她,叮嘱了几句,一起往建邺去了。 “你到了建邺之后,有什么打算?”路上闲聊,岳青问。 “我还能干什么?”越萝凄苦一笑,淡淡地说,“建邺城里少不了青楼妓馆,还怕没有容身之处么?”这一问,多么地凄凉与无奈。 岳青叹了口气,说:“你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之身,不如做点别的事情。”岳青本想劝她做个正经生意,但一想这“正经”二字听在对方耳里怕是有些难堪,便换了说辞。 “别的事情,我还能做什么别的?”越萝像是在问岳青,又像是在问自己。 “越萝姑娘天资聪颖,容貌秀丽,又通诗文,怎会没有事情可做?” “是啊,你看,这不正是做花魁的料么?”越萝讽刺道。 岳青有些微恼,这女人怎么这么不争气,非要往那方面去靠,一个大活人,好手好脚,还养活不了自己了?一时气闷,便不再开口说话。 越萝见岳青不说话,自己也闷了,或许还沉浸在自己的愁苦里,也不再说话。 本就不是什么熟识的人,无非曾经一面之缘,这样一来两人也没有多的话说,一路默默赶路。 经过一个镇子,岳青掏钱给越萝置办了两身换洗的衣裳,这一收拾,倒又有了过去的几分风姿。 一男一女,男的俊秀女的清丽,倒像是一对赶路的小夫妻。无形当中倒是替岳青掩饰了行踪。 离建邺只有七十来里地了,第二天加紧点就能赶到。 这晚,两人在小镇上歇脚,宿了间客栈。 分别在即,岳青总还是不太放心这位无依无靠的姑娘。“越萝姑娘,到了建邺,你谋点别的路子吧。你人又聪明又识文断字,不会过不下去的。” “谢谢岳公子,这次要不是遇见您,我恐怕……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感谢的话,这几天来,岳青已不知听了多少次。于是打断她说:“越萝姑娘不必如此,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一种缘分。马上就到建邺了,姑娘还是好好盘算盘算今后的日子吧。” “多谢公子挂心了,越萝也想过了,不管怎样,谋个差事做,哪怕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也能过活的。” 越萝说得十分诚恳实在,岳青听了却暗自寻思:你这般相貌,长得比人家小姐还好看,恐怕没人愿意雇你当丫鬟吧。不过也不好打击对方,只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到时候给她一笔银钱,让她做个小生意也好。 两人吃过晚饭各自回屋休息。 这晚岳青却睡得很不踏实,心里闷得慌,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躁得很。难道是快到建邺了,心里有事? 正心烦意乱间,忽然察觉房间里空气波动,有陌生人的气息。 岳青一个筋斗从床上翻起来,抓起枕边的短枪朝来人的方向刺过去。 第417章 混沌虚无 锵!短枪与一兵器相撞。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在屋中交手数招。 屋中狭窄,这一打斗,难免磕碰到家家具具,虽然如今岳青有钱了,不至于赔不起,可损坏物件总归不好,而且还发出响动影响他人。岳青于是边战边退,退至窗边,伸手推开钻了出去,将来人引到外边。 岳青出了客栈,一路狂奔,来人紧追不舍。 行到偏僻无人处,岳青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来人。对方的目的她再明白不过,她此行西来便是为了解决此事,定然不会躲逃。 “凌霄阁的杀手?”岳青问。 “……”对方不说话。 “既然要杀我,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岳青继续套话。 回答她的是一记封喉剑。 靠,这么冷酷!岳青心中暗骂,果真是个冷血杀手,一言不发,出手即杀。 岳青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杀,轻松化解了对方的招式,与来人缠斗起来。 这杀手的功夫极高,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花招,一招一式都极为简炼,直接迅速,一出手便直取要害。岳青不得不精神高度集中,才能接住对方的每一次攻击。 杀手进攻的速度极快,一招未完又出一招,岳青只得小心应付,根本无暇运气。 对了几十招,岳青渐渐感到有些疲惫。四肢好像特别沉重,一抬手一踢脚都开始变得缓慢起来,身体好像被套上了限制动作的枷锁。 心跳也越发地急促,咚咚咚地仿佛在敲锣打鼓。心脏也不肯乖乖呆在原处,在胸腔里砰砰砰乱跳乱撞,好像在没有空气的密闭空间中窒息般歇斯底里的疯狂寻找逃生的窗口。 怎么回事?她心中暗暗寻思,临睡前就老大不自在,心里憋闷得很。难道是最近赶路累了?怎么可能!这两天赶路安安稳稳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走得也不急,根本不可能疲累。 最近三餐没吃好,营养不良?拉倒吧,这如今的日子哪一天不必当年强,当初那么艰苦的环境自己都活下来了,活得好好的,难道如今还娇生惯养了不成? 难道是玄阳大法的修炼出了问题?她这两天练功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真气运行有些淤堵,每次到第六层要突破的时候便凝滞不前,还会伴有气短气闷,本来正常运行的真气突然被抽走了一般,忽然使不上力。 她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女子修炼玄阳大法本就危险重重,柴老头也一再告诫她,不要再往上修炼,否则性命不保。她也便每每练到这一步便停止,调息一会儿便恢复了,也就没有在意。 现在才觉出大大的不对劲。 嘭!心思恍惚间,被对方一掌拍中胸口,顿时觉得心脏一阵剧痛,浑身的肌肉都收缩拧到一起。噗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心脏砰砰砰狂跳,太阳穴一阵阵抽搐,她感觉到一股奇怪的东西在她身体里肆虐狂蹿,所到之处,俱是锥心切肤之痛。 岳青已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住胸口。但这并不能减轻一点点她身体的疼痛,那些奇怪的东西顺着她的血脉朝心脏涌去,好像万千条细线,张牙舞爪地将心中包围,缠绕,越勒越紧,心脏已被挤压到了极限。 “怎么回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发出这声极为轻浅的疑问。 没有人回答她,除了一记杀意森冷的剑招。 岳青强撑着意志,避开这一剑。她出来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带其他东西,现在手里只有这一把短枪。 短枪格开剑身,乒乒乓乓的声音听在岳青耳朵里却像隔了好远传来的隐隐约约。身体上的不适和疼痛还不算最遭,渐渐地就连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恍惚模糊起来。 身子突然变得好轻,她好像飘了起来。眼前的景物也模糊了,急速地旋转着、扭曲着,耳朵里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听见许多奇怪的声音。 “岳青,岳青……”魏衡摇晃着他,满脸的紧张。你怎么来了?她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魏衡的脸渐渐模糊,变成了范正,天有点亮,闪了她的眼,那耀眼的光是什么?范正的脸又出然出现,在云里飘着,又成了魏衡,不对,是云,云在迅速地变幻…… 死丫头你怎么不还手?柴老头骂她。你就这么被人打,你简直丢尽我老骨头的脸! 岳青?岳青?一个莺啼般清脆的嗓音喊她。她掀开眼帘瞟了眼,原来是秦凌浠。她怎么来了,不是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们不可能吗? 好闪好亮,一片金光耀得她眼花头晕。那箱子怎么那般眼熟?文信安的宝藏不是都被孟甫钦抬回去了吗?这是她那份啊!好多,堆积成山的金银,遍地都是奇珍。哈哈哈,我发财了! 欸?我的财宝呢?怎么都成了绿色的山林?我不要绿叶,我要我的金子。 眼前绿色的山林又变成了高楼大厦,她置身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潮中,那些人只是木讷地走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没有一个人看她,全都板着一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的脸,像机器一般僵硬呆板的前进者。 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岳青低头,看见自己捂着腰的手。我怎么流血了?好多血!殷红殷红的,黏稠黏稠的,在手掌上晕成一朵花。那花不断地扩大,颜色越来越深,她眼中所见的一切都被染成了红色。 那些在街上游走的机械一般的人全都变成了披头散发的孤魂野鬼,在她身边飘着,对她露出鬼魅的微笑。 岳青倒在地上。天也是红色的,太阳也是红色的,不过那太阳怎么不发光?冷冰冰的,像个磨失了釉质的瓷盘子。 “……中了我的噬魂散,没有人能活得了……”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她想不起来了。 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画面渐渐消退了颜色,模糊了形状,全都成了朦朦胧胧混混沌沌的一片。 红色不见了,白色也不见了,连黑色也不见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没有光亮,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好像连空气都没有了,只是一片虚无…… 第418章 岳青死了 岳青死了! 刚刚在名剑大会上暂露头角,成为藏剑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客卿的岳青,死了! 消息一传开,整个江湖炸开了锅! 有人说他死于龙虎榜上高手的挑战…… 有人说他死于仇家的报复…… 有人说他是被凌霄阁的杀手所害…… 还有人说他少年得志目中无人因而得罪了权贵,被秘密谋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惜啊……” “刚过易折,终究是太过年轻了。” “听说是被毒死的呀。” “胡说,明明说是身中数剑,失血而亡。” “有人亲见他与摩云圣手的比试,那一场打得,啧啧,虽说他胜了,也是险胜。听说是那时就受了伤……” “难怪……那摩云圣手雄霸虎啸榜首多年,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娃娃胜了?” “我怎么听说他是中了凌霄阁行三红鸢的毒才死的?” “红鸢?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用毒高手啊,死在她手下的高手不计其数。” “那是,这种阴毒的东西最是防不胜防。” “不对,不对,我这可是确切的消息!听说是被凌霄阁行二的天鹭杀死的。” “你哪里的消息?” “嘿嘿,秘密,总之是千真万确的。” “切,拉倒吧!” 闲聊者不屑,一哄而散,而关于岳青死亡的种种猜测和传言,还在大陆各处的街头巷尾流传。 “不可能,绝不可能!”范正一拍桌子,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酒楼听见酒客们议论岳青的死,他震惊到无以复加。满脸的仓惶和不可置信,他冲到那桌酒客面前,揪住那人的衣领,一个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一把将那人从座位上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岳青死了?怎么可能,不可能!”他眼睛瞪得眼眶都快裂开了,眼白上布满猩红的血丝,额头上青筋突起,一跳一跳地,嘴巴张开,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似的。 那人似乎被他的反应给吓住了,抖抖索索地说道:“我,我也是听说的。” 和那人一起喝酒的同伴上前来扒拉范正的手道:“你干什么,快放手!他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人认出这是范老爷家的公子,连忙解释劝说道:“江湖上都这么传的,再说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应该是真的。您先松手吧,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就随便聊聊。” “听说是跟他同行的一位姑娘确认了他的死亡。从那以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难道范公子认识这位岳青?”见范正情绪如此激动,有人猜测。 不过更多的人则在心里默默腹诽: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怎么可能认识?不知道他激动个什么劲儿?估计是书读多了,读迂了吧。 范正松了手,一边念叨着“不可能”,一边失神落魄地离开了酒楼。 “什么,他死了?不可能,我不相信!”秦凌浠从秦越风那里得知岳青死亡的消息,拉着她父亲的衣衫反复确认,反复否定。 “凌浠,我已经派人去查证了,消息,确实。”秦越风难掩哀苦,沉重而悲痛地告诉秦凌浠。秦凌浠对岳青的欣赏和喜欢他看在眼里,又怎会不了解此刻女儿心中的痛苦。 虽然与岳青相处的时间短暂,但他十分喜欢这个年轻人,当作自己子侄般爱护,更何况这还是他挚友的唯一传人。 想到他那位隐姓埋名的挚友,不知他是否得知了岳青遇害的消息。想到挚友若是得知后将会是多么的痛心,他也不由地低叹了口气。 他还没有告诉这孩子他的身世师门,谁知道他就遭遇不测了。 他本打算让岳青在江湖上再打磨一番,找个恰当的机会告诉他真相,再安排他去认祖归宗。没有想到,这孩子竟如此薄命,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实在是令人惋惜和痛心。 他也曾质疑过,如果岳青真的是那位天选之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呀。可是世上的事谁说的清楚呢?在他没有成长为足以撼天动地的参天巨木前,一切皆有可能。 然而后来传来的消息竟证实了传言都是真的,岳青确是死了,就死在凌霄阁的杀手天鹭手上。 天鹭乃是凌霄阁顶级杀手排行榜上的第二位,成名十四年来,未曾失手过。死在他手上的武林高手、朝廷要员不计其数。岳青的确很强,但还不够强,他还太年轻,修为有限,死于天鹭之手,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况且以藏剑山庄的势力,要得知当晚的真相并不难。既然西凉那边传回的消息确实如此,那恐怕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不过传回的消息上确切地说的是天鹭和红鸢联手才刺杀成功。天鹭用剑,红鸢用毒。若是岳青先中了红鸢之毒,再遭到天鹭的刺杀,遇害就顺理成章不难理解了。 想来,岳青怕是只学了他师父的武功,却没有学到他师父的医术。否则,也不可能轻易就被人下了毒。他那位老友的医术可是天下一绝,在毒术方面的研究也是登峰造极。 “啪!”皇甫逸明将信纸猛地拍在桌上,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激动的情绪。他知道岳青去西凉是干什么,也知道此行凶险,但没想到岳青竟真的因此丢了性命。不过,即使他知道,也不会阻止,毕竟,这是岳青自己的事情。 岳青对他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还没有重要到不可或缺。他府上的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岳青的确很优秀,但只有活着的人才有用,死了便一文不值。 虽然岳青的死让他感到意外和痛惜,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也无法影响什么。 有人为岳青的死亡感到痛心,也有人为之欢呼雀跃。 “你说什么?岳青死了?!”孟甫钦得到这个消息,激动得从椅子上蹦起来。先是意外和震惊,接着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挥手让手下都出去,自己一人留在书房里。岳青死了,他与岳青的约定也就失效,答应要分给岳青的酬劳也就不需兑现。整整三成啊,天知道要将到手的财宝分给他人是多么的痛苦与煎熬。而现在,哈哈哈哈哈…… 第419章 夜半收尸 西凉国都,建邺。 关于藏剑山庄岳青之死的风波已过去半年之久,江湖上众说纷纭,后来却再也没有过岳青的消息,渐渐地大家也便不再去关注和议论。死便死吧,这江湖上哪天不死人?死了一个岳青,还会有无数个张青、王青、杨青出现,从来都是一代新人胜旧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死人。 只偶尔,还有人会提起这位昙花一现的少年奇侠,语中无限惋惜。 建邺城中寻常的一家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素色白衫,风流儒雅,相貌俊朗,手摇一把折扇,望着对面的女子浅笑。 女子娥眉凤目,目光坚定,眉宇间颇有些清冷英朗之色,一身浅绿色素衣裙,清丽秀雅又不失简约大方。 听了茶客们的谈论,男子笑问对面的女子:“秦姑娘,关于这岳青的死,你怎么看?” 女子白了男子一眼,端起茶碗浅呷了一口,偏头看向茶楼对面的酒楼。 茶楼对面就是西凉都城建邺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聚星楼。这建邺城中的聚星楼是总店,其余各国各城的聚星楼都是其分店。建邺的聚星楼自然更加的豪华奢侈富丽堂皇。在这里吃上一顿的花销,抵得上普通百姓家庭一年的支出。 这里的包间,自然也是要预定的。 “若是秦姑娘想上聚星楼,魏某便是砸锅卖铁也必得请姑娘这一顿。”男子玩笑说道。 “魏公子说笑了,这聚星楼一顿饭,还不至于要魏公子砸锅卖铁吧。只是,”女子冷冷回答,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这包间似乎不好预定啊。” “哎,我也正因这个而为难呢。我们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既无人脉关系,又无大把金钱,实在不好预定。”男子将折扇在手掌上一拍合起,叹道。 “看看得了。”女子似乎并不在意,伸出一只胳膊支在桌子上,撑着脸颊偏头望着对面的聚星楼。 “那怎么行,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定上一间。”男子承诺道。 旁人看来,这就是一个青年男子为了追求心仪的女子而夸口做出承诺的一幕。这样的情节,在聚星楼前,不知上演过多少遍,人们早就不以为意了。 ~~~ 两个月前。 岳青与凌霄阁的杀手天鹭在客栈里缠斗起来,为了不造成破坏和影响,岳青将天鹭引到了野外。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追出去后,岳青所住的房间隔壁屋子的窗户也打开了,一个人从窗户跳出来,朝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人的功夫似乎很一般,又或许是太心急了些,脚下一滑,踩落了客栈屋檐上的一片瓦,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引得客栈里的人一阵大骂。 此人的速度自然及不上岳青和天鹭,也不知二人此刻到了什么地方,只得跟在后面,估摸着大概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等到他好不容易赶到二人打斗的地方,战斗已经结束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岳青的“尸体”。 “岳青?!岳青?!”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推了推岳青。 没有反应。 “岳青?岳青?”他又稍稍加重了些力道。 还是没有反应。 “岳青!岳青!”他一把将岳青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紧张又犹豫,害怕又心疼。 他摸到了岳青身上黏糊糊的东西,借着微暗的夜色,手心里是一滩暗红的血迹。 “岳青……”他的声音虚弱而颤抖,他害怕极了,怕自己抱着的只是她留下的躯体。 岳青刚刚遇害不久,身体还软着。不能让她留在这里,她不会死的,她不能死!他将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他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做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当初父亲逼他学功夫,他也只是学了个三脚猫的皮毛,勉强自保。若他有绝顶的轻功,此刻便可以带着她急速赶往城里,找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若他当初去学医,此刻便可以立即为她止血急救,保她性命。 可是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抱着一个成年人,他连举步都艰难。感受到岳青的体温在急速下降,越来越凉,他心急如焚。 这里离建邺还有两天的路程,而返回小镇只需半个时辰。他毅然转身,朝着先前落脚的小镇,迈开腿大踏步前进。 怀里抱着的便是他的整个世界,即使重如泰山,即使拼尽全力豁出命去,也必须尽快将她送去医治。 走着走着,一股坚定而决然的力量蔓延至他全身,他抱着岳青奔跑起来。尽管有些跌跌撞撞,还好几次差点摔倒,但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催促他不停前进,让她活下去的信念支撑他坚持下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小镇。 抱着一身是血的岳青冲进客栈的时候,可把客栈守夜的伙计吓得不轻,吱吱呜呜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快送些热水上来!”魏衡从来没有对谁这么急躁地吼过。 直接将岳青抱回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躺好,又拉过被子替她盖上。岳青的身子已经凉了,得捂捂,捂捂就热了。 安顿好岳青,他才惊觉过来,好像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空,脚下一软,瘫倒在床边。颤抖地伸出手凑近岳青的鼻孔,竟然感觉不到她的鼻息。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能死,不能死!满脑子纠缠的曲线,缠绕成同一个声音:一定要救活她! 他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口,拉开门,正碰上端水上来的伙计。一把拽住伙计的胳膊:“快去请大夫,最好的大夫,无论多少钱,快去!” 伙计被他吓到了,其实从看到满身是血不省人事的岳青时,伙计就吓懵了。被魏衡这么一吼,差点将水盆脱手摔出去。幸而魏衡顺手接住了水盆,才没有倾倒。 那伙计“哦”了一声,转身跑下楼,冲出客栈,请大夫去了。 魏衡将水盆放在桌上,到岳青的房间将她的所有行李搬到自己房间。找出干净的换洗衣服放在床边。 当污血被擦去,露出她身上凌乱的剑伤,还有那几处血肉模糊深可入骨的窟窿,魏衡的心也仿佛被凌迟,割裂成一片一片。 待会儿大夫来了还要替她处理伤口,魏衡便没有动她胸口的白布。只是用热水将她身上的血渍擦干净,替她换了外衣,收拾妥当,又才将被子拉上来盖上。 第420章 准备后事 此时已是后半夜,小镇的居民早已熟睡。那大夫也早已休息,听那伙计拍门,本不想应答,无奈对方不罢休,拍了半天,吵得实在没法,只好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吵吵什么,让不让人休息了!”那大夫很不高兴,嚷嚷道。“死了爹还是死了妈?”这后半句不敢嚷出来,只在喉咙里咕噜着。 “杨大夫,对不住啊,实在是人命关天地紧急啊。”伙计说道,伸手就要拉老大夫走。 “唉唉唉,等等,我东西还没拿呢。”这镇子也不大,居民间相互大都认识,更何况这全镇唯一的一位大夫。杨大夫自然也认得这镇上唯一一间的客栈的伙计。 杨大夫见伙计着急忙慌的,想定是客栈的客人发了急症,医者父母心,先前虽有些怨气,这回儿却也跟着着急起来,连忙转身回屋取了医药箱来,跟着伙计赶回客栈。 路上听了伙计的描述,大约也了解了情况。这浑身是血的,必定是外伤啊。 “客官,大夫来了。”伙计敲了敲魏衡的房门。 焦急等待中的魏衡,一把拉开门,将杨大夫径直带到床边。“大夫,您一定要救她啊,求您了。” 杨大夫点头道:“尽力而为,尽力而为。”探头去看床上的伤者。 魏衡也顾不得什么了,拉开岳青的被子,将他身上的几处剑伤指给杨大夫看。“她一直这么昏迷着。” 杨大夫见伤者的脸色不对,没有直接开始处理伤口,而是先理了岳青的手号脉。只见他眉头一皱,仔细端详了岳青一番,又抬眼望了魏衡一眼。“嘶,这位公子,这位恐怕是……” “不会的,不可能。”魏衡打断杨大夫的话,恳切地看着对方说道,“你再仔细看看,一定还有救。” 杨大夫见这年轻人如此哀恸恳切,想必床上之人对他非常重要,也不忍直言伤他。这伤者的脉象的确十分微弱且缓慢,全身冰凉,鼻息几无,已在濒死的边缘。况且…… “这位公子,不知这位是?”杨大夫问道。 “这是我夫人。”魏衡答。岳青如今境况十分危险,绝不能再暴露身份。 “哎,”杨大夫叹口气,年纪轻轻的,可惜哀哉啊。“尊夫人这……您请节哀,还是准备后事吧。” “不,不可能!”魏衡抓住杨大夫的胳膊,“大夫,求求您,您一定要救她。” 他早知岳青一定会甩开他和范正,一个人独行。虽然知道这是岳青的选择,也知道岳青这是为了他们的安全,可是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岳青一个人去涉险。 他很沮丧,读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完全帮不上忙。自己功夫又差,和岳青一起只会拖累她,成为她的包袱。可是他放不开,放不下,让他重新回到交河,重新回去过从前的日子,他做不到。 她已经深深地刻在他心里,甩不开,忘不掉。 既不想给岳青添麻烦,又不放心她一人独行,只好偷偷跟着她。他料到她会再次不辞而别悄悄离开,那段时间几乎不眠不休,整夜里注意着她房间的动静。包袱行李早就打好,随时准备离开。 在岳青动身后,他便一直悄悄跟在后面,远远地缀着,不让她发现。 岳青渡过界河后便失了踪,他急得不得了,却毫无办法。分析了岳青的行进路线,推断出她的目的地大约是西凉的国都,便先一步赶到西凉边境的第一城现首关等消息。 半个月过去了,没有岳青一丝一毫的消息,他几乎绝望了。他知道岳青消失不是为了躲他,可他恐怕就此要彻底失去她了。 白天在酒楼茶肆里混迹,探寻关于岳青的蛛丝马迹,夜晚在惶惑与恐惧中煎熬,满脑子都是岳青的一颦一笑。无数次向上天祈祷,希望岳青能够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或许是上天终于理会了他的祷告,在杳无音信半月之久后,终于又有了岳青的消息。而他的推测没错,岳青真的出现在了现首关。 他狂喜,疯了似的满城找寻她的踪迹。可这现首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而岳青肯定不会在现首关停留太久,他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找到她! 于是,他没日没夜,一家一家客栈去问,一家一家酒楼去找。 还没寻到岳青的踪影,便听说了岳青与摩云圣手浮沉子在城西十里亭对决的消息。等他赶到的时候,战斗早已结束,岳青又不见了。他只好日以继夜地往西边赶路,希望能够追上她。 终于,终于,万幸!大概是因为岳青救了越萝姑娘,为了照顾越萝的速度,两人走得比较慢,才让魏衡在最后关头,在接近建邺城的小镇上追上了二人。 小镇只有一家客栈,魏衡跟岳青二人前后脚进店,要了岳青隔壁的房间。 那夜,魏衡无眠,一直小心地注意着隔壁的动静。听见隔壁有响动,便贴到墙壁细听,果然有打斗的声音,魏衡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轻轻将窗户掀开一条缝,偷听着隔壁的动静,却不料就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飞了出去。魏衡也便打开窗跟了上去。 只可惜他功夫不济,被二人远远甩在后面。等到他好不容易找到两人交手的地方,见到的却是躺在血泊中生死不明的岳青。 他知道岳青的功夫是顶顶上乘的,但这世上强中更有强中手,谁也不能保证永远胜利。但是他绝不希望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岳青,失了血色,失了活力,像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静静地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如今岳青同样死寂地毫无生气地躺着床上,他知道她还没死,他还存着一丝希望。尽管是微渺的希望,但总比没有的好。 可这时杨大夫的话却如尖刀般斩断了他最后的希望的遐想,他顿时觉得自己也如同死了一般,全身失了温度,冷如冰霜。 他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是杨大夫收拾药箱开门离开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她还没死,她还在等着他救她。她的灵魂一定在某个地方徘徊,只待他的呼唤将她引领回来。 第421章 建邺求医 “杨大夫,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她吧。她还活着啊!”魏衡拦住正要离开的杨大夫,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她是还活着,可跟死了没两样啊。杨大夫心中暗道,却不忍伤了眼前这年轻人的心。岳青的生命体征已十分微弱,药石无医,虽然还没有断气,但很快就会彻底死亡。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平日里医治点伤风头痛跌打损伤之类的小病小痛还行,眼前这症状,除非神仙降世,方能起死回生,他实在无能为力啊。况且刚才他为这位夫人号脉,分明感到除了外伤,这位夫人身中之毒,才是最要命的。 “这位公子,小老儿实在无能为力啊。若是能解得了尊夫人身上之毒,可能还有一线希望。”杨大夫只好照实相告。 “毒?”魏衡懵了。怎么还有毒?她还中了毒?难怪她会受如此重的伤,原来是被人下了毒。可是,他既不懂医术又没有内力,根本没有办法替她解毒。连大夫都救不了,此时此刻,他还能找谁? 魏衡颓倒在地,脑中一片混乱。如果可以救她,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让他用生命去换,他也毫不犹豫。可是,现在他却看不到一丝希望,在这个偏僻的小镇,没有人可以帮他,无处求救。 走投无路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他这辈子顺风顺水,虽然只是一介小小县令之子,可在交河县,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到了巡阳,也没有经受过什么挫折磨难。可是现在,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挫败与无奈。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离他越来越远,可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好没用。他揪住自己的头发,紧紧地攥着,仿佛只有经受和她一样的痛苦,心里才好受一点。 不行,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必须救她,只要她还没咽气,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都必须尽全力去争取! 怎么办?怎么办?端方君子魏隽修将自己头上束得一丝不乱的发髻薅得犹如鸟窝。 师父?!突然,他想起岳青曾经说过她师父的医术十分了得。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眼中突然有了光亮,可随即就黯淡下去了。她现在昏迷不醒,而他连她师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知道,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况且,她也等不了那么久。 不,不,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这里干耗着!他从地上挣扎起来,那杨大夫早就走了。他合上房门,开始收拾东西打包袱,哪怕是微渺的希望他也决不放弃,他现在就带她去建邺,找最好的大夫! 他一个人带着岳青,带不了那么多行李,于是将两人的东西归在一起。岳青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都是她珍视的东西,全都带上。至于他自己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不带也罢。 嗯,这是什么?他从岳青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瓷瓶,看起来像是装的药丸。他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果然是两粒药丸,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药香。 翻看了一下这个瓶子,什么标记也没有,这到底是什么药?魏衡感觉自己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不会是什么救命的东西吧?!可他到底不识药理,不敢乱来。 他立即飞奔下楼,拉那昏昏欲睡的店伙计带他赶到刚刚离去的杨大夫家里,再次把杨大夫从床上拖起来,鉴定那两粒药丸的效用。 “从这药的成分来看,这可是难得一遇的金丹妙药啊。至于它到底有何功用,小老儿不是十分清楚,但有一点我敢确认,这是良药,我觉得你可以给尊夫人试一试。”杨大夫还有半句话没敢说出来:反正你老婆都差不多是个死人了,管它有效没效,吃了再说,死马当活马医呗。 魏衡听了杨大夫的话,连感激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撒腿就往回跑,早一点赶到,就多一份希望。当然杨大夫也不指望他的感激,只是万一他老婆死了他不来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魏衡将药丸用温水化了,一滴都不舍得洒掉,小心翼翼地全喂进岳青嘴里。观察了一会儿,见岳青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这才放下心来,重又开始收拾行李。还是要早点赶到建邺去才行。 魏衡大方地给了客栈伙计一锭银元,拜托他帮忙雇一辆马车。他们需要尽快赶到建邺,而岳青的情况,只能坐马车了。 伙计得了钱,办事也来了劲,趁着夜色便立刻出去寻车了。天快亮的时候,马车也雇来了,一切都收拾妥当,魏衡多给客栈算了些房钱,买了几床被褥,将马车里面垫得厚厚实实、软软当当,这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将岳青抱进车厢。 这里离建邺只有七十来里地,走路的话要一天时间,而坐马车却只需两个时辰。 这一晚忙得晕头转向,再加上心中慌乱,一心只记挂着岳青的伤势,也没有去想别的事情。等坐在马车上一颠一簸地朝建邺前进的时候,魏衡才想起来似乎还有位姑娘是跟岳青一起的。 可这时离开小镇已经有一段路了,若是再折回去折腾一番又会耽误许多时间。想来那姑娘应该也能照顾自己,再说岳青受了这么重的伤,在客栈折腾了一晚上,也没见那姑娘过来关心一下,何必管她。魏衡此时只一心扑在岳青身上,别的旁人统统靠一边去,没功夫理会。 那车夫想来也是常常载客到建邺去的,熟门熟路,知道车上的客人是急着去都城里寻医,直接将马车驶到了建邺最大的医馆门口。 魏衡抱着岳青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岳青早已改头换面,换了一身素雅的女装,虽散这头发昏迷不醒,却也足够让人看清这是一位相貌秀丽的女子。 医馆前的百姓只见一位仪表不凡的男子抱着一位重病的美丽女子急匆匆跑进医馆,纷纷摇头叹息: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怎得就得了如此严重的疾病呢? 第422章 三块令牌 “大夫,大夫,快救救她!”魏衡抱着岳青冲进医馆,边跑边急切地喊道。 医者仁心,见有人如此焦急地抱着病患冲进来,想来必是非常严重紧急的病症,那坐诊的大夫赶紧起身来到魏衡和岳青身边。 一见岳青的脸色,那大夫神色一凝,道:“快,把她带到里屋来。”随即将魏衡引进医馆的内间。 将岳青小心地放在供病患临时躺靠的小床上,魏衡转身一把抓住那老大夫的手臂,恳求道:“大夫,求求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求她!” 老大夫扒开他的手,安抚道:“你放心,老夫必当全力以赴。先让我看看病人的情况。”说着便拉过岳青的手腕号起脉来。 “嘶——”老大夫眉头一皱,脸色变得越加凝重起来。他又仔细观望了岳青的气色,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再次拾起她的手腕替她诊脉。 这老大夫又是皱眉,又是叹息,又是摇头,又是撇嘴,看得一旁的魏衡心惊肉跳。“大夫,到底,怎么样?” “奇怪啊,真奇怪。”老大夫嘴里喃喃,又扭头对魏衡说,“这位姑娘伤势极重,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从脉象上来看,她……”老头儿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据实以告,“她应该撑不了这么久,按理早就该……”后半句话老大夫没有说出口,但魏衡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绝不愿意去相信那些命里该不该的东西,既然岳青能够撑到现在,就说明还有希望。“大夫,求你一定要救她。” 老大夫遗憾地摇摇头,非常抱歉且遗憾地道:“这位姑娘的病症十分复杂,我只能先处理一下她的外伤,开一些调理伤势的药给她养着。”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岳青,老大夫将魏衡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关键是这位姑娘身上所中之毒,恕老朽实在无能为力。若不是这位姑娘的身体素质十分强健,绝撑不到现在。另外,不知你们是否给她服用过什么药物?” 魏衡这才想起先前给岳青服用的药丸,赶紧从包袱里摸出装药的瓷瓶,倒出剩余的一粒,摊在手心给那大夫看。“昨日半夜给她服了一粒这个药丸,也不知是不是它起了作用,我也不懂药理,抱着侥幸姑且一试。” 那老大夫捻起药丸凑近鼻子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道:“虽不能十分确定这药丸的成分和功效,但据我分析,这药丸中有好几味十分名贵且稀有的药材,看来这位姑娘能保住性命,跟这药丸有极大的关系。” 魏衡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阵激动,像见到了一丝曙光,可是随即又黯淡下来,颓唐地说:“这药丸只有两粒,昨日已服用一粒,眼下就只剩一粒了,不知能支撑到几时。” “公子,可不要小瞧了这粒药丸,据老朽推测,这药丸一粒大约可替这位姑娘延续半月左右的生命。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在一个月之内,找到解毒的方法。老朽可为姑娘开一些调养的药剂,或可帮助再拖延些时日。” “那就多谢大夫了。”魏衡施礼,虽然心稍稍松了口气,却立即又感到责任重大,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该去哪里寻找解药呢,完全是毫无头绪啊。 或许是那药丸起了作用,岳青的症状渐渐稳定下来,经过老大夫的悉心调理,身上的伤也没有恶化。可是那药丸虽然可以保住岳青一时的性命,终究是解不了毒,如果不能尽快解毒的话,等药效一过,岳青就会毒发身亡。 魏衡守在岳青身边,不眠不休,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昏迷的岳青的脸,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运转,思考着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他连岳青到底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也不知是谁下的毒,天下之大,单靠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找到解药。 这里是西凉国都,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况且他笃定伤害岳青的人肯定就在这里,他们目前的处境也十分不安全。他必须要找到能够信任和依靠的力量,将岳青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他首先想到的是端王府。岳青是端王府客卿,如今岳青出事,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端王府在建邺必定设有据点,以端王府的势力,一定能够保岳青周全。而且端王府能人异士众多,或许可以找到能够替岳青解毒的人。 不不不,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马上又被自己否决掉。岳青端王府客卿的身份众所周知,如果此时去找端王府,必定会暴露岳青没有死的消息,对岳青极为不利。这里毕竟是西凉国都,不是巡阳城,端王府的势力再大再强,也强不过盘踞在此根深蒂固的地头蛇。他不能拿岳青去冒险,一点儿也不行。 藏剑山庄?也不行。岳青与藏剑山庄的关系,和与端王府的关系一样,江湖上人尽皆知。如今岳青身受重伤的消息还没有传出,但肯定有人在密切关注此事,或许那个下毒且重伤岳青之人,也在关注着岳青的动静,如果一旦被其知道岳青还活着,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此时有人找上门来对付岳青,凭他那不堪一击的三脚猫功夫,定然无法保住岳青。绝对不可以,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怎么办?这两家都不能找,还能相信谁呢?岳青的师父固然值得信任,可岳青对她师父向来只字不提,根本无从觅处。 突然,他想起收拾岳青包袱时发现的三块令牌。其中两块是端王府和藏剑山庄的,那另外一块是哪里的呢? 想到这,他仿佛突然看见新的希望。他与岳青相识相知,几乎算是朝夕相处,连他都不知道,可想而知这块令牌必定是极端隐秘的。如今,岳青需要的就是十分的极其的隐蔽和安全。 只要能找到这块令牌所属的组织,一定可以帮到岳青。他立即将包袱中将那块令牌取出来,拿在手上仔细察看。 第423章 巡回展览 这令牌摸起来似石非石,有玉的色泽和质感,却又不完全像玉石的莹润,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得亏魏衡读书多,识得正面是一个古体的“赦”字,背面则刻的浮云掩月的图案。 虽不知这“赦”字有何寓意,但后面那副浮云掩月的图案倒让他想起了些事情。 关于自己的事情,即使是对他,岳青也向来守口如瓶。这一点不禁让他既是怜惜又是痛恨。不过,他们共同的朋友范正范隽修倒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大男孩。 有一次他们喝酒之后,范正说漏了嘴,提到过他们曾经在山里无意中闯入过一个隐世的大门派,费了好一番周折才逃出来。虽然范正没有提及那门派的名字,但此刻魏衡想来,这块令牌必定与那个隐世门派有关。所以岳青才只字不提。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门派,一定会帮到他们的。 可是,据范正的说法,那个门派隐居在他们从昌河往交河方向的深山之中,离这里千里之遥,哪里有那许多时间去慢慢寻找。 不过魏衡到底是魏衡,虽武功不济,脑子却是十分好使。这块令牌缘何而来?不管岳青与那个门派之间是何关系,既然她拥有这块令牌,自然是对方赠与她的,那就说明二者绝不是仇人。非但无仇,能得对方赠与令牌,必然关系匪浅。 对方赠与岳青这块令牌是何意?岳青为何会带着这块令牌?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完全隐世不出的门派,那么这块令牌在外面就一文不值,毫无意义。既然对方将这块令牌赠与岳青,必定是对岳青有所助益,也就是说,岳青在外面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通过这块令牌找到这个门派设立在外的机构,寻求帮助。 那么,魏衡大胆假设:这个门派势力极大,只是避世而居,不被外人所知。但其一定在大陆各处都有分支,至少是四州的重要城市都有据点,那么这块令牌才有其意义。而建邺是西凉的国都,若是这个门派真的如此庞大,在建邺必定会设有联络处,那么,他就可以凭这块令牌向其求助。 这么一假设,一推理,魏衡胸膛中顿时像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灼得他热血沸腾。如果他的推论是正确的?他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不禁按捺不住绕着房间转起圈来。 可是建邺城如此之大,他毫无头绪,如何才能找到这个组织呢?思索了一番,他打定主意:如今时间紧迫,他也只能姑且一试,放手一搏了。 托了医馆的人帮忙照看岳青,他带着那块令牌出了门。建邺城很大,毫无线索想要找人不容易,可是让别人找上自己却很容易。魏衡将那块令牌挂在自己腰间,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大摇大摆地走上了建邺街头。 他要将建邺的每一条街道每一进巷子都走遍,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这总比千里迢迢舍近求远回南夏搬救兵强吧。 建邺城很大,可是那些隐匿在城中专门收集情报的探子却是神通广大耳目众多,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如果真的有这个门派存在的话,如果他们真的在建邺有据点的话,魏衡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主动找上他。 当天下午,魏衡将令牌当腰牌戴在身上明目张胆地在建邺城最繁华的几条大街上巡回展览了几圈。 直到夕阳西下,他记挂着医馆里的岳青,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带回去。心想着万一岳青醒了呢?万一她饿了呢?想到她冷冰冰的身体,喝点热汤暖暖也好啊。 然而岳青终究还是一直昏睡着,像具失了灵魂的躯体。魏衡将馄饨搁在一旁的桌子上,跟她讲着今天一下午自己的行程,去了哪几条街,遇着了什么新鲜事儿,建邺的街市与巡阳有什么不同……啰啰嗦嗦事无巨细,都一一道来,好像岳青从来就是一个安静而温柔的听客。 天暗了,屋里已上了灯。 魏衡先是小心地喂岳青喝了药。作为一个毫无知觉昏迷不醒的“植物人”,岳青自然是不肯乖乖喝药的。不过聪明如魏衡,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勺子灌不进,便找来个扁平的竹片,将岳青的嘴巴硬撬开。虽然有些粗鲁,但必须得让她吃进药去,不然怎么会好?又怕呛着她,只一点一点地滴进去。光是喂半碗汤药,便足足花了近一炷香时间。冬天汤药凉得快,又用个海碗装了热水温着,隔几分钟便换一次热水,一直煲着。 喂完汤药,又替岳青换外伤药。这活儿本是医馆的医徒干的,魏衡不愿让他人触碰岳青,便谢绝了医徒,自己揽了下来。像剥荔枝时生怕蹭破了那层细皮嫩肉似的万般小心温柔,将岳青身上的剑伤一处一处清理干净,将先前敷的药一点一点刮下来,露出伤口处本来的皮肉,再用毛巾沾了热水将残余的药渣蘸干净,重新敷上新药。 处理完正面的伤口,还得将岳青翻个身处理背上的。因为她本身没有意识,无法侧躺稳,魏衡将被子在她身前窝成一堵厚厚的“墙”,以支撑她的身体。 等全身的伤口都处理完,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 幸亏岳青从小在药水里泡大,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这么多处严重的外伤,竟然没有感染化脓,也没有发烧,连医馆的老大夫都感叹简直是个奇迹。 夜已深,尤其冬天的夜晚,又黑又冷,异常孤寂。忙碌了半天的魏衡这才闲下来,看了看那碗已经凉透了的馄饨,将碗里的汤汁滤掉,倒了点热水进去泡一泡,囫囵吃了。 她不能吃,他便替她吃了吧。那半暖半凉的馄饨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既满足又悲伤。满足的是,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她在一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悲伤的是,身边的她却是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第424章 深夜来人 叩叩叩,有人敲门。 “请进。”魏衡以为是医馆的人,便开口请了进来。为了医治岳青,魏衡给了医馆一大锭元宝恳请行个方便。开医馆虽是为了治病救人,但也是为了挣钱,得了魏衡的好处,便在内院单独腾出一个房间给魏衡岳青使用。 众人皆以为二人是夫妻,两人共用一个房间也就没什么忌讳,况且岳青的情况也需要有人日夜照顾着,再说魏衡也绝不能放任岳青孤独一人。 门外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推门进来。过了大约十几秒钟,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跨进屋来。进屋后立即转身将房门掩好,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如果不是门开时一股冷风灌进来,魏衡恐怕会以为先前的敲门声,是自己的幻听了。 来人却是个陌生的男子,年纪大约二十多岁,相貌平凡,看起来憨厚实诚。魏衡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不是医馆里的人,正有些迟疑,想要开口询问,对方却先说话了。 “公子。”来人十分恭敬,朝魏衡行了个大礼。 魏衡大惊,朝来人急迈了两步凑近面前,问道:“你是?”他心中有些模糊的猜测,但不敢确信,既期待又惶恐。 那人垂眼瞟了魏衡腰间的令牌一眼,忽然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恭敬地答道:“隐月宫西凉分舵建邺支系乾安堂属下木景枫拜见少堂主!” 魏衡注意到那男子的目光在自己腰间的令牌上扫过,确信了他的猜测,心中大喜,这时忽见对方行此跪拜大礼,又听见对方称自己为“少堂主”,心中大惊,赶紧上前将对方扶起。 “你真是隐月宫的?”他强掩心中的波动,再次确认。 来人点头确认,目光诚挚。 魏衡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仿佛一直强撑着封住洪水的大堤终于被冲出了缺口,情绪奔涌而下,狂泄千里。他一把扯下腰间的令牌塞进那人手里,又捉住那人的手腕,将他扯到床边,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岳青,颤抖着声音说:“令牌是她的,救她!” 木景枫摩挲着手中的令牌,这的的确确是真的“赦月令”。听了魏衡的话,他连忙上前一步,仔细看那床上的人。 早在两年前,宫里便传令大陆各处的分舵支系各堂,持“赦月令”者等同堂主品级,若是将来有人拿着“赦月令”到各堂寻求帮助,各堂务必恭敬对待,全力以赴。同时还特别提到,持令者或是一位年轻男子,也可能是一个年轻女子。 所以无论是先前面对魏衡,还是此刻看见床上的女子,木景枫都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意外。 确认了“赦月令”真正的主人,木景枫这才问魏衡:“少堂主这是怎么了?” 魏衡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被问及岳青的情况,内心中又生出无尽的感伤。“她身受重伤,又中了未知之毒,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如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替她解毒,她就……”魏衡哽咽到说不下去。 木景枫了解了基本情况,点头表示明白,当即说:“先将少堂主转移到乾安堂安顿下来,再作下一步打算。” 魏衡当即表示赞同,这本就是他所希望的。于是叮嘱木景枫守在屋内,自己去找医馆的人说明情况,连夜转移岳青。 等岳青安稳地躺在了隐月宫建邺支系乾安堂的某个房间里时,木景枫这才想起了还没问过眼前这个男人的姓名。“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对方如此尽心竭力地救助岳青,也算是对乾安堂有恩,自然要恭敬些。 “不敢当,小生姓魏名衡字灵毓,大侠叫我魏衡便可。”魏衡从未与江湖中人打过交道,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索性就叫大侠吧。 木景枫回礼道:“魏公子叫我木景枫便可,鄙人负责乾安堂在建邺的一切事务。” “木堂主,多谢了。”魏衡自然不可能直呼对方姓名,同时也实在感谢对方的出手相助。 木景枫赶紧还礼:“魏公子客气了,少堂主乃是宫主的侄辈,在我隐月宫身份尊贵,能为少堂主效劳,木某三生有幸。” 当初“映月令”传出来时,整个隐月宫在外的分支都震动了。“映月令”仅次于最高效力的“隐月令”,是宫主亲自签发的号令。众人都猜测这持“赦月令”者究竟为何人,能得宫主如此厚爱。 于是,一向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各舵各支各堂大头头们纷纷蠢蠢欲动地八卦起来。果不其然,不久就传出消息,宫主突然心血来潮要收一个小子为徒,不料这有眼无珠的小子竟死活不愿意,最后竟然是宫主妥协了,认了这小子作师侄,勉强讨了个师叔的名分,还将“赦月令”赠与了对方。 消息一出,举众哗然。能够成为宫主的弟子,这是何等荣耀且万载难得的际遇啊,其他人千想万盼而不可得,这小子竟如此不识趣! 也有人竟对“这小子”生出些钦佩之情,能够顶住宫主的威压,抗拒如此巨大的诱惑,誓死不从,也算是个人物! 更有人对“映月令”的内容感到疑惑,怎么说可能是个男子,也或者是个女子呢? 但隐月宫宫纪严明,大小头头们虽有疑惑,却唯命是从,信守认“令”不认人的原则。那家伙如果连块令牌都看不住,也不配拥有“赦月令”,更不配宫主的宠爱。 如今木景枫见了“赦月令”,见了持令者,才恍然大悟。难怪“映月令”说持令者或男或女,原来这传说中宫主硬抢来的师侄,就是近两年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名剑大会头名、藏剑山庄新晋客卿,新近又打败了虎啸榜首摩云圣手浮沉子的岳青。 瞟了眼床上的人儿,木景枫不禁发自内心地生出些钦佩与敬意,暗忖:难怪宫主要抢呢! 岳青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从她包袱里搜出的药丸暂时保住了她的命,可终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外面关于岳青的传言已是沸沸扬扬,木景枫也意识到,岳青未死的消息万不可泄露出去,因此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大夫,只是让本堂的大夫给岳青诊治,先看看情况再说。 第425章 借酒撒疯 乾安堂的大夫也姓魏,是个胖墩墩花白头发的老先生。并不清楚岳青的身份,只知是堂主的客人。仔细地诊断后,如实禀告:伤可治,毒无解。 魏衡听闻之后,一颗心顿时跌入冰窟。难道,真的没救了? 见魏衡失魂落魄的样子,木景枫安慰道:“事关少堂主的安危,我速将此事上报宫主,请宫主定夺。我隐月宫奇珍异宝多如牛毛,一定会有办法的。”说着,伸手拍了拍魏衡的肩膀以示安慰。这短短一日的接触,他已看出眼前这年轻人对岳青何等的情深意重。 魏衡滞了片刻,心思还在岳青身上,没有回应木景枫。 木景枫见他愣着,也不责怪,悄悄退出房间,打算留他俩单独相处。正准备关门,魏衡却突然叫住他。 “木堂主,我想到一人,或许可以救她!”魏衡急忙发声叫住木景枫。 先前是觉着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不可能找得到岳青的师父,可如今有隐月宫帮辅,凭隐月宫的势力,想在大陆之内找到一个人,应该不难。况且根据范正所说的情况,他遇见岳青的地方就在昌河郊外,由此推测她师徒二人隐居之处应该就在昌河附近,而隐月宫在昌河与交河之间……想到这里,魏衡不禁激动地颤抖起来。 一封密信从西凉都城建邺以最快的速度向南夏交河县外某处山野飞去。 “岂有此理,竟敢害我侄儿!”莫离渊一掌将信纸拍到身边的石桌上。信纸接触的地方先是出现了几条裂纹,然后迅速扩散,整个石桌轰的一声,垮成几块。 “宫主息怒!”一旁伺候的弟子们慌忙跪了一地。 莫离渊沉思了一会儿,蓦地起身,一撩衣裙,一袭红衣扫过石凳,旋出一朵美艳的花朵。“传我令,大陆四州各地的分堂,立即将岳青中毒身亡的消息散播出去。” 这时已是岳青中毒受伤昏迷的第四天,一月之期只剩下二十六天。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在隐月宫的推波助澜下,岳青遇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陆四国,尽人皆知。人们一方面震惊于这样一个前途大好的武林新秀的快速陨落,另一方面也对她的昙花一现感到惋惜。而人们更加热衷的,是探讨她到底死于谁手,为何而死,究竟身中何毒? 而莫离渊之所以将消息扩散出去,一则是为了分散人们的注意力,让岳青的敌人确信她的死亡,以保障岳青的安全;二来也是希望消息能够传到她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耳里。 酒杯被狠狠地砸在凹凸不平的木桌子上,发出“砰”地一声。一个灰白头发粗布衣衫的老头一闪身冲到对面桌前,一把拽住酒客的衣领将对方拎了起来。“你说什么?谁死了?” “你这疯老头发什么神经?谁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那酒客或许是二两黄酒下肚壮了怂人胆,喉头一硬,怼了回去。 柴老头的确像个疯老头,灰白的头发乱糟糟地耸在头上,身上的衣裳又破又旧,且是那种最下等的褐衣。再加上此时酒气上头,醉眼迷蒙,一脸震惊与愤怒的表情,额上青筋爆起,实在让人觉得他是在借酒撒疯。 “你说不说?!”柴老头双眼微眯,浑浊的眼眸中闪出一道寒光,直直射进那酒客的眼中。酒客顿时身子一颤,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凉意从心底涌上来,蔓至全身,当即酒醒了一半。 “就是那,那,那个岳青,死了。”那酒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结巴了。 “你听谁说的?”柴老头只觉得好像后半生的美好时光瞬间乌云密布,心脏被掏成了一个空壳子,失了血,没了肉,注满了火辣辣的浓盐水。 “都,都,外面都这么说。”那酒客在柴老头仿佛要生吞活剥他的眼光下,完全丧失了抵抗力。 “消息确实吗?”那死丫头命硬得很,不会这么容易就没了。 “我,我,不知道。”酒客已经吓怂了。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柴老头冷哼一声,搡了一把,将那家伙推开,算是放过了他,疾步冲出酒馆大门。一叠铜钱在他身后稳稳当当地落在刚才他喝酒的那张桌子上,发出叮叮咣咣地一阵脆响。 那酒客顿时觉得那股令人窒息般的压迫感陡然消失,腿一软,瘫在木凳上。 不可能,那丫头不会这么轻易挂了!一定是谣言!前阵子才听说她夺了名剑大会的头名,当上了藏剑山庄的客卿,风光得很呐。他得弄清楚! 自从岳青下山后,在深山老林里形单影只地过了二十年的柴老头突然寂寞了。整天想着那丫头下山后过得什么日子,遇上什么人,会不会跟人打架,有没有受欺负?虽然岳青只跟着他学了八年,功力尚浅,但这八年中他倾尽心血教导她,就怕她学艺不精将来被人欺负。 不过就凭她那一身功夫,江湖上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欺负得了她。更何况他还趁岳青睡着的时候,渡了一半的功力给她。若真到了危急关头,那股内力被激发,还能救她一命。 山中冷清寂寞,为了探听关于岳青的消息,柴老头往山下跑的时候多了起来。混在酒楼中,一边喝酒解馋,一边支着耳朵听酒客们的谈论。反正谁也不会去注意一个衣衫褴褛的糟老头。 刚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丁点儿关于岳青的消息。柴老头郁闷地抱怨,白白浪费了那许多酒钱。 一年之后才渐渐地零星传来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听说做了端王府的客卿?哼,端王府算个什么玩意儿,也配?他柴老头儿的徒弟怎么能够去给这些个王公贵胄做下属!这丫头也太不争气了,丢他的脸! 龙虎榜?这玩意儿也值得去争?那不是老虎和猴子打架,不是一个等级嘛。他这徒弟真是不长进,亏得平时觉得她那么机灵。 名剑大会头名?这还差不多。藏剑山庄客卿?勉强过得去吧。只不过……哎,算了,不会那么巧吧。藏剑山庄那些条条框框,他还不知道? 柴老头一边心旷神怡地喝着美酒,一边埋三怨四地吐槽自家徒弟的不思进取,一边又为臭丫头的丰功伟绩而洋洋自得。 第426章 白雪腊梅 随着江湖上关于岳青的传闻越来越多,柴老头的眉头却日渐皱起,原本可口的佳酿喝进嘴里也不是原来的味儿了。 岳青要对付的人功夫越来越高,修为越来越深,虽说心自然向着自已人,可自家徒弟到底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最清楚不过。再这样下去,那死丫头恐怕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果然,就传来了岳青被凌霄阁追杀的消息。柴老头虽然担心惦念这岳青,倒还没有动过挪窝的心思。然而又传来岳青在界河岸失踪的传闻,柴老头这才有些急了,思考着要不要出山去瞧瞧。 离群索居了二十多年,他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粗陋不堪的糟老头子,即便是过去朝夕相对的故人,恐怕也认不出他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可他又转念一想,小孩子跟人打架输了,还要做父母的亲自出马扳回一局,和未免也太难看了些。岳青虽然年轻,但心智成熟,不是会乱来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不会做,无论如何年轻人终归是要自己学着成长,学会独立。 想到这些,柴老头又把打好的包袱放下。依旧每隔四五天下山一次,到小镇上喝酒探听消息。 后来果然又传出岳青归来的消息,他也就将心放回肚子里,喝酒也有味了。 这日依旧在常去的酒家喝酒,却突然听旁边的酒客谈论起岳青的死讯。这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柴老头的心上,他久经沧桑早已看破尘世无波无澜的心里突然就掀起了狂风骤雨。 他那徒儿纵然学艺不精,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地就被人害了去!除了震惊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不敢相信。他早就把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八年的小丫头当作自己的亲人,当作自己亲生的闺女看待。 他正值壮年时选择归隐山林,孑然一人,在深山中离群索居二十余载,本以为就这么孤独终老,埋骨荒山。没想到临到老了,竟然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这么一个小丫头,顿觉自己一潭死水的人生又有了些生气。 当初岳青要下山,他内心自然是不舍的,可是又不愿将芳华正茂的她束缚在这荒山中如自己一般虚度年华。鸟儿大了总有离开父母展翅高翔的一天,他知道这孩子不简单,更不愿耽误她的人生。 可是,也不知这丫头在外面闯了什么祸,竟被凌霄阁追杀。他突然后悔当初只埋头教她功夫,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没有告诉她江湖上的那些事情,才导致她如今不知轻重惹祸上身。 柴老头出了酒馆,径直走出小镇。小镇人烟稀少,信息闭塞,必需要到大一点的县城里才能获知更多的消息。 小镇荒僻,距离最近的县城昌河县也有八十多里地。柴老头心中焦急,施展出九转踏雪步,瞬间消失在原地。本来要大半日的行程,硬是缩减到一个时辰。 到了昌河县城,他频繁出入城中最热闹的酒楼茶肆,探听消息。正巧这两日岳青中毒身亡的消息不知怎的突然就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只是这些传闻都只是道听途说,当他追问起来,谁也说不清传闻究竟是真是假,情况到底如何? 柴老头此刻忧心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满脸凝重地出了茶楼,在大街上散漫地走着,心中挂念着岳青。 突然,他眼神一冷,即刻又恢复正常,看不出任何异样,漫不经心地拐进了街边的一条小巷子。 “什么人,出来!”柴老头心情烦躁,语气也十分不好。敢跟踪他,活得不耐烦了? 从隐蔽处闪出一个男子,二十多岁,长相很普通。柴老头扫了眼对方,功夫低弱,并不放在眼里。 这名年轻男子十分有礼,先是恭恭敬敬向柴老头施了一礼,才开口问道:“敢问老人家可是在打探岳青的消息?”问的内容倒是十分直接,看样子也不是来找事的。 听对方问起岳青,柴老头心中一咯噔,警惕起来,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家,我家宫主有请。”男子再次施礼,然后向柴老头展示了一枚令牌。 柴老头一见那令牌,心中一惊,岳青的事怎么跟隐月宫扯上了关系?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没有打听到什么关键的信息,隐月宫既然插手了此事,必然有更详尽的消息,走这一趟也无妨。 ~~~ 又到一年年关。建邺的冬天比巡阳要寒冷得多。 城里的居民们已经开始打扫门庭,置办年货,筹备家宴,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白雪覆盖的城市,看起来冷陌,却一点不凄清,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气。三不五时响起几下鞭炮声,提醒人们过年了。 一支腊梅被雪压得垂了下来,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见。明亮的黄色花朵掩映在积雪下,像不屈服的小孩,努力地支着自己可人的小脑袋。 屋里的人沉睡着,她已经睡了整整一个月。守在床边的男子原本清醒着,望着女子消瘦的睡颜,痴痴地等着。 或许是屋里的炉火烧得太旺让人生倦,或许是桌上的炉香有凝神安眠之效,又或许是彻夜照顾病人实在太累,男子慢慢地滑下去,趴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当岳青悠悠醒转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一醒来,却全然想不起梦中的情节。 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盯着床顶的纱帐呆滞了很久,她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可她究竟身在何处呢?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客栈的房间。 这到底是哪儿?刚刚苏醒过来的大脑还没能够正常运转,她的记忆停留在了那晚自己受毒性影响功力大减而被那名持剑的男子连刺数剑,倒地不起。随着毒药的侵袭和血液的流失,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朦胧之际她似乎听见有人咕噜咕噜地说了什么,可是她听不清楚。再后来,就是无尽的黑暗,无尽的虚空…… 再次醒来,就到了这里。 她想起身,用足了力气身体却纹丝不动,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上仿佛压着一座五指山,完全不能动弹。她又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头转了一个方向,目光就落在了开着的窗户外的雪和梅上。 第427章 城市新衣 好美!她从没有这么静静地悠闲地欣赏过这世界的美丽。 屋里很安静,她的注意力收回,才注意到屋里竟有一个轻浅平稳的呼吸声。她将眼睛往下垂,这才发现床边趴了一个人,脸埋在交叠的双臂间,看不出是谁。 可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知道就是那人,脱口而出一个名字——魏衡。 这些日子以来,魏衡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岳青,白天黑夜连轴转,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虽然岳青一直昏迷着,可魏衡就是觉得她随时会醒过来,怕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一直守在床边,不肯离开半步。 刚才实在熬不住,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可即便在睡梦中,他也仍时时刻刻挂着心,睡得不是很踏实。所以岳青一有点动静,他马上就警醒了。 “你醒了?!”他刚一睁开朦胧的睡眼,就对上岳青的眸子。大概是因为受伤身体虚弱,岳青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不似往常的冷硬,多了丝女子的柔弱。 “你怎么在这?”岳青太久没有运转的大脑一时有些凝滞。她不是在西凉了么?为什么会见到魏衡? “你刚醒,身子还弱着,不要说太多话,费神。”魏衡没有回答岳青的问题,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安抚。 可岳青现在满脑子疑问,实在无法安心睡下,又问:“这是哪儿?我怎么了?” 这些日子,岳青一直昏迷着,全是魏衡在照顾,除了擦洗换药换衣服,闲下来的时候,不是握握手,就是摸摸脸,捋捋发,控制不住对岳青的亲近。他知道,岳青清醒的时候,是决不允许他这样触碰的。 自私也罢,卑鄙下作也罢,面对这自己朝思暮想心尖上的人儿,很难做到心如止水、坐怀不乱吧。 这时他也因着习惯,伸手抚了抚岳青略微凌乱的发丝,轻轻安抚道:“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岳青大概是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吓着了,无奈身子虚得很,竟没有能够作出任何反应,只是睁大了眼看着对方。 魏衡被岳青这么看着,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手停留在岳青的枕边,僵硬了一会儿,笨拙地收回。顿了片刻,突然开口说:“你躺着,我去叫人来。” 岳青目送他仓惶地逃开,将目光移到窗外的梅花上,嘴角弯出一抹浅笑。 不一会儿便听见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即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臭丫头,你总算醒了。” 岳青心中一震,立即将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 房门被人撞开,冲进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 “老头儿,你怎么在这?”果然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岳青更加地好奇并震惊了。 “我不在这儿,我不在这儿你早死了。”老头调侃道。师徒俩从来相处都是这么没正形,说话也毫不忌讳。 岳青只是身体虚弱,加上昏迷了许久,许多事情不清楚,此刻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过来。她随即转而看向魏衡,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笑。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目光一直包裹着岳青的魏衡,突然接收到岳青投来的微笑,顷刻间整颗心都化了,就是让他用自己的命去换岳青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来,我给你号个脉。”柴老头从被子下扯出岳青的手,仔细地诊脉起来。 “毒已解了,伤势也没什么大碍,接下来好好歇着,调养段时间就好了。”柴老头又将她的手塞回被子下面盖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青不禁问。 魏衡亲耳听见柴老头说岳青已无大碍,终于放心下来。这才将岳青离开巡阳后,他如何一路跟踪,救下重伤的她,如何求助隐月宫,以及后来的事情略略地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魏衡与木景枫商量后,木景枫立即将岳青的情况上报给了隐月宫宫主莫离渊。 莫离渊对岳青的伤势十分关切,立即发动隐月宫各地分支,将岳青遇害消息散布出去。一方面是保护岳青的安全,另一方面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岳青的师父。如今,能够救岳青的,也只有她师父了。 柴老头在镇上听说了岳青死亡的消息,自然不信,便去城里打听消息。莫离渊根据魏衡提供的线索,锁定了师徒二人隐居的地点的大概范围,并在岳青师父可能出现的几个县城布置了眼线,密切关注,一旦有人主动打探岳青的消息,隐月宫马上就会收到线报。 柴老头抵达县城的当天,就被隐月宫的人发现了。 得知了岳青的身受重伤,生死一线的消息后,柴老头当即在隐月宫的帮助下,一路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奔赴西凉。 见到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岳青时,离一月之期仅剩下五天。 眼看着岳青的生命一天天消逝,最后的期限越来越近,魏衡心忧如焚却无计可施,每日守着岳青床前忏悔自责,珍惜和她相守的每一刻。 柴老头的到来就像刺破厚厚云层的一缕阳光,照亮了他日渐黯淡的心。 也亏得岳青从小被柴老头用药养大,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动药丸,再加上长年练武,身体素质极好,才能扛到现在。若是换了普通人,早就不堪重负,毒发身亡了。 柴老头的医术出神入化,很快就解了岳青身上的毒。可是岳青毕竟伤势太重,又遭受了毒药的长达一月的侵蚀,始终没有醒来。 这天是年节的头前一天,整个建邺城沉浸在过年的欢声笑语中,而岳青的苏醒,让一直笼罩在阴影之下沉重而静默的隐月宫乾安堂,终于散发出了年节的祥和喜乐,人们脸上荡漾着由心而发的笑意。 外面的雪消了些,空气更加冷冽。被雪洗浠过的城市张开双臂迎接从四面八方赶回家过年的人们。家家户户打扫一新,张灯结彩,给整座城换上了崭新的过年衣服。或紧闭或敞开的窗户里,传出一串串欢笑。 枝头上的腊梅更鲜亮更馨香了。 第429章 旧时故人 岳青心中甚是感动和感激。或许只有魏衡这样深情的人,才会无惧艰险,千里追随,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保护她。 她不是不懂魏衡的心意,也不是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感情。只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寄生于世,不过匆匆过客,不配拥有一段真挚而深重的感情,一直回避着魏衡的深情,也忽略掉自己内心的涟漪。 此时此刻,再一次经历生死,从鬼门关逃回人间的岳青,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心上那层坚实的掩埋真心的封土,开始松动皴裂,从泥土下面冒出一株青油油的嫩芽来。 岳青刚刚苏醒过来,身体还虚弱得很,不一会儿便感到疲累,喝了碗药,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岳青睡熟,柴老头给魏衡递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站在积雪的屋檐下,吸了口裹夹着淡淡梅香的冷空气,柴老头开口问魏衡:“到底是谁伤的她?”先前只一心记挂担忧着昏迷不醒的岳青,没功夫去思考这些旁的事情,现在岳青已苏醒,没了生命危险,柴老头这才想起追究这个。 在隐月宫见莫离渊的时候,他就问过这个问题。只是当时由于隐月宫收到岳青重伤的消息时间很短,又急于寻找柴老头救人,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追查这件事情。 柴老头听到隐月宫三个字时,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藏不住了。不过为了岳青,他还是毅然走出了自己的隐逸生活,见了自己二十多年前的故人。 柴老头和莫离渊是认识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莫离渊收徒不成还非要认个亲当师叔的原因。莫离渊从岳青的武功招式里已大概猜出了她的来历。如果她的师父果真是那个凭空消失二十多年的人,那么莫离渊相信,她一定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得知与他相关消息的人。 两人的见面一点也不望穿秋水、肝肠寸断。他们不是岳青以为的那种关系。 二十八年前,一个是身份尊贵、受人敬仰的神圣特使,一个是豆蔻年华、风华正茂的少宫主。 他是她崇敬和倾慕的前辈,更是她心中只可瞻仰的高山。 当年南夏王朝政变,皇甫家族之所以能推翻旧王统治,登上王座,坐稳天下,与隐月宫在背后的支持有莫大的关系。 隐月宫插手王族政事,改变了一个国家的政权,也改变了整个大陆的格局,打破了四国的平衡。这是一件极震荡的大事件,柴祁昀便是这时候被派下来安抚四国,稳定局势。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南夏王宫,也是唯一的一次见面。 那是莫离渊才只十四岁,跟在前任宫主身边学习宫务。柴祁昀的丰神俊朗、仙人之姿令她既倾慕又震怖,只能远远的看着,心向往之,暗暗欢喜,淡淡伤忧。 极短暂的接触,柴祁昀甚至都没有和她说过话但男子的身姿却深深地落在了她少女怀春的心湖中,激起阵阵涟漪。 没几日,柴祁昀便离开南夏,去了其他三国履行他的使命。而南夏局势稳定后,莫离渊也随前任宫主回到了隐月宫,继续避世而居的生活,两人就此再也没有见过。 再后来,便传来了他失踪的消息。这里面的隐情,前任宫主肯定是知道的,但由于事关重大且柴祁昀身份特殊,前任宫主并没有告诉她。 这个人,便从江湖上彻底消失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莫离渊已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变成了世故练达的一宫之主,雄霸一方,但年少时的那份思慕,偶尔还会从湖底泛起,荡漾着湖中的水草。 所以当她见到如今这个状如乞丐、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糟老头时,简直不能接受这就是当年那个令她倾心仰慕、丰神俊逸的男子。 柴老头对莫离渊的印象并不深刻,只依稀记得当年前任隐月宫主身边确实跟着一个伶俐生动的小女孩。 莫离渊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无论眼前的老头如何的落魄不堪,他的身份终究是不容任何人忽视与轻慢,即使是身为一宫之主的自己,在对方面前,依然要保持应有的尊重与恭敬。 “柴……”她顿了顿。二十八年前,世人都称他为柴公子,可如今他这副尊容,固然算不得翩翩公子,只得临时改了口,称一声“先生”。 柴老头早就将当年的风度丢到了平行世界去了,一副老不正经、吊儿郎当的样子,冲莫离渊挥挥手,说:“什么先生后生,就叫我柴老头吧。你也不必如今拘谨,我早不是那什么了。” 还没等莫离渊与他寒暄几句,问他这些年的境况,柴老头便先急切地问起关于岳青的情况来。 莫离渊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接到西凉乾安堂呈上来的消息,得知岳青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只能尽快找到她的师父柴老头,才有可能捡回一条命。那时,莫离渊才确认,岳青果然和他有关系。 柴老头顾不得和莫离渊叙旧,问清了岳青的一些情况后,深感事不宜迟,宝贝徒弟命悬一线,就等着他去救命,哪里还肯耽搁,当即在莫离渊的安排下,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只用了十三天时间便赶到了西凉国都建邺。 “到底是谁伤了她?”这时,站在岳青房间外的走廊上,柴老头问魏衡。 “前辈,我也不十分清楚。”魏衡感到十分愧疚,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岳青,才让她遭受如此伤痛。此时面对岳青的师父,竟生出一种老丈人责问女婿虐待女儿时的心虚。 “哼,”柴老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倒不是责怪魏衡,而是心中厌恶那下毒重伤岳青的人。“竟敢给我徒弟下毒,胆大妄为!” 魏衡知道岳青的师父绝非凡人,听柴老头这么一哼一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对柴老头说了一番。 隐月宫已经派人着手调查此事,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第430章 新年快乐 “咳咳咳……”房间里传出一阵女人的轻咳。 “你身体还弱着,不要起来,快躺下,小心着凉。”一个男子的声音关切地说。 “我已经好多了,躺了这么久,身体都快生锈了。”女子轻声解释。 “胡说,人怎么会生锈呢!”男子貌似叱责,实则担忧。嘴上责备着,手上却抽起枕头垫在女子身后,扶她斜躺下,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将女子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个头在外面。“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今天是大年夜。因为岳青等人的到来,木景枫特别准备了比往年更加丰盛隆重的过年庆礼。乾安堂里里外外也和建邺城中的百姓家一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空气中弥漫着鸡牛羊的肉香和鞭炮爆炸后残留的药香。 “过年了。”岳青呼吸了一口这特殊香味的空气,轻声说。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已认识了两年。”魏衡将炉子里的炭火拨旺了些,又走到窗边,把窗户的缝隙掀开一些。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你又不能回家过年了。”岳青歉意道。去年,也是他们三个一起在巡阳过的年。 “说这个,你可就见外了啊。”魏衡假意嗔怪。 “就是啊,丫头,这么好的小伙子,可不能往外让啊。”柴老头推开门,跨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死老头儿你说什么呢!”岳青眉毛一拧,瞪向柴老头。大病未愈,看起来有种别一番的病娇之媚态。 “你急什么?唷,耳朵红了呢,被我说中心事了吧。”柴老头觑了岳青一眼,调侃道,还不忘给魏衡递过去一个“你瞧,你快瞧”的眼神。 “瞎说什么,我哪有!”岳青忙否认,半是娇羞半是恼恨,心虚地瞟了魏衡一眼。 魏衡知道岳青的心思。他俩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一个进,一个退;一个痴心不改,一个假装糊涂。此时被柴老头当众说出来,岳青哪能不尴尬。忙说:“你们聊,我先出去了。”赶紧撤出战场。 目送魏衡仓惶逃离房间,柴老头转过头来对岳青说:“丫头,连我都能看出来这小子对你的心思,你敢说你不知道?” “师父。”岳青又急又恼,娇嗔道。 “哼,撒娇也没用。”柴老头才不吃她这套,这死丫头鬼点子贼多,这么些年他可没少上她的当,早把她看得透透的了。“我说你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我觉得这小子不错!” 岳青闷不吭声,虽然她把柴老头当作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亲人看待,但有些事情仍然是没办法说与他知。 见岳青不说话,柴老头知道她有自己的考量,叹口气说道:“丫头啊,这些年呢,你我相依为命,有些事情虽然你不说,但我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一点。我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该放下就得放下。毕竟,你是活在当下,而不能活在过去。” 岳青听了柴老头的话,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她不知道柴老头到底猜出了多少,毕竟她刚来那两年,还保留了许多上辈子的习性。 “师父……” 柴老头挥挥手,把晾温的汤药递给她,道:“不想说就不说,总归我还是你师父,你还是我徒弟。不过,我已经老了,而你,总不能永远一个人吧?” 岳青食不知味地喝下整碗苦涩的汤药,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柴老头的这番话。 柴老头取下她喝完的药碗,丢下一句“好好想想”便出了房间。 魏衡对她的深情她不是不知道,魏衡这些日子以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也十分感动。她的心不是没有松懈,只是不敢纵容自己,怕一撒手便再也收不回来。 若要按照古代的风俗,男女授受不清,她全身上下都被魏衡看光了,若不嫁给魏衡,她也不能再跟别的人了。如果一定要在这世界上找一个男人相许,那一定是魏衡。 只是她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不是该不该,而是愿不愿。她愿不愿意放下过去的牵绊,勇敢走进新的生活,接受新的际遇。 虽然身体还十分虚弱,但这是岳青来这个世界后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新年。有朋友亲人在身边,处境也不那么寒酸。 她还不能上桌和其他人一起吃饭,大伙儿便把年夜饭端到她的房间来将就她。她斜倚在床头上,看着眼前的柴老头、魏衡和木景枫,心底是暖暖的春风,眼里的满满的笑意。 鼻尖闻到的是家常年夜饭的馨香,耳里听到的是朋友亲人的欢声笑语,眼里看到的是一团和气的劝酒推让……有那么一瞬间,她动容了,这就是她曾经朝思暮想的家的感觉。 “新年快乐。”岳青心中默默对自己说。 新年过后,天气一天暖过一天,岳青的身体也一天好过一天。当早春的归燕站在窗外的枝头上唱歌的时候,岳青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小院外的江湖上,岳青已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岳青为谁所杀的猜测也是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西凉国都建邺城中的某个寻常小院里这个站着看天晒太阳的女子,便是他们口中传说的已经死亡的岳青。 为了掩人耳目,这段时间,岳青恢复了女装打扮。简单的素色衣裙被包裹在厚实温暖的羊毛披风里,绒绒的领子出支着一张清秀婉丽的脸。虽不施脂粉却自有一种自在闲适的气韵,只不过身体的虚弱令她眉宇间少了几分冷峻疏离,多了一丝柔婉平和。 岳青的毒早已清解,外伤也好得差不多,内伤还需调养些日子,身子也还弱着。她能下床后,便搬出了乾安堂,在建邺城中某处安静的小院住下。一方面不影响乾安堂的公事,另一方面也利于她静养身体。 有柴老头在身边,木景枫又安排了几个乾安堂的弟子暗中保护,安全方面也不成问题。 莫离渊从隐月宫送了好些滋补的珍贵药材过来,同时和药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人——李莞。 李莞听说岳青身受重伤,便一再恳请莫离渊让她来建邺照顾岳青。想到乾安堂的一众男弟子和岳青身边唯二的两位也都是男性,必然有许多不便,若是临时寻一个侍女,也不能保证是否可信,当然还是自己人更安全,莫离渊便将李莞送了过来。 第431章 公子姑娘 “公……”满心欢喜的李莞飞奔进院,冲到院中的几人面前,张嘴就喊,却突然哑住了。脸上花朵般绽放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凋零,直接扭曲成了的蒙克的《呐喊》。眼前的三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儿,首先被排除。 一个相貌端庄清丽的姑娘,第二个被排除。 一个英俊伟岸的男子,可是,长得和岳青完全两样,身高也不对。 李莞皱起了眉头,送她来的人明明说了岳青就在院子里,难道是回房间了?李莞目光在三人脸上匆匆一扫,又投向别处,在院子里四处观望起来。这院子里再没有别人了呀? 诶?不对,不对。李莞困惑一团的脑海中有一根神经突然好像被什么熟悉的东西拨动了似的,抽搐了一下。她忽然将目光闪回,看向亭中那个婉丽的女子。对方的脸让她感觉十分熟悉,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李莞因为岳青的关系得以留在隐月宫,成了隐月宫的一名弟子。莫离渊却没有因为岳青而刻意照顾她。她只是一名普通弟子,和其他人一样从最基本的事务做起,从最基础的功夫学起。 当然宫里其他弟子都是从小便进宫,从小就开始练功,到了像她这个年龄,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功底,慧根高些的,已经称得上是高手了。 而她十几岁了才开始学武,自然比不上别人。莫离渊把她丢给下面的弟子后便彻底忘了这个人。所以她在隐月宫这两年,充其量不过学了些强身健体的皮毛功夫,还因为岳青的关系,被宫里其他弟子欺负。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不过吃苦受累被欺负,她都可以忍。她一心想要学好功夫,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帮上岳青的忙。她也知道即使自己再努力再用功,也不可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可至少在岳青身边的时候,不至于给他拖后腿。 将来,就算是在他身边做个丫鬟也好啊。 岳青死亡的事情首先在隐月宫传开。事情的真相只有莫离渊一人知道,宫中其他人都以为岳青真的死了。 曾经在岳青手下吃过亏的弟子为了逞一时之快,跑到李莞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岳青死亡的消息就像高空坠物不偏不倚砸得李莞头晕脑胀,她不相信这是事实,便不管不顾的闯到莫离渊面前求证,这才让莫离渊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么着,就被送到西凉来了。而隐月宫里的其他弟子都以为是岳青死了,李莞没有靠山,被莫离渊赶出了隐月宫,或者直接处死。 李莞就这么秘密被送到了西凉。再说莫离渊堂堂一宫之主,又岂会浪费唇舌去和个低阶弟子解释,所以李莞只知道是去见岳青,却并不知道岳青是女儿之身的事情。 这位姑娘长得十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疑惑着,却见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好像对她十分熟悉。那笑容让她一瞬间有种温暖的亲切感。“岳……公子?”不犹疑不定地试探着叫了一声。 说实话,她和岳青相处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两天,其中还有一半时间是黑灯瞎火的夜晚,再除开晚上休息和独自一人的时间,她真正和岳青接触的时间不过几个时辰。 一时之间连她自己都疑惑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岳青到底是她心中的一个虚影,还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李莞,想什么呢?”岳青笑着问。 这熟悉的声音!犹如一把巨斧劈开了李莞混沌一片的脑子,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盯着眼前的女子,仍然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你,你是岳……岳……”李莞瞠目结舌,像极了吃麻椒被哽咽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李莞自认为她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才压制住内心的震撼,努力维持着一副她所能做到的镇定的极限,恭恭敬敬地在岳青面前行了一个礼,喊出一声:“姑娘。” 她还没忘记临走时,莫离渊对她说的话,她的任务是照顾岳青,并且对于岳青的身份要绝对保密。这时她才明白莫离渊所说的“岳青的身份”是什么意思。 对于李莞的到来,岳青早就收到了莫离渊传来的消息,所以并不意外。 李莞就在这被巨大的震惊炸得外酥里嫰中,开始了她第一天的新工作。 李莞的到来,令岳青松了口气。有个信得过的女孩子照顾自己,避免了和魏衡相处时的别扭和尴尬。可是对于李莞的到来,魏衡却有一丝的不悦和失落,他失去了照顾岳青,和岳青朝夕相处的机会。 自岳青中毒遇害的消息传出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虽然流言未必可信,可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岳青的行踪,渐渐的,人们也便真的相信那个曾经轰动一时的岳青的确是死了。 建邺城中某家茶楼上,临窗位置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这位丰神俊逸一表人才的男子便是魏衡。而他对面坐着的这位清秀婉丽的女子,正是被他称作“秦姑娘”的岳青。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茶楼对面的聚星楼。 他俩自然不是为了订不上聚星楼的席位而犯愁。 在岳青养病这段期间,隐月宫传来消息,那天晚上刺杀岳青的的确是凌霄阁的杀手,而且正是排行榜上行二的天鹭。 不过,当日对岳青动手的并不只有天鹭一人。岳青身上所中之毒,乃是凌霄阁杀手榜第三位红鸢的独门秘毒,无色无味,不会立即要人性命,只会在中毒之人运功行气时才会发作,平时隐匿无形,中毒之人根本毫无察觉。 而岳青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呢?这就要提到一个人。 当时岳青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旧相识,正是当年在巡阳城认识的青楼女子越萝。而这个越萝姑娘,正是凌霄阁的杀手红鸢。 杀手取命,并不在乎什么声名道德,也不遵守什么江湖规矩,只要完成任务,杀死目标就行。像岳青这样的目标对象,在杀手的认知里,天鹭和红鸢联手也并没有什么稀奇,也不存在什么无耻下作。 第432章 柜台提现 隐月宫虽然隐匿数百年不曾现世,可是作为传承千年的大派,在神州大陆的根基是何其深厚,势力何其庞大,想要查出这些消息并非难事。 而作为驻守西凉建邺的乾安堂,对建邺的江湖门派,各方势力更是了如指掌。当确定是凌霄阁下的手后,木景枫立即将凌霄阁的资料整理成册,呈送到岳青面前。 若只是岳青还好说,不过是宫主看好的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可是莫离渊传递过来的消息上,却郑重叮嘱木景枫恭敬对待岳青身边的那个疯老头,并且言语之间无不在暗示那个老头子身份比莫离渊这个宫主还要尊贵,不可怠慢。 这下木景枫对待小院里的人就更加毕恭毕敬了。作为一堂之堂主,对神州大陆真正的势力,还是略知一二的。能够凌驾于隐月宫之上的,也只有那里来的人了。 木景枫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冷汗,心中感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有幸见到那里来的人,更有此荣幸亲自侍奉,岂有不毕恭毕敬之理?将来老了拿出来显摆炫耀,那可是牛逼轰轰天大的面子! 木景枫送过来的资料上说,这凌霄阁乃是神州大陆最大的杀手组织。整个大陆百分之九十九的杀手都隶属于这个组织。 该组织的分支机构遍布大陆各处,几乎与隐月宫的势力范围等同。只不过隐月宫传承千年,毕竟根基深厚,且大部分势力都隐藏在暗处。而凌霄阁这个杀手组织成立不过几十年,虽然也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可与隐月宫这样的大派相比,还是太浅,几乎等同于透明。 只不过先前凌霄阁行事并没有触犯到隐月宫的利益,隐月宫也懒得和这些后辈小门小派计较,任由他们自由生长罢了。 如今既然关系到了岳青的安危,自然是不一样了。 只是岳青一再强调,这是她的私事,理应由她自己来完成,不希望隐月宫介入。隐月宫只需要给她提供一下凌霄阁的资料就够了。 先前江湖上盛传的关于岳青的追杀令就是由凌霄阁总部下发的。而凌霄阁的总部就在西凉国都建邺,这个岳青先前就知道了。而这凌霄阁的总部,就是建邺城中的聚星楼,这一点别人或许不知道,却瞒不过手眼遮天的隐月宫。 聚星楼作为整个大陆最负盛名的酒楼,在各国均有分号,打着酒楼的幌子进行暗杀交易,同时通过酒楼搜集信息进行倒卖,一个店面三笔生意,真是物尽其用,算得一笔好账啊。 当初岳青来西凉,本就是打算销掉身上的追杀令,找出买她性命的幕后黑手,彻底解决这个麻烦。没想到这凌霄阁的杀手果真有几分本事,差那么一点点就真要了她的命。 更没想到的是,原来那越萝就是凌霄阁的杀手红鸢,难怪会那么巧在西凉碰上。看来以后还是尽量避免爱心泛滥,少管闲事。 新仇旧账一起算,不把它凌霄阁搅个天翻地覆,打得那幕后买家哭爹喊娘,怎么对得起她岳青来之不易的第三次生命! “你打算怎么进去?”魏衡问。 “当然是正大光明走进去!”岳青一扬手中的团扇,牵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如今她可不是过去那个喝完茶都舍不得的穷小子,好歹兜里也有几千两的存款,更别提还有那暂存在某处的用之不尽的金银财宝。 聚星楼再难进,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她就不信砸不进去! 说到这儿,岳青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一笔巨额存款没有提现呢。是时候该去“柜台”取款了。 “你过来。”岳青朝魏衡勾了勾手指,一脸得意的坏笑。 魏衡凑过去,折扇打开,遮住了两人的脸。岳青便附在魏衡耳边如是这般的耳语了一番。 ~~~ 建邺的城区划分素有南富西贵之称。南边住的都是城中的大商贾、大富豪,而西边住的则全是西凉国的王亲贵胄、高官显贵。 在一座座规则分布、比邻而居的庄重威严的宅院之间,走过来一个衣衫粗鄙的老人和一个衣着普通的年轻男子,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两个人在大司马孟甫钦的宅邸前站定,望了望大门上悬挂着的“大司马府”的牌匾,低声耳语了两句,就见那年轻男子径直走到门口,拍了拍司马府的门板。 大概是这年轻男子太过温柔,动作太轻,又或者是司马府庭院太大,门房距离太远,没有听见,过了半天也没见动静。 老头走上前去,挥开年轻男子,抬手将门板拍得震天响。 “什么人竟敢擅闯大司马府?”就听见里面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吱呀一声,旁边的耳门开了条缝,挤出一个肥头大耳的猪头来。 “告诉你家老爷,我等有要事相见。”老头子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嘿哟……”那门房见门外这老头说话极不讲究,心中十分不悦,掀开门,将他那脑满肠肥的粗大身子抬出门槛。“哪个不长眼的跑大司马府来撒泼,活得不耐烦了吧。” 那年轻男子正是魏衡,而旁边的老头就是岳青的师父柴老头。 柴老头这些年散漫惯了,哪里还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再说即便是三十年前,别人当祖宗一样供着他还来不及,哪有人敢给他脸色看。 斯文有礼的魏衡正想上前好好通报一番,被柴老头一把掀开,赶紧踉跄地挪了两步才站稳。 柴老头冲到那门房面前,一把抓住对方领子,直接将那人提拎起来,说道:“快去告诉你家主人,大爷我是来收债的。”说完一挥手,将那胖门房从耳门里扔进去。随即扯了魏衡,拉着他紧跟着进了门。 那胖子浑身是肉,摔得倒是不疼,心里却极为不平。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虽然只是个身份低微的门房,可作为大司马府的门房,那些上门求见大司马的人,哪一个对他不是客客气气的,偶尔还塞点小包袱,哪里遇上过这种浑人,受过这等窝囊气。 那胖子当即甩开嗓子呐喊起来:“快来人啊,有人闯门啦。” 第433章 要账来了 这官宦家的府宅不比官府衙门,平常也没有官兵侍卫驻守,顶多有几个护院家丁。虽然这孟甫钦并不是什么好鸟,可越是暗中搞鬼的人,明面上就越低调,所以平日里这家宅大门只一个门房候着,并没有人家丁看守。 胖门房扯着嗓子一顿嘶吼,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仓促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跑过来四五个身材壮实穿着家丁服饰的汉子。 柴老头一听脚步声就知道这几个人并不是什么练家子,不过是空有一身力气的莽汉打手。听岳青所说,这孟甫钦绝不是什么善类,不过这表面功夫倒是做得十足,也难怪竟然能在西凉王呼延则达眼皮子底下将巨额的宝藏纳入自己的私囊。 这呼延则达做梦都想发动战争吞并三国一统天下,只是苦于战争损耗太大,国库难以支撑,才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攒足了经费先拿实力最弱的南夏开刀,却不料竟被神来一笔的岳青搅了个焦烂糊。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国境之内竟然有如此巨额的财富,而且被他自己手下偷偷私吞,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所以岳青断定那孟甫钦为了封住她的嘴,必然不敢私吞她的那一份。即便是他有心杀人灭口一人独吞,也得看他得不得罪得起,杀不杀得了。 先前她重伤昏迷,没来得及去要这笔财富。后来她遇害身亡的消息又传遍了整个大陆,那孟甫钦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只可惜,他这终究是黄粱一梦,而且很快就会醒。 为了避免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岳青特意让魏衡和柴老头上门去讨要这笔钱。先由魏衡出面,如果可以通过和平谈判顺利取回财宝,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行,先礼后兵,她师父柴老头可不是什么善茬。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世上能够跟她家老爷子硬抗的人恐怕还没几个。 “什么人敢在大司马府撒泼耍横?!”匆忙跑过来的几个家丁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直冲过来想要以气势压倒对面的一老一少。 就见柴老头随手一挥,也没怎么着,那几个壮汉家丁连同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的胖门房全都倒飞出去,狠狠跌在地上。 “走。”柴老头拉着魏衡,也不看那几个家伙,直往院内冲。 几个人被摔得屁股开花,匆匆忙忙爬起来,也不敢再阻拦,只避开二人,一副又害怕又仇恨的样子。 柴老头两人对孟府的地形也不熟,也不确定那孟甫钦在不在家,一路遇上有阻拦问斥的一律不搭理,只管往里进,估摸着差不多了,寻了处看起来比较正式的厅堂,自顾自进去坐了,对后面跟进来的人说道:“赶紧去告诉你家老爷,要账的来了。” 闻讯赶来的管家听见这话,瞧着气势,内心思忖着此事必有蹊跷。作为孟甫钦的心腹,对自己主子的事情不说门儿清,至少也了解七八成,当即想到或许和那件事有关。连门都没进,立马扭头寻孟甫钦去了。 此时正是上午,孟甫钦一早入宫上朝还未回府。此事非同小可,管家也不敢随意假手他人,只得颠着自己肉乎乎的胖墩身子,亲自骑马前往宫门,等孟甫钦一下朝,立即将情况禀告上去。 柴老头和魏衡二人坐在孟府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半天没见有人来支应。空落落地坐着,连个茶水也没的。 不过他二人也不在意这些。柴老头早年的风流气韵早就荡然无存,如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二货老头。一听岳青说有这么一笔巨额财富,立马叫嚷着必须收回,不得有误。这么多钱,他得买多少好酒,几辈子都喝不完。再说了,这是她徒弟辛苦赚回来给他的养老钱,怎么能便宜了他人? 魏衡当时也着实被这巨额的财富给吓了一跳,可他并不是贪婪之人,只是想到原来岳青失踪的那段时间,竟是被人胁迫去做了如此危险之事,莫名有些心疼。况且岳青也并非贪财之人(可惜魏衡对岳青也并不完全了解,实在是高估了岳青的节操),这些钱原是她应得的,理应要回! 柴老头自然知道自己徒弟是什么德行,只是在未来女婿面前,不好揭穿她的真面目罢了。 两人在孟府枯坐了一上午,没见着一个人。 “柴世伯,这如何是好?”魏衡试探地问柴老头。他知道岳青的师父定非常人,但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共同照顾岳青,这老人家行为举止十分乖张,脾气阴晴不定,但对他倒是十分和善亲近,便以世伯相称。 柴老头对外人脾气不好,对待自己人可是和蔼可亲得很。尤其是这未来的女婿,相貌、学识、人品、才智……样样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功夫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徒弟能打,往后也不可能被谁欺负了去。 见魏衡有些着急了,柴老头安慰他道:“莫急,莫急。” 其实魏衡也不是着急,只是见天色已到中午,该到午饭时间了。孟甫钦还不出现,这偌大个宅子也不见人影,若继续在这等着,午饭肯定是没着落的,担心饿着老人家。 见柴老头要继续等下去,也就不再说什么,安心坐下。 柴老头看似一把骨头,实则功力深厚,身强体健。平日里闭关练功,十天半月不进食也饿不死,这算什么。今日既来之,则安之,一定得见到孟甫钦,把钱要到手。 孟甫钦一出宫门,就见府上的管家在门外抓耳挠腮,猴急马跳,一见他出来,马上迎了过来。 “出了何事?”孟甫钦问。 管家附在孟甫钦耳边,将今日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测统统禀报给了孟甫钦。 孟甫钦啧了一声,问:“那岳青不是死了吗?” 管家一拍大腿,道:“谁说不是呢,外边都这么传,况且这都过了半年了。”砸了咂嘴,又说道,“不过来的不是岳青,应该是他家人。” 第434章 软硬兼施 “你说说那两人什么样?” 管家便把柴老头和魏衡的长相细细说与孟甫钦听。孟甫钦听了,心下大定,只要不是岳青就好办,想必是岳青生前将此事告诉了他的家人,岳青死之后,家里人闹了来。 人死如灯灭,死无对证,他们能怎么着? 回府这一路,孟甫钦心中便已有了对策。 “呵呵呵,抱歉,抱歉,让二位久等,孟某失礼了。”刚一跨进客厅门槛,孟甫钦连柴老头和魏衡的人影都没看清,张口就连声道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孟甫钦又是赔礼又是赔笑的,弄得柴老头也发作不起来。 柴老头什么人没见过,打心里瞧不起孟甫钦这种冠冕堂皇、口蜜腹剑的政客,冷哼一声别开脸,让魏衡去与他周旋。 “孟大人,我与伯父贸然打扰,是我二人礼数不周,不过事关重大,还请见谅。”魏衡见柴老头不屑与之交谈,立即起身施礼。看来岳青安排他陪柴老头一同前来不是没有道理。 “不知二位有何贵干?”孟甫钦一副茫然的表情问道。 对于孟甫钦可能的反应,他们早就做过预估,也定了策略。魏衡拿出岳青给他的信物,举起来,问:“不知孟大人可记得此物?” 孟甫钦一见那东西,立马一副又惊讶又恍悟的表情,问道:“敢问二位是?” 魏衡略微躬身,一手朝旁边的柴老头示意,道:“这位是岳公子的师父。” 孟甫钦一听此言,心中大骇。先前以为只是岳青的家人找上门来,他还打算威逼恫吓一番,能吓走就吓走,若是恐吓不起作用,给点小利糊弄糊弄。这时听说是岳青的师父,顿时惊惶起来。 岳青就已是大陆上一等一的高手,开罪不起的人物。那笔钱,他虽心疼,但也没打算赖掉。怪只怪岳青自己运气不好,死掉了,这笔钱自然就落入自己腰包。如今又冒出个师父来,想必功夫自是不在岳青之下,恐怕是更不好惹的人物。看来这笔钱是保不住了。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囊中之物,拱手送人,他实在不甘心啊。于是继续装傻道:“原来是岳少侠的尊师,失敬失敬。” 柴老头这才撇脸过来瞅了孟甫钦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见老头儿不理不睬的态度,孟甫钦有些恼怒:对你客气是给你面子,莫要给脸不要脸。但面上仍然一副不以为意、彬彬有礼的样子,并不表露。 魏衡赶紧出来打圆场,对孟甫钦说道:“孟大人,岳青先前来信,将你与他之间的约定悉数告知,并附上这枚信物和你们签订的字据,说是孝敬师父的养老钱。” 孟甫钦听魏衡这么一说,差点气得喷出一口老血。他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和精力,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才找到宝藏,岳青轻轻松松便分去三成,得到了竟还不当回事,转手就送了人。养老钱?怎么没人送他这么大一笔养老钱? 怪不得,想来是这两人收到了岳青遇害的消息,这才找上门来要钱。虽然他对岳青有些犯怵,对这个所谓的岳青的师父也有些忌惮,但是金钱的诱惑力更大,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拱手送人,总想着再挣扎一下。 “哦,约定?什么约定?”孟甫钦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与岳少侠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罢了,并无深交。听闻岳少侠不幸的消息,我也十分惋惜。” 早知这家伙不会乖乖就范,所以岳青提前做了周详的计划。魏衡来文的,柴老头来武的,先礼后兵,软硬兼施。 魏衡取出孟甫钦与岳青签下的字据,打开,朝孟甫钦扬了一扬。白纸黑字,你敢不认账?即便是岳青不在了,这字据依然有效。 孟甫钦见魏衡拿出字据,伸手便要去抢,被魏衡躲开。柴老头一把抓住孟甫钦伸出去的手,责问道:“你想干什么?” 孟甫钦本想说不亲眼见见,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可被柴老头抓住的手腕像被铁箍钳住,感觉有千钧重,只要对方轻轻一动手指,他的手腕随时会被折断。孟甫钦露出痛苦的神情。 孟甫钦平日里极为小心谨慎,私宅里只有些掩人耳目的家丁护院。而他真正的力量却并不在都城。眼下即使呼叫,也不过徒添一群任人宰割的废物。 “哎呀呀呀,手,手,手……手下留情。”孟甫钦求饶。其实他身边还有一个秘密保护他的暗影护卫,只不过此时他犹豫着要不要召他出来。暗影没有动手,说明他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如果将暗影召出,势必会和对方交手一番,动静就闹大了,难保不传出去,若是传到王上那里,可就麻烦了。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孟甫钦谄媚求饶道。 “好好说?”柴老头冷笑,“孟大人瞧着不像是想好好说的样子。” “哪,哪里的话。”孟甫钦一头冷汗下来,这老头软硬不吃,不好办啊。 “孟大人,岳青虽然不在了,可当初他写信把这事交代的清清楚楚,你就不必在这打马虎眼儿了。我这位世伯脾气不太好,他要是一个不小心,伤着了你,那就不好了。”魏衡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还会这样威胁另一个人。 孟甫钦脑子里飞快运转,思考着应对的计策。府里不适合跟人动手,不如先来个缓兵之计。忙答道:“二位莫急,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先前岳少侠托我帮他保管一批东西,你看我这政务繁忙,竟然一时给忘记了,该打,该打。” 柴老头这才松开他的手,只见手腕一圈已经乌黑发紫,连手掌也变了颜色,微微有些肿。 见孟甫钦松了口,魏衡忙说:“孟大人,我们也不为难您,您只要把岳青托你保管的东西还给我们,我们即刻便离开。” “这……”孟甫钦迟疑了一下,说道,“恐怕有些麻烦。”原来孟甫钦找到了文翁宝藏后,由于数目实在太过庞大,他不敢直接将之运回都城,只能将所有的金属箱子存放到他在城外的秘密基地。而且岳青所占的三成,也是极大的一笔,运送起来极不方便。 第435章 拦路抢劫 不过,这个问题,岳青他们早就想过了。对于魏衡和柴老头两个人来说,要运送这么大量的东西确实不容易,不过对于隐月宫来说,要人不知鬼不觉地运走一批箱子,完全不是问题。 听了孟甫钦的解释,魏衡只撂下一句:“这个就不需要孟大人操心了。” 孟甫钦见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交付这笔财物。“二位稍等,因这物品放置的地点比较远,我这就去安排。”说完匆忙逃出客厅,召管家议事去了。 无论孟甫钦情不情愿,这笔财物最终还是交付到了柴老头和魏衡两人手中。 当装满了金属箱子的二十辆牛车出现在柴老头和魏衡面前时,他俩才意识到岳青所说的一大笔财产到底是多“大”一笔。而看着载满金银的二十辆车子在自己面前缓缓离去时,孟甫钦觉得自己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岳青三人在建邺城中人生地不熟,想要藏匿这么大一笔财物确实不易。这件事便交由乾安堂去处理。 二十辆满载着金银财宝的牛车在离开了孟甫钦等人的视线后,立即被伪装成了贩运粮食的普通货车,由乾安堂的弟子押运着,缓缓朝建邺城中前进。 孟甫钦与柴、魏二人约定的交接地点在建邺城西郊三十里处。柴老头和魏衡接手后,就交给了乾安堂的弟子负责押运,柴老头先一步离开,回了城中,只留下魏衡一人押车。 车队行出去十来里地,路过一处树林,忽然蹿出一群横眉竖目的匪徒,挥舞着大刀喊打喊杀,叫嚣着留下卖命钱。 这里离西凉都城建邺不过十多里地,并非什么偏远荒僻的山郊野外,即便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走的行人较少的小路,也不可能有如此不长眼的匪徒明目张胆地在都城门外逞凶! 魏衡心中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这恐怕是那位心有不甘的孟大人的手笔。仗势着自己地头蛇的身份,欺负他们两人外乡人。不过很可惜,这次他可是踢到铁板了。 乾安堂领队的弟子往了魏衡一眼,询问他的意思。魏衡并不是什么逞凶斗狠、心狠手辣之人,但他很清楚岳青有多看重车上这些东西,况且这本来就是岳青拿命换来的,本就属于她。 岳青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万不可在他手上丢失。 再说了,战场都上过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慈悲为怀的菩萨。岳青说过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魏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掂量出事情的轻重,马上就有了决定。迎着乾安堂那名领队弟子询问的眼光,他一点头,只说了一个字“杀”。 形势马上发生了变化,原本是弱势的车队一方,在魏衡喊出那个字后,气势顿时一振,车夫打扮的弟子们从车底抽出自己的兵器,主动向对面张牙舞爪的匪徒冲了过去。 车队的反应令拦路抢劫的匪徒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被动地进行了抵抗。这些匪徒的身手个个也是不凡,竟也能和乾安堂的弟子对抗一番,绝不少一般的乌合之众,这也足以证明了魏衡的猜测是正确的。 孟甫钦可能没有想到,他志在必得的一招,却败在了自己对对手的认识不清上。即便没有乾安堂这些弟子的协助,就单是柴老头一个人,也不是这帮三流私兵能够对付的。 也幸亏柴老头不在队伍中,若是柴老头在,恐怕这些“匪徒”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结果毫无悬念,在乾安堂单方面的反杀下,这帮披着“土匪”外衣的私兵,很快就全军覆没。 乾安堂的弟子在建邺主要是做情报工作,暗中行动,一向注意隐匿,这次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这么多人,一下拿不准该如何收尾。那名领队又来询问魏衡,是否需要将这些死人处理一下,就地掩埋之类的。 “不,会有人来收尸的。”魏衡看不见自己的神色,那一刹,像极了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时冷峻无情的岳青。 孟甫钦没有等到他心心念念的财宝,却等来了手下全灭的消息。他的心一下子掉进冰湖,冻得他浑身一颤,不是为了失去的财宝,也不是为了丧生的下属,而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财宝没有送进岳青居住的小院,而是直接运进了隐月宫在建邺经营的钱庄。隐月宫传承千年,势力遍布整个大陆,有数不清的产业商号。这些财宝,就在孟甫钦的眼皮子底下,被运进了他自以为的主场阵地,存进了建邺城最大的钱庄。 这家钱庄不仅是建邺最大的钱庄,更是在大陆四国都有分号,这就意味着岳青有了一个安全可靠的移动账户,走到哪里都有花不完的钱,随取随用。 一夜暴富的感觉,岳青并没有多大体会,她只收到一个可以在四国各处分号随意支取银两的印章。岳青摸了摸那枚制作精美的印章,寻思着原来做土豪的感觉也就这样吧,充其量就是手里多了一张不限额随便刷的“白金钻石卡”。 “老头,接着。”将印章随手丢给柴老头,岳青并没有心痛不舍的感觉。 “给我干什么,你自己留着花吧。”柴老头又将印章丢了回去。他一个糟老头子,也不讲究吃穿用度,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不是说好了给你挣的养老钱嘛。”那块印章又从岳青那里飞向柴老头。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能花多少钱,你留着吧,你用得着。”又飞回去。 “你就当帮我保管吧,放你那我放心。”又飞过去。 (印章心声:你们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别人都是争着抢着要我,你们可好,把我丢来丢去,好像我是什么晦气之物。我太难了!) ~~~ 聚星楼近日接了一笔巨额订单!整个建邺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据说建邺城中某位富商的公子为了讨佳人欢心,将整个聚星楼包了下来! 平日里在聚星楼吃一顿饭的花销至少也是几十上百两银子,更何况是包场,那得是多大一笔巨款啊!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第436章 包场求婚 原本聚星楼也是不愿接这笔生意的,无奈人家豪手一掷便是二万两银子。聚星楼一晚上便是摆上百桌,也不过一万两的营收,更何况聚星楼向来求精不求多,整栋楼的包间全坐满也不过三十来桌。 开门做生意的,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 清个场,接待一桌客人,便有二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入账,这么划算的买卖,掌柜的都觉得这简直是上天的眷顾。 据说这富商公子的心上人,也是位富家小姐。常随着自己商队走南闯北,见识颇丰。在东盛呆了段时间,学了那里的风俗,指明要这位公子在聚星楼举办一个盛大而豪华的仪式,才肯同意这门婚事。 到底东盛的风俗如何,因两国相隔甚远,普通老百姓也不得而知。只是这件事情一传出,马上轰动了整个建邺城。无数的妙龄少女,无不羡慕而感慨,嫉妒又失落。而整座建邺城中的适婚男子,无不偷偷摸了把腰包,冒了一身冷汗。 到了预定包场的这一天,聚星楼外比平日更要热闹三分,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来凑热闹的男女老少。连聚星楼旁边的几家酒楼茶舍生意都比往常更要好上数倍,凡是能坐人的地方,无不被好事的闲人塞得满满当当。 这时已是春暖花开的二月天,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一前一后两辆豪华的马车镀着金边从街道那头缓缓驶来。 原本喧闹的大街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注视着那两辆马车。好像来的不是凡人,而是天神下界视察众生。 这接受检视的芸芸众生用一种既崇拜又羡慕又期待的目光,将这两辆马车从街那头迎到街这头。大概只有岳青才能准确形容出他们这种与接受检阅的士兵所流露出的神情别无二致的模样。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到聚星楼门前停下。人群中有人轻轻舒了口气:果然是他们。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渴望亲眼见到这一对轰动了整个建邺的青年男女究竟是何模样。若是男才女貌仙人之姿,自然值得起这样的隆重与瞩目。若是发现这二人不过是相貌平平的普通人,有许多人便会找到某种心理上的平衡,并从中获得一种奇特的难以言状的快感。 头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伙子。引得众人发出一阵失望的嘘声。这小厮打扮的男子下车后,立即转身伸手将马车的帘子掀起,真正的男主角出场了。 这后一位从车上下来的男子,光看相貌的确称得上是万中挑一的英俊不凡,甚至他刚从马车中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女子都有一种恍惚中见到天人的感觉。可是当大家看清他满身珠光宝气、俗不可耐的衣着时,顿时一种幸灾乐祸的鄙夷从心底油然而生,连他无可挑剔的俊颜也变得油头粉面。 只见那男子下车后,对人山人海的围观的群众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后面的马车。 于是大家又立即安静下来,再次屏气凝神,期待即将出场的女主角将给人们带来怎样的惊喜或惊吓。 在围观者灼热而炽烈的目光中,率先下车的果然是个丫鬟。众人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失望,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架马车的门帘,像等待饲喂的鸭群,个个伸长了脖子,透露出无比热切的渴望。 丫鬟一只手掀开帘子一角,另一只手伸过去,就有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丫鬟手上。接着,随着车里的人往外探出的动作,先是手臂,接着半边身子,再是整个上身露出了马车,在丫鬟的搀扶下,轻盈而优雅地从马车上下来,站到地面上。 众人本已做好的惊叹与欢呼的准备,却在看清了女子的面部时转而发出了遗憾与叹惜。这位小姐脸上蒙着一层白纱,恰好遮住了容颜,只露出一双秋波流转的眸子,淡淡地扫了眼四周,立即垂下眼,在丫鬟的搀扶下,紧紧跟随那公子,款款走进聚星楼的大门。 或许因为这位引起广泛关注的小姐的出场方式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众人的叹惋卡在喉咙上,竟是一声也没有发出。直到聚星楼的大门缓缓合上,大家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人满为患的大街顿时恢复了喧嚣。 然而,门里门外,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这一晚,偌大的聚星楼关门闭店,专为接待两位客人:有钱公子和傲娇小姐。当然,丫鬟不算。 聚星楼派出最优秀的小二,将两位尊贵的客人迎进了最豪华的包间。 男女主人翁在布置得富丽堂皇犹如宫殿的包间里享用着这世间最精美的食物,识趣的小二将菜上齐后,便麻利地退出了房间,留下二人单独相处。 整个聚星楼,只剩下两个人。 两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等进入包间坐定,上菜齐备,暮色已经降临。除了二人所在的包间灯火通明、光影闪烁,聚星楼里其他的房间俱是漆黑一片,鸦雀无声。 建邺城中的聚星楼虽是总店,却与其他城市的聚星楼别无二致。一样的建筑,一样的楼层,一样的布局,几乎一样的装饰,大约是为了彰显其独特与统一吧。 聚星楼外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了,整座聚星楼笼罩在夜色中,寂静无声,与往常的灯火通明大相径庭。 一个纤细的身影借着黑暗的掩护,在聚星楼中穿行,很快就到达了聚星楼的“顶层”。这所谓的“顶层”,只是明面上的顶层,对外宣称是聚星楼的掌柜和管事办公的地方,并不接待客人,也不对外开放。 而据隐月宫提供的资料显示,这所谓的“顶层”之上,还有一层真正的不为外人所知的顶层,正是凌霄阁总部联络处所在。 偷偷潜入“顶层”的黑衣人正是伤势痊愈,久未露面的岳青。她必须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通过“顶层”,进入真正的顶层。 这一层,有几个房间透出灯光。岳青提气屏息,急速行走在楼板上,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正当走到最后一个房间门口,马上就要绕过去时。那房间的房门毫无征兆地突然打开,屋里漏出的光线,径直打在岳青黑不溜秋的身上,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细长的剪影。 第437章 正大光明 门里站着一个青年男子,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大约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竟然有人敢夜闯聚星楼! 岳青眼疾手更快,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出声之前,一闪身冲进去,一边挥手将房门关上,另一边已出手将对方制服,啪啪啪连点了对方几处穴位,令他喊叫不得、动弹不得。 岳青已恢复男装打扮,又是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对方完全猜不出来者的真实身份。从刚才电光火石间的短暂接触,可以看出此人身上并没有功夫,想来或许只是酒楼的工作人员。 岳青并不想滥杀无辜,干脆啪一下点了对方的昏睡穴,三个时辰之内,他是休想醒过来。 出了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岳青在“顶层”来回查找了数遍,却找不到可以上到顶层的入口。这可怎么办?魏衡他们这顿饭就算吃再久,也不可能吃几个时辰,如果不能及时上到顶层,今晚的钱可就白花了。 两万两啊,对于岳青这么抠门儿的人来说,简直是剜她的心。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顶层既然是凌霄阁的机密所在,必定有某种机关掩护。必须要在不惊动他人的前提下,找到入口,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 不过,岳青自以为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万万没有想到其实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顶层之人的监视之中。 聚星楼既然是凌霄阁收集情报的场所,这里的设计和其他地方的聚星楼一样,每一个房间都有监视孔,用以监听房间中人的谈话。 而“烧钱富二代”魏衡为了掩护岳青行动,花重金包下整个聚星楼(当然花的还是岳青的钱),这么“重要”的客人,自然会受到聚星楼的特别优待。 普通的包间都只有监听孔,只能听见房内的声音,而为魏衡特别准备的是聚星楼里最大最豪华的包间,自己“待遇”也最好,不光可以听见里面的声音,还能通过监视空观察房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而魏衡的包场行为本是为了避免岳青和凌霄阁动起手来误伤普通人,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却给了凌霄阁的人一个大大的方便。没有了其他客人的干扰,凌霄阁的观察人员毫不费力地锁定了魏衡的包间。 自从岳青假扮成丫鬟扶着伪装成小姐的李莞与魏衡一道走进包间,他们的一举一动便已经处于凌霄阁的监视之中。 岳青悄悄地退出房间,在僻静处换了夜行衣,上到顶层等一系列举动,全看在顶层的人眼里。 “老大,要不我下去杀了他?”一个年轻男人问。 聚星楼真正的顶层是凌霄阁的总部所在,但也不过只是一个联络处而已,凌霄阁的杀手遍布在大陆各处执行任务,并不集中在这里。这里只有一些负责联络和协调的工作人员,以及凌霄阁的阁主。 这些工作人员也是与杀手一样通过层层筛选留下来的,只是他们的功夫和手段比起执行任务的杀手自然要弱些。此外,只有阁主身边有一个贴身护卫,功夫深不可测。 这个年轻男子所喊的“老大”,并不是阁主,而是留在总部负责管理日常事务的头目。 凌霄阁的人虽然监察到了岳青的异动,却并不知道这个黑巾蒙面擅闯总部的家伙就是据说已经死去了的岳青本人。 还真是胆大妄为,竟然单枪匹马就敢闯进凌霄阁总部?被叫做“老大”的男人抚摸着自己刚冒出来的胡茬,心中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极为不屑。 “用不着你出手,叫楼下的人去处理他。”他说。 “是。”年轻男子领命,立刻去作安排。 聚星楼里面,除了迎来送往端茶上菜的伙计和厨房里的厨子、厨娘,就没有一个普通人。而之所以店里会用这些普通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毕竟经常出入聚星楼的客人中不乏武功高深着,如果和客人直接接触的伙计有功夫在身,很容易暴露。 就在岳青为找不到上楼的机关而大伤脑筋时,刚才那个被她放到点了穴位昏睡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觉察到对方没有武功,所以岳青只用了普通的点穴手法。而如果是功力到了一定程度的高手,很快就能冲破穴道,恢复行动能力。而这个连岳青都没有看出来的家伙,无疑是个真正的高手。 岳青正在对着一面墙壁摸瞎碰运气的时候,一道凌厉的掌风从身后劈过来。岳青察觉到身后的异动,一个闪身躲过攻击,刚刚所站位置的墙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掌印。 岳青也是反应迅速,立即朝发出攻击的方位反攻回去。两人在昏暗中打斗起来,借着远处房间里射出来的光亮的折射,勉强能辨认出对方模糊的身影。 黑暗中的打斗无声无息却又激烈无比,凌霄阁的人纵使能监听到两人搏斗的声音,但也无法穿透黑暗了解到真实的战况。 只听得一阵响动之后,楼下又恢复了宁静。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岳青不能确定是楼上的人发现了她,还是被这家伙无意间撞见的。 思索了片刻,既然已被发现,她也不打算再遮遮掩掩。反正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找凌霄阁算账,不如站出来正大光明地砸场子! 楼下的魏衡和李莞早就与岳青商量好了,他们俩的作用就是替岳青开道,将岳青带进聚星楼,同时借包场清空聚星楼的客人,方便岳青施展拳脚。一旦岳青开始行动,他们便可随便找个借口提前离开。 魏衡和李莞二人最初本来是不愿意的,怎么能留岳青一个人在凌霄阁涉险呢?可是回过头想想,他俩,一个只会点三脚猫拳脚,一个全无功夫,自保尚且不足,更别提帮忙,不拖后腿便是好的了,最终也只得同意岳青的安排。 岳青离开房间不久,李莞便一顿撒气,各种挑刺儿,又说魏衡不够诚意,又说饭菜难吃不合胃口,娇滴滴地撒泼了一阵,在魏衡貌似狗腿的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下,两人一同出了聚星楼,钻进门口等候的马车里,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第438章 毫不手软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得差不多,留候在聚星楼外围的,除了一部分执着于八卦的闲人看客,更多的便是乾安堂的人手。他们不会出手,只负责维持外围的安防,避免有人误闯聚星楼,也为了随时接应从聚星楼出来的岳青,更重要的是防止凌霄阁在外的杀手突然回来,给岳青造成更大的威胁。 岳青已经在“顶层”闹出了动静,如此激烈的打斗,不可能不引起凌霄阁其他人的注意,干脆也就不再偷偷摸摸地掩饰行踪,正大光明地硬闯了。 两人在“顶层”噼里啪啦拆墙毁屋一般大动干戈起来,阵仗大的吓死人。岳青就是要闹出动静,越大越好,惊动了上面的人,才好解决问题。 这男子功夫着实不错,放在江湖中,也确算得上是个高手,可惜他的对手是岳青,高手中的高手。如果不是岳青想要引出凌霄阁的人,早就将他收拾了。借着和他对招拆招,在“顶层”打砸一气,即使凌霄阁的人再稳得住,也不排除会在打斗中找到通往顶楼的路。 还有一个原因是岳青故意隐藏实力,令凌霄阁的人放松警惕。先前她隐藏身形偷偷摸上来,是为了避人耳目,可如今她大肆打砸,就是为了把凌霄阁的目光吸引到她身上。 “老大,再这么打下去,楼下可就毁了。”凌霄阁顶楼特别安装了监视监听各楼层的机关,此时虽看不清楼下的情形,可楼下传来的巨大声响却如雷贯耳,在寂静一片的顶楼尤其地震耳、惊心。 “不知是什么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敢挑上门来找事!” “我倒是有些佩服此人的胆量。”“老大”捋了捋自己不太长的胡须,另一只手随意一扬。 旁边的人立即心领神会,准备去了。 岳青一边与那男子对打,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着这层楼上的一切动静。 眼前的男子出现时,整层楼并没有发生大的气流变化,说明这个人原本就在这层楼上。而这层楼此刻是个相对封闭的场所,如果楼上的人要下来,必然要打开某处机关,打通连接两层楼的通道,就必然会引起空气的流动,岳青对空间和气流的变化十分敏感,立刻就能感知其方向。 当她预估的那种变化终于出现时,岳青心中暗喜:终于来了。当气流震荡的一刹那,岳青已经锁定了气流变化的方向。聚星楼很大,却也不是十分大,对方若真有人下来,至多十来秒就可以抵达两人的战场。 岳青心里默默的估算着时间,预计那人接近的时候,一掌拍出,直接将眼前的男子拍飞出去,哐地一声砸到墙上,木质的门墙不堪重击,顿时塌陷,那人便直接摔进墙里。 就在那人摔飞出去的瞬间,岳青已经感觉到了另一股强劲的杀意朝自己扑杀过来。一道金属光线闪来,她侧身躲开,一把长刀堪堪从她身边划过。 对方怎能不恨她杀她?这可是凌霄阁有史以来第一次居然有人敢找上门来大打出手,这简直就是对凌霄阁这个整个大陆顶级的杀手组织赤裸裸地蔑视! 岳青从背后抽出短枪,与对方来个刀兵相接。剑太长,不方便携带和隐藏,短枪正好可以插在后腰藏在衣衫下带进来。对岳青来说,用什么兵器不重要,任何兵器在她手上都能得到最淋漓尽致的发挥。 既然已经引得楼上的人下来,岳青便不再隐藏实力,放开手脚肆无忌惮地杀起来。能引来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或者,待她收拾了这一个,亲自打上楼去。 一柄短枪在岳青手中如鱼得水,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而岳青前进的方向,一直是刚才感知到的机关通道的方位。 楼上下来的这位,一直被岳青压着打,越打越心惊。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功夫竟然如此之高?而且对方好像知道通道在哪里,一直将他往那个方向赶。他不能退,只能被迫强撑着抵抗。 然而抵抗无效,他很快就被岳青逼得退无可退,身体已经贴在墙壁上,而身后的墙壁之后,就是通往真正的顶楼的通道。 作为江湖最大杀手组织凌霄阁的总部,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攻入,这堵石墙可是货真价实的硬货,如果没有按下机关,常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 “说,机关在哪里?”岳青逼问对方。 那家伙紧闭嘴唇,不吭声。这些杀手从小就经过严苛残酷地训练,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一路淌着血杀过来的,早就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背叛组织,泄露组织的秘密。 岳青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世上有人很惜命,比如她;这世上也有很多人视性命为草芥,哪怕是自己的命,比如这些杀手。 既然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就不必多费唇舌。岳青手一送,枪尖笔直刺入对方的咽喉,腥热的血从伤口流出来,那人张开嘴,噗嗤噗嗤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呜呜的嘶鸣。岳青手上一拉,枪尖划破对方的喉管、颈动脉,那人脖子一歪,死了。 岳青一点也不觉得心虚,这些冷血无情的杀手,留着,只会危害更多的性命。她也不觉得惋惜,没能从对方嘴里问出答案,因为她已经知道了通道的所在,而机关,肯定就在附近。 楼下突然没了动静,楼上的人更安静了。到底是谁杀死了谁?如果是自己的人杀死了闯入者,自然就没事了。如果是对方杀死了己方,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岳青在四周翻查了一番,没有发现机关所在。整层楼黑灯瞎火的,这里又是极偏僻处,不好辨别。 怎么办?费了这么大劲,已经到了门口,难道因为找不到开门的钥匙,就不进去了吗? 怎么可以?怎么可能! 岳青将手掌放到墙上。这面墙外观上和其他的墙面没有什么区别,外边包着一层木板,其实里面是一块完整的石墙。岳青敲了敲,凭手感断定这堵墙后另有玄虚。将内力运到掌上,使出玄月寒冰掌,墙面外层的木料立即被冻结成冰,岳青再一用力,哗啦哗啦,冰片碎了一地,露出里面的石壁。 第439章 暴力拆除 岳青用手测了测,石壁坚硬结实,纹丝不动,不知究竟有多厚,即使她使用玄月寒冰掌也不能将这石壁冻透,而且结成冰的石壁会更加坚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固守在聚星阁外看热闹的人们,见天色早已黑透,楼里却迟迟没有动静,而刚进去没多久的本次八卦事件的两位主角就行色匆匆地出来,坐上马车离开,想来今晚是再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便也一一散去。 夜,很安静。街上已没了人,除了守在暗处的乾安堂的弟子。 突然,聚星楼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轰隆隆接连几声,便不断有砖石木料从楼上坠下,哐当哐当砸在地上,打破了也的宁静,震惊了所有人。 岳青没有找到通道的机关,但并不代表她就无路可走,无法可想。她查探了一番,这堵石墙并没有和周围连成一体,也就是说,除了面前的这堵墙,周围与之相连的墙却只是普通的砖石木结构。 只要将周围所有的墙面毁掉,只剩下这一堵,不难露出通道的真实面目。除非那通道也是用同样材质的石头整个雕刻而成,没有一丝缝隙,否则,不可能找不到破墙而入的弱点。 命都差点被对方收了去,难道还跟他们客气不成?岳青将内力集中到手掌,用了十足的掌力,哐哐哐照着周围的墙壁一顿乱拍乱砸,这些砖石砌成的墙壁在岳青掌下,犹如软嫩的豆腐,触之即碎。不消几下,靠近石墙这一片,就被暴力的岳青硬生生拆成了空架架,只剩下那堵石墙,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果然不出岳青所料,和那道看起来固若金汤的石墙相比,这机关密道其他的部分就显得简直有些敷衍潦草了。也许是当初设计聚星楼的建造者,从没有想过会有像岳青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别出心裁地暴力拆除,消毁了所有的掩饰之后,石墙背后的真实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岳青这一通直截了当地打砸可吓坏了楼上楼下所有的人。 楼下的人只听得几声砰砰巨响,便有大块大块的东西往下掉。有胆大的走进一瞧,竟是砖头!不由得对楼上的破坏者心生敬意。 楼上凌霄阁总部等消息的众人,没有见到下去的人回来复命,便知道了楼下战斗的结果。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不期而至的闯入者竟然如此地独辟蹊径,不走寻常路。只听到楼下轰隆隆一阵乱响,众人不知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响声通过特制的机关传上来,尤其地令人胆颤心惊。 这来者究竟是怎样的魔鬼? 岳青可是个直接了当的人,从不会拐弯抹角,既然山不来就我,那么我则去就山。三下五除二拆除了阻挡她的一切障碍后,越过那石墙,一掌将密道的墙壁震出个大窟窿,闪身钻了进去。 这密道原来也并不复杂,不过就是那道石墙比较费事不易打开。进入密道后只几步,便有一道类似今日之电梯的机关,可以载着人垂直上下,来往于两层楼之间。 岳青刚一踏上顶楼,走出那机关的门,就看见一群严阵以待的家伙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得,这才真正是闯进了虎穴狼巢。 岳青扫了一圈,立即注意到了在站立着的众人身后有一个坐着的人,看来那就是这群人里真正的话事人。岳青从容不迫地走到大厅中央,走进众人的包围圈,两眼直视着那个坐着的人,径直朝他走去。 那坐着的男人年纪约五十岁上下,头戴一顶极为普通的平顶帻,露出鬓角些微的华发,脸庞稍稍有些圆润,看起来慈眉善目,像极了哪处乡下与世无争的绅士老爷。那男人也毫不避退地直视着岳青。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凌霄阁!”有人厉声叱问。 岳青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个一直坐着的男人,脚下并不停步。 立刻有人上前将那人挡在身后,而其他人则将岳青团团围住,摆开了作战的架势。 来之前,乾安堂已经替岳青对凌霄阁做了详细的调查。凌霄阁实力强大,杀手众多,即便岳青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想凭一己之力单枪匹马挑战凌霄阁一众高手,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然而,凌霄阁的众多高手,平日却并不常在总部,而是分散在大陆四处执行暗杀任务。总部与杀手之间,向来是单线联络,总部像杀手下达任务,杀手执行任务领取酬金。没有任务的时候,这些杀手便在大陆各地游荡,如正常人一般生活,极少有杀手整日里呆在总部等消息的。 所以,这才给了岳青可趁之机,岳青才敢直接找上门来。若是要硬拼,号称大陆最强杀手组织的凌霄阁可不是吃素的,先前岳青就险些命丧凌霄阁杀手之手。 而现在,守在总部的这一帮人,功夫虽然不弱,却也算不上顶级,岳青自然是不怕的。 那坐着的男人轻咳一声,众人便让出一条道来,让对方可与岳青对视,但仍密切盯防着岳青,不许她上前。 “年轻人,你很不错。”那男人说话也是和风细雨地,像坐着自家院子里边晒太阳边与人拉家常。 岳青猜测这人是这里的管事的,却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谢谢。”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可能是岳青的态度和回答有些出乎对方的意料,那人轻笑开来,道:“有意思。” 岳青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十分警惕,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可不是能够闲话家常的地方。 “你这么大费周章地来到我凌霄阁,所为何事?”那男人又问。 花两万两银子在聚星楼包场,还有刚才在楼下闹出的动静,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男人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岳青冷冷反问。 “放肆,不得对阁主无礼!”立即有人斥责。 岳青心中暗笑,看来这凌霄阁里确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徒。 第440章 做笔买卖 “原来是阁主,失敬。”岳青不无诚意地施了一礼。人家好歹是阁主,多少得给点面子嘛。况且今天的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跟这位阁主有莫大的关系。 岳青今天找上凌霄阁,不是来寻仇的。人家经营的是杀手组织,接生意,收钱做事,天经地义,跟她没有直接的仇怨。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通过凌霄阁,找到那个买凶杀人的幕后指使者,那人才是她真正的仇家。只有找到那个幕后买家,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她被整个江湖追杀的问题。 宁丘生身为凌霄阁之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岳青突然对他客气起来,心中暗自一笑,看来这年轻人终究还是怯了。脸色一肃,沉声对岳青道:“你可知你今日擅闯我凌霄阁,闹成这般模样,绝不可善了收场。” 岳青沉着冷对:“我既然敢来,自然就能承担后果。” “好!”宁丘生赞一声,心想他倒要看看这年轻人到底要干什么。“不知少侠上我凌霄阁,有何贵干?” “我想跟阁主做笔生意。”岳青说道。 “哦,你可知我凌霄阁是做什么买卖?”宁丘生闻言,饶有兴致地问岳青。 “自然知道。”岳青道,“收人钱财,替人索命。” “没错。”宁丘生,“不知少侠想要谁的命?”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杀人,我是要找人。” “那你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只杀人,不找人。” “不,我要找的是请你们杀人的人。” 宁丘生闻言眼神一凛,直视岳青双眼,冷冷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绝不可透露买家的身份,你请回吧。” “老大,就这么让他回去了?”岳青还没说话,一旁的小弟忍不住了,这岳青在聚星楼这么大肆打砸,大闹了一场,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了,他凌霄阁岂不是太没面子? 宁丘生横了那家伙一眼,对方马上噤声,缩到了后面去。 “既然是做生意,有钱为何不赚?只要阁主同意,我愿意出五万两买我要的答案。” 五万两啊,岳青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可是,如果五万两能够买到幕后买家的消息,这钱就算花得值了。毕竟,她可不愿意和凌霄阁这样的组织撕破脸,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五万两于岳青来说已是一笔巨款,可对于凌霄阁来说,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数字。凌霄阁素来所接的生意,哪一笔不是上万两的费用?若是所杀之人位高权重、身份特殊或是武功高强,价格还要更高,十几万乃至几十万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区区五万两,并不能打动凌霄阁一众人的心。毕竟,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凌霄阁能够屹立江湖多年,发展成为如今的规模,靠的除了服务,还有诚信。 宁丘生无声轻笑,摇了摇头。 “阁主不愿?”不怪岳青疑惑,实在是个穷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区区五万两,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 “这位少侠,规矩不可破。”宁丘生对岳青还算客气,毕竟能够拿得出五万两银子来买一个消息的,决不会是个普通人。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岳青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就没办法了。”抿了抿嘴,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实在是不想大动干戈啊。也不知刚才是谁在楼下拆墙毁屋的。 刚才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一收,岳青举起手中的短枪,正色对宁丘生说:“既然阁主不愿意做这笔生意,我就只能对不住了。答案,我一定要知道!” 宁丘生闻言,脸色也一变,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敢硬来,当他凌霄阁是无人之地吗?手一挥,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凌霄阁众人见老大给了命令,立即操家伙上前,将岳青围在中间。 岳青扫了一眼,这大厅里总共大概有三十来个人。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这房间狭小,并不利于群战,许多人挤在一起,未必有利。 “来吧。”岳青平静地说道。她的目标是宁丘生,但必须先解决这些虾兵蟹将。手中的短枪一横,准备大干一场。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又歇了两月,浑身都僵了,正好借此机会松松筋骨,就当康复训练了。 果然,凌霄阁的二三十人,并不能都一拥而上。多数人都只是在后面做出架势,并不上前,真正动手的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几个。或许是他们并不认为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能够在他们凌霄阁众多高手的重重包围下,翻出多大的浪花。 轰,围在最前面的一圈凌霄阁“高手”被震得倒飞出去,又砸倒了后面的一圈人。只不过数招之间,原本三十来个人,站着的已没几个。 岳青这次下手可没有一丝一毫地留情,毕竟对方全是心狠手辣的杀手。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是岳青从战场上学到的真理。 当然,凌霄阁的众人也不全是不堪一击的废物,虽然真正的精锐高手都在外面出任务,但这里毕竟是总部,好歹也要留几个镇得住场子的在家。 岳青感到一股凌厉的劲道逼向自己,连忙转身应对。一柄长剑与她的短枪相撞,发出激越的声响。 “是你!”岳青道。她不认得此人,但她认得这柄剑和这剑招。这个人就是当晚在客栈刺杀她的那名杀手! “你认识我?”杀手问。 “我认得你的剑招。”岳青说。 那晚黑灯瞎火,杀手又一身夜行衣,蒙着面,所以岳青并不认得他。而这人先前一直站在宁丘生身旁,没有说话,因此岳青没有注意他,此时对方一出手,岳青立刻认出了他的招式、剑法。 而这名杀手,先前虽然与岳青交过手,可是黑暗之中,过招全凭直觉,而且那晚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所以他既没看清楚岳青的脸,也不认得岳青的声音。再说岳青已经“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便是早已死在他手下的岳青。 听岳青这么一说,那杀手便明白这个人必定先前与他交过手,可是与他交过手的人都死了,这人到底又会是谁呢?“你是谁?!” 岳青露出一抹来自地狱的冷笑,一字一顿吐出一个震惊了所有人的名字:“岳、青!” 第441章 正面较量 怎么可能?!在场所有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大惊失色。岳青明明早就死了!甚至有人私心里认为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冒用岳青的名字来替岳青报仇的。 “不可能!”那杀手更是大喊出声。岳青死在他的剑下,他亲自确认过的。他出道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任务无数,从没有失手过。更何况他还中了红鸢的独门秘毒,根本无解,不可能活着。 这个杀手便是凌霄阁杀手排名榜上位居第二的天鹗。他不愿相信眼前的男子便是被他亲手杀死的岳青,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岳青的话,又怎么会认出他,并且知道那晚发生的细节。 岳青斜嘴冷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岳青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存在,所以她毫不怀疑这世界上有奇迹。 “正好,今天就让我们来场真正的较量吧。”岳青说着,举枪朝天鹗刺过去。现在想想,若不是她事先就中了毒,又怎会轻易被对方得手,弄得差点丢了性命。 当然,对方是杀手,目的就是杀死他,又不是什么江湖侠士间的切磋比试,难道还要指望他们讲究侠义道德? 不过,若光明正大地较量,自己未必会落得那么惨。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光明正大,你指望一个杀手和你光明正大的对战? 好在岳青没有死,而恰恰今天在此遇上了,不管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一雪前耻,都必须战胜这个曾经置她于死地的对手。 两人交上手,其他人立即沦为背景板,就连凌霄阁主也终于挪动了他尊贵的臀部,移驾到大厅的边缘角落坐下,替两人腾出了地方。 经过那一夜的刺杀,岳青对天鹗的功夫招式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天鹗却未必能够掌握岳青的功夫套路。岳青学的东西太多太杂,再说她自己又是个及不讲究章法的人,手里握的明明是枪,使出的招式却是剑法、刀法,甚至掌法。 作为杀人无数的顶尖杀手,所修习的功夫招式其实并不复杂,贵在实用有效,每一招都直接了当而直逼命门,一出手便是杀招,招招致命。 而岳青就像个开杂货铺的小商贩,甭管顾客有啥啥古怪刁钻的要求想法,她都能拿出对的上号的货物。 在功夫正统而庞博的岳青手下,专注于钻研杀人手段的天鹗渐渐黔驴技穷,显出颓势。当暗招秘术无法施展的时候,这些常年躲藏在黑暗中以偷袭、暗杀、下毒取胜的杀手,便不能再称其为高手了。 岳青以一招冰月玄霜剑第五式江天孤月,彻底终结了她与天鹗的对决。 一生杀人无数的杀手天鹗,最终死在了他要杀之人的手上。这就是杀手的命运: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在生命的最终时刻,岳青却给了他一个珍贵的临别“礼物”,或许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皓月悬空,一江春水,在银色的月辉下泛起粼粼波光,像极了无数银鳞在江涛中翻涌,静谧、安宁,却充满生命活力…… 天鹗倒下去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或许是为那此生唯见的美景,或许是因为终于摆脱了杀手的宿命。 天鹗倒下去的时候,其他人都是凝滞的。他们仿佛也感受到了那夜晚江边吹来的凉风,拂在身上,寒意顿生,虽然已是季春。 岳青并没有因天鹗的倒下而停止进攻,趁此时众人还没有清醒过来,她一个箭步跨过去,直接冲到宁丘生的面前,等到旁人出手要拦的时候,她的枪尖已经抵在了宁丘生的喉结上。 其他人顿时不敢擅动。 “你敢杀我?”宁丘生没有任何畏惧,平静地看着岳青问道。 “有何不敢?”岳青嗤笑,反问。 “你若杀了我,将终身遭到凌霄阁杀手的追杀。”宁丘生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不如坐下喝杯茶。 “说的好像我现在没遭追杀一样?”岳青调侃,还能比现在的情况更糟吗? 没想到岳青会如此回答,宁丘生一时竟无言以对。 “阁主,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拿钱办事,我并不想与你凌霄阁为难,但是,今天我若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也不介意送你先走一步,为我探路。”反正要死,不如找个垫背的。如果今天凌霄阁逼得岳青发了横,她必将搅得这里天翻地覆,让凌霄阁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天鹗已死,在场的已无人能够与她抗衡,若是她横了心,将这里的人屠杀殆尽,这世上将不再有凌霄阁的存在! 宁丘生拿不准岳青会不会这样做,但是他不敢赌,那后果他承受不起。他死了不要紧,却万不可让凌霄阁百年基业毁于他手。 宁丘生还在犹豫,旁边的人却等不了,不敢等。有人已经喊出声:“莫要伤害阁主!”“告诉你就是了!” 岳青此时已将宁丘生完全控制,扭头对着那人道:“说!” “老三,你……”宁丘生直觉地想制止对方,可是只开了个头,却什么也说不出。 “是,是……”那人不敢直视宁丘生,又左右看了看,想要从身旁的人那里获得一点支持的能量,好说服自己他这么做是对的。 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三个字:“是凉王。” 凌霄阁是江湖组织,本可不受朝廷管辖,但它毕竟在西凉国境内,总部又在西凉国都建邺,多多少少要受到西凉朝廷的辖制。凉王以国君的名义要求他们暗杀岳青,并且也支付了相应的酬劳,这笔生意没理由不做。 至于国君与岳青之间有什么恩怨,这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那到底西凉国君和岳青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动用杀手组织来买岳青的命? 这一点,恐怕岳青自己却知道。 她与西凉国君素未谋面,何以令一国之君忌恨至此?恐怕还要从西凉与南夏之间的那场战争说起。 岳青虽觉得自己并非什么拯救世界的大人物,从没把自己当回事,也没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放在心上,却控制不了别人心里怎么想。 第442章 西凉国君 呼延则达从小便立誓要统一大陆,要做天下的王,要让整个神州的百姓都成为他的子民。 自他登基后便一直在为此而做准备,暗中扩充军队,培植亲信,提拔武将,在各国安插探子…… 即使有高于王权的力量在制衡四国实力,西凉国朝中也有许多人反对征战扩张,但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 不过,朝中也有许多拥护他,主张兴战的人。怀南侯栗正明便是他的忠实追随者和得力干将。 二人谋划多年,终于积蓄力量,迈出了对外扩张的第一步,首要目标便是四国中实力最弱的南夏。 十七年前,南夏国经历了一场颠覆性的内乱,皇甫家族推翻了前朝王族的统治,承继了王权,建立了全新的南夏政权。当时的南夏新王皇甫仁钦以铁血手腕镇压了前朝余党的反叛,肃清朝政,南夏政权才得以逐渐稳定下来。 那时,呼延则达正年少,听闻南夏国的政变后,便暗暗立誓要像皇甫仁钦一样,不,要超越皇甫仁钦,不仅仅只是治理好一个国家,更要成为天下的主人! 呼延则达筹谋多年,终于在皇甫仁钦薨逝后的第二年,趁小国王根基未稳之际,发动了对南夏的战争。 这本是一个宏伟目标的伟大开端,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给搅黄了。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因为一个不可预料的变数,便改变了整个战争的走向。 栗正明战死,凉军溃败,西凉国力大损,还要面临巨大的战败赔偿,从此一蹶不振,统一大陆的宏伟蓝图将永远是一纸空谈。你教他怎么能不恨? 这无法排遣的恨意,终归得落到实处,最后便都算在了一个人的头上。这个背锅的,就是岳青。 岳青的名字,多次出现在凉军呈送回京的奏报上,并且最后,栗正明便是被岳青在战场上斩杀的。 也难怪呼延则达把所有的账都算到岳青身上。若是没有这个人的出现,西凉与南夏的战争恐怕会是完全不同的结局,如今也将会是截然不同的崭新局面。 “滚……”呼延则达掀翻案前装着酒壶的托盘,冲斟酒的宫女吼道,“滚!统统给我滚出去!”他宽袍云袖一挥,把寝殿里服侍的宫人全都撵了出去。 西凉战败后,朝中原本拥戴他主战的大臣也转了风向,开始劝阻他慎重些好,稳妥为佳。就连向来不问世事的那边,也传了消息过来,警告他莫要擅动妄为。 呼延则达心中气闷无处宣泄,身边的人又总是不得他意,便开始酗起酒来。 战争结束这一年来,最开心的一刻莫过于接到岳青的死讯。那个断送了他伟大构想的人,终于死了。虽然他的死也不能改变如今的局面,可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然而一时的畅快过后,更多的是终日的郁闷。即使他心中再也不甘,不服,也还是不得不顾忌那边的意见。当初他认为自己已准备充分,完全有实力可以发动战争,征战天下。 可如今一朝战败,便失了违抗那边的底气。 栗正明已阵亡,他手下已没有得力的武将,即使没有放弃心中的目标,也是有心无力,只得将满腔的愤懑宣泄在酒杯之中。 刚才斟酒的宫女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将酒洒出了一滴。他便发作起来,将人统统赶了出去。此时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荡冷清,顿觉悲戚起来。 许是喝多了酒,头昏沉沉的,有些疑神疑鬼,他总觉得大殿里有人在暗处窥视他。 “什么人?出来!”他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在殿中张望。 没有人回答,大殿里静悄悄地,只有他自己的声音。他便与空气说起话来:“你也瞧不起我?哼哼哼……我这个一国之君,当得可真够窝囊……世人皆以为我高高在上,却想不到竟也由不得自己……” 说着说着,竟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人活一世,又有谁能真正随心所欲呢?”空气中飘来一个细弱的声音,轻得令呼延则达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呆愣了一下,好似终于确认了那声音不是他自己的幻听,腾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还因为动作太过剧烈导致突然地眩晕而晃了一晃才稳住身形,厉声叱问:“谁?” “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罢了。”那声音再次响起。 呼延则达酒醒了大半。 要知道,这里可是王城,宫廷大内,不是街边的客栈酒肆。这里守备森严,尤其是他的寝殿,更是被卫兵层层包围,日夜巡逻,护卫不断。怎么会有陌生的人出现在这里?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人必定是偷偷潜进来的。而其目的必然只有一个——行刺! 呼延则达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开口呼喊,却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一个冰冷的东西搭在他的脖颈上,他垂眸用眼角的余光一扫,赫然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剑。他的酒意全消了,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他此刻万分后悔将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可是转念一想,这人能够在大内守卫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他的寝殿,功夫只怕不低,那几个柔弱的宫女在此也无济于事。 不过呼延则达也算得上是位文韬武略的一国之君,脑中立即就想到,这人既然能这样轻易地潜入他的寝殿,而不惊动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取他的人头必然也是轻而易举的,可那人却并没有动手,想必是有其他的目的。 他用尽全力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干嚎,挣扎着想要引起那人的注意。 果然,随即他就觉得喉头一松,试了试,又能发出声音了。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西凉王宫。”呼延则达质问。 对方的回答却让他十分诧异。“我说你就别端着国君的架子了,我既然敢来,还在乎你这什么王不王宫的么?” 他想转头看看这个说话的人,却一动不能动。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对方顿了顿,似乎发出一声嗤笑,“当然是,杀你!” 第443章 鬼魂索命 呼延则达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像有人拿着锯条在他皮肤上来回摩擦,全身冷汗直下。 作为意欲一统天下的君王,他本应该表现出一点临危不惧、睥睨天下的气势来,可大概是刚刚下肚的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之外,连同他的胆量也一并麻醉了,他竟然抑制不住地害怕起来。 可一旦他开口求饶,或者哪怕只是表现出一点点的恐惧和慌乱,他呼延则达——西凉的王,将会颜面扫地,作为君王的尊严将如抹布一般被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可是,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来杀他的,早就动手了,他如今身体不能动弹,对方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何必跟他废这么多话?这可不是刺客的作风啊。 或许……呼延则达眼神朝殿外瞄去。他虽然将宫女都驱逐出去,但负责安防的侍卫却仍守在殿外,只要他高声疾呼,装备精良的大内侍卫就将一拥而入,阻止此人。 “别想着喊人,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剑快。”对方似乎可以轻易看穿他的心思,不等他下定主意,便彻底断绝了他的这个念头。 那把冷冰冰的剑就抵在他的脖子上,恐怕他嘴还没张开,脖子就已经断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确信对方不是来杀他的,至少不会马上杀他。和他说这么多,必定有其他目的。 “呵,”来人轻笑一声,似是不屑,又或是嘲讽,“听说你要杀我,我便来看你。”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呼延则达却着着实实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股寒意瞬间扫过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他贵为一国之君,在这人口中,却寻常得像个乡下农人,这守备森严的大内禁宫犹如没有上锁的乡野篱墙,任人来去自如。 可是对方说他要杀他。他要杀的人多得自己都数不清,呼延则达哪里知道他是哪个?“你到底是谁?”他问。 “哦,”对方恍然道,“不好意思,忘了作自我介绍。我姓岳,叫岳青。”岳青一手握着剑,在呼延则达脖子上划了个圈,绕到对方面前,和他对视。 剑锋上传来的寒意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着呼延则达的脖子,令他战栗。而这个名字更让他惊恐万分。“你是岳青,怎么,怎么可能?” 他不敢相信,因为凌霄阁报上来的消息说岳青已经命丧杀手剑下,而且他也派人去核实过,岳青确实已经死了。 莫非,这是岳青的鬼魂回来向他索命?难怪对方能悄无声息地进来,不惊动任何人。 若对方是人,呼延则达或许还能端着君王的架子,硬撑着不表现得太过恐惧。可若对方不是人,想到这,他已经忍不住想要崩溃了。“你、你……不是死了吗?”大殿里通明的灯火照在岳青脸色,衬得她的肤色愈加煞白,仿佛在印证着呼延则达的猜想。 “我的确死过。”岳青说的是实话,可往往人们最不想听的就是实话。 呼延则达听她这么一说,小腿顿时一软,差点跌倒下去,完全是靠着君王的脸面丢不得的顽强意志力硬撑着。 “你想……报仇?”呼延则达一想到自己在跟鬼对话,便恨不得立即晕死过去。 报仇?岳青可没打算这么做。他们之间的恩怨,无论是国仇还是私恨,都不能用简单的“杀人偿命”来解决。 呼延则达买凶杀人,固然是为了一泄心头之恨,作为君王,普通人的命在他眼里不过草芥,杀便杀了,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他的王权不会因此遭任何损害。 而岳青却不能这么粗暴地处理,并非是她圣母心爆表,想要用爱化解仇恨,而是简单的杀戮,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杀了他很容易,手上剑一抹便完事了。可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杀了他之后所要面临的局面却十分麻烦,岳青除了会继续遭受来自凌霄阁杀手的追杀,还会遭到西凉举国之力的捕杀。一辈子逃亡颠簸,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你为什么要杀我?”连岳青自己也觉得这话问的有点傻气。 “你杀我将领,坏我计划,我怎能不杀你?”呼延则达似乎证实了对方可能并不想杀他,说话便又开始硬气了。 “杀便杀吧,你派你手下这些大内高手来便是了,为什么要找杀手呢?”这让我很烦耶。 “你武功高强,普通人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哼,我就不信了,你堂堂偌大一个西凉国,连个高手都找不出来?” 高手自然是有,可真正顶尖的高手,又怎么可能会替朝廷卖命,成为他人的鹰犬。 呼延则达发现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说什么都没用,索性不作解释。杀便杀了,就是他下的命令。凌霄阁虽然是江湖组织,却也不敢不遵从他的命令。 “你若要寻仇,便痛快些,一剑杀了我。我大凉必举全国之力来捕杀你!”呼延则达想着若对方要杀他,无论他说什么,怎么拖延,终究难逃一死;若对方不杀他,说话不妨硬气点,免得丢了君王的尊严。 “哎呦,我好怕呀!”岳青怪笑道,立刻又变了脸色,一脸冷淡正肃,“我今天不杀你,不是怕你,只是想告诉你:你要杀我,不容易;我要杀你,不费力。” 岳青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剑,转过身子背对着呼延则达,一副完全放松不以为然的样子。 呼延则达心中一喜,随即却发现,自己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心中震惊,对方要杀他,真的易如反掌。 岳青将剑背在身后,一手握住另一手的手腕,长剑在手里一晃一晃地打着拍子,好像在自己院子里散步一般,根本没把呼延则达放在眼里,踱着步子,欣赏了一番大殿的装饰。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宫,第一次亲眼见识国王的寝殿。 闲庭信步逛了一圈,岳青这才转回来面对呼延则达:“你贵为一国之君,本不该和我这么个普通人计较,失了你的体面。若是你答应撤销对我的追杀,这事就过去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若是你以后还想对我下手,请记住,我能进来一次,就能进来无数次!” 第444章 别无选择 岳青说到这,顿了顿,给对方一点思考的时间。其实根本不用思考,呼延则达没有选择。要么同意,要么立刻被岳青杀掉。 “怎么样?”岳青问。 无论怎么看,同意岳青的提议都是最好的选择。呼延则达也能坐稳西凉王的宝座,自然也不是傻的。岳青一定是权衡利弊之后才提出的这个提议,而他要做的就是就坡下驴,撤回追杀令,卖岳青这个面子,也少得罪一个高手。 他当然知道岳青的身份,不只是个普通行伍出身的武林高手,更重要的是他藏剑山庄客卿的身份。 呼延则达想杀岳青的心由来已久,最早的时候便数次派人去刺杀岳青,没有成功,后来才决定让凌霄阁的杀手去执行。彼时岳青还没有成为藏剑山庄的客卿,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杀便杀了,没什么好顾虑的。 后来岳青一战成名,在名剑大会上大放光彩,又做了藏剑山庄的客卿,呼延则达也曾因忌惮藏剑山庄的势力而犹豫过,可最终还是碍于自己身为君王的颜面,怎能屈服于一个江湖势力? 况且,不过是一个江湖新秀,就算是不幸夭折了,也是正常的,藏剑山庄怕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和他这一个国家对着干吧? 所以,追杀岳青的任务就这么一直挂在了凌霄阁的任务悬赏榜上。并且因为是公开任务,谁都可以接,想要得到高额赏金的人很多,失败的人更多,而失败的人越多,就越是激起那些自命不凡的杀手的挑战欲念。 也正因为来刺杀她的人太多,岳青不胜其烦,才有了当初失踪半月,躲进深山老林里帮着孟甫钦找宝藏这一出。 没想到,最后还是败在了自己心太软这一点上。 呼延则达心中迅速地权衡了一番,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于他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这笔交易实在太划算了。忙不跌地张口就要答应,但又为了保持自己君王的威严,不显得太过急迫和谄媚,整顿了一下心绪,缓缓地吐出这句:“好,我答应你。” 岳青挑了挑眉,早料到对方不会有别的答案。不过好歹人家也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面子总要给的,于是拱手施了一礼,道:“多谢凉王。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岳青话音刚落,呼延则达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对方便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寝殿里又只剩下呼延则达一个人,先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他酒醉后的虚幻。 呼延则达心中一松,抬起手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这才发现自己又能动了。这一切终究不是梦境。 “来人呐。”呼延则达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 距离魏衡和李莞离开聚星楼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岳青还没有回来。小院里人心惶惶,没有人能够安眠。连木景枫也守在小院里等消息。 守在聚星楼外的人手传回消息说未见有人离开,那么意味着岳青还在楼里,可是究竟是什么情况能让岳青滞留这么久呢? “世伯,她,没事吧?”整个院子里唯一镇定自若的就只有柴老头了,魏衡走过去问他。 “没事,能有什么事?”柴老头老神在在地反问道,其实心里也没底,要不然,他就不会大半夜了还坐在院子里喝酒。 不过,说岳青还在聚星楼,他可不这么想。那丫头的身手,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绝对没有人能发现。这么就没回来,一定是问出了结果,直接奔那头去了。只是,在那边会不会遇上什么状况呢…… “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李莞双手合十,在廊上走来走去。 “魏公子,小姐她不会有事吧?”李莞已经很自觉地把岳青定位成了自己的主子。 “是公子,以后要注意,切莫说漏了嘴。”魏衡提醒道。除了院子里的四个人,外面没有人知道岳青的女儿身份,以后她也还将以男儿身示人,所以最好养成习惯,免得一时口误,替她招来祸端。 柴老头抬眼不露痕迹地瞄了魏衡一下,心中对这个准女婿很是满意。 后半夜,接近卯时,岳青才回到小院。 “没事吧?”魏衡一见着岳青,立即上前关切。 岳青看着魏衡凹陷的眼眶,露出轻松安慰的一笑,说:“没事,都解决了。” 柴老头起身,伸了伸懒腰,边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便懒洋洋地说:“没事就好,都散了吧。明早不要叫我吃饭,我要睡个大懒觉。” 岳青朝柴老头的背影看了看,露出会心的微笑,又转过头看向其他人,说:“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然后又特意对木景枫说道:“辛苦你了,让兄弟们都撤了吧。” 木景枫忙答不辛苦,领命下去安排了。这段日子以来,因为岳青的缘故,他与宫里的联系十分紧密,街道宫主亲自下达的密令比他执掌乾安堂十多年以来加起来的都多。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岳青在宫主心里地位不低,而这不起眼的老头子恐怕更是连宫主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物。他怎么不小心翼翼供奉着。 人都散了,只有魏衡还没离去。岳青也不避讳,直接将魏衡领回自己房间,两人坐下来慢慢详谈。她知道魏衡若是不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是不会安心的。 李莞送来新沏的茶水,体贴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把空间留给两人。 魏衡潜意识地就想拉住岳青的手,手伸出去又犹豫了,在空中晃了晃,最后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呷了口,才开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耽搁这么久?” “你放心,都解决了。”岳青先宽慰他,让他定心,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这一回虽然总算是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但这其中的过程,实在也是够动魄惊心的。 “我在聚星楼费了番功夫,才从对方嘴里挖出了幕后买家的真实身份,你猜是谁?”岳青突然起了兴致,要刺激一下魏衡。 第445章 四人同行 魏衡见岳青突然坏笑,心中一激灵,预感不妙,忙问道:“是谁?” 岳青卖个关子,摇了摇手指,说:“你做梦都不会想到。” 岳青这么一说,魏衡就更好奇了,赶紧开动脑筋,绞尽脑汁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岳青的厉害关系网络统统整理了一遍。最后试探性地问道:“难道和西凉朝廷有关?” 岳青翻了个白眼,没意思地说:“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没劲。”很快又欢喜起来,追问魏衡,“你怎么猜到的?” “你看,你下山以来不过两年时间,认识的人总共也没几个。既然到了动用杀手取你性命的程度,一定是非常深的仇恨。可是谁跟你有这么大的仇呢?好像没有吧。” “硬要说跟你有过节的,大概也就是江湖上那些挑战争斗,但如果是江湖恩怨,只会用江湖的方式解决,绝不会动用杀手。买凶杀人的人,要么是自己没有能力动手,要么是忌讳自己的身份不愿暴露。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是江湖中人所为。”魏衡详细地将自己的猜想一一细说与岳青听。 “况且你此次丢下我们一个人来西凉,想必根源定是在西凉。思来想去,能够跟你称得上有仇,且到了要你命的程度,大概就只有西凉王朝了。” “怎么样?合理吗?”魏衡笑着反问岳青。 “哎,不愧是交河智囊魏公子,在下好生佩服!”岳青叹了口气,调侃着对魏衡拱了拱手。魏衡太聪明了,逗起来一点都不好玩,还是呆愣呆愣的范正逗着有意思。 岳青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说道:“不知道隽修怎么样了。” “哎呀……”魏衡听岳青这么一说,突然拍了下桌面,惊呼一声,“这些日子忙着照顾你,都忘了给隽修捎个信儿。他应该也听说你的事了,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 岳青脑海中马上跳出范正听说她死了后哭天喊地、肝肠寸断的样子,乐了。不过她立即对魏衡说:“先不告诉他,我还活着的消息暂时保密。” “嗯。”魏衡点头,对岳青来说这样是最安全的。 既然魏衡已经猜出此事跟西凉王朝有关,岳青也就不再买关子,把她去西凉皇宫的事情一并说与魏衡听。 魏衡一听岳青从聚星楼出来还“顺便”去了趟西凉王宫,心里紧张担心得要死。那西凉王宫可是重兵把守、危险重重,岳青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殒当场。 幸好此行有惊无险,岳青顺利地解决了和西凉王的恩怨,化干戈为玉帛,约定互不相犯。 魏衡也能想到,与其逞一时之意气杀掉凉王,这样做是最稳妥也最有利的办法。 幸好,幸好,岳青大难不死,好好地就在他身边。魏衡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不管岳青去哪里,干什么,他都要跟着,哪怕死缠烂打也好,绝不能让岳青脱离他的视线,除非岳青亲口拒绝他。 一想到这一次差一点就和她天人永隔,他的心就疼得淌血。 早在岳青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他就已经想好了,除非她赶她走,此生必对她不离不弃,哪怕只是做相伴左右的朋友知己也好。 他那时便给远在南夏的父母写了封信,托木景枫捎去。一是向父母汇报近况,说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和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二是向父母表明心迹,他已下定决心,终生追随岳青;三是请求父母原谅做儿子的不孝,也请父母不要再为他四处相看姑娘,张罗婚事。 即使那时,他根本不确定岳青能不能醒过来。看过了世间最美的风景,其他的便再也如不了眼,动不了心。 ~~~ “老头儿,你还不走?”岳青对躺在椅子上望天发呆的柴老头说。 “去哪儿?”柴老头继续望着天,空洞地问。 “回南夏啊。”岳青理所当然地说。 柴老头将目光从空旷的天空收回,赏给岳青一个冷眼,道:“死没良心的,我这么大老远地赶来救你的命,你就这么过河拆桥,着急撵我走?” 岳青立马认怂,蹲在柴老头身边撒娇道:“哎呀,不是,我这不想着你可能在山里呆久了,不习惯外面的生活嘛。” “死丫头,这外面好吃好喝的,我有什么不习惯?难不成我还愿意过以前那苦日子?”柴老头没好气地一顿抢白,继而压低声音嘀咕道,“你走了之后,我连顿好饭也没吃过。” 岳青当然听见了,不由地心里一酸,眼眶顿时红了。在她心里,她早已把柴老头认定为自己父亲一样的亲人。两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一直是岳青负责做饭,虽然山里条件有限,但岳青总是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便也不觉得苦。 可她离开之后,再也没人给柴老头摸鱼打兔、烧火做饭,他一定又会像从前一样,有一顿没一顿,随便应付过去。 “那就不走了,咱爷俩好吃好喝,过好日子!”岳青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 “那当然。”柴老头没再转眼看岳青,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人老了,难免会孤独,就想要有人陪伴。从前他一个人隐居深山,日子过得不咸不淡,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自从岳青出现后,日子才有了应有的样子,他才开始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欢笑,又有了盼头。 岳青离开后,他时常想她,挂念她,幻想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梦见她回山里看他,给他买最烈的酒,给他做最香的饭…… 可是梦醒后,还是他一个人,冷冷清清。所以他开始频繁地下山,去镇上喝酒,打听有关她的消息。 这次突然听说她遇害,他大惊失色。得知她命在旦夕,更是不顾路途遥远,千里跋涉,一路快马加鞭奔到她身边。 这个小丫头,如今就是他的命根子,他要不守着,怎么放心?谁要敢再伤害她,他就让谁生不如死、后悔为人。 顺利解决了西凉的事情,岳青一行四人,辞别了乾安堂的木景枫,打算慢慢回到南夏,一路且行且游,饱览来时错过的风景。 第446章 最强助攻 一行四人分坐两辆马车,岳青与李莞一辆,魏衡与柴老头一辆。木景枫特意派了两名乾安堂的弟子给他们驱车,一路护送回南夏。 这四人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惬意。但某人的神色之间,却总见一丝落寞与失意。柴老头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某日,四人在一处树林歇息片刻,正要登车准备上路。 “哎哟,臭小子,你看你师父我这年老体衰,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坐了几天马车,颠颠得不行,浑身难受。”柴老头扶着腰对岳青呻唤道。 岳青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您老还年老体衰?就没见过有你体力这么好的老头!从南夏到西凉,千里奔波,一路快马加鞭,咋没见你喊累?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岳青笑吟吟地望着柴老头,无比恭敬地问道:“师父,那您想怎么着呢?” 柴老头露出一脸刻意的假笑,道:“你看呐,你年纪轻轻的,哪需要人照顾,不如让李丫头来照顾我这个糟老头子,给我端个茶递个水的,也方便不是?”尾音一拉,两眼直勾勾盯着岳青,仿佛在说,你不答应就是不孝。 岳青心里岂有不知道他的打算,可又能怎么办呢?自家师父,还不得顺着。于是扭头对李莞说:“你去师父车上,照顾着点儿老头。”“老头”俩字咬得格外重。 柴老头嘿嘿一乐,将魏衡的东西从马车上掏出来,扔进他怀里,笑道:“那就委屈你,跟我那臭脾气的徒弟一辆车了。”说完身子一翻,利落地上了车,催促众人赶紧上车启程。 魏衡怀里抱着包袱,像个被老父亲扫地出门的落魄小子,委屈巴巴地想看向岳青又不敢,目光只好落在岳青脚边的地上。 他完全没想到柴老头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心中暗自欢喜,却又有些些惶恐。万一岳青因此而生气,岂不是弄巧成拙?因此越发地不安起来。 岳青虽恼怒柴老头的自作主张,却也没有将火牵连到魏衡身上,反而心中五味杂陈。见魏衡委屈不安的样子可怜兮兮,心里更气不起来。“走吧。”丢下这句,先上了车。 帘子一放下,车厢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彼此的呼吸都近在耳旁,却都故作镇定,各自占据车厢的一角,死死地盯着车窗外面看,好像都有透视的特异功能,能够透过厚厚的窗帘看见外面的风景一样。 “嘿嘿嘿……”柴老头坐在车厢里乐呵,一边喝着美酒,一边为自己的机智洋洋自得。 “老爷子,您笑什么呢?”李莞一旁问。 “嗨,你看不出来吗?”老头儿一副瞧你挺聪明的样子结果咋这么傻的表情。 “什么?”李莞不明就里问。 “嗤——”老头满脸不屑:这丫头太没眼力劲儿了。“亏得你天天跟青丫头在一块儿,这你都看不出来?那魏小子喜欢青丫头啊。” “哦,”李莞恍悟,“那么说您这是故意让他们俩坐一辆车。” “那可不咋的。一晃青丫头也二十出头了,也该寻个合适的归宿了。”柴老头喝了口酒,摸着胡子说,“我看这姓魏的小子不错,甚合我意,甚合我意。” 李莞也笑起来。当初她被岳青所救,不知道岳青乃是女儿之身,也有过以身相报的念头,对岳青存着一丝幻想。当知道岳青的真实身份以后,她便完全放弃了这种想法,只将对方当作恩人和姐姐,只愿一辈子追随,侍奉左右。 既然岳青不需要她服侍了,那么服侍恩人的师父,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报恩吧。 虽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可过去的官道哪有二十一世纪的柏油马路平稳。一路上也是诸多坑坑洼洼,颠簸得厉害。 这轮子一不小心压着一块石头,哐当一下,猛地一颠,魏衡一个没坐稳,身子随着车子倾斜的方向朝岳青那边倒去。他慌乱中连忙伸手去撑车板,想稳住身体,没想到却碰到一只温暖的手掌。 岳青乃是习武之人,反应、动作异常灵活敏捷,魏衡这边身子刚一歪,她条件反射伸手就去捞人。 两只手碰到一起,像触电一般,飞快地弹开。岳青一脸的不自在,眼神飘忽,仔细一看,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从来不知脸红为何物的岳青,竟然也害羞起来。 只可惜魏衡没看到这一切,他慌得赶紧将整个身子都扭向一边,背对着岳青,脸上红彤彤一片,像刚出锅的基围虾。 车厢里的氛围尴尬到极点。 两个人像被判了绞刑一样,呼吸困难,几近窒息。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地在封闭的车厢里整整呆了两个时辰之久,才到达临时歇脚的小镇,两人赶紧从车里逃出来,各自拼命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丫头,你脸咋红红的,车里很热吗?”柴老头走近岳青,在她耳边低声问。 岳青没好气地丢给柴老头一颗卫生眼,不搭理他,径直走进街边的客栈。 “哼,没礼貌。”柴老头嘴上哼哼着,心里却得意得很。 天色将晚,岳青决定先定下房间安顿下来。进了客栈对柜台的掌柜说:“六间房。” “哎呀,你这小子这么不知好歹,要那么多房干啥?你们几个大小伙子,凑合凑合挤挤不就得了。”柴老头又突然冒出来插嘴道,“掌柜的,要四间房。” “师——父——”岳青已经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这老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柴老头一点不为岳青咬牙切齿地警告所动,伸手比划着说:“怎么?你们两个一间,他们两个一间,不是正好。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节约。” “师父,不必替我省钱!”这一字一顿地,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她的愤怒。 “世伯,这样不……”魏衡也连忙开口,可还没说完就被柴老头打断。“你们这些年轻人,有点儿钱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么大手大脚的,也不想想过去的苦日子!”行,这么着,把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客栈掌柜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几位客官,听我说,您看我们这个客栈也不大,房间不多,您这一下要六间房,咱眼下也没这么多空房间了,对不住啊,对不住。” “嗨,掌柜的,甭理她,听我的,她也得听我的。四间房。”柴老头越过岳青,直接和掌柜对话。 乾安堂那两个弟子和李莞自然没有说话的份儿,岳青和魏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铁青着脸,一个羞红了颜。 第447章 同车同房 柴老头临上楼前,还特意拍了拍魏衡的肩膀。小伙子,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魏衡一点没觉得感激,反而欲哭无泪。 “岳青,我……”一进房间,魏衡就急着解释。 岳青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必解释,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知道,都是那死老头的主意。” 听见岳青公然叫自己师父“死老头”,魏衡被吓得不轻,以为这次岳青是气坏了才口不择言,连忙劝说:“他毕竟是你师父。” “我知道,不然谁买他帐?”岳青气呼呼地说。 魏衡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觉得这些天,他和岳青之间的氛围越来越尴尬。 两人都默不作声,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魏衡考虑到岳青虽是习武之身,但总归是女孩子,该早些休息。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道:“不早了,你上床休息吧。” 岳青斜眼瞄了魏衡一眼,其实她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看了眼魏衡。魏衡却觉得对方像是在责备他,或是认为他居心不良,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说,你去床上休息,我,我就在这里就好。” 岳青从来没将自己当成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甚至常常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一听魏衡把床让给她睡,而自己要在凳子上坐一夜,心里便想,她好歹练过武、吃过苦,趴桌子上眯一晚也没什么,就算一晚上不睡,第二天也照样生龙活虎。而魏衡一个官宦子弟,从小没受过什么苦,这么折腾一晚上,第二天肯定没精神,于是决定把床让给魏衡。 “还是你睡床吧,我就在这眯一晚。我身体好,没事。”岳青说。 “不,不,怎么能让你坐着呢。”魏衡坚决不肯。他突然想起过去他们也曾同床共枕过,可那时和现在,显然不是同样的状况。 两人互相让来让去,谁也没有说服谁,谁也没办法强迫谁。最后只得互相妥协,将被子叠在床中央做屏障,两人各睡一边。 睡时睡下了,但这一夜,两人都别想睡着。 岳青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敢翻身怕惊动魏衡。磨到半夜,实在难受,悄悄坐起来盘腿打坐运功。 魏衡也是没睡,背对着岳青,紧闭双眼,屏息凝气,却竖着耳朵仔细注意着岳青的一举一动。听见她起身,更加不敢乱动,就那么僵硬地杠了一夜。 第二天出发时,练了一夜功的岳青神清气爽、红光满面地走下楼,后面跟着的魏衡却顶着一副熊猫眼,歪着脖子,灰头土脸。 “魏公子,你这是?”李莞忙走上前去询问。 魏衡苦笑一下,道:“落枕了。”一晚上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能不落枕吗? 柴老头笑眯眯地走过去,瞅瞅岳青,又瞅瞅魏衡,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脚步轻快地走出客栈,上了马车,哪有半点年老体弱的样子? “老爷子,您笑什么?”马车里,李莞一边给柴老头添酒,一边问。 “这俩人儿,郎有情妾有意,就是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要不是我老头子多事,还不知他俩得拖到什么时候。”柴老头不无得意地说。 李莞立即问:“您怎么知道姑娘对魏公子也有意?” 柴老头瞪了李莞一眼,似乎对李莞对他的质疑很是不满。“那丫头,我看着长大的,她肚里有几条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 接着又说道:“那魏小子对她生死不弃,呵护备至,她要不动心,除非石块石头!”柴老头说到这,叹了口气,他虽然与岳青相依为命八年,却依然看不清岳青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是这丫头心思重,刻意回避罢了。” “那就是不愿意咯。”李莞不以为然道。 柴老头立马给李莞一个眼神杀,这丫头怎么如此地不上道。“你懂什么?!” 李莞噘噘嘴,没再说话。 另一辆马车里,一晚没睡的魏衡,在马车的摇晃中,终于顶不住瞌睡虫的蛊惑,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起来。 刚开始,魏衡还警醒着,时不时得抬起头,强撑着睁开眼,将自己摆回正常的姿态。然而毕竟路途遥远,马车的颠簸正好和摇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终于抵抗无效,结结实实地睡了过去。 人一睡着,警惕性就当然无存。身子自发地响应地球引力的号召,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两人中间本来有一个小木几,上面可以摆放些点心零食作打发时间充饥用。自从岳青发现魏衡开始打瞌睡,便不动声色地将小木几上的东西收了起来,撤到一边。 这时魏衡整个身子轰然倒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撞在那小木几上,岳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木几将它挪到远离魏衡的一边。 没了中间的屏障的阻隔,魏衡倒下的身子,正好滚到岳青身边,他还就势挪了几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稳,美美地睡去了。头就紧贴着岳青的大腿。 岳青先是一股无名火蹭地冲上头顶,伸手就要将魏衡推开。可手还没触到魏衡的身体,就停住了。在空中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几下,终于垂下来,乖乖回到主人身边。 之后的路程,也始终是岳青与魏衡同车同房,一直到回到南夏都城巡阳。 ~~~ 巡阳城还是如往昔一般繁华热闹。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两辆极为普通的马车缓缓驶进城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岳青活着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这一路又都有隐月宫各地分堂的弟子暗中接应,平安无事,谁也想不到半年前就已经死亡的岳青,又悄悄回到了巡阳城。 自从进入南夏国境,岳青便一直躲在车中没有露面,有事都是通过乾安堂的弟子传话。进了巡阳城,更是被保护得密不透风。 然而,没有人知道,仅仅指得是普通人。岳青一行刚一进城,便已经有人注意到,并禀报了上去。 露馅儿的是魏衡。魏衡和岳青关系亲密,在巡阳城各方势力中已不是什么秘密。自从岳青离开巡阳城后,魏衡也消失了。此时魏衡突然出现在巡阳城,立即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第448章 乔迁新居 幸而岳青一直躲在车中,没有露面。盯梢的人以为车中只有魏衡一人。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在巡阳城的大街上,为了掩人耳目,也没有去岳青曾经长住的客栈,而是特意绕到城市的另一边,寻了家普通的客栈。 魏衡下了马车后,快步走到另一辆马车前,将车上的老人搀扶下来。随即,车上又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子。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搀着那老人进了客栈。 看起来,不过是一对寻常小夫妻带着家中老父亲出远门,投宿客栈罢了。 而两辆马车则绕到后方经由后门进了客栈大院,停在院子里。 或许是因为岳青已死的消息太过确凿,又或许是魏衡三人的行为看起来太过寻常,没有多大关注的价值,盯梢的人观望一阵后便各自撤去。 魏衡等人仍然按照惯例,在客栈定了四间房:柴老头、李莞和魏衡各一间、两名乾安堂弟子共住一间。看起来合情合理,再正常不过。即使有人怀疑魏衡与李莞的关系,也可以解释为二人是兄妹。 没想到柴老头的神来一笔,此刻却成了最好的掩饰。 半夜里,客栈里的客人和店里的伙计都歇下了,整座客栈悄无声息,整座城市也一片宁寂。一个人影从院子里的马车里闪出,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即使有人看见,也只会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魏衡问道。总不能就这么躲躲藏藏地过一辈子吧。 “当然不会。”岳青说,“你明天就去找牙行,在城中买处宅子,不用太大,够我们几个人住就好了。” “你要在巡阳定居?”魏衡惊讶地问。 “不买,租也可以。”岳青又说,“如今有我师父在,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也跟着我们长住客栈吧。” “我们……我们……”这几个“我们”听得魏衡很是受用,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明天一早就去办。 “等等,还是买吧。”岳青脑子一转,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何必节省。况且这可是一国首都,房子的升值空间潜力无限啊。这不是花钱,这是在投资啊! 然而要在巡阳城中找到一处僻静而满意的宅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为了让事情看起来合乎情理,魏衡回到巡阳城,第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去拜访自己的叔父才是。 第二天,魏衡便携着李莞出了门,在街上置办了些礼物,去了他叔父在城中的住所。 不仅是为了掩人耳目,魏衡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其间就只给交河家中的父母寄过两封信,便再无音讯。想来长辈们应是十分担心的,既然回来了,怎么着也该去拜访看望,好叫家人放心。 先前魏衡往家寄信,说是遇上了心仪的女子,要追随她而去,相伴终生,让家里不必再为他张罗婚事,其他也未多做解释。弄得他父母提心吊胆、牵肠挂肚,连着写了几封信发到巡阳,问他叔父魏衡在巡阳城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叔父自然也不清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回见魏衡回来,很是恼火,正想好好训斥一顿,又瞥见他带了一位姑娘同来,便寻思就是那位他心仪的女子。 魏衡的婶婶见了李莞,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是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恼怒。喜的是魏衡终于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怒的是这女子究竟有何种魅力,竟然教她家如此优秀的侄儿甘愿抛弃一切去追寻她。 细细打量了李莞一番,魏衡婶婶心里暗想:这姑娘相貌虽清秀可人,但也算不上倾国倾城,不过他魏家也不是注重外表的俗流,或许这姑娘另有什么可取之处。如今魏衡的终生大事算是有了着落,兄长和嫂嫂也可以放心了。便开口说:“如今既已回来,还是尽快回一趟交河,看望看望兄长和嫂嫂吧。”言下之意,快点把未来媳妇带回家给父母过过目。 魏衡连忙回答,在巡阳城稍待几日,处理完已些事情,便启程回交河。 李莞这已是第二次与魏衡假装情侣了,虽谈不上轻车熟路,但也不至于露出破绽。只要少说话,见机行事,一切依魏衡就好。 在叔父家呆了半日,与叔父和婶婶话了些家常,又留下吃了午饭,魏衡这才带着李莞告辞离开。 离开叔父家后,魏衡便带着李莞直接去了牙行。 接着,就是回客栈等牙行的消息,然后满城里去看宅子了。 看宅子的这几日,岳青便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出过门,未曾露面半分。吃食洗用都由李莞亲自送进房间,就连客栈的伙计都不知道这房间里竟住了两个人。 魏衡选宅子的事情也没有刻意隐瞒,他刚从牙行出来,他准备在巡阳城买房定居的消息便已被人掌握。只是或许这些势力认为没了岳青的魏衡,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之子,没有什么价值,并不过分在意罢了。 很快,魏衡便挑中了城南惠安巷里一座二进的宅子。这惠安巷位置比较偏僻,住户不多,环境倒是僻静。宅子不大,收拾收拾,住四五个人足够了。 乾安堂的两名弟子完成了使命,早两日便已向岳青辞行,返回了西凉。岳青这一路回程,都在隐月宫的密切保护之下,当然他们的行踪,隐月宫也是一清二楚。 魏衡的宅子刚定下来,隐月宫便派了两名弟子过来,一方面照顾众人的衣食起居,另一方也起看家护院之用,尽管岳青他们并不需要人保护。 岳青并没有拂了莫离渊的好意,有两个身手利落又灵活机敏的年轻人在,很多事情也确实方便。 简单地修葺了一番,又添置了许多家具日用,岳青等人便搬进了这所新宅子。 “老头儿,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岳青说。 “哎呀,没想到我老头子这辈子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柴老头言语中唏嘘不已。 外人只以为柴老头常年隐居深山,山中日子清苦,见今日这般光景,一时百感交集实属人之常情。只有岳青知道,柴老头话里真正的含义。 她突然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风光无两的柴老头毅然放弃大好前程,选择了避世隐居。 第449章 家长特权 “什么?你要走?”柴老头反应比岳青还激烈,听说魏衡要离开,直接从凳子上弹起来。 “离家多时,理应回去探望父亲和母亲。”魏衡解释道。 “哦。”柴老头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是该如此,不过,“你还回来吗?”别到手的女婿人选又飞了。 魏衡不露痕迹地瞄了岳青一眼,点点头。后者坐在木凳上,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就好,早去早回。”柴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不过,”魏衡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岳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接着说道,“我要岳青和我同行。” “什么?!”这次轮到岳青从凳子上弹起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这种话怎么可能从魏衡嘴里说出来?一定是她的伤还没有好全,身体虚弱所致。 一旁倒茶的李莞手一抖把水洒了出来。 柴老头也很是震惊,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心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替魏衡叫好。总算没有浪费他的一番撮合,这些日子与岳青朝夕相处,终于让魏衡下定决心要带岳青回家见公婆了。 岳青和李莞却同时开口问:“为什么?” 魏衡不说话,他能说什么呢?说带她回家向父母摊牌,这就是他立誓要娶的女子?人家还未必愿意嫁给他!或者说,他不放心单独留岳青在巡阳,他害怕他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又消失?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自私地想随时随地都看着她? “嘿,你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一旁柴老头看不下去了,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傻闺女,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就是要带她回家见公婆吗? “人家魏小子救了你,又照顾你这么久,你还不该亲自登门道谢,探望探望人家父母了?”柴老头站起来,指着岳青鼻子骂。 虽然平时岳青跟柴老头说话总是没大没小,不见她有多恭敬,但事实上她非常尊敬柴老头。此刻柴老头一发狠话,岳青立马怂了,老老实实坐着不吭声。 “魏小子,你离家多久了?”柴老头见岳青终于老实了,扭头问魏衡。 “自前年夏天与岳青结伴来巡阳,至今已两年未归家了。”魏衡恭恭敬敬回答,还特意提到当初是和岳青一起走的。瞧瞧,我离家也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拒绝? 柴老头哪能不知道魏衡的小心机,瞥了眼岳青,好似在说:看看人家多痴情,跟你东奔西走地跑了两年,你还不给人家个名分?嘴上却说:“哎哟,两年了呀,是该回去看看了。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魏衡立即回道。 “嗯,年岁不小了,家里该操心了吧。寻常家里,这岁数都当爹了。”柴老头摸着胡子拖着嗓子道。 “家里确实催得紧。这次回家,也正是为了晚辈的婚姻大事。” “做父母的哪能不着急啊。” “正是,晚辈不孝啊。” …… 魏衡和柴老头仿佛已经完全把岳青遗忘了,两人旁若无人、一唱一和地聊了起来。 岳青脸转向一边,背对着二人,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这俩家伙说相声呢? …… “诶,我老头子隐居多年,许久未出山,不如赖着你们走这一趟,也看看这世间的变化。”柴老头突然灵机一动,一拍桌子,说道。其实他本意不过是为了防止岳青抵赖,想要帮着魏衡把这事儿坐实了,定死了。 魏衡是受宠若惊外加求之不得,有了柴老头的加持,还怕岳青跑了不成,连忙说:“欢迎之至,这是晚辈的荣幸。” “……”岳青惊得瞪大眼张大了嘴,就这么看着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就把她给卖了。 “你们都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吗?”岳青难以置信地问。 “姑娘家家的,你能有什么意见?”柴老头再次行使他的家长特权,直接否定了岳青的发言权。 “就这么定了。”柴老头比两个当事人都还着急,赶紧扭头喊李莞,“菀儿啊,快去叫陶安、陶定来,我有事儿安排。”陶安、陶定就是隐月宫派来的那两名弟子。 柴老头十分麻利且周到地安排了陶安、陶定去准备一应出门所需要的东西,还特地吩咐两人去置办一些送给魏衡父母的礼物。 安排完了,鼓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瞪着岳青喊道:“愣着干啥,给钱呐!”一点都不像一个与世隔绝多年的垂暮老人。 岳青就这样完全身不由己地被支配着,莫名其妙地踏上了前往魏衡家乡交河县的道路。 不过在临抵达交河县之前,她被柴老头强迫换上了女装。 “干什么呀?”岳青揪着自己身上的女式衣裙,满脸不情愿地抱怨着。 “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穿着男人的衣服,像什么样子!”柴老头为了压住岳青的“邪气”,这段时间没少扮演威严又肃正的家长形象。 “我从小不就这样?”岳青小声反驳着。 柴老头伸出手,作势要扇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在她面前扬一扬罢了。“那不是因为山上没衣服穿么!” 自西凉国都建邺以来,这些日子,魏衡早就见识了二人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也终于明白了岳青为什么会养成这样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性子。当然他是绝不会插手这师徒二人之间的事的,更何况柴老头根本就是在帮他。 不过,另外一方面,从二人只言片语的言辞之间,也了解到他们过去的生活,魏衡对岳青又多了一份心疼和怜惜。 前面马上就到交河了,魏衡的心情轻快起来,他与岳青的事情,终于就要尘埃落定了。他偷偷瞄了一眼正与柴老头斗嘴的岳青,掩饰不住的笑意漾在嘴边。他父母一定会很喜欢她吧。 早就收到了儿子的信,说要回家来,魏衡的父母高兴坏了,早早就将家中里里外外收拾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儿子归家。 离家还有三十里远,魏衡便打发陶定先去城中报信。他母亲一听说他马上就要到交河了,坐不住,非得要到城外来接他。 两边往中间一赶,在交河县城外十里处相遇了。 第450章 魏衡父母 交河县城南十里亭,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在马车前驻足观望。 突然,她眼睛一亮,脸上漾起笑意,扭头跟身后的男子说了什么。那男子点点头,女孩脸上的笑意便盛放开来。扭过头又再次看了看前方,奔到马车边对车厢里喊道:“来了,来了,夫人,少爷回来了!” 车厢帘子被猛然掀开,露出一张和魏衡有几分神似的脸,热切的目光朝车外投射出来。 丫鬟赶紧接住妇人伸出的手,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 妇人脸色满是欢喜与期盼,两只眼睛紧紧锁住对面驶过来的马车。 马车刚停下,一个年轻男子从车上跳下来,奔向那妇人,正是魏衡。 “母亲!”很难看到魏衡有如此跳脱活泼的时候。 魏衡的母亲魏夫人杨氏一把攥住他的双手,拉着他左看右看,眼圈微红,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意,说道:“好,好,好,回来就好,瘦了,也黑了。”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落下来。 岳青本来没打算下车,稳稳当当窝在车里打盹儿,却突然听见柴老头的声音在她耳边吼道:“死丫头,还不赶紧下车!”吓得她一个激灵,四周看了看,柴老头却并不在车上。 老家伙,竟然为这芝麻点儿大的事情用传音术。岳青忿忿地想着,磨磨蹭蹭地下了车。 正拉着儿子嘘寒问暖的杨氏,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魏衡身后的车上下来一位姑娘,眼睛骤然一亮,身子往外侧挪了寸许,望着岳青满脸欣喜地问:“这位姑娘是?” 魏衡闻言,转身看向岳青,有些诧异岳青竟然下车来了。一边是自己心仪的女子,一边是自己的母亲,竟突然羞涩起来,眼神飘向天边,结结巴巴地回道:“这,这,这位是岳,岳姑娘。” 他还是第一次称呼岳青为“岳姑娘”,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看着女装的岳青向他款款走来,曾经相识相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杨氏人精一样的妙人儿,立即秒懂儿子的难为情。想必这位就是让他儿子抛下一切追到遥远的西凉去的那位。立刻撒开魏衡的手,将他往边上一把拉,冲上去紧紧握住岳青的手,满脸堆笑关切地问道:“哎呀,岳姑娘,远道而来,这一路可累着了吧?” 突如其来的热情令岳青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僵着脸尽力维持着一副得体的微笑说道:“还好。”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魏衡求助。 杨氏紧紧拉着岳青不撒手,上下打量,细细端详。这可是他儿子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儿,当母亲的怎么能不好好考量考量。再者,人家姑娘大老远跟着她儿子回家,说明这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魏衡从小就是个知礼得体的孩子,对待女子从来都是谨守礼数,从不逾矩。如今竟不顾礼数与这姑娘同乘一车,足见他这儿子对这姑娘的情意深重。 她若是不好好招呼着,这到手的儿媳妇若是跑了,她儿子又得丢了。 岳青一面应付着杨氏的热情寒暄,一面向魏衡求助。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打架从来不怵什么高手都能应付的她,竟然被杨氏缠得束手无策。 杨氏却觉得这姑娘腼腆得可爱。 “母亲,先回家吧。”魏衡替岳青解围。 “哦,哦,好,好。瞧我,这一路辛苦了,赶紧让岳姑娘到家休息。”杨氏忙不迭地连连称是,手上却舍不得松开。 “娘。”魏衡急了。 杨氏满脸笑容,拉着岳青的手不放,对魏衡说:“你看我跟岳姑娘特别投缘,不如就让她坐我的车回去吧,我们好聊聊家常。” 岳青一脸僵硬的假笑快要挂不住了,内心哀嚎:我说这位夫人,您要拉家常跟你儿子拉去啊,跟我有什么好聊的…… “可是……”魏衡想替岳青解围,却被自己老娘给无视了,只好眼睁睁看着岳青被他娘拖上了车。 一路上,没了魏衡的保驾护航,岳青胆战心惊地应付着魏夫人的连番盘问,还要承受来自丫鬟荳萫的扫描透视。 好不容易熬到魏府,下了车,在李莞的搀扶下跨进魏衡家大门,岳青的日子才真正开始呢。 魏衡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又素来廉洁贤德,家中并不阔绰。私宅不大,庭院小巧而别致,从院宅和房间的布置看得出来魏衡的母亲杨氏是位十分讲究的夫人。 此时已近黄昏,魏府早准备好了家宴,只等他们到家,立即开席。 魏衡的父母先前并不知道岳青和柴老头等人要来,不过幸好二老对于魏衡离家两年之后的首次回家十分期待和欢喜,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即使多几个人,也是够的。 真正坐上桌的,也不过是魏衡的父母、柴老头、魏衡和岳青五个人罢了。 开席前,魏衡向父母郑重介绍了柴老头和岳青。“父亲,母亲,这位是柴老先生。这位是岳青姑娘。” 魏衡的父亲魏晋是个严肃方正、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虽穿着便服,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庄严,即使是面对两年未见的亲儿子,神色也是极稳重板正的。 魏晋与柴老头互相见了礼,又受了岳青的礼。 柴老头早不是当初衣衫褴褛的破落打扮,为了爱徒岳青的终生幸福,他特意吩咐李莞给他置办了一身新行头,又刮了胡子,将头发梳洗规整。 想当年,年轻的他是何等的光风霁月,虽已步入晚年,又长期不修边幅,但年轻时候的架子还是端得住的,如今这么一收拾,看起来竟有些贵气,使得魏衡父母不敢慢怠。 “不知柴老先生和岳姑娘是……”魏衡的父亲魏晋要摆出一家之主的样子,招呼待客应酬之事自然由母亲杨氏来做。 “正是家师。”岳青立即回答。 听说是岳青的老师,魏衡的父亲魏晋似乎找到了可以一谈的话题。“哦?不知岳姑娘师从柴老先生修习什么?”魏晋本意是想借此引起话题,好与柴老头探讨一下诗赋文章,避免场面太过冷清。没想到接下来岳青的回答却让魏府的人都傻眼了。 第451章 魏府家宴 “我跟我师父学的东西可多了。刀、剑、枪、棍、拳、爪、掌……我师父才是真正的高手,我学艺不精,只学了个皮毛……”岳青这实诚姑娘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说完才发现在场所有的人都呆愣着睁大眼睛瞪着她。 怎么了?她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岳青被众人的眼神看得疑惑了。 她说的当然没什么不对,只是不太适合这个场合罢了。 魏衡没有多想什么,岳青很少提及她自己的私事。此时听她兴致勃勃地谈起跟着柴老头学艺的事情,魏衡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柴老头虽然素日里表面上不事边幅、放浪不羁,可毕竟行走江湖多年,精于为人处世、应酬周旋之道。一听岳青这浑身冒傻气的丫头满口冒傻话,心里就道:完了,完了,露馅儿了。 试问,谁家父母愿意自己知书识礼、文质彬彬的儿子找个成天只会舞刀弄棒的疯丫头做媳妇儿? 魏衡母亲一听岳青的话,心里一咯噔。在车上和岳青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姑娘说话行事有些太过浅白,不够温婉,不过她当时认为或许只是岳青性格直爽的缘故,既然是自己儿子喜欢的,定是有些与众不同,并没有想太多。此时听岳青这么一说,才觉得不对劲。哪家规规矩矩的人家的姑娘成日里学些刀啊剑的? 杨氏立刻转过脸去与魏衡的父亲魏晋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待岳青说完,杨氏问道:“不知岳姑娘何方人士,家中可有亲人?” “呃……”岳青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她是谁?她来自哪里?真正的“她”又是谁?她到底是沈月清还是岳青?连她自己都模糊了。而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那个可怜的夭折的小女孩又是谁呢?她在这世上可还有亲人……岳青一个都回答不了。 她哑然了。 见岳青不说话,柴老头替她回道:“岳青自小入我门下,我师徒二人相依为命。” 岳青闻言,抬头看向柴老头,眼中隐隐泛着莹光。她抿了下嘴,将所有的情绪连同没流出的眼泪一同咽下,微笑着对魏衡的父母说道:“我是孤儿,无父无母,是师父将我一手带大的,师父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席间片刻的静默。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声音。 魏衡瞧见了岳青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心疼地说不出话来。他虽然不清楚岳青内心真正的苦楚,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岳青的怜惜,反而更添爱意。 柴老头猜测岳青心中可能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但他并不介意,也无意探查。这丫头从小便心思成熟,总一副老成持重、看破一切的样子,但每每又奇思妙想,让人觉得妙不可言。 岳青心中有一种无可奈何却又庆幸地认命。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年了,或许还将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不幸的她在那里是孤儿,在这里还是孤儿,幸运地是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如父亲一般的师父,有如兄弟一般的好友,还有……她偷偷瞄了眼坐在对面的魏衡,迅速垂下了眼睑。 魏衡的父亲那张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似乎更僵硬了,他自然明白儿子不会无缘无故带个姑娘回来,只是作为一家之主,不该在子女的婚姻大事上发表太多意见;而作为父亲,他虽然觉得这姑娘的家世的确差了那么一点,倒也不愿出言伤了儿子的心。 魏衡的母亲先前和岳青接触稍多一些,觉得这姑娘言谈举止之间,的确少了些矜持委婉,不够温婉贤淑。此时听她说到家世,果然不是大户人家出身。身世固然可怜,但配她的衡儿,也确实差了些。 “不知柴老先生何方人士?”杨氏转而问柴老头,既然她与师父生活,弄清楚师门,自然也就知道她的家世。 柴老头连显赫的出身都能抛弃,宁愿在山中过清苦的隐居生活,还有什么堪不破、放不下的,自然不在意什么门第之见,更不愿屈就逢迎。从魏衡父母的神色,他已看出他们心中隐约的不满意,但他和岳青都是坦荡的,无须遮掩,若是魏衡的父母不愿意,他不在乎,岳青也不会在乎。 “小老儿无门无派无家,常年隐居深山,不足为道。”柴老头回答说,神色凛然。 杨氏心里又一咯噔。江湖中人便罢了,舞刀弄棒也认了,总该是个有名有姓的名门正派吧,不料却是个飘萍无踪,无根无据的,这未免也太…… 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为了避免席间再次陷入那可怕的静默,她只得拼命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一边招呼众人吃菜,一边吩咐下人将凉了的菜撤下去热一热。 一顿饭吃得实在有些累,岳青草草尝了几口菜,便借故说师父乏了,便先告辞下去休息。 原本魏衡没有提前告诉父母岳青等人的到来,魏衡母亲也没有提前准备房间。先前回府时匆忙让人收拾出两间厢房准备给岳青和柴老头休息,这时师徒二人却一致婉言谢绝,留下送给魏衡父母的礼物,带着李莞和陶安、陶定出了魏府。 “先生,我们去哪儿?”陶安缓缓驱着马车问。他俩被派来之前,堂主特意叮嘱,这二位都是宫主极为看重之人,一定要全心全意照顾着,不得有半点闪失。 柴老头和岳青共乘一辆马车,李莞在后面陶定的车上。 柴老头看着岳青,问:“去哪儿?”语气中竟有丝儿俏皮。 岳青回看着老头儿,咧嘴笑着问:“吃饭去?” “吃饭去。”柴老头赞同,魏府这顿饭实在有些烫嘴,没吃饱。“走,去城里最好的馆子!” “好~嘞!”陶安拉着嗓子答道,一扬鞭子,马儿在街道上轻快地跑了起来。 陶安、陶定都是隐月宫的外门弟子,常年在外行走,对各地的情况自然十分了解。况且来交河之前,他们已向上面报告,交河县的一切情况都已经在隐月宫的掌控之中。 第452章 跪请成全 “父亲……”魏衡刚一开口,就被他父亲魏晋制止了。 魏衡不是傻子,宴席上他父母的态度实在有点让人难堪。岳青自尊心那么强的人,一定非常难以接受(他自认为的)。 “我问你,非她不可?”魏晋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语重心长,直接问道。 “非她不可!”魏衡郑重地回答。 “儿啊,这姑娘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魏衡的母亲杨氏苦口婆心道,“咱家虽说不上大家显贵,到底也是书香门第,再怎么,也要找个知书识礼的姑娘啊,这成天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这里没有外人,杨氏倒是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母亲,”魏衡急忙辩解,“读书识字、舞文弄墨的女子多得是,可她只有一个。她并非你们认为的那种粗鄙的江湖草莽,她不仅是一个武艺高强、扶弱锄强的侠女,她还是一个才华出众、文采潋滟的才女,她更是一个心怀天下、济世救民的奇女子。” 见母亲露出怀疑的神色,父亲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魏衡又道:“一年前的凉夏之战,我大夏兵少财乏,本无胜算,最后却出奇制胜,大破凉军,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跟她什么关系?难道你要说是因为她?”杨氏嘀咕道。 “没错,就是她!”魏衡忽略掉母亲语气中略微的不屑,肯定且郑重地向父母讲解那一切,“当时我在户部供职,机缘巧合被派押送粮草到前线,正好参与了大战。我亲眼目睹她,运筹帷幄、排兵布阵,屡出奇招,一步步扭转战局,最终帮助我大夏赢得这场战争,避免了国破家亡、生灵涂炭的命运。她还以一介女子之身,亲自披甲上阵,冲锋杀敌,手刃敌国大将栗正明,亲手结束战争。在通汇关,敌军围城,施计下毒,使全城军民失去战力,又是她,用自己的医术,替全城军民解毒,化解了这场危机。你们说,这样的女子,天下能有几个?” 杨氏听了魏衡的话,还是有些不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那为何从未听说过?” “她当时是女扮男装潜藏在军营之中,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请求大将军替她隐瞒。况且,她做这些事情,只是出自一片赤子之心,并不需要被人知道和铭记。” “好一个赤子之心!”魏晋突然开口说话,“我倒的确有听到过一些不为人知的秘闻,说是这场战争中,确是有一个神秘人物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更为详细的,就无法得知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若事实果真如你所说,那这位岳姑娘,倒真的是一位万里挑一的奇女子!” “父亲,您还记得两年前的夏天,我对您提起过一位帮助我们抗击洪灾,救助灾民的年轻人吗?她就是岳青!” “哦?!”魏晋闻言,又是一惊。 “这两年来,我一直跟随她左右,亲眼目睹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她的真诚、她的善良、她的才情、她的智谋都令我深深折服。我为能结识这样的奇女子而荣幸,若能得到她的垂青,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魏衡深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逐渐激动起来的情绪。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不能常侍身边,还请二老体谅,成全!”魏衡砰一下跪在地上,对着父母磕头,将身体深深伏下,贴着地面。 “哎呀,你这孩子,干什么呀!”到底是母亲,杨氏赶紧伸手要将魏衡拉起来。魏衡却固请不起,非要得到父母的答复不可。 魏晋却从魏衡的话中听出了隐情,感情他儿子这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啊,人家姑娘还未必看上他了。 “如你这般说来,咱们家还未必高攀得起这位岳姑娘。”魏晋叹道。 魏衡只挑了跟南夏国事有关的事情来说,还没有告诉二老岳青另外的身份,也就是那一堆牌子所代表的名头:端王府客卿、藏剑山庄客卿、名剑大会头名、隐月宫少主,随便说一个出来,都得让整个江湖为之震三震。不过他父母并非江湖中人,这些话也就不必说了,免得二老知道了反而更担心。 “求父亲、母亲成全!”魏衡跪伏在地,朝父亲磕了个头,又挪动身子对着母亲杨氏也磕了个头。 做父母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可是看见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这样跪求自己,魏衡父母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这酸溜溜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听了魏衡的一番话,魏衡父母不仅放下了对岳青的成见,也深深地被岳青身上的传奇所吸引和折服。可这样的女子,能安安分分地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吗? 可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儿子的个性,魏衡极有主见、心意坚定,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一条道走到底。若是他们固执己见、坚决反对,很有可能会失去这个儿子。 因为爱,他们最终选择了妥协。 “起来吧,以后记得常回家看看。”魏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儿子,他们是留不住的,想像普通人家那样阖家团圆共享天伦恐怕是难了,只希望他能常回家来看看两位老人。 听见父亲这样说,魏衡知道他们是准了,再次对父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 想到岳青和柴老头离府后不知去了哪里,魏衡本想出去寻找,却被杨氏拉住:“来,儿子,跟娘说说这两年你都做了些什么?” ~~~ “哇哦,爽!”岳青心满意足地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发出幸福的嚎叫。上一次来交河,正碰上暴雨洪水,整天在客栈里呆着,都没有在县城里好好逛逛,想不到这小小的县城里竟然还有如此美味佳肴。 “姑娘,‘爽’是什么意思?”李莞虚心求教,不懂就问。 岳青两手握成小拳头,皱了皱眉,仿佛在思考如何简单直白地解答这个问题,难得地露出可爱俏皮的一面,说道:“‘爽’就是~好。” “好,好!”一旁柴老头连连叫好,“这酒真好,爽!哈哈哈哈……” 第453章 弄巧成拙 岳青师徒在客栈只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被魏府的人请了回去。 岳青原本是不想回魏府的,她又不傻,昨晚魏衡父母的态度,的确让人很不舒服。 可是,她干嘛要觉得不舒服呢?她又没想怎么样,难道她想要怎么样吗? 纠结了半天,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件事上纠结,既然自己是来感谢和看望魏衡的父母的,就当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尊重吧,怎么也要表现得大方一点,不要太在意对方的态度。 这么一想,也就放下了。如今人家来请,定是魏衡父母的态度有所转变,自己也就顺着台阶下,也给对方一个台阶。 柴老头当然也很高兴,毕竟,好事多磨嘛。魏衡这个女婿人选,他还是很满意的,一点小挫折,当不得真。 这一次,魏衡母亲对待岳青的态度可是大变样。 “哎呀,岳姑娘,委屈你了。都怪衡儿没有提前告知你们要来的消息,昨日仓促,没有做好准备,委屈你和柴老先生在客栈将就一晚。我昨儿让人连夜把厢房收拾出来,你和柴老先生啊,就踏踏实实在这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来来来,这边坐,陪我说说话。”一见面,杨氏便拉着岳青的手不放,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一边吩咐丫鬟把岳青的东西搬到房间去,一边拉着岳青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 “魏夫人,这怎么好意思呢。打搅了。”岳青礼貌地回答。 “嗨呀,说什么呢,不打搅,不打搅,跟我还客气什么。”杨氏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巴不得岳青就在她家长住不走了,这样她儿子也不会走了。“怎么这么生分,你该叫我伯母。” 魏衡不在,岳青眼神飘了一圈,只瞥见她家老头儿坐在对面椅子上老神在在地喝茶,根本漠视她的存在。心中暗骂了声,转过来堆起笑容对杨氏喊了声:“伯母。” 这一声伯母叫得杨氏心花怒放,脆生生地应了声“哎”~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岳青实在不适应杨氏这过分的热情,耐着性子一一回着杨氏的问题,心中祈祷魏衡快点出现,解救她于水火。 魏衡去哪儿了呢?杨氏为了和未来媳妇好好相处,一大早就以拜访亲朋为由把魏衡赶出了门,好制造她与岳青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儿子可是认定了岳青这个准儿媳妇儿,不过照昨晚魏衡话里的意思,人家姑娘对她家这傻儿子还未必有意。不行,她这个当妈的必须得做点什么,好促成这门亲事。毕竟,亲朋好友中跟她儿子同龄的小辈基本都成亲了,有的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就她儿子还单着,婚事没着没落的。他们老两口都快急死了。 魏衡一大早跟着他父亲去了趟衙门,见了衙门里的一些朋友,待他父亲处理完公事,又一起去县城各处的亲戚家中拜访。 其实这事根本用不着他爹亲自出面,他一个做晚辈的,备上礼物去看望各家长辈,合情合理的嘛。他怀疑一定是他娘让他爹这么做,为的就是拴住他,防止他“消极怠工,中途落跑”。 可,为什么呢? 此刻魏衡心中充满疑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咱这‘岳姑娘、岳姑娘’的叫着多生分,你是衡儿的朋友,于我是晚辈,我就叫你‘青儿’吧,或者‘小青’,你喜欢哪个?”杨氏满脸笑意,带岳青参观了房间,又拉着她逛自家园子。 现在已是初夏,园中花已不多,草和树倒是茂盛葱翠。 青儿?小青?什么鬼!岳青心中哀叹,她这是在演《白蛇传》呢?这俩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伯母,您就叫我岳青好了。” “岳青。”杨氏嘴里重复着,心里总觉得这名字叫起来咋那么不亲热呢。“哎呀,叫什么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伯母对你可是喜欢得紧呢,青儿。”杨氏还是决定坚持己见,让岳青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真诚与热情。 岳青硬挤出一丝笑容,客气地道:“多谢伯母厚爱。”心里却在嘀咕:这魏衡到底跟他父母说了些什么,这态度转变得也太恐怖了吧。她宁愿对方对她不闻不问的,自己还自在一点。 “青儿啊,你看,我家衡儿吧,到底是男孩子,总是没有女娃儿来得贴心,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娘儿俩天天这么手挽着手逛园子逛街,多好。” “伯母若不嫌弃,岳青这些日子愿常陪伴伯母。” “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咱交河虽是小地方,可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安安稳稳地,舒心着呢。” “是。”岳青礼貌地顺着杨氏的话点头、微笑。 “青儿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暂时还未……” 杨氏不等岳青说完,便打断道:“听说你和柴老先生原来住在山里,莫不是还要再回去?” 岳青笑着摇摇头,道:“我先前在巡阳城里置了宅子,打算与师父养老。” “哎呦,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杨氏抚了抚岳青的手,道,“这么好的闺女,可有定了人家?” “岳青是个命苦的,不敢奢想,只愿好好侍奉师父,陪在师父身边就好。”说来,岳青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怎么行呢?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不如伯母帮你张罗张罗?” 岳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原来魏衡母亲这般热情就是为了这个?早早就挖好坑,等着她跳呢。想来也是,魏衡对她的心思这么明显,他父母岂会看不出?像魏衡这么优秀的男子,他父母一定对他寄予厚望,怎么会愿意让他和她这样的人在一起? 这么一想,竟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心酸和委屈。不过她立马又安慰自己想:自己干嘛要这么酸不溜秋的?她跟魏衡有什么关系?既然没关系,人家要跟什么样的人过日子又与她何干?再说,她又不是看上魏衡了,这么在意干什么! 若是自己没有想过要回应魏衡的感情,不如趁早断掉他的念想,让他死心好了。这样也算是遂了老人的心意。于是回道:“那就有劳伯母了。” 第454章 如意郎君 杨氏的本意是想把话题引到魏衡的婚事上,让岳青有点危机感,毕竟两人年纪都不小了,谈婚论嫁也是顺理成章。但又不愿意说得太直白,好像自家儿子上赶着求人家姑娘。因而故意说要给岳青张罗亲事,没想到岳青竟一口答应下来。 杨氏眼珠子一转,想来岳青毕竟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又没有家世背景,确实该为婚姻大事着急了。不由得心里暗喜,且早就想好了对策,到时候故意找几个各方面都不尽人意的小伙子来给岳青相看,这么一对比,自然是她家魏衡最优秀,最合适。 “诶,诶,那青儿就在交河多住些日子,我好好给你挑选些合适的人家。”杨氏一脸喜气地连忙说道。 岳青倒不是真的要相亲找归宿,不过是个托辞,或许还有些酸楚地赌气,随口就应了杨氏,这时也不好改口推辞,心想反正到时候就说都不中意,一个都不选不就好了。 魏衡在外边跑了一天,心里始终悬着,没想到一回家,果然就出了事,而且是天大的事。 昨晚他与父母已经谈过,也明确告知了父母自己的心意,看父母的神色,似乎对岳青有所改观,愿意成全他们。可怎么这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岳青竟然就要相亲了,还是他母亲亲自帮忙张罗。 一边是亲恩如山的母亲,一边是深爱似海的女子,他虽然对这个事实感到既震惊又愤怒,却始终隐忍不发,没说一句话。 魏衡的父亲魏晋和她母亲自然是通过气的,柴老头也深知岳青绝不可能看中杨氏挑选的男子,所以这整个事件当中,就只有魏衡一人当了真。 说办就办,杨氏在这件事上倒是十足地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便让丫鬟去请了城里的赵媒婆来。 昨天魏衡一回来就满城里走街串巷,拜亲访友,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天,全城的人都知道魏公子回来了。 赵媒婆原先就一直帮着杨氏挑选合适的儿媳妇人选,这听说魏公子回来了,便以为魏府找她正是为了这件事,赶忙收拾打扮了,欢欢喜喜地来到魏府。 “什么?挑郎君?!”赵媒婆嗓子又尖又细,加上过于震惊,声音拔得老高,越加刺耳。 杨氏连忙向她解释缘由,赵媒婆这才明白过来。不过,她心里暗想:这魏夫人可真有意思,自己儿子二十好几了不着急找媳妇儿,却忙着替他人找郎君。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不正好凑一对儿吗?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要是让这俩人凑了对儿,还有她赵媒婆啥事儿呀?这送上门的买卖,不做白不做。要是能给这姑娘找到合适的人家,又给魏家公子挑到中意的女子,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双份儿红包! 于是十分积极地投入到了为岳青搜罗未婚男青年的工作中去。 要说这赵媒婆办事也是十分的麻利,不过两天,她就将这交河县城里所有家境优渥的适龄未婚男子的信息全部集齐,精心整理了一份候选人手册,送来给杨氏过目。 这赵媒婆的业务能力确实是很强,送来的这些名单里,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十分优秀。杨氏对城里这些人家和子弟倒也十分熟悉,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赵媒婆在一旁也跟着杨氏皱紧了眉头,心里暗忖:全交河县的精英才俊可都在这份名单里了,这还不满意,这姑娘到底多大的来头,多厚的家底儿? “魏夫人,您看有中意的么?”赵媒婆小心翼翼地问。 杨氏啧了一声,拧着眉,她自然知道赵媒婆拿来的这份名单着着实实是好的,可是却不符合她的心意呀,所以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赵媒婆:“赵大姐,还有别的吗?” “哎呀,魏夫人,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您也是知晓的,这份单子上,那可个个都是称心如意的好郎君啊。”赵媒婆生怕就砸了自己的招牌,卖力推销。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这不是……”杨氏有些为难,顿了顿,将赵媒婆唤过来,贴着对方耳朵解释了一通。 “哦,懂了,懂了。”赵媒婆恍悟,脸上立即又有了笑容,忙点头道,“我这就回去,重新做一份册子送过来。” “那就有劳赵大姐了。”杨氏微笑着颔首。 “哪里,哪里,能为夫人解忧那是奴家的福分。”赵媒婆满脸堆笑,向杨氏告辞,风风火火地出了魏府大门。走到无人僻静的小巷口,脸上笑容霎时垮下来,心中暗想:不知这魏夫人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魏衡抑郁了。他对岳青的心意,众人皆知,可是他母亲却如此这般大张旗鼓、热火朝天地帮岳青挑选如意郎君,岂不是等于直接告诉岳青:别打我儿子主意,我家没看上你!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脸去见岳青,便一个人窝在房间生了两天的闷气。 其间他也去找过父亲,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于母亲的行为表示抗议,可是父亲却告诉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不得擅断妄行。他又去找母亲,母亲又让他稍安勿躁,静候结果。 他妈在给他喜欢的姑娘找对象,他怎么能静得下来?! 而为了让事情最终取得预期的完美效果,魏衡的母亲认为不让他知道真相,更有利于事件的发展,并且魏衡在此次事件中的真实表现也能为他自己加分,获得岳青的好感。 赵媒婆的第二份名单很快又送过来了。这次杨氏只匆匆瞄了瞄,便微笑着转手递给身后的丫鬟,让她赶紧送到客房去给岳青挑选。 “姑娘,这是魏夫人房里的丫鬟送来的,说是让你看看有没有合意的。”李莞把名册往岳青房中的桌子上一放。这二人本不是主仆,岳青也从来没有将李莞看作下人,向来相处比较随意。 岳青正盘腿在床上打坐练功,听见李莞的话,只“嗯”了一声,继续运功,直到走完一轮小周天才停下来。 如今有了柴老头在身边指点,再加以药物调养,岳青的内力修炼突飞猛进,已进入第六层巅峰状态。 岳青收了势,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只手端着茶杯喝,另一只手随意翻开了那份名册。 第455章 见面相亲 噗……岳青喷出一口冷茶。 “陈敬楠,富商陈雍长子,年二十二,精于理财,善商贾之道,掌管陈家商铺,进益颇多,好美妾,已有四房妾室,尚无正室,有二子一女…… 陈孝淳,富商陈雍次子,年十九,品貌端正,唯好书画,每日必练字作画四个时辰…… 王思忠,主簿王蔷之子,年二十一,忠义尽职,擅刀,每日必刀不离身…… 郭子奕,乡绅郭谋之子,年二十,品行端正,文采佳,尤善吟诗作对,好与人切磋诗文…… 张璜,名医张世清之子,年二十,专注医术,悬壶济世、素有佳名…… ……” 名册中足足列了十多个名字,包括姓名、家世、品性、才貌、癖好……详尽细致。 这么多上好的白菜萝卜,就这么排排坐,任她挑?岳青心中忽然很不舒服,看来这魏衡的母亲对这事是十分上心,务必要替她觅得金玉良缘呢。 并且,魏衡这两天也没有出现,看来是和他父母达成一致意见,终于要母慈子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岳青将名册往桌上一翻,盖过去,眼不见心不烦。时辰还早,走回床上,继续练功。 可是这会儿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好像有只耗子在心里翻箱倒柜,四处打洞,把一颗心啃得破破烂烂、洞洞眼眼。 实在烦闷得很,干脆叫李莞去找魏衡借本书来给她看。 “她要看书?”魏衡疑惑地问李莞,他虽然知道岳青很有文才,却从未见她看过书。 “嗯。”李莞打心眼里希望魏衡和岳青能在一起,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魏衡恐怕是向他父母妥协,放弃岳青了,所以魏母杨氏才这样积极地替岳青找人家。在李莞看来,这不正是魏母急于解决岳青这个大麻烦的表现吗?因此,她对魏衡的态度也就不那么友好。 魏衡虽然纳闷,可以没多想,觉得岳青大概是无聊了吧,便问:“她想看什么书?” 这个问题李莞也问过岳青,岳青哪里是真想看书,不过借口一说,便回道:“随便。” “随便。”李莞语气不佳地重复岳青的话。 魏衡倒不在意李莞的态度,起身去书架上找书。 李莞见魏衡一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很不了然,对着魏衡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哎,还是算了吧,别找了。刚才魏夫人派人送了名册过来,这会儿估计在看册子呢。” 魏衡耳朵尖,连忙转身问:“什么册子?” 李莞假意惊讶道:“你不知道吗?魏夫人特意找媒婆替姑娘整理了一份交河县里的青年才俊的名册,说是让姑娘随意挑,挑个称心的。哎,咱家姑娘也没有父母,魏夫人心眼儿真好,待姑娘像自己闺女一般,尽心尽力。” 魏衡心中五味杂陈,忙问:“她,看了?” “我来的时候正翻着呢。我偷瞄了一眼,写得可详了。我瞧着个个都不错。”李莞十分欢喜地说。 “哦。”魏衡失魂落魄地应了声,伸手去拿架上的书,却不小心将书本翻倒,掉了一地,又连忙蹲地上拣。 李莞一瞧,头发一甩,撂下一句“算了,别找了,我回去陪姑娘看名册。”转身走了。 李莞离开后,魏衡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慢抬起头,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握着书的手不住发抖,越握越紧,竟将书本都捏皱了。 岳青很快便回了魏夫人的话,挑中了医馆的张璜。 商贾富有之家吧,勾心斗角,岳青不喜欢,况且她自己有的是钱,也不必在乎对方家境。 她素来最不喜欢咬文嚼字的,那些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的事情,太过矫情,就算了吧。 论武功,这世上恐怕没有多少年轻人能在她之上,何必给别人增加心理负担呢? 挑来挑去,也就这学医的勉强对味。一来,岳青自己也懂一点鸡毛蒜皮的医术,算是有共同话题吧。二来,岳青自己不喜欢学医,家中有个懂医术的,将来生病了也是有诸多好处的。再三呢,柴老头医术精湛,以后开家医馆也不错。 综上,那就他了吧。 不过,岳青有个条件:要跟对方见见面。 她可不管古代的那套婚恋礼法,让她仅凭纸上那三两句话便要跟一个陌生人成亲,怎么可能?虽然她并不是真的想相亲,不过左右都是无聊,不如找这个借口出去散散心,顺便气气魏衡也好。 双方见面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五这天。 一大早,魏衡就在茴香园的侧廊上坐定,拿本书假模假样的看着,实际上心思根本没在书上,目光一个劲儿往对面不远处的西厢房飘。 西厢房大门紧闭,却时不时地传出女子清脆的笑声。他先前还看见他母亲的丫鬟送了一套新衣裙过去。 魏衡捏紧了手上的书卷,心中恨恨:你倒是笑得开心! 一会儿又见城中首饰铺差人送来一套崭新的头面,想来不是他母亲送的,就是岳青自己的订的。 这两个女人,都不叫他省心! 又来了胭脂铺的人,专门送水粉。 你这是要出嫁吗?整得如此隆重! “菀儿,去把窗户打开,闷得慌。”岳青吩咐李莞。 李莞便过去将窗户敞开。岳青不露痕迹地瞄了眼窗外树木掩映后的魏衡,转过身让李莞帮她戴首饰。 魏衡瞧见对面窗户打开了,伸着脖子望过去,正巧能看见岳青和李莞两人嘻嘻哈哈地试戴配饰。 竟然如此开心,打扮得如此精心,看来她很期待今天的见面。魏衡将书在廊沿的木台阶上重重一磕,转身走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难道她心里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我? 凋谢的玉兰花瓣还没有落到地上,魏衡又回来了,仍旧坐在先前的位置上看书,貌似十分投入。 一炷香之后,西厢房的门终于开了,岳青从里面走出来,这是打算出门了。 魏衡循声望去,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只见岳青头戴帷帽,将周身遮得严严实实,一点不露。一早起精心打扮去见别的男人,却围得这般严实不让他看。魏衡心中醋意翻涌,他还没有见过盛装打扮的岳青,怎么能让别的男人捷足先登? 第456章 醋意横飞 交河县城西的绣莲湖是一处景色宜人的观光胜地。原本是一处野湖,因自然生长的无穷碧莲而闻名,后来便有风雅好善之人集资在水边建了些迂回的廊亭阁谢,后又有商家在此开设茶舍酒楼,专供游人休憩,渐渐地便形成了一处较有规模的旅游胜地。 每到荷花绽放的季节,这里便成了交河县青年男女郊游约会的不二选择。 正值初夏,荷花还未盛放,但层层叠叠的莲叶已有接天之势,其间星星点点地点缀着白的、粉的、红的或含苞待放或半开半掩的花苞,也称得上美不胜收了。 岳青与医馆张公子的第一次见面就约在这里。 这天,岳青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故意大张旗鼓弄得煞有其事,还提前预订了首饰和服装,让人当天早上送过了。 精心装扮一番后,便带着李莞,坐着陶安的车出了府,又出了城,直奔约会地点而去。 岳青前脚刚离开,魏衡后脚便跟了去。早就吩咐他家小厮备好了马车,只待岳青的车子出门,他便稳稳地跟在后面,除了驾车的小厮,谁也没带。 绣莲湖边已有不少观光游览的人。岳青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况且她一直戴着帷帽遮住了脸,不必担心有人会认出她来。 绣莲湖边有一处茶舍曰“临水轩”,二人就约在此处见面。 张公子早就等候在临水轩。听说是县令夫人的侄女,张家自然喜不自胜,满口应承下来。 张璜公子倒确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端端正正地坐在临窗的木桌前,一边心不在焉地啜着茶水,一边眼神忍不住往楼梯口飘。 双方早有约定,以医书为信。李莞仔细地引着岳青上了二楼,四下望了一圈。楼上人不多,大多都是有伴的,独身一人的没有几个,倒是不难寻找。 李莞和岳青走到张璜面前,瞧了瞧他桌上放的医书,心想多半就是此人,这才开口问:“请问可是张璜公子?” 张璜赶紧起身,拱手回礼答道:“正是不才。”由于太过紧张,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洒了出来,他赶忙伸手去扶,一张脸先是一阵煞白,接着变得通红。 李莞忍不住抿嘴轻笑了一声,又觉得不太礼貌,赶紧清了清喉咙假咳一声,道:“这是我家姑娘。”想必媒人早已跟对方做过介绍,她便没有报出岳青的姓名。 “岳姑娘请坐。”张璜十分客气略带些僵硬地请岳青落座。两人坐下后,岳青朝李莞点点头,李莞便退开,在离两人五步距离的地方站定,既不打扰两人交谈,又不至于离得太远,脱离视线。 岳青本就不是真心来相亲,坐下后,一言不发,只是默然。这位张璜公子大概也是第一次相亲,太过紧张,不知该说什么,也只好一个劲儿喝茶。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皇帝不急太监急,一旁的李莞看着倒是愁煞人。那魏衡要是真的没指望了,还不如就趁此机会好好找个人家,过安安稳稳的太平日子。女人嘛,总归是要嫁人的,况且岳青年纪也不小了。 按这里的习俗,女孩子十五六岁就可以嫁人,十七八岁时就已是孩子妈了。岳青今年已经二十出头了,算是老姑娘了,婚姻大事拖不得。 张璜一边默默喝着茶,一边心中暗想:这位姑娘看身段倒是还算苗条匀称,个子也高,只是上半身被遮住,看不清相貌。难道是长得不太好看?可即便是普通长相也不至于羞于见人啊。若是奇丑无比,赵媒婆也断不敢胡乱牵线搭桥。又或者是长得太美了,需要避一避? 想到此,心中不禁热切起来,想要一睹岳青的芳容。“呃,岳,岳姑娘,不知是否,可,可可可以……”大概是太过紧张,居然结巴起来。“看,看看芳容。” 岳青之所以带帷帽遮住容颜,并不是羞于见人。只是因为她一向以男装示人,虽然现在世人皆以为她死了,可难保周围没有眼线,她并不想以真面目示人,暴露身份。 对于张璜提出的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既然是相亲,自然要互相见一见真容,岳青倒是可以理解,因此并不恼怒,只说:“张公子,我最近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带这帷帽挡挡风。不如这样,我将这帷帘掀起一角,与张公子见过便放下,这样可行?” “可行,可行,那自然好。”张璜立即表示赞同。 岳青便抬起纤纤玉手,捏着帷帘一角往上一提,露出一个空缺半张脸,冲张璜颔首微微一笑,随即放下帘子。 岳青本就长得十分俊美,只是平日男装,不爱修饰打扮,如今换回女装,再装饰一番,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极为靓丽,而且五官眉宇间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英朗之气,气质与寻常闺阁女子截然不同,自有一番风韵。 张璜这眨眼之下惊鸿一瞥,竟看呆了。直直得望着已经放下帷帘的岳青,表情凝滞。 那厢魏衡跟着岳青前后脚来到临水轩,见岳青顺利与对方见面,还坐下来喝茶,心中十分不悦。偷偷摸摸地在二楼僻静角落寻了个位置,既能看到二人动静,又不易被发现。 先前见岳青一直没有取下帽子,二人又默坐不语,魏衡心中还略略得意,想来岳青也不愿随意示人真容,那么这桩亲事多半成不了。 此时见岳青掀起帘子与对方见面,心里突然说不出的酸涩。尤其是见到那男的竟然看得傻眼了,心中顿时有股想要冲上去拉着岳青便走的冲动。今日的岳青盛装打扮,一定十分美艳动人,可惜连他都没有见到,竟要给别的男人看。魏衡不禁握紧了拳头。 魏衡刚一上楼来,岳青就发现了。此时藏在帷帘里的小脸,说不出的得意,这两天的郁闷一扫而空,十分地舒心畅快。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一抹得逞的邪笑。 岳青忽然站起身,伸出素手,端起茶壶,倾身上前为张璜公子斟了一杯茶。“张公子,你的茶,空了。” 第457章 对症下药 斯文如许的谦谦公子魏衡,见此情景,拳头竟也捏得咯咯作响。岳青难道还真瞧上了这看病抓药的小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是有人与他发生争执,当面泼他一杯茶水,他也断然不会气成这样。可是,眼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却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吧。 魏衡的手在桌子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不是他怯懦胆小不敢掀桌子冲上去,也不是他对岳青情未至此,他之所以如此犹豫,只因为不敢确定岳青的心意。 若是岳青与他两情相悦,自然不会有眼下这种情况。他的心意岳青早已知晓,可是岳青对他的意思,他却不甚明了。岳青从来没有对他明确的表示过什么,甚至连含糊其辞的半推半就都不曾有,这让他始终不敢确定岳青对他是否有情。 若有情,事情何至于如此,她又怎么会出来与别的男人相亲?若无情,他此番冲上去,除了徒添尴尬,令岳青难堪外,又有什么意义? 最终,魏衡还是没有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在桌上放下一块碎银子,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下了楼,离去。 魏衡一走,岳青也坐不住了,心里一乱,生出些又酸又涩又苦闷的情绪:这家伙怎么就走了呢?难道他真的只是出于好奇,过来瞧瞧?那当初跟她说的那些话,为她做的那些事,又是为什么? 极为敷衍地三两句打发了张公子,岳青也兴致恹恹地回了魏府。一回房间,便关在屋里,不再出来。 “哟嗬,我的好徒儿,今儿相亲相得如何呀?”柴老头推门进来,双手环抱,斜倚在门柱上。 岳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换了只手支着脸,撑在桌上继续发呆。 柴老头瞧她这有气无力的样子,顿时乐了,晃晃悠悠进来,往桌边一坐,道:“看这样子,没瞧上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岳青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死丫头,没大没小。”柴老头嗔怪。 “我没大没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见你打死我。”岳青拖着嗓子,焉焉地说。 见她这副样子,柴老头更好奇了,挺直腰身坐端正,一手敲了敲桌面,正色说道:“来来来,把你的苦恼与为师说一说。” “想看我笑话就直说,别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习惯。”即使心情不佳,也不妨碍岳青习惯性地怼柴老头。 “嘿,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就不兴我老头子关心关心你啊?” “谢谢师父您呢,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给我添堵。” 把柴老头给气得:这死丫头,让他给惯得没形没状! 两人多年相依为命,虽不能说他完全摸了透岳青,可她的这些个心思、毛病,柴老头大概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这丫头,十足的死鸭子——嘴硬。 凭他老头子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这俩人是郎有情妹有意,就差那层窗户纸没捅破。魏衡那是不用说,他对岳青那份心思,傻子都能看出来。 问题就出在岳青身上,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你若说她不喜欢魏衡吧,那眉梢眼角若隐若现的情愫,连他老头子都能品出来。表面上冷脸冷眼,其实心里欢喜着,嘴里那些酸不溜秋含沙射影的话,不正是陷入情网中的女子的欲盖弥彰吗? 可是柴老头想不明白,明明岳青对魏衡也动了情,明明两个人相互喜欢,好事就在眼前,为什么她要漠视自己的感情,还非要把魏衡往外推? 不管她心里作何打算,这女孩子,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不容易,像魏衡这么优秀又深情的男子可遇不可求,万不可错过了。看来,还真得给她下一剂猛药! 当天晚上,杨氏便将岳青请过去,亲自过问白天相亲的事情。 杨氏和往常一样,亲热地拉着岳青的手问道:“如何,今天见的这位张公子可合你心意?” 合不合心意不说,至少今天这位张公子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总不能因为岳青对他无感,就鸡蛋里挑骨头,编排别人的不是,于是她回答说:“还好。” 这可不是杨氏想听到的答案。不过她面上却不显,仍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人嘛,总得相处着才能培养出感情来,只要第一面反感就好。”顿了顿又说,“没瞧上也没关系,还有呢,这册子上的郎君,咱一个一个排着来。” 岳青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心道:这是菜市场挑白菜呢?敷衍地笑一笑,没有说话。 杨氏忙说:“你瞧我,心急了不是。我还想着,好事成双,赶紧地给你们张罗着,到时候跟衡儿的事一块儿办了,我这又嫁闺女又娶儿媳的,多喜庆,多热闹。呵呵呵呵……” 岳青一听这话,心直坠冰窟。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魏衡这家伙跟她说的那些都是鬼话!一回家,一见了父母,还不是妥协了,还不是要听他父母的,娶个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才当得这贤妻良母,一辈子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好,好,这才是他应该过的日子!跟着她上蹿下跳地像什么样子?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粗俗鄙陋的村姑,逞凶斗狠的悍妇! 心中堵着一口气,憋得岳青五脏六腑都胀痛。她霍地站起来,对杨氏恭恭敬敬福了一礼,说道:“多谢伯母这些日子的照顾,岳青的姻缘怕是还没到。既然贵府要办喜事,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打扰了。明日,我与师父便启程回巡阳去。多谢伯母费心操劳。”说完,再行一礼,不等杨氏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杨氏当即愣在原地,心道:糟了,这是药力过猛了? 岳青回房后便吩咐李莞着手收拾行李,又去柴老头房间告知他第二天要离开的事情。柴老头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应了声“好”。 砰!房间的门被猛地撞开,魏衡冲进屋,一把抓住岳青,问道:“你要走?”花拳绣腿的斯文书生,力气大得竟然将岳青的手腕捏得生疼。 第458章 进退两难 “你要走?”魏衡抓着岳青的手腕问。 “打搅多日,也是该告辞了。况且,我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岳青十分冷淡地说。 “你哪有什么事情!”魏衡一急,再不复以往的斯文客气。 “我怎么没有事情?”岳青反问。 “……”魏衡语塞,这时候才觉察到自己先前对岳青说话的态度很是不妥。但是也很清楚岳青说的话不过都是托辞。 缓了缓,转了语气,好言道:“不如你再稍住两日,等我安排妥当,跟你一起上路。”反正他是铁了心要黏住岳青一辈子的,哪怕只是在身边看着也好。 “那就不必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我终归不是一路,不如就此别过,各自安好吧。”岳青拒绝。 “我答应过世伯要照顾你一辈子的!”魏衡一听岳青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急得把柴老头都搬出来了。 “你与我非亲非故,作为朋友,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非常感谢你。可是,你的家人比我更需要你,你也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什么?朋友?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只是朋友吗?还是在你心里,只把我当朋友。魏衡心如刀割,却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可我不想只是跟你做朋友!” 魏衡这么一喊,顿时把岳青给喊愣了,斜眼瞟了一眼一旁收拾行李的李莞。李莞也被魏衡的直白吓了一跳,赶紧丢下手上的衣服,急急跑出房间,顺便把门带上。这屋子里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她再待下去。 见李莞丢下东西跑出去,岳青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热乎乎烫的厉害,再抬眼一看,面前的魏衡已是满脸通红,却还死死抓着她不放。 “你,你先放手。”岳青挣扎了一下。 凭岳青的身手,魏衡怎么可能制得住她,不过是假模假式地扭动了一下手臂而已。魏衡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激动,一直死死抓着岳青,若是平时,他是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举动的。被岳青这么一提醒,才颇为不舍地松开手。见到岳青手腕上一圈红,心里又有些心疼和自责。 想到自己连那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索性挑明了:“我对你的心思你应该也知道吧,你怎么想?” 刚才岳青的脸只是发烫,此刻听魏衡这么直白地发问,脑子里“轰”地一声,顿时红到了脖子根。跟魏衡俩人站一块儿,活像一对儿熟透了的大虾。 突然被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白和问话,岳青大脑一片空白,呆呆愣了好久,才有些手足无措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飘忽,不知该如何回答。 喜欢?回想起和魏衡相处的点点滴滴,除了感激与感动,心中那份不期而至的甜蜜与欢喜是无法被否认的,可“喜欢”两个字,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嘴张张合合半天,才蹦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伯母说你要成亲了。” 魏衡悬得高高的心重重地跌下,既有一种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失落和遗憾,又有一种没有被断然拒绝的侥幸和轻松。同时也成功地被岳青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什么?成亲?!” “你都要跟别人成亲了,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岳青的语气里竟有些娇滴滴的醋意。 “我什么时候——”魏衡话说到一半,好像突然悟到了什么,复又一把抓住岳青,激动地问:“你,你,你什么意思?” 岳青甩开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没什么意思。” 魏衡聪明的脑袋终于开了窍,先前是当局者迷,他太过在意岳青的答案,却忽略了岳青的态度。这时候总算醒悟过来,岳青此时此刻的表现不就是在吃醋吗?她为什么要吃醋呢?答案当然是……那三个字在魏衡胸腔里呼之欲出,胀满他整个心脏,好像一只被撑到极致的气球,再多一口气就要爆裂开来。 魏衡在岳青的房间里疾步绕行了三四圈,才稍微缓解了一点这种肿胀感。突然涌出的巨大喜悦包裹着他,他不断拍打自己的双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抑制不住不断翘起的嘴角。 岳青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糊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神也跟着他在屋里绕圈。 “你等等我。”魏衡猛不丁地捉住岳青,丢下这么一句话,跑了。 岳青满腹疑惑,在桌旁坐下,心中暗想:魏衡这是中了什么邪? 魏衡这一去就没了后文,岳青已经跟杨氏辞行,这时候反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等不见人,右等人不见,岳青突然就火了:我在这发什么神经呢?瞎期待什么?当下把李莞叫来继续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丫头,睡了?”柴老头在门外问。 “没。”岳青赶紧回答,起身去开门。“这么晚了,有事吗,师父?” “明儿一早咱就走了啊。”柴老头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这不是早就定了的事嘛。 “嗯。”岳青无波无澜地应了声,心里却并不平静。 “咱是回巡阳?” “还能去哪儿?” 柴老头搓着手在桌边坐下,叹了口气,道:“哎呀,我就是有点遗憾。这一走,再想见魏小子,恐怕难咯。我还挺喜欢这小子的,本来呢以为你们俩能成就一桩美事,哎,没想到你们没有这个缘分。哎——算了,算了,咱回巡阳城,巡阳城里多得是青年才俊,肯定会有你的有缘人。” 柴老头过来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段话,唉声叹气地走了,留下满腔郁气的岳青,越想越不是滋味。 结果是岳青一晚没睡,盘在床上练功,化郁气为内力,在体内游走了三十三周,却依然无法化解心底那缕似有若无的酸涩。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窗而入,岳青坐在床上,睁开眼,眼底尽是一片烦闷困惑。乱了一晚上,她也没能想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处理和魏衡的关系。 是继续做朋友,还是更进一步?保持朋友关系,意味着她和魏衡就要在今天、在这里分道扬镳,从此各自安好。这不是她一直希望的样子吗?可真要分别,为什么生出这么多不舍?心里隐隐的抽痛提醒她,再也不能把魏衡当作普通朋友。 可若是将朋友变恋人,她又生出许多害怕和不确定。她真的可以用别人的身体拥有这些吗?又或者,某一天,他知道了她的秘密,会不会把她当作借尸还魂的厉鬼或怪物? 第459章 返回巡阳 陶安已备好马车,在大门口等候。行李也早已放上马车。 岳青瞅了瞅厢房门外,院子里的翠竹迎风抖着叶片,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斜长的阴影。小院儿里静静地,连鸟叫声都没有。 连小鸟都知道我要走了,不必再讨好。岳青心里想。 “走吧。”岳青微一偏头,对身旁的李莞说道,率先跨出了房门。 这个魏衡,自昨天晚上从她房间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后,就再也没出现。此刻她要走了,他都不来送么?难道是他起晚了?怎么可能!连岳青自己都嘲笑自己这借口实在太不像样。难道是恼她了?即便如此,作为朋友,也该送一送吧。况且,他还是主人家。 岳青替魏衡找了千百种借口,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想见他。心里堵着一口气,闷闷地,从魏府的花堂、折廊穿行而过,岳青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宅院大门。 “姑娘,是魏公子。”李莞的声音有些意外的激动。 岳青看过去,魏衡就站在大门前,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岳青的心好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咚地一声响,那响声迅速荡漾开,浸透了她全身。她耳朵里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魏衡那张本该无比熟悉却又略显陌生的脸。 她心里一阵慌乱,这感觉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有些害怕。站在魏衡面前,她努力维持着从容镇定,心里却早已一团乱麻。她只看见魏衡的嘴一张一合,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完全听不清楚,她甚至都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魏衡的母亲杨氏。 直到迷迷糊糊地被杨氏拉过手,轻轻拍了拍,她的神智才慢慢清晰起来。“……好姑娘,你先回巡阳去,伯母心里有数,啊。” 啊?有什么数?她没听清先前魏衡和杨氏说的话,只听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心里充满了疑惑,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默默地对着杨氏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说了句:“伯母,您保重。”然后就被李莞搀扶着朝马车走去。 越走近马车,岳青的心就越冰凉。她想回头再看一眼魏衡,却怕看了之后便不舍得离开。或许魏衡根本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喜欢她吧,不然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她硬生生地忍住没有回头看,怕一回头,只看见魏衡客气而礼貌的送别的微笑。 算了,本该如此。这世界上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原本都与她无缘。 回程,仍旧是两辆马车,只是少了一个人。柴老头与岳青同乘一辆,李莞带着行李坐另一辆。 岳青,还是如来时一样沉默、安静。 柴老头也异常地安静,完全没有要招惹岳青的意思,默默坐在车厢的另一边以花生米下酒,喝饱了就躺下眯一会儿。 巡阳城里的小院一点没有主人离开过的迹象,干干净净,一如他们在的时候一样。看来是隐月宫的人在这期间帮他们照顾着院子。 岳青他们回来时,正厅和房间都燃着熏香,厨房里有刚烧好的热水,想来是提前得了陶安的信儿,知道他们大约什么时候到。这隐月宫做事还真是细致周到。 为了防止岳青未死的消息泄露,同时掩藏岳青的真实身份,小院里只住了岳青师徒和李莞,外加陶安、陶定两师兄弟,没有请佣人、厨娘。先前魏衡在的时候,需要出面的事情都是由魏衡去办,其他所有事务都由隐月宫安排妥当,而做饭、洗衣这些事则由李莞负责。 厨房里有刚送来的新鲜果蔬,砧板上的菜已经切好,锅里正蒸着米饭。李莞只需要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岳青斜靠在椅背上,一双腿伸直了放在前面的凳子上,整个身体斜躺在椅子上。 “瞧瞧你,一回来就没个正形,哪像个姑娘家,难怪人家看不上你。”柴老头恨铁不成钢。 “我从小就没做过姑娘,一时半会儿哪学得来。再说,我就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岳青满脸不以为然,还洋洋自得地抖了抖腿。 “哼,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柴老头愤愤然。 “喂,再怎么样也是你徒弟好吧,怎么老向着外人!”岳青不平。“再说了,老娘有的是钱,一辈子衣食无忧,干嘛非要找个男人管着自己。” 柴老头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岳青转了一圈:“你你你,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子!” “我说得不对吗?”岳青耸耸肩,摊开手问。 “……”柴老头竟无言以对,闷了半晌,才开口语重心长地说,“人呢,终究是要有个伴,才完整。” “那你怎么一个人?”岳青随口反击,话出口了才觉得有些伤人,后悔已晚,只好撅了撅嘴,等候柴老头的发落。 然而柴老头并没有生气,只是退回椅子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好像陷入了回忆。然后抬头对岳青说:“有些事情,并非想就能。在你还可以的时候,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听了柴老头的话,轮到岳青沉默了。她可以吗?她将来会后悔吗?先前被刻意压制下去的淡淡感伤又涌了起来,就像一不小心被打翻的陶罐,只可惜,流出来的不是蜜,而是愁绪。 这一晚,岳青又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练功。这一练,就练到了天亮。 房门砰地一下被推开,门板重重地撞在墙面上,又反弹回来。“姑娘,你起了没?”李莞急急忙忙闯进来,似乎十分激动。 岳青没有回答她,继续把这一轮功法走完。 李莞见她在练功,也不敢再大声说话,怕影响她。但是似乎又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不得不说,急得她围着圆桌转圈圈。 等岳青收功散了真气,这才开口问话:“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哎呀,姑娘你赶紧起来梳妆吧!”李莞终于等到可以开口说话了,冲过去把岳青从床上拽下来,匆忙地把外衣往她身上套,“有人来提亲了!” 第460章 登门提亲 岳青的第一个反应是震惊。提亲!怎么可能!她昨天才返回巡阳城,这座城市里有谁知道她是谁?难道她的身份暴露了?可如果身份暴露了,上门来的应该是监视、试探或挑战,而绝不会是不合时宜的提亲。 岳青的第二个反应是疑惑。提亲?谁会来向她提亲呢?这座城市里没有几个人认识她,而认识她的人也绝不可能知道她的女子身份。难道是交河县里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张大夫?可她分明已经向魏母表明了态度,回绝了对方。难道对方竟如此痴心不改、矢志不渝地追到巡阳来?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到底是谁来……提亲啊?”岳青说到“提亲”二字时明显停顿了一下,既好奇,又羞怯。 李莞一边替岳青整理衣衫,绾发梳妆,一边神秘兮兮地卖关子:“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岳青见李莞一脸的眉开眼笑,问道。 “那是自然,有人来向姑娘提亲,我当然替姑娘高兴。”李莞笑着回道。 “就是这样?”岳青不信。 “还能是怎样?”李莞肯定知道提亲之人是谁,可就是不说,十足地吊着岳青的胃口。 “来了,来了,来咯……”还没走到客厅门口,李莞已忍不住先吆喝起来,自然是为了提醒客厅里的人。 岳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安坐在右手首座安详喝茶的魏衡。为什么是安详呢?他面带笑意,如沐春风,端着茶杯的样子,一派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整个人都散发着柔情暖意。 岳青的腿卡在了迈门槛的那一瞬。 “丫头,你来了,快过来,快过来。”柴老头见岳青来了,满脸灿笑招呼她进去。正好化解了岳青刚才看魏衡看得失神的尴尬,她从容地放下抬起的那条腿。 魏衡仿佛才发现她来到一般,缓缓地抬头,偏头来看她,满脸的笑意,满眼的情意,像一股温泉暖流,寂静无声地流淌进她的心里,滋润温暖了她寂寞的心田。 岳青的脸腾地红了,赶紧快走两步,蹿到柴老头跟前,在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魏衡的目光却不肯放过她,一路追随。 吓得岳青不敢抬头,不敢正视。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心中的那个念头呼之欲出。 这般神情,倒十足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了。 柴老头见岳青难得地露出了小女儿羞涩的表情,瞟了眼那厢一脸痴望的魏衡,会心一笑。这事儿,他心里有底了。 “丫头啊,人家魏小子今天可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上门提亲来了,你意下如何?”柴老头故意将“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几个字念得一字一顿。 岳青还低着头,垂着眼,那脚边的地皮都快被她盯出两个窟窿来了。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什么也不说。心中既激动又害怕,既开心又怅惘,既甜蜜又惶惑。 魏衡怕是早就在心里设想过千百次这样的情景,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甚至岳青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个表情,他都早已预测。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到客厅正中,恭恭敬敬地向柴老头深鞠一躬,朗声说道:“交河县魏氏子衡,恭请求娶岳门女青,恳请成全。”说完还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然后起身,转向岳青,再次鞠躬。只是这次,身体倾下去便再没有起来。大有岳青不答应,他就不起身的架势。 岳青慌了。她还从未如此慌乱不知所措过,嗖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虚空扬了扬手,又垂下,一双手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眼神飘忽,看天看地看房梁看桌椅,就是不敢看魏衡。 见岳青被逼得如此窘迫,柴老头忍不住在心中为魏衡叫声“干得好”!笑话看足了,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岳青没有双亲,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是她的亲人。这桩婚事,我允了。”说着把魏衡扶起来。 “不过,”柴老头忽又转了个弯,“这程序好像不太符合规矩吧?” 魏衡秒懂,连忙回答:“有的,有的,都准备好了。”说着十分激动地往大厅外面跑出去。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陆陆续续抬了许多挑东西进来,一一放在大厅里。全部摆得整整齐齐,所有东西都用大红色的纸包着,上面还扎着大红的缎带。赵媒婆穿着喜庆的红缎绸衫,跟在魏衡身后,一扭一摆地走进来。 “岳老爷,妾身有礼了。”赵媒婆并不清楚岳青和柴老头的关系,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岳青的爹。当然,也没有人去计较,去纠正她。 赵媒婆不愧是交河县第一媒婆,业务相当的熟练。见过礼后,立即将来意表明,说她受魏府老爷和夫人的委托,来替魏家公子向岳府小姐提亲。将手中的礼单交给李莞后,将厅中的礼物从头到尾一一细细说明,又讲到魏氏夫妇如何诚心诚意,魏家公子如何痴心不改,真心以对,最后再把魏衡和岳青天上有地下无地夸赞了一番,总结道:“这真真是天赐良缘、天作之合呀,啊哈哈哈哈,您说是吧?” 柴老头瞟了眼还在一旁娇羞又恍惚的岳青,点头大笑道:“没错,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说到“一对儿”的时候,还特意递给魏衡一个赞赏又打趣的眼神。 岳青从跨进大厅开始就一直处于懵懵懂懂恍恍惚惚的状态,神思不定间听见柴老头的话,刚张嘴说了个“师”字,就被柴老头出口打断了。 “是,是,是,你看看,连她自己都承认了。这婚事就这么定了!”柴老头直接无视岳青,将事情敲定下来。 一旁的魏衡听柴老头这么一说,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浅笑。 “可……”岳青还想说什么。 又被柴老头无情地打断了:“渴?你渴啦?来,李莞,给姑娘倒杯茶!” 岳青想说的话被李莞端来的茶水冲回了肚子里。柴老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乐呵呵地吩咐着:“李莞,快把姑娘扶回屋歇着,想是昨晚没睡好,迷糊着呢。瞧瞧那俩黑眼眶子!” 第461章 重出江湖 岳青与魏衡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岳青整个人都还是懵的,便已经陷入了繁忙而凌乱的结婚筹备工作当中。 岳青要结婚,这可是大事。虽然没几个人知道,这场婚礼也没有几人能够参加,可该准备的东西一样不少。 也不知魏衡怎么说动了他的父母,竟然答应他们不公开办婚礼。这在古代可是绝无仅有的。 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当年的中秋之日,寓意花好月圆、团圆美满。 虽是秘密地操办,但是有一个人是必须要参加的,那就是他们共同的朋友——范正范隽修。为了岳青的安全,魏衡和柴老头商量后决定在婚礼临近之前再告诉他。 从魏衡上门提亲那天起,岳青就一直被各种漠视,魏衡和柴老头全权包揽了婚礼筹备的一切事务。她的功夫和头脑在这场筹备工作中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她唯一的作用就是配合其他人,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完全处于被支配地位。 隐月宫又加派了几名弟子过来协助筹备婚礼,莫离渊还传话说她要亲自来参加岳青的婚礼。 一场隐秘的婚礼,正悄无声息地筹备着。 然而,这时候,从西凉传来的一个消息,令风平浪静的巡阳城炸开了锅,也令沉寂了许久的江湖再次沸腾起来。 “岳青还活着!” “岳青没有死!” “怎么可能,都过了快一年了。他的死讯不是早就被证实了吗?” “可确实没有人见过他的尸体。” “这消息可靠吗?” “人家凌霄阁把暗杀任务都给撤销了,这就说明是任务终止而不是任务完结,人肯定没死!” “嗯,好像有道理。” “听说是买家自己主动撤销任务的。” “哼,闹了一年多,喊打喊杀的,怎么又突然撤了呢?” “人家的事情,你管得着么。咱们不过就是听个热闹罢了。爱杀不杀。” “那这岳青如今人在何处?” “那谁知道。从他死讯传出来到现在快一年了,音讯全无。” “他不是咱大夏人么?说不定早就偷偷潜了回来,如今就在这巡阳城里藏着呢!” “诶,有道理。” “也未必,他不是出自一个什么隐秘的门派吗,说不定回师门去了呢。否则怎么可能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嗯嗯嗯。” …… 岳青的死而复生给百无聊赖的闲人们提供了一个茶余饭后热议的谈资。整个大陆的酒楼茶肆,座无虚席,逢人都在讨论这个话题。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岳青“死”的时候。 如果说普通百姓只是把此事当作一件趣闻,那么那些江湖各大大小小的门派势力乃至各国朝廷则对此事感到震惊和震怒。 一个出现不到三年的年轻武者,竟在江湖上引起如此大的风波,而最让各方势力难以接受的就是,竟然没有一个势力,能够查出岳青未死的真相,也没有一个势力能够查出岳青“死亡”后的行踪和目前身在何处。 这让这些门派和势力都深深怀疑自家情报系统的侦查能力。 就在那些收到此消息的大人物在大陆各处拍桌顿足的时候,巡阳城中一个僻静的小院里,也正在进行着一场十分严峻而严肃的会议。 “师父,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魏衡早在柴老头的强烈要求下改了口,岳青也只能默认。 “凌霄阁的追杀令已经撤销,丫头已无性命之忧,这时候让岳青重出江湖,也不是不可以。”柴老头道。毕竟,岳青不可能永远这样偷偷摸摸东躲西藏地生活。 魏衡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岳青,重出江湖,也就意味岳青又要重新以男装示人。虽说男装的岳青潇洒不羁,别有一番风味,可他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温柔娴雅的她。 岳青一旦换上男装,就意味着她必须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去面对和承担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惊涛骇浪。私心里,他更希望她以女子的身份,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和他共度余生。 岳青从椅子上站起来,再也没有往日慵懒闲暇的神态,脸上一片肃然坚毅,说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岳青回归江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面见端王。毕竟她名义上是端王府的客卿,手里还拿着端王府的牌子,而她回到巡阳多日,却没有知会端王一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次去拜见端王,实际上是去登门请罪。 端王倒并没有表现出怪罪之意。端王府对客卿的管理十分松散,有些客卿长年不回王府报到也是常有的事。端王对岳青的到访也并不显得惊讶,毕竟岳青未死的消息一出,他就料到她不得不露面了。 听岳青报告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行踪,解释了她不得不隐瞒行踪的苦衷,端王表示理解,并且十分高兴岳青平安无事地归来,嘱托她小心保护自己,毕竟对岳青“感兴趣”的人多不胜数。 岳青想顺便去看望一下无用书生曾若虚,却被告知曾若虚仍在外云游,并不在府中。 岳青回归江湖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书信一封,托隐月宫送往藏剑山庄。作为藏剑山庄的客卿,她同样有义务知会对方一声自己安然无恙,况且秦越风对她如师如父、关爱有加,藏剑山庄里也还有许多关心她牵挂她的人。 岳青回归江湖做的第三件事,就是要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恰当的场合,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就在人们热烈讨论着关于岳青的种种猜测时,从巡阳城里一座小宅院里驶出一辆马车,穿过繁华的大街,径直从西城门出了城。 马车一直往西跑出去数十里,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停下。片刻之后,岳青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背着她的短枪和长剑,风尘仆仆地回到巡阳城。 “吁~”岳青在西城门口勒停马,看着城门上方的“巡阳”二字,深呼出一口气,露出欣喜的笑容。 她缓缓驱马进城,不着痕迹地瞄着城门四周,发现有许多身影正着急忙慌地离去,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岳青回到了巡阳城!”不出半个时辰,巡阳城里手握权势的各大人物便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第462章 再见范正 先前住的小院是绝对不能再回去的,岳青骑着马在巡阳城的繁华大街上招摇过市,最后来到了端王府门口。 世人皆知岳青乃是端王府客卿,她九死一生后再次回到巡阳,第一时间回到端王府是再正常不过的。殊不知,数天前的某个夜里,岳青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端王府拜见过端王,如今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世人看罢了。 岳青进入端王府后便再没有出来。各家探子迅速将此消息传回各自的主子处。至于端王府内的情形,他们还没有那个能耐探查得到。 小院不能再住,端王府也不是宜居之处。岳青早已向端王坦诚她师父柴老头也在巡阳的事情,并委托端王府为她寻一处适合的居所。 客卿时可以享受此种待遇的。端王府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一日便在城中置办了一处宅子,给岳青和她师父居住。这样一来,柴老头的事情也放在了明面上,不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而魏衡则仍旧居住在先前的小院中。那所宅院本就是以魏衡的名义置办的,他住在那里天经地义,也可掩人耳目。 岳青师徒搬进新居的第二天,魏衡便登门拜访。这对久别重逢的好友,自然是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的。 第三天,端王府给岳青送了个丫鬟过来,正是李莞。 第四天,岳青亲自去牙行买了两个小厮回来,正是陶安、陶定。 一切又回复了正常,只不过换了个地方住而已。 一切又都不一样了。筹备了一半的婚礼无奈搁置,嫁衣、头纱、钗钿、红烛、大红的双喜……统统留在了那座回不去的房子里。 魏衡三天两头往岳青家跑,在外人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可是,魏衡心里却很清楚,他和岳青的距离,又远了。即使他天天往岳青家去,天天和岳青见面,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这座充满了过去甜蜜回忆和如今冷寂凄清的空房子。 岳青“回到”巡阳已有些日子,其间去过一次聚星楼吃酒,此外整日在家中呆着甚是无聊,于是决定带着柴老头出去耍耍,顺便回昌河县去见见范正。 说走就走,陶安陶定备好马车,邀了魏衡同路,带着老人和丫头,一行六人,两辆马车上路了。 路过交河县,他们没有回魏府,径直穿城而过,朝昌河前进。魏衡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如何向他们解释说好的儿媳妇为何变成了男儿郎。 为了给范正一个惊喜,他们并没有提前送信去。到了昌河县城,先找了个酒楼点了一桌酒菜坐下,然后派陶安去范府请人。 一炷香之后,雅间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冲进来一个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范正。范正听说岳青来了,一路飞奔过来,跑得满头大汗。 “臭小子,你死哪……!”刚一闯进屋,就冲里边喊道,等他看清房间里的人,后面半截话便生生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雅间了除了岳青和魏衡两人,还有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小姑娘。 那老人家他从未见过,面生得很。那小姑娘大约十六七岁,长得清秀可人,看起来倒是有些眼熟。 见有外人在,范正闭上他大张的嘴,整了整身上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有些怯懦地往前迈了两步,对岳青说道:“你回来了。” 岳青绽开笑颜,对他说:“坐下说。李莞,快,给你范大哥倒杯茶。” “李,李莞?你是李莞!”范正听岳青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这小姑娘就是他们在山匪窝里救出来的李莞。他们从山匪窝出来后便进了隐月宫,后来李莞就留在了隐月宫,总共也没相处几天,也难怪他记不清。 “哟,范大哥,你这就把我忘了呀,真是贵人多忘事。”李莞玩笑道,顺手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你不是在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吗?”范正想说隐月宫,忽然想到此事需要保密,扫了眼魏衡,含含糊糊混了过去。 李莞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屋里坐着的,哪个不知道隐月宫?“这事说来话长了。反正就是因为岳……大哥受了伤,宫主特意派我来照顾她。”先前岳青等人商议过,鉴于范正这家伙胆小懦弱不经事,没心没肺嘴没封,岳青是女子的秘密还是不告诉他,免得他无心之失露出马脚。 见李莞提到了隐月宫宫主,其他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范正就猜想许是大家都知道了吧,也就放下心来。这时又瞟见岳青身边坐着的老汉,便问道:“这位是?” 岳青便向他介绍了柴老头。因为岳青素来极少提及她的过往,所以范正和魏衡一样,对她的师门之事知之甚少。一听是岳青的师父,范正立即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恭恭敬敬地对柴老头行了一礼,叫了声“前辈”。 相互介绍过后,几人便坐下来吃菜喝酒叙旧。分别诉说了各自分别后的经历,岳青向范正解释了她受伤后的事情,以及为何会传言她“死亡”的原因。 柴老头本就是不拘俗礼之人,于是一桌老老少少,不分长幼,喝个尽兴。 酒足饭饱之后,范正邀请岳青等人到他家作客,被婉言谢绝了。范正家的情况与魏衡家又不同。魏衡与他父母尚可沟通交流,而范正在家完全被管教得服服帖帖的,根本不敢和他父亲顶怼。若是让他父亲知道他在外面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肯定又要挨骂受罚了,还是不要去给他添麻烦了。 范正也明白岳青他们的好意,不再坚持,将岳青等人带到一处客栈安置。 “为何不在刚才那家?我觉得刚才那家看起来更气派,更舒适呢。”李莞问。 范正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说道:“刚才那家是我家开的。” 李莞还不明白,追问为什么,自家的不是更好吗?岳青等人却是了然。范家产业的人肯定都认识范正,多半会向他父亲汇报他的行踪行为。 范正的父亲最希望他秋考高中,光宗耀祖,怎么会欢喜他和一帮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来往呢。 “这间客栈也不错,干净整洁。就住这吧。”魏衡拍拍范正的肩膀,宽慰他不要在意。“你今日喝了不少酒,让陶安送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第463章 山雨欲来 “没事,没事。你们在这多住两天,都记我账上。”范正喝了不少酒,走路已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地晃到柜台前,跟掌柜的要了五间房。 “四间。”身后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众人都扭头去看,原来是柴老头。他走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四间。” 范正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其他人都心知肚明,默不作声。 “不用替我省钱,我家有的是钱。”范正道。 “四间,谢谢。”魏衡对掌柜的肯定地再次重复道,然后转身对范正说,“四间就够了。好了,天不早了,你出来多时,再不回去,家里可急了。” 范正闻言,脖子一缩,没有再说话,乖乖让陶安送他回家去了。 魏衡关上房门,看了眼坐在桌边的岳青,淡淡道:“不早了,休息吧。” 岳青眉一挑,绝不让魏衡转移话题,问道:“你为什么要四间房?”心里是又喜又忧,又羞又恼。 “四间房就够了,何必浪费。”魏衡依然淡淡道。 “什么叫‘就够了’,什么叫‘浪费’?”岳青气得眉毛拧成麻花。 “我们一直住的四间,不是吗?”魏衡轻声反问。 “……”岳青竟无言以对。 “可是,可是……” 趁岳青低着头“可是”的时候,魏衡突然凑近她身旁,脸几乎贴着她的脸问:“可是什么?” 魏衡的脸突然在眼中无限放大,岳青惊得往后猛地一缩,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被魏衡一把揽住。 “你干嘛?”岳青问,一手条件反射抵着魏衡的胸口。 “我们是夫妻。”魏衡将她往怀里一按。 “还没拜堂。” “早晚的事。” “那还是没有。” “师父都同意了。” “我还没……” “你不同意?” “……” 屁话!她要是不同意,每天屁颠儿屁颠儿的选什么头饰,试什么嫁衣?不过是死要面子,嘴犟罢了。 “等等!你还是你吗?”今天的魏衡怎么这么奇怪? “你可以检查一下。” “……” …… 在昌河县住了两天,县城太小,实在没有什么好转的。范正那天喝了酒回去,被他老爹罚了一顿鞭子,后两日虽然仍旧偷溜出来陪岳青等人游玩,却再也不敢喝酒。 早先家里为了让范正专心致志参加秋考,没有给他张罗婚事。可如今一考不中,范正年纪也不小了,家里就准备让他先娶了媳妇儿,然后再接着考。这不,在家这大半年,相了不少姑娘,最后总算是定下了乡绅刘员外家的大女儿,预备年底举行婚礼。 范正再三叮嘱,到时候岳青和魏衡一定要来参加他的婚礼。 告别了范正,一行人离开了昌河县。昌河县离岳青师徒隐居的深山已不远,不过他们并没有打算回去,那山上不过一间破茅屋罢了,人都出来了,也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一行四人便一路往南走,边走边玩,打算一直走到南海边去看看。 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二十来天。这天,岳青等人刚到南边一个小镇上住下,就收到了隐月宫传来的消息,原来是藏剑山庄那边回信了。 岳青展开信纸看了一会儿,脸色骤变。 信是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的女儿秦凌浠寄来的。信上说,三个月前,秦越风突发怪病,瘫卧在床,口不能言,手脚僵硬不能动弹。庄里能人异士颇多,可诸多杏林高手对其病症都束手无策。秦越风身体素来健康无疾,秦凌浠觉得这病来得甚是奇怪,可也没有任何办法。 秦越风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如今忽然重病卧床,无法再处理庄务。偌大的藏剑山庄,一时暗潮汹涌,有几位师叔隐隐有取而代之之意,秦凌浠从小娇养,天性单纯,根本无法掌控大局。 那时岳青正处于“死亡”状态,秦凌浠虽然痛心于她的英年早逝,可是山庄里发生的骤变让她心力交瘁,无暇他顾。不久前收到岳青的信,才知道她并没有死。 信上,秦凌浠希望岳青能够前往藏剑山庄,助她查明父亲急症的真相,稳定山庄局势。她如今在藏剑山庄孤立无援,独木难支。虽然岳青只是藏剑山庄的一名客卿,且在山庄待的时间极短,可是她却极受秦越风的看重和信任,秦凌浠也是病急乱投医,山庄里没人可以依靠,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岳青身上了。 岳青看完信,神色十分凝重。虽然她和秦越风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秦越风就像父亲一样关爱她,对她极好。秦越风武功出神入化,身体自然也极强健,怎么会突然瘫痪呢?既然连秦凌浠都能觉察出可疑之处,看来藏剑山庄一定有大问题。 从秦越风的言行中可知,他与柴老头一定极为相熟。岳青瞟了一眼柴老头,将信纸递给了他。 柴老头接过信纸一看,眉头也是越皱越紧。一口气将信看完,他对岳青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魏衡见二人神色如此严肃凝重,伸手拿过柴老头手中的信看了起来。看完,也是如他二人一般,心情十分沉重。“我也跟你一起去。”他说。 “不行,太危险了。”岳青断然否定。 “我必须跟你一起去。”魏衡一字一顿地强调,态度决然。 岳青没有说话,她在犹豫。藏剑山庄状况不明,魏衡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有等于无,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完全无法预测,但可以明确的是一定极为凶险,她根本无法保障他的安全。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静寂。 “一起去。”柴老头出口打破了沉默。 一方面,魏衡对岳青情深意重,让他放岳青离去,独自涉险,他决计不肯。另一方面,魏衡虽然没有功夫,但头脑却极聪慧,一同前往,或许还可以帮助他们抽丝剥茧、查明真相。既然两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如就做对同生共死的江湖侠侣吧。 “师父!”岳青还想反对。 柴老头站起来指着魏衡说:“你问问他肯不肯让你一个人去!” 第464章 处理伤势 岳青三人骑马出了城,一路往东而去。 这一消息立即引起了一直关注岳青行踪的各方势力的注意,各派的暗探跟踪的跟踪,飞鸽的飞鸽,总之就是要随时打探、汇报岳青的信息。 南夏到东盛,千里跋涉。上一次他们去的时候是坐马车,一路游山玩水、晃晃悠悠,好不惬意。这一次为了节约时间尽快到达,全程快马加鞭,一路有隐月宫的人暗中接应,随时更换快马。 岳青和柴老头两人武功高绝,这一点奔波无足挂齿,可文文弱弱的魏衡就不一样了,头两天还勉强能坚持,到后来,浑身都快颠散架了,大腿两侧的皮肉都磨烂、磨出了血,血痂还没结好又磨掉一层,每日里下了马,路都不能走。 “让你不要来,你非跟着!”岳青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好受,但她那脾气又说不出温柔关切的话来,一出口倒像是在抱怨责骂。 “没事,忍忍就过了。”魏衡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一点没有将岳青的话当真。 “这怎么忍?还得十多天才能到呢。”岳青一把抢过柴老头手中的药膏,将魏衡的长衫一下掀到腰上。底裤上晕染了殷红的一片。 魏衡一把握住她的手说道:“这不太合适吧。”说完看了眼柴老头。 岳青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瞟了眼柴老头,道:“有什么不合适?不就上个药嘛。” “你们慢慢上,我出去买点吃的。”柴老头丢下一句话,旋风一般卷出了门。 柴老头一走,屋里就剩下岳青和魏衡两人。温度突然升高了几度。 “好了,现在就我一个大夫了,没的挑了。”岳青耸耸肩,趁魏衡不注意,一把将他的中裤扯到膝盖处。 中裤的布料和大腿的皮肉被血粘在一起,岳青这一扯,魏衡“嘶”地一声倒吸口凉气,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岳青见他死死咬紧牙关的样子,道:“疼就叫出来,没什么好丢人的。”说完,仔细观察起魏衡大腿的伤势。 魏衡煞白的脸上顿时晕出一片粉红。 看到魏衡血肉模糊的大腿,岳青心中一疼。“得先清理一下。”起身去准备温水和毛巾。 用温水浸润的毛巾轻轻地在魏衡的伤处擦拭,岳青已经尽量地放轻动作,可那么严重的伤,根本不能碰,一碰就钻心地疼。 “疼就叫出来,别不好意思。”见魏衡一直在隐忍,岳青宽慰他。 魏衡红着脸,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没事,忍得住。” 清理干净创面,魏衡已是疼得满头大汗。岳青另拿了条干净毛巾给他擦了擦汗,说道:“还得再忍忍。”还没上药呢。 “嗯。”魏衡点点头。 岳青用手指挑出一块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处。柴老头的医术天下无双,这药膏十分管用,涂上去清清凉凉的,疼痛似乎一下了消减了大半。 岳青涂得很仔细,每一块受伤的皮肤都厚厚地涂了一层。她忽然想到,当初她重伤将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恐怕也是没有一块好肉,魏衡也是这样替她清理伤口,替她涂药包扎的吧。 忽然心中一动,竟似乎要留下泪来。 大腿的伤处理完了,岳青问道:“还有哪儿?” 魏衡面露尴尬之色,没有做声。 “嗯?”岳青上下扫描了一遍魏衡的全身,最后目光停在了魏衡身上某个隐秘之处。 魏衡察觉到岳青的目光,脸色的红晕迅速扩散,一直染到脖子根。 “呃,还是我自己来吧。”魏衡伸出手要去拿岳青手上的药膏。 岳青将手往身后一缩,避开魏衡的手,说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初你把我看了个精光,这次我也要看回来。咱俩扯平了。”说着将药膏往旁边一放,伸出两只手,半强迫地帮助魏衡翻了个身。“来,翻身。” 翻身的动作又引得魏衡一阵钻心的肉疼,还没等他疼过劲儿,岳青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他的底裤退下,全露了出来。 魏衡恨不得床上突然塌个坑让自己掉下去,埋起来,只好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大气不敢出一口。 “你省省啊,别把自己闷死了。”见魏衡这样,岳青心想,幸亏当初自己昏迷不醒,一无所觉,不然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不见的时候感官却更加敏锐,感受到岳青帮他一点点清理伤口,一点点涂药。这下,魏衡全身都红得熟透了。 柴老头回来的时候,魏衡的伤已经处理完了。不知是羞得还是疼得,他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柴老头目光点了点魏衡,问。 “睡了。”岳青淡淡道,瞥见魏衡的眼睛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魏衡躺在床上,浑身都在痛,根本睡不着,可他却不敢睁开眼,只好一直装睡。过了一会儿,似乎药效发挥了作用,身上没有那么疼了,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朦朦胧胧听见岳青和柴老头俩人的对话。 “这样不行啊,赶不了了。” “是啊,这样子怎么骑马。” “换马车吧。” “嗯,只能这样了。” …… 魏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看来那药膏除了镇痛愈合伤口,还有麻痹神经帮助睡眠的作用。 “你醒了,怎么样?” 头还有些晕,身上的疼痛却减轻了不少,魏衡支撑着想要坐起身来。 一双手按住了他。“你别动,好好躺着。你身上的伤还得养两天。” “这怎么行,得赶路啊。” “没事儿,也不急于这两天。”岳青说。 “对不起,拖累你们了。”魏衡心中十分内疚,当初他一定要跟来,却不想果真成了累赘。 “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我早死八百年了。”岳青玩笑道。 “不许这样说自己。”魏衡斥责她,可能觉得自己态度有点严厉,又打圆场说,“不吉利。”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等你身上的伤好一点,我们就出发好吧。” 然而在魏衡的一再坚持下,他们还是于第三天一早出发了。在客栈伙计的帮助下,魏衡被整个抬到了马车上。马车里铺满了厚厚的棉被,虽然躺在上面挺热的,可魏衡的心却十分舒爽。 第465章 重回藏剑 东盛天门郡临剑镇。 岳青在这座小镇上呆的时间并不久,反倒是魏衡对这里十分熟悉。远途还遇着几个相熟的人,特意打了声招呼。 当时岳青在藏剑山庄参加名剑大会,魏衡和范正不得入山,只好在这镇上歇脚等候,硬是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镇子就这么大,天天转悠,随便哪个旮旯角落都门儿清,好些茶友酒客都是熟面孔。 三人依旧在当初住过的那家客栈暂住。老板还记得魏衡,还提到了范正。毕竟普通客人不过是住上几日,等名剑大会已结束也就各自散了,而像魏衡和范正那样住了一个多月的,实在不多见。 因为魏衡的伤势,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因此岳青决定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便上山。 岳青如今是藏剑山庄的客卿,身上有山庄的令牌,自然熟门熟路畅通无阻,但魏衡没有功夫,再加上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根本无法上山。 所以岳青决定她先上山探探情况,再想办法安排魏衡和柴老头上山。 上一次,岳青是偷偷摸摸从小路爬上去的;这一次,她可是正大光明从大道一路走到大门口。 藏剑山庄的弟子少说也有好几百,自然不可能都认识岳青,况且她也不过只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而已。 岳青将令牌往两名弟子面前一亮,说道:“我是岳青,我想求见黎师叔。” 守门的两名净镜弟子一见岳青的客卿令牌,再看她如此年轻,基本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 客卿在藏剑山庄是特别的存在,虽然实权,地位却仅次于管事师叔,与教习师叔平级。这些低等级的净镜弟子自然不敢怠慢。一名弟子立即将岳青引入庄内,带到一处待客厅安置,然后急忙去通报黎师叔。 藏剑山庄内情况不明,这些日子里肯定暗潮汹涌。从秦凌浠的来信上可知,隐月宫的信本是要直接递到秦越风手中,可秦越风突发重疾,不能自理,因此这封信被送到了秦凌浠的手里。其他人恐怕还不知道岳青活着的消息,更不知道秦凌浠与她有联系,因此她若直接求见秦凌浠,十分不妥,恐怕会给秦凌浠招致祸端。 岳青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几个相熟的人。算来,也只有这位黎师叔待她十分和蔼,与他人不同。所以岳青觉得先拜见黎师叔,侧面了解一下情况。况且黎师叔主管山庄接待,岳青以客卿身份回归山庄,也理应由黎师叔负责接待和安置。 “岳青,你还活着?!”黎师叔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充满了惊喜与惊异。 “黎师叔。”岳青起身见礼。 黎九泰一把拉住岳青的胳膊将她转了个圈儿,乐呵呵开怀大笑道:“太好了,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侥幸而已。”岳青道。 黎九泰又拉着岳青在椅子上坐下,迫不及待地说:“来来来,给我说说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外边都传言你死于凌霄阁杀手剑下……” 于是岳青将她被救的经过粗略地向黎九泰解释了一番,然后才说明来意:“我上次身受重伤,虽侥幸活了下来,可身体受损严重,所以想回山庄休养一段时间。”岳青这个理由也是合情合理,如今这天下,能够让岳青毫无顾忌地放心休养的地方也只有藏剑山庄了。 “那是自然,山里灵气淳厚,对你调理练功都极有帮助,只是……”黎九泰有些欲言又止。 岳青自然知道他的迟疑是为什么,她假装毫不知情地问:“庄主和凌浠还好吧?” “这……”黎九泰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怎么了,师叔?”瞧黎九泰神色不对,岳青忙问道。 黎九泰面色难堪,但想到岳青若要在山庄住下来,这些事情迟早会知道的,不如告诉她,也好让她多注意些。 “三个月前,庄主突发重疾,如今卧床不起,浑身不能动弹。凌浠一直在照顾庄主。如今庄内的事务都由二师兄全权代理。二师兄向来公正严肃、不苟言笑,你以后在庄里言行要安分些,不要触犯了二师兄的规矩。”黎九泰叮嘱道。 “多谢黎师叔提点。”岳青忙给黎九泰行了个大礼,“不知晚辈可否去探望一下庄主。” “这个嘛,得二师兄应允才行。”黎九泰不确定地说,“这样,我带你去拜见二师兄,你要在庄内久住,也是需要二师兄应允的。” 岳青注意到黎九泰用的是“应允”而不是“知会”,按理说二师叔虽然是黎师叔的师兄,但是在山庄事务的管理上他们是平级,客卿长住山庄是很正常的事情,黎师叔完全可以全权处理,并不需要特意禀告庄主,征求同意。看来这位二师叔,官架子挺大呀。 岳青想起名剑大会时见过的那张脸,相貌倒谈不上难看,就是太过瘦削,脸颊凹陷进去,五官都挤在中间的“高地”,一脸严肃,目光冷厉,让人十分畏惧。 藏剑山庄实在太大,各位师叔都有各自的生活区域,院与院之间相距甚远。岳青来时被安置在离山门不远的待客厅,要到二师叔龙在天的居所,几乎要爬大半座山。 爬山岳青倒是不怕,就是有些耽搁时间,这一来二去的,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二师叔龙在天坐在书房的座椅上,不知是在看书还是账簿。 “二师兄。”黎九泰恭敬地行了一礼,岳青也跟着见礼鞠躬。 “嗯,何事?”龙在天瞟了眼二人,继续讲视线放在书册上。 “客卿岳青回庄,要在庄上住一段时间,特来禀告师兄。” “嗯,知道了。”龙在天根本没把岳青这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先前他也接到下面报上来的消息,说岳青并没有死,不过他并不认为这个差点被杀手干掉的小子需要他的特别注意。藏剑山庄的客卿有很多,因各种江湖恩仇而身死的也不少,不足挂齿。 “呃……”黎九泰和岳青并未告退。 “还有何事?” “岳青听说庄主重疾,想去探望一二,烦请师叔应允。”岳青将身子躬得极低。 “嗯,去吧。”岳青的请求也合情合理,龙在天自然没有理由不同意。 “多谢师叔。”岳青很聪明地没有提“二”字,这么大的官架子,肯定不喜欢别人提醒他只是个“二”师叔。 第466章 名正言顺 庄主的居所在山庄的正上方,这固然表达的是对身份地位的一种尊重,可是在如今秦越风瘫痪在床的情况下,门一关,门口两名弟子一站,竟成了一片完美的隔离区。 站门的两名弟子并不认识岳青,似乎对她的客卿令牌也不如何敬畏,十分尽职尽责地盘查了一番,细细核对了岳青出示的通行信物,这才放她进去。 “为何盘查如此仔细?”进入院子后,岳青小声问黎九泰。 “二师兄认为庄主的病来得实在蹊跷,还是谨慎些为好。”黎九泰低声回答。 岳青点头,的确。 “砰!”见到突然进来的岳青,秦凌浠一愣,手中的药碗掉到了地上。她顾不得地上的残渣碎片,快步冲到岳青面前,雾气在眼眶中回旋。“你来了?” 岳青冲她点点头,“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错开秦凌浠,几步跨到床边,略略俯身下去,轻声叫了叫秦越风:“秦叔叔?秦叔叔?” 秦越风没有睡,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岳青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目光缓缓地移过来,看向岳青。 他认出了岳青,眼中顿时闪出一丝光芒,目光紧紧攫住岳青,神情十分激动,好像想要张口说话。可惜他不仅浑身上下不能动弹,使劲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岳青没想到秦越风的情况严重到如此地步,几乎等于是个精神清醒的植物人了,这才是最残忍的。她一把握住秦越风的手,说道:“秦叔叔,是我,岳青,我没死,我回来了。”说到“回来了”三个字时,她用力捏了一下秦越风的手掌,她相信秦越风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见秦越风脸上的激动神色缓缓平息,岳青仍然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扭头问秦凌浠说:“这么严重?” 秦凌浠两眼含泪地点了点头,说:“喝了药也不见好。” 岳青又转头问黎九泰:“都请的哪些大夫?” 这些事务都属于黎九泰的管辖范围,他应该十分清楚。“庄里本就有几位大夫,还有几位精通医术的客卿,都束手无策,又从外面秘密请了许多名医,也不见效果。”黎九泰叹息着摇摇头。 岳青轻轻拍了拍秦越风的手,冲他点点头,宽慰他,然后放开他的手,走到黎九泰身边。“黎师叔,你知道我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养伤,所以我也带了一位大夫来,专门负责替我调养身体。不知二师叔会不会同意?” “这个……”黎九泰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答复。 “那位大夫医术十分了得,若是请他帮秦叔叔诊治,说不定会有起色。”她又补充道。 “我去替你向二师兄说说吧。” “多谢黎师叔。”岳青深鞠一躬。 天色已晚,岳青没有下山,就留在山庄里。秦凌浠为了照顾秦越风,这段时间都住在献舍,就顺便留岳青在献舍吃饭。 “怎么会变成这样?”岳青问。 “我也不清楚。刚开始,父亲只是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手脚常常发麻,后来慢慢地身体开始僵硬,后来连路都不能走,只好卧床,最后连话都不能说了,就成了这样。”秦凌浠一说到父亲的病情,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看来是个慢性病。照这个说法,不像是脑血栓、偏瘫之类的突发性疾病。可惜岳青学艺不精,从小对医术就不感兴趣,治个伤风感冒、跌打损伤之类的小病小痛还行,对疑难杂症就没招儿了。“我这次请来的大夫,医术十分高超,等他上山之后,我带他来给秦叔叔瞧瞧。” 秦凌浠是个单纯娇贵的千金大小姐,从小有父亲疼着,师叔、师兄姐们宠着,没有吃过苦,更没有操过心,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段时间整天在献舍照顾她父亲,才有时间慢慢去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才琢磨出些不对劲来。正巧岳青来了信,她像是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下看到了希望。 虽然与岳青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她就是莫名地对岳青充满了信赖。山庄里不乏优秀的青年弟子,可岳青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秦凌浠就是觉得岳青能够帮助她。 吃完饭,岳青便离开了献舍。黎九泰给她安排的是她原来住过的院子沁笋园。岳青已是熟门熟路,无需带路,径直回到了沁笋园。 原本按规矩还应给她安排两名弟子照顾起居的,岳青特意跟黎九泰说明无需派人来,她自己可以应付。黎九泰便依着原来的做法,只是安排人给她送水送饭。 岳青便在藏剑山庄住下了,只等黎九泰这边通知她可以带人上山,她就去将柴老头和魏衡接上来。 藏剑山庄并非普通人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柴老头和魏衡要进入,须得经过庄主同意。但秦越风如今已不能处理庄务,因此需要二师叔龙在天的许可才行。 如果是从前,岳青要带一两个人进庄,自然不算件难事。可如今形势不同,二师叔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庄主又病重,山庄里气氛有些诡异,这个时候要带陌生人进来,的确是有些难度。 也不知黎九泰是怎么跟龙在天解释的,或许是龙在天根本没将岳青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三天后,黎九泰传来好消息:龙在天同意了。 请名医来替庄主诊治,这个理由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一方面体现了岳青对庄主的敬重之意和一片孝心;另一方面,山庄本就在四处征集名医为庄主诊治,即便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理,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不应拒绝大夫上门。龙在天自然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岳青得到允许后,急忙下山,回到临剑镇,接柴老头上山,魏衡则以柴神医的徒弟的身份随行。 岳青还特意向黎九泰讨了两块通行令牌给柴老头和魏衡。外人如果没有通行令牌,强行上山,会受到护山大阵的压制。功力差一点的,轻则晕倒,重则内伤,像魏衡这样一点功力没有的,被镇死都有可能。 第467章 神医看诊 柴老头接过通行令牌,不屑地瞧了瞧,又将令牌丢回给岳青,道:“我用不着。” 岳青没有说什么,以柴老头的功力,自然无惧那点威压。魏衡倒很有自知之明,乖乖将令牌收好,揣进怀里。 三人带了随身物品,便匆匆上山。 岳青的沁笋园足够三人居住,黎九泰便没有再另行安排住处。 从上山开始,岳青便一路偷偷观察柴老头的神色,无奈柴老头从头至尾都神色如常,瞧不出什么端倪。 岳青心想:从秦越风的话中,分明能听出他年轻时与柴老头极为相熟,想来这藏剑山庄他曾经也是时常出入的。此番秦越风遭此变故,柴老头故地重游,又即将与故友重逢,难道他就没有什么感想?这神情未免也太淡定了吧。 就在岳青对二人的友情表示深深的怀疑时,柴老头提出要先去察看秦越风的病情。然而如今的藏剑山庄不比以前,正大光明的去,还得经过龙在天的允许,实在太麻烦,于是柴老头决定夜探献舍。 “龙在天?哼。”柴老头很少不屑地哼了哼,似乎对此人十分反感。 “师父,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岳青问。藏剑山庄实在是太大了,不熟悉地形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不用,人多手杂。”柴老头言简意赅,噎得岳青无言以对。以柴老头的功夫,自然能够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听他的语气,对藏剑山庄的地形也是十分了解,根本不用岳青瞎操心。 岳青无趣地撇撇嘴,不再说什么。 当晚,刚过子时,一条人影从沁笋园飘出,与黑夜融为一体,再无法寻得踪迹。 人都睡了,整座山静悄悄,献舍也是极为寂静的。秦凌浠这段时间虽然一直住在献舍,却是在一旁的偏厅。秦越风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除了献舍院门有两名守门的弟子正倚在门柱上打瞌睡,院里也没有什么守卫。这里可是藏剑山庄,不是普通达官富人的私宅,还没有人敢在这里行不轨之事。况且有护山大阵在,山庄里极少有外人能闯进来。 为了方便照顾和察看,秦越风的房间没有灭灯,不过为了不影响秦越风休息,烛台放的离他的床铺极远。 房内的烛火微微一闪,常人根本无法察觉,房内却已经多了一个人。 秦越风虽然瘫痪在床,身体不能动弹,可是感官依然十分敏锐,警觉性很高。他立即就睁开了眼。只可惜除了脖子能够稍稍偏移一点点,他并不能够做出其他任何举动,甚至连出声警示和呼救都不能。 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团人影渐渐朝他逼近。如果这人是来杀他的,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毫不费力。 烛火离得远,本就黯淡,那人背对着灯光,看不清长相,只粗略能看出上了些年纪。 柴老头走近秦越风的床边,与秦越风的眼神对上,他看见秦越风的眼里有审视,有警惕,但就是没有恐惧。他俯身靠在秦越风的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秦越风眼里的警惕之色骤然消失,全换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 柴老头刚蹿进屋,岳青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问:“怎么样?”她和魏衡一直没睡,都等着柴老头回来。魏衡也起身,走了过来。 柴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他什么都不能说,我们也无法知道具体的情况。我给他把了脉,他根本没病,他是中了毒。” “中毒?!”岳青和魏衡同时惊呼。 “嗯,一种很罕见的毒,能够使人丧失说话和行动的能力,但头脑却能保持清醒。”柴老头皱起眉,他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能解吗?” “我尽力。”柴老头也没有把握,“如果能找到毒源,研究一下,或许可以找到解毒的方法。不过……” 从秦越风毒发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即使有罪证,恐怕早已被毁灭,根本无从查找。 “不管怎样,先试试吧。明天我们再去看看。”第二天白天再去,那就是正大光明地去了。 柴神医上山的原因有两条,一是帮岳青调养身体,二是替秦越风诊治。所以上山第二天便去探望秦越风,自然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不管龙在天内心希不希望秦越风病情好转,他都不能反对大夫去给秦越风诊治,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悦。 吃过早饭,柴神医便在岳青和黎九泰的陪同下,带着他的徒弟前往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的居所献舍。 秦凌浠一早就接到通知,说是岳青请来的大夫要来给庄主看诊,她一直翘首以待。 柴老头以神医的身份上山来,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子拉碴,衣衫不整,不修边幅。实际上,自从到了临剑镇住进客栈之后,他就将头发束起,胡须理顺,脱下他惯穿的短打,换上了大夫常穿的青布长衫。 秦凌浠见这位大夫看起来与之前来的那些大夫也没有什么不同,十分寻常,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可又想到这是岳青请来的,也许确实有过人的医术,于是收拾好神色,又暗暗期许起来。 柴老头先向躺在床上的秦越风恭敬地行了礼,不管人家能不能动弹,毕竟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起码的尊重是必须的。 “庄主,老夫姓柴,行医三十余载,今受岳少侠之请特来为您诊治。”柴老头一本正经地向秦越风做起了自我介绍。 秦越风不能动,只微微垂了垂上眼皮,表示许可。柴老头便上前去坐在床头的木凳上,伸手将秦越风露在外面的手臂挪了挪,仔细地号起脉来。 足足过了一刻钟,柴老头才放开秦越风的手,捻起自己的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庄主这是得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叫做渐冻症。刚开始只是偶尔会觉得手脚有些酸麻,后来渐渐地动作迟缓,行动不便,再后来便严重到丧失行动能力,连话也说不出来的地步。” “对对,是,没错,正是如此!”秦凌浠见对方全说中了,心中又惊又喜,连忙回应。 第468章 小小口角 “嗯,”柴老头摸着胡须点头,“庄主这病极为罕见,不过也不是不能治,只不过治起来有些麻烦,恐怕需要些时日。” 秦凌浠闻言,心中大喜,忙道:“能治就好,能治就好,花多久都行,求求大夫,一定要治好我爹。” “哎,放心,放心。来,我先开副方子,麻烦小姐派人下去煎一下。”说着柴老头便坐到桌边,开起药方来。 药方交给了黎九泰,庄里有自己的大夫,自然也有药库,各种草药,奇珍异草应有尽有,无须去外面抓药。况且,外来的大夫开的方子,自然要交给庄里的大夫鉴别一下是否有害。 黎九泰拿着药方出去了,屋里再没有外人。 “岳……大哥,我爹的病,真的能治好吗?”秦凌浠突然想到,她好像从来没有正式地叫过岳青,一直不是“哎”、“喂”的叫,就是直呼其名。如今她父亲遭难,可信任能依靠的人只有岳青了,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她没有哥哥,不如就认他做大哥好了。 岳青被这个称呼给吓得抖了抖,忙转过脸尴尬地瞅了眼魏衡,魏衡当即回以她意味深长地一瞥。 岳青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安慰秦凌浠说:“别着急,慢慢来,一定会好起来的。”可她自己也没有把握,毕竟柴老头也说这个毒十分罕见,未必能解。 秦凌浠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岳青并没有把柴老头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免得她不小心漏了马脚。 既然秦越风是中毒,那么就说明这件事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藏剑山庄与世俗隔离,外人难得进入,而能神鬼不觉地给庄主下毒的,必定是山庄内部的人。柴老头先前之所以说那一番话,开一副似是而非的药方,不过是为了让潜藏在暗处的下毒之人放松警惕罢了。 秦越风根本就不是生病,柴老头却说他是得了渐冻症,对方就会认为柴老头根本没有瞧出秦越风真正的病因。而柴老头义正言辞地说他一定能治好秦越风,也只会让对方觉得他不过是在夸夸其谈,想要谋求好处。而对方一旦先入为主地认定柴老头是个没有真本事的庸医,自然不会在意他们如何医治秦越风,那么他们行事起来就方便多了。 今天这一场戏,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正的诊治,昨晚就进行了。 “师父,你有把握吗?”三人回到沁笋园后,岳青才问。 “难说,尽力而为吧。不过,”柴老头顿了顿。 “不过什么?” “不过,就算治好了,恐怕也难以恢复如常。”柴老头叹了口气。秦越风受毒素侵害时日太久,已经严重地损伤了他的身体,就算救回来,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行动自如了,一身功夫修为更是不可能恢复如初。 闻言,岳青的心沉了沉。魏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扭头对他报以浅淡而无力的微笑。 “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我们来想想这下毒之人到底是谁?”魏衡道。 “山庄里的人,我也不太熟悉,有的甚至都没见过。除了黎师叔之外,其他几位管事师叔,也就是在名剑大会上匆匆见过数面,并没有打过交道。” “此事不急。我们还要在山庄待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调查。切不可操之过急、打草惊蛇。“柴老头道。 岳青和魏衡点头。柴老头再次强调:他们三人如今是这山庄里绝无仅有的几个外来人,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密切注视着,切忌要谨言慎行,不可露出破绽。 一晃,三人上山来已经七八天了。这些天里,岳青每日不是在房中修炼,便是在后山风光旖旎处修炼,似乎一心沉迷于调养身体和武功精进。 柴神医和他的徒弟,每日用过早饭后,便到献舍替秦越风诊治。先是开了一堆不知是否有效的汤药,一日三餐地喝着,然后又开始针灸,说是可以通经活脉,缓解肌肉僵硬。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除了期间发生过一次小的不能再小的口角。 柴老头每次开的药方,送去检查没有问题后,抓回来的药就交给了伺候秦凌浠的丫鬟来负责煎熬。因为整个山庄里,只有秦凌浠身边有丫鬟伺候。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有天这丫鬟撞见柴神医的徒弟环手抱胸,无所事事,在跟庄上的弟子们闲磕牙。心中突然就来了气,凭什么她每天就煎药送药来回奔跑,而这个人却闲得发慌到处晃。作为大夫的徒弟,煎药的事情不是应该他来做么? 小丫头或许也是因为这些日子照顾秦越风确实累了,心里突然就来了气,就不平衡了,跑到魏衡跟前去吵了一通。 这事儿便让柴神医听见了。想来有些真本事的人,脾气都比较大。柴神医发了一通脾气,护着自家徒弟说道:“让她煎个药怎么了,我徒弟,那是干要紧活儿的,怎么能去做煎药这种琐事!怎么,不满意,不乐意?不乐意老子还不医了呢?徒儿,收拾东西,咱们走!”说着便闹着要下山。 秦凌浠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治愈他父亲的机会,狠狠地责骂了丫鬟一通,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请岳青给柴神医说尽了好话,这才平息了神医的怒火,让他同意留下来继续替秦越风医治。 这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也没引起什么重视,只不过在众弟子中被当作笑料传了一阵也就过去了。只是后来,再有人见到神医的徒弟环手抱胸无所事事到处晃悠,再也不敢多嘴抱怨了。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三人聚在岳青的房间里说话。柴老头瞥了眼魏衡,示意他开始。 魏衡从桌上摆的茶具里将茶壶拎出来往旁边一放,说道:“这是庄主秦越风,前任庄主席翁的大弟子,性格忠正,不偏不倚,为人磊落坦荡。这个不用多说。” 然后又拿出一个茶杯,放在茶壶旁边,道:“这是龙在天,前任庄主席翁的二徒弟,如今的藏剑山庄二师叔,庄主卧病的这段时间,由他代理庄主的一切事务。” 柴老头在心里不屑地轻哼一声:这么多年了不还是个老二! 第469章 蛛丝马迹 “这是三师叔魏显胤,胖墩墩的,看起来很随和,负责打理山庄的财物和生意,喜欢品茶。 五师叔汤问岳,醉心武学,不问俗物,只潜心修炼,负责山庄的防御,维护护山大阵。 六师叔黎九泰,为人谦和,负责接待和管理、分配弟子。 七师叔胡寒舟,负责管理教习事务。 八师叔田亦溟,负责山庄后勤,采买和供应。” “就这?”等魏衡说完后,岳青问,意思是你这些天东磕西碰四处招哥撩妹的,就探听出这么点消息? 魏衡眨巴着可怜又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岳青,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这些消息,还是他这些天努力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抛开一切包袱和顾虑,豁出性格把脸抹下来别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才探听到的。 “哎,好了,好了,你别为难他了。”柴老头出来打圆场,依魏衡的性格,能打听出这些已经算是不错了。再说了,你当这藏剑山庄的人都如那村夫农妇般好糊弄的吗? “这龙在天呢,就目前来说,嫌疑最大。”柴老头分析道,“他和秦越风同是出自前任庄主席翁门下,可是秦越风样样比他强,总是压他一头,他心有不忿,想要取而代之,也是极有可能的。况且他本来就是个心胸狭窄,思想偏激的人,干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岳青和魏衡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柴老头,似乎在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岳青直接了当问出来。她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柴老头年轻时与藏剑山庄有些渊源,但是不清楚具体情况,本来不想好奇包打听,无奈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这个问题她要再不问出口,简直天理不容! “咳咳,”柴老头难得的有些紧张,连忙咳了两声掩饰,道,“我能瞒着你们什么!我不过是也偷摸摸地打听了罢。” 岳青露出不相信的神色,而魏衡则更多的是迷茫,他听出了两人话里的不对劲,却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见柴老头不愿意承认,岳青也不强求,反正总有一天他会交待的。“好了,那就我来说吧。” 岳青指着刚才魏衡用来表示龙在天的茶杯,说道:“龙在天确实嫌疑很大,庄主出了事,最大的获利者就是他。你看秦叔叔病倒之后,他马上就代管了山庄事务,而且他性格很不讨好,也确实很容易被人误解。” “可是,他实在太容易暴露,太容易被怀疑,反而会让人觉得是有人毒害庄主而嫁祸给他。”岳青继续分析,“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明知如此,故意而为之,就是料到别人也会想到这一点,如今罪证全无,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并咬定是别人栽赃与他,这反而成为他的保护伞。” 魏衡听了岳青的话,茅塞顿开,马上智商上线,接着分析道:“那么现在就有两种情况:一,下毒之人就是龙在天。他下毒手段隐秘,并且很有自信绝不会被人查出来,所以毫无顾忌,正大光明地接管了山庄。即使有人怀疑他,他也能说是别人栽赃陷害,反正没有任何证据。二,下毒之人不是龙在天。不过这个下毒之人一定隐藏在山庄里,那么其他的几位管事师叔都有嫌疑。不,甚至这山庄里所有人都有嫌疑。” “那范围就太大了,根本无从下手啊。”岳青轻叹一声。这藏剑山庄上上下下总共怕是有上千人,就算将那些低阶弟子排除掉,能够直接接触到庄主秦越风,能够与秦越风保持较为长期且紧密的接触的人也至少有几十号,这怎么查啊。 岳青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由自主地揪起了头发,将她的头发揉得跟她大脑一样乱七八糟。 魏衡望了眼岳青头上的麻团,浅笑,轻轻拍了她的手一下,然后用手指将她的头发归拢,简单梳理了一下,看起来不那么乱。 柴老头指关节反扣在桌上叩了几下,道:“哎,你俩注意一下,我们在谈正事呢。” “师父,好难啊。我是个武夫,不是侦探啊。”自从和魏衡确立关系后,岳青越来越像女孩子了,还会时不时地撒撒娇。“打架我在行,破案我不行。” “侦探是什么?”魏衡轻声问。 “呃,侦探就是,就是查案破案的人。” 魏衡了然地点点头,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自从进入藏剑山庄,为了不被看出破绽,他们在外的一言一行都要十分谨慎,根本没有机会让他和岳青单独相处。 “算了,也不急于这一时。秦越风这病,没个一年半载的怕是好不了,咱们得在这待不少时间,慢慢查吧。”柴老头道。 “实在查不出来,要不等师父你把秦叔叔治好以后,说不定他能说出一下线索。”岳青道。 柴老头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又对岳青说:“你多去和秦凌浠谈谈,说不定能从她那里问出些线索。” “好。”岳青点头。 “找不出下毒之人,不如我们换个角度,寻找下毒的方法。如果我们能知道秦庄主是如何中毒的,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下毒之人。”魏衡提议道。 “嗯,有道理。”柴老头摸着胡子点头道。 “下毒无非有两种途径,接触和食用。食用就是把毒下在食物和水酒中,待目标吃下或饮用,自然就中毒了。而接触,包括身体接触和空气接触……”关于下毒之道,柴老头可是颇有研究,说来头头是道。 “什么是‘空气接触’?”勤学好问好学生魏衡问道。 “‘空气接触’就是利用空气传播和人的呼吸下毒,比如迷烟、熏香。不过通过这种方式下的毒,毒性一般不会太强,持续性也不久。秦越风的情况,应该属于慢性中毒,是长期接触毒源,一点一点受毒物侵害,积蓄到某个程度爆发导致的,像迷烟这种一次性的毒物是不可能的。熏香的话,诶,岳青,你下来问问秦凌浠,秦越风有没有点熏香的习惯。”柴老头说。 “是,师父。”岳青说,“不过,会不会是在食物里下毒呢?” 第470章 银针试毒 “也有可能,如果控制了秦越风的饮食,在饭菜或酒水里下毒,每次控制好剂量,让人无法察觉,不知不觉就中了毒。”柴老头道。 “不是可以银针试毒吗?”魏衡问。 柴老头嗔怪地瞪着魏衡道:“傻小子,你以为什么毒都能用银针试出来吗?再说了,哪个正常人成日里一日三餐,喝杯茶都要捏根银针试试有没有毒再吃?” “银针试毒只适用于一些能够跟金属银离子起化学反应的毒素。”岳青向魏衡解释,却越解释越糊涂。 “什么栗子?什么化雪反应?”魏衡一脸懵逼。 岳青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叹一声,道:“呃,说得通俗一点就是,银针只能验出极少部分低端的毒物,而那些高级的、厉害的毒是验不出来的。” “哦。” “所以接下来,我们就要从秦越风平日的衣食住行入手,调查哪些是可能导致他中毒的途径。”柴老头道。他早就习惯了岳青的“疯言疯语”,一点不觉奇怪。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岳青练功、泡药浴;柴老头每天去给秦越风诊治、针灸;魏衡则给柴老头打打下手,偶尔去“沾花惹草”一番,打探消息。 岳青也试着从秦凌浠那里打探出什么线索,然而秦凌浠自小就是个不操心的千金小姐,她爹出事以前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出事以后,也说不出什么异常来。总之,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你为什么觉得秦叔叔是被人害的?”岳青问她。 “我爹身体向来很好,极少生病,而且他生活作息和饮食都极有规律,又有功夫护体,怎么可能突然得这种怪病?”秦凌浠理所当然地说。 “就这?”如果不是柴老头确定秦越风确实是中了毒,岳青恐怕会觉得秦凌浠完全就是在逗她玩。“呃,那你有没有听秦叔叔说起过什么奇怪的,或者特别的事情?” 秦凌浠嘟着嘴摇摇头:“我爹从来不跟我说庄上的事。”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不管是你听见的还是看见的?” 秦凌浠眯着眼睛,努力地在大脑中搜寻几个月前的海量信息中的任何蛛丝马迹。 “哦,我想起来了!”秦凌浠突然大叫道,“有一次,我爹在书房跟人说话,我无意间听见他们好像提到了什么‘文物宝藏’。” 文翁宝藏?!岳青的脑海中闪现出这几个大字。 “你还听见什么?”岳青追问。 这件事,和文翁宝藏有关吗?按照时间推断,秦越风提到文翁宝藏这时候,离岳青和孟甫钦拿到宝藏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也许外人尚不知道文翁宝藏已被人找到,难道秦越风也对宝藏有兴趣?藏剑山庄家大业大,难道也会贪慕前人宝藏?秦越风应该也不是个贪财不义之人啊。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没有啦,”秦凌浠摇摇头说,“一见我进去,他们就没再说了。” “还有什么别的吗?” 秦凌浠再次摇头。 “若是想到了什么,就告诉我。”岳青叮嘱,“还有,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些,山庄里的人,不要随便相信。” 秦凌浠闻言捉住岳青的衣角问道:“怎么,真的有问题吗?” 岳青不想告诉秦凌浠太多,只说:“秦叔叔的病并不是意外,我们也只知道这些,其他的,还得慢慢调查,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 见秦凌浠紧张又担忧的样子,又说:“你只要跟平时一样就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什么,还有,尽量少跟其他人说话。”秦凌浠太单纯,岳青怕她轻易被别人套了话还不自知。 秦凌浠连忙点头答应道:“嗯嗯嗯,我知道了。” 从秦凌浠那里得知,秦越风的吃食并没有很严格的管理,有时和几位师叔一起吃,有时候也和秦凌浠一起吃,有时也和弟子们同吃,有时也自己单独吃。这样的话,长期在食物里下毒的可能性就小了。 秦越风也没有点熏香的习惯,他认为习武之人不该沾染这些世俗的故作风雅之事。所以,其实整个藏剑山庄都是不点熏香的。 酒水方面呢,秦越风虽喝酒,却不嗜酒,长期在酒中下毒也不可能。至于茶水,如今都过去几个月了,根本无从查证。 总之,他们能想到的方面都一一查探过了,仍是一无所获。 一晃,又三个月过去了。山庄里的日子,一层不变的重复着。唯一有变化的是岳青的内力修炼,不断地提升,最后稳稳地停在了第六层巅峰。 “这已是你能取得的最高水准了,知足吧。”这话是柴老头说的。以女子之身修炼纯阳之功,要么受身体限制始终停留在低阶止步不前,要么为了进阶不惜代价重伤乃至丧命。不过,自古以来,也极少有人愿意去冒这个险。毕竟,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有很多,为什么非要剑走偏锋,费力不讨好呢? 柴老头当初教授岳青这些功法,一方面是想到自己一身本事无人传承实在可惜了,另一方面,所谓技多不压身,虽然无法精深,即使是低阶,多一样功夫也不错。不过他也一再强调、告诫岳青,切不可贪功冒进,要懂得适可而止。 幸好岳青是个惜命的,牢牢把柴老头的话记在心头,没有瞎练乱练非要练。不过也是岳青运气好,阴差阳错,竟然突破了第六层。就算是男子,能够修炼到这个程度的也极少,如今这个状况,已经是万幸,是该知足了。 岳青能修炼到这个层次,一方面是因为那次与千刀赵的对战,无意间使得岳青筋骨重组;另一方面也要归功于柴老头输送给岳青那二十年的功力。另外,在山庄里的这段时间,岳青每天坚持泡柴老头为她特意调制的药浴,不断强劲筋骨,提升体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世上恐怕再难找到哪位师父愿意把自己的功力无条件地赠与徒弟了。 第471章 引蛇出洞 经过柴老头坚持不懈地努力,秦越风的症状也得到了控制,开始好转。虽然毒始终没有解,但通过三个月不间断地针灸,他的手指已经可以活动,也可以发出声音,只是还不能说话。 “这段时间要密切注意献舍的动静。”柴老头吩咐道。秦越风病情好转的消息瞒不了多久,下毒之人如果知道了秦越风的情况,为了阻止他的康复,可能会再次采取手段,对秦越风下手。 “白天还好,晚上怎么办?”岳青问。白天柴老头在献舍守着,晚上却没有理由留宿,单靠一个功夫平平,没有心机的秦凌浠,实在不放心。 “我和丫头一人一晚蹲守。”柴老头提议道。 “短期内还可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魏衡道。 是啊,谁知道秦越风什么时候能康复,长长无了期,谁能坚持这样长期不睡觉啊。只有终日做贼的,哪有终日防贼的? 再说,也未必防得住啊!就算是秦越风完全康复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再次中招,对方能下毒一次,就能下毒百次千次。偷袭、暗算、暗杀、明杀……要想害一个人,岂止有千百种手段。 柴老头和岳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下毒之人先前只是让秦越风瘫痪不能动不能言,谁能确保他再次出手不会直接要他性命? “我得提醒凌浠,多注意些。”岳青说。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魏衡道。 “我倒希望对方早一点出手,这样就能早一点抓住他。”岳青恨恨地说。 “只怕对方潜藏太深,又足够耐心。” “如果防不住,不如,给他加把火,让他坐不住,自己跳出来。” “你是说,引蛇出洞?”魏衡问。 “没错。”岳青打了个响指。 ~~~ 这两天,藏剑山庄里到处都洋溢着轻快欢乐的气氛。庄里的弟子们,只要凑在一起,便相互讨论着从旁处听来的消息:这次请来的神医果然医术了得,庄主的病大有起色,已经能够发声。那位神医还断言,最多不过十日,庄主便可以开口说话了。 听说几位管事师叔都去献舍探望过,庄主确实能够发出简单的声音,手脚也能轻微的活动,这更加证实了传言的可靠性。 “太好了,爹,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秦凌浠满脸笑意,吹了吹勺中的药,送到秦越风嘴边。 原先秦越风连嘴都不能张,吃药全靠撬开嘴硬灌,不能吃固体食物,只能靠喝粥养着,身体虚弱得很。被柴老头医治了一段时间后,现在能够张嘴喝药,也能吃一些软糯的饭菜,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柴老头趁替秦越风诊治的时候,已经悄悄把他们的猜测和计划告诉了秦越风。因此,秦越风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努力冲秦凌浠露出一个微笑,但由于脸上的肌肉僵硬,这个笑容显得有些抽象和狰狞。 柴老头已提前让秦越风服下了他特制的解毒丸,只要不是极罕见极烈性的毒药,基本无法再次伤他,而即便是烈性毒药,解毒丸也能起一定的缓解作用,至少不会立即要了他的性命。 白日里,柴老头守在献舍,对秦越风所接触的所有东西一一进行查验,确保安全后才会让他使用。夜里,他和岳青轮流潜伏在献舍,等待对方的出现。 消息散出去已经好几天了,一切正常,秦越风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后,秦越风突然开始吐起血来。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围在献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情况好转了吗?为何突然这样?”龙在天紧皱眉头,一脸冷鸷,看起来十分愤怒,冲柴老头和岳青吼道。 柴老头弓着身子,一副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地样子,颤抖着声音道:“这些日子,老夫一直按照平常的法子替庄主医治,先前庄主的病情的确大有起色,至于今日为何会突然如此,还需要进一步查找原因。” “哼,若是没有能耐,便莫要逞能。藏剑山庄岂是你能坑蒙拐骗的地方?!”龙在天怒斥道。 “是是是,老夫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岂敢胡来。老夫一定会尽快查明庄主病情急转的原因。”柴老头的背弓得更低了。 “哼,限你三日之内查明原因,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龙在天丢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秦凌浠担忧父亲病情,坐在床边守着秦越风,对其他的事情充耳不闻。 黎九泰走到柴老头面前,深鞠一躬道:“柴老,我二师兄也是担忧庄主病情才会如此,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尽心医治庄主。” “当然,当然,我自当竭尽全力,尽快查明原因,稳定庄主病情。还请诸位给老夫一点时间。”柴老头说道。 其他几位管事师叔纷纷表示了对庄主的担忧关切之心,叮嘱秦凌浠好生照顾父亲,嘱托柴老头务必尽快医治好庄主后,才一一离去。 秦越风再次中毒,证实了他们先前的推测。如今首先就是要查出秦越风究竟是如何中毒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替秦越风解毒。先前秦越风服用了柴老头的解毒丸,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毒性,但仍然受到了毒素侵害,与身体里原来的毒素起了反应,因而才会呕血。 柴老头又取出一粒解毒丸给秦越风服下,用内力帮他将药力尽快引导到全身血脉,暂时将毒素压制住。等秦越风止住了咳嗽,躺在床上安稳睡去,众人才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分析这场“事故”。 这次,他们没有回避秦凌浠,而是叫她也一起坐下来,参与讨论。 “今天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岳青率先发问。 柴老头先回答:“所有物品我都检查过,没有问题,吃的喝的用的,都没有毒。” “毒?我爹是中毒了吗?”秦凌浠闻言,十分震惊,问道。 岳青冲她点点头,安抚她道:“你先别急,毒已经被我师父压制下去,秦叔叔暂时是安全的。但是我们必须尽快找出他中毒的原因,找出下毒之人,才能真正清除隐患。” “师父?”秦凌浠注意到岳青的称呼。 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岳青便正式向秦凌浠介绍了柴老头的真实身份,也顺便介绍了魏衡,只说是自己要好的朋友,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第472章 有毒没毒 魏衡倒了杯水给秦凌浠,问她:“你仔细想想今天发生过什么与往日不同的事情?” 秦凌浠捧着水杯,却没有喝,在脑子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最后,她很确定地说:“没有。” “这就奇怪了,他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呢?”柴老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空气传播?不可能。屋里没有点熏香,对方也不可能在房里投放任何有烟的毒物而不被发现。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无色无味无烟的毒香,他还真没听说过。 身体接触?也不可能。秦越风整天躺在床上,他能接触的东西十分有限。 那就只剩下入口的了。 “这两天都有什么人进过这间屋子?”岳青问。 秦凌浠想了想说:“这两天来的人倒是挺多的,除了我们几个,诸位师叔都有来过。今天不是也来过?还有爹的几个得意弟子,听说爹的情况有好转,都跑来探望,不过没有久留,进来瞅了眼说几句话就走了。” “那么,这些人都有嫌疑。”岳青道。 “也未必。”魏衡说,“毒,不一定要自己亲自下,风险太大。” “没错。”柴老头对魏衡的话表示赞同,然后转头问秦凌浠,“庄主这两天都吃过什么东西?” “你是怀疑毒下在食物里?”岳青问。 柴老头点头,如今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可是,入口的东西不都经过你检查,没有问题吗?” “那也未必,或许我有疏漏的地方。”柴老头倒没有为自己辩解,所有的可能被排除之后,剩下一个再不可能,也只能是可能了。 “也没有什么,爹本来也吃不了什么东西。这几天的饭食都比较简单,就只是肉羹和菜粥。另外,若是入口的都算,自然还有喝的水和……”秦凌浠说到这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药。” 柴老头倒并不觉得有什么,立即安排道:“马上将这几日的药渣和盛药的碗拿过来,还有勺子。岳青你跟魏衡去厨房检查所有的厨具、餐具和食材、调料,一样都别放过!” “是。”岳青和魏衡两人立即起身出去。 秦凌浠则叫丫鬟去拿药渣和药碗。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再次聚集到房间里。 “厨房里的东西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都是寻常的食材,很‘干净’。厨具餐具也没有任何异常。这是今天给秦叔叔盛饭、盛菜的碗和盘、筷子、调羹,不过已经洗过了,看不出什么。”岳青说着将放在桌上的东西往柴老头面前推了推。 柴老头没说话,拿起碗筷一一检查。虽然清洗过,但若是沾染过毒物,总会有残留。 柴老头往那碗里倒了一点清水,从兜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小丸子丢进水中。丸子入水即化,与清水融为一体。 “这是干什么?”秦凌浠问。 “这是我师父发明的检验毒素的药丸,若是沾染过毒物,融了药丸的清水就会便浑浊,至于变成什么颜色,跟所接触过的毒药有关,总之,只要变了色,就一定有问题。” 于是四个人便围坐成一圈,直愣愣地盯着桌上一个碗。过了大约几分钟的样子,清水仍然清澈如初,没有任何变化。 “这是,没问题?”魏衡问。 “会不会,有什么这药丸也检验不出的毒?”秦凌浠小心翼翼地问。 “……”岳青不知该怎么说。 还是柴老头自己解了这个围。“有可能。虽然我涉猎广泛,收集了尽可能多的毒,但也未必能够集齐天下所有的毒。不过,这碗确实没问题。” “为什么?”这次轮到岳青发问了。 “药水不变色,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无毒,要么就是连药水也检测不出的稀有之毒。”说着柴老头又见勺子放进水里浸泡。“若果真是稀有罕见之毒,庄主此刻早已身亡,我那解毒丸又怎能压制的住?” 又等了一会儿,泡了勺子的药水仍然没有变化,柴老头下结论道:“那厨房这边就是真的没问题了。”于是又指了指桌上的另一堆东西说:“这是今天的药渣、药碗和勺子。” “药渣,我已经仔细检查核对过,没有问题,碗和勺子也正常。”柴老头说。 “这个为何不用药水检查?”秦凌浠问。她一直在房间和柴老头呆在一起,先前没见柴老头用药水检查过。 “这个药水也不是什么都能检查。这个碗,盛的是药,是药三分毒……”柴老头正给在座的两位医学文盲普及基础知识,说到这突然顿住了,猛地站起身,望向秦凌浠问道,“秦越风今天吃的都是什么?” 秦凌浠被他问得一愣,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回答说:“牛肉羹和蔬菜粥。” “昨天呢?” “番薯泥和蔬菜粥。” “前天呢?” “羊肉沫、蔬菜粥。”秦凌浠快被他问懵了。 柴老头站直身子,看向魏衡和岳青两人,问:“听出来什么了吗?” “这三天,秦庄主都吃了同一种食物——蔬菜粥。”魏衡回答。 “这蔬菜粥有什么问题?”岳青不解。每天的吃食都经过柴老头的检查,确保安全才会让秦越风食用,况且刚才也重新查验过餐具,也都没有毒素残余啊。 柴老头一笑,重又问秦凌浠:“这三天吃的都是什么蔬菜粥?” “呃……”秦凌浠语塞,她确实没注意这个,蔬菜粥不就是蔬菜粥,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去在意是用什么蔬菜煮的粥? “去把厨房的人叫来。”柴老头道。岳青闻言立即起身,这种事自然只有她出面了,魏衡一个文弱书生,名义上又是神医的徒弟,哪有资格在山庄里吆五喝六?秦凌浠,藏剑山庄大小姐,怎么能亲自去做这种事? 片刻后,岳青领着两个人回来。这两人是献舍小厨房的厨子,一男一女夫妻俩,也都是山庄的弟子,只负责给秦越风做饭。 “大小姐。”夫妻俩先给秦凌浠行礼请安。今天秦越风吐了血,动静闹那么大,几位师叔都出动了,先前岳青和魏衡又在厨房里查了一圈,要说这两人不知道为何是不可能的,此刻心里直打鼓,战战兢兢,紧张得想要晕过去。 第473章 顺藤摸瓜 “嗯,柴神医有话问你们,据实回答。”秦凌浠正色道。 “是。”夫妻俩看向柴老头,神情紧张又怯懦。 “庄主的饮食一直是你们俩负责?”柴老头问。 两人点头称是。 “那好,我问你们,这几日给庄主送来的粥,都是什么蔬菜所作?” “头几日是菠菜,今日是蒿菜。”男的说。 “今日为何换成蒿菜?”柴老头问。 夫妻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称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做,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既然你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怕成这样?”岳青问。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可是,庄主突然发病,我们,我们自然害怕。”女的说。 “你们不必害怕,我们只是问问情况,你们做的膳食没有问题。”魏衡安慰他们道。 两人一听饭食没有问题,这才心安下来。女的回答说:“先前一直用菠菜加鸡汤熬的粥,今日菠菜用完了,我见新送来的蒿菜新鲜爽嫩,便用了蒿菜。” “今日送来的菜,除了蒿菜,还有别的什么青菜?”柴老头又问。 两人摇头,说今日只有蒿菜一种青菜,别的菜都不适合熬粥。 柴老头又问了些别的问题,然后就让两人回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菜,有什么问题?”岳青问柴老头,见柴老头一直围绕着青菜问话,自然会如此觉得。 “菜没有问题,但问题就出在这菜上。”柴老头说了句让人十分难懂的话。 岳青三人相互看了一看,不明白什么意思。 柴老头解释道:“蒿菜是一种常见的蔬菜,本身并没有问题,而且今天送来的蒿菜也完全是正常的普通的蒿菜。蒿菜本身又是一种药草,有理气活血、护胆利肝的功效,常被用来做药膳,所以,厨娘用它来熬粥,也没有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儿?”岳青问。 柴老头冷笑一声,说道:“所有的东西都没有问题,但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就有了问题。” “什么意思?”秦凌浠问。 “实在是高明啊。”柴老头感叹一声,接着说,“蒿菜本身的药性不强,所以可以当做蔬菜来吃,但是它与我开的药方里的一味药——藿香相冲,两者遇到一起,就会致使服用者中毒,腹痛难忍,上吐下泻。若是普通人还好,难受一阵,吃点药就好了,可庄主体内本就存在大量毒素,经此一诱,自然就毒发病重了。幸好提前服用了我特制的解毒丸,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毒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柴老头摸了摸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还好,还好,幸亏他们有所准备,不然就算秦越风突然暴毙横死,也无人能够知晓原因。 “那么,也就是说,有人知道厨房的青菜用完了,故意送了蒿菜来。只要秦叔叔吃了这蒿菜熬的粥,必然会再次毒发,即使不会丧命,但病情也会急剧恶化。” “可是,这送蒿菜到底是刻意还是无意,谁也不敢断定啊。” “所以说这下毒之人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即使有人能够查到蒿菜上来,可是厨子是清白的,负责送菜之人想必也是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负责采买之人,也未必知道蒿菜还有这些效用。所以,即使你将这一条线索从头查到尾,也找不出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有人故意下毒。” 岳青一拍桌子,忿忿道:“太狡猾了!” “那是不是说,我们查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秦凌浠道。 柴老头重重叹了口气。岳青闷头不说话。魏衡皱着眉,好像在思考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魏衡突然出声说:“不,雁过必留痕。无论他做得如何隐蔽,手段如何高明,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顺着这根线查到底,一定会有收获。” 岳青眼睛一亮,说道:“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咱们就顺着这根藤摸下去,看到底会摸出什么瓜来?” 众人表示赞同,于是分配任务,各自行动。 先前龙在天大发雷霆,要求柴老头三天之内查出秦越风中毒的原因,这好比得了皇帝的金口玉言,现下正好以此为由,正大光明地展开调查,对这条线上各个环节的关键人物一一问话。 从厨子两口子那儿得知送菜来的是净镜弟子腾鸣。腾鸣说往献舍送菜也不一直是他的活儿,只是这半个月刚好轮到他而已。这些菜从哪儿来的,他也不清楚,他只是负责在蘅芜居领了当天的食材后分送到各个院落。食材都是预先分好了的,照着单子送,献舍是庄主的居所,当然是第一个送。 蘅芜居是专门负责向藏剑山庄各院供给食材的部门。所有与食物有关的原材料,从山下采买来后统一送到蘅芜居,有专人负责分发、配送。 负责分粮分菜的腾信说,当天山下送来的食材里,有大量的蒿菜。他见当天的蒿菜特别的鲜嫩,便给庄主和几位管事师叔的院子都分了一份。 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谁采买了如此之多的蒿菜,是无意还是有意?大量采购蒿菜,所有管事师叔都有份,保证蒿菜会被送到献舍而又不引起怀疑,让一切既顺理成章又万无一失。 而负责运输的弟子腾咏说,他每日下山去接货,所有的东西都是早就备好的,他只管接收和押运。而所有运送的物资都是有清单的,这批蒿菜也在清单内,所以本没有什么异常。 山庄的物资都是由固定的几家商铺供应,实则这些商铺也都是藏剑山庄的私产。偌大的藏剑山庄,上千号人的吃穿用度,若没有源源不断的进益,即使家底再殷实也会坐吃山空。 藏剑山庄传承千年,其势力遍布整个大陆,开店行商既是生存的需要,也是形势的需要。所以,藏剑山庄所有的物资,其实都来自于自家的商号。 这样的话,问题就复杂了,但是也让岳青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蒿菜出自哪家商铺自然一清二楚,只要查出这家商铺的负责人受谁指使,供应大量蒿菜,便可知道这幕后之人。可是,真的这么简单吗? 第474章 原地转圈 负责给藏剑山庄供应菜蔬的商铺叫藤净轩,是临剑镇最大的蔬菜供应商。不仅负责藏剑山庄所有蔬菜的供应,还垄断了整个临剑镇的蔬菜供应市场。藤净轩最初就是为了替藏剑山庄采购、供给菜蔬而设立的,是临剑镇的老字号了。因为有藏剑山庄这么一个需求量大又稳定的客户,后来干脆形成了一条龙垄断服务,扶植了几家专业的蔬菜种植大户为其供货。 藤净轩的老板也是藏剑山庄的弟子,名为腾进,不过他对外的名字叫王进。 王老板说因为藏剑山庄每日所需的量特别大,所以所有的菜都是大批量采购的,和其他蔬菜相比较起来,蒿菜的量还算是少的了。现在正是夏秋之际,天气炎热,极适宜蒿菜生长,所以每隔几日就会有蒿菜送来,也都是全部送往山上,并没有什么特殊或异常。至于送上山之后,怎么分配,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那么也就是说,这蒿菜真是个意外? 岳青他们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可再查下去也找不到其他的证据,只好暂时到此为止。反正秦越风中毒的原因也已经找出,算是可以给龙在天交差了。 不过临走时,岳青顺嘴多问了老板几个问题。这老板是藏剑山庄的弟子,见了岳青的客卿腰牌自然毕恭毕敬,而且听说是调查庄主中毒的原因,急欲撇清自己的干系,自然十分配合,有问必答。 从王老板这里得知,所有这一条线上,蔬菜瓜果,包括柴米油盐的采购、供应,都是由八师叔田亦溟负责的,不过商铺的营销收支又归三师叔魏显胤管辖,也就是说,王老板的直接领导有两位,三师叔魏显胤和八师叔田亦溟,都是可以左右他意志的人。 “我觉得八师叔嫌疑更大。”岳青说。毕竟他管着整个藏剑山庄的伙食供应,从采买到运送再到分配,全归他管。如果他想加害庄主,无论他在这条线上哪个环节动了手脚,都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无从查证。 可是,他们最初的嫌疑对象不是二师叔龙在天吗?这怎么又钻出个八师叔田亦溟?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而岳青他们仍然一头雾水,毫无头绪,绕来绕去都在原地转圈。 “这事不能轻易下定论,预设对象会影响我们对事情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要怀疑谁,也不要放过谁,只从事实出发。”魏衡道。 “哟,忘了,咱这有个专业的呐。”岳青打趣道。当年魏衡在交河县时,时常出入县衙,带着他爹手下那帮人四处调查破案,岳青说他是专业的,也不算玩笑。“这案子就交给你了,魏探长。”说着,拍了拍魏衡的肩膀。 这家伙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肩膀还挺结实的。岳青心想。 虽然岳青话里某些词,魏衡不是完全明白,但也知道岳青在调侃他,忙说:“我们先前觉得龙在天有嫌疑,可是一路查下来,也没有发现什么跟他有关的证据。现在如果又怀疑田亦溟,恐怕会左右我们后来对事情的看法。” “嗯,魏小子说的没错,如今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要轻易下定论。走一步看一步吧。”柴老头肯定了魏衡的说法,转头又对秦凌浠说,“秦姑娘,我希望我们在此谈论的话,你一定全部放在心里,对谁都不要说,无论你觉得对方有多可信。” “嗯,我知道。”秦凌浠点头。事关她爹的生死,她自然会万分小心。 “其实这事儿吧,说起来好像谁都没有错,谁都不是故意的,可是,仔细想吧,又总觉得有一丝阴谋的味道在里面。”岳青搓这下巴,琢磨着。 “既然觉得有疑,就找出来,查清楚。”柴老头道。 “说得轻巧,怎么查啊。这查了半天不还是什么都没查到吗?”岳青拖着嗓子嚷道。 “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俩了。”柴老头说。 “不是吧,师父——”岳青发出哀嚎。 “你们两个年轻人不做,难道让我一个老头子去上蹿下跳?”柴老头狠声道,“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啊,死老头儿。” “我负责医治庄主,你俩负责查案。就这么定了!”柴老头说完甩手离开,才不管岳青如何抱怨。 “啊,这事你可得帮我。”岳青转脸瘪着嘴看向魏衡。 “师父说的是让我们俩一起查。”魏衡满脸笑意。 经此事故,秦越风的病情虽在柴老头的全力救治下稳定了下来,没有恶化,可是也没有好转。刚“啊”了两天,又陷入长时间的昏迷,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开口说话了。 龙在天也接受了柴老头关于蒿菜中毒的说法,这件事既然是个意外,也就不必再查下去,就此搁置,龙在天也没有追求谁的责任,只是责令柴老头全力救治秦越风。 可是,龙在天不再追究,不代表岳青他们就此罢休。到底是谁毒害了秦越风,他们一定会追查到底! 接下来的日子,岳青除了每日练功之外,就是和魏衡一起四处露脸闲晃悠,逮着谁都瞎聊几句,甭管有用没用,先混个脸熟。 很快,庄里的弟子们都知道了,新来的客卿岳少侠是个闲不住爱凑热闹的,并且,他还有说不完的新鲜小趣闻,从没见过的小把戏、小玩意儿,年纪也和大家相仿,没有架子,不似其他的客卿要么一本正经、老气横秋,要么刁钻古怪、眼高于顶,弟子们都很喜欢他。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跟这帮小家伙聊天真费劲。”岳青瘫倒在大圈椅上,浑身脱力的样子。 “我看你跟他们聊得很开心嘛。”魏衡打趣道。 “你不知道,我可是把……”岳青想说把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脑汁都搅尽了,才想得出那么多话题来应付那些充满了求知欲的小朋友,可这话不能说啊,到了嘴边只好改成“半辈子的见闻都搭进去了”。 第475章 情有独钟 魏衡笑道:“你才几岁,就敢说半辈子,还早呐。” 岳青只笑,不与他争辩:“呵呵呵,随口说说嘛。” “你净听她瞎胡扯!”柴老头可没魏衡这么温柔体贴,直接拆穿她。岳青是他看着长大的,她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满嘴跑火车。得,“跑火车”这词儿也是跟岳青学的,虽然不知道火车是什么车,但肯定是比马车还快的车。 “说说这些天的收获吧。”柴老头将话题拉回正轨。 岳青脸上的笑容一敛,端坐起来,正色道:“还真有收获。”于是,把这些天打听来的消息整理了一下,一一道来。 关于庄主秦越风,先前他们一直在猜测到底秦越风是怎么不知不觉中毒的。下这个毒,必须是长期的、固定的,一点一点,严格控制剂量,才能做到让秦越风毫无察觉。 在这些天和弟子们的闲谈中岳青了解到,秦越风确实比较随意,或者说平易近人,时常走到哪就在哪吃,遇着谁跟谁吃,还时常留跟他谈事的管事师叔或亲熟的弟子吃饭,所以如果想要通过在饭菜中下毒是不可能的。 那么茶呢?酒呢? 首先,酒可以排除。秦越风不是酒鬼,不会每天饮酒,通常只在重要场合才会饮酒。所以在酒里下毒是行不通的。 那就只有茶了。可是一壶茶,秦越风可以饮,别人也可以饮,就像吃饭一样,秦越风也常常与人饮茶谈话,所以,在茶里下毒,也不太可行。 吃的方面行不通,那么还有什么是秦越风常做的,甚至是每天都会做的呢?还真让岳青打听出来了。 听弟子们无意间提到,秦越风酷爱手谈,时常邀人与之对弈,即使无人时,也会独自对着棋盘自己琢磨,冥思苦想。 说到这,岳青一脸“懂了吗,懂了吗”的神情望着柴老头。 柴老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喊道:“他是有这个毛病,年轻时候就爱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魏衡闻言,看向岳青,见岳青递给他一个得意又了然的笑,便知其中另有故事,也就没有多问。 可是,单纯无心机的秦凌浠就不懂得要给老人家留面子了,开口便问:“我爹的确是很喜欢下棋,可是柴神医你是如何知道的?”然后又转过头来问岳青,“下棋跟我爹中的毒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还不确定。你爹的棋呢,在哪儿?快拿过来瞧瞧。”岳青忙说。 秦凌浠立即起身去取。柴老头、岳青他们常常和秦凌浠一起商量事情,为了避免消息泄露,所以秦凌浠把伺候她的丫鬟打发走了。以前是秦凌浠怕自己照顾不好父亲,如今献舍里这么多人,也不怕照顾不来,况且柴老头一个人基本就把事情都做完了,秦凌浠也只有看着的份,不需要旁的人。 “那,就是这副。”秦凌浠将棋盘和旗盒全都取来,放在桌子上。“这有什么问题吗?”她自己先看了看,不就是一副普通的围棋吗? 不过也不普通,这套棋是多年前她爹的一位好朋友送的,据说大有来头。不过到底是说这棋大有来头,还是这送棋的人大有来头,秦凌浠也说不清。“我爹很少跟我讲他年轻时候的事情。反正他特别喜欢这副棋,每天都要下一局,有时候还会望着棋盘发呆。” “你说这棋是别人送的?秦叔叔每天必下?那他还有别的棋吗?”岳青问。 “有是有的,别人都知道我爹喜欢下棋,投其所好送他棋的当然也多,不过我爹只喜欢这副,只用这副棋。” 岳青等人盯着棋盘瞧了半天。看起来跟其他的棋也没有什么不同啊,不都是一张棋盘、两盒棋子吗。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也就是棋盘和棋盒上的纹饰了吧。 或许是因为送他这副棋的人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他才对这副棋情有独钟吧。 “这棋,有什么问题吗?”秦凌浠不解地问。她从小就见他父亲用这副棋与他人对弈或一个人自奕,这副棋她再熟悉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呀。 “有没有问题,检查一下就知道了。”岳青说着,打开棋盒,取出一枚棋子递到柴老头面前。 柴老头没接,岳青这才注意到,柴老头在发呆,盯着棋盘发呆。 “师父?师父?”岳青出声提醒。 “嗯,什么?”一连喊了几声,柴老头才回过神来。 “师父,你怎么了?”岳青问,柴老头的反应有些奇怪。 “啊,没,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柴老头含糊其辞。 岳青没有追问。柴老头和秦越风之间的过往,他想说便说,不说,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师父,你验一下这棋子。”岳青将手上的棋子再次递给柴老头。 “你是说,这棋子有问题?”魏衡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我知道了。秦庄主最爱与人对弈,即使不下棋,也会自己一人琢磨棋局。所以,这棋子是他接触最多最频繁的。若是将毒下在这棋子上,他每天触碰,天长日久,自然就会被毒素所侵害。” “嗯,这只是我的猜测。”岳青回答。 “可是,这棋子,不只我爹一个人会碰啊?和他下棋的人,还有我,也碰过的。”秦凌浠质疑。 “你爹下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习惯?比如必执白子或黑子?另外,你爹最常和谁下棋?”岳青追问秦凌浠。 秦凌浠想了想,回答道:“你这么说,倒真有。我爹最爱用黑子,和别人对弈的时候必执黑棋。嗯,和谁下倒不一定,常常逮着谁就和谁下。山庄里的诸位师叔都与他对弈过,还有那些弟子们,有时候还会叫我跟他对一局。不过,跟他下的最多的应该是五师叔。五师叔精通阵法,对棋艺也颇有研究,倒是能和我爹杀几局。其他人都不是我爹的对手。” 岳青点头,先前她递给柴老头的是一枚白子,这时又将一枚黑子递给他。 “可是这棋子上怎么下毒?”秦凌浠不明白。 岳青哼笑一声,道:“这啊,要想害人,自然会有法子。比如说,将这棋子在毒液里浸泡,或者将毒注入棋子,更有甚者,直接将毒物铸成棋子。” 第476章 细思极恐 “奇怪,没问题啊。”趁岳青他们说话的空档,柴老头已经对两枚棋子进行了检验,药水并没有变色。 三人的注意力转到了柴老头这里。“怎么可能?”岳青惊异道,将棋子从水里捞出来,捏在手上反复察看。难道是我想错了?她心想。 岳青转身去取了个大一点的盆来,将所有的黑子全部倒进盆里,向柴老头要了验毒药丸融进水里倒进去。可是药水仍然没有变化。岳青不死心,又将所有的白子也倒进去,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岳青气恼,坐下来,拧着眉毛撅着嘴,气鼓鼓地说:“怎么可能,没道理啊?”转眼问柴老头,“是不是你的药丸过期了?” 柴老头伸手佯装要打岳青,指尖擦着她的脸颊扇过,道:“死丫头,怎么说话的!” “难道是我错了?”岳青又扭头皱眉望着魏衡。 魏衡见岳青如此苦恼,心中也替她着急,想要为她分忧。忽然,他灵机一动,将盆子挪到自己面前,把盆里的棋子全部捞出来。边捞边问柴老头:“这盆里的水还能用吗?” 得到柴老头肯定的答复后,他将盆里最后一粒棋子拣出来,将装棋子的盒子放进水里。棋盒一入水,木质的盒身上便散发出丝丝如墨汁一般的黑色物质,随着入水时间边长,木质被泡发,黑色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最后,整盆水都变黑了。 四个人盯着盆子看傻了眼。秦凌浠呆呆地抬头问:“这就是有毒咯?” 岳青木木地看向魏衡问道:“毒是下在棋盒上?” 柴老头和秦凌浠齐齐转头看向魏衡,等着他解释。 魏衡被大家热切地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脖子,清了清嗓子,说:“应该不是。如果毒下在棋盒上,人接触棋盒的时间毕竟短暂,很难保证毒素起效果。我想,毒应该还是下在棋子上的,但不是浸泡。浸泡而成的毒,只停留在棋子表面,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失效,那么就需要再次浸泡。而秦庄主几乎每天都要用下棋,下毒之人很难有足够的时间来给棋子浸毒。不过,岳青有一点说对了,毒应该是和制作棋子的原料混在一起,直接制成了棋子。” 魏衡从桌上捡起一枚棋子,夹在指间,继续说:“也就是说,每一枚棋子,都是一颗毒药!” “可是刚才我们验过棋子,并没有毒啊?”岳青说。 “这里的棋子,就是秦庄主下棋时用的棋子吗?”魏衡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桌上的棋堆中。 “哦,我知道了。”岳青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下毒的人直接把毒做成棋子,偷偷换掉了原来的棋子。秦叔叔每天下棋的时候,就和毒棋发生接触,自然就会被毒素侵染而中毒,毒素在体内日积月累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毒发了。等秦叔叔毒发之后,再偷偷把棋子换回普通的棋子,这样就谁也查不到证据了。真是厉害啊,鬼神莫测,高。” “可惜他终究还是百密一疏,这棋盒长期装盛有毒的棋子,自然也被毒素侵蚀,有了毒性。” “哎,不对,如果说棋子就是毒药,可下棋的可不止一个人啊,别的人怎么没事?”岳青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魏衡轻笑道:“这个好解释,下毒之人必定十分清楚秦庄主下棋的习惯,只用黑子。毒只下在黑子里,而另一个人执白子,自然无事。即便是偶尔触碰了黑子,因为次数少、时间短,就算沾了一点毒,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这个毒是需要长期接触才会起效。” “那么就是说,送这副棋给我爹的人就是下毒之人咯?”秦凌浠问。 “不会。” “不可能!” 魏衡和柴老头同时出声否定。 柴老头语气急促而强烈,其他人都觉得很奇怪,转头盯着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岳青脱口而出。 柴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这棋是我送给他的。” “啊?!”三人异口同声。 岳青早知道柴老头和秦越风有交情,因此并不特别惊讶。魏衡和秦凌浠却是十足的震惊了,尤其是秦凌浠。这棋比她年纪还大,她从记事起便见她爹用这棋与人对弈,有时候还会对着棋盘残局发愣。她也曾问起过这棋的来历,秦越风只说是友人相赠,没想到,送棋之人,竟然是眼前这个花白头发、胡子拉碴的柴老头! 魏衡虽震惊,却并没有如何表现出来。见岳青似乎不是很惊讶的样子,小声问她:“你知道?” “知道一点。”岳青说。 三人眼巴巴地等着柴老头给他们讲他与秦越风之间的陈年往事,谁知柴老头闷了一会儿,突然问魏衡道:“你为什么说‘不会’?” 话题被成功带回正轨,魏衡只得接着柴老头的问题回答,可是岳青却总觉得可惜,柴老头分明还是不想谈他自己的事。 “哦,是这样的……”魏衡突然被柴老头发问,只好照实回答,“正如秦姑娘所说,这副棋被送给秦庄主至少已经有二十年了,如果是一开始就下了毒,秦庄主接触此物二十年之久,不可能到现在才毒发。棋子一定是后来被人调换了。虽然秦庄主十分喜爱这副棋,但未必见得能够分辩得出棋子的真伪。” 是啊,都是黑乎乎、圆溜溜的样子,就算这副棋里的黑子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秦越风也不会看出来。 “我刚刚只验了这装黑子的棋盒,不如再来验验这白子的棋盒。”说着重新取了个盆来,装了清水,融了药丸,将另一个棋盒放进去。果然,药水清澈如初。 “那么,应该就是你推测的这样:下毒之人知道秦叔叔的习惯,偷偷用制好的毒棋子换掉了这副棋里的黑子。秦叔叔每日下棋,自然会触摸棋子,长久下来,就染上了毒。”岳青总结道,“这个过程,至少得有个两三年吧?”最后这句是问柴老头的。 “嗯,最少。”柴老头肯定岳青的推测。 岳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下毒之人,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厉害。”这手段,这心机,联想到此次的蒿菜事件,实在让人细思极恐。 第477章 狗急跳墙 “没想到,山庄里竟然有人如此费尽心机、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父亲,好可怕。”秦凌浠脸色煞白,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她只是心思单纯,没有城府,却并不傻。能够想出如此狠毒的方法谋害她父亲的人,必定是山庄里位高权重之人,除了那几位管事师叔,还会有谁?一想到这个下毒之人就是平日里那些与他父亲称兄道弟,对她和颜悦色的长辈师叔们中的一个,她感到不寒而栗。 “哎,可是,就算我们知道了对方如何下毒,却还是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谁?”魏衡摇头叹息。 几位管事师叔的脸在岳青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她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头绪。 “这个人谋划已久,处心积虑,心思深沉,真是可怕。他让秦叔叔不知不觉中毒,毫无征兆毒发,可是又不直接要他性命,不留下任何把柄,完全无从查证。”这个人就潜伏在山庄里,就在他们身边,也许正在暗中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想到这种可能,岳青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我们小心一点,多加防范。秦……庄主刚刚才发作过,对方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动手,我们慢慢再想对策。”提到秦越风时,柴老头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到底该如何在小辈们面前称呼这位昔日的好友。 这些日子,柴老头一直在研究秦越风身上的毒。他提取了秦越风的血液作样本,试图找到有效的解毒方法。经过大量地试验,他不断改进原有解毒丸的配方,提高药效,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同时,利用银针刺激穴位,注入真气一点一点地引导毒素排出,也有了一定的效果。 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秦越风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对外只道秦越风还是老样子。 再一个月后,秦越风已经能够开口说几句简单的话。 他刚一能开口,马上遣开所有人,只留下柴老头单独说话。 “你猜他们会说什么?”岳青难得的好奇心爆棚。 “大概,叙旧吧。”魏衡淡淡地说。两个几十年未见的老朋友,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秦越风的情况又无法一次性说很多话,大概,也只拣些紧要的来说。 “你都不好奇柴老头怎么会认识藏剑山庄的庄主吗?” “师父功夫高深莫测,定不是寻常人。” 岳青一翻白眼,这马屁拍的!不过魏衡说的确实有道理,作为一个隐居的绝世高手,认识几个世家大派的掌门,也属正常。柴老头年轻的时候一定很风光,甚至地位超然,不然地话怎么可能让堂堂隐月宫的宫主都对他礼遇有加。 岳青开始了不着边际地脑补…… 说不定柴老头就是藏剑山庄的人,或许,他才是藏剑山庄庄主之位的继承人,只是他不愿意继任,才把位置让给了秦越风。两人是师兄弟?这样的话,莫离渊认识他,尊敬他,也说得过去。 嗯,不对,不对,如果他是藏剑山庄的人,又怎么会不了解其他几位师叔呢?看来他和藏剑山庄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应该只是和秦越风个人的关系比较好…… 难道他是王族?王族的话,也有可能和藏剑山庄来往密切。不过,好像没有听说四国的王族有姓柴的。难道他改了姓氏?不会。从秦越风的话里推断他年轻时就姓柴…… 或者,他是隐月宫的人?又或者,是哪个隐世不出的大门派的人? …… 岳青猜想了无数种可能,可没有一种能够确实肯定。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柴老头和秦越风谈了一下午,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柴老头出来之后就直接去找了黎九泰,由黎九泰引着去见了龙在天。 第二天,一个惊天大消息在藏剑山庄炸开:庄主秦越风瘫痪卧床不是病,而是中毒!有居心叵测之人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给庄主下毒! 二师叔龙在天召集了山庄所有管事师叔、教习师叔,还有上一辈的供奉师叔祖,以及下一辈的天沐弟子,在大会上当众宣布了这个消息,并扬言一定会彻查此事,揪出下毒之人。 一时间,山庄上下一片哗然、谣言四起、众说纷纭。 “你这是要逼对方狗急跳墙啊!”岳青对柴老头说。 “既然他隐藏得太深,暗中调查行不通,不如挑明了,发动全山庄的人来一起查。上次逼得不够急,这次定叫他四面楚歌、草木皆兵、坐立难安!”柴老头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他一直按兵不动,这事不知要拖到哪年哪月。如今摆到明面上来,让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并非天衣无缝,我们也并非一无所知。”魏衡说,“此消息一出,内心坦荡的人,自然无所畏惧,并且还会帮着我们查找线索,而心中有鬼的人,即便是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心中也必定惴惴不安。撑不了多久,他就会慌不择路,露出马脚。” “这倒的确是个办法。只是,如果对方豁出去了,肯定会再次对秦叔叔出手,秦叔叔的安危怎么保障?”岳青问。 柴老头轻蔑地说:“哼,既然都挑明了,自然要加强防卫,保障庄主的安全。调集大量的弟子,把献舍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就算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也吓唬吓唬对方。” “嗯,对,加强献舍的防卫,给对方一点震慑。外围有那么多弟子把守,内屋有我们几个守着,我看还能出什么问题。”岳青说。 “不过,如果加派弟子防守的话,也难以保证这些弟子里没有对方的人。”魏衡提出疑问。 “不要紧,我们还有一个杀手锏。”柴老头冷笑道。 “什么?”岳青和魏衡异口同声问道。 “我。”柴老头语气极其平淡。他,就是这所有防卫措施里最隐蔽最保险的一环!除了秦越风和岳青他们三个,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谁也不会料到,这个看起来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老大夫,竟然是一个隐藏的绝世高手! 第478章 严阵以待 然而,这个暗地下毒之人似乎比大家想象的都要沉得住气。消息放出去已经半个多月了,藏剑山庄一直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可怎么办?”岳青问。 “沉住气。”柴老头按住岳青的肩膀说。 “这个人能够花数年的时间来对秦庄主下毒,一定是个极有耐心之人,恐怕目前的情形还不能逼他暴露。”魏衡道。 柴老头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虽然现在整个山庄都发动了起来,可是他们确实没有抓住实质性的证据,对方究竟是谁,仍然是个迷。 “既然火已经点起来了,不如我们再扇点风?”魏衡提议。 岳青眼睛一亮,看向魏衡问道:“哦,怎么做?” 魏衡看向柴老头,微笑着说:“这个,还得靠师父呢。” 这天天气特别好,秋高气爽、晴空万里,阳光暖暖地洒进献舍的院子里。瘫痪卧床半年之久的秦越风,在秦凌浠和岳青的搀扶下,从卧房缓缓走出,靠在院中安置的躺椅上,沐浴阔别已久的阳光。 “庄主今天出屋了。” “庄主能走动了。” “庄主今天很高兴,我亲眼看见他笑了。” “庄主的身体看起来好了很多,应该不久就可以康复了。” “太好了,庄主终于好起来了。” “听说庄主还吃了半个雪梨呢。” “不是,不是,我听说吃的是桂花糕。” “是梨!” “桂花糕!” “切,难道庄主就不能两样都吃?” “看来庄主的胃口也恢复了许多呀,真好。” “我也想见庄主了。都大半年没见庄主了。” “真羡慕那些守卫献舍的师兄师姐。” “是呀,谁叫我们只是净镜弟子呢。” “没事,庄主康复之后,一定有机会见到的。” “嗯,希望庄主早日康复。” …… 秦越风下午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事情,到晚上就几乎传遍了整个山庄。 傍晚的时候,还特意邀请了几位管事师叔到献舍共进晚餐。据说几位师叔从献舍出来时,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微笑。 这天之后,秦越风露面的时候就多了起来。每每天气晴好的日子,便会在秦凌浠和岳青等小辈的陪同下,出来在院子里走一走,呆一呆。 有的弟子为了能够见一见庄主,每到好天气,就跑到献舍外围晃悠,期望能从敞开的院门瞥见院内的情形,得见庄主一面。若是见着了,便欣然欢喜地离开,逢人便说自己的好运和庄主的情况。若是没见着,就黯然失落,满心失望一步三顾地离开。 总之,整个山庄都知道,庄主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很快就要康复了。 这天半夜,本应宁静入梦的藏剑山庄突然喧闹起来。最先是从山门处开始,有骚动和打斗声传出。接着,这骚动和打斗逐渐向山上蔓延。很快,打斗声便传到了山顶。 本来漆黑一片的山峦中,亮起了点点火光。喧哗声、奔跑声、刀兵撞击声,响彻山谷。整个藏剑山庄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喧嚣。 献舍里的人也听到动静,起身点亮了烛火。 听见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吵嚷声,岳青问道:“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一直等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吗?可是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见魏衡和秦凌浠他们也都起身过来,岳青忙说:“你们就呆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冲柴老头喊了一句“师父”。 柴老头冲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小心些。”魏衡说。 “嗯,你们也小心。”岳青回头轻扯了下嘴角,冲出了献舍。 “怎么回事?”岳青冲院外守卫的天沐弟子问道。 院外驻守的弟子早已严阵以待,将献舍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岳青问话,领头的弟子说:“不清楚,半夜山下突然大乱起来,听动静,打斗十分厉害。” “你们将这里守好,我去看看。”岳青说。 领头的天沐弟子拦住岳青说:“岳公子,您请稍待,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这里不能没有您。” 岳青认出这人是秦越风座下的首席弟子天择,冲他点头道:“嗯,你做得不错。”然后转身回了献舍。此刻,无论发生什么事,最重要的是保障秦越风和秦凌浠父女俩的安全。 不一会儿,便有弟子来报:山庄里突然闯入一伙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具体有多少人不清楚,但从山庄各处打斗的情况来估计恐怕至少有上千人不止。他们好像从天而降,毫无征兆突然出现在山庄里,个个身手不凡,低阶的弟子不是他们的对手,此刻已经冲过了乾坤院,正往山顶来。各位师叔都已经组织弟子去抵御了。 乾坤院是五师叔汤问岳的居所,因他擅长奇门八卦、精通阵法,负责山庄防御,所以将自己的院子命名为乾坤院。 乾坤院位于山庄中部,对方已经过了乾坤院,也就是说,要不了多久就要冲到山顶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凌浠揪着衣领焦急又忧虑。是外敌入侵,还是那下毒之人终于动手了吗? 藏剑山庄创立千年以来,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劫难。任谁也想象不到,竟然有人敢围攻藏剑山庄。入袭者似乎对藏剑山庄的情况十分了解,藏剑山庄上上下下共计约有千人,但大部分低阶的净镜弟子,武功并不如何高强,真正有战力的,师叔辈加上天沐、地泽弟子,不过三四百人,而对方竟动用了两到三倍的力量来攻打藏剑山庄。 “岳公子,对方马上就要打到献舍来了!”如今全庄上下都在奋力抗击入袭者,各院自顾不暇,况且献舍本就有山庄精锐的天沐弟子把守,所以从对方攻山到现在,根本没有人来献舍支援。如今献舍里,庄主身中剧毒尚未恢复,秦凌浠身娇体贵却武功平平,能管事说话的就只有身为客卿的岳青了。 “嗯,众弟子严阵以待,誓死保卫庄主安全!”岳青号令。 “是!”几十个天沐弟子将献舍里里外外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 岳青握着她的离魂剑站在献舍的院子里,盯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静静地等待着…… 第479章 怎么是你 黑暗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献舍内外的人全神贯注凝视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近了,近了,更近了…… 一群黑影从暗处冲出,直奔献舍而来。岳青握紧了手中的剑。 唰!一支羽箭疾驰而来,正中守卫在院外的一名天沐弟子的右肩,力道之大,那名弟子被羽箭的劲道带得往后飞了起来,手中的剑脱手而出,最后狠狠地砸在献舍的院墙上。 “操!”岳青忍不住骂了起来。这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一般江湖之争,凭得都是真刀真枪、见招拆招地对战。像箭这种东西,却多用于战场之上,而非门派之间。 这伙入侵者竟然用战场上的武器来攻打武林门派,实在卑鄙可恨,难怪一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岳青往门外大喊一声:“所有人退回院内!” 院外的天沐弟子得令,一纵身从院墙上越过,退回院子里。院门刚关上,乒乒乓乓一阵羽箭射在门板上的声响,像天降冰雹一样。 “各人守住自己的方位!”岳青再次大喊,回身看了眼秦越风住的房间,房门紧闭,屋内漆黑一片。岳青往院子正中间一站,双手交握举起了剑。 然而,敌人却并没有翻跃墙头往院内攻,只是将整座献舍团团围住。岳青还在担心,这些人既然已经动用了弓箭,会不会再用上威力更大的抛石机之类的大型武器,若是那样的话,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一阵巨石砸过来,只需片刻,献舍就将被夷为平地。 所幸,像抛石机这样的大型器械,不便于在山地使用,而对方是偷袭,带着这些器械也不便潜伏夜行,所以岳青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既然对方已经攻到献舍,那么山庄其他的地方多半已经失守,岳青也不指望会有人来救援了,一切靠自己吧。 黑夜暂时恢复了宁静,献舍内的人屏声静气,外面也是悄无声息。 他们在等什么?还是有什么顾虑? “秦越风,整个山庄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我知道你身中剧毒,根本无力反抗,不要拖着这帮年轻的弟子给你陪葬!”院外响起了喊话声。 院内无声。 “秦越风,如果你乖乖出来投降,我保证你和你的这些弟子没有性命之虞。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这些的年轻的、鲜活的生命,难道要他们跟你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一起死吗?” “秦越风,你个贪生怕死之徒,枉为藏剑山庄之主!你不出来看看吗?你的师弟们,你那些师叔祖,还有你藏剑山庄的弟子,全都在我们手上。” 静默。 忽然,秦越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一点细微的声响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夜里却分外清晰。秦越风在秦凌浠和魏衡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佝偻着身子的柴老头。 “打开院门。”秦越风声音不够洪亮,很平静。 “秦叔叔……”岳青出声想阻止他,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难道让他舍弃山庄上下千余条性命来保全自己吗?这绝不是藏剑山庄庄主会做的事情! “打开。”秦越风的声音很轻,却极其威严,不容违背。 靠门边的弟子领命上前去打开院门。 岳青等人随着秦越风一起跨出了献舍的院门。院外黑压压一片人影,和黑色的夜融为一体。为首的人身旁举着几支火把,稍微能看清一点面目。 “是你?”待看清了站在前面的那人的相貌,岳青大为吃惊。 “哟,岳少侠,传闻你不是死了吗?”孟甫钦在这里见到岳青也略感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你不都说了是传闻吗?”岳青往前走了两步,挡在秦越风前面,正好和老熟人叙叙旧。 “哟,老爷子和令师兄也在啊。”孟甫钦望见和岳青一起的魏衡和柴老头,似乎还挺高兴,“真是冤家路窄啊,正好咱们今天把上次那笔帐也一起算一算。” “孟大人,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咱们俩那可是明码实价地做交易,我帮你办事,你付我报酬,天经地义,哪儿来的冤仇啊?”岳青问对方。 “哎,本以为你跟我是一路的,才答应分你一份儿,没想到,咱们最终却在这里刀兵相向。”孟甫钦摇头叹息道,还在心疼那一大笔财宝。 “孟大人,不义之财见者有份,大头都让你占了,分我点零头,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岳青说。 孟甫钦突然暴戾:“什么不义之财,老子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凭什么要分你一份!” “孟大人,你可是贵人多忘事啊,不是我帮你找到的吗?不知道是谁当初求爹爹告奶奶地求着我帮他。”岳青故意拖着嗓子叫嚷。 “你……”孟甫钦气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就站在原地,听岳青和孟甫钦你来我往,恍惚间搞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 “咳,孟大人。”孟甫钦身旁一人咳了一下,出声提醒他。 孟甫钦猛一醒悟,自己怎么被岳青牵着鼻子走,跟他斗起嘴来了呢?险些耽误了正事。那笔钱给都给了,心疼又有什么用,逞口舌之能也无济于事,若趁今日之便杀了岳青,说不定还能拿回那笔钱。 “哼,臭小子,我不跟你废话。秦庄主,请上前一步说话。”清醒过来的孟甫钦,又把话题绕回到了秦越风身上。 岳青先前见来人是孟甫钦,震惊纳闷之际和孟甫钦搭上话,想借此拖延时间,看能不能想到脱身之法,或者等等会不会有人来救援。 秦越风伸手将挡在他身前的岳青拨到一旁,正视孟甫钦道:“不知这位孟大人,如此劳师动众来我藏剑山庄,有何贵干?” 秦越风听岳青与此人的对话,两人先前是认识的,不过如今的情形也容不得他细细打听这人的底细,还是先搞清楚这人来藏剑山庄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秦越风心中有一个骇人的想法,只是他不敢确定,因为藏剑山庄创立千年以来,还从没有人是为着这个目的而来的。可眼前的情景,这些人如此阵势,强攻上山,若不是为了那件事,他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第480章 说真心话 “秦庄主,你先看看这个再说。”孟甫钦对秦越风的问题避而不答,手一挥,旁边便有人将在其他各院俘获的藏剑山庄众人押了上来。略略一数,大约有十几二十位之多。 “诸位师叔……”见到藏剑山庄上一辈的师叔祖也被对方俘虏,秦越风一口气堵在胸口,只喊了声师叔,便气急攻心,喷出一口鲜血。 也不怪秦越风如此气急,被俘虏的这些人,全是藏剑山庄的武力精锐,尤其是诸位供奉师叔,多年来不管俗务,一心修研,个个功力深厚,武功高强,连他们都被对方捉住,看来是真的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秦凌浠连忙给秦越风抚胸顺气,岳青则重新站出来,与孟甫钦对话。秦越风身上的毒尚未清解,身体本就羸弱,这一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在魏衡和秦凌浠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此时,能够站出来说话的,也只有岳青了。 “孟大人,你还没有回答庄主的问题呢,你如此劳师动众,究竟想要干什么?”岳青一针见血,孟甫钦在回避这个问题,岳青就将问题重新摆出来。动用几千人强攻天下第一庄藏剑山庄,必定是为了某种极其重大的目的,总不会就是为了站在山顶跟她唠嗑聊天出夜风吧? 孟甫钦没想到岳青如此犀利,但他不可能将此行的目的当众说出来,只能再一次将话题扯开。“岳少侠,你已是藏剑山庄的客卿,如今我们是对立的身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废话少说,我命令你们马上投降,束手就擒,不然,我立刻杀了这几个老头子!”孟甫钦手指向一旁的几位供奉师叔祖,这些人可都是藏剑山庄的宝藏啊,孟甫钦这招太狠了。 “你……”岳青正要说话,被身后的秦越风一把捉住手臂。“这些人,要救,不能伤。”秦越风叮嘱道。 岳青自然知道这些人的重要性,房子毁了可以重建,山塌了可以另寻一处,而这些师叔、师叔祖,都是藏剑山庄根基一般的人物,只要这些人在,藏剑山庄就在。 岳青重重吐了口气,说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我可以投降。” “不,不,不,岳少侠,不是你,是你们!况且,你说了不算,我要听秦庄主亲口承诺。” 岳青气得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好,我答应你。”身后,传来秦越风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好,秦庄主,希望你说话算话,可不要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孟甫钦说,“那么,请你们先交出手中的兵器吧。” 岳青和身后二十多位天沐弟子,纷纷将手中的剑扔向前方空地。啪啪啪啪,剑落了一地。 孟甫钦一挥手,立即有人上前将地上的剑全部清走。身背箭筒的弓箭手一字排开,将箭尖对准献舍众人,以防他们异动。其余黑衣人散开,将岳青等人团团围在中间。 见岳青等人已被控制,孟甫钦再次大手一挥,被俘虏的十几位藏剑山庄师叔、师叔祖被放回到秦越风这方,和他们一起被围住看管起来。 “其他人呢?”岳青问,藏剑山庄上千人之众,这里不过寥寥三四十人。 “放心,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乖乖呆在这里,他们就没有性命之忧。”孟甫钦说道。 此时已是卯时,天光微亮。几位师叔祖和管事师叔经过一夜血战,看起来十分疲惫,而秦越风也已经虚弱不堪。岳青见反正都已被控制,也不能反抗,于是招呼大家不妨就地坐下,好好休息。 “孟大人,我们都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了,不如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聊?”岳青一方面是想从孟甫钦口中套出点有价值的消息,另一方面是想拖延时间,转移孟甫钦的注意力。 她猜想孟甫钦也在拖延时间,只是不知是何目的。按理说,孟甫钦的人千辛万苦攻上山来,既然已经控制了整个山庄,占据了绝对优势,要么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以绝后患,要么将他们全部关起来免生事端。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图财的,大可将整座山庄的宝物搜刮一空;贪物的,藏剑山庄的藏剑楼里可尽是天下奇珍的宝剑和绝顶的武功秘籍。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搜刮掠夺,逻辑上都说得通,怎么着也不至于就仅仅是将他们一大拨人困在这里,消磨时间吧。 或许,他在等待,等待什么呢?岳青不知道。 “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孟甫钦不耐烦地说。如今这些人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了,还不是任由他发落,怎么还能被岳青牵着鼻子走。 “孟大人,我还有好多疑问,反正在这坐着也无事,不如你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岳青说。 “好奇心太强,不是什么好事。”孟甫钦道。 “反正我们都已经这样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得上路了。你不如发发善心,让我们死得明明白白。”岳青转头回望了一下身旁藏剑山庄一众人,这里可几乎是整个藏剑山庄的核心了。如果真的被人一锅端了,世上便再无藏剑山庄。 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了孟甫钦的心坎儿上了。这些人,迟早是要杀的,现在留着他们的命,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藏剑山庄众人听岳青这么一说,心都揪紧了。这岳青到底想干什么,安安分分地呆着不好吗?若是激怒了对方,等不到“过不了多久”,他们分分钟就被斩杀了。 见孟甫钦不上钩,岳青只好改变策略,和身旁的魏衡小声说起话来。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孟甫钦见岳青一刻不安分,气不打一处来。 “没什么,我们只是不想死到临头了,还有话未说,有事未明。”岳青懒懒道。 “不许私下说话。”孟甫钦道。 “孟大人,我想跟你说,你不愿意,我跟他说,你又不准许。都要死了,你还不让我们把话说明白么?” “你俩有什么话,大声说出来,不许私下嘀咕。” “这,不好吧,孟大人,我们俩说的可是私密。” “岂有此理,要么别说,要么大声说出来,两个大男人之间哪来的什么私密。” “孟大人,这可是你非要我说的。我就算好意思说,你们也未必好意思听呢。” “哼,不说便罢,来人,找个布条把他嘴堵了。” “哎~,别别别,我说我说。魏衡,你听清楚了,我~喜~欢~你~!” 噗噗噗,周围惊倒一大片…… 第481章 里应外合 不忍直视,不忍直视……孟甫钦惊得说话都结巴了,一手颤抖着指向魏衡:“你,你,你说什么?” “我跟他说,又不是跟你说,你那么激动干嘛。”岳青喊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岳青竟然是个断袖,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公然告白。孟甫钦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呵斥道:“不知廉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如此……”不堪的污言秽语…… “我都说了是私密,是你非要我大声说出来的。”岳青还挺有理。 孟甫钦气得直呼气,一甩手道:“把他嘴给我封了。” 岳青成功地把自己给作“哑”了,手被绑了,嘴也堵了,只好顶了顶魏衡,示意他继续。先前她和魏衡窃窃私语并不是在卿卿我我,而是告诉魏衡她的猜疑。 魏衡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本来也觉得孟甫钦的反应有些奇怪,岳青一跟他提到自己的猜想,他马上也就想明白了。这时接收到岳青的信号,便知道是岳青要他想办法套孟甫钦的话。 “孟大人,岳青顽劣,我代她向您道歉,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魏衡说话向来温文有礼,“还望孟大人将她解开,我保证她不会再乱说话。” “哼,你,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孟甫钦不屑道,心里还记恨着当初魏衡和柴老头去向他要账的事情。 “孟大人,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大人交涉。只是有件事情我实在想不通,不得不问。大人为何不将我们都绑了?”魏衡说着,扫了眼他身旁坐着的藏剑山庄一众人,“这里的,都是藏剑山庄的顶尖高手,大人就只是缴了他们的兵器,难道就以为他们不会反抗了吗?恕我直言,即使没有兵器在手,他们也依然可以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 身后的天沐弟子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姓魏的,你是怕我们死得不够快吗?” “就是,你想害死大家啊!”有人附和。 “哈哈哈,这位魏公子,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以为我若没有把握,会任由你们如此?”孟甫钦一阵大笑,挥手一扫藏剑山庄众人。 “你不如问问你身边的那几位,他们是如何被抓住的。”孟甫钦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说道。 对呀,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藏剑山庄的这些师叔祖,个个武功盖世,称他们为当世的绝顶高手也不为过,怎么会就这么轻易被抓住了呢? 众人纷纷扭头,满脸疑问地看向几位师叔祖。 其中一位师叔祖叹了口气,面露愧色,摇头道:“说来惭愧,不知如何着了他们的道,功力尽失,哎……” 功力尽失?岳青一听,这其中必有蹊跷。再看看其他人,也纷纷表示,都无缘无故失去了内力。 岳青看向躲在人堆中的柴老头,柴老头正拉过身旁一位师叔祖的手替他诊脉。 “是中毒,让人暂失功力。”柴老头低声道。 “中毒?!”众人闻言惊呼,是谁这么厉害,让他们都中了毒。 “哈哈哈,没错,端……端是今夜攻山,我们就出动了两千五百人,你们以为,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们会轻易出手吗?” 两千五百人,好大的手笔。众人闻言大惊。先前听人报告时就说对方人数甚众,但不知具体数量,没想到竟然有两千五百人。 试想,这两千五百人要偷偷潜入天门郡而不引起藏剑山庄甚至其他门派和势力的察觉和怀疑,必须是分批,极为零散地进入,而且还必须拉长时间线,至少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或许,更早。 孟甫钦是西凉的大司马,他绝不可能带着大批人马离开西凉太久而不被凉王发现。那么,只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可能,他背后的人就是凉王!以一国之力攻打一个武林门派,也只有王族才能够做到如此。 凉王野心勃勃,上次凉夏之战失败受挫,并不能让他就此安分守己。这次他又盯上藏剑山庄,他到底想干什么? “罢了,反正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就好心告诉你们吧。你们,所有人,都中了一种可以让人暂时无法施展功力的毒。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藏剑山庄。”孟甫钦不无得意地说。 “啊?……”众人又是大惊,这些人到底是如何做到让藏剑山庄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中毒的?太可怕了,他们为了今夜的攻山,不知筹谋了多久。 想到先前的“蒿菜事件”,这件事倒不是很难理解了。魏衡出声提醒众人:“若是有人给他们做内应,也不难办到。” “什么?难道说,山庄里有叛徒?”众人震惊。 岳青也想到了,这次给众人下毒的,想必就是给秦越风下毒之人。他能利用棋子给秦越风下毒,还能利用蒿菜毫无痕迹地诱导秦越风毒发,自然也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山庄所有人中毒。 他们一直在等,或者说在逼下毒之人出手、现身,没想到,对方不是深藏不露、隐忍不发,而是在筹划更大的阴谋。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然就是针对整个山庄。 她看向魏衡,魏衡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声说道:“连庄主都敢毒害,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魏衡的话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这个叛徒究竟是谁?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某位师叔祖说。 “先是毒害庄主,再是山庄所有人,这个人竟然就在我们身边,实在太可怕了。”某个弟子叫道。 “想不到我堂堂藏剑山庄,竟然是毁在自己人手里。”某位师叔感叹。 “若是让我抓住这家伙,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有人说。 “哈哈哈,算了吧,你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不放过谁?”孟甫钦嘲笑道。 “此人究竟是谁?”二师叔龙在天铁青着脸极为愤恨地问道。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吗?”孟甫钦不屑道。 岳青和魏衡对视一眼,似乎都已猜到了什么。岳青冲魏衡微微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说,静观其变。 这时,跑来一个黑衣人,附在孟甫钦耳边说了什么,孟甫钦神色一变,对藏剑山庄众人说道:“请秦庄主跟我们走一趟,其他人,留在此地,严加看守。” 第482章 难逃宿命 “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 “出了什么事?” “你不能带走庄主!” 众人大惊抗议道。 “不能?我为什么不能?别忘了,你们现在都是我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孟甫钦问道,“再说,现在我就要带他走,你们有能力阻止吗?” 众人沉默。他们现在功力尽失,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而已。 “你们不用紧张,我随他去一趟,没事的。”歇了一会的秦越风终于有力气说话,安慰其他人不要替他担心。 “庄主,你不能去啊。”众人呼道。 秦越风在秦凌浠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来,肃整正色道:“藏剑山庄众弟子听令。” 原本坐在地上的众人齐刷刷全部站起来,齐声道:“弟子在。” “坚守此地,切勿妄动,保护好自己,护卫各位师叔祖。”秦越风一字一句说道。 “是,弟子遵命。”众子弟齐声应道。 交代完,秦越风便要往对方走去。秦凌浠拉着父亲的手臂不放,对孟甫钦喊道:“孟大人,我爹身体不好,我可不可以陪他一起去?” 孟甫钦看了看秦凌浠,藏剑山庄的情况他们了如指掌,这个秦凌浠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娇小姐,武功也平平,况且现在应该也失了功力,不会有什么威胁,便同意了。 岳青见状,轻轻踢了魏衡一脚,魏衡领会,也出声喊道:“孟大人,秦庄主身体欠佳,秦姑娘又娇弱,不如让我陪他们一起去吧。我没有武功,不会有任何威胁的。” 孟甫钦扫了眼魏衡,不耐烦道:“怎么这么多事。” “我保证只扶着秦庄主,什么都不会做,再说,我能做得了什么。”魏衡大喊。 孟甫钦目光在魏衡和秦凌浠身上来回扫过,心想这两人,一个武功平平空架子,一个毫无功夫弱书生,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再说秦越风的状况确实不太好,这一番折腾,怕是没剩多少力气了,主子现在又要见他,不如就允了吧。便也同意让魏衡同行。 众人便在几十把弓箭的包围下眼睁睁地看着秦越风和魏衡、秦凌浠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黎明前的黑暗,黑得很纯粹。 话说秦越风在魏衡和秦凌浠的搀扶下,被孟甫钦的人夹在队伍中间,跌跌撞撞地在山中行走。按队伍行进的方向来看,和他的推测一致。越往那个方向走,他的心就悬得越高,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够探知这个秘密,花费了这么长久的时间,精心布置了这么一场盛大的局,还如此大手笔地带人杀上藏剑山庄来,一定就是为了那样东西。 他们在熹微的晨光中行走着,虽然绕了一点路,但是前进的方向,正是当初岳青待过的藏剑楼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达了藏剑楼的位置,却并没有进入,也没有停留,而是从藏剑楼侧面一条细窄的小道直接往山林更深处前进。秦越风的心已经沉入谷底,他已经能够确定,对方十有八九是冲着那东西来的。 这条山道,秦越风走了无数次。可是这一次,他走的格外慢,步子格外沉重。他清楚,那东西不仅关乎藏剑山庄的存亡,更牵系着天下苍生的祸福。千年来的第一次,竟然发生在他的任期。 四周都是对方的人,不方便说话,秦越风一直保持沉默,心里却想到了许多。 秦凌浠是他唯一的女儿,虽然从小娇惯,不涉世事,可是作为藏剑山庄庄主之女,她有责任有义务承担山庄的命运。即便是要牺牲,这也是她的命。 魏衡这小子很不错,这些日子以来,魏衡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承受这份与他无关的责任和使命。可是如今,却什么也无法改变了。只希望在即将到来的动乱里,他能够平安无事。 还有他的那位老朋友。他们二十多年来难得的相聚,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本来已经放弃了原来的身份,脱离了过去的生活,如今又因为他的关系重新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他终究还是逃脱不了自己的宿命。 …… 他们穿过了当初岳青练功的那块平地,沿着陡峭的崖壁深入谷底,朝着对面那座笔直的山峰前进。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秦越风几乎已经体力不支倒下了,全靠魏衡支撑着他。到后来,几乎是魏衡背着他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终于,他们攀上那座山峰,在半山腰的一个洞口前停下。这时,天已经大亮,深秋的太阳躲在层云之间,默默注视着他们,散发着清冷的橙光。 这里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候。 “孟大人,主子在里面。”一个黑衣人对孟甫钦说,并不十分恭敬。、 孟甫钦对那人点点头,扭头示意魏衡他们跟着他继续往里走,而他带来的人则留在了山洞外面。 这个山洞看起来鲜有人至,地面杂草丛生,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山洞里黑暗,一路都有人举着火把为他们照明。 在山洞里又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空间。相比刚才走过来的那一段路自然、原始的风貌,这里有着明显的人为的痕迹。山壁是被凿开才形成这么大的空间,地面铺着石砖,十分平整。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平台,像是用一整块巨石打磨而成,上面雕刻这精致复杂的花纹。 除此之外,整个山洞空空如也。当然,现在这里也不算空旷,因为山洞里有很多的人。 “秦庄主,久仰。”一位看起来十分温雅的中年男子向秦越风走来,即使穿着便服,也掩盖不了他浑身散发出的华贵气息。 秦越风自然看出这男子的身份不凡,虽受制于人,他仍然在秦凌浠的帮助下,展现了一庄之主应有的风度和礼仪。他向对方施礼问道:“敢问阁下是?” “秦庄主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为何而来就行。”男子说着,随手一扬,“想必您已经猜出我此行的目的了吧。” 第483章 凛然大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越风否认道。 “秦庄主,不用跟我来这套,我既然能找到这里,”男子说着,手指了指地上的石盘,“自然是有确切的把握。” “你想怎样?”秦越风心知即使自己极力否认,也绝对瞒不过对方。那男子说的不错,他能够直接找到这个山洞,一定是掌握了大量详尽而可靠的资料和信息。 “秦庄主说笑了,我当然是为了这洞中的东西而来,难道你以为我来这游玩么?”男子笑着反问道。 “你既然知道这洞里的东西,那么自然也应该知道,我是绝不会把它交给你的。”秦越风道。 男子邪魅一笑道:“秦庄主,这可由不得你。” “哼。”秦越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魏衡和秦凌浠两人搀扶着秦越风,秦越风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疲惫,如果不是靠他俩支撑着,恐怕早就倒下了。 “秦庄主,不妨听我把话说完,再作决定。”男子不恼不怒,态度依然温文有礼,“我知道秦庄主您是铮铮汉子不怕死,拿您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定是徒劳,不过,您身边这位,”男子目光转向秦凌浠,“令嫒吧,十六七,花一般的年纪,您舍得让她陪您一起死吗?” 听见男子用如此和风细雨般的嗓音轻描淡写地说出威胁的话,秦凌浠不由得打了个冷噤,扶着秦越风手臂的手猛然一紧。 秦越风感觉到了女儿的恐惧,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秦凌浠的手,对男子说:“我藏剑山庄子弟,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若果真有这么一天,要我们与山庄共存亡,我们定不会逃避,更不会求饶。” 秦凌浠似乎也受到了秦越风的感染,抿着嘴点了点头,表明立场。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也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可从小在秦越风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什么是气节,什么是大义。不管这山洞里的东西是什么,既然父亲说它关系到了山庄的存亡,她虽然没有多大能力,但一定会坚定地与父亲站在一起,虽死不辞。 “好一番慷慨陈词,舍生成仁。可是,你就算不顾惜你父女二人的性命,难道也不顾这山庄上下、里里外外上千条人命吗?”男子又问。 “秦庄主,我若打不开这密室,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把你藏剑山庄一把火烧了,把你山庄的弟子全部杀光灭尽,然后将这山岩一点点凿开,将这土石一寸寸挖净,我就不信,找不到它!”即使说着这么凶狠恶毒的语言,男子的语气也依然是温柔的和煦的。 秦越风犹豫了。若是要他父女为山庄而死,为天下苍生而亡,他义不容辞,绝不犹豫。可是,这毕竟是一千多条人命啊!就算是山庄弟子心甘情愿为大义牺牲,他也不忍心让这一千多人陪他赴死。 他脑海里闪过一张张年轻而鲜活的面孔,严肃的、活泼的、文静的、笑闹的、哭泣的、恭谨的……这些弟子里,有的还很年幼,才十二三岁,脸上稚气未脱;有的刚刚成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有的天资很高,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有的勤奋诚勉,修文习武孜孜不倦…… 他确实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决定这么多人的生死。 可是,他也绝不会妥协! 无法选择,他就不做选择。他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言。反正他还有利用的价值,这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杀他。 见秦越风不说话,男子轻扬了下脑袋,说:“啊,我想起来了,秦庄主,你真的有信心这山庄上下所有人都能和你齐心协力吗?” 秦越风沉默,这次不是因为他不想搭理对方,而是他清楚藏剑山庄并非上下一心。否则,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了。 对方这么多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藏剑山庄,必定是在山庄内部有内应。而他的身体,估计也是那人的手笔。这是一场谋划了数年的阴谋,早晚而已,避无可避。 “秦庄主,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快一点做出决定。”男子说。 这时,外面传来打斗声,男子眉头一皱,问道:“出了什么事?” 立即有人出去打探。一会儿后来报:“主子,藏剑山庄的人闯进来了!” 男子眼神一凌,怎么可能?藏剑山庄的人早就被下了毒,丧失了功力,全部都被他们控制起来了。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虽然他们带来了两千多人,但是藏剑山庄如此之大,光是弟子就有上千人,山上山下每一处院落,各个要害之地,都需要留下人手看守。并且,这等机密之事,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他带过来的都是直属于他的亲近手下,人数并不算多,也就几十人。 男子正欲再派人出去打探,却见一个黑衣人倒飞进来,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佝偻身子在地上挣扎。 再一看,洞口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岳青。 孟甫钦带走了秦越风和魏衡他们,同时也带走了大部分人手,只留下几十个弓箭手看守岳青等人。估摸着孟甫钦等人走远了之后,岳青悄悄挪了挪身子,侧向柴老头,用传音术和柴老头交流说:“师父,动手么?” “等等,这里这么多人,得保障他们的安全。”柴老头回答。 目前的情形是,藏剑山庄这方,功力尚存的,只有柴老头和岳青两个人。其他人都中了毒,被称为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而对方四五十人,个个身强体壮、武功不俗,手上还有弓箭。 若只是柴老头和岳青两个人,根本无须顾虑,别说四五十个人,就是一百个人,他们也能冲出包围,全身而退。可是,如今的情况,一旦他们动手,藏剑山庄这四十多号人,就会成为对方的活靶子,被射成刺猬。 不过,也幸亏对方太过自信,认为藏剑山庄所有人都中了毒,丧失了功力,没有能力再反抗,所以没有将他们捆绑起来,只是让他们挤靠在一起,坐在空地上。 此时天尚未亮,虽然打着火把,但视线也不很清晰。岳青假装坐累了,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将被绑着的手伸向柴老头。 自孟甫钦等人走后,柴老头就靠过来挨着岳青坐。岳青双手被柴老头解开后,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仍旧背在身后,假装被捆。 第484章 全灭不留 柴老头躲在岳青身后,不动声色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到处几粒药丸,自己留了几粒,分给岳青几粒。 两人将药丸悄悄分给藏剑山庄的几位师叔和师叔祖,叮嘱他们悄悄服下,莫要声张。 柴老头给大家的是他秘制的解毒丸,解毒效果极佳,只可惜他随身带的不多,不能够照顾到所有人,只能先给功力更高的长辈。 “服下药丸,打座调息,静待功力恢复。”为了不被看守的人发现,岳青只得用传音术将声音传给众人。 收到岳青传音的诸位师叔和师叔祖都极为震惊,这传音术可不是普通的功夫,而是一门较为私隐的秘术。整个神州武林恐怕也只有极为少数的几位宗师会施展此法,就连整个藏剑山庄也只有庄主一人掌握着传音术的秘技。并且山庄的祖制规定,此法只传历代庄主。 这小子如此年轻,怎么会传音术的?难道是庄主传给他的?不可能,庄主就算再如何看重他,也绝不会违背祖制。再说,要施展传音之术,没个二三十年功力根本难以支持,这小子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功力竟已如此之深了? 藏剑山庄诸位长辈心中各种狐疑猜测,但也都按照岳青的话打座调息,开始运功。柴老头的药效果当然不用说,大约一刻钟后,众人便感觉到身上的乏力开始消退,丹田之中逐渐有气息开始涌动。 岳青等人自被俘后便一直安分守己坐在原地,不曾有任何动静。看守他们的黑衣人便渐渐松懈下来,放下弓箭,也坐在地上,四五十个人围成一圈将他们困在当中。毕竟一直维持着拉弓搭箭的姿势是很累的。 岳青通过传音术将计划说与长辈们听,带到时机成熟便行动。 再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功力便已恢复差不多五成了。 这就够了! “就是此刻!”岳青发出指令,所有功力恢复的长辈全部一涌而起,从各个方向朝看守的黑衣人疾冲过去。 那些黑衣人经过一夜的战斗,又负责看守众人,精神高度紧张,早就疲惫不堪,又见藏剑山庄的人安分下来,精神也都松懈下来。此刻众人突然发难,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有的甚至连手上的弓箭都还没握好,便被突然击中,失去战力。 虽然藏剑山庄众人没有了兵器,功力也没有完全恢复,但这些师叔、师叔祖,个个都称得上当世的顶尖高手,即使只有五成功力,也足以徒手击败这些人。 “全部杀掉,勿留活口!”岳青大喊一声。哪怕逃走一个人,对他们后面的行动都将是极大的威胁。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就连藏剑山庄的那些天沐弟子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还没有惊讶完闭上嘴,一切都又已经结束了。长辈们使出全力,黑衣人几乎都是一掌毙命。 眨眼之间,先前还弓箭在手,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黑衣人便躺了一地,成了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岳青找到被收缴的兵器,冲还坐在地上发愣的天沐弟子喊道:“快来取回你们的剑!” “哦……”众弟子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站起身,跑到岳青那里领取自己的佩剑。 “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活口,一个不留。”岳青对众弟子说。他们后面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绝不能让对方的人知道他们有了行动能力。 藏剑山庄的弟子毕竟久居深山,虽然勤习武艺,却不经世事,让他们干杀人灭口这种事,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岳青见众弟子尚有些犹豫,大喊道:“难道要让他们去给同伙通风报信吗?” 众弟子听了岳青的话,终于坚定心志,对死尸一一检查,发现还有气的,再补一剑,确保无一活口。 “庄主被那个孟大人带走了,我们得去救他。”有人说。 “是啊,不知道他们会对庄主怎么样,我们得赶快找到庄主。” “怎么找啊,山庄这么大,都不知道庄主被带到哪儿去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干等着吗?”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 “岳青,你似乎与那孟大人相识。”龙在天突然开口问岳青。 这龙在天一板一眼,十分严肃,岳青还真有些怵他,忙回答道:“回二师叔,这孟甫钦是西凉大司马,我在西凉时曾见过几次。”岳青并没有解释她和孟甫钦的关系。她在西凉发生的事情,想必几位师叔也都知晓一二,没必要多说其他的。 “西凉司马?难道此事跟西凉有关?”七师叔胡寒舟问。 “哼,凉王呼延则达野心勃勃,定是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五师叔汤问岳愤愤道。 “这些都是猜测,咱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吧。第一要紧就是要找到庄主啊。”六师叔黎九泰说。 ‘嗯。“八师叔田亦溟点头。 “可是,庄主会被他们带到哪里去呢?”三师叔魏显胤问。 “诸位师叔稍安勿躁,我知道庄主在哪里。”岳青打断诸位师叔的谈话。 “你知道?”众人惊异地问。 “嗯,”岳青点头,“先前我让魏衡跟着去,一方面是因为庄主身体确实虚弱需要照顾,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这位朋友不会武功,我怕他遇险,一直都有在他身上下追踪散,所以,只要顺着追踪散留下的痕迹,就能找到他们。” 众人闻言大喜,没想到岳青的这个习惯竟然关键时刻起了大作用。 这时柴老头从献舍里取来解毒丸分给其余众人。大家一商量,让刚刚才服下解毒丸,功力尚未恢复的人暂且先留在献舍,等功力恢复后,悄悄前往山庄各处解救同门。而早先服下解毒丸的长辈师叔们,则和岳青一道顺着追踪散的痕迹去解救秦越风等人。 “等等,为何要带上他?”五师叔汤问岳看着柴老头问。他们是去救人,而这个老头又不会功夫,去了不是添乱吗? 第485章 竟然是你 “师叔,庄主身体极度虚弱,再经这一番折腾,恐怕难以支撑,有大夫在关键时刻可保庄主性命。”岳青回答。岳青是山庄客卿,论身份地位,和各位师叔是平级,但她年纪小、资历轻,所以和其他弟子一样,称众人为师叔。 “嗯,你想得很周到。”二师叔龙在天点头认可岳青的说法,这事就这样定了。 “可是他会拖慢我们的脚程。”五师叔汤问岳又道。 “我负责带着柴大夫,保证不耽误。”岳青说。 众人不再说什么,离秦越风被带走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得抓紧时间追上去。于是按照先前的安排,龙在天带着师叔辈的去救秦越风,那三十来个天沐弟子则去解救其他被羁押的弟子。 一路顺着追踪散的痕迹追过去,先是来到藏剑楼,然后追到了岳青练武的地方。 “不是这里。”岳青说。这块空地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住什么。 “他们会在哪里?”七师叔胡寒舟问。 “你的追踪散会不会出错?”八师叔田亦溟问。 “不会。”岳青还在搜索追踪散的痕迹。前面就是悬崖山谷,如果他们不在这里,难道……岳青望向对面那座笔挺的山峰。当初她在这里练功的时候每天面对着这座山,就常常想,那座山真像是一把直插云霄的宝剑。 “那座山里有什么?”岳青突然问。 众位师叔、师叔祖顺着岳青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山峰,这里是藏剑山庄的机要之地,平时除了庄主外,他们也极少来。虽然知道那座山的存在,但并不很清楚,只当是一座普通的山峰。 “你的意思是?”一位师叔祖问。 “我的追踪散不会出错,如果他们不在这里,那一定是下到山崖,穿过谷底,去了那里!”岳青指向对面的山峰。 岳青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跑向悬崖边,沿着悬崖边缘仔细搜寻起来。“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她激动地大叫起来,众人纷纷跑过来围着她。 “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下去的。”岳青指着这处悬崖说道。 众人仔细察看,发现果然有人为踩踏摩擦的痕迹。顺着这道崖边有一条十分细窄不起眼的“小路”一直延伸向谷底。这条路之所以不被人注意,是因为它实在太过狭窄,只有将身体紧贴着崖壁,单脚行走才能通过,而一般人不可能做得到,所以根本不会认为这是一条路,只当它是崖壁石缝间的一条线而已。 普通人不能走,而对于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则并非难事。确认了秦越风他们确实是从这里下去的,岳青等人也顺着这条线下到谷底,迅速向对面的山峰靠近。而在崖底发现的一组新近留下的杂乱的脚印证实了他们的推想。 顺着脚印和追踪散的痕迹,他们很快就摸上了山腰,发现了黑衣人的行踪。 留守在洞口的黑衣人大约有一百人左右,想必也是觉得没有太大的威胁,并不是十分戒备。然而即使这样,岳青他们十多个人要对付对方一百来人,想要没有一点动静悄悄进行还是不大可能。 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不知里面情况如何,时间紧迫,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硬上了。好在这一路上,众人的功力又恢复了些,大约已有七八成在身。 龙在天发出指令,众人便一拥而上,一出手便是杀招,争取尽可能快地扫除眼前的障碍,进入山洞。 虽然藏剑山庄这方只有十几人,可这十几人都是藏剑山庄里一等一的高手,即使在整个神州大陆也是顶尖级别。黑衣人的身手的确不错,但和藏剑山庄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就难免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岳青他们边打边往山洞里冲,打斗声也就传进了洞里。 终于,两方人马在洞中相遇。 “是你!”冲在前方的岳青看见洞中的那个男人,顿时愣住了。怎么回事他?竟然是他! “岳青,好久不见。”男子温和平淡地和岳青打招呼,像极了久别重逢的老友。 说很久呢,其实也不算太久,也就三四个月而已。 洞中的男子,赫然就是南夏摄政王端王皇甫逸明。 众人见岳青竟然又与对方相识,不得不怀疑岳青到底和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纷纷往旁边撤出几步,和岳青之间留出一点距离,静静审视着双方的反应。 “这些,都是,王爷您做的?!”眼前的情景实在令岳青有些难以置信。 从内心里讲,她还是比较敬重端王皇甫逸明的。坊间一直传闻端王与夏王不和,但岳青却不这么认为,她接触的端王,威严而不傲慢,高贵却不疏离,有气魄、有眼界、有胆识,更有上位者的胸襟。虽然他完全可以废掉南夏幼王,自己取而代之,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只是他的伪装,他实则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岳青,他是谁?你认识他?”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了。 “他,他是南夏端王皇甫逸明。”岳青说。 藏剑山庄的人虽然离世而居,但并不是与世隔绝、不问世事。相反,他们也注视着尘世间的动态,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他们都有关注。 “你就是端王皇甫逸明!” “南夏的那个摄政王!” 他们对端王并非一无所知。那个传闻中文韬武略的济世奇才,年仅十八岁便辅佐他的兄长推翻前代夏王的统治登上王座的传奇男子。当年夏王薨逝时,不管是各国朝廷还是民间都认为他会继任大典,没想到夏王却将王位传给了自己年幼的嫡子。坊间又传言他欲废黜幼王自立,却只看到他未雨绸缪,厉兵秣马,以弱敌强,打败凉王,取得凉夏之战的胜利。 这个男子,留给世人的,一直是一个又一个未解的谜题。 然而今天在这里见到这位端王,众人顿时明白了,他不觊觎王位,不争不抢,不是他没有野心,而是因为他有更远大的目标! 那么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就都能够理解了。因为是他,端王皇甫逸明,胸中沟壑,文韬武略,既有遍布各国的庞大的消息网络收集讯息,又有强大无敌的军队做武力支撑,还网罗天下高手奇人于门下为其所用。这样的一个人,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也就不意外了。 第486章 天下绝密 然而很快又有人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岳青,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其实他们是想问今天的事情跟岳青有没有关系吧?岳青是端王府客卿,这是在她成为藏剑山庄客卿之前就已经既定的事实。众人怀疑她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正巧她回到藏剑山庄,正巧就来了皇甫逸明,正巧她是端王客卿,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岳青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别人都未必相信吧。 不过端王似乎并不想让岳青被人误会,直言叹惜道:“自你入我门下,我倒一直希望你能为我所用,可惜,你终究成不了我的人。这大概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也算是替她解了围。 “王爷,不知你来藏剑山庄,究竟所为何事?”岳青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 “藏剑山庄?呵呵,好一个藏剑山庄。”皇甫逸明笑起来,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啊,你们大概不知道这些吧。确切一点,应该叫‘镇剑山庄’才对,我说的对吗?秦庄主?” 秦越风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陡然一变,果然,他都知道。 皇甫逸明也不管秦越风脸色有多难看,扫了藏剑山庄众人一圈,自顾自说道:“这个秘密,原本只有藏剑山庄历任庄主知道,可惜啊,一不小心,就被我发现了。”说着还故意瞟了眼秦越风,颇有些挑衅的味道。 既然端王这么好兴致为大家解惑释疑,众人也就安静下来,先听他一说。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皇甫逸明问,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他也并不需要他人的回应,自问自答道,“你们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强调是“这里”,而不是“藏剑山庄”。 “这里,才是藏剑山庄真正的禁地。刚才我说什么?藏剑山庄?不不不,应该叫镇剑山庄才对。天下人都以为藏剑山庄之名是因为藏剑楼的那些天下名剑,哼,”他冷笑一声,“你们都被骗了,整个天下都被骗了!这里的确藏着一把剑,却不是藏剑楼里那些摆着做样子的供品,而是在这里,这个山洞里,或者说,在这座山里,藏着一把真正的绝世之剑!” 皇甫逸明看起来似乎有些癫狂,与他先前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但其实他在讲这些的时候,一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秦越风的反应。秦越风的脸色越是难看,他就越得意,也越确信他的推测是正确的。毕竟,他所获得的消息,虽说可靠,却无法证实。 众人都被皇甫逸明的话震惊了。可是皇甫逸明十分狡猾,他绕来绕去说了半天,却始终不说破到底是什么剑,究竟有何稀罕之处,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处心积虑也要得到。 “秦庄主,都到这个份上了,不如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个明白吧。”皇甫逸明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丢给了秦越风。 秦越风确再一次坚守了自己的原则,他对众人呼吁道:“诸位师叔、师弟,此事不仅关系到我藏剑山庄的存亡,更关系着天下苍生的生死,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得到此物,请与我勠力同心,共同御敌,誓死扞卫藏剑山庄的使命,守护天道正义!” 虽然众人都对皇甫逸明口中的这个秘密极为好奇,但大家也都是明晓事理,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并没有纠缠于真相答案,先一致对敌,待解决了端王这个祸端之后,再来说其他的。 这时,两方人马已经明显地摆开了对峙的阵势。端王的人多,但武力值不如藏剑山庄,藏剑山庄人虽少,但个个以一当十。端王的人和藏剑山庄的人各据一方,只是秦越风三人还在端王手上,令藏剑山庄众人束手束脚,十分被动。 双方正对峙着,忽然从洞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至少有二三十人。这新来的一批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呢?众人的心都跟着这脚步声一起跳动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当看见清一色的黑衣时,藏剑山庄的人心顿时沉了下去。这些人的加入,使得洞中的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如果说先前藏剑山庄十几个人对战对方四十多人,还有胜算,而此时,他们却没底了,尤其是对方手上还有极有分量的人质。 自从藏剑山庄众人进洞后,原本相互搀扶在一起的秦越风三人,就被黑衣人分别控制起来,一个个都被明晃晃的刀剑架着脖子,只要藏剑山庄的人稍有妄动,秦越风三人就可能血溅当场。 谁也不敢冒这个险。秦越风、秦凌浠父女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和大小姐,藏剑山庄的人自然不敢拿他俩的性命作赌注。至于魏衡,藏剑山庄的人当然没把他当回事,可是岳青则不然,这可是她未来的夫君,要相伴一生的人啊。 虽然岳青可以施展迷踪幻影快速靠近对方,可是她该先救谁,又要放弃谁呢?是她敬重的秦越风,还是她挚爱的魏衡,还是无辜的秦凌浠?这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选择题。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秦越风再次发话了:“不要管我们,拿下这贼人,否则,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藏剑山庄亦毁矣!” 藏剑山庄众人明白秦越风话中的意思,而秦越风的话也就成了双方出手的一个讯号,藏剑山庄的人一动,端王的人也动了。 “动手!”与此同时,柴老头突然出声。先前他与岳青通过传音术沟通,等待合适的时机,两人同时出手,先将秦越风三人救下。 柴老头的话音一出,两人同时施展出迷踪幻影。正欲扑杀过来的黑衣人见他二人突然凭空消失,顿时愣住了。 柴老头窜至秦越风与秦凌浠父女之间,疾风幻影般两手同时出招,袭向控制秦越风和秦凌浠两人的黑衣人。这两个黑衣人连人都没看清楚,只见眼前黑影一晃,便被砍中肩颈,晕了过去。 岳青则奔向魏衡,倏得出手偷袭控制魏衡的黑衣人。 呃?突然,不知从何方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岳青的手! 第487章 临海听潮 待岳青定下身形一看,一个黑衣人就站在她与魏衡之间,紧紧握住她劈出的那只手。 黑衣人蒙着面巾,她觉得对方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十分熟悉。突然,脑海中画面一闪,岳青脱口而出:“是你,曾前辈!” “呵,不错,是我。”对方轻笑一声,承认自己就是曾若虚,但他依然没有摘下面巾。 “曾前辈,你怎么会?”岳青想说他怎么能着跟端王做这种事情呢,可是转念一想,又为何不会呢? “岳青,我实在是很喜欢你,可惜,各为其主,我们终究要这样刀兵相向。”曾若虚感叹道,声音颇为惋惜。 “曾前辈,我也一直很敬重你,可是……”你跟着端王做的这些事,实在是不怎么样啊。岳青突然明了,为什么曾若虚要蒙着脸了,恐怕连他自己也清楚,这事情十分的不体面。 许多事情,本没有对错,立场不同罢了。曾若虚替端王做事,是他身为王府客卿的本分。再说,眼下的情形,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岳青也不再多说什么,左右两人如今在对立的阵营里,交手是不可避免的。 想来曾若虚正是端王用来多付岳青的一着棋。曾若虚轻功绝顶,正好用来牵制岳青的诡异身法。他们两人曾经短暂的交手,不分上下,而今日,恐怕两人必须要分出高下才行。 “曾前辈,那就得罪了。”岳青感激曾若虚曾经对她的帮助,但这并不能阻止她营救魏衡。 两人对话的这会儿功夫,魏衡已经被黑衣人转移到后方。柴老头已经成功解救下秦越风父女,脱不开身再去救魏衡,如今对方手里只有一个魏衡,不知道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耽搁不得,岳青必须尽快解决曾若虚,救出魏衡。 当年岳青初出茅庐,功夫虽不错,但还不算顶尖,却是可以凭借变幻莫测的诡异身法和曾若虚打成平手。如今,不过三年时间,岳青的武功已是一日千里,曾若虚哪里还是她的对手。 曾若虚今日弃扇执剑,一招一式都杀气淋漓。也是,折扇虽也可以用作武器,可更多的还是卖弄风雅,今日这样的场合,的确是用剑更适合。 岳青今日也用剑。自得到这把离魂剑之后,岳青却很少用它,多数时候还是习惯用短枪。剑法她是会的,但总觉得太过于正经,一拿起剑,就总得要端着,招式繁复,花里胡哨,形式大于实用。 可是在藏剑山庄的这段时间,她却一直在练剑法。一方面是柴老头的要求,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觉得,既然得了这把名剑,总要发挥它的价值。况且这里时藏剑山庄,以剑为尊的地方。 然而刚才听端王话里的意思,这藏剑山庄“藏剑”二字,却似乎另有隐情。不过这些都先缓缓,待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 先前岳青与曾若虚交手,只是身法和轻功上的切磋,对于双方的剑法招式倒并不清楚。况且两人都是不常用剑的,这次的交手,倒显得有些稀有。 曾若虚的剑法与他一贯的气质相符,自由灵动而不轻浮,加上他二十来年的内力修为,威力不可小觑。 岳青的剑法来自柴老头,至于柴老头的剑法师承何派,不得而知,但单从这剑法来看绝对算得上是极为上乘的精妙之法。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一招一式,借自然之源顺势而发,起承转合,摹万物之形挥洒自如,动如游龙出水,势如虹日贯天。 曾若虚一招临海听潮,剑气恢宏,如浪滔天,汹涌澎湃。岳青只感觉一股庞大的气浪袭面而来,眼前仿佛陡然升起十多米高的海潮,顷刻就要将她小小的身躯湮灭。 岳青的体内同样有着二十多年的深厚内力,而且这内力来自于柴老头,与岳青所修习的玄阳大法一脉相传、相辅相成,再加上岳青个人的理解、刻苦的修炼以及她对招式的改进,融会贯通,她在武学上的成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习武者。 她曾经为数不多的用过冰月玄霜剑法。柴老头传授给她的武功分阴阳双法。阴向功法适合女子修炼,阳向功法适合男子修炼。因为柴老头只有岳青这么一个传人,害怕自己的武功就此失传,便不分男女,将所有的功法全都传授给了岳青。这些功法只是倾向于男子修炼或女子修炼,而并非绝对,偏偏岳青自己也是个不信邪的,都有修习,且都小有所成。这冰月玄霜剑法,便是阴向功法。 曾若虚这一招临海听潮,气势澎湃,而岳青的冰月玄霜剑法里正好有一招海月潮生与之对应。不过若两强相撞硬碰硬,势必会对两人都造成一定的伤害。岳青认为此刻形势不明,不宜硬来,于是改用一招月落霜天,以柔克刚,将对方磅礴之力分化转向,就像在淤塞的河道两岸开凿疏通了无数条泄洪渠,分散了对方的剑势,泄去了杀气,使得汹涌澎湃逐渐转为惊涛拍岸,再转为轻波逐浪,最后水波不兴,归于平静。 岳青不想和曾若虚兵戎相向,你死我活,使出一招看似凶猛却并不狠杀的招式击退对方后,转而快速奔向魏衡的方向。魏衡在对方手里多待一秒,她就一秒不得安心。 曾若虚的任务就是对付岳青,不过他发现,短短三年,岳青的成长突飞猛进,已经不是他可以轻易制衡的了。他也看得出岳青不想和他硬来,刚才的几招虽猛烈但都杀气不重,可就是从刚才那有限的几招里,他已经觉察到,自己已经不是岳青的对手了。 这个年轻人,他实在喜欢的紧。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状况,他真要拉着岳青开怀畅饮,好好盘问一番她这两年的际遇,还有传言中她身死敌手又离奇复生的传奇经历。心里这么想着,曾若虚脚下用力一点,纵身飞出,手中的长剑直刺岳青背心。 第488章 原来是你 “小心!”魏衡一直关注着岳青的一举一动。见曾若虚的剑从背后刺来,紧张地大喊。 控制魏衡的黑衣人见岳青飞扑过来,连连后退,架在魏衡脖子上的刀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在魏衡的皮肤上划出一条红线,有血珠浸出。 岳青一见魏衡受伤,心中忧急,顾不得身后,手中长剑刺出,直指黑衣人眉心。 黑衣人心中大骇,毕竟谁都不想死,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小子看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并不在王爷提及的重点名单里。况且,刚才连藏剑山庄庄主和他女儿都已被救走,这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失了也不可惜,还是顾惜自己的命要紧。 生死关头,谁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黑衣人心下一盘算,松开魏衡抬手去防御岳青。趁这个机会,岳青一把将魏衡拽到自己身边。而曾若虚的剑也到了。 “小……心……” 魏衡借岳青之力顺势一转,从岳青身边滑过,绕到她身后,截住了曾若虚刺过来的一剑。 长剑正中魏衡前胸,他为了不让岳青分心,硬是咬紧牙关没哼一声。血丝从嘴角溢出,锥心地疼痛令他面目狰狞。 岳青见魏衡绕到她身后便知他的心思,可是已经来不及转身了。她一剑削了黑衣人的右臂,再回手一剑割了他的喉。转身抱住身体下滑的魏衡。 曾若虚见魏衡替岳青挡了这一剑,眉头轻轻一皱,又见岳青紧张回身揽住魏衡,痛苦之情溢满脸上,想来这人对岳青非常重要,垂眼道:“抱歉。” “走开!”岳青没抬头,大喊道。 曾若虚提着剑,没有说什么,走开了。 魏衡还有神智,伸手擦掉岳青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泪,说:“别哭,你从来不哭的。” 岳青抬手擦了擦脸,道:“你别说话,我带你离开。”四下看了看,抱起魏衡,想将他转移到一处安静一点的角落。 还没有起身站稳,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山洞都晃动起来,颠簸得十分厉害,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警惕观察着山洞里的异状。 柴老头救下秦越风父女二人后,一只手抓着秦越风的胳膊,另一手空出来对付黑衣人。他武功再高强,带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难免有些应接不暇、手忙脚乱。更何况场面十分混乱,到处都是黑衣人。而他救了对端王来说最重要的关键人物,自然成了黑衣人攻击的核心。 柴老头只得一边防护秦家父女,一边寻找附近的藏剑山庄的人,带着秦越风父女慢慢朝对方靠近,以求相互照应。 就这样且战且退,被黑衣人逼到石台附近。石台的另一边有几个藏剑山庄的人背对着他们正在和黑衣人打斗。柴老头朝对方喊了一声,告诉他们庄主在此,速来应援,便带着秦越风和秦凌浠跳上石台,朝对方奔去。 那边的人听见了柴老头的话,也摆脱了交手的黑衣人,迅速靠过来接应。 “围住他们!”皇甫逸明并没有出手,站在一旁观察着山洞里的局势。见秦越风三人退到了石台上,立即大声发出指令。 随着皇甫逸明一声令下,更多的黑衣人朝石台聚拢过来。 这石台是整个山洞的中心,三人相当于处于所有人的包围之中,非常不利于躲避,只是如今形势所迫,暂时也无法从这里脱身离开。 柴老头一边防御黑衣人,一边带着秦越风父女后退。 “爹!”突然,身后的秦凌浠发出一声惊叫。 柴老头扭头一看,秦越风被一把长剑当胸穿透,嫣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汇聚到剑尖上,牵着长线往下流。 秦越风本就羸弱的身体不堪重创,他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震惊,甚至于震惊程度远远大过于身体的疼痛。他指着握剑之人说道:“原来是你!” “没错,是我,大师兄。”握剑之人冷笑着回答,倏地抽回长剑,剑身还在秦越风体内转了一个方向,好像生怕秦越风流的血少了似的。 “你为何要如此?”秦越风捂住胸口问。 “为何?你问我为何?那我问谁去?!”田亦溟垂下剑,神情有些怔狂,“明明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他要把庄主之位传给你?难道就因为你是大师兄?还是因为我没有跟他姓!” “我不知道原来你介意这个。”秦越风说。 “不知道?”田亦溟嗤笑起来,“你知道又如何,你知道的话,会把庄主之位让给我吗?” “师弟……你……”秦越风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到如今说什么都太晚了吧。况且秦越风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如今胸口中剑,更是气若游丝,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秦凌浠紧紧搂着父亲,咬着嘴唇,泪如雨下。 黑衣人越聚越多,柴老头被缠得脱不开身。 “那个老家伙,把庄主之位传给了你,却把护山大阵交给我,把我一辈子栓在这里,一步不得离开!他可真是我的好父亲!”田亦溟继续说着,只顾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也不管有没有听众,听众是何反应。 “师弟,再如何……你也……不该……如此……”秦越风连说话都困难,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秦凌浠大叫一声,也跟着跪在地上,用臂膀支撑着秦越风的半边身躯。 秦越风胸口的伤不轻,田亦溟拔剑的时候还故意在秦越风体内搅了搅,大量的鲜血从他胸前的伤口流出,顺着身体流到石台上,他忙喊:“凌浠,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好,好,爹,我这就带你离开。”秦凌浠一边答应着,一边去扶秦越风,可是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哪里搬得动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秦越风。 正在这时,他们身下的石台忽然震动起来,紧接着整个山洞都开始剧烈摇晃。 “柴叔叔!”秦凌浠拖不动父亲,急得大喊,向柴老头求助。 正好山洞的异动使得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柴老头反身来到秦越风身边,一把将他抱起来,带离了石台,躲到了山洞的边缘。 第489章 吸血怪物 山洞摇晃非常剧烈,就在众人以为山洞要塌了时,突然,中间的石台往下沉了下去,有水从下面涌上来。所有的人赶紧撤离,退到洞壁周围,远离山洞中央。 水涌上来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石台便已消失不见了,原本石台的地方已被水淹没,在山洞中央形成一个不算小的水潭。 这时山洞已经停止了摇晃,地面也不再晃动,但水潭中的水却没有平静下来,整个水潭像一锅开水,不停地往外翻涌沸腾,冒着水泡。 所有的人都暂时忘了先前的争斗,静静地紧紧地盯着水潭中央翻滚地最激烈的地方。 在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上升,即将冒出水面。 伴随着那个还未面世的东西的缓缓上升,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能量正在不断膨胀,像是要在山洞里炸开一样。 有几个功力稍弱一点的黑衣人经受不起这股力量的高压,晕了过去。其他人也感觉到胸口堵得厉害,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不断挤压。 魏衡本就受了伤,根本忍受不了这种压力,伤口处的血像是拧毛巾一般哗哗往外流。岳青点了他几处穴位,暂时止住了血,见他实在太痛苦,干脆一掌劈晕他,让他靠在石壁上沉沉睡去。 水潭中的东西已经露出了半截,原来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铸,剑身和剑柄似乎是同一种材质,黑漆漆的,没有光泽。洞中火把的微光,照到它身上便被吸收进去,仿佛是一个不断吸食吞噬的黑洞。 一看见那把剑,岳青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就好像被那剑吸引一般,想要突破她的身体,奔向那把剑,就连岳青的心脏也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捆扎起来,拼了命地往黑剑的方向拖。 岳青赶紧运功凝聚心神,才止住了神思恍惚。 那把剑还在不断地上升,最后完全脱离水面,升到水潭上方,悬空立在中央。自那把剑离开水面,水潭便平息下来,不再翻滚,渐渐地平静地如同一面镜子,映着上方的剑在水中的倒影。 黑剑就悬在山洞正中半空,虽没有异宝现世的光华夺目,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仿佛在召唤所有人:来吧,来呀,快带走我…… 而当有人向它迈进一步时,立即又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在挤压自己的身与心。 就在黑剑在空中停稳的一刹那,同时有两道身影从地面蹿起,奔向那把黑剑。两人在空中相遇,交手,夺剑。 这两人,一个是神医柴老头,一个是端王皇甫逸明。 极少有人见过皇甫逸明出手,甚至可能大多数人都认为端王不会武功,或者就算会也是一般程度,毕竟身在庙堂之上,只要能治国安邦便可,并不需要武功盖世。 然而这时见端王与柴老头过招,功力竟然十分深厚,一招一式狠厉老辣。 端王出手夺剑也就罢了,毕竟他就是奔着这把剑来的,可柴老头为什么也出手呢?难不成他伪装成大夫混进藏剑山庄也是为了此剑? 先前场面混乱,各人自顾不暇,也没注意到柴老头这边。这时柴老头和端王皇甫逸明为争夺黑剑而交手,俨然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众人这才发现这个身形佝偻其貌不扬的老头儿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藏剑山庄众人不由得心中怀疑这老头混进山庄潜伏在庄主身边是否别有用心。只是众人虽心中疑惑,却又被精彩的打斗所吸引,来不及深入思考,只目瞪口呆地盯着场中交手的两人。 两人均是徒手。皇甫逸明凌空腾起,跃至黑剑前,伸手去抓剑柄。柴老头亦至,凌空一脚,将皇甫逸明的手踢开。皇甫逸明顺着柴老头这一脚的劲道,身体转向侧边,另一手又伸向了黑剑。 柴老头那一脚的势头还没有收,便右手下压去拍皇甫逸明的左手。两人的另一只手又在空中对掌。砰!对击的气劲在空中炸开,形成的气流将所有人都震得退了两步,有些功力稍差的更是直接被震倒在地。 而柴老头和皇甫逸明也因对击的劲道被震开,倒飞出去。 “岳青,还不出手!”趁皇甫逸明被震得远离黑剑来不及回身,柴老头对一旁看戏的岳青大喊。 虽然岳青不清楚这剑到底有什么玄虚,但既然柴老头都出手了,想必一定极其重要。听见柴老头的喊声,她纵身跃起,朝黑剑冲去,在柴老头和皇甫逸明之间的空档中,一把抓住了那把黑剑的剑柄。 刚一触到剑柄,那剑就像磁石一样,牢牢地贴在岳青手掌心中,巨大的吸力好像要把岳青整个人都吸进剑里去。岳青心神一晃,“噗”,一支箭射进岳青胸膛,岳青直接从空中坠进潭里。 噗通一声,岳青直坠深潭,激起一片水花。 “快抓住他,拿回剑!”皇甫逸明喊道。话音刚落便有几个黑衣人应声跳入水中。 岳青虽然中箭,却并没有晕过去,这点伤,她还撑得住。右手紧紧握住黑剑,左手挥动自己的离魂剑,与前来抢夺的黑衣人在水中搏斗起来。 岳青从小在山里野大,在湖泊中游泳洗澡,水性自然不差,虽然受了伤,在水下也行动自如,那几个黑衣人不是她的对手。 岳青胸口中剑的地方,有鲜血渗出,血也在水中晕染开,像红色的薄雾轻纱笼罩着岳青的身体。岳青跟黑衣人打斗,不断挥动双手。 当那把黑剑和水中的血雾相遇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融在水里的血,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慢慢地聚拢,汇成一股股红色的缎带,缠绕在黑剑周围,最后统统被那把黑剑吸了进去。 吸完了水里的血,还不够,就连岳青身体里的血也开始异常兴奋地流动起来。岳青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像被什么追赶着,急欲从那伤口处往外冲。而那把黑剑就像一只张大嘴巴等着进食的怪物。 不行,这样下去,她非得被那把剑吸干不可,她可不想做木乃伊。岳青浮出水面,也不管柴老头身在何方,张嘴就大喊:“师父,救我!” 第490章 邪剑既出 柴老头听见岳青的求救声,知她一定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反正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岳青手上的那边黑剑上,秦越风这边暂时是安全的。柴老头跃起,飞入潭中,一把捞起水中的岳青往对岸而去。 而岳青一出水,皇甫逸明也飞了过去,欲趁机夺走她手中的黑剑。柴老头察觉到皇甫逸明的动作,转身对他拍去一掌。另一支手一用力,直接将岳青扔到岸上。 岳青的手被黑剑紧紧吸住,就是她想扔也扔不掉。那黑剑吸力极大,出水之后,岳青胸口的伤口处仍然源源不断地有鲜血涌出,顺着她的手臂滑向黑剑,被吸收进去。岳青心中大骇,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吸光精血,变成一具干尸。 “这什么剑,还能吸人血?”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岳青的不对劲,惊呼道。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藏剑山庄众人心中暗想。藏剑山庄,原来藏的就是这把剑!这样的魔物,怪不得要被镇在这山洞之中。先前端王说的“镇剑”,指的就是这个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剑吸食了人的精血的缘故,那魔剑出水之后,众人顿时感到身上的压迫感陡然大增,又有一批内力不济的倒地晕了过去。 还能站着的,也感到心口憋闷难受,好像有人拿着重锤在一下一下地砸自己的心脏,太阳穴突突突跳得厉害,脑子像要炸开似的。 岳青距离魔剑最近,受到的压迫也最严重。即使她有柴老头二十年的功力在身,也难以抵挡魔剑的侵害。 “皇甫小子,幽冥剑已经认主,就算你拿到了也无济于事,罢手吧!”柴老头一边和皇甫逸明交手,一边说道。 皇甫逸明向来温文有礼,即便再生气也不会恶语相向,但今日之事诸多不顺,屡屡受挫,如今幽冥剑又被岳青得手,心中十分不悦,语气颇为不善:“哼,你看他那样子,像是被幽冥剑认主的样子吗?” 柴老头心中嘀咕,看来这小子知道的挺多,不好糊弄啊。幽冥剑的确没有认岳青为主,而是在吸食岳青的精血。不行,他不能跟皇甫逸明这小子在这耗着,这样没完没了地打下去,岳青早就被吸干了。 “不跟你打了。”柴老头大喊一声,一掌劈出,将皇甫逸明轰退,赶紧回身朝岳青的方向奔去。 柴老头啪啪啪连点了岳青身上几处大穴,稍稍减缓了岳青血液流失的速度。他扭头对藏剑山庄众人喊道:“快过来帮我护法,如果让它吸光岳青的血,就没人能控制得住了,到时候我们都得死!” 藏剑山庄的人闻言,赶紧朝柴老头和岳青的方向移动,将他们包围在中间,时刻警惕着皇甫逸明和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皇甫逸明这边的黑衣人,已经没有几个能在幽冥剑的威压之下还能完好无损地站着的了。功夫平平的孟甫钦更是早在幽冥剑出水那一刻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如今能站在皇甫逸明身后的,也就只有曾若虚等几个功力深厚的王府客卿。 由于吸食了人血,幽冥剑已经由刚出水时的纯黑变成了黑红。细看之下发现,黑色的剑身上面隐隐有红色的纹路在闪烁,就好像血液在剑体里流动。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停止幽冥剑继续吸食岳青的血。 这幽冥剑,全名称作玄天幽冥剑,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一把邪剑。至于它的出处如今已不可考,现存文字记载里对它最早的记录便是作为上古时期某个部落首领的佩剑出现。 这把剑一出现便充满邪恶,不但要吸食人血,还能蛊惑人心,令持剑者性情暴虐、嗜杀成性。但是这把剑也能使它的拥有者力量大增,无人能敌,因此成为各个部落首领追逐争夺的对象。 据记载,当时拥有这把剑的部落首领凭此剑征战四方、所向披靡,很快便吞并了周边其他部落,成为一方霸主。然而受到幽冥剑邪恶力量的影响,这位首领性情十分残暴,最初只是在战争中屠戮敌人,后来渐渐发展成部分敌我,遇人杀人。到最后,他虽然成为了统一四方的大主,可是也将手下跟随他的人杀得几乎殆尽。 他残余的手下害怕被杀,便和他的敌人联合起来征讨他,并请来了世外神圣镇压邪剑。最后在神圣的帮助下,这位部落首领殒身战场,而这边邪剑也被封印镇压。人世间终于结束连年战乱,迎来了久违的太平。 这把邪剑就此在世间消失,但关于这把剑的传说却流传下来。传言说:得到这把剑的人,便可得到掌控世界的力量!又有传言称:邪剑既出,生灵涂炭,天下衰亡! 再后来,一方面由于时日太过久远,另一方面可能是当权者的刻意管控,抹去了关于这把剑的记录,邪剑的传说终于消失在时间长河里,被人们所遗忘。到如今,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关于这把剑的传说。 当然只是“几乎”,处于这个世界的顶层权力核心的极少部分人,当然知道这把剑的秘密。所以千年以前,爆发过一次某位王权人物想要再次找到这把剑,以达成他称霸天下的目的。最后当然是以失败告终,而藏剑山庄就是在那段时期创立的。 关于这一段历史的记录,民间现存的文字极少,几乎找不到。应该是各国王族有意隐瞒了这部分史实。那位王者是谁?具体情况怎样?幽冥剑的结局如何?藏剑山庄如何创立的?这些都无人知晓。 到如今,人们只知藏剑山庄是传承千年的古老门派,是统辖武林的至尊皇者,是所有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最高殿堂,却并不清楚它的来龙去脉。甚至连藏剑山庄内部,除了历任庄主之外,也没有人知道幽冥剑的秘密。 皇甫逸明身为王族,又是南夏国的摄政王,权力极大,想来是他机缘之下接触到了南夏王族保存的记录着有关幽冥剑的典籍,从而得知了幽冥剑的秘密,才苦心经营谋划多年,企图得到幽冥剑,统一天下。 第491章 伤亡殆尽 那幽冥剑就像和岳青的手长在了一起,柴老头想尽办法也不能将之分开。古籍里记载,幽冥剑吸血,要直到将生人的血吸尽后才会自动和人体分开。这幽冥剑被镇压在此处上千年,前年内未曾舔血,这刚一解禁,嗜血如狂,怎会轻易停止?看这架势,恐怕吸一人之血还未必够! 再这样下去,岳青很快会被吸干的。柴老头只得用玄阳大法,将其强行拆开。 “岳青,你忍住,有点疼。”柴老头说。 “别废话,快动手!”流失了太多血液,岳青已经十分虚弱,可还是笑着和柴老头怼骂,让对方知道自己没事,还有力气斗嘴。 所有的人都已疲惫不堪,藏剑山庄的人和端王的人两相对峙,互相警惕着,却没有动手。 柴老头施展玄阳大法,想用内力强行将幽冥剑从岳青手中分离。端王的人乐得看戏,毕竟若能将幽冥剑和岳青分开,对他们夺剑极为有利。 皇甫逸明将一名黑衣人招到跟前,对他低声耳语道:“传令下去,一旦剑从岳青手上脱出,立即夺剑。如若分离不成,必要时可砍下他的手。记住,只要拿到剑,其余生死不论。” 黑衣人称喏退下,将指令传递下去。 柴老头的玄阳大法多年前便已大成,功夫造诣自然比岳青强了不知多少倍,所发挥的威力自然更加强大。他将内力转化为吸力,与幽冥剑的吸力相抗衡,试图将幽冥剑从岳青手掌中吸出。 幽冥剑的威力自是强大,但柴老头乃当世武学巅峰人物,一人一剑倒算是势均力敌。不过终究还是柴老头略胜一筹。眼看着幽冥剑一点一点从岳青手掌中分离,移动到空中,却还在不断地吸食岳青伤口涌出的鲜血,柴老头心中一急,什么邪剑宝剑,都不及他徒弟的命重要,大手一挥,将幽冥剑挥出去,远离岳青,强行切断幽冥剑与岳青的联系。 幽冥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夺目的弧线,往水潭方向飞去。 黑衣人早已得令,密切注意着柴老头这边的一举一动,见幽冥剑脱出,立即动手夺剑。 “不能让他得到剑!”龙在天大喊一声,秦越风已晕了过去,现在藏剑山庄能话事的就只有他了。虽然不清楚这其中具体的隐秘,但从皇甫逸明的言语和眼前的情形推断,藏剑山庄传承千年,真正的使命应该就是镇守这把邪剑,以免它落入野心家之手。 藏剑山庄众人应声而起,与黑衣人再一次展开了夺剑之争。 而这边,柴老头则忙着替岳青拔箭疗伤。她的血流失得太多,如果不及时止住,恐怕有性命之危。 山洞里没有医治的工具,柴老头只能徒手拔箭。箭头上有倒钩,如果直接拔出,不但痛苦难忍,还会钩动伤口导致内部组织的撕扯,造成更大的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箭的尾翼折断,用内力将其直接推出体外。可是这样做的话,相当于身体被箭整个穿透,同样十分痛苦。 岳青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假装镇定的对柴老头说:“师父,动手吧,我忍得住。”她怕疼,可她更怕死。她这两辈子加起来,也算是九死一生了,如今日子刚刚有些起色,刚刚和心爱的人互定终身,刚刚才感到生活不是那么漫无目的,她可不想死。 她瞟了一眼魏衡所在的方向,微笑着对柴老头点了点头。 论起疗伤治病,柴老头也是当仁不让,手法干净利落。他利索地将箭的后半段折断,手上稍一运力,对着断箭一推,断箭飞速冲破岳青的身体,铛地一声钉在岳青身后的石壁上。 岳青是女儿之身,而处理伤口需要解开衣服,此处人多眼杂多有不便。柴老头只能先点住她身上几处大穴,止住血,就着衣服上的破洞给她的伤口撒上药粉,再撕下半截衣襟给她包扎起来,做临时救治。 麻利地做完这一切,他再运送些功力给岳青,助她支撑体力。 而另一边,藏剑山庄和黑衣人两拨人马的争夺也分出了胜负。藏剑山庄众人因先前中了毒,虽然吃了柴老头的药恢复了七八成功力,可毕竟受了影响,力有不逮,幽冥剑最终还是落入了皇甫逸明的手中。 幽冥剑一入手,皇甫逸明立即感受到了它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一种森冷的气息从他手掌的位置迅速蔓延传遍全身,他耳畔清晰地听见一个魅惑的声音在放肆狂笑,不断地对他说:“握紧我,臣服我……” 皇甫逸明并没有被这声音蛊惑,冷笑一声,心道:“想征服我?哼!”拿着幽冥剑看了两眼,下令立即撤离山洞。 “不能让他带走剑!”龙在天再次出声。藏剑山庄众人立即堵在了山洞出口,截住黑衣人的出路。 又是一场恶战! 见一时难以脱身,皇甫逸明急欲让幽冥剑对他认主。可他即便查遍了所有古籍,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幽冥剑如何认主的记载。 怎么办?如果幽冥剑没有对他认主,他即使拥有也不能发挥它真正的力量,那么这就是一把普通的宝剑,和藏剑楼里那些剑一样,对他没有任何价值。 可是,怎样才能让幽冥剑认主呢?滴血认主这招,想来是没用的,否则也就轮不到他了。他感觉到了幽冥剑散发出的对血的强烈渴望。沉睡了一千年的嗜血魔剑,再次苏醒,一定需要大量的鲜血来喂饱它。 刚才,就连武功高强如岳青都差点被它吸干,可仅仅一个人的血,哪够啊!或许,它只有吃饱喝足了,才会认新主。皇甫逸明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眼神一冷,那就用鲜血来滋养它吧! 皇甫逸明手握幽冥剑,冲入混战的人群中,将剑尖指向了藏剑山庄浴血奋战的众人。 幽冥剑嗜血成性,一旦被它刺中,便会被吸住,疯狂地从伤口处汲取鲜血,直到把人体内的血吸干为止。 藏剑山庄的人正与黑衣人交手,无暇他顾,况且皇甫逸明功夫高强,又有黑衣人辅助,偷袭起来更是得心应手,一剑中的。眼看着藏剑山庄这方已有好几人中招,被吸干精血而亡。 再不阻止他,藏剑山庄的人恐怕将伤亡殆尽。 第492章 上苍启示 岳青的伤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她伸手轻推了柴老头一把,说道:“师父,你再不出手,我们都得死了。” 岳青知道柴老头与藏剑山庄渊源极深,而且从他今天的反应来看,似乎他也知道这把幽冥剑的事情,想来他有法子控制住幽冥剑,即使不行,至少以他的功力,也可以阻止皇甫逸明乱杀人。 柴老头按了按她的肩膀,小声说:“丫头,其实我瞒了你一些事,哎,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就告诉你。”说完起身,朝皇甫逸明的方向冲过去。 皇甫逸明接连杀了几个人,藏剑山庄损失惨重,已经没有多少力量能够阻挡皇甫逸明的猎杀。幽冥剑连喝了几人的血,威力大增,就连握着它的皇甫逸明也没办法压制它,反而被它所控制,无法自控地疯狂砍杀,只要在他近旁的人,不分敌我,一律斩杀。 柴老头随便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拦住皇甫逸明,阻止他杀人。柴老头剑法纯正,招式虽与岳青相同,境界上却比之岳青更上数层楼。普通的剑,自然没有幽冥剑的威力巨大,但在柴老头的手中,却也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每每都能挡住幽冥剑暴虐的一击。 然而柴老头虽然能够凭借自己高深的功力和炉火纯青的剑法缠住皇甫逸明,却不能胜过他、压制他。这样缠斗下去,除了消耗功力、体力外,并无实际意义。眼下的情况,必须要有一个能够彻底解决问题的法子。 幽冥剑具有强烈的侵略性,皇甫逸明虽在与柴老头胶着地打斗拆招,可泄露的剑气却还能对周围的人造成无差别伤害。一时之间,山洞里人人自危,纷纷就地打座,运功抵御剑气的冲击。 昏迷了许久的秦越风悠悠醒转过来,刚一睁眼便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身体,经不起幽冥剑剑气的冲击。他自知自己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但藏剑山庄的使命必须履行,幽冥剑不能离开这个山洞,不能现世,否则,天下又将陷入无边的战火之中。 “凌浠,快,扶我到岳青哪儿去。”他强撑着力气对秦凌浠道。 秦凌浠功力不济,早就被幽冥剑的威压和剑气重伤,吃了柴老头一粒药丸,勉强能够支撑她没有晕过去。恍恍惚惚中听到父亲的声音,她才发现秦越风已经醒来。“爹,你说什么?” “扶我到岳青身边去,快!”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很急。 “哦,哦。”秦凌浠这才听清楚,撑着自己也破败不堪的身体,拼尽力气将秦越风扶起来。父女俩都已如风中之烛,互相支持着,一步一挪地朝岳青走去。 岳青一直在关注柴老头和皇甫逸明的交手,忽然瞥见秦越风父女走过来,连忙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站起来,迎上去。“秦叔叔,你醒了?” 秦越风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说话,毕竟三个人的身体都撑不了太久。 “岳青,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说。”秦越风目光移向岳青手边的离魂剑,“想要控制住幽冥剑,必须以人魂为祭。” 岳青听了秦越风的话,心里疑虑,问道:“以人魂为祭?那就是要杀人咯。可幽冥剑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越来越暴虐呢?” 秦越风摇摇头,道:“不一样,被幽冥剑所杀之人,是被动的,不自愿的,内心是恐惧和抗拒的。只有心甘情愿奉献出自己灵魂的人,才会被幽冥剑所接受。” “可是一旦魂祭,不是就死了吗?又如何能成为幽冥剑的主人?”岳青又问,关于这把剑,她实在有太多好奇的地方。 “不,魂祭之人,并不能成为幽冥剑的主人,但是他的牺牲能够令幽冥剑平息下来,不再暴虐。” 岳青心思灵巧,听了秦越风这番话,慢慢觉出一些不对味来。为什么秦越风要告诉她这些?都到了这么紧要紧急的关头了,秦越风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跟她慢条斯理的聊天? “秦叔叔,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问。 秦越风也十分为难,他很是喜欢这个孩子,况且还是好友的徒弟,可是,也许正因为他是柴子樵的徒弟,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吧。“上次为你举行及天之礼时,得到了上苍的启示,你就是这一世的天选之人。”秦越风盯着岳青看了会儿,或许是他自己需要歇气,又说,“你明白吗?” 铛!秦越风这番话就好像一记锣鼓在她脑子里重重敲响,震得她头晕眼花心肝儿颤。 什么?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她就是这个被选出来去献祭的人?!这也太扯了吧!封建迷信也没有这么能掰扯的!还天选之人?什么鬼扯的“天选”!她运气要这么好,怎么没投胎成个帝王首富啥的?这明明就是让她去送死好吧。说得这么好听,干脆让老天直接降一道雷劈死她算了。 岳青最是怕死,最不想死,她已经是死过三次的人了,最知道生命的可贵。乍一听秦越风的话,心里一百万个不愿意,拼了命的找理由驳斥。 秦越风见岳青沉默不语,心中也知道要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心甘情愿赴死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毕竟岳青不是他藏剑山庄的弟子,没有接受过藏剑山庄的庄规训诫,心里抵触也是正常的。可是,数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天选之人,偏偏就出现在此世,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吗? “不是说自愿就可以吗?为什么非得是我?”岳青还在为此嘀咕不休,干脆就直接问出来了。 秦越风不知该如何向岳青解释,庄规有训:若出现天选之人,则以天选之人为最优。“上苍就是如此启示的。”这话连秦越风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可既然上苍选择了他,必然有其道理,这么重要的事情,可草率不得。 去他妈的上苍启示!岳青心里骂道,为着一个都不知道存不存在是真是假的东西,就要她心甘情愿送死吗? “岳青,你是个好孩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可是,这个世界,不只有我们自己,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有父母妻儿,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如果让端王将这把剑带到世间,这世上的人便再也不能过这样生活了。” 第493章 献祭生命 “守护这把剑,不让它重现人间是藏剑山庄历任庄主毕生的使命。世间已经太平了一千年,没有想到会在我这一世重现,这是我的责任。我已经是风烛残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能为天下苍生而亡,是我的荣幸。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秦越风说。 这是在套路我呢还是真心实意?岳青暗自猜想。不怪她会这么想,实在是活了两辈子,见得多了。 不过她还是开口问道:“什么事?”毕竟秦越风对她也不错,只可惜她从小不是受的那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教育,要求她为此而献身,真的有点难度。 秦越风把秦凌浠的手拉过来,放在岳青手里,说:“岳青,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浠儿,让她一生平安无忧。” “……”额,这是要托付终身的意思?那魏衡怎么办?岳青满脑门黑线,再说她也没那喜好啊。照顾秦凌浠可以,那个啥就免了吧。“秦叔叔,你放心,我会把凌浠当作亲妹妹来照顾的。” “呕……”秦越风喷出一口血,不知是说话太多耗费心神,还是被岳青气的。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罢了,我去了。”一切,顺气自然吧。 秦越风挣扎着站起来,岳青和秦凌浠也跟着他起身。秦凌浠满脸泪痕,伸手拽住秦越风,哭道:“爹,不要。” 秦越风扒开她的手道:“好孩子,这是爹的责任。”说完,朝皇甫逸明那边走去。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挪,破败不堪的身体已经几近枯竭,每走一步仿佛都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他的身躯却挺得直直的,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登上奖台去接受无上的荣耀。 不知怎的,看着秦越风的背影,岳青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又陌生的情绪。 所谓的“天选”,为什么偏偏是她呢?难道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是说,她奇迹般地穿越到这个世界,都是上天的安排,就是为了此刻,要她为这个世界而牺牲? 可是上天为什么会断定她肯为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而甘愿牺牲呢? 她看了一眼正和皇甫逸明交手的柴老头。皇甫逸明本就武功高强,再加上幽冥剑在手,势不可挡。柴老头虽然能够与之抗衡,却无法真正战胜他。吸饱了人血的幽冥剑威力大增,受剑影响的皇甫逸明看起来似乎也不知疲惫,越战越勇。这样下去,柴老头还能坚持多久? 她偏头看向还在昏迷的魏衡。他才二十三岁,还年轻着呢。如果幽冥剑真的如秦越风所说会给世间带来灾难,那他也逃不掉。她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甜美,难道要她此刻放弃自己的生命,和爱人天人永隔吗?可是,如果她任性而自私地选择活下去,让整个世界陷入战乱与灾祸之中,她和他真的能长相厮守、幸福快乐吗? 她又环顾了一圈,这山洞里的所有人,秦凌浠、龙在天、黎九泰、诸位师叔祖……还有外面那些弟子们,他们有的跟她关系还不错,有的可能连面都没见过。她真的能至这些人的生死于不顾,苟且偷生自己活下去吗? 还有范正,她为数不多的朋友。那个傻乎乎的家伙,此刻正在忙活着自己的亲事吧。上次见他时,虽然他嘴上犟得很,可脸上却挂着满足幸福的笑,一定很满意他未来的妻子吧。他们一定会相亲相爱,相敬如宾,长久美满,子孙满堂的。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是个外人,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多她一个,少她一个,都没有关系的吧。就算她离开了,这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一切都会回归正常,就像她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她终于体会到那些“牺牲一人拯救苍生”的所谓英雄的行为了。她曾经很费解,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生物呢?是真的伟大,还是别无选择?没想到她也会面临这道选择题,并且,她已经有了答案。 她再次看了魏衡一眼。一个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即使她消失了,他还可以遇到其他人。或许会有遗憾,但他至少可以活下去,谁又敢说他将来一定不会幸福呢? 好像,这世界,真的不是非她不可。 她最后将目光投向秦越风。如果她真的是那个所谓的“天选之人”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只有她的献祭才会凑效。若是这样,秦越风岂不是去白白送死? 秦越风终于走到了柴老头和皇甫逸明跟前。“子樵,闪开。”他大喊一声。 “你要干什么?”柴老头扭头惊诧地看向他。就在他闪神的一瞬,皇甫逸明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这就是藏剑山庄的使命,你不是知道么。”秦越风说道,拼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柴老头,朝皇甫逸明的剑尖上撞过去。 “啊——”秦凌浠惊叫一声,捂上眼睛,不敢看下去。 “唔——”利刃刺穿肉体的声音、强忍疼痛的呻吟……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发生。秦越风瞪大了眼,刚才有什么在他面前一晃,剑来得太快,他没有看仔细,现在定下来才发现有个人挡在他前面。 岳青紧紧抓住刺穿她胸膛的那把剑,被刺中的地方,正好就在先前中箭的伤口旁边,痛上加痛,她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却仍死死抓住那把剑。“接下来怎么做?”她大喊。 “你干什么?!”柴老头大声叱问。 “找上门来送死!”皇甫逸明冷笑。 秦越风没回应,他还在震惊中……他没有想到,岳青会替他挡这剑。他更没有想到,岳青会担下这个责任。先前他与岳青交谈时,岳青反应得对献祭十分排斥,他以为,她不愿意。 她若不愿意,他不愿勉强。因为,藏剑山庄的庄主密训里说,庄主除了有看守幽冥剑的责任外,当幽冥剑现世时,庄主需向幽冥剑献祭,牺牲自己来平息幽冥剑的邪气。也就是说,历任藏剑山庄的庄主,其实就是为幽冥剑准备的祭品。如果幽冥剑不出,那么便可一生平安无虞,而一旦幽冥剑重出,庄主就要将自己献祭。 第494章 灵魂电影 他刚才跟岳青说那番话,不是逼岳青替他送死,而是密训里还提到,若是出现“天选之人”,则是献祭幽冥剑的最佳人选。只不过,这天选之人可不是随便就有的,藏剑山庄千年的历史记载中,也只有七百年前出现过一次。而那一世,幽冥剑并没有破封出世。 所以这一世当天启显示岳青是“天选之人”时,秦越风也并没有将她当作幽冥剑的祭品。毕竟那时候,谁也不会料到,幽冥剑会被人找到。 “接下来怎么做?快!”时间紧迫、刻不容缓,皇甫逸明已经几近疯狂,岳青只是暂时制住对方,撑不了多久。 秦越风在岳青这一喊之下回了神,忙说:“我说一句,你跟一句!皇天后土……” “皇天后土……” 柴老头按住秦越风的手臂怒问他:“你干什么?” 秦越风没理会他,继续念道:“大道永存……” “大道永存……” “魂祭幽冥……” “岳青!”柴老头又抓住岳青的肩,焦急地看着她,既担忧又心疼。 “魂祭幽冥……” “息尔宿怨……” “息尔宿怨……” “安吾众生!” “安吾众生!” 祭词刚一念完,幽冥剑插入岳青身体的地方开始放射出耀眼的白光,那光好像一直藏在岳青身体里,现在才突然透出来。 随着白光的出现,岳青近旁的其他人都被震开,而岳青却像那光芒一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升到半空中。此时她的身体全笼罩在白光中,晶莹透明,好像全身的毛孔都在发光。整个山洞被照得雪亮,人们不得不抬手遮挡这过分夺目的光芒。 白光充斥着整个山洞,幽冥剑带来的威压在一点一点消弱。 岳青被白光包围,入眼一片雪白,仿佛置身一片虚无的空白之中。山洞、柴老头、秦越风、皇甫逸明还有其他人,统统都消失不见,连声音都没有半点,只有她自己和胸上插的那把剑。 “哇啊哇啊哇啊……” 她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好像婴儿的啼哭声。 她睁大眼睛,努力在一片雪白中搜寻声音的来处。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用一床被单包着…… 画面逐渐清晰,她看见那婴儿身处的环境很脏乱,再仔细一看,是垃圾堆!那是个弃婴,被丢在街边的垃圾箱旁边! 岳青的心猛地缩紧,一阵疼痛从她心脏的位置蔓延开。那是她自己呀,上辈子的她,被亲生父母所遗弃! 有一种温热的东西从她眼眶中流出,她心想:“我死了吧,否则怎么会看到原来的自己?” 眨眼间,婴儿已经长大了,五六岁,身上套着别人捐赠的不合身的旧衣服,在孤儿院的草坪上玩一个没了毛的毛毡球。上小学之前,应该是她那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虽然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太好,可是至少她无忧无虑、开心快乐地成长着,也没有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她。 小学、初中、高中,她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校园生活。她很努力的学习,成绩总是在班级前列,可是依然换不来同学们的友爱。偶尔有一两个同学想要和她接近,就会被其他人嘲讽,最后,再也没有人愿意跟她交朋友。 大学里,情窦初开的她喜欢上了一位学长,只因他在新生报到那天帮她搬了行李。可是阳光开朗又优秀帅气的学长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她自惭形秽,只敢偷偷地把心思写进日记里。 有一天,她的日记本不小心被同宿舍的同学发现,很快,她喜欢学长的事情便传遍了校园。一路皆是嘲讽讥笑的轻蔑眼神和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还有学长嫌弃的神情目光,她羞愧难当,只好再次躲进自己的壳里,把自己埋进书堆,再不想其他。 她上辈子,好像生活在被阳光忽略的角落。可是,她中书本中吸收到了营养,感受到了温暖明亮。她用辛苦打工赚的钱给自己买了一个手机,从此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她的生命,像背光的墙角,虽然阳光照不进去,却并不妨碍这里充满生机,勃勃而生动。 她的上一世,像一场微电影在她眼前倍速播映,很快就临近了尾声。她看见自己被车撞倒在地,鲜血从头部流出来,染了一地。 她看到救护车呼啸而来,医护人员为她急救,将她抬上车,送往医院。她忽然笑了,上辈子,还没有哪个陌生或不陌生的人,这样为她焦虑过、担忧过。 她看见医生给她做了检查,摇摇头,叹了口气。护士把雪白的床单提起来,盖住她全身。 原来她真的死了,先前没有这一段记忆,大概是她自己不愿意想起,刻意回避。 原来眼前这雪白的一片,就像是盖在她身上的那张床单,就像是她在这个世界醒来的那一晚,那铺天盖地的大雪。 据说,人死之前,脑海中会播映自己一生的记忆。岳青心想,她这次是真的死了吧,才会如此清晰地看见过去。所有的记忆渐渐收缩,最后浓缩成一个光点,消失在她的脑海里…… 山洞里的白光骤然收缩,急速退回岳青的身体,汇聚到她胸口的那把剑上。幽冥剑被这白光所包裹,将这光一点一点吞噬。 当所有的光芒被幽冥剑吸进去后,原本黑种透着血红的剑体已经变成普通剑的莹白。莹白的剑身上,流动着星辉一般璀璨的光芒。山洞里不再有令人窒息的威压,而是一片安详平和。 幽冥剑从岳青的身体里退出来,浮在空中,闪烁着盈盈地光辉,好似一把被上天赋予了神力的旷世宝剑,令人敬畏和仰望。 然后,它慢慢地下沉,重新落回到水潭中,沉入潭底。直至它完全消失,潭中的水慢慢消退,石台升起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与此同时,岳青的身体从空中急速下坠,被柴老头稳稳接住。 第495章 最佳老公 半年后,南夏交河县。 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手里拎着一条鲫鱼,悠闲地走在交河县的大街上。 “魏公子,又出来卖鱼啊?”路边熟识的人问候道。 “是啊。”男子面带笑容,对那人略一点头,轻声回答。 看着男子挺拔的背影,路人甲忍不住赞叹:“魏公子可真是位体贴难得的好夫婿呀。” “魏公子成亲了吗?没听说呀。”路人乙。 “我常往魏府送菜,这个我清楚。”路人甲道,“以前呐,咱们总寻思魏公子如此优秀,为何迟迟不婚配?后来我问了他家厨房一个熟人才知道,原来魏公子早就有了婚约,听说是昌河县的一位富家小姐,后来举家迁去了都城。这位小姐似乎是身体不太好,所以婚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还有这种事?”路人丙,“难怪大家伙都说凭魏公子的样貌才华,怎么可能找不着媳妇儿。” “可不,”路人甲,“听说原本女方家因为婚事一拖再拖十分歉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是魏公子不肯同意,一定要等这位姑娘,还说什么‘非她不娶’,啧啧啧……真是痴情啊!” “后来呢?”路人丁。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把路人甲围在中间,都想听听这交河县第一世家公子的八卦。 “后来?”路人甲环视一圈,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们刚刚没瞧见魏公子拎了条鲜鱼回去么?” “瞧见啦,咋的?” “咋了?瞧瞧你们这不开窍的榆木脑袋!这县府老爷家的公子亲自上街买菜买鱼,这种事你们以前可见过?”路人甲得意道。 “不曾。”某路人摇头。 “对呀,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段时间,这魏公子是每天都要来市场买一条鲜鱼。我就奇怪了,这种事,哪用得着金尊玉贵的魏公子亲自来,那魏家的下人都干嘛去了?” “是呀,是呀,魏公子这样霁月风清的人物,上菜市场买鱼,想想都好笑呢。” 路人甲观察了其他人的反应,洋洋得意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自己身上,问道:“你们想不想知道魏公子为何会亲自来买鱼?” “你这人,有啥话赶紧说嘛,吊什么胃口!”旁人嚷道。 “嘿嘿,这鱼,当然是给他夫人买的!大概两个月前,魏公子将那位小姐接到府上养病,每天都要亲自来挑一条活鱼回去熬鱼汤给少夫人补身子。” “不是没成亲嘛。” “嘿,你这话,哪里还能找到像魏公子这么好的夫婿?况且这姑娘都接府上来了,这婚事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嘛。” “嗯,好像还真是,魏公子大约就是从两个月前开始来市场买鱼的。”某路人点头说道,“哎,买鱼的,你说是不是?” 卖鱼人摸着脑袋憨憨一笑,回答道:“差不多是那时候。魏公子说让我每天给他备一条鲜鱼,要最好的,嘿嘿嘿。” “哎哟,这魏公子对媳妇儿可真好,酸死我了。”一大妈感叹道。 “臭婆娘,你酸什么,老子对你不好吗?”一汉子对那大妈嚷道。 “你个死佬鬼,就知道在这闲聊天凑热闹,你菜都卖完了吗?”大妈抄起扁担就朝大汉挥过去,扁担与大汉擦身而过。 “你个凶婆娘!”大汉笑着跑回自己的摊位。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散开。 魏衡拎着鱼,跨进魏府大门。 “公子,你回来啦。”丫鬟檀香迎上来,接过鱼。 “仔细些,鳞片清理干净。”魏衡叮嘱道。 “知道啦,公子,放心吧。您快去瞧瞧沈姑娘吧。”檀香笑着跑开。 魏衡穿过庭院,走进厢房。推开门,脸上顿时漾开笑,轻声问道:“你醒了,月清?” 沈月清斜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见到魏衡,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轻轻地嗯了声。 伺候沈月清的丫鬟言桉见魏衡进屋,向他福一礼,退出了房间。 “我想下来走走。”沈月清说。 魏衡连忙走过去,按着她的手臂道:“你身体还弱,不着急,多躺躺。” “整天躺着,浑身都难受。”沈月清抱怨道,细细品来,还有丝撒娇的味道。 “你身体还没好全,师父说不宜运动。”魏衡劝她。 “是不宜运动,又没说不能走动。”沈月清嘟嘴。 “你就好好听话吧,啊。”魏衡拍拍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沈月清嘟嘟嘴,没再说话。 那日,岳青代替秦越风魂祭幽冥剑,幽冥剑重新封印后,岳青被柴老头接住。本以为岳青已经魂归天外,不料柴老头检查之后发现岳青还有呼吸,赶紧将她带回献舍治疗。 幽冥剑封印后,藏剑山庄众人和黑衣人再一次交手,而藏剑山庄的其他弟子逐渐赶来支援,皇甫逸明见事情已经失败,无法改变,企图在黑衣人的掩护下逃走。 诸位师叔绝不允许幽冥剑之事泄露出去,再引祸端,众人合力之下围剿皇甫逸明,最后将其击杀,黑衣人覆没。 藏剑山庄经此一战,也元气大伤,损失了三位师叔祖,八师叔田亦溟也在大战中不幸丧生。庄主秦越风身体更加羸弱,卸去庄主之位,传与二师叔龙在天。五师叔汤问岳背叛师门,串通外人,引敌入山,造成大祸,实为罪过,废去修为,禁锢后山,看守镇剑洞,以此赎罪。 岳青身体的伤在柴老头的精心护理下已经痊愈,但就是始终沉睡不醒。秦越风十分愧疚,多次拖着病弱的身体前来探望岳青。 “她将灵魂献祭给了幽冥剑,恐怕是醒不来了。”秦越风老泪纵横,愧疚地说道,“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她原来是个女孩子。这样的事情,不该让她来承担。” “你也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你并没有错。”柴老头拍拍秦越风的肩膀,安慰他。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何必再让这样一个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终日沉浸在痛苦自责之中。 整整沉睡了三个月后,一天,岳青突然醒了。 第496章 绣花枕头 除了身体还很虚弱之外,一切都很正常。众人都十分高兴,岳青能够醒来,实在是不幸中之万幸。 岳青醒来后,告诉大家她叫沈月清。除了柴老头和魏衡之外,众人这才知道她是女孩子。一个女子竟能做到如此,众人实在是为她的大义而赞叹不已。 在魏衡的强烈坚持下,岳青离开了藏剑山庄,被接进魏府养伤。众人既知岳青的真实身份,自然也知道了她与魏衡的关系,也不便阻拦。这个女孩子已经付出了太多,还能要求她什么呢?只希望她余生幸福安康吧。 岳青身体仍十分虚弱,路上走得极为缓慢,停停走走,将近一个月才回到交河县。魏衡父母早就收到了魏衡的信,知道这次岳青是来养伤的,再加上上次的事情闹得有些尴尬,这次是异乎寻常地热情和周到。反正这媳妇他家儿子是认定了的,还能怎样,只能宠着呗。 回到交河后,岳青就恢复了她的女儿身,并且正式以魏衡未婚妻沈月清的身份住进了魏府。 两人已走到这一步,为了保护沈月清的名誉,魏衡便同父母商量,等她身体痊愈之后,两人便举行婚礼。柴老头和沈月清自然没有意见。 岳青魂祭之后再次醒来,魏衡待她如失而复得之至宝,百般呵护。不仅亲自照顾她的衣食起居,还坚持每日亲自去菜场挑选鲜鱼回来给她煲汤补身。而沈月清也非常感动,对魏衡十分依赖。 魏衡与沈月清正处在从未有过的浓情密意中,魏衡自然十分享受与沈月清相处的时光。只盼着早日将沈月清的身体调养好,两人才好拜堂成亲。 这日,柴老头来给沈月清诊过脉后,将新开的药方交给言桉,让她去抓药,然后将魏衡叫到房外来。 “你有没有觉得月清有些不对劲?”柴老头问魏衡。 “哪里不对?”魏衡反问。这些日子,他和沈月清朝夕相处,情投意合,就差最后一步,宛然已是一对新婚夫妇。他沉浸在这份甜蜜美好之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柴老头皱着眉,好像在思索什么,道:“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像她。” 柴老头看着沈月清从小长到大,两人相依为命十来年,对她的一言一行再熟悉不过。沈月清醒来之后,大家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在意其他细节。可时间一长,他就察觉出不对味儿来。 岳青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说话没规没矩,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从来做不来扭扭捏捏的闺阁小女人情态。可是如今的沈月清,他瞥了眼房门,完完全全像个规规矩矩的良家妇女,一举一动都女人气十足,实在不像他熟悉的岳青。 当然,柴老头自小便知道岳青的本名叫做沈月清,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听惯了岳青对他的大吼大叫,突然面对着变得温婉有礼的沈月清有些不自在罢了。 他将心中的疑虑一一说给魏衡听,魏衡却不当回事,认为她可能是因为魂祭幽冥剑,心智受到了些影响罢了,再说,她本来就是女孩子,温婉一点不好吗?难道非要像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才正常? 柴老头想想魏衡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如今这样像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嫁人生子过平凡的生活也挺好。 “啊——”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魏衡和柴老头冲进房间,见原本已经睡下的沈月清坐在床上,脸色煞白,满脸是汗,发丝黏在额前,慌乱又惊恐的样子。 “月清,月清,我在,没事,没事。”魏衡揽着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轻声安抚她。 沈月清喘着粗气,往魏衡怀里躲,哆嗦这嘴唇,不断的说:“我又做梦了,我又做梦了。……” 自她苏醒之后,就经常做噩梦,每次都十分惊恐,可问她梦见了什么,她又说记不得了。魏衡他们也只好将之归类为魂祭后的后遗症。 魏衡安慰了好一会儿,沈月清才平复下来。魏衡托着她的背将她轻轻放躺在床上,替她捂好被子。“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你再睡会儿。” 沈月清嗯了一声,却并没有闭上眼睛,只是愣愣地盯着床顶。 自她醒来之后,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这些日子以来,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连起来想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想不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她是岳青没错,可她也是沈月清啊,这个名字伴随了她十几年,她怎么可能记错。可是,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怕血,自从跟随师父学武到如今,自己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就不说了,战场上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断臂残肢的血腥场面也是司空见惯,怎么可能怕呢?可是每当她回想起那些场景的时候,却真切地感受到由心底升起的一种恶心、难受和恐惧。 还有那些梦。在梦中,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另一个人,一样的眼一样的脸,却说着她完全不明白的话,做着她觉得十分陌生的事。可是醒来后却什么也不记得,明明那种陌生的恍若隔世的感觉还在,可就是想不起来梦中的情景。 沈月清把目光移向魏衡,这个男人是她未来的夫婿,是将要与她相伴一生的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之间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的点点滴滴。她也能实实在在感受到自己内心对魏衡的情意。可是每次她看魏衡的时候,总感觉有另一个人在透过她的眼睛看着他,就好像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 她把手探出被子,伸向魏衡。魏衡一直注意着她,立即接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睡不着,我想起来坐坐。”沈月清说。 魏衡瞥了眼柴老头,见老头子点了点头,这才将岳青扶起来,靠在床头,又往她身后塞了个枕头,给她垫着。 他们这里的枕头原本都是塞的稻草,但是沈月清说太硬,她睡不习惯,于是杨氏特意让人给她做了一对棉花的。 第497章 喜服白纱 在柴老头药物调理和魏衡的精心照顾下,沈月清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天气晴好的时候,可以出屋走动走动。 “月清,来,坐下来歇歇。”魏衡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怕她累着,才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就让她休息。 “躺了那么久,身子都锈了,再走会儿吧。”沈月清道。 “师父说运动不宜过量。”魏衡道。 “那老头儿的话……”沈月清脱口而出,却突然顿住。这话这语气,熟悉又陌生,就好像她一直是这么说话的,可是这真的是她说的吗?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起来。 见沈月清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魏衡以为她不舒服,赶紧将她搀扶到一旁的坐下。“哪里不舒服?” 沈月清摇摇头,但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却挥之不去。她抓住魏衡的手,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这阵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魏衡心里一紧,反握住她的手,问:“怎么了?” 沈月清微蹙眉,道:“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魏衡安慰她道:“你这次受伤太重,记忆受些损伤也是难免的,不要太在意。” 沈月清有些怅然地点点头,又喃喃自语道:“不是说将灵魂献祭吗,为什么我还活着?” 魏衡听了这话,心中一疼,面上却装作平静,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理顺,摸了摸她的发细语道:“不要想那么多,你还在,我还在,就好。” 见沈月清还有些失落,魏衡牵起她的手,郑重地说道:“师父说,再过两月,你的身体就痊愈了。到时候,我们就成亲,好吗?” 沈月清终于露出一丝欢喜又甜蜜的神情,羞涩地点点头,先前的忧郁被这幸福的告白所冲散。 ~~~ 两个月后,魏衡、沈月清大婚。 “姑娘,你看,这些都是魏公子为你准备的。”由于筹备婚礼诸多事宜,魏衡便将李莞接来照顾沈月清。李莞欣喜地将魏衡为新嫁娘准备的婚服和头面一一展示给沈月清看。 沈月清也被眼前大红的一片映得连心都是火热的。 “哎呀,新娘子,快装扮吧,可不要误了吉时。”赵媒婆这次被请来充当喜婆,帮忙打点伺候岳青梳妆。 “那就有劳赵妈妈了。”沈月清朝赵媒婆点头微笑。 “嗨呀,沈姑娘客气了。您穿上这身喜服,可真是天下最美的新娘子啊!”赵媒婆指导李莞和言桉将喜服给沈月清一层层穿上。 沈月清知道这媒婆的嘴最会说漂亮话,即使容貌一般也能被她夸上天,并不将她的话当真。可是当喜服穿上身,在铜镜里看到自己模糊的大红色身影时,她也被此刻的自己陶醉了。 真的,好美! “要是有婚纱就好了。”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她想被电击中一般,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脑海中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一闪而过。那女子消失得太快,她还来不及看清她的样子,可是那身穿绝美白色纱裙的身影,却已深深留在她的记忆中,就像天上下凡来的仙女,纯洁而美好。 沈月清沉浸在刚才的那短暂的幻象中,呆呆地发愣。 “姑娘?姑娘?”李莞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李莞问。 “没什么。”沈月清轻声回答。 “少夫人肯定在想,待会儿公子看到这么美的新娘子,一定会被惊呆的。哈哈哈……”言桉打趣说,发出一串清悦的笑声。 李莞睨了言桉一眼,仿佛在说:“就你会说话。” “来,新娘子移步,咱们该梳发上妆了。”赵媒婆扶着沈月清往梳妆台走去,小心地将她的喜服理开,顺着凳子铺好,以免弄皱。 李莞和言桉也过来七手八脚帮着给沈月清施粉描眉、绾发戴冠。 沈月清像一只美丽的娃娃,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任由其他人在她脸上描抹涂画。她还在想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婚纱?婚纱是什么?就是她身上穿的那种裙子么?虽然素白有些不吉利,可的确是美极了,只是露着长长的手臂,脖颈也露着,有些不雅…… 那姑娘是谁?应该不是我,身形不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我偶尔的奇怪言行,还有那些奇怪的感觉,是因为她么?她到底是谁…… “姑娘,姑娘……”李莞轻轻推了推沈月清,心想姑娘今天怎么了,老是走神。 “嗯,什么?”沈月清反应过来,问道。 “哎呀,少夫人,您看看镜子里这妆容,可还满意?”赵媒婆喜滋滋地说。这可真是一桩好生意呀,无须替魏公子牵线搭媒,可这媒婆谢礼,喜婆的福钱,一样不少,照样拿。赵媒婆心中欢喜,自然喜笑颜开,对新娘子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好看。 沈月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从未这样浓妆艳抹过,不料却是意外的好看。她就要和魏衡成亲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一个人,她终于有家了。既有些心酸,又格外幸福。 “多谢赵妈妈。”沈月清对赵媒婆道谢,示意李莞打赏她些银钱。今天大喜的日子,福钱当然是不能吝啬的。 李莞递给赵媒婆一个绣着双喜的荷包,赵媒婆一边客气地推托说福钱魏夫人那边是给过的,一边十分自觉地伸出手接过荷包,揣进怀里。 这时,迎亲的队伍到了。沈月清被众人披上红盖头,簇拥着塞进了花轿里。 沈月清本就住在魏府,所以谈不上迎亲。可是魏衡却坚持这仪式一步都不能少,所以从沈月清现在住的厢房坐花轿走侧门出,绕交河县城一周,再回到魏府从正门进,这便算迎亲了。 魏衡骑着枣红大马,身穿喜服,胸披红花,春风满面地走在前面。八抬的大红花轿和长长的迎亲队伍紧跟在他后面。他虽没有高官厚禄,也不是富甲一方,不能为她铺设十里红妆,却也想要给她一个最隆重神圣的婚礼,以示对她的珍视。昭告天下,他终于娶到了他心爱的女子! 第498章 洞房花烛 “魏公子,恭喜啊!” “恭喜啊,魏公子。” “恭喜,恭喜。” …… 一路全是百姓的道喜贺喜声,魏衡坐在马上,不停地跟人回礼感谢,手和脸上的笑容一样,就没放下来过。 绕着整个交河县城的大道转了一圈,迎亲的队伍这才晃回到魏府,大红的花轿停在魏府大门前。 “落轿——停。”赵媒婆扯着嗓子喊着号子,又招呼魏衡下马来,“魏公子,快来将新娘子迎进去吧。” 这里迎亲的风俗是,新娘子从娘家出门后到进夫家拜堂前,脚不能沾地,必须由新郎官抱着进家门,以示对新娘子的珍视和爱护。 魏衡满面春光踏步过来,守在轿门前。 “新娘下轿——”赵媒婆一喊号,抬轿的轿夫便把轿杆一压,整个花轿倾斜起来,李莞伸手捞开绣着龙凤呈祥的轿帘,沈月清便要往外跨。 “诶诶诶,新娘别动。”赵媒婆赶紧喊住她,一手轻推了魏衡一把,说道,“快把新娘子抱下来呀。” 魏衡脸上含苞的笑容顿时盛放,两步跨上去,伸手将轿中的沈月清抱了出来。 沈月清可不是一般的那种闺房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娇弱无骨没斤两。她本就比普通女子要高些,再加上常年习武,身体特别结实,看起来没多少肉,这重量可不轻。 魏衡怀中抱着的可是他的全世界,即使分量不轻,抱起来略略有些吃力,可他还是稳稳当当地抱着她,托着她,捧着上天赐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来来来,慢点儿慢点儿,跨火盆,红红火火——长长久久——”赵媒婆指引魏衡完成婚礼的步骤。 魏衡抱着沈月清一脚跨过大门口的火盆,走进魏府大院,他们未来的生活,一定会像这火盆里的火焰一样,炽烈而长久。 府里已经汇集了许多来庆贺和观礼的来宾,见新郎新娘来了,都自动让开一条道让新人通过。两旁的客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新郎怀中的新娘子到底是何等娇美仙姿,能够让魏家公子如此死心塌地,相许终生。 虽然隔着盖头什么都看不着,客人们却都跟自己有透视眼似的,自认为已经窥见了真容,个个脸上露着满足又满意的神态,点头笑赞。 大厅里早已安排妥当,到处挂着大红的帷幔,贴着双喜,点着红烛。魏衡的父母和柴老头早已端坐正席等候。沈月清没有双亲,只有一个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柴老头便是她的长辈亲人,自然坐得正席,受得跪拜。 魏衡将沈月清轻轻放心站稳,两人并肩站着,面对三位高堂。赵媒婆将早已准备好的红绸递到二人手上握好,开始引导他们拜堂。 “一拜天地,皇天后土在上,佑新人白头偕老喜乐久长——” “二拜高堂,严父慈母在前,护新人家庭和睦孝悌敬长——” “夫妻对拜,贤夫良妻对望,祝新人夫妻恩爱儿孙满堂——” “送入洞房——” 众人起哄。魏衡再次将沈月清打横抱起来,抱进新房,小心翼翼地放在婚床上。 “你累不累?”魏衡问。 沈月清摇摇头,她什么都没干,连路都没走过两步,怎么会累。 “那你饿不饿?”魏衡又问。 沈月清从早上起床就开始打扮,穿衣上妆,忙得团团转,倒真没有时间吃东西。她轻轻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点头道:“有点儿。” 魏衡四下张望,看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沈月清垫垫肚子的。 “哎呀,新郎官,新娘子,快来来来,将这合卺酒喝了。”赵媒婆端了合卺酒过来,递给二人。 “等等。”魏衡打断她,说,“有没有什么吃的,先让月清垫一垫。 “哎呦,新郎官,这喝合卺酒怎么能等呢,不吉利。”赵媒婆笑着说。 “她空着肚子喝酒不好。”魏衡说。 沈月清站起身,拉住魏衡的袖子,阻止他说:“没关系,喝这一点酒。” 跟着新人进屋的言桉一见这情况,立即说:“我马上去给少夫人拿吃的来。”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没事,我喝了酒就吃。”沈月清对魏衡说。 赵媒婆一看新娘子说动了新郎官,赶紧将合卺酒递上来,一人一杯,让他们饮下。 完成婚礼的各种仪式后,按例新郎官还要到外面敬酒招呼客人,接受客人的祝福,新娘子则只能在新房里等候。 “你吃点东西,别饿着,我尽量早点回来。”魏衡握了握沈月清的手,他很想掀开她的红盖头,不顾一切吻下去,可是无奈有赵媒婆和李莞、言桉三个大灯泡在,他只得忍着。 “嗯,你去吧,我没事。”沈月清说。 魏衡离开后,婚礼的各种仪式也走完了,赵媒婆再次从李莞那里得了个大红包,连连道谢,说了一大堆吉利话后欢天喜地地走了。屋里只剩下李莞和言桉两人服侍沈月清。 沈月清一把掀掉盖头,冲言桉喊道:“快拿过来,我饿死了。” “哎呀,姑娘,盖头不能自己掀!”李莞无奈地嚷道,赶紧将盖头捡起来,重新搭在沈月清头上。 “等我吃完再说,又没人看见。”沈月清一边吃言桉拿过来的点心,一边说。 李莞笑起来,她熟悉的岳青又回来了。当她再次来到魏府见到病床上畏畏缩缩的沈月清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陌生,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总感觉好像是另一个人一样,说不出来的奇怪。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外面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新房里却是鸦雀无声、度日如年。 “姑娘,要不我们跟你说会儿话吧。”李莞问。 “魏衡什么时候回来?”沈月清问。 “少夫人,公子估计得到戌时才能回来。”言桉回答说。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魏衡人生的头等大事,外面那么多亲朋好友,你一杯他一杯,还不得使劲拉着他灌酒,喝个痛快。 戌时?现在才刚过午时,还早着呢。沈月清心里盘算了一下,对两人说:“你们出去吧,我先躺会儿。” “这可不行啊,少夫人,你怎么能先躺下呢?”言桉极力反对,这新婚之夜,新郎官都还没来,新娘子怎么能先睡?况且天还没黑呢! 第499章 范正来贺 沈月清给李莞使了个眼色,李莞立即过来揽着言桉的肩头将她往门外带:“我说言桉呐,你看我们俩一大早起来也折腾这么久了,肚子也饿了,走,弄点吃的去。” 见二人离开,沈月清吐了口气,往床上一倒。“哎哟!”头上一大堆钗钗钿钿,硌得慌。爬起来三两下把头上的首饰都拆了,这才重新倒回床上,拉了被子给自己盖上。 可刚一闭上眼睛,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刚才她做的这些都十分自然,可这时候安静地躺下了,却感到有些陌生。她把自己这么些年来的生活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没错啊,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啊,无论是跟柴老头相处还是和魏衡、范正相处,她一直是这样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可为什么总有种不是自己的感觉呢? 她想不通,于是也拿因为魂祭导致自己心智有损的理由来安慰自己。累了一天,很快她便睡着了。 沈月清躺在婚房里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魏衡还在外面和宾客们周旋。今天,还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藏剑山庄前来庆贺沈月清与魏衡大婚的使者是六师叔黎九泰。管事师叔亲自出马,这算是相当郑重与重视了。为了不显张扬,黎九泰并未出现在大堂之中,而是被引到安静的偏厅,由柴老头负责接待。 黎九泰虽然不知道柴老头的真实身份,可是柴老头不但替秦越风诊治,保住了庄主的性命,还在上次幽冥剑事件中,帮了藏剑山庄大忙,算得上是藏剑山庄的恩人了,况且岳青还是他的徒弟,所以黎九泰对他甚是感激和尊敬。 “上一次的事情,多亏柴老出手相助,我山庄上下感激不尽啊。”黎九泰对柴老头行了躬礼。 “黎先生不必多礼,当时形势如此,我身在其中,自然也是义不容辞。”柴老头道。 今天沈月清大婚,柴老头也不似往常散漫不事边幅的样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束起来,穿了身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竟然出乎意料的气度非凡。 黎九泰盯着他看了会儿,总觉得他又些熟悉。“柴老,之前是不是来过藏剑山庄?”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只因越来越觉得与对方似曾相识。可黎九泰常驻山庄,极少下山,与外界之人极少联系,所以想必是曾经到访过山庄的客人。 可是,能够到藏剑山庄造访的人,必定不会是普通人。 柴老头听黎九泰这么问,也没有刻意隐瞒或回避,当初决定和岳青一起去藏剑山庄时就已料到,被人认出来,是迟早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曾在贵庄住过一段日子。”柴老头轻描淡写地回答。 黎九泰闻言心中一惊,能够在山庄久住的,除了客卿之位,要么是和山庄关系非常亲密的,要么就是身份地位非常尊贵的。而对方显然不是山庄客卿,那么…… 黎九泰看着柴老头的脸仔仔细细地辨认着,虽然十分不礼貌,但此时他已顾不得这些。“你是……”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回忆二十多年前在山庄住过的客人,既然对方说住过一段日子,他应该是有印象的。 “啊,你,您难道是……”突然,黎九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孔,慢慢地与眼前的老人的脸重叠,虽然经历了二十多年风霜雨雪的洗礼,面容变化比较大,可五官基本上还是相符的。“柴,柴……”黎九泰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柴老头没有否认,淡定地直视着黎九泰,微微点了点头,默认了。 “啊,真,真的是您……”黎九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双膝着地跪到地上,“没想到……居然……还,还能再……再见到您……” 柴老头赶紧上前拉住他,想要扶他起来,可黎九泰坚决不愿起身,一定要行完大礼。 这时,魏衡刚好从外面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诧异地问:“这是……怎么了?” 柴老头赶紧将黎九泰拉起来,用传音术对他说:“快起来,莫要让小辈们知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黎九泰这才起身,脸上因过分激动还泛着些微潮红。 “没什么,没什么,黎先生实在太客气了,非要感谢当日之恩。”柴老头打着哈哈想要糊弄过去。 魏衡虽然觉得黎九泰的情绪过于激动,不像是单纯致谢的样子,但也没有多想。他今天沉浸在大婚的喜悦中,暂时丧失了平日冷静理智的头脑。 黎九泰平复了一下情绪,向魏衡转达了庄主秦越风的祝贺,又奉上藏剑山庄的礼单,再次对魏衡和沈月清的大婚表示了庆贺。 最后,黎九泰递给魏衡两封信,请他转交给沈月清,一封是秦越风写的,一封是秦凌浠写的。 与魏衡说完正事,黎九泰似乎还不想离开,斜眼偷偷看了看柴老头。柴老头知道他的心理,于是打发魏衡出去,毕竟外面还有许多客人,新郎官怎能缺席。 至于柴老头和黎九泰说了什么,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魏衡见过黎九泰,出来到了大厅,迎面走来一个人,一见他就大嚷道:“你小子可真不够意思,居然比我还先成亲!” 魏衡抬眼一看,来人正是他和岳青的好朋友范正范隽修。魏衡顿时头皮一阵发麻,范正还不知道他和岳青的事情。 “隽修,多谢多谢,你远道而来,辛苦了,来这边坐。”魏衡将范正引到一边人少的地方。 “你怎的这么快就成亲了?上次也没听你说起啊。”距离上次他们在昌河县见面,不过才大半年时间。那时范正说家里正在替他张罗婚事,四处相亲,魏衡倒是没有提及成亲的事情。 范正没想到,自己还没成亲,魏衡倒赶在了他前头,收到这个消息,他好生震惊,一定要来好好数落调侃魏衡一番。 “哪家的姑娘,让你这么心急火燎的绑回家?”范正打趣道。也难怪范正这么想,毕竟之前魏衡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漏。 魏衡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向范正解释。 “哎,岳青呢?我刚才转了一圈没见着他,你成亲这么大的事,他也没来?”范正问。 第500章 三人同行 魏衡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向范正解释整件事情,毕竟范正比他先认识岳青,结果却是最后知道真相的一个。 “呃,隽修,我跟你说个事,你答应我别激动啊,千万别激动!”魏衡先做了一会儿自我心理建设,再开口对范正说,一再强调让他不要太激动。 “什么事这么严重?”范正不明所以地问。 额,魏衡咽了咽口水,端起一杯茶,递给范正,说:“来,你先喝口茶。” 范正疑惑地瞅了瞅魏衡,觉得他今天的态度十分奇怪,是头一次当新郎官,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吗? “什么事,快说。”抿了口茶意思意思,范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魏衡到底要跟他说什么。 “你答应我,千万不能激动啊。”魏衡再次强调。 “哎呀,知道,知道,不激动,不激动。”范正敷衍道。 魏衡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尽力让自己心绪平静一些,语气自然一些:“岳青她是个女孩子。” “哦。”范正顺着魏衡的话胡乱地点着头应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忽然他脑子好像被棍子敲了一棒,猛一惊道,“啊?你你你刚才说什么?岳青是个女孩子!” “嗯。”魏衡点头,不敢直视范正的眼睛。 范正不可置信地搔了搔自己的头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次确认道:“你说岳青是女的?!” 魏衡再次点头确认。 范正还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他和岳青认识那么久,闯过土匪窝,进过公府堂,喝过一碗酒,睡过一张床……他们可是铁打铁的好哥们好朋友啊,现在突然跟他说好哥们变成了好姐妹儿,啊呸,什么好姐妹,让他怎么能接受? 范正盯着魏衡的眼睛看了很久,确定他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心里终于开始放弃抵抗,开口问道:“她在哪儿?” “她……就是今天跟我成亲的新娘。”魏衡心虚地别开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可就是不敢看范正的眼睛。 “什么?!”这个消息比刚才那个更加劲爆,范正被震惊地几乎要魂飞魄散,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魏衡赶紧伸手将他扶起来,替他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理了理不太明显的褶皱。 范正反手抓住魏衡的手腕,绝望地问他:“真的?” 魏衡只好又点头回答道:“真的。” 范正死死抓住魏衡的手腕,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撑在魏衡手臂上,这才勉强支撑自己没有再次跌倒。魏衡见状,知道这个事实对范正的打击确实太大了些,赶紧将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范正感觉心口堵着一口气,闷得他浑身难受,捋了好半天,才把这口气捋顺过来。开口对魏衡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魏衡没有隐瞒,实打实地回答:“第一次到巡阳的时候。” 范正听了魏衡的话,刚才好不容易才顺下去的那口气又提起来堵在胸口,整个胸膛好像要炸开一样,似乎还夹杂着些血腥酸腐的味道。 好呀,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合着他两个就一直瞒着自己一个人?亏得他还那么相信他们,把他们当贴心的好朋友,可他们呢?这么不信任他?还是防着他?还是觉得逗他好玩呢? 范正此时内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一方面,他觉得特别委屈。明明是三个好朋友、好哥们相知相伴,最后却是他成了人家谈情说爱的绊脚石,难怪后来他俩要甩掉他!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十分不平。明明是他先认识岳青的,明明最初他跟岳青的关系更好,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却渐渐地游离在了他们两人之外了呢?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第一次遇见岳青的情景。那个穿着一身粗布褐衣,面目清秀,说话粗俗不端的土小子,竟然是个姑娘!他脑海中岳青的样子渐渐往女孩子的脸转变。本来就眉清目秀的,要是打扮打扮,一定很好看。如果他早一点知道她是女儿身,会不会就没有魏衡什么事儿了?范正心里突然有些酸溜溜的。 “岳青在哪儿?我要见她!”范正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魏衡说,态度很坚决。 “她现在在新房里。”魏衡如实说。 范正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一身红妆披着盖头,羞答答静悄悄坐在床沿边等候的女子的身影,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要见她!”范正说着就要往外冲。 魏衡赶紧拦住他,这可是他和她的新婚之日,怎么能够让其他的男人跑到新房里去和新娘见面呢?即便是好朋友好兄弟,在这方面也不可能大度地起来。 “隽修,这可使不得,于礼不合。”魏衡阻拦他道。 “于礼不合?好个‘于礼不合’!”范正心里堵得慌,听见魏衡这么一说十分来气,大声喊道,“我把你们当朋友,结果呢,你们这么隐瞒我,好玩吗?你们到底有没有当我是朋友?” 他这一喊,倒是把外边的一些宾客给吸引了,纷纷侧目往这边看过来。 魏衡赶紧安慰他道:“隽修,你冷静一点,月清瞒着你,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她有什么苦衷?!”范正的不满脱口而出,出口之后又突然有些后悔,他不笨不傻,岳青一个女孩子,只身闯荡江湖,女扮男装,也是迫不得已的。他为自己莽撞而感到有些后悔,语气软了下来,说道,“什么苦衷,不能说出来,大家商量解决?” 魏衡见他态度缓和了下来,微微松了口气,将他拉回到椅子上坐下,顺势也坐在了他旁边。“她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小心些总是好的。她也一直瞒着我,是我自己发现的。她并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身。” 范正听着魏衡的解释,心理上感觉稍稍好受了些,可是又转念一想:哼,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话,你俩怎么好上的?就糊弄我吧。 魏衡怕范正心中多想,本打算和他多说一会儿话,打消他心中的不满,可是府里的丫鬟却来通报说又有贵客上门,需要魏衡亲自接待。魏衡只好让丫鬟去把李莞叫来接待范正,并叮嘱范正在府上多住两天,待大婚之后,好与岳青见面。 第501章 贵客驾到 魏衡急匆匆赶往另一边的主客厅,他父亲在那里待客。不知道又是何方贵客,让他父亲这么着急将他叫去。 魏衡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着一袭紫色华服的女子坐在上宾座,捧着一杯茶似喝未喝,两个美艳的女子站紫衣女子身后,神情冷淡。三人都蒙着面纱,看不清楚相貌。他父亲站在对首,神色十分紧张。 见他进来,魏晋仿佛见到了救星似的,终于松了口气,赶紧招呼魏衡过去。 那紫衣女子见到魏衡,将手中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放,仔细得打量起魏衡来。 “父亲,这位是?”魏衡并不认识紫衣女子,看他父亲的神色,似乎对对方十分敬畏。 “衡儿,你来的正好,这位……”魏晋也不知如何称呼对方,来人并未向他说明身份,只是向他亮了一块牌子。那牌子他是认得的,是王室的令牌。“……贵客要见你。”也不知他儿子这两年在外面到底干了些什么,今日大婚,来了好些身份不明的“贵客”。 “你留在这里招待贵客,我去外面瞧瞧。”把这里的事情丢给魏衡,魏晋赶紧溜了出去。且不论那块王室的令牌千真万确,单是那紫衣女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就让他招架不住,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魏衡走到紫衣女子跟前,郑重地行了个大礼。不论对方是谁,既然是来参加他与沈月清大婚的,就应礼待。再者,魏衡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女子,那么,对方很可能是冲着沈月清来的。 若是月清的朋友,那就更应以礼相待了。 “不知贵客如何称呼?”魏衡问。 紫衣女子没有回答他,站起来围着魏衡转了一圈,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看来我那师侄眼光还不错。” 魏衡一颗玲珑九窍心,一听这话,马上意识到此人身份,连忙再行大礼,道:“不知宫主大驾,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莫离渊略微一挑眉,这小子还挺上道,是个机灵的。开口道:“免礼。” 来人正是隐月宫宫主莫离渊。隐月宫匿世而居,不为外人所知,宫主莫离渊更是极少出宫,从未有外人见过其真容。魏衡因先前沈月清在西凉重伤之事曾得到过隐月宫的帮助,因而对隐月宫与沈月清之间的关系略知一二。虽然没有见过宫主本人,可是来人既然称呼沈月清为师侄,那定然是宫主无疑了。 此时一见,果然风华绝代,尊贵无比,浑身的气势天成,又比那端王皇甫逸明更多了几分清贵。 魏衡和沈月清先前猜测柴老头是隐月宫的人,那么莫离渊便是他的后辈,因而才会对他们爱护有加,对柴老头礼遇敬重。当初恐怕也定是因为莫离渊认出了沈月清的武功招式,才硬要与她相认,那么沈月清尊她一声师叔也是理所当然。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便都合情合理了。 莫离渊惯常着红衣,今日来参加沈月清的婚礼,为了不抢新娘子的风头,特意换了身紫衣。她作为隐月宫宫主,本可不必亲自前来。不过沈月清大婚,柴老头必然会在,再者,她已知道了关于皇甫逸明上藏剑山庄抢夺幽冥剑一事。沈月清牺牲自己护佑了天下苍生,她大婚,隐月宫理应前来道贺。魂祭幽冥而身不死者,也算是千古一奇了。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莫离渊不说话,魏衡哪里有资格开口,只好站在原地,任由莫离渊打量审视。 这魏衡,虽然武功实在是差了点,不过相貌气度智谋都还尚可,勉强能配得上她的师侄啦。莫离渊打量魏衡半天,得出此结论。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喏,送你们的大喜之礼。”莫离渊往魏衡怀里扔了一个东西,抬脚就外往走。身后两名弟子立马跟上。她不过是来亲眼验证一下侄女婿合不合格,既然已经见过了,还不走,难道真要留下喝喜酒吗? 魏衡手忙脚乱接住,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转眼已见不到莫离渊等人的身影,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要敢对岳青不好,我就灭你全家!” 魏衡赶紧跑到大厅外四下张望,哪里有什么人影,问其他人,都说没见有人从厅里出来。 魏衡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两天太忙了,累出幻觉来了。再低头一看手里的“礼物”,不是幻觉啊。 这是一块令牌,和岳青手里那块“赦月令”看起来形状大小差不多,只不过令牌正面刻的是个“蟾”字,背面刻的是蟾宫月桂图。魏衡想来,这块令牌只可能比“赦月令”级别只高不低,赶紧将之收好。这是莫宫主给月清的,待会儿回房见了月清再转交给她。 一想到沈月清,魏衡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是幸福,是甜蜜,是感动,是庆幸,是满足……他好想立刻回到新房去见他的新娘! 魏衡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抬脚就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可是,新婚大喜之日,人们怎么可能放过新郎官?刚走出去没几步,便被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们拦住,不由分说拉到席间,你一杯,他一杯,灌你没商量! 再说新娘子沈月清往婚床上一趟,一觉睡到天黑,实在是因为一天没怎么进食,活活给饿醒了。 睁眼一看,屋外已黑净,屋里亮着红烛,映着大红的喜字,还有大红的喜被,大红的嫁衣,大红的纱幔……总之入眼尽是一片红艳艳。 沈月清没来得及开心感动三秒,腹部搜肠刮肚的饥饿感便占领了她的大脑。她坐起来,身上的嫁衣因为睡觉已经褶皱不堪,她干脆将外衣脱掉,寻了件平常的衣衫套在外面。 李莞和言桉两个小丫头被她打发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先前言桉拿过来的点心已经吃完,盘子都端走了。沈月清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边,隔着门缝往外瞧。 外面黑漆漆的,除了红灯笼的微光,什么都没有。婚房设在魏宅的最里侧,里摆喜宴的地方较远,只能隐约听见前方传来的喧闹声。 沈月清拉开一条缝儿,探出头左右瞧了瞧,没人,跳出来,反手关好房门,一闪身消失在黑夜中。 喜欢侠骨红颜青侠传请大家收藏:侠骨红颜青侠传更新速度最快。 第502章 新娘失踪 新娘子不见啦…… 魏府乱成一锅粥,但又不能让来参加喜宴的宾客知道,只能发动府里的人私下偷偷寻找。 原来,沈月清前脚刚离开新房不久,言桉小丫头后脚就进来,想着看看新娘子起了没有。再过一会儿,新郎就要回来了,要是看见新娘子自己躺床上闷头大睡,成何体统。 李莞被魏衡叫去招呼范正,魏衡自己则还被宾客们缠住灌酒脱不开身。言桉来到新房,心想若是新娘还没起,就将她叫醒,给她梳妆收拾一下,好让新郎看不出端倪。 敲了敲房门,屋里没动静。想来还睡着吧,言桉轻轻叹了口气,她家公子怎么就对这位少夫人如此的死心塌地了呢? 推开门进去,言桉冲婚床的方向说道:“少夫人,快起了,公子一会儿就……”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没了音儿,床上一片狼藉,被子堆在一边,新娘的喜服扔在床上,新娘却不见了! 言桉感觉自己的小心脏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拼命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来。新婚之夜,新娘却消失不见,这可是天大的丑事儿啊!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他们魏府还不成了整个交河县的笑话! 怎么办?怎么办?……言桉心里不停问自己。找李莞!不行不行,李莞在接待客人,告诉她的话,客人知道了怎么办?告诉老爷夫人?绝对不行!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新婚之夜,她们把新娘子搞丢了,不被打死才怪呢。 可是新娘子不见了,这事瞒不住啊!还是告诉公子吧,公子最聪明,自己媳妇儿没了,肯定会想办法找,也能保全魏府和新娘的名声。 于是言桉小丫头将婚床收拾好,将喜服叠好放进柜子里收起来,关上房门,悄悄跑到前院将魏衡从人堆里拉出来。一直拖到没人的地方,才凑近魏衡耳边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公子,少夫人不见了。”78中文首发 . . 乍一听这话,魏衡晕晕乎乎的脑袋顿时酒醒了大半,再冷风一吹,打了个冷颤,酒全醒了。“你说什么?!” “少夫人不见了,屋里没人。”言桉皱着眉,可怜巴巴又胆战心惊地复述了一遍。 魏衡心中大惊,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沈月清被人绑架了。可是沈月清就是岳青的事情,全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而知道的人绝不会害她。 再说岳青也没什么仇家,一定要说有仇的话,大概也就是端王皇甫逸明了吧。可是端王已经覆灭,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难道又是西凉王室? 魏衡脑子里乱得很,加上酒精的麻痹,胡思乱想,一团乱麻打成了结。不行,要冷静!他拼命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月清做了天大的好事,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魏衡一边询问具体情况,一边迅速赶到新房。大红的喜字还在,红烛燃了大半,鲜红的烛泪顺着烛台流下,在半空凝结。婚房里静悄悄,什么都没有。78中文最快 手机端: 魏衡的心一空,顿时感觉整个世界在快速从他眼前消失。但是他不能慌,他必须保持镇定,他必须找到她,找回他的全世界。 他安排言桉发动府里的下人悄悄去找,还特别交代,一定不能让客人们知道,只悄悄的四处察看,他自己则去找柴老头,这事暂时不能让他父母知道,柴老头是最好的商量对象。 藏剑山庄的黎九泰早已告辞离去,柴老头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魏衡将情况对柴老头作了个简单地说明,柴老头按住他说道:“别急,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且不论岳青并没有什么对她有生死之仇切肤之恨的大敌,并且岳青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没有几个人知道沈月清就是岳青,而且凭柴老头对沈月清的了解,这事多半是她自己搞出来的。 “你说她在房里睡了一下午?”柴老头问道。 “丫鬟说她吃了些点心便把她们赶出去,自己睡了。”魏衡如实回答。 柴老头捻这胡子偷笑,这确实是沈月清会干的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她肯定还在府里,让大家伙儿四处找找,尤其是那些没人的僻静角落。”柴老头大约已经知道了沈月清消失的缘由。 沈月清本来就是练武之人,身体消耗大,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那死丫头哪里会在乎什么新娘子的仪态举止之类的屁话,肯定是偷跑出去找吃的了。 魏衡是关心则乱,这时受了柴老头的安抚,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在府里就好。 魏府上下鸡飞狗跳到处寻人的时候,沈月清正抱着只烧鸡躲在某间无人的厢房的房梁上啃得欢快。她也知道新娘子不能随便出新房,不能衣冠不整到处跑,可是肚子饿有什么办法,她可忍不了。万一没人给她送吃的,她岂不是要饿到明天早上? 所以悄悄溜进厨房偷了只烧鸡,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打算吃完了再偷偷溜回去,哪里知道外面找她快要找翻天了。 得了柴老头的指点,府里的下人专往没人的犄角旮旯里找,很快就找到了沈月清躲的这间房间。 两个家丁推开门,掌着灯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走吧,走吧,去下隔壁看看。” “你说这什么事儿?大喜的日子,新娘子不见了,这要传出去,咱魏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所以说让你别吱声儿,快点儿找。” “嗯,你闻见什么味儿没有?好香。” “哪有什么味儿,你自己嘴馋了吧。” “真的,好像烧鸡的味儿。” “你狗鼻子吗这么灵!别废话,快点儿找。” …… 待两个人走远了,沈月清从房梁上跳下来。糟了,大家都在找她,她得赶紧溜回去,不然事情就大了。 沈月清是谁,她的大名如今可是排在龙腾榜上整个大陆前五十名之内。她要想不被人发现,那就谁也发现不了。 沈月清悄悄避开所有人,溜回婚房,打开门闪进去,将房门关好,心里直念到:“好险,好险,幸好,幸好。” 一转身,就看见魏衡站在她面前,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她。 完了完了,被抓个正着。她心里哀嚎。 《侠骨红颜青侠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侠骨红颜青侠传请大家收藏:侠骨红颜青侠传更新速度最快。 第503章 相对无言 屋里好静,沈月清能清晰地听到几步之外的魏衡粗重的喘息声。她浑身的汗毛不由一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了一丝恐惧。 魏衡冲过去,一把拽住沈月清带入自己怀中,将她的头深深地按进自己肩窝。终于回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问道:“你去哪儿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沈月清心虚,音量自然也弱了,再加上被堵在魏衡肩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就是……肚子饿了。” 魏衡长舒出一口气,回来就好,平安就好,没有失踪,没有绑架,误会一场,真好。“以后,去哪儿一定要告诉我,嗯?” “嗯,知道了。”沈月清乖乖回答。 魏衡把脸埋进沈月清的发里,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呃,还夹杂这一丝食物的香味儿,不由地笑了。有她在,真好。 他把沈月清拉过去,按到床上坐好,又将一旁的红盖头拿过来重新盖在沈月清头上,对她说道:“在这乖乖坐好,等我回来。” 仪式很重要,他们的婚礼,还剩一个关键环节没完成。 沈月清点了点头,突然脸红起来,只是头上隔了盖头,魏衡没有看到。 魏衡出去后,让府里的人停止寻找,可是动静那么大,他父母还是知道了。他只好去向父母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情况,说是误会一场。 魏衡父母也没有多问,只要人没事就好,儿子儿媳的事情,他们也管不了了。新婚之夜,就不耽搁时间了,只希望两人能够早点让他们抱上孙子,就万事美满了。 魏衡再次回到新房,沈月清果然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他。今天折腾了一天,身体虽累,心却是幸福而满足的。他走过去,走向他的世界,走向他的未来。 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燃到了底,只剩下一堆凝固成奇异形状的烛泪,最后的一点微弱的火苗,犹豫挣扎了一会儿后,终于安静下来…… ~~~ 范正如愿地见到恢复女装后的沈月清,是在大婚后的第三天。 不是沈月清不愿见他,而是魏衡家里拦住,不让见。人家夫妻新婚,正如胶似漆,你一个外姓青年男子火急火燎地约见新娘算怎么回事?好在范正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魏母杨氏让人把话给他带去,请他再稍待两日,等过了回门日自会让他们相见。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当然,沈月清没有娘家,这回门日自然也没处可去。不过是新婚小两口在屋里甜甜蜜蜜混日子罢了。 这天,魏衡和沈月清相携来到柴老头的住处。范正这两天就住在这里,正好和柴老头做个伴。 “好你个岳青,骗我骗得好惨!”这是范正见到沈月清后说的第一句话。当然,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愣了很久,不是在想该说什么,而是见到女装的沈月清给看傻了。 沈月清微微一笑,行礼道歉说:“对不起,隽修,是我不好,不该隐瞒你。” 呃,本来火气冲冲地要给岳青一个下马威,可是真正见着这么个温婉灵秀女装的沈月清,范正却不好发作了,心里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没想到岳青女装打扮起来这么好看,可是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了。 “哎,算了,没事。”范正闷闷地说。 忽然间,原本内心有千万个为什么要问的,却一个也问不出来了。原本对于岳青的事情充满了好奇,此时却感觉这些都与他无关了。78中文首发 . . 三个原本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此刻却相对无言,默默喝茶。感觉他们三个再也回不到过去的范正,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告辞,任两人如何挽留,依然决绝地离开了魏府。 范正的离开,让夫妻二人原本甜蜜的新婚生活蒙上了一层感伤。见沈月清有些失落地坐在椅子上,柴老头走过去安慰她:“放心吧,他会想开的。”这两天范正与他住在一起,他告诉了范正许多关于沈月清的事情,也解释了她女扮男装的原因。想来范正不是不理解,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一个月之后,度过新婚蜜月的夫妇俩,再次踏上了旅途。 大婚当日,黎九泰曾托魏衡转交两封信给沈月清,其中一封便是藏剑山庄庄主秦越风亲笔。秦越风在信中向沈月清说明了幽冥剑的一些事情,并邀请沈月清回藏剑山庄,说是能够可能会有办法帮她修复受损的记忆。 虽然沈月清将自己的记忆理了很多遍,并没有察觉到有严重缺失的部分,可她总觉得自己确实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夫妻二人一商量,决定蜜月后就启程,再次前往藏剑山庄。 这一次,柴老头却主动提出不与他们同行。他说他隐居深山二十多年,如今出来了,沈月清也成了亲,有了魏衡相伴,他也就不担心了。他要四处走走,看看这世间二十多年来的变化。 沈月清也没有强留,柴老头武功盖世,更不需要他们担忧。只是约定不管柴老头走到哪里,都要给他们捎信来,好让他们知道他的近况。 捎信这种事情,只要柴老头想,他们就不怕收不到。沈月清一点都不担心会和他失去联系。 沈月清想将“蟾月令”送给柴老头,柴老头死活不要,说是莫离渊送给她的新婚礼物,他万万不能收。最后,沈月清只好把“赦月令”给了他。 师徒三人在交河县城外分别,沈月清和魏衡两人往西南方向奔巡阳而去,柴老头一人朝北走,说是要回昌河看看。 沈月清和魏衡两人此次前往藏剑山庄,也不急于一时,便一路慢行,游山玩水,就当继续新婚之旅了。 而柴老头则直接去了隐月宫,见了莫离渊。 皇甫逸明已死,南夏的大权如今掌握在新王手中。但皇甫逸明毕竟是南夏端王,又是新王的王叔,虽外界一直传闻二人不和,但如今想来,既然皇甫逸明对王位没有兴趣,自然与新王也就没有冲突,二人不和的传闻,未必可信。 皇甫逸明攻打藏剑山庄失败身亡一事,虽然已由藏剑山庄出面平息。但隐月宫才是南夏王朝背后真正的掌权人,所以,最好还是由隐月宫出面知会新王一声,以免将来给沈魏夫妇二人留下隐患。 《侠骨红颜青侠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侠骨红颜青侠传请大家收藏:侠骨红颜青侠传更新速度最快。 第504章 很久以前 虽然没有赶行程,但沈月清和魏衡夫妻俩也没有真的游山玩水慢悠悠。前往藏剑山庄的这段路程,他们来来回回也走了多次,沿途已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景色了。 一个月后,他们还是抵达了藏剑山庄。 沈月清既是藏剑山庄的客卿,更是藏剑山庄的恩人。沈月清这一次的到来,受到了藏剑山庄上上下下的夹道欢迎。 沈月清当初以岳青的身份住在藏剑山庄时,就与众弟子关系交好,再加上她相当于拯救了整个藏剑山庄,弟子们对她更是喜爱又感激。如今又知道了她是女子之身,且嫁为人妇,庄里的弟子们个个都想来看看新婚之中的女装岳青什么样子,场面那叫一个欢闹。 半年前的幽冥剑事件后,庄主秦越风因身体原因卸任,将庄主之位传给了二师叔龙在天,不过秦越风仍然居住在献舍中,龙在天对其仍然十分敬重。 此次沈月清重回藏剑山庄,主要就是想弄清楚魂祭幽冥剑到底是否对她的记忆或者说灵魂有损伤。如果证实了她的记忆的确有损,又该如何补救? 经幽冥剑一事后,秦越风的身体更是如风中之烛,岌岌可危。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邀请沈月清来山庄,向她交代一些事情。 得知这一次柴老头没有同来,秦越风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整理好了情绪,神色如常。想来,柴老头一定知道他此番找沈月清来的目的,所以不愿再牵涉其中,他倒也能理解。 秦越风对那**迫沈月清献祭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向她致歉道:“岳青,那日情势所迫,我对你言语中多有……” 沈月清打断秦越风的话,说道:“秦叔叔,您不必介怀,那天的事是我自愿的。况且,您也没有真的逼我,您最后不是也打算牺牲自己替我献祭吗?” 秦越风十分感慨:“我一生行事磊落坦荡,唯有这件事上,对你十分有愧啊。” 沈月清安慰秦越风道:“秦叔叔,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就别在介意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你真是个好孩子。”得知沈月清原是女儿之身,秦越风内心的愧疚更甚,看着她就像看着他自己的女儿一样,原本应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生活的孩子,却要承担如此重任,实在令人唏嘘与痛惜。“好在你没有事,真是奇迹啊,不然,秦叔叔这一生恐怕都无法原谅自己。” 沈月清又安慰了秦越风一会儿,才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是说你的记忆有缺失?”秦越风问道。 沈月清点点头,将她的疑惑与秦越风听,最后问道:“秦叔叔,这魂祭一事,究竟对献祭之人的神魂有什么影响?” 秦越风叹了口气,满怀歉疚地对沈月清道:“不瞒你说,这魂祭是我藏剑山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祖训。可是,这千年以来,并没有人真的献祭过。况且如你这样的天选之人,千年以降也才出现过两个。一个在七百年前,另一个就是你。而七百年前的那一位,并未遇上幽冥剑出世,一生顺遂,颐养终老。因此,此事并没有先例可考。” 沈月清略略有些失望,没有说话。 “不过,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解答你的疑惑。”秦越风道。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哦,什么地方?”沈月清的心顿时跳跃起来。 “你莫要急,听我慢慢说来。这也是我这次让你上山来的目的。”秦越风说到这,盯了沈月清身旁的魏衡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魏衡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下来的话一定非常机密,非常重要。他随即站起身来向秦越风行礼请辞。 沈月清一把拉着魏衡,对秦越风说道:“秦叔叔,魏衡是我的夫君,是陪伴我度过一生的人,我的事情,他没有什么不可以知道的。” 听闻沈月清这番话,魏衡十分感动,反手拉住沈月清的手。沈月清将他扯下来,仍旧坐在椅子上,而两人的手再没有放开,紧紧地握在一起,共同接受和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秦越风听沈月清如是说,又见二人如此情态,知道这二人情深意重,风雨同舟,便也不再避讳魏衡,将事情一一向两人细说明白。 “这事儿还得从你师父说起,你可知你师父是如何与我相识的?”秦越风问。 沈月清摇头,关于柴老头的过去,她几乎一无所知,仅有的一些猜测也是没有确切的把握,仅仅是猜测而已。 “你师父本名叫柴子樵,你瞧这名字,起的多好。我与他初次相识,是在二十七年前……” 原来这一切,竟要追溯到沈月清的师门传承,以及藏剑山庄的创立。 上古时期的神州大陆分为四州,后来在这四洲内逐渐形成了四个国家。数千年以来,无论历史怎样兴衰更迭,国与国之间如何征战,各国内政如何变动,这四个国家的国号却从未变更过,也从未出现过国家之间的吞并,四国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直传承到今天,就是现在的东盛、南夏、西凉和北辰。 时至今日,世人皆知世间有四国,却不知在这座大陆上,还有一个独立于四国之外的独特存在,就是位于世人皆以为荒无人烟的中部山区。 中部山区,有整个大陆最茂盛浓密的原始森林,也有整个大陆最高的山峰。 四国都将紧邻中部山区的一侧划为禁区,禁止百姓踏足,正好圈出了整个大陆的中心区域,成为普通人永远无法探知的神秘世界。 而关于这个神秘世界的秘密,只有各国王室知道,且代代相传,守护至今。 在中部山区的最中央核心区域,也是整个大陆的中心地带,有一座终年积雪的山峰,高耸入云,雾笼云绕,外人窥不见其真容。 这座山峰,就是整个故事的起源,也是整个大陆真正的权力中心,掌管着这座大陆的生死运数。四国王朝,不过是它扶植起来管理这个世界的工具而已。 这座山峰,有一个神圣而崇高的名字,叫圣人峰。 《侠骨红颜青侠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侠骨红颜青侠传请大家收藏:侠骨红颜青侠传更新速度最快。 第505章 雪峰传说 圣人峰位于大陆中部核心地带,是大陆的最高峰。圣人峰上居住着一个神秘而古老的门派,这个门派对外以圣人峰为名行事,没有人知道这个门派的名称,就连四国王室也不清楚,后来也就没有人去追究他们究竟是什么派什么名,只以圣人峰代称。 圣人峰的主事者为三圣人,分别是天一峰的天行老人,地灵峰的地窦老人和仁汇峰的和善老人。这三个名号代代相传,不知传承了几千年。 据说在上古时期,他们就以族群的方式生活在了那里,与世隔绝,不问世事。 而山外,是另一个世界。经历了早期的蛮荒时代,神州大地的人们开始进入了部落时期。部落之间经常为了争夺资源而爆发战争,相互残杀,相互吞并,相互融合,到后来形成了一些较大的部落,既是国家王朝最早的雏形。 这一时期,有一个部落的首领,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把宝剑。据说这把剑要喝人血,以人魂为祭。自从得了这把剑后,这位部落首领如有神助,每战必捷,部落实力大大增强,先后吞并了周边的许多个小部落,一跃成为了整个大陆人数最多、地域最广、实力最强的部落。 可是他还不满足,继续不断地发动战争,扩大战争,将整个大陆都拖进了战场。无尽的杀戮充斥着这个人间地狱,尸横遍野、饿殍满地,到处是硝烟,到处是呐喊和哭泣,而这位杀红了眼的部落首领,已经被他手中的剑所控制,开始了无差别地屠杀。 起初,他只是让他的士兵对敌对部落的士兵和子民进行残忍的镇压和屠杀,后来,他竟然亲自下场屠杀,再到后来,他已经到了不分敌我,见人就杀的地步。 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只要他不满或者一时兴起,便是手起剑落,一条生命就此消失。据说最多的一次,他一天就杀了三千多人。这不是战场上的双方拼杀,而是他一个人,亲手,一剑一个,一剑一个,结束了他人的生命。 后来,在他自己的部落里,有人联合起来反对他。在这场部落内部的兵变当中,有人落败逃难,逃进了中部山区的原始森林里。 这些逃命的人穿越了险象环生的原始丛林,误打误撞闯进了圣人峰,见到了雪山之上的神秘族群,将他们当成了天神,向他们讲述了外界发生的一切,并向对方求助。 雪山之巅的神秘人接受了山外之人的请求,由仁汇峰的长老和善老人带领三峰挑选出的精锐弟子,出山来到外界,平息战争。 这群身着白衣的神秘人,就像那雪山之巅的皑皑白雪一般圣洁,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灵一般英勇,他们很快就扭转了局势,控制了那位癫狂的部落首领,将他和手中的魔剑剥离。 那位部落首领最终被镇压,用他的鲜血来偿还他所制造的杀孽。而那把魔剑,却无法被销毁。 最后,和善老人献祭了自己的灵魂将魔剑封印在了中部山区与瀛州交界处的一座无人的山峰之中,与他一同出山的圣人峰弟子便留在此处镇守魔剑。 后来,圣人峰决定,由天行老人的大弟子带领一批弟子,与先前下山的弟子们一起,在封印魔剑的地方依照圣人峰上的模式建立了一个新的门派,负责驻守和镇压这把魔剑。 这就是藏剑山庄的由来。那位圣人峰首徒,就是藏剑山庄的创立者,首任庄主青灵子,而那把魔剑,就是幽冥剑。 就这样,藏剑山庄在瀛洲驻扎了千年,只为镇守幽冥剑,守护世间的和平。 而经过那一场波及整个大陆的战争之后,大陆仅存的几个部落在圣人峰的帮助下,以四大州为界,建立了四个国家,既盛、夏、凉、辰。 四国王室受圣人峰教化和扶持,逐渐建立了完整的国家体系,四国之间形成了一种相互制约的平衡局面,大陆进入了一个和平时期。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千年以来,四国之间虽然也会有冲突,有战争,但在圣人峰的监督和约束之下,却始终没有彻底打破这种平衡。圣人峰也就成了整个大陆平衡与安宁的维系者和守护者。 当年曾经有幸见过圣人峰白衣弟子的先民们,将他们的故事传播开去,讲述给其他人和下一代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故事慢慢变成了神话传说,没有人愿意相信了。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圣人峰也从人民的记忆中消失,变成了神话故事里遥不可及缥缈虚无的神灵。 而当初从圣人峰出来的弟子中的极少部分人,见识了外界的生活后,脱离了圣人峰,没有加入藏剑山庄,而是进入世俗,但同时又保留着圣人峰的一些传统,既参与世俗又游离于世俗之外,形成了另一股势力组织,这便是隐月宫的前身。 说来,藏剑山庄和隐月宫,都是从圣人峰分离出来的,不同的是,藏剑山庄仍然隶属于圣人峰,而隐月宫则完全脱离了圣人峰的管制。不过,隐月宫与圣人峰和藏剑山庄之间,一直保持较为着友好的关系。 而隐月宫的总部设在南夏,因此,圣人峰便将南夏王朝的守护之责交给了隐月宫。所以南夏王朝背后,其实是有圣人峰和隐月宫两股庞大势力的支持。 但这两大势力,只对王族起监督约束之用,从不涉足国家政治与民众治理。唯有二十五年前,南夏王朝当时的夏王荒淫无度,横征暴敛,残忍暴虐,搞得国家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隐月宫从当时的朝臣中,挑选出皇甫家族,扶植他们推翻旧王统治,建立新的王权。 沈月清和魏衡两人听得眼睛都直了。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传奇这样不可思议的故事。他们俩好像刚刚亲历了一场千年前的大变,又纵观了大陆千年的历史变迁,久久不能从中抽离出来。 可是沈月清还是不太明白,问道:“这些事,跟我师父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喜欢侠骨红颜青侠传请大家收藏:侠骨红颜青侠传更新速度最快。 第506章 认祖归宗 秦越风安抚沈月清,让她听他娓娓道来。 “圣人峰虽然独立世俗之外,却并不是与世隔绝,我藏剑山庄会将收集整理的情报定期向圣人峰汇报。此外,每二十年,圣人峰就会派一位菁英弟子下山,巡视天下,这位弟子就被尊为巡天使。巡天使代表圣人峰,是这个世上地位最尊贵的人。而你的师父,柴子樵,就是上一任的巡天使。” “啊——”沈月清不由得惊呼一声。这个答案实在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说它在意料之中,是因为沈月清早已猜到柴老头年轻时必定身世不凡;说它是意外则是因为就连沈月清也没有想到,柴老头的身世竟然如此不凡。 若是按秦越风的说法,圣人峰掌管着整个大陆,相当于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就像是皇帝一样,四国之王不过是天子分封的诸侯,割据一方。而这个巡天使,说得直白点,就跟皇帝的儿子差不多,那不就相当于是当朝太子吗?千真万确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沈月清脑海里闪过那个在深山老林里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的糟老头子,心中涌出一阵恶寒。实在难以想象,这家伙竟然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巡天使。 “那我师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隐居在山林之中?”沈月清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柴老头放弃了如此尊贵的身份地位,甘愿一人离群索居,孤独终老。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秦越风摇摇头,似乎在为自己昔日的好友惋惜,缓缓说道:“情之一字,害人匪浅啊。” 沈月清的好奇心陡然倍涨,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两眼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知欲,热情似火地紧盯着秦越风。 秦越风见沈月清两眼放光,浅笑着推脱道:“你师父既然没有告诉你这些事,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我自是不能随意替他做主。况且这其中的详情,我也并不是很清楚。若你想知道,还是等你师父自己告诉你吧。” 沈月清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扫兴与失望,不过她也知道秦越风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所以非常干脆地死了这条心。 “不过,秦叔叔,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何意?”沈月清当然知道,秦越风千里迢迢把她叫来,绝对不只是给她讲故事这么简单。 秦越风先前对沈月清说了那么多,自然是为之后的话作铺垫。“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藏剑山庄的由来,便应该知道,藏剑山庄就是圣人峰与外部世界的联系的一个纽带。当初你参加名剑大会时,我便从你的武功招式上认出你所使用的正是圣人峰的武功绝学,只是当时不敢确认。而举行及天之礼时,圣人峰也确认了你就是这一世的天选之人。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巧合。” 秦越风十分感慨。天选之人数百年才出现一次,没有想到竟然正是柴子樵遗落在外的弟子,这种巧合,真的只能称作奇迹了。 “你既是子樵的传人,自然也是圣人峰的弟子。这次我叫你来,就是要与你说上山归圣的事情。”秦越风道。 “上山归圣?”沈月清不是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你师父柴子樵,乃是天一峰天行老人座下首席大弟子。当年三圣决定派他下山,就是为了历练他。若是没有后来的意外,他当是下一任的天行老人。这些年,他虽然没有归山,却也没有脱离圣人峰,他仍是圣人峰天行老人座下大弟子。而你,作为他的亲传弟子,唯一传人,自然也是圣人峰弟子,自然应该认祖归宗。” 沈月清这次更是惊得闭不上嘴巴了。吃了半天瓜,最后最大的瓜竟然是自己。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当那什么圣人峰的弟子。什么认祖归宗,柴老头又不是她亲爹,就算柴老头是她亲爹,那什么天行老人也不是她亲爷爷,怎么就认祖归宗了呢? 虽然听起来那什么圣人峰的确是很牛很厉害的样子,可是她一点也不习惯自己突然从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变成什么绝世大派的传人这样的转变。经历了魂祭幽冥剑事件后,她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大英雄,她只想后半生和魏衡好好过日子,相亲相爱,白首到老。 “秦叔叔,这事,我能……拒绝么?”沈月清小心翼翼地询问秦越风。 “嗯?”秦越风没想到沈月清会拒绝。毕竟若是其他人被这顶金王冠砸中,恐怕早就欣喜若狂、喜极而泣,迫不及待地要去认亲了吧。 圣人峰与世隔绝,从不对外收徒,是以世人不知有其存在。若是这样一个世外大派公开收徒,恐怕这整个大陆的习武之人会比向往藏剑山庄更加疯狂更加膜拜。而如今,沈月清有机会有资格回归圣人峰,她竟然拒绝了。也难怪秦越风会感到十分诧异。 “这件事你不用马上回复我,不如你和……”秦越风略一停顿,“魏公子商量一样,再和你师父说一说此事,然后再作决定。” 秦越风提到魏衡和柴老头,沈月清自然也想到了。如今这世上,能够影响到她的,也只有这两人了。她和魏衡已经结为夫妻,遇事自然应该有商有量;而她师父本就是圣人峰的弟子,她承蒙师父搭救并传授武功,自然也应征求师父的意见。 想到这些,沈月清点点头,同意了秦越风的建议。 魏衡就在身边,随时都可以商量。只是如今柴老头云游在外,也不知逛到了哪里,想要和他联系倒不十分方便,要找到他,恐怕得花些时日。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不过这个问题也并非难以解决,藏剑山庄有遍布整个大陆的信息网络,而柴老头手里也有隐月宫的赦月令,如今又知道了藏剑山庄与隐月宫的关系亲密非常,正好发动两方势力共同寻找,相信不久就能寻到柴老头的踪迹。 沈月清却不知,柴老头此时正和隐月宫宫主莫离渊一起,在南夏王室作客呢。 《侠骨红颜青侠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侠骨红颜青侠传请大家收藏:侠骨红颜青侠传更新速度最快。 第507章 夜入王宫 南夏王朝因端王皇甫逸明的突然离世大乱了一阵,幸好夏王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几个心有不轨的臣子,迅速收拢了原本属于端王的势力,平息了朝臣们的骚动。 南夏虽然失去了端王这支顶梁柱,却令王权得到了空前的统一,对夏王来说,倒算是件好事情。 端王掌权的时候,夏王不过是个摆设,如今端王不在,夏王一反过往羸弱怯懦的样子,开始向朝臣和国民展现他作为君王的本色。 这天夜里,十七岁的夏王皇甫维德正坐在殿中聚精会神地批改奏折。忽然,他感到空气有一丝异动,桌上的烛火跳动了几下。抬眼一看,本来空阔无人的殿中竟然多了两个人。 心惊的夏王本欲唤人,可待他看清来人后,心中更是震骇,立即从王座上起身走了出来,向殿中的两人走去。“宫主,不知宫主驾到,请恕小王失迎。”皇甫维德朝来人中的一个恭敬地行礼。 若是让他的臣民看到他们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王竟然向他人行礼,恐怕会比皇甫维德此刻的内心还要震恐惊骇。不得不问一句:这来者究竟是何许人也? 没错,这位一袭红衣,坦然接受夏王行礼的人就是隐月宫宫主莫离渊,和她一同前来的正是沈月清的师父柴子樵。 莫离渊免了夏王的礼,向他介绍柴子樵道:“这是我隐月宫中分位最高的长老,柴长老。” 皇甫维德本来还在猜测莫离渊身旁的这个老头是谁,听莫离渊这么一说,赶紧向柴老头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不知宫主驾临,有何要事?”皇甫维德问,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思量。隐月宫宫主极少出宫,能够惊动她亲自出马的,必定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他上一次见到莫离渊,还是他继位登基的时候,莫离渊代表圣人峰为他加冕。当然这个加冕仪式是极其隐秘的,普通的朝臣不可能参与,只有王室核心人物才能够出席。关于圣人峰和隐月宫,普通人是无从得知的。 从他登基即位到如今好几年过去了,连凉夏大战都未能引得隐月宫有丝毫动静,如今莫离渊却突然造访,想必也只可能是因为那件事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藏剑山庄已经派人向夏王说明。虽然皇甫维德与王叔皇甫逸明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恶劣,甚至皇甫逸明确实是在尽职尽责的辅佐他,护佑南夏,可是一山岂能容二虎,有皇甫逸明这尊猛虎挡在前面,他永远只能做躲在后方的小虎崽。 虽然王叔的离世让他产生过一丝短暂的感伤,可是很快他的大脑就被大权在握的酣畅所占领。端王的离世对于整个王国的影响,并没有人们以为的那么大。 “想必你也猜到了,正是关于端王的事情。”莫离渊说道。 皇甫维德年纪虽然尚小,却是久居宫闱之中,头脑十分清醒警觉,既然隐月宫宫主亲自出面过问此事,便绝对没有他说话作主的份。“不知宫主有何吩咐?” “皇甫逸明做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莫离渊问。既然藏剑山庄已经出面解决了此事,必定是向南夏王室通报了皇甫逸明的所作所为。 皇甫维德点头表示已知。他王叔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当藏剑山庄的特使降临王宫时,他吓得话都不敢应。别人或许只认为藏剑山庄是一个江湖门派,而他却知道,藏剑山庄正是圣人峰在俗世间的代言人,四国王室都得仰藏剑山庄鼻息而活。皇甫逸明胆大包天,竟然敢带人潜入藏剑山庄行不轨之事,虽万死也难辞其咎。皇甫维德哪里还敢说什么。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 “本来呢,既然藏剑山庄已经出面了,我也就不用来这趟的。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莫离渊道,“那日,向幽冥剑献祭以平息此次动乱的,正是柴长老的弟子岳青。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岳青是我隐月宫的人,若是有人敢动她,就是与我隐月宫为敌!” 皇甫维德冷汗直流,连声道不敢。他王叔干的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莫离渊不打这个招呼,他也绝没有想过要替皇甫逸明报仇。 “柴长老和岳青,平日常在巡阳居住,让你下边的人都警醒点,别惹了不该惹的人。”莫离渊再次强调。 “是是是……”即便是一国君王,可皇甫维德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吓得不轻。 “柴长老有话要跟你说,你认真记着。”莫离渊说完,走到一边去。 皇甫维德唯唯诺诺地走到柴老头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个老头儿看起来虽然没有莫离渊严肃可怖,但同样也得罪不起呀。 柴老头凑近皇甫维德,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最后叮嘱道:“此事绝密,不可外泄。” 皇甫维德立即又唯唯诺诺连连称是。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两尊大神,皇甫维德也没了继续看奏折的心思,坐在王座上生闷气。都怪他王叔皇甫逸明,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自己丢了命不说,还连累他和整个王室。这藏剑山庄和隐月宫,哪个也惹不起啊。皇甫逸明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老虎屁股上的毛也敢拔一拔! 柴老头和莫离渊回了隐月宫不久,便收到了藏剑山庄的来信,是沈月清写给柴老头的。 信中,沈月清告诉柴老头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秦越风将圣人峰的事情一并告诉了她,并且还让她去圣人峰朝圣,沈月清想征求柴老头的意见。 柴老头早就料到秦越风火急火燎地找沈月清去就是为了这事,所以他才故意不和他们一起去,就是要避开这件事。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算算时间,他离开圣人峰已经整整二十七年了。下山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不是绝情背义,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年轻时一时气盛,不计后果,给师门带来了难以挽回的损失,也害了自己最珍惜的人。一去几十年,杳无音信,在山中蹉跎岁月,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当初他离开的时候,还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而他的师尊,不知是否还在世? 《侠骨红颜青侠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侠骨红颜青侠传请大家收藏:侠骨红颜青侠传更新速度最快。 第508章 穿越森林 柴老头不愿回山,不愿面对不堪的过去,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干涉沈月清。沈月清是他的弟子,学的是圣人峰的武功,所得是圣人峰的传承。其实他是希望沈月清能够得到圣人峰的承认,这样也算是弥补了他自己的遗憾。 柴老头给沈月清回信,告诉她不要有负担,他自己的事情与她无关,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如果她要去,就替他这个逆徒在祖师牌位前磕个头赔个罪,若是她不去,自然什么也不用管不用做。 沈月清收到柴老头的回信,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师父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她知道他内心一定对师门非常愧疚。毕竟是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养育和教导之恩及同门之谊,哪里是能说放就放的。 而魏衡也劝说她听从秦越风的安排,上山朝圣,认祖归宗。沈月清是个孤儿,魏衡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够找到自己的根基。师门的传承对一个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虽然她没有在那个地方生活过,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可一旦她得到圣人峰的认可,就相当于流浪在外的孤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回到了自己的家族。 再者,秦越风还提到,沈月清因魂祭而受损的记忆,或许可以在圣人峰得以修复。毕竟,那是一个充满神奇力量的地方。虽然现在的沈月清也很好,可是魏衡还是希望她能够恢复过去的飒爽,那才是他所识所爱的完整的沈月清。 另外,圣人峰是这个世界的权力中心。如果沈月清得到了圣人峰的认可,有了圣人峰的身份,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几乎等于不会再有任何势力和个人敢与她作对。那么,他们才有可能过上真正的所谓的平静生活。 最后,岳青为天下苍生献祭自己,无论圣人峰给予她怎样的荣誉,这都是她应得的,她当之无愧。魏衡希望他的岳青是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特别存在。 因为以上种种原因,沈月清和魏衡两人最终决定上圣人峰朝圣。 一旦下定决心,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秦越风早就做好了安排,只等沈月清同意便可实施。 如今的藏剑山庄的弟子们,并不清楚藏剑山庄创立的真正缘由,他们只以自己是武林第一门派天下第一庄的弟子身份为荣。而整个山庄,知道这些秘辛的也只有历任庄主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不知情的五师叔田亦溟才会嫉恨秦越风继承庄主之位。他的亲生父亲,前任庄主席翁,将庄主之位传给秦越风,的确是不公,的确是偏私,但偏的不是秦越风,而是他自己的儿子田亦溟。 一旦成为庄主,就要承担起守护幽冥剑这个秘密的重任,更重要的是,一旦幽冥剑出世,庄主必须献祭自己来封印幽冥剑。这才是席翁不将庄主之位传给田亦溟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只是田亦溟知道的太晚,一切都已追悔莫及。 沈月清上山一事,山庄上下出了秦越风,就只有现任庄主龙在天知道。为了保密,当然不可能安排山庄弟子护送他们。沈月清和魏衡不可分割,那么,这一路,也只能是他们夫妻两人独自前往。 不过秦越风为他们准备了详尽的地图线路,指引他们穿越原始丛林,朝圣人峰前进。只是这条线路只有一半路程,等他们到达某处既定地点后,会有圣人峰弟子在此处等候,接引他们上山。 ~~~ 广袤的原始森林,树木高耸遮天不见云,穿行在树底,人渺小得如同蝼蚁。没有人护送,没有人同行,只有沈月清和魏衡夫妻两人,相携相伴,在这陌生的领域里找寻出路。 从藏剑山庄出发前往圣人峰的这一路,并没有路。两者之间鲜有人来往,即使曾经有路,也被覆盖在了厚厚的落叶腐土之下。 根据秦越风所提供的地图,也只能明确一个大概的方向。圣人峰是大陆的中心他们只要一直往中间走,保持不偏离方向,终究会到达。 不过,这地图也并非完全无用。在地图所示的这条道上,每隔一段路程,都会有特设的指路标志,而地图上会在相应位置标注相同的路标,同时还注明了一些标志性的地理特征,帮助他们判断方位。 藏剑山庄与圣人峰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是特别长,如果没有任何的阻碍的话,步行大约只需半个月左右便能到达。但是,在晦暗的原始森林里,不仅没有明确的道路,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难险阻。 二人随身带的的干粮,大概也就能够维持半月时间。然而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在半个月之内达到指定地点的。这也就意味着,在粮食耗尽的日子里,他们需要自行觅食。 还好,沈月清有山林生存的经验,捉些小动物充饥是不成问题的。 在寻寻觅觅的摸索探险中坚持了二十一天,他们终于到达了地图所示路线的尽头,也就是所谓的接引地点。 “是这里吗?”魏衡问。在这二十来天的长途跋涉里,魏衡几乎已经要褪下他身为一个读书人的仪态和举止。辗转奔波,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实在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坎坷。然而因为有沈月清在身边,这一切的苦也都不觉得苦了。陪她风光无限,也陪她落魄辗转;陪她风和日丽,也陪她狂风暴雨。 “应该是吧。”沈月清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地图,最终确认说。 可是,这里并没有人在等他们。 “地图所示就是这里,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吧。”沈月清说。可能接引的人还没有到,毕竟对方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到达,不可能天天在此守候。 沈月清之所以如此笃定就是此地,是因为这里和别处十分的不同。茫茫的原始森林,他们一路走来,全是天然原生态的景物,而这里,却有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物品,一尊石像。 这是沈月清他们进入中部山区森林以来,第一次见到人为的东西。 第509章 雪峰来人 “应该就是这里,”沈月清再次确认地图,“地图上也标出了这个人像。” “我们就在此处等等吧,或许他们正在来的路上。”魏衡道。 没错,圣人峰派出的接引弟子正在赶来的路上。由于不知道沈月清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到,圣人峰每隔三天,会派出一位弟子来到此地蹲守一天,若没有接到人,第二天便返回。过两天,又有下一位弟子到来。 此时,这位接引弟子还在离沈月清二人一天半的路程上。 两人当初从藏剑山庄出发,戴了半月的干粮和一些换洗的衣物,可是在原始森林里跋涉了这么些天,食物早已吃完,衣服也破旧不堪。“你在这待着,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沈月清对魏衡说。 “我去吧,你歇着。”魏衡拦住沈月清说。作为男人,作为丈夫,他怎么能让妻子去做事而自己闲着呢,尽管他已经很累了,可这是作为男人的尊严和责任。 沈月清细细地看着魏衡的脸,他的神色不太好,大概是这段时间的跋涉太过艰苦,长时间的奔波劳累,让原本养尊处优的文弱书生有些吃不消。她自己从小在山林里长大,每天绕山跑步练功,这点苦算不上什么。 “还是你留在这里吧,总要有人守着,免得对方来人错过了。我顺便去猎点吃的。”沈月清说。 自从二人的干粮吃完后,一应食物全靠沈月清打猎而来。这方面,魏衡可就束手无策,帮不上忙了。所以沈月清用这个理由把魏衡留下来,魏衡也是无可反驳。 林中树木高大,枝叶遮天,本就阴暗,沈月清离开后,魏衡在石像附近捡了些树枝,升起一堆火。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沈月清那里学会了丛林生活的基本技能。 如果直接生火,极有可能引发森林大火,造成不可挽救的灾难。沈月清教他要先将附近的腐叶枯枝清理掉,腾出一片干净的地面,确保没有隐患,才可以生火。 沈月清拎着一只剥了皮处理好的獾子回来的时候,魏衡的火已经烧得很旺了。 “给。”沈月清把水囊递给魏衡,自己则麻利地将獾子穿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起来。 两人已在丛林里生活了二十多天,打猎、烧烤、进食、赶路、睡觉。日复一日重复着这些事情,一切都已驾轻就熟,从容不迫。 两人在石像处呆了整整一天,又一个黑暗的夜来临,他们还是没有等到来接应的人。 “不知还要等多久?”魏衡说。 天空被大树的枝叶遮蔽,放眼望去,是一望无垠的绿色丛林,尽头处是幽深的黑暗,根本看不见那座传说中的高大神山。 “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沈月清往火里丢了几截树枝,拨弄着火堆中的灰烬。 就在两人百无聊赖到快要怀疑人生的时候,圣人峰的人终于出现了。 沈月清感官如此敏锐如此警觉的人,都没有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就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请问哪一位是岳青?”直到圣人峰弟子站在他们身后开口说话,他们才发现人已经来了。 沈月清和魏衡二人闻声猛地转过脸去,就看见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温文尔雅地望着他俩。 这人五官说不上英俊,可就是莫名给人一种安定,就连他突兀地出现也没有引起两人的不适和反感。 沈月清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灰尘,向对方行礼道:“正是在下。” 圣人峰弟子向沈月清还礼致歉道:“让二位久等了。请随我来。” 沈月清和魏衡赶紧将火堆熄灭,跟着来人身后,继续他们的朝圣之旅。 其实沈月清很想问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不直接在地图上标清路线,由他们自行到达目的地。不过她立即又想明白了,圣人峰之所以神秘、神圣,就在于无人知道它的所在。想要保持这份神秘与神圣,自然不能让人轻易就找到。就连藏剑山庄都要搞个护山大阵将俗世隔离在外,让外人不得而入,更何况是圣人峰。 “从这里到峰上,还有三天的路程。”白衣男子向他们解释道。 沈月清和魏衡两人点头称是,没有和男子攀谈。难怪传说中世人将圣人峰传为神仙之地,称其来人为天神下凡。这男子白衣胜雪,虽不俊美,可周身却透着一股安宁祥和、不可侵犯的气韵。虽不孤冷,却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沈月清心想,三天,不知这神仙似的人物,可会和他们一样吃饭拉屎? 在白衣男子的带领下,他们渐渐朝着这块大陆最神秘最核心的地带迈进。随着路程的不断缩短,他们渐渐感受到了气温在逐渐下降,空气中漂浮着丝丝寒冷的气息。越接近山区,气温就越冷冽。 沈月清本来身体素质就强健,又有内力护体,还撑得住。魏衡就不太好了,身上原本穿着的夹袄仿佛缩成了薄纸片一张,根本抵御不了寒气。沈月清让他把带来的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又渡给他些内力暖身,这才勉强坚持到山脚下。 原始森林在他们身后退去,眼前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峰上白雪皑皑,和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让人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雪。 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腥冷,顺着鼻腔钻入你的胸腹,让人浑身一个激灵,一种令人仰望地膜拜感油然而生。 白衣男子见魏衡冷得嘴唇都乌青了,递给他一块圆润的石头。魏衡接过来,入手却并非冰冷的触觉,反而有一股融融的暖意从石头里传递出来,顺着他的手,渐渐蔓延全身,驱散了寒意。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沈月清,淡淡说道:“你应该不需要吧。”也不等她回答,便转过去,先走了。 沈月清一阵无语,她也冷好吧,只是还撑得住。看了眼魏衡,见他脸色好了许多,这才对他浅淡歉意地一笑,说道:“走吧。” 第510章 白袍圣人 一路往上行,入眼茫茫雪白一片,天地山间除了他们一行三人,似乎再无别物。沈月清暗忖:这地方真的有人生活吗? 过了半山腰,见一道山门,伫立在风雪之中,上面刻了三个大字,沈月清认不得,悄悄问魏衡,才知是“幻虚境”三字。 过了山门,路旁渐渐有了些房屋。这些房子也稀奇得很,通体透白,在阳光下闪烁着醒目的光芒。走进细看,才发现竟是冰雪雕筑而成。 住在冰屋子里?不冷么?沈月清心里寻思,这个地方太奇怪了。 渐渐地见了一些人,和接引他们的男子一样,神情冷清,全身素白,如果不是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微微泛着黄色,几乎要与雪山融为一体了。 雪山多少年难得有陌生人来访,走出冰雪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雪山居民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也不凶恶,默默地审视着这两个突兀出现的陌生人。他们只是雪山的普通居民,并不清楚圣人峰的决定。 走到一个岔路口,往前、往左、往右三条路。白衣男子停下脚步,转身对沈月清二人说:“到这里,就算是真正即将踏入圣人峰的核心地带。”他指着眼前的道路说,“这条路是通往天一峰,这条通往地灵峰,这条通往仁汇峰。”简单地介绍完,便领着二人,走入前面的直路,继续前行。 圣人峰三峰主事者分别为天一峰天行老人、地灵峰地窦老人、仁汇峰和善老人,而三峰中又以天一峰为尊。此次前来拜山,认祖归宗,自然应在天一峰进行。 天一峰之巅,有一座冰雕玉砌的美丽宫殿,在阳光下、在蓝天白云间熠熠生辉。沈月清觉得,它就好像是漂浮在尘世之上的神圣一般,缥缈可见又遥不可及。 有许多身着白衣的男子伫立在殿前,像冰雕而成的塑像,冰冷而僵硬。如果不是他们鼻孔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形成一小撮几不可见的白雾,沈月清真要当他们是尊尊石像了。 “这是宫殿的侍卫。”白衣男子见沈月清盯着这些“石雕”看,为她解释道。 沈月清当然知道这些是守卫之类的,略微朝白衣男子点头致意,跟着他踏上台阶走到大殿前。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你们在此稍候,我前去通禀一声。”白衣男子对沈月清和魏衡二人说完,转身走进大殿。 大殿的门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二人在殿外默默等候。 不一会儿,大殿的门打开,白衣男子走出来,对二人说:“请进吧。” 沈月清和魏衡跟着男子身后走进大殿。 大殿的穹顶极高,给人一种空旷的感觉,再加上冰屋内空气极冷,好似踏入了非人间之地。 大殿的正前方台阶上有三尊宝座,也是由冰雕琢而成。两边的宝座空着,正中间的宝座上坐着一位白发白须白袍的老人,看不出年纪,但沈月清感觉他起码有一百岁了。 “师尊,人已带到。”白衣男子对老人恭敬行礼道。 宝座上的老人手略微一挥,白衣男子便行礼告退。 偌大的大殿中便只有老人和沈月清、魏衡三人。 老人将身体往前稍稍一倾,端详了沈月清半晌,才出声问道:“你就是岳青?” 沈月清从未如此紧张过,听见老人问话,连忙跪下行礼回答道:“正是弟子,拜见师尊。”魏衡也紧跟着沈月清跪下行礼。 来此之前,沈月清向秦越风细细打听了这里的规矩。秦越风说她既是来认祖归宗的,自当以圣人峰弟子的身份拜见各位尊长,行跪拜大礼。眼前这位身着白袍的老人,定然是圣人峰三位圣人之一,而这里是天一峰,那这位定然就是天行老人了。 而这一任的天行老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正是柴老头的师父,也就是岳青的师祖。不过所有圣人峰的弟子,无论辈分,都尊称三位圣人为师尊,这倒是省得喊错了。 待沈月清和魏衡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白袍老人示意他们起身,才又再次开口问道:“子樵如今如何了?”看来老人心里,还是挂念着这位昔日的爱徒。 “禀师尊,师父他长年隐居与南夏山林之中,只是这近一年来才再次入世走动。”沈月清回答,这答案也是和秦越风商量好了的,不多说也不乱说。 “你先下去吧,改日会为你举行入谱仪式。”白袍老人似乎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挥挥手,打发二人离开。 认祖归宗是次要的,沈月清此次前来,更主要的是想要找回她缺失的记忆。“师尊,上次魂祭幽冥剑,弟子有部分记忆受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恢复?”沈月清壮着胆子问。 白袍老人闻言,盯着沈月清又看了半晌,才慢吞吞说道:“自古祭幽冥剑者,身死魂消,你能活着,已属奇迹。罢了,让他们带你去找乾晔长老。”说完,再次挥挥手,似乎有些不耐烦。 沈月清是个识趣的,见好就收,既然已得到应允,自然积极配合,再次向老人行了跪拜大礼,这才带着魏衡退出大殿。78中文首发 . . 两人出来后,见接引他们的那位白衣男子仍守在殿外等候他们,赶紧上前去,行礼道:“师兄,师尊说让你带我去拜见乾晔长老。” 白衣男子有点奇怪地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离开大殿,沿着另一条道走了大约有一炷香时间,他们到了一座冰屋前。白衣男人指着冰屋对二人说道:“这里就是乾晔长老的居所,你们自行前去。一个时辰后,我来带你们下去休息。” 沈月清上前去走到冰屋门口,敲了敲门。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谁呀?” “乾晔长老,弟子岳青,天行师尊让我来拜见您,弟子有事请教。”沈月清回答道。 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门突然开了,从屋里探出一个白衣袍的老妇人,打量了沈月清一番,又瞟了魏衡一眼,松开门,转身回屋,边走嘴里边嘟囔道:“岳青?山上的弟子越来越多,记不清了。 《侠骨红颜青侠传》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侠骨红颜青侠传请大家收藏:侠骨红颜青侠传更新速度最快。 第511章 幼年遭遇 沈月清和魏衡跟在老人身后进了屋子。很奇怪,外面寒地冻的,这冰块堆砌的屋子里却意外的温暖。沈月清暂时卸去一直催动御寒的内力,放松下来。魏衡反而是因为白衣男子给的那块石头,状态比沈月清还好一些。 岳青向乾晔长老介绍了自己和魏衡,并明了自己的情况和来意,希望能够得到乾晔长老的帮助。 “哦,你就是那个魂祭幽冥剑的丫头。”乾晔长老一眼就看出了沈月清的女儿之身,这着实让沈月清感到惊讶又欣喜,或许在乾晔长老这里,真的能找回她缺失的记忆。“坐吧。”78中文首发 78zw. m.78zw.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大部分家具都是石制的,比如桌椅床等。沈、魏二人刚一坐下,立刻感觉到石凳里传来的阵阵暖意。原来这些石制的家具和魏衡手中的石头一样,都能散发温度,这正是屋里十分温暖的原因。 “你你魂祭幽冥剑后,记忆有所缺失?”乾晔长老仔细地为沈月清检查了身体后问。 沈月清点头称是。 “可是你的身体很正常,完全没有任何损伤。”乾晔长老皱了皱眉,又疑惑又惊喜地道,“这真是太奇妙了。”ァ78中文ヤ~8~1~.7~8z~w <首发、域名、请记住 “长老,这是何意?”魏衡问道。 “自幽冥剑第一次现世以来,数千年里,虽然幽冥剑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现世,都必须用生人之魂献祭,才能平息幽冥剑的怨气,将之重新封印。”乾晔长老娓娓道来。 “献祭之人,从来都是身死魂消,没有例外。”乾晔长老缓缓摇了摇头,接着,“而岳青却活了下来,并且目前看来身体完全没有异常,这真的是个奇迹啊!” “我的的确确感觉自己有些异常,但是又不过来,有时候脑海中会出现一些不存在于我记忆中的奇怪画面。”沈月清强调,“可是,我将自己的记忆从头到尾理了很多遍,都没有什么明显的错漏,这才是我真正感觉奇怪的地方。” “哦,那你你都见到了些什么奇怪的画面?”乾晔长老道。 沈月清想了想,道:“我刚献祭后的那段时间,每次将醒未醒之时,脑海中都会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画面,是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女子在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 “怎么个奇怪法?”乾晔长老继续追问。 “她的服饰与我们不同,非常的简约单薄,露出半截胳膊。没有穿外裙,只穿着裤子,可是那裤子又与我们平常所见的不同,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还有她身边,有些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跑来跑去的盒子。”沈月清努力的回忆着,因为记忆相当模糊,她能记得的就只有这些。“而且我肯定,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可是却又有种不上来的熟悉。” 沈月清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面对魏衡道:“就我们成亲那,她又一次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穿着一条从未见过的白裙,不是我们平常见的丧服或素裙,那款式从未见过,却极美。” “你不妨将你的记忆细细来,我们帮你参考一下,是否有缺失或异常之处。”乾晔长老建议道。 沈月清同意了乾晔长老的提议,毕竟仅凭她自己,也许会忽略掉某些细节。 沈月清将她所有的记忆,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 记忆的最初,大约是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再往前的事,因太过年幼,她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时候,一个女人带着她东躲西藏,好像躲避什么人。那个女人不是她的母亲,她对沈月清她只是她母亲的侍女。 她们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女子因为常常要带她躲避什么而搬家,所以找不到固定的工作,只能找些零散的事做,赚一点点细碎的钱。 后来有一次,大约是终于被一直躲避的仇家发现了,女子将她藏在一户农家的柴草垛中,然后一个人引开了坏人。从那以后,沈月清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子,变成了一个弱无依的乞丐。 “你记住,你娘的名字叫沈鹂吟,一定要牢牢记住,对谁都不要!”女子离开前叮嘱她。 沈月清向乾晔长老和魏衡讲述这段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的往事,她已记不得那个一直照顾她的侍女的模样,却还清楚地记得她的这句话。只是,沈月清没有向乾晔长老和魏衡提及她娘的名字。 此后,沈月清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拣些别饶残羹冷炙,想着法儿的填肚充饥,维持生命。她辗转漂流各地,后来就到了围山镇一带。那时候,她大约已经有八九岁了,因为长期食不果腹,营养不良,她看起来骨瘦如柴,摇摇欲坠。 她还记得那年的冬特别冷,下了好大的雪,她寄居在半山腰上一座破旧的老庙里。因为实在太冷,雪实在太大,她已经好几没有寻到吃的了。后来雪终于停了,她就决定要到围山镇上找份工作。 到这里的时候,沈月清略微停顿了一下,她也不清自己当时到底什么想法,毕竟年代久远,孩子那时候突发奇想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因为产生了这个新奇的念头,她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她摆脱了乞丐的命运,成了围山镇上一家桨德益居”的酒楼的伙计。虽然辛苦,还没有工钱,但至少有吃有住,不用风餐露宿饿肚子。 可是好景不长,她因为打伤了刘少爷的狗,被酒楼老板送给刘少爷出气,被带到了刘家。在刘家过了一段猪狗不如的日子后,她再一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获得了刘少爷的欢心,成为了刘少爷鞍前马后的跟班。 再后来,大约是老爷存心不让她有好日子过。她才过了没几舒坦日子,就被刘家的两个嫉妒她的家仆找人扔到了山崖之下。 不幸中之万幸,她没有死,被师父柴老头发现,救了回去,治好了身上的伤势。从此和柴老头相伴,勤学武艺,健体强身。 再后来,她便按捺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与渴望,下山了。 第512章 认祖归宗 沈月清下山之后,化名岳青行走江湖。先是半路救了范正,后来又结识了魏衡,三人一起到了南夏都城巡阳。再后来的事情,魏衡也基本知道个七七八八……一直到她魂祭幽冥剑,重伤昏迷。再就是她苏醒之后,与魏衡两心相印,结为夫妻。 魏衡看着眼前的沈月清,听她诉说着过往旧事,他难以想象沈月清所说的那些画面,她幼年时曾经历的那些遭遇令他既紧张担心又心疼,不知她原来心里还承受了这么多的事情。 听了沈月清讲述的这些,乾晔长老陷入了思索中。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对沈月清说道:“你是这一世的天选之人。千年以来,算上你也只出现过两位天选之人。我们并不清楚天选之人究竟具有怎样的特点,为何被定为天选之人。当天选之人出现时,问天石会有启示。” “问天石?” “是的。问天石是天一峰顶的一块巨石,是我守灵族的圣物。每当天下有大事发生时,问天石就会出现异象,只有族长才能解读。”乾晔长老道。 沈月清和魏衡对视一眼,谈话的内容越来越离谱了,可是,幽冥剑噬血吞魂都是真的,还有什么不可能? 他们也终于知道,原来被世人奉为神明的圣人峰人叫做守灵族,只是这个名称似乎有其更加神秘和独特的意义。 “十三年前,问天石突发异象,族长解读其意为天选之人降世。那年你在藏剑山庄及天时,我们就知道确定是你了。只是,天选之人,未必会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七百多年前的那一位,也是平平安安顺顺当当活到老,风平浪静过了一生,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乾晔长老看向沈月清说道,“所以,当时,我们并没有立即召你上山。” “十三年前?”沈月清心中诧异,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出生年月,可她的的确确已经二十多岁了,十三年前,肯定不是指她的出生。 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那一年,正是她生命出现大转折的时刻。她被扔下悬崖,命悬一线,被柴老头所救,起死回生并拜柴老头为师。难道,指的就是这件事? 那确实算得上她的新生了。 “你身体并无异常,我也无能为力,不如你去问天石那里看看,或许会有什么发现。”乾晔长老对沈月清说。 从乾晔长老的房间出来,天已经黑了。白衣男子如约来接他俩,并将他们带去安置。 他们的临时居所跟其他人一样,也是一座冰屋子。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温暖如春。 先前一路都有人,魏衡和沈月清夫妇俩也不便谈话。此时两人单独相处,魏衡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开始追问沈月清一些事情。 先前沈月清讲述自己生平的时候,很多地方只是粗略的一笔带过,魏衡想要了解更详细,但又不便打断,这时正好来细细了解沈月清的过往生活。 他们已是夫妻,本应坦诚以待,幼时的遭遇,魏衡不想去追究,但自他们相识以来,沈月清倒是有几段单独行动的日子,魏衡并不十分清楚。 两人一直谈话到深夜,也并未发现沈月清的记忆有和缺漏之处,但确实有的地方显得比较奇怪。 第二天,两人找到白衣男子,询问是否可以去看看问天石。 “问天石?”白衣男子表情有些诧异,“那可是我族的圣物,岂是外人想看就能看的?” “那当如何?”魏衡问。 白衣男子想了想,说:“如果你们一定要看,只能去请求师尊的允许,而且必须是三位师尊都同意才行。” 沈月清和魏衡对视一眼,看来今天是不可能的了。 “你们这两天就好好呆着,无聊的话可以四处转转。等大典准备好的时候,自会有人来通知你们。”白衣男子交代完一些需注意的事情后便走了。 沈月清和魏衡便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也没有出去转悠。这里可不是什么公园景区,更不是什么市场商街,没事还是不要到处瞎溜达,以免违反了规矩,或者妨碍到他人。 不过,沈月清也有托人向师尊转达想要参观问天石的请求,师尊传话来说她现在还没有认祖归宗,还不算是本族人,非本族者是没有资格接触问天石的,一切等到入籍大典结束后再说。 两天后,有人来告知,入籍大典将在三天后举行,让沈月清做好准备。 这大典,似乎比当初沈月清与魏衡的婚礼还要庄重。一大早便有人来告知沈月清大典的程序,并协助她做好准备。 首先是沐浴与更衣。在温泉清洗后换上守灵族特有的服饰,穿戴整齐直接被引入天一殿。 今日的天一殿与那日不同。那日整个大殿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三个人,再没有别的。而今天,天一殿的门早已打开,里面站满了穿着守灵族服饰的人们。 沈月清一踏进去,数百道目光全部汇集到她身上。这些目光中,有审视、有探究、有好奇、有怀疑、有惊异……却没有嫉妒、憎恶和敌视。不得不说,守灵族人真的是一群很淳朴的人。 大殿前方的三座宝座,不在空置。除了那天见过的天行老人,地窦老人和和善老人也都在场。三位老人虽然相貌各异,但他们身上都有一种神圣不可冒犯的庄严,令人敬畏和敬仰。 引领的人将沈月清带到宝座前方,那里有几个女子,手里捧着大典需要的物品。 沈月清仍然是以岳青的身份登上圣人峰,也将以岳青这个名字被记录到守灵族的族谱之中。 负责典礼的祭司在宣读守灵族的宝典,宣读本族的族训……沈月清跪在场中,静静地聆听着这世上最古老民族的历史和使命。她在这些典训里听到了大陆数千年的历史,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守灵族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 当她指间的一滴血滴落到圣人峰的圣池泉水中,与之融为一体时,她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自己终于找到家了,从此终于有了根。 第513章 巾帼武圣(大结局) 南夏昌河县围山镇。 这两年,昌河县围山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偏僻旮旯突然就出名了。据江湖传闻:当年天下第一庄藏剑山庄遭遇灭顶之灾,被不轨之徒设计剿山。山庄上下集体中毒,几无反抗之力,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当时,藏剑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客卿岳青正在庄上做客,以一己之力,对抗数千之敌众,救藏剑山庄于水火,平息了这场暴乱,藏剑山庄因而得以保全,武林世界的秩序得以维持。 这消息传开之后,火速传遍了整个神州大陆,成为继“岳青死亡”后的又一个震惊整个大陆的劲爆头条。 而在此之前,这个岳青当初参加名剑大会时曾公开表明过自己出身“逍遥派”。据传言,这个逍遥派就位于南夏国昌河县境内围山镇附近的大山之中。 于是,大陆各国的习武之人,纷纷将目光从高不可攀的藏剑山庄转投到逍遥派,进不了藏剑山庄,能够入逍遥派学一身本事,逍遥江湖,也不愧为人生一大幸事。 所以围山镇就渐渐成了各国武林人士仰慕、寻找逍遥派的必经之路上的一个终极站点。大多数人来到围山镇后,先是找个客栈住下,再四下打听,自以为寻着些线索了,便准备好食物进山寻觅。 众多慕名而来的武林后生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谁也没有找到过这个传说中的逍遥派。 然而,却又有传言说,有人在山中见到过一处木屋院落。院门上挂有一古朴的牌匾,上书“逍遥”二字,可是一连在那里苦等多日,终是无果。看那院落久无人居住的样子,怕是逍遥派早已迁居别处。但这至少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世间果真有“逍遥”一派。 所以,虔诚的武林后生们,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一拨一拨源源不断地来到围山镇,找寻他们心中的神秘向往。 也因着这些武林人士的到来,偏僻穷困的围山镇活络了起来。镇上新开了数家的客栈和酒楼生意都极好。 尤其是传闻岳青曾经当过伙计的“德益居”,更是日日爆满。那些找不到逍遥派踪迹的武林人和一些单纯凑热闹的闲人,便聚在这里打探些岳青曾经趣闻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德益居的老板头发又白了许多,精神头却胜过当年,春风满面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给客人们讲述当年岳青在店里当伙计时的情形,尤其是那段“勇斗恶犬”的光辉事迹,常常引得客人们叫好不迭。 “啧啧啧,那时候我就看出来,这小子不是个一般人儿。”吴掌柜连声感叹,与有荣焉,“所以啊,当时多亏我给刘少爷说了不少好话,才让刘少爷收下这小子。你想想,呆在我这个破饭馆儿里,能有什么出息?不过呢,看那小子这般机灵聪慧,说不准能当上御厨呢?” 吴掌柜的话引得客人一阵哄笑。 “掌柜的,你说的那刘少爷,现如今还在镇上吗?”有客人问。 “哟,那可不。这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当初的刘少爷,如今已经是刘老爷了。镇西头,田宅最大的那家就是。不过呀,刘老爷可不似我这般好说话,各位客官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吴掌柜热心肠道。 众人点头,在酒楼茶馆说说闲话便是,难道还能找上门去打听?况且,据说岳青在刘家也就只待了几个月便离开了,后来就直接拜入逍遥派门下,从围山镇消失了。 “那掌柜的可知岳青在刘家都经历过什么趣事?”有人问。 “哟,这我可就不清楚了。”吴掌柜虽然被店里火爆的生意乐得有些飘飘然,但还不至于晕到拎不清,如今的刘绍棠和他祖父当年一样,可是围山镇的头号人物,岂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这时,店里一个白头发的糟老头,干了碗里最后一滴酒,晃晃悠悠站起来,将盘里剩下的花生倒在手里,一把丢进嘴里,扔给小伙计一块细碎银子,大摇大摆穿过大堂,走出德益居大门,穿过街道,走进对面的客栈。 吴掌柜瞥了眼老头的背影。这老头三年前来到围山镇定居,他女儿女婿在德益居对面开了家客栈。有赖大陆各地的武林人士的光顾,客栈生意倒还红火。老头儿看起来也是个不缺钱的主,却是个怪毛病的,不爱在自己客栈喝酒,专门在镇上各家酒楼茶馆混日子。 虽然有人怀疑老头是替他女儿女婿出来打探各家生意行情的暗谍,无奈开门不拒客,别人来花钱消费,你还能拦着不让进么? 不过这老头倒是个大方的,从来不斤斤计较,每次都随手丢块碎银子,只多不少。也不爱多说话,一坐半天一天,就是喝酒吃菜。 慢慢地,大家也就习惯了,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常客。 这老头的女儿女婿倒也不讨厌人,招呼应酬、笑脸相向,跟镇上的其他商家倒也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老头回了自家客栈,大厅里客人也是不少,也都在热火朝天地谈论着关于岳青的种种传闻。 “老板娘,再来壶酒。” “哎,好咧。”一个二十多岁面貌俊秀的小娘子,拎着酒壶跨步过来,将酒壶稳稳放在桌上。“客官您慢用。”声音清脆响亮,步子又快又稳当。 “老板娘好麻利嘞,我这话音儿刚落,你这酒就到了。”客人夸赞道。 “这是自然,开店儿做生意,哪能让客人久等?”老板娘笑容满面,朗声翠语,令人如沐春风,心情豁然。 老板娘几步绕回柜台前,一个利落的旋身,靠在柜台上说道:“七号桌,加壶‘醉春风’。” “好。”柜台后的老板温柔地答道,提笔在纸张上写下几个字,一张俊儒的面上尽是浅淡的笑意。 瞥见老头进门,老板娘漫不经心地招呼道:“老头儿,回来啦。” “昂。”老头丝毫没有不悦,笑吟吟地答道。 老板娘一撇脸,翻了个白眼,道:“咱家没酒吗,天天给别人送钱。” 老头立马回怼过去:“死丫头,你挣那么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吗?!” 老板娘被怼得无语,扭头看柜台里的老板。文质彬彬的老板一脸宠溺,但笑不语,那笑意却愈加浓烈。 夜渐渐深了,客人们散的散,歇的歇,大堂里只剩下年轻的老板夫妇。 “咱也休息吧。”老板说。 “嗯。”老板娘将“客满”的牌子挂在门外,关好店门,转身问掌柜,“累了吗?” “不累,你呢?”老板问。 “我也不累。”老板娘笑答。 两人相携回到后院二人的房间。 灯灭,人歇。 雕花木床下,躺着一块积了尘的牌匾,上面镌刻着四个古字:巾帼武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