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之道侣》 第1章 余千烨---上 夏秋之间风光正好,天高云淡,山清水秀。 太虚院里,山脚湖畔的一间竹舍中,温润中略显低沉的声音正在说讲符箓之道。二十名学子有男有女,年龄在十四五到十七八岁之间,都聚精会神的听看着前面那名年轻男子的讲解和演示。 一个时辰后,年轻男子停住说讲,起身出了竹舍,沿着竹林间的小道离去。 两名女学子坐在一起拿着玉板交流今日所得,片刻后携手起身,出去慢跑一小段路才轻声唤道: “先生,余先生。” “余先生,请稍等。” 小道前面也行来三名少年,为首一人眯了眯眼睛,曼声道:“余先生,伤还没好吗?” 余千烨本正沿着小道左边徐徐行走,闻声顿住脚步,看了一眼前面三人,没做理会,又转身看向后面两名女学子,微微的笑道:“是你们,有何事?” 那两名女学子一个名为叶雨,一个名为何依霜,资质都不算上佳,学习制符却最是努力。她们大胆的看了余千烨两眼,脸色微红的低下头,跑到近前,奉上一个小瓷瓶,不太好意思的道:“余先生,我们这段时间积累了一些问题想向您请教。这是一瓶补气丹,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余千烨没有推拒,接过瓷瓶收进袖中:“你们问。” 叶雨、何依霜二人松了口气,连忙拿出各自的记录玉板,指出难题小声请教。 三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也走到近前,见余千烨视他们如无物,为首那人转头对同伴道:“瞧瞧,咱们余先生哪怕伤到走路都喘,眼睛也看不到故友到来,可这鼻子啊,嘿,也还能闻到两朵花香呢!” 叶雨二人闻言羞怒,转头瞪向他们。 她们认识这三人,为首那人叫吕华采,其姐夫是第十队护院的小队长,另外两人是孔星和文辉,两个欺软怕硬的小人。吕华采的姐姐本来是这间竹舍的符箓之道先生,因为时常敷衍了事,被学子告发,随后便被罢免,由余千烨顶替。然后吕华采就时常带着两名跟班过来讥讽挑衅。 余千烨抬头,看着吕华采,笑道:“原来你是我的故友,还请稍候,容我为学子讲解难题。” 吕华采斜睨了他一眼,一副欺他伤重病久的模样,心里却是皱眉:被我讥讽这么久,居然还不动气?表面上仍是气势凌人,懒懒的道:“也好,我们大人大量,就在旁边说话等你。你也承认咱们是故友,故友有困难,你应该鼎力相助吧?我们是小学子,你是大先生嘛!” 说完不等余千烨回应,他便带着两名跟班走到一旁。 孔星和文辉笑嘻嘻的交头接耳:“有些人啊,空有修为,却是个糯米包子。”“少见,少见!” 叶雨二人都为余千烨不平,脸现怒色,转头斥道:“你等卑鄙!若不是余先生经脉重伤,修行难以为继,无法与人动手,你们谁敢过来挑衅胡说?你们无非是要激怒先生,待到先生准备出手惩戒你等时,你们再招来护院小队长颠倒黑白!你们言语侮辱先生,我们必向罗护法告发你们的恶行!” 罗护法是法力高强的女修,为人公正,非常爱护太虚院里的女学子。 孔星和文辉嘀咕:“小娘皮,我们又没说你们,罗护法才懒得理会男先生有没有被挑衅。” 叶雨大怒:“你说什么?当我们怕你不成?”当即取出法剑在手,抬手指向孔星二人。 何依霜也取出法剑握在手中,站在余千烨身前相护。 吕华采冷笑着斜睨她们。孔星和文辉也不吱声,抱着膀子挤眉弄眼。 余千烨淡淡的笑道:“理他们作甚?收心敛神,我来讲,你们记。” 何依霜回身向他行了一礼,低声道:“余先生,我们今日不麻烦您了,您先回去歇息吧。” 余千烨摆摆手道:“无需如此,你们节省下来一瓶补气丹也是不易,总不能平白赠我。我在哪里都是一样,故友寻我,总能寻得到的。”他从袖中取出一道符箓,“要不要动用隔音符?”隔音符成品与讲说时演示的粗陋符箓不同,绘制时比较繁琐,需要耗费的法力也多。 叶雨忙道:“不用不用,您绘制符箓成品不易,不能浪费在这里,我们只当身边多了三只蚊虫。”她们收起法剑,不再理会吕华采三人,以法力凝聚于指尖,边听余千烨讲解,边在玉板上记录。 孔星撇嘴道:“牙尖嘴利。” 道旁的竹林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人。 那两人身体周围有玄妙的光晕笼罩,无声无息,让旁人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两人中,一为青年,英伟俊朗,神情复杂;一为少年,唇红齿白,紧咬牙关,眼底说不清是怨恨还是悲怒。 他们目光所向,看的都是余千烨的侧影。 余千烨只有二十来岁年纪,相貌英俊,温文尔雅,站在绿竹旁边向两名学子说讲疑难,黑眸沉静如水,恬淡温和,颀长精瘦的身形被青袍包裹,青袍随风微动,宛如玉树临风。 少年看着余千烨,过了半晌才沙哑的低语:“堂堂星相门真传,竟被三只小跳蚤讥讽欺辱,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怎么不干脆一头撞死!”他死死的盯着余千烨,眼睛微红,突然从腰间法囊里取出一道符箓藏在袖中,咬牙恨道,“即便你已经落得如此可悲下场,我也绝不容你再活在世上!” 青年低声道:“稍等,需得给他留些脸面。他毕竟将你养大。” 少年眼圈一涩,喝道:“他教养我八年,为的却是骗取我的信任,以便谋夺我父的至宝!我父常年闭关,对人冷淡,唯独视我如宝。师兄你也说过,我父一心修行,你又不能常年住在山上,我父才会收他为徒,令他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他却欺师灭祖,又与师兄你断绝道侣契约,你还帮他说话!” 青年怔怔的看着余千烨,勉强笑道:“他断绝道侣契约,自身承受反噬,未曾牵连到我……” “那是因为我父亲在旁边阻止他,他强行断绝契约才没有牵连到你!” 少年压抑的怒道,“他毒杀我父亲,抽取我父亲神魂,逼问至宝所在,然后逃走,我当时就藏在宝座后面!我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眼睛可以骗人,气机无法骗人,幸亏他养我八年,我死也能感应出凶手就是他余千烨本人!若非我父亲暗中将我制住,我必定已经跳出来与他拼命!” 少年说话极恨,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立即冲出去动手,而是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余千烨。 他们的身影和声音全都被周围的光晕遮掩着,竹林之中的虫鸣鸟语依旧悠闲起伏。 吕华采肆意的盯着余千烨的脸庞眉目,咽了咽唾沫,缓缓的笑道:“像我这种连绘制符箓成品都难以为继的老实小学子,一直都被学院保护得太好,还不知道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文辉大笑道:“我知道!我听说,‘云烟符舍’和‘赤云丹阁’都被灭门了!” 孔星惊呼:“啊!是吗?糟糕了,我记得余先生经常去这两家售卖符箓和丹药吧,这两家被灭门了,余先生岂不是收益大减?恐怕以前在那里托卖的符箓和丹药都收不到灵石喽!可怜,可怜!” 文辉一脸夸张的悲伤,叹道:“是啊,余先生真是可怜。唉,修行出了岔子,经脉重伤,难动法力,收不到灵石还是小事,要是没有地方去购买珍贵的疗伤灵药,那可就要危及性命啦!南斗小洲一直混乱不已,与两方界域也关系不睦,也就是咱们太虚院周围安全一些,其它地方谁敢乱走?” 孔星故意问:“太虚院周围有几家符舍和丹阁?” 文辉道:“只有‘云烟符舍’和‘赤云丹阁’。” 孔星道:“咦,不对不对,我记得还有其它符舍和丹阁来着,叫什么,叫什么……” 文辉道:“那些都是小店铺,名字连你都记不住,哪有珍贵灵药可买?余先生以后该怎么办,太虚院可不是救济院,如今余先生只能勉强讲说道理,连演示都有些费力,若是伤重到连演示符箓的法力都使不出来,那可就要被请出学院啦!外面那么乱,哎呀,我真是担忧,真是担忧!” 孔星问吕华采:“吕师兄,您说难道带‘云’字的阁舍都跟那‘残枫子’有仇不成?他屠杀所有青壮不算,还废去所有幼童的修行根基,那么凶残阴狠的毒手,怎么还没被强者找出真实身份!” 吕华采脸色微变:“收声!那位‘残枫子’来去无踪,至今不知是谁,你们也不怕祸从口出!” 孔星和文辉见他眼含笑意,知道他是故意,便继续嘻嘻哈哈。 叶雨二人听得又怒又惊,难以收敛心神,见余千烨温雅如旧的向她们讲解难处,她们才努力专心听讲。问了四五个问题后,她们再不愿把余千烨拖在这里听那三个小人的阴阳怪气,便起身匆匆告辞,却没有走远,生怕吕华采三人落井下石,趁着余千烨难以动用法力而欺辱于他,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停在不远处的道旁,坐在青石山,一面互相验证刚才所学,一面分心看着他们。 吕华采三人站到余千烨身前,以故友之名讨借灵石。 余千烨对他们的刁难恍若未闻,问吕华采道:“你表兄也是精通符箓?” 吕华采哼笑,咄咄逼人的扬眉道:“比你强!我姐本来想要让位给他,你却硬挤进来!” 余千烨泰然自若,笑道:“若比我强,他大可向我挑战符箓之道,在制符手段上胜了我,我自会让位与他。他不曾来挑战我,你却三番两次过来为难,究竟是何道理?我伤病之身,散修之人,无依无靠,如今只以先生资格赚取微薄的灵石灵丹续命,你将我排挤走,我岂不是要饿死?” 吕华采下意识的扫了眼他的身体和面庞,想及某种情况,不由喉咙发干,索性摆出好色之徒的模样气他,眯眼道:“咱们是故友嘛,我正巧还缺个炉鼎,看你尚有姿色,不如你从了我?” 孔星和文辉二人帮腔笑闹。 余千烨神情淡了下去,还是笑着:“你这种心思未免歹毒了些。” 竹林中,少年勃然大怒:“找死!就算要欺辱他,也该是由我来,这些跳蚤算是什么玩意!” 青年也寒眸看了吕华采三人一眼。 少年运转法力,勉强敛去怒容,随即窜出竹林,作欢喜状,道:“千烨哥!你果然在这里!” 余千烨一怔,转头看他。 少年见他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惊疑和喜悦,心头顿时一酸,眼角也瞬时湿润,随即却是更为悲恨,咧嘴笑道:“千烨哥,我是余熠啊!你下山时我九岁,现在我都十二啦!”他眼圈通红的跑过来,“千烨哥,我找你三年多,我真是好想你!想得要死!” 吕华采三人见他跑来,慌忙后退躲避,只因那少年一身法力威压重得令他们胆寒。吕华采心惊肉跳:此人什么来头?小小年纪,难道竟会是开辟了灵池的强者?余千烨与他是什么关系? 余千烨笑起来,眼中朦胧一片,张开手臂,抱住他,低声笑道:“小余熠,你居然敢来找我?” 余熠抱紧他,闷声道:“为何不敢?”又道,“那三个跳蚤敢欺负你,我帮你打他们。”说话间头也不抬的一挥手,一股法力蓬勃而出,将正欲溜走的吕华采三人拍得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余千烨拍拍他的后背,哑然笑叹道:“我被师尊逐出山门……”话未说完,他突然神情一滞。 余熠瞬间后窜三丈,厉声喝道:“余千烨!你当日叛逆,害我父亲,可曾想到自己也有被反戈一击的时候?我找你三年,为的就是在这一天这一刻,亲眼看看你在装模作样时栽在我手上会是什么表情!”他指着余千烨,身体绷紧,气势如刀,刚要变声的嗓音却带着略显凄厉的嘶哑。 第2章 余千烨---下 余千烨低头看了眼胸前,一道已经化作濛濛光华的灰红符箓正贴在他的心口上。他缓缓后退两步,踉跄一下,背靠着绿竹,从容的坐下,已是面色煞白,闭目低叹道:“摄魂抽魄符,你手中还有几道?你不留它备用自保,浪费在我身上做什么?我本已时日无多,你不用它,我也将死。” 余熠俊秀的面庞一片狰狞,眼泪却从眼角溢出:“你惯会骗人,死到临头还假惺惺的装好人!你诱哄我偷取父亲的禁制令牌,又毒杀我父,却不知当日我正藏在宝座后面!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看在眼中,你若死去,我找谁报仇?我非得抽摄你的魂魄,再时刻把玩在手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如此变故,惊呆了躺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吕华采三人。 叶雨和何依霜也吓得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她们对视一眼,慌忙转身,逃去寻找罗护法。 “千烨。”一声轻叹传来,青年现出身形,踱步从林中走出。 余千烨睁开眼来,似是意外,又似是恍然:“余烈师兄,原来是你。” 余烈看着他,眸底隐现不知名的情绪:“你怎的伤到如此境地?” 余千烨笑着看他,声音虚弱,语调却是平和:“余烈师兄,当日师尊走火入魔,逼我断绝与你的道侣契约,此事,你自然是不知情的,否则你也难逃反噬之厄。师尊想让我与余熠小师弟签下道侣契约,令我照顾小师弟一生一世,可小余熠是我养大,等同我子,我怎能与他签订那种契约?” 余熠手捏法诀,正自凶狠的喝道:“你莫非还妄想跟余烈师兄再续旧情?当心我立即发动符箓,抽你神魂……”突然听到后面半句,他不由一呆,愣愣的看着余千烨,“什,什么?” 余千烨面白如纸,呼吸也低缓下来,弱不可闻的道:“小余熠,你过来,我有话讲。” 余熠自幼最听他的话,哪怕悲恨三年,此时见他垂死,再听他的吩咐,怔愣间也下意识的上前。余烈盯着余千烨病入膏肓一般的身体,确定他一身法力停滞,已是废人,便叹息一声,没有阻拦。 余千烨却猛地抬手,一道紫气光华从他掌上射出,以迅雷之势笼罩余熠全身上下。 余烈急喝:“住手!”他猛窜上前,以掌做刀,就势一挥,挥出三丈银光,意图击断余千烨的紫气光华。银光极快,却扑了个空,余千烨的掌中紫气已在转瞬之间将余熠席卷而回。 余熠陡然回神,却已无力反抗,也无法出声。 余千烨将余熠禁锢在怀,紫气在身周盘桓,如同祥云缭绕。他站起身来,气息平稳,淡淡的看着余烈,面色如常的道:“师兄,多谢你将小师弟带来给我,我将小师弟带走,你不可逼人太甚。” 余烈阻止不及,神情变幻间突然沉声喝问:“师弟,云烟符舍、赤云丹阁这两家都是被你灭门?他们怎么冒犯了你,你要灭人满门?摄魂抽魄符对你无用,你果然已经得到了师尊那桩至宝?” “余烈师兄明知故问了。我今日处境,还有什么是你不了解的?”余千烨伸手一拂,胸前那枚灰红光华濛濛闪烁的“摄魂抽魄符”便重新凝聚出来,落在他的掌上,还成一张薄如蝉翼的玉符。 突然—— 轰!砰! 紫气光华与一柄小锤撞击,在余千烨和余烈之间产生沉闷的波动。紫气光华一闪即收,那柄小锤也倒飞回了余烈手中。余烈紧皱浓眉,不再多说。余千烨后退三步,脚下将青石踩得粉碎,神情却依然温文平和。二者斗这一招的法力余波微微散逸出去,将无法走开的吕华采三人压得吐血不止。 “余烈师兄,你我曾由师尊做主签订道侣契约,虽无道侣之实,但相处那么久,我对你也是了解甚深。这些年来,我东躲西藏,冥思苦想,早已寻明真相。你何必作此无用偷袭?” 余千烨双眸幽深,静澈如水,咽下喉中腥甜,道,“再者,师尊到底待你不薄,你幻化成我,弑师作恶,怎敢再斩尽杀绝?你若是害了小师弟,是否还要把小师弟之死也推到我的头上?” 刚才那只小锤袭杀的对象不是余千烨,而是余熠。 余熠被余千烨制住,已是无力反抗,但他感知犹在,余烈偷袭他后心要害之处,他感知得清清楚楚。他胆寒中听到余千烨的话,不由浑身僵硬,惶恐冰凉的同时,内心深处又隐约的期盼着什么。 “师弟,你究竟在说什么?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余烈面皮涨红,先是挥手隔音,然后才愤懑的喝道,“我旨在救回小师弟,你却是有心算无心,刻意引导我那小锤攻击小师弟的后心。你,你何须继续欺骗小师弟?你弑师之后,我们在殿中寻到师尊的半行血书,师尊即便已经被你毒害,也仍是牵挂着你,不愿让人知晓你的叛逆行径!” “余烈师兄。” 余千烨轻叹一声,嘴角泛起一丝微带苦涩的笑意,“你为了得到我身上这半件至宝,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为防别人将我杀死再从我身上夺取至宝,你既把弑师的名头冠到我头上,又把这件事情刻意遮掩下去,还要手段其出的加害于我。小师弟直率执拗,被你带走藏起,受你蒙蔽三年多……” 余千烨话没说完,突然毫无征兆的拔身而起,如同一颗紫色流星般,转眼飞到极远处。 逃了? 余烈一怔,随即脸色铁青,眼眸一寒,立时顿足而起,同样化身紫光,飞遁急追。 竹林中,因为感应到这里斗法的灵气波动而赶来的罗护法、护院、学子们目送他们离去,没有人出声阻拦。叶雨、何依霜二人站在护院们的旁边,她们在半路上看到罗护法已经赶来,便也匆匆赶回,却看到余千烨周身环绕着紫气,忽的飞天而去的这一幕,惊得她们目瞪口呆。 吕华采三人惨遭殃及,皆受重伤,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傻傻的看着紫光飞去的残痕。他们刚要昏迷,突然“轰轰轰”连响震天!恐怖的爆裂声从极远处传递过来,震得他们重又痛得清醒过来。 轰响的来源正是余千烨飞遁而去的极远地方。 其中夹杂着余烈惊怒惶恐的爆喝:“余千烨!你怎敢设计害我——” 生死之间,余烈恍然明白! 但他却又还有一丝不明白: 他知道余千烨被“云烟符舍”和“赤云丹阁”恩将仇报联手埋伏,已是重伤垂死。他本以为,余千烨见他带余熠前来,以余千烨重情重义的秉性,必会用那半件至宝换取他护佑余熠一生的道心誓言。他不明白,余千烨以前对他何等亲厚,如今怎会无情至斯,居然苦心设计,直接想要灭杀掉他。 余千烨能明白他的心思,无非是“只能理解我杀你,不能明白你杀我”。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余烈的爆喝只有半声,随即就被轰隆震响打断,只剩庞大杀阵骤然爆发的剧烈轰响。 余千烨站在杀阵后方的远处,静静的看着余烈被杀阵吞没,面上无悲无喜。 他定了杀心,便会心如止水。 就如同他灭杀“云烟符舍”和“赤云丹阁”的一百多名青壮时一样,不论对方是否悔恨痛哭求饶,是否真心想要洗心革面,他的“紫云掌”下都不会再有留情。你杀我,我杀你,为绝后患,斩草除根,即便是懵懂幼童,他也必须将之废去修行根基,只留一条平凡性命。 他在这里设下的组合杀阵以师尊秘传他的“浑天灭绝大阵”为主。他在符箓、阵法上面颇有天赋,师尊那日令他断绝契约,保管玉符,同时秘传他“浑天灭绝大阵”阵图以便护身。“浑天灭绝大阵”凶威极盛,他在耗去过半积蓄的代价下才勉强摆设出来,隐藏在这里,为的就是必杀余烈。 他眼看着余烈一身宝物都被杀阵摧毁,再看着余烈逃脱不得尸骨无存,直到自己手腕上那枚魂牌“咔”的一声碎裂成几块…… 他垂眸看了眼,挥手将魂牌扔开。 这枚魂牌还是他和余烈签订道侣契约时,由师尊亲自炼制,用以感应道侣的生死安危。 他掩下眸中莫名的苍凉,抱着余熠隐身飞遁而去 “小余熠,我不清楚余烈师兄跟你说了多少,还是从头跟你说起吧。” “据师尊说,师尊他拜入星相门之前曾有奇遇,得到一卷魔功、一枚罗汉舍利。” “拜入星相门之初,师尊不被师门看中。为求早日报仇,师尊强炼魔功,落下无法消除的隐患,一直依靠罗汉舍利镇压心魔才得以安然无恙。三年前,师尊心魔爆发,修行入障,走火入魔。” “师尊自知生机将灭,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了。” “如果师尊坐化,星相门主峰立时便会没落下去,还有其它支脉虎视眈眈,师尊如何放心?” “师尊座下,余烈师兄修为最高,又是师尊旧友之子,然而,余烈师兄的父母虽非师尊所杀,却因师尊而死。此事师尊没有多说,我不知晓内情。师尊不敢将你托付给余烈师兄,便唤我过去。” “师尊将罗汉舍利一分为二,赐我半颗,助我将之融入魂中,以此护佑魂魄。” “余烈师兄说的至宝,指的不是法宝,而是‘罗汉舍利’。魔功应是早已被师尊毁去了的。” “师尊修行了魔功,无法再融合罗汉舍利,走火入魔后更是性情暴烈,行事也越发霸道,他怕我跟余烈师兄有了道侣之实后偏心余烈师兄,以致让你受苦,便逼我断绝道侣契约,而后再跟你签订。” “我和余烈师兄都是师尊收养,得赐姓余,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我本不可抗命,更何况我跟余烈师兄的契约法则比较宽泛,还有半颗‘罗汉舍利’护佑我的神魂,契约的反噬不会伤到我的神魂根基。然而,你毕竟是由我亲手养大,在我眼里,你与我子无异。我怎能与你签订那等契约?” “当时你才刚到九岁,我也刚到二十。” “我遵从师命断绝了跟余烈师兄的道侣契约,却无法继续从命跟你签订。师尊魔念入脑,暴怒不已,将我逐出师门。我苦求不得,又被师尊一掌打出门去。我那时心乱如麻,无法理解,师尊明明赐我传承玉符,将你托付给我,怎的还要将我逐出师门?” “我躲起来疗伤,次日出关时,师尊竟已坐化,你也不知所踪,唯有余烈师兄指着我怒斥。” “事到如今,余烈师兄死无对证,你信或不信都无关紧要。” “云烟符舍、赤云丹阁都曾受我大恩,却暗中投向余烈师兄,又倾尽全力毒害于我。我三年前强行断绝契约,虽未伤到根基,但到底受了反噬,三年时间无法疗伤痊愈,一时防备不及,遭受他们围攻,眼下已是油尽灯枯。好在我魂中融有半颗罗汉舍利,我再清心修持,应当还能坚持五年。” “五年后,罗汉舍利之威只怕会消融我的魂魄。此事无力挽回,正如师尊当年的境遇。” “小余熠,我无法照顾你多久了,你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师尊那日给我的传承玉符中,封印着星相门真传功法,以及师尊自身的感悟心得。你有灵根慧骨,天资亦是绝佳,必能尽得师尊真传。” “星相门主峰无主,各条支脉争斗激烈,而今无人护你,你不可贸然回去。” “这五年中,我会带你到四方游历,教你为人处世之道,帮你寻找你母家钟氏一族的所在……” “咱们所处的地方是南斗小洲,在青元仙洲南部。” “西面有尧天界域,东面有净海界域。” “南斗小洲辽阔无比,破碎陆地星罗密布,钟氏一族是上古大能之后,隐于山野,极难找寻。师尊令我保管的玉符,某些部分需要你以血脉开启,其中当有遗书,你细细读之,或许能找到线索。” “师尊当年将你抱回山上,我曾见过你的舅父,记得他是名唤‘钟以铮’。” “我听钟以铮偶然提及,钟氏一族应当在靠近‘尧天界域’的地方。” “钟以铮与我同岁,与师尊关系不睦,见我能照顾你,他当日没有多留便匆匆下山,应是回归钟氏祖地去了。钟以铮与你母亲都是钟氏流落在外的血脉。师母何在,我并不清楚,师尊从未在人前提及过她。或许师母尚还存于世间,她是你的母亲,以后你若能寻找到她,也能多一方依靠……” 余千烨一面飞遁向早已准备好的隐居之所,一面缓缓的对余熠说话。 一句一句,细细叮嘱,如同遗言,看破生死。 余熠被他禁锢在怀中无法出声,被动的听着这些平静温和的传音入耳,想要大吼,想要大哭,却一动都无法动弹,头脑也是空白,心中更如刀绞,眼泪像是涌泉一样流出来。 五年后。 贫瘠的海岛上,一片矮小却茂盛的竹林中,余千烨端坐如钟,风吹衣袖翩翩,人却分毫不动。 叶动沙响,鸟语虫鸣,余千烨神情安闲,寂静无声。 一道紫光疾驰飞来,落到近前,显出一名浓眉星眸、面貌俊朗的高大少年,正是已经十七岁的余熠。余熠怔怔的看着余千烨,强压哽咽的轻声道:“千烨哥,我听你的话,把灵药采来了。” 余千烨闭目安坐,面容清俊如旧,只是再无生机。 余熠泪水横流,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踉跄着跪到他身前,小声道:“千烨哥,千烨哥?” 余千烨听不到任何声响,他的神魂中,清清如水又带着金黄颜色的微光越来越浓郁,吞没他的神魂,将他的神魂缓缓消融。他麻木般无知无觉,没有痛苦。过去许久,他的神志陷入昏沉之中。他清修五年,参悟道意,始终没有找到救命之法,但是此时浑噩的感知,忽然有一种玄妙的明悟: 肉-身坐化,神魂消融,只剩真灵。有罗汉舍利护佑真灵,当能转世,当能存住本我、本性。 这是他的一线生机? 能够存住本我本性,转世后他就还会是他。只不知,他是否能够连同记忆一并存住不失? 他被师尊收养之前是个流浪儿,幼时神魂好像受过创伤,八岁前的记忆至今都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最初是谁。师尊帮他推算过,他自己在修行有些成果后也曾费心寻找过,都是毫无线索…… 昏沉的思绪逐渐无力支撑,哪怕他竭力想要保留一线清明,也迅速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3章 附体转世 阳光温暖,浮云轻袅,碧水照青天。 湖上荷花盛开,莲叶一片片。 这里的莲花不沾淤泥,不结莲藕,开于水面,败于水面,落尽之后花茎残叶沉入深深的湖底。待到来年,水面上仍有莲花再开,红得像是晚霞,白的像是素云,一年又一年,从来都是如此。 “再划快一点。” “是,少爷。” 莲花之间,一条小船如箭一般划破湖面上的天空倒影,稳稳的靠近一艘画船。 画船上的护卫们看到小船上的白袍少年,脸色大都有些异样。站在船头的护卫首领向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转身去船楼里禀报,护卫首领则面无表情的向少年行礼道:“风少爷,您请上船。” 说是“请上船”,却没有放下板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小船上两名划船的健仆是风府忠将,见此状况,脸上都显出怒色,同样冷眼看着画船上的护卫:这群狗眼小人!风府虽然没落了,可我家少爷跟你家少爷的道侣契约还在,还是你们的主子! 两名健仆看向船头的主子,那少年却是静默无声,连个示意都没有。 主子软弱,两名健仆也只得低头遮掩下去怒容。 少年垂眸不语,理了理袍袖,然后微微顿足,一跃而上,轻飘飘的落在画船上。 画船甲板上,一名青年带着刚才进去禀报的护卫匆匆走出船楼,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少年站得笔直,十七岁的身体显得修长瘦削,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强装着平静的看着他。 青年似是沉吟了一下,又道:“夕崖,你来是为了佳妍表妹的事情?我正在想办法,你也知道,我们宁府在方家那里不太能说得上话,方家四少爷又是最得宠的,他发话要收佳妍表妹……” “宁霄!”少年压低声音怒斥一声,脸色红白交加。 宁霄停住话音,看了眼周围。 附近的护卫们目不斜视,却都支起耳朵听着。 宁霄不温不火的道:“那就进来说吧,我姐刚才还说到你。” 少年见他毫不犹豫的转身,胸膛忽地急促起伏了两下,也握紧了两只手掌。察觉到自己眼眶发涩,他连忙低头,深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平静下来,又运转法力让自己恢复如常,才抬起头走进船楼。 这里是青元仙洲南方的夏山州,金虹湖正是夏山州中的一景,也是一方势力。 湖底水府的府君十分大方,没有把水府中的水眼用禁制封锁住收为禁-脔,而是任由水眼中的灵气散逸出来,让六百里方圆的金虹湖上灵气浓郁,烟水与灵气一起飘摇弥漫,如同仙雾一般。 渔船散落于湖面各方,一网网撒下去,拉上来的渔网中偶尔会出现带有灵性的鱼种。 在这种灵气浓郁的地方,来往的当然不止是大大小小的渔船,常见各种画船游弋。 有的画船上,窈窕女子们轻歌曼舞,丝竹悦耳,权贵子弟们杯酒交错,欢声笑语。 有的画船上,饱学之士解读经文,学子们两耳不闻船外事,读书声朗朗如风。 有的画船上,修行者徐徐往复的呼吸吐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清静如夜,针落可闻…… 突然,湖面一阵动荡,似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湖底翻身,带动得整个金虹湖都轻微晃荡起来! 渔船惊险飘摇,画船也左摇右摆。 凡人肉眼看不到,在修行者眼中,湖底突然迸发出一股浓烈的黑暗!这股黑暗从湖底不知哪里扩散出来,好像比光还快,带着阴冷无比的气息覆盖住大片的湖心,从所有人身上穿透而过。 凡人们只感觉身体突然冰冷了一瞬间,随后就恢复如常,惊恐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修行者们却无论修为高低,体内法力都像是流水被冰冻住一样运转艰难! 湖面上渔船和画船中的人们、湖面下潜藏着的各种妖兵妖将们,只要有法力在身,不论是人是妖,修为越低,受到影响越深,并且由法力漫延到肉-身,连行为动作都被冻得僵硬住。 养气、凝元境界的修行者们几乎完全动用不了法力,灵池境界的修行者们也惶恐的大呼: “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走!” “快离开金虹湖!” 法力被冻住,还能够飞行的修行者没有几个,几乎所有人都只能依靠船来靠岸。 唯独一人,法力刚刚被冰冻一瞬间,本能的行功之后,立即驱散了这股黑暗和阴冷的侵蚀。 “轰!” 一声庞大的闷响从湖底传出。 “贼子!尔敢坏我水府水眼!” 怒斥声来自金虹湖的水府府君,声音刚刚传出,湖底盘桓着的两道身影就冲出水面。 前者一身劲服,青衣、蒙面,戴手套,衣物和面具都是法器,把他的形貌气息都隐藏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来头,只能看出他精健的身形和悍勇的杀招,猜知他应该是一名青壮男子。 他与水府府君对拼几招,游龙一般旋身寻路,在水府府君的水浪拦截下左飞右撞。他怀中的灵宠则正兴奋、雀跃、欢喜的向他传音叫道:“加油啊钟以铮!加油!钟以铮!把这团‘夜帝精血’带回去炼到你的魔衣之中,一定能把魔衣升华到‘紫府’境界!紫府境界的你,在神秘强大的我的帮助下,能在尧天界域里横着飞、躺着飞、倒着飞,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他的灵宠是一只冥蝶精,巴掌大小的身体犹如窈窕少女,背后却有两只幽暗半透明的蝴蝶翅膀。 “闭嘴!”钟以铮传音低喝。面具下,他神情凝重,眼眸凛然,丝毫不敢大意。 冥蝶精受他呵斥,赶紧伸出极小的双手捂住极小的嘴巴,极小声的传音道:“加油啊钟以铮……” 钟以铮冷哼一声,丝毫没有怜惜之意的传念震慑。 冥蝶精吓了一跳,安静片刻又扁扁嘴,传音嘟囔道:“你老是这么凶,再凶我,我,我要换个主人。”说完,它委屈万分的往钟以铮腰间的灵宠囊方向一闪,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钻了进去。 钟以铮根本没理它,又与水府府君对拼了一记,借力突破水府府君的水浪拦截,向上空飞遁。若是在其它地方,他不惧这水府府君,只需把玄阴青光一扫,立即就能把敌人冻结。但是这里是金虹湖,正是这府君的领域,金虹湖府君在领域的神威加持之下,能够抵住他还没有练到大成的玄阴青光。 金虹湖府君锦衣戴冠,面白无须,怒意勃发,法宝“驭水如意”被他不断的打出一道道水光。 二人一前一后,在湖面上一逃一拦,转眼间交手十几次。 钟以铮突然沙哑着嗓音喝道:“还给你!”他眼神凌厉,甩手将一团黑光掷向金虹湖府君。 金虹湖府君刚要接过,定睛一看,不由惊怒,急忙抬手将驭水如意一点,一道水光冲出,“咔嚓”一声碎响,隔空把那件物事打得破碎,但见黑烟滚滚,把水光全都冻结成冰,冰块被打得破碎四射。 经过这一招耽搁,钟以铮勉强甩开了金虹湖府君的追击,脚步一踏,黑光环身,飞遁而去。 金虹湖府君慢了半拍,恨得直咬牙,紧随其后继续追击,瞬间就去得远了。 他们身后,所有被打飞的冰块碎片都像是被有意而为似的,完全躲开了湖面上下的生灵,全都射落向空白之处。这些碎片中,唯一一枚包裹着一缕黑烟的碎片,倏然射向宁府画船的附近。 宁府画船中,宁霄脸色发白,正扶着一名孕妇,低声道:“姐,小心一点,回去再说。” 这名孕妇是宁霄的姐姐宁惜琳,嫁给裕书侯府中一名很受裕书侯喜爱的庶子做正妻。 宁霄有灵池境界第四层的修为,宁惜琳也有灵池境界第一层的修为。他们的法力被黑暗阴冷的气息侵染,无法运转流畅,又听到金虹湖府君的怒斥声和随后的斗法声,料想是遭遇到了强者斗法的殃及,脸色都难看得很。还好他们发现画船上的凡俗护卫和仆从都没有事情,已经喝令开船靠岸。 养气、凝元、灵池、渊海、仙台……往上更有紫府、神在等境界,再往上便是仙家了。 这些境界中,养气是基础大境界,随后的凝元、灵池、渊海三大境界各有九个层次,并称修行者三九境界。宁霄、宁惜琳都是年仅二十余岁便在二九境界中熬煞,能称得上是人才俊杰。 有宁霄和宁惜琳,以及另外两位灵池境界的客卿在画船上,湖中又有府君坐镇,往常时候不会有谁敢来侵犯加害。但这个时候情况混乱,金虹湖府君追杀入侵的贼人去了,宁府画船下方,一道躲藏已久的虚影便趁机一扬手,一道无形的法力激-射而出,将那块带着黑烟射来的冰块打偏了方向。 “裕书侯,你杀我孙儿烹食,今日我就借刀杀你一名未出世的孙儿!你若是想要报仇,大可找那个潜入水府,连府君都拦不住的强人去报复!嘿嘿嘿,只要你能找得着他,追得上他,打得过他!” 虚影无声自语,布满透明鱼鳞的怪异脸庞上满是畅快的恶意。 “啊!” 宁惜琳感应到莫名的危机,目光一扫,骇得惊呼。 那块碎片射来,带着无以形容的灭杀性的刺骨寒意,直冲宁惜琳的小腹! “停!” 宁霄大惊,急忙运转法力,抬手催使手上的戒指,想要抗拒它的来袭,同时伸臂想将宁惜琳推到一边。却不料他刚一抬手,手臂便是一麻,居然使不上劲儿! 而他手上戒指法宝的光芒只让冰块碎片缓了一下,随即还往宁惜琳小腹射去! “有妖气!”画船中有谁低喝。 画船下方那道黑影一闪,消失不见。 说来话长,其实同时发生,只在转瞬之间。 宁惜琳慌忙想要躲闪,但她有孕在身,本就有着难以动用法力的虚弱,此时又受到那莫名的黑暗阴冷气息的冰冻,别说法力,就连行动都僵硬缓慢得很!就算要直接倒地躲闪,都根本来不及了! 护卫们都在船楼外面,仆从侍者也因为他们姐弟俩之前和登船少年的谈判而没有靠近。 碎片射来得太快,这一瞬间,宁霄仿佛没想起来还能以身相挡,只竭力运行法力想要抗拒它。 “别忘了你救我妹妹的承诺!” 之前刚刚上船,刚刚被宁惜琳用十分婉转的语言羞辱了一遍,刚刚驱散体内的寒意,正站在宁惜琳姐弟俩旁边羞怒、焦虑、痛苦、茫然着的少年,在碎片射进画船的时候就突然警觉回神,此时一看,蓦地低吼一声,竭力闪身错步,用尽所能的截挡那枚碎片。 他的灵根珍稀而特殊,珍稀得幼时被无数人赞叹羡慕,特殊得只能与男人结为道侣。 宁府长者带着宁霄几次登门,诚意求肯,才令祖父点头,同意宁霄与他签订下道侣契约。 宁霄是隽秀人杰,与他是远方表亲,对他的关怀无微不至。 他懂得情意之后,在宁霄的温存小意之下难免心生爱慕。 谁知他却越大越难以修行! 五年前,父亲带着重病的母亲不知去了哪里,至今没有音讯。两年前,祖父与人斗法,意外去世,家中只剩下他和妹妹两个人。这两年中,他们没了强者守护,修行资源迅速稀薄下去,他修行得更加缓慢。到如今,他已经十七岁半,还在凝元境界第二层上徘徊,久久无法晋升,体内法力十分稀薄。 他连像样的法宝都没有。 短短两年,府中的铺子就受到无数排挤打压,不得不关闭或者售卖。在强人贪婪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不得不把资源一点点售卖出去,一是换来给妹妹改善根骨、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二是他自己也需要服用一些特殊的灵药来辅助修行,花费一直不低,到现在几乎难以为继。 但他常年刻苦炼体,武艺功夫高绝,身法极其快速,更是湖面上所有修行者中,唯一一个驱散了体内黑暗阴冷的修行者! 他感应到了这块碎片的凶威,甚至猜到了自己被它射中后的性命之危……可在这一刻,他只想到灵根极佳、刻苦上进、倔强骄傲,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他不够聪明,没有来得及想出别的选择。 砰! 宁惜琳被少年一股柔和的法力推得瞬间歪倒,平安躲过了刺骨碎冰的激-射。 少年随即也赶紧想要扑倒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被宁霄以法力推拒得缓慢了些的碎片仍是极快,在那少年扑倒至一半的时候划破少年的面庞,从他侧脸的下颚划到他眼下的颧骨,带出一条血淋淋的沟壑。与此同时,冰块上的黑烟没入少年的脑海。 直到这时,“别忘了你救我妹妹的承诺”这句话他还没有说完,但他艰难的说完! 并且瞬间引动魂魄上的那道契约之线,依照刚才谈判的承诺,单方面将之断绝! 他单方面强行断绝了道侣契约的法则之线,法则的反噬便向他吞没过来,与黑烟一起震荡他的神志。他只觉轰隆一声震响,无边的剧痛让他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与此同时,道侣契约的另一人,宁霄因为知情和默许,也遭受些许反噬。 宁霄承受的反噬很轻,轻到只是魂魄受到些微创伤,半点都没有动摇到神志根本。 因为他没有参与契约的断绝。 而在感受到反噬的刹那,宁霄蓦地看向身侧的少年,完全是下意识的看过去,看到少年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还有那痛苦到凝固的茫然,他怔了一下,心情一下子复杂至极。 有最深处的松了口气,也有十分微妙的心疼,还有无法描述的怅惘。他曾经真的用全心去认真对待这份感情……但是,难以修行晋升、软弱孤僻、不擅长人情世故、府邸没落没有强者的道侣,只会是他的包袱,而不会是他的助力。更何况,姐姐嫁到裕书侯府之后,他有更好地选择…… 恰在此时,一道清清如水又带有些微金黄颜色的光芒从极远处射来,本是要径直没入宁惜琳的下腹之中,但在靠近此处之后,却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之力似的,微微一拐,没入那名少年的头颅。 修行者的肉-身包裹着魂魄,魂魄则扎根于真灵,真灵是修行者的根性和记忆所在。 钟以铮掷向金虹湖府君的黑光能够直杀敌人的根本神念,穿越修行者的肉-身和魂魄,直刺修行者的真灵!金虹湖府君小心谨慎,没有中招,将之打碎消泯,最后剩下的这一道黑烟就是那团黑光的根本所在。 钟以铮和金虹湖府君都无意波及到无辜者,斗法时都避开了其它生灵。奈何另有害人之妖用那道黑烟来借刀杀人。 那道黑烟从冰块中没入少年的头脑中,随即,少年魂魄凝固,真灵一滞,而后破碎。 在法则反噬之下,再被黑烟如此侵袭,他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下一瞬,破碎了真灵根基的魂魄便会开始消散,谁都无力挽回,世间也将再无此人。 但是那道光芒恰在此时到来,恰在此时被牵引着投入到少年的头脑中,巧合得如同冥冥中的注定,落到他那破碎的真灵中心。于是,刚刚破碎,尚未来得及消散的真灵就像是受到了磁石牵引的铁粉一样,围绕着光芒凝聚起来,一点一点的穿过光芒中,干净,晶莹,缓缓融入进去…… 清清如水,金黄圣洁,这是罗汉舍利的光芒。 第4章 风夕崖 余千烨的真灵在罗汉舍利的护佑下,没入少年的头脑中之后,神志便开始苏醒。 他的本我、本性、记忆全都完好无损。 而这个名为风夕崖的少年,因为真灵已经破碎,没有了自主神志,正是即将消亡的时候,但在罗汉舍利的微光中,它没有继续消散,而是自发的缓缓融入到他的真灵之中。 就像是化身破碎之后回归融入到本体之中,从此与他同在。 余千烨有些道行,道心清明,神志刚一复苏,他立即就明白了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 有附体的惊疑。 有新生的欢喜。 明明莫名其妙着,却偏偏还有一种深深的原来如此的恍然感。 他的情绪复杂之极,却并不混乱。随即,他重又沉静下来,道心依旧清净明白。 吸收融合完毕之前,他还无法掌控新的魂魄和肉-身,只能谨守真灵本心,不得不细致入微的体验着风夕崖的人生,感受着风夕崖的感情,一点一滴,纤毫不漏,真切如同实际。好像风夕崖真的本就是他的一道化身,他也是真的曾经借助这道化身,亲自活了这段名为风夕崖的十七年。 他经历着自己名为风夕崖时的幼年、童年、少年、欢喜、悲痛、情动、茫然、痛苦、反噬、消亡……陡然惊醒,哪怕回头再看,他也依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转世投胎过,风夕崖就是懵懂中的他。 他依然是他,他的真灵依旧完美无瑕,没有任何多余的累赘。 只是他的人生经历中多了这么一段真实的十七年时光。 像是梦醒睁眼,水到渠成,一切都契合无比,自然而然,没有丝毫障碍,平静得有些过分。 他重新清静下来,便有简单却深刻的明悟: 虽是附体,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他也相当于是投胎转世了。他那段名为余千烨的人生已经结束,尘封在他的记忆中,成为他的过去和前世。而他的现在和今世,将继续他这段名为风夕崖的人生。 他是风夕崖。 现在和以后,过去和从前,在冥冥中的命运里,他都会是风夕崖。 …… 慢慢的,他开始感知到自己的魂魄和肉-身。 这是他完全复苏的征兆。 此前,原本的他强行断绝了自己与宁霄的道侣契约,法则反噬伤到原本的真灵,并且理应会波及伤到他的魂魄。但他的魂魄当时被那一缕黑烟冻结凝固。虽是冻结,却也产生了变相的保护效果。那缕黑烟有着深奥的玄妙,它不足以抵挡住法则的反噬,却能与法则反噬的余波两相抵消。 如今黑烟消散,他即将复苏,如果忽略掉脸上的皮肉伤,他整个身魂都可以说是安然无恙。 他道心稳固,灵台清明,没有急躁,也没有迟疑,专注的用真灵感知着魂魄和肉-身。 一切都像之前的吸收融合一样,平静得如同水过明镜台…… 他带着新生的欢愉,平静的等着自己完全复苏的那一刻。 但是突然,随着他对魂魄和肉-身的感知,本来护佑在他真灵外面的罗汉舍利的圣洁光芒一下子漫延开来,瞬间包裹住他的魂魄和肉-身,与此同时,他的脑海深处也响起一个浑厚温和的声音…… 他微微一惊,听着听着,有个猜测,却不敢确定。 那人究竟是谁? 许久许久,罗汉舍利的圣洁光芒缩回到他的真灵外面,他能察觉到,那圣洁的光芒黯淡了一分。 他清醒过来,越发的惊疑不定着。 不是惊疑于罗汉舍利的圣洁光芒为何会黯淡,而是惊疑于那个对他自称“为父”的男子的身份。 那人唤着他如今的名字“夕崖”,对他自称“为父”,似是此身的父亲,就连语调也与此身那位已经离家五年至今未归的父亲十分相像。但是,他能确定,这个声音并非来自于此身的父亲! 他无论是名为余千烨时,还是现在名为风夕崖的十七年半,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 可是现在,这个声音极为突兀的从他脑海最深处响起来,像是本就藏在他的真灵里,就在此时此刻一下子引动起他魂魄本源的共鸣,让他的真灵都微微悸动,让他始终清净的内心都酸涩起来。 他想要得到确定,在脑海中怔怔的问着:你是谁? 自然没有人回应他,那只是他曾经听到过的话。只是他不记得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在谁的身边听到过。他想起自己转世前,遇到师尊前,八岁前的那段空白记忆。 是在那时听到的么? 就在这猜测和怔愣中,他宛如受到一种可以安心的安抚,慢慢的在不知不觉中再次沉睡过去。 沉睡无梦,只有一道法诀从无到有,从模糊到清晰,渐渐的烙印到他的脑海中。 只是一道法诀,不是修行功法,不是杀敌秘术,只有辅助作用。 渡青,纳阳,“青阳圣诀”。 …… “哥,再喝一小口。” 轻柔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畔。 他感觉到下颚被轻轻捏着,唇上贴过来一只温暖的勺子,紧接着,清甜的药汤一点点流入口中。 他知道这是他此生的妹妹,风佳妍。 他没有感到任何陌生,风佳妍十五岁,相处十几年的记忆在他脑中纤毫毕现。 他轻轻睁开眼来。 风佳妍见他清醒,惊喜的低唤了声“哥哥”,略微红肿的双眼顿时又流出泪水。 如今的风夕崖仍旧是她的兄长,血脉、魂魄全都没有改变,记忆、亲情也全都没有消失。 风夕崖看着她,幽黑的双眸沉静如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声道:“妹妹。” “嗯。”风佳妍欢喜得止不住哽咽,抿嘴应着他,眼泪簌簌的掉。她把灵药清汤用勺子舀着,一点点喂给风夕崖喝下,手腕保持着平稳,同时也悄悄用法力把眼泪蒸干,免得兄长为她担忧。 风夕崖问道:“方星咏没有再派人上门相逼吧?” 方星咏是方家四少爷。方家背景深厚,几代人中都有强者,在夏山州里是首屈一指的修行大族。方星咏在方家据说是极受宠爱的,他命人带着财物礼品上门,摆出一副礼数十足的模样,其实根本不讲道理,他说要收风佳妍为姬妾,还是没有名分的那种,风夕崖再不同意,又有什么力量抵抗? “没有。”风佳妍压着哽咽的颤音,强笑道:“哥哥不顾凶险,救了宁惜琳的一身两命,裕书侯府自然要派人去方家说和……哥,你醒来就好,先别说话了,你脸上的伤还没有结疤呢。” 风夕崖便不再说话。 他喝着灵药清汤,暗自捻诀默默掐算,随即明白:原来已过七天了。 他现在只有凝元境界第二层的修为,但他真灵未改,记忆完好,道意境界仍在。像“胥真灵卜秘术”这类不依仗于法力,全靠意境和道行才能施展的秘法,他还能轻松的施展出来。 他以此身气机为线索,默算片刻,大致推算清楚了自己昏迷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低声问:“妹妹,我的宝符呢?宁霄来过吗?” 风佳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和悲凉,低头掩饰下去,“哥,告诉你莫要说话,你怎么还说?你先养伤才最要紧。你脸上这道伤口极深,伤口中有阴寒的气息无法驱除,至今才刚刚消肿……” 风夕崖微笑道:“我知道,无碍的。”喝了一口灵药清汤,轻轻偏头不愿再喝,“我昏迷几日了吧?灵药喝了太多,没能及时消化吸收,我现在气血过于充盈,再喝下去,我怕是要流鼻血了。” “才不会,我一直帮哥哥留意着。”风佳妍把自己的情绪平复下去,抿嘴勉强笑着,拿着勺子还要再喂,“哥,你说话时脸上痛得厉害么?”她看着风夕崖侧脸的伤处,掩不住的心疼和忧虑。 “脸上不痛。”风夕崖又偏了偏头,“真不喝了。” “嗯,好,不喂你了。” 风佳妍喜于兄长清醒如常,连日来的揪心惶恐慢慢散去,长舒一口气,把药碗放到一旁。 “妹妹,我断绝道侣契约之后,怎的没有受到反噬?我的宝符呢?” 风夕崖要确认一下刚才的推算。 “宝符已经碎了。”风佳妍低声道,想着兄长已经问了宝符和宁霄,瞒是瞒不住的,她只好说道,“听裕书侯府派来的修行者说,幸亏哥哥那日带着祖父留下来的宝符,强行断绝道侣契约的反噬大都被宝符抵挡了过去,还有那道碎冰的阴冷气息冻结魂魄,哥哥才因祸得福,没有伤到神魂。” 她小心的留意着风夕崖的神情,“可惜,宝符挡劫之后就碎掉了,里面的玄妙也消失了干净。” “是可惜了。”风夕崖神情平和,又问,“宝符碎片呢?被宁霄拿去了?” “哥哥知道?” 风佳妍一怔,她知道兄长对宁霄情深意重,之前就怕兄长想起宁霄和道侣契约时伤心难过,才想要暂时避开不谈,现在见他淡然处之,还以为他是强装无恙。但说已经到这里,她不得不说下去,“万凯和柴记铜把哥哥带回来的时候,宝符碎片还在哥哥怀中。第二天宁霄却派人过来,把宝符碎片全都要了去,说是能够抵挡法则反噬的宝物十分罕见,高旻贤对此有些好奇。” 高旻贤是裕书侯高瑞的第三子,虽是庶出,却非常得高瑞的喜爱。宁惜琳便是嫁与了他。 万凯和柴记铜则是那天给风夕崖划船的健仆。 风夕崖微微颌首:“宁霄只是派人来的?他自己没来看过我?”他选择这个对此身原本的他来说理应最敏感的话题,为的是要让妹妹知道,他已经有了改变,至少不会像原来那样优柔深情了。 “只是派人来的,他自己一次都没有来过。” 风佳妍声音不高,想着既已说了,便不妨狠心说出实话,免得兄长被逼到这种地步之后还对宁霄心存情意念念不忘,“宁霄绝非善人,哥哥跟他断绝了道侣契约,是福不是祸。祖父在时,宁府屡次有求上门,祖父哪次没有出手相助?还不都是看在宁霄与哥哥你签了道侣契约的份上?” 她想到宁霄说过的那些话,尽管按捺着情绪,却依然恨意难平,“祖父去后,宁府何其无耻!宁霄此前又是软语央求,又是深情款款,又拉了宁惜琳来趁机逼迫,只为骗得哥哥强行断绝道侣契约,他自己好去另攀高枝,全然不顾哥哥会遭受何等可怕的反噬。他哪里还是个人?”说完想到兄长是为了救她而去宁惜琳姐弟面前求肯和断绝道侣契约,不禁愧恨莫名,忍不住再次流出泪来。 风夕崖半晌没有说话。 他名为余千烨时断绝了一次道侣契约,如今又是断绝了一次。 谈不上伤怀,但也难免略微有些感触。 风佳妍见他沉默不语,顿时懊悔自己冲动,生怕兄长被刺激得难以接受,连忙又道:“哥,我听宁府那人说,宁霄也承受了一些法则反噬,他没有宝符挡劫,神魂受到一些创伤,正在府中闭关疗伤。许是他知道哥哥你有宝符护佑,神魂未被伤到根基,他自己又无颜见人,才没来亲自看望哥哥。” 风夕崖微微的笑起来:“妹妹担心什么?当我还醒不过来么?是我以前愚笨软弱,被他骗住。” “才不是!哥哥哪里愚笨,又哪里软弱了?是宁霄阴险狡诈卑鄙无情!”在风佳妍眼里,自从祖父去后,一直保护着她,让她可以安心修行的兄长才是最勇敢的。她仔细看着风夕崖,心道:哥哥若是软弱,岂会强行断绝道侣契约,岂会冒死去救宁惜琳?只是哥哥的确是过于重情了…… 风夕崖轻声叹道:“妹妹莫要再为我担心了。我是黄粱一梦,荒谬一场,如今已经醒了过来。我被道侣契约反噬,再被黑烟冻结魂魄,昏迷这几天,感觉有些明悟。我的修行功法十分特殊,极为看重领悟,经此一事,以前晦涩难以领悟的地方都有豁然开朗之感,对我而言,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哥哥当真这么想?”风佳妍见他的确没有半点伤怀模样,惊喜的小声问。 风夕崖仍是笑:“我以前面对宁霄时,要软弱卑微到何种程度,才会让妹妹至今都不敢信我?” 风佳妍听到这话,再看他豁达平和的眼神,终于确认他不再情牵宁霄身上,想要笑,却又流出泪来:“宁霄看不到哥哥的好,以为哥哥难以修行,还当哥哥配不上他,他就是个目光短浅的鼠辈!” 风夕崖伸手给她擦了擦泪,道:“我妹妹是水做的么?别哭,被人看了笑话。” 风佳妍轻轻拍开他的手:“谁会看到?我把万凯、柴记铜、安成他们都打发去修行了,屋里只有我一个。哥哥以后出门,要带着他们三人,不要离开他们太远。我再不能容忍哥哥受伤昏迷了。” 风府的下人本就所剩不多,风佳妍之前过来喂风夕崖喝灵药清汤时,为了清静,也为了不让人看到她掉眼泪,屋里没有留仆从在。现在他们兄妹俩说话便没人打搅。 风夕崖一面与她说话,一面细细的思量着此时的处境: 方星咏嚣张跋扈,为人凶恶,一直都顺风顺水的惯了,这一次受阻,必然怀恨在心,不会罢休。 强行断绝道侣契约之后,与宁府的关系是彻底一刀两断了。这种情形,一般都是“哪怕我不视对方如敌寇,对方也会认为我视他们如敌寇,然后心安理得的视我如敌寇”的趋势,不得不防。 裕书侯府是宁府的靠山。祖父留下的宝符破碎后,玄妙尽消,就让他们复杂化的研究去吧。 妹妹外柔内刚,心高气傲,刻苦修行,不会去见外男,怎会突然被方星咏看上?此事大有猫腻,应当细细推算。也应想办法为妹妹洗去此前被方星咏看上调戏的污蔑,并想法子杜绝方星咏的威胁。 还有自己,灵根着实特殊,幸亏得了“青阳圣诀”,修行方面要从头规划…… 风夕崖暗暗思量着,看着眼前懂事的妹妹,偶尔会想到余熠,但那是前世的事情了。 第5章 风府与机缘 风夕崖的苏醒让压抑了七天的风府终于散去了一些阴霾。 第二天,宁府府主宁魁带着厚礼亲自登门探望。 管家张元平十分恭谨有礼的接待着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说道:“宁老爷您见谅,自老爵爷去后,老爷在外未归,家中只有少爷勉强撑着。少爷却是昏迷七日刚刚苏醒,身体虚弱,精神欠佳,情绪不振,正卧床休养,无法亲自出来陪您说话,慢待了您,还请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他态度摆得低,说到某些字时却咬得有些重,像是敢怒不敢言的咬牙切齿。 也正是这样的态度才会让人放心,他把理应会有的悲愤都恭谨的表露出来,让对方一目了然。 宁魁叹息一声,边走边摇头道:“不妨,夕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这个做长辈的,就盼着他十八岁后依着道侣契约跟宁霄缔结为双修道侣,谁想竟出了这种事情……唉,小辈之间起了摩擦,怎的不跟长辈商议?事已至此,错在宁霄,我若不亲眼看到夕崖平安无事,这心里如何能够安定下来?” 张元平怒得脸皮涨红,低头没有接话。 张元平是风府的管家,和护卫首领武寒一样,都是风夕崖的祖父风学真的老部下。 风学真本是散修,他灵根优秀,靠着敢拼敢杀的狠劲儿加入正初营杀敌守疆,十几年下来不断的挣军功攒军功,直到军功足以换得一部能够修行到渊海九层的传家功法和一个不能世袭的空头男爵的爵位,他才离开正初营,带着同样决意离营的张元平和武寒这两名老部下,来到夏山州落脚建府。 风府建府之后,张元平和武寒主动请求与风府签下主从契约,担当风府的仆将。 他们都受过风学真数次救命大恩,对风学真忠心耿耿。风学真也对他们委以重任,一个指为府内总管家,一个托以护卫总首领,几十年下来并没有拿他们当作奴仆,在修行资源上也是多多支持。 可惜,张元平灵根低劣,早年又受过暗伤,修为停滞在凝元九层上,一直未能开辟灵池。 武寒的资质比张元平略好,在正初营受过的伤也没有影响到修行,但他体内灵根同样谈不上优秀,有风学真几十年的资源支持,他本身也自修行不辍,至今才堪堪熬到灵池八层的修为。 不过,风学真意外亡故之后,正是有他们忠心护持,风夕崖兄妹才没有遭受更多苦难。 风府突然之间没有了渊海境界的风学真坐镇,建府五十多年间上门投靠的客卿们都感慨着挂牌而去,府内只剩下张元平、武寒二人勉强支撑。他们二人凝元九层和灵池八层的修为在夏山州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能护住风府的血脉和根基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外面那些产业他们都是无力去守。 甚至,他们明知道某两位挂牌离去的客卿转投他人之后,反过来为新主谋划风府的产业,他们也只能怒在心头,不敢张扬,以免激得某些人恼羞成怒,为风府仅有的血脉招来更大的灾祸。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依仗,仅有的本以为是依仗的宁府也在风学真去后变得异常疏离。 他们忍辱负重,已是不敢多求,只愿保全老爵爷的两条血脉。 但情势欺人,先是方星咏派人上门咄咄相逼,几乎是要强抢风佳妍,他们即使愤恨欲死也无法抵抗。不说方家的庞大势力,单是方星咏派来的人后面,就有一位灵池九层的方家客卿负手而立。 现在风夕崖被迫断绝道侣契约,受此灾厄,宁魁登门而来,张元平仍是只敢怒不敢言…… 宁魁眼角余光扫过张元平脸上的神情,知道他忠心为主,也不以为意,抬步进了风夕崖的卧房。 张元平不放心的紧随其后进门。 风夕崖正躺在床上出神,见他们进来,怔了怔才要从床上起身。 宁魁连忙温和的道:“贤侄躺着就好,不必起身。” 风夕崖顿了顿,缓缓地坐起来,靠坐在床头,不小心碰落了床头边上的几卷佛经。 张元平放轻脚步走过去,把佛经都捡起来轻轻放回床头,然后退到一边。 宁魁扫了眼佛经,留意到上面明显的翻阅痕迹,低声叹了口气,问道:“贤侄可感觉好些了?” 风夕崖没有应声,也没看他们。他半张脸伤得狰狞,半张脸带着茫然,对宁魁的到来,他既没有表露出怨怼之意,也没有表现得多么淡泊不惊,只自苍白虚弱的在床上靠坐着,任凭宁魁说什么,问什么,他全都恍若未闻一样不知道回答。 宁魁目光慈爱的看着他,饱含关切的对他说了好些话,一说三叹,叹息不已。 张元平被他叹得直咬牙。 风夕崖则始终都是微微低着头,默默的出神着。 宁魁歉疚道:“贤侄,容我给你验验伤,伯父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上前要给风夕崖把脉。 风夕崖抬手躲闪了下。 宁魁手指一点,按住他的手腕。 风夕崖没再挣扎,黯然的偏头,看向了床内侧。 宁魁的法力在他体内流转一周,细细的感应着他的灵根。见他的灵根仍是从前那般模样,宁魁眼底闪过一丝惋惜,目光越发显得充满了歉疚,在诊脉过后欣慰的长舒一口气道:“还好,贤侄有风前辈遗留的宝符护佑,并未落下暗伤。此是万幸,否则宁霄那个孽障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风夕崖依旧默然以对。 宁魁倒是耐心得很,又安抚了风夕崖好一阵,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风夕崖闭目不动。 片刻后。 “哥,宁魁出门去了。”风佳妍进来报信,“管家说他已经走远了。” “嗯。”风夕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用衣袖拂了拂手腕,“他可真是能叹能说。” “就是。”风佳妍悄悄撇嘴,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们已经把咱们欺负到了这种境地,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堂堂渊海第一层的宁府府主,倒是舍得老脸来费心机的对着哥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当然不是说哥哥像耗子,只是他如此以大欺小,未免让人不耻!咱们斗不过他,想躲都躲不起吗?” “他谨慎些也不足为奇。我灵根珍稀,只是以前不开窍,修为才难以提升,万一我开窍了呢?”风夕崖拿过佛经,继续翻阅,“再者,咱们那位离家五年的父亲还在世上,他总要顾虑一二。” 此身父亲名讳风吉,带着此身当时病重的母亲明翠岚离家而去,至今都不知所踪。不过,家中禁室里保护着他们的魂牌,明翠岚的魂牌前年中秋时突然破碎,风吉的魂牌则是至今仍然完好。可惜,魂牌无法用来推算踪迹,只能看它完整与否来判断在其中留下魂意禁制的人是否还活在世上。 风佳妍听到“父亲”二字,眼眸微微一黯。 “哥哥,你怎么又看佛经……”她换过话题,想起兄长醒来后神态比以前平和了很多,言谈举止之间竟有几分如风似月的气度,她又是欣喜又是心痛,十分害怕兄长会因为被情所伤而去出家为僧。 “佛道双修也未尝不可。这辰星国的两位国师不就是一道一僧?”风夕崖道。 “佛道双修?”风佳妍愕然道,“哥哥,咱们辰星国有一道一僧两位国师,那是因为这代皇帝受命于天,强势之下想让国中道僧修行者一起联手对抗天武国的妖兵妖将,这才不得已而为之。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佛道怎能共掌国教?又怎能两者兼修?佛道之争包含每个佛道修行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哥哥如果佛道双修,那不是东风西风一起吹?会被吹乱的……” “嗯,妹妹说的有理。”风夕崖被她说得笑起来。 “哥哥还笑,这是祖父说过的话,为人不可左右逢源,修行更是如此,必须择一而取之。” 风佳妍蹙起秀眉,坐到床前,一本正经的道,“就连上古时候成道的慈航观世音菩萨都不能佛道双修。慈航道人要以道入佛,只能转世投胎重新修行,结果从男身转成了女身。且不说现在佛道双修能不能有成,单是处境就会十分尴尬。祖父说过,二百多年前辰星国的佛道之争异常严酷,有过尚佛逐道的时候,也有过崇道驱佛的时候。日后如果再有佛道之争,哥哥要如何自处?” 她带着点担忧的严肃模样很是可爱。 风夕崖点头微笑,一面翻着佛经细致研读,一面运转法力消化吸收腹内的灵丹药力,还分心说道:“妹妹也知,我修行的不是家传功法《决明宝录》,而是不知祖父从哪里寻来的《丹霞奇书》。《丹霞奇书》只是适合我的‘阳木’灵根而已,其实并不高明,再说它只有修行到灵池九层的功法……” “那,哥哥想要做什么?”风佳妍见他泰然自若,半是忧虑半是好奇的问着。 “我必须换一门功法。”风夕崖道,“《丹霞奇书》作为基础还可,要往上修行就得另寻他途。” “哥哥是要弃道从佛?”风佳妍愣了愣,感觉比佛道双修更可怕。 “我也不知。”风夕崖道,“只是昏迷的时候有点不知名的感觉,似乎有机缘将至。” “机缘,要靠佛经来找?”风佳妍揉了揉帕子,把帕子在指间绕来绕去,纠结的低声道,“哥哥其实就是想要去做和尚,对么……”她不敢想象兄长剃了光头之后脑袋迎光锃亮的模样,再看着兄长脸上的伤处,越发忧伤起来,想要劝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在心里把宁霄更恨了一层。 “且放宽了心。修行佛门功法未必要出家,也未必要剃发。”风夕崖安慰道。 “哦。”风佳妍低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随后几天,宁府每日里都会派人带着厚礼过来问候,把歉疚和感激之意表现得堂而皇之。 “哥哥,宁魁是满意哥哥的表现了?”风佳妍查看着那些厚礼。 “应是如此。”风夕崖点点头继续读经。 风夕崖读经很快,读完三十卷之后还嫌不足,又让张元平派人去搜寻其它经书。 于是,风家少爷为情所伤,看破红尘,意欲寻求佛法慰藉的传言就这么流传了出去。 宁霄在府中闭关疗伤之余,也打听过风夕崖的情况。下人为讨他欢心,把传言说得活灵活现,好像亲眼见过风夕崖是多么黯然伤神和悲痛欲绝似的,把风夕崖说得极为可怜可悲。 宁霄听后怔愣片刻,只有一声怅惘的叹息:“待他冷静一些,我也伤好一些,再过去看他。” 风府中。 风佳妍又问:“哥,送礼的又来了,要不要收?” 风夕崖头也不抬,教她道:“收着。只要是宁府送的,他们送多少,府里就收多少。宁府要送给人看,府里也要收给人看。宁府和宁霄对我的态度之前都瞒不过人,明眼人都清楚,总归是我应宁霄的要求才单方面断绝了道侣契约,没有让宁霄伤到根基,宁府送再多的礼,我也是收得的。” 除了宁府,裕书侯府也有所表示。 不止是宁府要名声,宁惜琳嫁的高旻贤更是十分爱惜名声的。 高旻贤派了一名管事以及一位灵池境界的修行医者过来探望。那名管事让随行的力士把一摞摞包装精致的礼品从车上搬进门来,数量之多让人咂舌,而且一看那些礼物就是非常高贵的。那名修行医者则取出不少用于补养和疗伤的灵草灵丹,每一只盛放灵药的玉瓶都精巧得宛如艺术珍品。 他们屈尊降贵的姿态更是表明了:尊贵的裕书侯府三爷当真是以德报德,而且礼贤下士。 不过,风夕崖本就是不擅长人情世故的,而且身体精神和情绪皆都欠佳,没有对他们感激涕零。 老管家张元平代为接待那名管事和修行医者,说足了好话。 “别管裕书侯府和宁府的表态是否虚伪做作,他们这么表了态,咱们在短时间内就更安全些。”风夕崖轻声叮嘱风佳妍,“风府在夏山州没有根基,府中又没有强者,妹妹还需加倍谨慎才可。” “嗯,我明白的。” 风佳妍咬了咬唇,低头应着,“哥哥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受谁的邀请贸然出府去了。”她还以为自己之所以被方星咏看上,是因为她应邀去某位闺蜜家中时被方星咏看到了容貌。 风夕崖已经推算出了内情,却不宜与她细细分说。 一是消息来源解释起来多有麻烦;二是怕说出此事原委后,风佳妍不小心露出马脚,让他以后想要行事难以做到圆满;三是他苏醒后没两日,就隐约感到自己似乎正被什么人,或什么东西监视着。 他谨慎推算之后,勉强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巴掌大小,似是人形,却有翅膀,氤氲朦胧的飞来飞去,像是一只大蝴蝶,看不清具体模样。 风夕崖周密的推算下来,仅能得知此物对他没有恶意,再往下就不得而知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着实好奇,此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阻隔他的窥探。 他此时修为低微,就算手段其出的布置阵法也未必能捉得住它,便不敢打草惊蛇,免得惹来其后可能会有的强者。需知夏山州里强者不少,此等灵物能够安然无恙的飞来飞去,其后必然有着强者庇护。风夕崖思量过后,便任由它监视着。每逢它来,风夕崖便安静的读经和修行,说话也十分谨慎。 好在它每次最多监视一两刻钟,而后便会飞遁离去。 风夕崖未能推算出的是,那个“监视”着他的东西第一次过来“监视”他后,飞回去就兴奋且焦急的向其主人传音蛊惑:“钟以铮,钟以铮,那个被你跟老白脸斗法波及到的人是青阳灵根,是阳木之极!阳木灵根万中无一,青阳灵根百年难见!快去把他抓过来,抓过来啊!钟以铮,钟以铮……” 可惜它的主人根本不曾理会它。 它继续憧憬不已的飞舞着,叽叽喳喳道:“钟以铮,钟以铮,你本是普通水灵根,只是够狠够幸运,才让灵根偏于冥煞,尽得阿鼻道人的衣钵传承。你把他抓过来,招赘他,养着他,采补他……” 被它吵闹的男人顿时黑了脸,一道意念将它震慑得昏头转向摇头晃脑,啪嗒一下摔到地上。 安静了。 第6章 钟以铮 风夕崖前世拜师于星相门掌门余京,后来又在南斗小洲先后游历多年,最后的五年中他为了自救更是曾经多处探访,知悉的修行功法并不算少。不过,去掉那些品阶较低的、残缺不全的、不适合人族男子修行的功法之后,只有三部功法可以称得上是境界完整、道意精深。 一个是他前世修行的《紫气浩然诀》,这部功法适合水或土两种灵根修行。 还有一门《朝元真谱》,适合水或木两种灵根修行。 又有一部《瑶光天灵丹书》,适合金或火两种灵根修行。 这三部修行功法,前两者都是星相门的真传功法,后者是他得自一处小秘境。三部功法中,只有《朝元真谱》适合木灵根修行者参悟修行,但也只是适合普通的木灵根,与他此身灵根却是不合。 他此身灵根在外人看来是非常珍稀,甚至可以称作是非常高贵的“阳木”灵根,祖父风学真等人都以为如此。就连他自己转世而来后,如果没有听到那个对他自称“为父”的声音,如果没有得到奇异神妙的秘术“青阳圣诀”,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此身灵根居然会是阳木之极的“青阳”属性。 他转世而来时真灵归位后,脑海中响起的那个浑厚温和、饱含笑意的声音至今依然记得清晰: “夕崖我儿……阳木灵根是木中尊者,青意长存,不受火克,我儿灵根尚在阳木之上,乃为‘青阳’灵根。青阳灵根有青帝之长生,有大日之圣洁,我儿懂事刻苦,将来定有大成就。然而青阳过于纯粹,哪怕修成仙体,元阳也沾染不得半点真阴。可怜我儿,此生都不能与女子结合双修了。” “女子温香软玉,总有千般好处,万一我儿长大后倾慕某位绰约佳人,岂不是要进退两难情伤受苦?一转眼,你已快到六岁……也罢,为父给你两名妖卫首领用作贴身使唤,再给你几个英俊少年用作暖床侍候,还有一门法诀,可以向男子渡去青木之气,同时纳来那名男子的阳气,一予一取,不致伤害,不损福德,事后我儿再用这门法诀将你纳来的男子阳气淬炼成为圣丹,用以提增修为……我儿放心,为父必会将你培养得堂堂正正只喜儿郎,绝对不会让你以后有任何倾慕红颜之患……” 这个笑意明显的声音唤他“夕崖”,说话语调也与此身那位离家五年的父亲十分相似,可他冥冥中明白,这个声音不是来自他此身那位父亲,而是来自他前世八岁前的空白记忆。 他最初也叫“夕崖”么? 每次想到这个声音,他总会有一股微妙的情绪不受控制的与之产生共鸣,一股深沉的熟悉温暖感在他心头流连不去。他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昨日才刚刚听到这个声音,如今不自觉的品味着,有些好笑,对待一个不到六岁的孩童,这样教育真的没问题?但又笑不出来,胸中不知为何满是酸楚。 除此之外,无论他怎么去想,都想不出更多。他只记得这两段话,还有一门“青阳圣诀”。 他对“青阳圣诀”的特殊效用并不排斥。“青阳圣诀”只需以指腹触摸男子左胸,不必准确的对准心窝即可施展。不过“青阳圣诀”只相当于一门极为特殊的炼丹法诀,而不是某种修行功法。他眼下修行的《丹霞奇书》品阶不高,且不完整,继续修行它的话只是在浪费时间。 他需要尽快寻到一门适合“青阳”灵根的高明功法以为替换。 他此前刚刚苏醒没多久就定下心来仔细筛选记忆里的那些功法,最终,考虑到他魂魄中那半颗稍微黯淡了些却仍旧护佑在他真灵外面的罗汉舍利,一门足够玄妙却残缺不全的功法显得最为适合: 《白月金蝉录》。 这是他前世最后五年中,带着余熠游历时,从某个把他们看作是肥羊的劫道埋伏者身上搜来的。一般修行功法都记录在玉简之中,《白月金蝉录》却是一本以软树皮定制成册的手写经书。 书中开篇记述一段故事,他当时读来觉得颇为有趣。 一位名号为“白月道人”的强者得到上古慈航道人在人间修行时留下的真言,以此悟道,下山从龙,帮助人间帝王建立一国。那位帝王十分崇拜他,请以他的名号为国号,便是白月国。那位帝王渴慕修行,掌权之后一直致力于崇道驱佛。但是一百多年后,白月道人由道入佛,改号为金蝉僧…… 白月道人还没有结成道果,改修佛法不需要转世投胎,只是剃光了脑袋,还穿上了僧袍。 想必那位双耳将聋、老眼昏花、一辈子专注于修道灭佛的人间帝王亲耳听到金蝉僧念出“阿弥陀佛”,再听金蝉僧道一句“施主,百年不见,贫僧有礼”时,应该是当场傻眼的。 那时因为皇帝专注于修道,常年不理会政事,朝中奸臣贪官当道,白月国已经开始动乱。 金蝉僧顺势而为,以宏大的佛法感化白月国子民,再次选择一位潜龙,扶持那位潜龙登上皇位。于是白月国就成了金蝉国,确定以佛教为国教,又因为金蝉僧的缘故,金蝉国并不过于排斥道门。 书中只把故事记述到这里。后面注明记述者是金蝉宗澄光。 澄光自述为金蝉僧的记名弟子,初为金蝉僧尚未修道时的书童,而后跟随金蝉僧修行,有幸经历过金蝉僧修道和修佛的历程。他既听过金蝉僧讲道,又听过金蝉僧论佛,最后将听来的真言和自身的领悟结合,写一经书,名为《白月金蝉录》。 《白月金蝉录》把这段故事和名字来历记载得非常清楚,这些讲述后面紧跟着就是一段修行功法,从养气境界到灵池八层,阐述得清晰明白,道意佛意都玄妙精微。 这是一部极其和谐的糅杂了道家和佛门精义的功法,但是灵池八层以后的法门全被撕去。 风夕崖前世得到的便是如此一册残本。 想到这一册残本,风夕崖没有立即确定要修行它,只是把它纳为一个备用选择。他有些顾虑,就怕修行了它,日后却找不到《白月金蝉录》灵池八层之后的修行法门,到时候他还要再换功法。 更换功法有许多不得不顾忌到的地方,而且耗时耗力,修为越高更换时越难。 更换时,如果换修的功法与原来修行的功法道意相近,那么还容易一些。若是换一部道意相差甚远的,甚至干脆由道意换成佛果,或者由佛果换为道意,那可就艰难得很了。 比如他前世最后那五年,因为他魂魄中融有半颗罗汉舍利,他为求活命,也不是没想过要试着改修佛门功法。然而,以他那时的修为,《紫气浩然诀》已经修行有所成就,要想以道入佛,改换起来五年时间定然不够,结果必然是他还没改换完毕便要死了。他根本没有那么长的寿命去改换。 他的灵根特殊,《白月金蝉录》也十分特殊,他必须谨慎对待。 当时他刚刚苏醒,暂时别无选择,只得以这一册残本的内容为气机,试着推算它的后续功法在什么地方。此事他前世也曾推算过,却没有任何头绪,只能不了了之。如今他也不敢抱有太多希望,只是沉心静气的试着推算,不料“胥真灵卜秘术”刚刚施展,他便感知到了一道雾色朦胧的天机。 他继续推演卜算,将雾色拨开,刹那间领悟到某些或晦涩或清晰的内容。 推演卜算并不是心念一动,手一掐决,立即就能知道天下事。那是神仙菩萨的能耐。世间修行者想要推演卜算某人、某物、某事,都需要相关的气机当作引子,才能施展各种秘术来试着去窥探。 他这次推演卜算,《白月金蝉录》残本的功法内容就是引子。 由此引出的天机,如果能够把握住,并且利用好,就能收获一场机缘。 于是,就在他苏醒的当天傍晚,他在谨慎的多方推演过与自身相关的事物之后,心中有了底,便请张元平为他寻来各种佛经。次日宁魁来探望他的时候,他是刚刚读过佛经,正在静心感悟的状态。 …… 苏醒之后的第十四天。 清晨,风夕崖从打坐中醒来,让小厮安成把管家张元平请过来。 安成是风学真亲自为他挑选的贴身仆从,模样憨厚,秉性朴实,又不乏一些小机灵,很是得用。 那日风夕崖去宁府画船去得匆忙,把安成留在了家里,而后风夕崖被昏迷着送回来,安成自责得要死,得知风夕崖没有性命之忧,他才只去武寒那里领了一百军棍。武寒铁面无私,把他和万凯、柴记铜三人都打得不轻,好在他们三人皮糙肉厚,又有凝元八、九层的修为,皮肉伤好得极快。 张元平跟着安成匆匆而来:“少爷,您叫我?” 风夕崖对他颇为有礼,起身道:“张老,最近两日,府外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张元平一听,当即笑道:“少爷问得巧了,昨日没有大事,今日却真有一件大事。今日一大早,夏山州的大人物们不知因为何事,全都聚集在了金虹湖那边,据说文侯、武侯都在,连州公老爷都现身了。我也只是刚刚听说,还不清楚详情。少爷若想知道什么,我马上派人出去打听。” 风夕崖轻轻摆摆手:“不用,我只是修行倦了,随口一问。我请你过来,是想请你安排一下,我要去一趟灵狐坡,武老留在家中守家保护我妹妹,安成带着万凯和柴记铜随我前去即可。” 张元平疑惑他去灵狐坡做什么,但他并不倚老卖老,灵狐坡又不是危险的地方,便道:“是。” 风府马车出行,辘辘驶向城外东北方向的灵狐坡。 就在风府马车驶出城外的时候—— 金虹湖上,州公骆康哲、身为文侯的裕书侯高瑞、身为武侯的英奇侯石昶,这三位夏山州名义上最有权力的人正在陪同一位神情冷峻的青年说话。包括方家家主在内的其他强者都陪在下首,对这位青年无不恭敬有加,即便他们敢有暗中的审视,也会做得极为小心,就怕无意间触怒了此人。 这位青年男子一袭深紫华袍,头冠和腰带皆为紫玉法器,看去宽肩窄腰,体形修长精悍。 他面庞棱角分明,五官英朗俊逸,眼神淡漠,意态雍容,静静的坐于一张华盖宝座上,头上一丈高处有一顶充满肃穆威严的瑞光宝盖,身下座椅上也有虬龙浮雕吞吐着真实的云雾。 华盖宝座停在半空,周围云雾缭绕,宝座下方还有一层浮云托着他的鞋底。 任凭州公等人寒暄着,他只自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 “金虹湖府君还未做出决定么?” 青年倚靠着坐于宝座之上,淡淡的看着金虹湖下方,不含丝毫感情的问着。 与此同时,隐匿在他怀中的一只冥蝶精也惨兮兮的传音应和道:“是啊,那个老白脸怎么还不作出决定。魔衣虽然能给你加持‘紫府’境界的威势和战斗力,但是你只有渊海九层,连仙台境界都不到,一直激发魔衣,耗费的法力太过,还要我来帮忙,我都快要累死啦!我今天还没去看主公……” “闭嘴。” 明白它那句“主公”含义的青年险些再次黑脸。 冥蝶精却有恃无恐,仗着他需要自己帮助不会用意念震慑它,继续传音道:“他若是女的,我要叫他主母,他是男的,我当然要叫他主公啦。何况,你是冥煞灵根,属阴,他是青阳灵根,属阳。根据阴阳含义,就算你不是母的,他也是公的。若不是我机灵,那日打探金虹湖底部的禁制之后,偶然听说有人被你跟老白脸的斗法波及,还强行断绝了道侣契约,一时好奇过去查探究竟,你哪会找到这么难得的道侣?我还是头一回近距离认识一位活着的青阳灵根修行者,多不容易啊……” 骆康哲、高瑞等人都留意到,宝座上这位来历神秘的仙长一身气势正在变得森寒。 他们暗自警惕紧张,对视一眼,不禁为金虹湖府君乌开宇叹了一口气。 金虹湖府君是仙派所封,在夏山州的地位仅次于州公,比文侯和武侯的地位还要高一些。 但是,面对“紫府”境界的修行者,哪怕是仙家门派也要隆重接待,乌开宇这个小小的六百里金虹湖府君,究竟有何德何能,胆敢对这位仙长视而不见,莫非真的妄图独吞金虹湖底的秘境遗迹? 又想起二十多日前,那位不知偷了乌开宇什么东西,结果与乌开宇斗法的小贼。 多亏了那名小贼,否则他们还不会知道金虹湖底部封印着一处秘境遗迹。 如果再等上几年,只怕乌开宇还真能悄无人知的暗中独吞掉那处遗迹…… 第7章 有缘人 风夕崖多次推算冥蝶精的属性和来历,一直都没有推算到细节,只能看到它的模糊轮廓,等它飞走,就什么都推算不着。或是那只灵物本身特殊,或是其主人道行高深,为它掩盖了天机,总之,任凭风夕崖心中怎么猜测,又哪会猜得到自己竟然被一只灵宠为其主人给预定了? 风府马车往东北方向辘辘而行的时候,风夕崖还略微松了一口气:今日清晨,那只灵物没有像以往那样早早的过来绕着他飞来飞去的监视他。这种监视持续了近二十天,也理该结束了吧?没有那只灵物在旁,他今日要取《白月金蝉录》的后续功法,或许还能避免一些变数。 风夕崖前世灵根极佳,身怀慧骨,悟性卓越,乃是真正的修行天才。他掌握着不少玄奥秘术,在制符布阵方面十分精通,对炼丹炼器也多有涉猎,而这一切都要以修行为首,修行就要功法。他转世而来,记忆中有多种道意精微的修行功法,偏偏那几部完整的都不适合他如今的灵根。 青阳灵根好则好已,可以说是尊贵非常,同时也太过于特殊了。 故而他转世苏醒后,首要任务便是另谋一门适合青阳灵根的修行功法。 好在他道行境界仍在,无论是继续修道,还是转修佛门,抑或是修行《白月金蝉录》这种糅杂了道家和佛门精义的特殊功法,在提升修为进境的速度上都不会缓慢,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度差距。 …… 风府在南胜城。南胜城东北方向二十里外有一座十分平缓的小山丘。 山丘籍籍无名,山腰西侧的一大片山坡却在南胜城附近广为人知,它叫灵狐坡。 上百年前,灵狐坡上曾经有一座非常灵验的灵狐庙,庙中香火不断,附近的修行者们很少有去招惹它的。但是突有一夜,灵狐坡上雷霆大作,水桶粗的刺目雷电“咔嚓”“咔嚓”的往下劈! 传说,那一晚除了雷声之外,还有凄厉的尖叫嚎哭。 雷霆过后,万籁俱寂。 第二天晴空万里,有胆大的人靠近一看,灵狐庙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大片残砖碎瓦。 随后的近百年间,灵狐坡上年年都会长出无数针刺花,红得像血,大片大片交织起来,漫延大半个山坡,绚烂得好似彩霞。如此景致引来不少文人墨客的目光,更有一些荒谬香-艳的传奇故事流传下来。 不过,针刺花的花期极短,半月就谢了。倒是周边茂盛的草木让这里成为放羊放牛的好去处。 风夕崖要去灵狐坡,在风佳妍和张元平等人看来,他大概是有些想要故地重游的心思。 风夕崖本就喜欢那些山山水水的景致,以前祖父风学真还在世的时候,他和宁霄一起去过几次灵狐坡,回来还画了几幅针刺花的水墨画。但是风学真过世之后,风夕崖的处境变得艰难,再没去哪里游玩过。宁霄也鲜少约他出门了…… 此时的灵狐坡上,针刺花刚谢不久,坡下不远处有早起的牧童牵着牛羊过来放牧。 风府马车停在山脚,留下两名仆从看着马车,风夕崖徒步走上山丘,后面跟着安成、万凯、柴记铜。安成提着风佳妍准备的三层食盒,万凯提着风夕崖亲自收拾的符盒,柴记铜则背着一个小包袱。 风夕崖在灵狐坡上的一棵老树旁停下脚步,手掌扶着老树躯干,闭目久久不动。 万凯和柴记铜看向安成。以前风夕崖和宁霄来灵狐坡的时候,只有安成跟着。万凯有凝元九层的修为,靠近安成后,勉强用法力凝音成线,问道:“少爷重情心善,莫非还在想念那个白眼狼?” 安成不吱声。 万凯又道:“小姐和张老都叮嘱过,不能让少爷思虑过重,要想些有趣儿的东西逗少爷欢心。” 安成还不吱声。 万凯无奈:“知道你忠心,从不透露少爷的事情,我又不是在打听。” 安成挠挠头,也以法力凝音成线道:“我正在想,有什么我知道的有趣东西是少爷没听过的。” 风夕崖松开手,转身过来。 万凯和安成都堆上笑脸:“少爷,您要不要歇歇脚?” 风夕崖道:“在这里铺下蒲团吧。” 树下并不平整,树根突起,虬结盘桓,还有一个不适合盘坐的坡度。 安成却响亮的应道:“是,少爷。”他放下食盒,转身跃开,快速寻到几块他之前早已扫视着选好的平整岩石,将之暂时搬来放在树下,几个转眼就拼成了一块严整的平地。而后柴记铜麻利的从小包袱中取出瑞草蒲团放于岩石上,万凯则把符盒端端正正的放到蒲团前面。 然后三人后退,请风夕崖坐下。 风府虽然已经没落,但基本的气度还是要有,仆从们依然谨守着规矩,一是风学真几十年来训导有方,二是张元平和武寒的认真要求。这是风府的颜面,风佳妍、张元平等人都很重视这一点。 过后他们离开的时候,安成还会把他搬过来的岩石再搬回去,将之还成原样。因为这里是灵狐坡,不是随便一个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这里时常会有其他游人过来。这也是府门规矩的体现。 风夕崖在蒲团上坐下,打开符盒道:“我要在此处读经绘符,你们自去散心吧。” 安成三人都道:“是。”然后退开几丈,分散在周围警戒着修行。 风夕崖从符盒中取出佛经,轻声诵读,韵律平缓,让人听来感觉思想清净。安成三人听得心神空明,烦恼尽消,等到风夕崖收声时,他们先是有些不舍,转又暗呼:坏了,少爷真的要看破红尘了? 风夕崖放下佛经,开始闭目吐纳天地灵气。 他的灵台清明到极点,暗中以那本《白月金蝉录》残书的内容为气机,继续推演卜算。 因为已经到了天机指向的地点,他在这里推演卜算起来,先前模糊不清的脉络更加清晰了一些。 胥真灵卜秘术施展之后,一道玄妙莫测的气机牵引他看向一个地方。 他知道这是灵狐坡,虽然无法看清具体位置,但他心里有着明确的预感。他坐下之前便以自身的青阳灵根感应过了这里的青木气息,之所以选择坐在这棵老树旁边,便是因为这棵老树有些不凡。 如果与这棵老树有关,他坐在近处推算,行事起来能更轻松一些。 他恍惚看到,在灵狐坡附近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有一团浓郁朦胧的青意一鼓一涨,青意周围弥漫着着浓烈的妖气,妖气浓烈却精纯,而且观之虽然隐约感觉到一阵凶煞袭来,但并没有血腥之意。 他再三感知,细致推演,可以确认:这是一只未曾滥杀,身上没有多少罪孽的大妖。 观其妖气,其本体修为应该在渊海八、九层境界,或者更高深一些,但不会达到仙台境界。因为妖气周围封锁着它的金黄颜色的清净佛光不到仙台境界的品阶。 养气、凝元、灵池、渊海、仙台……从凝元到渊海是修行者的三九境界,熬过三九境界之后,再得一缕仙缘,才有可能成功的从无尽渊海中升起一尊仙台。若用仙台境界的手段对付渊海境界的妖物,必定是轻松碾压的形势,不必像如今这样还要借助此地的灵脉来维持佛光的继续。 那道佛光显得十分单薄,看去晶莹剔透,像一只琉璃圆球,把妖气包裹着禁锢于其中。凶烈的妖气随着中心那团青意的一鼓一涨而冲击着佛光琉璃,时不时幻化成刀剑斧头长棍等各种形状。 佛光琉璃只剩清澈如水的单薄一层,似是随时都会被那凶烈的妖气冲破,却又坚韧得难以想象,给人一种“任尔雨打冰封雷霆电射,我自八风不动”的意味。 但实际上,它的确已经摇摇欲坠了…… 机缘在妖还是在佛? 风夕崖仍是不能确定。 他来这里之前唯一能推演确定的事,就是他今日不会在这里遇到凶险。 风夕崖收回感应,精神上涌现一阵疲乏。 他道行虽在,此身修为却实在低得可怜,无法一直推演卜算下去。 休养精神有许多手段,风夕崖的手段非常独特。他的手段是绘符。 不是绘制那种耗费心神的高强符箓,而是绘制并不耗费精神,其中又蕴含着一丝清净韵味的低阶符箓。比如能够荡邪驱魔、震慑人心的“虎啸符”。他现在要绘制的就是“虎啸符”。在凝元境界修行者能够绘制的符箓中,“虎啸符”是寥寥几种威力会受到制符者的修行意境影响的符箓之一。 风夕崖此身也是学过制符的,只是不够精通,顶多能称得上熟练,但这已经够了。 他用符笔调着丹墨,然后抚平符纸,沉心守意,悬腕绘符,笔下法力没有丝毫断续停滞的地方。他准确的把握着分寸,控制着流露在符纸上的道意感悟,蜿蜒玄妙的纹箓在他手下轻易挥就。 绘制十七张“虎啸符”之后,本身真灵坚固,且又拥有罗汉舍利护佑的他,精神便已恢复。 他搁笔停下,取出佛经诵读经文,不疾不徐的读过三卷经文,再吐纳天地灵气修行和调养身心,暗中继续推演卜算。他仍是以《白月金蝉录》为气机,却蔓延到妖气金光,再往外窥探天机—— 金虹湖底部发生了一些变故,南胜城靠近金虹湖,灵狐坡与金虹湖就隔着南胜城,便受到了金虹湖的影响。金虹湖底的变故是什么,他不得而知,也推算不清,他只能确定,正是那里的变故引动了此地的灵脉,让灵狐坡的佛光缺少了一丝灵脉加持,被禁锢的妖物才会趁机冲击佛光,将佛光冲击出一道细微裂痕。虽说那处裂痕被佛光迅速弥补,但那里的佛光已然单薄了下来…… 推演片刻,虽然天机朦胧,但他就在此处,还有《白月金蝉录》作为引子,心中便明白了些。 “原来如此。”风夕崖再次收回推演,眼眸幽深,神情平和,暗暗忖道,“以佛光禁锢这只大妖的人,其一身道行要高于我,而且此事显然非常隐秘,前世我才什么都推算不出。即便如今佛光动荡,如果我没有《白月金蝉录》的残本为气机,也无法顺藤摸瓜的感应到这里的妖气和佛光。” 风夕崖前世多次以《白月金蝉录》的残本为气机来推演它的后续功法而不得,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世上没有《白月金蝉录》的复本,也没有修行《白月金蝉录》的人,但那册残本上分明写着金蝉宗澄光。澄光自始至终跟随金蝉僧修行,在金蝉宗的地位必然不低,金蝉宗怎么会没有修行它的人?那就还有第二种可能,包括澄光在内,修行《白月金蝉录》的人都已经渊海升仙台。 仙台境界的强者已经不是渊海境界的道行能够接触到的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可见《白月金蝉录》的特殊。 但也正因为它的特殊,如果得不到它的后续功法,风夕崖便不会轻易决定修行它,最多拿它来旁观参考,否则日后找不到与它精义相近的功法继续修行,换功起来极为麻烦,只怕那才是得不偿失。 推演一阵,风夕崖停下感应,睁开眼来,继续绘制“虎啸符”。 他专心致志,不被外物所扰,符笔下流淌而出的纹箓法力也没有丝毫停滞犹疑。 他仿佛一直没有察觉到,身旁已经缓缓走来了一名中年僧人。 那名中年僧人个头稍矮,容貌普通,体形稍胖,微黑的皮肤与赭色的僧袍让他看上去十分平凡。他没有使用法咒,未曾动用佛光,就那么走进灵狐坡,从安成、万凯之间走过来,走到风夕崖旁边的那棵老树下,安成等三人都没有丝毫察觉,好像刚刚过去的只是一阵平凡的清风。 中年僧人看着那棵老树,轻叹一声,双眸中绽放两道细微金光,穿过泥土看向老树底部。 老树底部盘根交错,顺着主根再往下一百多丈,才可见一片没有任何气息外露的佛光。 佛光有一丈方圆。 佛光内是一位趺坐闭目的年轻女子…… “阿弥陀佛。”中年僧人口喧佛号,“冰玫施主,百年已至。” 安成三人都没有听到,仍旧站在风夕崖五丈外的地方,一面抓紧时间运行法力修行,一面警觉的留意着四周,连一只虫蛇都不放入他们的保护圈。在他们眼中,他们的保护圈内只有风夕崖一个人。 风夕崖却在中年僧人口喧佛号的时候微微一顿,似是有些察觉,却又十分疑惑。他转头向老树旁看了一眼。但他当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的眼神、目光没有一丁半点的停顿,穿过中年僧人,扫了老树一眼,便又安静的回过头来,好像刚才只不过是幻听了一下。 不过,他这一转头,符笔下流淌而出的纹箓法力便断了,他正在绘制的“虎啸符”也就废了。 中年僧人留意到他的动作,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因为老树下佛光中的年轻女子并没有做出回应,中年僧人心中一动,便从老树下面收回双目金光,转眼看向风夕崖。他手中佛珠轻轻捻动,幽深的目光看着风夕崖,精深的佛法施展出来,他眼前便闪过一幕幕场景: 身怀阳木灵根,签下道侣契约,痛失亲人,遭受欺压,为救妹妹而求肯于人,断绝道侣契约,遭遇强者斗法波及,真灵险些破碎,有宝符挡劫,险死还生,心向佛法,重游故地,了断前情…… “竟是有缘人。” 中年僧人微微一笑,普通的容貌显出几分祥和之意。 他又转头看向老树,略略沉吟一下,右手取出一枚佛印,左手再次捻动佛珠,参悟此间天机。 天机清明,未有被人混淆的迹象。 “阳木灵根,木中尊者。这树妖命不该绝,今日竟等来一线生机。” 中年僧人暗暗叹着,缓缓的显出了身形来。 第8章 护法契约 中年僧人显出身形,安成、万凯、柴记铜三人依然无从得见他的真颜,唯有“有缘人”风夕崖察觉到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连忙转头看去,正对上中年僧人含着笑意和睿智的幽深双眸。 风夕崖愕然了下,似是有感于中年僧人身上祥和的佛意,他并无惊色,起身施礼道:“大师。” 安成三人听到他的说话声,立即回头,顿时一惊。 他们这才发现自家少爷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矮胖黑”和尚! 其实这中年僧人只是稍矮、稍胖、稍黑,外貌是平凡了些,但他的外貌在他一身自然祥和的佛意之下不仅不显得鄙陋,反而自有一种随和亲切的气度。不过,他与颀挺修长、匀称精瘦、肤色较浅且清静翩然的风夕崖站在一起,两人这么一比较,外貌的反差就大了些。 安成三人虽惊,却并没有大呼小叫,他们急忙闪身靠近风夕崖身边,警惕的看着中年僧人。 “阿弥陀佛,贫僧鉴虚。” 鉴虚和尚受了风夕崖一礼,温和的笑着道,“贫僧不请自来,扰到施主清静,实是多有冒犯。” “不敢,不敢。” 风夕崖持重守礼,不卑不亢,而后问道,“大师法驾至此,晚辈可有什么能为大师效劳?” 风夕崖说话时,左侧脸上有点不自然的僵硬。他的左侧脸上贴着一层与他肤色相同的细皮膏药,乃是风府药师精心炼制,贴在伤口上后,不仔细看的话不太明显。膏药下面,他那道被碎冰划破的伤口虽然已经完全消肿,却因为阴寒气息难以驱除干净,结疤结得迟缓,至今都没有痊愈。 鉴虚手捻佛珠,轻轻点头道:“确有一事需得劳动施主。” 风夕崖一怔,明显他刚才只是守礼的问了前辈一句客气话,现在便意外于鉴虚的这个回答。 安成三人也都紧张起来。 鉴虚和尚笑意更浓了一分,不等他再表态,便轻声叹道:“百年前,我宗前辈在此地封印了一只树妖。那树妖当时已有濒临‘仙台’境界的修为,奈何它煞气过重,召唤雷霆毁灭一庙,灭杀有灵佛子三人。我宗前辈念其有千年道行且未沾血腥,苦修清持着实不易,且上苍有好生之德,便饶它性命,只夺仙缘,将它封印在此地百年,以便感化。贫僧今日前来,便是百年已至,且问她悔过降服否。” 风夕崖听得讶异,微微转头,看了眼四周。 安成三人也听得震撼不已。 濒临仙台境界,夺其仙缘……那得是什么妖怪,又是什么和尚才能制服它,夺去它的仙缘? 风夕崖的目光突然落到旁边的老树上,沉吟着请教道:“敢问大师,您问它后,它如何回答?” 鉴虚摇头道:“那树妖并未回应,可见它是冥顽不灵。我宗前辈当年留下法旨,此妖若是受我佛百年感化之后仍旧杀性未减,便不可再纵容它留在世上,以免它为害人间,惹出更多祸患。” 风夕崖浓眉不由一皱,有些欲言又止。 鉴虚眼含笑意,明知故问道:“施主有何教我?” “晚辈岂敢。”风夕崖眉头舒展开来,从容郑重的道,“请问大师,那只树妖与这棵老树可有关联?晚辈三年前来灵狐坡,受这棵老树的青木灵气洗礼,侥幸突破到凝元二层。晚辈愚钝,自从幼时晋升到凝元境界,一连数年都停滞在凝元一层上,多亏它的青木灵气之恩……” 这话不假,只是略有夸张。这棵老树虽然不凡,却也没有灵智,风夕崖以青阳灵根在它旁边修行,的确能够吸收到微微一丝青木灵气,不过修行之事有客观也有主观,风夕崖说他受了青木灵气洗礼,然后才突破到凝元二层,别人都不能说他并非如此,鉴虚也不能把此事推算得一清二楚。 鉴虚道:“施主此言何意?莫非树妖予你一道青木灵气,贫僧今日便要饶过它?” 他言语间没有回答那只树妖与这棵老树有没有关联,反而像是直接默认了。 风夕崖沉默了下,恭谨的道:“若那树妖与这棵老树有关,晚辈得它之助,今日当为它求情。” 鉴虚道:“若是贫僧不愿饶它呢?” 安成三人都惊得手心冒汗,生怕自家少爷再善心大发的倔强起来。 风夕崖平静的道:“大师为大德高僧,晚辈才敢斗胆求情,岂敢再得寸进尺?那树妖毕竟是犯下杀孽才被封印在此,晚辈当日得它一缕青木灵气之助,今日便向大师禀述它的善念,以还此恩。它助我之因,换得我助它之果。最终是否饶它,大师佛法高深,明察秋毫,自有决断,晚辈岂敢妄言。” 风夕崖说完,额头似是紧张得冒出冷汗来,神情脸色还是如常的平和与从容。 鉴虚捻动着佛珠,深深的看着他,脸上重归笑意。然后他话头一转,竟与风夕崖聊起天来。 风夕崖似是摸不着头脑,但也认真而平和的应对。 安成三人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又提紧了心神,既怕自家少爷被鉴虚和尚哄得离家也去当和尚,又盼自家少爷能被鉴虚和尚这位高人看重,然后得传高明的功法秘术或者宝物——机缘、奇遇,说的不就是这种情况么?要不然这位鉴虚和尚堂堂高人,又怎会浪费时间与自家少爷谈论聊天? 安成微微转头,看了眼山下,生怕还有其他人过来跟自家少爷竞争机缘奇遇。 他是过虑了,这一大清早的,灵狐坡上的针刺花又早已败落干净,除了风夕崖这位想要“故地重游,了断前情”的重情少年之外,还有谁会早早的起身出城行驶二十里来爬这个平缓的小山丘? 鉴虚倒的确是一位高人。 鉴虚乃是渊海九层的修为,只等一缕佛缘或者仙缘,即可冲击仙台境界下的那道瓶颈。如此佛法修为,已是高于风夕崖前世渊海七层的道行意境,而且鉴虚明显也是一位善于卜算的强者,风夕崖便不能当着他的面推算他,以免被他察觉。 不过,风夕崖并无忧虑。 一是罗汉舍利无形无色、无味无相。他魂魄中融合着的半颗罗汉舍利不会被人察觉。别说鉴虚和尚,即便是真正的仙台境界、紫府境界的大能也无法察觉到他魂魄中罗汉舍利的存在,否则当年他的师尊余京、师兄余烈,以及他本人,在南斗小洲那个混乱之地哪里保得住性命? 二是鉴虚对他明显存着善意和教诲的意味,如此说话应当是考校他的秉性、品德、悟性…… 鉴虚的确只是在考校风夕崖是否真有佛门慧根。 风夕崖有阳木灵根,幼时却懵懂迟钝。他修行《丹霞奇书》时,在养气大基础境界进步较快,但这还是只能说明他灵根好,因为养气境界着重于灵根资质,根本不需要什么领悟。等他晋升凝元境界之后,久久不能提升修为,可见他的悟性堪称奇差,就连阳木灵根都扶不起他来。 于是,先前留意他的修行强者便都轻轻一哂,不再理会,连宁府都顿足懊悔,连道看走眼了。 灵根卓越却没有悟性的人,还不如那种空有悟性却灵根平凡的人更有用,更值得拉拢。 眼下,鉴虚与风夕崖聊天时,话题便逐渐向佛法靠拢。 当然是鉴虚说得多,风夕崖听得多。风夕崖只不过是凝元二层,不足十八岁的少年,能懂得什么佛法?不过,在鉴虚看来,风夕崖的那些见解显然是稚嫩中对佛意大有悟性,风夕崖经过断绝道侣契约、遭受强者斗法波及,再被宝符护佑,得以险死还生,也显然是灵性开窍了。 “善哉,善哉。施主乃是有缘人,与我佛有缘,也与这树妖有缘。” 鉴虚突然停了谈论,笑着说道。 “请大师教我。” 风夕崖不愧是有缘人,不再懵懂更不迟疑,当即恍然行礼道。 鉴虚伸手一拂,不等他行完礼便以法力扶他直起身来,笑叹道:“可惜,我艮山寺中佛门功法虽多,然而据我所知,寺中几门佛意精深的真传佛法中,并没有适合施主阳木灵根的修行功法。其它功法或有适合者,却又不够精深,传授施主便是耽搁施主的修行。” 安成三人一听,大感失望,不由焦急。 风夕崖则是略显疑惑,已知鉴虚必然还有话说。 鉴虚笑着点头:“所以,贫僧才说施主与这树妖有缘。” 风夕崖看向那棵老树。 鉴虚道:“施主放心,这棵老树只不过曾经沾染了树妖的妖血,而后百年间受到佛光熏陶,故而稍稍有些通灵罢了。它既无灵智也无妖气,并非是贫僧所说的那只树妖,那只树妖还在树下百丈深的地方。据贫僧所知,此妖手中有一册残书,名为《白月金蝉录》,乃是当今世间最为适合阳木灵根修行的功法之一。贫僧恰好还知道另外一种残法与它精义相近,或可补全它的残缺。” 他伸手往旁边一抹,念道,“阿弥陀佛。”被他手掌拂过的空中便多出一面金光虚镜。 镜中显出圣洁的佛光,佛光中一位容貌极美的年轻女子盘膝趺坐。此女周身满是绿油油的妖气,妖气时而化为刀剑,时而化为斧锤,对着琉璃一样的佛光狠劈猛砸,把佛光打得连连颤动。 鉴虚对着虚镜道:“冰玫施主,可有考虑清楚?” 冰玫气质清冷,似是察觉到有多人正在窥探她,她冷哼一声,眼也不睁,凝脂般的手掌蓦地一挥,浓郁的妖气弥漫起来,将她完全遮住,只留一道寒声:“何必多说?要打便打,我何曾怕过!” 虚镜中只剩下佛光包裹着妖气。 鉴虚对风夕崖道:“施主可愿收服此妖?” 风夕崖一愕,大是意外,指着自己道:“我?”实则心中早有猜测,料想必有不可明说的内情。 安成三人也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鉴虚和尚,好像听到了天下间最荒谬的笑话。 他们不是看轻自家少爷,实在是他们少爷的修为相对来说太过于低微。 那只大妖曾经有濒临仙台境界的修为,哪怕现在被禁锢得虚弱,也不会弱于渊海九层!而他们少爷现在才是凝元二层,要再过三到九层才有可能开辟灵池,然后把灵池从一层修行到九层,才有可能晋升渊海,最后再把渊海境界也从一层修行到九层,才有可能跟那只大妖相提并论…… 要他们凝元二层的少爷去收服渊海九层的大妖,与让一个婴儿搬起一座高山没有两样。 鉴虚再喧佛号,说道:“施主有所不知,此妖早年有些功德,又与我寺有些渊源,贫僧今日前来也实属无奈,非到万不得已,贫僧着实不愿打杀了它。然而,此妖冥顽不灵,拒不悔改,誓死不愿降服于我等佛门修行者。当日封印它的前辈又有法旨,我等需得秘而不宣,不好另寻他人相助。何况此妖性情桀骜,目中无人,任是何等天才,它都不放在眼中。” 鉴虚目露慈悲,感慨道,“及至今日,贫僧得见施主,才算知此妖生机未绝。施主既有阳木灵根,当能得它正视,也能自行修行它手中那册《白月金蝉录》残书,施主仅是借它之手参悟道家和佛门的奥意,不是真正的佛门众人,不会让它仇视。施主又与我佛有缘,恰在此日此时现身于此地,此乃天定一线生机予它。” 风夕崖似是听得怔愣住。 安成三人也觉得神乎,一面不敢置信的期待激动,一面又莫名的担忧,生怕少爷被拐骗了去。 鉴虚在话中有所隐瞒,他看着风夕崖,暗暗心道:“阿弥陀佛,贫僧事急从权,且未打诳语,若能事成,贫僧也是送了天大的好处给你。它或会让你吃到不少苦头,但不至于让你有性命危险。此妖身怀功德,贫僧若是杀它,必会惹来一身恶业……阿弥陀佛,前人的故事,何必要贫僧来背黑锅。” 鉴虚面上不动声色,又舌战莲花般的说了一些慈悲功德的话,然后宛如厚赐晚辈时不需要晚辈感恩一般的微微笑着说道:“事后,施主若是得到她手中那册残书,还需借给贫僧一观,非是贫僧好奇,实为前人所托。那册残书在此妖手中,它意念一动,就能将残书毁坏成齑粉。除了此法,贫僧别无他途可得了。”此话当然也只有一半。但他的确没有撒谎,也没要糊弄风夕崖,所以说得心安理得。 于是,好像被他的厚赐给砸得晕晕乎乎的风夕崖就点了点头:“全凭大师做主。” 风夕崖心中自有思量。 他的真灵有罗汉舍利的圣洁光芒护佑,别人无法混淆他自身的天机来误导他对自身的推算。而“胥真灵卜秘术”又是他前世最后那五年中最大的收获,他多加钻研才研习透了这门秘术的奥妙。他在与鉴虚说话时,虽然不好推演鉴虚,但是推演自身的安危却是不妨的。 从头至尾,无论鉴虚隐瞒了什么,他都能确定,他没有危险,鉴虚和尚对他也的确没有恶意。 既然如此,鉴虚和尚非要送他这么一份大礼,他哪有拒绝不收的道理? 这不正是应了他此前推算的机缘么? 虽说他也意外于这个机缘得来如此不费功夫,但并非只有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机缘才是真机缘。 风夕崖心中有底,明白自己得到这个机缘,既有事先推算以有心算无心的结果,也有自身适度表现的缘故,更有极重的恰逢其会的成分,不知金虹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总之,既然心中确定,他便无须犹疑。 安成三人还是一副被天上掉下金馅饼砸得昏头转向的模样,他们压抑着兴奋瞪着鉴虚,就等他依然而为,就怕他突然再来一句“算了,贫僧只是在说笑话”或者“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风夕崖已经双眸清明,有着欣喜,同时也有凝重,问道:“大师,您要我怎么收服它?” 鉴虚暗暗点头,说道:“贫僧刚才已说,施主当能入得此妖眼中,贫僧将说服它与施主签下护法契约:贫僧放它自由,它除了护你一身周全之外,一要起誓不害身无罪孽之人,二要将《白月金蝉录》残本借给你研习,并允许你将《白月金蝉录》残本借予我一观。” 他提的条件看似极少,其实一个“不害身无罪孽之人”就囊括了许多含义。 风夕崖听后,行礼问道:“大师,可否再加一条:不经我允许,不能动我的亲人、朋友、仆从。晚辈风府中有杀过敌人的兵将做护卫,晚辈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身有罪业,可不敢让它随手杀了。” 安成三人连连点头如小鸡吃米。 鉴虚和尚暗暗一叹。 冰玫对佛门弟子深恶痛绝,百年前就是如此,百年后的今日只怕更是恨不得见一个和尚灭一个僧人。那位前辈严令此事秘而不宣,亏得他及时发觉风夕崖是阳木灵根的有缘人,而后先是推算天机,后又多方考校,确定风夕崖的确是因缘而来,不在那位前辈的法旨禁令之中,他才敢做出这个决定。 否则世间与佛有缘的人数不胜数,他哪有闲情逸致在此时此地跟人聊天? 但这还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冰玫这种桀骜至极的大妖极可能对此不屑一顾。就算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取出寺中重宝来威慑,把冰玫说服愿意签下护法契约,然后这签下护法契约的过程,他说得再怎么天坠金莲,实质上还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要价太高,不怕将人气走?冰玫脾气可不太好。 只能试上一试了,如此想着,鉴虚笑着缓缓点头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言有理。” 随即,鉴虚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张契约纸张,以佛法在上面写下文字,文字书写得比口头说的要周密严谨许多。写过之后,他递给风夕崖。风夕崖恭谨的接过,细细阅读之后,再双手奉还给他。鉴虚和尚便在契约纸张尾部加盖佛印,激发这张契约纸张上牵连着的法则之力。 而后,他将这张契约纸张往下一投,传音道:“冰玫施主,贫僧……” 虚镜之中,冰玫伸手接住契约纸张,看都未看便冷笑道:“不用多说!” 鉴虚和尚脸色微寒:妖孽想死当年怎么不去求速死,何必等到今日用一身功德连累贫僧? “——阳木灵根?” 冰玫讥讽的一眼扫过,却目光一顿,看到了契约纸张上写着的风夕崖的灵根、形貌、品性、身世、经历、来历等等。鉴虚言辞精妙,短短几句话就把风夕崖此身情况刻画得细致入微。 契约纸张上是不能写假话的,否则加盖佛印后,法则不会生效。 鉴虚、风夕崖、安成三人都等她表态。 冰玫过了良久才又是一声冷笑,却转变了态度:“我岂能不答应?佛光虽然困不住我太久,我此时却正当虚弱,未必能斗得过你。若要死于你这等秃驴之手,我何必要苦苦熬这一百年!” 她满眼寒霜,再次扫了契约纸张一眼,确定它并无陷阱,便没有提出反驳,当即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和一丝魂气,以此为墨,在了契约符纸上的佛印旁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着她将名字写出,契约纸张微微一震,化为齑粉,同时一道虚幻的光芒从纸张中一闪即逝。 鉴虚既有意外又觉恍然,微微一笑,终于放松下来,缓缓点头道:“施主此言有理。” 跟对风夕崖说话时的语调一模一样。 安成三人激动得头脑发晕,他们见证了自家少爷被金馅饼砸中的这么神奇一刻,对鉴虚和尚感恩戴德,对冰玫大妖期待敬畏,却哪里知道,这只是风夕崖不声不响的过来当了一下“有缘人”,然后与鉴虚和尚、冰玫一起各取所需罢了。 第9章 我家主公 风夕崖与冰玫的护法契约,鉴虚和尚没敢注明太长时间,与冰玫被禁锢的时间一样,也是百年。不过契约上那条“不害身无罪业之人”却被鉴虚单独注明了四百年。鉴虚本以为冰玫会与他讨价还价,殊不知在冰玫这位寿命悠长的树妖眼中,在自由的前提下,三百年和四百年的差别不算多大。 若无风夕崖来做有缘人在鉴虚和冰玫之间当个缓冲,冰玫绝不可能跟鉴虚签下任何契约,今日势必会有一场生死相搏。冰玫这种曾经濒临仙台境界,又获得过仙缘的大妖,拼起命来绝对难以想象。 护法契约已成,鉴虚和尚依照契约,取出一枚雷木佛印,催使它往老树下方一百多丈深的地方一照,那团在灵脉的维持下困住冰玫的琉璃佛光就像是倦鸟归巢一样化光而回,没入雷木佛印之中。 没有了佛光的禁锢,冰玫眼中寒芒一闪,起身一晃便飞到天空。 在她身上,浓烈的妖气冲天而起。碧绿幽幽的妖气不含半点杂质,直冲天顶,撞破浮云,随即重又倾泻下来,像是流动的云霭,在她身体周围缭绕,把这片天空都染得宛如翠玉。 冰玫细眉凤眼,赤足如玉,黑发飘逸,妖气把她遮掩得若隐若现。 隐现之处,可见她一袭法袍上面有着形状像是冰雪、花瓣、青叶等物的玄妙纹箓。 她一语不发,凭空站立在高空,先是放眼打量了一下辽阔的世界,然后微微垂眸,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鉴虚、风夕崖、安成三人。她的目光在风夕崖身上略微停顿,仍旧一个字都未说,又面无表情的闭上双目,张开双臂,顿时狂风大起,把她周围的妖气和流云刮扯得好像凌乱的彩带。 妖云簇拥着她,她白玉般的手指捏起法诀,轻启朱唇,缓缓一吸。 天地间的灵气滚滚而来,争先恐后的被妖云吸纳和筛滤,然后全都被她吸入口中。 这一片天地越发显得风起云涌。 鉴虚和尚掌托佛印,见她情绪还算平静,便微微笑道:“善哉善哉,恭喜冰玫施主重见天日。” 冰玫闭目吞食天地灵气,睬都没有睬他。 鉴虚不以为意,仍旧托着佛印,又对风夕崖道:“施主,贫僧这里有一册《荒木诀》,也是残本,包含从养气境界到灵池九层的修行功法。这部残书的精义与《白月金蝉录》精义相近,施主可以先修行这册《荒木诀》,待到可以修行《白月金蝉录》时,再改换功法也不会艰难。” 他从袖中的储物法器里取出一枚玉简,递给风夕崖。 风夕崖双眸黑亮,好像是压抑着欢喜的沉静,他双手接过玉简,郑重的稽首行礼,谢道:“多谢大师,大师今日提携厚赐之恩,晚辈铭感五内,必将牢记于心。” 鉴虚和蔼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盘膝趺坐于树下,手捻佛珠,闭目默诵经文。 风夕崖收起玉简,让开几步,也盘膝坐下,安静的等候冰玫降落。 安成三人仰着头,屏气凝息的看着高空中铺天盖日的妖云和浩浩荡荡滚滚而来的浓郁灵气,他们已经看不到妖气中那个威压慑人的身影了,只自想着:这位大妖以后便是我家少爷的护法了? 过了足足一刻钟,冰玫吞食天地灵气的速度才缓慢了下来。 在这段时间内,南胜城,以及距离此地不算太远的双极城中都飞来了几位渊海七八层境界的修行者。这些人遥遥一看:大妖出世,重见天日?妖气凶煞,至少渊海九层,好在并无血腥之意…… 金虹湖底下的遗迹秘境已经把夏山州的顶尖强者都吸引了过去,那些强者深入遗迹,感应不到冰玫的妖气。现在过来的修行者,修为都不足以跟冰玫这种级数的大妖抗衡,便没有谁敢靠得太近,大多数人看了几眼,心中有底之后便掉头飞了回去,只有寥寥两三个人还在远远的旁观。 又过半刻多钟,冰玫终于闭口不再吞食灵气。 她睁开双眸,眸中隐约射出两道青光,看向远处旁观的两三名修行者。那几名修行者被她看得心头发寒,立即转身离去。她这才捻诀把周身的妖气全都收回体内,然后一闪落到灵狐坡地面上。 鉴虚睁开眼来,起身道:“阿弥陀佛。” 冰玫没有理他。 风夕崖也站起身来,没有胆怯也没有兴奋,向冰玫行礼道:“前辈。” 冰玫眸射寒光,冷冷的打量他全身上下,好像把他的肌肤、血肉、骨骼全都洞穿,直接看向他的骨髓和灵根。 安成三人紧张得头皮发麻,胆颤心惊的靠近风夕崖,站在风夕崖身边意图保护。 风夕崖面不改色,额头脊背却渗出汗来。冰玫威势太强,他此身又修为太低,身体的本能紧张难以避免,不过,这是应有的真实情状,他不需要去刻意压制,便安静的绷紧着身体挺拔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任由冰玫审视。 冰玫素手一张,掌上凭空出现一册残书。 残书有一寸厚,没有封面,纸张都是特殊的木料,白中泛黄,第一页便是密密麻麻的金字。 她以法力把这册残书凌空递到风夕崖身前,说话像是珠坠玉盘般清脆利落:“依着契约,可以借给那秃驴一观,却需由你拿着它翻给那秃驴看,莫要把它交到秃驴手上,免得它再沾染上秃驴的恶臭。”她站在风夕崖右侧,与风夕崖左侧的鉴虚隔了一丈有余,连眼角都不曾去看鉴虚一下。 风夕崖双手接过残书,心道:莫非写这册功法的澄光和尚就不是个“秃驴”? 他不能立即点头答应,便好似不知如何是好一般,连忙转头看了鉴虚一眼。 鉴虚宠辱不惊,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心中却闪过一丝意外。他意外于冰玫对风夕崖的态度居然会如此平和。但他转念想到风夕崖的经历,便又有些了然。 风夕崖这才肃然向冰玫应声:“是,前辈。”然后捧着《白月金蝉录》走到鉴虚身前。他接触着残书熟悉的质感,扫看着上面熟悉的金字,暗暗笑叹:这便有了适合青阳灵根修行的高明功法。 鉴虚和尚道行高深,只求速记不求理解,只过片刻就把《白月金蝉录》残书的内容全都看完。 风夕崖不疾不徐的为他翻着书页,在他看记的同时也默默的记诵着残书内容。残书在手比不得牢记在心,记在脑海中的修行功法才是自己所拥有的。等鉴虚和尚看记完毕,道行不弱于他多少的风夕崖也不落其后,牢牢的记住了这册《白月金蝉录》残书上的所有修行内容。 道意精深,佛法宏远,取来道家和佛门相通之处的精义,这就是《白月金蝉录》。 鉴虚记过残书内容之后没有多留,与风夕崖告辞后,便口喧佛号,微笑着从容离去。 在他告辞之前,风夕崖为了避免日后平生麻烦,还不忘向他请要一张佛印,用来证明:妖族修士冰玫与人族修士风夕崖签了护法契约,此事乃是由艮山寺中鉴虚僧人主持和见证。 风夕崖目送鉴虚远去,转身向冰玫稽首道:“前辈。” 冰玫转回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双唇未动,直接传音道:“鉴虚秃驴见识浅薄,竟未看出你是青阳灵根。你堂堂木中至尊灵根,修行到这个年岁,居然还只有凝元二层!我都替你丢脸,你怎的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不如干脆死掉算了!” 安成三人不知她在传音,见她冷冰冰的盯着自家少爷,不由紧张不安。 冰玫传音后,轻轻扬手,对准风夕崖的头顶便是一拍。 “少爷!”安成骇得魂惊天外,嘶吼一声,想都不想便往风夕崖身前一扑。 万凯和柴记铜也头脑空白,咬牙想要冲上。 冰玫眼神都没有动一下,一股法力从她衣袖之中拂出,轻若清风,一卷而过,宛如树脂一样将安成三人裹在原地。安成三人瞬间像是三只不能动弹的“琥珀”。冰玫的手掌拍在风夕崖头顶,掌上没有用力,掌心却有一股精纯到不可思议程度的青木元气灌注到风夕崖的身体之中。 风夕崖算知自己没有危险,更何况还有护法契约的保护。刚才他虽然也有些惊疑,却没有慌乱躲闪,反而略有猜测,现在见她果然是要给自己灌注青木元气,他当即闭目静心,运转法力配合吸纳。 在他的主动配合下,青木元气充斥到他的所有经脉,又渗透到他的五脏六腑,及至血肉之中。 冰玫眼眸略微温和了一丝,收回了手掌。 片刻后,风夕崖睁开眼来,脸上显出宁静的欢喜,稽首行礼道:“多谢前辈赐予。” 冰玫转身下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素白的靴子,头发依然披在身后,脸上也还是那般清冷模样,淡淡地道:“我也无处可去,既然与你有百年护法之约,便去你家里住着。”她不擅长推演卜算之法,但她高深的道行在这里摆着,浅显简单的东西她都能轻易知道,比如风夕崖家在何方。 随着她的转身,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安成三人已经恢复了自由。 风夕崖向他们点了点头:“将此处收拾一下,然后回府。”他自会记住安成、万凯和柴记铜的忠义,尤其是安成。 “是,少爷。” 安成三人惊魂未定,再看冰玫的身影时,只觉灵狐坡上一阵寒风拂过,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风夕崖抬步走下山丘,步伐又轻又稳,走在冰玫身后三丈外,目光并不乱看。 以他料想,若非他有青阳灵根,别说这位不知本体是什么树木的大妖会为他灌注青木元气再随他返家了,只怕她会直接扔过来一张带着感应和保护功效的护符,再留下一句“百年以内,你若遇险,我当相救,有事唤我,无事勿扰”之类的话,然后自由自在的离开了事…… 鉴虚和尚可没敢在契约上写明非得让冰玫大妖贴身保护他风夕崖。 正走着想着,突然,风夕崖心有所感。 他暗暗一惊,并不慌忙,脚步也没有停下,只在暗中快速的捻诀推算吉凶。 咦? 风夕崖推算三番,都是同一个结果。 他的道行虽也不低,但仅限于渊海境界的层次,这种层次,距离仙台等更高层次天差地远,哪怕是有些危险的事物也未必会让他心生感兆,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吉凶,必须事先谨慎的多方面推算。 现在突然有一件事物让他心生感兆,可见这种事物对他而言必然极为重大——若是凶,必然会凶到事关他的生死存亡,若是吉,也肯定能吉到左右他的修行人生。 此事是吉是凶? 虽然他算得模糊不清,不能清楚细节,但数次推算下来,他可以肯定一个大的方向:此乃吉兆。 他不由疑惑,思维电转,极快的考量着,直到走到山脚,上了马车,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好事总要有个好的源头,否则未免让明理谨慎的修行者心中难安。他着实不明白这将要到来的吉兆究竟来自何方或者来源于谁。他自从苏醒,今日还是他第一次出府,可不记得做过什么大事。 马车驶动,早已飞奔跟上的安成三人也骑上骏马,护着马车驶向南胜城。 冰玫盘膝趺坐在马车中闭目修行。她刚才在天上吞食的天地灵气只是缓解了她的虚弱而已,并没有让她恢复到全盛状态。随着她的呼吸吐纳,灵气依然滚滚而来,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声势汹汹。 风夕崖平静的守着晚辈礼,盘膝坐于马车内的下首。好在马车十分宽阔。 他垂眸修行,暗中依然推算不停。 他推算到亲人、仆从身上,结果毫无头绪。 再推算到《白月金蝉录》功法上,结果与此无关。 紧接着,他谨慎的推算了一下身边的冰玫,一触即收,也算是小小的试探,就算冰玫有所感应,他谨慎的短暂推算也不会让冰玫怀疑到他的身上。冰玫并无察觉。风夕崖见微知著,便知道这位大妖修为虽然高深,但在推演一途并不擅长。他这才推算到冰玫身上,结果也是与那件将来的吉兆无关。 风夕崖不由暗暗纳罕:今日刚刚得了《白月金蝉录》,又得了一位大妖做护法,紧接着又有吉兆冲来……莫非我转世之后,有福德加身?还是我什么时候遇到福星了? 风府中,风夕崖的卧室里。 不请自来的冥蝶精正在以主人的姿态,呼扇着两只幽暗半透明的蝴蝶翅膀飞在茶几旁边,十分好客的向它的主人传音道:“钟以铮,钟以铮,你要喝灵茶吗?我家主公用法力温泡的灵茶最香甜可口了,蕴含着主公的青阳气息,比仙丹还要好闻,我最近每天都要过来闻一闻,嗯……” 冥蝶精抱起对它而言很是硕大的壶盖,探着小脑袋往茶壶中深深闻了一口,遗憾道,“我没有闻错,这还是昨天晚上的灵茶。我家主公今天早上出府去了,看来走得太早,没有来得及泡茶给我留着。” 它点了点小脑袋,煞有其事,好像它的主人本就是周身气息会让它感到异常舒适和放松而且很可能会爱护它的风夕崖,而不是跟它一样法力煞气森森而且整天凶它还会用意念震慑它的钟以铮。 第10章 小话痨 冥蝶精放下茶壶盖,转身看向钟以铮,把他和风夕崖仔细的对比一下,很是忧伤的叹了口气。 钟以铮脸色有点青白,正板着脸调息疗养,他没有动这里的家具,只闭目沉默着席地坐在一旁。 冥蝶精摇摇头,在卧室里飞来飞去,碰碰这,摸摸那。它并不飞得太远,它身上也始终有一道虚幻之力牵连在钟以铮身上,帮助钟以铮隐匿气息和行迹。正因如此,它才不怕钟以铮会用意念震慑它。 它飞了片刻,落在钟以铮身前,有点担忧的传音劝道:“钟以铮,你以后收敛一点好不好?就像这次,你催使魔衣损耗过度,差点伤到根基,除非你服食仙药疗养,不然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巅峰状态,万一你被那些人推算到真实修为,再追过来杀掉,我也会遭受连累,重新结茧沉眠,说不定我以后都再也醒不过来啦!”说到这里,它有点后怕,“那个州公可是仙台境界的强者啊,你都快要支撑不住了,明明想要逃跑,还把他呼来喝去的斥责!你,你,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你太嚣张啦……” 钟以铮没有理睬它,他安静得像是一尊雕塑,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看上去也显得有些生硬。 冥蝶精有些生气,它低声哼哼着,想了想,飞着后退一丈,然后瞪着钟以铮,一手叉腰,一手小心翼翼的伸指点点着他的鼻子方向,“不止嚣张,还刮地三尺。我就说嘛,你抢得太凶了,你把最好的东西都抢光了,别人当然要记恨你!他们打不过你,他们背后的仙派和朝廷总有人能打得过你!” 钟以铮闭目不动,浓眉却狠狠一皱,脸色也寒了下来。 冥蝶精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指着他的手,把双手都背在身后,严肃的道,“还好,你威势凛凛的嚣张模样果然震住了那个夏山州公,他才没有加重怀疑,而且我也帮你发现了主公。主公的修为还不高,可是主公的青阳法力一定可以催发你抢到的那一截神木,那样你就能吸收神木精气来疗伤啦!不过,我想,你这么小气……”它赶紧捂嘴,瞅了瞅钟以铮,又继续道,“你这么节俭,很可能不舍得消耗神木来疗伤,但你需要解开神木封印,才能拿到被封印的戊土精华啊!” 钟以铮浓眉紧皱不松,腮处筋动,可见他咬了咬牙。 冥蝶精加快语速的传音,努力说服他,“那种神木封印,仙台境界以下的妖族和精灵都不能碰的,我都不敢碰它,人族强者也要仙台以上的道行才能推算出对策。你催使魔衣只能得到紫府境界的威势和杀伤力,不会得到紫府境界的道行意境,那你就拿它没有办法,外力强行破除的话,会把神木和里面的戊土精华一起毁掉。难道你要拿着它去找仙台境界以上的强者帮忙吗?那样太危险啦!只有我帮你找到的主公,修为不高,青阳灵根却是木中至尊,在神木封印受到青阳法力影响的时候,你趁机催使魔衣,我有很大把握你能成功破开封印,再顺利的拿到戊土精华!你看,方便吧?你走的时候最好要悄悄偷走我家主公,以后肯定还有需要青阳法力的时候,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他的……” 总之,它建议钟以铮来找风夕崖,又让钟以铮“偷”走风夕崖,绝对是全心全意为钟以铮着想。 钟以铮终于行功疗伤一个周天,他蓦地睁眼,抬手把还在喋喋不休的冥蝶精摄到手中。 “啊!” 冥蝶精惊慌的用两只手去推他的大拇指。 但它是钟以铮的灵宠,在专对灵物的灵宠契约法则下,它的神通全都受到钟以铮的掌控,所有神异手段也都对钟以铮无用,只用身体力气又哪里推得动? 钟以铮并没有用力攥它,也避开了它的翅膀,沉着脸瞪它片刻才深深吸一口气,缓缓传音道:“你提议之后,我决定过来,你就不必再多讲其它的话。我在疗养,我要安静,你闭嘴一段时间,可以吗?”如果冥蝶精是用嘴巴说话而不是用传音,他肯定要找一颗米粒大的灵丹把它的嘴巴给堵上。 冥蝶精两只小手捂着嘴巴,慌忙的点头,连连点头。 钟以铮见它只有纯粹的惊慌,根本没有什么悔过受教的模样,不由黑了脸,跟它大眼瞪小眼,想了想,他索性传音细说道:“一个修为低微、软弱内向、情牵非人、被逼迫到强行断绝道侣契约的人,善良在他身上不算优点,青阳灵根也无法弥补他所缺乏的至关重要的东西。这种人,如果带在身边,只会是个可怜的累赘。我钟氏一族还未稳定,我另有要事忙碌,不可能耗费那么多精力专程把一个累赘劫走再送到钟氏祖地去。我来这里,仅要与他做个公平交易,他以青阳法力助我打开神木封印,发下道誓不泄露任何我和你的情况,我便给他好处。我不会带他走,你要记住这一点,不要胡闹。” 钟以铮既有如今已是紫府品阶的魔衣护体,又有冥蝶精这只极其特殊的灵宠来隐匿气机,一旦他远遁离开别人的视线,别人就难以推算到他。而他本身也不擅长推演卜算别人。在没有见到风夕崖之前,他对风夕崖的印象都是从冥蝶精和南胜城其他人的话中理智客观的分析出来的。 他难得详细的跟冥蝶精解释,奈何冥蝶精只顾挣扎着急忙点头,根本没注意他说的是什么。 钟以铮脸皮抽动了一下,又警告道:“你若能安静半日,今日离开后,奖赏你一朵明烛花,否则,你半年之内绝对没有明烛花可吃。”说完,他还传音对冥蝶精哼了一声才板着脸松开了手掌。 冥蝶精得脱禁锢,倏然化光一闪,遁离到距他两丈远的角落,受惊的看着他,见他闭目开始疗养,它才委屈的扁扁嘴巴,转身背对着他坐在花瓶边沿,难过的耷拉着两只翅膀,一面仔细整理着自己身上的小衣裙,一面抽抽搭搭的掉眼泪。 它不传音的时候,即使是哭也没有声音,无声无息,好像一道蝴蝶状的幽影。 钟以铮是它的主人,自然能感应到它的状态,等了等,见它还是哭,顿时不耐烦的从储物护腕中取出一朵拇指大小、仅有三瓣,并且散发着微微光明的小花,屈指弹到冥蝶精的身旁:“吃吧。” 耶?冥蝶精感应到明烛花的气息,顿时忘了哭,赶紧转身抱住明烛花,小脸上还挂着眼泪珠子,不小心打了个嗝,陶醉的闻了闻明烛花的草木芬芳和微弱的清新阳气,喜悦的继续先前的说服工作,传音道:“钟以铮,钟以铮,我家主公的青阳法力比明烛花还要香甜!明烛花难以寻找,不好栽培,但是我家主公的法力却有很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咱们走的时候,把他偷走好不好……” 钟以铮的神情顿时冷冽得宛如寒冬。 冥蝶精连忙闭嘴,生怕自己不小心又传音,还把嘴巴贴在明烛花的花瓣上堵住,然后小脑袋躲在明烛花后面悄悄看了钟以铮一眼,见他已经闭目继续开始行功疗养,它才拍拍胸口,从明烛花上小心的撕扯下半片花瓣,又珍而重之的把还剩下两片半花瓣的明烛花收进它挎着的小包中。 它的小挎包是钟以铮用它破茧苏醒后留下的冥蝶茧做材料,专门为它炼制的储物法器——免得它老是东捡西捡的捡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叫叫嚷嚷的让他帮忙装着——里面装着它这些年来收集到的不少宝贝。它满足的拍拍小挎包,然后双手珍惜的捧着那半片明烛花的花瓣,幸福的眯着眼睛啃咬,每咬一口到嘴里,就有一缕纯净的草木精华伴着清新的温和阳气流入它的喉咙。 钟以铮总算能耳根清净的沉下心来行功施法疗养,心中却存了一念: 明烛花数量有限,还需另想个有效的法子让这只小话痨闭嘴…… …… 风府马车从灵狐坡赶回南胜城的途中,风夕崖叫停了一次。 冰玫对马车是走是停并不在意,她自从上车就趺坐不动的吐纳修行,从最初的灵气滚滚涌来,到后来灵气平缓延绵,等到马车行至半途时,车中已经没有明显的灵气异动了。 幸亏风夕崖道行不弱,才能感应得清楚:灵气一直都在以最初的速度涌来,只是灵气异动的声势越来越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化解于无形。就像冰玫没有再泄露半点妖气一样,这必然也是她的自保方式之一。她毕竟还未到仙台境界,就算她已是那种境界,山外还有一山高,桀骜并不代表鲁莽张狂。 风夕崖叫停马车后,没有打搅冰玫的修行,向她微微稽首之后便起身下车。 他没有让别人跟着,自己走到河边,从袖中取出两张画卷,展开来看了一眼,画上笔墨痕迹中洋溢着一种青涩的纯情。他当时绘画这两张画卷时的感觉涌上心头,却被他平静的抹去,没有漾起半点波澜。他伸手一晃,木火燃起,将两张画卷都烧成了灰烬。 他在河边站立了片刻,看着灰烬散在风里,才转身回到车上。 冰玫眼也没睁,却突然冷笑着传音道:“烧掉画卷便能忘情?优柔寡断,自欺欺人!忘恩负义之辈根本无须你去惦记,你将我赐下的青木元气完全炼化,便是你悟性驽钝不堪造就,只需刻苦修炼《白月金蝉录》,也不愁无法提升一些修为。待到你能修行有成,直接过去将他杀死便是!” 风夕崖听后,状似一怔,而后平和的笑道:“谢晚辈教诲。晚辈此时余情已了,只是想再把从何处得来的东西都还到何处去,便彻底的心无挂怀了。晚辈以前驽钝,如今却好像清明了些,回府后,晚辈会闭关修行,炼化体内充盈的青木元气,改修前辈厚赐的《白月金蝉录》。” “我依照契约签订而为,何谈厚赐?”冰玫面无表情,说完便不再理他。 风夕崖又向她微微稽首,才令马车继续驶动。 第11章 欺人太甚 经过风夕崖中途停车、下车去河边、烧画、静立、回来上车的这么一阵耽搁,风府马车驶到南胜城东门口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好遇到迎面奔驰而出的两匹骏马。 那两匹神骏的黑马上面各自坐着一名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他们扬鞭疾奔,与风府马车擦肩而过。南胜城里通常不允许行人纵马,但是守门兵卫对他们的行为视若不见。 那两名男子策马奔过之后,其中一人突然咦道:“风家的车?”随即勒住缰绳,骏马仰身嘶鸣,他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扬声喝道:“停住,我有话要问。” 另一人也挑了挑眉头,同样勒住缰绳调转马头,似笑非笑的驱马过来。 安成等人早认出那两人是叶钧和田琦,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握住了腰间的刀剑。 叶家和田家虽然没有爵位,却都是南胜城中颇有实力的家族,比全盛时期的风府还要强上一点。 叶钧和田琦都是各自家族中的优秀子弟,也都是方星咏的簇拥者。他们会玩,懂玩,会说话,会来事儿,又知道深浅,方星咏比较看重他们。 方家是伯爵府,在南胜城中的地位仅次于裕书侯府,方星咏在方家颇受宠爱,在南胜城里堪称一位小霸王,活得肆意逍遥。有方星咏撑腰,叶钧和田琦两人也成了南胜城里名号响亮的人物。 之前方星咏看上风佳妍,发话要收风佳妍为姬妾,派人到风府传话,叶钧和田琦两人也上赶着凑趣。一次路过风府附近时,他们过去与方星咏派去的灵池九层修行者打招呼,然后堵着风府大门淡淡的笑着打赌:一赌宁府会不会为风家出头,二赌风佳妍会不会羞愤自杀,三赌风夕崖会不会亲自把风佳妍用小轿装着送到方家后门去。他们甚至喝令风府门房去将风夕崖叫出来给他们当见证人。 他们背有靠山,便也高贵起来,对待没有渊海强者的风家,态度就像耍猴,只不过是戏耍一乐。 但是那日的屈辱,整个风府都刻骨铭心。 叶钧和田琦命令风府马车停下,但是没有风夕崖发话,马夫不敢擅作主张,脸色立马苍白了些。 “停吧。”风夕崖说着,马车立即停了下来。 风夕崖的这辆马车既高又大,车厢如同一栋小房子。冰玫坐在车内上首,周身都没有半点妖气,好似是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冰玉;一路行来,她吐纳修行时也已经完全没有了灵气异动,她分明坐在马车之中,旁人感知过去,她所在的位置却好像是空空如也。 除了风夕崖,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感应到冰玫的存在。 风夕崖起身坐到窗边,伸手稍稍掀开了一点马车窗帘,似是出于对前辈和女子的尊重,窗口只露出他自己,没有让外面看到冰玫的身影。他像是见到寻常熟人一般,平静的笑问:“二位有何见教?” 叶钧意外的一挑眉,俯视的打量着他:“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点胆气,敢舍命留住妹子,你有种!不过,你没死,还能笑得出来,也没把你妹子送到方府去,方四爷可被你给怄得不轻呢。”他戏谑一笑,眉头挑得更高,“如此不识抬举,你以为,你那个妹子就能这样保住了?” “此话怎讲?”风夕崖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奇道,“我冒死相救裕书侯府三少夫人,裕书侯府三少爷以德相报,莫非方家四少爷没有接受裕书侯府的说和?我们兄妹俩不过是想要默默活下去的小人物,方家四少乃是堂堂伯爵之子,不至于不顾一切的硬要为难我们吧。” “不顾一切?哈哈!”叶钧笑起来,像在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这狗崽子倒是敢说!” 风夕崖脸色一沉,松手将马车窗帘放下。 安成三人更是脸色铁青。 辰星国的规矩一直都是主辱臣死,哪怕明知不敌。越是有规矩的家族越是如此。 不过,风夕崖先一步使出法力,在安成三人想要拔刀拔剑时阻住了他们,然后向冰玫微一稽首。 冰玫闭目不动,犹如玉像,没有任何反应。 风夕崖稽首后没有停顿,径直起身,抬步走向车门。 风学真以军法治家,风府的规矩向来是令行禁止。风学真过世之后,风府没落下来,但武寒这位护卫总首领依旧铁面无私,始终维护着风府内的规矩,张元平这位代理治家的老总管也甚为严格。所以,风夕崖以前修为再怎么低微,性情再怎么醇和,风府忠心的仆从也没人会忤逆他的意思。 此前方星咏派人上门,叶钧二人也堵着风府大门肆意打赌玩笑的时候,若不是风夕崖、武寒、张元平表态,府中那些受恩于风学真,忠心于风府的护卫们只怕有一大半会拔刀而起与他们拼杀。 所以风夕崖将法力使出,虽然没有多么用力,但也瞬间阻住了安成三人的举动。 安成三人全都顿住,又想起车中大妖,便按捺住拼命之意,喉中刚要吼出的话也咽了回去,只自怒目瞪着叶钧。他们期盼着大妖出手,但是冰玫无声无息,好像根本不存在于马车中一样。 叶钧用马鞭拍打着手掌,边笑边对他们的怒视回以不屑的一瞥,饶有趣味的道:“想动手?那就拔刀拔剑啊,怎么不动?一群跳蚤般的奴才!救助裕书侯府三少夫人的是风府风夕崖,不是你们!我便是将你们全都顺手碾死,风府之中谁又胆敢对我说出半个不字?” “欺人太甚。”风夕崖推开车门,长身而立,微沉着面庞,盯着叶钧缓缓的道,“你恶语伤人,辱及我身,不可宽恕,还需下马躬身,向我赔礼致歉,我才能看在叶家面上从轻发落。” “什,什么?” 叶钧瞪大眼睛,希奇的打量他,然后憋不住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他手指着风夕崖,转头向田琦笑道,“听见没?你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叫我向他赔礼致歉?这笑话开得够劲道!” 他们本就在城门口外,叶钧这么放声一笑,顿时把城内城外来往的行人都吸引了目光。 田琦驱马停在叶钧旁边一直似笑非笑的听着,此时也没把风夕崖的“张狂”当一回事,他打量着风夕崖,淡淡的道:“听说你不仅被宁霄一脚给蹬了,还重伤了左脸?哦,果然贴着膏药,这膏药精致,让我看看你脸上伤得如何,回去之后才好跟方四爷说说笑话……” 他话未落音,便轻松的甩手扬鞭,抽向风夕崖左脸上的细皮膏药。 而在他刚有扬手的意向,连动作都没有做出来的时候,风夕崖便已低声喝道:“拿下这二贼!” 风夕崖既没有大吼,也没有压低声音,如常开口的同时,他右手蓦地抬起,掌中四张符箓瞬间激发!他的抬手仅比田琦的扬鞭慢了一线,看上去就像是因为田琦扬了鞭,他才瞬间应变着抬手要挡。 只听—— 吼!吼!吼!吼! 巨响震荡,震慑人心!荡邪驱魔! 安成三人听到风夕崖的命令,也都猛地拔刀拔剑往前一冲,在四张符箓之后挥刀挥剑的砍上! 四张同时被风夕崖激发的“虎啸符”化成四颗咆哮的金色虎头,振聋发聩的宏大咆哮之声叠加起来,荡起层层波澜,直冲正在扬鞭打来的田琦,而身在田琦与风夕崖之间的叶钧却是首当其冲! 叶钧和田琦二人或许都有基本的防范之心,但都没有多么防备风夕崖。因为他们是已经开辟了灵池的强者,法力浑厚,法宝也多,风夕崖才仅仅是个凝元二层、没有法宝的穷酸弱者。如果风夕崖动手,出手之后必然还来不及伤到他们就会被他们轻松拿下! 然而,“虎啸符”的威能会受到制符者道行意境增幅。 风夕崖亲自绘制的虎啸符,四层震慑波澜叠加之下,金色波纹在空中亮得刺眼。 尚未来得及防备的叶钧刚有警觉,惊怒的念头刚刚升起,便被金波吞没。不过,刹那间,他身上竟有一道宝光亮起,并非被他激发,而是他的护体法宝感应到符箓威能临身而自发亮起护主! 但叶钧耳中还是“轰隆”一响! 怎的没有防住?叶钧脑中一道不敢置信的惊怒残念闪过,头脑便被震得浑浑噩噩,身体一晃,带着一层宝光从马上栽倒。尚未散去的笑容僵在他的脸上,显得殊为滑稽。 叶钧身侧,已经扬鞭而起抽向风夕崖面庞的田琦同样神情一滞,手臂一抖,马鞭从他手中跌落! 田琦头上的玉冠是一件护神法宝,受到冲击后竟发出蓝濛濛的微光,护住他清醒不昏。但他的眼中却也是痛苦中透着不敢置信的惊怒!因为没有激发法宝防备的他,虽然清醒着,却也被直冲神魂的虎啸之音冲击得神魂酥麻,一时难以控制身体来运行法力。 安成、万凯、柴记铜三人已经在虎啸符之后扑到!他们只有凝元八、九层的修为,本是要与强敌搏命,哪知叶钧和田琦都无法躲闪,倒把他们吓了一跳!他们收刀收剑不及,急忙变换刀剑方向,避开叶钧二人的首脑要害,击在他们的肩臂、腰腿等地方。 噌啷!噌啷! 万凯和柴记铜劈砍刺向叶钧的长剑都被叶钧身上那层宝光挡住!好像砍刺到了金铁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噗! 安成挥刀砍向田琦的长刀没入田琦的肩头,一刀斩断了田琦的肩骨,血流如注。 “你敢伤我!”田琦痛得神情扭曲,被砍得摔下马去,双眼像毒蛇一样死死盯住安成。 叶钧的法宝护身体,田琦的法宝护神魂。 叶钧早已摔下马背。但宝光被砍得脆响时,他蓦地挣扎着从浑噩中清醒了一丝。 “风夕崖!”叶钧头痛欲裂,暴怒一吼,神魂酥麻着,勉强控制着身体,当即要运转法力激发护身法宝。同时他脑中一阵煞念涌起,滚滚沸腾着爆发——今日竟然阴沟里翻了船,着了风夕崖那崽子的道!好,好得很!若不将你风夕崖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叶钧誓不为人! 田琦肩头血如泉涌,终于能提起法力,恨到极点的盯向安成,当即也要催使法宝。 风夕崖站在马车的车门前,神情未改,眼神沉静,早已一言不发的再次抬起了手。 “吼吼吼吼!” 又是四张虎啸符! 又是在叶钧和田琦进行防护反击之前的一个刹那同时被激发,威能相叠加! 金色的虎头虚影个个大如磨盘,叠加在一起纤毫毕现,咆哮出层层波浪,集中吞没叶钧和田琦。 两厢斗法,如果有能够压制对人的手段,再用这种手段料敌先机,那就很有可能持续且完全的占据先手,把敌人打压得空有手段却没办法使用出来! 风夕崖虽然修为低微,也只用了虎啸符,但他有推算之能,知己知彼之下,虎啸符受到他的道行境界增幅到一定程度,再被他叠加着激发直冲敌人神魂,威能有多大? 不高不低,四张叠加起来恰好是能够压制住叶钧和田琦的程度。 叶钧被两度冲击心神,头脑被连番震慑,几乎痛苦欲死,当即一翻白眼,抽搐着昏死过去。 不过,即便他已经昏死,只要他还没有真正死去,他身上那件能够自动激发的护身法宝便会源源不绝的从他体内汲取法力,把他保护得像只王八,让万凯和柴记铜干瞪眼干着急,始终无处下手。 田琦有玉冠护着神魂,一直都还清醒着,情况比叶钧好上一些,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只能维持着最底线的清醒,神魂被震慑得麻木,连带着身体也好像软绵绵的,不仅动不了法力,连身体力量都像被抽空了似的,只能瘫躺在地上,看着往日里能被他一指碾死的下贱人等踩在他的身上狂殴他。无比的屈辱暴怒憋闷感让他心如火烧!他死死的盯着安成,一眼不发,怨毒到极致。 安成毫无惧色,也恨恨的瞪着他:“老子打得就是你!” 安成记恨他曾经对风夕崖的羞辱,更记着他甩鞭子要打风夕崖的脸,见他无法反击,砍一刀之后便没再用刀,而是挥起钵大的拳头,左一拳右一拳,出拳极快,把田琦揍得脸皮肿胀冒血。 田琦鼻青脸肿,痛苦狰狞,咬牙切齿的开口,模糊不清却阴狠得令人发指的说着:“下贱的东西,你可知我和叶钧要去哪里?你们彻底惹怒了我田家和叶家,又误了方四爷的吩咐,风府必遭灭门!我也必会将你亲自剥皮置草,抽筋凌迟!连你那主人一起千刀万剐点燃脑油灯才能报我今日之辱!” 他到了此等境地也依然强硬狠毒,没有任何软弱求饶,或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意向,因为在他心里,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风家的人重伤或者灭杀的可能!他料定是风夕崖藏了手段,今日在被他们羞辱后才仗着裕书侯府暂时的维护而张狂的羞辱他们报仇。 他至今都认定,他和叶钧今日被羞辱已经是天大的磨难,而风夕崖事后会扔下他们然后回府。 第12章 见风夕崖 安成本正报仇报得爽,一听田琦如此威胁,心中更加发狠,一时眼冒凶光,左手抓住田琦的脖子收紧,恨不得直接掐死这杂碎!但是少爷只说要拿下他们,他不能自作主张。 于是,他左手握紧田琦的脖子,右手握拳,一记重拳凶猛的打向田琦的鼻梁骨。 咔嚓一声碎响。 “啊!” 田琦眼珠子一下瞪得极大,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嚎哭似的惨闷尖叫。 安成膝盖顶在他胸前,身上被溅了血也不管,又是抬手狠狠一拳! 田琦被他打得鼻子塌陷,嘴巴歪斜,彻底昏死过去…… 城门口的这场变故发展得太过突兀,也太过快速,所谓说来话长,其实极短。 从风夕崖身上来看,只不过是他率先激发了四张虎啸符,然后又取出四张虎啸符对准叶钧和田琦激发。但就因为他这样两个动作,叶钧和田琦就在这短短几个转眼的时间内,由骑着高头大马肆意挥鞭戏谑,变成了瘫软在地,一个人事不省形如缩壳乌龟,一个任人宰割好似天塌地陷。 别人就算有心为他们“说和”,也来不及上前。 当然也有机灵的,看到事态发展得大转折,醒过神来之后赶紧狂奔去向叶家和田家报讯。 叶家和田家都在南胜城的西南部,也都在靠近南胜城中部的地方。南胜城极大,叶家和田家的势力还远远不到能覆盖全城的程度,他们的势力集中在西南,再波及到西部、南部的一些地方。 而先于赶去叶家和田家报讯的,是去风府报信的人。 风府就在南胜城东部,距离城东门没有多远。 风府建府才不过五六十年,当年选址时,风学真没有挤进南胜城的中心部位,而是在四面八方中相较而言略显清静的东部选了一处稍大的地方,买下来建了占地面积不小的风府。风府门前不远处就是长街,长街一拐,通向城东门,站在风府大门口,能看到许多准备出城的人和刚刚进城的人。 城东门附近,风府马车刚刚被叶钧和田琦拦下时,清楚他们身后背景和为人性情的旁观者无不认为风夕崖又要受辱。这些人中,与风府中人相熟的也有不少,但敢去报讯的却只有一个。 那人也是趁着旁人没有注意到他,才悄悄溜走,赶去风府附近。还没到风府,正遇到出来采买的风府小管事,他将风夕崖被拦一事嘀咕了一句便若无其事的离开,生怕事后被人知道是他多嘴。 那位小管事脸色难看,也不说破,只道一句“明日请你吃酒”,而后便急急忙忙回了风府,向武寒、张元平禀报。武寒、张元平一知此事,脸色顿时也变了。武寒亲自点了人马匆匆赶去城东门。 风府中的动静都瞒不过钟以铮和冥蝶精。 冥蝶精不用出门,只把小手在耳后一遮,再侧耳一听,立时将事情原委听得清清楚楚。 “啊!不好啦!钟以铮,钟以铮,我家主公要被人欺负啦!” 冥蝶精慌忙向钟以铮传音道。 钟以铮闭目沉心,呼吸悠长,没有反应。 冥蝶精着急的绕着他转圈圈:“钟以铮,主公若是被人打伤,今天就不能帮你解开神木的封印啦,明天也不行,后天也不行,主公修为低微,要养伤很久,你的事情就要耽搁啦……” “别吵。” 钟以铮皱眉打断它的传音。 他比冥蝶精更早听到此事,沉吟一下,缓缓收功起身。 他要躲避的只有仙台境界以上的强者,而南胜城中并无一个达到仙台境界。 他坐在风夕崖卧房中疗养,一是要等风夕崖回来直接公平交易,二是要个清静而已,并不是依靠房间躲躲藏藏。他自身有魔衣,再有冥蝶精帮他隐身,在南胜城中,他去哪里都是一样。因为仙台境界以下,无人能感应到他隐匿后的任何蛛丝马迹。除非他触发到某种厉害禁制。 冥蝶精本以为自己要费好大的劲儿才能说服他过去帮助风夕崖,不料刚刚传音几句,他就起身了,不由欢喜道:“钟以铮咱们快走吧!暗中出手帮助主公打跑坏人,主公一定会青睐上你的……” 钟以铮脸皮微微抽动,传音道:“闭嘴,否则不去。” 他作势要止步。 冥蝶精慌忙飞着拽他的衣袖,道:“我闭嘴啦,你看我闭嘴啦!快去,快去吧!” 钟以铮伸手一捞,把它放到肩膀上,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 城东门外,钟以铮隐身飞至,停在半空,径直看向马车。 冥蝶精看了眼下方,惊疑着传音道:“钟以铮,钟以铮,你看,主公没有被人打,他的仆从正在打别人!那个是风府的马车吧?里面怎么会有一位妖修?是它帮助主公打别人吗?” 钟以铮略过马车,不甚在意,目光扫了一眼下方,认出谁是风夕崖,却不由眉头微动。 下方,钟以铮目光所及,正是风夕崖激发虎啸符的情形…… 虽说时间短暂,万凯、柴记铜二人也没能亲自伤到叶钧,但他们和安成一样,都是打得心潮起伏,既意外和兴奋于自家少爷的硬气,又猜测这应该是车中那位大妖给自家少爷加持了什么力量,才让自家少爷一举把两名灵池境界的修行者震得无力抵抗。 “去拦住闲杂人等。” 风夕崖抬步上前,同时吩咐着。 在他的手中,两张崭新的虎啸符被他捏起,对准了昏迷的叶钧和田琦同时激发。 被接二连三摧残了的两个人又是一阵抽搐,不仅彻底的陷入昏死,而且短时间内不会苏醒。 安成、万凯、柴记铜三人通身畅快,冷着脸看向那些或目瞪口呆,或躁动不已的围观者。 “你们是什么人,敢袭杀叶家和田家的少爷?以为南胜城没有王法吗?” 终于,一个首领模样的卫兵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拔剑喝问道。 此人短暂的暗暗权衡之后,故作不认识风府的人,想要颠倒黑白,把过错归咎于风府身上,以便向叶家和田家示好。在他身后,四名兵士同样拔剑上前。他们最强的也只有凝元八层,但他们都是南胜城府主麾下的正式城卫,在本城有着保命的底气。 安成闻言大怒,抬手用刀指住他们,平时显得憨厚的面庞上满是凶狠之色,爆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居然指鹿为马,反咬我们一口?莫非你们不是府主的兵卫,而是叶家和田家喂养的杂狗?” 万凯也咬牙喝道:“这里人来人往,谁没看到是叶钧辱我少爷在先,田琦动手在后,我们被逼无奈才动手反击?倒是你们,身为城卫,不公不正,妄想栽赃我们,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柴记铜因为没能打到叶钧,在安成的对比下,他感觉有点没脸,这时大步上前,一语不发的持剑指着那名伍长的鼻子,杀机森然的盯着伍长的眼睛,仿佛只要他们敢动手,他就直接动用杀招! 伍长等人都被他们气势压迫,也有点难以置信的感觉:居然比我们还凶? 伍长顿时真个恼羞成怒,喝道:“好胆,你们果然猖狂!” 他气势摆得足,脸皮也是涨红,却没有更进一步,因为他能感应到,柴记铜应是凝元九层,法力气息比他浑厚不少,安成和万凯也都有凝元八层,实力与他相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要等到城卫处、叶家,或田家的强者闻讯赶来后再动手,到时候就看这些背后没有渊海强者的风家人怎么个死法! 他不动,他身后四名兵卫也都没动。出头鸟必定挨打嘛。 他们各自冷笑,便也要反骂过去,但是随即,他们眼角一瞄,蓦地眼眸一缩! 安成三人身后—— 风夕崖先是走到田琦旁边,无视他脑袋上的玉冠,平静的抬手,拍碎了他胸腹中的几条经脉。 然后他不慌不忙的走到叶钧旁边,以青阳法力施法,青木温润清新,纯阳光明正大,仿佛在治疗叶钧,成功渗透到无人主持的宝光之中,再蓦地封禁了不省人事的叶钧的法力。于是,宝光消失,风夕崖面不改色,摘下叶钧脖子上那只莲花宝座形状的玉坠,宛如散步时随意的摘了一朵小花。 再然后,他抬手拍了叶钧胸腹几掌,宛如替他拍打了几下灰尘,却是拍碎了他的几条经脉。 叶钧和田琦都开辟了灵池,法力本应能自发护体,普通凝元二层的修行者要想拍碎他们的经脉,不可能做得这么轻而易举。但风夕崖不是普通的凝元二层,叶钧和田琦更是早被虎啸符震慑得神魂麻木,身体法力运转不畅,如此一来,风夕崖抬手之间,法力涌动,拍碎他们的经脉,宛如信手拈来。 风夕崖仅是拍碎了他们的几条主要经脉,虽说拍得稀碎,但并没有彻底废去他们的灵根。 对灵池境界的修行者来说,只要灵根不损,修为就有恢复的希望。不过,经脉一旦破碎,痊愈之前法力混乱,一是痛苦难忍,二是难以动用法力,更别说破碎的还是主要经脉。要想治疗痊愈那几条主要经脉,就算救治及时,并且动用极品灵药,也不是三年五载之内能够完功不留后患的。 当然,若是有人舍得一直用仙药、神丹、圣药来为他们治伤,或许他们一年不到就能痊愈。 但那都是以后,现在,叶钧和田琦二人再无以前的狂傲,都狼狈凄惨、面色煞白的昏迷着瘫软在地,口中溢血,抽搐不止。他们经脉破碎,法力已经开始在体内乱窜四溢了。 远远近近的旁观者中,但凡有些法力修为的人都能感应到他们的法力状态,不由胆寒的看向那个施以辣手的少年。这些人态度各异,有的悄悄欢欣鼓舞,有的暗暗幸灾乐祸,有的单纯看热闹,有的赶紧想要避开此地,以免惹火烧身;还有的看向风夕崖时如看死人,好像已经预见到风夕崖的惨死下场;更多的人则是惊疑不定,猜测这个应该是软弱多情的风家少爷怎么突然强悍了起来…… 风夕崖自始至终都是泰然若素,平静而利落,既不慢腾腾的耽搁时间,也不急忙忙的显得迫切。 他拍碎叶钧和田琦的经脉之后,将手中那只摘自叶钧脖子上的莲花宝座形状的玉坠随手扔弃回叶钧身上。这表示他伤人只是为了维护自身,并非是为了夺宝。 他表现在外的一切,没有凶恶,没有杀机,也没有愤懑憋屈后的肆意发泄。 他的心境与他的神态内外如一,沉静安稳,平静得近乎温和。 有些城府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非是在装模作样,而是当真如此从容不迫、理所当然。 好像他只是随手打昏了两只狂吠的野狗,而不是叶家和田家的少爷。 他风府风夕崖究竟哪来的这种底气、这种气度? 咕咚! 伍长噎住了似的咽了口唾沫,口中想要喝骂的话再也骂不出去。他守着城门,每日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眼珠子最是刁钻,此时看着风夕崖的意态举止,他心里咯噔一下,涌现一阵懊悔。 他身后的四名城卫与他一样头皮发麻,手中拿着剑不知如何是好。 南胜城距离边疆太远,也安宁了太久,城卫处的强者居然还没有闻讯赶来。 “带着他们,回府。” 风夕崖走向马车,吩咐一句便进了车中,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向包括伍长在内的五名城卫。 “是,少爷!” 安成三人齐声应命,胸中越发觉得豪情风发,好像长久以来被压迫欺辱的愤懑都宣泄了出来。 他们冷眼瞪了伍长五人一下,后退三四步才转过神去。万凯俯身去抓起叶钧,顺手拾起那枚莲花宝座状的玉坠,将叶钧扔到自己的马背上,像是载货物似的载着。柴记铜也把田琦扔到自己的马背上载着,然后翻身上马。安成则去把叶钧和田琦之前所骑的神骏黑马寻过来牵着,随即也上了马。 车夫愣愣怔怔的久久无法回神,听到车中风夕崖一声:“走吧。”才一个激灵,忙道:“是,是少爷。”他不过多想,赶紧晃动缰绳,扬鞭轻轻抽动拉扯的马匹,维持着正常的车速往风府中赶回。 上空,钟以铮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转头瞥向坐在他肩膀上的冥蝶精。 第13章 抢走他吧 冥蝶精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捂着小嘴,直到风夕崖回到马车,它才一下子变得满脸惊喜兴奋,在钟以铮肩头跳着飞起来,向钟以铮传音道:“钟以铮,钟以铮,你看,我家主公不是软弱可欺被人逼迫不敢还手累赘!你把他抢走吧抢走吧!把他修为养高,他就能帮到你啦……” 钟以铮对它的话充耳不闻,缓缓跟上风府的马车,眼中升起一抹认真考虑之色。 东门内侧,武寒目光凝成,跟随他来的护卫们则略显呆怔,他们看到那一幕的后半段,下意识的在心里补全了那一幕的前半段,脸上都不由露出好像在做梦似的神情,不知道还该不该再立马冲上前去,便看向首领武寒。武寒听着耳边一道法力传音,眼眸闪动间,低声道:“回去,守府!” 武寒当先转身回府,比来时还急。 后面数人闻声应命,又看了一眼风府马车的方向,既担忧又畅快,随即绷紧了精神随武寒回府。 马车中。 “前辈。”风夕崖在马车中向冰玫微微稽首,神情宁和,低声叹道,“晚辈以前受尽屈辱无从反抗,今日心知有前辈在,有了底气,便有些冲动了。还请前辈出手护持。” 冰玫睁开眼睛,冷漠的双眸中掠过一丝欣赏,她朱唇未动,只淡淡地传音道:“不必多说,打了小的必会引来老的。此事是你在理,动手再狠也是应当。若那老的胆敢在我面前嚣张,我自会出手将之废掉!有我在此,区区两家狗腿,你何必放在眼角。”说完便又重新闭上眼睛。 冰玫的不擅长推演卜算也是相对来说的。她毕竟道行高深,活得长久,精通许多秘法,在叶钧和田琦出现在她附近的时候,她便知悉了他们背后各自有着大致是什么境界的靠山。 叶家的强者是老家主叶繁,乃是渊海境界五层。 田家的强者是一位族老以及现任家主,分别是渊海境界三层、渊海境界一层。 别说这几人,即便来一位渊海九层的强者,曾经几乎要步入仙台境界的冰玫也不会变一下脸色! 至于风夕崖能把每一张“虎啸符”都绘制出濒临灵池境界的威能,并且有能力举重若轻的同时激发四张符箓——风夕崖堂堂青阳灵根,若是没有一点常人所不能及的天赋,那他活着简直就是青阳灵根的耻辱!小小的制符天赋算得了什么? 风夕崖动手时,冰玫虽然没有出手相助,却也施法扰乱了此地的气机,让叶、田两家与叶钧二人亲近的强者无法推算到他们的遭遇。风夕崖对此有所感应,心知肚明,但不能说破,便假装不知。 听她应承下来此事,风夕崖微笑着再度稽首道:“谢前辈护佑。” 风府马车行驶,前面行人无不让路。 刚刚驶进城门没有多远,突听一声惊怒至极的爆喝:“钧儿!谁敢害我孩儿?” 声音未落,一道人影倏然从远处飞射而至! 来者正是叶钧的父亲,灵池九层,叶争飞。 前去叶家报讯的人之前狂奔向城西南,叶争飞正好在送两位朋友出府,那报信者才没用传话耽搁就直接上前向叶争飞禀报这场变故。叶争飞听到一半便摆摆手打断了那报信者的话头,跟朋友说笑着,随意的道:“年轻人好动了些,打打闹闹的由他去便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怎好过去插手?” 叶钧跟风家的人发生冲突,叶争飞哪里会在意,至多打死几个风府奴才罢了,他儿子有分寸,知道裕书侯府暂时还会护持一下风夕崖,不会在这个时候弄死那风家小儿的。 那报信者急了,不顾喘息,忙把话说完。 叶争飞听清真相,不禁怔了一下,难以相信,随即皱眉与两位朋友道了别,便匆匆赶来。 谁想他刚刚驾御法宝飞遁过来,远远的就看到自家宝贝儿子正被一名风府下人像是载着一头猎物似的横载在马背上!他看得睚眦欲裂,尤其他还遥遥感应出来——叶钧呼吸微弱,法力紊乱,冲荡四溢,分明是重要经脉破碎的重伤症状!他的儿子生而高贵,何曾受过这种磨难! 叶争飞杀意满胸,几欲呕血,哪用管最初是谁对谁错?敢如此伤害他的儿子,便必须受到千刀万剐!他飞撞而来的同时扬手将一把短剑挥出,短剑上爆发出一道寒光,光芒如练,刺骨冰寒!一剑之下便要将风府马车、马匹、车夫、护卫全都剐碎!只留下同在马背上的田琦和马车中人。 至于他为何没要击杀马车内的人—— 他挥剑而出时眼睛便只痛惜的看着爱子,他要留下元凶给儿子亲自一点一点的折磨着报仇解恨! 骑马载着叶钧的是万凯,寒意降临,剑光尚未临身,他却已经感觉血肉、神魂都要被冻僵冻碎!泰山压顶,无可抵挡!与他同样感觉的还有柴记铜、安成、马夫,以及数匹骏马。 “噼啪!” 好似寒冰炸裂。 一道长针似的青色微光不知从何出来,出现时就已经钉住了叶争飞手中的短剑。 就是这一道细微的青光,钉碎了叶争飞的法宝短剑,也就是它的微不可察的光芒,消融了叶争飞挥出的所有刺骨寒光!甚至就是这道微光驱散了所有受到寒光影响的人或马身上以及心头的寒意! 而后瞬间,这一道长针般的细微青光便顺着剑柄刺入叶争飞的经脉。 “是谁暗算——” 叶争飞骇然,急忙伸手抓向叶钧,同时运转法力想把青光逼出体外。 但是突然,叶争飞身体一僵,他来不及抓住儿子,那只伸出的手掌蓦地一颤。他眼球突出,张大嘴巴,发出“赫赫”的沙哑声响,不知他是想要说话,还是因为纯粹痛到极点而发出诡异的惨呼。 噗通! 叶争飞神情扭曲,身体痉挛,如同一颗肉沙包般维持着原本凶威滔天的气势和速度飞撞到空地上,把街道砸得一声闷响,因为撞得太狠,马上又弹了起来,落地后滚了几滚之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从漫天寒光即将临身,到如今叶争飞撞地昏死,只不过是转瞬之间。 宽阔的街道上,寻常行走路过的、抬手正要跟人打招呼的、弯腰正在搬东西的……无不被刚才的寒光所慑而僵住,再然后一晃眼,就成了这个样子。他们僵着目瞪口呆,好像刚才生了什么幻觉。 何止是旁观者,便是万凯等身临其境的人也都感觉像是自己幻觉了一下! 及至陡然回神,安成三人便知道是那位大妖出手了,他们对视一眼,振奋狂喜,心跳如雷。 “琦儿!” 不给人说话的时间,遥遥的一道寒声传来,恍若传音一样炸响在风府众人的头顶。 又来一个。 街道旁、街道中,行人、马夫、安成、万凯、柴记铜等人,大多数都不约而同的升起这个念头。 一道碧蓝的水光划破长空,像是流星拖着长尾,抬眼一看本在远方,定睛再看却已经到了近处!后方另有三道略暗的光芒紧随那道碧蓝水光飞来。先来者在风府马车前方瞬间顿住身形,显出一名满面怒容的男子,正是田家现任家主,也是田琦的父亲,渊海境界一层的田耀盖。 田家较远,前去田家报讯的人又无法轻易进入田家,禀报时耽搁了一下,便让田耀盖晚于叶争飞知晓此事。 但田耀盖法力雄浑,飞遁何其快速,叶争飞刚刚飞撞而至再撞到地上,田耀盖便飞到了近前。 田耀盖身材高大,古服广袖,头顶纶巾,三缕长须垂在胸前。 他看着被柴记铜横放在马背上的田琦,一眼便知田琦凄惨碎脉的重伤处境,方正的脸庞顿时铁青阴寒。他没有说话,目光扫过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争飞,以及同样被横放在马背上的叶钧,怒意和杀机便从他脸上收敛了回去,只有一双眸子似有火焰焚烧。 他看向马车,寒声问道:“不知哪位高人在此,怎的要以大欺小,如此折磨两个晚辈?” 在他后面,随他前来的三名灵池境界的强者顿住身形,目光一扫,也都变色。 风府马车内外,在场中人最强者也只有凝元九层的修为,另外两个是凝元八层,而马车中的风夕崖更是只有可怜的凝元二层!几只小鱼小虾罢了,他们何德何能,竟然能将已经开辟灵池、拥有法宝护体的田琦和叶钧二人重伤成如此模样?必然是车中另藏高手以大欺小! 马车中,冰玫闭目修行未曾停顿,闭口不言没有声息。 风夕崖见她如此,便知道如果对方不先动手,她是懒得浪费口舌多加理会的。只能他自己出面。 “田家主。” 风夕崖口中说话,起身把车门推开半扇,走下马车来,再随手将车门轻轻关上。 田耀盖看他一眼,两道目光宛如利刃,像是在看即将被他一指碾死的蝼蚁,并不理会他,转眼又看向马车:“若是犬子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道友明言,若是犬子过错在先,或轻或重,我自会有相应的家法处置。”他盯着马车中那道隐匿着气息的身影,缓缓从半空降落下来,掌心中一道水光蓄势待发,“若是犬子无错,或是因为些许小事而被人重伤摧残,我田家岂是任人欺凌的?” 田耀盖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没有语调起伏,说到最后显然是濒临爆发的边缘。 马车中依然没有任何声息。 渊海一层的强者,在冰玫眼中如同婴孩,哪管他凛然威胁,不过是听到一些牙牙学语。 风夕崖料想着冰玫的态度,心里便有些想笑,面色却是如常,也不因为自己被无视而感觉屈辱,他正视着田耀盖,跟他讲道理:“田家主先别忙动怒,所谓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世事难逃一个理字。令公子田琦,与叶家二少爷叶钧,对我风府一直多有侮辱,我风府自从祖父……” “滚!” 田耀盖杀机满胸之时哪会听蝼蚁废话,寒声一斥便像是神威法术,引得狂风刮动,呼呼尖啸着劈向风夕崖面庞,要直接把风夕崖头从到脚劈成两半。 而田耀盖本身则连目光都没有施舍给风夕崖一瞬,一直死死的盯着马车,也一直往掌心宝物上积蓄法力。他身后的三名灵池境界修行者同样只是讥讽的瞥了风夕崖一眼,便还凝重的看向马车。 突然,马车中一股无形的清新青木之气散逸出来,好像料峭寒暖的春意,轻轻松松的将田耀盖的呵斥狂风消弭于无形。然后,马车中依旧没有任何声息。 田家之人哪还看不出来,这才是无言的不屑。 田耀盖怒极而笑:“好,好!” “果然是好。”风夕崖始终不进不退,沉着的挺直脊背在马车侧前。冰玫不屑于搭理田耀盖等人,该说的话也本就必须由他来说。他赞叹道,“田家主好气魄!我只因受辱被打,才被迫出手反击,叶钧田琦二人被我打出的伤势,你们两家若是全力救治,必可让他们在一年半载之内痊愈。田家主却不管不顾,不听道理,不问青红皂白,刚一来到,出手便要将我劈死。真真是好一个大义凛然!” “住口!两位少爷温润尔雅,待人宽厚,他们何曾欺辱过别人?怎么到你这里就全是田少和我家少爷的过错?田家主不愿自降身份与你理论,你倒是轻狂得厉害!” 一名灵池境界的老者遥遥怒斥,他带着身后四人,或御使法宝,或施法乘风,快速飞遁而来。 他们都是叶家的人,为首的老者骇怒的看着叶争飞匍匐在地的身影,又看看叶钧和田琦的处境,没敢贸然出手,而是向田耀盖稽首施礼,说道:“田家主,风家小儿强词夺理,颠倒黑白,装模作样好不恶心。您不要继续宽容下去,还请您出手将这贼子拿下,以他来换田少和我家老爷少爷。” 风夕崖看着他们,没有因为那老者的呵斥就闭口不言。他眼眸幽黑,淡淡的笑着叹道:“果然如此,看来,对你们叶家、田家来说,你们辱我,骂我,打我,杀我,我唯有默默受辱,任你们宰杀,如此才是正理,但凡我稍有自保和还手,对你们来说便是罪不可恕必须千刀万剐!如此……” “妖孽!怎敢在我面前放肆?” 田耀盖终于蓄力有成,也终于暗中施法感应确定了马车中的高手是一名陌生的妖修,当下他再无顾虑!他一指马车,怒目圆睁,凛然喝道,“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你害我孩儿,我来讨个说法,你却始终躲避,只让一牙尖嘴利之小人多口多舌!” 说话间,田耀盖扬手往马车一推! 一颗水色清清的宝珠突然从他手心跃至空中,好似明月一般,绽放出漫天漫地的光辉。光辉把阳光都遮盖下去,洒落下来如同宝光华盖,把宽大的马车全都罩在其中。 风夕崖闭口不言,转身观看,眼眸黑而幽静,举止稳而雍雅。 面对如此情形,他依然是不慌不忙,仿佛置身事外。 半空中,冥蝶精早就一惊一乍的在钟以铮身周飞来飞去,传音不断的说着:“钟以铮,钟以铮,咱们出手好不好?你看那个人好凶,要杀我家主公,主公好危险啊!主公怎么还不赶紧躲开……” “闭嘴。” 钟以铮皱眉斥它。 他正在理性、客观、认真的观察风夕崖,掂量着风夕崖的容貌和身形、言辞和举止、神态和气度,以及待人处事的方式……当然他也没忘暗中施法细致的观察和验证风夕崖的灵根属性。 然后,他眼眸中那一抹认真考虑之色越发清晰起来。 第14章 意外啊 下方,宝珠绽放月华罩住整个马车之后,马车中依然不见动静,置若罔顾,或淡然视之。 田耀盖怒极冷笑,眼中厉色一现。 “妖孽狂妄自大,还不受死!” 他手指一催法诀,宝珠上当即便有一根亮极刺目的光柱垂直射下,直击冰玫所在的地方,把空气都烧得焦灼!偏偏那光柱之中又带着清新的木色以及濛濛的水意,让人不知它到底是水是木还是火。 此乃强者以难得的异宝承接月阴-精华,再耗费无数精力凝聚淬炼才得到的月华火焰。 月华通幽,又有异宝灵珠温养,越发神异难测,如此月华火焰,可烧生灵神魂真灵。 只是催发时需要长久蓄力,蓄力越多,能够引动的月华火焰便越强,然后一击之下,通幽之月炎捕捉敌人的气机,让敌人无处可躲,待到火焰烧上身体,便是敌人魂飞魄散之时。 田耀盖出手便是全力杀招,要一招见功,端的是狠辣厉害。 冰玫终于微微睁开眼来,轻启朱唇,冷声道:“找死。” 找死!找死!找死…… 明明说的是“找死”,话中却没有半点杀意,反而平平淡淡如同寻常。 清脆的娇斥分明是轻轻微微,听来却宏大得像是晨钟暮鼓,震得所有人怔怔呆愣。 冰玫开口时已经屈指轻弹,一朵嫣红的花在她头顶凭空诞生。红花散逸着红光,红光竟也清冷,好似雪中红梅泛着寒光!红花在马车中对准马车上空的宝珠反迎上去,月华火焰照射到红花中心,花蕊摇晃,吞没所有月火,并受此滋补,红花微微一旋,从茶盅大小涨到碗口大小。 转瞬之间,红花已经迎上宝珠,花瓣轻轻闭合,将宝珠包裹封印。 漫天月华安静的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封印着宝珠的红花倏然反射而回,落到冰玫手中。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还在因为她的轻斥而怔愣。 路上的行人、附近的居民、安成等护卫,包括田耀盖以及他身后的三名灵池修行者在内,全都或长或短的陷入迷茫。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懵懂、年少时淳朴、年长后的心机,那一件件酸甜辛苦皆有的往事,像是一道道烙印,在他们于红尘中翻滚时,带着尘埃染脏本应清明的灵台…… 半空中的钟以铮没有受到影响,他目光一凛,再次看向冰玫。 冥蝶精也没有受到影响,它什么感觉都没有,正对钟以铮传音说教道:“钟以铮,钟以铮,好可惜啊!有那名妖修帮助我家主公,你就没有用武之地啦!你要想办法在主公面前表现啊……” 风夕崖同样没有受到影响,但他闭上了眼睛,仿佛也在怔愣,实则正在安静体会。 冰玫这道声音中蕴含着一缕清净的道意,便是他也难得听到一次。 田耀盖受到一丝影响,却转瞬之间挣扎着清醒过来。他双耳犹自轰鸣着,脸色已经煞白,刚要收回宝珠,宝珠却被红花轻而易举的封印住!他倒退数步,心中骇浪滔天,震惊得头皮发麻—— 九层强者! 而且是……濒临仙台境界的九层强者! 因为刚才冰玫那么淡淡的一声呵斥,乃是蕴含着道意的显露。 仙台境界以下,只有隐约超越渊海九层、濒临仙台境界的强者,在参悟仙台瓶颈时,才有可能领悟到一丝实质的道意。 这种强者,即便面对普通的九层强者只怕也是毫无难处的压制,更何况是对付区区渊海一层的修士?难怪之前任凭他田耀盖怎么威胁,马车中的妖修都不屑搭理。他田家的两位渊海强者,再加上叶家的一位,总共三位:五层、三层、一层…… 如此三人,即便联手,也根本不够此妖一只手杀的! 南胜城中,公认的最强者便是裕书侯高瑞、方家老伯爷方昊穹、隐修不出的南胜城府主平宵白,他们三位都是渊海九层。但是,从未听说他们之中有谁从那一道隔住仙台境界的瓶颈上参悟出可以显露而出的实质的道意! 虽说参悟出了如此道意的强者也不可能以一人敌对一城,但是满城上下,谁愿意与此妖敌对! “前,前辈。”田耀盖惊骇之下,浑身冷汗涔涔,他脑中思维电转,煞白着脸面极快的认清现实,随即一改之前的凛然厉色,艰难的向马车稽首行礼,满嘴苦涩的道,“晚辈护子心切,一时冲动,实不知是逆子冒犯前辈尊颜。恳请前辈宽宏,赦免晚辈鲁莽误会之罪……” 前倨后恭都无法形容田耀盖的前后态度之别。 马车中。 “此珠还算勉强可用。” 冰玫漠然的看着掌中的红花,玉指轻敲一下,便将红花化作刺目的光芒,尽数渗透进宝珠中。 只一转瞬,红光便从中散逸出来,在宝珠周围消失不见,仿佛又回到了冰玫的手心肌肤之下。 宝珠中原本深藏着的田耀盖的魂意烙印已经被彻底抹消。 对付有主的禁制,便要用道意镇压和渗透才能最快见效。如果是真正的仙台境界大能要抹消这枚宝珠禁制中的魂意烙印,或许只需轻轻弹一弹,甚至随意吹一口气,就能将里面原主的魂意烙印弹落或吹掉。冰玫掌握的道意只有极其微小的一丝,需要借助秘法红花才能施展得这么顺利。 田耀盖魂意被抹杀,顿时受创,神魂痛楚,心惊肉跳,眼眸中既痛又惜,更添了三分惊骇。 他当初与叔祖一起联手偷袭,杀死宝珠前主,而后叔祖将宝珠让给他炼化防身。他当时刚刚晋升到渊海境界第一层,炼化掉宝珠中残留的前主魂意烙印时,居然只能用水磨工夫,耗费了四五天时间才成功抹去残痕。但那时他满心只有欢喜,因为由此便可见宝珠神异之一斑。 可是,而今他还安然无恙,但就在这呼吸之间,他烙印在宝珠中的魂意竟然已被抹消了! “灵根天赐,世间难寻,你生而尊贵,却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件法宝护持,着实丢我的脸面。” 冰玫冷声说着,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她掌上的宝珠便倏然飞出,射出马车,砸到风夕崖头上。 风夕崖站在马车之前,正闭目体会着自己刚才对那一丝道意的若有若无的领悟,没料到冰玫那么端庄高傲的大妖居然会拿东西砸他。他躲避不及,被宝珠砸得脑袋生疼,惊愕之中连忙捞住宝珠。 他伸手揉揉脑袋,估计那里得起一个小包。 意外啊。他暗暗叹着。 此事可不在他的推算之中。 说到推算,话说,他此前在取《白月金蝉录》时,意外得到冰玫这位大妖做护法,当即便重新开始推算和确定日后的规划。据他推算得知,他从灵狐坡回府后将有不少麻烦缠身。 可他如今是转世而来,修为低微,身体脆弱,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需要改修《白月金蝉录》提升修为,岂能任由麻烦缠身,羁绊住他的正道?那就不如掌握主动,将麻烦暂时一举威慑和压制下去,至少给自己争取来几年安闲的时间,免得麻烦东来一道、西来一道,还要他多费心力。 于是,他细细推算事情脉络,途中烧画,耽搁时间,然后在进城时与叶钧和田琦迎面遇到。 但他推算的都是凶吉、祸福、天机中的事情走向脉络,可没那么多心力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全都推算出来。像这种被人用东西砸到脑袋的无关紧要的小磨小擦,就不在他的推算之内。 他握着宝珠,知道此乃异宝,便仿佛没被砸过一般向马车中稽首,从容笑道:“谢前辈赐宝。” 他们一个赐下得淡漠,一个接受得坦然,直接视田耀盖如无物。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田家因为拥有两位渊海强者而意气风发,比叶家更为野心勃勃。这两年来,田家虽然位于城西南,却支持城东的其它家族侵吞失去了风学真坐镇的风府产业,从中获得不知多少好处。 若非有像田家这样的家族暗中支持,城东那些并无渊海强者的家族顶多会慢慢打压蚕食风家,哪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肆无忌惮的欺压风府,在短短两年内就把风府所有像样的在外产业全都侵吞干净? 风夕崖将宝珠收进袖中,转身向田耀盖道:“田家主手中,这两年来搜刮自我风府的财物不知会有多少,我也不知这枚宝珠是不是祖父生前所有。祖父意外去世,风府至今不知他是被谁所害,田家主可知道什么详情?”他有礼的微微稽首,“还请田家主怜我兄妹孤苦,不要再尽数隐瞒内情了。” 祖父风学真的过世、父亲风吉的行踪,这两件事也是风夕崖一直推算不出脉络的。 风夕崖以自身道行施展“胥真灵卜秘术”,在正常情况下,推算不出的事物大致有三种情况: 一是其中有仙台境界以上的强者参与,境界太过高于他,他再怎么推算都接触不到那种层次; 二是其中有道行至少与他相若,且精通推演卜算之术的强者混淆了天机; 三是其中有异宝、禁制,或者其它特殊外物遮掩了天机…… 也可能会有其它情况,万事皆有可能,也可能会出现什么未知的不正常的大因素。 但那只有遇到才会知悉。 风夕崖只取自己所确定的因素列出三条,料想此身祖父和父亲的遭遇便在这三条之中。包括他今日走下灵狐坡时,那桩突然让他心生感兆的重大吉兆,应该也不出于这三条的范围。另外,他前世八岁前那无从推算的空白记忆,不知是否还是在这三种情况里面…… 现在他并不确定田耀盖是否与风学真的亡故有关,说田耀盖隐瞒内情,只是猜测着诈一诈他。 天上半空。 冥蝶精叽叽喳喳的向它的主人传音自不必说。 钟以铮只在冰玫以道意轻斥震慑田耀盖时,暂时将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后便又继续观察风夕崖。 窥一斑而知全豹。 对于经历过无数艰险,应对过无数强人,甚至随意呵斥过仙台境界强者的钟以铮来说,今日冷眼旁观之所见,足够让他给风夕崖明确定位。 他眼眸深邃,目光锐利,在他看来,风夕崖懂得借势而为,风度温雅的表象很能唬人,骨子里却是沉稳强硬,也非常理性和有心——先是重手反击实力远高于他的敌人而不得意张狂,后是直面能够随手抹杀他的强敌而不动声色,再是受到羞辱而不因此怒,而今得到异宝也不过于喜,并且,事前事后的言辞举止、神态行为都始终一致,说的话并无矫情作态,都是泰然自若直击本质…… “青阳灵根乃是木中至尊,更是生机之贵。” 钟以铮想起这句话,也想起钟氏一族的处境,眼眸中的考虑之色确定下来。 冥蝶精正挎着自己的小包,在他脑袋周围飞舞着向他传音:“……真的很难找到的!钟以铮,错过主公,你再想找到这种既有样貌品行又有青阳灵根的道侣,可就没有什么可能啦!你看你看,那个妖修坐在主公的马车里,她肯定是看上主公啦,她要把主公抢走!呜呜,我以后都不能闻到主公的青阳法力了,那个妖修长得多漂亮,比你凶神恶煞……” 它刚要假哭,却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连忙捂嘴。 钟以铮出奇的没有凶它闭嘴,也没有寒脸瞪它,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 冥蝶精又小心翼翼的继续道:“比你冷峻的脸好看,钟以铮,你要赶紧把主公抢走啊……” 钟以铮语调无波,漠然道:“你立了一功。当赏。”说着,屈指将一朵明烛花弹到它身旁。 “要动手就要快,继续嚣张起来嘛……耶?” 冥蝶精的传音戛然而止,赶紧抱住明烛花,喜滋滋的收进自己的小挎包中,忘了刚才在说什么。 第15章 想得到他 下方地面。 风夕崖向田耀盖说“不要隐瞒内情”的话时,马车中没有半点动静,好像恢复到了最初的无声无息。但是田耀盖知道,有一道隐隐的寒意从马车中的妖修身上锁定到了他的神魂上。 田耀盖见此情形,心头如堕冰窖,知道事情难以善了,再也犹豫耽搁不得。他一咬牙,眼角余光扫了眼昏迷中的儿子,狠下心猛地的顿足飞天而起,驱使法宝护体和拼命飞遁,同时留下一个带着侥幸期盼的话音:“晚辈先回府准备厚礼,稍后便去向前辈赔罪!” 三名随他前来的灵池修行者没有发挥半点作用,都是惊疑不定的驱使宝物随他飞天而去。 “可笑。” 冰玫冷笑一声,端坐马车之中,素手轻扬,对着田耀盖飞去的方向隔空一拍,同时说着,“你要杀我,未曾杀成,这便要走?我说你找死,你当我是玩笑?” 随着她将手一拍,三道青丝在田耀盖颈后无中生有。 田耀盖周身宝光环绕,湛蓝水光、迷蒙白光,还有衣内保甲被他激发,层层防护之下,他更是拼命催使“穿云舟”疯狂飞遁。但是突然,他脖颈一麻,只来得及升起一个不敢置信的惶急念头,便头脑一片空白,似是昏迷,似是封禁,似是堕梦,再也凝聚不起任何理智和思想。 渊海一层,堂堂的所谓“渊海强者”,在冰玫面前竟然当真犹如婴孩一般。 在旁人眼中,此情此景便是马车中的女子才刚开口,天上那位如同彗星乍起般飞遁到百丈之外的田家家主便一声不吭的从天上栽了下来,“扑通”一声闷响,连人带宝一起坠落在地面上。 倒是那三名随着田耀盖一起赶来的灵池境界修行者没有受到拦截,成功飞遁逃之夭夭。 来自叶家的老者等人早就呆若木鸡了!他们胆寒腿抖的后退几步,突然不约而同的仓皇而逃。 冰玫将田耀盖打落后便闭目重又开始吐纳修行。 风夕崖等了等,一掀衣摆,抬步上了马车,坐下后转头吩咐道:“护着田家主上马。回府吧。” “是,少爷。”安成高声应着。他明白自家少爷的意思,便扔下灵池九层的叶争飞不管,只把田耀盖扛到自己的马上,先帮田耀盖坐好,然后自己翻身坐到后面,以护卫状扶着田耀盖。 风府马车辘辘而行,继续驶向风府。 安成等三人神采奕奕的左顾右盼,但是直到回归风府大门,也没有谁再拦住他们的去路。 钟以铮一直带着冥蝶精隐身在半空,不远不近的跟着,透过马车观察着风夕崖。到了风府大门时,他才带着冥蝶精径直遁回风夕崖的卧室内。 冥蝶精又记起先前的话,急切的劝着钟以铮:“钟以铮,钟以铮,那位妖修是冷若冰霜的美人,你却是冷酷吓人的粗汉,你们没有可比性的!你再冷峻也没有她好看,有她做对比,你又没有出手相救主公,主公肯定不会青睐上你啦!赶紧设下陷阱,埋伏,偷袭,打昏,把主公抢走抢走抢走啊!” 它围着钟以铮乱飞,建议简单粗暴,“把主公府内亲近的人全都劫走,主公才会放心跟你……” 钟以铮盘膝坐于地上,板着脸传音低斥道:“啰嗦什么!那名女妖是草木成精,一身法力浑厚,身上气息对风夕崖又有隐约护持之意,此为签下护法契约的征兆。我实力尚未恢复,不能动用魔衣,既不能轻松制她,也无法长久施展袖里乾坤,如何在这风府劫人?休要再胡言乱语!” 钟以铮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所谓慧眼识英杰,在英杰尚未一翅冲天时看到他的未来成就,然后予以重视,这才是慧眼。否则,等到对方已经成果斐然,人人皆知他是英杰人物的时候,哪还需要谁去慧眼识人? 钟以铮自认一双眼睛足够锐利,他看人鲜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就像他现在看待风夕崖。 天道大势公允,小事从来不公。 修行者的成就除了努力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要看天资,天资一是灵根,二是悟性。 风夕崖的青阳灵根自不必说,而悟性…… 什么是悟性? 心中之吾便是悟。感悟本我本源,秉性清明透彻,便有悟性。 观今日风夕崖的言行举止、神态风度、所作所为,由皮毛知全部,可见风夕崖的确是灵智开窍,本源归位,拭净灵台,那么,悟性必然已开——世上总会有这种情况,某个人,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都非常愚钝,可是突然有一日灵智开窍,苏醒恍然,然后修行一飞冲天,成就不可限量。 钟以铮料想,以自己今日之所见,假以时日,风夕崖未必不是这种实例之一。 如果风夕崖仍是原本那样虽有青阳灵根,却软弱优柔内向,他不会为之费什么脑筋。正如他对冥蝶精所说,他不会为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可怜累赘多费精力。世间愚钝者不可计数,开窍者却是亿万中无一,他不可能带走一个愚昧者再等其开窍。然而现在,风夕崖已经开了悟性,气度、处事、悟性等等因素与罕有到极点的青阳灵根结合在一起,综合起来看,风夕崖就成了一件百年难遇的“异宝”。 遇到无主的异宝,而且自己在某些方面恰好正需要这种类型的异宝来发挥功效,那该怎么办? 若是没有灵智之物,那当然是:拿走,抢光!先下手为强! 但风夕崖是有灵智的人,而且是一位极有主见的聪明人,强行偷抢那是结仇结怨。必须是风夕崖本身愿意跟他走,再由他亲自护着顺利成长起来,日后才会全心全意辅佐于他,这样才是正理。 钟以铮眼底暗芒一闪。 不过,他想着风夕崖目前的境况,再顾忌一点与风夕崖签下护法契约的妖修,便暗暗沉吟起来。 冥蝶精还没听出来他的话外音,以为他始终不愿带走风夕崖,不由急得团团转,连忙又是一通传音劝说。 钟以铮闭目继续疗养,沉声传音道:“安静。待我问问那风夕崖,他可愿主动随我离去,若他愿意随我去钟氏祖地修行生活,我自会为他寻来适合青阳灵根的高明功法。他若能以青阳灵根修行有成,助我复苏祖地,代我看护族人,我许他道侣之位也未尝不可。他风府满门,我亦能全都为他带去。” 冥蝶精一听,传音戛然而止,呆了下,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你,你……” 钟以铮也没睁眼,只淡淡的点了下头,确定自己是果断并认真的做出了这个决定。 这个风夕崖能这样遇到他,也算是跟他有缘。 冥蝶精手指着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太臭美啦!异想天开!主公怎么可能会看上你?” 钟以铮脸皮一黑,气势森寒。 冥蝶精赶紧伸手捂住脸,遮住满脸的嫌弃,同时后退两丈,小声传音道:“钟以铮,你不要舍长取短好不好?主公不可能会心甘情愿跟你走的。你是冥煞灵根,够凶够狠,优势在于实力强,而不在于魅力大。再说,钟氏祖地那么荒凉贫瘠,哪有南胜城的繁华让人留恋,我都不想去钟氏祖地……” 难怪它总是唆使钟以铮去偷、去抢风夕崖,最委婉的传音也只是诱-哄似的劝钟以铮去大展雄威,以便换来风夕崖的一点青睐,原来它是打心眼儿里就没觉得风夕崖能看上钟以铮。 它从手指缝里看了看钟以铮,见他没有发飙,便放下双手,掰着小手指,苦口婆心的劝道:“钟以铮,你要知道,青阳灵根是天生的木中至尊,不是你这种后天造就的冥煞灵根可比的。主公以前修行缓慢,一是灵台蒙昧没有开窍,二是修行功法品阶寻常。现在主公受创又苏醒,灵智已经开窍,灵台已经清净,还有那位妖修帮助他,他肯定会找到高明功法啊,他不会需要你什么帮助的……” 钟以铮面如寒霜,却安静的听着它的传音,并没有喝断它的啰嗦。 只要冥蝶精说的是对他有用的东西,他哪怕不喜,也不会发飙迁怒。 卧房外面。 风夕崖等人回府之后,风夕崖下了马车,先请冰玫去静室修行,免得人多惹她不喜。 冰玫却选了风府后花园。 风府有一大一小两处花园,后花园是大花园。 风府后花园面积广阔,有假山,有清湖,有溪流,原本还栽种着一些奇花异草、灵花灵草,但这两年来,那些珍贵花草逐渐被采摘下来炼丹,或者被挖出售卖,以便帮衬府内的开销,花园景致变得稀松寻常了许多。好在府内仆从把它打理得干净,看去山清水秀,仍有几分自然韵味。 花园中还有一栋二层赏景小楼,里面清雅整洁,冰玫直接进了楼去。 风夕崖亲自跟着,请教她还有没有什么需求,冰玫没有搭理他,他便微微笑着稽首,接着后退两步,然后转身离开,很识趣的没有提要不要派人过来侍候她饮食起居的问题。 在他出门时,冰玫屈指一弹,一朵红花凭空诞生,倏然一闪,悄无声息的没入他的右肩。 风夕崖恍若未觉。还好这次没再砸他。 等他下楼,冰玫从袖中取出一柄素色小旗,轻轻一晃,素色小旗上闪现四道彩光,呈红、白、黄、绿四色。彩光飞射到小楼四周,化作四面各色小旗,没入地下不见。 冰玫再把手中那柄素色小旗掷于脚下,素色小旗也化光消失,小楼中没有显出任何异样。 冰玫又从袖中取出七片青叶,往空中一撒。 七片青叶宝光莹莹,纹箓玄奥,每一道宝光都好像是一道法纹。青叶在空中飘飘然,突然叶面上青光一闪,一生十,化作七十;再一生十,化作七百;紧接着依旧一生十,化作七千…… 转眼之间,小楼中漫天漫地都是青叶,浮在半空,落在冰玫的身周和脚下。 冰玫面色淡淡,信手挥袖一拂,所有青叶全都像是被风吹开,飘飘洒洒的飞出小楼,飞出后花园,散落到整个风府之中,一片片的化为点点青光,没入风府的地面、房顶、梁柱,也没入风佳妍、张元平、武寒、其它护卫仆从们的肩头,甚至没入看门猎犬、家养老猫身上。 “哇,钟以铮,钟以铮,她比你还要嚣张啊!连风家的小猫都被她做了标记!只要是修行者,都能感应到她标记下来的青光气息,知道那是受她保护的!好霸道的妖修……”冥蝶精两眼冒星星的冲着钟以铮传音,紧接着它忽然脸色一变,“糟糕了!糟糕了!她已经开始霸占我家主公啦!” 不止是整个风府的修行者都感应到了青叶的存在,风府之外那些远远窥探过来的修行者也不禁脸色微变。其中又有叶家、田家之人最多——田耀盖、田琦、叶钧都还在风府中呢。 风夕崖顿住脚步,向小楼方向郑重稽首行礼:“多谢前辈护佑,晚辈阖府上下皆都铭记大恩。” 护法契约上只要求冰玫保护风夕崖一身周全,风夕崖的亲朋好友以及护卫奴仆是生是死都不在冰玫的责任范围之内。冰玫此行却是等同于向所有修行者宣告:风府的一切都是由她护着。不管此事是出于她本人的清傲行事作风,还是出于她对青阳灵根的看重,风夕崖都要感恩于她。 与此同时,有所感的武寒、张元平已经率领阖府护卫仆从向花园小楼所在的方位感激拜谢。 钟以铮施法隐匿,没有被青叶沾身,也没有被青叶感应到。 冥蝶精什么都不用做,那些青叶只把它当作虚无幻影,仿佛它是不存在的。它还想主动去摸青叶,但不用钟以铮喝止,在快要摸到青叶的时候,它就缩回了手去。关键时候,它还是知道分寸的。 它小声传音道:“钟以铮,你看这青叶,她要霸占主公啦……” 钟以铮没有睁眼,面寒如铁。 冥蝶精瞄他两眼,被他唬得一时不敢再传音说话。刚才它一时口快,将钟以铮批得体无完肤,批判完毕之后才醒过神来,生怕被他责罚,至今都躲在卧室一角不敢靠近钟以铮身边两丈。 钟以铮黑沉着脸默然行功疗养,一面把双耳支起来,继续“观察”外面的风夕崖。他没有肆无忌惮的施法窥探,但是法力运转起来,他有目的的集中听觉,只听声音也能知道个大概。 第16章 你回来了 钟以铮留心听着—— 风夕崖吩咐管家把后花园化为禁地,请武寒亲自挑选两小队护卫,严密看守昏迷中无法自保的田耀盖三人。又命武寒守住府门,明言田耀盖、田琦、叶钧三人必须由田家老家主和叶家家主亲自来接,否则不可放人。这是为防有人浑水摸鱼,伪装身份接走田耀盖三人后害死,再栽赃陷害给风府之人。除了田家和叶家之外,除非渊海强者亲自上门,否则无论谁要求见,全由管家代为接待。 风夕崖又分别召集护卫小队长、各位小管事,平和的训话与安抚。而后叮嘱妹妹不可靠近后花园搅扰高人修行,不可好奇,不可侥幸,还叮嘱安成、万凯、柴记铜三人不可随意出府。 风夕崖向管家言道:会有家族将风府以前被侵吞霸占的产业送回来,但第一次都推辞不收。等那些人再次送回来时,才可区别对待,如果只是送回产业本身,仍是不收,若是附上产业这两年来应有的收益,今日可以收下。到了明日,除非那些人把产业、收益、利息一起送来,否则一概不收。 风夕崖又处理了其它琐事细节,然后去了田耀盖三人所在的地方,先慢条斯理的治疗着田琦的塌鼻歪嘴,免得他伤势太难看,显得风府行事偏于残暴,又郑重其事的探察了田耀盖和叶钧的状态,确认他们没有性命之忧。这个过程风夕崖耗费不少青阳法力,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整体来看,风夕崖处理事务桩桩件件,主次分明,有条有理。 钟以铮观察越久决心越坚。 若将此人带去放到钟氏祖地,此人仪态气度镇得住场面,亦有处事守成和决断之能,再到青阳灵根修行有成时,更能将钟氏祖地打理成一方福地,使得族人安居乐业。 如此“异宝”,正是他钟氏一族所需,更何况,青阳法力对他也有诸多帮助……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钟以铮突然睁眼,凝眸看向冥蝶精。 冥蝶精正捧着半片明烛花瓣,边□□的啃食品味,边偷偷打量他的脸色,突见他看过来,它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轻轻的呼扇着自己幽影状的蝴蝶翅膀,佯装自己正在专心致志的吃东西。 钟以铮盯着它打量几番,强行把自己的神情平静下来,缓缓传音道:“风夕崖回来了。待他进门,我便稍稍催使魔衣,施展幻象遮掩住此地,以免被那妖修察觉。你既然喜他,那就为我多说好话。你记住,他若不愿主动随我离开,我不会将他强行掠走。此事最终是否能成,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舌战莲花的能耐。”刺激刺激这小话痨,说不准会有些帮助。 若是此事着实难为,他自会再想其它办法。就算暂缓两步也无不可,总归势在必得。 风夕崖把一切事宜都暂时安排妥当之后,没再让安成跟着,自己踱步走回居处。 今日,他的收获非常多,有强者做护法,有《白月金蝉录》,有月华宝珠,还即将有纯阳圣丹。 外力、功法、法宝、丹药,这些他正需求的东西在一日之间全都有了! 而那不知在何处的未来,还有一桩让他心生感兆的重大“吉兆”等着他。好处来得太快太多,他甚至有点不安。他又再三推演,反复确定自己没有灾厄后,才不再徒劳的卜算那个未知吉兆是什么。 他握了握手心,掌心经脉关窍内是精纯的元阳之气。 刚才,他去昏迷中的田耀盖、田琦、叶钧三人那里,或是治疗田琦的塌鼻歪嘴表相,或是探察田耀盖和叶钧的体内状态,施展的都是他转世后苏醒前睡梦中所得的那门“青阳圣诀”…… 施展“青阳圣诀”,外人难以察觉异状,自身也不损福德阴德。 除非有仙台境界以上的强者探察,或者同是青阳灵根的人在旁边窥探,再或者承受青阳圣诀的人是清醒着的极强者,否则,即便是冰玫这等大妖在旁边感应风夕崖的法诀施展方式,最多也只能得出一个“还算精妙”的结论,而无法确切的窥知青阳圣诀的本质。 譬如,风夕崖刚才将手按在叶钧的左胸前,光明正大的施展“青阳圣诀”探察叶钧的体内状况时,便是一面向叶钧体内渡去“阳和青木之气”,一面潜移默化似的从叶钧体内纳来“精纯人元-阳气”。整个过程,一渡一纳,无声无息,宛如他在施法将叶钧的元阳之气转化为疗伤之力。 如果叶钧是清醒着的,叶钧只需行功吸收阳和青木之气来疗养自身,再吸纳天地灵气修行几日,就算不服食丹药妙药,也很快就能把他自己失去的那点元阳之气补充回来,不会伤到元阳根基。 风夕崖在得到“青阳圣诀”的时候就清楚了它的如此特征和如此本质。 刚才,他在田琦、叶钧、田耀盖三人身上依次施为,收获着实不小。尤其以田耀盖的贡献最大。 他纳来的元阳精气都暂时存于自己的经脉关窍之中。过后,他会用青阳圣诀把那些元阳精气再次淬炼,以求去芜存菁,彻底抹消其中残留着的田琦、叶钧、田耀盖三人的气息,只剩下绝对精纯的元阳本质,然后才好以之当作灵材,炼制出没有任何隐患的“纯阳圣丹”。 纯阳圣丹正适合青阳灵根来炼化吸收,用以提升修为。 风夕崖的卧室内。 钟以铮仍旧盘膝在地,闭着眼睛,肩宽背直,端坐如钟,就等风夕崖走进卧室,他才好勉力催使魔衣,施展幻象完全遮掩住这处房间。 钟以铮实力未复,现在只能非常轻微的催使魔衣,为防伤耗到根基,他没必要用魔衣施展出范围太大的幻象。而若是纯粹依靠他自身法力施法,又未必能瞒过后花园小楼中的女妖。 冥蝶精已经飞回钟以铮的旁边,难得的安静着,期待的盯着风夕崖所在的方位:快快过来啊,快快过来啊!我们正在等着你…… 院落外面的小道旁栽着几棵老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草木灵气比较浓郁。 风夕崖就在老树之间的小道上不疾不徐的向小院走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卧房里居然正有一主一宠在等着他去自投罗网。钟以铮身着“紫府”品阶的魔衣,即便不激发护体,他也推算不着。冥蝶精若不靠近他身边飞来飞去,他也是无从感应得到。 于是,任凭钟以铮板着一张冷脸留心等待,任凭冥蝶精握着两只小拳头暗暗呐喊“快快过来”,风夕崖依旧如故,既不回身避让,也不着急快走。他一面思量着什么,一面从容踱步而来,快到走到院落外时,他还突然在一棵合抱老树旁顿住了脚步。 他从袖中取出了那颗冰玫用以砸他脑袋的宝珠,以法力细致的探索观察。 “月华宝珠”是风夕崖对这桩异宝的称呼。盖因这枚只有茶盅口大小的宝珠,整体浑圆无暇,呈明月之色,皎洁银白,晶莹剔透,光泽平和,微光清清,似有明月之清华。 月华宝珠已被冰玫抹消了其中的原主魂气烙印,风夕崖将法力灌注进去,慢慢渗透其中的禁制。他法力稀薄,暂时无法将宝珠完全炼化,只能用法力温养着它,让宝珠内的外层禁制中充斥着他的法力气息,这样一来,他将宝珠握在手中,便能发挥出几分月华威能,不求伤人,但求护体。 他立于老树下,温养月华宝珠,也吸纳草木灵气来恢复他此前施展“青阳圣诀”时消耗的法力。 他站了良久,安稳平和。 钟以铮等得脸皮都黑了。 冥蝶精急得又开始围着钟以铮乱飞。 终于,风夕崖抬步靠近了小院。他手中握着月华宝珠,心中思量着《白月金蝉录》的功法内容。 守门的小厮看到他来,连忙为他开门,向他行礼。 风夕崖微微点点头,走进院落,来到卧房门前,推开房门。他的卧房也是他静修的地方之一,房内一般并不留人守候,如今一如往常,空空如也。 风夕崖踏进门内。 钟以铮蓦地催使魔衣,迅即以虚假与真实难分的幻象遮掩住整个房间。 “主公!你回来啦!” 幻象一现,冥蝶精便急切的现出身形,捏着自己小衣角,羞答答却双眼发光的闪到风夕崖身前。 风夕崖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被无形的屏障牢牢的阻挡住。他立即就想催使月华宝珠破开屏障,但下一瞬,他止住了这个极可能不会奏效却会惹对方出手镇压的动作—— 钟以铮在施展幻象之后,也散去隐匿法咒,显露出真身模样。他一身法力没有完全收敛,气息显得雄浑浩瀚,他双手扶膝,坐着没动,板着脸向风夕崖点头示意,好像也是在说:你回来了。 风夕崖乱了一下,心头更沉,不由绷紧身体,不敢轻举妄动。 他脑中思维电转,极快的思量眼前的情形。 这是什么情况? 他走到自己的卧房门前,刚一进门,冷不丁就听到这么一声热情兴奋又饱含羞涩的传音相迎,几乎同时他眼前又凭空出现一名威压沉重、气息森然的陌生黑衣人!而在这之前,他竟然什么都没有感应到!就算是现在,冰玫施加在他肩头的红花护符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迅速推演感应自身的凶吉,也是一片朗朗,无灾无难。 但他后面分明有着隔绝屏障,不容许他走出门去。而且那名黑衣男子,一看便知恐非善类。 莫非他推算有误?或者福祸相依,天机不显? 我走错门了。 你认错人了。 电光石火间,风夕崖脑中掠过这两个念头,但他没有说出口来。 他凝眸看着眼前这只既熟悉又陌生的蝶翅灵物,认出它应是前些天那只总来监视他的小东西。 思维流转之际,风夕崖就像是怔愣了一下,然后便迅速镇定下来。他暗暗沉心静气,不动声色的向那名凛然端坐、神情冷峻的黑衣男子微一稽首,守礼而缓缓的道:“不知前辈……” “我姓钟。”钟以铮语调平板的说着,扶膝起身,直视着他,“我的年龄没有大你太多,你不必称我前辈,道友相称即可。”他顿了顿,先称呼风夕崖一声,“风道友。” 同时向冥蝶精传音低斥:“蠢物!发什么呆?速速帮我说些好话!我答应你,不会偷听。” 冥蝶精正眯着眼睛陶醉的嗅着风夕崖身上的青阳气息,听到钟以铮的低斥才瞬即醒过神来。 它连忙后退半丈,呼扇着翅膀飞在半空,矜持的向风夕崖福身行礼,然后状似忸怩的向风夕崖传音道:“主公,你终于回来啦,我们等你好半天啦!主公我帮你介绍,我叫冥蝶精。”它非常端庄的指了指自己,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又非常随意的指了指钟以铮,“这是钟,钟,钟道友……” 它转头向钟以铮传音确认:“钟以铮,钟以铮,你保证你不会偷听我讲话?你要是偷听,我怕我会顾虑这顾虑那,一不留神就胆颤心惊,要是被主公看出来我慌张,主公会认为我是被你逼迫,然后就不相信我的话啦!我要帮你哄到主公欢心,可能会说你拙于言辞、纯情害羞这些你不喜欢听的东西,你要是偷听,我不敢理直气壮的说,会发挥失常的。而且你听到之后恐怕会在主公面前黑脸……” 冥蝶精说话都用传音,按说,除了听它传音之人以外,别人都听不到它的说话内容。比如现在,风夕崖便听不到它向钟以铮的传音。 但钟以铮是冥蝶精的主人,已经与它签下了法则极为严苛的灵宠契约,它无论向谁传音,钟以铮如果想听,都完全可以听得到。 不过,冥蝶精知道钟以铮还算是言而有信,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嗯,很少很好,基本还是可信的,只是还要再确定一下。 “风某恭敬不如从命了,钟……道友。钟道友,请坐。” 风夕崖不知冥蝶精在说什么,沉吟了下,向钟以铮微微稽首,端正的应着,伸手邀请对方在椅上坐下。对方是一位极强者,虽是不请自来,而且偏于霸道,却由不得他不谨慎守礼。 他又看了眼冥蝶精,猜测它大概可能有点不太正常,便暂时没有搭理它,也没有完全忽略,他向它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平静的绕开它,走到桌前。 他取出茶叶,拿起桌上用竹筒封着的清泉水,一面有条不紊的泡茶,一面平静而沉缓的说着:“不知钟道友有什么地方需要风某效劳的?若有吩咐,风某虽然力微,但力所能及,必不推卸。” 第17章 道侣之位 风夕崖前世见过钟以铮一次:与他同年,十一岁,水灵根,眉清目秀,沉默寡言。 这就是当年钟以铮给风夕崖留下的全部印象了。 那时,风夕崖还名为余千烨。星相门掌门余京把刚出生没多久的余熠抱回山上,叮嘱余千烨悉心照料,钟以铮跟随余熠上山,与余千烨说过几句话。后来,钟以铮确认余千烨会在仆从的帮助下耐心周全的照料余熠,便告辞下山而去。自那以后他们再未见过。 而现在,世上早无那个余千烨,只剩此间风夕崖。 风夕崖前世坐化时,余熠年已十七。风夕崖比余熠大了十一岁,亡时二十有八。 如今的风夕崖已是转世之身,身体魂魄都非同昨日,年龄也成了与余熠同年的十七岁。 钟以铮同样不再是当年那个灵根普通、苍白安静、眸含悲伤的稚嫩少年,十七年的风雨艰辛和凶险磨难早已将他打磨成了绝对的强者。他的容貌、身材、气度、气息都有翻天覆地的蜕变,就连他的资质都已脱胎换骨,由普通水灵根,经由后天的凶险际遇,成功变为极端罕见的冥煞灵根。 钟以铮自是不可能认出风夕崖就是余千烨,而他没有说全自己的姓名,风夕崖又哪会认出他来? 如此二人,本应是再次见面,眼下却是相见不相识。 风夕崖泡着茶,静着心,说着礼貌的客套话,还没听到钟以铮回应,便又听到那只灵宠的传音。 “你力所能及的,力所能及的!” 冥蝶精得了钟以铮的再三确认不会偷听,终于在钟以铮快要忍不住黑脸时完全放下心来,巴掌大的身体一晃就又飞到风夕崖身旁,向风夕崖传音道,“主公,主公,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主公吗?” 风夕崖看向钟以铮。 他不知道钟以铮刚刚答应冥蝶精不偷听,料想冥蝶精说的话,钟以铮作为主人都可听到。此时他正疑惑着,便看向钟以铮,等他解惑。 因为传音非是口头声音,而是一种意念显露,不会听错含义。这只冥蝶精分明是有主之物,却口口声声唤他作“主公”,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签过灵宠契约。 道侣契约他倒是签过两次,还都由他单方面的强行断绝了。 唯有一次护法契约刚刚签下,希望能安然长久,等到百年之后护法契约自动消失。 “风道友,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事相请。你若有疑问,可听它讲。”钟以铮见风夕崖看来,抬手指了指冥蝶精,语调没有起伏,“它最喜讲话,有时会夸张些,不过你可以放心,它还知道分寸,不会越过我自做决定向你提出要求。不该说的话它也不会开口。它的话,今日基本可以代表我的意思。” 有些话本应由钟以铮自己说来才能显出郑重,但他心知自己说话总显得冷硬了些,又说不出自卖自夸的话,如何让风夕崖知道与他缔结道侣契约的好处?若是他直接展现全部法力修为当作优点,再提出要求,那就更加做不到委婉小意,只怕会让风夕崖误以为他在以势压人强行逼迫。 他是要找个能助他维护和扶持钟氏一族的道侣,可不是要寻个心怀怨艾的仇人。 而冥蝶精根深蒂固的依附于他,只有他更加强大,冥蝶精才没有后顾之忧。这些年来,冥蝶精时常会有点小私心,但它小事烦扰,大事可靠,不会因私废公,又是个不吝赞美拍马的小话痨。由它开口,必会先把他夸赞一番,让风夕崖对他有个略微好些的印象,也能给风夕崖一点思考空间。 再者,早在风夕崖进门之前,他就已经跟冥蝶精约法三章,限制了冥蝶精说话的内容和方向。 如果正式引动灵宠契约来约法三章,灵宠便无法违背主人的命令。 不过这种方式一来过于麻烦,二来过于强硬,钟以铮鲜少使用。比如,他若是想在冥蝶精罗哩罗嗦的时候引动契约让它安静,便需先静心感应灵宠契约法则,然后传念融入法则,再低喝一声“噤声”,冥蝶精便会被封禁传音之能。但这就过于苛刻了。 而且这对于时常出入险地的他来说,是绝不可以轻做的。他需要依仗冥蝶精的地方有很多。 现在是郑重时候,钟以铮才引动了灵宠契约与冥蝶精约法三章。 钟以铮一撩衣摆,腰板笔直的坐在椅子上,黑眸平静——或者冷寂庄严的看着风夕崖,嘴唇闭合,不再开口,没有表情的面庞显出一种刀削斧凿般的端正棱角。 见钟以铮如此言行,风夕崖面不改色,点头道:“也好。钟道友这位灵宠很是可爱,我见识狭窄了些,此前还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智的灵宠。倒是托钟道友的福,今番能长些见识。” 风夕崖猜测钟以铮大约是生性寡言,所以才寻了一只喜欢说话的灵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也没什么,他还见过不喜欢传音的哑巴养了只鹦鹉,专门替自己讲话。 风夕崖便转头看向冥蝶精:“你好,冥蝶精。你要跟我说什么?” 冥蝶精听到他赞自己可爱,正自欢喜,两只小手捂了捂通红的两腮,轻声道:“你好,主公。” 紧接着它更加振奋的道,“主公,主公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主公吗?”它伸手一指钟以铮,“主公你别看他好像凶神恶煞的,其实他是面恶心善啊!他身负异秉,法力高深,雄韬伟略,英明神武!他还惩恶扬善,就像怒目金刚一样,比那些慈眉善目的阴毒歹人要好太多!他专杀那些恶人的!” 风夕崖听得暗觉怪异,这灵宠怎的喜欢歌功颂德?它这话前后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他心下不解,却不显露,脸上只略微显出恍然和敬佩之色,又向钟以铮时微微稽首,致以敬意。 钟以铮依言没有偷听冥蝶精说话,还是那副冷酷淡定的样子,见到风夕崖的神情,他以为冥蝶精在向他夸耀自己这些年来的成就,虽说感觉很多事情不值一提,但他还是严肃的淡淡的点了点头。 风夕崖心里怪异感更浓,他倒未看出,此人居然是个喜欢听人吹捧的。 冥蝶精又诚挚拳拳的道:“还有啊,主公主公,你别看他一直冷冰冰的,其实他是纯情腼腆。主公,有些冰山美人,看上去硬梆梆的,其实内心里很温柔的,只是需要有人去细心的发现啊!” 风夕崖:…… 他听得有点不安,怪异感浓烈到极点。 冥蝶精重重的点头,再次伸手指向钟以铮:“就像我的主人,他!他对主公一见钟情,二见深情,三见痴情!他渴望与主公缔结道侣契约,但是他拙于言辞,碍口识羞,才会让我代为传话。主公是男人,我当然不能叫你主母啦!主公主公,你看,其实他长得还是很不错的,宽额剑眉,不怒而威……” 风夕崖吓了一跳!他总算确定这只冥蝶精想说什么了,却着实被它惊得不轻! 不过,他只是心中极为惊疑,那双正在温养茶壶茶水的手始终平稳如旧。他不紧不慢的向茶壶中灌输着青阳法力泡茶,微笑着看向钟以铮,试探道:“钟道友,您这灵宠喜欢说玩笑?” 钟以铮留意到他眸中的震惊神色,下意识的绷紧了脊背,知道冥蝶精说出缔结道侣契约的话了。 他略显肃穆的微微点头,强行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一些,却还是显得低沉:“风道友,我看重你的青阳灵根、秉性气度和行事作风,诚邀你随我去钟氏祖地生活修行。若你同意,我会予你道侣之位,你的安危、功法、秘术、法宝、丹药等等,我必当全面保证和满足。你的亲友也可以随你同去。你当慎重考虑再做决定,我不会逼迫于你。” 他为显郑重,说话时不躲不闪,一双森亮的黑眸直直的盯着风夕崖,掷地有声的说着。 风夕崖心往下沉。 连他那双正向茶壶灌输法力的手都略微僵滞了下。 “前……钟道友,请,容我缓一缓神。” 风夕崖面上只剩极为勉强的微笑,脊背上好像有一股凉气涌了起来。 钟以铮微微点头:“可以。”又向冥蝶精传音道:“暂时安静,容他细想。” 冥蝶精便捂着嘴巴,生怕搅扰到风夕崖的决定,给风夕崖留下什么“逼迫”的不良印象。 于是,他们主宠二人一起紧紧的盯着风夕崖。 风夕崖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心头提紧,却不得不迅速镇定下来,思维电转,极快思量—— 福祸相依,今日他刚有福运,回来就有如此一名浑身煞意、凶威凛凛的陌生强者突然出现在他的卧房,将他整个房间禁锢住,连名字、身份等基本信息都没有显露,便向他提出缔结道侣契约的要求,然后逼视着他说“我不会逼迫于你”。而他刚说要缓一缓神,此人便眼眸锋锐的死死盯着他。 此人姓钟,这是个大姓。余熠的舅父也是姓钟。南斗小洲中的钟氏是个十分古老的家族。 不知这位钟姓者名字为何,家族在青元仙洲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情况。如此藏名匿迹,只怕是在时时刻刻防备强敌推算出他的老窝杀过去,可见此人大概是处境堪忧…… 不过,这位钟姓者修为高绝,一身气息虽然并没有“仙台”境界以上的出尘道意,显然还是渊海境界的强者,但此人身上必有异宝,让他难以捕捉此人的气机,也就无法推演卜算到此人身上。 或许是他警惕过头,如此强者若想与他为难,大可不必这样麻烦,直接将他掠走也不是做不到。 再说,他至今都没有推算感应到自己有什么危难。他有半颗罗汉舍利护佑真灵,对自身凶吉的推演不会受到什么蒙蔽,他再三卜算的自身安危理应不会出现失误才是。 说不定,这黑衣之人当真如其所说,因为看重他的青阳灵根等方面,所以诚心诚意的想与他签下真实的道侣契约?以此人明显比冰玫还要高深的修为,提出与他缔结“道侣契约”,在别人看来,恐怕还是抬举了他吧? 但他着实不需要这种抬举。 前世今生,以他的天资和手段,都无须谁用这种方式来抬举他。 前世自不必说,那些记忆都是他如今的财富和底气之一。 现在他也有冰玫护佑,有高明功法,有法宝护体,又即将有纯阳圣丹。 在南胜城里,这些足以让他安然修行。他眼下最缺少的就是修行所需的时间,他要安静、自由、主动的掌握自己的生活和修行,而不是与哪个凶威凛冽的强者签下道侣契约,然后被动的受到那个所谓道侣的影响、控制、牵连…… 虽说道侣契约有许多签法,有的法则约束十分宽松。 但再如何宽松,一旦签下道侣契约,那就是双向唯一,彼此只有对方作为唯一的道侣,除非强行毁约,否则一身荣辱都会与对方绑在一起! 而面前这人煞意滚滚,霸道凌傲,连提出道侣契约都要藏名匿迹,何其夸张!恐怕此人既非善类,又有厉害仇家,他怎能将自身与这种强人绑在一起? 难不成他还能在签下道侣契约之后再觑机强行毁约?那才是愚蠢至极的自断后路。就算他不惧神魂受创,如果对方不同意断绝道侣契约,他却强行毁约,那便是彻底的撕破脸皮。 再说,世间一直都以佛道为尊,不修佛道专攻妖法的妖修次之,魔道最次。 这钟姓强人灵根凶煞,法力凶煞,即便不是魔道,只怕也是接近。若与此人绑在一起,他岂不是天天都要担心被除魔卫道者找上门来喊打喊杀?还能不能安心修行了? 总之,若是同意,他本就没什么需求,只能得来一个后患无穷的身份。 但若他不同意,在此人看来,是不是就是“我先礼后兵,你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当真是个难题。 风夕崖心念急转,反复思量,细致入微,把各方各面都考虑了周全,没有多好的对策,不由忧急交加,但他双手却始终都是缓缓的温养着茶壶,面上也平和得好像一如往常,眼眸更是幽深无波。 钟以铮坐在桌对面专注的盯着他,没有放过他一丝神态变化,突然向冥蝶精传音道:“他不想答应,必在考虑怎么拒绝才不会过于激怒我。你速速向他解说与我缔结道侣契约的好处。” 冥蝶精一听,立刻急了,忙向风夕崖传音道:“主公主公,我这主人修为高深,手段通天,宝物神奇,还有我的辅助,他的实力非常非常的强大!只要他想,他立刻就能成为尧天界域中的第一强者!只要他愿意,他马上就能拥有无数俊男美女作为炉鼎!但是——” 说到这里,它一脸严肃,小手用力一扬,“他谨守贞操,守身如玉,温情在心间,从来无人知,冷面凶恶状,深藏身与名!他出行时一直都用假名,假名经常换,不被任何人知道真名!可是只要主公你稍微一点头,他立刻就会把真名相告,然后以身相许!他还从来没有碰过任何男女哦!” 它指着钟以铮,向风夕崖点头,“没错,他还是童子身!我可以作证!现在,他对主公真心一片,只要主公点头,他肯定会对主公忠贞不渝、痴心不二,百依百顺绝不忤逆,愿打愿罚绝不还手!” 它设身处地的想,风夕崖可能会和它一样,很想把总是凶巴巴的钟以铮给痛殴一顿。 风夕崖:…… 他顿了顿,想开口,却有点艰难,该怎么回应? 他一直留意着钟以铮的神态,见钟以铮面色不改,他那几句委婉的客气话刚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心中越发沉重。因为由此一来,他便明白,事情竟是最糟糕的那一种情况:此人对他似乎是志在必得,否则以此人的高深修为和自重身份的凛傲姿态,这种话怎好轻易说出口来? 第18章 阴阳之说 冥蝶精见风夕崖对它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那么沉默平静的温养着灵茶,它不由焦急起来,连忙飞在风夕崖身前,小脸认真,传音道:“主公,你可知道,天地间本来是一片混沌。” 风夕崖顿时有种可以暂时稍稍松一口气的感觉:是要给我讲故事么?还请多讲一些,谢谢你了。 他向冥蝶精微微点头,示意自己认真听着。 冥蝶精见他向自己点头,立时精神一振,双眼晶亮冒光,却一本正经着小脸。它继续传音道:“天地初开之时,阳和清者上升为天,阴煞浊气下沉为地,自此,混沌消,阴阳立。” 它顿了顿,看向风夕崖。 风夕崖向它点头,微微一笑:好故事,慢慢讲。 心里则忧急的继续想对策。 冥蝶精得他点头,小脸通红,继续正经的道:“天为阳乾,地为阴坤。” 它又伸手一指钟以铮,“我这主人灵根特殊,属于阴煞灵根,而主公你恰恰是青阳灵根。他为阴,你为阳,你们就像是地和天,天生就是一对啊!如果主公你与他结为道侣,他一定会以主公你为天!坤以乾为天,阴以阳为天嘛!” 它再次顿住,看向风夕崖,等着风夕崖的赞许。 这让风夕崖如何赞许? 风夕崖留意着钟以铮那张雕塑一般凛然如旧的面庞,又见冥蝶精一直盯着他,他只得勉强向它点头示意了下,却微笑不出来了。他是在示意:你继续说吧,我会继续听的。 但冥蝶精还是当成他在赞许,登时欢欣鼓舞起来。 它背上两只幽暗蝶翅呼扇呼扇,一只小手叉腰,一只小手点点着钟以铮,振振有词的传音道:“阴在阳下,承载着阳。地阴得到天阳的甘露滋润,天阳也从地阴上汲取灵脉地气。主公,你与我这主人结为道侣,就是天阳与地阴的结合啊!多么般配!主公你可以天天都用青阳灵根从我这主人的阴煞之体上采补精元来修行啊!你是阳,他是阴,阴以阳为天,他绝对绝对不会反抗你的!” 它最初唆使钟以铮偷抢风夕崖时,劝钟以铮养着风夕崖来采补,现在诱哄风夕崖答应钟以铮时,又说风夕崖可以采补钟以铮。 大抵它只求钟以铮能带走风夕崖,至于他们到底谁会采补谁,那都无所谓。还有那什么反抗不反抗的,反正到时候它肯定不会被抓去旁观作证,那就更无所谓啦! 它盯着风夕崖,陶醉的嗅着他身上的青阳气息,握紧小拳头,天赐之和啊! 风夕崖听得怔愣住,心头一片秋风凌乱,有点难以置信的转头看了看钟以铮。 钟道友,钟强者,你可真是……明人不说暗话。 风夕崖心里憋出这几个词句,荒谬凌乱,又异常沉重。 钟以铮是当真不知冥蝶精在说什么。便如冥蝶精所说,他若是听到冥蝶精的夸大其词,极可能会忍不住黑脸,吓到冥蝶精是小,给风夕崖留下恶劣印象却非他所愿。 好在他已经为冥蝶精划好了说话界限,不管冥蝶精说什么,总归是在说他的好处,他只是被夸大夸赞,没什么不能放心的。那么,既然他说过不会偷听,他便言而有信,用宠不疑。 所以,见到一直都沉静平和的风夕崖难得的对他露出惊色,钟以铮料想冥蝶精在夸大他的天赋优点、秘法宝物、财富地位、强绝手段等等,为使风夕崖信服他的能耐,他便淡淡的点了点头。 风夕崖一僵,缓缓放开差点握碎茶壶的手,僵硬着回过头来。 冥蝶精还在看他,期待着他的点头赞许。 风夕崖点不了。 居然能把请求缔结道侣契约的言辞说到这种程度,他当真是闻所未闻,想未敢想…… 冥蝶精没得到回应,但它毫不气馁!它看得出来,主公在认真考虑它的建议啦! 主公果然最看重修行啊! 它再接再厉,伸着手臂,用米粒似的细小食指点点着钟以铮,睁着乌溜溜的双眼盯着风夕崖,急速传音道:“主公主公你看,我这主人境界高明,法力雄浑,身强体健,沉默寡言,任劳任怨,诚心爱慕主公你,期待能与主公你结为道侣啊!如果不是他心胸宽广,叮嘱我要对主公坦诚相待,我怎么敢这么说呢?他是阴煞,是浊地,是阴坤,你们结为道侣之后,他一定为你担负起道侣之责,主公你要赶快答应,抢先霸占他!主公千万不能再犹豫,千万不要把他让给别人哦,多好的道侣人选啊!” 它在风夕崖面前这边飞那边飞,恨不得替风夕崖点头。 它两只小手握在胸前,说到亢奋处,身后的披肩长发都飘飞起来,“主公,你的修为亟待提升,而我这位主人,他既强大,又痴情,还与你相配,面对他这种极致难得的绝佳道侣,主公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只要点头答应他,主公你马上就能与他双修,而我的这位主人,痴情于你的他,肯定会宽厚的纵容你去采补他,绝对不会反抗!啊,他真的就是这么甘愿对道侣舍身相待的冰山温柔心啊!主公你的修为会像遁光一样快速提升的!主公,主公,主公!修为的提升近在眼前、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啊!只有强大的修为才是自身的,才是最重要的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啦……” 它兴奋憧憬的传音源源不绝的传入风夕崖的耳中。 钟以铮看它的德性,便知道这小话痨必定在将他一身优势大说特说,诱使风夕崖在修行上面向他请教,向他求助。它也没有夸张,的确,在修行上,无论是哪种麻烦,他都能帮风夕崖解决。 其实他的猜测倒也不假,只不过…… 风夕崖听着冥蝶精的代言,留意着钟以铮的坦诚淡然,心下凌乱无止境,实在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有点僵的脸上几乎要碎出裂痕。他突然想到,莫非这就是他没有算清的那件“吉兆”?但他暗暗推演卜算,吉兆在何方他依然看不到线索。 他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只得勉强维持着基本的沉静,以慎重的态度,再次询问的看向钟以铮。 钟以铮腰杆挺拔的端坐在椅上,沉肩挺胸,五官深邃,一直以某种英武冷峻的面貌,十分专注的盯着风夕崖。眼见风夕崖眼含疑虑和惊色的再次看过来,他便再次向风夕崖回以肯定的微微点头。 风夕崖:…… 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无言以对。又增长了一点阅历。 风夕崖好歹忍住没有抽搐嘴角,只得再度回过头来,背上却是汗毛直竖。 面对一位面皮固若金汤,且始终凛然自若的阴煞强者,风夕崖虽是依然想要拒绝,想说自己当真不需要采补,想说自己高攀不上,但他应该怎么说? 他这青阳灵根沾不得女子真阴,却是可以采得男子阴煞。这一点,风夕崖自己是心知肚明的,看对方的模样,对方一口道破他的灵根属性,又老神在在的等他作出决定,显然也是清楚的,就连那只冥蝶精都似是知之甚详。他便不能以自己懵懂顾虑这方面为理由来拖延时间或者婉言拒绝。 冥蝶精的确正在侃侃而谈,但它哪是真的知之甚详? 它仍是生怕风夕崖看不上钟以铮这个粗汉,转而去跟冰玫那个貌美女妖玩双修,便一直滔滔不绝的向风夕崖诉说钟以铮的朴实品德、老实性格、温柔内心,以及最关键的大补之处。 青阳灵根被奉为木中至尊,不止稀少,而且神秘。 艮山寺的鉴虚和尚是名声显赫的大德高僧,他都未能看出风夕崖竟是青阳灵根。 冥蝶精能确定风夕崖是青阳灵根,它本身的来历和见识只是一小部分缘故,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它生存成长过程中对阳和青木之气的本能渴望,以及它自身特殊属性对青阳气息的敏锐感应。 钟以铮对青阳灵根的了解只怕还不如冥蝶精多。 世上知道青阳灵根优势、忌讳详情的强者或许有很多,但钟以铮和冥蝶精很显然不是其中两个。 钟以铮对青阳灵根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它的诸多忌讳都不甚了了。便如探险时见到一桩异宝,他能认出那是什么宝物,知道那件宝物的好处和威能,极想先下手为强的将它据为己有,却对它的内里禁制并不知悉。 不过,钟以铮外貌和气度都显得颇有威严,而且眸光锐利,一副“本座洞悉一切”的深沉模样,倒是把风夕崖给唬住了。否则风夕崖也当作不甚清楚内情,一副懵懂状的说,自己隐约感知到,自己这青阳灵根对阴煞似是颇为忌讳,好像沾染不得阴煞,只怕情况立即便会大不相同…… 冥蝶精还在传音不休,慷慨激昂,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精,言辞之恳切,实在动人心魄。 风夕崖推算不到他们一主一宠的任何信息,也几乎不敢再听下去。 这可真不是个好故事。 因为以对方这等修为威压,能在言辞上将姿态降低到这种程度,即便是借灵宠之口说半真半假的好听话,又哪还由得他有一丝婉言拒绝的余地?话已经说到这里,他但凡敢回一个不字,便是在狠狠的打对方脸皮吧?虽说就算他双拳一起打,也未必打得动那等厚度,但他不能真打,否则是找死。 对方实力极强,他现在实力极弱。 极强者能示意灵宠代他把话说到这一步,客观来说,这对极弱者而言绝对是诚意十足万分。 然而,喜听赞颂的厚颜装样之辈岂有大德? 作风霸道的根基阴煞之辈岂会良善? 沉默寡言的刻板凛傲之人岂可易与? 更别说还要他先点头,然后才能知道对方的姓名和家世……有这么请求缔结道侣契约的么?得自我感觉多么良好,才能做到这般做派?若是吃定他不敢不同意,那为何不先把名字说出来? 此人绝非良人!只能堪称“强人”! 如此强人还不是能让他望尘莫及的仙台强者,而他风夕崖也并非真的是名弱者。他只是需要时间,不用太久时间,他必定能重新成长起来。他也当真无须去采补谁,纯阳圣丹比采补更妙。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闭关修行,便遇到如此强人所施加过来的难以承受之诚意。 世事弄人,难得完美。 也罢,你来厚颜表坦率,我来郑重显无奈。只能暂且试一试了。 风夕崖暗暗深吸一口气,强自把自己的心绪抚平下来,终于开口道:“钟……道友。” 风夕崖听过冥蝶精的话后,知道钟以铮不轻易显露真名身份,便不问钟以铮这些。他起身端起温泡好的灵茶,倒了一杯奉给钟以铮,说话恭谨,却偏于直白,“承蒙您看得起,屈尊而来,默然久候,诚恳相邀,又容风某思考,说到这等程度,风某若再摇头,可就是妄自轻狂给脸不要脸了。” 钟以铮起身,用双手接过他奉上的茶杯,显得很是郑重。但他眸光暗闪,觉得风夕崖说话过于严重,莫非冥蝶精赞他太过,有将风夕崖吓到? 冥蝶精也急忙住口,怕打搅了主公做决定,但它有点意犹未尽。它才刚刚说了修行的内因素,外因素它还没来得及说呢,比如钟以铮在钟氏一族中很有地位,钟氏一族源远流长啊等等。 风夕崖看着钟以铮接茶杯的双手,这双手刚才接过茶杯时,只是微微蹭到他的手,他便感应到一股浓烈的煞意。这让他下意识的想到:这双手只需轻轻一拍,他这侥幸转世而来的一辈子就完了。 他若身死,能否再次转世? 他无法确定。 因为他转世而来后,苏醒前,罗汉舍利的光芒黯淡了一些。何况就算他能再转世一次,万一转世到身无灵根的人身上,他岂不是要生生老死,平白又浪费一次罗汉舍利? 一旦罗汉舍利连番黯淡下去,他必定再无转世的可能,然后只有真灵消亡一途。 虽说他现在推演自身安危时,天机依旧一片朗朗,没有任何凶险,但眼前情形实在怪异,他委实不敢尽信那种吉兆推算——若是对方身上有能压过罗汉舍利的异宝,他被扰乱自身推演也不是没有可能。 风夕崖心念电转间,便突然打消了说话与钟以铮周旋的意图。他自身曾经也是强者,了解强者的通性:强者不翻脸,那么一切好说,一旦强者不耐翻脸,到时只怕万千智谋都是枉然。 自从刚才踏进卧房,到现在风夕崖不知连番换过多少打算了。 他坐回凳上,看着同样坐回椅上的钟以铮,守礼而沉缓的问道:“钟道友,不是风某不信任强者,而是齐大非偶,钟道友的优势过于显著,风某心中着实难安。钟道友,可否容风某一问?” 钟以铮心中一缓,绷紧的身体也微微放松,点头淡淡的道:“可以。请问。” 风夕崖反复琢磨着那几个问题,料想不会过分,便沉静的问出第一个:“钟道友愿意舍身相待,对风某来说,这便宛如得到那降世天宫,实在诚惶诚恐得紧。是以,请恕风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敢问,若风某愿意与钟道友签下道侣契约,钟道友可否将那阴阳之说明言写入道侣契约之中?” 舍身相待?阴阳之说? 钟以铮心中起疑,便不立即回应,只自一言不发的板着脸,黑眸放肆的凝视着风夕崖,很是不动声色和稳重如山,暗地里他则迅速传音询问冥蝶精:“何来舍身相待、阴阳之说?你可有乱讲?” 第19章 抓狂啊 冥蝶精没料到风夕崖会当场“出卖”它,顿时有些惊慌,但它仗着有风夕崖在旁边,钟以铮应该不会惩罚它,便躲躲闪闪的不看钟以铮,像是无忧无虑似的绕着风夕崖飞舞,还大声传音道:“钟以铮,你让我帮你说好话的嘛!我在赞美你的冥煞灵根啊!还有,我都没有提你其实是后天冒险造就的冥煞灵根,只笼统的说你是阴煞灵根,主公肯定受我误导,以为你也是天生尊贵灵根……” 钟以铮见它顾左右而言他,立时知道不对,刚想黑脸,但看到风夕崖就在面前,他又把脸色板正,只自传音寒声喝令冥蝶精:“从实招来,即刻!若是误了我的大事,回头定不饶你!” 冥蝶精骇了一跳,飞在风夕崖身后不出来。 但事已至此,它不能不答,在躲藏的同时,它只得把它耍小聪明钻钟以铮优点漏洞的那些“赞美”总结总结,然后用十分简洁的语言向钟以铮汇报了个大概。 风夕崖见自己问出问题之后,钟以铮还是那般坦荡刻板、一语不发、眸光锋锐的盯着他,他不由暗暗皱眉,心想果然是半真半假,此人不愿明言于道侣契约之上。他刚要再想对策,突然—— 呼啦! 钟以铮浑身僵硬,一袭黑衣却无风自动,竟是被他凶煞的法力气势鼓荡得猎猎作响! 他脸皮铁青,额头青筋直跳,原本肆意的凝视着风夕崖的眼眸也有一瞬的凝滞——难怪风夕崖刚才数度难以置信的看他!原来是……是那种不敢置信!而他竟还两次三番的点头以作确定! 暴怒,尴尬,臊恼! 一股比风夕崖之前的感觉还要无尽凌乱的情绪在钟以铮胸中凶猛的狂暴。他猛地起身,座下木椅刹那粉碎,而他再没有去看风夕崖,只狠狠抬手,用力摄来冥蝶精,而后咬牙切齿,瞬间凭空消失。 风夕崖怔愣了下……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今日是风夕崖惊愕无语次数最多的一日。 风夕崖坐在原处,怔了怔后,迅速回神。 他没有被钟以铮的法力威势波及,可见对方确无伤人之心。他不动声色的转头仔细观察房内,心下依然凌乱难以收整,就这样走掉了,还是暂时离开过后还会回来? 他自然希望是前者,但又极可能是后者。否则,对方的行事作风突然由凌傲霸道变作失态匆忙,很有点虎头蛇尾的味道,未免与对方此前表现出来的仪态不相符合…… 风夕崖不疾不徐的起身——若是对方马上还来,他匆匆忙忙也是没用。 他试探着走向卧房之外。没有任何阻隔,他成功走了出去。 果然是离开了! 风夕崖心下陡然一松,地阔天宽,浑身舒畅。 这一惊一乍的,强人突然现身强人所难,又倏忽急迫的不辞而去,把他耍得团团转啊。 但他势弱,对方也没有伤他,他怒也无从去怒。 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那钟姓强者此前那般志在必得,一副“你已经归我所有”的迫人模样,又对他说出那般厚颜邀欢的话来,虽是灵宠代言,可那强人也是亲自点头认可的,以至他极为慎重的思量无数对策都不能说出口来,还以为被厚颜强者黏上了麻烦无穷。孰料他才刚刚问了第一个问题,后面数个问题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来,对方就突然凶煞暴怒,然后…… 感觉对方有点像是逃之夭夭的味道?还是他想多了? 风夕崖冷不丁想到一个可能:莫非那冥蝶精说的话都是自作主张,且那钟姓强者并未听到? 但这种可能更让他觉得荒谬和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些毫毛直竖的后怕——果真如此的话,要是那等凶煞强人得知真相后自以为受辱,那他可当真不知道是该谢那只灵宠帮他重得自由,还是该怨那只灵宠险些害了他…… 风夕崖心绪又是放松又是复杂,迅速思量着此事前后。 那名强人没想伤他,又能完全隔绝冰玫的感应,或来或去都没有惊动到冰玫,还能让他推演卜算不到一丝半毫的气机……那么,他便不好冒冒失失的立即去跟冰玫说起此事。万一那名强人就在附近,或者马上再来,他这样做只能导致事情进一步恶化,冰玫怕是护不住他,最终还是他来受难。 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对待,风夕崖深思熟虑,心下便有计较。 他回到卧室拿了一只蒲团,走到院落门外,坐在树下吐纳修行。 过去许久,安成突然急匆匆的奔来,在风夕崖两丈外停下。他虽然焦急,却没有慌乱,先自恭敬轻声的向风夕崖行礼请安。风夕崖正在修行,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安成连出声都不会出。 风夕崖有所感应,缓缓收功,轻轻点头。 安成急忙禀报说:“少爷,府主大人和裕书侯爷联袂而至,张老请您赶紧过去向两位贵客问候。” 他说的府主不是指某一家族的家主,而是指这南胜城的府主官位上面那位——南胜城台面上的掌权者,一直闭门静修不太过问是非的平宵白。 裕书侯爷自然就是高瑞。高瑞的侯爵之位是夏山州的文侯,地位尊崇,权力不小,但他的权力在南胜城中,乃至在整个夏山州里都不包括实际的官方兵权。 风夕崖便睁眼起身。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本已没落的风家突然多出一位濒临仙台境界的妖修,又把田家家主打得生死不知抓进府来,南胜城这两位明面上的掌权者没法不被惊动,来的人也肯定不止这两位,其他强者只是没有进府罢了。 平宵白和高瑞都是渊海九层的强者,他们过来风府,风夕崖无论身份还是修为都是晚辈,理应过去行礼问候。 风夕崖早有准备,有艮山寺鉴虚和尚留下的佛印作证,任谁都挑拨不起什么波浪来。 他不动声色,先仔细看了眼四周,暗暗轻吁一口气:那位钟姓强者没再回来,很好。不管什么原因,走了就好,最好走远一些,千万别再回来添乱了。他这处庙小,请不了大佛,他也着实奉陪不起,那一主一宠很显然都非常人啊。只盼再不相遇。还有,他可以去跟冰玫提及此事了。 顺带着,他也给自己敲响了一记警钟: 灵宠虽然极为难得,但要寻找灵宠,为保险起见,必须寻找一只乖巧、懂事、听话的。那种自作主张的灵宠,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害人害己,带在身边风险太大,灵智再高也是有不如无。 …… 风夕崖此前的顾虑十分必要,最初,钟以铮的确没有走远。 钟以铮在风夕崖卧房中消失之后,闪身直上云霄,隐身立在风府上方的云层中间。 他一张大手攥着冥蝶精,面色铁青中又泛着臊红,青红交加,宛如黑色,好不精彩。 他何曾经历过这等羞愤之事? 刚才他听到冥蝶精战战兢兢的坦白,再面对风夕崖谨慎的询问之色,刹那间他僵硬着暴怒尴尬到极致,几欲狂暴的想一把捏死冥蝶精这个自作聪明的小东西,再即刻施法抹去风夕崖的那段记忆!好在他道心清明,知道何事当为,何事不该做,才没有过度失态,只将暴虐之意施加于木椅上。 “钟以铮,钟以铮,咳咳,我,我喘不过气来啦……” 冥蝶精在钟以铮手心里挣扎。它真的怕了,痛苦,颤抖,泪流不止,它怕钟以铮真的会杀它。 钟以铮平举着手掌,一点点收紧力气攥着它,死死的盯着它,面庞黑如锅底,一语不发,杀意从他双眸中电射一般刺射出来,犹如实质一样刺在冥蝶精身上。 冥蝶精惨淡颤抖,呼吸艰难,在钟以铮手中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 钟以铮这才缓缓松开手掌。 冥蝶精窝在他手心里,忍着痛楚,惊惶未定,勉强抬眼偷偷瞄他。 钟以铮杀意未减,周身森寒的煞意都险些把周围云层冻成冰粒落下。 他如看死尸一般阴冷的看着冥蝶精:“让你赞我好处,给了你些许自由,你却趁机曲解我的命令,变相羞辱于我。此乃背主之意,决不可以饶恕!我会慎重考虑何时杀你,以及如何杀你。” 冥蝶精骇得直哭:“钟以铮,钟以铮,我不敢啦,我再也……” 钟以铮将它往腰间灵宠囊中一拍,禁锢于其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云间完全寂静下来。 钟以铮沉着脸望向下方的风府,想起刚才的情形,他面庞越发黑透,两腮都隐约抽搐起来。 但他知道此事着实怪不得风夕崖,他引动灵宠契约之后的约法三章也并未失效。若说漏洞,便是他这些年来过于依仗和信任冥蝶精,哪怕约法三章也给了冥蝶精一点自由发挥的余地,以至让冥蝶精恃宠而骄,胆敢无视他的尊严,把一个被他限制之后的优势换个说法说成那般不堪模样。 不过,丁是丁卯是卯,一码归一码。 钟以铮很快恢复了冷静。他要得到风夕崖,要将风夕崖带去他钟氏祖地,这件事情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再说,风夕崖已经听到冥蝶精说他的那些不堪的话,听了他的这种事情,便要负…… 他念头刚起,浓眉一皱,感觉有些怪异。 但不论如何,既然他没有灭口,也没有施法抹去风夕崖刚才的那段记忆,那便不能放任风夕崖还在钟氏祖地外面。他依然对风夕崖志在必得。只不过,他需要换一种方式了。 钟以铮显示出极强的自我控制力,冷静之后便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沉吟着扫视风府。 他最初来这里,本是只想跟风夕崖做个公平交易,让风夕崖帮他对付神木封印,不料事情最后会发展成这个模样。事已至此,神木封印日后再解除也不晚,他暂时还用不到戊土精华。他现在需要寻一个隐秘之处闭关疗养,待他恢复全部实力,首要任务就是怎么让风夕崖自主点头跟随他走…… 只是他不能再这样去见风夕崖,否则怎么说话? 他又狠狠咬了咬牙,神情冷峻到极点,伸手往腰间一摸,又把冥蝶精从灵宠囊里抓了出来。 冥蝶精正在惶恐抱膝颤抖,突然重见天日,它不由喜极而泣,急速传音道:“钟以铮,钟以铮,我以后肯定全都听你的话,你不要杀死我啊!主公已经见过我啦,被他知道你杀死我,他会生气,还会害怕你的凶残……” 钟以铮一言不发,目光如剑,森然的盯着它,直把它盯得传不出声音,才漠然的问道:“你将我的身份说与风夕崖听时,透露了多少出去,又说了多少我钟氏一族的话?” 他要防备的人有很多,有的还是仙台境界以上的强者。如果冥蝶精向风夕崖说的事情不多,他便不需要专门下去传音提醒。如果冥蝶精已经说了太多他和钟氏一族的信息,那么,他便有必要去传音提醒风夕崖,让他谨慎一些,不可外传那些事情,以免为彼此招祸。 冥蝶精一听,眼睛一亮,连忙邀功:“我没说!我连你的名字都还没来得及说!我要勾起主公的好奇心,说你深藏身与名,等他点头我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他。其实不用他点头啦,我让他好奇一下再说给他听,这样就能显得你更看重他啊!我也没有说钟氏一族的任何事情,我一直在赞美……” 钟以铮听得瞳孔紧缩,浑身一滞,僵着脸,面皮颜色又一次展现精彩。 冥蝶精还在邀功讨好,装可怜乖巧状谄媚祈求。 “闭嘴!”钟以铮猛地传音震慑,把它震得昏头转向闭上嘴巴,然后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和凌乱抓狂的盯着冥蝶精——还没说,还没说,这个小蠢货居然还没有说他的名字? 他向风夕崖提出缔结道侣契约的请求,让冥蝶精代他说好话,让冥蝶精向风夕崖介绍他,介绍钟氏一族的好处,但这个蠢东西把不该说的东西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却偏偏连他的名字都还没说! 他竟会那般信任这个蠢物,以为它能言会道,便让它全权介绍! 现在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攥紧冥蝶精,咬牙切齿,寒声确认着问道:“你确定,风夕崖至今都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冥蝶精骇得一抖,从被震慑中回过神来,缩着小脑袋抽噎着传音道:“我确定,我,我,我把要说的话归类为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我连内部因素都还没有说完,还,还没来得及说钟氏一族的……” 钟以铮彻底明白了,宽厚的胸腔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嘣作响,脸皮上都可以看出肌肉抽动。 他不等冥蝶精再向他传音,便将它往灵宠囊里狠狠一塞。 不把它塞进灵宠囊里,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捏死这个自作聪明的蠢东西! 不用细想,他也能清楚自己已经给风夕崖留下了多么极端的印象!极端厚颜无耻,极端轻狂自大,极端藏头露尾,极端咄咄逼人……关键是,他还连番点头确定!他以为冥蝶精在向风夕崖夸赞炫耀他的财富地位和强悍实力,便理所当然的向风夕崖点头确认! 他面庞涨红又铁黑,握紧了拳头,狂暴的气息在他身周疯一般的涌动,把云层刮扯得七零八碎。 第20章 今非昔比 因有一股狂暴之意在胸中翻腾,钟以铮周身煞气滚滚,没有尽数收敛的法力威压显得极为沉重。云层受他煞气侵袭,沙沙的落下冰雪,但天地间阳光正好,冰雪还未落下多远就全部融化蒸发。 呼!呼—— 钟以铮闭上眼睛,强行按捺胸中暴虐抓狂的激荡情绪,深深喘息,呼出的气都成了寒霜。 他在云层中间缓缓沉心静气。强大的自我控制力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只过小片刻,他便完全冷静下来,虽说面庞依然冷凝,但他心下已经迅速思量,现在该做什么用以补救? 想了片刻,他突然身形一晃,从云间消失。下一刻,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风府内的一间禁室里。 禁室里空荡荡的,只有禁制法阵保护着的三枚白玉魂牌。魂牌上面则分别注着风吉、风夕崖、风佳妍三个名字。 风府的主人只剩下这三人了。 钟以铮扫了眼魂牌,目光在风夕崖的魂牌上顿了顿,然后停留在风吉的魂牌上。 魂牌里面只有一丝魂意,或者说是魂气,因为它只是神魂的一缕气息,并非是谁的神魂,即便有心人拿去它,也无法用它来施法害人。封印着魂意的魂牌只能用来显示魂意之主是否还存活于世,更准确的说,是用来显示魂意之主的神魂是否还安然无恙。 钟以铮对保护魂牌的法阵禁制视若不见,抬手摄来风吉的魂牌,又从储物护腕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符,将空白玉符往风吉的魂牌上一抹,便将里面的风吉魂意摄出一半,封存在空白玉符中。 他将风吉的魂牌放于原处,收起手中玉符,面无表情着隐匿遁去。等他再来风府之日,便是他钟以铮光明正大的与那风夕崖缔结道侣契约之时!那般人形异宝的主人非他莫属,他要定了! …… 夏去秋来,秋走冬至。 连绵三四天的鹅毛大雪之后,南胜城一片银装素裹。 在南胜城,半年来最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风府的变化。从荷花盛开的夏季,到梅香幽远的冬天,风府的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短短半年时间,便已今非昔比。 去年夏天,冰玫废掉田家家主田耀盖全身经脉,威能伤及田耀盖的灵根根基,更将田耀盖父子连同叶钧一起抓紧风府之中,导致南胜城府主平宵白、裕书侯爷高瑞联袂登门拜访,府外更有方家老伯爷等强者严阵以待,结果却是平白兴师动众,最终不了了之。 知道内情的人明白,风夕崖鸿运当头,以阳木灵根得了艮山寺鉴虚僧人与一位清白妖修的双重青眼。不明白缘故的人,则看到田家老家主、叶家现任家主各自带着厚礼登门,才把田耀盖、田琦、叶钧三人给领了回去,而田耀盖对冰玫出手时,又曾喝破过冰玫的妖修身份…… 由此一来,风府攀上某位妖修强者的消息在整个南胜城里都得到了证实。 后来有知情者透露:风夕崖受到艮山寺鉴虚高僧的点化,才能得到那位妖修的青眼和护持。 闻者听到“艮山寺”以及“鉴虚高僧”时,无不肃然起敬! 艮山寺是什么地方? 或许有人不知道鉴虚和尚是谁,但在辰星国,艮山寺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艮山寺原本只是辰星国的普通佛修寺庙之一,但寺中前辈曾与明肃圣僧有过点化之缘。 明肃圣僧修行尚未有成时,曾在艮山寺参禅问佛,得到过艮山寺高僧的无私授法。后来,明肃圣僧受封为辰星国的二位国师之一,便每十年在艮山寺开讲一次法会,向芸芸众生宣讲佛法。 每逢艮山寺法会开讲,天南地北的修行者无论是修佛的还是修道的,都会云集于艮山寺外,只求听到佛音,得些修行感悟。而明肃圣僧受封国师上百年,已经开了近十次法会。 可想而知,艮山寺如今尽管依旧不是仙佛大派,却俨然已经成为辰星国的圣地之一。 风夕崖有艮山寺鉴虚和尚的点化,又得了那般强悍的妖修护持,可真真是鸿运当头,洪福齐天,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得红了眼睛,更不知让多少人懊恼后悔没有早些对风府雪中送炭。 于是,之前舍风府而去的关系网都再次笼罩过来。 这半年中,来风府拜访风夕崖的、邀请风夕崖出府的人都着实不少。 但无论谁来拜访或者邀请,风夕崖一概推到冰玫身上。 他向对方笑着说些“我这修为实在低微得紧,有十几年磨炼的根基打底,又得了适宜阳木灵根的修行功法,还要日夜苦修才能赶上同龄修行者。愚钝耽搁那么些年,现在才刚开窍,何谈快速?两位长者厚爱,点化我以修行,我可是不敢偷懒闲聊的,还请宽恕则个”之类的话,用以委婉送客。 前来风府的人越是有来头,越是了解内情,也就越是不会在风府之中嚣张。 风夕崖如此一说,绝大部分人都会识趣的微笑告辞,不过,他们带来的礼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拿回去的。偶尔还会有人在离开前温和的打趣风夕崖两句,好像他们跟风夕崖多么熟稔交好一般。 也有不识趣的人。 如果对方还要笑意满满的热情相邀,风夕崖便也笑着叫一声某某兄或某某什么,来一句:“整个风府都在那位前辈的护持之下,咱们说的话,那位前辈都能听在耳中,你可万万不要害我受罚。” 这句话说出来,再有风夕崖修行进步的成果摆在眼前,再能说的人也得赶紧闭嘴吧。 可偏偏真有那么极少数人,既没有什么来头,对内情也只知道大概,却不知哪来的底气,或是自持与风府有些交情,或是干脆倚老卖老,故作不悦的说些教育风夕崖不可闭关自守的话。 对待这种人,风夕崖只是淡淡的端茶送客,甚至干脆直接拂袖起身而去,半点面子都不需给。 就连冰玫都因为护法契约而不能强迫他去做什么,那些鼠目寸光、见风使舵的货色又算个什么? 在风府,还没谁能强逼着他出门,再对着他使脸色! 于是,半年来,风夕崖足不出户。当真是一次都没有出过风府的大门。他有艮山寺鉴虚和尚的佛印在身,又有冰玫的坐镇保护,说他狐假虎威也好,说他有恃无恐也罢,总之,他总算是如愿以偿的闭关清修起来,一晃便过了这么长时间。 风夕崖不出府门,做的事情却委实不少。 他先是在风府中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风府没落后,仆从已被遣散许多,但风府偌大的地方,还是留下不少护卫和仆从。这些人都有张元平和武寒的严格管束,整体上看依然规规矩矩,实际上,暗中难免有些蛀虫滋生。 风夕崖提前跟张元平和武寒打过招呼,然后便将暗怀异心卖主求荣者、私心过重偷贪敛财者,还有别家以前安排进来而如今未曾收回的钉子,一个不落,全都指出证据,说明缘由,再当众收回其身上被冰玫加持的青叶,而后扔出府去。 风夕崖肩后有冰玫一朵红花护持,在风府范围内,他可以全权处置那些青叶的收回和赐予。 清洗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风夕崖首先以厚赏郑重的谢过张元平和武寒二人。张元平二人本不欲收那些厚赐,但风夕崖谢得诚恳,心意十足,张元平二人颇为感动,才都谢恩收下。随后,风夕崖依照府中诸人这两年多的表现,对身无灵根的普通仆从厚赐财物,对拥有灵根的护卫赐予相应属性的修行功法。 最后,府内三十岁以下的所有护卫、仆从,皆可自愿报名,进行公平会武。 会武结束后,风夕崖从中选择十六人,编成“破军十六卫”,让他们转修《荡魔真法》。 其它几册被风夕崖拿来赏赐护卫的功法都是来自风府多年收藏,《荡魔真法》却是冰玫赐予。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或许还有“能少些麻烦就少些麻烦”的意思,冰玫以七片青叶护住整个风府之后,次日又将风夕崖叫去,给了风夕崖《荡魔真法》,让他训练出十六名贴身近卫。风夕崖本就有给忠心护卫更换高明功法的打算,他还未有所行动,冰玫便帮了他这个大忙。 《荡魔真法》是正经的兵将修行磨砺之法,对灵根资质要求不高,对灵根属性也要求不严,但修行者必须是男子,必须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而且能吃得了苦。 风夕崖看到这册功法的简要大概,不禁暗道一声“天助我矣”。 安成、万凯、柴记铜三人都在“破军十六卫”中,与其它十三名凝元六七层境界的护卫一起改修《荡魔真法》。《荡魔真法》的威能便是破军之凶杀,凶杀破军,阳刚荡魔,打坐吐纳只是一小部分,依照真法来演武布阵、对拼厮杀的过程才是这部功法的主要修行方式。 破军十六卫四人一队,分成四队,日日修行,刻苦磨砺,相互厮拼。 显而易见,十六个血气阳刚的健壮男子厮拼不停,每日都是体力消耗极重,阳气反而四溢升腾。 如此情形,正适合施展“青阳圣诀”。 风夕崖便定时现身去他们修行的地方检阅,而后对他们一一施展“青阳圣诀”,向他们渡去阳和青木之气,助他们疗养自身,同时也纳来他们过盛的阳刚精元之气,存于自己的经脉关窍之中。 这样也能算是各取所需了。 事后,风夕崖将纳来的元阳精气去芜存菁,抹去元阳精气中的原主气息,只剩最纯粹的元阳本质,才可用“青阳圣诀”将其炼成纯净剔透的纯阳圣丹。 修行时,他将纯阳圣丹握于掌心,不需要特定的吸收法诀,在静坐参悟《白月金蝉录》的过程中,法力自行运转,便会将它们缓缓炼化吸收,效果显著且毫无隐患的提升他青阳灵根之体的修为。 连冰玫都是误打误撞的给了风夕崖《荡魔真法》,安成等十六人自然更不会知晓“青阳圣诀”的内涵。他们只当自家少爷对他们报以厚望,才会每天都不惜耗费全部法力为他们施展精妙的治伤疗养法术,帮助他们恢复体力精神,感恩戴德之下,十六名护卫修行磨砺得倍加刻苦起来。 有日夜闭关修行的风夕崖作为榜样,又有破军十六卫带头,风府内其他护卫也不甘落后,整个风府的修行风气都变得蓬勃向上,异常积极。 除了府内,还有府外。 风夕崖灵智开窍,张元平和武寒都颇为欣慰。张元平二人不仅得到风夕崖力所能及的厚赠,还被风夕崖委以重任,除了原有职责之外,他们更肩负起了风府其它产业的正常运营。 风府没落后被人蛮横侵吞和霸占而去的产业,十之六七都被收了回来。 那些被收回的产业来自几家果断还本带利,表现得恭恭敬敬、惭愧懊悔,好像恨不得上门向风学真的牌位负荆请罪的家族。这种家族消息灵通,见机得快,能屈能伸,示弱也示得果断大方,在南胜城中多半根基不浅,又与各方各面都有牵连,一个处置不当就有诸多麻烦。 对待这些家族,风夕崖一概露出既往不咎、握手言和的温和态度。 至于他心里是什么想法,别人却不得而知了。 正因收回了那些产业,又有田家、叶家等家族送的厚礼,风夕崖才有底气在府内大肆论功行赏。 剩下的曾被侵占却未被风府收回的产业,要么是对方奉还的时候不符合风夕崖对张元平的叮嘱,要么是霸占那些产业的人不知依仗着什么,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示,似是根本就没打算再还过来。风夕崖对此也仿佛不以为意,让某些以为他会趁机寻衅报复的旁观者又有了新的看法。 其实,风府内外这些事情在修行者眼中都属于身外事,最为至关重要的还是自身的修行。 而偏偏最令人目瞪口呆的便是风夕崖的修行! 风夕崖虽不出门,但从登门拜访他的那些人的口中可知:风夕崖在得到“艮山寺大德高僧”的点化,又得到“那位妖修大人”的青眼之后,回到府中,他先为改修功法休养了半个月,然后仅仅十天,他便从凝元二层修行到了凝元三层,又过十天,修行到了凝元四层,再十天,便到五层…… 满打满算还不到三个月,风夕崖竟修行到了凝元九层的巅峰! 修行境界的划分中,养气境界是大基础,说的是哺补后天之气,养得先天之气。 等到养气圆满,再源源不断的凝气成元,产生法力,就晋升到了凝元境界。 凝元境界是三九境界的一九,分有九个层次,主旨就在于凝元气、生法力。有了法力,修行者才是真的修行者,不再是凡俗之流。在某些偏僻地方,凝元境界的修行者有时会被敬称为先天强者。 可见凝元境界的弱小也只是相对于灵池、渊海等境界而言的。 作为“一九”,顾名思义,凝元境界如同寒冬苦熬。 凝元修行者需要领悟道理,吐纳天地灵气,一点点的把体魄元气凝出来,再一点点的把法力修为炼上去,为日后的开辟灵池打牢稳固的根基。在这个境界,修行者虽可以服食灵丹,却不能服食过多,否则导致根基不稳,那就成了揠苗助长。 也就是说,除非有条件连续服食能够润泽灵根的仙灵妙品,不然谁能没有隐患的一步登天? 可是,风夕崖的修行,竟然就像是在不断服食仙丹一样,十天一个层次,不像是在参悟道理刻苦修行,而像是在从容踱步登上高台!均匀快速得过于不可思议,令人眼珠子下巴一起掉到地上! 据说连府主大人和裕书侯爷都对此惊奇赞叹。 而紧接着,在无数人的惊疑中,在风夕崖得到那位妖修强者青眼四个月后,突然有人叹道:“闻说,风家少爷成功突破凝元境界,已然晋升至灵池境界第一层了。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闻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过两个月,风夕崖晋升至灵池二层。 闻者再度哗然! 仅仅半年啊,竟然从凝元二层扶摇直上,跨越三四五六七□□层,直至灵池境界,紧接着又跨越灵池一层,晋升至灵池二层!其势何其汹汹!其他修行者要吃多少仙丹才能赶上这等进境速度? 为之呆滞者不计其数。 就连风佳妍、武寒、张元平、安成、万凯等人都有些傻眼。 冰玫却是淡淡然。 她偶尔会将风夕崖召过去,抬手一拍,再用青木元气给风夕崖灌顶。 第三次灌顶后,她还打量着风夕崖,冷声道:“莫要有骄矜之心,如此进境,只不过是勉勉强强对得起你那青阳灵根罢了,其实远远不足!当年……青阳灵根者何止是这点能耐?速去修行!”不等风夕崖稽首谢她灌顶之赐,她突然寒着脸屈指一弹,将风夕崖弹得僵硬着倒飞出了观景楼外。 真是说翻脸就翻脸,也不知她要说当年什么。 她没有伤到风夕崖,可她这般制住风夕崖,等于是对风夕崖出手,护法契约定然会有相应的反噬。反噬再怎么轻微也绝不舒服,冰玫这般肆意而为,风夕崖平白遭殃,既狼狈又无奈。 好在风夕崖已经大致摸清了她的脾性,算是早有心理准备,被弹得僵硬着摔出去时也不慌忙,在将要落地时,果然骤然得获自由,他连忙翻身,安然而立的落在楼外地面上,还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然后他向观景楼稽首行礼,从容离开,走向后花园的院门。 守在后花园外的小厮连忙把各自瞪大的眼珠子转移开,他们真的没看到自家少爷险些屁股着地。 第21章 凶恶 风府外,关于风夕崖为何会修行进境那么快速,南胜城中又有“知情者”透露内情原委了: “风家少爷乃是罕见的阳木灵根,最初修行的功法与灵根不相匹配,妨碍到了他的修行,世人误以为他天资低劣,连道侣契约者嫌弃于他。如今风家少爷得到艮山寺大德高僧的佛法点化,参悟玄妙授法真言,修行时宛如鱼儿得水,更有那位妖修强者的青木元气灌顶,故此修行一鸣惊人……” 这种说法不知从哪里传出,让无数听者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不管怎么说,在南胜城范围内,世人对风夕崖的态度还是以震惊赞叹、羡慕嫉妒为主流,心怀恶意猜度的人相对只是少数。但在这少数人中,却有不少惴惴不安、日夜诅咒、怨毒暗恨之人。 方府,方星咏的私人静室中。 方星咏匆匆走进静室,随手将门关紧,阴着脸看着静室中那道身影,压低了声音道:“戴师兄这次屈尊前来,又能给小弟指点什么迷津?记得半年前戴师兄劝我不可动用激烈手段,以免别人起疑,说我想得到风府,只是小事一桩,风学真已亡,风吉失踪,宁府势利不会相帮,只待我将风佳妍纳来,再让那风夕崖遭遇反噬、重伤、身死,风府自然而然便是我的……” 方星咏话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对戴师兄信任有加,言听计从,依照此法行事,可是现在,小弟我不仅未能得到风府,反而遭受家法惩处,父亲更是听那贱人母子挑拨,险些让我去风府给风夕崖赔礼道歉!还请戴师兄教我,事到如今,我该怎样做,才能在东城再寻一处比风府更适合、更易得、更不会引得别人起疑注意的地方,来修行咱们枯神教的‘夺灵神术’?” 被方星咏称为“戴师兄”的男子看模样只有二十四五岁,修长清瘦,容颜俊美,湛蓝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自斟自饮,竟让这略显昏暗的静室之中起了几分夜风幽凉之感。 “方师弟莫急。”这位戴师兄等方星咏说完,才头也不回的轻笑着出声,“你也清楚,我枯神教是飞沙国圣教,总教坛在那极西之地,与这辰星国相隔亿万里之遥。数百年来,辰星国、天武国等地,无论是人门,还是妖派,无不狭隘偏颇,排除异己,容不得我枯神教传教布道。” 他看着手中书卷,悠悠一叹,“所以,教中师兄弟虽是遍布天南地北,却都不得不施展秘法掩藏气机,不仅在传教布道时如履薄冰,便是自身神术的修行,也需要谨小慎微,隐秘行事。” 说到这里,他放下右手中的玉壶,又收起左掌上的书卷,抬头看向方星咏,“方师弟是由我引荐入教,我便要为你的安危谨慎负责,一处合适的修行之所罢了,唾手可得,怎值得你激烈行事?” 从头到尾,这位戴师兄说话时,语调声音都是异常的柔和。 方星咏听着他低缓如水的话语,怒气不由自主的消退下去,皱眉道:“戴师兄不必再教这些,我自是知道轻重。只是如今,我得不到风府也就罢了,但我已经得罪死了那风夕崖,偏生那风夕崖灵智开窍,一飞冲天,眼看竟能与仙门大派的绝世天才相提并论,若是等他拜入仙门……” “呵。”戴师兄笑着打断他的话,“方师弟说笑了。什么叫仙门大派的绝世天才?” 方星咏被他打断话头,有些不悦的等他继续说。 戴师兄负手踱步,低吟一般的道,“我枯神教的圣婴小师叔,年仅九岁,已是灵池九层,正在参悟渊海境界的瓶颈。天香教的菡梦仙子,芳龄十二,已是渊海强者。远的不说,就是这辰星国的皇子,第二十九皇子邬阳烁,不过五六年岁,已是灵池境界……这等天资,才称得上是绝世天才。” 方星咏握了握双拳。 戴师兄瞥了他一眼,“至于那风夕崖,他自幼修行,熬炼筋骨,积攒法力,年已十八,以前没能提升修为,只因他功法与灵根不符,悟性灵智也不够,但他肉-身的修行底子却是打牢了的。而今,他改修适宜阳木灵根的功法,本就是厚积薄发之势,更别说,他既有鉴虚和尚的佛法点化,又有草木妖修强者的青木元气灌顶,如果这样他都不能进境神速,那才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方星咏听得神情复杂,既有恍然之后的庆幸放松,又有羡慕嫉妒的不甘不平:“我南胜城是小地方,不知仙家大派的威严气度。不过,那风夕崖如此进境,就算惊动不了仙门,也必能拜入辰星国的强派之中。小弟我只在南胜城中有些自在,出了南胜城便什么都不是,若那风夕崖拜入……” “方师弟稍安勿躁。” 戴师兄见他依旧是顾虑重重、满心嫉恨的模样,脸上更多了些笑意,摆了摆手道,“实话说与你听,愚兄早在过来之前,便已略施小计,马上就能为你解决这条隐患。你也莫要不信,愚兄之所以还与你说起风府,只为叮嘱你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不可一叶障目,免得被风家那个猴儿般显摆天资的东西吓到,蒙蔽了灵台心眼,看不穿事物真相,最终鲁莽行事,泄露出一身机密。” 方星咏却不太敢信任他的轻描淡写,嘴角轻微撇了下,道:“谢师兄费心,不知戴师兄又要略施什么小计?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任何隐患都要掐灭在萌芽之中,这是咱们枯神教的教义之一,更别说那风夕崖既有鉴虚高僧的佛印,又有妖修强者的护持,师兄若是大意,可又要误我修行了。” “方师弟果然急了。要除掉那风家猴儿,只需稍稍借刀即可,何来大意,何须麻烦?” 戴师兄抚掌而笑,“再者,即便我不出手,你只需将‘夺灵神术’修炼大成,意念微动,枯神有灵,灵之显化,夺人魂魄精华,事后任谁都瞧不出敌人死因,你大可放心享用得来的魂魄精华,以此提高修行实力。再等你掌控了方府,实力和势力皆都强横,还有什么可惧的?” 方星咏听得呼吸急促,却还是惴惴不安,直问:“戴师兄借的什么刀来除那风夕崖?” 戴师兄微微眯眼:“师弟不需问得那么多,刀来何处,不日即可知晓。还是先看卷轴事务吧。”他从袖中取出一张事务卷轴,笑容稍淡了些,便要向方星咏交代神教上层的吩咐。 方星咏皱眉着恼,压低声音道:“小弟是枯神教正式教徒,与戴师兄你站在同一条船上,戴师兄还瞒我做什么?如果不知晓内情,小弟怎么安下心来,全神专注,为我枯神教的降世铺垫根基?” 戴师兄顿了顿,轻叹一声:“也罢,便说与你听。师弟可听说过翁定宙?” 方星咏仔细想想,蓦地低呼:“戴师兄说的,可是不老峰上那位仙家?” 戴师兄弹了弹卷轴,不无惋惜的摇头道:“他哪是什么仙家?仙台初成罢了。若在我神教之中,翁定宙那种修为只能勉强坐上外坛护法之位。只是可惜,我枯神教总坛与外坛的诸位护法皆在极西之地,辰星国、天武国等地的教众虽说不少,却罕有能够晋升仙台境界的。” 方星咏咽了咽唾沫,还问:“师兄能请动那位仙台强者出手?” 戴师兄似是无奈于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暂时放下卷轴,低柔的笑着跟他解释:“翁定宙铸就仙台时有些隐患,常年闭关休养。不过,他有一爱徒,名唤邹锦。别人不知内情,我却是知晓的,邹锦乃是翁定宙的独子转世,虽然昧了前世记忆,但真灵还是原本真灵,依旧是翁定宙的儿子。” 方星咏听着“邹锦”的名字,疑道:“邹锦,这个名字倒是有点熟悉。” 戴师兄笑道:“昇龙将军之名,你自会熟悉。” 方星咏惊道:“昇龙将军?那位强杀两名天武国妖修将领之后,入了圣上龙眼,被当今皇帝封为‘昇龙将军’的散修邹锦?他竟然是仙台强者的徒弟,而且还是仙台强者的儿子转世?” “可不就是那个?否则他仅有灵池九层的修为,如何入得了皇帝龙眼?” 戴师兄幽幽感慨,“邹锦在翁定宙的护持之下转世投胎,出生后昧了前尘,翁定宙便传他一门觉醒之法。只不过,那觉醒之法有些特别。比如,邹锦杀死的那两名妖修都是天武国杨树成精,他的杀妖之法的确是强杀,却是强行采补,将两名灵池境界的杨树妖修采尽元阳,吸成枯树……” 方星咏听得浑身一紧,接着眼眸一亮:“师兄的意思是,你已挑动那昇龙将军来采补风夕崖?” “此言差矣。邹锦不过是偶然听闻风夕崖的独特,才会赶来一探究竟罢了,与我何干?” 戴师兄摩挲了下手中的卷轴,忽地笑道,“罢了,师弟想听实情,愚兄便不妨再说与师弟知晓:邹锦身上早有我枯神教师兄设下的枯神灵毒,让他碰不得阳木灵根,否则灵毒彻底爆发,便是仙台强者也要栽个跟头。邹锦不过是灵池九层,连行功逼毒都来不及做,当场就会魂飞魄散,真灵消亡。” “什么?”方星咏脸色一变,震惊的看着戴师兄温柔的俊颜。 戴师兄恍若未见他的惊疑,狭长的眼里满是推心置腹的神色:“师弟还需谨慎些,莫要泄露口风,以免招来祸患。另外,师弟也无须为那位师兄担忧,那位师兄已在渊海九层上耗磨了数十年,又立下汗马功劳,神教赐下重宝予他防身,只需邹锦身死魂消真灵散,翁定宙便会成为他的仙缘。你要记得,不是所有强者都精于推演卜算,修为高深,未必道行高深,法力强横,未必道意强横。那位师兄有重宝护身,只要不被翁定宙亲眼看到,就不会被翁定宙提前心生感兆……” 方星咏听得脸色发白,强笑道:“那等仙家大事,小弟哪里懂得。也就是说,师兄神机妙算之下,邹锦必会死在那风夕崖身上,随后,风夕崖无论是否被采尽元阳,都逃不过一死,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唉,许是今日,许是明日,那风家猴儿前一刻还能悠闲谈笑,下一刻便要凄惨亡去,可怜,可惜。”戴师兄笑得温柔而慈悲,“那风家猴儿有妖修强者护持,难以邀请入我神教,不为我用,虽是可怜,我又如何怜他?他虽有厚积薄发、借势崛起的征兆,但本身修为太低,府中又无根基,仅有潜力是远远不够的。我若想要除他,举手之劳罢了,而今也算是物尽其用,让他死得其所。” 说罢,他瞥向方星咏,含着笑意的问,“愚兄已将实情说与师弟你听,师弟现在可能放心了?” 方星咏连声道:“放心,自然放心。”随即转移话题,“师兄此来,要我向何处输送灵石物资?” 戴师兄随意抬手,将卷轴递给他:“都写在上面,又需劳动方师弟破费了。” 方星咏接过卷轴,正容压低声音道:“为神教普降世间而贡献微薄之力,怎能说是破费?” 说话间,他施展夺灵神术,往卷轴上一抹,便见卷轴上出现一排苍蝇大小的字迹。很快,他牢记完毕,脸上显出肉痛之色,却表示没有任何问题,必会及时将灵石物资送到那些地方。 戴师兄便收回卷轴,仍是笑着说声告辞,而后两袖飘飘,抬脚走了几步,身形便完全隐没消失。 自始至终,这间位于地下的静室连门都没有被打开过。 而那位戴师兄离开之后,满室之内的夜风幽凉之感也缓缓消散,重归于寂静压抑的静室氛围。 过得片刻,方星咏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似的,突然激发了静室中的禁制。禁制在墙壁、地板、顶部等六面散发出云雾状的光晕,光晕充斥着整间静室,能让一切隐匿现出形来。 方星咏扫过周围,确定静室之中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所有角落都没有丝毫异样,戴师兄也当真已经离去,他才轻轻舒了口气,脸上的肉痛惊疑之色一下子完全卸下:“呼。” 他揉揉眉心,似是刚才皱眉太多,导致眉心不适。 他松开手,转身坐到椅上,慵懒的倚着椅背,神情变得异常平静,眼眸中也有暗光闪烁。 接下来,他坐着不动,时而眯起眼睛,时而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却不知,就在这间静室之中,就在他的面前不远处—— 那位戴师兄依然处于他之前踱步消失的地方。 之前,戴师兄的言语、举止、神态全都轻柔含笑,计谋在心,胸有成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现在,戴师兄却是一脸狰狞,说不出的凶恶。 他突着眼球,吐着舌头,张牙舞爪,挣扎不定…… 一只精钢般强硬的大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平举着提起来,久久一动不动。 第22章 高高在上 刚才,戴师兄唇角含笑,洒然拂袖,宛如夜风消散一般隐去身形,从方星咏眼前消失。 可就在他消失的那一刹那,猛然间,一只比他隐得更彻底的大手伸过来,精准的掐住了他的脖子,瞬间封锁他的灵根、经脉、法力,让他空有一身宝物和一身神术,却全然没有用武发挥的机会。 然后,那只大手一直把他掐到现在。 大手的主人威势凶煞,锋芒毕露,像是一把气息森寒的魔兵,同时又像是站在幻象之中!他法力雄浑,杀机澎湃,静室中充斥着的禁制光晕对他而言俨然是形同虚设。他周身虚幻的暗影沿着他的手掌漫延过去,让他手掌中掐着的戴师兄发不出半点声音,也显露不出丝毫痕迹。 戴师兄狼狈狰狞的被人掐着,一身能耐完全被禁锢封锁住,话不能说,音不能传,四肢的挣扎更是软弱无力到极点,连对方的护体法力都打不动,更别提沾一沾对方的衣角了。 再看他一身气度,哪还有他之前慈悲怜悯“风家猴儿”时那种夜风幽凉般的风采? 因为无法喘息,他的嘴巴张大如同死鱼,舌头拼命的往外伸着,两只眼球也布满血丝,像是要争先恐后的冲出眼眶!他那涨得红紫的面庞更是不停的抽搐,上面涕泗横流…… 前后这一对比,反差何其巨大。 戴师兄顽强的挣扎再挣扎。 他挣扎着想要求饶,可他无法表达出来,只能徒劳的把嘴巴张得更大,眼睛也瞪得更圆。 掐着戴师兄的那个人不仅没有说话,连传音都没有,就那么单调的举着臂膀,沉默无声的掐着他,手中力道虽然较重,却又一时不会致命。任由戴师兄做出什么口型、什么表情,那人刀削斧凿般的面庞始终不为所动,唇线也是冷硬,目光像是刀子一般锐利的盯着戴师兄的眼睛。 许久许久,此情此景,诡异得几欲令人窒息。 那掐着戴师兄的人耐心无比,仿佛就是为了等着观看戴师兄怎么凄惨的活活憋死。 戴师兄绝望的瞪圆眼球,终于渐渐陷入昏沉浑噩之中。 他那濒临休克的头脑依然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如此凶人。 他从不亲自去做得罪强者的事情,便如翁定宙一事,他仅是替人出个主意而已,就连邹锦“偶然”听闻风夕崖的事情也不是他亲自安排的。他一直那么谨小慎微,那么低调收敛,若是他认识如此凶煞强者,他必会对之百般示好,委婉奉承,务必要将之拉拢成为自己的靠山…… 他认识的那几位强者,哪位不是对他另眼相待的?哪位不曾赞叹他的气度风采? 可是今天——为什么?为什么? 戴师兄绝望不甘,怨恨愤懑,最后的一丝意念疯狂咆哮着:为什么要杀我?我何曾得罪过你? 很快他便无力去多想了,掐着他的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量不仅禁锢着他的身体,更遏制着他的神魂,让他彻底陷入没有意识的浑噩之中,只余身体的本能还在驱使着他的四肢抽搐挣扎。 直到这时,终于有一声传音传入他的头脑,若他还能听到,或许能够解开一丝疑惑—— “坏蛋,大坏蛋,敢打我家主公的坏主意!你看上去那么狡猾,好像比我知道的东西还要多,怎么你就不知道,我家主公早已被我家英明神武的主人给预定下来要做道侣了呢?” 冥蝶精从灵宠囊中冲了出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位戴师兄传音训斥。 接着,它极小的双手各自从挎包中取出一条短鞭,无比义愤填膺的飞到戴师兄的左脸旁边,挥舞起两只短鞭,纵横交错的抽了戴师兄满头满脸,把那戴师兄原本光滑细嫩的面庞抽得全是血痕。 抽了一顿之后,它又转过身去,怯生生的笑着传音道:“主人,您看,我出来是要帮您打他。” 钟以铮并未理睬它的仗势欺人和装乖讨好,他左手随意的负在身后,右手纹丝不动的举着那位戴师兄,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没有半点表情,眼角余光偶尔会留意一□体右侧。 冥蝶精毫不气馁,转身又扬起两只小皮鞭,对着戴师兄的脸庞一阵噼里啪啦的抽打,同时还要传音喝骂:“我叫你装模作样,我叫你故作倜傥,我叫你害我主公……哼哼,哼哼,你觉得你露出笑脸,就能学来我家主公的阳和风采吗?你笑得太阴柔啦!太娘娘啦!我看到我家主公微笑时,浑身都会暖洋洋,看到你的笑脸却要躲起来,要不然就要一直打寒战,你好恶心啊你知道吗?” 它气势汹汹的呵斥,双手皮鞭挥舞,鞭影乱飞,好生凶残。 抽打片刻,它一副气喘吁吁状,向钟以铮传音提议:“主人,我去帮您看管纳影玉盘好不好?” 钟以铮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它,只是微不可察的稍稍点了点头。 冥蝶精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把两只小皮鞭收进自己的小挎包中,转身飞到钟以铮的右侧。 那里,一只三寸方圆的玉盘正放出濛濛的清光,照着钟以铮、戴师兄,还有正坐在椅上好整以暇的思索着事情的方星咏——此乃纳影玉盘,正是修行者用来记录各种景象的一种法器。 冥蝶精立于纳影玉盘之后,兢兢业业的帮助钟以铮把此情此景更好的记录下来。 钟以铮面上冷峻如旧,抬臂举着一人的姿势显得极为强悍,好似魔刀利刃一样笔直而立。 这些记录是他准备送去给那风夕崖看的…… 他掐这“戴师兄”良久,自然是为了让风夕崖看到之后觉得畅快出气。不然他哪有闲暇站在这里耗费时间折磨一个他完全能够随手碾死的枯神教孽障?难不成他真是为了把人掐着举着活活憋死? 他从不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有理由,有目的,有价值!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冥蝶精传音赞美:“主人,主人,您的身影高大英伟,您的气魄顶天立地,您救了主公的父亲,帮助主公寻出强敌,还要为主公除去隐患!啊,您无私付出了那么多,等主公看到纳影玉盘,肯定会对您青睐有加……不,肯定会迷恋上您的,绝对,绝对!您再用神木作为契约之礼,我已经预见到,主公当场就会同意与您签下道侣契约,与您双宿双飞双修!真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啊……” 它好像忘记了自己以前是怎么称呼钟以铮的,一面瞄着钟以铮的神情,一面用两只小手作捧心状,满口的虔诚赞叹,小脸上也满是感动的憧憬,似乎它说的全都是发自肺腑的话。 钟以铮看都没看它,寒声传音道:“哼。” 低沉如旧,很是无情,警告它安静。 冥蝶精赶紧闭嘴,看向纳影玉盘。 可是过了片刻,它又忘了钟以铮的警告,再度虔诚的传音道:“主人,主人,您看,您快要把他掐死啦!他虽是渊海六层的强者,身体坚韧顽强,可是他的法力已被封锁,又一直无法呼吸,再面对您雷霆万钧、威震妖邪、势不可挡的神威,他这种卑鄙小人哪能承受得住呢?” 钟以铮脸皮隐约黑了一层,传音低斥:“闭嘴,否则封禁你的传音之能。” 冥蝶精一听,吓得脸色发白,看样子是尝过被封禁传音之能的滋味。它急忙紧紧抿嘴,又从小挎包中掏出一张帕子,叠吧叠吧,把自己的嘴巴缠上。 虽说它传音用不到嘴巴,但是这样可以提醒它:千万不要说话!不然后果好严重啊! 钟以铮一直注意着那位戴师兄的状况,知道还未到时候,便心硬如铁的继续掐着。 又掐了十多个呼吸,眼看对方已经被他掐得翻了白眼,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正是濒临死亡之时,他才突然在对方体内设下重重封禁,又随手扔到自己脚下,抬脚踏住。与此同时,他暗暗催使魔衣,负在背后的左手捻诀施法,将一道利芒般的意念猛地刺出,穿透到脚下那位戴师兄的神魂之中。 那道意念宛如带着冥河的煞意和黄泉的气息,成功将濒临死亡的戴师兄震慑得失去自主神志。 “你是何人?” 钟以铮负手而立,睥睨着问道。如果不是要把这些情形记录下来,过后好当作厚礼送给风夕崖,让风夕崖亲眼看到他的强大和他为风夕崖做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对这个戴师兄直接摄魂搜魄。 “戴卿离,枯神教下,辰星国分坛第六主事。” 被伤到神魂根基,已经失去自主神志的戴师兄呆滞如同木偶,嘴角流着哈喇,含糊不清的回答。 “将所有事关风夕崖的阴谋诡计全都讲述出来。” 钟以铮板着脸,语调无波。 戴卿离便一桩一桩的叙述起来…… 钟以铮听着戴卿离的叙述,目光则看向坐在他面前的方星咏。 戴卿离的说话声都被钟以铮身体周围的暗影笼罩着,半点也传不出去。而就在他们不远处,方星咏依然坐在椅上沉思着什么,半晌都没有起身,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冲动作风截然相反。 “冥犀。” 钟以铮伸手冲着方星咏虚握一抓。 这是他修行的无名阿鼻功法中的一门秘术,他一施展出来,顿时便有一股无形无质的意蕴从他手中冒出,化作幽冥鬼手,倏地一下穿破空间,抓到了方星咏的神魂上,又融化到方星咏的神魂中。 方星咏一个晃神,随即恢复如常,就像是平时不自觉地出神了一下,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仍是平静的继续沉思着什么。却不知,就在这一瞬,已经有人决定了他的死期和死法。 钟以铮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被他踩在脚下的戴卿离。等他脚下这个待清理的东西说出他需要记录的事情,他再对之摄魂搜魄也不迟。枯神教的强者手段诡异,许多时候防不胜防,如今既然遇到了一名主事,他岂能放过多了解一些枯神教内情的机会? 正如这戴卿离所说,让这戴卿离为他做些贡献,也算此人死得其所。 钟以铮本身有魔衣,无须惧怕枯神教诡异手段,但他马上就要有道侣了,需得为道侣着想一二。另外,他还要叮嘱族老小心防范,免得钟氏祖地也被枯神教这种邪门教派给玷污渗透了…… 时间流逝,慢慢的,黄昏落,夜幕降。 方星咏的私人静室中。 钟以铮早已离开多时,世间也再无戴卿离这个人的半点踪迹。 方星咏还在沉思着什么。原本他没打算沉思太长时间,但是今日,他越是沉思越是深入,越是深入越是恍惚,就像是幸运的灵光一闪,琢磨到了什么至理一般,不愿意中断这一场长久的思索。 突然,他沉思出了结果,恍如一下子从噩梦中醒来。 他神情复杂,懊悔欲死,迟疑片刻,猛地一咬牙,急匆匆的冲出静室,寻到其父方霆,大彻大悟的向方霆传音诉说机密——他被枯神教的主事戴卿离蒙蔽蛊惑,入了枯神教,学了夺灵神术,摄取无辜者的精魂二十余条,自作主张调取族中外地的物资,奉献给枯神教,助其发展壮大…… 方霆骇得神情剧变。逆子! 枯神教是被朝廷定为重大邪-教的教派之一,一旦有人牵扯上,极有可能会殃及整个家族! 这可是有前例的! 方霆一把制住方星咏,打断他的传音,狠狠的掐着他的肩膀,把他提到自己的静室中。 方星咏惭愧万分,到了静室后,不等方霆缓过神来,他马上又爆出惊天秘闻——为防风夕崖强大之后报复方家,他与戴卿离密议后,已经成功的给那不老峰仙台强者翁定宙的徒弟邹锦设下枯神教的诡异灵毒,也已经唆使邹锦去采补风夕崖的阳木灵根!不用多久,邹锦便会死在风夕崖身上,然后枯神教的强者趁机暗害翁定宙,从翁定宙身上斩获仙缘,参悟仙台境界的瓶颈…… 方霆听得五雷轰顶,要,要害仙台强者?他摇摇晃晃,一个巴掌将方星咏扇得撞到墙壁上。 方家是一个延续了两百多年的繁盛家族,从辰星国这代皇帝登基时开始慢慢发家,家族势力一直都在稳步向前。现在,方家有数名优秀子弟拜入修行门派,有一位渊海九层的强者在外游历,族内也有渊海九层的老伯爷方昊穹震慑宵小,另外还有两位渊海三四层的强者坐镇各地分支家族,整个方家正处于两百年来最为强盛的时候。 但是方家万万惹不起仙台强者! 更别说还是帮助邪-教,谋害被皇帝拉拢示好的仙台强者…… 朝廷自有仙台强者在,这种事情,无论是成是败,事后都会在朝廷面前显露出真相来! 那枯神教邪门诡秘,多少年来都难以剿除干净,这次多半也不会被掀出分坛老巢,但是方家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罪责啊!勾结邪派,谋害仙家,岂不是要被抄家灭族?逆子,畜生,孽障! 方霆两耳嗡嗡的看向方星咏,忽然,他面上不再流露出怒色,目光深得诡异,缓缓传音问着:“逆子,你是要害死整个家族啊,你是要为你那死去的娘亲拖着整个家族下地狱去吗?” 当晚,方霆父子二人在静室中说话的情形,只有一人看到。 钟以铮感应到方星咏离开静室的时候便极快的飞遁过来,如今,他正站在方星咏的身边,冷眼旁观着他们父子的言行。而在他的肩膀右侧,冥蝶精正勤勤恳恳的为他看守着一面纳影玉盘。 纳影玉盘记录着现场的情形,方霆、方星咏、钟以铮三人都在它的记录之内。 钟以铮在方星咏身旁一丈外负手而立,意态雍容,似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高高在上的尊贵。他虽然留意着纳影玉盘,却并没有故意作态,仅是漠然的看着方霆和方星咏二人,就像在打量两只蚂蚁。 寻常人面对蚂蚁时会是什么态度? 居高临下,随心所欲,心情好时可以随便碾死几只来玩,心情不好也能够碾死一群稍作发泄。 这是理所当然的冰寒与无情。 钟以铮右侧,冥蝶精上飞下飞,左飞右飞,竭尽全力的调整完善着纳影玉盘的细微角度,要尽最大努力的记录下主人最英明神武的一面。 它的嘴巴上不知什么时候又缠上了一条洁白的小帕子,小脸上满是肃穆神情,心里郑重祈祷着:坏主人的表情太凶啦,但他还是很厉害的,主公千万不要嫌弃他啊!我好可怜,啊,好想说话…… 第23章 紧紧相随 方霆的静室外面,一名守着门户的心腹隐约感应到了里面的微弱动静,不由暗暗纳罕:老爷竟然舍得将四少爷打得撞击到墙壁上?四少爷可是先夫人的老来子啊,打小就宠得厉害,虽说有了继母便有后爹,但老爷对四少爷总归是真心疼爱的……不知这次四少爷又犯了什么大错? 而后,方霆提着方星咏出门,直奔方老伯爷方昊穹的闭关清修之所。 那名心腹见此,恭敬行礼,目送他们离开,心下却是暗笑:看来四少爷这回闯祸不小,不知又弄死了谁?不过,老伯爷最是喜爱四少爷这位玄孙,想必结果又是不了了之,只能是谁死谁倒霉喽。 第二天,方府中一片压抑。 最受老伯爷喜爱的四少爷方星咏,因为受到风夕崖修行进境的刺激,又犯了过错被方霆训斥责罚,回去之后竟然鲁莽的强行修炼秘法,结果导致走火入魔,在静室中被法力爆破经脉而亡。 由于变故突生,连渊海九层的老伯爷都救之不及。 与此同时,方霆的一名心腹被派出去做事,不料殉职在外,方家对其家人厚赏抚恤。相对于方星咏的死,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除了那位心腹的亲眷之外,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一点。 方昊穹的外貌看上去只有五十来岁,实际上他已然一百三十多岁。突然痛失玄孙,白发人送黑发人,方昊穹不由唏嘘叹息,几乎要垂泪下来。旁人少不得在他旁边替他骂那风夕崖两句。 方霆也因痛失爱子,满脸神情凄然。同样有人帮他痛骂风夕崖当初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一朝得势之后又疯狂修行何其嚣张,难怪方四少爷会感觉屈辱受到刺激…… 实际上那些作黑脸状的人都清楚,方星咏的死纯属意外,就算有缘故,那也是他往日里鲁莽冲动的性子害的,这关风夕崖何事?却不知此事的根本正是系在风夕崖身上,有强人在替风夕崖出头呢。 世间知悉全部真相的现在只怕唯有钟以铮一人。 钟以铮早在昨晚便用那面纳影玉盘把内情真相从头记录到尾,第二天没有再现身于方府。 他离开半年又归来之后,一直都隐匿着身形和气机,静默的守在风夕崖身边。他预定了的人形异宝,还没有打上烙印,他又知道有人想打凶恶主意,当然要严加防范,免得有强者来偷来抢。 现在,他连道侣契约都已准备完善,厚礼更是齐全多样,就等风夕崖的父亲归府而来了。 冥蝶精好奇的去方家绕了一圈,回来大加赞美:“主人主人,您真是算无遗策,圣明无比……”它自以为没被察觉的远离着钟以铮,尽量贴近着风夕崖飞舞。 究根结底,它虽有灵智,却还是一只灵物,智慧并不等同于人,生存和进化的本能在它的本性中占据着极大的比重。以它对阳和青木之气的渴求,它没能彻底叛变逃离钟以铮,然后再真正转投风夕崖的怀抱,恐怕已经是灵宠契约的限制在发挥作用了。 钟以铮当初凶悍霸道的跟它签下灵宠契约时,可没有询问过它的意愿。 如今,它能够靠近风夕崖,能够时刻嗅到风夕崖的青阳法力气息,当真是欢快得紧,恨不得对钟以铮赞美个三天三夜,好让钟以铮以后能够同意让它帮忙“照顾”风夕崖。 但是不等它传音说完,钟以铮抬手一抓,迅疾如电,将它塞进了灵宠囊中,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然后继续默然静坐着,陪着风夕崖一起吐纳修行。他在吐纳时会有磅礴的灵气涌动,但他暗中掩盖着,让风夕崖和后花园中的冰玫都无法察觉到任何异状。 不多时,张元平匆匆赶来,将方府的变故说与风夕崖知道。 风夕崖听后眼眸一缩,直觉此事怪异。 他早知妹妹风佳妍会被方星咏看上是另有内情。在他的细致推算之中,此事与宁惜琳有关,似是宁惜琳受人挑拨,刻意利用“鲁莽冲动”的方星咏,目的就是为了逼他断绝道侣契约向其求助。但他又隐约察觉到,其中仿佛还有更深层次的缘故,只怕方星咏才是一个关键! 但是任凭他如何继续推演下去,都不能看清更深的细节,而那宁惜琳牵涉到裕书侯府,方家也不能轻易碰触,他的修为又还弱小,只能暂时把这桩仇怨搁下,等待他修行有成再去报复个圆满。 可是,怎么突然之间,方星咏就这么死了? 风夕崖心中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的笑着摆手道:“张老不必匆忙,方星咏死便死了,人间能少个祸害,这是好事,与咱们无关。方府如果硬要把方星咏的死归咎于受我刺激,我自会请动冰玫前辈,替我讨还这个公道,如果不然,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死掉,都要赖到我身上来?” 等张元平离去,风夕崖才收敛笑容,沉默着推演卜算。 然而此事早已被钟以铮、方昊穹等人相继施展秘术,催使异宝,混淆和掩盖了所有天机,风夕崖尽管有着渊海七层的道行,又有胥真灵卜秘术这门玄妙秘术,也推算不到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推算半晌,他皱眉低叹一声,天机混乱,他的道行虽然不算浅薄,但也称不上高深,哪能尽知世事? 钟以铮坐在一旁,淡淡的看着他:苦恼什么?我帮你做的。 风夕崖放开推算,不再做无用功,继续闭目沉心修行。 修行半日,风夕崖缓缓收功,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无论是人前人后,举止都是沉静从容。 钟以铮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起身。 风夕崖要去厕所放水…… 钟以铮顿了顿,抬步跟到门口,抱着膀子静默的守在门外,双耳不用支起来就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激流,这让他心里突然极快的闪过一丝好奇——放水时也是平和安稳、慢条斯理的么? 随即,这点好奇被他迅速掐灭和扫净,宛如从未出现过。 风夕崖修行时进境虽快,却没有冒进,一直都兼顾着磨炼根基、淬炼体魄、伐毛洗髓,可谓是步步为营,踏实进取。所以,修行半日后,风夕崖身上会出现轻微的油腻,每次都需要去沐浴一番。 钟以铮负手踱步,跟到洗浴房门外。前几次他都没有跟着进去,但这次听到里面的洗浴水声,他略一沉吟,蓦地抬手封锁灵宠囊,然后穿透墙壁走进去,站到风夕崖旁边。他仍是高贵冷峻的抱着膀子,打心眼里就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流氓做派,只是一个进来还是不进的普通选择。 他细致打量着风夕崖的身体和神态。 浴池中,风夕崖平时穿着衣裳时显得温文尔雅,嘴角也时常带着平和的笑意,好似文人墨客,如今脱衣后,他的嘴角没有了什么笑意,看去顿时另有一种模样。 风夕崖赤-身站在温泉中,沉眸参悟着《白月金蝉录》的玄法,手掌抄起热水,哗啦啦的清洗着身躯。他此身业已十八周岁,身体被他淬炼磨砺得极为坚韧,从外观上看,便是修长、结实、匀称、挺拔,肌肉有力,线条流畅,颜色略浅的肌肤十分紧绷,略显瘦削的体魄也是精悍刚强。 因为正是身体刚长成熟的年岁,在他身上还能看出一些青春的青涩,但更多的已经是成熟男人的阳刚之态:一眼看去,初至青年的身躯尽显青春康健,充满一种蓬勃的朝气和力量感。 尤其此时他正在参悟玄法,明明是裸着身体,面上却略显庄严,连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沉稳泰然的感觉,让人想到一株坚韧不拔的笔直松树——剥了皮的那种,还能闻到阵阵木色清新的味道。 钟以铮眸中不含情-欲,验看宝物似的观察着风夕崖。 氤氲的水汽中,风夕崖稳立水中,清水被他随手抄到自己裸着的肩膀上,又“哗啦啦”的轻响着沿着他宽阔的肩膀滑落,滑过他精健却并不过分厚重的坚实胸膛,又与规规整整的平坦小腹肌肉上的热水混在一起,最后落入更下方的茂密丛林…… 钟以铮看着看着,板着脸,眯起眼,喉结微微动了下。 风夕崖虽有渊海七层的道行,却又哪能感应得到拥有“紫府”品阶魔衣的钟以铮?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人偷看洗澡的一天!而且还是这样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偷看。 钟以铮冷静的看着风夕崖,浓眉微皱,迫切的想要将之据为己有,理由很明显—— 短短半年就从凝元二层修行到灵池二层的人形异宝,他可不能再干看下去,就算风夕崖一直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到青阳灵根,单是这种修行进境,也会惊动某些不算弱小的门派和高人。如果竞争者太多,万一风夕崖嫌他凶厉,最终瞧不上他,那他就只能强行抢夺了。但是那样着实非他所愿。 如果风夕崖是没有灵智的无主异宝,那他强取豪夺都是轻的。 如果风夕崖是他想要收服作为属下仆从的人选,他霸道的威逼利诱也是寻常手段。 偏偏风夕崖是他想要用来托付整个钟氏一族的道侣人选,此前又被冥蝶精坏了交流,他不得不倍加谨慎的行事,宁愿耗费半年时间做出各种准备工作来迂回前进,也要让风夕崖主动答应与他签下道侣契约。除非迫不得已别无选择,否则,他是绝不可能以雷霆手段强行将人掠走的。 这两三天来,他守在风夕崖身边,就是在等风吉归来。 风吉被他寻到时已经是处境濒危,被他救出后,仍有仙台境界的强敌威胁在外,就连他都难以根除那种威胁。这种情况处理起来有些麻烦,但是对他现在而言正好有利。等到风吉回来向风夕崖叙说利弊和危难,不得不寻找一个至少拥有仙台修为的强者做靠山时,便是他现身的最好时机了。 他这回离开祖地之前已经对族中长老说过,他再回去时会带一位最合适不过的道侣。 整个钟氏一族都在等着他把道侣带回去,他当然会更加的迫不及待…… 钟以铮想罢,浓眉舒展开来,继续淡淡的打量着风夕崖洗浴时的裸-体型状。 风夕崖洗浴之后,走到浴池岸上,以法力烘干身体和头发,换上崭新的内外衣裤和鞋袜,最后简单的整理过头发,便戴上一顶镶嵌着紫玉宝石的墨色方冠,系上勒颚,又成了风度翩翩的模样。 他理了理袍袖,抬步走出门去。 风夕崖平均每三日去向破军十六卫施展一次“青阳圣诀”,今日又到时候了。 修行了半年《荡魔真法》的破军十六卫中,原本便是凝元九层的柴记铜已经成功开辟灵池,晋升至灵池一层,安成、万凯二人也已到凝元九层的巅峰,眼看就要灵池在望,其他十三卫也都进步不小,不是凝元八层,就是凝元九层,整体实力比原本翻了好几番。 现在,破军十六卫如果依照《荡魔真法》合力布下杀阵,再由最强者柴记铜充当先锋,集中十六人之力于柴记铜一身,破军之杀气冲天荡地,竟然能够稳胜灵池八层的武寒! 破军十六卫能够进步这么快速,《荡魔真法》的高明是其一,他们毫不松懈的磨炼拼命是其二,风夕崖定时以“青阳圣诀”向他们渡去阳和青木之气,帮助他们疗养体魄筋脉是其三。 三者相辅相成,便让破军十六卫的修行成果十分可观。 “乌霜绝杀!” 风夕崖走到破军演武场门外时,便听到柴记铜一声沉喝。 轰隆!轰隆! 两声震天巨响接踵而至,把附近地面都震得颤抖了两下。 幸亏破军演武场中已被风夕崖布置下了坚固的防护大阵,又有一道冰玫赐下的防护禁制,否则破军十六卫凶悍的半年厮拼之下,风府还不得多出一片人造湖泊? 门外守卫的护卫向风夕崖行礼,为他推开大门。 风夕崖走入演武场地,看向安成等十六人。 天气寒冷,外面北风呼啸,积雪都被冻成冰块。演武场中没有任何特别的保暖措施,却明显比外面温暖了一个层次。热量全都来自安成等人的身上。 十六名厮拼磨砺了半年之久的年轻男子光着健壮的膀子,赤着一双大脚,只穿一条马裤,钢筋铁骨一样强悍的身体随着他们的布阵、演武、厮拼,散发出蒸腾的汗气和滚滚的热浪。 “停!” 柴记铜见到风夕崖抬手之后,立即出声下令。他的话语不多,修为却是最高,被风夕崖点为破军十六卫的卫长之后,他的磨砺也极端刻苦,在破军十六卫中有着较高的威信,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少爷!” 不用柴记铜发话,十六人已经看到风夕崖的到来,停下之后齐刷刷的向风夕崖单膝下跪请安。 风夕崖微微点头,并不多说,只平和的道:“由你们昨日确定的进步名次,依次上前来罢。” “是,少爷!” 十六人都熟悉了风夕崖的妙法厚赐,立即自发的从左到右排成一行,没有任何耽搁。 柴记铜站在最左边,也最先上前。上前时,他运转法力蒸干了胸膛上的汗水,挺胸却微微低头的站在风夕崖面前,恭敬的等待风夕崖为他施展那门极为神妙的疗养秘术。 钟以铮依然隐身跟在风夕崖旁边。他知道破军十六卫的存在,却从未将他们看在眼中,便没有留意过他们,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风夕崖向破军十六卫施展“青阳圣诀”时的情形。 第24章 灭门之祸 风夕崖静立不动,左手轻负身后,右手捻诀,默运“青阳圣诀”的特异法门,将圣诀之能凝于右手。呼吸之间,他右掌抬起时,上面便蒙上了一层清澈剔透的濛濛绿光。他将右掌按到柴记铜的左胸膛上,掌心贴着他的心口,将那充斥着阳和之意的濛濛绿光全都渡进柴记铜的脏腑经脉之中。 柴记铜顿时浑身都暖洋洋的,如在温暖阳光之下,又像是浸泡在汩汩温泉之中,神情不由自主的和缓下来,浑身肌肉都随之放松,就连他体内原本因为厮拼磨砺而产生的无名燥热都消退了下去。 “下去吧。” 风夕崖收回右手,出声提醒,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柴记铜陡然回神,急忙应了声“是”,后退三步,转身回到队伍之中。 破军十六卫都尝过“青阳圣诀”的效果和滋味,对柴记铜的失神,没人觉得意外。 他们如今也都已知晓,那种秘术名为“渡春秘术”,乃是自家少爷以独特的阳木灵根之身才参悟修成的独门秘法,既可用来疗伤,又能滋养体魄经脉筋骨,功效宛如春回大地,阳光三月,万物复苏,玄妙无比,别人求都求不来,他们少爷却一直耗费法力为他们施法,可见对他们的看重。 “少爷。” 安成排在第二个上前,同样蒸干了胸膛的汗水,向风夕崖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 “炼得不错。” 风夕崖赞许的笑着点了点头。 “嘿嘿。” 安成咧嘴一笑,挺胸抬头的等着风夕崖为他施展秘法,却不知旁边正有人在锐利的盯着他。 钟以铮隐身站在风夕崖身旁,已经冷眼打量过了柴记铜、安成、万凯等十六名卫士,现在他锐利的盯着安成——这种弱者也能被赞为“不错”?破军十六卫,名号听来响亮,看似也是体魄强悍、煞意慑人,但在他的眼中却如土鸡瓦狗一般!正所谓萤火与皓月争辉,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钟以铮抱起臂膀,板着脸收回目光,又转头扫了风夕崖一眼:见识浅薄。 催使魔衣的消耗过于巨大,钟以铮的自我隐身也不需要魔衣加持就能躲过冰玫的感应。现在他没有催使魔衣,便没有紫府境界的实力,自然也就没能察觉到,风夕崖正在收获一道道元阳精华之气。 风夕崖纳来的元阳之气事后会被炼去原主气息,只留元阳本质作为灵材,最后才炼成晶莹无瑕的纯阳圣丹。这种纳取和炼丹的手段有拿有送,十分温和,不伤福德,本质上与采摘灵果无异,最多能再与杀妖取丹有些相通之处,与“双修”或“采补”之类的事情是全不相干的。 这种情况,以钟以铮的阅历和眼界,如果察觉到,他自会清楚其中的道理。 至于他介不介意…… 风夕崖可还不是谁的道侣,他更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被某位强人给预定并且霸占住了。 风夕崖收纳了十六卫士体内过盛的元阳之气,没有多留便离开了破军演武场。 钟以铮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后面,心下有点急迫和不耐:那风吉怎的还未来到? 又等了一天一夜。 次日清晨,风吉依然未归。 钟以铮皱眉沉吟:那风吉精神萎靡,神情恍惚,行事又磨磨蹭蹭,莫不是又在哪里暂时歇脚了? 他想了想,站起身来,俯视着风夕崖:老实待着。 他自然没有出声,只一抬手,稍稍催使魔衣,悄然在风夕崖身上设下了一道保护秘术和一道感应秘术——就如同他半年前离开之前又潜回来做的一样。 然后他闪身遁离,向风吉的所在方位飞去。风吉身上也有他事先设下的保护和感应秘法,若不保护,万一他辛辛苦苦救来的人冷不丁被谁给随手杀了,那他岂不是只能再度抓狂? 钟以铮没有催使魔衣,他以“冥鸦遁术”飞遁,速度极快,片刻时间便远去千里之遥。 飞出六千多里之后,钟以铮终于寻到了风吉,一看之下,他不由黑了脸庞—— 他在南胜城苦等数日,难怪等不到这个风吉,此人竟然好端端的躺在这里发呆晒太阳!若他继续在南胜城等下去,谁知道他还要等到何年何月?世界之大,简直无奇不有!像这种傻兮兮的东……人物,竟然也能生出风夕崖那般人形异宝来? 云层下方,风吉正躺在一家客栈的楼顶上,四仰八叉,毫无警觉,直愣愣的盯着太阳。 风吉有渊海二层的修为,虽已年近四十,容貌却还似青年。只是他两鬓略显斑白,面相斯文憔悴,宽袍大氅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看上去既老气又落魄。他还完全不顾形象,常常做些傻事——便如现在,他时不时的抬起手来,对着太阳比划来比划去,一副“太阳你为什么那么亮”的呆滞表情。 钟以铮黑着脸看了片刻,忍无可忍,闪身飞遁过去,落到他的身边。 “风先生,可还清醒?”钟以铮的问好有些生硬。 “唔?”风吉转过头来,瞳孔没有焦距,用力眨了眨眼,看向钟以铮的面孔。 钟以铮神情一寒:两只招子都被太阳晒坏了? 他是靠着风吉的魂意顺藤摸瓜找到的此人,确定此人一身血脉气息与风夕崖紧密相联,也确定此人的神魂没有被谁夺舍过,若非如此,他首先便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救错人了。 “钟……以铮,钟道友?”风吉眼神呆滞,说话时却显得从容和煦。 “是我。”钟以铮沉声说道,“不知风先生何时回府?我已向风先生说过原委,我看重令郎风夕崖,要与他缔结道侣契约,只是我那灵宠任性妄为,让它向风夕崖介绍我,它却在我们之间造成误会。我为显出诚意,回到钟氏祖地请求兄长帮我寻找风先生的下落,如此耗费半年时间,总算将风先生解救出来。如今,只等风先生回归风府,我便以重宝厚礼向令郎提出道侣契约之请,还请风先生及时回府向令郎诉说情由,阐述现实利弊,再由令郎自作决定,让钟某知道结果可与不可。” 钟以铮所说的“兄长”就是激发魔衣之后的他自己。 阿鼻魔衣乃是上古至宝,如今就在钟以铮的肌肤之下血肉之中,他稍一动念便能催使魔衣。稍稍催使魔衣的话,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改变,但他完全激发魔衣时,阿鼻魔衣便会暂时融入到他的筋骨血肉之中,让他拥有紫府境界的威压和战斗力量,这样一来,自然也会改变他的容貌、身形、气息。 钟以铮完全激发阿鼻魔衣之后的身份唤作“钟冥”,名义上是他钟以铮的兄长。 “回府,回府……道侣契约?” 风吉听到钟以铮的话,怔怔的喃喃着,然后缓缓转回了头,继续看太阳。 钟以铮顿时满头黑线。 莫非在装傻,想要过河拆桥? 钟以铮眼眸一冷,顾及着风吉是风夕崖的父亲,他不好过于发火,却还是直截了当的道:“风先生,恕我直言,你如今的处境并不乐观,说不定会牵连到整个风府。你自己蛮不在乎,可你那一双儿女的安危你也不放在心上?我那兄长不可能时时刻刻护佑不相干的人,还望风先生早做决定。” 冥蝶精听得也是忍无可忍,在灵宠囊中捂着脸以头撞地,这是赤果果的威逼利诱啊!太凶啦太凶啦!这样的儿媳或女婿谁想要啊?连它都不想要!但是自从它不得不签下灵宠契约的那天起,它就失去自由啦。冥蝶精满身悲伤的摇摇头,一时冲动,立即就想从灵宠囊中冲出来帮钟以铮说话。 钟以铮法力一动,将冥蝶精封锁在灵宠囊中,同时传音喝止:“待着!莫给我添乱!” 他继续锐利的盯着风吉。 实际上,他最初用钟冥的身份揪出风吉后,便做“紫府大能”状离去,然后又以本身钟以铮的面貌出现,对风吉礼数有加,颇为客气——他在钟氏祖地都没对谁那般客气过!但是现在,他看着风吉始终都是呆愣没有反应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提着风吉的脖子把他遥遥掷到风府去。 “风先生……” 钟以铮等了片刻,周身的煞气渐渐开始沸腾。 “钟道友。”风吉终于闭上眼睛,不再看向太阳,悠悠如风一般开口道,“我儿夕崖还好吧?” “他很好。”钟以铮再次压制下煞意。 “钟道友是人才俊杰,能这般看重我儿,也是我儿夕崖的造化。” 风吉从容的说着,拂了拂袍袖,慢腾腾的从屋顶站起身来,举止间说不出的潇洒,可见曾经也是倜傥风流的人物。但是起身时一不小心踩到大氅侧角,他迎头就往地面栽去。 不过,风吉不慌不忙,袍袖轻拂,一阵清风吹着他缓缓站直身体。 他大氅和袍袖迎风飘飘,摇摇欲坠的立在屋檐边,双眼没有焦距的看向东方。 钟以铮板着脸盯着他:不求你多正常,只需你说人话。 风吉忽地叹道:“让钟道友见笑,是我近乡情怯了。走吧,走罢!我当初离开时,夕崖才刚至十二岁,刚刚与那宁霄签下道侣契约,一晃眼,竟是六年未见他们了。我儿夕崖,我女佳妍……”他笑着念出儿女的名字,眼角有些湿意,“瞧我这个父亲当的。” 他轻轻顿足,脚下生出一朵白云,载着他瞬间飞高,又倏的一下,电射一样飞得远了。 钟以铮再次黑脸,拔身追上,寒声传音道:“风先生要去哪里?风府在北面!” 风吉一顿,险些从云头摔落。他愣愣的摇摇头,自嘲的笑道:“还以为是……习惯了,一时没能改过来。让钟道友笑话。”这回他眼中有了些焦距,认准风府所在的方位,比刚才更快的飞遁而去。 钟以铮依然有种无法安心的感觉。虽说风吉看模样是正常了,飞的方向也是对的…… 钟以铮当即使出“冥鸦遁术”,有些严峻的紧紧跟上风吉,就怕他半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路上居然安然无事。 眼看南胜城遥遥在望了。 眼看风吉踩着白云径直投向风府的位置所在了。 钟以铮稍稍放心了点,努力把神情摆出平和状,而且没再隐身,他要光明正大的飞进风府之中。 风吉踩着白云从南城方位进城,距离南胜城东部的风府还有很远时,突然放声高呼:“夕崖!佳妍!夕崖我儿——” 他喊得颤抖哽咽,还用上了法力,声音巨响,响彻天地,满城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满城都知道:风府那位半年灵池二层的天才的父亲回来了。 一时间,抬头望天者无从数。 钟以铮早在风吉高呼时就瞬间再次隐身,面无表情的加速飞遁,甩开风吉率先抵达了风府。 风夕崖正在梅园中的亭台上打坐修行。 这个清晨,其它地方或许太阳高照,但南胜城范围却是天色阴沉,厚厚的云层似要再落一场大雪。 厚雪之上,风府中的梅花开得正好。 风佳妍挑选了几枝梅花折下来,用灵泉养在瓶中,说自家这梅花香得奇特,比许多灵花还要芬芳,正应了“平姐姐”的名字,她要送去几枝与“平姐姐”赏玩。 在风夕崖的推算安排下,风佳妍已经与南胜城府主平宵白的独女平可芬自然而然的巧遇、结识、交好。平府对风府有些拉拢之意,两家小姐也是性情相近,说话能说到一起,数月下来,她们偶尔互相邀约,相互交流修行心得,逐渐便成了手帕之交,彼此姐妹称呼。 风佳妍捧着梅花,过来向风夕崖说了一声,便要出门去平府赴约。 “早些回府,不可在外面久留。” 风夕崖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的,哥哥。” 风佳妍回头笑着应声,捧着她折下的梅花,转身轻盈的跑开。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熟悉的高呼:“夕崖!佳妍!夕崖我儿——” 风佳妍一个踉跄,猛地抬头:“是,是父亲?” 风夕崖也是一怔,连忙抬头,循声极目远眺。虽然还看不到声音的来源,但是他光听声音便能知道,除非有强者冒充风吉,否则,就真的是父亲,是此身父亲回来了。 十几年的记忆、经历、情感都在他的脑海中,在他的身体和神魂之中。 他的转世宛如投胎,他也暗暗猜测过,他能如此顺利的转世,恐怕不完全是罗汉舍利之功,因为他此身的破碎真灵、身体神魂、情感记忆都与他原本的真灵过于契合,宛如此身根本就是他的一道化身,现在只是重归于他的本体而已…… 但是猜测归猜测,转世之道何其莫测,他又哪里推算的清楚?只能暗怀敬畏的记在内心深处,以求日后修为高深时解开诸多疑惑。 此时,他便有着重见至亲的难言喜悦之意,但同时他又有一种莫名的酸涩之感——虽是都叫他“夕崖我儿”,但是这个声音绝对不是他转世后苏醒前听到的那个。 他已能确定,他转世后苏醒前听到的声音来自他前世最初的空白记忆,来自他前世八岁之前。 难不成一切都只是巧合? 他前世八岁之前叫做“夕崖”,现在也是叫做“夕崖”。 电光石火之间,无数理不清悲喜的思绪和情感涌上他的心头。 风夕崖按捺着胸中的复杂情愫,起身两三步便走到亭台边缘。他一直抬头远望,便见一道身影迅即如雷的直奔风府而来。他正要细看,突然一缕神念遥遥接触过来,血脉交融,神魂相通,让他冷不丁的怔住。他眼睛不自觉的涌现一抹雾色,张了张口,肯定的道:“冰玫前辈,是我父亲回来了。” 冰玫也感应到了来者的血脉、法力、魂意气机,知道不是旁人冒充,便没有任何反应。 风吉从极远的城南飞近,远远的就施法把神念扫探向整个风府,刹那间寻到风夕崖和风佳妍的身影,怕他们认不出自己,他还把神念温和的接触过去。等他来到风府上空,正听到风夕崖的话。 钟以铮其实把风府的情况向风吉简单的提过,风吉知道冰玫是谁。 风吉踩着白云从空中悠悠降落,目光含泪,看看风夕崖,又看看风佳妍,然后再看看风夕崖。 等到白云落地散去,风佳妍已经捂着嘴巴低声呼着:“父亲。” 风吉突然一个疾步冲到风夕崖面前,一把抓住风夕崖的胳膊,一手抬袖掩面,哽咽道:“夕崖我儿,祸事近矣,为父惹怒仙台强者,险遭困杀。而今为父脱困,却殃及阖府,我风府将有灭门之祸!” 风夕崖本正复杂,一听这话,顿时什么情愫都压了下去,惊道:“仙台强者?” 正在抹眼泪的风佳妍也愣了:仙台强者?灭门之祸? 风吉满面悲苦,安慰道:“幸好,幸好我儿天赋异禀,必可与那尧天第一强者结下道侣契约,只需百年契,满门皆可活。百年后我儿重得自有,为父必送八百美男为贺……” 风夕崖呆住,什,什么意思? 他差点本能的甩开风吉的手,好歹忍住这个冲动,却还是眼眸紧缩,不可思议的看向风吉。 比他更不可思议的是钟以铮。 钟以铮刚刚落到梅园中,听到风吉的话,他顿时满脸铁青,也知道了自己之前的不安来自哪里。 第25章 钟以铮 钟以铮在风吉之前抵达风府上空,在风吉落下云团将要与风夕崖和风佳妍相认时,他才散去隐匿,现出身来,淡定的往梅园中降落,同时为防冥蝶精再有任何坏他大事的可能,他还伸手一拂,将灵宠囊完全封锁住,让冥蝶精感应不到外面分毫,更别说听看了。 他这样堂而皇之的不请自来,当然惊动到了冰玫。 眨眼间,冰玫闪身遁至,拦在他和风夕崖之间,冷冷的盯着他,等他说明来意。 但就在此时,他们一齐听到了风吉对风夕崖的“安慰”! 冰玫当即俏脸生寒,转头盯向风吉,冰冷的目光中几乎能看出杀意来。 钟以铮更是僵滞了一下,面庞陡然变得铁青泛黑!他森狠的看向风吉,胸中暴怒,法力澎湃,煞气翻腾,看上去像是一团即将造成暴风骤雨的浓郁乌云。 最为惊滞的当属风夕崖—— 突然得知父亲归来。 突然遭遇父亲哭诉,得知将有灭门之祸。 突然听到父亲安慰说“百年契约”、“八百美男”。 突然看见半年前那个想跟他缔结道侣契约的阴煞强男从天而降,而且杀机暴烈,气势透骨森寒! 全都赶到一块儿来了! 风夕崖只觉心头像是刚刚被龙卷风肆虐过的稻田。但他毕竟见过大风大浪,转世都经历过了!他竭力维持着临危不乱、镇定理智的冷静状态,想要在这电光石火间迅速理清思绪…… 紧接着还没等他们三人谁先开口说话,风吉又颤声说道:“夕崖我儿,为父受尽折磨,此番还能活着回来,多亏有贵人相助啊!来,为父给你介绍,就是这位是钟以铮,钟道友……” 风夕崖一怔,你们认识?贵人,就是他?钟以铮? 钟以铮! 是重名,还是…… 风夕崖脑中灵光一闪,心底惊疑不定,好歹没有变色,只是凝眸看向钟以铮——浓眉斜飞的形状、眼睛面庞的大致轮廓、静默寡言的性格……霎时间,某些来自他前世今生的画面整整齐齐的浮现在他眼前,渐渐的,一张青涩俊秀、苍白沉默的容颜从他记忆中飞出来,与面前的某张脸孔重合。 钟以铮!! 风夕崖面上一僵,浑身肌肉绷紧着,心头那道龙卷风又刮了过来。 “我儿莫慌,我儿莫慌。”风吉泪眼婆娑,慈爱的拍拍风夕崖的胳膊,安慰道,“为父这不是安然归来了?这位钟道友是为父的救命恩人啊。”他又向钟以铮轻轻点了点头,抬袖抹了把泪,因为情绪激动而悲喜莫名着,浑没看到钟以铮对他的暴怒杀机。 而他这么旁若无人的一介绍,倒是误打正着的把钟以铮的暴怒之火给堵了回去。 钟以铮面庞黑透,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钵大的拳头也握得咔吧乱响。他索性紧闭双唇,抱起臂膀,就那么像根铁柱子似的站在原地,阴着脸森狠的盯着风吉,看他到底想耍出什么花样来! 冰玫眼中也隐约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仍是其意不善的盯看着风吉。 风吉迟钝得厉害,精神萎靡,毫无警觉,被两位渊海九层的强者杀机锁定着死死盯看,他仍是自顾自的哽咽叹息,还迎着冰玫的一双寒冰眼眸,向冰玫缓缓的点头,勉强和煦的说道:“道友护住风某这一双儿女不受恶人欺压,风某铭记此恩,当竭尽所能来报答一二。” 冰玫仍是冷冷的盯着他。 风吉转回头去,温和的看着风夕崖,又接着前话说道:“夕崖我儿,你或会疑惑,钟道友分明还是渊海境界,怎能将为父从那仙台强者的手中救脱?你却不知,是这位钟道友求他兄长钟冥前辈法驾降临,才救我脱离害命之灾厄。钟冥前辈是为父的救命恩人,钟以铮道友也是为父的救命恩人啊。” 他悲叹感慨的说到此处,眼泪蓦地汹涌而出,身体抖得像是筛糠,“可惜,可惜……” 他声音极低,几乎说不出话来,也没说出到底可惜什么。随即他止住了颤抖,转过话头,又哭又笑的问道,“夕崖我儿,你可知道,钟道友怎会无缘无故的求他兄长出手救我?” 风夕崖当然知道。事情都明摆在他眼前了! 正因知道,他才没能及时将心头的龙卷风灭杀。他微微低着头,身体更为僵滞,面上也是怔怔不语,好似还未从父亲历经磨难、将有灭门之祸、得罪仙台强者等惊人的信息中回过神来。 风吉泪眼含笑,轻轻拍着风夕崖的胳膊,欣慰的说出答案来:“因为这位钟道友倾慕于你,才会煞费苦心的想法子寻到为父,又救出为父啊,夕崖我儿!” 好像他压根儿就没说过什么“尧天第一强者”,什么“百年契”,什么“八百美男”似的。 钟以铮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脊背一紧!虽然仍旧刻板着脸抱着臂膀,双眸也继续锋锐的盯着风吉,看上去一直都像是一柄凶厉魔刀似的杵在那里,但他面上的阴狠却褪去了几分,眼角余光也居高临下的稍稍留意了一下风夕崖的反应。 风夕崖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冰玫突然转过脸来打量钟以铮,冷脸对冷脸,像是在验看儿媳似的审视着钟以铮的跟脚。 钟以铮无视她的目光。 他守了风夕崖三四天,当然知道这只颇有实力的女妖跟风夕崖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块冰块那般清白。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女人,还是个妖修,他现在哪有闲暇理睬! 梅园之中,闻声赶来的张元平、武寒、护卫、仆从们都被风佳妍远远的拦住了。 风夕崖、冰玫、钟以铮三人一直都未曾开口,全都是风吉一人在那里或哭或笑的哽咽着说话。 风吉此时便在欣慰的笑着,看向风夕崖的慈和眼眸中充满了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欢喜感慨。他忽然想起什么,胡乱地抹了把泪,匆匆说道:“对了对了,为父这里有一枚令牌。” 他从袖中摸索出一枚半尺长、深黄偏褐色、呈条形的木质令牌。 令牌一出,钟以铮、冰玫、风夕崖瞬时将目光凝了上去。 那枚木质令牌表面上空荡荡的,正面只篆刻着一个“请”字,背面更是什么都无,看上去简陋寻常。但是令牌一被风吉取出来,其上便隐隐散发出一阵无形的道韵——不是威压,也不慑人,唯有道行不浅、意境精微的修行者才能感应得到,那是一种超越凡俗、出尘世外、暗藏仙韵的微妙道意。 风吉将令牌塞入风夕崖手中,沙哑的笑道:“我儿,这就是那尧天第一强者赠我的令牌。” 咔吧! 钟以铮又将一双拳头握得发出爆脆的轻响,刚要缓和一些的脸庞也霎时间再度铁青下去。不过,这次他没有爆发煞气,只自寒眸看着风吉。他阅历匪浅,到了这时,他已经隐约猜出了风吉的目的。 风夕崖也有些察觉,猜到父亲想做什么,心下复杂得很,着实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他被动的握着令牌,若是平常时候接触到蕴含仙家道意的宝物,他定会欣喜的感应过去,以求能得些领悟,但是现在,他不仅不知该说什么,连嘴角都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两下。 冰玫看了令牌几眼便收回目光,重又打量起了风吉。 风吉还是那样悲苦恍惚。他笑着缓缓的道:“夕崖我儿,此事巧之又巧啊。三年以前,为父求到那位仙家强者的山头,话中提及我儿乃是阳木灵根,那位强者便给了为父这枚令牌。我儿,你道这是为何?原来,那位强者虽是道行通天,神威莫测,但他此前数百年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现下他要寻求一位适合的道侣相伴,同修那通天大道,我儿是阳木灵根,便得他看重,受他邀请……” 风吉说这话时,依然没有被背后那两道简直能够冻结他的神魂的寒煞目光惊动。 钟以铮的耐性和自我控制力确实都是极强。 他神情难看,牙关咬紧,抱着膀子的手臂也绷紧了肌肉,但他仍是一语不发,只自冰寒的盯着风吉,如同看戏一般——洞悉,了然,淡漠,俯视,还有一丝森狠的戏谑。 若是早知如此,他必不去救这风吉老儿,竟然救来个扯他后退的老东西!他不管这风吉老儿是真的疯疯癫癫,还是故意装疯卖傻,他只需等这风吉老儿说完、做全,然后他才给出评语。至于他的评语是雷霆风暴,还是和风细雨,不在这不识好歹的风吉老儿,而在那极有主见的风夕崖。 风夕崖心下随风凌乱,简直乱到了极致,但是他又明白,现在绝非纠结凌乱的时候。 钟以铮可不知道他是余千烨,他也不可能将自己转世之事告诉任何人!再者,当年他跟钟以铮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本就谈不上什么交情,更别说钟以铮早已从当年那个清秀苍白的水灵根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煞气腾腾的凶悍模样,即便有些交情,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风夕崖心念电转,快刀斩乱麻的收拢着情绪。 看眼下的情形,他料想半年前,钟以铮只怕当真是被那只不太正常的冥蝶精灵宠给摆了一道,然后臊怒狼狈的逃离风府,那么,钟以铮应该是离开风府之后不甘心对他这个青阳灵根放手,所以才去恳求某位钟姓强者帮忙寻找和救助他的父亲,以此表现诚意? 只能说世事无常。 当年他带着余熠遍寻钟以铮不着,现在他不找钟以铮,钟以铮却硬是诚意沉重的找上门来。 如果不考虑他风夕崖不为人知的特殊情况,客观来说,钟以铮是渊海九层,更有比冰玫还要高强的实力,能为一个修为低微的青阳灵根做到这一点,的确可见他的郑重诚意。 须知对于弱者,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自主公正”,强者为你付出,你就必须回报! 强者先礼后兵,弱者若是还要拿捏,那边会激怒强者,然后便要礼去兵来了。 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而已。 许多时候,所谓的自由只不过是弱者要礼还是要兵的选择。 风夕崖强自镇定的留意着钟以铮的神情,眼见钟以铮眼眸森冷,他顿时猛一咬牙!此情此情,钟以铮分明对他志在必得,他别无选择!他暂时忽略掉所有弊端,迅速找出钟以铮的优点—— 钟以铮和他算是旧识。虽然只是单方面的。 钟以铮修为高深,实力高强。 钟以铮看中他的青阳灵根,却没有强抢于他,而是耗费半年时间展现诚意,可见并非狠毒魔道。 钟以铮心系钟氏一族,挂念族人的人与孝敬父母的人一样,都必定有可取之处。而他恰恰知道钟氏一族的底细,钟氏一族乃是堂堂正正的上古道家大能的血脉。 钟以铮是余熠的舅父。其实,他有时也会想念他前世亲手养大的小师弟。 还有,还有,钟以铮是男的…… 看来优点还是有不少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三更,累伤了,今日就这一章,某笑继续码字,明天一定两更! 所以,老大们,明天中午 11:50 见加更哦。 第26章 契约 风夕崖迅速放缓了些心情,不管是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罢,总归是不再那般僵硬凌乱了。 风吉还在追忆着叙说他当初遇到那位“尧天第一强者”时的情形,正说道:“……听那前辈说起,这枚令牌乃是一道‘挪移仙符’,材质特殊,禁制特异,唯有阳木灵根修行者才能持着它布阵施法,再汇聚数人之力将它激发。一旦将之激发,这枚令牌就会发出一道仙光,护着令牌持有者穿梭空间,挪移到那尧天界域之中,出现在那位前辈大能的山头。” 梅园中的温度陡然间又降低了几个层次。 风吉犹自不觉,仍是慈和的对风夕崖说道:“为父也是因为有这枚令牌在身,才能坚持到钟冥前辈的救助。为父便想,待我回府之后,便助我儿激发这枚令牌,送我儿到那尧天界域之中。以我儿的璞玉天资,必能与那尧天第一强者签下百年道侣契约!到那时,我风府的灭门之祸迎刃而解矣。” 梅园中陡然泛起一股煞意,寒风簌簌中,梅花都被冻得濒临凋谢。 冰玫冷冷的盯着乱说不停的风吉,又戒备的看向钟以铮,以防他突然出手。 “父亲!”风夕崖听得越发感到怪异,也不敢耽搁下去,当即不动声色的低声传音道,“父亲,您放心,孩儿不再像以前那般愚钝不知世事了。父亲若是仍有担心,孩儿可猜猜父亲的深意:父亲拿出这枚令牌,一是不愿任我受人逼迫,让我有一点依着心意自行选择的余地;二是让那钟以铮对尧天第一强者有些顾忌,莫要觉得我风府全都被他握在手掌心里;三是也让那钟以铮明白,我风府要想解除危难,并不是非要将我卖与他不可,他若想与我缔结道侣契约,需得真心相待……” 风吉顿了顿,仍是双目无神,没听懂他的传音,继续恍惚的道:“不过,为父脱困之后,却听这位钟以铮钟道友说起了事情原委,听钟道友说他倾慕于你,为父既是心觉欢喜,又是好生为难。” 他拂了拂袍袖,蹙起了眉头,“为父是敬仰那位尧天第一强者的,那位前辈大能超凡脱俗,仙姿高远,手段通天,谁人不想亲近?只是,我儿修为低微,为父不敢奢求太多,只期望我儿与那位强者签下百年契约,既能为风府满门消除祸患,又能学来一些仙家手段防身,为父就能心满意足矣。” 他再次安慰风夕崖道,“我儿放心,若是你能听从为父的安排,百年之后,为父定然送你八百英俊男儿,不让我儿伤情困苦。至于这位钟以铮钟道友的救命之恩,我儿不需要担忧,为父可起阖府之力为钟道友效犬马之劳,一定不会让钟道友觉得我风府有任何忘恩负义之嫌。” 风吉说得言之凿凿,发自肺腑,又有那枚充满道意的挪移令牌在眼前摆着,即便风夕崖猜测他另有深意,到这时也不免有些皱眉。 钟以铮更是脸皮阴沉得像是乌云,险些没忍住想要抬掌拍死风吉的冲动。 冰玫本来若有所思,听到此处,却只剩一声冷笑,目光如同寒冰一样,几乎能把风吉冻结。 就连原本惊怔的看着这里的风佳妍也听得怒色上脸:明知哥哥修为低微,还要让他去自送上门,攀附大能,以此换来满府平安,若是哥哥就这样传送过去,那位强者怎么会瞧得起哥哥?这种事情旁人做得出也罢了,怎的父亲竟也做得出?这般卖子求安,这,这人真的是她记忆中的父亲? 风佳妍紧紧抿着嘴唇,脸色红白交加,眼圈儿都红了。若让旁人来说,能够与仙家大能相处百年,可谓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但是对她而言,任是什么第一强者仙家大能,也比不上她的哥哥! 风夕崖却仍是直觉父亲风吉不应该这般愚昧卑微,这与他那十几年的记忆不相符。风吉离府之前,对他和风佳妍都十分宠溺爱护,毫无严父的模样,现在怎的突然会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来? 风夕崖暗暗推演卜算,竟然捕捉不到风吉的半点气机,就像半年前他推算钟以铮时的情形一样。 是身怀异宝,还是其它缘故? 但不管是什么缘故,也不管父亲风吉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这种言行方式,风夕崖都不能认同。 如果有着深意,怎么就不能传音交代?非要这般说话不可? 风夕崖忍着嘴角的抽搐冲动,知道眼下没时间去思量太多,钟以铮的脸都能冻出一层冰层了。 他理清思绪后,随即认真的向风吉传音道: “父亲,请恕孩儿无法认同您的观点。不过,还请您放心,孩儿当真是看得清一些世事利弊。便如眼下的情形,听父亲说,极可能有仙台强者要灭我风府满门,那钟以铮也默认了此事,可见我风府确实面临着大祸,不能心存侥幸,要想解除危难,只能求助于两方:要么选择钟以铮,要么选择那位尧天第一强者。无论求助哪方,都需要我以阳木灵根之身与对方缔结道侣契约,是也不是?” “既然如此别无它法,那么,孩儿宁愿选这钟以铮。” “这钟以铮虽有挟恩求报之嫌,但他救了父亲是真,我对他的确感恩戴德。再者,看他的行事方式,虽嫌霸道,却不狠毒偏激,做事也有章法,别的都不去说,单说他愿意耗费半年时间,求得强者帮我寻找和解救父亲之后,才来向我表示诚意,便可看出,这钟以铮确实有值得相处的地方。” “关键是,虽说我本心并没有与谁签下道侣契约以求庇护的意愿,可事实的确如此:以这钟以铮本身的条件,他若与我缔结道侣契约,真可以说是我高攀了他,又哪轮得到我风夕崖挑肥拣瘦?” “而那尧天第一强者,孩儿即便传送过去,也只是攀附于他,任他处置,是好是坏,甚至是生是死都尚未可知。那位强者,强归强,可他的行事我不敢认同。他既是寻找道侣,为何却只送出一枚令牌?因为他强,他寻找道侣时,就必须要别人自送上门任他挑拣?在孩儿看来,他不像是在寻找道侣,而像是在搜寻炉鼎。孩儿若是渴慕仙家,选了这条,只怕结果未必如父亲想的那般美好。” 风夕崖为防风吉当真有些糊涂,传音时说得条理非常清楚,利弊顾虑都在其中。 当然,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剔除了他本身的特殊来历和特殊手段的。比如哪一条“哪轮得到我风夕崖挑肥拣瘦”,他说出来便有些别样的无奈意味,只是倒也符合这种语境。 风吉听着他的这些传音,终于止住了声音。 他泪眼朦胧的看着风夕崖,眼中几乎没有焦距,然后他双肩隐约颤抖,抬袖掩面,再次哽咽着旁若无人的哭笑起来,口中的呢喃轻不可闻,不知在说什么。 不过,他很快又拿开了袖子,继续细致的看着风夕崖,还抬手摸了摸风夕崖的后脑,叹息道:“我儿说得有理,说得有理。我儿,你果然是真的灵智开窍,为父心下甚慰,心下甚慰啊。” 本来冰玫与钟以铮有互相对峙的意味,都没有刻意施法监听此处是否有谁传音。 但现在风吉这么一说,别人便知道风夕崖在向他传音做决定了。 钟以铮当即目光一凝,直直的盯向风夕崖。 这一刻,钟以铮的神情尤其显得漠然和深沉,他那抱着臂膀的双拳也下意识的握紧了,甚至连他衣下的胸腹肌肉都绷紧成了线条硬朗的块状。他忽地想立即把神木重宝、其它宝物厚礼、纳影玉盘等物全都取出来堆到风夕崖跟前,或者立即做好别无选择不得不催使魔衣强取豪夺的准备…… 但他又按灭了这两个念头,只自挺拔冷峻的盯着风夕崖,就看他做出了什么选择。 风夕崖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平静的把那枚令牌捧还给了父亲风吉。 钟以铮见此,面庞仍是沉凝模样,只是嘴角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的动了一下——他似是多年没有做过类似的神态,双唇线条显得生硬,叫人分不清他是想要微笑一下还是抽搐一下嘴角。 风吉伸手拍拍风夕崖的头,再抬袖洒然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沙哑的低笑个不停:“儿大不由爹,我儿既然对这位钟道友心存好感,又已做了决定,为父还能说你什么?自是要维护你的。” 他抬手把那枚令牌推回风夕崖怀中,“这枚令牌你可拿着。那位仙家大能乃是功德高士,只因暂时无暇分-身离开,才将令牌赠出,请我儿自去,绝非如你所想的那般目下无尘。这枚令牌材质禁制皆都玄妙,确是唯有阳木灵根才可激发,为父留它何用?我儿收着,也好当个自保的手段。” 说完,他径自转身,就这么走了,直接把风夕崖等人都扔在身后。 真是说走就走毫不停留也不回头。 他去的方向是风府祠堂的方向,走得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宽袍大氅随风飘飘,形销骨立孑然憔悴,身形晃了几晃,随后便不见了踪影。 旁人不知,他离开的时候还传了音,一是传音给风佳妍,让女儿不要出府,安心等着他,他有礼物要送。二是传音给张元平、武寒两人,让他们带人退出梅园,不可搅扰到此间三人。 于是,随着风吉的离开,风佳妍、张元平、武寒等人也相继退去。 梅园中只剩下拿着令牌的风夕崖、抱着膀子的钟以铮、淡然清冷的冰玫。 风夕崖心情有些复杂,虽说他依然对父亲风吉的行事作风不敢苟同,但是心里却明白父亲对他的爱护。他把令牌收到拇指上的储物扳指中,抬头看向钟以铮,不躲不避,没有露怯,更没有什么腼腆,仿佛平和如旧,只是多了一些郑重,他伸手邀请道:“钟道友,半年不见,可愿入静室一叙?” 钟以铮无比肆意的看着他,板着脸淡淡的点点头,允了他的请求:“可以。” 冰玫一直不言不语,这时却从风吉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忽地冷声哼道:“疯癫的那个刚走,你们还要啰嗦个没完没了么?缔结道侣契约而已,签下即完,还要费什么事情!” 她对风府极可能会遭遇仙台强者怒火焚杀的危难处境不置一词,因为面对真正的仙台强者来袭,她的那点道意是绝对无力抗衡的。只是还是有些颜面无光。 她轻轻瞪了风夕崖一眼,然后转头盯向钟以铮,仍旧其意不善的道,“将道侣契约拿来我看。” 她的态度十分不好。 风夕崖对她已经了解颇深,知道她是心存关切,自不会不悦,只能回以微微一笑。 钟以铮也不与女人斤斤计较这点小事,更何况还是当着自家道侣面前,岂能有失风度? “可以。”钟以铮便也淡淡的允了冰玫的请求,左手一张,便从储物护腕中取出了一张颜色古朴、纸页厚实、宝光莹莹的契约纸张,抬手以法力将它缓缓送到冰玫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11:50,加更时间到,第一更到。 ———————— 月溪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8 00:45:04 鑻嶉公娴佷簯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8 00:49:17 时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8 19:18:26 tb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8 19:28:42 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8 20:40:54 镜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8 23:26:22 流年未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9 16:55:08 流年未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9 17:04:28 流年未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9 17:04:33 流年未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9 17:04:40 流年未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9 17:04:49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0 01:45:07 藏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0 16:24:13 银月惜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0 18:13:20 俄是萌控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0 19:00:53 时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0 19:43:17 皮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0 22:42:13 寒霜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0 23:50:47 秋水供长天一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1 01:23:54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1 06:46:38 再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1 18:19:34 再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1 18:19:53 滨藜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1 19:50:12 滨藜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1 19:51:54 滨藜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1 20:01:18 薄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1 21:55:57 ———————— 谢谢捧场!! 第27章 道侣-上 那页契约纸张,单看外观就显得比当日鉴虚和尚为风夕崖与冰玫签下护法契约的纸张高明。 冰玫不等它被送到自己身前,抬手以法力一扯,取在手中,扯得纸张哗啦的响了一下。 钟以铮的黑眸也随之寒了一下。 冰玫目光一扫,将契约条件从头看到了尾,眼眸中原本的不善竟然消退了三分。 但她面庞上依然没有半点表情,又逐条逐句的仔细验察一遍,才抬头对钟以铮淡漠的道:“你果真非同常人,条件如此苛刻,若是毁约,真灵都得重创散去。而且无有期限,你是要将风夕崖绑死在你身上?其它条件我也不说,是否苛刻都由风夕崖自决,唯有一条,这张道侣契约需得加上百年时限。百年后,你们若是彼此有意,自可签下无有期限的道侣契约,如今有我在,却是绝无可能。” 其实她已确认契约上的条件没有任何威胁到她的地方,风夕崖跟钟以铮的道侣契约是不是有百年期限,本质上与她并无关系,因为百年后她与风夕崖的护法契约便将自行解除。 但是风夕崖如今是由她护持,风夕崖又没个长辈——有不如无的不用多提——她以长辈自居,虽然无法强迫风夕崖去做什么,却仍要为他做主,不许他签下没有期限而且条件苛刻的道侣契约。 当然,最后确定下来的契约条件是否可行,还是要给风夕崖的至亲长辈风吉过目一下的,得到风吉的首肯之后,风夕崖才会真正以自身精血和魂气一起签下这张契约。 钟以铮听到冰玫的话,出奇的没有动怒,但脸色还是一沉,本就显得有棱有角的英朗容貌越发显得咄咄逼人——签订契约有时便如谈判,钟以铮列出那般苛刻条件,本就是要在风夕崖为难时,他再宽容的放松一点条件,让道侣感受到他的胸怀气度。但这只女妖又是哪个?也敢跟他讲条件! “冰玫前辈,可否将这张契约给我看看?” 风夕崖出声道。眼看冰玫与钟以铮这两位寒着脸的“冰山美人”如此剑拔弩张,为防他们变成悍然斗法,他只得出来调停,看上去倒显得他才是中间人似的——被夹在两座冰山之间的中间人。 冰玫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将契约纸张向风夕崖怀中随手一掷。 风夕崖顿时被她契约纸张上蕴含的法力砸得往后退三步。 放肆! 钟以铮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都没有动过一根汗毛的青阳灵根道侣,这只母妖怪也敢张狂!他放下臂膀,负于背后,沉着脸森然盯着冰玫,没有半点宽容的模样,身上煞气像要凝成实质一般。 冰玫本来就瞧他极不顺眼,对他的气息也极为厌恶,现在见他突然动怒以威势逼压,她顿时也寒意散发,身体周围都凭空现出了真正的冰霜!只不过下一瞬,她眼角扫了眼风夕崖,见风夕崖刚刚站稳,再想钟以铮的动怒模样,她当即明白了钟以铮的动怒缘故…… 这一下,她倒是瞧钟以铮顺眼了些。 她瞧钟以铮顺眼,便缓缓收回法力,不愿再出手打他,也不再冷眼盯他,只淡然的提醒风夕崖道:“若是觉得条件苛刻,不需有任何为难,有我在此,任是他精通隐匿之法,又能奈得你何?” 钟以铮也收回威势,道侣在前,他总不能显得比这母妖怪还小家子气。至于这母妖怪的话,他连冷笑都不屑于给予。他若真想杀人,只需激发魔衣,举手即可为之!关键是,风夕崖正微微皱眉的看着他们二人,显然不愿他们发生什么冲突。那么,他也不是不可继续容忍一二。 风夕崖见他们不再针尖对麦芒的互相敌视,才低头看向道侣契约。 一看之下,他也不由一怔。 契约条件的确非常严苛,比他以前跟余烈和宁霄签过的要严苛数倍不止。这种“严苛”体现在契约条件的笼罩范围、细致程度,以及一旦违背契约条件便要遭受的反噬程度三方面上。 比如,第一条的大概含义是:契约双方不得以任何直接或间接的手段,逼迫另一方强行断绝道侣契约,否则,无论逼迫者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将承受与被逼迫者同等程度的反噬。 单是这一条,就详细罗列了十行文字,文字虽多,却言语简练,只是过于客观和缜密了些。 第二条“忠贞”方面的条件,也因为细致周密、深入挖掘而写了近十行…… 风夕崖默了一下,目光凝在那十行又十行的条件上面,果如冰玫所说,钟以铮是要将他风夕崖绑死到他身上吧?不过,这些契约条件的严苛也是双方面的,不止是对他,对钟以铮同样要求苛刻。换句话说,如果依照这种契约签下去,钟以铮也会绑死在他的身上。 风夕崖沉心静气,极快的分析这种严苛条件对他的利弊。 他要修行,结为道侣后,至少“青阳圣诀”的内涵怕是瞒不过去的。他如果放开了手脚吸收纯阳圣丹,在他从前世带来的“渊海七层”道行下,他此身修为的增长完全可以比半年晋升灵池二层更快数倍!那么,如此苛刻的条件,对他而言,虽有制约,其实更多的还是益处…… 他边思忖边细读,逐条逐句的审读了两遍契约,耗费半晌时间,才终于抬头看向钟以铮。 钟以铮重又抱起了臂膀,微微昂起下巴,黑眸锐利的盯着他:“如何?” 瞧这问的,气魄逼人。 冰玫寒眸看他一眼。 钟以铮没理睬她,只自紧紧盯着自家道侣。 风夕崖面不改色:“钟道友考虑得十分周全,我没有什么要添加的了。不过,正如冰玫前辈所说,既然这些契约条件略显苛刻,那么,不如再在契约上注明一个百年期限。百年后,若是钟道友依然觉得能与我继续相处下去,到时,你我再另行商讨道侣契约。钟道友以为如何?” 钟以铮差点想要直接答应,但是他立即收回目光,微微低头,皱眉沉吟。 风夕崖也不着急,等钟以铮考虑清楚。 寻常人谈感情还会谈出个七年之痒,修行者的生命要比普通人漫长很多,行事作风上更是飞天遁地,比普通人不知逍遥了多少倍,很多修行者在签下道侣契约时都没有感情基础,万一缔结道侣之后,发现彼此并不合拍,修行和生活上都不能相处融洽,那该怎么办? 基本只能寄希望于契约到期了。 也有其它极端的情况,风夕崖和宁霄的情况就是一件实例。 总之,签下契约时,哪怕是签下道侣契约,绝大多数也都会注明一个期限,同时也会像现在这样,免不了的讨价还价,除非要缔结道侣的双方早已两情相悦、深情默契、爱得生生死死。 不过很显然,风夕崖与钟以铮二人绝非是后面那种情况。 冰玫看着风夕崖,面无表情,恨铁不成钢,嫌他什么条件都不提,仅仅一个百年期限还是她帮着说的。 风夕崖向她微微稽首。 冰玫便不再理他了。 钟以铮突然抬头,神情肃穆:“两百年,不能更少了。”他说得斩钉截铁。 真是会讲价。 风夕崖并不意外,稍作思量,便点头笑道:“好,两百年。” 随后,钟以铮在契约纸张上添了一个两百年期限的条件,而后与他一起去见风吉。 风吉正毫无形象的坐在祠堂门前的石阶上,祠堂中檀香袅袅,风吉就在这檀香中仰头看天出神。 风夕崖行礼,将契约纸张呈给他看。 风吉迟钝的接过契约纸张,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去看契约条件,呆看了许久。 冰玫冷眼旁观,也不搅扰他。 钟以铮更是宽容的不予他计较,只自负手,目光深邃的看着风夕崖:有道侣了,青阳灵根的。 风吉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将契约还给风夕崖,欣慰的笑着说:“好,好。我儿要缔结道侣契约了,去给你祖父祖母,还有你母亲去上柱香,祷告与他们知晓。” 风夕崖恭谨的接过契约纸张,应道:“是,父亲。” 他和妹妹风佳妍在大前年中秋时感应到母亲明翠岚的魂牌破碎,确认之后,便悲痛的披麻戴孝,在府中守灵百日,又为母亲立了衣冠冢,最后将母亲牌位请入了祠堂。 正要去祠堂,却见张元平匆匆赶来,在不远处停下,往这边张望。 风夕崖看了看父亲风吉,只得停下脚步,问道:“何事?” 钟以铮寒声道:“几只跳蚤罢了,无须理会!你且上香祷告,而后与我签下道侣契约。”他不愿再看到什么变故,偏生有人不知死活的赶在这个时候来风府,谁敢坏他大事,他今日必要杀人! 冰玫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似是耻笑,也哼了一声。 张元平脸色慎重,过来行礼道:“启禀老爷、少爷。府外有多人拜访,老奴听从老爷吩咐,把能拦的都拦了。只是,先有方家那位拜入天火门的二少爷方星野,与天火门真传弟子慕容成吉一起登门要见少爷,后又有宁府府主宁魁、宁府少爷宁霄一起登门,说是听闻老爷归府……” 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被噬人凶兽盯上了似的,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背上涔涔冒出冷汗来。 钟以铮盯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黑眸闪过一丝煞意,又看向风夕崖。 风夕崖对“宁霄”二字没有任何反应,淡淡的笑着摆了摆手:“张老大惊小怪了。他们是有些身份,但我风府也有冰玫前辈护持。他们要见我,我便理该让他们见到不成?” 张元平正打着寒颤,像被寒意侵体似的,几乎有些喘气困难,急忙颤颤巍巍的躬身请罪。 风夕崖见他抖得厉害,便转头看了钟以铮一眼。 钟以铮与他对视,收敛煞气。 风夕崖回过头去,不等张元平再说,便从储物扳指中一张空白玉符,又取出一枚鸽卵大小的法印,催使法印往玉符上盖了一章,而后收起法印,将玉符递给张元平:“张老可拿我的印信,调遣破军十六卫去应对,渊海以下,都可给他们练练手。若有渊海强者放肆,我风府自然另有除凶手段。” 张元平接过印信,有些僵硬的行礼,后退,然后转身匆匆逃离此地。他可不迟钝,知道自己是被谁的煞意逼压成了这副德性,心下不由惊恐未定的担忧着:少爷竟要与这种凶煞强人结为道侣? 风夕崖赐下印信之后,又向毫无所觉的风吉行了一礼,直起身后,郑重的伸手示意,邀请钟以铮:“钟道友,请与我一起进宗祠,向我风府祖先上香祷告,而后在祖先见证下缔结道侣契约。”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送到!可以为他们唱《给你们》了。他们缔结道侣会顺顺利利。他们还会夫夫一起来虐渣…… ps:看到有老读者担忧问,楠竹是不是有些弱?这点剧透可以有:风夕崖的实力程度、强势程度,大家都可以尽情肆意的期待,不要怕想得不够高,他会是某笑所有作品主角中最强的一个。 感谢大家的正版订阅,很给力!你们来收藏追文,某笑会郑重码字,码出我力所能及的精品文章给大家看。所以说——明天11:50.某笑还要加更。 第28章 道侣-下 被风夕崖邀请进入祠堂上香,钟以铮黑眸森亮,言简意赅,点头道:“可以。”说完抬步就要进去,突然又觉得不够诚恳,便收回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沉声添了句,“理当如此。” “请。” 风夕崖微微一笑,便将契约纸张暂时收进储物扳指,与钟以铮一起进入祠堂。 冰玫跟在他们后面。 风吉再次及时的回过神来,摇摇欲坠的站起身,像要羽化飞升似的晃悠着跟进祠堂,脸上带着飘忽欣慰的笑意,慈和的看着风夕崖,把钟以铮和冰玫都无视掉。 在仅有风吉和冰玫两个人的观礼下,风夕崖和钟以铮一同向风府祖先牌位上香祷告。 古时修行者缔结道侣,一般都要有隆重的礼节。缔结道侣的二人进宗祠上香前,要向天地叩首祷告,进宗祠上香时,要向祖先牌位叩首祷告,叩首祷告都有严格细致的礼数标准。而观礼者至少要请来三方:缔结道侣的双方至亲和长辈,以及一位德高望重的修行前辈作为见证。各方观礼者也都有着颂词,也都有着特定的规格,整体看去,法度十分严谨…… 但是如今,世间的契约礼数越来越简化,好像非得简化到不能更简单方便的程度。 风夕崖双手持香,一掀衣摆,跪在在牌位前方的蒲团上,郑重叩首,默诵祷告。 钟以铮也板着脸跪倒。他倒没有不情愿,风夕崖做了他的道侣,风家祖先就当得起他这一跪。不过他郑重起来总会神情刻板,看上去很是冷酷模样。他持香叩首,没有多少恭敬,却有十分肃穆。 上香祷告后,二人起身,后退三步,并肩垂首静立,闭目默诵经文。 最后,风夕崖轻念一句类似于“我某某,要与某某缔结道侣契约,请祖先有灵,以作见证,以作庇护”的祷告,要念出声来。钟以铮念的与他稍有不同,大致却是一样。 这样先禀报父母,再禀报神冥,便是上香礼成。 接下来就要缔结道侣契约,禀报天地法则。 风夕崖从储物扳指中取出那页契约纸张,他没有适合加盖法印的宝物,便将它递给钟以铮。 钟以铮接过,目光一扫,瞬间又看一遍,才抬手逼出精血和魂气,一笔一划,凝眸认真的在契约条件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取出一尊半掌大的方正宝印来。这尊宝印通体幽黑,乍看好似钢铁铸就,细看才知它宝光内敛,实际上质地温润晶莹,底部印面上篆刻着“镇岳宝印”四个古字。 钟以铮催使它往自己写下名字的地方加盖印章,再将契约纸张递给风夕崖:“你签。” 风夕崖沉静的接过契约,第三次了…… 他心下没有多少期待,只希望能平静修行罢。事已至此,他没有半点迟疑,逼出精血和魂气,以食指在宝印上面,在钟以铮的名字旁边签下自己这一世的名字“风夕崖”。 他刚把名字签下,契约纸张便微微一震,一道似有若无的微光倏然从契约纸张中一闪而逝,而契约纸张则像是被抽空了精华一般,刹那间化为比尘埃还要细微的齑粉,散落在地,又消失无踪。 风夕崖立时感觉到,冥冥中有一道无形的线,把他和旁边的钟以铮紧密的连到了一起。 现在,他就算闭上眼睛,静止法力,收敛感官,也会通过这条难以琢磨的“线”,清晰的感应到,钟以铮就站在他的旁边——钟以铮是他的道侣了,他们从此荣辱与共,必须尽心尽力的互相扶持。 他又仔细感应,心下略微疑惑,不知是不是出于契约条件非常严苛的缘故,他分明能够确定,这次签下道侣契约后,他对道侣的冥冥中的微妙感应,竟然比他前两次签下道侣契约后都要清晰许多。 钟以铮却是头一回与人签下道侣契约。 刹那间通过这种无比微妙的方式,极其清晰的感应到风夕崖的存在,他不禁怔了一下,仿佛风夕崖身上突然多了一条能够栓住他的“线”…… 他蓦地转头,盯向风夕崖。 这就是签下道侣契约后的感应? 钟以铮没有皱眉,只是深深的看着风夕崖。 风夕崖的安稳一如往日,见钟以铮看来,他微微一笑,称呼未改,还是叫道:“钟道友。” 很多修行者道侣之间都是用“道友”称呼,彼此相敬如宾。也有很多会用师兄弟、师兄妹、师姐弟等等称呼,当然也有更亲近的,这可没什么规矩,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别人也管不着。 钟以铮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温和,却还是板着脸,只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种彼此相连的感觉玄妙莫测,让他觉得新奇,还有古怪,以及一点奇妙的沉甸甸的踏实感…… 他一时有点不太习惯。 他本来有所预料,知道签下道侣契约之后大致会有什么感应,但是如此切身实际的感受到,还是他平生头一遭,与他预想中那种客观规矩、轻描淡写的知道“有道侣了”的情形截然不同。 他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感,他和风夕崖的道侣契约还是他费尽手段才成功签下。只是他一直独来独往,无拘无束,而今突然被什么法则之线拴在风夕崖身上,他就略微觉得——有点古怪。 他不仅理智的明白,而且真切的感应到:有道侣了。 走出祠堂时,钟以铮负手踱步,目光直视前方,没再像走进祠堂之前那样紧紧的盯着风夕崖不放。他正在感应,道侣走在他的身旁,距离他的胳膊有一尺距离……嗯?二尺了!他皱了下眉头。 风夕崖疾步追上看模样似是又要飘然远去的风吉:“父亲。” 缔结道侣契约之后,理应拜见双方的父母尊长。 风吉闻声顿足。 风夕崖走到他的身前,便要依照缔结道侣之后的礼数,肃然向他跪倒叩首,以谢他生养自己此身。原本理应是在正堂叩拜在世的父母,但是……还是不要顾及那么多了,修行者以天地为正堂! 钟以铮见到风夕崖的动作,脸皮登时黑了一下。 缔结道侣契约的人都是修行者,依照缔结者的身份、修为的不同,缔结道侣契约时,礼数也有极大的区别——有的不仅不用跪拜对方父母,甚至还要免去对方父母的跪拜,以彰显宽厚大度。 便如眼下,钟以铮与风夕崖缔结道侣契约,事后大可不用跪拜风吉,只需向风吉深深躬身、重礼稽首,就算是全了礼数。但钟以铮仍是心中膈应,如果风吉是个有德操的,他看在道侣面上,重礼躬身也是应当。可这风吉老儿被他辛苦救出,却不知感恩,反而转过头就硬是摆了他一道,险些坏他大事!他没有出手惩戒已经是胸襟宽阔,还要他重礼稽首? 钟以铮的神情瞬间有些难看。 不过,他感应着道侣的存在,虽是黑着脸庞,却仍是当机立断,草草的重礼躬身。 速战速决! 没等风夕崖跪下,风吉抬袖一拂,以法力将他扶起,恍惚的笑叹着:“我儿,夕崖我儿。” 风夕崖被他扶得站直了身体。 钟以铮已经干脆利落的躬身到底…… 冰玫瞥了他一眼,面上清冷,却隐含讥诮。 钟以铮微不可察的一僵,迅速直起身来,脸庞黑如锅底。 风吉的眼里根本没有钟以铮的存在,他伸出瘦削的大手,拍拍风夕崖的后脑,双目无神的笑道:“夕崖我儿,你已缔结道侣契约,禀报了天地,有天地护着,礼数便是全了,其它皆为虚礼。为父抛下你们兄妹六载不管不问,一归府就带来灭门之危,还要你这虚礼作甚?夕崖我儿,为父有愧。” 风夕崖暗暗一叹,恳切的道:“父亲不应自责,父亲被强敌困住,才没能早日归府,我弱敌强而已,何来过错之有?父亲对我和妹妹一直宠溺呵护,我们对父亲也始终敬慕爱戴。父亲生养之恩,我们感念在心,难报万一,如今,孩儿长大成-人,已经缔结道侣契约,还请父亲受我叩拜。” 风吉却没再说话,他笑着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不知是什么意思,他袍袖中那股扶着风夕崖的法力一直都没有撤去。然后他收手拂袖,径直转身,晃了几晃便飘远了,又不知去了哪里。 风夕崖只能默然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钟以铮站在风夕崖旁边,寒眸盯了风吉背影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面无表情的感应道侣。 风夕崖转头看他,低声道:“钟道友,我父亲怕是受到我母亲仙逝刺激过重,伤情损神之下精神恍惚,难免有些疏忽的地方,怠慢你绝非是他的本意,万请你多谅解一些,不要见怪于他。” 钟以铮负手道:“我自明白,你可放心。” 风夕崖又看向冰玫,微微稽首:“谢前辈看护。” 冰玫亭亭素立,不染纤尘,淡淡的道:“你有强者作为道侣,无须我在身旁时刻护佑了。我百年前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圆满,心中略觉挂怀,现下需要赶去看顾一二。我离开后,你若有危难,可激发肩后那枚红花暂时护体,我有感应,当会布置挪移大阵,施展秘法横渡虚空,前去及时护你。” 挪移大阵,横渡虚空? 那不是仙台境界中的杰出之辈才有可能掌握的强横手段? 风夕崖微觉讶然,但他转念想起冰玫被禁锢百年都没有伤到元气,可见她本体必然不凡,不知是什么跟脚,也不知修行了多少年月,很显然她法力浑厚无边,而且另有特异神通,不能以常理推论。 风夕崖便稽首应下。 冰玫声音清脆,语调却没有起伏,又道:“我将琐事处理妥当之后,自会再来护你。你去哪里也不用顾忌到我,你我有护法契约,我对你的存在方位会有感应,旁人阻隔不得。” 说完,她又寒眸盯了钟以铮一眼,威胁之意甚重,而后蓦地闪身消失,顿时不知去向。 钟以铮抱起臂膀,看了看远天,气度沉凝而暗含悠然。 他目不斜视的继续感应自家道侣:碍事的都走了,领回钟氏祖地去罢。 原地只剩下风夕崖和钟以铮二人。 风夕崖道:“钟道友,府门之处有……” 钟以铮突然打断他的话:“你我师兄弟相称。”说完觉得生硬,又放缓些语调,说道,“你看如何?道友相称未免显得生分,我钟氏祖地也有男子结为道侣者,他们便是师兄弟相称。” 风夕崖笑道:“也好,钟师兄。” 钟以铮点头:“风师弟。” 风夕崖道:“府门之处有灵气波动传到这里,可见那些人流连忘返,喧嚣热闹,把我风府当成他们自家的后花园了。我需得过去照看门人,钟师兄,不如同去?” 钟以铮冷哼道:“几只跳蚤罢了,何须专程过去?”他蓦地抬掌,便要遥遥拍向风府大门。 风夕崖抬手拦他,淡淡的笑道:“钟师兄误会了。我请钟师兄过去,非是要请钟师兄助我杀人,而是要告诉那宁霄,我已经与钟师兄缔结了道侣契约,免得他再三过来搅扰。”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时间,第一更到。 第29章 契约之礼 当初,宁府在风夕崖单方面强行断绝道侣契约之后,一开始连番送礼表示歉疚,里子面子全都要了。六七次之后,宁府不再送礼,却每天都会派遣仆从过来请安,很是恳切,不厌其烦。 宁府仆人拜见,风夕崖是不会亲自接见的,都由张元平招待。宁府仆从便向张元平笑着致歉,说:“我家少爷正在闭关疗伤,恐怕,暂时不能亲来看望府上风少爷了,还请风府少爷见谅。” 张元平被气得够呛,却又不能驱赶,只能憋着火,默念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时,风府外面人人皆知,风家彻底完了。风府内部也有许多蛀虫迅速滋生。 可是突然间,风夕崖去了一趟灵狐坡,回来后一切都变了!天翻地覆,桑海沧田!平宵白、高瑞亲自登门,方昊穹等人在府外严阵以待,结果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那天傍晚,宁魁再次登门,关切的询问,风府怎会在得罪方家后,又得罪叶家、田家?他宁府曾受风老爵爷提携,风夕崖如有需要,只管与他说,他身为宁府府主,自会帮风世侄全力周旋。 风夕崖没有见他。这些话都是张元平后来简要的禀报给风夕崖听的。 第二天宁魁又带着宁霄过来了一次。 还是张元平这名老管家恭谨的招待。张元平看了眼宁霄身边的仆从,当时就礼数有加的笑着说:“我家少爷正在闭关修行,恐怕,不能亲自招待宁府主、宁少爷了,还请您二位见谅。” 宁霄身边那名仆从脸色煞白。张元平笑得意味深长。 后来据一名小厮说,宁霄来时脸色发黄,精神萎靡,忧郁无神,的确是神魂伤势未愈的状态。风夕崖向那名悄悄帮他传递消息的小厮微微一笑。风府大清洗时,那名小厮就是被清洗的钉子之一。 此后没多久,宁霄独自来过一次,请张元平传话,说他想当面跟风夕崖致歉,致歉之后,他会离开,从此不会再来搅扰风夕崖的修行。这是宁霄自解除道侣契约后第二次走进风府大门。 张元平倒是没有自作主张的瞒下宁霄的话,但风夕崖仍旧没见宁霄。 紧接着,风夕崖调养圆满,顺利改修《白月金蝉录》,修行势头一飞冲天! 十天一个修行层次,这种不可思议之奇观谁曾见过?南胜城满城都是震撼。宁魁在风夕崖晋升到凝元五层时,又带着宁霄,带着厚礼,前来向风夕崖道贺。这是宁霄自解除契约后第三次登门。 风夕崖还是谁都未见,有冰玫护佑,他大可不必勉强自己去见那宁府父子。风佳妍看了他的态度,对张元平说:“日后宁府来人,张老不要再报与哥哥,平白扰到哥哥清修。”风夕崖只是笑了笑。 风夕崖没有表态,张元平便照旧禀报。 不过,半年来,宁府来的人不少,其中却没再有宁霄出现。 宁霄在跟随其父宁魁第三次求见风夕崖不成后,就没有再登门拜访过。 也就是说,风夕崖自从苏醒,至今都不曾跟宁霄见过面。 除此之外,宁府的厚礼,风夕崖吩咐过,全都照收不误,既是收些利息,也是敷衍宁府。 实际上,风夕崖记下的仇从未消减。 如今方星野与其同门慕容成吉找上门来,风夕崖自要打发了他们。正巧宁魁、宁霄也登门拜访,风夕崖便带着钟以铮现身,也算是稍稍回击一下他此前被迫断绝道侣契约的耻辱。 这点回击连报复都谈不上,只是聊胜于无,顺手而为。真正的报复,风夕崖一要报复宁府忘恩负义,二要报复宁惜琳设计让那方星咏强纳风佳妍,三要报复此身被迫单方面强行断绝道侣契约,承受剧烈的反噬之苦,此乃生死血仇,人间大恨,岂会那么简单便会大事化小的? …… “钟师兄,请。” 风夕崖拦住钟以铮的出手后,伸手一请,率先抬步,似缓实快的往府门走去。 钟以铮点点头,倒背着双手,感应着他,长腿迈开,走在他旁边。钟以铮迈开的步子大小一致,行走的时候也始终距离风夕崖仅有一尺距离,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无比。 “风师弟。”没走多远,钟以铮从背后拿回一只手来,手掌一翻,取出一件东西,递给风夕崖时,他的目光仍旧看着前方,只板着脸道,“契约之礼,这件仅为其中之一,你先拿着。” “哦?谢钟师兄。”风夕崖抬手接过,心道,契约之礼还有送纳影玉盘的? 观看纳影玉盘时,可以催使它照出里面封存的景象,然后以肉眼观看,也可以直接用意念默默感应。 风夕崖边走边将魂念探索进去,一看之下,不禁一怔。用意念感应那些情景时快速无比,就像是传音时一道意念就能传出一整段话一般。几个呼吸之后,风夕崖把里面纳取的情景从头看到了尾。 “竟是这样。” 风夕崖神情凝重,黑眸幽深得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又感应了一遍方星咏与戴卿离的交谈,一些此前存留在他心中的疑团迎刃而解。 枯神教,一个对朝廷和许多门派而言都宛如附骨之蛆一样的邪-教,枯神教众信奉神灵,手段大多诡异歹毒,让人防不胜防。戴卿离那般淡然自若的要使计害他,信心何来?方星咏在方家地位不低,资源不少,功法想必也是不缺,却还是隐秘的修行枯神教的夺灵神术。 甚至,一名渊海九层的枯神教众,竟然敢谋害仙台境界的强者,还要以之当作仙缘…… 风夕崖想起前世。 他前世对师尊的死因有诸多不解之处,他那位师尊身为星相门掌门,虽然走火入魔命不久长,但是,说句难听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那师尊堂堂仙台境界的修为,即便发挥不出多少实力,也不至于被渊海境界的余烈轻易欺骗、下毒、暗害,怎的最后竟会落得被余烈搜魂摄魄的下场? 风夕崖心念转动,思维快如电芒,沉眸考量几个呼吸。 钟以铮轻负着双手,黑眸锐利的看着府门方向,仅仅不太在意的用眼角余光留意了一下风夕崖的凝重神情:不过是随手除去几只蝼蚁,信手为之罢了,大惊小怪。 风夕崖从纳影玉盘中收回意念,将它收进自己的储物扳指中,也收敛了思绪,转头笑道:“钟师兄求肯强者救我父亲,又亲自耗费时间精力帮我复仇,更是帮我灭杀强敌驱除隐患,还要费心记录下来这些景象当作契约之礼送我,这是厚重大礼,我需留着珍藏。多谢你了,钟师兄。” 钟以铮没有回头,仍是言简意赅:“风师弟客气,你只需记住,我钟以铮乃是你的道侣。” 风夕崖笑得真诚:“我会记住的,钟师兄。” 到得此刻,风夕崖对钟以铮的态度看得更为清楚,有些明白钟以铮的诚意,又有些似有似无的不解。不管怎么说,他从钟以铮想要与他缔结道侣契约的意愿中,除了看出他“虽嫌霸道,却有章法”之外,还看出了某些其它东西,比如十足十的认真、恳切、实在。 风府占地范围很大。 因为府门的灵气波动并不强烈,张元平等人也没有禀报什么战况,可见情形并不危急,所以风夕崖和钟以铮并肩行走,又递东西,又说话的,走得虽然不慢,却也没有刻意加快。 又走了一小段路程,风夕崖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府门处传来,这个声音十分轻挑,明显是故意说得响亮: “哎,若是宁府不做得那般绝情,现在可有无数好处可捞喽!嘿。” “邹兄,你可能不知道,这宁府和风府,在咱们夏山州可都是出了名的。怎个出名法?” “哈哈,风府有风夕崖这位在半年时间内,从凝元二层修行到灵池二层的天才,谁不为此目瞪口呆?我最初都以为是旁人以讹传讹呢!更别说风府还有一位信手将田家家主打残的妖修前辈坐镇,现在,别说在南胜城里,就是远些的大城,甚至说这夏山州里,风府的名号都已经传遍了。” “再说那宁府,要说以前,那宁、风两家少爷之间道侣契约还在,风府老爵爷修为高深,帮衬宁府的地方可着实算不得少。风老爵爷去后,宁府本应与风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吧?” “唉,无奈得,世态炎凉哪!” “宁府见风府显出败相,风家少爷又是久久不能提升修为,竟然任由风府被外人欺压,一直都是冷眼旁观的模样。虽说他宁府表面功夫做得还算到位,但咱们都不是瞎子,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那宁府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仆从,全都是一副误看佳婿、悔不当初的模样?” “就连……嘿,那刚亡不久的方家四少方星咏,多次派人来风府欺压,宁府都是不管不问。谁不知晓,那宁府早已攀上了裕书侯府,他们若要相助,向方家说一句和气话又能费多少功夫?半点情义都不讲,忘恩负义,可叹可恨!” “若非如此,何以逼得那风家少爷强行断绝道侣契约,以此为酬劳请宁府相助?” “是以才说,世事难料啊。那日金虹湖突生变故,也不知那风家少爷当时是主动还是被迫,才会去‘舍命相救’……最终险死还生,才换来裕书侯府的说和,也换来自身的灵智开窍之机。” “如今一转眼,风府有妖修强者的护持,重归繁荣景象。风家少爷一身修行进境堪比仙门大派的绝世天才,还有艮山寺鉴虚高僧的青睐!嘿嘿,渴望与风夕崖缔结道侣契约的人不知凡几啊!” “也不知,现在宁家人有没有再一次悔不当初?” “半年多来,许久没见宁府那位宁霄少爷出门,你道他还在闭关疗养道侣契约反噬的轻伤?” “闻说他是到正初营挣军功去了。” “嘿,他不走也不行,以风家那位少爷的璀璨耀目,他宁霄可还有脸在南胜城中见人?” “我猜那宁霄极可能早就有意去正初营投靠他伯父吧?” “宁府大老爷在正初营为官,当年还是拜托风府老爵爷帮忙打点,才能那般快的站稳脚跟,后来不知怎的得了高人重用,而今在正初营已是位高权重。若非如此,裕书侯三少爷岂会娶……嘿!” 说话者说得顺溜无比,听来又清又脆,又快又响,观其言辞,不仅不把方家放在眼角,就连对裕书侯府都没有多少尊重,更别提宁府了。在此人说话时,另有人维护宁府、方家,纷纷对他怒骂不止,还夹杂着灵气波动,却都没有打断此人的说话声。 此人是谁?为何帮风府说话?还有那位邹兄……莫非是纳影玉盘中提到的邹锦? 风夕崖不动声色的走向府门。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二更和质量都重要,对某笑而言有点压力,但某笑想要继续坚持——明天11:50,加更见。 ———————— 镜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3:41:44 小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8:08:22 时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8:08:28 xiao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8:14:08 皮皮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22 18:34:37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9:18:38 寒霜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19:23:15 0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2 20:41:18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3 04:20:36 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3 13:43:52 岚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3 14:57:28 贝瑟芬妮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11-23 17:40:40 ———————— 多谢,破费了。 第30章 强行相助 就在风夕崖走向府门时,那名戏谑肆意的年轻声音已经从讥讽宁府转移到了斥骂方家,连带着被风夕崖救过少夫人宁惜琳的裕书侯府都在他的暗讽之中,他说话越来越快,而且极尽潇洒和刻薄。 风夕崖听得皱起眉头——单骂宁府、宁霄也就罢了,怎的……只怕未必在真心帮他风府说话。 张元平正在府门内侧,见到风夕崖和钟以铮并肩行走过来,他连忙迎上去,神情有一瞬间的怪异,也没敢直视钟以铮,只行了一礼,便以法力向风夕崖传音,快速简要的禀报府门情况。 风夕崖早有猜测,眼眸沉了沉,却不动声色,脚步也没有停,径直走到府门口,看向府门外。 如张元平所说,破军十六卫在府门前摆下破军杀阵,堵住了所有想要进入府门的人。 没有人硬闯。 冰玫虽然离开,但她在风府中布置下来的青叶阵法没有收回,烙印在风府中人身上的青叶也仍旧带着她的威压气息,稍有修为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怖威压。破军十六卫布置杀阵之后,本身威势便已不凡,再带有冰玫的法力威压,可想而知,任谁想要硬闯,都得好生掂量掂量。 宁魁、宁霄、方星野,还有一个样貌偏于丑陋的陌生青年男子,大概就是天火门的慕容成吉,另有几个护卫仆从装扮的健男,一群人都被堵在风府门口,没有硬闯杀阵进府,但也没能离开,因为他们都被一顶土黄颜色的大伞罩着、压着、阻挡着。 那顶土黄颜色的大伞宽阔异常,至少有十丈方圆,悬在稍低于风府大门的高度,非常具有压迫感的近距离逼压在这些人的头顶,像是一只倒扣起来的大盘子盖着几只红皮龙虾。 催使大伞的人是一名高高瘦瘦、肤色蜡黄,面容五官却显得端正英俊的青年。 此人没有说话,站在那里却非常引人注目,只见他头戴纯白虎皮帽,脚踩纯白虎皮靴,上身也是斜斜的穿着一件隐有银光的纯白虎皮坎肩,瘦削却骨节宽大的左肩左臂都裸-露在外,一双护腕同样是银光隐现的白虎皮毛,只有裤子是带有木纹的纯黑色麻布长裤,裤脚还被塞在虎皮靴里。 在他旁边,一名胖墩墩的青年正笑眯眯的称他为“邹兄”,向他高声说着话,视大伞下面的宁魁、宁霄、方星野、慕容成吉等人如无物,一口一个“那宁府”、“那宁霄”、“那刚亡的方家四少”。 方星野和慕容成吉都是怒不可遏,各自催使法宝护身和攻打头顶的大伞,不知他们是自重身份还是无暇他顾,并没有亲自开口喝骂那名胖墩墩的青年,只有他们带在身边的护卫怒声喝骂回去。 宁府的护卫仆从也是一样,都指着大伞外那名胖青年怒骂不休,恨不得将其剥皮蚀骨。 宁魁拿着一把长剑,护着宁霄站在方星野等人一旁。 宁霄锦衣华袍,俊朗如旧,面庞却是涨红发紫。 他微微低头站在宁魁身侧,闭着双眼咬着牙关,握紧双拳一语不发。 他已用法力堵住双耳,但是伞外的羞辱却像是传音入脑一样灌入他的脑海之中。 宁魁身为一府之主,神情沉着,面不改色,看似好整以暇,实际上心中憋屈焦急到了极点!他早就全力催使宝剑刺砍过头顶的大伞,然而凭他渊海一层的修为,竟也破不开那顶大伞的逼压。 事实上,在宁魁、方星野、慕容成吉等人的攻打下,那顶大伞始终像是高山压顶铜墙铁壁,六面八方几乎全都纹丝不动,唯有靠近风府的地方稍微薄弱一些。 换句话说,宁魁等人如果想要摆脱大伞的逼压,只有转身一齐冲击风府破军十六卫摆下的杀阵。 这里的变故吸引了无数旁观者,胆大的靠近看,胆小的靠边站。 里三层外三层,神情不一而同。 风夕崖面色淡淡的站在府门口,安静的扫看着府门外台阶下大街上的众生相。 眼前这种情形,别人或许看不清听不透,风夕崖却是一眼便看穿了的。 那名催使宝伞的青年看似在帮风府出头,实则显然是要暗中逼着方家、宁府之人硬闯风府。如此情形下,那名正在肆意高呼的胖青年的话里话外,便也俨然透着另一种别有目的的意味。 如此二人的行为,是最让风夕崖皱眉暗恼的种类之一。 如果他们强行出手相帮的是别人无力抵抗的,那么便要两说。便如钟以铮,风夕崖只会说他“略嫌霸道”,实际上还需承他的情。但是眼前出现的两个人,显然与钟以铮不是一类—— 他们强行帮你忙,却是把你完全可以轻易打发,根本不需要帮助的小事闹得喧嚣不休,他们大肆作为,表面上还是道貌岸然,一副“我是为你出头为你好,你没必要过于激动感恩”的模样…… 风夕崖眼眸幽深无波,一眼扫过,心下便有计较。 “哎,风少爷,您可算露面了!邹兄帮您堵着这些不识好歹的,就等您出来用肉包子打狗呐!”那名胖青年突然高声笑呼,又向风夕崖拱拱手道,“风少爷,我是街头拐角那个卖包子的郑郑墙啊,郑郑墙,两个郑,一堵墙,您还记得不?去年那个刚下雪的冬天,您还买过我的包子呢。” 围观者早已听出来他绝非常人,又听他说得别有含义,便有人偷偷笑起来。 与此同时,伞内伞外的人一起看向风夕崖。 风夕崖白衣玉带,黑纱方冠,颀挺笔直的立在府门处,挺拔安稳得如同一株杨松。 方星野、慕容成吉、宁魁、包括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风夕崖的宁霄,还有那名催使着大伞的蜡黄英俊青年,看向风夕崖时目光神色各不相同——方星野、慕容成吉等人都是恨怒迁怒,宁魁则是无奈的摇头叹息。宁霄是强作镇定的失神怔怔,那名宝伞青年则是饱含满意的灼灼期待…… 没人多注意钟以铮几眼。 钟以铮在靠近府门的时候,便心中一动,暗中收敛了煞气威压。 现在,钟以铮身上只带着若有若无的低微法力气息,好似是个普通的贴身卫士。他这样做,一是想要先看看自家道侣的手段,二来也免得自己威势太强,直接震慑得群小俯首帖耳,让他不好发作。他却是要在那些跳蚤最为嚣张的时刻出手,才能让自家道侣看清他的能耐。 扮猪吃虎,先抑后扬,他当然也是懂得的。 钟以铮面无表情,抱起臂膀,铁柱子似的站在风夕崖旁边,双眸漠然,像是个等待出场的英豪。暗中则是继续不厌其烦的感应自家道侣的存在,同时也传音把某些人的信息说给自家道侣听。 “郑道友。” 风夕崖无视诸人的目光,径直看向那个自称郑郑墙的胖青年,淡淡的道,“初次见面,郑道友怕是认错人了。风某可从未见过有谁能像郑道友这般风采特异戏谑肆意。” 不等郑郑墙再开口,他又看向那名催使宝伞的青年,抬手微微稽首,仍是淡然道,“多谢这位道友盛情好意,但我风府也不是谁想进来便能进来的。我不方便见客时,自有护卫守着府门,不曾进府的人大可从容离去,不会被谁堵在这里羞辱。若是道友与方家、宁家另有什么矛盾,不妨换个地方调解,如此这般堵在我风府门前压迫相欺,若让不知情的人瞧见,怕要说我风府得志狂妄。” 那名催使宝伞的青年正在看他,一听他这话,顿时面色微变,醒过味来似的转头看向郑郑墙。 郑郑墙眯了眯眼,哈哈笑道:“风少爷,我们只是路人,出手相帮本也没指望风府感恩,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我这位邹兄闻说风少爷是人才俊杰,要我帮忙出个主意,我看在他的面上,才帮你风少爷说笑几句,不料啊,居然换来你这几句怕事避嫌的话?嘿嘿,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不爱听就滚。” 风夕崖盯着他,平和沉声着道。就在刚刚,钟以铮传音向他解说了郑郑墙的底细。 郑郑墙勃然变色,胖脸上两只圆溜溜的小眼冒出寒光,显然没料到风夕崖如此不识抬举。 那名催使宝伞的青年更是面色通红,显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放开宝伞,还是继续维持原状,他看向郑郑墙,郑郑墙只自死死的盯着风夕崖——他也把风夕崖身旁的钟以铮当成了不值一提的护卫。 宝伞下面。 宁霄原本涨红的脸庞也恢复了一些平静,他站得笔直,强自镇定着,神情却依然有些复杂。 他俊颜黯然的看着风夕崖:我是负了你,你也一飞冲天,可你终究,还是不忍看我受苦吧…… 风夕崖眉目清俊,修长挺拔,还是他曾经真心相处过的熟悉的模样。但是风夕崖身上的从容尔雅,沉稳淡然,却让他既是心热,又是陌生。在他眼中,风夕崖俨然是历经磨难后的破茧成蝶,在强行断绝道侣契约之后,以前的内向懦弱不翼而飞,沉静内敛的成熟自信便凸显了出来。 他看着风夕崖,微微皱眉,有点说不出的不习惯。 他仔细一想:风夕崖今日没有像以前那样,一看到他,目光便追着看他。 宁魁见风夕崖帮他们说话,也是欣慰的向风夕崖点头。 方星咏、慕容成吉等人脸上的恨怒迁怒减弱了两分,方星咏盯着风夕崖,淡淡的冷笑了两声。 围观者中有不理解的,看向风夕崖时也是悄悄的有些撇嘴。 他们各有反应,郑郑墙也死死盯着风夕崖,再度高声大笑,嘲弄讥讽。 风夕崖对他义正言辞的叫嚣充耳不闻,只自不高不低也不间断的说着: “郑郑墙郑道友。我风府曾经受人欺压不假,谁曾助我,谁曾欺我,我自会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而你郑道友,你若是单骂那宁府忘恩负义,骂那宁霄背信弃义,骂他们阴谋威逼,我必然要赞你一句明理,赞你一句公正,承你的仗义之情,我也会请你入府,宴席款待。” “然而,你今日将前来说话的宁府主、方家人、天火门真传弟子等人全都堵在我风府门前,不许他们离去,对他们大肆羞辱,令他们在诸多围观之人面前丧失脸面,兼且肆意讥诮方家、宁府、田家,暗讽裕书侯府,却是全用我风府的名头,看似在帮我风府说话,实则却是如何,莫非你不知晓?” “你是肆意而为,讽得欢畅,骂得潇洒,被你讽骂的人,不止会恨你入骨,对我风府也要仇视数倍。转眼你洒然拂袖,飘然远离,我风府便要遭受报复。你如此行事,先别管是不是在为风府出头,首先便要给风府拉来几波仇恨!莫非我风府只为听几句畅快话,就要阖府与人为仇敌?” “你郑道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否还要等我风府遭人报复困杀之时再度挺身而出,出声稍稍帮我一把,而后让我风府对你感恩不尽结草衔环三生相报?” 风夕崖的说话声沉稳清朗,直接坦荡,只是述说这个道理,并无半分畏缩惧怕之意。 听他如此一说,只要不是痴傻的人,哪会品味不出什么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 晚了点,但还好成功加更了。嗯,剧情有意外吧?现实中见过这种人没有? 第31章 变-态 破军十六卫和张元平等风府中人对郑郑墙的嘲骂本就听得既觉畅快又觉不安,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如今一听,不由勃然大怒:这是把风府当作盾牌玩弄在股掌之上,还要再来充当好人啊! 安成突然在杀阵之中叫道:“少爷,那个胖子最初还骂了天火门!我们只当他与天火门有仇,现在想想,他同样提到几句风府,事后肯定要把仇恨扯到咱们风府身上来。” 被宝伞逼压时,最先怒起出手的就是天火门真传弟子慕容成吉,紧随其后是方星野。但随即,这二人被郑郑墙发挥口才调笑指点,讽刺一通,连带着方府和天火门都被说得有些不堪。慕容成吉和方星野被骂得不再回嘴,因为他们冲不出去是事实,再要回嘴只能引来更多嘲骂,徒劳自取其辱。 然后宁魁握紧宝剑反击,便又引来郑郑墙的嘲骂。 骂着骂着,就完全像是在帮风府出头了,这便是风夕崖亲耳听到的部分。 而风夕崖走出府门之后,那番指责郑郑墙未安好心的话也全然不给宁府留脸,把宁魁听得再无欣慰之色,神情难看下来:“夕崖世侄,话可万万不能乱说!我听说你父亲回府,才要带着霄儿过来见他,与他陈说详情,你们少年人的情感琐事,怎能攀扯到长辈与阖府身上?未免不知轻重。” 宁霄更是神情僵滞了一下,而后他沉下脸去,眼含怒色却又包容着,只皱眉道:“夕崖,当日你冲动误会,我正在救护姐姐,想要拦你都来不及。我以前沉心修行,确实对你有些疏忽,但我多年待你的情意是真是假,你莫非还不清……”说到这里,他猛地一僵,像被寒冰砸到脑袋似的面色煞白。 风夕崖根本没有理睬他们父子,扫了一眼那名催使宝伞的“邹兄”之后,他便继续打量郑郑墙。 钟以铮却因宁霄对风夕崖的话而施舍了他一眼,如看蚂蚁浮虫,高高在上:爬虫,你也配! 他感应着自家道侣,只盯了宁霄一眼便收回目光,将他视为无物。 他刚才似是不太在意的留意了一下:自从出府,风夕崖根本没有看过宁霄一眼,不是刻意略过的不去看他,而是仿佛遇到陌生人群时的寻常扫视,目光扫过,没有一丁半点的停留。 宁霄还在遍体生寒,莫名其妙的僵硬着,他心中骇异,却没有找到威胁来源。 与此同时,面对安成等人的怒视,郑郑墙毫无心虚之色,胖脸上满是讥诮,又脆又响的冷笑道:“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反咬一口,谄媚奉承,哈哈,我老郑可算是见识到你们的风府嘴脸……” “杀!” 风夕崖蓦地抬手,一道法力射出,直指郑郑墙。 “乌霜绝杀!” 破军十六卫感应到自家少爷的法力指向,当即于杀阵之中施法爆喝,将磨炼得最熟练也最强悍的一招施展出来。陡然便有十六股寒煞逼人的法力爆发而出,凝成一股,汇聚在杀阵刀尖柴记铜身上。 柴记铜怒目一瞪,双手高举虚抓,掌中凭空出现一把泛着霜冻的乌黑枭首利斧! 利斧上煞气滚滚,寒意逼人。 柴记铜直盯郑郑墙,肌肉虬结的臂膀将掌中的乌黑霜冻利斧锁定郑郑墙的气机,猛然隔空一砸! 霎时间,乌黑利斧从他手中激-射而出,如电光一闪,直劈郑郑墙头颅! “好生凶恶!” 郑郑墙胖脸微变,还在高声冷笑,胖墩墩的身体却显出截然相反的灵动,倏忽一闪,便往旁边退走,同时扬手从袖中扔出一只蒸笼来,将之迎向电射而来的乌黑利斧,将利斧笼罩收起。 乌黑利斧入了蒸笼之中,如石沉大海,再无踪影。 破军十六卫单人修为最高不过灵池一层,布置成杀阵之后,依仗《荡魔真法》的凶煞之意,再有冰玫的青叶加持在身,他们能够爆发出堪比灵池九层的杀招。但是这种杀招伤不到郑郑墙。 郑郑墙是渊海二层,与风吉是同样的修为。 郑郑墙将那只热气腾腾,好像当真在蒸包子的蒸笼法宝收回袖中,闪身又站回原处。 他毫发无伤,安然无恙,冷笑着扫看破军十六卫和风夕崖,却不再喝骂了。因为刚才那一下,他亲身体验了一把破军十六卫的杀招中蕴含着的,被风府那位妖修加持的法力威压。 他对风府的确没安什么好心,却也只是随手坑一把看看热闹,这就是他游戏人间的方式。 但他不会与真正的强者起冲突,他决定暂时放过风府一把。 可惜,他要暂时放过风府,风夕崖在听到钟以铮的传音解说之后,却未必想要放过他。 “一击不成,岂能怔愣?”风夕崖沉声喝问,蓦地提声,“再杀!” 他罕有寒声厉喝的时候,此时一喝,安成、柴记铜等人都一个激灵,只觉豪气奋发,气势汹涌! “杀!” 柴记铜等人爆喝,“杀!杀!杀!” 四声喊杀都不是口号,而是实际的杀招之法。 他们喊杀之时,杀阵中煞气喷薄,杀意汹涌,还是以柴记铜为刀剑,随着每一声“杀”,柴记铜手中的斩首钢刀便黑上一分,转眼之间,极快极凶的四声“杀”后,柴记铜手中钢刀已经漆黑如墨! 柴记铜运足全力,将钢刀往郑郑墙猛力一劈!一道浓重如真的斩首虚影斩向郑郑墙脖颈! 郑郑墙脸皮子一抖,故技重施,甩出蒸笼把斩首虚影收了。 他刚才已经试过,这种杀阵杀招会锁定敌人气机,连他也躲避不开,只能硬抗硬收。 “再杀。” 风夕崖轻喝道。他无视府外其他所有人,只盯准了郑郑墙。 郑郑墙被他盯死,有点不可思议,一时间胖脸抖动,小眼圆睁,恶意的盯着风夕崖:你个变-态!我虽是坑你一把玩玩,却也帮你说了好些话啊!你还逮着我不放了?宁府方家他们坑你那般狠恶,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复仇?我这种高人一看就比他们难惹啊!有眼不识仙山,我去你爷爷的老屁股…… 郑郑墙心中恶毒怒骂,表面上还是高声冷笑,只是不再讥讽而已。 破军十六卫第三次使出杀招来。 郑郑墙躲避不过,只能面上冷笑内心干憋屈的使出手段硬收。连续三次寒煞腾腾、蕴含冰玫法力威压的杀招之下,他收得看似轻描淡写,好像化解得手到拈来,实际上也被打得颇不舒坦。 而这连续三次寒煞滚滚的杀招使出来,虽说没有灭杀郑郑墙,但是在场中人,伞内伞外,包括围观者中有些修为的人,全都静默了下来。便是宁魁也自问了一句: 若是那破军十六卫要杀的是我,我能否躲过,能否接下? 这个念头一起,宁魁便脊背发寒,因为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不仅如此,宁魁、方星野、慕容成吉、宁霄等人都再三的感受到了破军十六卫爆发出来的煞意杀招中,那种虽然气息极少,实质却是超越凡俗,沉重得无与伦比的骇人威压——破军杀招没能灭杀郑郑墙,冰玫标记在破军十六卫身上的青叶气息却显露无遗。 府外,完全安静了下来。 众人以前绝大多数都只是听说风府那位妖修强者如何如何。但传言终归是传言,总会传得夸大其实,风府那位妖修当真如此厉害?如今,他们不仅亲身感受到了那位妖修实力的冰山一角,还亲眼见证了风府护卫本身的凶悍杀招。即便不提那位妖修,风府也早已非同往日了…… 宁魁重变得神情沉着,方星野、慕容成吉二人则是眼眸闪烁。 宁霄从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寒僵中复苏回来,怀疑的扫看周围,又凝眸细看了破军十六卫两眼,而后像是重新认识风夕崖一样,俊颜略有失神。风夕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宁霄心下微觉不适,随即回神,眉头微蹙,收回了目光,心中忽想: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半年不见又当如何相看? “杀!” 风夕崖第四次一指郑郑墙,认死理似的,就逮着他不放,口中淡淡的道,“此人与我素不相识,怎会突然包藏祸心,平白无故的为我风府招惹仇敌祸患?其中必然暗藏阴谋,将他与我拿下!” “我,我……”我去你的阴谋!我老郑就是玩玩,我穷开心不行啊?郑郑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拿着一点道理当令箭的,心里暗暗磨牙诅咒,口中则叹道,“邹兄,你瞧瞧。” 郑郑墙胖脸上带着无奈嘲弄的嘲笑,对着旁边一身白虎皮装的青年摊摊手道,“风家少爷多么霸气,他是硬往我头上安罪名要打杀我啊,实打实的把我这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是不敢陪你在此处站下去了。我劝你也赶紧收了宝伞,免得那风少爷向宁家方家示好,联手除了你……” 郑郑墙一副快言快语的模样,说完不等破军十六卫再凝聚杀招,转身便要离开。 “郑道友还在挑拨离间。我风府谨守一个‘理’字,邹道友若是讲理,我岂会与他为难。你却不同,你口蜜腹剑,玩弄是非,看似是为我好,实则却用阴谋诡计害我,我怎能让你轻易离开?” 风夕崖在郑郑墙说话想要离去时,便开了口,话中带着一丝寒意。他转头向钟以铮道,“钟师兄,请你帮我拿下这贼子。我怕他另有同谋,需得找他好生详谈,问询问询。” 若是不用些手段,留些东西,他如何安心跟随钟以铮离开? 看到钟以铮那张道侣契约的时候,风夕崖便知道自己需要跟随钟以铮前往钟氏祖地。而他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风府全都带走,他没有那个本事,钟以铮不到仙台境界,也没有那个能耐。他就算日后有心将风府搬到钟氏祖地去,也不可能是现在,更不可能仓促而就。 尤其冰玫也离开了风府,那么,他在去钟氏祖地之前,便要为风府留下点什么东西。 像郑郑墙这种有事无事就喜欢坑人的祸害,你不得罪他,他也要坑你取乐,你得罪他,他更要坑你报复。一面脸上笑呵呵的,一面就把人给卖了。这种人,身为一名散修,却因为保命手段极多,至今都安然无恙的肆意活在世上。风夕崖既然被他坑到,又把他得罪了,那么,对他不是杀就是留。尤其风夕崖如今正是手中无人的时候,岂能放任他溜走? 他要留下郑郑墙这个满肚子坏水咣当的祸害,将他制成一条不得不忠心的看门狗。 “你我道侣,何须用‘请’字?” 钟以铮睥睨着扫过宁霄、邹姓青年,看向转身欲走的郑郑墙。 道侣? 宁霄陡然脸色一沉,难以置信的盯着风夕崖。 身穿虎皮的邹姓青年也蓦地瞪眼,又看向转身要走的郑郑墙:“郑,郑,郑兄,你,你说,这,这,这是,咋,咋,咋回事儿?我,我,我听说,他,他,他断绝,道侣,契,契约,了啊……” 邹姓青年的确便是邹锦,被辰星国皇帝封为昇龙将军。他是个结巴。但他结巴得快,所以说话也快,那些话一溜烟儿的蹦蹦跶跶着从他嘴里跑出来,居然还有一点异样的节奏感。 钟以铮彻底无视了他,没有任何威胁性。 钟以铮暗中稍稍催使了一下阿鼻魔衣,站在自家道侣旁边,一手随意的背负在身后,一手雷厉风行的抬起,对着郑郑墙仅仅那么一指,而后抱起臂膀,淡淡的道:“已成,可派人拿他。” 他用眼角余光不以为意的看了风夕崖一下:信手可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第32章 嘴巴子 听到风夕崖请钟以铮出手拿他的时候,郑郑墙心头微凛,料想是钟以铮故意隐匿了修为,竟然瞒过了他的感应。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无甚可惧。 郑郑墙眯了眯眼,戒备着抬步离开,左手捻着遁术秘法的指决,右手握着破界法宝,二者皆是蓄势待发,年轻的胖脸上还有一丝神秘的笑意:可笑风家小变-态,妄想捉我老郑?便让你瞧瞧我老郑的手段,竟敢得罪我,哼,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太嫩,太鲁莽啊。 刚走出两步,他眼角留意到钟以铮抬手指他,他笑意更浓,突觉周身一寒,来了! 他立即便要激发遁术秘法和破界法宝,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肆意自由的遁走! 却哪知就在这一刹那,他才刚生起念头,全身的法力、血液便像是猛的从溪水被冻成了冰块! 随着钟以铮一指,郑郑墙连个激灵都没打起来,便彻底僵化,成了一尊胖墩墩的人形雕塑。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郑郑墙面上笑意神秘,被冻结凝固了神态,连呼吸都几乎被冻住!心中惊骇狂吼—— 是谁?那家伙是谁?渊海七八层的强者也休想留下我老郑来,那死人脸怎的抬手一指,就能将我彻底冻结?莫非是那女妖变成了男的?变-态,变-态!都是变-态!小变-态不是说“不爱听就滚”吗?我想滚,让我滚啊!说话不算话!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不让我滚啊? 风夕崖可听不到郑郑墙的怨念。他见识高明,眸光敏锐,见到钟以铮身形未动,仅是一抬手便将渊海二层的郑郑墙安然制服,他虽是早有预料,却依然暗暗赞了他一声。 冰玫制服渊海一层的田耀盖时,看似轻而易举,实则是用了秘术重手,直接将田耀盖重伤,险些完全废掉。钟以铮制服渊海二层的郑郑墙,却只是以一道寒煞法力冻结了他,没有伤他分毫,事后将寒煞法力收回来,郑郑墙瞬间就能恢复如常。 钟以铮这一手,比冰玫当初的手段至少高出一个层次。 不过,风夕崖前世师尊余京是真正的仙台境界,对普通修行者而言,仙台就可谓是仙家了,风夕崖见过的仙家手段不知凡几,对钟以铮如此手段也只是暗赞一声,并不多么震惊,只向钟以铮微笑点头致谢,便吩咐武寒道:“武老,可派两人,将那郑道友抬进府来,好生看护着,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他。稍后,我会亲自问他一些事情。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看他是否还有悔过弥补之心罢。” 钟以铮见道侣对他的能耐淡泊不惊,也是淡淡点头:不错,日后应不至于被我更强手段惊到。 风夕崖泰然处之,其他人可都被钟以铮给惊得不轻。 邹锦一句结巴的话正在向郑郑墙蹦跶出嘴巴,刚说到一半,突然郑郑墙成冰雕了!他骇了一跳,受惊的往后一蹦,跳了三丈远,同时还出自本能的捻诀施法,维持了一下宝伞对宁魁等人的镇压。 邹锦本身只是灵池九层,濒临渊海境界,却还不是渊海,但他这桩宝伞却是翁定宙费了好些心力特异为他炼制出来,给他防身,其中蕴含着翁定宙的禁制法力,由他催使出来,防身困敌无不应手。 宝伞下的人早已不再攻打,都静默的瞪着郑郑墙,或者惊疑不定的看向风夕崖和钟以铮。 宁魁、方星野、慕容成吉等人都是有见识的,宁霄也去过正初营历练过,突然近距离亲眼见到钟以铮出手,再瞬间见到郑郑墙被冻成雕像,他们多少都看出了些难度内情,不由心头发寒——发寒于钟以铮强悍到诡异的寒煞实力,更发寒于钟以铮刚才对风夕崖说的那句“你我道侣”…… 风府背后本就有一头凶悍无比的大妖,现在风夕崖又多了一个与那女妖不相上下的凶悍道侣? 还要不要人活了? 如此凶悍,得罪过风府的人,若是不赶紧向风府弯腰赔罪示好,只怕不用多久就没活路了啊!更别说,风夕崖本身的修行早已扶摇直上势不可挡,再有这种凶悍道侣双修,异日成就谁能限量? 宝伞下一片诡异的沉默。 宁霄脸皮尤其精彩,青红交加,又带着终于看清现实的黯然。他怔怔的看着淡淡微笑的风夕崖。 风夕崖始终没有正视过他。 宁霄胸中一堵,突然极想质问。但是质问什么,他又不知道。 他下意识的看向风夕崖身边的钟以铮,蓦地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浑身僵寒来自何处。 眼看钟以铮似要转头看来,他急忙收回目光,微微低头,再次紧闭双目,暗暗握紧两只手掌。 与钟以铮一比,宁霄只觉站在风府门口的自己此时此刻就像一只任人围观戏谑的跳梁小丑。他几乎能感觉到其他人看过来的异样目光,能听到围观者嗡嗡的拿他和钟以铮做对比的八卦议论。 半年前他还在嫌弃风夕崖懦弱内向不懂人情世故,他明知姐姐可能在设计逼迫风夕崖强行断绝道侣契约,却只是默许,没有去了解和阻止。他的知情和纵容还让他遭受了一些契约反噬。轻微的反噬是什么滋味,他亲身尝过,风夕崖单方面强行断绝道侣契约的反噬是什么滋味,他也曾想象。他也是怅惘,心存愧疚,想过以后要适当的照顾风夕崖一下…… 但是现在,风夕崖的言行举止、处事方式、沉稳气度、修为天资,都在明晃晃的告诉他,风夕崖已经变成了一个任凭他旧情重燃心中火热,却也只能可望而不可及,高攀不上的人物了。 周围的围观者中,有见识的都在沉默或者暗叹,但大部分还是看热闹,觉得自己以后也有传说可讲了。 还有先前方家、宁府闻讯赶来的几波护卫和客卿,他们都是被邹锦和郑郑墙顺手扔到围观人群中的,之前一直靠近不了风府门前。方家坐镇着的方昊穹没有亲来,因为邹锦只是灵池九层,也只是困住方星野,没有予以伤害,方昊穹还得要些脸。 现在,那几波护卫和客卿都默然无语,如同梦幻。 风夕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他转世后修行时间太短,此身修为刚到灵池二层,距离前世修为天差地远,若是再给他两年时间,一般情况他都不需要再借势而为,自己随手即可处理,现在却最好借势来保护风府。 有势可借,不借才是傻的。 说来话长,风夕崖只是吩咐了武寒一句,又扫看了神情各异的诸人一眼罢了。 武寒在这半年间时常得到风夕崖的灵丹厚赐,修为进步不小,刚刚晋升至灵池九层。 他自然也看得出,郑郑墙已经被钟以铮信手而为般的隔空一指给点得僵如木雕,如今正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他心下的惊疑骇异简直不比郑郑墙少,但他见过不少风雨人物,面上不动声色,只恭敬应道:“是,少爷。”当即亲自点了两个稳重的护卫去将郑郑墙抬进府来。 郑郑墙虽然已被钟以铮冻结,但他体内的法力威压没有消除,仍旧清晰可感。 抬着他的两名护卫都是凝元七层,距离灵池境界都有无数差距,更别提距离渊海二层的强者了。可是现在他们却像是抬着一头肥猪似的,将渊海二层的郑郑墙抬进了府门…… “邹道友。”风夕崖看向邹锦。 邹锦呆愣愣的维持着宝伞困住宁魁等人,傻乎乎的目送郑郑墙被抬进风府,听到风夕崖叫他,他连忙回过神来,不知所措道:“风,风,风道友,我,我,我……” 风夕崖抬手指向宁魁等人,平静的笑道:“可否请邹道友去别的地方与这些人解决争端?我风府大门还要留作进出之用,无法当作你们争斗的战场。再者,我风府虽是清静生活,却也有强者护佑,不会有人硬闯进来。你那网开一面的宝伞,最好还是换一个方向。” 邹锦听他说话,知道他早就看出自己宝伞中下的猫腻,面皮涨得愈发红了。 “我我,那那个,郑郑郑,郑墙,说,我我我,我可,可以,在,在你,面前,表表现……” 邹锦臊得抬不头来,手忙脚乱,认认真真的收起宝伞。 表现?他让你先逼人冲击我风府,而后你再及时英雄救场,你当真就这么做了?他坑死你! 风夕崖自出府门就一直留意着邹锦的细微神态举止,看出来他的羞臊是真,再听他的话,嘴角不禁一抽,判断出这邹锦大约当真是个性情憨直的。但他又想及此前从纳影玉盘中得到的消息,“把两只杨树妖采尽元阳,采成枯树”,再看邹锦实实在在的憨直认真模样,顿时有种诡异感。 邹锦将宝伞收回,往自己头顶一扔,将它罩在头顶保护自己。 宁魁、方星野等人终于得获自由。 方星野、慕容成吉等人都没再对风夕崖露出丝毫迁怒之色,只自怒视邹锦。 邹锦被宝伞护着,压根儿没有在意他们着火的眼睛,还在臊红脸皮的搓着大手,结结巴巴的向风夕崖极力澄清自己:“我,我我不,不不认识,郑郑,郑郑墙,他,他他他,自,自自来熟……” 自来熟帮你出主意,你还那般信他? 风夕崖不动声色,再次传音与钟以铮说话:“钟师兄,我将与你同去钟氏祖地,需给风府留下一些依仗。邹锦背后有仙台强者,或可交好,只是那翁定宙被枯神教的渊海九层强者盯上,我若提醒邹锦身中异毒,必被枯神教迁怒。钟师兄也不需亲自提醒,免得把钟氏一族牵连在内……” 钟以铮默然听他传音,见他把钟氏一族的安危考虑在内,虽然认为本就应该如此,心下还是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异样感。他面上刻板如常,眼角余光却全都凝在风夕崖身上:道侣,道侣……我的。 他们身前,宝伞去后,宁魁收起宝剑,向风夕崖温和笑道:“贤侄费心了,你父亲可在府中?” 方星野立即斜睨着他,“哼”了一声:“厚颜无耻,无耻之尤,耻与你同立一处。” 他无视宁魁渊海一层的实力,当即和慕容成吉一起闪身远离两丈之外,像要与宁府中人划清界限。其中自然不无向风府含蓄示好之意。人人皆知,得罪风府最狠的不是方家,而是宁府。 “父亲,走罢!” 宁霄面庞涨得红紫,头也没抬,手掌一翻取出法宝,猛一顿足,射箭一般窜飞离去。 宁魁皱皱眉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摇头叹说:“一场误会,不过是年轻人的冲动,何至于此?”他意态沉着,又向风夕崖微微笑道,“贤侄,我与你父乃是至交益友,他今日归府,我总要……” 话未说完,突见一道人影晃来,带着飘忽隐现的杀意,转瞬就到他的身前! 宁魁陡然变色,急忙激发法宝护体。 啪啪!啪啪! 接连四声脆响! 却是宁魁的护体法宝没有见效,一眨眼就被那道人影抽了四个嘴巴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 ̄︶ ̄)↗ 涨 ———— 再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3 20:54:48 再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3 20:55:00 时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3 22:39:39 ya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3 23:36:00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05:36:47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06:38:10 原谅本公子一生放纵不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11-24 12:18:55 皮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14:53:19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19:37:43 时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20:00:09 再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21:58:09 柯之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4 23:43:20 —— 谢谢啦! 第33章 殴打 “至交兄,六载未见了,益友好生想念于你。” 风吉现出身来,形销骨立,袍袖飘飘,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跑。他站在宁魁面前不远处,恍惚的叹息着,如见良友一样的向宁魁笑着,好像刚才抽了宁魁四个嘴巴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宁魁面色难看,周身都是护体宝光,却挡不住他脸上四个红通通的大手印子。 风吉唏嘘着,向宁魁追忆往昔道:“至交兄,你也记得吧?想当年,你家老府主坐化,宁府一落千丈,至交兄与令兄长二人修为久久停滞不前,求教于我父,我父悉心指点,待你们与待我一般用心。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我父音容宛在。可是而今,我离家再回,怎的物是人非,见不到老父容颜?” 他双眼含泪,眸中没有焦距的看着宁魁,悲声诉苦道,“便是我那两个孩儿,都要遭人欺辱,被逼断绝道侣契约……至交益友宁魁兄,你说,这是为何?我怎的有些难以想明白?” 随着风吉的出现和说话,府门前再次安静下来。 邹锦刚刚结结巴巴的向风夕崖澄清过了自己,这时仔细的看着风夕崖,见风夕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而风夕崖身旁还站着比他厉害许多的道侣,他就收回目光,有点失落,又好奇的转头看向风吉。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风吉和宁魁二人身上,眼中多多少少都流露出兴奋的八卦神色——这两位可是堂堂两家府主啊!渊海境界的强者!其中一家府主还是裕书侯府三少爷的岳父,却被另一家府主结结实实的抽了四个嘴巴子!今日过后,南胜城里有的聊喽…… 风夕崖看着不知从哪里飘回来的父亲,淡淡的笑了笑,很是捧场的静立观看,心下有点复杂和感慨,便没再向钟以铮传音。他将要去钟氏祖地,今日之事,父亲风吉出来收场比他更为适合。 钟以铮正负着双手等听道侣传音,却没等来后续,不由浓眉微皱,寒眸盯了风吉一眼。 风吉说话间悲从心来,当真是哭笑直接,毫无掩饰,抬袖抹泪时,举止居然显得异常洒然倜傥。 宁魁竭力平熄了胸中屈辱憋怒,运行法力消除脸上的巴掌印子,勉强堆起笑来:“风兄……” 风吉身影一晃! 宁魁早已憋怒戒备至极,刹那间,他立即就想躲避,想防御,想还击! 砰砰!砰砰! 四个拳头打在宁魁的左眼、右眼、鼻子、嘴巴上。 人影再闪,风吉还在原处,容颜清俊,黯然伤神,瘦削单薄,迎风大袖翩翩,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好像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根本没有移动过。 宁魁的护身法宝完好无损,宝光内的他法力暴涨,气息深沉,渊海一层的修为尽显无遗!正是凛然不可冒犯的防御还击之勇武姿态。可是与他这姿态相反的是,他双眼通红流泪,鼻头略微塌陷,双唇破裂露齿,鲜红的血从他嘴上流出,流了一下巴,又滴滴答答的流到他的前襟上。 众皆哗然! “风吉!你欺人太甚!” 宁魁面庞铁青,口出怒喝,他脸皮再厚现在也堆不起笑来了。 但他心中除了暴怒,更有惊骇! 他和风吉仅仅相差了一个层次,可是,渊海二层的风吉究竟依仗着什么,竟然能够这样碾压他!他刚才分明已经催使宝物,施展秘法,用尽全力,结果却还是躲不开!防不了!还击不出去!一瞬间,他就挨了那四个拳头,同时也狼狈的急退四步,距离风吉稍远了些。 风吉没听到他的话,低叹着安慰他道:“至交兄,伤神最是伤身,我痛失至亲,悲伤痛苦,无可抑制,但那阴阳相隔,生死别离,谁能奈何?你尚未再失至亲,何必也陪我红了眼睛,悲伤垂泪?” 众人一听,仔细一瞅——宁魁两眼被风吉打得通红,可不正像是悲伤流泪? 噗! 方府等对宁府没有顾忌的都笑起来。 安成回头看了看风夕崖,见风夕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便放心的笑:“哈哈哈哈!”笑得憨厚朴实,嗓门有点响亮。他一带头,破军十六卫多半都笑起来,只是没有他那样毫无顾忌。 张元平听得皱眉,武寒脸色也不太好看——老爷刚刚还在哭,你们现在居然笑? 虽然他们两个老家伙也想笑,可这时不适合表露出来。 他们没有说话,破军十六卫是直属于风夕崖一人的。 风夕崖敛去了嘴角淡淡的笑意,眉头微蹙的看向安成等人。破军十六卫似是感应到他的态度,刹那间静默下来。风夕崖从未刻意对破军十六卫肃穆严厉,但是一个人的仪态气度是最能影响别人对其态度的,更何况风夕崖的“青阳圣诀”早已是破军十六卫磨炼进步时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 邹锦也在盯着宁魁,却想:怪,怪,怪难看的。 他结巴惯了,有时连思想都带着蹦跳感。 面对诸人戏谑的目光,宁府护卫仆从们又怒又羞,却又敢怒不敢言。 宁魁本就憋怒到无可发泄的程度,被风吉一讽,怒得差点七窍生烟,可随即却又遍体生寒。 风吉的话在旁人听来只是讥讽,最多只是诅咒,宁魁却听出别样意味。风吉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与风学真的宽厚中正不同,这风吉本就是个笑里藏刀,清高偏执的,现在再看,这风吉行事乖张,哭笑不羁,莫不是明翠岚的死当真将他打击得厉害?万一他变得偏激嗜杀…… “方星野方二少。” 风夕崖看向方星野。 风夕崖已经看出来父亲的态度:报复发泄只是其一,另外应该也在杀鸡儆猴。如是这样,一时半会儿的只怕停不下来。所以,他便依着刚才与钟以铮的传音商议,开口唤了方星野一声。 方星野本想带着慕容成吉赶紧离开,被邹锦镇压一事他们现在都无力找回场子,日后再提报复也不算迟,如今这风府门前分明是个是非之地,留在这里岂不是自讨没趣? 但是他脑中刚刚升起离开的念头,突然神思一晃,失神了一下。 随即,他回过神来,脑中灵光一闪,宛如恰好对什么事情有所领悟似的,一下子抓到了些某个真相。他抬眼看了看邹锦,心念一转,若有所思,便不急着走了,只暗中施展秘法,悄悄观察邹锦。 慕容成吉对方星野亦步亦趋,方星野不走,他也不会离去。 听到风夕崖指名说话,方星野暗中收起秘法,面上不再有最初的倨傲:“风少爷唤我何事?” 风夕崖看着他:“挑拨离间的郑郑墙已被我拿下,受人蒙蔽的邹道友也收起了宝伞,现在,是该说清此事了。方二少登门要见我,若非被困在我风府门外……” 方星野打断他的话头,没有多少表情的道:“放心,我自有容人之量,不会与风府计较。” 风夕崖听得一笑,却是平静的冷笑:“可笑。你等被困与我何干?你等受人捉弄,技不如人,自取其辱,本就与我风府无关,怎的我风府还需你方星野来大度宽容?便是你心胸狭窄,迁怒计较,莫非我风府还会怕你不成?今日本是我父亲归府之日,同时也是我与钟师兄缔结道侣契约之日,府中双喜临门,我欲清静自在,不愿嚷嚷得人尽皆知,是以才会闭门谢客……” 钟以铮听到他说“双喜临门”时连呼吸都默了一下,而后抱紧臂膀,挺直腰背,俯视门前众生。 风夕崖指着方星野继续说道,“却不料,你方星野气势汹汹,强登府门,若非邹道友误打误撞困住你们,我又派遣了破军十六卫摆出杀阵,只怕管家护卫还拦不住你!你满口要为那方星咏之死向我讨个说法,可笑至极,我还没要你方府给我一个交代,你倒是反咬我一口,倒打我一杷!” 风夕崖一番话并不凶厉,没有多么急迫,也没有过于缓慢,听来却是清朗沉稳,显得掷地有声,自有一股迫人的意味,“你我两家的过节究竟是什么缘故,详情如何,真相如何,南胜城里谁不清楚?我现在不与你再说那些,只想听听,你方星野究竟要跟我讨个什么说法!” 随着他的话,钟以铮面色森寒,周身煞气一现,浓郁如剑的杀意顿时锁定了方星野的眉心。 两人配合无间,默契十足,不愧是道侣。 方星野本就听得眼皮乱跳,看清风府的实力之后,那些强词夺理的话他都难以说出口来,刚要容忍敷衍,却突然又被钟以铮煞气杀意一刺!他陡然间如堕冰窖,好像一戏子感知到了死亡的逼近。 他全身都刷的渗出冷汗来,脑中却是无比清醒理智:不行,风府今日得理不饶人,那郑郑墙都被冻僵抬进府中任人宰割,宁魁也被风吉肆意折辱,我若看不清现实,下一个倒霉的便会是我! 方星野是方家二少,拜入天火门,但他天资不够卓越,在方家不是最受宠的,在天火门中也只是普通弟子,并不受师长重视。多亏慕容成吉与他交好,对他言听计从,他在天火门中才有些地位。 日前他突然得知,族中四弟方星咏受到风夕崖的刺激而走火入魔身亡,他急忙回家奔丧。回来听清此事原委后,他心念一转,想到风夕崖虽然进步神速,却毕竟刚刚进步半年,只是空有境界,肯定还没来得及学习诸多秘术,就算动用什么法宝,真正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也绝对不会多么高明…… 方星野便向方霆建言道:“伯父,四弟英年早逝,究根结底还是因为专情,而那风夕崖行事偏激,棒打鸳鸯,故意刺激四弟,才会导致四弟的不幸。此事需要向风府讨个说法,如果任凭四弟被人欺辱刺激致死,我方家却忍气吞声,日后我方家在南胜城中还有什么脸面可言?侄儿愿去方府,向那风夕崖挑战!我压制修为到灵池二层,与那风夕崖一样,乃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挑战,还有慕容师兄这位天火门真传弟子在旁边作证,那位妖修强者总不会不顾面皮,蛮不讲理的直接打杀了我罢?” 方霆点了头。 于是,方星野带着慕容成吉,带着一干护卫仆从,找上风府来。 可是现在,面对风夕崖的质问,面对钟以铮的杀意,面对旁边那位正在拦着宁魁说话和殴打的风府主风吉,还有破军十六卫煞意俨然的怒视,再想想风府深处那位正在闭关清修的强悍妖修…… 方星野激灵灵的彻底清醒下来:要讨老祖宗欢心,要在方家提升地位,大可通过别的温和手段循序渐进,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来招惹这种凶残的家族、凶残的父子,还有凶残的道侣?愚蠢啊! 突然,方星野看了一眼邹锦,顿时想出了对策,故作怒哼一声:“风府下人未免小题大做。我那四弟受到风少爷的修为进境刺激而走火入魔,惨死静室之中,此乃事实。我却没要因此而向风少爷讨要什么说法,只不过,我四弟因此而亡,我这个做兄长的一直在外,回来奔丧时总要看看风少爷究竟是何许人也吧!我心中悲痛,过来时脾气自是急了一点,但我可有硬闯你那杀阵?”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二更。( ̄︶ ̄)↗ 涨 —————— 某笑继续努力码字,为明天的加更作准备。小伙伴们不要急,明天就要去钟氏祖地啦。 第34章 不战而屈 方星野不敢顶着风府硬抗,心下打着寒颤,面上还在死撑,拒不承认向风夕崖讨说法,澄清一段话后,他突然转身,一指邹锦,道:“风少爷可知这姓邹的来你风府所为何事?” 邹锦脑袋顶着大伞,眼睛瞧着风吉殴打宁魁,耳朵听着风夕崖质问方星野,听瞧得正起劲儿,没料到这边的话头一下子转到了他的身上,他连忙回头看来。 方星野道:“之前他和郑郑墙说话,我恰巧听得清楚,这结巴是想与风少爷你缔结道侣契约呢!”其实他只是听到一词半语,根本不了解内情,但他脑中灵光一闪,就想当着钟以铮的面,故意栽赃邹锦这傻结巴,最好能让钟以铮那个寒煞森然的家伙灭了邹锦,再引来邹锦背后的高人报复钟以铮。 邹锦一听,急忙看向风夕崖,见风夕崖蹙起眉头,风夕崖的道侣也是面现寒霜,他登时脸皮通红,回头怒视方星野,瞪大眼睛道:“我,我我来,来来,来风,风风府,关,关,关你,什什,什么事……” 他倒是老实,不知道否认,只怒方星野多管闲事,却忘了他刚才催使宝伞逼压方星野等人多时。 方星野不等他结巴完,又向他扔下一颗霹雳弹:“可笑!你身中灵毒,死期不远而不自知!” 邹锦一怔:“胡,胡,胡胡说……” 方星野不看他,只向风夕崖轻轻冷笑道:“若非我灵根和功法都有些特殊,被姓邹的逼压时,敏锐的感应到他法力气息内含古怪,只怕风少爷你稍微与他接触,这灵毒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沾染到你的身上!我已经用秘术感应过了,他身上的灵毒绝对能被阳木之类属性的法力激发!” 说到此处,方星野又一抬手,一指那边又被风吉提了四脚的宁魁,逼视着风夕崖,轻笑道,“畏惧你风少爷日后成就,想要将你掐灭在崛起之初的人,可不是我方家,而是另有其人呢!” 东挑拨西挑拨之后,方星野洒然拂袖,转身离去。实际上他身体僵硬,背上手心都是冷汗。 慕容成吉被他的风采慑服,眼中只有他一人,紧随他身后,带着方家人一起离开。 风夕崖平和的看着他们,任由他们离去,已经利用过了,便没有再出声阻拦。 风府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真灭杀掉方家和宁家的人,顶多像风吉那样殴打羞辱某人来宣言和出气。方家有多方背景,宁府也是有些靠山的,比如正初营里宁霄的伯父。 邹锦还在怒视着方星野的背影。 但他没去阻拦,他在运使法力施展秘术检查自身,又取出宝物感应自身,多方手段使全之后,他憋得脸皮涨红,迫切的向风夕崖道:“风,风,风少爷,他,他他说,说,说说谎……” 风夕崖皱眉看向邹锦:“邹道友,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邹锦冤枉无比,瞪着风夕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想要转身离开,脚下却生了根。 风夕崖笑道:“邹道友莫急,我这钟师兄有些治伤验毒的秘术,既然方星野说得那般肯定,不如,你过来让我钟师兄帮你瞧看瞧看?你我素不相识,无恩也无怨,只是不论如何,你今日与我风府都算是有些牵连,我既然听到方星野说你身中异毒,就不能当作不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钟师兄知道你的来历,已说给我听,我还真怕你在我风府门前出点差错,导致你师尊迁怒于我。” 他说的确实是他心中所想,只是没有把话说全。 钟以铮在旁边板着脸点头配合。 邹锦一听,脸上的冤枉憋怒之色立时散去,喜道:“好,好。” 他知道如果钟以铮要害他,只需把他也冻成冰雕就行了,根本不用骗他过去,所以他对风夕崖二人没有什么防备,大脚一踏,噌的一下窜到钟以铮身前,又抬手往头顶一捞,把宝伞收了起来。 在他窜来时,钟以铮伸手往风夕崖肩头一拍,一道寒光将风夕崖笼罩护住。 风夕崖便请邹锦进府,一起去静室中查验邹锦是否当真如方星野所说的那样身中灵毒。 府门外的事情,自有风吉处理。风吉还在与宁魁划拳叙话,一时片刻好像没打算停下来。 紧接着,风府静室中,邹锦被钟以铮确定身中灵毒,然后他亲眼看到钟以铮施展秘术凝出一根木针,从他赤-裸的左臂弯处挑出了三条细如发丝、长有半尺、扭动不休的灰白丝线! 邹锦面色剧变,惊怒的结巴道:“怎怎怎……是,是,是枯,枯……” 钟以铮脸色微寒。 邹锦说出“枯”字就闭嘴不言,咬牙怒视那三根还在向风夕崖的方向挣扎的丝线。 钟以铮手掌一翻,取出一只空玉匣来,将三根灰白丝线封印到其中。 风夕崖请钟以铮将玉匣递给邹锦,又沉声与邹锦说话,说得委婉,却很有道理:这种隐秘诡异的灵毒,如果不是方星野发现,今日怕要害了你我。现在我们帮你拔出灵毒,虽是被方星野提醒之后才做的,不是故意与枯神教为难,却也相当于得罪了枯神教。你将灵毒送回你师尊那里,让你师尊为你仔细验察是否还有余毒未清,另外,敢请你师尊赐下一枚道印予我镇府,防备枯神教报复。 邹锦听得连连点头,脸色严峻得很,忽然带着杀机的道:“方,方,方,星星野,怎,怎,怎么感,感感应得,得出,出,出出来,它它们?”他是指这灵毒极度隐秘,连他师尊都没有提前察觉,钟以铮也是细细致致的施展秘法为他检查,才瞧出一点不对,侥幸帮他把灵毒扯了出来,方星野不过是灵池八层,居然单凭土灵根和天火门功法,就隔空感应出了他法力气息有古怪? 风夕崖并不接话,由着他去猜想。 由邹锦身中灵毒可见,翁定宙虽是仙台境界,却当真不善于推演卜算。不过灵毒已现,翁定宙只要不是傻瓜,就必定会有警觉,继而心生仙台感兆,不至于再被枯神教之人以有心算无心的暗害。 反过头来,枯神教会遭受翁定宙警觉之后何等残暴的报复,那可就难说了。 戴卿离和方星咏都是死于方家,方家正在竭力掩盖此事,风夕崖今日又把“揭发首功”推给了方星野。风府有冰玫的青叶护持,又间接沾上了枯神教,而今以无辜的善后行事,浅浅的恶了枯神教中某个必会遭受仙台强者报复的人,换取仙台强者的庇护,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绝对有利的…… 性命危机之下,邹锦没有在风府逗留,他向风夕崖和钟以铮再三道谢,而后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雄鹰石雕,以法力激发,化出一只威风凛凛的庞大雄鹰,再跳到雄鹰背上,从风府疾飞而去。 在他离开之前,钟以铮对他暗中设下了一道渊海九层程度的保护秘术,免得他半途再遇变故。 风夕崖道:“钟师兄,一起去看看那郑郑墙?” 钟以铮始终跟在他身边,负手道:“可以。” 不多时,郑郑墙凄惨懊悔的哀嚎和撕心裂肺的痛哭充斥了某间静室。 郑郑墙依然是被冻成冰雕状,法力都被封禁,只被恢复了脑袋,可以点头摇头和说话,但他听到风夕崖的话后,突然高呼而出的凄厉求饶和不甘叫喊,让风夕崖听了都满头黑线。 风夕崖淡淡笑道:“契约虽嫌严苛,但仅是五十年契约,你有渊海二层,寿元不短……” 不短?五十年啊!还那样苛刻,命不由己,自由全无,让自由肆意的我老郑怎么活下去哟? 郑郑墙不顾尊严,嚎哭得更大声了,懊悔不该没事找事儿见到邹锦是个傻结巴就过来坑人玩。 砰! 钟以铮黑着脸庞,没忍住抬手给了郑郑墙一拳。 郑郑墙“不要不要”的叫喊戛然而止,耷拉着脑袋,一只眼睛乌青,跟死了一样。 风夕崖默了一下。 钟以铮顿了顿,转头板着脸解释:“太吵。” 风夕崖笑:“可以点他哑穴,你出手,他冲不开。” 钟以铮说了实话:“他表情恶心。” 风夕崖更笑起来。郑郑墙胖脸上露出一副小媳妇委屈受辱似的神情,的确连他都感觉反胃。 “钟师兄不必看他,我来问话。” 风夕崖抬手凝出一团冰水将郑郑墙泼醒。 钟以铮森冷的盯了郑郑墙一眼,见他刚一醒来就要开口嚎哭,立即抬手隔空点了他的哑穴。 郑郑墙冰雕般伫立,法力修为全都被封印住,不能开口说话,连传音都使用不出,只能泪眼婆娑的看着风夕崖二人,胖脸煞白,眼含哀求,泪水密布,不断地摇头摇头再摇头。 风夕崖不为所动,先礼后兵,郑郑墙如果坚持宁死不从,他自有杀招成全。 在风夕崖真实的杀意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最终让郑郑墙屈服。 当天,风府多了一位郑姓客卿。 当晚,一只雄鹰从不老峰上飞来,降落到风府门前。 来者是翁定宙的座前童子白羽。白羽并无仙家童子的倨傲,登门求见风夕崖后,将一枚玉符亲手交到风夕崖手上,又代邹锦致歉,说了邹锦的原话“师尊不让我下山了,我以后再去谢你们,请你们吃灵猴酒”。说这话时,白羽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愿原样结巴,顺溜的说完,便告辞离去。 那枚玉符上面烙印着一枚紫光隐隐的道印,道印中蕴含着仙台境界强者的道意和威压。 道印下方还注着“赠风府”三个小字。 仙台境界强者送与渊海强者东西,许多时候都会用个“赐”字,但翁定宙用了“赠”。 风夕崖看过那个“赠”字,心下点头,将这枚道印玉符谨慎的收起,对钟以铮道:“钟师兄,你现在可曾带了那件信物?我知你想催我尽快随你前去钟氏祖地,你我已经签下道侣契约,我不会犹豫耽搁,今晚便将玉符与信物留下,明日一早再与父亲和妹妹道别,你看如何?” 他们缔结道侣,契约上注明,钟以铮会给风府留下一件足够威慑仙台强者的紫府信物。 契约条件在写成时便会在冥冥中与法则共鸣,不能有任何客观实物上的虚假,否则无法落笔,再有冰玫和风吉二人先后把关,风夕崖当时便没有啰嗦的逐条追问。 钟以铮瞥了他的储物扳指一眼,点头道:“给你。”他也取出一枚玉符,抬手要递给风夕崖。 风夕崖在他取出玉符时便有所感应,不禁心中一凛,立即定眼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 ——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风夕崖终于要离开水塘,去遨游云端啦! 第35章 介不介意? 只见钟以铮掌中那枚玉符,色泽幽暗,质地纯净,呈长条形,上面没有道印,却有一个大大的“镇”字。“镇”字上透着无限深沉的威压,带着凛然无畏的凶煞,显然蕴含不可思议的法力和禁制,不用激发,单凭如此凶煞威压,就能震慑修行者的神魂意志,使人莫敢抗衡,不战而屈! 果然是紫府大能的手笔。 风夕崖想起前世在南斗小洲遇到过的“紫府”境界强者,当时那位强者施法时的威压,让他远隔二十里外都感应清晰,记忆深刻,为防遭受殃及,他没敢靠近逗留,只远远避开了事。今日,钟以铮这枚镇字玉符,气息虽然内敛,也与他前世感应到的气息截然不同,但威压本质却没有区别。 “紫府境界的法力禁制,着实高深莫测,难以琢磨。是令兄亲笔?”风夕崖接过这枚镇字玉符,看着玉符下方注着的小字:贺吾弟钟以铮与风府夕崖缔结道侣。下方没有落款,这是自然的。 钟以铮淡然道:“不错。”留意着风夕崖虽未失态却谨慎郑重的神情:就是我写的。 风夕崖托着那枚玉符,肃容静默的感应它片刻,完全放下心来,没有多说什么赞美惊叹的话。 钟以铮道:“他唤作钟冥。”我的化名。 风夕崖缓缓点头,略显敬仰钦佩,但是不卑不亢,安稳依旧。 钟以铮沉声道:“他常年闭关,谁都不见,待到时机合适,我再向你介绍。”届时莫要震骇。 风夕崖便诚恳赞叹了一句崇敬前辈高人的话。 钟以铮负手而立,面无表情道:“无须前辈相称,你称他兄长即可。” 风夕崖笑着点了点头,心下隐约的略觉古怪。 其实,钟以铮虽然可以在催使魔衣期间,发挥出紫府境界的威压和杀伤力,却很难留下紫府境界的符箓、法阵、宝物等物,因为阿鼻魔衣只能为他加持“蛮力”,而不会让他凭空增长“道行”。 没有紫府境界的法则道意,钟以铮自然炼制不出像样的紫府境界宝物,最多催使魔衣在某人身上设下可以长久存在的略有威能的保护秘术。 就连这枚紫府境界的镇字玉符,也是钟以铮提前费心许久,失败无数次,才勉强绘制成功的一枚。仅此一枚,别无二号,上面也没有精微的意境凝聚道印,只有凶煞的法力禁制凝成“镇”字。 风夕崖也把这枚具有紫府威压的镇字玉符谨慎收起,请钟以铮与他一起去见父亲风吉。 风吉身边,郑郑墙蔫头耷脑的站着,一张年轻的胖脸上满是萎靡不振的哀伤,好像刚刚被几匹狂野的熊狼欺辱过似的。见到风夕崖进来,而风夕崖身后还跟着那个寒煞凶残的道侣,郑郑墙打了个哆嗦,委屈不甘,却又只能认命,不得不依照契约躬身行礼,向风夕崖二人请安问候。 风吉白日间痛快淋漓的把宁魁打得遍体鳞伤,还是高旻贤带着裕书侯的法印求情,他才宽宏大度的叹息着没再接着与宁魁叙话,约好等昏昏晕晕的宁魁醒酒之后,再一起划拳叙旧。 或许是活动开了手脚,也出了一口恶气,又看清了现实的缘故,风吉不再像白日刚刚回府时那样垂泪恍惚,在风夕崖进来时,他正在对郑郑墙说话。当然是他坐着,郑郑墙站着,他端着灵酒品味着,郑郑墙托着酒壶干看着。风夕崖请安时,风吉还招呼他们一起坐下喝酒。 风夕崖依言坐下。 钟以铮不欲搭理风吉,但道侣都坐了,他便也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在道侣旁边。 风夕崖陪着风吉说了些话,将钟以铮的镇字玉符和不老峰翁定宙的道印玉符取出来,交给他。 郑郑墙在那两道玉符被取出来时就微微一震,不可思议的盯着它们,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紫府境界的玉符信物? 还有一枚仙台境界的道印! 郑郑墙僵硬的抬头,悲哀幽怨的看向风夕崖:你们连紫府靠山都有,还抓我老郑干嘛哟! 风吉接过两枚玉符,看过后收起,然后喝着酒,说着话,继续看着风夕崖,眼眸中隐着看向其他人时所没有的清明与温和,吾家有子,感慨欣慰,但历经过那些糟心事,又难免怜惜心酸。 风夕崖察觉到钟以铮的不耐,又见父亲有些醉意,便没有多坐,喝了几杯酒后起身告辞。 钟以铮负手踱步,紧紧相随,目不斜视的感应着自家道侣:还要等到明天。 本道今晚就能带走的。 不过,既然是道侣做的决定,钟以铮自然要宽容谅解。他继续感应风夕崖。与风夕崖签下道侣契约之前,他看风夕崖时眸光锐利,肆意直接,现在已成道侣,他反倒不那么直白的盯看风夕崖了,而是换用那冥冥中的道侣感应来确定风夕崖的存在,不无一种正在行使某项特权的意味。 离开正堂之后,二人直接回了风夕崖的院落。 风夕崖白日间已经处理了府内事务,也与妹妹单独长谈过了,今晚就不再过去,只等明日告别。 …… 这方世界中,头顶天空也分有数层。 天空之上是罡风,销骨磨金,凶厉无比,修为不够的都不敢靠近,以免被卷进去瞬间削成肉沫。 天空之中是晴空,清清如水,远远淡淡,平静无风,修行者常常喜欢在这个层次中飞遁。 天空之下是云层,也就是普通人常说的云天,雷电雨雪都由云天而降,落到凡世之中。 一名年轻的修行者踩着木舟在云端晴空之中飞遁,抬头看天,低头看云,好不逍遥。 忽见前面极远处有一个黑点遁来,他立即戒备着躲避,同时凝眸细看,可是下一瞬间,黑点已然不见,只留一阵似有若无的寒风拂过木舟外面。他惊愕回头,只看到身后极远处正有一个黑点,再想定睛去看,那黑点又已消失无踪。他怔了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木舟,久久才轻吁了一口气。 那个黑点,正是钟以铮和风夕崖。 今日清晨,风夕崖辞别了父亲风吉和妹妹风佳妍,钟以铮毫不耽搁,当即施展“冥鸦遁术”,以一只赤眸灰羽的冥鸦状幽影包裹住自身和风夕崖,从风府中拔地而起,破空而去。只留失神笑叹的风吉、泪流不止的风佳妍,以及担忧期盼的等待自家少爷派人来接的破军十六卫等人,在风府中仰头遥看。但钟以铮瞬间就带着风夕崖飞出了云层,他们哪还看得见什么踪影? 钟以铮的“冥鸦遁术”在上古时候也是名号靠前的高明遁术之一,法力高深者施展它,转瞬之间飞遁出百里、千里、万里都是有可能的。以钟以铮的实力施展出来,当真如雷电流星一般快速。 此时此刻,冥鸦幽影之中,钟以铮抱着臂膀,站得笔直,面庞也是漠然如旧,眼角却时不时的留意一下风夕崖的状态。如果风夕崖稍有不适的情状,他自会立即放缓下降,适当歇息。 风夕崖站在他旁边,以法力护着身体,神态安稳,眼眸平和,对这种电掣般的飞遁暗暗赞叹。 钟以铮目不斜视,眼角余光注意他两眼,又注意他两眼:还行。 飞遁半日,不知穿越了多少万里。二人停下稍歇时,风夕崖也没见钟以铮打坐行功恢复法力。下半日,钟以铮依旧施展“冥鸦遁术”带着风夕崖飞遁,速度还是那般风驰电掣。 二人一整天都没说上几句话,风夕崖最开始时还悠闲的看清天、看云霭,后来干脆一直都在冥鸦幽影中闭目修行。有钟以铮这位强者道侣在身边护法,风夕崖也不惧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直到傍晚时分,钟以铮才带着风夕崖穿越云层降到地面。 “到青元仙洲南端海岸了,今晚在岸上城中歇息一夜,明日咱们便渡海回钟氏祖地。” 钟以铮施展了一整天的秘术飞遁,消耗也是不小,但他面上淡定,眼眸幽深,不露丝毫端倪。 风夕崖自无异议。 当晚,二人在一处清幽的客栈中落脚。 洗漱之后,风夕崖一如昨夜那般,脱去外罩,只着中衣,在床上盘膝趺坐。他对钟以铮隐约了解了一些,现在行功炼法起来,他毫无顾虑,意态肃然,形容端正,完全是心无杂念。 钟以铮以法力蒸干自己的手脚和脸面,板着脸看了看自家道侣,静默小片刻,也脱去外衣,光着大脚丫子在风夕崖旁边坐下,开始吐纳行功,也是安静无声。 不过,冥冥中的感应始终都在,钟以铮时时刻刻都能清晰的感应着风夕崖坐在他旁边。 这是道侣。 可以双修。 钟以铮十分朴实的想起这两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于是如同昨夜一样,钟以铮沉心静气之前,脑中不自禁的闪过风夕崖裸-身的洗浴画面。 那是他亲眼看到过的,看得很仔细,现在想起来就十分清晰。那般清晰的自家道侣洗浴的画面,虽然没有刻意去回想,但是,画面一闪,钟以铮的喉结便下意识的微微动了动。 钟以铮睁开眼来,眼角余光看到风夕崖英俊的面容和匀称精健的身体,还有一股阳和青木之气清清暖暖的扑面而来,让人如沐春风——可是随即,最喜阳和青木之气的冥蝶精半年前的那些坦白响在耳边,像是穿脑魔音一般!钟以铮面庞一黑,猛地理智冷静下来,灵台清净无比,继续修行悟道。 风夕崖沉心修行,半夜时缓缓收功,睁开眼来,转头坦荡的看了看钟以铮的面容和身体。 风夕崖确信,他的阳和青木之气,对钟以铮体内的寒煞法力而言也是一种绝佳的滋补。而钟以铮虽是阴煞灵根,但他还是童子之身,体内的男子元阳之气旺盛至极…… 风夕崖不得不承认,单论客观条件,钟以铮绝对是他缔结道侣的极佳对象。 因为钟以铮最适合被他用来施展“青阳圣诀”。 凭钟以铮的实力,在如此亲近接触的道侣情形之下,风夕崖知道自己的“青阳圣诀”是瞒不过去的。与其日后被钟以铮察觉,导致什么误会,不如现在主动摊开,解释,商谈。施展“青阳圣诀”时,最好直接肌肤相接,钟以铮身为他的道侣,或许不会太介意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袒裸胸怀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奉上。 ———————— 攻受体位会受到灵根因素的影响,却不会纯由灵根决定。如同文案上写的“前期沉静从容温和 后期威严雍容强势 之强攻”。 可以确定的是,风夕崖会越来越强,比钟以铮更强,强很多,怎么个强法?拿“修仙爽文”脑补。o(n_n)o 第36章 任你采得 清晨,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白。 青元仙洲之南,茫茫大海波澜壮阔,冬日海风咸-湿萧瑟。 风起百米浪,浪涛之中,五条粗如房屋、长过十丈的蓝背旗鱼,每条都散发出浓烈的妖气,却又每条都在鱼尾上方捆缚着一根黑煞锁链,五条妖鱼三前两后,一起拉动一条二层舰船,穿破层层起伏的惊涛骇浪,射箭一样直冲前方! 这艘二层舰船乃是一件水遁法宝,船身浑然一体,碧蓝晶莹,散发出水色宝光,宝光不仅能隔开海风海浪,还能给前方五条妖鱼加持巨力,让五条妖鱼精力充沛,不知疲倦,拼命狂游。 “太慢。” 甲板上,钟以铮剑眉微皱,对宝船的电射之速仍不满意,手掌往船身一拍,一股浩瀚法力灌注船体之中。宝船水光蓦地绽放耀目,澎湃如浪的加持到前方五条妖鱼身上,让五条妖鱼几乎承受不住,发出疯狂的嘶鸣,同时也疯狂挣命一样的游遁汹汹。船速顿时更上一个台阶。 钟以铮抱起臂膀,依然沉眸皱眉,扫了眼宝船,“不甚中用。得它之后,尚是首次驱使。” 说话间留意了一下自家道侣。 “已是极快了。”风夕崖立于宝船栏杆内侧,泰然自若的看了看宝光外面被不断撞碎成水花泡沫的巨浪,而后转过身来,淡淡的笑着说些闲聊的话,“宝船极好,只是遁速有着限量,自是比不上钟师兄无可限制的冥鸦遁术。不过,使用宝船,以妖鱼拉动,胜在省力一些。” 钟以铮这才稍稍点头,不置可否。 风夕崖一时也没再说话,只自看着钟以铮。他的目光既不隐晦,也不锐利,平和坦然,一如其人。 钟以铮面无表情,恍若未觉他的目光,抱着臂膀的手稍稍握紧了一些,脊背也挺得刚直。 风夕崖本等他转过头来,也好继续接下来的话头,却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装不知道,心下不由略觉好笑,遂又想到,彼此已是道侣了。 想及“道侣”二字,风夕崖当真仔细的观察起钟以铮的形貌来:钟以铮五官轮廓较深,剑眉斜飞,棱角英挺,虽是板着脸,却也十分端正耐看。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四肢、把衣物微微鼓撑起来的平厚胸膛和收紧的腰腹都可见其体魄健康…… 风夕崖想起前世师尊的问询:千烨,你也到了缔结道侣的年岁,对道侣有什么要求? 他当时认真思考之后,回道:回禀师尊,徒儿似是偏好男儿,莫名的喜闻阳刚之气。 他那时本以为师尊会因此生怒,却不料紧接着听到:哦?也是巧了,你师兄向为师求肯,想要与你缔结道侣契约,他坦诚爱慕于你久矣…… 然后,他便与余烈缔结了道侣契约,但与他跟宁霄的道侣契约一样,都是只有其名,没有其实。 现在看着钟以铮的形貌身体,风夕崖忽然想着:这次可会有道侣之实? 念头一闪而过,风夕崖瞬即清净灵台,不再多想。他理了理思绪,向钟以铮缓缓说道:“钟师兄,你应知道,半年前,我在夏山州金虹湖承受了一道强者斗法的寒意余波。” 钟以铮本来被他紧紧盯瞧得略微有点不自在,哪知突听此话,不由眼眸一缩! 我不是故意的。 钟以铮面庞板得有些严峻,沉眸凝视着前方,眼角留意着道侣的神情。他并非没有担当不敢承认,只是刚刚缔结道侣契约,他着实不愿立即就给自家道侣留下什么坏印象。他本打算日后熟悉一些再说出来,到时候还能有种“缘来如此”的意味,换句话说,不打不相识——这当真是他真实的想法。 风夕崖继续道:“那道余波与契约反噬叠加,一齐冲击我的神魂,幸好我当时强行断绝的那张契约条件有些宽松,反噬之威恰好能被祖父遗留的宝符挡劫抵消。不过,因为那道寒意余波,我的神魂依然遭到了某种未知的莫名侵袭,就连左脸上的伤痕,也是过了月余才渐渐痊愈消失。” 钟以铮默然,胸中有点歉意,面庞神情越发显得冷峻:我必百倍补偿于你。 当下就想将宝物再取出一些,与那件神木,还有此前准备当作契约之礼的宝物一起送与风夕崖。 风夕崖其实并不清楚当日与金虹湖府君斗法的人就是钟以铮。钟以铮那时候不仅蒙头遮面,连自身法力气息也都隐匿改变过了,还有魔衣在身,风夕崖推算不到他身上,只当另有其人。 如今说出这些话,风夕崖只是想要引出“青阳圣诀”,随即沉缓如旧的说道:“是谓因祸得福。我神魂遭受侵袭,陷入昏迷之中,却不知怎的,醒来时不仅灵智开窍,还得到天赐奇法。” 钟以铮暗暗舒了口气,遂板着脸问:“哦,天赐何法?” 风夕崖伸开手掌,从储物扳指中取出一只玉瓶,以法力递到钟以铮身前,笑道:“钟师兄看这瓶中丹药。这就是我以那门奇法炼制而成,乃是‘纯阳圣丹’。我那法门,则叫‘青阳圣诀’。” 圣丹,圣诀? 钟以铮自料对风夕崖的观察细致入微,知道风夕崖绝非夸口之人,不由好奇。 他拔开隔绝法力的瓶塞,神念一扫,神情未动,心下却略有不解:阳和之精? 瓶中赫然盛放着四十多粒珍珠般的纯阳圣丹。 钟以铮暗暗沉吟,能够炼出阳和之精的宝材灵药有些难得,更遑论要炼出如此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又未曾沾染一丁半点的血腥之气的阳和之精,必定不可能从妖兽身上猎取,只能从干净的草木之中淬炼。风府势力不强,道侣哪来的珍奇草木炼出几十粒阳和之精? 再者,阳和之精对男子而言是血肉、神魂两方面的大补丹药,但也远远沾不上“圣”字,道侣怎会说它是“纯阳圣丹”,还与某种天赐奇法“青阳圣诀”有关?莫非另有神妙? 钟以铮不愿在自家道侣面前露怯,当下不动声色,暗中催使魔衣,施展强横秘术,细微到极致的检查瓶中丹药。这一验察,他当真察觉出几分与众不同来,却还是有些无法确定。 “钟师兄,‘纯阳圣丹’之由来,关键在于我那‘青阳圣诀’,它的炼制宝材有些特殊,却不罕见,非是用什么妖丹或灵草炼制而成。”风夕崖笑道。 “哦?”钟以铮面上不甚在意,淡定的塞上瓶塞:难怪竟连我也瞧不出源头。 风夕崖谦逊的请教道:“钟师兄觉得我这纯阳圣丹本质如何?” 钟以铮便淡然沉声道:“精纯,洁净,无有隐患,但对修行者而言,它的功效只在于补,应不至于称为‘圣丹’。许是你灵根特殊,它才显得功效神妙。”他评论得客观公正。 风夕崖点头道:“钟师兄看得透彻。青阳圣诀乃是青阳灵根才能习得的特殊秘术,它的效用便是炼制这种同样功效特殊的纯阳圣丹。对我青阳灵根而言,纯阳圣丹,神妙堪比仙药。” 钟以铮稍稍点头。强者见多识广,万事了然于胸,自然会不以为怪。 风夕崖道:“青阳圣诀,乃是向阳刚男子渡去阳和青木之气,同时纳来精纯元阳之气……” 咔嚓! 钟以铮满头黑线,手掌一紧,瞬间把装着纯阳圣丹的玉瓶握得有些龟裂。 电光石火之间,钟以铮便彻底明白过来,当日他在风府破军演武场见到的风夕崖向破军十六卫施展的秘术,定然便是那青阳圣诀!而这纯阳圣丹也显然是由破军十六卫的元阳精气炼制而成! 他居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道侣纳取其他男子的元阳之气而不自知,着实可恼。 钟以铮刹那间满胸的抑郁不爽,却又知道不能迁怒到风夕崖身上。因为风夕崖那时尚是自由之身,还没有与他缔结道侣契约,甚至不知道他的目的和存在,何况风夕崖也没有去采补别人,只是如同割肉取血一般施展秘术纳取别人的元阳之气……但是仍旧莫名的憋火! 钟以铮沉着脸不看风夕崖,寒眸施展法力,将掌中玉瓶冰冻住,没让它继续破碎下去。 他握着玉瓶,没有还给风夕崖的意向,想问:你吃掉几颗了? 但又问不出口。 风夕崖沉静的看着他,淡淡的道:“钟师兄请看我这秘术和丹药的详情。” 说话间,风夕崖已经从储物扳指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符,将青阳圣诀的功效内情、纯阳圣丹的炼化方法一齐烙印于其上,再以法力把玉符递给钟以铮。 钟以铮面庞冷峻,静默的站着,气息有些锋锐,像是一柄魔刀,一副我生气不想理人的模样。 玉符浮在他身前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才漠然的伸手接住。 青阳圣诀渡去、纳来,将元阳精气去芜存菁,淬炼之中消磨掉其中原主的所有气息,只留下元阳本质作为宝材……纯阳圣丹炼化时无须吞服,握于掌中,以法力炼化吸收,补养青阳灵根…… 玉符上面虽然没有法门诀窍,却把内因详情解释得非常细致。 钟以铮看后略觉释怀,握着玉瓶和玉符,昂扬挺拔的站着不动,目光锐利的逼视着前方五条妖鱼,把五条妖鱼盯得疯狂游遁。突又想起自己刚才肆意黑脸,当即以眼角余光留意自家道侣的神态。 风夕崖神情依然淡淡的,因为对钟以铮的霸道性情早有预料,便也没有什么不悦。 钟以铮默了下,心中迅速组织语言,随即堂而皇之的把风夕崖的玉瓶和玉符全都收到自己的储物护腕中,而后负手而立,目视远天,板着脸开口道:“你我乃是道侣,纯阳圣丹对你而言既然堪比仙药,那么,日后你便从我体内纳取元阳精气,再炼制成丹炼化吸收罢。我有渊海九层,濒临仙台,元阳无尽,但凡你有实力,莫说四十几颗纯阳圣丹,便是四百颗,我也大可任你采得!” 说完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他顿了顿,又肃容添道,“我是冥煞灵根,法力属性为阴,你的阳和青木之气对我而言也是大补之物。你我若能互补有无,才是道侣应有之义。” 还是有些古怪。 猛然想起冥蝶精的坦白…… 他登时明白是哪里别扭,险些再次黑了脸。 不过,他留意到自家道侣面上已经重现淡淡的笑意,他岂能再无故变色,留下恶劣印象? 他随即将表情维持平静,负于身后握紧的手掌也放松了些:再将那只蠢物多封禁一段时日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风夕崖缓缓点头:好,那就采……】( ̄︶ ̄)↗ 第37章 宽衣解带 风夕崖听着钟以铮“任你采得”的话,便淡淡的笑着再次开口,却是转移话题岔开了一些,只道:“钟师兄,说句不自谦的话,我以半年时间,从凝元二层修行到灵池二层,在别人看来或许已是不可思议之进境,但事实上,这是我刻意放缓修行节奏的情形。” 钟以铮稍稍点头,做聆听状。 风夕崖也负起手来,如杨松一般伫立甲板之上,洒然道:“我十几年的修行已经打牢根基,灵智开窍后,以前修行上的懵懂之处全都迎刃而解,《白月金蝉录》又极其适合我的灵根,再有鉴虚和尚的点化,再有冰玫前辈的指引,还有我青阳灵根的特殊……诸多因素叠合起来,我若是放手修行下去,半年时间何至于只有这点成果?但我风府没有根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防过于引人注目,这半年来,我极少炼化吸收纯阳圣丹,大半时间还是用来打熬经脉磨砺筋骨。” 钟以铮一听,心中更为释然,转头盯着他,道:“从此以后,你放手修行便是!” 他对风夕崖的自信没有任何怀疑,这是他钟以铮的道侣,青阳灵根的! 风夕崖便点头道:“是要放手修行。我现在已经离开辰星国,天地辽阔,茫茫人海,除了钟师兄,无人识得我。我对钟师兄坦诚相告,不止因为钟师兄是我的道侣,也因为钟师兄的品行让我信得过。钟师兄,我现在便欲在此处,抛开一切顾虑,痛快修行一场,可否予我一些纯阳圣丹?” 他说话时,非常坦荡的盯着钟以铮的胸膛心口,意思不言而喻。 钟以铮当即明白他的意思,脊背猛然一紧。 现在?在,这里?采我? 钟以铮面无表情,迅速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天地海浪还有那些妖鱼…… 话说这还是他钟以铮刚刚才提出的要求,岂能摇头不许?只不过,冷不丁被自家道侣如此直白的盯看和要求,他还是突然有种古怪的别扭感。 他感觉略有不自在,却不动声色,只微微点头:“可以。” 他言简意赅,黑眸深沉的看着风夕崖,抬手就要在这甲板上解开衣袍,对风夕崖袒露胸膛。虽说他从未在人前裸过身体,不过,刚才那枚玉简上,风夕崖说得很清楚,施展青阳圣诀,最好肌肤相触。 风夕崖忙道:“钟师兄,去船舱中吧。” 钟以铮滞了下,板着脸,你说在这里! 手下继续有条不紊的解开腰间系带,钟以铮漠然道:“不必。” 风夕崖眉头微蹙了下,转头审视宝船宝光,确定这桩宝物只能由内看外,而不能由外看内,他们站在此间甲板上,与身处船舱房屋中没有区别,便不坚持。否则,钟以铮已是他的道侣,光天化日之下袒-裸身体,未免有些不成体统。他舒缓眉头,好整以暇的等着钟以铮敞开上衣。 他总算可以无须顾忌的修行了。 曾经强大而如今弱势的风夕崖,对修为实力的渴望远比普通修行者更强。 钟以铮的宽衣动作并不粗鲁,而衣物的松动让他心中的别扭不自在感突然加重,连衣内肌肉都不自觉的绷紧。他心下迅速一想,随即将这份不自在归咎于道侣身上——他正在宽衣解带,马上便要衣衫不整,而道侣却那般从容端正的站在近处旁观…… 可又不能让道侣也陪他一起宽衣。 钟以铮遂将腰带随手一扔,负手淡然道:“你来为我宽衣。”又沉声解释,“你是道侣。” 风夕崖微微一怔,见他要求得颇为严肃认真,便不与他争执这点小事,道:“好。” 他走上前去。 钟以铮控制住突然加急的心脏跳速,平稳住法力和呼吸,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家道侣。 风夕崖眉如墨染,眸似星辰,修长高挺,与钟以铮身高相若,一双手掌也是有力,干脆利落的解开钟以铮的外袍纽扣,要脱掉他的墨色外袍。钟以铮顺从的伸着臂膀配合。风夕崖见他这般老实,不禁想起前世照顾小师弟穿衣脱衣时的情形,顿时颇觉有些意思,嘴角便带起两分笑意。 钟以铮平视着他,盯着他带笑的面庞,又敏锐的感觉到他双手的碰触,喉咙渐渐的有点发干。 你这脱掉的外袍放到哪里?风夕崖示意的看向钟以铮。钟以铮没有反应。风夕崖看了眼被扔到旁边甲板上的腰带,顿了顿,抬手将外袍也扔了过去,然后解开钟以铮的雪蚕中衣。 钟以铮又伸手配合。 风夕崖笑道:“这个无须脱掉,我能碰触到你胸膛即可。” 钟以铮板着脸稍稍点头,继续负手,还是黑眸幽深的平视着道侣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风夕崖则继续扯开钟以铮雪蚕中衣内的贴身内衬,然后默了默。 钟以铮见他神情有异,垂眸一扫,当即醒悟,连忙把护身宝甲化光收回体内…… 风夕崖有种过五关斩六将的感觉,好在终于看到钟以铮麦色的胸膛,光滑平整,厚实宽阔,精健干净,还没有碰触上去,就已能感觉到,有一阵男子特有的阳刚温热扑面而来,清新暖暖。 风夕崖心跳稍急了一下,此乃本能反应,被他轻易压下。他摒弃杂念,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抬掌,提醒道:“钟师兄,我要对你施展‘青阳圣诀’了。”说话间,他已经默运“青阳圣诀”法门。 钟以铮趁他垂头盯看自己胸膛时咽了一下喉咙,不甚在意的道:“你大可放手施为。” 风夕崖点头:“好。”青阳圣诀已经施展而出,右掌上泛起清澈浓郁的晶莹绿光。他将右掌缓缓按到钟以铮厚实的胸膛上,掌心接触到的地方非常光滑干爽和富有弹性,还带着一点热烫。 被他碰触的刹那,钟以铮险些僵硬住。 钟以铮扫看别人身体时丝毫不以为意,他自己却从未在谁的面前裸过身体,更别提被谁如此碰触身体了。然而眼下,他袒胸露腹,赤-裸着心口要害,还被道侣用手掌紧紧的摸……按住。 似是出于某种本能的防备,他负于背后的双手都不自禁的握成拳头,浑身肌肉也差点绷紧,还好他强自平稳着某种不知名的古怪感,才维持住了淡然放松的状态,没有让风夕崖察觉到他的僵硬。 “钟师兄,我要向你体内渡去阳和青木之气,你控制着法力,莫要反击于我。” 风夕崖没有急于渡气,他感官敏锐,隐约察觉到钟以铮的一丝异样,便出言提醒。 “放心。” 钟以铮淡漠的道,眼角余光扫看自己胸膛被摸……按住的地方。还是有点不习惯。 风夕崖安稳的点头,不再说话,只将掌心一吐。 青阳圣诀到这时候才真正开始施展到钟以铮身上。 阳和青木之气入体时,钟以铮黑眸深邃着呆滞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间,虽然他一直板着脸,从外观上瞧不出来,但是那一瞬间他的确是呆滞的。 他的头脑因为极度的舒适而刹那空白,像是寒冷到极点的裸-身突然沐浴到暖春阳和之风,就连他体内的冥煞灵根、冥煞法力都受到莫名的触动而自发的运转起来,贪婪的吞噬掉风夕崖渡给他的阳和青木之气,并在瞬间将那些阳和青木之气化解吸收得干干净净! 钟以铮转瞬回神,深深的看着风夕崖,黑眸锃亮,藏有一丝庆幸。 幸亏抢先据为己有了! 他以前闻嗅到风夕崖的青阳法力气息时,仅是感到舒服而已,没有什么本能的驱使,不料如今真切吸收到风夕崖独特的阳和青木之气,他才察觉到,风夕崖对他的助益之大,只怕远超他之所料。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冥煞灵根居然如此饥饿和干渴。而风夕崖以青阳灵根催使青阳法力,再以青阳法力施展青阳圣诀,如此才能渡出阳和青木之气,可知此气之特殊、罕有和神妙。 他突然有点理解了冥蝶精的急迫。 冥蝶精是灵宠,虽有灵智,但是智慧与人不同,它的思想和行为有相当程度会受到生存和进化的本能驱使。换句话说,它对可以帮它生存和进化的东西会敏感到极点,然后迫切的想要得到。 而他钟以铮虽然修为高深,秘术繁多,法宝强悍,手段厉害,但是本性的敏感却不如冥蝶精。 客观的说,冥蝶精在本性上是极为单纯的…… 不过,它那背主嫌疑不可抹消!该罚还是要罚! 钟以铮冷峻的思量着这些东西,紧紧的盯看着自家道侣,好歹没让自己再度陷入那种极度舒缓的空白之中。思量过后,他继续细致入微的验证自己的冥煞灵根和冥煞法力对阳和青木之气的需求,顺带着也明察秋毫的感受下道侣摸……按着他胸膛的手掌上传来的丝丝温暖阳和气息。 风夕崖眸光清净,不含杂欲,淡淡的看着钟以铮起伏均匀的宽厚胸膛。 一渡一纳,互相补偿。他向钟以铮渡去一波波蓬勃清新的仿如春日阳光般的气息,同时春风化雨似的从钟以铮体内纳取一丝丝男子元阳精华之气,将之暂时存于自己的经脉关窍之中。 钟以铮的元阳精气的确如其所说,对现在的风夕崖而言,简直可以用“无尽”来形容。 风夕崖不疾不徐的纳取,再纳取,继续纳取……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宝船依然在狂风巨浪之中疾驰如电。五条妖鱼精力充沛,毫无疲倦,不知懈怠,拼命的拉动宝船破浪游遁。宝船所过之处,外面已经风浪大起,浪涛高百丈,铺天盖地的砸落下来,吞没浪下一切,但对五条妖鱼而言全若等闲,宝船的宝光也没有丝毫动摇。 呼。 风夕崖缓缓呼气,慢慢收功,将青阳圣诀散去,手掌也从钟以铮胸膛上收了回来。 此前,风夕崖从破军十六卫身上每三日纳取一次元阳之气,耗费半年时间才积累了五十多颗或干瘪或饱满的纯阳圣丹。那些纯阳圣丹被他炼化吸收十多颗,剩下的刚才都已交公给了钟以铮。而今日,他耗费七成法力施展青阳圣诀,从钟以铮身上一次性纳取到的元阳精气,足以让他炼出近十颗饱满完美的纯阳圣丹。钟以铮体内的元阳之气果然精纯浓郁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风夕崖感受着经脉关窍中一团团被禁锢着元阳精气,对接下来的修行极其期待。 钟以铮却突觉一阵若有若无的失落。道侣摸他那么久,突然又不……按他了,胸膛上自然有些空。道理非常简单浅显,钟以铮自然能够理解,所以他面上没有丝毫神情,只沉声问道:“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 night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6 01:01:25 点墨寂寂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6 12:41:47 皮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6 17:51:35 时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6 18:42:10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6 20:13:42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6 23:53:53 ———————— 谢谢。 霸王票是你们额外的付出,后台霸王值满百时,某笑无力多给,只能尽量额外加更一章聊表谢意。 第38章 突飞猛进 “暂时足够了。我的法力已经消耗过半,还要留些法力把你这些元阳之气炼制成纯阳圣丹。”风夕崖淡淡的笑道,目光从他胸膛上扫了一眼,抬手指了指甲板上的衣服,“我再帮你穿上?” “不用,你去炼丹罢。”钟以铮道。 钟以铮刚才自始至终都是负手挺胸,敞着襟怀,被道侣按着心口,却一副顶天立地,仙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现在更加不会流露出多余的表情。他目光淡远的抬手,收拢贴身里衣,理好雪蚕中衣,又摄来外套穿上,再系上腰带,很是潇洒。 风夕崖看出他穿衣时的严谨风格:衣服里面肯定又激发了护体宝甲吧? 他突然想起那只冥蝶精赞美钟以铮的话:谨守贞操,守身如玉…… 无论如何,道侣把自身防得如此严密,这一点可以继续坚持。 “我进船舱内炼丹和修行,还请钟师兄为我护法。”风夕崖道。 “放心,无物能够扰你。”钟以铮掷地有声。 风夕崖笑着点头,转身进了船舱。 钟以铮注视着他的背影,等他消失才收回目光,暗暗吁了口气,然后不带任何表情的低头,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胸膛,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被道侣摸按时的温热触感,就连体内的冥煞灵根和冥煞法力都似是正在回味阳和青木之气的滋润。道侣,道侣,道侣…… …… 世上自古就有各种奇遇仙果,误服仙丹,白日飞升之类的传说。 有些奇珍异果和灵丹圣药属于仙家妙品,服食之后,既能补养灵根,又能滋润经脉,还能淬炼体魄,甚至升华神魂。这种异果灵丹,哪怕不是成品丹丸,而是桃李蔬果,也往往被通称为“仙丹”。 这个“仙丹”是一个泛称,不是绝对指地仙天仙那种级数仙人才有的东西,而是与仙台境界一样,它仅仅沾了一个“仙”字,对普通修行者来说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求,是为“仙家妙品”。 仙丹有许多种,相对来说,能够提升修为的仙丹比较罕见。 如果拥有能够提升修为的仙丹,服食起来一般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唯一的条件就是:服用者要有足够的根基去吸收和承受仙丹药力,再有足够的道意感悟去晋升法力修为。否则吃掉也是白吃,无法被有效利用的仙丹药力会从周身毛孔中泄露出去,然后散发消失,白白浪费干净。 可见这种“仙丹”与钟以铮的阿鼻魔衣有些相似,都是只能给人“力量”,不会给人“道行”。 那么,拥有渊海七层道行,修为根基稳固的风夕崖无疑是最适合炼化吸收某些“仙丹”的。 而他偏偏真的拥有独属于他青阳灵根的“仙丹”——纯阳圣丹对青阳灵根而言,功效完全能与真正的仙丹相媲美。如果他愿意,半年前,他在拥有纯阳圣丹之后,只需一两天的时间就能将修为从凝元二层提升到凝元三层、四层,甚至五层,甚至更高!只要纯阳圣丹足够。 不过那样一来,他的修行进境未免快得令人发指,定会惊动朝廷与强门重派之人! 风夕崖情况过于特殊,某些事情最好永远尘封在他自己一人的心底。 于是半年来,他只能尽量求稳妥,求踏实。 但他也不能把进境速度放缓太多,因为他心有警觉和不安,迫切想要尽快提升实力。 权衡之后,他适当放缓吸收纯阳圣丹的节奏,把多余的纯阳圣丹储备起来,首先炼化吸收冰玫为他灌顶的青木元气,并借此机会将体魄、经脉、筋骨等根基磨炼夯实。于是,他在凝元境界每隔十天才让自己提升一层修为,在晋升灵池境界之后,更是隔了两个月才让自己晋升到灵池二层。 他放缓了的修行进境在外人看来依然快得不可思议,但在强者眼中,这只是一个资质优秀的阳木灵根修行者在打牢根基后,奇遇佛法点化、元气灌顶、高明功法,结果理应会有的惊人表现。 足以惊世人,却不会被仙家人物注目。 只是世事难料,他安稳的护着自己藏拙半年,结果却相当于在为钟以铮守护道侣之位。 不过,话说回来,他与钟以铮缔结道侣,倒也的确是福不是祸。钟以铮在某些方面霸道了些,好在大多时候都还细心;钟以铮沉默少语了些,秉性品行却渐渐能从细微处让他点头认可。 他依稀还能从钟以铮身上看到当年那个苍白寡言的清秀少年的影子。 总之还是那句话,就目前的情形而言,他可以放下许多顾忌,尽可能迅速的提增一身修为了! …… 诸多思绪在风夕崖脑海中流转,随后了无痕迹。 他取出第七颗纯阳圣丹,握于掌心,修行《白月金蝉录》。他用纳取自钟以铮的元阳精气炼成了九颗纯阳圣丹,颗颗饱满,晶莹无瑕,内含厚重的纯阳精华,第七颗必能让他再晋升一层。 两个时辰后,第七颗纯阳圣丹被他吸收干净。 他昨日刚晋升到的灵池三层也臻至圆满,接着水到渠成,更登层楼,晋升至灵池四层。 他步步为营的把修为稳定下来,然后起身,走出船舱。 船外,又是清晨了。 舰船还在迎风破浪,宝光内的船体却安稳得像是处于静止中的平地上。 钟以铮抱着臂膀立于船头,背对着船舱,侧对着朝阳,正在行功修炼,寒煞气息让他的身影都似乎隐现锋芒,看上去显得异常英挺高大。 感应到风夕崖出来,钟以铮没有回头,收起法力问道:“如何?” 风夕崖神清气爽,意态虽然泰然如旧,眼眸却是黑亮如星,笑道:“刚到灵池四层,全仗纯阳圣丹之功,也多亏钟师兄的元阳精气内蕴浩瀚,让我炼成的纯阳圣丹异常圆满,炼化吸收时,青阳灵根时刻都能得到足够深厚的补养,修行进境才会没有间断,成果比我预料的还要超过一些。” 钟以铮静默无声。 他一直关注着船舱,既是略带好奇的观察,也是谨慎之下的护法,所以他对风夕崖的修行状况一直了然于胸。原本,他觉得自己对道侣已经足够高看,结果竟然还是他低估了风夕崖。 一个昼夜,从清晨到傍晚再到清晨,从灵池二层到灵池三层再到灵池四层。 轻轻松松,安安静静,就这么晋升了。 如此神速,几乎能比得上他当年九死一生,险死还生,承受阿鼻道人传承时的进境程度! 不过,也难怪道侣进境如此神速。 青阳灵根、灵智开窍、青阳圣诀、纯阳圣丹,这些因素,每一个都能与仙家奇遇相媲美,每一个都是其他修行者可望而不可及,无法观摩学习重复的玄妙事物。 再有他钟以铮雄浑厚重的元阳精气作为宝材的纯阳圣丹,道侣又是天资卓绝,一面吸收炼化纯阳圣丹,一面修行道意精深的《白月金蝉录》,在灵池境界连续晋升两个层次也是理所应当。 钟以铮如此思量着,心中那一丝古怪的紧迫感便稍稍放松下来。 他自身历经生死磨难,奇遇收获众多,吸收过阿鼻传承,修为也曾一步登天过,如今更是拥有阿鼻魔衣这件能为他加持“紫府”境界实力,在某种程度上堪称逆天的上古至宝,所以他对自家道侣的修行进境十分能够理解。他钟以铮的道侣,自然不能以常理而论! 钟以铮微微点点头,通过道侣契约感应着道侣,觉得应该夸奖一句,便道:“还算可以。” 风夕崖运转着灵池四层的法力,望着远天的朝霞,回过头来笑道:“只是灵池境界的层次进境,还远远不足。钟师兄,可否再容我再纳取一些元阳精气炼成纯阳圣丹?我感觉现在还有余力继续晋升修为。不日就要到达钟氏祖地,我修为高一些,站在你旁边,也能有些底气。” 钟以铮脊背一紧,手掌又握成了拳头,稍稍点头,转身道:“可以,由你为我宽衣。” “应该。”风夕崖心情甚好,为道侣宽衣也是小事一桩,洒然一笑,走过去帮他宽衣解带。 钟以铮立即把护身宝甲提前收回体内,仍是负着手,面庞在朝阳下有些棱角阴影,眼眸也比往常深沉,平视着自家道侣。道侣正在……脱他衣裳。他抬手配合,脱掉最碍事的外衣,然后继续把臂膀负于身后,两只手掌握紧,松开,又握紧,再松开。他放松着身体,不让肌肉绷紧僵硬。 风夕崖不紧不慢,经过腰带、外衣、雪蚕中衣、贴身里衣,过三关斩四将,终于再次看到钟以铮精壮的胸膛。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他这回便没有多说,当即缓缓施展青阳圣诀,将右掌按到了钟以铮平滑温厚的胸肌上,掌心能清晰的感觉到钟以铮强劲有力的心跳和均匀起伏的呼吸。 阳光笼罩天地。 冬日下,大海蓝得深沉,晨风鼓荡起比白日更高的巨浪,遮天蔽日,胡乱扑砸。五条妖鱼拉着二层舰船,将那些超越百丈高的翻滚浪涛都当作丛林草木,不躲不避的穿梭而过。 宝光内的甲板上,钟以铮负手而立,半裸着上身,沉肩挺胸,收紧腰腹,站得笔直。 阳和青木之气让他体内温暖如春。冥煞灵根好似久旱逢甘露。 身体通体舒畅。 精神和缓轻松。 滋味玄妙,有些想困觉…… 钟以铮板着脸,镇定的眯了眯眼睛,想伸个懒腰,但他忍住了。他继续盯看自家道侣。 风夕崖浓眉星眸,鼻梁高挺,面庞棱角恰到好处,看上去非常清俊。 现在,风夕崖神思清净,没有杂念,左手随意的负在身后,右手贴在钟以铮光-裸的胸膛上。他站得沉稳,脚下像是扎了根似的伫立不动,宝光之中只有微风拂来,让他的袍袖衣摆随风而轻微起伏。 二人靠得极近,朝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 三日后,风夕崖灵池七层。 钟以铮点头:“不错。” 而后,五条蓝背旗鱼被钟以铮解开锁链,赐下灵药,平安释放。 因为钟以铮抓到了两头雷光鲨。 两头雷光鲨分别有渊海六、七层的实力,本体身长二十多丈,变化为人形时都是凶恶魁梧的壮汉模样,五官神态和血脉气息都十分相近,应当是一对兄弟。它们纵横那一片海域多年,途遇钟以铮的妖鱼和宝船,见拉船的妖鱼修为远远不如它们,游遁时却比它们还要嚣张,那还了得!它们当时就携风裹浪的扑上去,吼着:“劫船劫船,交宝不杀。”结果连它们自身本体都被反劫了。 雷光鲨,顾名思义,水遁之速迅如雷光,单独一头拉船都比五条妖鱼遁得快。 又过两日,风夕崖灵池八层,走出船舱。 钟以铮知道他的纯阳圣丹用尽了,也不多说,直接负着双臂,挺胸抬头,淡然道:“自己来纳。” 风夕崖梳理着体内磅礴涌动的法力,轻松笑道:“谢钟师兄,我需暂停修行,就当是歇一歇罢。” 钟以铮微微点头,转过身去:幼稚,修行之事,要有备无患,何不纳取炼丹存着备用? 第三日下午的时候,风夕崖极目远眺,隐约能看到陆地的轮廓。 钟以铮道:“到了。” 要到尧天界域了,钟氏祖地百年前在南斗小洲,靠近尧天界域,如今却是位于尧天界域,靠近南斗小洲。但这看似简单的一换,位置可就天差地远,难怪风夕崖前世怎么也寻不到它。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39章 赠道侣 望山跑死马,风夕崖看到的陆地轮廓是尧天界域不假,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 风夕崖便返回船舱去稳固修为。 他现在不得不暂停一阵修行。他的道行是毋庸置疑的,肉-身却有着承受限制,灵池扩张太快,法力升华太猛,如果还要贸然提升下去,只怕会有根基不稳的隐患,不如暂停一小段时日,把这几天在海上突飞猛进的修为沉淀沉淀,夯实夯实。正好要到钟氏祖地了,他总不能一直闭关修行下去。 钟以铮感应着他,观察着他,等他陷入心无旁骛的状态后,突然沉声喝止了雷光鲨的游遁。 雷光鲨旋即停住,庞大的身体沉浸在海水中,战战兢兢的,生怕被船上的凶煞强人卸磨杀驴。 “死,还是活?” 钟以铮站在船头,言简意赅的传音,锋芒毕露的逼视着两头畏畏缩缩的雷光鲨。 这有的选吗? 两头雷光鲨赶忙传音:“要活!要活!仙长饶命!饶命!” 它们被钟以铮设下禁制,变不成人形说话,连传音都显得嘶哑难听。它们也有自知之明,不敢过于喧嚣吵闹,求饶之后就安静下来,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宝船上面那道寒煞逼人的身影。 “我那道侣还缺一双赶车奴仆,你们……” 钟以铮抱起臂膀,缓缓说着,就像在抬手碾死两只蝼蚁之前,突发善心询问它们的遗言。 “愿意!愿意!小的愿意!” 没等钟以铮说完,两头雷光鲨浑身一颤,冲口而出的传音答应。 能不答应吗! 船上那恶人抓它们时,只用了一只手,像捞鱼似的就把它们制得无法动弹。 现在询问它们的意愿,更用一股森寒杀机逼刺着它们的神魂,让它们真切感觉到,一旦它们稍有犹豫,那恶人立即就会对它们痛下杀手,割下它们的鱼鳍做成鱼翅,挖去它们的妖丹炼成灵药,抽取它们的骨髓熬成补汤,还要禁锢它们的神魂炼成恶鬼!敌强我弱,真正是弱肉强食啊。 它们修行数百年,见过的恶人数不胜数,就属这种阴煞法力的恶人最为凶残! 要说,妖族自古以来就不乏强者大能,智慧卓绝之辈也是不胜枚举。 不过,始终有很大一部分妖修,它们尽管修为高深,法力深厚,却智慧不强,乃是肉-身强横,善于蛮力,而不通于道行的。它们不明天机,直来直去,与寻常人族修行者相比就显得有些鲁钝。 譬如钟以铮抓住的这两头雷光鲨。 面对能够随手碾死它们的强敌,它们远远不如郑郑墙那样懂得装骨气和讲条件。当然装骨气和讲条件的郑郑墙平白吃了一顿惨烈折磨,结果风夕崖怕他过于狡猾,让他签下的契约比最初还要苛刻几分。弄巧成拙的聪明人郑郑墙欲哭无泪,哀怨无比。这一比较,倒是两头雷光鲨识时务为俊杰。 于是,稳固一段时间修为的风夕崖再次走出船舱,迎面两条生猛大汉拜倒:“主人!” 风夕崖一怔,遂向钟以铮道:“谢钟师兄费心。” “信手为之,何足挂齿?剪除两只匪徒罢了。” 钟以铮淡淡的道,随手扔给他两张契约纸张,而后抱起臂膀,看向陆地方向。 其实,真相是,钟以铮早知道那两头雷光鲨的存在,五条妖鱼是他驱赶过去的,两头雷光鲨没头没脑,热血激昂,凶恶的扑上来抢劫,也是因为受到了他暗中施展的秘术刺激——渊海六七层的强者可不是遍地都有,而且绝大部分还牵连到各方势力,或抓或杀都会引起麻烦。可巧,钟以铮知道这两头雷光鲨的来历和秉性,确定它们背后毫无势力,正好捉来讨……随手送予道侣使唤。 风夕崖抬手接过契约纸张,扫了一眼,默了一下。 契约条件比郑郑墙那张契约还要苛刻两倍以上,居然连奴仆的衣物严密程度都有标注! 好在也有时间限制:五百年。 渊海境界的雷光鲨能活过五百年吗? 风夕崖的目光停顿在两张契约纸张上那两个带着精血和魂意的名字上:雷广、雷成。 寓意还是不错的:广成。 这是上古大能的名号。 风夕崖没有急着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先把契约条件又逐行逐句的品读一遍,非是不信任钟以铮,而是他要自己心中有底。任何契约,在签订之前他都必须亲自验证一遍,否则他不会签下。 然后,他看向那两头跪在他面前的人形雷光鲨。 那两头雷光鲨也屏气凝声的半仰着脑袋,一半凶神恶煞一半饱含哀求,矛盾的盯着他。 风夕崖这几日进境虽快,但在渊海强者面前,他仍旧只是一个灵池八层的弱者。不过,面前这两头雷光鲨分明是上赶着求着他要拜他为主。风夕崖口中念着奇哉怪也,心中却明白这是钟以铮的手段。他在两张契约纸张上签下名字,两道微光融入天地法则,契约纸张碎成齑粉消散。 两头人形雷光鲨感受着自己神魂上突然出现的无形桎梏,再感受着身体和神魂中突然消失的寒煞禁制,一时都是满心的悲喜交加:不用当鱼翅、丹药、鱼骨汤、厉鬼了。 钟以铮这才转过身来,手掌一摊,取出三件东西,将它们用法力一裹,倏地送到风夕崖面前:“契约之礼。”他几天前就想把契约之礼取出来了,但是离开风府之后,他先是带着风夕崖疾速飞遁,而后乘船,风夕崖却开始了修行,间歇时候风夕崖又在休息,他索性一直按捺着,现在时机正好合适。 风夕崖刚刚收获两名渊海强者做为奴仆,眼前一花,又多了三件宝物: 端正古朴的墨蓝玉冠、青光隐隐的软丝内甲、杀气森森的三尺木剑。 三件都是珍品。 钟以铮留意到他眸中一闪即逝的惊怔,转身负手,不以为意。 神木尚未取出,三件法宝又算什么? …… 青元仙洲之南的无尽海域被称为“大自在海”。 大自在海域包罗万象,海水中、海底下、海岛上,无不生存着各种智慧生灵。 大自在海域也因为种族、地势、仙门教派等多种复杂交叉的因素而划分出了不同的地域。其中,有三个地方距离青元仙洲最近,从东往西分别是净海界域、南斗小洲、尧天界域。 净海界域非常富饶,以戊土仙岛为中心,四方十分规则的分布着金、木、水、火仙岛群落。 南斗小洲像是一块泥板从天上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破碎的陆地被海水浸透,被江河贯穿,湖海遍布于其中,俯瞰下去,整个南斗小洲就像是被某只无形大手攥到一起的庞大岛屿群。 尧天界域最完整,它宛如是一块被仙王佛圣随手从青元仙洲上掰下来,又信手扔到大自在海域中任其自生自灭的陆地板块,三分荒山峻岭,三分湿地沼泽,三分平原良田,还有一分是未知禁地。 风夕崖本就知晓这些信息的大概。 钟以铮当他不知,在靠近钟氏祖地时,把诸多信息都烙印在玉简上,让他细细阅读。钟以铮说话时寡言少语,书写时也是言简意赅,不过他写出来的东西都十分详尽。风夕崖看后,倒的确多了些见闻。照钟以铮的话,钟氏祖地百年前面临存亡危机,不得不搬迁到尧天界域,现在就位于尧天界域的东部边缘,座落在群山和平原的交界地,后方群山之中有土著部落,前方平原之上有城镇良田。 “我在族中有些地位,你是我的道侣,我已经向祖地传信,会有人过来隆重迎接。咱们去一个地方等着。”钟以铮收起宝船,施展“冥鸦遁术”包裹住自己和风夕崖一起飞遁时说道。 风夕崖笑着点头,没有多问。 他们飞遁得疾如电掣,后方的雷广、雷成二妖只能拼命踩着在它们脚下凭空涌现的浪花急追。 离开了水域,雷光鲨的水遁之速要被削弱三成不止。 钟以铮带着风夕崖飞向一座巍峨山峰,快要靠近时,他一捻法诀,暂时撤去山头的禁制,眼前便凭空显现出一座庞然大物般的院落。俯瞰下去,院中山石草木自然清新,温泉氤氲着雾色。他们落到温泉旁边一座假山上的亭台里。 等身后的雷广雷成二妖也赶来落地,钟以铮又一捻法诀,将禁制开启,把院落隐去。 “这是我……咱们的避暑别院。”钟以铮道。 “很幽静的所在。”风夕崖扫看着亭台下方。 钟以铮又将一枚玉符递给他:“这是禁制法诀,记下,销毁。” 风夕崖点头,接过玉符,感应着其中的禁制法诀,继续观察这座别院。 总体上,这处院落风格十分简洁硬朗,处处都有严密的防护禁制,有几处甚至隐着凶险杀阵。 细节上,整个别院虽然依山而建,几乎把大半个山头都包围了进来,但院中房屋不多,只见高大的林木处处成林,林木最茂密的地方还有一座守林木屋;药圃也有两个大的、三个小的,最大的药圃边缘有一座守园小屋;又见一座连通山后瀑布的月牙形庞大内湖,湖面下妖气密集,显然是蓄养着各种水生妖物,湖边同样有座守湖石屋…… 三处屋内都有灵气波动,除此之外,整座别院中没有任何仆从。 风夕崖默了下,目光收回,看向亭台下。 亭台下的这座温泉应是一处不算多小的灵脉灵眼所在,氤氲的温泉雾气中渗透着浓郁的灵气,袅袅缭绕,久久不散,弥漫了百丈方圆,把此处渲染得好似世外仙境。不过,温泉旁边被栽种着密密麻麻的灵花灵草,红的蓝的紫的白的黑的应有尽有,七彩缤纷,争芳斗艳,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风夕崖眼眸无波,沉默不语。 钟以铮抱起臂膀,沉肩挺胸,眼眸深邃的俯视着自己的地盘:院中林木皆是奇珍,湖中妖物全身是宝,药圃灵药皆都不凡,温泉水眼利于修行,灵花灵草都是珍稀仙种,观赏亦可,入药亦可。 他用眼角余光淡淡的留意了一下自家道侣:此处,仅是吾财富之一角。 雷广、雷成二妖在他们身后一侧,观察着这处别院,眼睛直冒精光:宝物,宝物,宝物,还是宝物,都是宝物!可惜不能抢。幸好家中的宝物没有被恶人和小恶……啊!嘶! 契约条件忒严啊,它们连思想都不能忤逆或冒犯主人,否则就要遭受反噬之苦。 可恶!不过,什么时候能求主人放行,它们好去把家中积累多年的宝物都悄悄取回来? 二妖兄弟连心,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有被契约轻微反噬的痛色。 站立片刻,钟以铮忽的转头,看向有些遥远的院门方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 ̄︶ ̄)↗ 第40章 迎亲 一个“来了”刚说出口,钟以铮突然眉头一皱。 风夕崖不动声色,也看向院门方向。有什么变故? 钟以铮面庞冷凝,沉声道:“师弟。” 风夕崖顿了下,看向他。 钟以铮目视前方,通过契约法则感应着自家道侣:你我参悟大道之修行者,功法虽然不同,但追溯本源之下都是以天地玄妙道理为师,既为道侣,自可师兄弟相称,无须还带着姓氏。 理所当然省略了“风”字的钟以铮迅速传音道:“师弟,愚兄跟你说过,我钟氏一族,族长之下分有断岳、赤霄、碧城三部。现在族中不盛,碧城部空剩名头,只有断岳、赤霄二部撑起钟族。而今将至之人,为首者就是我断岳部大长老之女钟慧君,她守护族民异常果敢,厮杀敌人勇猛无畏,曾放豪言必做断岳部女大长老。我少时回归族中之后,对大长老之位本无意愿,但族长和几位长老都看重于我,我便接过断岳部大长老传人印玺‘镇岳宝印’,因此得罪了她。她屡次与我为难,我未曾与她计较,她得寸进尺,我也看在大长老面上不予理睬。你是我之道侣,怕会被她迁怒。” 风夕崖仔细听着,回过头继续看向院门,心中有一丝古怪闪过:钟氏乃是古族,族人出迎大长老传人的道侣,居然会容许女子正式出面,而且还是以女子为首的相迎……莫非是钟氏习俗? 他倒没有过多在意,也没去费心思考如何应对那名争强好胜的女子,他在想钟氏一族的现状。 钟氏一族渊源久远,祖先血脉能追溯到上古大能“宙钟子”身上。 无数年来,钟氏一族历经过兴盛,据说几千年前,钟族在净海界域中超然世外,威震一域;也承受过衰败,衰败到现在这样,连南斗小洲都待不稳妥,只能远避到尧天界域中来。但钟氏一族无论经历多少风霜,都一直不曾失去过根基,据说就是因为他们拥有“钟氏祖地”。 传说,钟氏祖地缘于宙钟子的血脉,能够受到钟氏一族历代祖先的加持和护佑。 实际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钟氏一族从南斗小洲搬到尧天界域中来,钟氏祖地当然也是搬迁过来了的。 只不知,它是怎么个搬迁法? 风夕崖对此有些好奇,但他没有多问,钟以铮让他知道的他都记着,钟以铮没有提到的,他只在心中猜度一下,便如钟氏三部的关系:碧城部衰败,暂不提它,断岳、赤霄二部是良性竞争、并肩进取的关系,只不过,它们能让钟以铮亲口说出‘竞争激烈’,那到底又是怎么个激烈法? 钟以铮见他沉吟不语,便道:“你无须理睬那疯女子,她若敢过分,你只管回击,无须顾虑。”道侣是他费尽辛苦才缔结到身边的,秉性品行和处事手段也都是他暗中细致观察过的…… 风夕崖笑道:“我明白,钟师兄放心,我不会斤斤计较,也不会任人欺侮。” 就在他们传音说话间,院门前停下一群人来,最前方是一男一女,女子自然就是钟以铮刚刚向风夕崖提起过的钟慧君,男子则唤作钟坤宏,也是钟氏断岳部的杰出子弟。 他们二人骑着威风凛凛的驯虎,以钟慧君为首,钟坤宏稍微靠后。 钟坤宏面白貌俊,虽未说话,但看向左侧稍前的钟慧君时,神情略显难看。 钟慧君英姿飒爽,对右侧稍后的钟坤宏指责性质的目光丝毫不以为然。 两人后面各自跟着十八名骑着雄峻角鹿的年轻男子,他们有少年也有青年,三十六人衣着打扮完全一致,都是金线玄衣,青云布靴,头顶宝冠上还簪着灵花,无不是一副精神抖擞的精健模样。 再后面跟着一辆由四匹神骏白马拉着的豪华马车,马具和马车上面都是宝光隐隐。 马车后面还有十八位白纱飘逸、赤着玉足、眉心点着红砂的貌美少女,她们或是手提花篮,做天女散花状,或是敲着玉鼓,弹奏琵琶,鼓奏笙箫,把各种乐器奏起,奏出一阵阵悠扬飘渺的悦耳仙音。 他们停在院门前面,刚刚翻下坐骑,院门就被钟以铮隔空挥手,遥遥打开。 “哈哈哈哈!恭喜以铮兄迎得美人……”豪迈的笑声来自钟慧君,清脆的音色发出粗犷的仰天大笑,随即看清钟以铮身边的人,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秀眉跳动两下,“呃!男的啊?” 钟坤宏大怒,冷眼瞧她装模作样,一瞬间脸皮都有些憋红。 钟以铮之前传回族中的信息已经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了,风夕崖是男是女,他们谁不知道? 后面三十六个年轻人原本一见院门打开,都刷的一下在脸上堆满灿烂笑容,哪知突听钟慧君来了这么一下,他们顿时都有点笑僵。有的神情尴尬,连忙低头,有的颇为恼怒,看向钟慧君时眼神不善。若非时机不对,哪怕拼着吃些苦头,他们也要让那疯女人无法嚣张下去——就算他们三十六人一拥而上去斗钟慧君,结果也只能惨败而退,没有第二种情况。说出去他们都抬不起头,但事实如此。 钟坤宏当即便想越过钟慧君走上前去,却被钟慧君一身法力威压拦得死死的,他又不能在这种时候大动干戈,只能荡起法力反逼回去,勉强将她牵制住,同时迎着钟以铮布满寒霜的面庞,一面向钟以铮传音,一面笑着高声道:“以铮哥,我们来迎您和风师兄回归钟氏祖地!” 说完,他端端正正的向风夕崖遥遥行了一记怪礼,笑嘻嘻的,带着一种亲近示好意味的道,“风师兄,车不进院,请您高抬贵足,出门上车,与我们以铮哥一起回归钟氏祖地!” 他行礼后,又把一手伸到背后,对着后面三十六人做了个手势。 那三十六人当即回神,齐刷刷的行那怪礼,满脸是笑,高呼道:“请风师兄高抬贵足,出门上车,与我们以铮哥一起回归钟氏祖地。以铮哥、风师兄,佳偶天成,寿元无疆,齐修妙法,道行无尽。” 他们的行礼和喊话,都是钟氏一族迎接男子道侣时的基本礼节,有时迎接入赘女婿也用此礼。 随着他们的行礼,后面十八名貌美少女纷纷洒落灵花花瓣,奏起悠扬欣悦的渺渺仙音。她们手中的花篮和乐器都是法宝,多人一起行事,散花时,花香如雾,花瓣如雨,纷纷不尽,半个山头都被花香花雨覆盖住,落地后,花雨化作一缕缕灵气,没入山石草木之间;吹奏时,仙音氤氲缭绕,听来让人由衷的感到欢喜,就连山上百鸟都受到引动而啁啾婉转,声音融入到仙音之中,无比的和谐美妙。 院落内,亭台中。 钟以铮寒眸盯了钟慧君一眼,又冷冷的扫过钟坤宏他们,面上没有一丁半点的缓和意向。 钟氏一族虽是古族,但向来更为注重修行,礼法并不严苛,否则也不会出现钟慧君这种特立独行的女子。然而再怎么礼数宽松,前来正式迎接大长老传人之道侣的礼数也不能这么寒酸! 没错,在钟以铮眼中,这种阵势简直寒酸至极! 他已经向道侣说过,自己在族中有些地位,要等人来隆重迎接,结果等来的竟是钟慧君那疯女子,第一句话不是祝福,而是一句戏谑,紧随其后也只是寥寥一些花瓣和乐声! 岂敢如此羞辱于他! “师弟,今日大长老他们正在处理要事,分不开心神,有赤霄部人趁机作梗欲要让我出丑,还有那钟慧君趁势张狂意图坏我脸面。”钟以铮已经听到了钟坤宏的再三传音解释和告饶,铁青着脸,沉声向风夕崖传音道,“我那兄长钟冥在族中处事公正,从不刻意偏颇于我,又一直云游和闭关,鲜有现身之时,我在族中的地位全由我本身获得。赤霄部中某些人桀骜不驯,我以前看在族人面上未予计较,不想倒是涨了他们的胆子!今日回去,我必给你一个交代。而今乃是你我缔结道侣回归族中之时,岂能如此随意?索性无须他们迎接,我带你直接降临,自会让那挑衅之辈尽知你我威仪……” 风夕崖平和的看着院门前向他行礼的人,抬手微微稽首,对钟以铮先前说的“迁怒”和“竞争激烈”有了真切的认识,传音道:“自当全由钟师兄安排。不过,钟师兄也不必因我而为难。” 院门前,钟慧君没有进门,也拦着其他人不让靠前。 自从最初的仰天大笑和疑问之后,钟慧君就没再开口说话,脸上也不含表情。 她打量了几眼风夕崖,又盯向钟以铮,见钟以铮脸色难看,她脸上突然从面无表情变为笑容满面,负起手来高声说道:“以铮兄,速速带你那‘男道侣’回归族中罢!大衍部落、潇湘堡都有高人在等着瞧看新人哪!哈哈,族中三部已将族器搬出,想必你这位道侣必定能连胜三局!” 钟以铮正要施展一门声威浩瀚的秘术带着风夕崖降临到祖地之中,突听此话,他眼眸一缩,蓦地抬头,胸中寒怒越发沉重,目光中甚至有一缕杀机一现,锋锐的刺向钟慧君眉心。 钟慧君也是渊海九层,身上同样怀有异宝,面对钟以铮的杀机,她笑得豪爽而不以为意。 钟以铮没有催使阿鼻魔衣。 钟氏祖地对异宝都有非常特殊的感应,钟以铮在钟氏祖地范围内催使阿鼻魔衣时,一旦催使它为自己加持力量,就必须动真格的,只有至少是真正“仙台”境界的威势才能隐匿住阿鼻魔衣的痕迹。若是只稍稍的催使一下阿鼻魔衣,那就隐匿不得,平白让祖地长辈感应到魔衣的猫腻。 所以,在钟氏祖地范围内,钟以铮平时不仅不会随意催使魔衣,还要时刻注意隐匿它的存在。 阿鼻魔衣之秘,只有他那只跟阿鼻魔衣一起得到的灵宠冥蝶精知晓,冥蝶精也被他逼着签下了极度严苛和守密的灵宠契约。除了冥蝶精之外,哪怕他最信任的族长,也不知道阿鼻魔衣的存在。 秘密,只有掌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才叫秘密,否则,即便不成灾厄,也要沦为隐患! 钟以铮感应了一下道侣:连道侣都没告诉,眼下岂能因一疯女子而泄露出来? 风夕崖不动声色,淡淡的看了一眼钟慧君,传音问钟以铮道:“钟师兄,什么连胜三局?” 钟以铮收回目光,将钟慧君彻底无视。 他先传音回答道侣的话,解说了什么叫连胜三局,而后看向钟氏祖地,继续传音道:“师弟,你还不到渊海境界,无论谁来挑战,皆可无视之。你若有些兴趣,也可放手而为,输赢都无所谓……” 刚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我记得大长老提过,我钟氏不止镇守三部的那三件族器,还有一尊‘天月鼓’被封存着,一千余年来,无人能催使得动它。天月鼓,应当是族器中唯一一件属性与木属相近的族宝。师弟你是青阳灵根,如果能稍稍引动起它,便能将它搬回我断岳部,你也会是我断岳部的功臣。” 说完生怕风夕崖因为钟慧君和赤霄部的作梗而对其它族民心怀成见,他又传音解释了一番。 风夕崖自然不会以偏概全,院门外的人除了钟慧君,其他人看向他时都带着诚恳的善意。只是他心下略觉古怪:怎的竟与世俗间新郎迎亲时的当门对诗一般,需得连过三关,才能被放行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 ̄︶ ̄)↗ 某笑坚持住了二更节奏!自己感动一下。 第41章 青龙拉车 钟氏祖地,高山云楼之中,钟氏族长钟澹正在与大衍部落酋长、潇湘堡堡主议事,断岳部、赤霄部二部的大长老和二长老都在座相陪,碧城部无人出现。 正说话间,钟澹突然顿住话头,眉头微微一皱,看向断岳部大长老钟信然。 钟信然心有所感,暗暗一算,也不由脸色微变,起身告罪,转身疾步走出。 “族长,出了何事?”钟烈问道。 钟烈是赤霄部大长老,法力雄浑,却不善于推演,既然卜算不出,他干脆传音询问钟澹。 钟澹扫他一眼,又看了看断岳部、赤霄部的二长老,也不传音,只淡淡的道:“族中年轻人有竞争进取之心是好事,只是莫要过于骄纵了。族器交与传人掌管虽是规矩,却也要记着章法。” 说完这句,他便放下此事不提,回头继续与大衍部落酋长博木达图、潇湘堡主席炼辉议事。 却说断岳部大长老钟信然匆匆离开云楼,抬手招来一朵白云,踩着云头倏然飞落高山,转眼之间就到了钟氏祖地前方的玄武场上空,他低头一看,不由面现微怒。 玄武场异常宽广,乃是钟氏子弟修行、演武、磨砺、切磋之处。 以往无论刮风下雨,玄武场上总会有诸多勤奋修行的晚辈在刻苦磨砺,可是现在,玄武场中只有边缘角落还有几人相互切磋,剩下的全都聚集在场地中-央交头接耳,不时还向东南方翘首以待。 “钟策!钟洪霏!”钟信然顿足降下云头,低斥下方人群的带头者。 “拜见断岳大长老。”钟策和钟洪霏立马走出来,躬身行礼。钟策是赤霄部大长老钟烈的传人,钟洪霏则是钟烈的儿子。他们对钟信然没有多少畏惧,就算他们犯错,也该由钟烈教诲和惩罚。 其他人却对钟信然敬畏无比,急忙紧随其后的躬身行礼:“拜见断岳大长老。” 他们齐刷刷的躬身,当即就让四个仍旧站得笔直的年轻人显得鹤立鸡群。这四人都是大衍部落、潇湘堡的传人子弟,他们对视一眼,也礼貌的向钟信然稽首问候。 钟信然目光严厉,徐徐扫视了所有人一眼,又看向玄武场中-央原本被人围着的地方,面上怒色越发明显。他已经拨开了被混淆的天机,算知了此事来龙去脉,却还需再问一遍,三部大长老传人只有钟策在场,他便喝问钟策:“族器镇守钟氏三部,尊贵庄重,非是等闲,让尔等传人代为掌管,乃是栽培托付之意,谁许你们无故将族器搬动出来任意围观?钟慧君正在何处?叫她速来见我!” 钟策暗暗撇嘴,她混淆的天机都被你看清,你还不知她在哪里?面上却是肃然,一丝不苟的回答道:“启禀断岳大长老,钟慧君带着钟坤宏等人前去钟以铮的避暑别院,迎接钟以铮与他那道侣一起回归钟氏祖地。” 钟信然顿时满面青霜,不孝女,不知廉耻,早该溺死了事! 他蓦地看向钟策身后一人,缓缓问道:“我令你辅助钟坤宏,一起郑重主持迎礼事宜,你为何还在此处,好整以暇,无所事事?有人代替你出行,你为何又妄自应下,也不上来禀报于我?” 那人被他问得满头冷汗,却不敢把罪责推到钟慧君身上,只能疾步上前,跪倒认罪。 钟信然一身威压渐渐沉重下来,在场中人莫不变色噤声。 恰在此时,突闻一声洪亮的龙吟从东南方响起,刹那间响彻天地,振聋发聩,让人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转瞬间又有一片浩瀚的乐音弥漫而至,乐音直入人心,拂净灵台,让人万分清明。 钟信然皱眉抬头,循声望去。 钟策等人看他一眼,也悄悄转头去看。 只见东南方,远天高空,两条虚幻的巨大青龙之影盘桓升起,它们所过之处,祥云凭空凝聚。祥云呈现五彩,丝丝缕缕,不断诞生,缭绕着汇集到青龙周身,让它们更加清晰,连龙威都更加浓烈。 正是龙从云,五彩祥云托龙身。 两条青龙虚影之间,五彩祥云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连成一大片平整云台。 云台上方本就白雾弥漫,更有仙音袅袅,正是此前众人听到的乐声来源,而随着云台的成型,传出乐音的雾色蓦地浓郁加重了数十倍,好像其中突然多了一条蜃龙在喷吐似的,又迅速扩散开来。 下一刻,扩散开的白雾中,一座仙亭由虚转实。 仙亭亦真亦幻,四周石柱上面连浮雕都隐约可见,只是其中空荡荡的,无有任何生灵身影。 反倒是仙阁周围渐渐的多出了一些动静—— 一只只仙禽忽然从雾色中飞出,飞舞轻鸣;一头头瑞兽忽然从雾色中跃出,翻滚低吟;一个个童子也从雾色中排队迈出,捧着仙果,跳跃欢笑,随后又有天女散花,仙官奏乐…… 仙亭之前,上百名朦胧曼妙的天女虚影正在轻歌曼舞。 玄武场上,众人都看得呆怔。 钟信然有些猜测,却又觉得匪夷所思——因为那两条青龙虚影正在凝实,龙身上面还带着龙威;仙禽瑞兽同样如此,让人观之便心中凛然,便是它们的鸣叫,听在耳中也让人各有感触;那些献果童子、散花天女、奏乐仙官、曼舞天女,更是个个皆有仙姿和若隐若现的超然意境…… 即便是仙台强者,也未必能施展出如此真实、宏大、威严的幻术罢! “这,这,这……” “怎么,怎么……” 玄武场中,几名修为太低的钟氏子弟被龙威和超然意境震慑,呆呆的动弹不得,结巴着说不出话。 “博木兄,要施展如此玄妙的幻术,得要什么境界?” “我可猜不清楚,席兄以为呢?” “呵呵,单说幻术只是小道,威压意境却要道行才能撑得起来,我想,至少要仙台境界吧。” “嗨,你说这种猜法?我也知道至少要仙台境界,席兄你需猜那施法者是仙台还是紫府……” “……” 这是大衍部落传人博木逻天、潇湘堡传人席少普私下里传音说话。 钟策、钟洪霏等钟氏子弟中,有人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顿时精彩起来,其中又以惊喜、自豪、期待为最多;少数人,比如钟策、钟洪霏,则是暗含羡慕嫉妒,还有几分无奈和不忿。 那是东南方位,他们也能看出大概距离,略一推测,便可知道那里正是钟以铮那座没有名字的避暑别院所在之处。再算算时间,钟慧君、钟坤宏等人现在应该刚刚到达避暑别院…… 如今,那里突然出现如此震撼人心的情形,弄出这些动静的,除了钟以铮,还能有谁? 瞧瞧,青龙环绕,祥云成台,仙仆拱卫,好似静等仙家降临那座仙亭之中。好生宏大的排场!至少得耗费一两张仙符才能做到罢!想起族中那位在半年前突然晋升到“紫府”境界,而后一直仙踪杳然,不知身在何处的仙家大能,钟策等人既有敬仰憧憬,又有羡慕嫉妒。 他们敬仰憧憬的自然是钟冥那位世外仙家,他们羡慕嫉妒的也自然是钟以铮那个石板臭脸。 钟冥是钟以铮的兄长,还能不给钟以铮一点护身的仙符宝物? “以铮哥,肯定是以铮哥。” “我也觉得是以铮哥。” “喂,丰兰,我猜,那里差不离儿是铮二叔弄出的排场,铮二叔带道侣回来,慧君姑姑去砸他场子,他还能不发飙?可他这发飙的场面,绝对是浪费仙符才能幻化出来的啊,好可惜啊。” “我好羡慕铮二叔的道侣。” “哈哈,我跟铮二叔关系最好,以后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会向铮二叔求来一道仙符……” 随着东南方青龙、仙亭等物的逐渐清晰,钟氏祖地中各处都有猜测议论的人。 连高山云楼中的钟澹、钟烈、博木达图、席炼辉等人都被惊动,各自站在窗边,遥看东南方位。 青龙和仙亭下方。 钟以铮那座还没有名字的避暑别院门前,钟坤宏、他身后三十六人、车夫等人都仰着头,近距离观看和感受着这等仙家威仪和意境,或激动握拳,或强自镇定,或目瞪口呆,或脸庞涨红。 扮作散花天女状的少女看着天上那曼妙飘渺的天女虚影,也不由得捂嘴惊怔。 钟慧君看着天上仙家景象,只在最初僵了一下,而后便恢复自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别院中,亭台上,风夕崖也只是在空中虚幻仙景刚刚出现时讶然一瞬,随后便泰然如旧。前世师尊是仙台强者的他,对天上仙景仅有赞叹和欣赏,没有什么激动和震惊。他细致的体会着其中的威压和意蕴,眼角扫到假山下温泉旁那些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灵花灵草。 幸亏天上景象全是钟以铮催使古符幻化而出,不是钟以铮的亲自规划,否则…… 风夕崖想及那种漫天黑压压一片,挤满仙禽瑞兽灵花灵草的情形,嘴角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 钟以铮握着那枚玉质古符,静等天上仙亭由虚转实。他抱起臂膀,眼眸漠然,望着远天,只用眼角余光淡淡的留意着自家道侣的神色:何须震撼,不过是一张险些被我遗忘的古旧仙符罢了,小手段尔!我若催使魔衣绘制仙符,所化之仙家景象定比眼前这寥寥数只仙禽瑞兽来得宏伟浩大。 “仙亭已成,师弟,咱们可乘它回归我钟氏祖地。”几个呼吸之后,钟以铮沉声说道。 “师兄费心了。”风夕崖点头应道。钟以铮省略了他的姓氏,他也得省略掉钟以铮的姓氏。 钟以铮点头,瞬间施展“冥鸦遁术”。 风夕崖刚要传音:“最好别用冥……”他念头刚起,尚未传出,便又按捺下去。 钟以铮雷厉风行,用一团冥鸦幽影包裹住自身和风夕崖,瞬即遁到仙台之上。 风夕崖眼眸无波,平和的看了看那两只被煞气森森的庞大冥鸦幽影蹭到之后,被震得瞬间溃散四溢的仙禽虚影,又沉静的扫了眼脚下云台。其实无所谓的,自身拥有修为,总归不会从半空摔下去。 钟以铮散去冥鸦遁术,对那两只倒霉的仙禽虚影并不在意,大手一引:“师弟,坐。” 风夕崖微微点头,镇定从容,一撩衣摆,盘膝坐到仙亭中的云台上,又随手将衣摆理正。 两头一直在屏气凝声装老实收缩存在感的雷光鲨也尾随他们飞上云台,它们没敢进入仙亭,自觉的在仙亭前面两侧站好,做护卫状,眼中却是精光四射,暗中到处乱瞄。 钟以铮盘膝坐到道侣旁边,将手中古符催使起来。受到他那古符的催使,两条青龙虚影再次发出一声龙吟,盘桓着带动五彩祥云在空中游动,祥云飘,云台走,仙亭也在飘渺雾色中随之而动。 他们不疾不徐的飞向钟氏祖地,把前来迎礼的钟慧君、钟坤宏他们仍在后面。 钟氏祖地上,修为高深者施展秘术加持于双眼上,已经看到他们的身影。 以仙亭为车,以青龙为马,仙禽瑞兽环绕,天女仙姝曼舞,童子拱卫在侧……这些还不完全是虚影,威压如真,意境慑人,似虚似幻却又似是实际。 见过世面的强者或许不以为意,但绝大部分人可都没有见过如此景象,无不被震撼得心潮起伏。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感谢大家的订阅。虽然订阅总量肯定比不上首页金榜那些受众广泛的作品,不过,这本书却是某笑头一本24小时订阅量不仅没有下降,反而稍有增加的书。感觉很给力,所以马力十足,一定要码出某笑力所能及的精品,值得你们继续订阅支持下去。 第42章 牵手 玄武场上,钟信然面上的微怒已经散去,便由着他们年轻人去斗个高下罢!他回头看了看三尊族器,没再理睬钟策、钟洪霏等人,袍袖一拂,一朵白云托着他飞起,呼吸之间就没入钟氏祖地之中。 仙亭上,钟以铮目不斜视,感应着身旁道侣,握了握手掌中的古符。 他既嫌这枚古符幻化出来的仙家景象有些寒酸,又可惜它只能动用一次。他道行不够,即使全力激发魔衣,绘制出来的幻象也只能饱含浩瀚威压,无法让它们带有仙家道意,这枚古符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只是用过之后就会破碎失效,否则送与道侣,他们闲时一起戏耍,岂不是也是一乐? 他板着脸想着,目光已经看向钟氏祖地。 他修为高深,目光明锐,透过飘渺仙雾,遥遥便看到祖地前方,玄武场中那三尊族器: 摄龙金鼎、朱雀宝葫、荡海石钟。 这三尊族器现在分别属于断岳部、赤霄部、碧城部,依着规矩本应由三部的大长老传人看守和掌管,但钟以铮常年在外游历,摄龙金鼎便重新选定掌管之人,钟慧君力压群能,担负起了掌管摄龙金鼎的任务。碧城部如今连大长老传人都空缺着,荡海石钟一直放在大长老那里,偏那大长老心灰意冷不问世事,其它两部的传人来借荡海石钟,他连问都不问,直接便给了。 钟慧君搬出摄龙金鼎,钟策搬出朱雀宝葫,再借来荡海石钟,三件族器就这样摆得齐全。 钟氏祖地坐北朝南,玄武场在钟氏祖地南部,可谓是钟氏的门户之一。把三件族器摆在门户中-央,以此来迎接断岳部大长老传人的道侣,谁都能看出来,这可不是什么显摆,而是一种郑重的考验。 这样做妥当不妥当? 族长和几位长老正在高山云楼与强者议事,钟慧君和钟策这两位地位仅次于族长和长老的年轻强者做出的决定,钟氏普通族人即使皱眉摇头,觉得有些不妥,也不好上前公然质疑。玄武场中还有大衍部落和潇湘堡的传人在,有贵客在场陪着一起迎礼,自家岂能起内讧,乱阵脚? 说起来,三件族器的考验虽说有些过于郑重其事,但要考验的是断岳部大长老传人的道侣,资格和道理上都是说得通的,如果那位传人的道侣能够连闯三关,日后说出去也能算是一段佳话。 可以说,大部分钟氏族人都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不知道钟以铮给钟信然的传信内容,不知道钟信然对钟坤宏等人的叮嘱,不知道风夕崖“尚在封印疗养”,目前暂时只有灵池八层的修为…… 如今,随着那两条青龙虚影拉拽着五彩祥云,带着仙亭一起往钟氏祖地越飞越近,钟氏祖地中一传十十传百,就连身无修为的阿伯阿婶都知道了,天上威仪如仙的浩荡声势是断岳部传人钟以铮用仙符施展出来的,钟以铮和他那位道侣正坐在五彩云台之上的仙亭里面呢。 那得是何等卓绝的天资、何等高深的修为,才能让断岳部传人不惜耗费仙符,来衬托其身份? 天空之上,祥云仙亭快要靠近玄武场的时候,钟以铮蓦地起身,走出仙亭。 钟氏族人中,只要修为不致太弱,便不会被天空那些仙景虚影震慑心神。他们已经施法加持了双目,看到钟以铮的身影,纷纷笑着高呼起来,有喊“断岳传人”的,有直呼他“钟以铮”的,有祝贺他与道侣缔结连理的,乱糟糟的喧嚣,对钟以铮而言却是来自族人的真诚善意。 钟以铮居高临下,先向下方族人微微稽首,而后眸光如剑一般逼视着钟策等人,沉声道:“既要严阵以待考验我这道侣,何不将族器全都搬出?荡海石钟分属碧城部,摄龙金鼎、朱雀宝葫自有掌管之人,我与道侣何须尔等相衬添彩!天月鼓何在?速去族人将那无人掌管的天月鼓族器请将出来!” “遵命!” 自断岳部高手齐声应命,转身冲出了玄武场,去向祖地中看守宝库的长老们问询——他们应命归应命,但天月鼓一千余年没有现于人前,钟氏大部分族人甚至不清楚族中有没有“天月鼓”。 青龙虚影拉动着祥云仙亭,终于来到了玄武场的边缘。 钟氏是传承了无数年的古老修行大族,别说灵池八、九层以上修为的族人,单是渊海强者族中就有不少。现在,仙亭载着钟以铮和风夕崖到达祖地上空,那些祥云仙雾和仙亭毕竟属于幻术之类,灵池八、九层以上的族人施法加持双目之后,大都能够看清风夕崖的修为实力。 “咦,只有灵池八层!怎会这样?” “断岳部传人用仙家景象衬托道侣身份,我还以为那位传人道侣应当也是濒临仙台境界呢。” “怪哉,莫非是断岳部传人较为看重道侣的外貌风采?灵池八层,按说也不算弱小,只是,断岳部传人是渊海九层,濒临仙台境界的强者,道侣竟然只有灵池八层,连渊海一层都遥远着……” “嘿嘿,钟以铮那个石板臭脸,看他目中无人的臭德行,今日弄巧成拙了吧!想衬托他那道侣的身份,结果这是明晃晃的欲抑先扬啊,连那两只守门妖怪看着都比他那个道侣有分量!” 如此迫不及待着传音交谈的大都是赤霄部的人,也都是灵池八、九层的年轻人。 断岳部的人有的皱眉,有的疑惑,有的若有所思,就算传音也只是温和交谈。 渊海强者则是注重气度,又看出几分内涵,并不交头接耳。 这时,天空之上,钟以铮掌中那枚古符突然出现即将破碎的征兆。 那枚古符异常陈旧,钟以铮得到它之前,它就那么被人随意的搁置在露天的地方,没有任何封存保护措施,禁制灵气消散过半,品阶掉落数个层次。钟以铮得到它后,将它封印起来随手扔到储物护腕一角,而今翻出,物尽其用,催使之前就对它的时效有所预测。 现在到了钟氏祖地,钟以铮自不会等古符自行崩溃,他当即施展“冥鸦遁术”,带着道侣降临到玄武场中,挥手散去冥鸦幽影,显出二人身形,再把古符往头顶一抛,猛地一道法力击出,将它震碎。 刹那间,古符碎成齑粉,高空中的青龙、祥云、仙亭、仙禽瑞兽、童子天女等等景象全都消散。 众多受到龙威和仙家道意震慑的人这才回过神来,与其他虽未受到震慑,却也仰头痴痴观看仙家景象的人一样,全都目露惋惜之色。然后他们期待着议论着,纷纷结伴向玄武场中涌来。 钟以铮站在道侣身旁,对空中古符仙景的消散毫不在意,只自锐利的扫视着钟策等人。 钟策、钟洪霏、博木逻天、席少普等人,还有那些纷纷涌来的钟氏族人,目光全都聚集过来。 “师弟,给你介绍,我的族人。”钟以铮对钟策等人视若不见,径自转身看向那些不断涌来的钟氏族人,一手伸出来,理所当然的握住风夕崖的手掌,握紧,不松,向他介绍。笼统介绍法。 风夕崖向那些人微微的笑着点稽首,同时手掌用力反握回去,配合着钟以铮的亲近状。 钟以铮自忖是强行抓住道侣的手,本想握一下就松开,冷不丁被风夕崖反手紧握过来,他蓦地臂膀一绷,暴强的战斗意识让他差点本能的甩手摆脱!但他随即放松:道侣,这是道侣,道侣的手。 他便任由风夕崖把他手掌握紧,只自神情淡定——面庞一直板着。 “我家道侣,风夕崖。” 钟以铮又向族人介绍道侣,肃容郑重,凛然睥睨:青阳灵根的!刚从灵池二层晋升到灵池八层。 “风师兄。” “风师叔!” “风师侄。” …… 那些钟氏族人辈分不一,一听介绍,顿时向风夕崖问候,叫什么的都有。 风夕崖暂时松开钟以铮的手掌,端正从容,向钟氏族民们稽首一礼,而后又重新握住钟以铮还垂在那里的手。 那些钟氏族人都露出笑意,和善的看着他,身怀法力的还彼此议论: “这位风师兄是什么灵根?法力气息感应起来好生舒坦!” “以铮哥的道侣,肯定是非同寻常的。” “像晒太阳似的……” 风夕崖宝冠墨蓝,浓眉如墨,清俊面容上神情泰然,面对无数道看过来的目光,他毫不怯场,淡淡的回视过去时,眼神异常平和,嘴角也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他站在钟以铮身旁,挺拔笔直,颀长英挺,并不稍矮于钟以铮。 但他的风采气度和法力气息,却与钟以铮的寒煞逼人和锋芒毕露截然相反。 风夕崖明白什么时候应当适度表现,此时他便稍稍运转着法力,青阳法力平和的散逸出去,让他仿佛周身都带着隐约的三月阳光,安稳,沉静,普照四方,让人恍若沐浴在浩浩春风之中。 “我,我说呢!他这是什么灵根?” “他那法力气息,是,阳木气息?” “想明白了吧?钟以铮的为人性情你还不知道?你看他默不吭声的,其实一直精着呢,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要是跟你似的,只知道看重道侣的当前修为,恐怕早就成家立业生娃娃了!” “呵呵,我刚才就想,以铮哥如此重视他这道侣,想必他这道侣是个天资卓绝的。像咱们这等修行大族,渊海境界不是关键,是不是拥有能够问鼎仙台境界的卓绝天资才是重中之重!” 断岳部中有些人刚才被赤霄部的某些人故意传音讥讽,现在便传音打压回去。 钟策、钟洪霏等人都没有说话,钟以铮正为风夕崖介绍族人,他们就算要为难为难钟以铮的道侣,以考验的方式让钟以铮这个仗着兄长是紫府仙家就眼高于顶的石板臭脸出丑,也要等一等再说。 “以铮哥!天月鼓请出来了!” 突听一声高呼从祖地中传出,众人转头去看。 风夕崖也循声望去,蓦地一怔。 只见玄武场后方,钟氏祖地之中,四名精壮小伙鼓足法力,抬着一只庞大木架吭吭哧哧的艰难跑来。木架上用银丝布匹蒙着一样东西,能看到那是一面鼓,两丈多高,直径四丈开外。 庞然大鼓。 钟以铮也漠然的看向天月鼓,一只手任由道侣握紧,另一只手负在背后,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他的手势难以看懂,后面几名族人盯得莫名其妙:要给我们示意什么? 几个呼吸后,天月鼓被抬得靠近了些,四名抬鼓的健壮青年累得浑身是汗。 风夕崖到得此时,暗中的推演终于清晰了些:吉兆,吉兆?这就是我半年前感应到的吉兆? 不可思议! 他下意识的手一用力,把钟以铮的手掌握得咔吧一下。 钟以铮修为高深,运起法力时堪称钢筋铁骨,但他本质上仍旧是血肉之躯,被道侣握手后便一直收敛着那只手掌中的法力。现在“咔嚓”一响,手掌自然生疼。只是他面无表情,恍若未觉。 风夕崖转瞬回神,他若知道钟以铮把法力收敛的那般彻底,自会有着警醒,不会过于用力。 他传音致歉,缓缓松开钟以铮的手。 钟以铮剑眉一皱,眼角淡淡的扫他一眼:些许疼痛算得什么?你要牵手,只管握住便是。 手还垂在那里。 他头一次与人牵手,感觉其实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抱歉又晚了些。 对有强迫症的某笑来说,维持两更的压力有些大,但某笑会继续坚持,也会争取让更新时间恢复准时。 第43章 战舞 用木架抬着天月鼓的四名年轻人喘着粗气跑来,钟氏族人让开空地,木架被放下,银丝布匹拉开,露出天月鼓来:高有两丈二尺,直径四丈四尺,通体都是泛白的木色,似是木质,但没有木纹,也没有宝光,没有任何气息外露,粗糙,陈旧,古朴,沉重。 四件族器中,朱雀宝葫、荡海石钟都只有半丈高,摄龙金鼎有接近一丈高,远远比不上天月鼓的庞大。风夕崖与钟以铮站在天月鼓旁边,身高还没有天月鼓的一半。 钟以铮凝目看着天月鼓,那只手仍垂在那里,留意着自家道侣,发现道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月鼓上,没有再伸手牵过来的迹象。他那只手动了一下,随即又顿住,然后抬起来,淡定的抱起臂膀。 风夕崖探出法力意念,感应着天月鼓:天赐青木,禁制深沉,沧桑岁月,不知年轮。 与月华宝珠一般,这面对他而言乃是“吉兆”的天月鼓应当也能用青阳法力去激发和催使。 吉兆,吉兆,只有对他的人生和修行会起到极端重要作用的事物,才能让他以渊海七层的道行凭空心生感兆。半年前,他在灵狐坡上莫名的心生感兆,当日刚一回府,钟以铮便突然出现,意欲与他缔结道侣契约。随后,钟以铮因他那句问话而突兀的消失,他对吉兆的感应也一直处于晦暗不清的状态。直到现在,他刚与钟以铮缔结道侣契约,一转头,冷不丁的,就这么找到了吉兆的源头…… 细思之下,竟然有种天意如此的玄妙。 风夕崖暗暗思量着,转头看向钟以铮。钟以铮神情沉凝,生人勿进,对他的目光恍若未觉。风夕崖不动声色,回过头来,把那些琢磨不透的东西都暂时按捺下去,也从天月鼓上收回了法力意念。 钟氏族人绝大多数都没见过天月鼓,这时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大半。 许多人想起钟以铮刚才凌空说过的话,不由看看天月鼓,再转头看看风夕崖。 “怪不得以铮兄要把天月鼓搬动出来,原来这位风兄是阳木灵根。” 钟策一直冷眼旁观,到这时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他伸手拍了拍天月鼓,向风夕崖轻轻点头,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意思,而后看向钟以铮,条理分明的道,“有以铮兄的道侣契约相连,风兄不会受到族器的排斥,有资格试着激发族器。不过,以铮兄没有掌管族器,怕是不太清楚,族器与祖地息息相关,自有灵性,天月鼓的灵性陷入沉眠之中一千余年,如果风兄是仙台境界,阳木法力当然极有可能将它唤醒,可惜风兄只有灵池八层……” “啰嗦。”钟以铮抱着臂膀,专注的审视着天月鼓,淡淡的打断他的话,根本没有正眼瞧他。 钟策面色微沉,眯眼盯着他那张石板脸,默然片刻,重又开口道:“断岳部族器虽是钟慧君掌管,但以铮兄才是断岳部大长老传人,风兄身为断岳部传人的道侣,也有危急时刻暂时代掌族器的义务。今日,族器都摆在这里,钟氏三部中,其他几位有资格暂时代掌族器的人也都在这里。在我瞧来,风兄与以铮兄着实般配得很,以铮兄天资超凡,智慧过人,想必风兄也是不遑多让……” “闭嘴。” 钟以铮漠然低斥,仍是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钟策一个,像是打发奴才一般。 以往钟策挑衅于他,他如看晚辈一般不甚在意,一般也不予计较,私下里他对钟策并不理睬,在钟氏族人面前时,他也会稍稍给钟策这个赤霄部传人留一点颜面,不至于让钟策撕破脸皮。 可是现在,他半点脸皮都不会给钟策留。 对那不知好歹的东西,现在有外人和族人在场,他才暂不发作,事后他还需给道侣一个交代! 钟以铮心寒似铁,面无表情,伸手屈指,敲了敲天月鼓一侧,将法力渗透进去探索,同时向风夕崖传音介绍:“族器各方面都与钟氏祖地紧密相联,仙台强者也不能将它们搬出钟氏祖地范围。就算有紫府强者将它们夺走,没有钟氏祖地的支撑,它们也发挥不出威能。它们与寻常法宝不同,无法被炼化收起,催使方法也非常特殊,比如这面天月鼓。它,唔,催使起来有些麻烦。” “哦?请师兄指点。”风夕崖传音回应。 钟以铮道:“我以钟氏血脉感应探索,能隐约知道它的催使方法,应是一种独特的战舞。” “战舞?”风夕崖一怔,想想吉兆,又想想战舞,觉得有点对不上。 他没有钟氏血脉,只能以青阳法力感应天月鼓的宝材本质,却无法知悉天月鼓的禁制内涵,而钟以铮也不可能与他说笑。总不至于,他还要先学一段什么战斗舞步,然后穿着奇装异服,抱着庞大鼓槌,站在天月鼓周围跳大神敲鼓吧?或者干脆站在天月鼓上跳大神…… 风夕崖思维电转,浓眉微蹙。事关吉兆,由不得他不上心,便转头向钟以铮传音询问细节。 钟以铮也没想到天月鼓的催使方式居然那般特别,剑眉都微皱起来,眼角留意着道侣的神情。眼见道侣虽有郑重,却无不悦,他便放下些心,也板着脸稍稍偏过头去,沉声传音对风夕崖细细讲解。 他们本就紧挨着站立,这一朝向彼此转头,看去就像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似的。尤其他们只是神念传音,都没有张口,乍看之下更像是靠近之后凝眸对视,即将当众做什么亲密行为一般。 钟氏族人在周围看得直乐呵。 钟策的神情憋得越发难看,他与钟以铮在钟氏族中地位相同,今日却连番被钟以铮不留情面的呵斥,他待要趁机发作,偏偏钟以铮又与道侣亲近着说什么悄悄话,周围族人都满面笑容,他但凡顾忌一点风度,现在就不是发作的时机。他正要继续隐忍着开口说话,突然有感,连忙抬头。 其他修行强者紧随其后的感应到空中异状,也立即抬头看去。 钟以铮早就有所察觉,却没做理会,兀自板着脸盯着道侣,向道侣传音细致解释某种“战舞”。 风夕崖道行不浅,也对空中的微妙波动有些感应,但钟以铮没有分心理睬,他便也不去抬头。听着钟以铮的传音讲解和介绍,天月战舞的法诀在他脑海中渐渐弥补完整。 天地无边,万象无尽,风夕崖前世今生的年龄加起来也不算多大,修行的时间不长,许多东西都不了解。譬如“战舞”,他只知道士兵鼓舞士气的战舞,还是头一次接触到催使族器的“战舞”。 他品味着钟以铮向他一点点现学现传的“天月战舞”,不得不承认,这种战舞的法门尤为精妙,除却催使天月鼓的特殊法门,战舞步伐也是一种独辟蹊径的修行和磨炼,对人的筋骨血肉和经脉法力都能面面俱到的磨砺到。 此外,其战舞步伐既有铿锵征伐,又有祈月庄严,不显拖沓,不显怪诞,而是一种肃穆庄严…… 风夕崖细细思量之下,渐渐放下心来。对待有助于他修行的事物,只要不是让他怪异出丑,他便没有什么抵触。尤其这面天月鼓对他而言还是能让他心生感兆的重大吉兆。 钟以铮见他听自己传音听得心无旁骛,也暗暗点头,继续专注的传音,细致传授起来。 于是,玄武场上,所有钟氏族人,连同一直安静旁观的大衍部落、潇湘堡的传人都被天上异象惊动,唯独风夕崖和钟以铮这对站在人群中心的道侣面对着面,向对方稍稍偏头,却又一声不吭。 玄武场前方的上空,隐晦的微妙气息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明显。 玄武场中,众人神情凝重,向后退开,钟策已经闪身站到朱雀宝葫旁边,蓄势待发,谨慎戒备。 突然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一艘三层楼船凭空现出行迹来,安安稳稳的静止在半空,也不知它是原本就隐匿在那里,还是预定了位置之后,凭空穿梭空间,刚刚挪移过来。 楼船甲板上,一名青年踱到船头。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金袍披身,敞开了衣襟,半露着结实的胸膛。 他一手执着玉壶,一手举着玉杯,一边悠悠然的自斟自饮,一边醉意迷蒙的看着楼船下的玄武场中,一张面孔俊美无俦,问着:“此前的青龙祥云,是你们鼓捣出来的?” 在他身后,两名异常俊美的白袍少年跟过来,轻轻依偎向他,却又带着小心翼翼,没敢贴他太近,只那般温柔的守在他旁边,满眼倾慕的看着他,目光没有对船下漏出半点。 玄武场上有一瞬间的静默,鸦雀无声。 钟策盯着三层楼船和那名青年:追日殿,蔡景谦。 玄武场东南方,钟慧君骑着驯虎慢腾腾的向这边赶来,钟坤宏等人想要超越她尽快赶回,却都被她抬手拦住。她的修为实力直追其父断岳大长老,钟坤宏等人就算对她斗真格的,也只能落个鼻青脸肿的下场,当此时候,谁愿意鼻青脸肿的回去丢人现眼?好在钟慧君也不是不走,他们便继续憋着。 现在,他们刚刚赶到玄武场东南方三里处,便看到那艘三层楼船。 “追日殿的蔡景谦。” 钟慧君压低声音,神情凝重,低哼一声,“钟以铮嚣张狂妄不知收敛,只会给族中招惹麻烦!” 钟坤宏等人都不理她。骂不过她,斗不过她,还被她堵着憋着,谁还会理她? 他们的脸色比之前更为难看——怎么以铮哥会把这家伙给招来? 追日殿是尧天界域南部的一方霸主,殿主蔡震是紫府仙家,殿主夫人卫珂人称“风圣仙姑”,也是仙台强者。蔡景谦是他们的独子,经常乘着一艘“追日楼船”在尧天界域肆意逍遥,谁都不愿招惹他,因为他无论看上什么东西,都要买下来。 对方不卖?他便与对方等价交换,以物换物,以宝换宝,甚至以人换人。 按说,钟氏一族现在也有一位紫府仙家和一位仙台强者,只不过,哪个境界都有高下之分,仙台、紫府境界中的高下之分更为显著,有时,两位同是仙台强者的人,实力区别有可能天差地远。 钟氏的紫府仙家钟冥常年云游和闭关,而且族中高层都知道,钟冥仙家晋升紫府境界时有些隐患,为了压制隐患,难以发挥出仙家道意;钟氏一位太上长老是仙台强者,却早已老迈,无力晋升,只能在祖地深处闭关静养,维持寿元,以仙台威名震慑宵小。 可以想象,钟氏的仙台、紫府强者,实力自然是无法与追日殿的老牌仙家相比的。 不过,紫府仙家自有恐怖的拼命手段,有钟冥在,钟氏一族面对追日殿便无须畏畏缩缩。 蔡景谦也知道分寸,没有把追日楼船直接挪移到钟氏祖地上空,而是挪移到玄武场前方的天上。 此时,蔡景谦问出话来,玄武场上,某些赤霄部的人顿时不悦的看向钟以铮。 钟以铮面无表情,并不抬头,只淡淡的道:“有话下来再说。” 风夕崖直到这时才微微抬头,看了看那艘富丽堂皇的楼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44章 什么情况? 追日楼船静静的浮在半空,船底有层层白云相托,船侧以上连同三层阁楼都向外散发着朝阳一般的光芒。它停在那里,就好像那里多了一轮刚刚升起的小太阳,光芒并不刺眼,却照得八方明亮。 蔡景谦身披金袍站到船头,宛如是从太阳中踱步而出,楼船上的朝阳光辉,连同阁楼内几道浑厚的强者气息一起加持在他的身上,让他就连漫不经心的问话都显出一种云端俯视的威严。 楼船是仙台重宝,金袍者是渊海九层。 风夕崖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心中有底,便平静的回过头来,把手掌按到天月鼓上,稍稍运转青阳法力,缓缓灌注进去。他没有钟氏血脉,但有钟以铮刚刚传音与他解说的法门,他现在就能静心去感应天月鼓的内部禁制…… 追日楼船上,蔡景谦醉眼朦胧,慢腾腾的扫看着玄武场中,目光在四件钟氏族器上稍有停顿,在看到风夕崖时,他也挑挑眉头,然后才刚反应过来似的看向淡然回应他的钟以铮。 “让我,下去说话?”蔡景谦俯视着身影显得刚硬笔直,连头都没有抬过的钟以铮,皱了皱眉头,眯了眯醉眼,俊美至极的面上没有动怒,而是带着单纯的疑惑与好奇,他再度张口,慢悠悠的说着,“我只是,敬你钟氏紫府仙家,你却又是什么,有资格让我下得楼船,与你说话?” 钟以铮没有睬他,说过让他下来说话,他不下来,岂会再与他搭腔? 钟以铮漠然不理,一语不发。蔡景谦不下船,他也不能将蔡景谦打下来。 他暗中传音向风夕崖,先将追日殿的强横实力、钟氏祖地的自保之力,全都说给风夕崖听清,而后道:“师弟,你是青阳灵根,百年难遇,万宝难求,那蔡景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秉性恶劣贪婪无度,他还未看出师弟你是青阳灵根,若是看出,他定会纠缠不放……” 风夕崖不改神色,传音问道:“师兄之意是?” 钟以铮传音回道:“愚兄别无他意,只是提醒师弟,若那蔡景谦胡搅蛮缠,你也莫要意外。你更无须掩藏灵根属性。你须记住,修行者最不可掩藏之物,首件便是这灵根属性。灵根属性可以掩藏一时,不可掩藏一世,掩藏之后难以发挥全部实力,若要因此而遭遇危险,岂不是作茧自缚?” 钟以铮的传音带着几分森寒煞气,“便让那蔡景谦狗眼看清,我钟以铮的道侣就是青阳灵根!你是我辛苦缔结而来的道侣,回归祖地之后,定会名声外扬,免不了招来宵小之辈羡慕嫉恨!如此情况之下,若是需要你躲躲藏藏才能求得安全,那除非是我钟以铮早已死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了!” 钟以铮看得透彻,蔡景谦刚一现身,他就把可能会出现的状况都看透且考虑在内,也立即做好了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他历经过多次生死危难,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也没有半点忌讳。 只是,在他眼中,无论怎样,今日乃是他们道侣二人回归钟氏祖地之日,族器已经作为考验摆了出来,便已成为迎礼的一部分,若是仓促收起,草率通过,岂不让人看轻风夕崖? 他绝不容许自家道侣要因为蔡景谦的出现而委屈收敛匆匆躲藏。 他现在料定,以自家道侣一身青阳法力,必能当场唤醒这天月鼓的灵性,让钟氏族中多出一件可用族器。族器越多,祖地越稳,钟氏再得一层庇护,所有族人都要感激于他的道侣。 钟以铮传音极快,脱口而出,说完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过于凶恶,怕道侣不喜,当即停止传音。 不可否认,风夕崖听得心里有些触动。 钟以铮不再传音过来,风夕崖却带着淡淡笑意的向他传音。 “师兄放心,我晓得道理。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避让开时,避让之后才叫能屈能伸。否则,平常时候,为人却是不可绵软,软柿子谁都敢来捏上一把,需得自身硬气,别人才不敢欺侮过来。我自身不把脊梁弯下,别人谁能站到我的背上?”风夕崖的传音平稳如旧。 同样刚强的道理,钟以铮说得杀气滚滚锋芒毕露,风夕崖说出来却是平和泰然安定如初。若是打个夸张些的比方,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便像是幽冥魔刀触之即死,一个则像是三月旭日覆地而不惊。 钟以铮听得浓眉微动,一时显得眼眸幽黑深邃。 风夕崖传音说的话都是他本心处世的态度,说话间,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庄严郑重的意味,仍是沉静平和的将手按在天月鼓上。他依照钟以铮刚才向他传音解说的法门,在这互相传音的短短时间内,灌注到天月鼓中的青阳法力已经碰触到了一点极其模糊、似有似无的玄妙所在…… 他们这几段传音说得有些发散,也有些深入,却都是神念流转,转瞬即至,眨眼即明,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转眼之间。 玄武场中,钟策、钟洪霏等钟氏强者同样在互相传音交流。 因为蔡景谦居高临下,态度颇不客气,钟氏强者都冷下了脸来。钟氏有钟冥仙家的紫府威名相护,他们即便不愿惹上追日殿,可也不至于畏缩惧怕着笑脸相迎,更何况,这里是尧天界域东部边缘,追日殿却是尧天界域南方的霸主,追日殿手掌伸得再远,也不至于来这尧天界域东部只手遮天! “咦?怎么,不说话了?” 蔡景谦还在醉醺醺的看着下方玄武场,等着钟以铮回答他。 蔡景谦的行事风格与别家不同,他独自站到船头来,身后没有护卫贴身跟着,身边那两名俊俏少年也不敢仗势开腔。总之,他看上去平易近人得很,没有狗腿爪牙帮他喝问别人。 “蔡少殿。”眼见钟以铮对蔡景谦视若无物,钟氏却不能对追日楼船视若不见,钟策只得站出来,不卑不亢的道,“适才那青龙祥云,确实是我族中幻化出来,今日乃是我族中断岳部……” “没有问你。”蔡景谦却不给他面子。 钟策本就憋着,当即勃然大怒,却又不好发作。钟氏族人也脸面不好。钟策面皮微红一下,随即面无表情下来,手掌按着朱雀宝葫,也不理这蔡景谦了,谁爱理谁理去!这猖狂跋扈的王八羔子! 蔡景谦随手把玉壶玉杯扔开,手肘撑着追日楼船的栏杆,盯着钟以铮,似是分辨不清,又转眼看向钟策:“青龙祥云的事,我不想知道了……我现在,想知道他是何人,敢让我下船与他说话?我与他是朋友?我怎么不记得,何时认识过他?” 钟策恍若未闻,也把蔡景谦视若无物。他转头看向钟以铮,继续刚才的话,慢条斯理的说道:“以铮兄,风兄,你们缔结道侣,回归钟氏祖地,族器都摆在这里作为迎礼,耽搁的时间也不短了,总不能让族人一起陪着你们干耗着。风兄是要听从以铮兄的意思,意图唤醒天月鼓的灵性,还是接受族中其他有资格暂时代掌族器之人的挑战,于你们道侣回归之日一展风采?” 随着他的问话,玄武场中的情形有点古怪。 玄武场上空,一艘朝日般的楼船静静的浮着,船头一人正等下方回话。玄武场地面,钟氏族人中没有修为的,或者修为微弱的,在追日楼船现身时就已经退后十多丈,只有风夕崖、钟以铮,钟策、钟洪霏等钟氏强者,以及大衍部落博木逻天、潇湘堡席少普等人还站在四尊族器附近。 而这些人没有退后的人,要么干脆不理蔡景谦,要么自重身份,不愿一直仰着头去瞻仰追日楼船,要么是想要开口说话,却怕像钟策那样,被蔡景谦一句“没有问你”给顶回来,平白打脸难看…… 所以,一眼望去,玄武场上泾渭分明,大部分人后退颇远,一起仰头,像是打量稀罕物似的打量着追日楼船和蔡景谦;小部分人站在原地,明明大都顾忌得厉害,却偏偏像是对蔡景谦视而不见。 钟以铮对钟策的问话也是漠视不理。 风夕崖正把青阳法力灌注到天月鼓中,感应着天月鼓的禁制,闻言稍稍分心,笑道:“还请稍待,许是巧了,我有师兄传授的法门,感应天月鼓禁制时,似是若有所悟。” 说完,他继续沉心静气感悟天月鼓的玄妙内涵。 “嗯?都变哑巴?”追日楼船上,蔡景谦愣了一下。 他等了等,还是没得到想要的回答,突然有点烦躁,伸手扯了扯衣襟,把精健的胸膛都裸了出来,感觉凉爽了些,他才又趴在追日楼船栏杆上,耷拉着手臂,伸手点点着钟策,打着酒嗝,不悦道,“刚才没问你,你偏要回我,现在问了你,你又不吭声。你又,不是我的小宠,怎也对我使性子?” 钟策登时憋得脸皮发青。 钟氏族人,连同博木逻天、席少普等人都看明白了,蔡景谦喝醉无聊,闲着没事儿找事儿呢。 钟氏祖地内,高山云楼中,族长钟澹,钟信然、钟烈等诸位长老都知道追日楼船的到来。钟烈想要赶去玄武场,却被钟澹一句话拦了下来,便又坐回去,继续陪着钟澹与博木达图和席炼辉议事。 玄武场上,钟策憋着劲儿不愿矮钟以铮一头,死也不理蔡景谦。没办法,总不能把追日殿少主扔在那里等着他发飙吧?两名渊海强者背上都冒着冷汗,一起站出来,老成持重的与蔡景谦搭腔。 蔡景谦果然又是一句“没有问你”,把两名渊海强者憋得也不想理他。 好在蔡景谦下一句话就问了他们:“问你们,青龙祥云,是谁鼓捣出来的?” 不是说不想知道了吗?两名渊海强者心下冷冷的哼着,可他们没有钟以铮和钟策的底气,再说,就算为了钟氏族民,他们也得舍掉一些脸面,尽量不要得罪追日殿少殿主。更何况,这追日殿少主也是醉了,醉态可掬,他们岂能与醉汉一般见识? 于是,二人面不改色,负着双手,如看云卷云舒般悠闲的微微仰头,你一言我一语,之乎者也,者也之乎,七拐八绕,云里雾里的,与蔡景谦有问有答。 蔡景谦之前也不知喝了什么灵酒,现在酒劲儿上头,面上的醉意越来越浓。既然找到了陪他说话的人,他就把钟以铮和钟策都忘到脑后扔到一边,自顾自趴在追日楼船栏杆上,听几句下面的掉书袋,便醉眼迷蒙的朝着下面问一句,再听几句,再问一句。 双方牛唇不对马嘴,说得颇为热络。 玄武场东南方三里外,钟慧君把钟坤宏等人拦着,一起停在那里,说要看看情况。 可现在玄武场那边是什么情况? 钟策等人看着风夕崖,听着旁边乱七八糟的对话。 不远处,钟氏族人也在旁观旁听。 风夕崖两耳不闻身旁事,不慌不忙的感应着天月鼓禁制。 钟以铮板着脸守在自家道侣旁边。突然他浓眉一皱:“师弟?” 风夕崖神情如旧,却怔怔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还是没能守时,扶额。 —— 放心,不会出现坏情况。 第45章 心有灵犀 有钟以铮用血脉法力感应到的禁制法诀作为引子,风夕崖成功感应到天月鼓的内部禁制。再有钟以铮的道侣契约法则相连,风夕崖的法力和神念便没有被天月鼓排斥。 青阳法力带着他的神念,沿着那模糊的玄妙禁制,渐渐深入到天月鼓的深处。 禁制开始由若有若无的模糊,逐渐变成洁净明亮的清晰,就宛如他正在摸索着穿过一道逼仄黑暗的山洞,渐渐的看到远处那一片蒙蒙的光亮。 他受到某种吸引,试着将法力和神念靠近过去。那片光亮似是与他的青阳法力属性相近,没有排斥他的靠近。他感知过去,蓦地一股吸力涌来,陡然将他的法力和神念卷到一个不知名的所在。 神念中,一片清光湛湛! 他微微一惊,却不慌张,因为他的法力和神念被卷进来后,那股吸力便即消失。他意念电转,结合前世某些知识,料想刚才他是碰触到了天月鼓禁制中的某个感应门户,若是他不符合门户开启条件,那就无门可入;若是符合门户开启条件,便会被席卷进来。看来他是符合条件的了。 他略微等了等,确认没有异常,才将神念再向那片清光感应过去。 乍一感应,好似那里沉睡着一个小型的月亮,仔细分辨,才知那是玄奥到极点的禁制纹箓。那片禁制纹箓凝成了法则,诞生了灵性,灵性属性如月,便有湛湛月光。 灵性非是灵智,它没有思想,没有智慧,说它是灵物也可,说它是死物也可。 “此乃天月鼓的核心禁制,如果能用神念渗透,便能得到完整的催使法诀,进而掌控天月鼓。”风夕崖心中暗忖,当下毫无迟疑,立即以温养宝物的法门,把青阳法力和神念都散发渗透过去。 他动作果断,落到实处仍是谨小慎微。 不料,那片核心禁制刚一受到他的青阳法力渗透,就蓦地一颤,随即便向他打出一片清光来! 他避无可避,法力和神念处于这片玄妙的禁制空间中,想要收回也不是瞬间就能做到,他还来不及收回法力和神念,便被那片清光撞个正着,却又没有受到伤害。不仅未曾受伤,甚至还有一种滋补之感。原来,那片清光一从核心禁制中涌到他的青阳法力上,便被他的法力尽数吸收! 古怪,还有这等好事。 好像他的青阳法力是一把沙土,他用这把青阳沙土打漏了某个水球,突然有清水从那个水球的孔漏中涌射而出,射到他的青阳沙土上,又被他的青阳沙土完全吸收…… 非但如此,那道清光竟然瞬间将他这股青阳法力淬炼了一遍! 因为他由灵池二层晋升到灵池八层的过程委实太快,体内灵池扩张迅猛,青阳法力增长激烈,修行根基虽然被他夯实稳固了下来,不至于埋下什么隐患,但他的青阳法力却还有些散漫虚飘之意。 可是现在,他这股灌注到天月鼓中来的法力,只不过渗透了一下天月鼓的核心禁制,便突然被一道清光融入和淬炼,随即焕然一新,变得无比凝实,无比精纯,好像历经过千锤百炼一般! 风夕崖饶是性情安稳,也不由得怔住一瞬。 他随即回神,迅速想道:“如果一身法力都能经过清光的淬炼,哪怕不吸收它,我也能在转眼之间将灵池八层彻底稳定下来,而后继续对道侣钟以铮施展青阳圣诀,炼出纯阳圣丹,炼化吸收,再度提升修为。上次以灵池二层的根基,我便能承受住直升灵池八层的进境;而今,若是以灵池八层的根基为底,我至少也能承受住直升渊海境界的修为进境……渊海境界,确实近在眼前了……” 电光石火间,风夕崖思维转动了一圈,当即就想将这股已经被淬炼过的精纯法力收回,再将体内法力更换着灌注进来,但他没有贸然行事——越是惊喜,就越是不能冲动,否则极其容易导致乐极生悲!这个道理是风夕崖见证过不少人的经历,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方式深深记住的。 他极快的思量着,争取缜密周全,同时把神念再度探向天月鼓的核心禁制。 他神念有感,首先确定的是,刚才那道清光只是天月鼓核心禁制中的九牛一毫罢了。 天月鼓在不知多少年前被钟氏仙家铸炼而成,一千余年前,它的灵性陷入沉睡,钟氏族人无法催使它,也无法继续淬炼它,但它处于钟氏祖地的庇护之下,内部的禁制威能并没有丝毫消弱。 也就是说,天月鼓的灵性虽然沉眠,但核心禁制中却还有更多清光!无数清光! 然而,他其次又渐渐感应明白了另一件事实,不由暗暗蹙眉。 幸亏他谨慎沉稳了些,没有贸然将青阳法力收回,否则,他今日不仅无法得到天月鼓的核心催使法诀,唤醒不了天月鼓的灵性,平白贻笑大方,而且还要错失这次淬炼法力的天赐良机。 他沉静心神,不急不慌的思索当前情况。 天月鼓的灵性明显遭受过极大的损伤,正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的沉眠状态,若要进入天月鼓的核心禁制空间,唯有法力气息符合天月鼓核心禁制外的某个“门户”开启条件,被那个门户迎接进来,如此,才有可能渗透天月鼓的核心禁制,重新唤醒和掌控天月鼓,继而助它进行修复。 可是现在,天月鼓的灵性在席卷他的法力意念进来之后,竟然彻底沉寂了下去。也就是说,除非让天月鼓再封闭沉眠个一千余年,否则,它核心禁制外的“门户”不会再有灵性自发开启…… 风夕崖思量片刻,终于略有焦急和无奈。 “如果将这股法力退出这片核心禁制空间,我的神念无所依凭,自然也要随之暂时退出,等我换一股法力再要灌注进来,却要无门可入了。若是现在就能炼化天月鼓,难处全都迎刃而解,可这天月鼓是钟氏族器,炼化方法又与法宝等物截然不同,这可如何是好?” 风夕崖心下忖度着。他在用那股已经承受过清光淬炼的法力感应天月鼓核心禁制时,便渐渐的完全明白过来,掌控天月鼓的方法,就是用自身法力承受它核心禁制中那些清光的融入和淬炼。 待他法力中融入足够多的清光时,他自能畅通无阻的接触到天月鼓核心禁制,继而得到天月鼓真正的催使法诀,日后他无须天月鼓那道“门户”,通过核心法诀就能随时进入这片核心禁制空间。 换句话说,他无论是想唤醒天月鼓,掌管天月鼓,还是想用天月鼓核心禁制中的清光淬炼法力,都必须将现在这股已经承受过清光淬炼的法力收回体内,然后换一股青阳法力灌注进来! 他现在这股法力正处于一种饱胀的状态中,无法继续融合更多的禁制清光。 但他若不收回这股法力,他的肉-身又没有余力再将体内剩余法力往天月鼓中灌注。天月鼓的禁制有着莫大的阻碍,他刚才将法力灌注进来,便消耗不少,他体内法力又是散漫虚飘,根基也只是勉强夯实稳妥,若是没有足够的法力镇压灵池,导致灵池震荡,立即就会落下难以弥补的隐患…… 天月鼓旁边。 钟以铮守在风夕崖旁边,看似板着脸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其实一直留意着玄武场上各处的动向,更密切关注着自家道侣的细微状况。在风夕崖最初怔愣愕然的瞬间,他就有所察觉,等了等,见风夕崖越发怔怔失神下去,他心底掠过一抹不安,谨慎的低声传音,唤道:“师弟?” 风夕崖的神念正沉浸在天月鼓的核心禁制空间中,听到了他的传音,却无力回应。 风夕崖如果已经是渊海境界,自然有秘术可以暂时分念,要么分念控制身体说话,要么分念以神念传音交流,可他现在修为不足,空有一身道行意境,神魂念力却不够强盛,无法做到分化神念。 钟以铮稍等片刻,见道侣始终怔怔无神没有回应,他心头一紧,立即凝眸细看过去,又暗施秘法仔细感应,刹那间确认了风夕崖的状态,顿时紧皱浓眉:神念始终不在体内? 钟以铮也不是慌张鲁莽之辈,瞬间便想:“师弟神魂呆滞,却没有受伤,可见神念安然无恙,暂时没有凶险。但他体内法力只是自发运行,没再往天月鼓中灌注,他是神念陷落到天月鼓中无法自拔,分不开心神回应我,还是神念因为天月鼓核心法诀而有所领悟,没有听到我的传音?不论如何,需得立即试探确认!不过,若是师弟正是有所感悟之时,那便打断不得……” 钟以铮头脑冷静至极:如何既能确认道侣的状态,又不至于扰乱道侣的领悟? 天月鼓的核心禁制空间中。 风夕崖百般思量,暗暗焦急,却哪有破解此时必困之局的法子? 这股法力退出去?神念无所依凭,只能一起退出,而后再也进不来。 这股法力不退出?留在禁制空间中不能继续吸收禁制清光,空占着位置浪费时间。 继续灌注新的法力进来?他提升修为太快,法力散漫虚飘,体内暂时无力……等等! 他脑中刚刚闪过“无力”二字,背后便多了一只手掌,紧接着,体内突然出现一股有力的法力替他镇压着灵池,同时驱赶着他的青阳法力往天月鼓中灌注而来——钟以铮在帮他! 心有灵犀? 怕是只有这个词才能勉强反应出风夕崖此时此刻的惊喜。 原来,钟以铮心念电转,转眼之间便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管道侣是神念暂时陷落,还是正在有所感悟,他逼着道侣的法力往天月鼓中灌注,只需缓慢自然一些,必定是有益无害的,如此一来,他也能通过道侣的反应而确认道侣正在所处的状态。 想罢,钟以铮当即将手掌伸到风夕崖背后,按住风夕崖后心,运转自身法力,温和的渗透到风夕崖身体经脉之中,先为风夕崖镇压住灵池的稳固,而后才引动并驱赶着风夕崖经脉之中的青阳法力,迫使它们沿着风夕崖那只按着天月鼓的手掌,缓缓的灌注到天月鼓中……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下章风夕崖要爆发啦。————某笑的修仙文,有时会免不了的描述一些修行细节作为铺垫。否则感觉不能自圆其说,不够合理,自己就会写不下去。有不喜欢这类章节的小伙伴,以后注意标注【修行】二字的内容提要哦。 第46章 紧迫感 风夕崖得到钟以铮的法力相助,体内灵池安稳无患,青阳法力也被驱赶着灌注到天月鼓之中,他自身也瞬即从惊喜中反应过来,配合着将体内青阳法力引动到天月鼓的核心禁制空间,以之承载着自身神念,而后将那股已经承受过清光淬炼的法力退出禁制空间,流转回返自己体内。 这一进一出的转换,当即被钟以铮观察个透彻。风夕崖灌注到天月鼓中的青阳法力散漫虚飘,而从天月鼓中流转回到体内的青阳法力却是精纯凝实,那种差距简直像是云霭与雨水的区别! 钟以铮心念电转,立时猜出道侣目前所处的大致状况,但还需再三确定。 他继续缓缓的将风夕崖体内青阳法力驱赶过去,马上又察觉到一股精纯法力流转回来。 再继续,还是如此! 他板着的面庞上顿时没了沉沉的凝重,重又恢复漠然淡定。他这时完全可以确定道侣目前遭遇的状况:不出吾之所料,竟是被某种“奇遇”困住……年幼无知,果是需要年长者作为道侣守护。 钟以铮眼眸越发显得深邃,那副比风夕崖年长十一岁的精壮体魄也不再蓄势待发般的绷紧,一只手继续帮助风夕崖镇压灵池和驱赶法力,另一只不知何时握紧拳头的手也立即松开,随意的负在背后。 他忽然又用眼角瞄了瞄自家道侣的身体,与他一般高,又高又直,匀称康健。 年纪不大,倒是长了副高个头,再长下去…… 钟以铮剑眉微蹙,瞬间稍稍分心,在脑海中过滤了一下有没有能让自己再增高一点点的仙药。 但是念头刚起,他便断然将之掐灭。 他钟以铮不会去做任何毫无意义的事情,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有理由,有目的,有价值! 玄武场中其实没有过去多久,情形还是维持在之前的面貌上。钟策等人没有说话,多多少少都留意着风夕崖和钟以铮这对道侣,他们都是强者,哪会察觉不到风夕崖的法力变化? 博木逻天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风夕崖,愣了愣,而后向席少普传音:“席兄,钟以铮那个阳木灵根的道侣,法力变化好生惊人。你猜他与那面天月鼓之间究竟发生何事?” 席少普微微一笑,刚要猜测说话,忽又想起先前博木逻天的猜法之说,传音一换,反问:“他那灵池八层的法力凝实得太快,宛如输运更换一般,我怕是猜不出具体缘故。博木兄你猜呢?” 二人你猜我猜。 钟策、钟洪霏等钟氏强者则是有的神情复杂,有的满脸惊喜。 他们以为风夕崖已经唤醒了天月鼓。 钟策凝眸看向风夕崖,看了半晌,又转眼盯向钟以铮,见钟以铮还是那副目无余子的石板臭脸,他不由暗暗磨牙:怎么好事都被如此令人厌憎的狂妄东西遇到!连这种为了消除晋升隐患而暂时封印修为疗养的阳木灵根修行者都能被他救下,而后还青睐上他,对他以身相许,与他缔结道侣…… 这是钟策暗中得来的可靠消息,没有传扬出去。 他也没想过钟以铮会拿这种事情欺骗断岳大长老,所以,他信了。 钟洪霏看了看风夕崖,张口刚要说话,钟策蓦地传音喝止:“噤声,莫要搅扰到他。” 钟洪霏愕然一下,转头瞅瞅侧前方。 那里,二位渊海强者负着手,仰头看云,与那位追日殿少殿主之乎者也的朗声交谈甚欢。 天月鼓核心禁制空间中。 高个头的风夕崖又感应到了天月鼓的新状况,不禁也有磨牙的冲动。 刚才,没过片刻时间,他体内所有青阳法力全都被轮换了个遍,经由天月鼓核心禁制中清光的融入和淬炼,他的法力不仅被淬炼得精纯如水,而且得到了相当可观的滋补,让他此身修为彻彻底底的稳固在了灵池八层,甚至有一种将要自然而然突破到灵池九层的迹象! 此外,他还如愿以偿的从天月鼓的核心禁制中获悉了催使它的完整核心法诀。 这些本来都是好事,可他马上发现,必须尽快对天月鼓的核心禁制烙下某种特殊印记…… 风夕崖将法力和神念收回,归位,再看面前庞大的天月鼓,他着实难忍腹诽:灵性遭受重创,条件还那般多,激发者稍有不慎就要前功尽弃,难怪一千余年来,你始终被人弃之不理! 腹诽归腹诽,他还得赶紧向钟以铮传音求助。 “多亏师兄助我,否则我这一身法力没可能这么容易就做到千锤百炼。”风夕崖首先传音道谢。 “你我道侣,我理应护你。”钟以铮漠然的看着天月鼓,那只手还贴在道侣的背上。 “还是多谢师兄顾虑周全。师兄,我现在尚有难处。”风夕崖迅速传音,将难处阐明,“我勉强在天月鼓禁制空间内留下了一道气机作为门户,半日之后,这道门户必定消散。我须在半日之内,将天月鼓核心法诀完全掌握,再对它烙下特定印记,日后才能掌管天月鼓,否则,天月鼓的灵性重新封闭沉眠,没有那特定印记,核心法诀也动不了它,怕要再等一千余年才能有人试着唤醒它了。” 无法重复设下门户气机,半日再半日的拖延时间?钟以铮想问这句话,但他没有问出口。以风夕崖的思维之缜密,岂会想不到这一点?其中显然是有着为难之处。 “师弟半日时间无法掌握天月鼓核心法诀?愚兄可助你参悟。”钟以铮沉声道,那只贴在风夕崖背上的手掌不能老是贴在那里,便也收回来,两只手一起抱起臂膀,指腹还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 “师兄,非是我参悟不透,而是我不到渊海境界,无法对那天月鼓核心禁制烙下特定印记。”风夕崖已将难处阐明,现在便直说重点,遂将一缕神念传过去,“师兄,我欲在半日内晋升渊海境界,还请师兄助我。师兄只管放心,经由那天月鼓禁制清光的滋补淬炼,我这灵池八层已经稳固无瑕,直逼九层,我稍稍行功,便可立即晋升九层。而今情况,只相当于我要突破灵池九层,晋升渊海。” 钟以铮听得肌肉绷紧,身体有一瞬间的僵滞。 道侣年方十八,刚从灵池二层晋升到灵池八层,现在有信心马上在半日内晋升渊海! 可当此时候,玄武场上迎礼尚在进行,绝无可能半途离开,道侣要晋升,需要纯阳圣丹…… 早说要你有备无患!幼稚,笨蛋。 钟以铮挺拔如剑,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眼角余光迅速扫视六面八方的人群。 人这么多。 怎么宽衣? 他一双抱起臂膀的手掌顿时握得死死的。钟氏祖地之内,他不能轻易催使阿鼻魔衣,只凭自身修为,做不到完全遮掩行迹,其它九层强者如果依仗异宝,定能看出他正被道侣脱衣摸按…… 风夕崖不动声色,他自有对策,继续平稳而快速的传音道:“师兄,若要唤醒天月鼓,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一条:半日内,我晋升渊海,在天月鼓核心禁制中烙下特定印记。我记得师兄先前提过一句,说为防钟氏族人因为我的修为进境过于快速,而对我胡乱质疑猜忌,师兄向族长和长老介绍我时,说我是一位为了消除晋升隐患而封印修为疗养的渊海强者。现在,还请师兄以此为由,向族人解释,就说师弟我刚刚承受了天月鼓的好处,急需寻一处幽静地方修行,以便解除修为上的封印。” 钟以铮一听这缕传音,衣内绷紧的肌肉立即放松下来。 道侣说的这个法子确实是现成的理由,也有可行之处,不止不会让人看轻,还能给族人惊喜。 只不过…… 钟以铮剑眉微不可察的一皱,现在是他们初成道侣回归祖地的迎礼之时,仪式郑重,族人皆在,任是什么理由都不能半途离开,否则,否则……只怕有些不甚吉利。 钟以铮冷静至极的沉吟,便是那追日殿蔡景谦的威胁,都不能让他中断族人对他们道侣二人的庄重迎礼,他钟以铮英伟男儿,莫非还要惧怕在那秘术掩盖之下稍稍宽衣?他有数层秘术隔绝,就算有渊海九层的强者借助异宝窥探,也只能看到模糊轮廓,看不清楚任何细节! 钟以铮念头电转间,随即便有决定。 他盯向自家道侣,眼眸幽黑:“你我道侣,理应承接族人的迎礼祝福,岂能半途离开?你需施展青阳圣诀,再炼出纯阳圣丹,有我秘术遮掩,任谁都窥探不到你的秘术之私。” 风夕崖微微一愕,传音问道:“师兄,施展青阳圣诀,需要师兄宽衣解带……” “无妨。”钟以铮异常淡漠,沉声传音,回道,“愚兄当用秘术掩盖!你我道侣,堂堂男儿,稍稍亲近,何须避讳?便以你那番考量为由,你要行功解除修为封印,急需愚兄元气相助。” 风夕崖浓眉微皱:仅是让道侣袒裸胸膛而已,又有秘术掩盖,也无不可,只是,仍旧略显放纵。 钟以铮盯着他,传音冷峻,将自己那番思量说与他听。 风夕崖:……怕不吉利? 好像非是怕不吉利,反倒是上赶着要在人前对他袒裸,让他纳取一般。 风夕崖何其敏锐,只是念头闪过,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如此想法未免有些自视甚高。 他随即凝眸细观钟以铮。 钟以铮又沉声传音道:“师弟速决,半日时间转瞬即逝,岂容无谓的耽搁?师弟,你须记住,事有轻重缓急,不可因小节而失大。” 传音间,他脑中一闪即逝的掠过一个有些紧迫感的念头——便让那蔡景谦等人皆都明白,即将在半日内晋升渊海,百年难遇之青阳灵根,天资卓绝之风夕崖,乃是他钟以铮的道侣,与他钟以铮不止有形式上的法则契约,更有私密下的感情亲近,且时刻都离不开他体内独一无二的冥煞元气。 也难怪连钟以铮都产生了某种紧迫感。 钟以铮虽有阿鼻魔衣,能暂时获得直达“紫府”境界的仙家实力,但那毕竟全都属于外力!他本身只是渊海九层巅峰,而且在这上面蹉跎了数载,始终寻不到一缕仙缘,无法晋升到仙台境界。 而风夕崖,他钟以铮此前用高人身份,用半强硬性质的恩威并施的手段辛苦缔结到身边的道侣,一转眼之前还是灵池二层,一转眼之后却已是灵池八层,如今再一转眼,只怕马上就要到渊海境界! 以后要是时不时都来一次转眼再转眼…… 钟以铮见证过自家道侣在宝船上的神速进境,不认为日后没有那种可能。 他也自认为,自己虽有凛傲之骨,却没有狂妄之性,所以他现在立即正视了自己的紧迫感:亏得道侣契约条件苛刻,若想强行断绝道侣契约,苛刻条件下的法则反噬连紫府重宝都抵挡不得!然而,道侣契约却有个“两百年”期限!只有两百年!两百年后,道侣会是何等境界? 钟以铮对自家道侣要在半日内晋升渊海的话深信不疑,转念之间,心中的紧迫感越发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汗,这章还是没有爆发。 第47章 当众脱衣 风夕崖不动声色的细观钟以铮,顿时看出些微异样。他本就距离钟以铮极近,这些日子以来又对钟以铮颇有些深入了解,便隐约从钟以铮那淡漠沉凝却绷紧臂膀的姿态神情中读出了某些内涵。 在紧张什么? 风夕崖没有妄自菲薄,设身处地,极快思量,意念一动,不难猜出几分。 修行强者无论传音还是思考,都是快到难以想象。 便如现在,风夕崖和钟以铮二人都念头闪动,思量曲折,实际上只是转眼之间便想到了一处。 风夕崖不愿纠结于些许小事,宛如被钟以铮那句传音说服,传音回道:“好。请师兄告知钟氏族人,无须他们耗在这里半日时间,愿留便留,愿去便去。然后师兄施展秘术遮掩住你我行迹,咱们便在这天月鼓顶部施展青阳圣诀,炼出纯阳圣丹,师兄为我护法,我晋升那渊海境界,如何?” 大善! 钟以铮看着他,顿了顿才漠然点头,允许了他的提议:“可以。” 随即,钟以铮头也不转,身也不回,直接开口,低沉的声音响彻整个玄武场。 他语调无波,淡定自若,说自家道侣刚刚承受到天月鼓的好处,以前修为晋升的隐患平息了些,最好能立即在天月鼓的附近,依靠他钟以铮的冥煞元气来解除修为封印…… 如此这般,钟以铮言简意赅,向钟氏族人交代了一遍。 钟氏族人、博木逻天等人一听,顿时明白,难怪断岳部传人的道侣只有灵池八层,原来是处于自我封印中? 知道“内情”的钟策更加没觉得意外,他只是盯了钟以铮那张臭脸几眼,又慢条斯理的扫向风夕崖,暗暗冷哼:好端端一株灵草,偏要插在又臭又硬的牛粪上,也不怕被熏个生不如死! 三里外,钟慧君一张清秀中带着英气的脸庞沉了沉,目光透过三里空间,逼视着钟以铮的方向。钟坤宏等人则为钟以铮高兴:原来如此,这是大吉大利的好事儿,传出去,以铮哥也会有面子。 两头雷光鲨一直闷不吭声的站在风夕崖身后不远不近处,一副门神护卫状,此时对视一眼,兄弟连心:主人原来在封印着修为,等到修为恢复,也变得……起来,这日子咋过啊,五百年,五百年。 追日楼船上,蔡景谦也暂停说话,醉眼朦胧的看了看钟以铮,又看了看风夕崖,没甚在意,继续与那二位钟氏渊海强者你来我往的交谈,各说各的道理,风马牛不相及,也亏他们有话一直说下去。 钟以铮向族人交代完毕,法力一动,将自己和道侣一起包裹着,轻轻跃上了天月鼓上面。 风夕崖空有秘术,无有修为,任由钟以铮施展秘术掩盖。 在男女老少齐全、强者弱者皆有的钟氏族人们期待备至的热切目光之下,钟以铮站在天月鼓上,站在自家道侣身边,面庞死板,肌肉绷紧,郑重其事,把秘术、符阵、法宝三者其用: 隐匿秘术、金光刺目符阵、幽冥神雾罩…… 一眨眼,数道与外隔绝的手段层层叠叠的显现,都是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非常玄妙。现在,他们二人虽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宛如处于一座完全封闭的法宝小屋之中。 “师弟。”钟以铮停止施法扔宝,转过身来,负手,沉肩,挺胸,“速来纳取,莫要耽搁。” “好。”风夕崖从那些隔绝手段上收回目光,摒弃杂念,平和沉静。 刚才二人传音已定,现在谁都无须多说。 玄武场上,天月鼓周围。 “席兄,那断岳部传人说要花费半日时间,用自身元气帮助道侣解除修为封印,据你猜测,他们会如何解除?”博木逻天看不透天月鼓上方的重重隔绝,传音询问站在他旁边的席少普。 席少普微微一笑:“我如何猜得出来?他们隔绝别人的窥探,想必是有秘法……” 钟氏族人们也是看不破钟以铮的隔绝,正自疑惑,突有一人为他们解惑—— “咦,他们脱,衣裳了!哈,哈哈,那个不理人的,被脱衣裳了……” 蔡景谦趴在追日楼船栏杆上,伸着胳膊点点着天月鼓,含糊暧昧的大声叫着。 钟氏族人一听,不由讶然:真的假的? 立即有人正色道:“醉汉的话也是信得的?断岳部传人严于律己,作风保守,其道侣也是翩翩人杰,他们正在解除修为封印,岂会于这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尔等不可人云亦云!”质疑者一面说,一面暗中施展秘法,加持在双眼上,踮着脚瞪着眼,往天月鼓上直看,似要证实自己的推断。 钟策按着朱雀宝葫,借助族器之力,隐约能看到钟以铮和风夕崖的模糊动作,不由神情怪异。 钟洪霏看不透钟以铮的那些隔绝手段,但他能看清钟策的神情,一看忙问:“钟策哥,不会吧,钟以铮那么克制,竟然容许他那道侣在这种场合脱他衣裳?” 钟策的神情镇定下来,没有吱声。 他才不会给那个行为不端的石板臭脸粉饰庄严,再说,事实本就如此:真行啊那臭脸! 其他钟氏族人一看,赤霄部传人都默认了,那还有假? “哦哦哦。”有小青年趁机起哄。 一些女子顿时羞红了脸庞,不敢再看向天月鼓,但还是偷偷的瞄去。大多男子则闷笑着,踮着脚,蹦跳着,甚至干脆施展法术浮起来,直勾勾的盯看天月鼓上方。 但他们哪里看得到其中分毫? 一眼看去,天月鼓上面,断岳部传人与其道侣所在的地方,只有一片扭曲的空间、刺目的金光、幽暗的雾色,里面发生着什么?谁都看不到,可越是看不到,越是让人觉得,内中情况肯定火辣! 于是,绝大多数人都看得热情高涨——断岳部传人呐,修为高深,冷冰冰的,穿衣一丝不苟,臂膀不露手腕,脖子遮起一半,眼下却正在那里被他道侣脱衣裳,正在与道侣亲热…… 追日楼船是仙台重宝,如果激发神威,其上朝阳之光便有照破虚幻之能。 蔡景谦有追日楼船朝阳宝光加持,极目远眺,可观三百里,之前他就是在三百里外看到这里的青龙祥云,然后催使追日楼船穿梭空间,过来瞧瞧热闹,一直瞧到现在。 而今,蔡景谦没有激发追日楼船,虽能看到钟以铮与风夕崖的动作,却也看不清晰,不过,他醉得无聊,清晰也罢,模糊也罢,都不在意,只自双眉挑起,眼眸迷蒙,看得乐呵。 玄武场东南方三里外。 钟坤宏等人都修为不低,玄武场上的情况,他们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当即个个憋着笑,迫不及待的就想赶过去起哄凑热闹:时机难得啊,想凑以铮哥的热闹,怕也只能凑这么一回吧? 钟坤宏瞥了眼面无表情的钟慧君,知道她这些年来行事越来越乖张,也不与她说话,猛地一催驯虎,试图从她旁边越过。成功越过,没有任何阻挡! 钟坤宏一愕,毫不耽搁,头也不回的骑着驯虎奔向玄武场。 其他三十六人一看,女魔头不拦着了?赶紧走! 一群健壮小伙骑着角鹿飞奔而去。 原地只有那辆豪华马车、车夫,站在马车四面边缘的十八名“天女”面面相觑。 钟慧君对钟坤宏等人的离去没有任何反应。 她将异宝催使起来,宝光加持于身,双眸有金光隐现,目光死死的盯着天月鼓上方。她勉强看得穿钟以铮使出的那些隔绝防护手段,分辨得出钟以铮和风夕崖的轮廓和动作,知道那里的大致情形。 她看到,钟以铮施展数层隔绝手段之后,便面向风夕崖,负手而立,似是说着什么。而风夕崖点头应着,走到钟以铮身边,伸手便去解开钟以铮的腰间系带,又要去扯钟以铮的外罩衣袍。 想脱他衣裳? 钟慧君呼吸一滞,眼眸中猛然金光寒盛:他性情固执,衣着严谨,你敢当众脱他衣裳? 钟以铮极度保守,从不刻意打扮,衣服只要干净,只要能把他自身裹得严严实实。谁敢扯坏他的衣裳,他立即就会发飙,会一面捂着露出来的肌肤,一面煞气汹汹的狠揍回去。 谁敢脱他衣裳?即便你是他道侣,形式上有法则契约,要借他元气解除封印,也不能当众…… 电光石火间,钟慧君急速转动的念头蓦地滞住——钟以铮没有任何迟疑的抬手,却不是阻挡,而是配合着风夕崖,任由风夕崖将他的外罩脱掉。风夕崖抬手去扯钟以铮的中衫。钟以铮还是毫无反对的动作,就那么负手伫立,精健挺拔却一动不动,任由风夕崖扯开他的中衫、扯开他的里衣…… 钟慧君浑身都僵着,目光如刺,死死的盯看过去。 她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钟以铮裸出来的胸膛轮廓,像是隔着一层单薄且被汗水打湿的夏衣,隔着那些阻碍,她看不清楚细节和颜色,但能看出那里的宽厚、结实,方方正正似的形状。 这还是她头一次在钟以铮身上看到这种情形。 在她认识钟以铮的十几年来,钟以铮从来不会只穿一层单薄的夏衣,哪怕在炎炎夏季,烈日当空,其他男人都忍不住光起膀子了,钟以铮也会板着脸,一丝不苟的穿着里外两层单衣!她留心观察过,知道钟以铮的两层衣袍是什么样子:里层较薄,贴身吸汗,外层透风,不会贴身。 钟以铮还总会把护腕、衣领、鞋袜整理得板板正正,无论春秋冬夏,始终如此。 可是,现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从来都是端正严谨、克制自禁的钟以铮,竟然笔直的站在高处,清醒着任由另一个人脱他衣裳! 钟慧君脸色蓦地怒红! 紧接着她更看到,钟以铮对面那个脱他衣裳的人,伸手摸到钟以铮袒裸着的胸膛上! 钟慧君杀意蓦地在胸膛中炸开!但她的脸色却转而煞白。因为钟以铮平视着对方,挺胸负手,任由对方摸着他那从未现于人前的胸膛,没有任何躲避,完全承受,配合顺从……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 不见桃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18:04:46 小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18:26:20 岚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19:11:34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19:55:29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20:52:32 木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7 22:17:30 寒霜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00:03:06 让我想一下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10:48:31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21:08:43 奶茶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22:02:09 苏小若q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8 22:51:03 深海鱼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9 10:57:24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9 17:22:57 依依然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9 23:04:44 鑻嶉公娴佷簯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29 23:31:44 小云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30 00:33:24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30 05:13:47 凤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30 16:04:21 龙虾身下的阿大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30 19:35:16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00:27:59 镜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03:57:17 镜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04:41:03 镜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05:53:27 寒霜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3:02:35 q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6:06:19 寒霜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1 17:41:59 皮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2 07:54:43 ———— 谢谢。 后台满百,某笑会尽量额外加更一章聊表谢意(不是今天,会在某一天的11:50加更时间同时两更)。 第48章 微微一荡 钟慧君从未见到钟以铮对谁如此配合顺从过。 她认识钟以铮十几年了,无数个有过钟以铮出现的场景全都在她心中历历在目。就连十几年前,她初次见到钟以铮时的情形,都由最初的平淡,慢慢渗透到她的心里,变得深刻,变得清晰…… “我叫钟以铮,父亲是钟念则,他死了。” 她记得清楚,十几年前,钟以铮还只是个青涩稚嫩的少年,修为不高,却跋涉无数路程,独自回归钟氏祖地,来到族中后,他向断岳部大长老说出这句话时,她就站在旁边。 那时,钟以铮孤单,瘦削,倔强,沉默寡言,脸庞晒得黝黑,只是普通的水灵根。 可是钟以铮修行时最为刻苦,磨炼体魄像不要命一样。 旁人要照顾他,他也不领情。 但他长得好看,脾气又直又硬,她表面上凶他,其实不知怎么,还是想要暗中照顾他。 钟以铮那时确实清秀得很,被人凶过逗过嘲讽过,就越发板起脸来,实际上还是好看。钟以铮长大一些后,脸庞五官的男儿棱角变得清晰分明,身材也变得高大精健,还是板着脸,也还是好看。 在她眼里,她看了十几年,没有谁长得比钟以铮更英俊更好看,也没有谁能让钟以铮另眼相待,尤其是这种可以脱掉钟以铮衣服,可以去摸钟以铮胸膛的另眼相待! 钟慧君慢慢冷静下来。杀机随着她的呼吸而悄然起伏于胸膛。 钟以铮一直都只能由她来挑衅逗弄,来欺负威逼,来暗中照顾……其他人,谁都没有那个资格。 否则,触之必死。 她要杀人。 她看着天月鼓上方那个正伸手摸着钟以铮胸膛的人,心中和面庞上都完全恢复了冷静。 她知道自己必须杀死那个人,杀死那个所谓的钟以铮的道侣。她是钟以铮的同族之亲,不可能成为钟以铮的道侣。所以,她这一生都不会与任何男子或女子缔结道侣,钟以铮同样也不能与其他任何人缔结道侣,就连形式上的法则契约都不行,更遑论如此……如此荒谬的情况! 她暗暗深呼吸,带着英气的清秀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甚至显得木然,只有双眸金光闪烁。 她迫使自己看着天月鼓上方那处画面,逼着自己记住此刻胸中那刻骨铭心的杀机。 不能急于一时。 不能把杀机流露在表面。 不能让钟以铮知道,不久以后,杀死他那个所谓道侣的人,其实是她。 至于事后卜算……钟氏一族传承无数年,也遭受过无数挫折和打击,许多珍贵的功法秘术都已失传,虽说有钟氏祖地存在,得以保存下来的珍贵功法和高明秘术仍有成百上千种,但是,领悟推演卜算之类的秘术需要修行者拥有十分特殊的天赋,没有那种天赋,有再多的卜算秘术也是无用。 恰好,她知道,钟以铮在卜算之道上就谈不上拥有天赋。 即便如今钟以铮修为高深,道心稳固,道行也不浅,但他仍与绝大多数修行者一样,只能依仗一身道行来简单推算一些没有被强者混淆过天机的小物小事。 钟以铮在推演卜算秘术上的天赋,比她还不如! 待她杀死那人,钟氏祖地内擅长卜算秘术之人只会帮她将此事遮掩下去。 因为钟氏一族刚刚从南斗小洲搬迁过来不足百年,周围仍旧面临着无数困难和威胁,她和钟以铮都是钟氏的当代英杰,族中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反目成仇。更何况,她守护族人,对钟氏祖地贡献巨大,她还是断岳部大长老的独女,她的母亲更是为了钟氏祖地而牺牲。 这些,都能成为她的自保金牌。 …… 玄武场上站满了人,年轻人大呼小叫的,年长些的也憋着笑摇头轻叹,场外还有原本未曾赶来的人闻讯匆匆跑来瞧热闹,场地上空也浮着许多施展法术飘起来的钟氏族人……大族就是与众不同,人多!非常非常多!而且跑来瞧热闹的越来越多!所有目光一起汇聚到天月鼓上方的某个位置。 那里正在上演着怎样激烈的战况? 真是让人想想就激动啊! “嗷嗷嗷——” 血气方刚的钟氏男儿仰天嚎叫,引来一阵阵女子含羞的白眼,但是没人离开! 成双成簇的目光,火辣辣的,简直能把天月鼓上方的遮掩金光和幽冥雾色灼烧出无数个窟窿。 实际上,金光和神雾始终把那些视线牢牢的阻挡在外,一直把里面掩盖得严严实实。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导致里面有点闷热,钟以铮的额头和脊背上都渗出一层轻微的汗意。 不过,汗意刚刚出现,钟以铮就瞬间用法力将之蒸干。 钟以铮能敏锐的感应清楚那一双双视线的扫视,他确定那些视线九成九都看不到他。玄武场附近,只有催使朱雀宝葫的钟策、追日楼船上的蔡景谦,以及三里之外的钟慧君能模糊看到他的轮廓罢了!其它目光都完全是闲凑热闹,对他而言等于没有,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 总之,他当岿然不动才是正理,否则岂不是明说“我估算失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此事乃是他义正言辞的向道侣提出来的! 钟以铮暗暗咬牙,但他内心里当真没料到,他仅是要在秘术遮掩下对道侣敞开胸膛,让某些人知道他和道侣的亲近罢了,情况怎的突然演变成为如此盛况?而当此时候,他稍微顾忌一点风度,就不能直接冲出去申辩。旁人如何看他都是等闲,自家道侣却在眼前,而且正在采……纳取他。 蔡景谦,钟策,钟洪霏!一唱一和一帮腔,三贼误我! 钟以铮煞气翻腾。 还好道侣云淡风轻,泰然如初,未曾露出恼意。如此正好,连幼稚的年轻人都能如此,他这万事可靠的成熟长者岂能热得流汗,让道侣误会他心神不宁? 钟以铮念头涌动,神思电转,果然渐渐的心静则凉起来。 他面无表情,唇线冷硬,对那些兴奋火辣的目光全都视若不见。 他臂膀绷紧着,脊背绷紧着,大腿绷紧着,唯独胸膛始终处于放松状态。 他将两只大手负在背后,随意的握成了铁锤般的拳头,宽阔的双肩纹丝不动,仿佛能擎天抗岳,袒裸着的厚实胸膛只有均匀的呼吸起伏,带动着道侣那只摸按着他胸膛的手掌也轻微起伏。 他那双眼眸也始终都是黑沉沉的,只自平视着自家道侣的清俊平和的面庞,对其它任何事物都漠然视之——他仅仅只是暗暗记下了眼角余光中那几个蹦跶乱窜乱吼乱叫的人影而已。 “以铮哥,大战雄威!” “以铮哥,坚定不拔!” 跟着钟坤宏疾奔回来的三十六名断岳部健壮小伙,清一色的正式迎礼着装,下了角鹿之后便开始围绕着天月鼓大喊口号。他们都是被断岳部选出来充当迎礼之人,由他们来闹正合规矩。 现在他们跳得正起劲儿,吼得正热闹,理所当然的暂时忽略了钟以铮的凶威。 “以铮哥,钢筋铁骨!” “以铮哥,金枪不倒!” 由钟坤宏带头,剩下三十六名小伙围着天月鼓欢快蹦跳,兴奋大吼,一人吼一句,一时想不出新词的就吼通用的,比如:“以铮哥,加油加油!”“以铮哥,厉害厉害!”“以铮哥,威武威武!” 有那一时乐得欢,没想起来吼话的,还会被前面的人催促提醒。 “到你了钟奇,说句吉祥话!” 被提醒的少年眼睛大,嘴巴也大,正跟着瞎蹦跶,笑得裂开大嘴巴,轮到他吼他还没反应过来。但一被提醒,他就赶紧吼道:“以铮哥,别怕别怕!”吼完提醒自家弟弟,“到你了钟遇。” 钟遇赶忙顺着哥哥的话吼:“以铮哥,不疼不疼!” 玄武场上一静,随即哄然大笑,就属三十六个围绕天月鼓蹦跳的小伙子笑得最痛快。 钟坤宏也憋着笑,他有点发愁,看着还没回过味儿来的三十六人:你们等着吧,以铮哥最记仇了! 天月鼓上方。 钟以铮脸皮刷的黑了:钟奇钟遇! 风夕崖的嘴角也微微动了动。他施展青阳圣诀熟能生巧,倒是无须一直全神贯注,便也分了几分心神留意周围的动静。分心与分神化念不同,他的神念没有离体,无须分神化念,自可一如既往的分心数用。也就是说,自始至终,风夕崖一直在把天月鼓周围的动静看在眼中,也听在耳中。 情况显而易见,外面那些人,除了寥寥几人能透过秘术和宝物遮挡,或多或少的看到他们一些轮廓之外,其他人全都看不到他们丝毫,却全都误以为他们正在进行双修之类的亲热。 “风师兄,坚持不懈!” “风师兄,势均力敌!” “风师兄,狂野狂野!” “风师兄……” 那些人吼完了对钟以铮的“吉祥话”,又开始对风夕崖吼了。 风夕崖忍着嘴角的抽搐冲动,镇定而平和的听着那些直白火辣的吉祥话,掌下却若有似无的,隐约觉得,正被他按着的那块光滑温热的厚实胸膛变得有些发烫。被他按着的确实是他正式道侣的袒裸之体,甚至还有一汩汩阳刚浓郁的元阳之气从道侣体内被他纳取着涌入自身经脉之中。 道侣任他纳取,配合无比,宛如一种情况:任君采撷。 这四字一出,风夕崖脑中难以避免的闪过某种情形。他也是青春精健的男儿体魄,任是平时表现得温文尔雅,现在分出来留意周围动静的那分心神也微微一荡,手掌一瞬间稍稍有些由按变抓。 镇定! 风夕崖刹那间重新沉心静气,万万不敢在这种时候造成纰漏,免得坏了对自己而言极端重要的“吉兆”。但是某种念头已经荡过了一下,哪怕心中无痕,其实也已经是留下了某个印象的。 钟以铮一直负着手,板着脸,深沉的平视着自家道侣。 风夕崖的神情变化虽然只是一瞬,却仍是被他看在眼中。紧接着,风夕崖按着他胸膛的手掌极其轻微的动了一下,虽然也是只动一瞬便即恢复如旧,但也被他敏锐的感知了个清楚。 幸亏他时刻注意着调节自身,不止要蒸干闷热的汗意,还要使自己胸膛肌肉不至于本能的绷紧刚硬,他才能在面庞和双耳突然莫名的充血时,于刹那间完成自我控制调节,使自己面色未变。 面色不变的钟以铮,神情倍加冷峻。 “呼,足够了,多谢师兄。还请师兄为我护法。”风夕崖缓缓收功,将青阳圣诀的特殊气息收回体内,融回法力之中,又将手掌从钟以铮袒裸的胸前拿开,淡淡的笑道。 钟以铮微微点头,沉声道:“师弟安心炼丹,放手修行,无物能搅扰到你。” 说完,他干脆利落的理好贴身里衣,完全遮住两块胸膛,又将雪蚕丝中衫理好,而后便以法力把外罩和腰带摄来,紧紧抓在手中,再一个转身抬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49章 霸气侧漏 钟以铮抓着外罩和腰带,沉凝淡漠,雷厉风行,猛地迈出了秘术和宝物的笼罩范围。必须让那些乱吼乱想的族人看清,他衣裤鞋袜全都完好,仅是脱下一件外罩罢了! 瞎闹个什么? 闹个什么? 迈出的瞬间,钟以铮僵了一下。 强者,尤其是某种情商远低于智商的特殊物种,有时会有一瞬间不经大脑思考的冲动。可他们毕竟是强者,所以清醒得极快,瞬息之间就能反应回来,明白自己做的实际上意味着什么。 “嗷嗷嗷嗷——” 众多小伙子一起嚎叫。 玄武场上也一下子喧嚣嗡嗡笑嚷开来。真的,真的!冷冰冰的断岳部传人当真被他那道侣脱光了衣裳,在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双修亲热啊!瞧瞧,到现在连衣服都还没穿好! 灼灼的八卦目光一起烧到身上,钟以铮面庞僵滞了一下,好在他始终板着脸,也瞧不出来,只是他那只握着外罩和腰带的手一下子过于用力,爆发一般激荡的法力将外罩和腰带震得飒飒作响。 还好他的外罩等衣物都是宝物,才没有被他误伤。 只是,钟以铮心下非常理智的明白,这下,他是跳进染缸也染不白了。 转念之间,他强行按捺下胸中所有类似于抓狂和暴躁的情绪,即刻冷静清明了下来。 他迎着诸多火热的戏谑和窥探目光,握着外罩和腰带,并不急于穿起,而是负起双手,漠然的站在那里。他站得刚直,高大的身影挺拔如旧,棱角分明的面庞英俊如旧,神情也是刻板如旧,一身雄浑气势同样锋锐如旧……他的外在面貌和内在气度,全都一如平常! 他站在那里,就算没有刻意外放气势,也仿佛带着无形的利芒,如剑如刀,碰触则伤。 他的目光,幽深森寒,缓缓的扫过天月鼓周围三十六个激动嚎叫的断岳部年轻男儿。 一个个嚎叫声戛然而止。 钟奇钟遇兄弟俩在三十六人中年龄最小,看着长得人高马大,其实只有十四五岁。他们因为吼了一句“英雄话”,得了周围兄长们的捧场,所以一直跳得最欢最猛,现在也被一双深渊寒眸盯得最凶!像被冰水泼到身上似的,兄弟二人激灵灵的一抖,蹦跳的动作没收好,踉踉跄跄着险些跌倒。 同为兄弟二人的雷光鲨对视一眼,悄悄幸灾乐祸,只是不能表露出来。 博木逻天、席少普也对视一眼,传音不知又猜什么。 钟策按着朱雀宝葫,慢条斯理的盯着钟以铮一眼:德行,打小就属你这臭脸最会装腔作势! 钟以铮面无表情,如看蝼蚁,如看尘埃,如看幼稚晚辈,又森然看向浮在玄武场上半空的族人。 扑通扑通,摔落声接连响起,像被冻僵了维持不住悬浮似的。 整个玄武场都迅速安静了下来。 钟氏族人们一言不发,被那双幽黑深邃、彻人心寒的目光看着,一时大都觉得有些尴尬。 幼稚,愚昧,受人挑唆,乱想个什么? 钟以铮凛然俯视众生,目光扫过全场,也成功震慑全场,然后才从背后收回双手,将手中那件被他握得皱巴巴的外罩和腰带用法力一震,顿时全都整洁如新。 他连眼神都没变一下,利落的穿上外罩,迅速系上腰带,衣袖处连手腕都不露,衣领处遮住半个脖子,腰带扎得端端正正,整个人依旧是严谨周密,一丝不苟。 他负手立于未被收起的秘术和宝物旁边,面对众人的愚昧,举世皆浊,他独清。 “……”趴在追日楼船栏杆上的蔡景谦都看得呆了呆,然后那张俊美面庞上的暧昧笑意全都散去,醉意迷蒙的嘟囔着,“也是,硬梆梆的,抖威风,跟他们一样,无聊,没劲。” 蔡景谦醉得尽兴了,聊得尽兴了,也看得尽兴了,兴致已尽,去意便生。 他撑着追日楼船栏杆,站直身体,裸着胸膛,晃晃悠悠的转身,在身旁那两名俊俏少年的温柔搀扶下,醉歪歪的走向楼船。等他进了门,仆从安静的关上门,楼船上朝阳般的光芒便翻滚着流淌起来,慢慢的,光芒逐渐绽放,似水一样流淌湍急,突然一阵爆亮! 玄武场上,众人只觉眼前一闪,本能的闭眼再睁开,抬头一看,空中哪还有追日楼船的踪影? 蔡景谦来得突兀,走得也是极其突兀。 钟以铮这才施舍了一道目光扫过去:与那风吉老儿一般,疯疯癫癫,嘴脸丑恶,面目可憎。 钟氏族人也松了口气,蔡景谦的离开,倒是缓解了一下他们那莫名其妙的尴尬。 立即有人再次正色道:“我就说,尔等不可人云亦云!醉汉的话也是信得的?看看,断岳部传人刚一现身出来,那醉汉便自知谎言羞丑,只能仓皇逃离!断岳部传人严于律己,肃穆端正,其道侣也是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岂会以天地为席盖,在这……” “嘘!”“切!”“就跟你刚才没有乱嚷似的!” 马上有一大群人用嘘声把那人打压回去,让他不能出头。 钟以铮没再看向他们。他在仍旧笼罩着自家道侣的金光和神雾旁边盘膝而坐,静默闭目。 钟奇、钟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钟以铮,确定他没有怒色,才悄悄舒了口气:不会被罚炼了吧? 钟坤宏看了他们一眼:年轻人,你们放心得太早了。 没有钟以铮的森寒扫视,玄武场上见过风浪的钟氏族人越发恢复轻松,再次悄悄互相传音偷笑。 天月鼓上,钟以铮极端敏锐的感应到那些再度偷偷摸摸的瞄过来的火辣八卦目光。 他板着脸庞,绷紧着脊梁,没再寒眸逼视回去。他早知道自己跳进染缸也洗不白,现在也不意外,清者自清,何必畏惧人言?他漠然的予以无视,同时把大部分心神都集中在为道侣护法上面:道侣已将纯阳圣丹炼成,炼丹速度比在宝船上快速了数倍;道侣握住纯阳圣丹,要开始修行了…… 风夕崖刚才以接近灵池九层的修为对钟以铮施展青阳圣诀,在钟以铮的完全配合下,他短短片刻时间便纳取过来大量元阳精气。他不动声色的将之淬炼成丹,得了三十颗饱满无瑕的纯阳圣丹。 现在,他紧握三颗于手心,运转《白月金蝉录》修行法门,张口深深吞吐灵气。 经过天月鼓禁制清光的滋补和淬炼,风夕崖的法力异常精纯,极其有力,连灵池经脉都得到好处,稳固非常,十分坚韧。灵气和圣丹的双重入体,被他以法力快速炼化吸收,没有半点停滞! 玄武场上,灵气涌动得越来越明显。 风夕崖盘膝安稳,端坐如钟,施展玄功张口一吸,四面八方的灵气都被他吸纳而来,当先被他以护体法力过滤一遍,然后才随着他的吞吐,纷纷流入他的腹中,最后被他法力一转,炼化吸收个干干净净!一口灵气炼完,他眉间平和,面色沉静,缓缓吐出胸肺中的浊气。 紧接着,他再度张口一吸! 整个玄武场都隐约有一种共振,一吸,一呼,一涌来,一散开。 “这就要解除修为封印?” “原来是这种解除法?” “要解封到什么境界?” 没有人怀疑风夕崖其实是在修行晋升。 因为几乎所有修行者都察觉到了风夕崖吸收灵气的凶猛速度,那根本不像是修行时的吐纳灵气,而明摆着是大包大揽的抢劫灵气!四方灵气纷纷涌来,都被一股又一股的吸力狠狠的拽着往天月鼓上方灌注而去,风夕崖在一吸一呼间,就没有那个徐徐炼化,慢慢吸收,缓缓锤炼的停顿过程。 风夕崖有道行,有根基,又有了被天月鼓滋补淬炼后的法力,现在哪还需要什么停滞? 浩瀚的灵气被他炼化,三颗纯阳圣丹被他吸收。 他的法力提增到了一个临界点,猛然间,灵池突破某种无形的桎梏,稳稳的扩张一倍有余! 灵池九层! 风夕崖的修为安稳晋升,没有半点意外。 钟以铮面不改色,紧迫感加重,却也稍稍放心。他感应着自家道侣的状况:不错,十分稳妥。 风夕崖心中却闪过一丝可惜。他在天月鼓核心禁制中留下的气机门户只能动用一次,必须将之留在晋升渊海境界后使用,现在便无法去用禁制清光滋补和淬炼灵池九层之法力。好在他的法力之前被淬炼得异常彻底,如今晋升九层后,没有出现任何散漫虚飘的状况。 他可以继续修行。 灵池九层之上便是渊海境界,对他而言,晋升渊海,毫无瓶颈。他必须在半日里晋升渊海境界! 他毫不停顿,法力微动,储物扳指中悄然漏出五颗纯阳圣丹,被他握在掌心。他轻轻张口,运转玄功,吸纳灵气时比之前灵池八层吸得更为久远,随他一吸,灵气浩浩荡荡! “果然解封了修为。” “灵池九层了。” “咦,又是那种三月旭日阳光之感。” 风夕崖在晋升到灵池九层的那一刹那,灵池扩张,法力升华,气息爆发,青阳法力独一无二的温暖生机之气弥漫整个玄武场,钟氏修行者自然感应得清楚。他们的目光依然汇聚在天月鼓上方,他们轻声议论着,多用传音,即便开口,也自发的压低了声音,没有再像此前那样欢闹喧嚣。 玄武场上,仍旧无人认出来那是青阳法力。 博木逻天深深吸了口气,传音道:“席兄,断岳传人那位道侣的法力气息真是怪好闻,光是闻一闻就浑身舒畅!你猜,断岳传人从哪里找到他这道侣的?我也想去寻一个来。” 席少普笑道:“钟以铮已介绍过,他那道侣叫做风夕崖。钟策也说了,那风夕崖是阳木灵根。” 博木逻天道:“名字拗口,难念。席兄,你猜,他那阳木法力比之追日楼船如何?” 席少普道:“物与人如何相比?追日楼船的光芒虽似朝阳,实则只是仙台重宝之光辉外露,有光亮,有灼热,有威能,却少了生机。那风夕崖一身阳木法力,爆发之下,虽说气息与追日楼船非常相近,但那生机……”刚说到此处,席少普突然一顿,似是想起什么,立即抬头看向博木逻天。 博木逻天那张古铜色的脸庞上满是无辜,他抬起大手摸摸脑袋:“席兄盯着我做什么?” 席少普微微一笑,传音道:“无事,是我多想了。博木兄,这里的热闹也瞧得差不多了,你我两家长辈在钟氏祖地内议事,也不知要议到什么时候,咱们何必干等下去?不如,一起去那平原上寻一座城池,吃吃酒,听听戏,寻寻乐子?”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博木逻天这夯货,他就顺手稍带上吧。 博木逻天眼睛一亮,大点其头:“席兄所言甚是。” 百里之外,追日楼船中,第三层的某间楼阁里。 蔡景谦突然眉头微皱,若有所觉,懒懒的道:“停。” 他躺在床上,眼睛也没有睁开,仅是随意的低说了一声,正在飘飞的追日楼船便戛然止住。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继续码字去。午轩也要在12月内发表上去尾声几章和番外。努力,努力! 第50章 化池为海 追日楼船停后,蔡景谦缓缓睁开惺忪睡眼,迷蒙的醉意中另起几分疑惑。 他正在借助追日楼船修行,也激发了追日楼船的一丝力量加持在身,帮助他炼化仙酒药力。这种情况下,他的感知之能直追仙台境界,不应该出现差错才是,可刚才那一闪即逝的感应…… 是什么? 他沉思一下,头却晕晕沉沉的想不清楚。 “仙酒喝太多了。” 他嘟囔着,抬手点了点盖在胸前的小毯子,指尖捻起一点微光来,按到自己眉心。 微光渗入他的眉心,把他体内的仙酒药力化开散去。 他的头脑渐渐清明,眼眸也变得幽黑明亮。 他摊着手,静静的平躺在床榻上。刚才感应到的是什么?是……温暖,生机……分明陌生至极,却又让他渴望去亲近和占有。他伸手用力揉揉眉心,脑中极快的翻寻着记忆。 钟氏祖地方位传来的……阳木?不对,阳木没有这种……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满脸的不敢置信,不是阳木,那是……青阳? 砰! 蔡景谦猛地坐起身来,碰落了旁边一柄玉如意。 他眼眸中刹那间绽放出两道刺人的金光!青阳法力?青阳灵根?那种在整个青元仙洲都百年难遇的木中至尊,连他都只是在幼时刚学追日殿根本功法时,才听说过一些气息特征的青阳灵根? 木能生火,青阳之木能生大日神火。 蔡景谦是火灵根,而他修行的追日殿根本功法恰恰就是《大日神谱》。 仙缘,仙缘在此! 蔡景谦在渊海九层巅峰上蹉跎了十几年,常年乘着追日楼船四处游荡,为的便是寻找一个能让他完美晋升仙台境界的仙缘。次等的仙缘他瞧不上,阳木灵根的小宠他也有一个。之前在钟氏祖地,他醉得厉害,感知不清,只当那断岳部传人也有幸缔结了个阳木灵根,哪知道那竟会是个青阳之宝! 蔡景谦慢慢的站立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钟氏祖地的方向。 他居然险些就这么错过了!好在现在发现也不晚。但要怎么得到?若是半年前的钟氏,他大可直接强卖强换,偏那钟氏半年前多了个紫府仙家…… …… 玄武场上,小半日时间慢慢过去,仍有一大半钟氏族人留守着,耐心的等候风夕崖解封修为。 又是五颗纯阳圣丹在风夕崖的掌心里慢慢缩小。不等它们完全消失,风夕崖法力微动,再取五颗饱满圆润的纯阳圣丹握在掌心。炼化纯阳圣丹,吸纳天地灵气。法力增强,神魂升华。 修行之事皆在风夕崖心中! 风夕崖心境平和,修行得快而安稳。 他吸纳天地灵气的频率还跟刚才一样,但他吸纳灵气的数量却变得惊人!现在,他每吸一口气,都好像那长鲸饮水,灵气浩荡汹涌,湍急奔流,滚滚灌入他的口中,竟能带起一阵阵风来。 他张口一吸,大风刮来。 他张口吐气,大风散去。 因为其间始终没有任何缓缓炼化、慢慢感悟的过程,因为他的根基、法力、道行全都撑得起! 于是,他将所有灵气吞入胸腹,转瞬炼化吸收,而后再度吸纳! 渐渐的,玄武场上空有云聚云散,好一场风起云涌,连许多修行者都看得目瞪口呆,大都心道:不愧是吸收灵气解除修为封印,与咱们刻苦修行的情形就是不一样啊! 唯有钟以铮知道,他这道友,当真就是正在修行…… 钟以铮守在笼罩着风夕崖的金光和神雾旁边。他静坐不动,像是一尊冷冰冰的雕像,唯有墨色衣袍被大风刮过来再落下去,看上去非常威风,很有某种壮士萧萧的气魄。 他感应着自家道侣:半日时间将至,纯阳圣丹将尽,师弟将要晋升。 他为道侣放心下来,同时自己的紧迫感也暴增到顶点。 突然,风夕崖吸纳天地灵气的气势在原有程度上又凶猛了将近一倍!四方灵气像是被一只漏斗接着,全都灌进风夕崖的口中!呼呼啦啦一阵大风刮来,天上云朵随着灵气的涌来而加速汇聚。 “灵气如潮,灵气如潮啊!风师侄即将恢复渊海境界了。” 一位渊海强者不无感慨。 旁边一人也点头,欣喜叹道:“嗟乎,风云齐聚,人杰辈出,我钟氏重新兴旺之日不远矣。” 他们就是那两位与蔡景谦敷衍了好半天的钟氏渊海强者。 随着他们的话,玄武场上的钟氏族人大都欢喜溢于言表:钟氏要凭空多出一位渊海强者了! 风夕崖正在化池为海。 什么是池?修行者在凝元九层时,元气充盈,法力升华,参悟玄理,在丹田气海中开辟出一方“灵池”。灵池开,则灵气自来,法力自生,法力源源不绝,如有通灵,可自发护体,可改善体质。 灵池境界的法力厚薄,就看丹田灵池的大小。 一层时,灵池会有多大,二层时,灵池又有多广,层层晋升,灵池不断被开拓扩大。到了灵池九层,灵池大到极限。因为灵池有形,有形的事物就会有限制,有桎梏。 什么是海?灵池从有形到无形的升华,即成海。 晋升渊海时,“池”的有形边界消失,化为没有形状、深沉若渊的独特空间,那就是“海”。渊海深沉,在身体丹田中,却又并非全在肉-身中,因为它扎根于那处独特的丹田空间里。 待到渊海九层,如果能得到一缕仙缘点化深渊之海,便能水落而石出,升起一座仙家高台。 这就是灵池、渊海、仙台! 现在,风夕崖正依着《白月金蝉录》,在丹田内开辟渊海空间,将灵池蜕有形为无形。 《白月金蝉录》非常注重根基的修行,在养气、凝元、灵池三大境界时,它的玄妙大都内敛着,在修行者身上的外在表现便是平凡、朴素、扎实,似乎与普通功法没有太多区别。 但在晋升渊海境界之后,它的神异便会开始显现。 渊海境界扎根于丹田空间,这就是修行者涉足于“空间”奥意的雏形和初始。 渊海九层的冰玫此前对风夕崖说,若是风夕崖有难,可以激发肩后红花暂时护体,她有感知,便会设下挪移大阵,横渡虚空赶来救援。这话说的就是施展“空间”奥意。只不过,横渡虚空的奥意,连寻常仙台强者都参悟不透,冰玫能借助挪移大阵掌握横渡虚空之术,可见她的跟脚之不凡。 而今,《白月金蝉录》即将显现而出的首要玄妙,就是赋予风夕崖一种玄妙的空间秘术。 灵气滚滚而来,越来越汹涌,如海潮般澎湃,正到风夕崖化池为海的紧要关头。 笼罩着风夕崖的金光和神雾旁边,钟以铮却忽然皱起剑眉。 孽障找死! 钟以铮眸中寒光一闪,心中只有浓烈杀机,没有半点意外。因为他一直戒备着,随时准备应对各种危险,出现危险对他而言最是正常不过。他瞬间抬手,手中凭空出现一只骨瓷大碗,单薄如纸,洁白如脂,他翻手将骨瓷大碗扣下,在金光和神雾之外又为自家道侣笼罩了一层坚固防护。 那只骨瓷大碗不止防护坚固,还能过滤灵气中混杂的毒素。钟以铮动用它,也是为了不阻碍由外向内涌动的天地灵气。他还直接用这骨瓷大碗隔绝了外部所有声音和传念,不使自家道侣受到搅扰。 “是有人要晋升渊海呀,好生俊俏……这位小哥,他是你家道侣么?” 骨瓷大碗刚刚罩下,突有一声娇笑响起,笑声甜美如蜜,语调柔媚入骨,仅是声音就让修为不高的人心神荡漾思维恍惚。娇笑响在半空,下一刻,一个娇小却丰满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钟以铮旁边,就站在天月鼓上。她一袭黑裙遮体,面上也蒙着黑纱,两只眼睛满是柔情似水的看着钟以铮。 钟以铮蓦地站起身来,冷冷的盯着她,寒声道:“天蝎夫人。” “天蝎夫人!族人退避!” 天月鼓一旁,钟策骇了一跳,又察觉到钟氏祖地四面都有浓烈的妖气在迅速靠近,他神情剧变,双手紧紧按住朱雀宝葫,提气高呼道,“蝎王谷来袭!” 三里外的钟慧君也急忙带着马夫和十八名扮作天女的少女一起赶回。 钟氏族人自有规矩,听到“天蝎夫人”和“蝎王谷”,他们虽慌不乱,在强者的带领下迅速向钟氏祖地避去。几个呼吸的时间内,普通人和修为低微者都被带走,玄武场上只有修行强者留下准备迎敌。钟氏祖地之内也迅速戒备起来,闭关的长者高人也被惊动出关。 “你们慌什么呢?钟氏不正与那大衍部落、潇湘堡一起商量着怎样与我蝎王谷为难?我今日可是自送上门来了!”天蝎夫人隔着蒙面黑纱捂着嘴巴,似笑似嗔的道,“你们放心,依照规矩,仙台如我,自是不敢出手伤人的,免得被你们那位紫府仙家寻到理由打死。我不出手,你们那位紫府仙家总要顾忌我们紫府老祖宗,也不会对我出手,我说的可对?这是千万年不变的道理呢!” 天蝎夫人说的确实是尧天界域内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两大势力,如果绝无可能罢手言和,非得彼此征伐,那么,在双方晚辈势均力敌的前提下,无论谁攻打谁,都须由两方晚辈自行攻防相斗,仙台以上仙家大能可保自家晚辈伤而不死,却不许向对方仙台境界以下之辈出手,除非对方主动挑衅。 若是没有这条规矩,谁家晚辈也不够仙台、紫府大能一挥手间杀的,故而多方强者都默认并维护着这条隐形的约定。 同时非常显而易见的是,这种“规矩”所约束的和照顾的都只是那种有着仙台、紫府大能坐镇的势力,若是哪方没有仙家出头,就算全族都被别的仙家随手碾死干净,那也是没处说理的。 在天蝎夫人说话时,钟氏祖地四面早有大妖赶到。 那些大妖,个个都身怀浓烈滔天的妖气和血腥煞气,也全都化为人形,外貌上有男有女,有丑有俊,面上多是凶狠、戏谑、兴奋、嗜血等神情,也有淡淡然微微笑的,不过这种极少。 天蝎夫人指着他们,向钟策等人笑道,“所以呀,我今日带了好些属下来陪你们玩。呶,瞧见了吧?他们个个都由着你们挑!你们想被谁打,就被谁打,如果没有仙家及时保下你们的小命,你们被他们打死也怪不得我哦。他们都是渊海境界的小辈呢!放心,你们打死他们,我也是不能报复的……” 天蝎夫人来攻打钟氏,却巧笑嫣然的先讲道理,为的就是不让钟氏紫府仙家寻到出手杀她的借口。而她说话时一直站在钟以铮旁边,对钟以铮似是毫不设防。 钟以铮一语不发,森冷的盯着她。那些规矩,他必须听着,也必须比天蝎夫人还要努力去维护。 天蝎夫人笑嗔了他一眼:“知道你是那位紫府仙家的弟弟,我可没要打你。”说完,她忽然蹙了蹙眉,转头看向重重防护中的风夕崖,“唉,当真是个俊俏的呢,真真不该看他那一眼。” 钟以铮沉下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2 17:59:00 木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2 18:51:00 再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2 19:12:12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2 19:16:47 镜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03:12:31 玄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17:34:51 沉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18:32:45 沉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18:33:02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0:16:51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1:10:25 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2:30:11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04:04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04:21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04:37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05:03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05:15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05:36 银月冰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06:02 火神一生推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02:14:48 ———— 谢谢捧场! ps:的定制功能还在关闭中,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开启,所以国王等书暂时无法开定制。 第51章 三月暖春 没有天蝎夫人下令,那些大妖还没有开始攻伐。 钟氏族长和几位长老都与它们对峙着。 天蝎夫人揉着一条黑光隐隐的帕子,满脸为难的看着风夕崖,忽然一跺脚,向钟以铮正色道:“罢了罢了!我瞧出来他是你的道侣,这厢我有个主意,我给你宝物,让你挡去契约反噬,你解除那道侣契约,把他让给我,我就退兵,如何?不止这条,日后你们钟氏族人外出,我蝎王谷……” “天蝎夫人!”钟以铮满面漆黑,终于再次开口,“如此欺我,你当真确定?” 他寒声说着,翻手取出一枚黝黑古符握在掌心。 “哎呀。”天蝎夫人扫过他掌心那件事物,脚步一错,向后退开,一手装模作样的抹眼角,一手指着对外面情况尚还一无所知的风夕崖,咬唇悲声道,“奴家也不想呀,本是想攻打你们钟氏来着,谁叫我看了那冤家一眼,又对他一见钟情呢!奴家早知道小哥你不会同意,那就只能先打了。” 她眼珠子乱转着,又嗔了钟以铮一眼,扬手对着钟氏祖地四周的大妖们一挥,“去玩吧!他们那位紫府仙家喜欢云游闭关,多半不在这祖地内呢!你们也莫要冲撞到他们那位太上长老,剩下的,你们只管打杀着,直到这位小哥答应把他那道侣让给我为止……” 钟以铮蓦地沉声喝道:“你天蝎夫人以仙台之身,坏我迎接道侣回归祖地之大礼,威胁我这渊海境界晚辈,妄图夺我灵池境界道侣,你虽未出手,却足有以大欺小之嫌,我当请仙家出手拿你!” 天蝎夫人眼底浮现凝重之色,却不能当先对他出手,蹙眉笑道:“可不止是我蝎王谷过来呢。” 钟以铮并不理她,已经狠狠捏碎了那枚黝黑古符。 天蝎夫人是仙台强者,但她的到来和隐匿都瞒不过拥有阿鼻魔衣在身的钟以铮。钟以铮刚才在抬手为道侣笼罩骨瓷大碗时,还做了另一件事:完全激发阿鼻魔衣,施展替身秘术,本体隐匿在旁。 钟以铮若用“钟冥”身份出现在钟氏祖地,他的“钟以铮”身份岂能每次都凭空消失不见? 幻术也难以尽善尽美。 为了解决这种困境,他辛苦寻来并炼成了一门“鱼龙无定”替身秘术。 现在的钟以铮,连同他手中那枚黝黑古符,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替身罢了!但在他从阿鼻魔衣上面获得的“紫府”实力加持下,就连天蝎夫人这等真正的仙台大能都瞧不出任何异状…… 骨瓷大碗将钟氏祖地内的变故全都隔绝在外。 大碗之下,风夕崖正处在晋升渊海境界的关键时刻,半点心神都不宜分出,好在有钟以铮为他护法,他便专注忘我,吸纳滚滚如潮的灵气,不断化池为海,在丹田内开辟出自己的渊海空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天地间那只灵气汇聚而成的无形漏斗越涨越大,宛如不断爆发,持续不停的向下方灌注灵气。 最后几颗纯阳圣丹在风夕崖掌心里急速缩小,渐渐归无。 “慈悲入苦海,普渡得自在。” “……” “四方一切众,在我世界中。” 风夕崖沉静安稳,默念法诀。 在他丹田内,一只没有固定形状的漩涡显现凝缩,扎下根来,转动平稳,再无摇晃荡漾。 那只漩涡蕴含着勃勃青木生机,带着阳和普照之意,呈现清清暖月之色。风夕崖一身法力随着那只漩涡的转动而进出有序,在他全身经脉之内奔腾流转不息。漩涡就是他法力的根源,漩涡之眼就是他渊海法力的空间入口,整个漩涡都是由他的灵池演化而来,那就是他的特殊丹田空间。 渊海一层。 成功晋升! 就在风夕崖完全开辟出自己的渊海丹田空间,成功凝聚出青阳法力漩涡的那一刹那,一股玄妙的意境威压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那是修行者参悟道理,修为晋升,境界升华,与天地有感而产生的一种气机共振! 原本灌注过来的灵气受到他的意境威压震动,狂涌之势戛然而止,灵气漏斗溃不成形。 这一刻,以风夕崖座下天月鼓为中心,一股纯净的青木生机,带着清清的暖意微光漫延了出去,充斥了整个玄武场,弥漫到整个钟氏祖地,甚至波及出去,一瞬间笼罩了接近方圆十里之地。 在这股气机共振的笼罩之下,好像这十里方圆之内,严寒冬天瞬间退去,三月暖春刹那复苏! 干枯的草木微微震动,冬眠的虫蛇苏醒过来。 气机共振转瞬消失,那股爆发出来的青阳法力气息散去无踪,寒冬还是寒冬,只有禁制保护中的各种灵花灵草红红绿绿,其余地方一片褐色枯黄。好像那一刹那的暖春之意只是幻觉。 但钟氏祖地内外,哪个没被惊动? 钟以铮第一个有感:师弟也是渊海境界了。 “草他仙人板板,那是啥东西?你们钟氏还藏了克制俺们的宝贝?” 一头土属性的大妖气急败坏,粗声粗气的大骂,边骂边捂着脑袋逃避对手的追杀。 刚才他与对手厮拼,本来稍稍占据上风,突然被那股与天地有感而共振的极致青木之气笼罩,不由自主就迟顿了一下,正被与他斗法的那个钟氏强者觑准时机,一柄大锤砸到他脑袋上。亏得他满头蓬松的长发里面藏了护命的宝贝,才没有被那一锤头砸成烂西瓜,可仍被砸得头破血流。 木克土,青阳灵根乃是木中至尊,单论属性的话,自然能将土属性妖修克制得死死的。 只可惜,风夕崖刚刚晋升渊海,渊海一层爆发的气机还伤不到渊海九层的大妖。 那边厢,钟以铮在紧迫感驱使之下,将手下法宝杀得更凶! 对面妖修被他打得危机频频,叫苦不迭,一个闪眼,头脑一蒙,死成原形。 是个王八,难怪老是打不死。 钟以铮暗哼一声,一面感应着自家道侣那边的状况,一面板着脸再去杀下一只大妖。 钟氏祖地半空中,一只蒲团飘在一层薄烟上,蒲团上坐着钟氏太上长老,仙台境界的钟励行。 钟励行须发皆白,容颜枯瘦,面色淡然,一双手掌缓缓的拍向对面,每一拍都有“砰砰”的声音阵阵爆响,乃是返璞归真的莫大力量震动了虚空。在他对面,一名深蓝袍服的高瘦青年由水波护体,更有蛟龙盘身,仙威出尘,凛然不凡,却被他那一记记看似简单的掌击拍得应接不暇。 拍出手掌时,钟励行感应到那股与天地有感的共振气机,面上浮现一丝微微的笑意。 钟慧君、钟策等人大都对那一瞬间的气机共振震惊不已。他们都知道,这并非晋升渊海必有的现象,而是悟性卓绝的修行者感悟大道,参悟至理,至少小有成就时,晋升境界才会出现的异象。 钟慧君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阴沉。 钟策却是嘴角一抽,暗暗哼道:刚刚解封到渊海一层,就能与天地有感,引发气机共振,可见风师弟要么是悟性卓绝,要么是原本修为就不止渊海一层,那石板臭脸定然要嘚瑟起来!德性! 妖修强者们同样各有神情,同时杀得更狠。 杀性一起,等闲是消褪不去的,只会越杀越想杀,所谓杀红眼儿了。 钟慧君掌管摄龙金鼎,钟策掌管朱雀宝葫,自有其他族人掌管荡海石钟,他们依仗三尊族器,打压着蝎王谷妖修中的三名实力最强者。那三名妖修都是天蝎夫人专门赐宝,不求杀死钟氏传人,但求缠住钟氏三件族器。三处围绕族器的厮杀,场面异常凶烈,谁都分不开心去。 其余地方,钟氏强者各有厉害对手,他们也知道解封修为的风夕崖有人保护,便不分心去察看。 “风师侄恢复到渊海境界,可喜可贺。奈何妖孽作祟,打乱我钟氏对其迎礼,该杀,该杀。” 两名钟氏渊海强者合力斗着一名魁梧妖修,一人持剑,一人持着拂尘。持剑者说话叹息,两个“该杀”说出口来,他掌下法剑招式立时变化,剑剑凶厉,光芒浩大,把那魁梧妖修逼得手忙脚乱。 那位拿着拂尘的渊海强者也是杀机绵绵,一把拂尘化成天罗地网,将对面那名魁梧妖修的防身法宝捆住,不让他防备老友的剑招,更用千万点拂尘尖芒刺向他的要害,同时点头说道:“阳木灵根玄妙至斯,难怪那天蝎夫人都想强取豪夺。我钟氏得此人杰,乃是雪中得炭火。” 二人说话间爆发杀招,配合得默契无间,将那名妖修困杀得死不瞑目。 持着拂尘的渊海强者抖手一扫,把现出原形的妖修连尸体带宝物一起卷进袖中,还道:“好在以铮召唤钟冥幻影,将那天蝎夫人一击重伤,令她只得远远逃遁,我等才能留下这些妖修的性命。” 持剑者笑道:“也亏得太上长老抵住汤名钊,不让他有余力分心保住这些妖修。” 二人闲谈时又认准一名法力属性被他们克制的妖修,飞纵过去,宝剑拂尘一起交叉打上。 那名妖修连忙舍了当前对手,免得被三人合力击杀,又定睛一看,认清后来二人是谁,顿时脸色难看,不是惧怕,而是纠结。然后,这名妖修毫不迟疑,恨恨的骂着:“老不要脸!”掉头就逃,却又因为天蝎夫人逃遁之前喝令的一个时辰攻伐命令,不敢在时限之内逃出钟氏祖地范围,免得成了逃兵,就那么绕着弯子在钟氏祖地之内七拐八绕的逃。 两名渊海强者在他后面追,一面追杀一面劝他停下来两家打过。 有他们这么带头乱冲,其它一些情况危急的战团便也开始乱窜起来,有的是钟氏强者受伤急急退避,有的是妖修强者施展遁术乱飞…… 钟氏这一场攻伐和防御,都集中在钟氏祖地外围,战团又以三件族器为中心。 蝎王谷的妖修可都不傻,若是深入钟氏祖地,岂不是白白落入禁制杀阵,缚手缚脚任人宰割? 同样的,妖修都杀上门来了,钟氏族人也没可能躲在祖地深处做缩头乌龟,他们只留普通人和修为低微者在祖地禁制里,强者都持着宝物杀出来。当然,遇到危险时,他们自会再避进祖地中。 混乱的厮杀中,钟氏族人常有频频受伤的,因为来袭的妖修实力高强,数量也委实不少。 风夕崖晋升渊海境界之后,睁开眼来,看到的就是这种混乱画面,不由一惊:妖修来袭? 他迅速镇定,沉静不乱,瞬间感应到了钟以铮的存在,而后才目光一扫,分辨清楚了当前的情况。他有符阵秘术和宝物护着,天月鼓旁边还有两头雷光鲨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雷光鲨同属为妖的缘故,居然没有妖修攻打过来,任由他一直安心修行到现在。 “师弟,莫要分心,稳固境界要紧,而后炼化天月鼓。”钟以铮沉声传音道。 钟以铮双手握着一杆幽黑如墨的龙鳞枪,挥砸时罡风滚滚,急刺时携裹重重的幽冥雷电,将对手逼得满头大汗只有招架之力。眼见道侣闻声将目光扫来,钟以铮面无表情,雄姿英发,杀招爆起,猛然一枪砸下,枪身携带万丈雷霆,将空中灵气都砸得噼啪炸响! 对面那头普通渊海九层的妖修绝望嚎叫:“你还隐藏了实力?” 此妖妄图抵挡和躲避,结果连宝带身一起被砸成肉泥。 钟以铮目光淡远,漠然收回法宝龙鳞枪,轻轻一震,龙鳞枪洁净如初,兵不刃血。 风夕崖收回目光。钟氏族人虽然占据上风,但是受伤者颇多,有的还伤势不轻,他无论是顾及吉兆还是想要帮忙,首要都是尽快掌控住天月鼓。有天月鼓禁制清光的滋补和淬炼,他这渊海一层境界很快就能彻底稳固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52章 鼓声 核心法诀已经获得,气机门户仍然存在,风夕崖此前没能掌控天月鼓,本就只缺渊海法力。而今,他成功晋升渊海,修为涉足空间奥意,法力本质得以升华,恰恰满足掌控天月鼓的最后条件。 风夕崖掌按天月鼓,默运其核心催使法诀,无数符文在他掌心生出,凝成一枚月牙。 他将法力和神念齐出,带着那枚月牙印记,循着气机门户,直直深入天月鼓核心禁制。 核心禁制深处藏有一道最根本的玄奥微光,那才是天月鼓的灵性所在。 那道微光圆满无瑕,要在它上面烙下特定印记,风夕崖先前无路可循,现在,他的法力带有空间意蕴,轻轻一触,畅通无阻!转瞬之间,月牙印记深深烙印到天月鼓核心禁制之本源微光上。 一道隐隐的清月气机与风夕崖心神相连。 风夕崖有感,法力往天月鼓中一灌,水到渠成,完全掌控!这才看清天月鼓的跟脚。 难怪!难怪! 难怪要掌控它竟须那么多条件,这天月鼓完好之时居然是仙台重宝! 像是拨开迷雾,法力灌注后,一刹那的感念间,风夕崖把天月鼓完全洞悉,看个透彻。 天月鼓灵性遭受重创,正处于灵性濒危之时,发挥不出仙台的道意,但它本身仙台重宝的真正品质仍在,光是催使出它的蛮力来,也能发挥出堪比普通仙台强者随手一击的威能。唯一的限制就是,天月鼓是钟氏族器,离不开钟氏祖地的支撑…… 风夕崖将自身渊海一层的法力灌注到天月鼓中,一股一股,迅速激发天月鼓核心禁制,以其清光滋补和淬炼,心道:“我有罗汉舍利护佑真灵,对自身天机的感应不受别人影响,也不怕异宝掩盖。若非罗汉舍利,以天月鼓的品阶,就算我已完全掌控了它,怕也不能确定它是不是我的吉兆。” 渊海一层的法力滔滔不绝,被风夕崖向天月鼓中灌进又收回,灌进的像是水,收回的像是油。 骨瓷大碗仍旧笼罩着天月鼓上方,大碗下面的金光和神雾也全都完好无损。 风夕崖的情况只有钟以铮知道。 钟以铮面无表情,暴力杀妖,所向披靡。他感应着自家道侣的气息变化,一股诡异的自豪感涌上心头,与一股浓烈的紧迫感分庭抗礼:渊海一层,根基稳固了,闲下来后,马上就晋升渊海二层? 他猜对了。 风夕崖没打算耽搁,他要继续“解封”修为。不过,首先要除去今日来袭之妖。 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过后,玄武场上突然传出一声闷响。 咚。 沉闷,低微,平凡,分辨不出是什么声响,就像是有重物砸到地上,或者巨人踏在地上。 这个声音在战况激烈的钟氏祖地中响起,夹杂在嘈杂混乱的斗法厮杀声之间,实在不起眼,只有寥寥数人留意到了声音来源。除了钟以铮,半空中,钟励行枯瘦的脸上也似有一抹喜色闪过。 过了两个呼吸,又是一声闷响: 咚。 这次稍微大了些声,但声音仍是普通,没有任何特殊力量。 某些细心的人却分辨出来:似是鼓声? 鼓声! 钟慧君、钟策、钟坤宏等钟氏强者全都微微一惊:天月鼓,被唤醒了? 有的惊喜,有的惊疑。 咚咚! 连续两道低沉的鼓声突然扩散开来,带着某种穿透力量,一下传到人的心底。只是奇特的,鼓声直达人心,却不使人惊神分心,它就像是一股微风,无孔不入,无所不在,却又潜移默化。 “鼓声?” 钟坤宏浑身是血,遍体是伤,在对手迷魂秘术的渗透下越来越难以躲开攻击。突然被鼓声直传心底,他蓦地一惊,从被迷惑的浑噩中惊醒:打不过还可以逃啊!他急忙挥刀架开敌方直冲他心窝刺来法宝,匆匆捏碎了长辈赐下的土遁符箓,从原地一闪,回了钟氏祖地的禁制之内。 “谁敲的!谁敲的?” 眼睁睁看着将要被自己弄残甚至弄死的小子被鼓声惊醒溜走,那妖修简直怒不可遏。 钟以铮闪身而至,寒眸盯着他,朝天月鼓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道:“天月鼓,我道侣敲的。” 那妖修满脸阴鸷,法宝射出,顺口骂道:“敲你卵-蛋。” 钟以铮脸皮一黑,肌肉绷紧,抬手一龙鳞枪将他法宝震飞,再法力爆发,猛地砸下!但见龙鳞枪上雷霆滚滚,罡风如柱,将那妖修砸成扁平焦糊状。 风夕崖传音过来:“师兄请将天月鼓上这些防护收回,我欲催使天月鼓,眼下施展不开。” 天月鼓材质非凡,普通的敲动根本敲不响它,带上法力猛敲,也是十分艰难,发出的声音沉闷艰涩,必须依照它那核心催使法诀,施展出特定的战舞,以某种能与它那核心禁制共鸣的韵律引动着它,才能激发催使出它的真正威能。 钟以铮闻声赶到天月鼓旁,扬手将隐匿秘术连同金光刺目符阵一起散去,再收回幽冥神雾罩和骨瓷大碗,看着风夕崖,传音叮嘱:“适度而为,不可勉强。” 风夕崖传音笑道:“是。” 钟以铮板脸点头,又冷冷盯了两头雷光鲨一眼。雷光鲨精神一震,转头戒备的四顾,做凶猛护卫状。钟以铮在天月鼓周围设下两圈防护符阵,转身一跃而走,犹如猛虎下山,又似流星坠地,砰的一声响,将一名压着钟氏修行者胖揍的妖修撞得死成原形。是条蛇精。 那名族人感激的向钟以铮稽首道谢。 钟以铮淡然视之,转身继续杀妖,沉默而刚猛,眼角余光留意着自家道侣的状况。 半空中,钟励行也分了一分心神关注着风夕崖和天月鼓。 钟慧君、钟策等渐渐能空出些微余力的强者,同样勉强分心,扫了眼天月鼓的方向。 钟氏祖地的禁制之内,钟坤宏也回过味来,知道自己是被天月鼓的鼓声所救,在疗伤的同时,他支着耳朵,聚精会神的等着倾听天月鼓的声音。没等多会儿,鼓声果然再次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鼓声依旧低沉,却不再艰涩发闷,响起时宛如草原上风声渐起,好似大海上波涛起伏。 有力,辽阔! 也不再仅仅是单调的一声两声,而是一阵一阵,慢慢的连成一片。 连绵不绝的鼓声好像根本不需要传播的过程,在钟氏祖地内所有混乱刺耳的斗法喧嚣声中,它瞬间穿透一切声音,以某种春风化雨般的方式,直接弥漫到每个人的心底。 “什么破鼓!敲什么敲?”一名瘦小妖修,本身修为不甚高强,却善于隐匿刺杀,正在战团之间潜伏游走,被鼓身一震,突然有些心烦意乱,差点没能维持住隐匿秘术。他想要隔绝鼓声向他的传递,却发现怎么都做不到,哪怕镇定心神,也渐渐被鼓声所扰,忍不住情绪暴躁。 “妖孽好手段,老子都中了招,险些被你骗去害死!”一名钟氏强者,遭受幻术蒙蔽,听到鼓声,眼前所有迷障顿时消散,恼怒后怕之下,他急忙挥刀砍去,心中也道:这就是天月鼓的声音? 晨钟暮鼓,振聋发聩,降妖除魔。 鼓声不惊人心,却震慑妖修,它的存在感越来越强,谁都无法将它刻意忽略过去。遭受鼓声袭扰的妖修、得到鼓声加持的钟氏强者,或恼或恨,或惊或喜,只要尚有余力,便都稍稍分心循声望去。 玄武场中,天月鼓上,一道身影像是正在演练某种刚柔并济的外加功夫。 他两手空空,或拳或掌,将法力带动得急速盘桓,衣物都被席卷得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精健的匀称轮廓。他的法力随着他的招式而浓烈起来,一种平和的威压散发出去,宛如旭日普照。 他错步,横移,翻腾,旋身,落下! 他那周身法力都被引动凝聚,又以某种特定的方式,一下一下的震击到天月鼓上。 咚咚,咚,咚咚…… 一阵阵鼓声不断发出。原来是这样敲响的。 风夕崖神情沉静,眼眸凝重,迅疾的挪移翻腾,落下时却又稳如磐石。他的招式时而急促刚强,时而轻缓温和,张弛中似有某种特殊的、肃穆的韵律,像是祭祀之舞蹈,像是郑重之祈愿。 钟以铮定定的看着他。 还怪好看。 唔,此乃天月战舞? 钟以铮回过头来,一枪一枪的砸着对面妖修,眼角余光继续留意自家道侣的武姿。 风夕崖的战舞越来越流畅,其中韵律也由模糊变得清晰,鼓声的穿透力量越发无从抵挡! “阻止他!”在鼓声独特韵律的震荡中,心浮气躁程度又上一个层次的妖修们忍无可忍,不约而同的产生这个念头。于是,一道道妖气凶煞的身影直冲天月鼓。 “拦住它们!”得到鼓声加持,心神清明,不受妖气或幻术刺激的钟氏强者纷纷出手拦截。 鼓声让他们一方实力被稍微消减,一方实力被略微增强,这种变化看似微小,对比起来却差别明显,尤其这种差别普遍出现在整个战场上,很显然,鼓声已经起到了过于巨大的作用。 三名手持天蝎夫人赐下的重宝,正在纠缠钟氏三件族器的妖修强者也想分出一人去阻挠着波及全场的敲鼓之声,却被钟慧君、钟策,以及暂时掌控荡海石钟的碧城部二长老钟弼英纠缠住。 钟慧君豪迈大笑道:“我钟氏又添一族器重宝,你们这些孽障今日必会死绝!哈哈哈!” 被鼓声震得暴躁的妖修们越发恨起敲鼓的人,有的抓狂乱吼:“瞎蹦什么!别跳了!”他们冲杀向天月鼓,暴躁之下几欲拼命,让阻拦他们钟氏强者一时都难以拦住。 七八名血煞之气最强的妖修强者冲破防线,法宝凶恶,隔空打向风夕崖的要害。 钟以铮闪身站到天月鼓旁边,一手握紧龙鳞枪,扬起,出枪,如电芒扫射,打向那些妖煞法宝。 风夕崖目光一扫,猛地旋身跃起,如龙直窜天空,又在半空中踏出天月战舞的步伐,陡然跃起更高,好像他要踩着无形的台阶去将天上的什么东西拽下来! 随着他翻身扑下,咚!一声巨大的鼓响震得人心一颤。 突然—— 轰轰轰轰! 一道道光芒从天而降,浩大,清清,带着震动虚空的巨响。 就像是战场上突然出现一片滚滚瀑布! 瀑布的中心就是天月鼓。 所有靠近的妖修,还没等钟以铮将龙鳞枪砸过去,便全都被那片清清月华之光震得吐血倒飞。 那些赶来阻拦妖修的钟氏强者们不仅没被震动,反倒沐浴在那片像是瀑布一般降世的月光清光之中,消耗过半的法力迅速得到补充,全身内外伤势也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几乎所有人都傻了下,目瞪口呆的看着天月鼓方向:怎,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剧情加快的建议,两天前已经接受,只是不能突然将前面铺垫的全都扔掉,再一蹴而就,直接就快了。 某笑在努力改进写作风格,让大家看得更愉快些,却不能盲目改变失掉自我,只能争取去芜存菁,加快一点节奏感吧。^_^ 第53章 帮吾说话 风夕崖施展战舞重式,催使天月鼓登天捞月,引动九天月华之威,清月光辉普降下来,以天月鼓为中心,弥漫着充斥了大半个钟氏祖地! 月华清光扫荡一切血煞妖邪,将迎头冲来的七八名妖修震飞,其它未曾迎头撞来的妖修也都遭受沉重的压制。而天月鼓与钟氏祖地息息相关,月华清光反倒滋养了钟氏血脉修行者的血肉和法力。 半空中,钟励行眼含喜色,仍是一掌掌的拍着与他斗法的仙台妖修汤名钊。 汤名钊神情越发难看。 被摄龙金鼎等族器压着打的三名妖修首领更是脸色青白:仙台天威?这还怎么打下去? 钟慧君同样微微一僵,随即哈哈大笑。钟策则强压着满面的纠结和惊喜。钟氏其他强者也迅速反应过来——天月鼓是仙台重宝,而那断岳部道侣更是以渊海之身,催使出天月鼓的仙台天威! 就连远非仙台重宝的摄龙金鼎等三件族器,都没能被钟慧君等人催使出真正威能! 砰砰砰! 一道身影携风裹雷,手中一杆龙鳞枪在清月光辉下更增威势,在众多震惊者尚未反应过来时,转眼间便将那七八名被月华重创震飞的血煞妖修砸了个遍! 当真是趁他病要他命,一枪一死,全现原形。 收枪闪回,钟以铮还站在原地,静默的看着清光中心的道侣,眼眸深沉,暗光锃亮。 瀑布清光只持续了短短两个呼吸,受到月华好处的钟氏强者们个个精神抖擞,战意高涨! 风夕崖平和沉稳,身姿矫健,毫无停滞,继续不急不慢的演练出天月战舞。 咚咚,咚,咚咚…… 鼓声阵阵响起,连绵成一片无可遮掩的威严韵律。 众妖心浮气躁到极点,更是惊怒胆寒,谁知道那敲鼓的家伙什么时候再引动一次月华天威?刚才他们被压制了短短两个呼吸,可就是那么短的时间,他们便是死伤甚重!再来一下,谁能受得住? 半空中,汤名钊终于阴着脸传音:“退兵!天蝎那里有我说话。” 汤名钊一道意念传遍所有妖修的脑海。 无妖迟疑,妖修们几乎感激涕零,匆忙挡开敌手,逃也似的疯狂遁逃。 “哪里走!” “还想逃?” “当我钟氏祖地是你们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妖孽受死!” 钟氏强者们战意正浓,哪容得手下败将们逃命,纷纷呼喊着,拦截追杀上去。 又有人叫:“穷寇莫追,追也不能追太远,一起追,一起追……” 风夕崖见妖修们都逃了个干净,便缓缓收功,停下天月战舞,淡淡的笑着,盘膝坐于天月鼓上。 “师弟。”钟以铮仍旧守在天月鼓附近,传音问道,“引动天威,可有负担?” “有,精疲力尽了。”风夕崖传音道,“法力倒是充足,肉-身和精神上却疲乏得很,没有受伤,只是累得过头。若是再强行激发天月鼓,招来一次月华天威,只怕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去休息。”钟以铮立即道,“回……咱们家。” 风夕崖刚要说话,钟以铮又漠然道:“我背你回去?” 风夕崖怔了下,笑道:“没累到那种程度。” 钟以铮点头:“唔,走吧。” 风夕崖道:“师兄稍等,迎礼还未完成,中途离开怕不吉利。” 钟以铮:…… 风夕崖又道:“趁着这场大胜,看看还有没有族人要与我比赛催使族器。” 钟以铮看着他,思维急速旋转:道侣在说玩笑,我需如何应答? 风夕崖微微一笑,闭目休养精神。 钟以铮板着脸:……想出来了,还说不说? 钟氏强者们追杀妖修时都没有落单,他们一哄而上,殴死了几个落后的倒霉鬼,算一算今日来袭的妖修,确定至少有一小半命丧钟氏祖地,可谓一场大胜,他们便心满意足的一哄而回。 自有人清理战场,打扫卫生,钟氏祖地中还有专门处理战后事宜的各种实用法宝。 没过片刻时间,从玄武场到祖地禁制之间,所有战斗痕迹都被抹消,半点血迹都没有残留。 在钟励行的护持之下,钟氏强者无人陨落,但也有十多人伤势颇重,正在祖地禁制内服用灵丹妙药疗养。钟坤宏等在战斗时得到鼓声救助的人还笑嘻嘻的向风夕崖道谢。钟氏其他族人也很明显对这种攻防情况习以为常,敌人退散,他们便重又纷纷涌了出来,继续向风夕崖和钟以铮道贺。 道贺的同时,众人也更加仔细的围观起天月鼓来:仙台重宝,仙台品阶的族宝啊。 钟以铮盯着钟策。 钟策没理他,兀自细致的观察着天月鼓,心下冷哼:终于被你这臭脸正视了啊,荣幸之至。 钟以铮沉声问道:“可还要我家道侣与其他族人比过,看看他是否能连胜三场?” 钟策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早知道你这臭脸要嘚瑟起来!德性! 钟策极想踢他一脸黑泥,但还得忍着,打不过他。 “哈哈,这还用问?”没等钟策说话,钟慧君负手走来,挑眉看着风夕崖道,“风师弟天资卓绝,成功唤醒天月鼓灵性,单是这一条就足以连胜三场,更遑论风师弟还将天月鼓催使出了仙台天威?” 钟策磨着牙,慢条斯理的接着道:“风师弟自是无须再与旁人比过。倒是以铮兄,你也厉害得很,六年前就在钟冥仙家的灌顶下晋升到渊海九层,虽说连续六年蹉跎不前,但对普通修行者而言实属正常。再说,以铮兄借助仙家古符,重创了天蝎夫人,又借助仙家赐宝,力杀妖修强者……” 钟以铮脸色一沉!钟策分明在讥讽他是个二世祖,指责他根本配不上风夕崖。偏偏钟策说的,他都还无法反驳!他目光森冷,几乎带着憎恨的盯着钟策,眼角余光迅速扫看自家道侣。 风夕崖正微笑着应对钟坤宏等人的套近乎,闻声转过头来,看向钟策,笑道:“钟策师兄怕是会漏掉一条,我与以铮师兄缔结道侣契约,也是钟冥仙家说和,又以紫府玉符作为契约之礼。” 钟策一滞,脸皮红白交加,随便拱了拱手,转身拂袖离去。 钟慧君也是僵了僵,负在背后的双手猛地握紧,指节发白。 钟以铮恢复淡定,抱起臂膀,眼角看着道侣,目光扫着族人:吾不善言辞,自有道侣帮吾说话。 钟氏族人纷纷恍然大悟状,恭贺祝福得更加大声,一时喧嚣成一片,着实热闹得紧。 原本还有少数人躲躲闪闪的瞅着钟以铮,憋着笑暗中传音讨论“冷峻严谨的断岳传人当众脱衣”一事,现在一听话题扯到“钟冥”身上,他们都赶紧正容,不敢再有戏谑,免得亵渎仙家。若是他们知道,“当众脱衣”的其实就是他们眼中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紫府仙家,不知表情会何等精彩。 面对族人的祝福,钟以铮微微点头,全盘接受,心下则算着时间,默数到了时刻之后,他便沉声说道:“我家道侣适才引动月华天威,修行上有些感悟,急需闭关领会。今日迎礼十分圆满,多谢各位族人祝福。”他没说风夕崖疲乏需要休息,那样会泄露风夕崖催使天月鼓的底细。 说完,钟以铮伸手一扯风夕崖的手掌,施展遁术刷的一下消失不见。 天月鼓是族器,无法被炼化,无法被收起,也无法被带离祖地,便被留在原地任由族人继续瞻仰,过后定会有断岳部的族人将它谨慎的搬回断岳部宝库之中。它的归属无人能质疑。 钟氏祖地一座殿宇之中。 钟澹向博木达图、席炼辉二人微微稽首道:“谢过二位坐镇我钟氏族中。” 博木达图和席炼辉便与他客套一通。三人都是一方首领,说起场面话都很在行。 席炼辉突然皱眉道:“钟族长,我倒有个不情之请。” 钟澹道:“席堡主请说。” 席炼辉叹道:“族长也知,你我三方,钟氏人杰辈出,有紫府仙家护佑;大衍部落位于山间,也有退避之处;我潇湘堡却是势微力薄,在妖魔虎视眈眈之下,领地被侵占逼迫,只得日渐紧缩,现有领地又异常贫瘠,难以产出灵药,堡中族人都无法满足修行所需,座下子民更是穷困尴尬……” 说到这里,他起身向钟澹郑重稽首,“今日我见那位风师侄灵根不凡,更能催使天月鼓引动月华清光。恕我冒昧,我潇湘堡愿出珍藏百年之重宝,肯请族长为那天月鼓加持祖地法印,使它能够暂离钟氏祖地范围,再请那位风师侄去我潇湘堡做法,引动月华清光,普照我潇湘堡十方灵田。” 说话间,他一脸惭愧,微微摇头道,“我潇湘堡本有改善灵田之法,只是极难施为,堡中长辈推演出来,若要施法改善灵田根脉,需要一位贵人相助。我本不知贵人身在何方,而今见到风师侄,方才恍然。”风夕崖现在与他同是渊海境界,他客气一下,说风夕崖是贵人,倒也不会有失庄重。 博木达图与席炼辉关系不错,儿子又经常夸奖席少普,便也帮席炼辉说话。 与此同时,钟以铮带着自家道侣,闪身回到他在钟氏祖地内的正式宅邸。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54章 贞洁烈男 钟氏一族搬来尧天界域不足百年,占据的地方也都是原本无名之处,族中整体上并不富足。单论个人的话,却有个能富裕到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 他的炼丹房、炼器房,都不叫房,叫库。 “那是炼丹库,那是炼器库。绝大部分炼丹炼器,皆以引动地火最佳,故而未曾盖成多层楼阁。” 钟以铮抱起臂膀,稍稍向炼丹库和炼器库抬了抬下巴,淡然示意道。他施展遁术带着道侣回到自家府邸后,没有直接降落,而是站在府邸上空,向自家道侣介绍府邸各处分布。 风夕崖看着那两处庞大的库房,没有说话。 钟以铮简单解释:“我那兄长晋升仙台后回归祖地,没有另置宅院,与我同住此处。数年来,兄长与我,皆是常年云游在外,遍寻灵药宝材,带回来后,部分献出,部分留下。我设炼丹炼器两库,族中三部子弟,若能通过进步途经得赐长老玉符,便可持有玉符,前来领取丹药、法宝,以作奖励。” 风夕崖轻轻点头:原来如此。 钟以铮道:“我有多年积累,极珍稀贵重之宝,我另有藏处,某些需要继续栽培的灵药宝材,则蓄养在避暑别院。”他俯视着下方,眼角余光不甚在意的留意着道侣神色。 风夕崖又点了点头。 钟以铮见他面上淡然无波,微一沉吟,道:“别院赠予你了,内中宝物,你全权处置。” 风夕崖:…… 怪异的一日暴富感。 风夕崖对别院本无所求,但他已经了解钟以铮的性情,便没有推拒,怔愣一瞬,从容道谢。 “那是卧房院落,那是演武场。”钟以铮又向两处迷雾重重的地方微微抬了抬下巴,三言两语的解释了其中玄妙,“其余地方皆是小物,无须细说。师弟今日疲乏,愚兄带你去沐浴歇息。” 钟以铮带风夕崖降下,手一捻诀,穿过重重迷雾法阵,降到卧房院落之中。 “这是浴房,内中有一处洗浴温池。愚兄不喜旁人近身,卧房院落与演武场内皆都别无他人,洗浴温池乃是法阵引来温泉活水,池水时刻如新,师弟随时可来沐浴。”钟以铮一直言语平板,如同念书,说道,“除去洗浴之外,其它时候,师弟若需仆从侍候,可将雷广、雷成唤来当作小厮。” 风夕崖安静的听完,点头笑道:“也好。”他看着禁制隐隐的浴房门窗,的确想要泡个澡解解乏,来一点身体和精神上的放松,他不怕艰苦,也不吝享受,说道:“师兄还请解开浴房禁制。” 钟以铮已将禁制法诀全都烙印到一枚玉符中,交给他,照旧叮嘱:“全宅禁制皆在此处,师弟阅后销毁。” “自然。”风夕崖应着,将禁制完全掌握,又将玉符震成齑粉,捻诀推开浴房门户,走进其中。 他进去后,浴房两扇门又自发闭合,挡住他的身影。 钟以铮板着脸站在门外,眼眸幽深的盯着房门,抱着的臂膀双手握成拳头又松开,铁柱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师弟在脱衣服……师弟是道侣……道侣在脱衣服…… 钟以铮没有施法偷窥,但他无须偷窥也能知道风夕崖正在脱衣。 他心跳有点加急,脊背有些绷紧,静默中,突然听到一阵水声。 脱光了! 钟以铮眼眸微微一缩,喉结微微蠕动了一下。 府中所有禁制都是钟以铮亲自设下,隔着房门和禁制,他能清楚的听到里面所有动静。 钟以铮神情冷峻,直直的盯着房门,双耳灵敏至极的听着风夕崖往身上抄水的哗啦声音,眼前不自禁的闪过风夕崖练出战舞时的矫健庄严,还有风夕崖旋身飞天,登高捞月,引动九天月华清辉降下时的身影,紧接着画面一闪,在风府时,他旁观风夕崖裸-身沐浴的一幕再次浮现…… 道侣,道侣没穿衣服,正在沐浴……道侣可以看,可以摸,还可以双修。 早在风府时就已经看过,此时再看,有何不可? 钟以铮黑眸深邃,挺拔坦荡,蓦地抬步,抬手一推。 砰。 门没动。忘了捻诀解开禁制!钟以铮黑脸。 门内抄水声一停。 钟以铮一滞,面庞迅速恢复淡定,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捻诀,推开房门,抬步迈进,刚走进去,没等房门自发闭合,他便随手将门紧紧关死,沉声道:“愚兄适才冒汗,也是急需沐浴。” 浴房内雾气氤氲,风夕崖裸着精健的身体,正在温池一角靠坐着,池水淹没到他的腋下。池水汩汩流淌,清澈见底,一眼扫去,便可看到,风夕崖穿衣时修长瘦削、温文尔雅的模样已经褪去,现在正呈现出一种充满结实力量感的英武轮廓。 钟以铮站在门内,眼角余光瞬间便将室内一览无余。他没有直接看向风夕崖,他板着脸盯着被风夕崖放在池边衣架上的法宝和衣物:三尺木剑、墨蓝玉冠、软丝内甲、洁白锦袍、宝靴袜子…… 都是他赠给道侣的。 除了前三件宝物,剩下的,锦袍、里衣、鞋袜全都是他亲手炼制的法宝,避尘防身,冬暖夏凉。 道侣一直穿在身上,贴身穿的。 钟以铮心跳平稳,目不斜视,步伐规整的走过去,臂膀抬起,解下自己的宝冠,解开腰间系带,脱下外衣、中衫、里衣……他的动作严谨整齐,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刻意衡量过似的,充满一种异样的干脆果决的意味。他将自己上半身脱个精光,露出宽厚的肩膀和精壮的胸腹。 风夕崖默然的看着他。 “师弟继续洗浴,愚兄马上下去。” 钟以铮裸着上身,沉声说道。他能清晰的察觉到道侣扫视自己上半身的“火辣目光”,这一刻,他面部险些充血。但很显然,他钟以铮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面出现任何纰漏。 钟以铮始终没有将目光看向风夕崖,他面色不改,神情淡漠,心跳和血液的流速都被他以法力精准的控制着。他将脱下的上衣放到衣架上,收回手来,弯腰,抬脚,两只手一起脱下鞋袜。 随着他俯身下去,他的臂膀和后背的某些肌肉拉长绷紧,没有丁点赘肉的小腹上则显出两排肌肉轮廓,那两排腹肌整齐均匀,平坦刚硬。他脱掉靴子和袜子,赤着大脚,站直身体…… 风夕崖一直看着钟以铮,平和而从容。 刚才钟以铮推门而未入,风夕崖就心中了然,缔结三次道侣契约,前两次都是有名无实,这次看来应是要有道侣之实了。而后钟以铮推门进来,风夕崖不动声色,钟以铮也掩饰到了极致,但风夕崖依然从钟以铮那过于刻板的姿态中,敏锐至极的察觉到了某些异状:那是欲望。 面对某件必定要发生的事情时,是不能也不需要退避的。 风夕崖心头闪过这句话时,脑中不知怎的,突然浮现出自己亲手设下数重杀阵,再将余烈杀得尸骨无存的情形。余烈是他第一次缔结道侣契约的对象。 风夕崖将脑中那些画面挥散,现在想这些可着实不吉利。钟以铮应是不同的。 风夕崖思维电闪而过,目光依旧平和,也依旧不躲不闪的看着钟以铮。 钟以铮的头冠、上衣、鞋袜连同法宝全都整整齐齐的放到了衣架上,精赤的上身和一双大脚丫子都呈现出一种健康光滑的温暖麦色,裤子耷拉到胯骨,人鱼线清晰,腹股沟深邃,能看到一坨激凸。 钟以铮没有继续脱裤子。 洗浴脱衣时,竟是要脱裤子的,连底裤也要脱! 与道侣一起洗浴,不止能看到道侣身体一切,也要被道侣直视身体所有部位…… 钟以铮面色木然,站在池边,像是之前都被什么东西蒙蔽着,现在事到临头,突然被一盆凉水浇醒,看到另一面很浅显却被忽略的真相。面对道侣风夕崖的目光,他要,怎么,脱掉,裤子,露出那一坨丑物?总不能背过身去,也不可能穿着裤子跳进池水。 钟以铮察觉到自己面庞坚持不懈的试图充血,他狠狠的镇压下去。 他裸着上身,负手而立,目光淡远的看着前方。 他不怕磨砺,不怕受伤,不怕挨刀放血!可是——他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缘故,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当真是不愿,甚至是惧怕在人前露肉,每裸-露一点身体,都像是遭受一分性命危机!换句话说,他能在道侣面前露出上半身,已经堪称“九死一生”,再脱下去,简直就跟自杀一般! 钟以铮神情严峻,眼眸由淡远变成深沉:现在可否跟道侣说,突然不想洗了? “师兄在想什么?岸上凉,池水温热舒适得很。” 风夕崖平静的问道。 钟以铮脱掉鞋袜的时候就有些磨磨蹭蹭,然后一直不脱裤子,风夕崖如今对他了解得可着实不浅,有些明白他的心思,顿时有点想笑,暗暗叹着:难怪当初那只冥蝶精那般夸赞他,这何止是守身如玉! 风夕崖坐着没动,倚着光滑的池壁,两条健实修长的腿在池水中一条平伸着,一条屈起着,都是放松的姿态,神情安稳如常,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没有故意遮挡那根起了反应的宝贝。 钟以铮被道侣一句话惊得回过神来,眼角余光一扫,看清道侣那跟已经刚硬的宝物!他顿时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脊背绷紧僵硬,心跳砰砰急震,又赶忙精准的控制平稳。 他缓缓从远方收回目光,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裤带。 “愚兄,适才,想起一件按摩手法,可以给师弟行功推拿一番。”钟以铮不甚在意的说着,然后当着道侣的面,绷着脸皮,解开裤带。解了解,没解开,再解,还没解开,法力一震,开了。 钟以铮解开裤带,裤子要掉,他猛地攥紧,停滞了一瞬。 风夕崖坦然的看着他。 既是道侣,赴汤蹈火亦可也! 钟以铮断然俯身,连底裤一起脱下! 光了。 从头到脚,赤-条条,一丝-不-挂。 钟以铮头脑懵了一瞬,再察觉到道侣凝视在他小腹之下的目光,他顿时僵硬起来,于是,全身都鼓起雕塑般的肌肉轮廓。同时,他察觉到,被道侣盯着的那丑物居然也要试图充血,他压不压制?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55章 共浴动情 道侣还在看,那丑物已经急剧充血,是否需压制?是否需压制? 钟以铮一手抓着裤子和底裤,绷着身体,袒裸如雕塑,站在温池边。 向来万分理智的钟以铮,现在思维却有点混乱。但他意态冷峻,竭力镇定,赶紧就要压制下去。可他转眼又回过味来,道侣都对他起了反应,他如果半点反应都无,岂不是让道侣没脸? 可是…… 唔! 不用可是了。它已嗖的一下弹起。 硬了。钟以铮心中凌乱,眼眸却显得深邃之极。他刻板着脸,挺着笔直的旗杆,木然转身,将手中的裤子和底裤一起放到衣架上,动作依旧规规矩矩——放衣服…… 刚才竟没想起来可以转身、背对道侣、放衣服! 钟以铮眼眸一缩,背着风夕崖,脸皮刷的黑透,正在放衣服的双手也握得死死的。 今日屡屡在小节处失误,当真,当真……唔? 道侣在看他屁-股。 钟以铮面庞彻底僵住:正在背对道侣。 现下如此情况,与他推门时预料的截然不同…… 钟以铮意念电转,无时间多想,必须镇定!要强行恢复冷静!他面容沉凝,神情淡漠下来,便要转身,然后走下温池,再然后用池水遮住身体,但还没等他转身,突然一股拉力缠绕上来! 遇袭! 钟以铮战斗意识爆起!立即就要发飙反制,但他猛地僵住,并死死的收敛起一身法力。 是道侣在拉他。 钟以铮发飙发到一半,震断了风夕崖拉扯他的法力,而后什么动作都无,僵木着脸,顺着被拉扯的力道,以发飙那种悍然顶天立地的姿态,硬梆梆的坠落。 哗啦! 钟以铮像是倒塌的石柱栽落水中一般,一入水,池水淹没了他,灌入他的口鼻中。 钟以铮忘了把彻底收敛的法力运行起来,没有抵抗池水的灌入,被呛得难受,眼前一片模糊。 风夕崖被钟以铮震断法力时也没恼,正微微的笑着,突见钟以铮像被点中全身大穴一般僵硬坠落,又隐约听到一声“咕咚”灌水声,也不免傻了一瞬。他赶紧闪身移到钟以铮身侧,俯身抓着钟以铮肩头提起一些,又在钟以铮背后,将双手伸到钟以铮的腋下,把钟以铮半扶半抱的带起来。 钟以铮被呛到时就已经完全冷静,彻底理智,但他马上感到自己被抓起,又被一个热烫而结实的身体抱住。道侣,道侣那跟滚烫宝物顶在他背上,双手也在摸他……钟以铮又懵了懵。 两人都站直了身体。 钟以铮一动不动,黑眸深邃的目视前方。 风夕崖抱住钟以铮,没有松开手。他察觉到,钟以铮心跳如鼓,血脉贲张,面庞涨红,温烫光滑的精壮肌肉也分明在紧张的绷紧着,摸上去硬硬的,坚韧,有力,非常有质感。 钟以铮站起身时便已经醒悟到,自己一直在维持的淡定没能完美维持下去,再要掩饰却是欲盖弥彰,让道侣笑话。他有些懵的想着:吾岂是那等鼠辈?道侣喜欢,便由他抱着! 钟以铮强自冷静下来,肃容冷目,红着脸,却不再遮掩自己的异状,任由风夕崖抱着他。 风夕崖也是首次与人如此亲密,面庞有些充血,但钟以铮简直比他紧张亿万倍,他反倒半点紧张都没了。风夕崖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眸幽黑明亮,下巴在钟以铮宽厚的肩膀上摩挲了一下,身体贴到钟以铮的脊背上。钟以铮站得挺拔笔直,脊背宽阔厚实,干净,火热,阳刚,清新。 道侣,道侣…… 风夕崖想着这个词汇,面容始终沉静,心中却有些复杂,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发自身体本能的热切。他站在温池中,脚下像扎了根,稳稳的将整个身体都零距离的贴紧钟以铮。 唔!钟以铮眼眸一缩,双手动了动,但察觉到风夕崖没有乱动,他又黑红着脸皮静默下去,只是身体更加僵硬起来。道侣在他背后紧贴着他,便是让他咯得慌,也烫得慌。钟以铮沉着脸,沉着眸,暗暗静思:道侣是男人,抱过来,理应如此,无法避免,吾需宽容。 风夕崖没有出声,只把双手肆意而缓慢的摸着在钟以铮健壮的胸肌和小腹上。 钟以铮神情冷峻,目光淡远,面庞却越涨越红。他确信自己是已经完全冷静理智下来了的。他绷紧了身体,站得笔直如柱,因为被风夕崖从腋下抱着,他的双臂被风夕崖的臂膀撑开,微微张着垂在身体两侧。随着风夕崖双手在他胸腹肌肉上的抚摸,一片片水珠从他结实的体魄上滑落。 风夕崖那只摸在钟以铮胸腹的手,又沿着钟以铮的小腹往下移动…… 钟以铮僵得连呼吸都忘了,脑中突然只剩一个念头:现在逃走,道侣会恼怒否? 他知道风夕崖想要摸他哪里,他瞬间连脚指头都绷紧了,竭力压着想要顿足飞奔的冲动。 风夕崖那只手沿着钟以铮两排整齐光滑的腹肌往下摸,移动得坚定却缓慢,如果钟以铮表露出不愿意、反感等姿态,他便会仔细分辨,看看道侣钟以铮是对他欲拒还迎,还是当真不愿,然后他自会依照钟以铮的反应而决定是继续还是停止。 现在,眼见钟以铮完全红着脸半点反应都没有,连神情都严酷得宛如精钢铸就,那就是愿意了? 风夕崖下巴又在钟以铮肩头上摩挲了下,呼吸有些热,一面伸手摸过钟以铮那片密林,再翻手握住钟以铮的灼热,一面忍不住顺着心头的欲望和渴望,将双唇贴在钟以铮精健的脖颈上轻轻撕咬。 钟以铮身体被道侣抱紧,小腹之下的要害被道侣完全掌握在手,连脖颈要害都被道侣乱咬,身体其它要害也被道侣另一只手反复摩挲,就连后方臀部都…… 他蓦地有些危机感,沉下了一张红脸,因为他忽然觉得,他竟已经被道侣控制住了。 道侣摸他时,他想要排斥,身体却极为舒服,道侣掌握住他那根要害时,他更是……唔! 风夕崖欲望上涌,但还是有些想笑,钟以铮自从被他抱起,一直都是半点反应动作都没有,完完全全任由他两只手摸索,钟以铮现在的模样与其往日里的霸道冷峻之态可谓是截然相反,风夕崖甚至感觉有一种“吾已落入汝手,应当任汝宰割”的诡异感从钟以铮身上传递过来。 钟以铮深沉而冷静的感觉到,此时此刻,他的状态过于不正常!随着道侣对他的控制,他脑中分明理智着,却又混乱懵懂,就像现在,他突然想起:吾进来,是想摸道侣的。 想及此处,钟以铮顿时想要黑脸,为何他刚才竟然没想过,他完全可以在道侣抱紧、抚摸、握住之前,反身如此爱抚道侣?现在他却是不好硬是挣开道侣的拥抱,否则,岂不是过于跋扈? 钟以铮冷凝着脸,眼眸幽黑的直视着前方,呼吸急促,面庞连同脖子都红了。 他脑中思绪电闪,精壮的体魄却不知怎么,一直都是僵硬绷紧着半分不动,似是不情不愿的贪恋着道侣对他做的这些动作,只有他结实的双臂,被风夕崖摸他时臂膀的动作撑起,时不时晃动一下。 风夕崖眼眸黑沉,欲望想要爆发。此刻的钟以铮在他眼中,简直每个棱角都显得英俊,每块肌肉都性感撩-人,就连钟以铮那两只被他的胳膊撑得微微晃动的臂膀都显得有些可爱意味,钟以铮身上浓烈的阳刚味道更是让他渴望去占有。他忍不住,顶了顶钟以铮。 “不行!” 钟以铮猛地一冲,同时厉喝。他一直绷紧着身体,此时冲得迅猛如雷,直接撞到了温池壁上,砰的一响,撞得温池都震了震。他却连肌肤都没被蹭到,恍若未觉的僵硬的站在那里,背对着风夕崖。 风夕崖本来抱紧着他,欲望冲头,快感逼近,却猛地被他打断,更被他突兀的猛冲带得往前一头栽倒,不由面庞一沉,伸手一拍水面,站稳身体,同时也回过神来,明白是自己冲动。风夕崖皱起眉头,默念清净口诀,运转法力平息体内所有欲望,看向钟以铮时,眼眸已经恢复了平和与冷静。 钟以铮挨着池壁站在水中,身体依然背对着风夕崖,也仍旧僵硬绷紧得像是雕塑。 不行,不行……可,为何不行? 钟以铮冲出风夕崖的怀抱之后,转瞬之间彻彻底底的冷静下来,宛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钟以铮是男儿,道侣也是男儿,道侣还是青阳灵根,尊贵无比,天资卓绝,数日之内便从灵池二层晋升到渊海境界,为何道侣不能……那样对他? 若是道侣问他为何不行,他该如何回答?说“吾钟以铮堂堂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委身人下,需得你委身于我,我才可点头屈就”?没有比这更不讲道理的了。虽说,他内心深处当真是有些如此想法,但若说出来,道侣脾性再好,怕是也要与他黑脸了。 钟以铮裸着身体站着,能感觉到背后道侣看过来的目光。他面庞死板,生硬严峻到极点,两只手掌也握成了钵大的拳头。因为他被道侣看得头皮发麻,有点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风夕崖看着他,没有说话,转身回到温池一角,坐下去,闭上眼睛,平复心境。 前世缔结道侣时,风夕崖没想过什么体位上的问题,甚至没幻想过怎么跟余烈亲热,今生与宁霄的道侣契约,原身的心思是长大后好好照顾宁霄,与宁霄有来有往举案齐眉不分上下,他转世而来苏醒后,只能庆幸自己还没与宁霄亲密过,宁霄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他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的。 与钟以铮缔结道侣之后,风夕崖也想过二人若是施行道侣之实,体位上会是如何。 此前他怎么想的都是空幻,他没与任何人亲热过。 可就在刚才,他面对钟以铮,他抱着那样神情冷峻、挺拔刚硬,却脸庞涨红、老老实实的钟以铮,他是砰然心动的,他当时脑中所有的渴望,全都是压着钟以铮,肆意在钟以铮身上驰骋和爱抚,并以自己的青阳灵根去探索钟以铮的身体,去深度与钟以铮的冥煞灵根阴阳双修,交-欢和合。 那是他主观的想法,是他的欲望。 但同时,那又不止是他的欲望本性的驱使,还有他的青阳灵根在发作。 风夕崖知道钟以铮是冥煞灵根。那只冥蝶精介绍的“阴煞灵根”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冥煞灵根是阴煞灵根中一种后天造就的极致地阴灵根。钟以铮在与他缔结道侣后,与他说起过。 单说客观的本质,不说二人的主观意识,天清地浊,风夕崖以青阳灵根,面对冥煞灵根,便应是他在上,钟以铮在下,彼此双修时才能阴阳交融,达成双修妙处,到时定会受益无尽。若是反过来,或许谈不上害处,但是阴阳倒转,天地倒悬,要说好处,那是绝对半点也无的——可钟以铮之前进来时,确实是带着欲望而来,难不成钟以铮对他的青阳灵根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了解? 无论如何,人不可能全由客观的事物所左右,主观的意愿才是关键。 如果钟以铮过会儿恼羞成怒,强行反抱过来,想要压倒他找回面子,他该如何应对? 风夕崖沉静的想着那种情况,那种极坏的可能微乎其微,可它如果当真发生…… 风夕崖皱紧浓眉,想着自己刚才对钟以铮的渴望,便明白自己会极为反感,极不喜欢,灵根和身体绝对不会舒服,但他不会反抗或逃避,他能平和的纵容钟以铮发泄完毕,然后慢慢的给自己洗个热水澡。不过,那种情况还是千万别发生,那么,不如对钟以铮服个软,给他个台阶走下来。 风夕崖想了透彻,睁开眼来,淡淡的道:“师兄,今日是我冲动,师兄莫怪。” 钟以铮正想找个托辞离开,冷不丁听他叫自己,不由绷紧脊背,就怕他问个“为何不行”之类的问题,却不料听他致歉,言语间也全无之前的亲密意味,心下不由一空。 “无事,愚兄也反应过激了。”钟以铮放缓声音说道,没有回头,跃出温池,雷厉风行的蒸干了身体,又摄来衣物规规整整的穿上,穿得一丝不苟严严实实,然后低声道,“师弟慢慢洗着,愚兄先出去了。” “师兄慢走。”风夕崖道。 钟以铮点点头,淡然的嗯了声,一如既往的迈着规整的步子走到门口,开门,走出,随手关门,冷峻的脸庞刷的又红透,然后一顿足,逃也似的飞起,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浴房内,风夕崖双眸闪动着清光,隔着禁制看着他仓皇消失的地方,怔了怔,忽然微笑起来,心下思量一周,下了结论:看这情况,绝非像我想的那般消极严峻……契约之苛刻无法断绝,二百年,总要有道侣之实,既然他面皮薄了些,我又想用天清之阳双修地浊之阴,日后不妨主动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清纯吧,清水吧,求不锁。^_^ 第56章 清净四方界 钟以铮那日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把一腔混乱情绪都发泄完毕,当晚回府时就已是深沉漠然状,他还赠送风夕崖一堆奇珍异果。风夕崖笑纳,道谢。钟以铮心下松了口气,淡淡道:“小物罢了。” 当晚,风夕崖趺坐静修,参悟他晋升渊海境界后,《白月金蝉录》赋予他的空间秘术“清净四方界”。他静悟之后,发现,如能早些将这门空间秘术参悟出来,再成功塑造出雏形,以后他再晋升修为,这门秘术的雏形也能随之而稳固和拓宽。 钟以铮见他专心,便没有打搅他,板着脸在他旁边盘膝端坐,修行自己的无名阿鼻冥煞功法。 次日,二人一起拜见了族长和各位长老,又拜了钟以铮的父母牌位。 风夕崖思量已定,要对钟以铮主动一点,争取早日阴阳双修。不过,刚刚发生过浴房之事,他暂时还需缓和一小段时间,免得把明明面皮极薄,却偏偏一副威严霸道状的钟以铮惹得恼羞成怒。于是,风夕崖像是完全没有经历过浴房之事一般,对钟以铮一直以礼相待,态度与以前完全一致。 钟以铮一直神情漠然,目光淡远,暗中却有一部分心神绷紧至极。他连日来留意着道侣的神态,见道侣当真没有将那日的浴室尴尬放在心上,他才真正松缓精神,同时却又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 随后一连十多天,钟以铮强自忘掉那场臊恼,没有出府,只自守在道侣身边。但他等来等去,始终没有等到风夕崖让他宽衣袒裸胸膛以便施展青阳圣诀……他心下凝重起来,念头电转,静思沉吟:吾那日甚无风度,道侣果然恼我,要与吾相敬如冰,连纯阳圣丹都不再索取,这可如何是好? 又过数日,风夕崖仍然每日静坐参悟玄功,不出门,不出院,连前来拜见他的钟氏族人都见不到他。钟以铮每日傍晚都面无表情的在他身前站立许久,结果只换来他淡淡的笑问:“师兄有事?” “无事。”钟以铮漠然道,负在背后的双手握紧松开,松开握紧。 风夕崖重又闭目。 风夕崖绝非故意要吊着钟以铮,他对情感也是生手头一回,郑重之下,谨慎之心发作,又因为那日在浴房冲动了些,越发谨慎下来,再加上他确实正在参悟“清净四方界”,而钟以铮又是吃一堑长一智,将自身情绪掩盖得犹如钢铁堡垒下的一颗糖心鸭蛋黄…… 于是乎,风夕崖理所当然的没有多想。 钟以铮却理所当然的多想了,他的心情渐渐有些微妙的、诡异的沉重:道侣果真与吾相敬如冰,那日我行事莽撞,确实未给道侣留脸,我……该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钟以铮理智如常,冷静依旧,心中却偏生有种说不出的急慌。他当下就想将冥蝶精放出来询问对策,但是想及冥蝶精的所作所为,他旋即又掐灭了这个更加不靠谱的念头。他心下烦躁,猛地想起自己与道侣回归祖地那日被钟策等人为难,胸中怒火噌的一下窜起,一张冷脸也越发寒如冰雕。 钟氏族人发现,钟以铮这段日子有些精力旺盛—— 钟策被他打上门去胖揍。钟策鼻青脸肿,发誓要动用族器朱雀宝葫来杀灭他一身威风,以此一雪前耻,却又被他逮着狠殴一顿!这回殴得更狠,钟策以嘴歪眼斜为下场,躲起来疗伤,没脸见人啊! 钟慧君那个豪迈的女人也被他冷峻着脸、无情着心、非常不大丈夫的砸碎了几件漂亮法宝,更被他驱赶到族外淤泥滩,动用镇岳宝印镇压到了地下十丈!钟慧君爬出来时,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淤泥,怒得发疯抓狂,气得直哆嗦,一身淤泥都被她哆嗦得四下乱飞,像是抖毛的母鸡。 须知,钟以铮不动用阿鼻魔衣的话,要胜钟慧君也是不易的,钟慧君自有异宝护体,结果他还是将钟慧君打得狼狈无比,可想而知他爆发之下发飙发到何等凶残程度。 就连钟奇钟遇这两个吼过“别怕不疼”英雄话的少爷都没被他放过。 两个年龄不大却块头不小的少年,被他逮住硬是传授了一门外加横炼功夫,据说炼到极致能炼出一身钢筋铁骨。在他的寒煞凶威之下,钟奇钟遇兄弟俩瞪着大大的眼睛,不得不光着膀子、光着腿脚,全身只以一块布片遮羞,先在冰天雪地里炼得好似冰雕,后在炼丹地火旁炼得好似黑炭。 钟坤宏与某三十四名族人,仓皇向长老申请要去族外历练,却被他拦住,同样被传授功夫…… 风夕崖还在府中闭关参悟“清净四方界”。 一个月来,他为塑造“清净四方界”雏形,一直都没有走出那片迷雾重重的卧房院落。 终于,他参悟已毕,更将“清净四方界”的雏形塑造开拓了出来,就收在他的右手掌心之中。 他心情甚好,微笑收功,走出迷雾院落,迎面就见两位老管事含着泪扑来跪倒。 他脸色微变,只当今日一早出门的钟以铮出了什么意外,忙问:“我师兄现在何处?” 两位老管事几乎每天都来守门,今日也是来巧了,只想碰碰运气,刚来到就见风夕崖现身,激动之下赶紧回道:“主人又去寻人殴打了,府里天天都有女眷上门哭诉,求您赶紧劝劝主人吧。” 两名老管事都是被钟以铮救回族中的人,与府中其他管事一样,他们早都签下了一张由钟以铮亲自拟定的无比严谨却待遇宽厚的奴仆契约。 他们都存着在钟以铮府上做活养老的心,对钟以铮可谓是忠心耿耿。 他们也是年老成精,这些日子都看出来,钟以铮每次从迷雾院落中走出时,都是面若寒铁、浑身煞气,分明是在风夕崖身边碰了什么钉子,要出去寻人发泄。他们心下担忧得很,生怕钟以铮年轻气盛,惹得族人埋怨,连这些年来的苦劳功德都被消减,所以才来求肯风夕崖。 风夕崖怔了怔,沉声道:“详说与我听。” 两名老管事这才详说起来,并且十分委婉的提起了钟以铮每日从迷雾院落走出时的煞意。 风夕崖心念一转,有些惊诧,有些恍然,还有些无法琢磨的复杂,当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正说话间,钟以铮飞遁而回。 钟以铮在院门设下秘术,风夕崖一旦走出院门,必定触发,他则因此有感,能知道风夕崖出关。 “你等在此作甚?”钟以铮倏然现身,站于门前,脸色微变,寒眸盯向那两名拦住风夕崖的老管事,心下哪会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向风夕崖禀报什么?一时凭生恼怒,只觉羞惭尴尬。 两名老管事修为较低,被他煞气迫得直打寒战,苍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师兄,是我有事要问他们。” 风夕崖伸手握住钟以铮的手掌,笑了笑,握紧他,拉着他转身走进院门。 钟以铮没有抗拒,又寒眸盯视了那两名用心良苦的老管事一眼,才将一只手掌随意的负在背后,任由道侣拉着他另一只手,微沉着脸,抬步走进那没有名字的迷雾院落。 他们身影消失,迷雾涌现回来,两名老管事一下瘫软在地,彼此对视一眼,擦着冷汗苦笑。 迷雾院落之中。 风夕崖牵着钟以铮的手掌,与钟以铮并肩漫步在甬道上,两旁是朦胧雾色中灵树灵花。 风夕崖道:“师兄回来得正好。说来好笑,我静悟秘术,本是想要给师兄看一点惊喜,不料苦苦参悟月余都无法竟功,反倒不知怎么跟师兄提起了。好在,今日总算有成,还请师兄赏鉴。” 钟以铮眼眸深邃的直视前方,面庞棱角犹如刀削斧凿,没有半点情绪显露,心头跳得加急了两下,冷静的总结:道侣向吾示好……果是少年人,恼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我想得复杂了。 钟以铮不受情绪所扰,僵着一只膀子任由道侣抓手,负着一只手,淡定道:“师弟能有何妙法,也让愚兄开开眼界。”话刚说完,觉得不对,倒像是在讥讽,遂又沉声续道,“愚兄虽然飞南遁北,阅历无数,但也有许多事物不曾见过,还需不耻下……”声音戛然而止。 风夕崖:…… 钟以铮瞬间黑脸又瞬间恢复刻板,意态淡漠深沉,胸中略觉躁热,心下极速沉吟:有些反常,我竟然又在小节处出错!道侣虽是才思敏捷,行事稳妥,可他到底年轻,我身为年长者,理应在年轻人旁边展现成熟,树立榜样!若是屡屡失误,让道侣瞧到笑话,还有什么威仪可言? 风夕崖察觉到钟以铮掌心中一瞬间的潮湿和转瞬的干燥,当即压下嘴角那分不知是抽搐还是笑意的神情,平和从容,却是传音说道:“师兄,我那秘术名唤‘清净四方界’,不知师兄可曾听过?此乃《白月金蝉录》在渊海境界就会显现出来,却又异常难以炼成的空间秘术,亏得我是青阳灵根,修为又已经稳固,才侥幸炼成。而今,那‘清净四方界’的雏形就被我收在右掌之中,师兄请看。” 风夕崖是用右手握住的钟以铮左手,当下便将原本隐秘无息的“清净四方界”催使起来。 钟以铮本就有所察觉,只当那是道侣新炼的宝物,现在一听道侣解释,才知那是一种空间秘术的雏形。他当即收敛所有杂乱念头,神念一动,冷静至极的观察道侣掌中的“清净四方界”。 清净四方界的雏形在风夕崖掌中好似一粒尘埃,钟以铮将神念靠近,才知那是一点晶莹清光。 在风夕崖的配合下,钟以铮将神念渗透进去,却见那点清光另藏奥秘,其中竟有一个丈许方圆的空间。这方空间形如鸡子,空空如也,里面只有清清月华之光,含平静、自在、清净之意,神念渗透进去,竟凭生一种“得脱无尽红尘苦海,得入方外自在世界”的欣喜,凭生一分皈依于此的念头。 钟以铮当然不会被这种受到清净影响的念头所左右,一来他修为高深道心坚固,二来清净四方界还只是雏形,无甚威能,风夕崖也没有全力催使。 于是,钟以铮不仅没有刻意抵制清净四方界的意境,反而细致品味其中玄妙。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 不见桃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12:27:54 不见桃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19:31:43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20:40:02 jesses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21:43:29 不见桃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12:16:36 皮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13:05:01 不见桃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19:31:03 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21:50:04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22:30:03 寒霜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5 22:54:00 不见桃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6 17:36:48 寒霜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6 21:05:45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6 23:24:38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2:47:25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3:20:44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3:21:05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3:21:28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3:45:50 北落紫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9:27:46 ———— 谢谢!! 第57章 主动一些 小片刻后,钟以铮收回神念,把要说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才沉声传音,评价道:“须弥纳于芥子,法门高明,意境玄妙,一种脱胎于佛门的掌中世界秘术。” 风夕崖点头微笑:“确实与那佛门功法不尽相同。” 钟以铮眼眸深沉,直直的盯着道侣……的手掌,传音说道:“以愚兄浅见,师弟这清净四方界,若是用来对敌,只怕不能收摄敌人肉-身,需得将敌方杀死,才好摄来神魂。敌方神魂失去肉身保护,无所依凭,想必难以抵挡师弟这清净世界的意境感化。” 风夕崖微笑倾听,眉如墨剑,目似朗星,笑意淡淡的染在眼底和眉梢,让钟以铮的眼角余光有点僵滞。风夕崖传音回道:“师兄明察秋毫,所说一点不差。我这清净四方界,只收沾染血煞、罪孽、杀业之神魂。敌人神魂越是罪孽深重,越是难以抵挡清净四方界的洗涤和感化。” 钟以铮板着脸点头:“超度血煞,感化罪孽,师弟这门空间秘术倒是功德之法。”钟以铮目不斜视,深深的盯着握着自己的手的道侣的手,眼眸注意力不由自主的往上偏移…… 风夕崖没有瞒他,传音道:“不止是功德,收在清净四方界中的神魂,还能在其中继续修行,其一身实力都能随我意愿而加持到我身上。”而后又将一些限制说与钟以铮听。 他们传音时停住了脚步,双手相牵,站在层层迷雾之间,灵树灵花在旁边吐露芬芳。 钟以铮听着道侣细说秘术,好似正在倾听道侣吐露心扉,刻板的面庞都隐约缓和了些,眼角余光仍旧停滞在道侣身上:气宇轩昂,相貌堂堂,毓秀钟灵,玉树临风,浓眉大眼,比花好看。 风夕崖传音说完,等了等,低声问道:“师兄,咱们现在就过去?” 他问的话是口说出来,极低,极快,极郑重。 钟以铮缓了缓才反应过来,眼眸微微一缩:道侣此前在说什么? 迅速回想,没想起来。 莫非刚才他脑中正在搜刮赞美之词,是以漏掉了道侣那一瞬的传音?不可能,传音乃是传念,一瞬间便抵达脑海。那便是道侣刚才没在传音,而在直接问他,就像现在这样低声极快的问他。 他竟只顾观看道侣,没有留意到道侣说话! 又一次,又一次在小节处失误,不可思议之愚蠢失误!着实不可容忍。 他向来是自我控制力极强的强者,怎会,怎会…… 钟以铮对自己这种时不时发作的极不理智、极不成熟的异状颇有些烦躁! 他面上却是没有表情的冷峻深沉:…… 风夕崖等他回答,平静的看着他,仿佛在安慰他:神仙难免三分错,你还不是神仙,不要自责。 钟以铮淡淡点头:“可以。师弟已是渊海境界,你且施展遁术,愚兄看你遁术如何。” 风夕崖凝眸看他:“师兄,你当真同意?” 钟以铮:……什么同意?这般郑重其事。 顿了顿,钟以铮沉声道:“师弟无须顾虑。” 风夕崖微微松了口气,面上笑容更加明朗了几分。他看着钟以铮,眼眸幽深而炯炯有神,他没有再说话,右手也松开钟以铮的左手,换作揽住钟以铮的腰背,而后脚下一顿,“清月遁术”施展出来,一轮明月虚影将他们裹起,化光一闪,再一转眼,便落到两扇门前。 钟以铮:!! 浴房门前。果然,是这里。印证了刚才心中一闪即逝的不好念头。 钟以铮僵硬着身体,僵木着脸,连心跳都僵住了一般。 月余之前那场尴尬臊恼的情景猛地袭上他的心头。当日,他逃出浴房,遁飞出府,耗费半日时间,动用极大极强的自制力,才硬生生的将那些混乱情绪都处理干净——半数杀妖发泄出去,半数压制尘封心底。然后他回归府中,也是依仗自身的冷静理智和自制力量,才没有在道侣面前继续失态。 一个月来,他都没来浴房洗过澡,只是施法清洁自身! 现在,现在,现在……道侣又带他过来。 钟以铮心中凌乱如同繁星:刚才,吾究竟同意了何事?同意了何事?同意了何事? “师兄,你我乃是道侣,师兄待我关怀有加,我对师兄也是日益倍增好感。”风夕崖转头看着钟以铮,平和而低沉,带着一点郑重意味的道,“师兄助我修行,我定不会有负师兄。” “……”钟以铮眼眸缩得细如针孔,头脑发懵,心下沉重如山:吾,同意的,是,何事? 钟以铮面若木雕,全身肌肉僵硬得像是钢铁铸就,笔直的站在那里,当真成了一根铁柱子。 风夕崖微微笑着,一手揽着他刚硬宽阔的脊背,一手捻诀打开浴房门户,然后揽着他往里走。 走了一步,风夕崖停下,他没带动钟以铮。 钟以铮英伟健朗,一动不动,脚下像是扎了根一样伫立着,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神情凝固。 风夕崖稍稍运了一点法力,带着他再往里走,还是没带动。 钟以铮纹丝不动,面无表情,黑眸深邃的目视前方,也运了一点法力在身,将自己定在原地。 风夕崖:…… 钟以铮:…… 风夕崖平静的看着他。 钟以铮双手笔直下垂,握拳放于大腿两侧,沉凝的眼眸有着淡远的意境,心里却是混乱。 风夕崖神色不改,心中却好歹才忍住笑。他现在可以确信,钟以铮刚才竟当真在出神的以眼角余光看他,他那句极快极低的说话,钟以铮也竟是果真没有听到!渊海九层,濒临仙台,敏锐至极的钟以铮,在他面前有那么一瞬竟在发呆…… 钟以铮怕是正在乱猜,以为他说的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风夕崖倒不用急着说破,又静默着沉吟了下:说起来,倒也是个机会。既然已是道侣,双修都可,其它有何不可?既然要主动,那就需得拿出主动的表现来,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实非我辈所为! 风夕崖神思透彻,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想罢,他揽着钟以铮的腰背微微转身,正对着钟以铮,用双臂安稳的搂抱住钟以铮,然后他缓缓探头,咬住了钟以铮的嘴唇。 钟以铮本已冷静下来,正自纠结:走,还是不走? 突然发现道侣搂抱住了自己,又眼睁睁的看着道侣探头靠近……钟以铮傻了傻,而后猛地一震。 道侣在亲吾。 道侣在亲吾。 道侣在亲吾…… 钟以铮刹那间有些头脑放空,他呆若木鸡的站着,脑中严峻的盘桓着这个绝对、极度意外,他怎么都没想到的事实!他的身体也是当真一震,微微震颤明显的传递到了风夕崖搂着他的手臂上。 风夕崖那么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亲他! 话说,总是平和带笑的风夕崖月余之前还差点要了他。 不过,钟以铮现在脑袋里可没空想这个,他就像是一块被烧红的石头,滚烫烫的,红通通的,脸皮脖子耳朵都红透了,偏生面部的刻板神情、全身的精壮肌肉都还是僵硬着,全是硬梆梆的。 风夕崖亲咬过去时,其实有些生涩,但是一见钟以铮如此震动,他那一点生涩当即不翼而飞,连嘴角都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意。他闭上眼睛,继续轻轻咬磨着钟以铮的嘴唇,有力的双手也贴着钟以铮的身体,隔着衣物摸索着钟以铮强健温烫的体魄。隔着衣物的抚摸,居然有种奇妙的手感。 风夕崖心下分神想着:主动些,主动些,多几次下来,想必再要双修,应该不会极难。又不是陌生不相干的人,还需要熟悉再熟悉,才能亲密一些。缔结道侣契约者便如凡人结婚一般,许多道侣在缔结契约当晚就会有道侣之实。彼此已是道侣,至少二百年荣辱与共,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如此一想,风夕崖便把最后一点顾忌也都抛开! 风夕崖常年习武磨砺体魄,臂膀也是异常有力,此事稍稍用力,便把钟以铮抱得死死的。他把身体以正面贴正面的与钟以铮靠紧,钟以铮早起了反应,刚硬,炙热。 风夕崖分出一只手,缓缓而坚定的抓握上去。 钟以铮的自我控制力已经再次复苏,冷静和理智也才蓦地冒头,刚一冒头:唔! 他的要害,被道侣隔着裤子……唔! 似曾相识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像上次在浴房中一样,钟以铮混乱又警惕的察觉到,他再一次被道侣控制住了。道侣对他的每一个动作,他分明万分臊恼,心中想着立即推开,身体却竟是未曾动弹。 此时情景,细细想来,正如风夕崖与钟以铮早前的对话那样:柿子要挑软的捏,你软了,谁都想来捏你一下。 风夕崖现在也觉得自己有点欺软的嫌疑。钟以铮如果在与他的亲密互动中表现得成熟一些,那么他的生涩就会在对比中被放大,他怕是也要不知如何继续施为才好。然而现在,钟以铮比他生涩紧张亿万倍,老老实实、一副冷峻威严状的站着不动,任他欺负,明摆着是他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随便他自由发挥,如此情形之下,他风夕崖若不欺负,还要把道侣钟以铮留给谁去欺负? 钟以铮呼吸急促,精壮的体魄被道侣又摸又揉,嘴唇也被道侣舌头一顶,僵木着被顶开。 风夕崖舌头探索进去。 钟以铮是濒临仙台境界的强者,身体无垢,口腔温暖清新,只有干净的男儿阳刚气息。这种气息正是最能吸引青阳灵根的风夕崖的。风夕崖面容还是沉静的闭着眼睛,呼吸却有点急促,他用舌头勾起钟以铮的舌头,吮着,吸咬。 钟以铮也不是全然懵懂茫然,他道心坚定,修为高深,岂会全然没有神志理智? 只是,钟以铮没有用法力硬生生的克制自己,没有施展秘术让自己冷静,面对他自己用苛刻条件缔结来的道侣风夕崖,他也没有对敌时的那种戒备,所以在风夕崖对他做出能让他发懵的举动时,一种感觉和情愫就在他身体内涌动流淌,让他头脑发胀,好似懵懂,乃是处于一种既明白又发懵的混乱状态。 于是,强者钟以铮,直视前方,嘴巴张着,脑中再次严峻的盘桓: 道侣在吃吾舌头。 道侣在吃……唔! 钟以铮的舌头被他道侣咬了一下。 窸窸窣窣。 风夕崖微微睁开眼眸,看向钟以铮。 钟以铮面庞红透,冷峻深沉,眼眸深邃——实际上是没有焦距,与他对视。 风夕崖微微笑着,抱着钟以铮,缓缓转身,往浴房移动。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58章 窘迫 钟以铮被道侣吸咬着舌头,抓握着要害,搂抱着脊背,僵硬着跟道侣走。刚走两步,他眼眸一缩,瞬间绝对性的冷静下来:不行,道侣要上我…… 念头一起,钟以铮自己先就一默:为何会有如此粗鲁念头? 钟以铮镇定心神,稍稍一运转法力,坚固的定在原地。 风夕崖被他带得也停了下来,顿了顿,稍稍用力咬他舌头,口中不好说话,便传音问他:“进不进去?”带着威胁意味,也不说自己的真实目的。 钟以铮:…… 风夕崖又咬他嘴唇,没有太用力,还是传音威胁:“进不进?” 再度变成半冷静半混乱状态下的钟以铮:…… 风夕崖用力握紧钟以铮的要害,平和缓缓的传音,还是威胁道:“师兄,你一身要害皆在师弟我掌控之下,师兄要命,还是脱衣?”那只手掌很有威胁力的动了动。 钟以铮刻板沉凝的面庞红得几欲滴血:……师弟,你威胁的两个选择,其实是一个意思。 风夕崖抱着他往浴房里走。 钟以铮僵木着,硬梆梆的站在原地继续充当铁柱子,任由嘴唇和舌头被道侣乱咬,任由脊背屁-股胸膛被道侣乱摸,任由小腹之下那处要害被道侣抓握,他只一个不动,冷峻着脸坚决不动。 风夕崖没用法力硬是抱他,自然就没抱动。 僵持数息之后,风夕崖也失了玩笑之意,便淡淡的道:“师兄,你我道侣,有漫长岁月相处,不能心存芥蒂或阴影,也不能始终相敬如宾。我知道这里让师兄尴尬,是以刻意提出要来这里施展青阳圣诀。你我在这里坦诚相对,施法修行,畅谈玄功,同时也能有些亲密行为,有助于咱们培养出感情。双修之事,咱们日后感情浓郁时再说。怎么,师兄这也不应?” 风夕崖说话间,手已经松开了钟以铮要害。 钟以铮:唔? 原来,我同意的仅是如此? 听道侣如此一提,钟以铮再不擅长推演,现在也能推演出来,自家道侣先前确实是这样说话。 钟以铮顿时脸皮红了黑,黑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终究暗暗运转法力,迅速让自己冷静回来,眼见风夕崖神情淡淡的,他立即沉声说道:“师弟,愚兄在与你玩笑,岂会不应?” 风夕崖看着他,没说话,那只仍旧揽在他脊背上的手稍稍一用力。 钟以铮在强制性的自我冷静下,实则依旧臊恼欲死,但他钟以铮岂能露怯?他将神情恢复成淡漠状,一只手也负在身后,被道侣搂着一带,他没有抵抗,当即迈着规整的步伐,进了浴房的门。 进到浴房中,钟以铮才突然有种怪异的反差感——那日是他主动推门进来,进来后还怕道侣恼他,今日他顾虑的居然恰恰相反,他怕若是不进来,道侣会恼他…… 殊不知,正是他那日刻板掩盖欲望的推门而入,激发了他这道侣的积极主动和努力争取之心。 风夕崖看着钟以铮,心平气和的思量着:道侣,钟以铮,二百年契约,天清地浊,阴阳双修……道侣之实有得越早越好。前阵子是我过于谨慎了,不过也正好让我瞧出钟以铮的真实态度。他既是面皮薄,我便时常带他过来沐浴,让他在我面前多脱几次衣物,他对我自然就不会过于防备…… 这才是风夕崖的想法,否则,要谈论道法,哪里不能谈,非得两人都光着屁-股,泡着澡谈? 浴房两扇门自发闭合。 门内,钟以铮板着脸,目光淡远,肌肉绷紧得像是雕塑,他在主动脱衣。 风夕崖在他旁边,从容安稳,解开自己的腰间系带。 没多久,二人脱光,浴房里发出两声哗啦的入水声。 …… 钟氏族人们发现,接连精力过度旺盛了一个多月的钟以铮突然不见了人影。 有德高望重、不会有挨揍危机,却又满怀八卦之心者,便到钟以铮府上,走进炼丹库或者炼器库,随意的打听:哦,他那道侣出关了?和着前阵子他到处发飙,把族中小伙子训得哭爹喊娘,是因为他那道侣要闭关悟道,他纯粹没事儿干闲的? 八卦的德高望重者传递消息最快。 不到一个上午,整个钟氏三部都知道了:钟以铮的道侣出关了,他要陪道侣,没功夫出来揍人了。 钟慧君一听,脸色青白如鬼,手又气得直哆嗦:要陪道侣,连揍她都没工夫揍? 钟策一听,刚刚痊愈,不再嘴歪眼斜的脸上露出慢条斯理的笑容,心下也是诚恳满满的祝福:猖狂作死的臭脸,祝你被你那道侣干死干死干死干死干死死死死……无数次!才能配得上你浑身威风! 钟奇钟遇兄弟俩一听,瞪大眼睛:真滴啊? 确定消息后,二人瞬间对风夕崖崇拜到了顶点,欢呼雀跃,腰间小布片儿在寒风中摇摆。 钟坤宏与其他三十四名参与迎礼那天吼话的健壮小伙们一听:…… 累瘫了,刹那间陷入酣眠中。 全族被凶魔厉煞训练法训过的小伙子一听:哦?哦哦哦! 第三日傍晚,钟以铮再次出府。 正在他府门前探头探脑的钟奇钟遇一瞅见他,掉头撒丫子就逃。 钟以铮漠然无视之,道侣修行要紧,他哪有闲心理睬两个小兔崽子。 钟以铮请了断岳大长老钟信然的令牌,去了断岳部宝库。他单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高举过头,将那只足有一间房屋大小的天月鼓单手举着,淡淡然的将之带回府,带到演武场中,又以某种刚健雄武之姿,轻松的把天月鼓放到自家道侣面前:“愚兄已将天月鼓带来。” 断岳部的长老殿中,钟信然笑呵呵的捋着胡须,与二长老钟越说话。 钟坤宏过来汇报族务,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整个钟氏三部又都知道了:断岳部传人那位道侣风夕崖,得到天月鼓的灵性认可之后,修行上又有领悟,在天月鼓的助力下,他可以继续解封修为,目前已经解封到渊海二层,还要继续解封,只因钟以铮的卧房院落和演武场都有重重迷雾符阵掩盖,才没有传出动静来…… 有强者心生惊叹:断岳传人那位道侣,年岁分明不大,最多二十左右,其修为原本却有多高? 又过数日,钟澹召集族中三部长老、二部传人、其他渊海五层以上的强者前去祖殿,一起商议钟氏一族出兵相助明镜国,共同抵抗岁寒王妖兵入侵之事。 风夕崖身为断岳部传人之道侣,更兼是仙台重宝天月鼓的唯一掌控者,自然也要现身在座。 众人一看:渊海四层,法力沉凝,气息安稳,显然毫无隐患。 众皆默然,而后便是稽首恭喜。 风夕崖坦然微笑,稽首还礼。 风夕崖在晋升渊海二层之前,深思熟虑之后,向钟以铮传音说过一段话:“师兄,请恕我先前有所隐瞒,实际上,我灵智开窍,乃是逢了一场奇缘。应此奇缘之幸,我已有渊海七层道行,若有足够的纯阳圣丹,我便能如师兄向族中长辈所言那般,不断解封修为,一直到渊海七层。七层之后,我便需正常感悟,摸索前行,即使有着纯阳圣丹和天月鼓相助,我也没可能再如此进境神速了。” 钟以铮当时听后,静默数息,回道:“原来如此。” 钟以铮没有追问,面上也是淡定,暗地里却为自己的内心实际反应而沉默和窘迫。 那种松了口气的微妙感觉…… 那日,风夕崖炼化纯阳圣丹修行去了,钟以铮板着脸一句话都没有再说。阿鼻魔衣、紫府仙家,牵扯甚大,事关整个钟氏一族,一说出口,便不知会发生何等变故,他必须继续对道侣守口如瓶。 钟以铮决定,日后要多多搜刮宝物,以此补偿道侣。 现在,钟以铮抱着臂膀,紧挨着站在风夕崖身边,也向恭喜者稍稍点头。他的一身气势有些逼人,把靠得太近的都挡远,棱角英俊的面庞上自有一种淡远之色:道侣是吸收吾元阳精气晋升的。 来祖殿是要商讨大事,风夕崖解封修为之事即便引人惊奇,暂时也要一带而过,不好多提。 然后,钟澹说起明镜国和岁寒王的争斗,又说起人族、妖族之争,有位强者唏嘘不已,言道不知那位妖族老友身在何方——世上修行者,人族、妖族之间实际上并无种族仇恨,许多修行之人还与某些妖修有着交情,甚至互相引为至交好友,整体上看,这种情况是普遍存在的。 人族和妖族的厮杀,不是在于厮杀者是人还是妖,而是在于他们所处的是什么势力。 这倒容易理解,世上就算没有妖族,完全都是人族,该打的还是会打,势力之间,两国之间,总有征伐不休。而今人、妖两族并大,多了个现成的种族借口,势力之间的厮杀自然异常光明正大。 明镜国是尧天界域东部一方大国,疆域极其辽阔,钟氏就坐落在明镜国境内的北部边缘。 钟氏搬迁过来之前,与明镜国是通过消息的,当时蝎王谷的天蝎夫人还没有晋升仙台。 不料七十多年前,岁寒王从尧天界域西北部入侵东部,杀机直指明镜国,天蝎夫人投奔了岁寒王,得岁寒王相助,得了一缕仙缘,成功晋升仙台境界。 岁寒王入侵明镜国,天蝎夫人便到处打压明镜国的盟友,钟氏就在天蝎夫人打压范围之内。 以前钟氏仅能自保,无力帮助明镜国太多,直到半年多前,钟冥晋升紫府,钟氏已有余力相助明镜国,当年的盟约便要提上眼前了。 再者,钟冥晋升紫府时隐患不小,难以施展仙家道意,至今都云游在外,不知是正在寻找消除隐患之法,还是正在哪里闭关。紫府仙家要消除隐患,花费的时间,只怕要以百年来计算,钟氏要在尧天界域东山再起,单靠钟冥的名号庇护,只能让族人慢慢开拓灵田来自给自足,这是远远不够的,要想早日重振光辉,钟氏少不了明镜国的支持。 所以,钟氏出兵相助明镜国,乃是合则两利的好事。 钟氏一族的强者商讨完毕这件大事,钟澹又说起,等暖春时候,钟以铮道侣二人将会带着天月鼓去潇湘堡,帮助潇湘堡改善灵田根脉,此外还正式说到风夕崖的青阳灵根。 这两件事,钟澹事先都派人问过钟以铮,钟以铮没有立即回应,自去与道侣商量,风夕崖自是点头答应,钟以铮便亲自去向钟澹回话,现在钟澹才当众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59章 初次(2更合1) 风夕崖的青阳灵根属性,钟以铮和风夕崖此前商量过,他们不宜刻意遮掩,也不能大肆宣扬。 现在,钟氏一族将要出兵,风夕崖少不得要全力相助,钟澹也会对天月鼓施展祖地法印,使天月鼓能通过法印沟通钟氏祖地,暂时离开祖地范围,再由风夕崖带着天月鼓去潇湘堡引动九天月华。风夕崖的青阳灵根免不了会被越来越多的绝顶强者们感应出来,不如先向钟氏强者们透个底。 钟氏一族到底历史悠久,如今虽然没落,强者的知识面还是颇为广博,他们就算不了解青阳灵根的详细内情,也都知道青阳灵根本身意味着什么。 木灵根中,阳木灵根是尊者,相当于木中将领,青阳灵根却是木中至尊,乃是木中之皇。 当下,不用多说,钟氏强者们便都感觉恍然: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由着他们自己猜想去。 风夕崖先前没有对钟氏一族出兵相助明镜国之事发表任何看法,现在也没有对自身的青阳灵根做什么介绍,他只是淡然微笑,不卑不亢的回应周围强者们对他的惊奇、赞叹。 钟以铮守在自家道侣旁边,冥煞法力流转,阻挡一切法力秘术的好奇探察。 风夕崖头上也戴着钟以铮赠他的墨蓝玉冠,以此遮掩天机。这顶玉冠颜色如墨泛蓝,端正古朴,质地温润,宝光内敛,形如风夕崖此前常戴的黑纱方冠,内中却是禁制深深,功效玄妙,乃是一件遮掩天机、守护神魂的高明法宝。风夕崖戴着它,能在一定程度上防住别人对他的推演。 在天机一事上,风夕崖有罗汉舍利护佑真灵,只不过,罗汉舍利是“只守不攻”的,也就是说,它能让风夕崖对自身天机的推算不受别人的混淆蒙蔽,却不能去混淆蒙蔽别人对风夕崖的推演。 钟以铮赠送风夕崖的法宝,墨蓝玉冠主在遮掩天机、守护神魂,软丝内甲主在防身护体,三尺木剑是杀敌利器,三件法宝各有功用,尤其这顶墨蓝玉冠,恰恰弥补了风夕崖在天机上面的亏缺之处。 祖殿商议已毕,众人散去。 钟澹刚才已说:“风师侄的灵根,尔等心中有数,不必向外张扬。” 钟氏众强者没有张扬,只是告知了自家看重的真传子弟。 钟策之前在祖殿中一直没吱声,回到家中静室关起门来才卸掉表相,捶着墙磨牙:臭脸臭脸臭脸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封印修为的青阳灵根都能被他救到!还请钟冥仙家做媒说和,啊啊啊啊—— 钟慧君在祖殿人前哈哈笑着赞了风夕崖几句,人后却不知又是什么状态。 风夕崖和钟以铮从祖殿中回府,由风夕崖带着钟以铮遁飞,二人在清月虚影中牵着手。 确切地说,是风夕崖牵着钟以铮,钟以铮纵容的任由年轻人牵着他。 他们回府,径直落进迷雾院落。 风夕崖思量着什么,边想边随手把玩着钟以铮的那只手掌,沉吟道:“钟氏不久就要用兵,我需把‘清净四方界’炼到大成才有底气,这且不提,首要还是请师兄先助我晋升修为。” 钟以铮僵着那只被他摸来摸去的臂膀,心头砰砰了两下,淡定点头道:“可以。理当如此。” 风夕崖松开他的手。钟以铮手掌被放开,突然有点空落落,他收回手来,想要抱起臂膀,但道侣已经淡淡的笑着将胳膊伸出,非常有力的搂住他的腰背,搂得紧紧的。道侣正抱着他,钟以铮便把手随意的负在背后,英俊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刻板和漠然,心中预测:道侣要咬吾嘴唇。 风夕崖果然探头咬他嘴唇。 钟以铮面不改色,呼吸舒缓绵长,法力精准的控制着心跳和血液流速。他早有心理准备,现在,道侣每次对他施展青阳圣诀之前,总喜欢先在他身上做一些类似乱咬乱摸的动作。他也早已将自身坚定的自我控制力重塑生威,使自己不会再频频混乱发懵,比如现在,他便能预测到:道侣要吾张口。 风夕崖伸舌顶他的牙关。 钟以铮眼眸深沉,负着手挺着胸,顺着道侣的轻顶而张口,一面控制着有擂鼓倾向的心跳,压制着顽固的想要往面庞充涨的血液,一面理智的继续预测:道侣又要吃吾舌头。 风夕崖舌头搅了搅他干净清新的温暖口腔,带起他的舌头,轻轻咬住。 钟以铮眼眸缩了缩,张着口,负着手,冷静睿智的预测:道侣要抓吾…… 风夕崖这几天确实喜欢上了这个主动的过程,不止是钟以铮的身体让他喜欢,钟以铮那种让他忍俊不禁却还必须忍着免得把钟以铮笑得恼羞成怒的种种表现——比如现在,钟以铮淡然处之,铁柱子一般纹丝不动,实际上是张着嘴巴,小腹之下还有某个刚硬的炙热——也让他瞧得乐在其中。 风夕崖闭上眼睛,伸手熟练的往下伸,握住。 察觉到钟以铮又一次微不可察的僵硬和转瞬恢复的淡然,风夕崖暗暗想笑,心道:想必,攻心也如攻城,需得时刻抓住机会,不能放缓节奏;但攻心必然又与攻城不同,不能频繁更换节奏,需让钟以铮慢慢习惯,让他能预料到我的对他做的一切,待他习惯成自然时,距离我想要的双修就不远了。 面对老老实实任由他欺负,还摆出一副威严凛凛神情的钟以铮,风夕崖亲吻他时,心中渐渐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醉和投入,但风夕崖面上始终平和泰然,他先从从容容的把钟以铮亲摸了个够,而后才使出“清月遁术”,带着钟以铮一闪,到了浴房门前,再单手捻诀,打开房门,揽着钟以铮走进。 钟以铮没有任何忸怩或露怯,他负着双手,迈着规整的步伐,淡漠如旧的顺着道侣的揽抱之力进门。 风夕崖稳稳的摸着他的腰部和腰部以下,心中再次闪过类似这样的念头—— 这次道侣契约,看来是签对了。 浴房中,在道侣面前规矩果决的脱光了衣物的钟以铮,在承受道侣的青阳圣诀的同时,也承受着道侣对他的其它动作——这几日,道侣总是不厌其烦的在他身上胡闹,钟以铮最初其实有些不适应,而今他却想了明白,道侣年轻,玩闹上瘾,他身为年长者,身为道侣的道侣,自然要宽容……唔! 风夕崖已是渊海境界,分心二用信手拈来。 风夕崖意态安稳,呼吸却是灼热。他一手有力的按、抓、摸在钟以铮平滑健实的胸膛上,轻松的维持着青阳圣诀的运行,一手则在钟以铮温烫精壮的几乎寻不到丁点赘肉的挺拔身躯上摸索。 为了让钟以铮习惯他的动作,风夕崖那只摸索在钟以铮的身上的手,这几日一直维持着一个固定的路线:从钟以铮健壮修长的大腿开始,往上到钟以铮的腰腹,再到钟以铮的脊背,而后是钟以铮的肩膀、上臂、前臂、手掌,再然后是钟以铮的小腿、膝盖、大腿内侧,最后是钟以铮的关键处…… 今日也是一样,风夕崖那只手掌力道不轻不重,在钟以铮身上游荡一圈,而后落到钟以铮小腹之下。钟以铮一动不动。风夕崖再来一圈,再停落过来。几圈和几次停落之后,钟以铮深邃的眼眸已经有些失神了,理所当然的,钟以铮也没能再精准的用法力控制住自身心跳和血液流速。 风夕崖神情不改,平和沉静,眼眸却是黑得厉害,呼吸也燥热得很。 他看着钟以铮的面庞,此刻,在他眼中,钟以铮面庞轮廓的每个棱角都显得刚硬和英俊:钟以铮的面庞已经涨红,浓黑的眉毛上挂着晶莹的汗水,深邃的眼眸中带着非常隐晦的沉迷,嘴巴在他不再亲吻之后就紧紧的闭合着…… 他又看向钟以铮的身体,目光细致的扫过钟以铮精壮麦色的体魄。 钟以铮倚靠着池壁,以一个仰坐的姿态一动不动,这个姿态既方便风夕崖对他施展青阳圣诀,也方便风夕崖对他的摸索,同时,这个姿态也将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尽显无遗。 风夕崖每多看如此模样的钟以铮一眼,就多一分想要压上去深深探索钟以铮的身体,与钟以铮深入双修的渴望。他呼吸粗了些,手掌忽然加快速度。 钟以铮蓦地眼眸一缩,渐渐有点发懵的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其严峻的念头: 吾……泄,还是不泄? 元阳是男子精气,任何一个男人,只要还活着,体内就会有元阳精气。男修行者的元阳随着修炼而不断积累,如果不泄,元阳精气只会越来越浓郁。 钟以铮是“童子之身”,意味着他从未泄过元阳,但实际上,迄今为止,他多次承受风夕崖的“青阳圣诀”,被风夕崖纳取的元阳早已不知多少,只因他修为高深,失去的那些元阳,随着他行功修炼,很快就能弥补回来。再者,风夕崖向他体内渡去的阳和青木之气也让他受益匪浅。 总之,钟以铮泄不泄,本质上无关紧要。 钟以铮自己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让他钟以铮,就这么泄在道侣手中?他,他颜面何存,颜面何存? 钟以铮呼吸粗重,心跳如雷,黑眸深沉却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前几次都忍住,这次也可忍住。 钟以铮面上的神情仍旧是那种刻板模样,只是他的脸庞脖子耳朵都越来越红,几欲滴出血来。 他全身肌肉僵硬,两只手掌握成了拳头。 道侣的手掌上不断有青阳法力精微至极渗透过来,极度强盛的快感冲击着他的自制力……极度浓烈的危机涌上了钟以铮的心头,这一刻,他确定自己当真被道侣完全控制住了,他几乎有一种无助。 道侣,道侣的手…… “……唔。” 钟以铮身体一绷,头脑刹那完全空白,口中发出极其轻微的呻-吟,短促,低沉。 风夕崖手掌不停。 钟以铮精壮的身躯僵硬着绷紧着,随着道侣那只手掌对他做出的每个动作而极其轻微的抖动。 其实,风夕崖一直留意着钟以铮,如果钟以铮稍微有些反抗和不愿,他就会松开手掌。 但情况显而易见。 风夕崖知道:自此,距离阴阳双修又近了一大步。 温烫而清澈的泉水从他们身上汩汩流淌而过,将风夕崖手中的白浊冲刷而去。 风夕崖那只手掌仍旧握着钟以铮,缓缓的摩动。 钟以铮在他的掌握中,身体渐渐不再有轻微颤动,眼眸也开始恢复焦距。 风夕崖盘膝坐在钟以铮身边。他为钟以铮发泄出去,自己却没有发泄出来,呼吸仍旧显得粗沉,额头上也冒着汗水。他的眼眸幽黑而炯炯有神,凝眸炙热的看着钟以铮,他那另一只维持着青阳圣诀的手依然抓按在钟以铮厚实的胸膛上,慢慢的、珍惜的摩挲着钟以铮光滑坚韧的肌肉。 钟以铮神情死板沉凝,直视前方的眼眸显出几分锐利的光泽,显然他已经从刚才那阵从所未有的极乐余韵中完全回过了神来。他仍是一语不发,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胸膛和下面被风夕崖掌握。 风夕崖忽然向前倾斜了一些身体,以一种鲜少会露出的带着压迫感的姿态,更加靠近钟以铮。 钟以铮微微一僵,心头砰砰了两下,随即又极快的恢复如常。 他依然那么闭着嘴巴,摊开着完全袒裸的身躯,淡定状的盯着屋顶,好似没有察觉到道侣的目光。与此同时,他脸庞、脖子、耳朵上的红意都被他迅速压制下去,心跳和血液流速也全都被他以法力精准的控制住。 可是,刚才他发泄的极乐中,那种完完全全被道侣控制住的欢愉、危机、无助,还是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窘迫,还有臊恼尴尬,还有,还有一些不解,为何会这样? 他甚至突然感觉自家道侣身上多了一点能克制他的东西,类似威严,又不是威严。 错觉。 钟以铮知道这绝对是错觉。 他内心极度冷静的思量:为何会产生这种错觉?因为丑态被道侣完全瞧见,故而心虚?还是…… 他突然想到一种情况:怕老婆,是这种感觉? 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风夕崖又静默着向前倾斜了一些,精健的体魄贴在钟以铮身上,逼视着钟以铮的眼睛。 钟以铮心跳不由自主的妄图擂鼓,面庞也再度顽固的意图充血,但都被他无情压制下去。 风夕崖道:“师兄。”他平和的声音带着两分低哑。 钟以铮:“唔?” 钟以铮精壮的身躯一直纹丝不动,神情未改,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只用鼻腔发出的声音,很是充满威严。如果他现在不是浑身袒裸,连下半身都被道侣抓住把玩着,这种情形确实很能唬人。 风夕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师兄,感觉如何?” 钟以铮:…… 风夕崖认真的追问:“师兄,感觉如何?” 钟以铮:“唔。” 风夕崖看着他,等他回答。 钟以铮喉咙咽了咽,淡淡道:“……舒服。” 风夕崖笑,俯身咬他嘴唇。 钟以铮一下子轻松下来,暗暗预测:道侣要吾张口。 风夕崖顶开他的牙关。 钟以铮顺从的张开嘴巴:道侣要吃吾舌头。 风夕崖果然如他所料,轻轻咬住了他的舌头。 钟以铮的自制力重新生威,面庞刻板无比,眼眸中则透着一种纵容年轻道侣的深沉。 又过半晌,钟以铮被风夕崖亲咬得险些再次掩盖不住心跳和血液流向时,风夕崖忽然毫无征兆的抬起头,缓缓收功,从他胸膛拿开手掌,也从他下半身松开手掌,起身走开。钟以铮登时一阵空落落。 风夕崖抄着温泉清水洗着身体,然后跃到池岸上,运转法力蒸干身上的水,开始穿衣。 钟以铮面无表情的仰靠在那里,屁-股扎根似的半点不动,眼眸深邃的直视着屋顶,眼角余光则观察着道侣,心下迅速反思:吾可有哪里惹道侣不快?除了不让道侣上……之外,还有何处? 风夕崖穿衣,头也没回的道:“师兄,我去炼丹和修行,你慢慢洗着。”声音一如之前的平和。 钟以铮顿时松了口气,沉声叮嘱年轻人:“师弟修行无须急迫。” “师兄放心,我知道分寸。”风夕崖应着,从容的穿袜穿靴,再戴上墨蓝玉冠,整理好衣物,才转身过来,风度翩翩俊朗非凡,淡淡的笑着看向完全袒露的钟以铮,目光只是看向钟以铮的脸庞,完全没有扫看钟以铮身体其它部位,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门。 等浴房两扇门自发关紧,钟以铮才一下子松弛下来,不再僵硬的绷紧身体。他面无表情,静思良久,忽然脸皮时红时黑,变幻精彩。他突然想寻个东西打杀发泄一腔无比复杂的情绪。 砰。他握起钵大的拳头捶了捶池底。 砰砰砰砰砰……他连捶十多拳才舒畅一点点。 突然,咔嚓,哗啦啦啦。 钟以铮脸皮一黑:…… 池子被他捶得漏了个大窟窿,引泉法阵破损,泉水都漏跑了。 …… 其后一个月,风夕崖历经渊海五层、六层,终于重归渊海七层。 半点都不夸张的说,风夕崖现在的渊海七层修为,实力本质比他前世的渊海七层要强上数倍! 因为他重修此身,不走弯路,没有丝毫隐患,修为根基稳固至极; 因为《白月金蝉录》比他前世所修功法《紫气浩然诀》的道理意蕴玄妙精深了几个层次; 更因为他从灵池八层开始,每晋升一个层次,法力都会受到一次天月鼓禁制清光的全面滋补和彻底淬炼!天月鼓是仙台重宝,其中的禁制清光也是实打实的仙台品质。对风夕崖而言,这就相当于有一位仙台强者守在他的身边,一次又一次的为他灌顶洗礼,帮他凝炼法力,助他锤炼根基! 可想而知,风夕崖如今的法力品阶,比之渊海九层也是不遑多让。 不止是修为实质本身比前世强横,风夕崖如今所掌握的秘术也比前世高明得多,尤其是他此身晋升渊海境界后,再次接触空间奥意时,从《白月金蝉录》上得来的那门空间秘术“清净四方界”。 清净四方界,其内空间大小依仗于风夕崖的修为境界,能随着风夕崖的修为晋升而自发拓宽,不过,其内清净之光则全都需要风夕崖用自身青阳法力,通过秘术法门,一点一点的酝酿转化而来,再一滴一滴的灌注进去。 而今,清净四方界从外看去仍旧只是一粒尘埃般的晶莹清光,实际上,其内里的空间已经涨到了方圆百丈,并且里面满满都是清净之光。这些清光,蕴含月之清净、蝉之高洁,道意之精微,无法用言语描述,如果这些清净之光只依靠风夕崖自身下苦功夫来凝炼转化,只怕他至少要耗费十二三年的时间在这上面,现在他以自身法力为媒介,转化天月鼓的禁制清光,却是手到擒来。 演武场上。 风夕崖与钟以铮斗法演练。 两人都未尽全力,只是风夕崖要适应自己此身的实力,便请钟以铮帮他参考掂量。 钟以铮轻描淡写的挡开了风夕崖的几道攻击后,说道:“师弟尽管出手。” 风夕崖点头,用上七分实力,默运法力,暗暗捻诀,提醒道:“师兄接好。” 钟以铮双手负在背后,淡漠不惊。 风夕崖眼眸清光一闪,无尽清光从他身上绽放,他立在清辉中-央,宝相庄严,俊逸出尘。 钟以铮黑眸深邃的盯着他,喉咙咽了咽。 风夕崖抬起一掌,掌心向下,不疾不徐的向前踱出一步,淡淡吐出一个拗口难懂的字,同时手掌往前拍去。一片晶亮清光从他掌中绽放,转瞬之间汇聚成一个同样不知何意的繁奥文字,巴掌大小,凝实如冰,浮在他的掌心之前,他不疾不徐的往前再拍,将这道符字拍向钟以铮。 若是对敌,瞬息之间就有可能情形倒转,风夕崖自然不会这么慢条斯理,现在他与钟以铮试炼,才始终不疾不徐。他的动作慢,施展出来之后的法咒可不会慢,那道符字化光一闪,打向钟以铮胸前。 钟以铮蓦地回神,竟在斗法之时分心!虽是面对道侣,可以毫无防备,道侣又着实好看……总之,任何时候都不该如此大意!钟以铮暗暗警惕,念头电闪,瞬间理智的自我反省,同时抬掌,后发先至,用掌心中涌现出来的一股冥煞法力汇聚成一个透明的手掌虚影,接住道侣射来的那枚符字。 符字穿透手掌虚影,打到钟以铮胸前。 砰。 衣服碎屑乱飞。 钟以铮:…… 风夕崖:…… 钟以铮面不改色,他有内甲法宝护体,也及时再用法力护身,所以连根汗毛都没伤到,倒霉的只是他那身外罩。他那外罩是他自己随手炼制的裹身之物,冬暖夏凉避尘防身,四种功效都不甚强盛,远远比不上他为道侣炼制的衣物精心,那里抵挡得住如此一枚玄妙符字的攻击? 钟以铮淡漠的点头:“力量不错,能打穿愚兄随手凝聚的法力,和一件寻常法宝。以愚兄所料,这是你……七八成的实力?”风夕崖微微点头,钟以铮道:“可再加一些力气打来。” 风夕崖默了一下,确认他没有受伤,又确定从他眼中看到了警惕,才使出十成法力,还是这门法咒,拍出之前,怕他再在自己面前发呆某一瞬间,还朗声喝道:“师兄!接好!” 钟以铮差点黑脸:师弟何须大声提醒,吾岂是那种不知分寸之人? 钟以铮暗暗冷哼,被年轻人小瞧了。他暗中动用全力,抬手还是一个冥煞掌印,将那符字轻松接住,符字被他打散,他那冥煞虚影却分毫未变。他淡淡的看着道侣,还是那句:“力气不错。” 风夕崖笑问:“师兄,不算秘术,这门法咒可以代表我的普通全力一击。以师兄看来,我如今实力,在钟氏一族中,与那普通渊海九层之人相较,还差多少?” 钟以铮微一沉吟,说了实话:“师弟一身实力,能与普通渊海九层相较。” 他了解风夕崖的性情,不怕他得意忘形,但还是郑重叮嘱了几句。 风夕崖安静的听他叮嘱,点头微笑,全都应着。 两人又演练了半晌,风夕崖道:“师兄,我出了些汗,一起去沐浴吧?” 钟以铮心头本能的一热,淡淡点头:“可以。” 他钟以铮何等刚强的自制力,又是何等强大的承受能力,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心中自然已是半点臊意都无。更何况这么长时间下来,道侣天天都把他叫去,他也……天天都泄在道侣手中。 说话时,钟以铮随意负手,等着道侣来抱,有点口干舌燥。 风夕崖如同所料,紧紧的抱住他。 钟以铮暗中预测道侣下一个动作,结果无有不准。 风夕崖胸中也满是燥热,钟以铮身上的每个部位都被他摸索过不知多少回,他对钟以铮的敏感之处也全都了若指掌,现在他已经越来越不能满足于只是亲咬和摸索钟以铮,他几乎感觉就连他的青阳灵根都在叫嚣着去完全占有钟以铮,占有他现在内心中完全认可的道侣。 道侣,道侣,道侣! 无数人缔结道侣当天便能有道侣之实,现在他风夕崖想要与道侣阴阳双修,还需费尽心思。 风夕崖顺着钟以铮的习惯和预测而亲咬摸抓着钟以铮的敏感处,聊作缓解自己从肌肤到灵根再到精神的渴望,心下却是沉静的思量:道侣钟以铮毕竟是强者,濒临仙台境界,道心坚固,而今,他在我手中泄出也不会过于羞臊僵硬,却未必已到时机,为防惊到他,再稳他一小段时日也不妨,所谓温水煮青蛙,急躁不得,百步已九十,岂能心急导致功亏一篑? 作者有话要说:最初发【12.08 二更】时,作者手一抖,不小心按了快捷键黏贴两次,点了发表之后才知道有重复内容。抱歉。 因为v章不能删减字数,为防大家花冤枉钱,作者便将12.09 一更发表到这里,替换掉重复内容。 第60章 我为教主 钟以铮当初想方设法要与风夕崖缔结道侣时,看重的就是风夕崖的青阳灵根、天资悟性、处事风度等等非常实在的优势,目的也是想让风夕崖这位英杰人物成为他钟氏一族的人,为他钟氏一族的重新崛起而发挥优势和贡献才智,比如: 他可以给风夕崖某些专门用来培养灵药的古老秘术,让风夕崖以青阳灵根参悟修炼,一年一年下来,风夕崖一定能为钟氏增添无数珍稀贵重的灵丹妙药,以此满足钟氏子弟的整体修行需求; 他可以让风夕崖以断岳传人道侣的身份应对族外某些势力,风夕崖镇得住场面,也应该有能力进一步让某些心高气傲之辈折腰相交,以此为钟氏拉来适当的盟友,为钟氏谋来更多的利益; 他还可以让风夕崖…… 当然,风夕崖是他的道侣,又为钟氏一族贡献心血和力量,他钟以铮会确保风夕崖的人身安全和尊严体面,也会留给风夕崖足够充裕的自由空间,宝物、秘术、灵丹妙药等等方面,他更会完全满足风夕崖的需求。他钟以铮绝对不是苛刻吝啬之人。 总之,他钟以铮慧眼识英杰,如果能将人形异宝风夕崖缔结回钟氏一族,钟氏一族就相当于凭空增添一道助力,而且这道助力还是逐年成长的,能给钟氏一族带来越来越多的好处。 以上,是缔结道侣契约之前,钟以铮对风夕崖的态度。 那时,风夕崖对钟以铮来说还只是个能让他欣赏和看重的外人,钟以铮考虑事情,自然会以钟氏一族为重。然而一转眼,他们缔结道侣契约了,风夕崖身份一变,是他的道侣了。 道侣,荣辱与共、独一无二,而且亲亲密密的道侣。 道侣和钟氏一族,孰重孰轻?怎么比较? 这是个古老的话题:伴侣和父母同时掉进河里…… 不过,钟以铮压根就没去比较。 风夕崖是他的道侣,钟氏一族是他的家族,两者可以并存并重,何须细致比较分个高低? 钟以铮只是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自己以前对风夕崖的谋划和安排,他把那些极可能、一定会在自己和道侣之间造成情感隔阂的打算全都死死的踹到心底最深处,再重重的封印住,并且狠狠的消磨掉。 迄今为止,钟以铮没有对自家道侣提过任何要求。 钟以铮现在的态度是:只需保证道侣与家族之间不会产生矛盾即可,除此之外,道侣想要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家族该要怎么发展还是怎么发展。 话说回来,道侣如果主动表示愿意出力帮助钟氏一族,钟以铮还是乐见其成的。 这日,他们二人在演武场上试炼完毕,风夕崖印证了自己对自身实力的定位,便亲咬摸索着钟以铮,一起进了加深加固过温池的浴房。一阵漫长的青阳圣诀之后,风夕崖随手拨动了下钟以铮的硬梆梆,洗澡穿衣又去炼丹,钟以铮也板着脸把自己洗干净,穿衣出门,向断岳大长老钟信然报备。 钟信然又把听来之事说与二长老钟越听,钟越感叹连连,然后整个钟氏三部又都知道了: 断岳部传人那位道侣风夕崖解封回了渊海七层,这才是他原本的修为。 风夕崖对断岳部传人情深意重体贴备至,为了支持道侣,风夕崖正在刻苦修行,绘符,炼丹,炼宝,修炼秘术,为道侣钟氏一族即将到来的出兵而做着积极准备。 风夕崖还苦苦研究天月鼓,试着参悟其中奥妙,以便更好的掌控它,帮道侣出工出力…… 真是天才配英豪,有情人成眷属啊。 面对诸多羡慕眼光,钟以铮稍稍点头,不甚在意。 只是这几天,钟以铮出门的次数明显变多,有事没事他都要去族中年轻人聚集的地方站一站,那些还没缔结道侣契约的,或者缔结的道侣不甚理想的,都被他抱着臂膀漠然的扫过。 钟慧君被他打压过,知道他发起飙来连女人都打,不讲情面,冷酷凶狠,殊为过分!可是还想看到他,就那么站在远处盯着他冷笑。 钟以铮连个眼神都没瞄过她。 钟策无法将钟以铮视而不见,暗暗磨牙磨得压根儿疼:臭脸臭脸臭脸!嘚瑟嘚瑟嘚瑟! 钟奇钟遇在钟以铮旁边瞪着大眼睛,真诚崇拜的赞叹风夕崖。 钟以铮俯视他们:“修为有些进步,不可自满,继续努力。”给他们一人赐了两颗奇珍异果。 钟坤宏等人眼热,也赶上来说好话。 钟以铮眼眸锐利至极,陡然瞄到一人眼中的笑意,立即沉下脸来,赐了他们一场钢筋铁骨程度的磨砺。 弄巧成拙的钟坤宏等人欲哭无泪,事后找到原因,把那个胆敢乱笑的家伙暴打了一顿。 那家伙连叫冤枉,他只是发现富豪要散财,他有好处可拿,然而富豪总是凶神恶煞,他乐得笑又不敢笑,才忍成了似笑非笑…… 没过多久,整个钟氏三部又都知道了:断岳传人钟以铮对他家那道侣风夕崖,态度很是那个啥。 风夕崖进了钟氏祖地之后,便没再出去过,倒是让某些人等得抓耳挠腮。 终于这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到了钟澹与席炼辉的约定的时间。 潇湘堡中来了十六位渊海强者,郑重迎接天月鼓和风夕崖。 钟澹也取出族长宝杖,施法向天月鼓烙下祖地法印,又钦点了相随守护天月鼓的钟氏强者,叮嘱他们谨慎小心,再由钟以铮贴身保护风夕崖,一起前往潇湘堡。 风夕崖与潇湘堡众强者见过礼,对潇湘堡的实力又有直观印象。 钟以铮传音道:“大衍部落和潇湘堡能与我钟氏一族成为平等盟友,其背后自有仙台强者坐镇。大衍部落有焚野先知,潇湘堡有霜衣仙姑,这两位仙台强者都已老迈,他们后辈无人……” 风夕崖不动声色,平和静听——最近,钟以铮时常向他传音说话,语调平板,如同念书,没话找话,说的大都是他以前从钟以铮给他的玉符上看到过的信息。不过,传音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钟以铮对他的这种近乎殷勤的亲密态度。风夕崖总会听得认真,带着某种温暖欣悦之感。 潇湘堡在正北方,毗邻东海,坐拥数岛,处于明镜国疆域之外,距离钟氏祖地五千余里。 潇湘堡和钟氏祖地之间,如果连个直线,能穿过四五个中小型妖魔聚集地,直线之外的妖魔聚集地更多,还有不少或主动或被迫亲近妖修魔修的人族势力。 明镜国承受岁寒王妖兵的入侵之后,四方边境就非常不稳,钟氏祖地处于明镜国境内的北部边缘,周围正是妖魔乱舞的情形,越往北妖修魔修越多,赶去潇湘堡,一路上自然是处处可见妖魔。 为防打了小的惹来老的,平白耽搁时间,护送天月鼓和风夕崖的众位强者虽说无惧那些妖魔,却还是稍稍绕开了一些,并且尽量加快了些速度。 只是,天月鼓沉重无比、不能收起,由风夕崖的奴仆——雷广、雷成这两个渊海六七层、肉-身蛮力奇大无比的雷光鲨抬着,队伍中多了三个拖速度的,一群强者都飞不多快。 结果,去潇湘堡的这趟差事,对风夕崖来说相当于一次还算精彩的春游。 途遇劫杀,钟以铮发飙,拳脚刚猛,凶悍利落,把妖魔杀跑了; 又遇劫杀,钟以铮发飙,龙鳞枪点出亿万雷光,把妖魔杀跑了。 快要飞出明镜国北部疆界时,妖修强者和魔修强者联袂而来,要留下天月鼓。 来者不少,都是各方妖魔首脑,个个血煞滚滚,分明是罪孽滔天,却还能安然无恙肆意逍遥,绝对不可等闲视之!潇湘堡和钟氏强者们如临大敌。 然后钟以铮发飙,只手遮天,幽冥降临,把妖魔杀跑了。 潇湘堡:…… 钟氏:…… 风夕崖盘膝坐在天月鼓上,安稳如钟,好整以暇,由雷广、雷成兄弟俩抬着飞行。 看向钟以铮时,风夕崖正好能看到他英俊刻板的侧脸。 风夕崖回忆了下,一路上,他好像时时刻刻都能看到钟以铮的侧脸,就连钟以铮正在大发神威杀妖灭魔时,他只要看过去,便能看到钟以铮的浓眉、眼睛、高鼻。 像现在这样,钟以铮的面庞上始终是冷峻的漠然,黑眸也是深邃,俯视妖魔,如看尘埃,似能看破世间一切虚妄,挺拔英武的身躯上也有一股锋锐逼人的煞气,看上去万分凶悍威严。 风夕崖想笑,却忍住了。他神情平和,眼眸幽深,直直的看着钟以铮。钟以铮是他道侣,他当真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心情好时还可以将钟以铮拽到无人处扒光了仔细看,心情不好同样也可……总之,谁都管不着。风夕崖这样想着,那分笑意便有些难以忍耐。 钟以铮被道侣盯看良久,仿佛不知道道侣在看他,一直负手而飞,淡远的看着前方。 风夕崖取出一本书翻看,刚翻第一页,他就无声的笑了起来,明朗的笑容,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晃得钟以铮口干舌燥。钟以铮正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自家道侣:年轻人,无忧无虑,不知妖魔凶残厉害,吾离开钟氏祖地,能够随心所欲动用阿鼻魔衣,才将妖魔轻松杀败,否则,在场中人必有损伤。 众位强者继续飞。 出了明镜国,遇到麻烦的频率直线降低,好像妖魔鬼怪大都跑到明镜国境内撒野去了。 但实际上,风夕崖多次感应到有隐晦的妖息窥探而来,只不过,钟以铮一直护在他身边,一身冥煞法力将他和天月鼓环绕起来,那些妖息刚刚窥探而来,便被冥煞法力碾碎抹消。 众位强者继续赶往潇湘堡的路上,也有人无辜的稍稍靠近,似是纯粹好奇,要看看他们带的是什么,但是刚一靠近,那些好奇者便会瞪大眼珠子:渊海!一大群!全都是渊海五层以上的强者! 所谓好奇者,无不吓得匆匆远遁。 于是,风夕崖赏了一路的道侣雄风威武,看了一路的春暖复苏景象,在一群浩浩荡荡的宝光中,坐着天月鼓平安抵达潇湘堡,降落到潇湘堡大门前面。 潇湘堡主席炼辉带着堡中子弟隆重接待。 钟以铮在基本的问候之后就闭口不言,全由自家道侣帮他说话。风夕崖便为主事。风夕崖从容不迫,与席炼辉等人寒暄客气,也没有拒绝潇湘堡的款待,这是应有之义。宴席之后,风夕崖却不耽搁,言道:皆为修行者,不拘泥繁文缛节,改善灵田根脉宜早不宜迟,还请席堡主带路。 潇湘堡灵田甚广,不可能全都改善根脉,堡中早已商议选定了十方灵田,请风夕崖相助。 为帮助潇湘堡改善那十方灵田根脉,风夕崖在潇湘堡停留了十五日时间。 除去休养的五日,其余十日,每日早晚,风夕崖各带天月鼓引动天威两次。 在钟以铮和其他钟氏强者的观礼下,风夕崖配合潇湘堡众位强者的布阵做法,在潇湘堡强者确定的时刻演练天月战舞,以铿锵庄严之姿敲响天月鼓,而后飞天而起,登高捞月,引动月华。 算起来,风夕崖每日都要催使天月鼓引动四次天威。 如此频繁的天威接引,对风夕崖而今渊海七层的修为来说,其实只是稍有疲累,但风夕崖从未露出轻松状态:引动一次,他面现淡淡的疲乏,引动两次,他满头汗水,在天月鼓上闭目静坐行功调息,任谁过来说话,他都是不言不语。 钟以铮得他传音,知道他是谨慎,但也知道他确实疲累,面庞一直黑黑的。 潇湘堡传人席少普前来道谢,被钟以铮寒眸盯了回去。 好在潇湘堡中人皆知钟以铮是个冷面的,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重新列了一遍厚礼清单。 十五天后,还是原班人马护送风夕崖和天月鼓回归钟氏祖地。临走前,潇湘堡主席炼辉向风夕崖等钟氏强者道谢,席少普则向风夕崖道谢又致歉,连称灵田根脉改善顺利,只是劳累了风师兄。 风夕崖收到了潇湘堡加倍的厚礼,非常厚。 “师弟,回归祖地之后,便是钟氏出兵之际,你可有做好准备?” 钟以铮飞遁着,冥煞法力环绕着自家道侣,没话找话的向道侣传音。 “准备做得还算可以。”风夕崖沉吟着,传音道,“师兄,在潇湘堡的这段时间,我频繁催使天月鼓引动天威,竟是有点极其突兀的感悟。之前感悟模糊,我还无法确定,现在却是明白过来了。” 钟以铮负着手,这么问:“唔?”传音都用鼻腔,很威严的感觉。 风夕崖却是答非所问:“师兄,渊海强者可立小型门派,我为渊海七层,也有这个资格了。” 钟以铮一怔,静默一下,还问:“唔?” 风夕崖微微的笑着,在天月鼓上趺坐如钟,传音道:“师兄,我立一门派,当一当掌门,日后若能晋升仙台,便可成派为教,我为教主。届时再向旁人报出名号时,我便是某某教主,是不是很有些威风?也显得更能配上师兄你断岳传人的名头。” 风夕崖看着钟以铮,笑意中带着认真的意味。 第61章 外甥 钟以铮沉思,传音问道:“师弟,立派与你那感悟有何关联,可否,先说与愚兄听听?” 风夕崖见他郑重,便也收敛了笑意,传音解释道:“自然要说与师兄知道。说起来,我这感悟,源头还在我所修功法。据《白月金蝉录》最后的收笔记述,这部功法与其说是由澄光法师所创,不如说是由他动笔总结和编著,因为这门功法,根源基础来自于白月道人所得的上古慈航道人九字真言,道佛精义也来自于白月道人由道转佛成为金蝉僧前后的那些玄妙感悟……” 钟以铮脸色微微一黑,转瞬恢复,心下却是严峻:由道转佛,由道转佛。 风夕崖道:“据那记述所载,白月道人感悟慈航真言,晋升仙台之后,顺应天意下山,扶持潜龙登位,得功德加身,而后功成身退,归山不出十年,便顺利晋升紫府。百余年后,白月道人由道转佛,改号金蝉僧,又顺应天意平息白月国乱象,建立金蝉国,再得功德加身,不出十年,金蝉僧紫府生神,晋升神在。” 钟以铮心下越发凝重,眼角余光紧紧盯着自家道侣神情:莫要变成僧侣。 风夕崖笑道:“记述是如此简单记载,内中却不知有何曲折,想来不会当真如此简单。不论如何,《白月金蝉录》确实与这两件事情有着莫大关系,这门功法本身不是功德之法,但其中所含的秘术,却有不少涉及功德之道。师兄先前不也说过,我那‘清净四方界’乃是一门功德秘术?” 钟以铮登时满头黑线:我乌鸦嘴。 风夕崖看着他,笑容更大,带着些许低沉的笑声。 其实,功德并不罕见,世间有血煞,有罪业,相对应的便是有慈悲,有功德。 罪业或功德,玄妙虚幻却又客观存在,修行者行事,总与它们脱不开关系。连冰玫这位大妖都有不可小觑的功德加身,让那鉴虚和尚不敢出手打杀她,免得平白承受罪孽。世上与功德有关的事物也是数不胜数的,道家佛门中尤为常见,功德功法,功德秘术,功德法宝,等等都不是罕有。 如果风夕崖没说“由道转佛”之类的话,单单说起功德,钟以铮怕是还会与他论道对答一番,因为修行者谈论功德或罪业,就像是普通人指看星辰或月亮一样稀松平常。 两头抬着天月鼓的雷光鲨和一众强者们听到风夕崖低笑,都是频频侧目,暗中瞅瞅风夕崖,又悄然瞄瞄钟以铮,不知道这对儿又传音嘀嘀咕咕着什么。不过,这对儿一个笑脸一个黑脸,谁调戏谁一目了然,众人连带两妖无不心想:敢调戏那个横眉冷目煞意翻滚的,怕也只有这位吧。 钟以铮板着脸,沉吟一下,传音道:“哼。”深沉,威严,语调非常凶狠。 风夕崖忍住笑意,心平气和的传音道:“师兄想必也知道,我是无须由道转佛的,因这《白月金蝉录》本身便蕴含着道佛两家至理的相通之处,我岂会舍它去求别家佛法?” 钟以铮瞬间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灯下黑,平白被道侣看笑话,当即有些脸热,但他以法力精准的控制住了面部血液的分部,沉声传音道:“师弟扯远了,愚兄要听你讲那感悟与立派的关联。” 风夕崖回道:“不是扯远,我那感悟便是功德之法,我要立派,立的也会是特殊门派,我掌中这‘清净四方界’,便会是我将来门派的根基所在。师兄,我要以一派之力,助我获得功德。” 钟以铮听到此处,神思电转,前后一顺,便已猜测出了大概,却还是传音问道:“清净四方界只能收纳感化带有血煞、罪孽、杀业之神魂,无法收纳血肉活人活物,师弟,依你之意,你是要去杀妖灭魔,慈悲济世,造福无辜生灵,再渡来一些神魂作为助力?如此,你又何须立派?” 风夕崖被他语调平板的夸赞夸得嘴角直抽,传音道:“师兄无需给我戴高帽子,我杀妖灭魔,那也是‘杀’,只不过将来被我所杀的妖魔会有罪业缠身,不会让我染上杀业。我如此行事,只为我之修行大道,本意可没有‘慈悲济世,造福生灵’那般伟大。” 钟以铮板着脸不说话,夸道侣,还被道侣嫌弃。 风夕崖看着他,若不是周围有人,他当真想去搂住钟以铮,仔细亲咬钟以铮那张线条冷硬的嘴巴。风夕崖按下胸中的涌动,传音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立派甚至立教都是名头,我一人之名,与一派甚至一教之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再说,一人之名偏于私,教派之名偏于公,我可没有白月道人那种能够以一人之力扶持潜龙登位的仙家修为,我欲行功德大事,自然要有个教派名头顶在前面,才好显得底气雄厚、光明磊落、坦荡正派。”说到后来又带上了笑音。 钟以铮不与他计较了,为印证猜测,又沉声传音问道:“师弟,功德之法,就是你那感悟?” 风夕崖回道:“相去不远。我那感悟可一分为二,都与功德相关。一个就是刚刚向师兄说过的,《白月金蝉录》之根源在于上古慈航道人那九字真言,若有功德加身,我当能效仿白月道人,在修行上平步青云也不无可能。二个就是这段时日,我频繁催使天月鼓接引天威,便想,那九天月华清辉,如果能被我全部炼化吸收,我岂不是可以继续进境神速?念头一起,便有感应,我将那感应细细琢磨,而今才有领悟:天月鼓乃是祈愿之宝,由它接引而下的月华清辉乃是仙台天威,若有功德加身,我便能借助天月鼓,强行吸纳天威之能而不伤……” 钟以铮神情郑重,没有意外,一是有些猜测,二是有先例在前,只是想:师弟又要进境神速了? 风夕崖将自身感悟和其中道理以神念传音,细细说给钟以铮。 钟以铮没有分心,他一面以冥煞法力包裹住自身和道侣,一面谨慎验察着道侣的传音,以防道侣疏忽大意埋下隐患。随着道侣的传音,钟以铮发觉,自家道侣已经周密严谨的考虑了透彻,确实仅仅是说与他知道而已。紧迫感再度袭来之余,钟以铮同时微觉失落,说不上来是什么缘故。 风夕崖说完,又道:“蝉乃先知先觉之清高洁物,我修行《白月金蝉录》,在推演卜算上面便有些神通。与师兄缔结道侣契约之前,我心生感兆,乃是吉兆,却摸不着头脑,直到与师兄缔结道侣契约,回归钟氏祖地,我才确定,那吉兆便是天月鼓无疑。天月鼓,滋补淬炼我之法力,助我向清净四方界中灌注清净之光,现在,它又有可能推我直上云霄,攀登仙台。” 说到这里,风夕崖敏锐的察觉到钟以铮那一丝异样,心中一动,只觉有暖流燥热,他不动声色,传音感叹道,“说到底,师兄才是我之吉兆,能与师兄缔结道侣契约,可谓是我此生幸事。” 钟以铮剑眉微动,蓦地心情大好。 风夕崖也是欣悦,但眼下可不是说笑之时,他说这么多,也有引出一句话的目的:“师兄身上必有钟冥兄长赐下的异宝遮掩天机,让我无法推演到师兄一身气机。不过,我晋升渊海七层之后,卜算秘术精深了许多,循着我与师兄之间的道侣契约法则,却也得了个有些模糊的结果。” 钟以铮道:“唔?”鼻腔传音法。看来道侣总爱推演他。道侣将立门派确实特殊,不会离开钟氏祖地,那功德之法也不会与钟氏有何矛盾,道侣既然能以功德之法辅佐修行《白月金蝉录》,炼化九天月华清辉,那么,他当全力相助道侣,岂能心胸狭隘,紧迫不安,而有甚失落? 风夕崖笑道:“天机结果虽是模糊,但依我猜测,师兄在这世上,可是还有个外甥?” 钟以铮意外他说的是这个,沉默之后,稍稍点头:“确有一个外甥,已有数年未见。” 数年?不是十几年,而是数年。 风夕崖道:“是没听师兄提过。” 钟以铮立即传音解释:“非是刻意隐瞒,愚兄只觉无须再说那个。我那外甥名唤余熠,是南斗小洲星相门前掌门余京之子。我与那余京有恨,当年余熠还是婴孩,我也年轻,修为浅薄,要跋涉千万里回归钟氏祖地,不能带走余熠,只能将他交与那余京。后来一连十多年,我经历磨难,际遇坎坷,无暇他顾,但也每隔四五年便去瞧他一次。四年前我去看他时,余京已逝,余熠正由其二师兄余千烨教养。我暗中观察半个时辰,确知余熠过得自在安好,对其二师兄颇为孺慕亲近,便没有现身。” 风夕崖默然,面色不改的笑了笑,没有说话。钟以铮的兄长是半年前晋升紫府,以前都是仙台境界,钟以铮那时身上想必没有得赐重宝,是以没能看出他当时的伪装。 风夕崖前世最后那五年,以他重伤垂死之身,若是不用异宝遮掩自身天机,再时刻施展秘术伪装成安然无恙的强盛模样,在南斗小洲那等混乱之地,他如何能带着小师弟四处游历和寻找钟氏祖地?好在那时,他神魂中融合着罗汉舍利,神魂气息沉凝稳妥,毫无受创模样,他又新得了“胥真灵卜秘术”,多方手段遮掩之下,才一直没有被人瞧出破绽。只是想不到把钟以铮也给骗了过去。 钟以铮一道神念向道侣解释完全,想及余千烨,便觉他也算是个人才,竟有自家道侣几分风采。 钟以铮对余千烨印象不深,最初的印象是:男的,同龄,同是水灵根,不吵,照顾余熠非常用心。时隔十几年那次暗中观察的印象则是:男人,沉稳,谨慎,修为不弱,还算可靠。 仅此而已。 钟以铮眼角余光留意着自家道侣。 风夕崖一直确知余熠安然无恙,此时又使出胥真灵卜秘术,浓眉微微一挑,传音道:“师兄,据你一说,我得了线索,便能卜算清楚,你那外甥余熠分明是孤身一人,正在漂泊流浪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62章 野性难驯 钟以铮一听,也暗暗推算,但余熠身上有风夕崖前世遗宝,自能遮掩一部分天机,风夕崖能透过自己前世的遗宝推算到余熠身上,钟以铮却不擅长推演,不能相隔千万里卜算清楚余熠的现状。 钟以铮默算片刻,看不到天机,正色传音问道:“师弟,你可确定我那外甥正在孤身流浪?” 风夕崖道:“在我算来确实如此,师兄容我再推演验证一番。” 说完,他微微垂眸,捻诀掐指,再次施展“胥真灵卜秘术”。 钟以铮对自家道侣的卜算之能既有好奇,又有期待厚望。他没有卜算天赋,不擅长天机秘术,道侣若是有那天赋,又擅长推演,日后他们道侣二人正能相辅相成,弥补圆满,再无短板缺憾…… 钟以铮想着,稍稍催使阿鼻魔衣,便隐约察觉到,道侣身上正有一道晦涩玄奥的气机诞生、流转、涌动,又倏然漫延出去,似是渗透到那冥冥中不可捉摸的虚无之处,一闪之后,气机收回,隐匿消失,无处可寻。钟以铮转头看向道侣,深邃的眼眸炯然锃亮。 风夕崖抬眼看他,点头传音道:“师兄,我可确定,余熠气机孤单,如那无根浮萍,乃是居无定所,没有亲友相依相助,正在孤独流浪的境况。好在,依天机看来,他目前没有伤患或危难。” 钟以铮缓缓颔首,转回头去,心中有些凝重和担忧。 风夕崖没有多说。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道侣二人传音说了什么,也没有谁敢戏谑相问。 众人飞遁一阵,快到明镜国疆域时,风夕崖推算前路境况,若是遇到合适的妖魔,他不妨亲自打杀,以便收纳其魂。刚一掐算,他顿时眉头微皱,再一卜算,浓眉皱得更紧。 钟以铮问道:“师弟?”他一直留意着道侣。 风夕崖蓦地从天月鼓上站起,传音道:“师兄,我观天机,有未知麻烦将临,咱们所有人最好一起速速赶回钟氏祖地,否则我也不知凶险,但至少会有极大的麻烦缠身。请师兄亲自带着天月鼓,我可为族人和潇湘堡同道加持清月遁光,雷广雷成二妖遁空不快,我会将之收进妖宠葫芦之中。” 雷广雷成都与风夕崖签下了奴仆契约,分属妖宠一类,依照契约法则,它们能被主人风夕崖收进特定的法宝空间中沉眠。不用说,妖宠葫芦也是钟以铮赠给风夕崖的宝物之一。 钟以铮淡漠不惊,沉声道:“无须惊慌,有愚兄护你,师弟大可安心。” 他有阿鼻魔衣,无惧任何危险,若是还要因为某些麻烦而在道侣面前露怯,岂是大丈夫所为? 风夕崖无奈,迅速传音道:“师兄,天机一道公正莫测,我情况特殊,却有一法能使我对自身天机的感应不受任何干扰。我知道师兄有紫府仙家赐宝护身,我在师兄旁边,也能得到庇护,这些庇护即便我推算不清,它们也实实在在的坐镇在我一身天机之中,有师兄的庇护坐镇,等闲麻烦对我而言便称不上麻烦。便如咱们赶去潇湘堡时,那一路上妖魔不断,我可有小题大做时时提醒?现在我却说有麻烦,乃是那未知之物能无视师兄对我的所有庇护,直接缠到我身,其他人怕也躲避不开。” 钟以铮听得脸上有一瞬间的黑红精彩。他信任道侣,便不多问,板着脸向钟氏和潇湘堡强者们传音一句,而后抬掌一抓天月鼓底架,将天月鼓轻松举起,带得雷广雷成二妖都成了吊猴子。 风夕崖抬手一招,将两头摸不着头脑的雷光鲨收进妖宠葫芦,而后施展秘术,手掌绽放清光,他再挥掌向众人隔空一拂,清光无害,宁和清净,加持到已经收到传音提醒的众强者身上。 “走!” 风夕崖传音轻喝。为自己施展清月遁术,当先遁向明镜国疆域。在场众位强者中,只有他在天机之事上所知精微,他便当仁不让,飞遁于前,尽量避开前方可能会有的挡路麻烦。 钟以铮一手负于背后,一手高举天月鼓,施展冥鸦遁术,转瞬赶上自家道侣。 他们二人并肩飞遁,一道遁光清湛,一道遁光幽暗,如影随形,紧紧相依,都是快到极致。 钟氏、潇湘堡众位强者也各自施展遁术,然后发现,有风夕崖为他们加持的清月遁光,他们各自不同的遁术居然有明显的速度提升,好像那清月遁光能为他们抹去一部分空间阻碍一般。 空间奥意,竟能如此施为。 不过,即便有清光加持,众强者也是全力追赶才勉强没有被前方那两道遁光落下太远。 潇湘堡强者看向前方那道清湛遁光,一时都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唤醒仙台重宝灵性,引动月华天威,年岁轻轻便已是渊海七层,将空间奥意领悟到这等程度,看此情形,他又是精通卜算之术的,再依霜衣老祖有言,他还是木中至尊青阳灵根…… 这一刻,想撞墙的估计自有人在。 风夕崖带路飞遁,偶尔会突然偏开方向,飞遁一阵再扭正方向。后方跟随的强者们大都莫名其妙,其中也有比较擅长推演卜算的,却每每都在风夕崖偏向之后,他们才能推算出一些因由。 有风夕崖带路,他们一路上竟是没有遇到任何阻挠,顺利之极的靠近了钟氏祖地。 他们走得顺利,他们身后极远处,明镜国疆域附近,蔡景谦却傻了眼。 蔡景谦身边没有美少年,没有猛护卫,也没有追日楼船。 他一副微服出行的文人装扮,高冠大氅,广袖长袍,腰间坠玉,手持折扇,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坠饰。他孤零零的站在半空云朵上,俊美,修长,气度高雅,一眼看去,犹如谪仙人。 他等了片刻,算了片刻,突然用折扇敲敲脑袋,脸上带着几分疑惑:“错过了?” 他连忙伸手入袖,取出一团金光,往前一抛,金光一震,绽放无量朝阳光芒。光芒中,追日楼船显现出来。追日楼船是仙台重宝,也是一桩洞天法宝,可以收摄万物,可以容人修行,一现出来,三层楼阁中的强者感知到动静,便有人遁光而出,现身到甲板上:“少殿主。” “别看了,没有危险,只是他没有经过这里。” 蔡景谦微微蹙眉,随意摆了下手,拂袖进了楼船,又召来擅长卜算天机的强者,再度推演定位,而后催使追日楼船横渡空间。 追日楼船一闪,转眼之间,在前方八百里外逐渐显现。 楼船停稳,蔡景谦晃身下船,抬手向追日楼船一招。追日楼船再现朝阳之光,一闪之后,化为一团浓郁金光,宛如一轮小太阳,被蔡景谦招到手中,收进袖里。 蔡景谦站在云朵上,面含微笑,手拍折扇,优雅无比的看向北方。 等了等,蔡景谦脸色怪了一下,折扇握得一紧,嘴里嘀咕:“怎么又错过了?好容易等他走出钟氏祖地,早知这样都能出现波折,我便该去那潇湘堡现身,弄什么偶遇。” 他迅速取出追日楼船,卜算定位,横渡空间。 这回横渡得更远,直接遁了一千六百里。 楼船停稳,蔡景谦下船,招手收船,静等片刻,他怕再次错过,便踩着云头飞寻。 飞着飞着,他极目远望,突然瞧见左前方极远处似乎有一群遁光一闪而过。 一群……遁光。 又错过了! 蔡景谦:…… 前方千里之外就是钟氏祖地。 蔡景谦沉默半晌,放出追日楼船。 船中强者遁出。 蔡景谦摆摆手:“必是那紫府仙家赐宝,让他们感知到我的动静。等钟氏出兵罢。” 心里嘟囔了句:还没见面,就接二连三甩我脸色,野性难驯啊。 …… 风夕崖带路,一路平平安安,没有半点波折,引着一众渊海强者遁光降落到钟氏祖地之中。 钟氏和潇湘堡众位强者一路上都不约而同的沉默着。去潇湘堡的时候,钟以铮一个人发飙发飙再发飙,把妖魔全都打跑;回钟氏祖地的时候,风夕崖带着他们偏向偏向再偏向,把所有麻烦全都躲过。他们一群人跟过去又跟过来,是干嘛来着? 潇湘堡诸位同道被钟氏一族留了两日,以便避开外面可能还存在着的麻烦。 钟氏一族则要登台点将,正式出兵了。 钟以铮和风夕崖不在点将之列,他们要先去南斗小洲一趟。 钟以铮经风夕崖一说,不免心忧外甥境遇,也略有后悔以前过于忙碌,又过于顾虑旁枝末节,没能早日将余熠接回钟氏族中,再怎么说,余熠也是他姐姐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钟以铮便向钟信然请示,要和风夕崖一起先去接余熠过来,免得出兵后被兵事拖住手脚,迟迟分不开身再去寻找余熠。 钟信然自然点头同意,钟澹也不会拦住他们,但同时也不能让钟氏全族静等他们。风夕崖道侣二人还在潇湘堡未归的时候,明镜国皇室便已来信请将,钟澹召集三部长老、传人、强者一起再次相商,已经确定了上次议下的日期,也报给了明镜国皇室,现在不能因为等他们而拖延日期。 钟澹索性就没点他们的将,也没给他们二人分兵,让他们回族之后再看情况而定。 风夕崖和钟以铮没有耽搁,二人收整宝物,遁光而起,飞到东海岸。 风夕崖从妖宠葫芦中放出两头雷光鲨,钟以铮扔出水遁宝船。 雷广、雷成二人重归大海,都觉振奋,想要传音求肯主人暂时放他们回家去处理一点私事——把他们以前抢劫的财宝收拾收拾带在身上,免得他们不在家,哪天被哪个蟊贼给洗劫了——却又犹犹豫豫,怕主人“好奇”他们的宝物究竟有啥。 “变回原形。”风夕崖没空去忖度它们的心思。 雷广雷成因为极度苛刻的仆从契约,无法对风夕崖的命令违拗一星半点,一听吩咐,匆忙扑进海中,化成两头凶恶雷光鲨。钟以铮正眼都没给他们,将宝船前面的锁链抓起,甩到它们身上。 钟以铮手掌往宝船一拍,宝船上绽放光芒,加持到雷光鲨上。 雷广雷成二人受此宝光一激,精神顿时亢奋到极点,齐齐发出一声嘶吼,猛地将雷光水遁使出,拉着宝船往前一窜而射,遁光如雷似电!简直快到难以描述的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63章 习以为常 风夕崖站在宝船船头,看着苍蓝茫茫的海面,宝船向前疾遁,海浪往后翻飞。 钟以铮抱着臂膀站在道侣旁边,板着脸看着前方,没话找话的与道侣闲聊。因为道侣先前说了句雷光鲨的水遁,他就从水遁说起,说到各种遁术,再延伸到其它秘术,还谈到他自己的某些经历。 风夕崖安然倾听。 钟以铮居然侃侃而谈。 风夕崖负手而立,看着前方,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早已再三确定,余熠虽是孤身漂泊,有些困境,却安然无恙,也没有凶险,不需过于心急。再说,从尧天界域横渡东海赶往南斗小洲,即使以雷光鲨的遁速,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抵达的,急也急不来,他便安心听钟以铮说话。 钟以铮细致回忆自己某些惊险的经历,挖空心思的组织语言,以一种不那么言简意赅的方式叙述了半晌,他自己都感觉颇为无趣,道侣却始终泰然安稳的静静倾听。钟以铮突然不确定是否应该继续“读”下去,他静默了下,直接问道:“师弟,你觉得愚兄说的这些,听起来可会有趣?” 风夕崖收敛去笑意,反问道:“师兄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钟以铮心头一突,淡漠道:“闲聊罢了,何须假话?” 风夕崖微微点头,评价道:“除了语调平板、言辞单调、内容乏味之外,也没有什么缺点。” 钟以铮脸庞瞬间黑红变幻:…… 风夕崖沉吟道:“我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类似这些话,若是由旁人说来,料想我当真没那么好的耐性一直听下去,但是现在,我觉得再听三天也是无妨吧。” 钟以铮眼眸紧缩,屏息噤声:…… 风夕崖说话时注意着钟以铮的反应—— 钟以铮面上刷的通红,身体也同时僵硬,但转瞬之后,钟以铮一切恢复如常。他抱着膀子伫立如柱,神情冷峻如旧,面色淡泊不惊,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眸却炯炯森亮,亮得几乎能射出两道精光。 风夕崖暗暗笑出两排白牙,面上却是平和从容。 他说的话皆都发自真心。 他顿了顿,一手搭在宝船栏杆上,侧身看着钟以铮,沉思一般缓缓说道:“其实,师兄讲的那些,内容乏味,却显然素朴真实;言辞单调,却胜在简洁直接;语调平板,但师兄声音低沉,尽显男儿阳刚,自有某种铿锵有力的悦耳。总之,我听来很是喜欢。” 钟以铮仍在屏息噤声中。 他的心脏妄图擂鼓,面庞妄图充血,但都被他狠狠的压制了下去。 钟以铮抱紧臂膀,握紧拳头,脚指头都绷得有点紧。他淡漠的看着远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显得冷硬,连法力气息都带着锋芒毕露的煞意。但他突然想起钟奇钟遇得到心爱法宝时雀跃翻跟斗的模样,然后他鬼使神差的想到:吾在海上翻跟斗,道侣会喜欢看否? 念头一起,钟以铮暗暗黑脸,幼稚! 他立马将这道不该出现在他钟以铮成熟理智头脑中的念头掐灭。然后,他淡淡张口,从刚才说到的地方继续说下去。他双眼远眺前方,眼角余光的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自家道侣身上。 风夕崖眉黑目朗,清俊的面上带着平和的笑意。 风夕崖还是认真倾听钟以铮说话,但这回,他听着听着,就站到了钟以铮的背后。 他将身体贴住钟以铮的脊背,下巴垫在钟以铮宽厚的肩膀上,臂膀也有力的抱住钟以铮精壮的身躯,双手则熟练的解开钟以铮的上衣。他将手伸进钟以铮的层层衣物中,触摸到钟以铮温暖健实的胸肌,缓缓的四下抚摸,他用手指摩挲着钟以铮那道竖直深邃的胸沟,或是捏住那两点坚硬…… 钟以铮在被道侣解开衣服时,就从抱着臂膀的姿态变成了双手握拳自然垂在双腿两侧。 他淡定的看着远方,说话声音连个停顿都没有,语调平板如旧,显然是久经阵势,习以为常,早已熟悉道侣对他的这种突袭。他只是用眼角余光迅速扫了下宝船宝光和船外的天空海浪,暗暗沉吟:虽有宝光隔绝,却也是光天化日,道侣又在胡闹,且有加深胡闹的趋势,如何是……好? 钟以铮念头电闪而过,决定不打搅道侣的兴致,就像在府中一样,继续纵容罢。 他法力运起,漠然的任由道侣咬着他的脖颈摸着他的胸膛,他只一个没有反应。他笔直的站着,像根铁柱子,神情刻板,显得冷酷,被道侣乱摸的胸膛也平稳的随着呼吸而起伏。 忽然他脸色微变了一瞬间:道侣要解吾裤子。 风夕崖透过钟以铮的刻板掩饰,敏锐的察觉到钟以铮的情动。他将刚硬的下半身压在钟以铮身上,牙关松开钟以铮的脖颈,看着钟以铮的侧脸,又看向船外,心道:以前可怎么都不会想到,我竟也有情动难耐,想要情趣,想在如此宝光之下对一个人纵意纵情动手动脚的一天…… 念头闪过,风夕崖已经单手将钟以铮的裤腰带放松,而后将手伸了进去。 钟以铮僵滞了瞬间,而后又恢复如常,他以法力精准的控制着自身心跳、血液、肌肉。 他冷静的思量:是否继续给道侣讲故事? 风夕崖抱着钟以铮,一手在上,一手在下,两手皆都有力的掌控着钟以铮的敏感和要害。 钟以铮神情不改,实际上满胸燥热:道侣的手,又有青阳法力渗透。 风夕崖低声道:“师兄,转过脸来。” 钟以铮:不用继续讲了,道侣要吃吾嘴唇。 钟以铮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淡定的转过头。 风夕崖咬住他柔韧的嘴唇,舌头一顶,轻轻顶开。 钟以铮笔直如柱,双手下垂,转着头张着嘴,嘴巴舌头被道侣咬着,胸膛腹部被道侣摸着,小腹之下被道侣握着……让他身体贪恋的危机快感汹涌不止:又被道侣完全控制住了。 风夕崖双眸平和,晦暗幽黑,心中已经有些把握:至少也有六七分火候了吧?不过现在却非是适合的时机,待到接了余熠回来,钟氏兵事再稳定一些,我便可寻一个正式时候……让他圆满。 …… 一个时辰后,宝船上。 重新收拾干净的道侣二人在同样洁净的甲板上盘膝对坐,品酒下棋。 钟以铮执黑子,落子后忽道:“师弟,愚兄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风夕崖:……坦白? 风夕崖看了看手中白子,抬眼淡淡的看向钟以铮,笑道:“师兄请说。” 钟以铮心头顿时有点发紧,他静默一下,眼眸异常深邃的盯着道侣,沉声道:“师弟,愚兄本没想要瞒你,只因当时你我尚不熟悉,愚兄怕你先就对我抱有‘凶厉’之成见,是以才隐下未提。” 凶厉? 风夕崖顿时放下心来,再次笑道:“师兄请说。” 同样四个字,同是平静的笑着说出,这回却让钟以铮听得心头一松。 钟以铮心境变化甚是微妙,面上神情却始终都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刻板。他言简意赅,将自己去夏山州金虹湖底部探宝,离开时遭遇金虹湖府君追截,在他们斗法之余,又有妖孽趁乱作祟,最后阴错阳差,一块带有寒煞秘术之力的碎冰误伤到了风夕崖,如此事件过程,向风夕崖坦白了一遍。 风夕崖听到他说开头,就知道了整个过程和结尾,听他说完,风夕崖沉默片刻,落下白子,如有尘埃落定,轻声道:“巧到极点便是天意。我越发确定,我与师兄你,确实有着莫大的缘分。” 钟以铮深深的盯着他,确定他没有说反话,才暗暗放松,心道:吾,深以为然。 “师弟,就是在那金红湖底,吾……我得到了一截神木。” 钟以铮手掌一翻,取出一物,正是他最初想要找风夕崖帮他解除封印的神木。 这截神木被钟以铮得到前所处的位置和环境非常特殊,钟以铮深思熟虑,在将神木赠予道侣时,需得将那地理位置和特殊环境一并交代清楚,以免产生隐患,那就不能略去金虹湖。是以钟以铮一直耽搁着。而今他与道侣亲密熟悉,能将金虹湖之事坦白说出而不起波折,当然要立即将神木取出,赠予道侣,补偿愧疚,也让道侣看出他之诚挚,免却对他心生任何隔阂的可能。 钟以铮冷静思量,将神木递给风夕崖,同时一道神念传递过去,将神木当初所处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环境全向风夕崖描述清楚,又道:“师弟,你是青阳灵根,可将神木解除封印,助愚兄取出内中的戊土精华,而后,神木赠予师弟,师弟当思虑周全,慎重决定将它炼成什么宝物。” 话外音是:神木只此一截,别无它有。 风夕崖左掌托着那一截神木,双眸绽放清清光芒,仔细打量着它。 这截神木有常人手腕粗细、九寸长短,木皮绿到深黑,截面没有木纹,没有年轮,看去异常洁白,甚至有些晶莹透明,施法探察之下,隐约可见神木中封印着的一小团土黄事物。 “师兄,我已看出神木中的封印纹箓,我将青阳法力探察过去,它似是对我没有丝毫排斥,想必解除封印应当不会太难。”风夕崖收起眼中清光,说道,“戊土精华落地即走,遇水也融,需由木属宝物克制它,才能将它安稳封印。师兄准备用什么宝物封印它?” 钟以铮翻掌取出一只黝黑木匣:“此物如何?” 风夕崖看过点头:“也是宝物,甚好。” 钟以铮施法凝眸,眼中射出两道幽暗之光,盯住神木中的封印纹箓和戊土精华,叮嘱道:“师弟,青阳法力虽是特殊,却也不可大意,愚兄用过无数秘术,都不能动摇那片封印纤毫,也不能使用蛮力,一有不慎,封印销毁,戊土精华也将毁于一空。戊土精华于我有大用,还需师弟谨慎助我。” 风夕崖正色点头,掐决运使秘术,指间有玄妙符文凝聚和流转。他将青阳法力凝聚的符文缓缓灌注到神木之中,流转到封印纹箓的边缘,循着纹箓线索,慎之又慎的渗透过去。 呼呼—— 青阳符文刚一渗透进入封印纹箓,神木之中就凭空发出一道轻微风声,像是接到帝皇指令的虎将在沉声应命。刹那间,青阳符文流转渗透之处,封印全都溃散,与青阳法力一起融入到神木之中。 转眼间,神木从正中间四寸半处裂开,无声无息,平静至极。 神木露出的那一道缝隙中,戊土精华显现了出来。 风夕崖看向钟以铮:轻轻松松。 钟以铮:……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64章 再见余熠 钟以铮心中掠过一分尴尬,面上却是淡漠如常,他左掌一震,黝黑木匣打开,右手法力迸发,沿着神木缝隙向戊土精华隔空一抓,手一沉,没抓动!道侣正在看他!钟以铮脸皮险些又黑了一瞬。 那一小团戊土精华在神木中轻如无物,风夕崖单掌托着神木,也未觉得它有什么重量,但钟以铮伸手以法力抓它,却如同搬山一般沉重。 钟以铮暗暗催使阿鼻魔衣,伸手再抓,缓缓将戊土精华抓起,举重若轻,放入黝黑木匣之中。他再将左掌一晃,木匣闭合,轻若无物。好在木匣也是异宝,否则只怕当真装不动那团戊土精华。 钟以铮在木匣上烙下重重封印,将木匣收起,沉声道:“师弟,你欲将这神木炼成什么宝物?愚兄藏有不少奇珍异材,师弟但有所需,只管开口,愚兄即便现下没有,也定能尽快为你寻来。” 风夕崖:刚刚还叮嘱我要思虑周全,慎重决定将它炼成什么宝物。 风夕崖沉吟片刻,回道:“师兄,我防身有玉冠、内甲,克敌也有木剑,另有师兄所赠的其它宝物,还有冰玫前辈夺自田耀盖又赠予我的月华宝珠。我目前不缺宝物使用。神木难得,错失不再,若是炼成一般宝物,现在用着顺手,日后修为晋升,未必还能再用到,那便是浪费了神木之材。” 钟以铮连盘膝的坐姿都充满威仪,点头道:“师弟所虑不错。” 风夕崖神情认真,眼眸专注,又探究神木片刻,眼中骤然亮起两道精光,没入神木之中。 钟以铮看着自家道侣,黑眸深沉得很,心中突然闪过一个隐约似是而非的念头:道侣,道侣,可以被道侣看,可以被道侣摸,可以被道侣那般手法暂时控制住…… 食髓知味,极乐诱人,道侣近在眼前,可被道侣“触手可及”,钟以铮坐着不动,面无表情,胸中却有点燥热。道侣可以再对他胡闹一番。他将予以纵容。 风夕崖敛去眸中清光,神情已经变得郑重,又仔仔细细的观察神木几眼,才抬头看向钟以铮。 钟以铮道:“师弟拿它有何想法?” 风夕崖沉默了下,淡淡一笑,传音道:“师兄,依照你之前所说的取宝位置和特殊环境,再有我现在对神木的细致探究感应,我推测,师兄赠我这神木,品阶只怕会远超仙台境界,难不成会是紫府品阶之宝?师兄厚爱,如此至宝,我当将它炼入‘清净四方界’中……” 道侣识宝,又要炼宝,钟以铮瞬间将所有燥热压下,完全冷静的点头:“如此甚好。”他倒是未曾看出,原来那门“清净四方界”还能融入宝物,早知如此,他事先便会这样建议。 事不宜迟,神木至宝在手,早些炼入清净四方界中,让它再无痕迹气息,风夕崖才能心中安定。 当下,风夕崖进了船舱炼宝,钟以铮在甲板上看护宝船,为他护法。 神木在钟以铮手中也能炼宝和消耗神木精气疗伤,但是不可能发挥出多少神效,在风夕崖手中,神木明显玄妙无比。在风夕崖以青阳法力施展的秘术符文作用之下,那两截无名神木几乎如臂指使,简直能用“驯服配合”来形容,风夕崖将它们炼入清净四方界,徐徐为之,毫无难处。 将一截神木炼入清净四方界后,尚未炼入第二截时,风夕崖忽然有感,他闭目捻诀,静思片刻,而后睁眼,双手合十,淡淡的念道:“无量,普度,自在尊王。” 船舱外甲板上,抱着臂膀的钟以铮听到自家道侣突然如此念诵,剑眉微微一皱:佛号?哪家的陌生尊王?这无尽海域倒是叫做大自在海。 风夕崖念诵之后,不疾不徐,继续将第二截神木炼入清净四方界中。 两天后,神木完全消失,清净四方界得以升华。 清净四方界在风夕崖的右手掌心血肉中,外观未变,只作尘埃大小,乃是一粒清光。 界内,形如鸡子的椭圆形空间还是百丈方圆,正中心处却比以前多了一尊神像。 神像不是风夕崖刻意雕塑出来的。 风夕崖参悟《白月金蝉录》的道理精义,依照清净四方界的根本真言,早知自己日后如果能晋升到仙台境界,清净四方界会得以升华,在界内中-央诞生“普度尊王”。 而今,风夕崖尚是渊海七层,距离仙台境界非常遥远,却因为将那品阶极高、断成两截的无名神木炼进了清净四方界中,便让清净四方界得以升华,“普度尊王”也依托神木而诞生。 …… 宝船将要抵达南斗小洲海岸的时候,风夕崖将两头精疲力尽却还亢奋不止的雷光鲨收进妖宠葫芦中,又向葫芦中洒了充足的补元灵丹,让雷广雷成能在沉眠时补回这三日来疯狂水遁的消耗。 钟以铮收起宝船,与道侣一起隐匿了行迹,并肩遁光飞行。 风夕崖推算余熠的位置,能知道方位,却无法推算个清晰准确。 余熠身上的异宝是风夕崖前世辛苦寻来掩盖自身重伤天机的宝物,掩盖天机之能十分神妙。现在风夕崖早已转世,与那些异宝再无关联,异宝是他前世遗物,而非他现在所有,他仅是仗着自己对异宝和余熠的熟悉,才能透过异宝对余熠天机的一部分掩盖,知道余熠的大致状况。 也就是说,风夕崖可以确定余熠的安危、凶吉、处境等大势趋向,细微之处却是无法看清。 风夕崖推演片刻,收起卜算秘术,指了个方向,与钟以铮一起加速遁飞。 钟以铮找话传音道:“愚兄当年回归钟氏祖地,遍寻不着,以先父信物寻到钟氏一族的故人,才知道我钟氏一族早就搬迁去了尧天界域。愚兄当时请那位故人相助,又吃了无数苦头才搭上一个小派的宝船,而后在海上颠簸数月才到达尧天界域。如今却是来去如电,三日即到。” 风夕崖微微点头,极目看着远方,道:“雷光鲨在宝船宝光加持下,水遁时状若疯癫,与我全力施展清月遁术的速度也相差无几,小派宝船如何与之相比?钟氏一族有祖地庇佑,旁人无法推演出它的位置,幸亏师兄寻到故人询问。”说话间想起前世,他想见到余熠的心情便有些按捺不住。 余熠是他养大,他一天天的看着,手把手的教着,把从那么一丁点儿的余熠养到活蹦乱跳又听话黏人的小少年。而后变故三年,误会揭开之后,他又带着余熠游历南斗小洲,寻找钟氏祖地,也教导余熠修行悟道和为人处世。 那五年间,他对余熠谆谆教诲,严厉温和皆有,恨不得将一身所能尽数灌顶传授。余熠则是半点不敢惹他生气,日日对他强作欢笑,修行磨砺极端刻苦,黏他也黏得紧,时常半夜不敢睡觉,时不时的支着耳朵听他呼吸。他明白,余熠是怕睡着之后一觉醒来,却发现再也叫不醒他。 他那时常想:便是为了小余熠,我也当再坚持熬着,说不定何时就能寻到一线生机。 结果熬到他死,一线生机才终于出现,却是他抛却肉-身与神魂,只以真灵转世而去。 转世后他不是没有想念,但他业已转世,亿万万里之遥,只能用一句“已是前世”权作了断。 而今时隔大半年,他很快就能再次见到小余熠,先前在宝船上还能维持住道心的平和,还能有心步步为营的对钟以铮动手动脚,现在他却越是飞遁靠近,越是按捺不住某种难言的迫切。 …… 夕阳坠山,晚霞漫天。 风夕崖和钟以铮二人遁光飞行半日,多次细微调整方向后,终于靠近了余熠的所在位置。 “师兄,我想咱们倒也不必急于现身,既已找到了余熠,不如先看看他正在做什么。”风夕崖停下遁光,强自按捺着所有的急迫情绪,沉静缓缓的向钟以铮传音道。 钟以铮闻言点头:“愚兄正有此意。”如此靠近之下,钟以铮能通过血脉中的牵连,施法感应到余熠的存在和安危,知道余熠是安然无恙也没有凶险的,先前道侣对他说过,教养余熠的余千烨已经坐化,他确实想要看看余熠被余千烨教养得如何了。 二人散了遁光,招来云朵,隐匿住所有行迹和气机,踩着云头向余熠处飞行。 飞行片刻,到了一座沙洲上空,二人停住云头,静看下方情况。 只见沙洲中间耸立着一座巨岩,巨岩上面,三名男子正在说话。这三名男子,一名老者淡泊随性,一名中年温雅含笑,一名青年犹豫不决。三人皆是渊海境界的修为,那名青年正是余熠。 钟以铮看着余熠:十八岁,渊海一层,还算用功。 眼角余光又看看道侣:十八岁,渊海七层,极可能将要继续进境神速…… 钟以铮神情淡淡的俯视下方:外甥,见到舅舅之道侣,莫要自惭形秽,你已算是不错。 钟以铮对外甥还是有些维护的,见自家道侣只看着下方不说话,便传音介绍道:“师弟,余熠幼时,其父余京在世,余京是仙台强者,又是星相门掌门,余熠是他独子,定然少不了仙丹妙药服食。余京去后,余熠也有余千烨照顾,修行所需从未缺乏。他能到渊海一层,可见还算努力。” 风夕崖平和的看着余熠,点了点头,然后忽而反应过来:此话前后有何因果?是夸赞还是反讽? 钟以铮一道神念传音夸完外甥,也察觉到不对——对着与外甥同样年岁却已是渊海七层强者的道侣,说自家外甥服食仙丹,不缺资源,修行到渊海一层还算努力……倒像是在贬低外甥不堪造就。 钟以铮当即闭口,板着脸不再夸奖。 风夕崖也没多想那些,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下方沙洲上。 沙洲巨岩上,老者和中年男子谈笑间邀请余熠也去采药,三人合力,当能走得深入一些。 余熠谨慎的询问诸多信息,却又思量不答。 老者见他一直犹豫,也不多说,起身便要飞走。 中年男子拦了拦,老者笑道不可耽搁,洒然飞去。中年男子又劝了余熠一阵,见余熠还是迟疑小心,不禁哭笑不得,只得无奈作罢,与他约了日后相见之日,便飞身追那老者而去。 余熠见他们走得毫不迟疑,连忙叫道:“白兄等我。”他脚下一顿,也飞身赶上。 风夕崖默念清净经文,维持着平和的道心,沉心静气之下,面上不动声色。 钟以铮也深沉的看着那飞走的三人,催使云头赶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65章 螳螂黄雀 余熠与那名老者和中年男子一起商定采药细节,签下守密和盟友契约,隐身飞去鸣池谷。 风夕崖和钟以铮踩着云头轻松跟着余熠三人。 途中,两道人影在一片暮霭状黑纱的笼罩下飞起,也靠近跟上余熠三人。这二人就飞在风夕崖和钟以铮二人前方十丈外,显然没有察觉到后面还有两人正在跟随。 风夕崖和钟以铮各有秘术,运法于眼,便洞悉黑纱下面那二人的情况:两名女子,年长者二十七八岁,渊海四层,年少者十六七岁,灵池九层。年少女子由那年长者带着飞行才跟上余熠三人。她们能跟踪余熠三人而未被对方察觉,也全靠那年长者催使的暮霭黑纱遮掩行藏。 那两名女子依仗暮霭黑纱隐匿,说话时没有顾忌,并未使用传音,风夕崖和钟以铮运法于耳,都听得清楚—— “师姐,你说他们隐身是去做什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若非师叔赐我宝物玩耍,我还发现不了他们。”年少女子兴奋好奇。 “寻仇,探宝,寻人,劫杀等等都有可能,哪种都是麻烦。师妹,师尊吩咐过,探望师叔之后速归山中,不可在山下久留,尤其不可节外生枝。咱们回去……”那年长者蹙眉劝说。 “师姐,你看,看他们的方向,他们要去的是鸣池谷吧?”年少女子突有发现。 “唉,师妹,回去之后,师尊定要责罚……”那年长者无奈道。 “师姐,我好容易才下山一次,师叔那里也不好玩,怎么能这么快就要归山啊?”年少女子还是不等其师姐说完便出声打断,抱怨央求道,“咱们就看看他们去做什么,要是他们意图劫杀好人,咱们就仗义出手,我有娘亲和师叔的宝物傍身,师姐又那么厉害,一定能除暴安良!回山之后,娘亲如果责罚,我就一个人全都担着,绝对不连累师姐。好不好?” 她们说话时,风夕崖和钟以铮已经换了位置,飞在她们右侧五丈外。她们兀自毫无察觉。 钟以铮漠然听看,找话对道侣传音道:“摊上如此师尊之女,那个师姐也算倒霉。我九年前去探望余熠,那时余京尚在,我没上山,在星相门山下等着。余熠随那余千烨下山,他也顽皮贪玩,却是非常听话,并不乱跑,能装出小大人模样。” 钟以铮夸奖外甥,夸完思量一遍,这次没有歧义。 风夕崖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余熠:小师弟确实最听我话,我说什么,他即便不愿,也必会听从。 七人三前四后,飞向鸣池谷。 鸣池谷在一座门派遗址之内,谷中水声喧嚣,没有人迹,谷底可见断壁残垣,充满沧桑之感。三人靠近鸣池谷,确信四下无人,飞身降到谷中。那名老者带路,寻到一处秘密禁制,将之激发打开,向余熠二人叮嘱:禁制后面是一道幽黑山洞,非常逼仄,只容单人通过,无法并肩行走。 说完,老者转身当先走入。余熠将护体法宝激发,紧随其后,中年男子走在余熠后方。 其后,跟踪他们的二女中,年轻女子不顾其师姐劝阻,趁着禁制尚未闭合,匆匆忙忙闪身而入。那年长者拉不住她,只能赶紧跟上,继续以黑纱遮罩着她,在她身后行走。 待他们五人全都进去,风夕崖示意钟以铮,钟以铮却让他先走。风夕崖点头,拂袖清光遮身,从容抬步跟上,未露丝毫行迹。钟以铮在风夕崖身后跟进,两步之后追赶上来,与风夕崖并肩行走。 风夕崖转头看他。 钟以铮抱着臂膀,板板正正的迈着规整的步子,大半个身躯都隐没在刚硬的山壁之中,看不到面容,想必仍是刻板如旧。风夕崖微微一笑。钟以铮走动时无声无息,幽暗如影:某种高明土遁术。 前方,老者没有回头,边走边向余熠二人讲述他得知这条密道的曲折过程。中年男子在疑惑处追问,余熠也谨慎询问,老者能答就答,事关他隐私的便不说与二人听。 他们后方,那年轻女子带着某种寻宝的紧张兴奋,也没说话。 其师姐劝她两句,见她充耳不闻,便不再劝。 钟以铮对道侣传音:“那个师姐也动了贪念,劝得不真。” 风夕崖点头:“师兄明见。” 说话间出了山洞,果见洞后有一处小秘境。 余熠眼睛一亮。 老者把丑化说在前头:小秘境深不可测,暗藏禁制,异常危险,三人需齐心协力,才能走得更深,采药更足,小秘境深处定有极多灵药,莫要因为初见一点灵药就起了争抢之心。 余熠和中年男子齐齐答应,与那老者联手前进。 他们三人已经签了互不攻击加害的盟友契约,也商定了灵药分配的偏重:老者偏需延长寿元,中年男子偏需治疗魂伤,余熠偏需增进修为。 小秘境中雾色朦胧,遮人耳目,只可看到近处树木土石,是片稀疏树林。树林中毒虫危险,杀机隐伏,余熠三人齐力防备和破解禁制,每人都出力不小,倒是有惊无险,灵药分配也还公正。 他们身后,那两名女子借着他们避开和挡过的禁制,依仗黑纱轻松跟踪。不过路上所遇的灵药都被前面的余熠三人采取完毕,年轻女子两手空空,直道可惜,那年长者也无收获,又劝师妹返回,年轻女子还是不听,那年长者叹息两声,无法再劝。 过了一个多时辰,余熠三人中,那名老者精神不济,强自支撑,余熠和中年男子也消耗极大,又撑片刻,终于走到步步凶险的稀疏树林边缘,即将走出林外。 树林外面正有一处深潭。 深潭这边岸上光秃秃的,另一边岸上却生着一株枝叶雪白的小树,树上只结着两颗鸽卵大小的朱果。白树朱果,异常醒目,更有一缕沁人心脾的渺渺幽香飘来。 风夕崖在林中便早有所察觉—— 雪心果树,仙台品阶奇树,不开花,只结果,百年结果,百年成熟,两百年只结两颗,所结之雪心果可归入仙丹一类,功效主在延年益寿和维持青春,也能疗伤和提增修为。 钟以铮见他闻嗅,传音问道:“师弟,愚兄摘给你吃?”说完蓦地想起外甥在场:只有两颗仙果,尚不够道侣吃用,外甥幼时吃过不少仙果,而今不吃也罢,吾自会另赐奇珍异果弥补于他。 风夕崖看向余熠,沉默一下,传音回道:“师兄体内元阳精气雄浑浓厚,于我而言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纯阳圣丹,纯阳圣丹对我青阳灵根来说则是仙丹,可见,我有师兄,便可随时得到无数仙丹,其它仙果在我这里,大部分都是口舌之欲罢了,有也可,无亦可。” 钟以铮板着脸点头,不再说话,深邃的眼眸炯炯有神,比之前锃亮一倍。 风夕崖又传音道:“师兄,过后我将那雪心果摘来,你和余熠一人一颗。” 钟以铮一听,剑眉微不可察的皱了下,传音道:“摘给我即可,愚兄自会赐给外甥吃用。” 风夕崖:这不一样么? 他们道侣闪念传音,余熠三人已经走出树林。 冷不丁看到深潭旁边的雪心果树和两颗仙果,余熠三人皆是一怔,转瞬便反应过来。 老者喝道:“两位道友,雪心果延寿,还请让我。”老者箭步一冲,飞身而起,便要越过深潭,捞向雪心果。余熠连忙以法力阻他,同时也飞去抢夺。中年男子更是不落其后,法力一挡,将老者和余熠全都阻住……三人仅是你阻我我阻你,都因契约而未曾伤害到彼此。 他们身后,年轻女子立即就想趁乱出手摘果,那年长女子慌忙将她拦住。年轻女子又急又怒,那年长者传音劝道:“现在出手,必被那三人围杀……”就在她传念时,前方已经发生变故。 余熠三人互相阻挡,都飞不快速,刚刚跃到深潭中-央上空,突然,那名老者闪身急退! 余熠和中年男子见此,都是脸色微变,稍稍一顿,再要决定进退却已来不及了。他们两人不知怎么,竟已触发了某种厉害禁制,陷入一座屏障困阵之中,周围重重无形屏障犹如泥潭一般将他们裹住,让他们无法冲出,屏障中还有无数蛛丝般的细线凭空出现,从六面八方向着他们乱射而来! 那些细线坚韧黏稠,能够洞穿宝光,不伤人,却能压制法力,而且沾身难除。 余熠和那中年男子将那细线感应个真切,不由脸色剧变。若被缠上,他们必定会被压制所有法力,困在这里活活等死。他们反应急速,猛地震退一波细线,可还有更多细线密密麻麻的扑面而至。 余熠一边竭力震退那些蛛丝细线,一边怒斥那名老者。 中年男子也是脸色铁青的忙乱,同时深深的盯看那名老者,嘴唇未动,却在传音。 他们三人之间的变故兔起鹘落,后面被那年长者拉住的年轻女子怔愣之后,也不急慌了。 潭边,那名老者故意淡淡的说笑激怒余熠二人,言道:“受到盟友契约限制,我等三人不能相互攻击伤害,但我刻意隐瞒某些事项,又激得你们二人匆匆抢夺仙果而陷入困人禁制,禁制未曾伤到你们,这便不算是我违背契约条件,我也不会遭受契约反噬。片刻之后,我自可从容摘去你们一身法宝,任由你们二人身无法力,空守着一潭灵水,却只能活活渴死饿死,届时,你们虽是因我而死,但盟友契约早已到了期限,还是反噬不到我身上。可惜了你们二位,惨兮惨兮。” 余熠痛骂那名老者,又邀请中年男子联手。 老者指着余熠,摇头笑道:“蠢材,蠢材,还不醒悟,还敢邀他联手,殊不知,正是他邀请老夫一起害你,约好事后分摊你一身宝物,老夫才会与你结识。岂不见,他正向老夫传音问询?也罢,老夫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老者一叹,又指向那中年男子,对余熠道,“这姓白的,真正是个白眼狼,他曾多次害死与他真心结交之人,也曾邀我联手杀过三人,你是第四个。他当初受你相助,看出你一身气机晦暗难明,可能是秘术混淆,也可能是异宝掩盖,他那时就已上心。而后,他确认你孤身一人,无亲无故,一身法宝却是上佳,实乃上等肥羊,偏偏你行事谨小慎微,他明胜你不了,暗害你不得,只能再来邀我联手。他又哪知,老夫我颇为欣赏他那重伤在家的美貌娘子,想要来个老树逢春,岂能容他一直活着?” 中年男子在听到老者第一句话时,便阴冷着脸否认,还提醒余熠:“余贤弟莫要听他挑拨离间,也不可被他激怒乱了手脚。此处禁制全都古老,无人主持,不会持久,你我联手抵挡一阵,必能安好脱身……”话未说完,突然听到老者最后一句话,他一张儒雅面庞登时狰狞成了一副可怖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66章 翻云覆雨 眼看中年男子暴怒至极,老者又笑:“白庸啊白庸,你那娇美道侣重伤三十年,你也做尽坏事劫掠财物,高价求药为她医治了三十年,当年就有人说,你怕得栽在这上头,今日一看,可不正是应了此话?雪心果,你一见到就着急了吧?哈哈!白庸吾友,你且放心,不用等你渴死饿死,你那美娇娘伊香夫人就会在老夫身下快活升仙,先你一步去十八层地狱承受剥皮抽筋油锅之刑,你也尽快赶去,说不定还能见到她在油锅里翻滚的景致……” 老者正是故意激怒余熠和那个名唤白庸的中年男子。雪心果树周围有老者与其故人当年一同设下的禁制,要去摘果也有些过程,不如多说几句轻松话,如果能引得余熠和白庸暴怒失态,露出破绽,被蛛丝细线尽快缠住,也能让他在破禁摘果时安心一些,免生什么变故。 白庸听得神情阴森,嘴皮抖动,但他震退蛛丝细线的一举一动都没有因此混乱。 余熠怒红面庞,却不再喝骂,也不与白庸联手,一边震退蛛网丝线,一边退向下方深潭。 老者一看,当即哈哈大笑。 白庸脸色连变,传音劝阻余熠。 余熠一听,转头恨恨的对他怒目而视。 老者道:“余熠小子,他不打自招,这回你该信老夫的话了吧?” 他们三人后面,两名女子都没有轻举妄动。她们之前没有动手抵挡过禁制,走的都是余熠三人开拓好的现成道路,眼见余熠二人一转眼就陷入困境之中,她们哪敢轻易越过深潭?而那老者老奸巨猾,站在深潭边缘,胜券在握,却仍旧激发着法宝环身,防备得十足严密,她们也偷袭不得…… 树林边缘,风夕崖和钟以铮并肩而立。 风夕崖长身安稳,平和如初,沉静的看着余熠等人,眼眸幽深无波,看不出什么实际情绪。 钟以铮则是面色沉冷。他寒着眼眸却不露杀机的扫视过那两个胆敢害他外甥的蝼蚁,又隐含失望的看向余熠。外甥余熠只是受困,并无凶险,自家道侣又正在瞧看场中,钟以铮也想让愚蠢的外甥长长记性,便没有立即出手相助,只是心下沉沉冷哼:蠢蛋,害你舅舅在道侣跟前无脸…… 余熠不再退向下方深潭,与白庸相距四丈之遥,各自尽力震散缠身的蛛丝细线。 老者又说笑一阵,见始终不能将他们激怒失态,便收了笑语,不再浪费时间。他谨慎的探察周遭情况,过了半晌,确定没有异状潜伏,他才小心翼翼的绕开深潭,慢慢走向雪心果树。 雪心果树周围有不少禁制,既有最初的古老禁制,也有老者当年与其故友一起设下的防护禁制,老者要解除它们而不伤到雪心果树,需要专注精神,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功的。 暮霭黑纱之下,年轻女子按捺不住,想要趁那老者专注于施法破禁时催使宝物偷袭,那年长者将她拦着,急切间来不及动嘴说话,只能传音与她解释。年轻女子听得满脸焦急,好歹忍耐下来。 风夕崖静看场中。 钟以铮留意着余熠的状态,也留意着自家道侣,无视其他所有人,除此之外,他还留意着雪心果树及其周围禁制。稍后,待那些禁制一被解开,他就会探手摘果——无主之宝,他既然遇到,当然要据为己有,不止雪心果,连果树他都要挖走! 钟以铮沉声向道侣传音:“师弟,愚兄若将雪心果树挖走,你可有法子将它栽活?仙台果树比同品阶之仙草灵花难以栽种,愚兄以前挖过仙台果树,却鲜少能够栽培成活,至今避暑别院中也只有三株瘦小果树是仙台品阶,弱蔫蔫儿的,不成样子。”避暑别院他已经赠予道侣,现在和以后,他无论往里面搬什么东西,都会是赠给道侣的,无须特意多说。 钟以铮传音时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将注意力凝聚到自家道侣身上:二百年后,雪心果再次成熟,你我定然已经续过道侣契约,所续之契约也定然会是永久道侣,没有期限…… 风夕崖将目光从累得涨红面庞的余熠身上移开,看向雪心果树,平静的传音回道:“有师兄赠我的那截神木作为前例,我的确有几分把握栽活它,不过,具体如何,还要试过才能确定。” 钟以铮点头,正要再说,忽然眼眸一凝—— 雪心果树旁,那名老者刚刚解除他自己多年前设下的复杂禁制,一切如常,顺利之下,他也不禁稍稍松了口气。接着,老者开始谨慎的着手解除当年故人设下的禁制,可是突然,老者身体一僵,神情剧变,急忙激发宝物想要退后,却又在刚退三丈时被阻挡回来! 那名老者竟然不知怎么触发了某种险恶禁制,转瞬之间,便被上百张巨网笼罩住。 那些巨网呈现灰白颜色,网孔细如米粒,每张都是异常庞大,皆有三十丈方圆,上下前后左右,六面八方,层层叠叠,一同向那老者笼罩而去。如此巨网,与深潭上空的蛛丝细线一样,同样不伤人,也同样能够压制修行者的法力,好似就是由那些蛛丝细线编织而成一般。 老者骇异恼怒,却又有些了然。他面色煞白,却又一言不发,只自拼了命的驱使法宝,施展秘术,将一身实力爆发出来,在巨网之中寻找破绽冲撞,竭力想要冲出巨网的包裹。 深潭上空,白庸见那老者遇此变故,在震退蛛丝细线之余,他那儒雅却阴森的面庞不由露出抽搐般的冷笑,笑得悲哀且幸灾乐祸,显得殊为怪异,让他看上去越发狰狞。然而瞬间,白庸若有所思,心头蓦地咯噔一下,急忙转头去看余熠。一看之下,白庸如堕冰窖,只觉头皮发麻。 余熠面上早无怒容,俊朗年轻的面庞上,神情镇定得过分,甚至有种沉冷和阴郁。 余熠看着那名老者,扬手将一只紫色小钟扔到自身头顶。小钟凭空旋转,放出片片紫光,将他团团护住。蛛丝细线继续射来,碰到紫光时却都滑到一边,不能像突破其它宝光一样穿透进去。 余熠捻诀向身前一抹,一抹紫烟在他掌中弥漫,所过之处,定住无形屏障。他手持一柄钉心锥,向身前凿了两下,便听“嗤嗤”的刺耳尖鸣,好像用刀片划着玻璃,听得人心里发慌,牙根都要发软。余熠抬掌一拍,“咔嚓”一阵琉璃破碎般的声响,却是他身前的无形屏障被他拍碎。 余熠顿足一个晃身,电射一般冲出了深潭上空屏障困阵的范围。 钟以铮:…… 巨网下那老者也能看到外面的情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你……” 黑纱之下,年轻女子目瞪口呆,那年长者则急忙捏住法宝蓄势待发,无比警惕的看着余熠。 树林边缘,钟以铮静默了下,意外,却也欣慰,外甥不蠢,他也面上有光,遂向道侣传音道:“看来那余千烨坐化之前,将余熠教养得还算不错,至少让他拥有渊海修为以自保,还知道怎么扮猪吃虎。” 风夕崖微微点头,面上平和如旧,心中也沉定了下来。 风夕崖早就知道,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小师弟,幼时心智不熟,突遭剧变,震骇悲痛,六神无主,才会被余烈欺骗利用,后来小师弟由他悉心教导五年,直至长大成-人,现在岂能还被宵小之辈欺骗谋害?再说,他推算余熠一身天机,始终确知余熠没有危难…… 只是,他对余熠虽有信心,但关心则忧,还是想要亲眼见证一遍才能安心,说句不太恰当的,有些肉麻的话:在父母眼中,儿女长得再高,也始终都是孩子。 所以,风夕崖才会拉着钟以铮暗中跟着,要看看他前世坐化以后,余熠如何待人处世。 现在风夕崖安了心,留意着的却是余熠露出真实情容后,面上和眸中的那种沉冷阴郁之色。 余熠从屏障困阵中脱身而出,目光冰冷的扫视过白庸,又落回被巨网包围着的老者身上。这处秘境中的禁制,即便已经被破开,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也会慢慢恢复,所以那名老者才会寻找帮手一同破禁而入,同样,余熠也正是需要那名老者带他进来,才没有在外面用其它手段杀敌。 白庸和那名老者显然都在转瞬间想明白了几分内情,脸色都是难看到极点。 余熠一句话都没说,即便他已翻手颠倒敌我处境,已是反败为胜,他也仍旧警惕戒备着。紫色小钟被他罩在头顶护身,他左掌中也握着那柄钉心锥,右手则向腰间妖宠囊上轻轻一拍。一道灰色妖光从妖宠囊中一闪而出,停在他的身前一侧,显出一名妖气浓烈的白发老妖。 这名老妖白发披散,身着灰袍,丑陋驼背,枯瘦高大,一现身出来,便怨恨的看向巨网方向,厉声喝道:“楚具约!还记得故人之父否?你约我儿搜寻宝图,连番探宝,我儿最后传讯却是遭你暗算追杀!我儿现在何方?我儿现在何方!?” 这驼背老妖嘶声苍老,尖锐凄厉,如同老鸦啼血,厉喝时,他手中一枚龟壳质地的破碎魂牌被他握得咯吱作响。魂牌别无它用,只能显示留下魂意者的神魂是否还在世间。龟壳魂牌既然已碎,在其中留下魂意者自然已经神魂消散,世上再无此人此妖,又能去哪里找寻? 此情此景,无人不明。 巨网中,同样满头白发,还在拼命抵挡巨网逼压,左冲右突着妄图逃出巨网陷阱的老者楚具约,冷不丁的见到这名驼背老妖现身,再听到他的怨毒喝问,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更加没有血色。 驼背老妖看着巨网,老泪汹涌流出,却是凄厉尖笑起来:“我那孩儿被你害死,今日,你楚具约也要亡于我儿宝网之中!”话音一落,驼背老妖的厉笑也戛然止歇,他转身向余熠躬身行礼,悲声拜谢道,“我老迈之躯,修为无力,宝物稀缺,斗那楚具约只是送死,空恨数十载,隐姓埋名到今日才能报此血仇。余道友帮我擒下此贼,我……老奴会依照契约,拜您为主,以效犬马之劳。” 余熠没有动嘴说话,驼背老妖却连连应诺,显然余熠在向他传音。 而后,余熠取出一张契约纸张,审视一遍,与那驼背老妖当场签下条件严谨的主仆契约。 签下契约之后,余熠站立半空不动,传音一句,驼背老妖躬身应是,转身飞到雪心果树旁边,阴毒的看着巨网中的楚具约。楚具约早就已经和白庸一起不约而同的向余熠传音说话,各种利诱,各种委婉,各种契约条件,都被他们说出来,只求活命之机,但是余熠对他们一概不理。 驼背老妖运使妖法催使巨网。巨网有禁制支持,本就让楚具约突破不得,现在又多了主持的强者,楚具约再无反抗之能,被巨网一裹,全身法力都被压制得干干净净,成了一只灰白茧子。 之前楚具约想要怎么对待余熠和白庸,余熠如今便要怎么对待白庸和楚具约。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67章 悸动莫名 余熠立在半空未动,传音令那驼背老妖收裹楚具约,没有理会白庸的传音哀求。 黑纱之下,年轻女子盯着余熠,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那年长女子则看着余熠头顶的紫色小钟和余熠手中的钉心锥,想着余熠刚才的手段和表现出来的实力,还有余熠一身晦涩不清的气机,她眼眸暗闪,思量迟疑。她是渊海四层,也有宝物在身,但是要斗不知是不是当真只有渊海一层的余熠,她忖度之时着实心中无底。 再说余熠还有一名渊海二层的老妖作为奴仆,而她却只有灵池九层的师妹作为累赘…… 慎重之下,此女暗叹一声,惋惜的看了那两颗雪心仙果一眼,向年轻女子传音说话。 年轻女子蹙眉摇头,目光还是盯着余熠。 风夕崖淡淡的扫过余熠五人和那名老妖,向钟以铮传音道:“师兄,不必再看了。楚具约和白庸都是罪业缠身之辈,也都有些城府谋算,我欲灭杀其身,感化其魂,使其为我所用。感化之后,他们智慧尚存,谋算仍在,比许多强者更会做事。我要行功德大事,当先需要的就是这种‘良材’。” 钟以铮稍稍点头:“师弟只管动手,愚兄会在你收法之后再与余熠相认。” 钟以铮不现身,风夕崖此身又与余熠无关,余熠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存在,风夕崖直接现身出来以一个陌生的黄雀在后的身份击杀楚具约和白庸,之前余熠签下的盟友契约便不会反噬到余熠身上。余熠三人当时签下的守密契约和盟友契约,风夕崖道侣二人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风夕崖不再多说,往前踱步而出,身上遮掩行迹的清光随他一步迈出而散去。 玉冠法衣,清俊从容,威压慑人,气息莫测。 风夕崖之前隐身隐得彻彻底底,如今现身现得光明正大,一身法力威压没有刻意收敛,自然而然的充斥了这方天地。包括被裹成茧子的楚具约在内的五人一妖都瞬间察觉到他的出现。 连钟以铮都承认过,风夕崖虽是渊海七层,一身实力和威压却是堪比渊海九层。 仙台强者罕见,渊海九层便是一般修行者眼中的“极强者”。 这一刹那,余熠尚未转头便察觉到强者威压,心中一沉:即将得宝,来者极强,敌我不明。 余熠闪念后退,同时转头看去。 下一刻,他看到风夕崖,目光所及,他眼眸一缩,不知为何,胸中竟然微微一震,悸动莫名,平生酸楚悲伤,一丝情愫来得突兀,微妙复杂到极点,却又一闪即逝,连他自己都琢磨不清。 余熠瞬时镇定下来,再定睛看去——来者陌生,从未见过,与他年岁相若,却是比千烨哥威压更重,应是渊海九层,如此极强者,单是望之,便让人如临深渊。 余熠当即明白,刚才自己那莫名的刹那悸动,乃是因为这半年多来,自己胸中常有悲痛,难以自抑,无可消磨,在被强者威压气机所慑时,刹那间心神恍惚,才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酸楚感触。 余熠顿时更增警惕。他心沉如水,收敛所有气机,在空中缓缓退向一旁,远离了雪心果树的方位,表示自己服软,没有争夺之心:千烨哥教过,任何时候,性命为首,宝物为次,面对无可匹敌之强者,不可心存侥幸。仅是两颗仙果和一处古老逼仄的小秘境,应不至于让如此强者杀光所有人灭口。 “前辈救命,晚辈知道宝藏所在……”楚具约被老妖提着,命不久矣,法力被制,连传音都不能,见到风夕崖现身,他就像是溺水时抓到一根稻草,拼命的挣扎着张口说话。 风夕崖袍袖微动,一缕清光洒落,楚具约一僵,如同木偶,再也挣扎出声不得。 白庸还在震退那些蛛丝细线,本也想要对风夕崖传音求救,见此情况,登时通体冰寒。 余熠也是紧张至极,在空中再退数丈,同样噤声不敢贸然开口:动辄出手,来者不善…… 黑纱之下,二女察觉到自己的黑纱竟然无法隔绝此间威压,都是僵着不敢乱动。 风夕崖神情平淡,未看余熠。他现身后,先是看了看雪心果,又看了黑纱之下的二女一眼,对她们微微点头示意。年轻女子呆了一呆,那年长者蓦地脸庞发白,赶紧收了黑纱,向风夕崖屈身行礼。余熠这才知道自己身后竟然跟了这么多人:还有没有? 师弟就爱玩闹,吓唬两个鬼祟女流作甚? 钟以铮生硬的嘴唇线条忽然隐约动了动,似动似未动,看去还是那般淡漠刻板的模样。 钟以铮仍旧隐身着,唯有风夕崖知道他的存在。 风夕崖仅是现身和微微的拂袖,便让原本各怀心机的五人一妖噤若寒蝉。他看向白庸,平静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罪业缠身,我当渡你,化去恶孽。” 白庸一惊,转而大喜:气息安宁祥和,竟是佛门修士? 他神思电转,抵挡住蛛丝细线,勉力恭敬的行礼,恳切道:“大士慈悲,晚辈愿意皈依。” 风夕崖淡淡一笑,微微点头,抬步迈出,清光一闪,下一瞬间,他凭空出现在白庸身旁。清月遁术着实快速,短距离内施展,好似横渡空间一般。有风夕崖站在旁边,白庸终于轻松下来,因为蛛丝细线射过来时,遇到风夕崖周身清光,在一丈之外便都化去,无声无息,消散于无形。 见此情形,僵硬中的楚具约眼中陡然绽放出无比的希冀:我也愿皈依。 驼背老妖颤抖不已。 余熠却是蓦地心生莫名熟悉,继而满胸皆是悲意:又遇到一个与千烨哥气度相似之人。 半年多来,余熠漂泊流浪,因心之所想,时常能从一些人身上看到余千烨的影子。初时他还抱有某种万分侥幸的幻想,结果却都是徒增悲凉,再像又能怎么样?不是千烨哥,千烨哥死了。死了。 深潭上空,白庸恢复儒雅,满面虔诚,刚要向风夕崖行礼说话,却见风夕崖抬手往他头顶一拍。 这种渡法!?白庸骇得魂飞天外,惶急后退,传音急吼:“大士……” 风夕崖那一掌似慢实快,带着空间奥意,拍下时便直接打到了白庸头顶,让他连神念传音都来不及完成,更别说后退或抵抗了。这一掌清光绽放,清光中自有月焰凭空生出,瞬间将白庸肉-身化成灰烬。 除了钟以铮,无人知道,白庸的神魂已经在其肉-身死去时,被风夕崖收进了清净四方界中。 楚具约呆滞住,僵硬的面上犹若死灰。 驼背老妖颤抖欣喜。 捏着黑纱的女子握着其师妹的手,也是心惊肉跳脸色煞白。 余熠同样脊背发凉,极想逃跑,却又站住不动:千烨哥说过,面对极强者,第一个逃的往往最先死,强者原本极可能不想杀人,但是有人突然逃了,强者便会顺手杀了。除非一群人全都逃跑,或可趁乱而行,或者有把握动用某种秘宝独自逃走,再或者已经确知当前是必死之局,不得不逃…… 余熠强自冷静,神思飞转,心想:若千烨哥是我,他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深潭上空,风夕崖心念一动,便知自己右手掌中,清净四方界里的一切。 白庸的神魂刚被摄纳进来,虚幻不清的面上还带着肉-身化为灰烬时的惊骇剧痛,神志都没来得及完全清醒,便被界内清净清光淹没。在如此清净界内,白庸便如是落入汪洋中的一块泥沙。 白庸神志一空,陷入浑噩,彻底迷茫,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无。 在清净清光的照射包裹下,诡异的黑烟从白庸半透明的晦暗神魂之躯上冒出,刚一冒出,那些黑烟便像是被点燃的油脂,隐约滋滋作响,被清光全部灼烧化去。 与此同时,清净清光不断的融入到白庸的神魂之躯中。 随着罪业黑烟的消无和清净清光的融入,白庸的神志渐渐从浑噩迷茫中清醒,他的脸上再无惊骇剧痛,而是显出安宁、祥和、欢喜之状。呼吸之间,罪业彻底消无,清光灌入而入,白庸原本虚幻不清、晦暗灰白之色的神魂,竟然变成了凝实如真、晶莹琉璃之色的宝相身躯。 白庸神情庄严,宛如证得了道果佛位,一身衣物还是他原身那副模样,儒冠,青衿,佩玉。这些东西自然也都是清光所化,质地却像是真正实物,蔽体遮身,每个褶皱都实实在在,更是多了一层晶莹宝光,看上去神妙异常,非同凡响。 白庸,他还是他,他的智慧、记忆皆都如旧,只是他已经幡然悔悟,真心皈依,秉性和情感在根本上都有极其玄妙的转变。 白庸眼眸有神,面带儒雅的微笑,口中念诵尊王名号:“无量普度自在尊王。尊王慈悲,渡我脱离苦海,入此自在世界,消我无边罪孽,赐我无量清净。我得大欢喜,大自在,无良普度尊王。” 诵完,白庸肃容整理衣衫,面向界内中-央普度尊王神像,在界内半空中俯身膜拜,虔诚行礼,片刻后才起身,恭谨后退,再转身抬头,扫看清净四方界,面上眸中心中都满是赞叹之意,仿佛在看极乐世界。他寻了一个角落,盘膝端坐,以神魂为身体,以清光为灵气,开始吸纳清光,强化自身。 风夕崖以神念看着他,又看向神像。 普度尊王本质上是风夕崖在清净四方界中的化身,稳居界内中-央,坐镇整个清净四方界。白庸区区一个渊海二层的神魂,自然无须风夕崖将神念附到神像上激发它来镇压,风夕崖刚才将白庸神魂摄来后,什么都没做,仅是界内自然而然的清净感化之力,就让白庸神魂毫无挣扎的机会。 现在,白庸吸收清光的方式非常基础,算不上真的在修行。他的琉璃之体是清光铸就,吸纳清光就宛如是在张口吃饭,像那普通修行者最基础的呼吸吐纳,没有相应功法的配合,进境不会快速。 只有风夕崖晋升到仙台境界,领悟出普度尊王妙法,传授给白庸,白庸才能继续“修行”。 风夕崖从清净四方界中收回神念,抬手将被他身外清光定在空中的四件法宝收到掌中。 白庸肉-身已成灰烬,普通衣物法宝之类的东西也被清光月焰化去,只剩储物法宝和其它三件能与白庸神魂相融的宝物被风夕崖留下。白庸真灵和神魂都还尚在,这几件法宝中也烙印着白庸的神念魂意,自然仍旧可被白庸驱使。 风夕崖意念一动,清净四方界中的白庸立即便有感应,连忙起身,向普度尊王神像躬身。风夕崖传音进去。白庸虔诚欢喜:“尊王慈悲。”赞罢飞身而上,将琉璃之躯的手掌按在清净四方界边缘。风夕崖暗施秘术,白庸施法一招,除却储物法宝之外,其余三件宝物化光融入白庸的琉璃掌中。 白庸得了法宝,又向普度尊王神像躬身,而后飞回角落,微笑坐下,继续吸收清光强化自身。 清净四方界不能收入血肉活人活物、普通驳杂实物,却能炼入奇珍宝材,也能像此时这般,将能与神魂相融的非凡之宝化光融进神魂带入。 储物法宝却无法被收进清净四方界,风夕崖将之放入自己袖中。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68章 甥舅相认 风夕崖这才看向楚具约。 楚具约眼中充满极度的恐惧,又有惶急的哀求,只是他被那缕清光定住,连转动眼球都难以做到。 风夕崖笑道:“你亦是罪孽满身,岂能不渡?渡你出苦海,我非慈悲人。” 还是抬步一迈,清光一闪,瞬间出现在楚具约旁边,没有理会驼背老妖的后退躬身,风夕崖抬手向楚具约一拍,清光绽放,月焰涌出,被巨网重重包裹着的楚具约化为灰烬。 清净四方界中。 渊海三层的楚具约神魂被收纳进来,转眼之间经历了与白庸神魂一般无二的过程。 楚具约清醒过来,魂躯琉璃,周身宝光,得大自在、大欢喜,不由赞颂尊王慈悲。向普度尊王神像俯身膜拜后,他起身后退,转身看向白庸,面上露出笑意:“道友果然也飞升此界。” 白庸起身迎上来,笑道:“恭喜道友,同得尊王渡化赐福。” 楚具约刚要说话,突然欢喜而笑,连忙飞起身去,将琉璃手掌按到清净四方界的边缘,四道光芒一闪,融入他的琉璃掌中。楚具约转身拜谢,赞颂尊王厚赐,然后起身再度行礼,才后退转身,回到白庸身边。白庸知道他也得了原身法宝,还是向他道贺。楚具约与他同贺。 二人说了一阵,楚具约笑道:“自在极乐之地,罪业不再缠身,道友莫非忘了什么?” 白庸叹道:“我那道侣伊香夫人,也是害人无数,恶孽深重,还在红尘中翻滚煎熬,我自然盼她也能有幸得到尊王渡化。只是我等卑微,万幸得来大造化,岂敢得寸进尺,再向尊王恳求?” 楚具约摇头道:“道友谬矣,你是蝼蚁之肠忖度尊王,殊为不该。尊王无量慈悲,普度世间罪人,尊王目中,众生平等,你我都能超脱,伊香夫人有何不可?道友还不醒悟?” 白庸被他点醒,拍额笑道:“该打该打,只是还请道友帮我一起求肯。” 楚具约洒然拂袖:“自当如此。” 二人一起向普度尊王神像拜倒,叩首祈祷,恳求尊王渡化伊香夫人。 风夕崖神念回应了一句,白庸顿时欢喜无尽,连连叩首谢恩…… 小秘境中。 三人一妖亲眼看到白庸和楚具约被人一掌渡化成尘埃,尽都屏息静默。 风夕崖将楚具约的储物法宝也收入袖中,没有去动那张大网,他抬手屈指轻弹,几片玄奥符文凝成点点月光,被他弹入雪心果树周围的无形禁制,禁制转眼消散一空。 他平伸左掌,两颗雪心果从枝上自发落下,投入他的手中。他转身,这才看向余熠。 余熠心神提紧,稽首行礼,平静而带着两分恭谨的道:“愿听前辈差遣。” 风夕崖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又看向钟以铮,笑道:“师兄,我已完功收法,你现身吧。” 完功收法? 还有个师兄? 余熠、黑纱二女、驼背老妖,全都暗暗希冀他会罢手,同时也越发默然。 钟以铮站在原地没动,散去隐匿,显出身形,一身比风夕崖更强的法力威压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充斥到这片天地之中,却不仅没有排斥风夕崖的威压气息,反而与风夕崖气机相融,不分彼此。 钟以铮神情冷峻,严肃漠然,抱着臂膀看向余熠。 余熠惊疑戒备,被他盯得心头发寒。 钟以铮稍稍点头,沉声道:“外甥。” 余熠:…… 余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顿了下才蓦地一惊:在跟我说话?外甥?是……我那个舅舅? 余熠眼眸紧缩,看向钟以铮,不敢置信,却又想不出疑点——他虽有千烨哥的遗宝护身,但那些宝物远不至于让如此强者冒充他的亲人来骗他,更何况,如此强者,如果想要他的宝物,甚至想要他的性命,招手就能得到,何须这样麻烦? 余熠意念电转,当即信了一半,情绪不禁翻涌。 钟以铮见他沉默,便将一道神念传去,带着血脉的牵连,也传音述说了因由。 余熠以异宝防身,感应着那道浓郁的血脉牵连的神念气息,再听着钟以铮的传音之语,终于确定,真的是他和千烨哥遍寻不着的舅舅寻过来了!他蓦地胸中发堵,悲伤涌上,几欲流泪,鼻腔酸涩得难受,心里缓缓道:千烨哥,我找到舅舅了,是你在天有灵,保佑我寻到亲人么? 余熠没有失态,他按捺着汹涌的情绪,一面在心里缓缓祷告,一面连忙飞身下地,行步走到钟以铮身前,恭敬郑重的行礼:“外甥余熠,拜见舅舅。” 钟以铮很有长辈威严,深邃的眼眸看着他,等他行过礼,抬手将他扶起,手掌一翻,取了两件光华内敛的法宝、两匣奇珍异果、两瓶品阶接近仙丹的妙药,全都用法力托着送到他的身前,语调没有起伏的道:“拿去玩罢。” 余熠怔了下。风夕崖不等他谨慎推辞,便淡淡笑道:“收下吧,你舅舅是个豪富,这点东西当真只是让你拿着玩的。”说话间,风夕崖凌空遁来,将两颗雪心果都给了钟以铮。 钟以铮板着脸点头,又翻掌取出两件法宝、两匣珍果、两瓶妙药,连同一颗雪心果,全都给了余熠,剩下那颗雪心果被他抬手扔进自己嘴中,嚼巴嚼巴,咽了下去:道侣给的,味道不错。 余熠:…… 余熠顿了顿,先向钟以铮躬身道谢,又向风夕崖稽首一礼,才平静伸手,双手接下浮在身前的一堆礼物。他将法宝、玉匣、玉瓶全都收起,那颗雪心果则被他不卑不亢的双手奉给风夕崖:“两颗雪心果,舅舅已服用一颗,这颗当由师叔服用。晚辈借花献佛,恭祝师叔和舅舅同修仙法,寿元无疆。” 钟以铮和风夕崖气机完美相融,不分彼此,分明是签订道侣契约的征兆。 风夕崖接过雪心果,看着余熠,微笑说道:“承你吉言。你却不知,我自有仙丹服用,雪心果得来不易,对我连锦上添花都不算,对你却是大有裨益,不可浪费了。”说罢,一道清光将雪心果化开,形成一团晶莹剔透的丹丸,被他往前一拂,稳稳的定在余熠身前。 钟以铮负手沉声,教育外甥:“你师叔以月华宝光助你炼化仙果,还不接下服食?” 余熠立即应是,双手接过雪心果丹丸,送入口中,刚一入口,晶莹丹丸便化作一股清凉温润的馥郁馨香,流入他的咽喉,散入他五脏六腑通身经脉。余熠暗惊暗赞:仅仅一道清光,不止帮我炼化仙果,还能淬炼我的法力,让我省去不少苦功,看去只与我相似的年岁,却比我千烨哥还要厉害。 他们这厢认亲赠礼,驼背老妖站在远处摩挲巨网伤神不语,黑纱二女神情各异。 年轻女子只觉危险尽消,继续看着余熠,眼眸晶亮,略有羞涩。那年长者却忐忑得紧,她们毕竟是隐身跟踪余熠而来,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意,稍后会否被秋后算账? “你们甥舅叙话,我去将那雪心果树带走。”风夕崖没有多看余熠,说了一声,向钟以铮要来封印果树的空间法宝,乃是一只碧蓝颜色的水属葫芦,然后转身遁到雪心果树旁边。他伸手按到雪心果树枝干,青阳法力凝聚成无数玄奥符文,温和的渗入雪心果树之中。 钟以铮眼角余光留意着自家道侣:道侣要吾与外甥叙话,要说什么? 余熠还不了解自家舅舅的性情,不敢贸然开口。 钟以铮:…… 余熠:…… 钟以铮冷静一想,开始传音询问余熠的情况,从余熠小时候问起,像是在做什么讯问调查。 余熠对答几句,记起自家千烨哥对自家舅舅的描述,这一印证,便对钟以铮的性情有些了解,对钟以铮淡漠刻板的问话也不以为怪,钟以铮问什么,他就平心静气的回答什么;钟以铮不问,他就安静不语;钟以铮问到余千烨,他答的有些会比较细致,有些则一带而过。 雪心果树得了风夕崖无数青阳符文的灌注、温养和催使,树干连枝带叶,包括所有根系都被青阳符文覆盖住。风夕崖看准时机,右掌继续维持青阳符文,左掌抓住雪心果树的主干,往上缓缓提起。 扑簌簌。泥土翻滚。 雪心果树被风夕崖举重若轻的拔起。 风夕崖脚下一顿,一道清光托着他缓缓飞高,把雪心果树拔得越来越高,果树所有根系都慢慢的离开地面,主根、旁根、繁多无比的细微根须,全都被清清阳和法力裹着,安然无恙的显露出来。 风夕崖飞起八十多丈,将完全离开地面的雪心果树收进水属葫芦之中,又将蓝汪汪的水葫芦收进储物扳指。 他转身看了看钟以铮和余熠,那甥舅二人正在传音说话,氛围还算和谐,他便踏光遁到那片稀疏树林上空,凭空而立,双掌合十,周身清光绽放,他在宝光中-央,双眸清亮如星。 他缓缓扫视林中,伸掌向下一按,无量清光如同夜月洒出,遮盖整片树林,所有林木都沐浴在清辉之中,林中的古老陈旧禁制无法阻隔。过得两三个呼吸,他再伸手一抓,清光裹着上百棵灵药,全都收回他的掌中。 风夕崖将灵药装进玉匣,顿足落到钟以铮身旁,道:“这处小秘境荒废已久,没有太多东西值得收用。深潭下方那头沉眠的妖物身无罪孽,对我也没有用处,倒是不必理会。师兄,咱们走吧。” 钟以铮暂停对余熠的询问,向道侣稍稍点头,又寒着眼看向黑纱二女:敢对我外甥不怀好意。 黑纱二女被他一盯,激灵灵的打个寒战,年轻女子连忙向余熠道:“余道友,我们只是好奇,可没有恶意啊!你相信我……”那年长者脸色难看,一掌就要将她拍昏,却被一股法力拦住。 风夕崖抬手一道清光将她们二人全都定住。这道清光看似简单,实则是《白月金蝉录》上的一门定身秘术,可以定人、定妖、定魔、定灵物等等活物,使用起来非常灵验。风夕崖与那黑纱二女实力相差天地之别,那两名女子又都没有誓死相搏之心,便被他一道秘术定住。 年轻女子一僵,维持着焦急看向余熠的姿态,有些不解有些恼怒:为何不信我,不帮我说话? 那年长者僵住之后则是面无人色,只当自己也要被渡化成一小撮飞灰…… 风夕崖抬手一招,将年轻女子挂在腰间的一面巴掌小镜摄来,左掌握住,右手一拂,清光灌注,抹去其中的原主魂意烙印。他用法力将巴掌小镜递给余熠,学着钟以铮的话,笑道:“拿去玩吧。” 余熠恭声道谢,双手接过。 钟以铮看向自家道侣,深沉的眼眸又盯向那面小镜。 年轻女子僵着,满眼都是惊怒。 风夕崖沉吟一下,又招手将那件黑纱摄来,同样抹去其中的原主魂意烙印,又当场以清光祭炼,将轻盈的黑纱祭炼成一件沉厚的披风,也递给余熠,还是那句:“拿去玩吧。”这句话确实好用。 余熠:…… 钟以铮抱起臂膀,漠然的看向那件披风,面无表情,唇线生硬。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69章 他是谁? 看着披风,余熠又有种熟悉感:千烨哥也这样夺过别人东西给我。 微微怔愣之后,余熠转瞬镇定回来,胸中的酸涩之意时刻如新,他却不能总是沉浸于其中,否则……千烨哥会生气,在天有灵也不能安心。 余熠沉静下来,于礼他也不能频繁盯看舅父的道侣,他便微微低头,向风夕崖施礼道谢,双手接过深黑披风后,心中想了想,为示喜爱,他把披风轻轻一抖,当场披在身上,又系上披风系带。 余熠身躯高健,容颜俊朗,黑色披风加身,更衬得他仪表堂堂。 钟以铮深沉的看着外甥……以及外甥身上的披风:显摆,到底年少无知,见识浅薄。 钟以铮冷静的沉吟着,眼角余光淡定的留意着自家道侣。 风夕崖意态平和,打量着余熠,眼底带着一丝纯粹欣赏的笑意。 钟以铮稍稍抱紧了臂膀,再看余熠时,他突然皱起眉头:外甥长得,与吾有点相似…… 确实略有相像之处。 有人说外甥像舅,风夕崖在风府初次重逢钟以铮时,他不知钟以铮的身份,也没有多想,后来知道钟以铮竟是故人,有心对比之下,他便察觉到,钟以铮与余熠,这甥舅二人在容貌外型上当真有两分相似之处:都是斜飞的浓墨剑眉,单眼皮,鼻梁和鼻子都比一般男子高挺一些…… 当然区别更加明显。 余熠是英气勃勃,俊朗非凡,也能说是玉树临风,身上多多少少还有些文气。 钟以铮的外貌却与“玉树”“文气”半点都沾不上。钟以铮是偏于棱角阳刚的英俊,他外型精壮,意态强悍,身躯虽然没有夸张的块头,但他威仪深重,刻板冷峻,简直让人一看就知:此乃猛将。 钟以铮在察觉到外甥竟然与他外貌略有相似时,当然也同时察觉到外甥长得明显比他俊俏! 难怪引得道侣都赞赏打量。 钟以铮面庞黑了一瞬,转瞬恢复如常的冷凝,却兀自有些堵心膈应。他又迅速以神念重新打量自己:棱角冷硬,不苟言笑,煞气森森……还没有披风。再看向自家外甥:……小白脸,我钟以铮的外甥岂能是个白脸?修为也是低微,没有钢筋铁骨,回去还需严厉教导细致磨砺,先晒黑了再说。 风夕崖平和的打量了余熠两眼,也没有多看,他指着那两名被他定身的女子,正在与余熠说话:“她们有偷袭夺你宝物之心,之所以没有付诸行动,只因见你实力高强,防备严谨,她们无从偷袭,不敢轻易下手罢了。若你稍弱一些,大意一点,她们偷袭之下,岂会在意你是死是活?她们确有贪心恶念,便该受到惩处,我未取她们二人性命,已是手下留情。那两件法宝,你安心留用。” 抢别家孩子的玩具给自家孩子玩,也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余熠点头应是,施礼受教。 风夕崖便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向钟以铮道:“师兄,咱们走罢。” 钟以铮极强的自制力已经发挥作用,他俯视众生般看了外甥两眼,又向自家道侣淡定的点头,沉声道:“走。”眼角又不甚在意的盯了披风两下:小孩玩具,吾确实不需此物。 风夕崖和钟以铮要走,余熠也听过钟以铮的话,知道他们二人是专程过来寻找他,他在南斗小洲已经没有牵挂,自然要跟着舅舅前往尧天界域钟氏祖地。 离开小秘境前,余熠也没忘招呼那名驼背老妖。 驼背老妖年老成精,乖觉得很,本就签过主仆契约,主人又多了两大靠山,他对余熠的态度更添恭敬。他先将巨网献上,而后便请余熠将他收入妖宠囊中。 他们离去许久,黑纱二女才蓦地从定身中恢复过来,年轻女子气得眼泪汪汪,张口就想喝骂,却觉头脑一昏,人事不知。那年长者脸色沉沉,拎着她的脖子,匆匆离开了这处小秘境。 …… 一座小城中,妖娆、娇美、妩媚的伊香夫人也被渡化,红粉骷髅俱都成灰,只有神魂被收纳到清净四方界中。界内,白庸满面微笑的看着伊香夫人从苦海迷茫中清醒,喜的唤道:“夫人。” 界外,三道遮隐了一些气机的遁光飞出小城,在高空中划过。 风夕崖和钟以铮分别飞遁在余熠的左右侧,将余熠护在中间。 遁光片刻,钟以铮淡淡然一闪,晃身到风夕崖和余熠之间,紧贴着风夕崖飞遁。 余熠目不斜视,只作未见。 风夕崖看了看钟以铮。 钟以铮负手遁光,漠然望前。 风夕崖没有说话,伸手碰了碰钟以铮的胳膊。钟以铮眼角扫了眼外甥,将被道侣碰触的胳膊自然垂下。风夕崖抓住钟以铮的手掌,十指相扣,握紧,牵好。 钟以铮神情沉凝,黑眸森亮,向道侣传音说道:“在海上行走,有水遁宝船,在空中飞遁,也当有云遁宝车。我将寻来遁空异宝,再捉来鹏鸟大妖拉车。师弟以为如何?” 风夕崖传音与他说话:“鹏鸟妖修多是不凡,不宜轻动。云鹫同样长于飞行……” 余熠留意到他们道侣二人的亲近,或是因为风夕崖与他千烨哥气度相近,他怔怔了一瞬,随即压下日复一日的苍凉旧思,面色平静得过分,眸中又隐现那几分沉沉如水的清冷阴郁之色。 风夕崖与钟以铮说话时,也分了一分心神留意着余熠。 时隔半年多,眼见余熠对他分明仍是思念哀痛,风夕崖心中何尝没有酸涩。 早在过来寻找余熠之前,风夕崖就已沉静郑重、慎之又慎的深思熟虑过,他是余千烨转世,这件极为隐秘之事,他能否告知余熠,能否告知钟以铮?余熠的性情他洞悉秋毫,钟以铮的性情他也日渐明了。余熠不会因为他转世之身而对他心生隔阂,钟以铮认识他此身也是在他转世之后。 转世,对普通人而言或会惊悚,对修行者而言却不是怪事。 便如邹锦,那位结巴将军就是转世之身,知情者多不可数——风夕崖自然知道,自己的转世与邹锦的转世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必须更为慎重的看待,但从邹锦之事上,便可知世人对转世的态度。 况且,钟以铮与他缔结道侣契约之后对他如何,他实打实看在眼中。情意或情义上的他自有感触,表现在实际中的,各种法宝、奇珍,甚至是一整座避暑别院,钟以铮都能赠予他。即便这些都不说,单是那一截品阶远超仙台,可能是紫府品阶,甚至可能是更高品阶的神木,钟以铮确知神木之贵,还能眼都不眨的赠他炼化,便可见钟以铮对他真挚之一斑…… 若说罗汉舍利的问题,他前世师尊是仙台强者,因为修魔,无法融合罗汉舍利,只能以罗汉舍利镇压心魔。钟以铮是冥煞灵根,虽说本质上还是修道,并非修魔,属性上却与修魔相近,罗汉舍利对钟以铮也是没有用处的。余熠更是早在他前世就知道他融合着半颗罗汉舍利。 如此种种,条条件件,细细思量下来,若是没有别的缘故,风夕崖不是不能选一个恰当时候——比如,在他与钟以铮和合双修真正一体之后,在他实力更进一步之后——将自己转世之事秘密告知还在悲痛之中的小余熠,告知已是他真正道侣的钟以铮。仅仅告知他们二人就够。 但却偏偏当真有一个极端重要的因素拦在他的前面,塞住他的咽喉—— 他是谁? 他“夕崖”是谁? 他转世之后,苏醒之前,从真灵记忆深处得到了“青阳圣诀”,听到了那两段话。那个唤他“夕崖我儿”,叹他是青阳灵根的声音不是此身父亲风吉。那些都来自他前世八岁前的空白记忆。 但是他前世余千烨之身,分明是水灵根!与余熠的灵根一样,与钟以铮以前的灵根一样,非常单纯的水灵根,修行的也是适合水灵根、土灵根的《紫气浩然诀》。 那么,他叫余千烨时的身躯,也不是他最初的身体罢?他到底转世了几次?他在前世八岁之躯上醒来之前,原本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经历过什么事情?他为何会失去最初的记忆? 这些问题在一直横在他的心底,每次想起,他都会有某种令他浑身发寒的不安—— 归根结底,还是那一个问题,他是谁? 最原本的他诞生时,是青阳灵根,有一位会宠溺的叫他“夕崖我儿”的父亲。 然后不知为何,他突兀的从余千烨八岁身躯上醒来,没有八岁前的记忆,是个流浪儿,拥有水灵根。 再然后,他坐化,转世,拥有风夕崖此身。现在,他是风夕崖,他刚至十八岁。 他兜兜转转,又成了“夕崖”,又有了青阳灵根…… 这一切,也有可能是缘于巧合,就如逢到奇遇。 他也希望这一切都是在至公天道之下,因为他对生存的渴望和竭力争取,而出现的种种巧合。人不负己,天不负人。他历经磨难,终究能够重得木中至尊之灵根,重修那长生登仙之大道。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也像是被什么人预先安排好的。如果当真这样,有可能是他最初的至亲长辈安排的么?若是至亲长辈安排,又岂会让他一次次饱受苦楚,辗转处于性命危难之中?没有哪个真心爱护后代的人会如此磨砺后代。而除此之外,其它的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足以让他心惊肉跳。 所以,他是谁?他每次想起这个问题,都会生起某种让他浑身发寒的不安。 深思之下不可琢磨无法想透,他只能暂时按捺不去乱想。 但是,可以暂时不去苦思琢磨,却必须时刻将它考虑在内。 于是,“转世”之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说出口来了。 如此种种都在风夕崖脑中浮现闪过,风夕崖留意着余熠的平静和沉冷,忍下那一分疼惜酸涩之意,只能想着:我待小余熠,如父看子,而子女不离父母,何时才能成熟?雏鸟不出窝巢,如何才能飞高?小余熠终究要靠自己修行向前,我且在他身后看护着,提点着,看着他一步步成为一方强者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15:11:40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21:16:47 xiao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8 12:40:26 皮皮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8 18:42:05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8 21:48:42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8 21:50:58 小玄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9 20:22:12 下限君我总是在躺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1 10:59:07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2 02:16:47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2 02:17:48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0:58:39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02:02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09:30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09:37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10:00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10:15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11:30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11:58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12:17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13:07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13:30 七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01:14:58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17:59:01 生鱼片拌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3 22:35:47 北落紫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09:13:37 北落紫霄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4 09:13:43 ———— 谢谢!! 第70章 没再胡闹 已是夜幕降临了,飞到半夜,明月当空,星辰都被月辉遮掩得稀稀落落。 三人遁光行到一座海岛上空。 透过已经开启的阵法,可见海岛贫瘠,山石坐落,鲜有平原。 “这座海岛本来灵脉暗藏,十分荒芜,千烨哥将灵脉引动出来,栽出竹林,开辟灵田,布置阵法,留给我作为修行之地。千烨哥还留给我两名渊海三层的妖仆,让我在这里封岛安心清修。我没听千烨哥的话,外出寻药时被人盯上,两名妖仆都被杀死,海岛也被夺去。” “好在千烨哥留下的东西,我一直都随身带着。但那些贼人杀死千烨哥留给我的妖仆,毁掉我们栽种的竹林,又追杀我几千里。我逃出之后,一直不敢在同一个地方逗留。”余熠看着下方海岛,面上分毫情绪不显,平静的说完,向钟以铮和风夕崖躬身行礼,“恳请舅舅和师叔为我报仇。” 风夕崖道:“无须你舅舅动手,我正要多渡化几个使唤的,你倒是帮了我的忙,为我寻了来。” 余熠心中猜测:渡化使唤?不是全都灭杀?莫非是驱使神魂? 他按下猜测,向风夕崖行礼道谢。 风夕崖踏光而降,挥手一抹清光将禁制割开,遁光飞入。 岛上传来呼喝之声,随即是惊恐之声,同时还有惶急逃遁的屏息死寂。 余熠运法于目,看到那个遁光逃跑的正是曾经追杀他数千里,名唤“裘境”的阴鸷青年。裘境一人的实力其实对他造不成性命威胁,但裘境遁速极快,善于缠斗,岛上又是人多势众,他一旦被裘境纠缠住,定会落入被人围攻的险境。所以他当时只能憋屈暗恨着逃跑。 现在眼见岛上众匪灭亡,裘境仓皇逃命,余熠面上平静,胸中却不禁有些畅快。他向舅舅钟以铮传音禀报一声,得到允许之后,他猛一顿足,遁光追杀裘境而去,比电射都疾。 裘境飞遁得确实极快,生怕那个清光一闪再一抬手,便肯定会将一名岛上同道化成灰烬的凶人追杀过来。 凶人太强,裘境本来没抱多少逃出生天的希望,但他飞遁百里,居然还平平安安。 他一面遁速不减,一面回头一看——追杀他的人居然是半年前那个被他追杀得到处乱窜的小子!他顿时明白过来,是这小子引来的凶人!他一下子满面涨红,阴鸷暴怒,怨恨懊悔。 懊悔什么? 悔不该偷懒没有继续追杀,没有早日将那个小子灭个魂飞魄散! 现在他却不敢停顿半分,生怕稍一停顿,就连最后一线生机都没了。他施展秘术,爆发法力,简直把幼时吃奶的劲儿都憋了出来,看准一处强者山头所在的方位,没命的疯遁逃去。 裘境不顾自身损伤的遁光逃亡,余熠一时不仅没能追杀上他,反而被他拉开了距离。 余熠再生憋屈,他没有被气昏头的也施展自伤爆发之法,只自暗暗铆足了劲儿,继续冷静的遁飞追杀,并觑机以秘术隔空攻打。他已经感应到,在他身后,那位气度与他千烨哥有些相似的师叔跟了上来。他是千烨哥教出来的,他不能给千烨哥丢脸。他取出自己炼制半年“紫气分光剑”。 “消耗型的威能之宝?倒也无须消耗它。”风夕崖传音道。 余熠一顿。 风夕崖身罩瑞光,在余熠身后从容的跟着,扬手一道月色般的清光加持到余熠身上。 余熠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空间无阻的感应,这不是错觉,他飞遁时当真少了一些无形的桎梏。空间奥意!余熠看出一分玄妙,暗暗惊羡,却不及多想,传音道谢一声,借着清光加持,施法紫气环身,双脚一踏,遁速登时快了三成,明显在拉近他与前方裘境之间的距离。 裘境也察觉到后方那名凶人的存在,面色惨白,绝望无力,刚要试着求饶,突然一道紫光电射而来。正是靠近之后的余熠将钉心锥隔空打出,钉向裘境的后心。 裘境急忙闪避,更从遁逃之光上分出法力来催使法宝护体,但他消耗过多,损伤已经不轻,没能躲避及时,法宝也未能激发全部威能就被钉心锥洞穿。 “啊!”裘境短促的痛呼一声,却是被钉心锥打穿了肩膀。身上凭空多了个血窟窿,还要分心另取法宝催使护身,而钉心锥还在他周围砰砰锵锵的攻打,裘境的遁光和反应都下了不止一个台阶。 余熠打了裘境几招便停顿下来,他现在是依仗他人之势,打赢也没什么光彩,何须再打?他再度向风夕崖传音道谢,谢过之后又道:“晚辈已经出气,师叔要渡化仆从使唤,还请师叔出手。” 风夕崖知道他有些傲气,这是好的,只要有自知之明,莫要眼高手低,自尊自大,修行者便须有些傲气硬骨才能立世。小余熠在这方面被他教得还算有些火候。风夕崖便笑:“也好。”说罢往前抬步,一个迈步,清月在他身后显化而出,裹着他倏然一闪,再出现时已经到了裘境身侧。 风夕崖抬手清光绽放,向裘境头顶轻轻一拍。 “不——” 裘境狰狞暴吼,同时想要坠地避开。 风夕崖一言不发,手掌拍到他的头顶。 清光月焰之下,裘境高大精健的体魄蓦地一僵,随即,一抹灰飞飘散,裘境整个人都化作虚无,徒留几件法宝还未落下便被清光定在空中。 风夕崖将裘境的储物法宝收起,剩下两件能够化光融入裘境神魂的法宝则被他握在掌中。 “可还要再回那座海岛?”风夕崖问余熠道。他立在半空中,身后的清月虚影这才渐渐消失。 余熠摇头,微微垂眸道:“不需要了。” 一只冥鸦幽影从天边一闪,转瞬便到风夕崖身侧。钟以铮散去冥鸦遁术,道:“那处海岛我已看过。走吧,赶回尧天界域。”他说的看过海岛,意思是已经搜刮过。 余熠应了声是。 风夕崖也微笑点头,裘境的两件法宝在他手中消失。 清净四方界中,楚具约、白庸、伊香夫人,以及一名黑瘦中年,四个琉璃之躯都向裘境道喜,贺他得赐法宝。裘境神情褪去了阴鸷,脸上满是看破万丈红尘的超脱之喜,虽是超脱欢喜,他却没个庄重,嘻嘻向四人笑道:“同喜,同喜。”又向那黑瘦中年道,“魔手……” 那黑瘦中年连忙摆手,淡淡笑道:“不可再如此称我,裘道友还请唤我本名。” “鲁道友着相了,尊王渡化我等罪人,洗去我等恶孽杀业,赐我等人无量极乐清净,前尘往事俱都烟消云散,既已散去,鲁道友又何必拘泥于旧事旧号呢?”伊香夫人站在白庸身旁微微的笑道。她此时也褪了从前的妖娆,显得温婉貌美,气度端庄,眉目之间充满自在慈悲相。 风夕崖将神念收回,任由五个皈依于他的神魂在他手掌心里说笑。 之前,风夕崖杀到海岛中,并不是击杀每个人之后都要收取神魂。因为他收取的神魂,在清净四方界中修行时吸纳的都是清净清光,那些清光都是他以法力转化而来的,相当于他渡化的神魂都是“寄生虫”,需要他来养着。虽说他有天月鼓,可以用自身法力作为媒介,将天月鼓的禁制清光转化为清净清光,灌注到清净四方界中,但那是外力,不是自身之能,他仍然不宜养得太多。 所以,除了裘境之外,海岛上未曾逃走的三名渊海境界以上的强者,风夕崖击杀他们之后,只收了一个名唤“鲁卓前”的匪首神魂。鲁卓前便是清净四方界中的黑瘦中年。 …… 南斗小洲西部海岸,两头雷光鲨又被放出来,一看到海,二妖又喜又怕,被主人受到妖宠葫芦中沉眠之前,他们在宝船宝光加持下亢奋水遁、无法抑制的疯狂经历犹在眼前。 钟以铮将宝船掷出,施舍了两头雷光鲨一道目光:“法力元气都已补足。速归原形。” 风夕崖取了四颗灵香馥郁的丹药,屈指弹入二妖口中,学着钟以铮的话,道:“速归原形。” 钟以铮瞄了道侣一眼。 两头雷光鲨扑进海中,显出狰狞形貌,钟以铮将宝船锁链扔到二妖身上,与道侣和外甥一起登船,而后手掌按到宝船之上,浩瀚的法力灌注进去,宝船迸发出耀目宝光。宝光加持到两头雷光鲨身上,二妖齐齐一震,亢奋至极,力量澎湃,嘶吼一声,歇斯底里的水遁起来,遁得妖目热泪盈眶。 余熠站在船头,看着两头渊海六七层的凶恶大妖拼命拉船:…… “舅舅,师叔,晚辈想去打坐行功……”余熠向钟以铮和风夕崖请示。 钟以铮巴不得长得与自己略有相似却比自己俊俏又还没有晒黑的外甥赶紧离开自家道侣视线,没等他说完便沉声道:“去船舱,年轻人,便该刻苦修行。”说着,钟以铮又翻掌取出一堆品阶甚高的灵丹妙药,足有十二三瓶,法力一裹,全都送到余熠身前。 单看那些玉瓶上标注的灵丹名字,便知其中的灵丹品阶。 余熠:…… 舅舅是个豪富。 余熠想起舅舅道侣的话,平静的抱住那一堆玉瓶,向出手阔绰的舅舅道谢。 钟以铮眼眸深邃的看着他,淡然教诲道:“外甥修为仅有渊海一层,须将血肉基础熬炼牢靠,舅舅此处灵药充足,你只管安心闭关,无须有其它顾虑。去罢。” 余熠恭敬的应是,又向风夕崖行礼,抱着满怀玉瓶转身走进了船舱。 打发走了外甥,钟以铮神情越发淡定漠然,他站在自家道侣身边,抱着臂膀看着远天,眼角留意着自家道侣:可继续给道侣讲故事,但外甥正在船舱内,道侣若是胡闹起来,吾当有何对策? 风夕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也看向前方极远处:月明星稀,海天一色,沧桑之水,浩浩渺渺。 “师兄,我那门派就叫做‘度生门’,你看如何?” 风夕崖随口问着,以手背碰了碰钟以铮的臂膀。 “唔,甚好。” 钟以铮将那只臂膀放松,自然下垂,被道侣握住。 二人立在船头,传音说话。 风夕崖将钟以铮的手掌握着托到身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摩挲。钟以铮手掌宽大,五指均匀,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手背是麦色,可见筋骨青筋,手心纹理分明,坚韧却无老茧,显得充满力量。风夕崖说着话,想着事情,随意的把玩着钟以铮的手心手背手指头。 钟以铮一动不动,纵容道侣的动作。他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胸中燥热燃起,喉结微微蠕动。等道侣将话说完,他沉吟片刻,还是继续给道侣讲故事。不过很显然,这次他的道侣自始至终都仅仅抓着他的手掌,没有对他深入胡闹。钟以铮深沉的看了船舱不止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71章 是吾打的 明镜国疆域辽阔无比,四面八方靠近边界的地方都有重重关隘守护。 在明镜国西北疆域,遥遥俯瞰下去,数十座关隘连成一片,自有玄妙道理蕴含在其中。这些关隘又以寒庆关为首脑,寒庆关便是明镜国的西本大门,不容有失。 钟氏祖地在明镜国境内北部,应邀出兵之后,钟氏一族点将带兵,去的就是西北寒庆关。 寒庆关距离钟氏祖地三万里之遥,面临江河之源,地势高拔多山,冬去春来,其它地方的暖春和煦在这里却成了春寒料峭。 风夕崖和钟以铮带着余熠飞遁而来时,寒庆关周围数千里范围内都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 夜幕已经下垂,寒雪在黑暗中发出扑簌沙沙的声响。 风夕崖早有感应,却未开口。进了雪中,留意到余熠略有疑色,风夕崖才向钟以铮问道:“师兄,此雪是仙台天威?”他看着大雪,没有传音,而是动口与钟以铮说话,这样余熠也能听到。 “不是。”钟以铮由他牵着手,另一只手负在背后,淡淡道,“渊海九层之后,濒临仙台境界,领悟一丝道意的强者,布阵起坛,施术作法,便可顺着天势而为,暂时加深风云天象,小雨能被变成大雨,微雪可能变成暴雪,程度之高低,要看布阵者修为如何。这一场雪波及数千里,不是一人可为,当是岁寒王座下妖将点派人手,合力布阵,一起作法,才将妖雪覆盖整座寒庆关。” 风夕崖轻轻点头,浓眉微皱,说道:“看这妖雪阵势,凡俗难以抵抗,庄稼不可存活,妖雪再落下去,不知要冻死多少无辜,来年百姓颗粒无收,又是一场饥荒,还是不知要亡去多少性命。此乃穷凶极恶,起坛作法者,经此一事,罪无可恕,会有无数恶孽缠身,日后将有报应灾劫。” 钟以铮板着的脸上也有些杀意:“无知者无畏,仙台强者清楚其中的因果可怖,便不敢这样肆无忌惮,现在布阵作法之辈却是猖狂无知,只逞一时之凶,异日下场,定然凄惨。” 说话时,钟以铮暗暗往体内阿鼻魔衣上积蓄法力。 风夕崖默然暗叹,看着妖雪,心下思量。又留意到余熠的细微神情,他便问道:“师兄,寒庆关中必有仙台强者坐镇,妖雪如此大恶,仙台强者为何没有出手化解?” 风夕崖心中自然全都明了,所问所说都是说给余熠听。 钟以铮道:“妖兵一方齐聚多人之力,顺天而为降下妖雪。明镜国一方若想化解,就要逆着天象行事,不到仙台境界,多人合力布阵作法也没有可能做到。仙台强者可以做到,却会耗费无数精力,化解之后,妖兵继续顺着天象降雪,寒庆关仙台强者又当如何?” 风夕崖点头,道:“想必早有仙家大能出手化解过,现在至少是第二次落雪了罢。” 钟以铮眼角瞄着他:待我魔衣法力积蓄足够,吾当催使魔衣,出手破灭妖雪,震慑那群妖孽。 余熠听到这里,也暗暗点头,完全明白过来。 余熠其实一直都是神情平静,眸中也微带沉冷之色,并没有明显的疑惑流露。但他是风夕崖教养长大,他的每个神态举止风夕崖都了若指掌,他心中想着什么,风夕崖也能洞悉明彻。 风夕崖见他明白,便不再问。 三人在雪中遁光而飞,靠近寒庆关。 寒庆关巍峨耸立,城墙竟有百丈之高,城楼高入云端。寒庆关宽广异常,看去犹如一座城池堡垒,城墙城楼上都遍布着符阵禁制,有的古老,有的崭新,宝光全都内敛,充满一种沧桑的厚重。 风夕崖三人刚一靠近,寒庆关内便飞起数道遁光,其中一人正是钟坤宏。 “以铮哥,风师兄,你们回来得正好!”钟坤宏迎上来,二话不问,第一时间向钟以铮和风夕崖传音解说寒庆关的状况,两道神念传出,将重点解说清楚,他才看向余熠。 钟以铮道:“我外甥余熠,族弟钟坤宏。” 钟以铮带余熠回尧天界域之后,本想直接将余熠扔回钟氏祖地,但风夕崖提议,去寒庆关抵抗妖兵,既是功德又是磨炼,要闭关苦修也不急于这一时,余熠本身也是这个想法,钟以铮只能暗暗黑了黑脸,把与他五官有些相似却明显比他俊俏的白脸外甥带来了寒庆关。 余熠上前,与钟坤宏互相见过。 钟坤宏又为他们三人介绍自己身后之人,众人都互相稽首见礼,一起落入寒庆关中。 现在已是晚上,风夕崖三人落到寒庆关,与同道们见礼客套之后,便回了钟氏一族休息的地方。此次钟氏出兵,钟澹点将排兵之后,派断岳部大长老钟信然统领,又派赤霄部二长老钟晋辅佐。钟氏族人没有分散到其它关隘,都聚在寒庆关,钟慧君、钟策等人都在这里。 钟以铮将余熠介绍给族人认识,而后转身出门。 一名裨将正巧匆匆过来,十分恭谨的请他,说大帅有要事相商。 钟以铮微微点头,先叮嘱余熠闭关修行不可贪玩,又传音让道侣回去休息莫要劳累,然后才板着脸负着手,步步生威的随那名裨将去见寒庆关主帅。阿鼻魔衣一直被他持续积蓄着法力,正好恰到火候,见过主帅便可出手,也算师出有名。 没过片刻,寒庆关上空,一阵铺天盖地的威压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关内各方修行者都被惊动,连忙出门,抬头一看,只见高空之中,刚刚到来的钟氏紫府仙家之弟钟以铮,正趺坐一片幽冥黑光之上,双掌似是捧着什么宝物。 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正是从那件宝物上面发出。 不用问,那必定是紫府仙家所赐之重宝! 紫府天威之下,各方修行者都各自惊骇,只觉自己如同蝼蚁…… 忽然,高空中的钟以铮咬破舌尖,逼出精血,往宝物上一喷,再将宝物一扬,宝物立时绽放出无可名状之幽冥光,让人看去时似乎连心神都会被吸摄而去! 幽冥光裹着那件宝物,猛地向上一射,直冲云霄! 百丈高处,幽光无声爆发。幽冥光中,一道半透明的高大身影显化而出,他玄袍加身,巍巍如山,伟岸之势无可比拟,一身威压震慑得妖雪倒飞。他站在钟以铮头顶百丈之上,微微垂眸,眸若深渊,漠然没有丝毫情绪的扫过寒庆关内关外,只一眼,便是俯视众生,看尽了众生相。 关内各方修行者已有不少人伏地而拜,没有拜倒的也屏气凝神着深深稽首行礼。 紫府仙家显化的一缕化身,如同仙家亲临,谁敢无视? 就连寒庆关内那位坐镇此处的仙台强者都起身稽首行礼。 风夕崖立在院中,细细品味着如此威压,也沉静躬身,稽首施礼。 余熠微微张口,呆怔莫名,从其他人之前的细微轻叹声和现在的噤若寒蝉中,他才刚刚知道,原来他竟然还有一位紫府仙家的舅舅!若是,若是早一点知道,若是早一点寻到,千烨哥是不是就能重伤得治,转危为安,能继续活着,能对他微笑,对他说话,教他修行悟道,教他处世至理…… 余熠愣愣的望着天上那道半透明的英伟身影,忽听耳边一声传音:“不可无礼,速速稽首。” 平和的,淡淡的,是舅舅的道侣风师叔在提醒他。 余熠瞬即回神,赶紧稽首施礼,同时按捺下胸中险些爆发的悲恸,也蒸干眼里险些流出的眼泪。 天上。 那道半透明的“紫府化身”单手负在背后,单手握掌成拳,向着高空猛地一击! 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花哨,但是一拳之下,天空蓦然震动! 以寒庆关为中心,天上沉沉厚重的云层本是逼压着地面,纷乱紧密的洒落着鹅毛妖雪,但是在这一拳之下,方圆几百里内的沉厚云层瞬间消失,极其突兀,凭空不见踪影!竟是被这一拳直接震成了虚无! 乍看之下,好像苍穹都被这一拳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天空几百里内,苍蓝泛白的天空显露出来,明月现世,清辉普降。 月色明亮,在地面厚厚的积雪反射下,方圆几百里都宛如一下从深夜重回傍晚,幽暗,清明。 余熠:…… 各方强者:…… 绝大部分人都在呆怔。 轰隆隆! 突然,一片连绵不绝的雷鸣之音从无形虚空诞生,转眼之后,雷声滚滚而来,振聋发聩又震慑人心,将所有呆怔者惊醒。只见高空中,半透明的紫府化身在打出一拳之后便慢慢消散,化为虚无。 趺坐在半空中的钟以铮站起身来,踩着幽冥遁光,一晃便到风夕崖身旁。 风夕崖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钟以铮抱起臂膀,面无表情,以眼角余光不甚在意的瞄了瞄道侣:莫再看了,是吾打的。 空中,紫府化身已然化为虚无,雷鸣之音却还在响起,并且越来越响,雄浑滚滚,波及万方,在那极高的天空之上,雷音所过之处,所有云层所有妖雪全都被震成齑粉! 齑粉散落,消失无踪,天上,除了月色星光,空无一物。 方圆数千里,就这么从阴暗森寒的暴雪天气,变成了月辉普照的清朗夜空。数千里,哪怕渊海九层强者施法加持双目也望不到边际,但是所有人都明白,雷声所及,妖云妖雪完全消失。 风夕崖从天上收回目光,也不由感慨道:“大道至简,紫府仙威。” 钟以铮板着脸,浑身都充满威严:少见多怪,吾虽积蓄法力,却尚未用尽全力。 风夕崖:“仙家神采,让人仰望。” 钟以铮望着远天,黑眸深邃,被月亮照得炯炯有光。 风夕崖体会着刚才若有所得的感悟,转身回了卧房。 钟以铮:…… 被道侣无视了。 风夕崖在床榻上盘膝趺坐,体悟静修。虽说他也好奇,但紫府仙家之事是不宜多问的。 钟以铮漠然站在原地。 …… 钟氏一族断岳部传人钟以铮,消耗其兄长钟冥仙家所赐的紫府令牌,召唤紫府化身降临,信手一击灭去方圆数千里的妖云妖雪,镇守寒庆关的修行者和士兵们皆是士气大振。 妖兵一方没有再继续顺应天象降下妖雪。天象大势无边无际,区区数千里的云雪被震成齑粉,没可能直接扭转明镜国西北疆域的天象,如果妖兵一方继续合力布阵,起坛作法,虽说比之前难了许多,却还可从周围招来寒云行事,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动静,就像被吓到一般。 这一晚,各方修行者都感慨难免,不约而同的生起一定要与钟氏一族交好的深刻念头,甚至有不少人心生无比的懊恼和遗憾——如果早在钟以铮缔结道侣之前与钟氏一族交好,再让自家极其杰出优秀的子弟去结识那钟以铮……钟以铮,本身就已非凡,更是钟冥仙家唯一的至亲! 次日一早。 四五十名妖修强者从两千多里外的妖兵大营飞遁而来,在寒庆关前方一百里之外降下扎营。扎营之后,他们又在营前以各种瑞草搭出草棚,草棚前面摆放鼎、炉、钟、磬等宝物,有妖修在炉中燃起檀香,有妖修在鼎中烧炼丹果,有妖修击钟鸣磬…… 寒庆关上,主城楼内,一面两丈高宽的明镜将百里外那些妖修的一举一动都照得清楚。 妖兵不再降雪,要直接来攻城叫阵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72章 智商情商 寒庆关主帅赵珲得报,连忙召集将领谋士,又请来各方来援的修行者,一起在主城楼内细看明镜照出的妖修举动。 钟以铮过来时,赵珲起身拱手相迎,将军谋士俱都行礼,各路修行者也都笑着重新与他见礼,说的话大都是谢他消耗重宝拯救寒庆关数千里子民,赞他无私,功德无量。 钟以铮很得其仙家兄长的真传,面对赞谢,淡漠视之,除了向主帅赵珲微微稽首还礼之外,对其他人,他最多只是稍稍点头便罢,自始至终只说了四个字:“过奖”,“过誉”。 前来城楼是为大事,钟以铮和赵珲各自站定之后,其他人也都止声安静,一起观看明镜动向。 钟以铮与风夕崖并肩而立,肩膀相隔不过数寸,钟以铮在左,风夕崖在右,钟以铮左手负在背后,右手垂在大腿外侧。风夕崖垂手时碰到他的右手,自然而然的握住,十指相扣,一面专注的看着明镜,一面随意的用拇指摩挲他的手背肌肤。 钟以铮刻板着脸,觉得手背痒痒的,道侣就是喜欢闹他。 城楼中各位将领和各方修行者观看明镜时,大多数也分心留意着紫府仙家之弟钟以铮,自然便将他们道侣二人的亲密牵手看在眼中,更遗憾者有之,更懊恼者有之,不服气者也是大有人在。 与风夕崖要磨炼余熠一样,前来援助明镜国抵抗妖兵的,大都是各门各派各个家族中极其优秀的子弟,年纪轻轻便是渊海强者,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受人敬仰拥簇,哪个没有一点傲骨? 双极谷嫡传弟子张孟秋、飞鹤楼年轻强者梅咏思,二人与钟以铮年龄相若,修为也与风夕崖一般,乃是渊海七层。此二人俊秀非凡,不喜拘束,对世间诸多规矩礼节甚是不屑,都有名士风范,大袖飘飘,洒然不羁,来寒庆关后二人结识,引为知己,拜为兄弟,恨未早些相识。 张孟秋传音与梅咏思说笑:“梅兄,你可知,那风夕崖何德何能,竟然攀到了钟师兄身上?你莫怪我言辞刻薄,无名之鸟,敢飞上仙家枝头,被说笑几句想必也是不痛不痒罢。” 自从昨晚见到钟以铮召唤紫府仙家的化身,张孟秋与梅咏思说话提及钟以铮时都会叫一声“钟师兄”,二人之前也都没提过风夕崖这个名字,好似风夕崖不存在一般。现在眼见风夕崖公然牵住钟以铮的手掌摩挲挑逗,张孟秋才有些冷笑的与知己传音,提起风夕崖的名号。 梅咏思正在暗中留意着钟以铮,闻言轻笑着回道:“张兄还不知道?钟师兄面厉心慈,在外游历时,于数月之前‘恰好’遇到那风夕崖有难,钟师兄英雄救美,风夕崖急忙以身相许……” 张孟秋传音哈哈一笑:“梅兄也是诙谐。” “嗤,实情你听来即知。你可知那风夕崖当时是什么修为?”梅咏思传音嗤笑。 “哦?莫非不是渊海七层?” “连渊海境界都未到。” “什么?”张孟秋震惊,传音急问,“果真?区区灵池九层,钟师兄怎会看在眼中?” “何来九层?灵池八层而已,还说是为消除晋升隐患而封印了修为,嗤,掩耳盗铃。”梅咏思传音,曼声笑叹道,“我也是难以置信的,今日晨起散步时遇到钟慧君钟师姐,我向她请教了几句,才听说内情。钟师兄有擎天之威,有搬山之能,又有紫府仙家所赐重宝,若是再求紫府仙家灌顶赐福,呵呵,让那风夕崖于数月之内晋升渊海七层,以紫府仙家的神通,又有什么难处?” 张孟秋听得怔愣,无言以对,又暗暗扫视着钟以铮那只被风夕崖强行牵住摩挲的手掌,蹙眉传音道:“委实不可想象那风夕崖用了什么蛊惑手段,至今都在公然挑逗钟师兄。你我不尊繁冗礼法,看着倒也罢了,钟师兄英雄人物,不苟言笑,殊不知内心会有多少无奈?那风夕崖仗着钟师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对钟师兄举止轻挑,偏做道貌岸然的模样,我实为钟师兄不值。” “英雄难过美人关呢。”梅咏思传音笑道。 “哈哈,梅兄又在谐谑,那风夕崖一身皮相,那一点能比得上梅兄倜傥风流?” “皮相,皮相,张兄也说是皮相。我之皮相,比之张兄尚有不如,听说在那双极谷,少年少女常贴张兄画像于床头,睡前焚香祷告,祈盼梦中能得张兄垂怜临幸,是也不是?”梅咏思谈笑无忌。 “梅兄笑我,你在飞鹤楼莫非不是如此?都是皮相罢了,你我不羁,不在意这身皮相,却有那风夕崖将皮相用了个淋漓尽致,否则,以那风夕崖当时的卑弱修为,纵是灵根资质再强,也无能入得钟师兄眼角罢。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张孟秋传音讥笑。 梅咏思仍是淡淡的看着明镜,继续轻笑着与他传音。 其他修行者之间也有传音来往反复,交流内容也大都围绕着紫府仙家钟冥的唯一至亲钟以铮。 钟以铮没有完全激发阿鼻魔衣,便没有截听传音之能,他也根本没有在意别人悄然投来的艳羡视线。他腰背挺拔,目不斜视,漠然的看着明镜,注意力其实全在眼角,眼角余光则看在自家道侣身上,浑然不知自己对族中描述的英雄救美和以身相许正被人嘲笑个体无完肤。 赵珲、众将、谋士、修行者们一起看了明镜半晌,赵珲询问对策,将军谋士和来援修行者们皆有对答。商议半晌,各人暂时散去,各自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斗法厮杀做好准备。 风夕崖和钟以铮,连同跟着他们的余熠一起走出城楼,正要遁光飞去,却被几人拦住稽首问候,他们只得顿住,钟以铮稍稍点头,风夕崖微微稽首,余熠依礼稽首。 为首两名青年,俊秀翩然,神采慑人,正是梅咏思和张孟秋。 张孟秋上前半步,仰慕的看着钟以铮,直白的笑赞道:“小弟张孟秋,久仰钟师兄名号,昨晚钟师兄大展神威,小弟看得目眩神迷,只恨天色已晚,不能立即求见钟师兄,落得一夜辗转反侧。钟师兄怕是会怪我说话直率,我却是个直肠子的,仰慕钟师兄威仪,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梅咏思拂袖负手,举止随性中透着优雅,他先是对风夕崖和余熠和煦的微微一笑,然后紧随张孟秋之后,对钟以铮稽首笑道:“昨晚见礼时小弟也是报过姓名了。小弟梅咏思,钟师兄可有印象?钟师兄,吾等昨晚体会紫府威压,如得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却还有些地方参悟不清……” 钟以铮冷峻得一如既往,眼角也依旧瞄着自家道侣:小事罢了,这二人见识鄙薄,罗哩罗嗦。 智商不足,可以读书,情商不足,无以弥补。在道侣面前被大肆夸赞和敬仰,根本没有察觉到灼灼视线中某种可能内涵的钟以铮一语不发,威仪深沉,眼眸却是炯亮,周身煞气都收敛了些。 风夕崖仍是淡淡的笑着,眸中埋着清光,扫了张、梅二人一眼,便明敏的看出他们对自己隐藏着的无视,以及他们对自家道侣宣于直率的浓烈崇拜。 他又转头看向道侣钟以铮,同样一眼知悉他的注意力实际上正放在哪里。 他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不仅没有怒意,反而起了笑谑之心,转念一想:竟然妄图挖我墙角,朋友是必定做不得了,敷衍也无有必要,不需给他们留脸。 风夕崖随即摆出自身的威严,腰背笔直,沉稳如山,雍容的抬了抬手,带着某种发自骨子里的淡然睥睨。他没有出声,只是如此一抬手,便理所当然的打断了梅咏思曼声优雅的说话。 钟以铮:…… 他莫名的脊背一紧,心跳都在倏忽间突了一下,说不上是哪种情愫。是怦然心动? 梅咏思和张孟秋也顿住。梅咏思被打断说话,心有不悦,他虽然不羁,但还有着气度,便不与无礼者计较,他微微一笑,便要再说话。 风夕崖却在他说话之前的那一瞬间,眼眸幽深的看着他,目光平和,却宛如直刺他的神魂一般。梅咏思脸色微变,暗暗戒备。风夕崖扫过张孟秋等人,淡淡的缓声道:“尔等敬仰,我师兄尽知,无须多礼,亦无需多拜,欢喜可也,却还须常念清净。退去吧。”又转头低沉的笑道,“师兄,走罢。” 钟以铮被他刻意低沉的语调叫得心头一热,还没反应,便被他一揽腰背。风夕崖将清月遁术瞬间施展,一轮明月虚影裹住他们二人,倏然化光,遁射不见,再一闪现,他们已经落到自己休息的院落之中。 张孟秋、梅咏思:…… 僵滞了下的二人转瞬回神,脸色带着被羞辱的涨红和恼怒:敢辱我气节,岂能与你干休! 他们身后那几人还没来得及与钟以铮套近乎,这时看出不对,都匆匆离开。自有细心者决意远离张孟秋和梅咏思,又想及刚才风夕崖流露而出的威严,不由暗叹。 须知,普通人身上,威严气度都是虚幻飘渺的名词,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地位之差造成的心理作用。但在修行者身上,威压风采、情绪态度却皆为真实,都属于某种玄妙的道行、意境、力量,强者甚至不用施法,就能够以此感染无数生灵。仙台陨落,草木凋零,紫府落泪,万物齐悲。 刚才风夕崖流露自身威严,便是稍稍展现了一些自身意境之力。 那边,被道侣当众搂抱的钟以铮也是僵硬了刹那,强健的心跳咚咚擂鼓,汹涌的血液险些杀上脸庞高地,但都被他瞬间压下,刚刚维持如常,道侣却已经松开了他。到院落了。这么近!头一次当众被揽着抱着的钟以铮,面庞上是成熟睿智的漠然,眼角则瞄着道侣松开了他的那只臂膀。 风夕崖松开钟以铮就抬步进了卧房。 钟以铮刚要跟上,突有察觉,剑眉顿时皱成两道利剑,头也没回的对后面遁光追来的余熠传音:“回去修行,莫要乱窜。”沉声训斥完,他又翻手取出一小堆玉瓶,咻的一下掷了过去。 余熠在半空中沉默的接过那一堆玉瓶,他本就是要回自己院落修行。他的院落就在隔壁。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73章 道侣闲话 风夕崖对张孟秋、梅咏思等人摆出所谓的威严,不过是出自他不客气的笑谑之心,类似佯怒玩笑着反击,因为他没打算客气,不给对方留下面皮,突然笑谑时,他便做得刻意了些,带着一点讥讽的做作夸张,让在场之人都能看出他的态度。不管张、梅二人能否接下他的玩笑,他都是不在意的。 钟以铮自然瞧出道侣对张、梅二人的不喜,那二人确实鄙薄啰嗦得很,不讨喜也是难怪。 回到院落时,风夕崖已将张孟秋等人完全抛开。等钟以铮进房时,他便沉吟着传音道:“师兄,我要去寒庆关后方救助遭受妖雪侵害的无辜百姓。” 寒庆关后方,数千里内有不少城池,小镇和村落更是多如繁星,妖兵布阵引动的妖雪阴寒奇冷,连下三天两夜,冻死冻伤无数生灵,被妖雪覆盖住的庄稼也鲜少还能存活。 风夕崖昨晚就已将白庸、伊香、楚具约、鲁卓前、裘境五人从清净四方界中派出。但这五人都是神魂之体,虽有清净清光为他们凝聚琉璃宝躯,使他们还能行功施法催用宝物,但其一身实力都远远比不得原身的能耐,这五人的作用,对数千里遭受灾难的百姓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风夕崖却是不同,他便像是一座水量非常可观的救火之泉。 钟以铮进门时胸中有点燥热,但一听道侣说到正事,他当即运行法力,彻底冷静下来:“唔?” 风夕崖传音道:“寒庆关中强者众多,单是渊海九层强者便有一二十人,我在这里一时也无用武之力,在寒庆关后方则不同。我乃青阳灵根,哪怕我不施法,只将一些法力洒出,就能给沐浴我青阳法力的凡人祛病愈伤。我那《白月金蝉录》上有种种救人治伤的秘术,普通人的伤病,单人耗费不了我多少法力,我可将伤患聚集一些,而后施展秘术,在大范围内普降月华甘露。” 钟以铮当即道:“可以。愚兄陪你。” 风夕崖却轻轻摇头:“不可,师兄眼下正是寒庆关的主心骨和士气所在,妖兵攻城叫阵,师兄不宜离开。师兄放心,我已再三推演过自身凶吉,天机一片朗朗,我不会遇到危险。”说着淡淡一笑,“我自知并无救世之慈悲心,但我既号‘普度尊王’,且有余力,又有闲暇,当此时候,如果不做些什么,我着实于心难安。再者,做这些事情,多少也是功德。” 钟以铮板着脸,传音道:“师弟勿忧,明镜国实力极强,除朝廷之外,八方疆域都有仙台强者坐镇中心关隘,几大重城也有仙台强者守护。西北疆域有三位仙台强者,最强的一位坐镇这寒庆关,另外两位在西北重城,那两位不宜擅离重城赶来救援,却可以派遣大量渊海强者拯救百姓。” 风夕崖点头:“也就是说,我仅需几日就可回来。” 钟以铮:…… 风夕崖笑着传音道:“师兄,你莫非忘了,我说过,我对自身天机的推演,不受他人的蒙蔽。” 钟以铮负手沉吟状,走到窗边,凝眸遥看远方。道侣说得有理,但,他不放心道侣离开他的视线,他怕有人会把他的道侣抢跑。正想着,突然,他心头一跳,道侣要对他胡闹了。 一道清光笼罩下来,却是风夕崖施法,完全遮住自己和钟以铮身形、声音、气息。 钟以铮的神情顿时更加冷峻严肃起来。身后,熟悉的怀抱贴上他的后背,道侣平实匀称的精健胸膛贴上他的后背,宽阔,暖和,道侣小腹之下的宝物贴着他的臀部…… 某些情景和感受涌上心头,钟以铮没有压制自身某处反应,任由它嗖的一下高高扎起营帐。 钟以铮能清晰的感触到自家道侣的胸膛、宝物的轮廓和热度。他熟能生巧的控制着自身心跳和血液流向,英挺的面上淡然不惊,深远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一如既往的,他高健精壮的身躯也是纹丝不动,他将臂膀自然下垂,双手虚握成拳,放在大腿两侧。 道侣在解他的腰带,又在扯他的衣裳。 钟以铮以眼角余光深沉的打量着道侣的双手:指甲短而整齐,手指长而有力,双掌都是宽厚的,和他的差不多,不过,比他的好看。道侣的手腕和前臂露出来了,唔,结实,光滑,他摸过,可以看到肌肉轮廓和些微青筋,也怪好看。道侣有的他都有,但道侣哪里都比他……赏心、悦目。 看不到道侣的手了。 钟以铮呼吸平缓,道侣正把手伸进来摸他胸肌……道侣要捏他那两个…… 唔。钟以铮呼吸顿了下,眼眸也紧缩了下。 旋即,他将一切都恢复如常。 他凝重的目视前方,严峻的考虑一个问题:道侣是他的克星否? 他活了二十八、九年,在被道侣胡闹之前,他以前从不知道,胸膛那两个完全无用的小点,竟然能产生如此奇妙的感觉。是因为道侣有青阳灵根,而他有冥煞灵根,青阳对冥煞而言乃是天赐甘露的缘故?道侣的手指总会有青阳法力渗透进来,将他胸前两点的极乐感带到他的全身,让他有时都难以维持平静。青阳法力,恐怕当真是他自制力的天敌,能让他引以为傲的强硬自制力变得软弱无力。 还好,青阳灵根是道侣的。以后若是遇到其它青阳灵根,要么远离,要么弄死。 钟以铮冷酷的做出这个决定,然后急迫的踹开那个煞风景的严峻问题,专心纵容道侣对他的胡闹。他神情沉凝,却忍不住想要眯起眼睛,道侣正捏着他胸前,把那种怪异奇妙感漫延到他全身…… “师兄,有件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说。”风夕崖闭着眼睛,淡淡的笑道。 “唔?”钟以铮唇线生硬,鼻腔威严,衣衫不整,胸膛被道侣又抓又摸还带捏的。 风夕崖捏摸着他,低沉的说道:“师兄,你我道侣,肌肤相亲,我对师兄好感深重,每次抚摸师兄时,我都会像现在这样,心跳加速,呼吸加重,血脉贲张,有激动兴奋之感。但师兄却每每心跳均匀,呼吸平缓,面不改色,冷静如常,好似对我的亲密行为不屑一顾。只有最后关头快感喷薄时,师兄身上才会出现类似于我的反应,而后也会重归平静,对我的其它亲密举动仍是不以为意……” 师弟,你误会了! 钟以铮听得心生警兆,握紧两只拳头,神情严峻至极。 如何解释?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钟以铮脸皮黑了一瞬,全身肌肉都有些绷紧,心跳也突然怦怦加急,半是因为情绪焦急,半是因为道侣对他那两点蓦然加力的掐动:道侣胡闹,微有点疼,但,怪异奇妙之感更浓,为何? 念头一起,他越发黑脸,当此时候,竟还分心乱想,速速寻找理由圆过去! 但他找不到理由。他当真不善于辩解,以前对待其它为难他的事,他都是直接用拳头说话的。 现在该说什么? 道侣不说话了。 风夕崖确实没再说话,他在等钟以铮开口。 这个问题,风夕崖想过,虽是笑着想的,但他想的态度认真。他认为,自己还真得将此事尽早摊开来说,尽量解决一部分,否则——他对钟以铮的攻陷火候已到七八分,圆满近在眼前,若是圆满时,他那么卖力的压着钟以铮冲锋,钟以铮却冷着一张脸面不改色的看着他,或者看着其它地方…… 那种情景他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这个问题改不了,他在给钟以铮圆满时,只能用一块黑布紧紧蒙上钟以铮的眼睛了。 这种情形似乎同样难以想象。 风夕崖紧贴着钟以铮的后背,嘴巴贴在钟以铮的脖子一侧轻轻咬磨,留下轻微的牙印痕迹;双臂搂抱着钟以铮精壮的体魄,两只手掌都抓着钟以铮结实平滑的胸膛,手指也轻轻重重的捻动两点。 风夕崖的身体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紧贴着钟以铮却一动不动,现在,他会在钟以铮身后缓缓的摩挲,尤其摩挲钟以铮坚韧而饱满的臀部。穿着衣服如此,脱下衣服则收敛一些。程度分寸都被他掌握得非常微妙,确保钟以铮不至于警惕逃避,让钟以铮像如他所料那般,渐渐的接受,且习以为常。 钟以铮死板着一张冷脸,锐利的眼眸透过清光看着远方。 道侣还不说话。 不能静默下去,如果继续无言,道侣怕会误会他在默认。 男儿顶天立地,敢作敢当! 钟以铮嘴唇动了动,便要干脆承认是自己装模作样刻意压制。 至于道侣现在正控制不住的将宝物在他身后摩擦的举动,钟以铮其实非常能够理解,现在他自己那东西也渴望得到道侣的摩擦。但是道侣显然正在恼怒,哪一只手都没有胡闹到他下边去。 钟以铮决定立即承认,速战速决,他喉结动了动,郑重缓缓的道:“师弟,愚兄……” “师兄,我明白。”风夕崖不动声色,嘴巴松开钟以铮的脖颈,低沉的打断他的话。 风夕崖等的就是钟以铮一个态度而已,岂能当真让钟以铮这个极好面子的家伙大失脸皮? 自家道侣,自己还是要贴心一点的。 风夕崖暗暗一笑,稍稍低头,将下巴垫在钟以铮宽厚的肩膀上,说道:“师兄乃是冥煞灵根,秉性凛傲不屈,在族中身兼重任,在外面历经凶险,探险寻宝时连生死危难都面临过多次,师兄一直将自己维持在冷静状态,是为确保自己能够时刻警惕戒备,应对危险时,可以于刹那间做出防护和反击。” 钟以铮微微张着口:…… 他瞬即将嘴巴闭合,生硬的唇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这一刻,他的眼眸锃亮,森然如刀锋。 风夕崖继续玩摸着他温烫的胸肌和两点。 钟以铮沉肩挺胸,站立得挺拔笔直:道侣就爱对他身体摸个不停。 风夕崖呼吸灼热,扫在钟以铮的脖颈上。钟以铮面色未改,却忽然觉得浑身都痒痒的。 风夕崖不疾不徐的说道:“师兄的冷静自持,我是非常敬佩的,只是师兄,你我毕竟已是道侣,日后,师兄只维持着内在的冷静即可,外在的些微旁枝末节,就莫要过于苛刻了。我不是让师兄疏忽大意,师兄可以道心清明,思想冷静,但心跳、呼吸、等等末节小事,师兄可否放开一点?” 钟以铮唇干舌燥,咽了咽喉结,缓缓的微微的点了点头,允了道侣的请求:“可以。” 风夕崖暗暗松了口气:不用想借口蒙他眼睛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74章 冥蝶精 答应完后,钟以铮没有立即放开他对自身状态的压制,他承认,自己突然有点紧张。 风夕崖暗暗一笑,低沉的再次提醒道:“师兄,你继续维持道心的冷静和警惕,身体无关紧要的反应,还请师兄都放松些罢。” 钟以铮肃容静默一下,道:“唔。” 身为男儿,面对道侣,需得一诺千金!钟以铮板着脸,冷凝依旧,将暗中的压制全部撤销,于是他的脸庞刷的一下红透,心跳咚咚擂鼓,呼吸也自然而然的随着道侣对他的揉捏而粗重灼热起来。 这些反应一表现出来,钟以铮莫名的臊恼,脸庞越发严肃得厉害,脖子、耳根却都红透。 钟以铮没有丝毫压制,他答应过道侣。他可以欺骗别人,但岂能对自家道侣言而无信? 因为没有刻意压制,钟以铮突然眼眸紧缩,低微的闷哼一声:道侣胡闹,竟在拽他胸前…… “师兄。”风夕崖声音有些低哑。 “唔。”钟以铮纤毫不动,沉声应他。还是鼻音,非常威严。 风夕崖听着却觉悦耳,眼眸灼灼黑亮。 他的身体在钟以铮臀部的摩擦规律有力,宛若游龙戏水,情满贴合,律动自然,毫无猥琐之感。他盯着钟以铮红彤彤的耳朵和棱角分明的通红的冷酷面庞,心跳也怦怦加剧来——穿着衣服红耳朵的钟以铮,心跳轰隆神情肃穆的钟以铮——可否就在现在,就在这里给钟以铮一个圆满? 风夕崖心中有点迫切和难忍,钟以铮简直时刻都在诱惑他。 他紧贴着钟以铮的后背,隔着双方衣物挺身,用力顶在钟以铮身上不动。想要立即行事,但他却又隐约觉得还差最后一分火候。差的是什么?又是他谨慎过头么? 风夕崖陡然察觉自己居然被钟以铮引诱得有点心乱,他随即沉心静气,不管差的火候是什么,现在和这里都不是合适的时间和地方,外面随时有妖兵攻城,假若他正卖力的在钟以铮身上功行圆满的侵略,突然号角吹响,来人敲门急请……那种情况,岂一个惨不忍睹了得! 风夕崖法力一转,平和下来,低声道:“师兄,转过脸来。” 钟以铮将一张肃穆却通红的脸庞转过来,深沉淡漠的看着道侣:道侣又要吃吾嘴唇。 风夕崖咬住他的嘴巴,手则往下松开钟以铮的腰带,伸进去,反手握住。 如同以前一样,钟以铮上中下三处皆被风夕崖掌控。熟悉的极乐渐渐变浓,被道侣完全控制的危机其实已经不能让钟以铮再次警醒,道侣如此喜欢闹他,他自然要纵容…… 许久许久,钟以铮没有坚持强忍,欲到浓极,没有多少心理障碍的泄在自家道侣手上——习以为常,理所当然,他的身体在别人面前半点都露不得,但是道侣不同,道侣是道侣,道侣看过也摸过他的身体任何地方,道侣可以暂时掌控他的身体,可以克制他的自制力,他也会宽宏的予以纵容。 风夕崖低头将下巴抵在钟以铮肩头,下方那只手也没有松开,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 钟以铮任由道侣施为,他自挺拔而立,神情不改,回味余韵。 风夕崖未泄,他不欲在这种情况下泄出,法力运行清净处,欲望便慢慢消退下去。他松开手,从钟以铮裤子中收回,清光一闪,将手上的湿润全都震成齑粉,手掌干净如初。 他松开钟以铮。 钟以铮立即从余韵中回神,也雷厉风行的洁净自身的污秽,又以法力抹消房中窗边所有亲密痕迹,动作很是娴熟。 风夕崖笑着看他行事,重提刚回房中时的话题。 钟以铮得到满足,抑或是缓解,又刚被道侣亲密过,道侣再说话时,他就不再与道侣僵持。道侣也是强者,他若是一直将道侣束缚在自己身边,不使道侣随心自由,长此以往,他的这种霸道行径定会在他们道侣二人之间造成隔阂隐患。道侣有卜算之能,他应当对道侣的实力予以肯定和信任。 钟以铮转念想罢,听着风夕崖笑说要独自去寒庆关后方拯救百姓,他便缓缓点头。 “师弟,你无须一直施展范围秘术普救伤患,愚兄有一库治病疗伤丹药,你尽可放手使用。将灵丹妙药溶于水中,再稍施法力,播洒出去,对普通人的伤患而言,料想已是足够。”钟以铮淡定的取出各种玉瓶,挥手就在地面放置了一大片,又道,“若是不够,师弟可回来再取。” 风夕崖点头,一抹清光洒出,将那一片玉瓶收进储物扳指中。 风夕崖手上扳指早已不是原来那个,而是钟以铮新赠。钟以铮见他喜用扳指储物,便从自己收藏的诸多宝贝中挑出一枚内中空间极大的储物戒指,添加奇材宝料,进一步强化炼制,终成扳指模样,墨蓝晶莹,与他送给风夕崖的玉冠颜色一致,上面还用极小的篆字印刻着二人的姓氏。 见风夕崖收起灵丹,钟以铮还不放心,暗暗沉吟:吾与道侣已是密不可分,冥蝶精那蠢物造不成什么不良影响,可以将它从沉眠中放出了。有冥蝶精在我道侣身边,以它对我道侣更重于对我的关切钦慕程度,一旦我道侣遇到麻烦,冥蝶精定会紧张万分,速速遁来报讯…… 冥蝶精的遁速快得堪称诡异。 它是钟以铮在得到阿鼻魔衣的古老秘境中发现的。 当时它正在一朵濒临枯萎的奇花之中沉眠,乃是一枚极不起眼的幽冥蚕茧,钟以铮以精血将它唤醒,它刚一醒来就要遁走逃去。冥蝶精天生便有沟通幽冥之能,即便现在,若是没有灵宠契约,钟以铮除非动用阿鼻魔衣,否则遁光也追不上它。幸亏钟以铮谨慎,又认出它的来历,早在唤醒它之前,便稍稍催使阿鼻魔衣,在奇花周围布置了重重阵法,将它困在阵中。 幽冥蝶精灵,奇宝,灵物,阿鼻传承中都有提到,岂能见而不取? 必须据为己有! 在钟以铮眼中,灵物完全等同于宝物,冥蝶精虽是人形,却与“人”字半点无关。 面对一只灵物泪眼汪汪惊慌失措啰啰嗦嗦的传音祈求,钟以铮当然不会理睬,他不善言辞,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意思:你是得我精血才得以苏醒,已经归于我有,你做我的灵宠,我不会亏待于你。 然后,钟以铮适当的稍使威逼手段。 冥蝶精正处于虚弱状态,遇到刻板着脸冷硬着心的钟以铮,有理没处说,当真是泪流满面。其它条件,它说得再多都是无用,只能提出最后请求:“求你不要禁止我说话啊,我最爱说话。”在钟以铮稍稍点头之后,它哽咽得一抽一抽的,签下了苛刻严谨、丧权辱国的灵宠契约。 不过,当时钟以铮尚还年轻,在守密等方面条件严谨,在其它旁枝末节却有倏忽之处,让冥蝶精在说话方面颇有些自由,时常在心里暗暗腹诽怒骂他,幻想着什么时候能暴打他一顿,不像雷广、雷成二兄弟,连思维念头都不能对风夕崖不敬,否则必会遭受契约反噬之痛。 冥蝶精倒霉也倒霉在说话上。 它已经与钟以铮签下了无期限的苛刻灵宠契约,别说一身荣辱了,连一身性命都系在钟以铮身上,没有脱离钟以铮的可能,面对时常凶它,甚至震晕它的凶煞主人,它只能绞尽脑汁的另想对策。想了许多年,终于,天不负它,让它遇到了青阳灵根的风夕崖! 兴奋,激动,迫切……一切词汇都不能描述冥蝶精当时的欢喜:如果能促使钟以铮抢走青阳灵根的风夕崖,如果它能时常伴在风夕崖身边,它就相当于重获新生啊!必须为之奋斗! 于是,冥蝶精蛊惑唆使挑拨钟以铮抢走!抢走!抢走风夕崖。 钟以铮看上风夕崖了,它欣喜无尽欢乐无穷。 钟以铮让它帮忙夸赞,它的长处就在这里啊,你真找对人了!在本就暗暗腹诽钟以铮的情况下,它瞒天过海,发挥口才,对着青阳灵根的风夕崖,把钟以铮的冥煞灵根优势夸得淋漓尽致…… 然后,它乐极生悲,自此陷入生死存亡的危境之中。 为求生存,它赶紧时时赞美钟以铮,还专门翻出一条小手帕,绑住自己的嘴巴,严防自己不小心又说话惹怒钟以铮。但是为时已晚,钟以铮吃一堑长一智,在自己即将缔结到道侣的关键时刻,怕它再瞒天过海捅出漏子导致自己到嘴的道侣再飞了,干脆将它封印在灵宠囊中,让它看听不到外面,也感应不到外面。冥蝶精被关得抓狂,后来痛哭流涕也不能被放出,只能强迫自己陷入沉眠。 如今,沉眠中的冥蝶精,终于被其主人记起,重见天日的一刻即将到来。 “师弟,你知道,愚兄有一只灵宠,是幽冥蝶精灵。”钟以铮刻意忽略掉当初冥蝶精对他的“污蔑”之语,负着手板着脸,沉声对自家道侣说道。 “冥蝶精?”风夕崖以意念将收进储物扳指中的灵丹玉瓶分门别类放置好,收回意念,微微点头。他记得钟以铮那只拥有灵智,显得机智,但总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正常的人形蝶翼灵宠。 在与钟以铮缔结道侣契约之后,风夕崖便察觉到冥蝶精不知去向,他有些猜测,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为防说到冥蝶精时再让钟以铮尴尬,风夕崖从未提起过它。 “冥蝶精犯了过错,被愚兄封在灵宠囊中。”钟以铮果然如此说道。 钟以铮遂将灵宠囊从储物护腕中取出。道侣喜欢闹他,经常解他的腰带,为防麻烦,他已经许久没往腰间系带上挂什么东西了,灵宠囊也被他施了封印,能放进储物空间里。 钟以铮将灵宠囊递给自家道侣:“师弟带着它。” 风夕崖没有推拒,笑着接过灵宠囊。 钟以铮又冷静的点评道:“冥蝶精是人形,有灵智,能传音,有天赋神通,但它毕竟只是灵物,秉性受其生存本能的影响,不可以‘人’来视之。它的言论想法不可尽信,好在它存活得长久,有些独特见识,再有灵宠契约作为约束,在实际历险中,它曾对我助益不小,一直以来,除却某次恃宠而骄之外,它都还算可靠。师弟,你将它带在身边,若有需要,只管吩咐它去跑腿。” 说完,钟以铮又将灵宠囊和禁制法诀和冥蝶精的天赋神通等细节,以一缕神念传给风夕崖。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许诺过,后台霸王满百时,作者给不了太多,只能额外加更一章,聊表谢意。 第75章 重获新生 冥蝶精与钟以铮的灵宠契约非常苛刻,无可改变,它还是钟以铮的灵宠,钟以铮将封印着它的灵宠囊交给自家道侣,相当于派遣了一名奴仆守在自家道侣身边,让风夕崖可以暂时使唤它。 风夕崖依照灵宠囊的禁制法诀,法力意念探索进去,便看到冥蝶精的存在。 灵宠囊中空间不小,足有三丈方圆,充斥着昏暗的幽冥之气,正中-央有一朵已经枯萎的奇怪花朵,花心中央,冥蝶精蜷缩成一团,周身都有幽冥光芒散发出来,凝聚成半透明的茧子包裹着它。 似是感应到灵宠囊的封印松弛,冥蝶精在幽冥茧中微微动了一下。 风夕崖催使灵宠囊,直接将它连同茧子一起取了出来,托在掌心上。 幽冥茧轻若无物,入手清凉,却不冰冷,它是冥蝶精的幽冥光所化,就像是冥蝶精吐出的蚕丝。幽冥茧与风夕崖手心肌肤相贴时,茧中的冥蝶精微微一震,睡得昏沉的头脑突有感应—— 好好闻,好舒服,钟以铮又抢到了什么? 啊!青阳气息,我家主公! 冥蝶精还未睁眼便猛地想起沉眠之前的一切,念头刹那间一闪:钟以铮要把风吉叫回风府,要和我家主公签订道侣契约,我被封印这么久,又沉眠这么久,现在要是还能见到主公?这说明什么? 念头闪过,冥蝶精彻底清醒。它蓦然睁大眼睛,化光一晃,侧退一丈,看向前方—— 风夕崖长身而立,清俊无双,微笑着看它。 钟以铮站在风夕崖身边,刻板着脸,冷漠的盯着它。 这说明什么? 啊啊啊—— 冥蝶精死死捂住嘴巴,激动得歇斯底里:仙草插到牛粪上!主公真是主公啦! “冥蝶精。”风夕崖笑道,“数月未见了。” 冥蝶精急忙松开嘴巴:“主公!主公主公!啊!我好想你!我好想你的青阳法力,呜……”它激动得哽咽,语无伦次,欣喜若狂,传音一句,又慌忙将两只小手捂着小脸,太不端庄淑女啦! 它又赶紧将周身随它而飞的幽冥茧化为光芒融入它的身体中。 它深深呼吸,平静下来,放开小手,小脸通红,眼睛湿润,湿漉漉的盯着风夕崖。它蝶翼呼扇,飞到风夕崖的身前,刚要传音倾诉思念之苦,突然醒悟过来——凶神还在盯着它,它忘掉赞美凶神了! 它赶紧转身,满脸敬仰,崇拜膜拜的看着钟以铮,虔诚无比的传音过去,一个眨眼就赞美了一大段滔滔不绝的好话,眼看钟以铮神情要变黑,它赶紧停止,又连番请求帮他照顾风夕崖。 钟以铮传音冷哼一声,如此这般的叮嘱它一通。 冥蝶精一呆,在听到自己要跟随风夕崖,连灵宠囊都要被风夕崖掌管时,它像被一朵巨大无比的明烛花从天而降砸到脑袋。 它重又捂住嘴巴,瞪大眼睛,屏气凝声,呆呆的仔细的听着钟以铮的传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着小脑袋,内心感动得想哭:一醒来就重获新生…… 它恍若身在梦中,直到跟随风夕崖离开了寒庆关,它才终于完全回过神来。 它激动的在风夕崖肩头坐好,端庄的斜坐,两条腿并派,连两只小脚都并排着安安静静,没有像以往那样乱摆乱晃。它紧紧的揪着自己的小衣裙,满脸陶醉的闻嗅着青阳法力的气息,闭目感受着青阳气息的包围:真的离开凶神恶煞钟以铮,走入主公温暖的青阳怀抱了啊! 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 冥蝶精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风夕崖的侧脸,见他专注于遁光,没有留意自己,便悄悄深吸一口气,把风夕崖身上的一小缕青阳法力吸入自己的口鼻之中——呜呜,比明烛花还要好吃一百,不一万倍!一定要再接再厉赞美伟大的主人钟以铮,求他让我一直照顾主公啊! 风夕崖本想对冥蝶精吸食他青阳法力的行为视若不见,因为它那点食量,着实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转念一想,不问自取,可视为盗,他以前没与钟以铮缔结道侣契约,被冥蝶精偷偷吸食几缕青阳法力可以不用理会,而今他已是钟以铮的道侣,冥蝶精可以算是他自家的灵宠,便不能不予以管教。 “青阳法力好吃?”风夕崖淡淡的传音问它。 呃!被发现啦! 冥蝶精一慌。如果是偷一点钟以铮的东西,被发现它不会多么慌,因为它已经绑死在钟以铮身上,没有更坏的了。但是偷主公的东西,万一被主公厌恶,那它重新获得的美好新生就会留下阴影! 不过,不就是一小缕青阳法力嘛! 它定下心来,翻出一只小手帕揪着,羞惭的道:“主公,我我,我是情不自禁,我是情不自禁啊!主公您看,我是冥蝶精,您是青阳灵根,我闻到您的青阳法力,就像是垂死挣扎的人闻到甘露啊!” 风夕崖停在一座城池上空,运法于目,扫看着城中情形,传音道:“你既喜欢,为何不与我说?我的法力,你再喜欢,那也是我的。一缕法力虽小,但它是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不能因为‘情不自禁’,就理所当然的偷为己有,被发现后,反而还让原主人理解你赞同你。” 说完,风夕崖想起,钟以铮的行事风格似乎就是,见到宝物,定要抢占。这也算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冥蝶精则是小脸一白:主公生我气啦!主公,主公也好小气哦…… 风夕崖没等它继续狡辩,便将一缕神念传出,把一段有条有理的说教之词传音给它。小余熠幼时也是各种顽皮,还不是被他教出来了?教冥蝶精更是无需什么麻烦。 冥蝶精听得一晕,眨巴着眼睛,努力的慢慢领会主公的中心思想,脑中同时也闪过一个念头:主公比我还能说啊。好生让人敬畏。 风夕崖又屈指一弹,将一缕青阳法力弹入它的口中:“你是我师兄的灵宠,又叫我主公,日后需要什么,当可直言相告,不能再不问自取。对别家的事物,你也不可肆意偷窃。”敌人的宝物可以随便偷,这点是例外,倒是不必教它,它只要不是傻到无药可救,自会领会之前那段说教的涵义。 冥蝶精顿时惊喜。 这时,早前感应到风夕崖召唤的楚具约终于遁光赶到。 风夕崖在离开寒庆关之前就通过“清净四方界”感应召唤楚具约前来助他。 被他强行渡化的五人中,白庸和鲁卓前是中年,裘境是青年,伊香夫人是女人,楚具约是鹤发童颜的老者。这五人本质上都是琉璃之躯,但在外貌上,不用法眼窥探的话,普通人是看不出他们与血肉之躯有什么区别的,他们看上去只不过是身体和衣物上都比寻常人多了一层晶莹宝光。 相较之下,这五人中,很明显楚具约最有仙风道骨,带在身边做事更能方便。 “拜见掌门。” 楚具约遁光靠近,道貌岸然,宝相庄严,对风夕崖深深稽首行礼。风夕崖放出他们之前,叮嘱过他们不可叫他“尊王”,他行走天下时,会以“度生门”掌门的名号示人。 风夕崖打量他一眼,点头道:“随我去见此城府主。” 楚具约恭敬得虔诚,连忙稽首应是。 二人一前一后遁光落到府主宅邸门前,楚具约上前请见府主。 这座城池不算多大。风夕崖离开寒庆关后,首先自然是向人群聚集密集的城池遁走,靠近寒庆关的几个城池中都已经有渊海强者在城内四方组织救援,他便没有落下,只自施展清月遁术飞遁,到了这里,法眼一看,见这座城池缺少强者,明显救援不利,他才降落下来。 府主门房见过高人,识得遁光,不敢怠慢,急忙派人通稟,自己则陪着小心行礼问候。不多时,府主得到详细通报,亲自迎出,一眼扫过,目光在楚具约身上一凝:神魂宝相? 楚具约已经退到风夕崖身后。尊王掌门在此,他自不能越前相见。 风夕崖玉冠法衣,腰悬木剑,左掌握着月华宝珠,这时行走世间,便要打出度生门的名号了。他右手施礼,平和道:“无量天尊,贫道度生门掌门风夕崖,见过府主。” 那名府主仅是渊海二层,尚未靠近便感应到风夕崖身上深渊高山般的凝沉威压,他不知风夕崖修行时的特殊境遇,只当遇到渊海九层的强者,心头一突,哪敢怠慢,却也没有卑微,他当即稽首行礼,自报姓名,然后一边请风夕崖入府,一边委婉的询问风夕崖的来由。 风夕崖没有进府,只道是,自己见此城百姓遭受妖孽妖雪迫害,于心不忍,特来救助,请府主召集人手,又道:“贫道有一秘术,可于百丈内普降月华甘露,救人如救火,府主不可迟疑。” 那名府主大喜过望,也没有怀疑风夕崖此话的真实性,因为如此强者,无须在这上面骗他。 他赶紧道谢,毫不迟疑的转身吩咐一通。 世上以修行者为尊,人人渴慕修行,即便灵根不佳,甚至没有灵根,许多人也会习练一些武艺强身健体。这一场妖雪下来,有些火候的修行者和武者,大多都能免于阴寒,即便受冻也是伤势较轻,而城池中的官差一般都是修行者和武者,鲜少有纯粹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所以府主不缺可用之人。 有府主的配合,城内各个家族便都无有顾虑,再有楚具约的相助,城池内大部分可以移动的伤患都迅速被聚集在城内各个指定的宽敞地方,风夕崖只需一处处赶去施法即可,省去无数麻烦。在他们聚集伤患时,风夕崖正好去救助那些伤重至极无法移动者。 风夕崖施法于目,顿时法眼如炬,洞悉秋毫,能分辨该先救谁。 他抬步走出,清光闪动,宛如凭空出现在一个个有人濒危的地方。 他不声不语,安宁沉静,左手握着丹药将之缓缓化开,右手以青阳法力捻诀施法和不断弹动,丹药之力和秘术之力都被他屈指轻弹成一道道清光,清光所落之处,必有一人得救。 风夕崖的遁术和弹指何其快速,旁人得救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呆怔不敢置信,因为一道清光飞来,原本重伤将死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起来!狂喜痛哭者处处皆有,而后赶紧冲出去寻找清光来源,却又哪还能找到?不过很快便有官差前来,言道有强者仙家出山普救世人。 风夕崖尽量没有遗漏的救完无法被移动的濒危之人,府主等人已将可以移动的伤患聚集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某笑也有打出‘三更’二字的一天啊】 第76章 普救世人 这座城池中本就有修行者、医者正在尽力救人,只是这些修行者实力不高,秘术不强,救人极慢,也未必很有效果,普通医者的救治行为更是只能聊胜于无,整体上看,显得施救无力。 而今被聚集起伤患的地方都有官差维持秩序,也有修行者和医者一边继续救助伤患,一边交流猜测下山普救百姓的是哪方强者。 有人见到楚具约,见他仙风道骨,周身瑞光,只当他就是府主所言的那位世外高人,连忙向他行礼问候。 楚具约随和微笑,与他们说话时,自然要说起自己是“度生门”护法,又向风夕崖所在的方位稽首礼赞,言道掌门慈悲,见不得无辜受难,将以大-法力、大神通,普救百姓得出灾劫。 听他一说,对方才知是度生门掌门亲来。 只是,度生门是什么门派?能有如此护法,想必,一定是隐世强门吧…… 风夕崖救过濒危者,法眼一扫,看向城池中的各个伤患聚集地。 妖雪阴寒,如果没有内气或法力,就算贴着火堆都无法取暖。 寒气临身,冻坏皮肤、肌肉,甚至骨骼,之前风夕崖救助的濒死之人,伤势情况凄惨无比,让人目不忍睹,现在这些聚集在一起的伤患,也是个个冻得遍体鳞伤,哀嚎哽咽以及悲哭声响成一片。 孩童弱小,大都被各家父母捂在怀中,有的已经呼吸微弱,唤之不醒,有的孩童早已死去,青白冰凉,其父母悲痛欲绝,不忍松手,仍旧抱在怀里,祈求仙长能将之救活。 风夕崖静默无言,不为功德,也要普救。 他甚至有一瞬间产生懊悔,懊悔没能早日赶来寒庆关,又没有早日离开寒庆关。 但又无法懊悔,若要懊悔,他最该懊悔的,岂不应该是没能提前预知此灾,再提前将布阵降下妖雪的妖修强者全数灭杀,然后全数渡进他右手掌心清净四方界中,以“清净四方界”之至真无情狠辣手段,强行渡化他们的神志,抹去他们的本性,让其失去自我,只能为他驱使? 他不能因为没有救到谁,而将罪责加在自己身上,他是救人者,而非害人者。 再者,灾难如此,他却并非救世之主,只能竭尽手段,至少换来心安。 不妄自显功德,不妄自担罪孽。 风夕崖道心清净,念头掠过,脚步一顿,已经遁光停到第一个伤患聚集处的上空。 冥蝶精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风夕崖肩头,它隐匿着身形,下方修行者,包括府主都未曾察觉到它的存在。它刚刚被风夕崖传音一段说教之词,又得赐一缕青阳法力,正在美滋滋的品味,也不敢乱说什么,免得再惹来一段说教之词,把它听得头晕目眩。 下方,其他修行者尚未抬头就感应到头顶突然出现的隐隐沉重威压,心头一惊,转又一喜,连忙看去,却不由讶然。他们见过楚具约后,大都先入为主,以为度生门掌门会是一位白发须眉的慈和长者,孰料见到的却是一位清俊雍容的青年,继而便又恍然,强者青春常驻,不可以外貌度量。 几位修行者没敢多看,都以晚辈礼稽首,其他官差和医者也连忙行礼。 躺地的伤患都已被告知会有高人前来搭救,见风夕崖到来,无不哀戚哭求。 风夕崖没有多说,他默运法力,左手捻诀,右手以掌虚托于身前。法诀一出,一轮清清明月在他背后凭空诞生。明月如盘,两丈方圆,渐渐清晰,绽放无量月华光芒。风夕崖立在明月中央,眼眸平和,看着右掌,随他法诀,月光汇聚到他身前,凝于他的右掌之上,被他右掌托住。 冥蝶精在明月出现时便精神一振,它坐在风夕崖肩头,近距离的沐浴在明月清光之中,满眼都是迷醉之色,陡然回过神来,它不由握着两只小拳头,激动得小脸通红: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主人啊! 下方哭求者一见明月此景,顿时宛如看到活命希望,不禁喜极而泣,又慌忙各自噤声,且互相提醒,哭闹的孩子们也都被大人捂住嘴巴,生怕有谁搅扰到仙家施法。 其他修行者更是感应到一种玄妙莫测的意蕴在此间诞生和变浓,愈发肃然起敬,连议论都不敢。 天上,无量光华在风夕崖右掌上空渐渐凝成一团,大如拳头,好似琥珀,宛如碧玉。 “我请碧琼显妙相,愿降甘霖无尽光。” 风夕崖淡然开口,缓缓念着。 随他一声念罢,他右掌所托的那团“碧玉”上面当真流淌出一片片水雾甘霖,就像那蒙蒙春雨,纷纷扬扬,洒落到地面方圆百丈内的千余名伤患身上,驱散妖雪阴寒,愈合冻疮伤势,补充性命元气。如此甘霖,未受伤者皆不可得,受伤轻者得的少,受伤重者得的多。 下方修行者敬畏至极,凝眸细看,确定这些看去是甘霖般的细雨水雾,实则全是月华之光。 冥蝶精很想很想偷偷品一品碧琼甘霖,但它现在可不敢偷了,想想也不可能偷到。它攥紧小手帕揉啊揉,想起风夕崖之前对它的传音,它眼睛一转,做羞涩状,呐呐着,便想传音讨要,但它偷偷一看风夕崖:主公正在救人,这个时候讨要甘霖,会不会太不懂事,太不淑女啦? 风夕崖察觉它的小心思,没有动作,却自有一丝甘霖飞来,落入它的口中。 冥蝶精顿时一阵惊喜。 风夕崖施展的这门秘术唤作“碧琼甘霖密咒”,是他将《白月金蝉录》修到渊海五层时习得,施展此咒,需要先凝聚一团碧琼甘霖,凝聚之后,便可在大范围内连续普降月华甘露。 《白月金蝉录》的根基是上古慈航道人的真言。风夕崖修行《白月金蝉录》之后,随着他对其中精义的参悟深入,他开始隐隐约约的能触摸到一丝根本真言的玄妙,也渐渐能够清楚的确定《白月金蝉录》对修行它的人有多么苛刻的要求——灵根、秉性、悟性,至少这三者是缺一不可的。 灵根,火土金三种灵根无缘修行,水灵根或可参悟一二,木灵根才能无碍修行。 秉性难以细说,或是月之圣洁,或是蝉之清高,或是道心的清净,或是残忍的慈悲……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修行者之秉性符合了《白月金蝉录》的精义,便可见知道理,秉性不符合它的精义,便是全然无门可入。或可,或否,没有第三种可能。 悟性更是玄之又玄,灵根和秉性皆都有时,能悟透,一切自然;悟不透,无可解说。 这三者还只是基础的限制。 风夕崖暗叹之余,也庆幸自己的灵根、秉性都符合它,悟性也是没有缺憾,否则可真是空守宝山而无所得了。看来改号金蝉僧的白月道人,以及述出《白月金蝉录》的澄光法师,皆是木灵根吧。 风夕崖其实还有猜测:修行《白月金蝉录》,阳木灵根事半功倍,青阳灵根可到极致。 就像“清净四方界”这门奇特之极的空间秘术—— 《白月金蝉录》中明说,这门秘术“极难参悟”。风夕崖忖思静悟,若是木灵根,怕是没有参悟出来的可能,阳木灵根也是希望渺茫,而他以青阳灵根修行,虽然也是极难,耗费月余时间才悟透奥妙铸就雏形,但是总体上看,他对清净四方界的参悟和修炼却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意味。 《白月金蝉录》和“清净四方界”却又都是基于上古慈航道人的真言! 风夕崖不免得出一个结论:上古慈航道人、改号金蝉僧的白月道人,这二人应当都是青阳灵根。 那么,《白月金蝉录》本身,岂不就是为青阳灵根之人量身打造? 澄光法师则应当只是普通木灵根。因为澄光法师在《白月金蝉录》最后,自称是记述自己跟随金蝉僧修行时的所听所得,《白月金蝉录》中也处处可见“如是我闻,金蝉祖师曰”的字样,并没有明说澄光法师自己是不是也深入修行《白月金蝉录》到极致。 风夕崖细思之下,少了庆幸,多了沉重——兜兜转转,他又成了“夕崖”,又有了青阳灵根,还有了专为青阳灵根而打造的玄奇功法……会是巧合?还是什么仙家一手安排?他究竟是谁? 多想依旧无益,琢磨不透,只能竭力修行,强大自身。 无数神思在头脑中流转而过,风夕崖清净灵台,扫却杂念,静立空中明月中-央,月华遮身,他不言不语,沉静无声,仅是催使碧琼甘霖,没有做出其它任何动作,却显安宁高洁,风采雍容。 在他手中,碧琼洒落甘霖,普救千余伤患。 地面上,千余名伤患身上原本凄惨可怖的冻疮肿胀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消失,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得救者本是受尽折磨虚弱不堪,现在也精力充沛恢复神采。 “拜谢仙长救苦救难!” “仙人慈悲啊!” “我给仙长磕头……” 得救后惊喜不已甚至喜极而泣的人纷纷拜倒。 有人知道风夕崖是度生门掌门,不禁赞颂度生门厚德:“我等一定会在家中供奉掌门仙位,祈祷掌门法力精深,永享仙福……” 却也有人在恢复如常后,跪地高举着已经死去的幼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您救救我儿子,仙长,仙人啊,我给您磕头,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儿子……” 风夕崖捻诀止住甘霖,微微摇头。 “贫道仅是修行者,没有回天之术,如今已是力所能及,施主还请节哀。” 风夕崖向下方悲者微微一稽首,右手托着那一团碧琼,脚下遁光微闪,便到了下一个伤患聚集之处。后方本就知道所求乃是奢望,见此奢望也无,顿时发出痛不欲生的嚎哭。 风夕崖暗暗一叹:你我皆在红尘中,你等还有我来救助,我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何谈仙人?我前世便是静静等死,默默亡去,今世又有什么手段为别人起死回生? 风夕崖停在第二处伤患聚集之处,也是一言不发,直接捻诀,催使右掌所托的碧琼洒落甘霖。 下方又是惊喜和哭泣。 此方救过,再到下处。风夕崖始终静默安然,那一团碧琼甘霖则越来越小。 风夕崖以青阳灵根、符合至极的秉性、天资卓绝的悟性,修行玄妙绝伦的《白月金蝉录》,施展出独门秘术,又辅以各种灵丹妙药精华,凝聚出来这一团碧琼甘霖,其中神效威能,简直难以想象。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城池中,这一团碧琼甘霖,足以救助小半个城池的伤患凡民了。 第二次“碧琼甘霖密咒”施展,碧琼甘霖消耗完毕,这座城池便被救过。 风夕崖向府主告辞,推拒了府主的感恩挽留,言道:“尚有苦难者无数,贫道不可在此逗留。告辞,来日见过。”说罢,拂袖带起楚具约,以清月遁术遁光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77章 奇怪感兆 遁光降落,遁光飞起,日升日落,夜去昼来,碧琼甘霖普救无数受难之人。 度生门和风夕崖的名号开始深入人心。 又到傍晚时候,风夕崖停到一处镇外。 “拿我丹水,去救濒危之人。”风夕崖施法,将三只玉瓶内的丹药化成灵妙丹水,交给楚具约。 “谨遵掌门法旨。”楚具约恭敬接过,躬身行礼,领命而去。 风夕崖站在半空,法眼扫视镇上,又看了看镇外,微微摇头,不发一语。他隐去身形,招来一朵白云,盘膝趺坐于上,先设下防护禁制,然后修行吐纳,迅速恢复连日来的法力消耗。 他意念一动,一颗纯阳圣丹从储物扳指中落入他的掌心。 数月以来,他时常对钟以铮施展青阳圣诀,渡去阳和青木之气无数,也纳来元阳精气无数,炼成纯阳圣丹后一时吸收不尽,都以特殊法门封印着放于储物扳指中,随时可以取出炼化吸收。 修行片刻,察觉到冥蝶精在他肩头乱动,风夕崖道:“你可去周围玩耍,不许捉弄别人,也不可乱拿东西,三刻内回来即可。” 冥蝶精连忙坐好,捏着小手帕,端庄道:“主公,我早就不贪玩啦,我在欣赏周围的景致呢。” 风夕崖淡淡一笑,没有多说,继续吞吐灵气补养自身。 冥蝶精东看西看,坐在风夕崖肩头半点都不挪动。若在以往跟随钟以铮时,它早就坐不住了,要到处溜达寻宝,现在跟随风夕崖,它却片刻也舍不得离开。没什么能比青阳法力更让它着迷了。 过得三刻,风夕崖收功起身。 已经回来的楚具约躬身回禀,奉回玉瓶。 风夕崖将玉瓶收起。玉瓶都是钟以铮炼制的,能收回的他都收着。 再听过楚具约的回禀,风夕崖微微点头,照例掐指推算小镇的概况,算到一处,他突然心头一跳,隐有所感。他凝眸看向小镇西部,法眼一看,便知发生何事,他却又心有疑惑,暗忖:“何人,何物,让我心生如此奇怪感兆?”他隐身顿足,踩着云头飞向那边。 楚具约也隐身跟在后面。 镇中西部,一处宽敞地方有座官府搭建的敞篷,官差在帐篷中坐于桌后,对照着镇民名册,发放驱寒丹药。帐篷前面,冻得遍体鳞伤的伤患或伤患家属,凄然排成一队长龙,另有官差维护秩序。 就在人群长龙的中部,一名中年和两名青年,三名男子都是武者,冻伤较轻,现在都是满面怒容,他们排着队,时不时偏头瞥一眼右侧的三丈外,眼中除了恼怒,还带着些许畏惧。他们瞥向的地方,一名二十来岁、异常雄健,却肌肤枯黄的青年,正被四名武者模样的壮实男子齐力按在地上。 半空中,隐形着的风夕崖立在同样隐匿着的云头上,法眼扫过下方,目光凝在那名青年身上。 冥蝶精也留意到了那名青年,它打量几眼,小手揉揉眼睛,眼中登时冒出幽冥光芒。 它边以幽冥法眼审视,边正色的向风夕崖传音道:“主公主公,依我观察,那是个妖怪!还是个树妖,不,半妖怪,半树妖?也不对,是妖怪附体?” 它本想向风夕崖展现自己的见识能耐,不料传音一半,它自己先糊涂了…… 尴尬死啦! 冥蝶精小脸微红,悄悄瞄着风夕崖,见风夕崖好像也没看出底细,它立即肃容传音道:“主公主公,你看他,真是好奇怪啊好奇怪,他身上明明暗藏着青木气息,连我冥蝶精都差点没感应出来呢,他肯定是个大妖怪!可他又没有半点妖气,也没有半点法力,为什么呢?真是好奇怪啊!” 风夕崖法眼盯视着那名青年,轻轻摇头,未下结论。他暗暗捻诀,抬手掐指,推演卜算,算着算着又是像刚才那样突有奇怪所感,却又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微蹙眉头,看着下方。 “主公主公,你看,他好强壮哦!比钟以铮……比我那位伟大的主人,还要强壮好多!” 冥蝶精看不出那名青年的底细,随便找句话岔开话题。 刚一岔开话题,它立即想起趣事,急忙向风夕崖传音,兴奋的分享道:“主公主公,你见过钟以铮脱衣服吗?嘻嘻!我见过一次哦!主公主公,我跟你说,钟以铮最怕脱衣服,最怕别人看他啦!他衣服被斗法打烂都要赶紧施法盖住,我感觉好奇怪,有一次趁他换衣服,我偷偷去看,成功看到他的脊背!还差点看到他的屁-股!啊!好可惜啊,还没看到他的屁-股就被他发现啦!主公主公……” 突然,冥蝶精的传音戛然而止。 它僵了僵,想起来:主公是钟以铮的道侣啊!跟主公谈论偷窥他的道侣,好像是在跳火坑啊! 它紧紧闭上嘴巴,怯怯懦懦的偷瞄风夕崖,见风夕崖还在沉静的蹙眉推算什么,并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它才悄悄松了口气,暗暗给自己敲响警钟,又想:啊啊!好丢人!一位淑女怎么能跟别人谈论偷窥男人身体呢?淑女只能自己偷窥,不能说出来呀…… 下方那名青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拼命挣扎不休,险些将四名按着他的健硕武者甩脱。 四名武者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人屈膝狠狠顶在青年的背上,发出砰的撞击声,骂道:“铁牛成精了你,亏得你既不能修行也不能练功,不然还真按不住你!” 又一人厉声喝道:“尤阿樘,官爷办公的地方,你敢闹场子?你活腻歪了啊!” 此人边说边看了眼帐篷方向。 第三人咬牙道:“阿樘,不是我劝你,人死不能复生,你再闹又有啥用?你叔他们一家又没杀人……” “杀人!杀了人!他们杀了我弟!” 那被唤作尤阿樘的青年嘶哑的吼着,他在四人的桎梏下挣扎得满面狰狞,脖子都憋出青筋,却是满面泪痕,又被按得趴在地上,挣扎中沾满了泥雪水,混着泪水,花了一脸,非常狼狈。 四名武者闻言都不接这话。那个劝尤阿樘的武者又道:“阿樘,你别犯倔,知道你疼你弟,咱们松开你,你回去给你弟收拾收拾,他还小,别那么放着,不好看。你点头答应,我们松开,你不答应,我们只能将你捆起来。”又一人也道:“你尤阿樘从不撒谎,这回也给个准话,点不点头?” 尤阿樘不点头。他泪流不止,但没有哭声,吼完那句话之后,他便紧咬牙关竭力挣扎。 按着他的武者都咬牙切齿,那劝尤阿樘的憋着劲儿,忍着火气道:“阿樘,你说你这么闹,还能杀了你叔他们一家?官爷都看着呢,要不是我们按着你,任由你闹过去,你早被抓进牢子里去了。你再闹,你叔他们还是没事儿,累得还不是我们几个?你叔他们都看热闹呢。” 这话几乎带着明确含义了:要闹,你过会儿回家自己闹去,在这里闹,有个屁用? 尤阿樘不说话,充斥血丝的眼底满是恨意和杀意。天寒地冻,满地雪水泥泞,冻得许多人直打哆嗦,尤阿樘却只穿一身单薄的粗布短打,上衣已经被撕扯坏,裸出一身枯黄却又异常壮硕的肌肉。随着他的挣扎,他一身肌肉鼓鼓暴涨,刚硬如铁,青筋缠绕,那种块头威势看去非常骇人。 短短片刻时间,四名内气浑厚的武者按着他都按累了,尤阿樘却好像一直不知疲倦。 憨子!脑袋里头没长脑子只他娘的长肉块了吧!报复难道只能在这会儿报复? 一名武者暗骂,喝道:“捆起来!”他们四人其实早就想将尤阿樘捆住,只是街坊邻居的,都是熟人,不能立即就动绳子,得先说劝几句,不管有用无用,至少走个过场,现在过场便是走完了。 四名武者加大力气按住尤阿樘,一人空出一只手来,从后腰摸绳索。 尤阿樘呼呼气喘如牛,趁此机会,他忽然暴吼一声,浑身肌肉贲张,猛地一挣,挣脱开来,冲向那名中年和两名青年。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中几乎要冒出凶光来! “抓紧他!” “拦住!” “尤阿樘你疯了?” 三名武者使出内功冲出,施展擒拿手段抓他,第四人狠狠一甩绳索,将尤阿樘绊倒。 四名武者重又将尤阿樘按住,麻利的死死捆住。 尤阿樘眼看再也挣脱不开,眼泪刷刷流下,恨怒至极的瞪着队伍中那三名男子,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杀人!你们趁我进山,杀了我弟!我要你们偿命!要你们全家人偿命——” 那三名男子原本都不吭声,现在见他被捆住,又被他威胁,一名青年不堪受辱,怒声喝道:“你放屁!谁杀人了?我们刚搬回镇上来,没钱没药,冻得半死,跟他借点丹药,他快到十岁的人了,什么事不懂?死捂着丹药不借,他得多狠的心肠?我爹是他亲叔,我是他亲堂兄!他是想任由我们冻死还见死不救啊!我就是强借几颗丹药,又没说不还!他心胸狭隘,直接气死,能怪到我们头上?” 尤阿樘胸肺都要怒炸,怒目圆睁的吼道:“你们杀人!我弟有病,不能断药,又被雪冻伤,你们抢走丹药,就是杀人!我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全家人!你们子子孙孙我都要杀光!”他头脑似乎不太灵光,说话也不甚快速,但他说的话却有些条理,不因他的悲怒和杀机而混乱。 被他威胁的三人都是大怒不已,那名中年男子指着他,跟旁人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们兄弟俩就跟他们那个毒妇老娘一个德性!我兄长当初就是受不了那毒妇的跋扈,才会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幸亏那毒妇死得早,不然,我们刚搬回镇上,两手空空,别说借丹药了,连门都进不去啊……” 旁人听了并不吱声,或前或后,都退开了一些。 尤阿樘已经被捆住,被四名武者拉着离开,他却硬是往那三人方向冲,同时哑声嘶吼不已。 帐篷处,官差都没理会这点小混乱,早前有人想管问此事,却被了解内情的人拉住,耳语两句,便都坐了回去。人群中也有人想帮尤阿樘说话,但眼看尤阿樘情绪激烈,意态凶狠,万一尤阿樘真的杀人,他们岂不成了帮腔助威的?便也都不吭声,只自暗暗叹息。 空中,云上,风夕崖已将下方提及的“借药”一事卜算得清清楚楚,在推演尤阿樘时,好似也像是推演普通人一样,明明白白,非常透彻,但风夕崖推演尤阿樘时,心底始终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奇异感兆,若有若无,却实实在在,绝非幻觉。可他一旦顺着感兆推演,天机却是一片空白。 风夕崖沉吟一下,在云头散去隐匿,显出身来,踩着云头缓缓降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78章 如此重逢 风夕崖脚踩白云,现身降下,他有心显出威仪,便在法力流转之间显露意境威压。 浩瀚如星月洒落的强者威压让下方的修行者和武者们一僵,他们惊骇抬头,慌忙起身行礼。普通人们知觉没有那么敏锐,却也受到某种微妙震慑,呆呆怔怔的看着风夕崖,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尤阿樘既无法力也无内气,但在风夕崖运转青阳法力,将威压降临时,他却激灵灵一抖,几乎比所有修行者更早的抬头看向风夕崖。一看之下,他那被绳索捆住也挣扎不已的身体便木愣愣的僵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也蓦地呆滞失神。 在他呆滞漆黑的瞳孔深处,一点异常晦暗的青色极其突兀的出现,就像是一截尚未完全熄灭的枯木,突然被风吹过,焦黑灰白的地方一瞬间重新显出一点星火。 风夕崖意态沉稳,降落得平和而缓慢,就降在尤阿樘身前不远。 白云落下时,风夕崖暗施秘术,眼眸含着清月光辉,一直淡淡的看着尤阿樘,敏锐至极的留意着尤阿樘的一切动静。他的手也在袖中捻诀掐指,始终维持着“胥真灵卜秘术”,一直卜算着尤阿樘的底细,顺着自己内心的奇异感兆,探究着那片空白的天机。 是谓法眼如炬,故而洞若观火,乃至明察秋毫—— 尤阿樘反应过激,分明对他有着奇特的感应,似是激动,抑或惊恐? 尤阿樘眸底陡然浮现一点奇异青色! 青意晦暗,意境淡薄; 无光无亮,玄妙无常。 竟是蕴含道意,难以描述! 风夕崖看着那一点青意,不由自主的怔住一瞬。 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 念头闪过,风夕崖一直推演着的天机刹那间不再空白! 可是——乱!乱!乱!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混乱的气机,破碎的线索,交叉错落,疯狂旋转,像是泥沙漩涡,宛如天外星河…… 这一瞬,风夕崖就像是一拳捅破了遮镜的白纸,看到了纸后的明镜,但是那块明镜却是破裂成了亿万块碎屑的碎镜,照映出来的画面各自成点,连不成线,聚不成面。 转瞬之后,天机重又隐去。 因为尤阿樘眼底的青意未能亮起,重又沉寂了回去。 天机隐去,青意沉寂,风夕崖突然脑中一闪灵光,心生莫名其妙的感怀,沧桑,悲凉,欣然,清寒……感怀复杂,难以理清,但风夕崖道心始终清明!刹那间他顺此感怀继续推演卜算!顿时,他刚才从天机上看到的无数细碎、无法琢磨的乱点中,突然涌出一线气机—— 气机现于脑海,没入不知名处,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浮现: “夕崖我儿,你要选它代步?” “七千年的木窗框,八百年的苦修行。化成木鸟,也是一只呆鸟,木窗框,就叫阿樘吧。” 声音响起,又戛然止住,没有更多。好似那道气机只是一把小小的钥匙,只能打开如此一点尘封的声音。这声音,从他真灵深处响起,熟悉至极,却又遥远得像是隔着整个世界。 这是他最初那一世的父亲的声音。 再次听到父亲的声音,比起转世后苏醒前的那次,风夕崖现在更多了些难言的酸涩和恍惚。 他看着尤阿樘。 似曾相识。 原来是转世后的故人重逢。 阿樘。 木窗框七千年有灵生智,八百年修行有成,能够变化,可以化鸟,载他飞行。 如此来历,如此年月,修为又是什么程度?这样的阿樘竟然只是他最初那一世的代步之物? 他最初那一世究竟是谁? 风夕崖念头疯狂的旋转,秘术继续施展,想要再从之前看到的混乱天机中寻到一丝气机。 但他完全空劳一场。 他不仅没能寻到什么气机,连之前看到过的破碎天机都渐渐从脑海中消失,再推演过去,天机还是一片空白,就像是那面破碎的明镜又被一张厚厚的白纸遮住。他的道行不足,看之不透。 风夕崖身前,尤阿樘在眸底最深处的青光沉寂下去后,也陡然回过神来,却还是显得呆呆愣愣。他看着风夕崖,闻到某种“气息”,不是真的用鼻子闻到的气味,而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感应,这种感应让他忍不住的颤抖,激动,冲动,血液沸腾——像是终于找到最喜欢的人,想要冲上去拥抱。 尤阿樘被绳索捆着,满腔的悲怒和杀机都还堵塞在他胸中,再被如此突兀的激烈冲动一冲,他顿时混乱无措。他满身满脸的泥雪水,满眼都是血丝,瞪着眼睛疑惑的呆看风夕崖,张口刚要说话,却不知怎么,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起来,他沙哑而低声的问道:“你,你是,你是……” 风夕崖瞬间从对天机的徒劳推演中回神,他已经即将落到地面,但他在看到混乱天机的时候,云头落势便已止住,而今他拂袖散去白云,落到尤阿樘身前。 他重新打量着尤阿樘:高高壮壮,健硕异常,五官端正,肌肤枯黄,经脉封堵,灵根深藏。 灵根深藏,是以无法修行;经脉封堵,故而不能练功。 他已经知道尤阿樘的来历,这就是天机线索,虽然推算不出更多,但足以让他看到尤阿樘体内最深处的一点异样——道意深隐,青木晦暗,层层遮掩……像是转世或附体之后,神智沉眠之相。 说来话长,其实风夕崖的感怀感应皆在刹那,天机推演也是瞬间,看上去风夕崖仅是在降落时顿了顿,而后尤阿樘贸然出声相问,他便散去了云头,落到地上,淡淡的打量着尤阿樘。 帐篷处,发放丹药的官差中,一名首领模样的修行者在风夕崖现身时,便屏气凝神的看着风夕崖,现在见风夕崖落地,他眼眸一闪,疾步靠近,稽首躬身,深深行礼,恭敬道:“前辈圣安,这小子不懂礼数,冒犯前辈,晚辈会派人好生教他。请恕晚辈眼拙,敢问前辈,您可是度生门……” 风夕崖转头看他。 那人正自躬身,被他目光俯视,突觉高山压来,不由心头一突,连话音都止住,张不开口来。 风夕崖淡淡道:“你识得贫道?” 那人听到此声,顿觉山压散去,浑身轻松下来,却又不敢轻松,风夕崖一道目光都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已经敬畏惶恐之极。 他屏住呼吸,不敢抬头,谨慎回道:“回禀前辈。前辈慈悲为怀,普救众生,晚辈等在官府中办差之人都接到传讯命令,若是有幸遇到前辈,前辈但有吩咐,晚辈等人无有不从。” 风夕崖道:“官府传讯,倒是比贫道遁光都要快速。” 那人急忙道:“前辈时常停下救人……” 风夕崖微笑道:“不必慌张,贫道确有一事,要请官差秉公处置。” 那人忙道:“晚辈李熹。” 风夕崖颔首,袍袖微动,一道法力将他扶起,又信手指向尤阿樘,缓声道:“此子与我有缘,我欲带他离去,传他修行之法,但,恩怨未清,难以静修,你可公正处置此事。若他有错,不可姑息。” 李熹一听,羡慕嫉妒恨同时涌上,转瞬想起自己刚才还说尤阿樘不知礼数等话,不由又是心惊,背上冒出冷汗来,赶紧行礼道:“谨遵前辈法旨。” 别的也不敢多说,李熹躬身后退三步才直起身来,定睛一看,原处哪还有风夕崖的身影?他心知风夕崖定是在暗中看着这里,便先向尤阿樘微微一笑。尤阿樘兀自呆愣无措。李熹暗暗咬牙:运气! 四名压制和捆绑着尤阿樘的武者都面色发白,匆匆忙忙的解开了尤阿樘身上的绳索。 人群长龙中,那名中年和两名青年已经面色煞白,浑身发抖。 李熹转头看向他们,眼中杀意毕露。 那名中年忙道:“李爷,我等当时确实不知阿昌他有病在身,我们只是冻得厉害,才借几颗丹药暂时吃下,想要暖和暖和就找丹药还他,谁知道他会怒极攻心,生生气死……” 尤阿樘听到他说话,猛然从呆愣中清醒。他怒得睚眦欲裂,又有悲恨眼泪流出,哑声嘶吼道:“我弟早产,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谁不知道?他又被雪冻伤,全身都在肿胀!那些丹药是我求来给他续命的!你们抢他的丹药,就是在杀他!你们杀了我弟!我要杀光你们全家老少!” 尤阿樘吼完,狠命一冲而上。 他失了绳索和压制,浑身虬结饱满的肌肉都像在爆发,看去当真似是一头暴怒的铁牛。 而他冲去之时,身上浓烈的杀意竟把那名中年和两名青年震慑的呆滞了一下,就这一下,那三人都被他撞个正着!饶是那父子三人都是内气不弱,也被他头、拳,肩齐用,“砰砰砰”三下沉重的肉响,带着骨骼的咔嚓,直接被他毫无花哨的巨力撞飞十丈! 李熹本要施法相助,见此情况,不由讶然,心道难道度生门仙长就是看重这夯货的力气,想将他教成一名黄巾力士?又想不太可能,度生门掌门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还会缺少力士使唤? 风夕崖盘膝坐在云头,静静的看着下方的情况。许多事情,所谓的“秉公处置”,就是谁的靠山硬,公道就在谁那里,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光明正大,不用委婉,直来直去。 冥蝶精无忧无虑,陶醉的坐在青阳法力气息的环绕中,闲闲的看着热闹。它坐得端庄,两腿两脚都并排斜放,小手中还以兰花指捏着它的小帕子,它偷瞄着风夕崖:主公是君子,我也是淑女呢。 楚具约恭谨的垂手立在风夕崖身侧后方,俯视下方时,满目的清净无尘。 下方,尤阿樘杀机浓烈,说是杀人,当真是要杀人,拳拳都是重如金刚锤头的猛砸。那名中年和两名青年虽有内功在身,却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们也在反击,但他们将内气杀招打在尤阿樘身上,尤阿樘只是吃痛一下,根本不曾受伤。那父子三人个个喷血,惊恐逃跑,却被李熹施法拦住。 “借药”之事和阿昌之死的实际情况如何,官差和镇民全都明白,只不过那父子三人与某位修行强者有点七拐八绕的关系,先前李熹等人才视而不见。如今尤阿樘突然鸿运当头的多了一尊庞大靠山,那父子三人的背景就着实不够看了,人群中也开始有人帮尤阿樘说话。 有人一边暗暗扫看天空地面,一边感叹:“我以前还被阿樘帮过大忙。阿樘多憨厚朴实的小伙子啊,阿昌也是懂事乖巧的娃娃,这兄弟俩相依为命,阿昌被逼死,阿樘就该杀死凶手。” 有人说:“阿樘说的对,三个武者,有内气在身,冷一些还能冻死?明知不足十岁的亲侄子病疮缠身,离不得丹药,还去抢夺强借,这就是杀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有人似乎更知情些,冷笑道:“阿樘进山,两天没回来,那三人肯定觉得阿樘被冻死在山中了,他们逼死阿昌,尤家的田产不全是他们的了?哼,他们却想不到,阿樘吉人自有天相,不仅平安归来,还得到仙人青眼,要被仙人收为徒弟了。”此人也是一面说话,一面向天空躬身。 大多数人则是沉默不语,他们之前见尤阿樘悲怒,不敢帮他说话,只自暗暗叹息,现在看那三人被尤阿樘打得凄惨,转又对他们报以同情,还是不敢说话,也还是暗暗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79章 诱惑 不多时,那父子三人被尤阿樘活活打死,浑身骨骼五脏六腑都被打烂,嘴中喷出脏腑碎屑。 尤阿樘兀自殴打不休。 李熹等了等,眼看场面不成样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拦住尤阿樘。 尤阿樘被他施法拦住,才发现仇人已经被他打死。 他怔怔的坐到地上,眼底生出迷茫:爹走了,娘没了,阿弟也没了。 他蓦地想起他刚才看到的,从天上飞下来,让他看到之后激动无比,要不是他当时被捆着,他都差点冲过去拥抱的人。 他看第一眼就很喜欢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帮他说话,让他报仇。他急忙站起身来,转头四顾,看天看地,却没看到风夕崖,他慌乱起来,冲到李熹身边抓着他的肩膀:“他,他去哪儿了?” 李熹被他抓得肩膀生疼,暗骂一声:夯货! 却还得陪着笑脸,微笑道:“阿樘,风仙长说过要带你离去,你不用急慌。” 风夕崖在空中散去隐匿,在云头盘膝端坐,不染纤尘,淡淡的道:“去给你弟弟收殓罢。贫道将在此镇普救伤患,片刻不会离去,待你处理过家中后事,若是愿意,可随贫道离去。” 尤阿樘仰头看着他,悲恨还残留着,眼中却没有了迷茫,忙不迭的点头:“愿意愿意,我愿意跟你走!”他说完却不走,还是盯着风夕崖。风夕崖又向他颔首而笑,确定自己不会不告而别,他才不好意思的低头,赶紧转身往家里跑。说是跑,不如说是冲撞,健硕的块头看去十分凶猛。 风夕崖传音让李熹将人群聚集在百丈之内,再去禀报此镇官府,聚集城内所有可移动的伤患。 李熹应命而行,指派属下将人群长龙聚集成一片,然后又向风夕崖躬身,退后,转身匆匆离去。 风夕崖站起身来,捻诀施法,明月显化,他立在明月中-央;密咒一出,他右掌凝聚碧琼;甘霖洒落,下方聚集在百丈之内的伤患皆在月华甘霖光的笼罩之中。 夕阳已经落下,天地昏暗下来,唯有明月依旧,甘霖之光依然。几处伤患聚集地过后,一团碧琼甘霖尚未用尽,一镇便已救过,风夕崖将碧琼甘霖化为法力收回体内,此时,尤阿樘还未回来。 风夕崖捻诀一算,遁光出了镇子。 暮色中,尤阿樘正坐在一座小小的新坟前头,还是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眼圈通红,哽咽不止。 风夕崖没有隐匿,也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尤阿樘却像之前那样,在他敢靠近时便是一个激灵,敏锐的感应到他。风夕崖安静落下。尤阿樘蹦起来,满脸泪痕,又莫名的激动着想要上去拥抱风夕崖。风夕崖看着他,安稳沉静,泰然从容。尤阿樘连忙压下冲动,手足无措,自惭形秽,有点忸怩,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只道:“我愿意跟你走,我,我真愿意跟你走。” 风夕崖问道:“事情可了?还要带什么东西么?” 尤阿樘扭头看向新坟,眼泪簌簌的流,全无“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之类的念头。他看了新坟好一会儿,狠心一抹眼泪,转过头来,重重点头道:“了了,全都了了!没有东西要带。” 风夕崖伸掌,一片清辉洒落坟头,渗入其中,而后拂袖起祥云,带起尤阿樘,飞天而去。 天上云端。 尤阿樘老老实实的盘膝坐着,风夕崖没说话,他也不敢吱声。他伸手按了按祥云,结实;又探头看了看云下数百丈的地面,真高。地上房屋如豆,人似蚂蚁,暮色中看不清晰。 尤阿樘全无首次飞天的紧张惶恐,抹净泪痕的脸上只有新奇憧憬。 风夕崖看着储物扳指,从中取出一块妖熊皮毛,又取了十来片灵叶宝材,对照着坐在他身后的尤阿樘的体型,给尤阿樘炼制了一件坎肩、一条长裤、一条底裤、一双长靴。 炼制之时,想起道侣钟以铮,风夕崖微微笑了笑。他从白庸等人的储物法宝中搜集了不少宝材,钟以铮给他的灵材宝料更是不缺珍品,他一直留意着挑选,要给钟以铮精心炼制一套品质上佳的衣物法宝,若非这次急于出关救人,想必钟以铮已能穿上他的炼制成品了。 钟以铮是个豪富,送他的东西数不胜数,他若是拥有财物,自然应当及时回赠,但他如今一贫如洗,能送的也只有亲自炼制的一套衣物了。再说,他身上穿的同样是钟以铮亲手炼制。 尤阿樘看着他炼宝,满眼神奇。 风夕崖炼成之后,将衣物靴子都给他:“换上罢。” 尤阿樘一愣,抬手指着自己:“给我啊?” 风夕崖抬手一拂,清光化尽他身上的脏污,又有云雾升腾,罩住他的身体:“换罢。” 尤阿樘迟疑了一下,枯黄的脸庞有些红,呐呐道:“哦,谢谢。” 他从云雾中伸手,很礼貌的接过衣物靴子,放到脚边祥云上,又低头脱光自己,裸出健硕的肌肉。脱掉陈旧的底裤后,大腿和屁-股一凉,他面皮涨红,连忙抬头,透过云雾,见风夕崖在前面背对着他,他赶紧穿上底裤,盖住屁股和那物。真好,又软又滑,尺寸刚好,还不箍身,舒坦。 他摸摸底裤,又穿上裤子,再赤脚套上靴子,最后穿上坎肩。 冥蝶精坐在风夕崖肩头,它隐着身,尤阿樘根本不知它的存在。它在捏着小帕子,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偷偷瞄了瞄风夕崖,见他未曾注意自己,便悄悄转头,偷看尤阿樘换衣服。它的眼中自然全无情-欲,仅是贪玩好奇。看了几眼,它作羞涩状,展开帕子遮在自己眼前,却还是透过帕子瞧看。 尤阿樘站起身,踩踩脚,靴子也舒坦,抬抬腿,裤子还舒坦,又摸摸无袖的熊皮坎肩,坎肩更舒坦!他看向风夕崖,挠挠头,想起之前看到的李熹向风夕崖行礼的模样,他便照搬过来,向风夕崖躬身稽首,还是有点脸红,说道:“我穿好了。谢谢……您,谢谢您给我做衣裳!” 风夕崖静立不动,没有回头,轻轻拂了拂袍袖,散去他周身的云雾。 尤阿樘见他不说话,便也不敢再吱声。 风夕崖意态平和,沉眸思索。他没再空想自己的身世,而是在想,如何帮助尤阿樘觉醒神智? 他在给尤阿樘炼制衣物之前便重新探察过尤阿樘的身体,再三确认,束手无策。 尤阿樘的木灵根隐得深,埋没于骨骼经脉血肉之中,无法转化灵气,再高明的功法也修行不出效果。若是普通的隐灵根,风夕崖还有手段助它显露,但尤阿樘却是“阿樘”转世或附体而来,灵根所隐,乃因神智沉眠,若是强动灵根,难保不波及到阿樘的根本神智。 …… 尤阿樘体质特异,却尚是肉-体凡胎,风夕崖在山林中寻了一处干净地方,落下祥云,拂袖清出空地,楚具约已经被他收进清净四方界,他自己招手摄来枯木枝桠,弹指点燃篝火。 尤阿樘本想帮忙,结果看得目瞪口呆:连山鸡都一起自发飞来,一起自发脱光羽毛,一起主动往火堆里钻…… 风夕崖将一瓶灵丹和一瓶清泉以法力送到他身前:“觉得饿,便吃下一粒灵丹;觉得渴,便喝下一口泉水。山鸡烤熟,你自食之。”说罢,风夕崖取出阵旗等宝,设下防护法阵,而后闭目吐纳修行,继续思量如何才能让尤阿樘觉醒神智。 尤阿樘应了是,接下两只玉瓶,珍而重之的察看,又去轻手轻脚的翻动自投火堆的四只山鸡。 冥蝶精身在青阳法力气息的包裹中,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这会儿又端庄的看着尤阿樘烤山鸡。 突然,风夕崖眉头微蹙。 “咦,果然是你。”天上传来青年男子的声音,温润,优雅,带着几分随意。 随着此声,一人缓缓降下。 风夕崖睁眼,起身,凝眸看去。 来者容颜俊美,挺拔修长,穿戴乃是高冠古袍和云靴。此人面含微笑,气度清贵,手中只拿着一柄折扇,降下时风将衣摆吹起,他便将折扇随意的压了压衣摆,举止洒然,宛如谪仙人降世一般。 “道友识得贫道?”风夕崖不动声色的问着。 “……你不记得我?那日你与钟以铮回归钟氏祖地,咱们见过一面的。”来者略显郁闷的道。 “哦?”风夕崖自然记得他,沉吟一下,道,“原来是追日殿少殿主,贫道失敬。” 蔡景谦摇头道:“别提少殿主。我就是受不了追日殿那些规矩,不耐烦看他们一个个都板着脸,威严来威严去的,才乘船在尧天界域四处游玩,修行之余赏赏景,赏景之余修修行。” 风夕崖微笑点头,却不说话。 蔡景谦也笑,笑得有些懒散,说道:“你可知我因何而来?你灵根尊贵,法力特殊,我之前遥遥感应到你的法力气息,猜测大约是你在这里,才随便过来瞧瞧。飞来时,听到有人赞颂度生门和你的名字,我越发好奇了些,却也没有动用追日楼船,便是这样踩云看夜,随心而为,寻到你也好,寻不到也罢,都是我的一番兴致。可巧,寻到了这里,果然是你在这里。” 风夕崖淡淡一笑,微微稽首,仍不与他接话。 蔡景谦道:“你这法阵倒是奇妙。”他拿着折扇碰了碰空中虚无处,发出梆梆的声响。 风夕崖终于开口:“让蔡道友见笑。”他没有收起法阵的意向,平和说道,“贫道适才有些领悟,急需参解玄功,才在这里降落,设下法阵,静坐修行,不想竟遇到蔡道友。” 蔡景谦挑眉而笑,温文尔雅,并无追日殿少殿主的倨傲。他看着风夕崖,眼眸幽深,不再提什么法阵,他换个其它话题,与风夕崖说起话来。他说了许多,风夕崖偶尔才淡淡的回应一句。 过了许久,尤阿樘已经将四只山鸡啃得精光,蔡景谦还在风度翩翩的与风夕崖说话。 蔡景谦斜斜的靠在半空中的无形法阵上,颀长有力的身躯在宽袖古袍中隐约可见精健的轮廓,他未因这个姿势而显得有损形象,反因这个模样而显出不羁的倜傥。 他俊美不羁,在篝火的映照下,五官棱角显出优雅的性感,两只眼眸也是幽黑神秘。 他好似全未察觉自己的形貌有多么隽秀无双,看他的意态,与那日他醉酒寻人说话一般,他只是兴致来了,要与谁说话。好像听他说话的对象是风夕崖也罢,不是风夕崖也罢,是人也好,是妖亦可,他只自率性而为,他想聊天,便来聊了,全无目的,仅此而已。 又过许久,蔡景谦在功法、秘术、景致等等方面全都聊了一些,尽显满腹经纶之后,突然摸摸腰间,没摸到想要的东西,他轻轻蹙眉,以一种磁性的声音低沉的说着:“我的仙酒呢?”他顿足慢悠悠地飞起,扔下一句,“来日若见,我再请你吃仙酒罢。兴致尽了,去休去休。” 好像没寻到仙酒,他的兴致便这么断了。 他没再看风夕崖一眼,飞到天空,从袖中掏出一团金光。 金光一出,整片山林都清晰明亮,好似半空多了个小太阳。 蔡景谦一手拿着折扇负在背后,一手熟稔的捻诀,那团金光受他催使,蓦地一震,金光大亮,阳光普照,追日楼船显化而出。仙台重宝,他随身携带,想用就用,不用即收! 蔡景谦漫不经心,飘然落到船上,口中洒脱的咏着诗句,踱步缓缓的进了楼船之中。他身影消失,追日楼船上则金光更亮。小片刻后,一阵空间波动起伏,追日楼船不见踪影。 树林中又黑暗下来。 尤阿樘拿着一鸡骨头,嘴巴满是油渍,呆呆的看着追日楼船消失的地方,半晌才忽然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80章 遇袭 蔡景谦离开之后,风夕崖静默推演自身天机,卜算三番,收起法诀,默然半晌,继续修行。 次日,风夕崖将楚具约从清净四方界中唤出,带着他和尤阿樘,遁光到下一座城市。尤阿樘之前在镇上没看到风夕崖普救伤患的景象,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真正的修行强者施展神威秘术,如今一见风夕崖静立月中,普降甘露光华,他心神震慑,有些恍惚。 再到傍晚,风夕崖不愿在城池中休息,又寻山林干净地方,像昨晚那样升起篝火,布起法阵。尤阿樘在白日间就时不时的怔愣,现在他呆呆的盯着篝火,忽道:“仙师,我以前见过您不?” 风夕崖转头看他,眼眸幽深,隐有清光。 尤阿樘只是脱口而出,被他看来,不禁无措,两只手都没地方摆。 风夕崖将一道神念传递过去:“七千年的木窗框,八百年的苦修行,化成木鸟,载我飞行。” 尤阿樘一怔。 风夕崖沉静的看着他。 尤阿樘眼底迷茫了一瞬,随即清醒,他抬手挠挠头,很难为情的模样,呐呐道:“我没听懂。”他时常采药卖药,见过和尚云里雾里的跟人打禅机,以为风夕崖也跟他说什么“禅理”。 风夕崖早有所料,也不失望,向他微微一笑。 尤阿樘看得呆了呆,连忙偏开头看向篝火。 风夕崖道:“阿樘,我看你时也觉得似曾相识,只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你可还能想起什么?” 尤阿樘听得莫名高兴,却没敢转头看他,只睁着眼睛盯着篝火,冥思苦想的道:“我想不起来,我觉得,我肯定见过您,您白天施展仙法,我一直瞧着……我,我得再想想。” 风夕崖并不催促。 尤阿樘盘膝安坐,像尊铁塔,盯着火舌沉默。 过了好半晌,尤阿樘忍不住转头再看风夕崖,却不料风夕崖一直在看他,他一转过头,正好与风夕崖对视。他登时一慌,面庞通红,像是做坏事被发现似的,有些坐立不安,脱口而出道:“我,我看到您,就想亲近。”话一出口,他自己傻了下,连忙解释,粗声粗气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误会,我只是看到您就很喜欢……”坏了!又说错了!他急得额头冒汗,脸庞涨红得滚烫。 风夕崖摆摆手,笑道:“我理解你的话,我看到你,也像是遇到失散亲人一般。” 尤阿樘一听,立即猛点他的大脑袋,粗声道:“对对,我看到您,也是像遇到亲人,很想抱……”一个抱字出口,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咋又说漏了啊!他懊恼羞臊,再不敢看风夕崖,暴红的脸庞满是汗珠子,几乎是仓惶的转回头去,低头脑袋,盯着篝火,紧紧闭口。 他坐在篝火旁边,粗壮的臂膀露在熊皮坎肩之外,肌肉隆起,可见青筋,健硕的身体也堪称雄伟,面貌却是年轻,刚刚二十来岁的模样,又是面红耳赤,紧张冒汗,看去着实有些反差和滑稽。 风夕崖淡淡笑道:“我知你不善言辞,我那道侣也不善言辞,不过,他可比你强得多,他若说错话,不仅不会脸红尴尬,反而会冷峻沉凝,摆出威仪,让人以为不是他说错,而是自己理解有误。” 尤阿樘愣了愣,道侣? 他明白道侣是什么意思,一下子胸闷起来,难受无比,像是喘不开气。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不明白:仙师有道侣,我为啥要难受? 又想:得是什么样的神人,才能配上仙师呢? 他念头刚起,眼底突然极其微弱的出现一点青意,心脏也像被戳穿了似的剧烈疼痛!那一点青意宛如挣扎着要亮起要燃烧,但只不过刹那,便又沉寂回去,他胸口心脏的莫名剧痛也消失无踪。 风夕崖看着他,浓眉微蹙,朗星般的眼眸也闪过若有所思。 “风道友,我来请你吃仙酒了。” 天上传来一声温润洒脱的笑语,是蔡景谦。 风夕崖摒弃杂念,站起身来。 蔡景谦将折扇别在腰间,一手托着酒坛,一手拂了拂广袖,从天而降,优雅俊美至极。 他边降边轻声笑道:“风道友,这一坛‘南翁不老乡’,饮下之后,可增寿元,可入那不老梦乡,体验仙家长生妙处,对修行悟道裨益无穷。我也只珍藏了三坛,前两坛都被饮尽,只剩这一坛了,别人无资格陪我饮用如此仙酒,风道友至尊之贵,普救众生,高洁功德之士,可与我饮尽这最后一坛仙酿。” 蔡景谦自顾自说着话,托着酒坛,甩着广袖,抬步要进风夕崖的布阵范围。 风夕崖之前不好打断他的话,这时才歉然一笑,微微稽首,道:“蔡道友还请见谅,贫道着实不喜饮酒。我那道侣也珍藏着仙酒,说是钟冥兄长所赐,饮下对修行大有好处,我却从未饮过。” 蔡景谦笑容一滞:…… 钟冥,紫府仙家,他赐下的仙酒,不会比南翁不老乡差吧。 蔡景谦转瞬就将笑容维持了下来,他从容转身,不羁的斜靠着无形的法阵屏障,一手拍开酒坛封泥,仰起头,将酒坛托高,轻轻一歪,一道仙酿倾泻而出,宛如瀑布,没入他的口中。 他优雅中带着豪放,咕咚咕咚咽着仙酒,有些没来得及咽下,溢溅了出来,从他下巴流到喉结,再从喉结滑过结实的锁骨,打湿胸前的衣襟,清晰的勾勒出他精健的胸膛轮廓。 他托正酒坛,轻轻打个酒嗝,笑道:“爽快。” 他这一洒脱饮酒,就把被风夕崖拒绝的尴尬扫净。他不再提请风夕崖饮酒的话,又像昨晚那般,与风夕崖聊起天来。他边聊边饮仙酒,没有再托着酒坛豪放灌酒,而是取出玉杯,自斟自饮。 风夕崖在法阵之中听他讲话,偶尔淡淡的回应他两句。 法阵没有隔绝仙酒的芬芳,尤阿樘闻着仙酒,咽了咽唾沫。 尤阿樘刚才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胸闷剧痛,又突然剧痛消失,他知道自己脑筋不够聪明,便不去徒劳深思。现在他只知道自己也想喝酒。但他要喝酒,只会自己去买,不会要别人的,他也不能露出嘴馋的样子,让人看不起。所以他盯着篝火,悄悄闻着酒香咽唾沫。 蔡景谦忽然看向尤阿樘,醉眼有些迷蒙,慵懒的笑道:“小兄弟,你也是好酒之人?也罢,独饮无趣,算你走运,风道友不陪我饮酒,你来陪我饮两杯,如何?” 风夕崖道:“他乃凡人凡躯,如何承受得起仙酒药力?蔡道友醉了。” 蔡景谦皱皱英挺的眉毛,漆黑幽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看风夕崖。 风夕崖神情安然,却不与他来什么对视。 蔡景谦长叹一声:“败兴,败兴,风道友不是我辈中人。” 他顿足飞起,又像昨晚一样,取出金光,显化追日楼船,登上楼船,渡空而去。 风夕崖静坐,施法卜算,细细推演,平和幽黑的眼眸隐有清光闪烁。 过了片刻,忽有四道白影从林中撞来,瞬间即至,“砰砰砰砰”四声爆响几乎同时响起,无形的法阵屏障都被炸得摇摇晃晃。风夕崖有手段拦截,却没有出手,只沉静的看着,暗中则捻诀施展护魂、防身的秘术,加持到了尤阿樘身上,并传音给冥蝶精:“你去护住尤阿樘。” 冥蝶精小脸正色,传音脆生生的应道:“遵命,主公!” 它身影一闪,瞬间隐身出现在尤阿樘肩上。 法阵之外,四道白影都被震飞,显出四把奇形怪状的飞刀,林中遁出一名男子,张手接住飞刀,打量了下无形的法阵屏障,又看向风夕崖,轻笑道:“我家少殿主有请风道友前去继续品酒。” 此人身后又有三道遁光射来,在他身旁停住,乃是二男一女。 总共三男一女,四人皆是渊海九层,一齐打量着法阵屏障和风夕崖。 风夕崖端坐不动,神情安然。尤阿樘紧张的站起来,却无恐慌,只是摆出蓄势待发的姿势警惕戒备。风夕崖拂袖起身,问那四人:“岁寒王军中妖修?布阵降下妖雪的,可有你们在内?” 来者四人眼眸一凝,那女子讥讽道:“招子还是亮的,知道咱们是妖修,难怪咱们少殿主会看上你呢。至于我们是岁寒王的修士,还是追日殿的修士,你跟我们走一趟,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风夕崖安静伫立,并不接话,就那么一一打量着他们,负在背后的一只手则在袖中推演着什么。 那名手抓四把飞刀的男子笑道:“风道友,我们知道你灵根特殊,功法高明,秘术和宝物也都厉害,但你毕竟只有渊海七层,我等任何一人,皆能稳稳胜你。我们奉少殿主之命前来请你,风道友最好撤了法阵,以免逼得我们礼去兵来,刀枪无眼,伤到你和你那名凡人仆从……” 一持棍男子不耐烦,皱眉喝道:“无须跟他多说!抓住他再讲!” 此人说完,往手中齐眉棍上一催法力,青铜色齐眉棍顿时嗡嗡一震,表面浮现无数符文。此人森狠的盯着风夕崖,脚步一踏,猛地冲前,扬起齐眉棍,带动无数符文光芒,往下狠狠砸去。 其余三人一见,也都催使法宝动手。 风夕崖沉眸看着他们。 早在那名持棍妖修率先攻来的瞬间,风夕崖没有捻诀推演的那只手便往前虚抓一把,空中蓦地出现一杆小旗,落入他的手中。他将青阳法力灌进旗杆,旗杆登时绽放青光,青光震得旗面无风招展。旗面两侧,各自显出一只由符文汇聚而成的玄龟轮廓,一只低头,一直仰头。 可用木克土,亦可用木驱土。 风夕崖握着旗杆,向头顶一挥,仰头的玄龟从旗面上飞出,融入空中的法阵无形屏障。天上顿时多了一顶土黄颜色的罩子,挡住那持棍男子的猛砸和其他三人紧随其后的攻击,但土黄宝罩也颤抖不止,摇摇欲坠。 风夕崖遂将小旗往地面一掷,旗杆没入土中,低头的玄龟也从旗面上飞出,没入地下的法阵无形屏障,加强地下的防护,并从土地中汲取地脉之力,反撑天空的玄龟宝罩。天上原本摇摇欲坠的宝罩顿时恢复原状。 那四名妖修强者随后的攻击,也全被得到玄龟加持的法阵屏障挡住。 每家门派都会有护门阵法,能够借以阻挡强敌围杀。风夕崖使用的这套“地煞龟灵阵旗”,便是钟以铮五六年前以和平手段,从一门强派手中换来。这套阵旗也是钟以铮除了阿鼻魔衣之外,防御力量最强的宝物之一,钟以铮曾在不宜催使阿鼻魔衣的时候,数次用这套阵旗保护自己度过凶险。 这套“地煞龟灵阵旗”有着以木御土的玄妙,钟以铮用冥煞法力催使,能够发挥出它的八-九成威能,风夕崖以青阳法力催使,却能将它的威能发挥到极致。 第81章 奴役 有风夕崖在阵中主持,四名渊海九层的妖修联手攻打,一时便攻不破玄龟宝罩。 “我最厌憎乌龟壳子!”那名女妖冷笑一声,手掌一翻,在袖中将一只铃铛狠狠晃动了几下。 “道友暗算无用。”风夕崖淡淡一笑,抬手一推玉冠,墨蓝宝冠上泛起濛濛微光,凝聚在他脑后,宛如功德清光,抵住那名妖女的迷魂手段,护住他的神魂意志。 尤阿樘有他提前加持的秘术保护,又有冥蝶精施法守着,同样未受暗算。 那名使用飞刀的男子一边将飞刀隔着法阵屏障电射般甩向风夕崖要害,一面向着风夕崖摇头叹息:“法阵再强,也是死物,你以为我们就没有法阵可以布置起来破了你的?我们尚未用尽手段,你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但无论哪种酒,少殿主的酒,你今晚都饮定了……” “我的酒,风道友怎么就饮定了?”一声温缓,低沉,带着杀意的声音响起。 四名妖修同时一惊。 天空中,追日楼船没有横渡空间,而是隐匿着徐徐飞来,此时它散去隐形,显现出来,朝阳般的光芒普照而下,林间亮如白昼。 蔡景谦立在船头,醉意未消的面上带着一层薄怒。他现身的刹那便挥手驱使追日楼船在林中降下光芒,封锁住了那四名妖修的退路,此时,他略带懊恼的看向风夕崖,摇头道:“蔡某刚才喝得醉了,未能及时感应到这里的斗法波动,来迟了一点,风道友莫要怪我。” 风夕崖稽首谢他援助,又道:“妖孽作祟,与蔡道友无关,何谈怪罪。” 蔡景谦微笑,传音道:“风道友,我见过几名度生门护法,都是神魂宝相,济世救人时常念度生门名号,对风道友虔诚无比。我料想风道友有秘术能渡化罪人。今番这四名恶妖冒我名头,借我饮酒一事,惊扰到风道友清修,我便将它们制服,交给风道友渡化,可好?” 风夕崖不动声色,也是瞬间一念回道:“蔡道友无须麻烦。这四妖皆是布阵降下妖雪的恶孽之辈,蔡道友可将它们杀身灭魂,除去罪业,自添功德,贫道怎好收此大礼。” 阵外四妖罪孽缠身,若被制服,任由风夕崖施法,风夕崖自能用“清净四方界”强行渡化它们的神魂,抹消他们的本性,让它们虔诚皈依。 说到渡化,“清净四方界”只能渡化血煞、罪孽、杀业之辈,可这世上修行者,鲜有不杀生的,厮杀拼斗,征伐往来,但凡稍有成就的修行者,谁的手下没有几条人命妖命?那又如何分清谁可渡化,谁不可渡化?凡人不清,道不明白,修行强者法眼无差,自能明辨是非。 有人杀生极少,却是罪业满身,恶孽无穷,盖因他们所杀之生灵都是无辜、良善,甚至有功德在身。功德反噬,罪孽十倍!罪到极处,定遭天谴!是故,鉴虚和尚不敢枉杀冰玫大妖。 也有人杀生无数,却不被算到杀业中,身上更无罪孽,盖因他们所杀之生灵都是身有罪业、为恶四方、残害生灵之类,杀这类生灵,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功德盛到极处时,天地都会护佑…… 可见罪业不在杀生是多是少,而是在于所杀之生灵是什么情形。 前者,其身有血煞罪孽或杀业,风夕崖可用“清净四方界”渡化之。 后者,其身无罪业,甚至还有功德,风夕崖便不可渡化。 再说前者,风夕崖渡化他们,未必便是出于慈悲之心——白庸、楚具约、鲁卓前、裘境,哪个不是风夕崖恨不得将之剥皮抽筋的敌人?用“清净四方界”渡化他们,乃是对敌之无情手段! 而今法阵之外的四名妖修,它们布阵作法,一场妖雪下来,单是因此枉死的婴孩幼童便不知多少,它们的罪业何其凶烈!所以风夕崖对蔡景谦传音说“将它们杀身灭魂,除去罪业,自添功德”。 下方四名妖修早在追日楼船现身时便要舍弃攻击,转身逃遁,却被蔡景谦催使追日楼船的封锁逼了回来。他们逃不脱,待要疯狂杀向风夕崖,却还是攻不破法阵屏障。 急切间,他们不断向风夕崖和蔡景谦传音,各有说辞,但风夕崖和蔡景谦哪里肯予理睬。 蔡景谦被风夕崖传音回据,面上的微笑散去,带着醉意的漆黑眼眸浮现一抹失落。 他深深的看着风夕崖,摇头喃喃着什么诗句,而后洒然扬手,追日楼船骤然亮起,普降朝阳光芒!光芒中又生玄奥符文,符文无尽,盘桓凝聚,倏然显化出四条烈阳锁链。蔡景谦兀自看着风夕崖,口中诗句略有伤感,而后看也不看烈阳锁链,他又猛一挥袖,锁链便即冲着下方四妖打去。 蔡景谦本身便是领悟了道意的渊海九层巅峰,再有仙台重宝在手,四妖无可抵抗。 一个转眼,四名凶威极盛的妖修全被烈阳锁链贯穿身躯,缠绕束缚,倒在原地。他们反抗不了,动弹不得,修为被封,无法传音,连嘴巴都无法张开,剧痛惊骇之意充斥在他们的面庞眼眸。 蔡景谦站在船头,始终未看他们,似是不过做了件随手拍死几只苍蝇的小事。 他看着风夕崖,俊美的面容带着几分失意和慵懒,酒醉吐真言般的道:“风道友防我如防贼也,何至于此?我蔡景谦对你确有结交之心,那日你与钟以铮回归钟氏祖地,我初见到你,便想与你说话,但你正受人迎礼,我不可搅乱,只能与两名酸儒扯话相谈,而后,我兴致已尽,便自归去,未曾搅扰到你。现在你我重逢,你身边没有道侣,不会引他怒你,我才乘兴寻来,要与你做个萍水相逢的友人。我诚心相交,风道友何须处处防范?我若心生歹意,追日楼船莫非破不去你的法阵?” 蔡景谦眼眸专注,声音则是温润,磁性,有些低沉,带着随性的潇洒。 风夕崖被他盯着,听他说话,不为所动。 听完,风夕崖稽首再次谢他相助,然后用与他有些相似的语调,平和从容的笑道:“不怕说与蔡道友知晓,我这法阵,防御之能还算上佳,使用起来却有些不便,每次收阵之后,都要温养数个时辰才能重新布阵。我昨晚本正悟道,蔡道友寻我说话,我便中止参悟,洗耳恭听蔡道友高见,今日蔡道友来请我吃酒,我不喜饮酒也不喜闻酒,但蔡道友既有兴致,我自然不好败兴,便也屏着呼吸,静听蔡道友谈笑。只因我修为低微,需要法阵防身,没有轻易收起,倒让蔡道友误会。” 蔡景谦一噎:…… 他们二人都没用传音,只是慢条斯理的对话。 尤阿樘慢慢收起自己蓄势待发的戒备,支着耳朵听,却听得摸不着头脑。他看看风夕崖,又看看蔡景谦,再看看追日楼船,最后看向四名妖修,得出结论:厉害!都很厉害! 冥蝶精则从尤阿樘肩头一闪,落回风夕崖肩膀,它抓着风夕崖的肩部衣裳,警惕无比的看着蔡景谦,当真像是防贼一样:别以为我瞧不出你在挖我家墙角,主公是我的……伟大主人钟以铮的! 蔡景谦被风夕崖一番话噎到,从苦情被冤者成了无礼搅局的,他长长轻叹,又说一段,请风夕崖渡化四妖。风夕崖不嫌麻烦,稍稍推辞,请他自己除罪添功。蔡景谦在醉意中又生寞落和微怒,风夕崖这才略略沉吟,笑纳了他的好意。 蔡景谦送礼被收,面上重现欢喜,好像他当真仅仅是想要结交朋友,他送朋友礼物,朋友收了礼,他便不再多待,转身醉意迷蒙的直接回了楼阁。 然后,追日楼船绽放光芒,一闪之后,消失不见。 林中又清静下来。 法阵内是熊熊燃烧的篝火,法阵外是四名被烈阳锁链封锁着的大妖。烈阳锁链是由追日楼船催使出来的符文凝聚,属于秘术造物,并非追日楼船的一部分,所以楼船离去,锁链却没有消失。 风夕崖看向四名大妖。 那四妖将风夕崖和蔡景谦后来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等人已被蔡景谦当作礼物送给风夕崖,风夕崖则要“渡化”他们,怎么个渡化法儿?他们恰恰都是见过白庸等人神魂宝相的! 风夕崖确要渡化他们,也无须撤去法阵。 地煞龟灵阵旗,布成法阵之后防御非常严密,外人外物无法进入,里面其他人物无法走出,唯独风夕崖例外。风夕崖掌控阵旗,可以带着自己一身法宝,在法阵内外任意进出。 风夕崖却不出阵,他左手一招,唤出阵旗,轻轻晃动间,法阵之外的地面上便凭空出现四道土刺。土刺戳在四妖后背,将他们撞到法阵边缘,并使他们头顶贴着法阵。 清光一闪,风夕崖已到他们身边。 那名使用齐眉棍的妖修凶恶至极,竭力想要动用法力,憋得浑身肌肉贲张,脖子直冒青筋,却是自知无幸,宁愿自灭神魂,也不甘失去本性受人奴役!但他已被烈阳锁链封印,求死都不得! 其余三名大妖没有妄图自灭,满眼都是骇怒和哀求。 风夕崖没有浪费时间与他们动口说话,只将一缕神念化作声音,瞬间传给他们:“千万无辜婴孩,无数良善百姓,他们何错之有,要被你们布阵引动妖雪,生生冻死?我本有杀妖除恶之心,又已卜算天机,久候多时,你们前来害我,乃是自投罗网。我非慈悲,渡化你们,克敌收服奴仆而已。” 一念传出,风夕崖已经抬手成掌,穿过法阵,将一掌清辉拍向那名使用齐眉棍的悍猛妖修头顶。 那名妖修妄图自灭而不能,绝望不甘,恨怒滔天,睚眦欲裂的瞪着风夕崖,眼睁睁的看着清辉向他袭来。刹那间,他眼前一黑,周身剧痛,神魂陷入一片清辉世界中。 此妖,其本体乃是一只通身漆黑的异种恶猿。它资质极佳,性情桀骜,手段凶残,肉-身化形为人,神魂却还是黑猿模样,如今被风夕崖摄到清净四方界中的便是一只巨大的黑猿神魂。 渊海九层的黑猿,神魂远比白庸等人强悍,落入清净四方界后,面对清净感化,它竟还清醒骇怒了一瞬。但也仅仅一瞬,随即,它便在清辉中陷入浑噩。 随着乌黑的恶孽从它神魂之躯上冒出,清净的光辉也助它凝炼琉璃之躯。 呼吸之间,它重新恢复清明,仰头嘶嚎一声,无尽狂喜,宛如得脱苦海牢笼。 它摇身一变,化形为人,还是其原身的模样和装扮,只不过,他原本桀骜的面庞现在褪去了凶恶残忍,多了欢喜虔诚。向界内普度尊王神像行礼之后,他向过来与他道贺的楚具约行礼,没有多说,转身飞到一角,盘膝端坐,刚强雄健,肃穆庄严,像是一尊护法金刚。 紧随黑猿妖之后,刀背猪妖、猞猁妖、蛇妖也被渡化进来。 后面三妖也以琉璃之躯化为人形,被抹去本性和自我,只知皈依于普度尊王,欢喜无限的互相道贺行礼。黑猿妖起身,与他们见礼,楚具约也上前与他们说话。 清净四方界外面,风夕崖四记简单直白的拍掌,便将四妖肉-身化成灰烬,将它们一身宝物都进储物扳指中才带进法阵之内。紧接着,界内四妖纷纷听到感召,飞到上空,伸手按着界内边缘,得了原身法宝,又是一场拜向普度尊王神像的虔诚谢恩。 风夕崖从界内收回神念,坐回篝火旁边,闭目沉心,静静推演自身天机。两刻之后,他睁开眼来,暗暗思量:阻路之物果是四妖,可以安然归去了,但伤患尚有甚多…… 他稍作思量,取出百余瓶灵丹,施展秘术,将之化成玄妙丹水,再将楚具约、四妖从清净四方界中放出,把玉瓶分给他们,传音叮嘱一番。 楚具约等人接过玉瓶,恭敬行礼,后退三步,转身遁光四散。 风夕崖又看看自己的妖宠葫芦,里面沉眠着雷广、雷成二妖。风夕崖轻轻摇头,如果让雷广雷成也去救助伤患百姓,只怕他们兄弟俩半途就会被暴怒抓狂、不听辩解的修行强者们撕成碎片。 随后三日,风夕崖普救伤患的速度明显加快,而蔡景谦则每晚准时过来陪他说话。 迄今为止,数千里内,无人不知度生门名号,无人不知风夕崖功德。 第四日晚,蔡景谦又来,又走,洒脱如常,只如会友。 风夕崖推演自身天机:拯救百姓,我已尽力,再不回归,恐有莫测危机。 他抬头看天,又以法眼扫视四方,而后清光一拂,将篝火熄灭。 尤阿樘一愣,转头疑惑的看他。 风夕崖笑道:“随我回去,看看我那道侣可有法子助你。” 尤阿樘听他说出“道侣”二字,便又是胸口闷痛。他莫名其妙,点点大脑袋,低头看自己胸膛,又把蒲扇大手伸进坎肩中,摸摸健硕的胸口,很认真的揉了揉:什么时候受过伤吗?还是生病了? 冥蝶精看他自摸,羞羞的捂脸,眼睛却从手指缝里继续看。 风夕崖也看了尤阿樘一眼,幽深的眼眸却只有平和,看不出实际情绪。他向地面招手,主阵旗显化,化光射回他的手中,他再催使主阵旗,默施法诀,将分布四周的十六面小旗收摄而回。 清月遁术使出,一轮明月裹住风夕崖、尤阿樘和冥蝶精,向寒庆关方向遁光而飞,瞬息百里。 第82章 钟哥威武 寒庆关前,一场厮杀。 四名猛将合力围杀一名凶煞强人。 轰隆、砰砰,撞击碰撞砸地,大地都颤抖几分; 咔嚓、铿锵,雷电霹雳刀枪,凶威利刃令人胆寒。 强者斗法,凶杀之宝厮拼,场面之神异宏大,实在难以尽述。但见人影如电,碰撞闪烁,突然,一名银甲披身的青年男子闷哼一声,从战团中倒飞出来,胸前厚重的宝甲竟然布满裂痕。 银甲青年翻身落地,蹬蹬蹬蹬倒退四步,将地面踩出深坑,才站稳身形。 他呸出一口鲜血,怒视战团,喘着粗气:“你再接我一锤!” 银甲青年吼着,脚一踏地,腾地一下窜起,猛虎下山一般气势汹汹!转眼间,他重又加入战团,巨锤挥砸,风声呼啸,打向被围攻者,要挽回失手被打的颜面! 这位银甲青年高有一丈,一双臂膀粗壮如柱,双手持着一只巨锤,锤上煞气腾腾,符文流转,每砸一下都有巨山之力,就算渊海九层的强者,被他砸一下,也要成为肉饼。 “啊!” 一声痛吼,戛然止住,银甲青年倒飞而回,胸口多了一个透明窟窿,整颗心脏都消失无踪,伤口宛如焦炭,没有流血。银甲青年怒目圆睁,在半空中低头看着自己心口,不敢置信。 砰。砰。 银甲青年落地,巨锤落地。 银甲青年剧痛茫然,一只手捂着胸口的窟窿,挣扎着想要用另一只手取出丹药施法自救,但他手刚抬起,便又软了回去。他抽搐了几下,便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了。他的身体,不仅心脏消失,肺腑都被烤熟,经脉也都寸断,大罗神仙难救。不止如此,他连神魂都已重伤,怕是没有转世的可能。 自古以来,厮杀你死我活,死在凶杀之场上,死在凶煞之兵下,大多都是难有轮回。 “好!好!死得好!” 寒庆关上,一名缺了半只手掌的男子怒视银甲青年的尸身,眼中含泪,咬牙切齿,“身为人族,却在妖兵中助纣为虐,攻伐城关,残害百姓,杀我兄弟,就该落得如此下场,才可见天理昭昭!” 主帅赵珲抚须点头,其余兵将和修行者也都快慰叫好。 关前,妖兵一方匆匆飞来两名妖修,其中一人面色惨白,颤抖不止,刚一飞近便扑到银甲青年的尸身上,慌乱的向他灌注法力,哽咽的叫他名字。另一人拾起巨锤,戒备的看了眼寒庆关方向,急迫的拉着他,带他一起托着银甲青年的尸身和巨锤,又匆匆遁回了妖兵大营。 寒庆关一方并未阻止他们。在阵前为同袍收尸,哪方都不会阻止。 寒庆关上,赵珲旁边,一名女扮男装的清美女子面含笑意,矜持不语。她的眼眸盈盈如水,安静的看向仍在厮杀的战团,目光只凝聚在那个矫健英伟的青年身影上。 在她身侧,两名同样女扮男装的仆从彼此对视一眼,都笑着传音与她说话:“公主,钟以铮怕是仙台以下第一强者了罢?”“这几天,妖兵一方再强的猛将也不能在钟以铮手下占到半点上风呢。” 那名清美女子乃是明镜国第五公主谷诗婧。 谷诗婧目光温柔,笑而不语,她也在传音:“慧君师姐,钟以铮连夏日也要穿两层衣物,连令尊断岳大长老的话他也不爱听从,他独来独往,性情执拗,偏还受人拥戴,真是少见和有趣。我有点好奇,他听从钟冥仙家的吩咐,与那度生门掌门缔结道侣契约,莫非,他便是心甘情愿的么?” 在她们不远,钟氏强者中,钟慧君扫了她们一眼,传音哈哈一笑:“钟以铮那个臭脸,我以前也奇怪得很,他是哪里学来的臭脾气,后来见过钟冥兄长,才知道他崇拜模仿之人便是钟冥仙家。钟冥仙家发话,他不乐意也会乐意,不喜也会觉得喜。钟以铮那家伙看着聪明,其实脑袋不开窍。” 谷诗婧捂嘴轻笑,眼底若有所思。 谷诗婧幼时曾在明镜国皇帝的安排下,与一位仙派真传签下道侣契约,孰料还未等她长大完婚,那位仙派真传便在一次斗法时意外身亡。自那以后,谷诗婧身后追求者无数,她却一意清心修持,不曾青睐任何英杰儿郎,直到明镜国被岁寒王攻伐,她才中止清修,今次她是带着圣旨而来。 而钟以铮,去年夏天之前,钟以铮还只有一位仙台境界的兄长,他的名号没被皇室过于留意。不曾想,去年夏天未过,钟以铮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紫府仙家的唯一至亲,身价提增了何止百倍! 明镜国皇室当然没可能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紫府钟冥联姻,便将钟以铮郑重的列入联姻对象。 谷诗婧也是在那时开始关注钟以铮。 又不料,谷家皇室还没向钟氏祖地明确表达联姻意愿,钟以铮就自己领了一名道侣回来! 暗地里为此郁闷吐血的人可实在不少。 不过,世上有缔结道侣契约,便有断绝道侣契约。契约的反噬,也是有宝物可以挡劫的。况且,若是一方纯属意外的死去,另一方不知情者便可安然的重获自由…… 寒庆关前,银甲青年的死,让其余三位围攻钟以铮的妖修更加吃力和胆寒。 那三位妖修强者都是渊海九层,也都是魁伟巨力的青年模样。 之前妖兵一方派出来斗钟以铮的将领,不管法力多强、法宝多妙,一旦肉-身不够强悍,都会被钟以铮遁光靠近,贴身一枪,直接砸倒!反应快的或能自保,被砸懵的就永远懵下去了。 妖兵统帅名唤齐高鹏,乃是一名禽修,性情本就残暴,一见此景,怒气冲天,喝令谋士献策。 一力降十会,凭钟以铮的实力,仙台以下谁能杀他? 谋士被逼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言道:“看那钟以铮冷面无心,孤高自傲,大帅可派人讥讽激将,看他敢否一人来斗四将。他若应下,大帅便选出四名擅于近身搏杀的强者,合力围杀了他!” 齐高鹏依言派出妖修激将,钟以铮果然不顾寒庆关一方阻止,当场一口应下。 齐高鹏大喜,厚赏那名谋士,又选出银甲青年以及三名巨力妖修,令他们合力围攻钟以铮。 哪知,即便如此,钟以铮还是占据上风!四名雄健的猛将在钟以铮周围狠劈狠砸,却都不能伤他一根汗毛。齐高鹏正自寒脸的时候,银甲青年先被砸飞,后被捅死,剩余三人也显得岌岌可危。 钟以铮一声不吭,静默,狠辣,凶猛。他没有披甲,还是那身外罩和长靴,里衣下面的宝甲则已被激发,时刻能够护体。面对周围三妖的围杀,钟以铮面庞沉冷,眼眸冰寒,浑身冥煞法力滚滚慑人,一杆龙鳞枪在他手中使得出神入化,雷光点点是戳,霹雳滚滚是砸,罡风阵阵是扫…… 围杀他的三名妖修,一人使用巨斧,一人挥使长刀,还有一人掌握蓝光隐隐的毒矛。 使用巨斧者满脸络腮胡,狰狞的盯着钟以铮周身要害,拼命使劲,挥砍巨斧,斧刃涨出三尺寒光,简直无坚不摧!劈砍出去,敌人再强的防御法宝也无可抵御,往往被巨斧连人带宝劈成两半。死在巨斧之下的渊海强者不知多少,渊海八-九层的也不在少数! 钟以铮却每每在巨斧劈来时,刚健的臂膀一提,龙鳞枪极其突兀反戳而去,快到极点,后发先至,将巨斧狠狠击开!继而钟以铮一枪携带雷电罡风,杀意森冷如同寒潮,将那使巨斧者杀得狼狈防御。 挥使长刀的妖修比那巨斧者更有不如。此人刀刀都能挥出无数阴风,再有他的施法配合,可生鬼哭神嚎之音,能够动摇敌人神魂,往往敌人头脑一昏,就被此人长刀斩去了头颅。钟以铮却全然不受鬼哭影响!好像钟以铮就是一个铁石铸造、毫无情绪的金刚铜人。 实际上,任它鬼怪阴风,在冥煞法力前都是小巫见大巫,更别说钟以铮还有阿鼻魔衣护体。 那掌握毒矛的妖修对钟以铮造成威胁不小,也被钟以铮逼迫打压得最凶。 杀! 钟以铮看准时机,腿脚一蹬,猛蹿而出,手将龙鳞枪一划,尖锋雷芒暴涨八尺,凝成寒煞雷刃!那毒矛者一骇,急忙防守。钟以铮高拔强健的身躯已经凭空出现在毒矛者身后。 巨斧挥砍而来,要对钟以铮攻其必救,才好救下毒矛者,却已晚了!毒矛者喉中发出咕噜噜的怪异嘶吼,往后一倒,从脖颈左侧到右胸,断成两截,截面也似焦炭,成了两半巨狼。 钟以铮则脚踏大地,利落旋身,精壮的腰背一挺,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巨斧者的杀招。 四将已去其二! 四名强者围攻都占不了丁点上风,而今只剩二妖分担钟以铮的凶煞实力,明显只能领死! 巨斧者骇然惊怒,退意更浓,当即呼喝喊杀,用尽全力狠劈两下,想要寻机脱身。 钟以铮腾转挪移,刚健灵动,躲开一劈,手中紧握的龙鳞枪猛地刺出,迅速雷电,撞开巨斧第二劈。长刀者杀来,钟以铮将龙鳞枪呼啦一扫,扯得电光炸响,砰然砸退长刀者。 巨斧者被龙鳞枪撞开时便要借力而逃。钟以铮脚步一踏,冥鸦遁术近距离一闪,出现在那巨斧者身侧。巨斧者退避不及,暴吼一声,激发宝甲护身,巨斧同时横劈,将钟以铮劈成两截。 巨斧者一愕,暗道不好!钟以铮散去,果是虚影。 巨斧者心头一寒,蓦地脖子剧痛,怒目圆睁,显出巨熊原形,尸首分离。 钟以铮矫健如龙,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巨斧者身后,正是他一枪将那巨斧者枭首。 四去其三! 钟以铮霍然转身,一言不发,沉默如旧,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却是煞气滔天,深邃的眼眸也自寒光暴涨!他森然的逼视长刀者,像是凶残的上古猛兽在逼视即将被它扑杀的猎物。 长刀者本也是凶妖,杀人无数,无所畏惧!可现在被钟以铮寒眸一盯,他竟蓦地全身一抖,不禁哆嗦。长刀者来不及羞愧臊恼,保命要紧!他暗吼一声,捏碎宝符,遁光迅疾无比,逃向妖兵阵营。 钟以铮冥鸦遁术再出,钢筋铁骨般的身躯爆发出无穷力量,扬起龙鳞枪猛砸。 那长刀者骇异他的遁速,举刀想要架开龙鳞枪。 砰!咔嚓! 长刀者骨头碎裂,口喷献血,连人带宝都被直接砸到地上。 钟以铮身若陨石,轰然坠地,龙鳞枪雷电噼啪,猛地一戳! 长刀者身体一弓,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便被戳个大大的透心凉,也显出原形来。 四名猛将,全被杀光! 钟以铮手握龙鳞枪遥指妖兵大营方向,沉声喝道:“谁敢战我?” 妖兵方向,无人应声。 齐高鹏暴怒无比,喝问座下众将:“谁去将此獠头颅带来予我?” 他手下众妖将无人胆敢应战。仙台强者自然是敢,却不可出营,寒庆关那位仙台强者正盯着呢。再说,钟以铮身上有紫府仙家所赐之宝,若是仙台强者妄图以大欺小,寒庆关仙台强者便会阻拦,给钟以铮激发紫府之宝的时间。齐高鹏也知,想杀钟以铮,唯一的机会就是派出仙台境界以下的猛将,光明正大的与钟以铮厮拼,不给钟以铮激发紫府之宝的机会,直接将他灭杀当场。 但,有可能吗? 钟以铮一身当关,万妖莫开,堂堂妖兵大军,竟似被他一人拦住! 寒庆关上,赵珲大喜过望,将领谋士大声叫好,士兵们更是欢声震天。 谷诗婧轻捂嘴唇,面上温柔之色更浓,美目绽放炫彩,眼中只剩钟以铮的英武体魄。 张孟秋、梅咏思两位俊秀倜傥的青年也或痴或呆的看着钟以铮…… 钟慧君豪放大笑,神念扫过谷诗婧和张孟秋二人,暗暗骂道:骚-货,暂容你们多看他几眼! 钟以铮逼视妖兵方向,腾地一下升空,寒声喝道:“谁敢战我?速速一起上来领死!” 铿锵低沉的男子声音响彻天地,震荡云霄,听者只觉如雷炸响在前。 钟以铮面冷心硬,沉怒在胸。妖将无数,一个个蹦跶着出来,还时常不敢出来,慢得让人发指,杀不完,杀不尽!他什么时候才能将妖兵杀退,去寻道侣?若非理智顾虑,他都想动用阿鼻魔衣,直接将妖兵杀个精光。 第83章 恨怒 再说风夕崖。风夕崖带着尤阿樘和冥蝶精,以清月遁术回向寒庆关,一闪再闪,没过多久就飞去两千余里。 因几日前钟以铮化身为钟冥,一拳将数千里内的云层全数震成齑粉,接连几日,数千里范围内仿佛还有余波未消一般,天上不见半点云雾,一直晴朗一片,夜空中月明星稀。 天上一轮明月遍洒清辉,风夕崖周身的清光也宛似月明。 风夕崖正遁光间,突然,毫无遮拦的天空刷的黑暗,月光全无,像是有谁用一块大黑布将天空遮住。风夕崖一惊,脚下一踏,极其突兀的旋身一闪,直接向后遁光倒飞,转瞬百里,快速绝伦! “小娃娃,在老祖我的手下,你逃得掉么?” 一声苍老低哑的声音平淡的响起,不知从哪里传来,直接响在耳边。 遮天蔽日之暗,道意深沉之音,竟是仙台强者亲来! 风夕崖见识渊博,心下发寒。但他惊而不乱,断然施展爆发秘术,拼力遁光,法力爆发之下,转眼之间,他又已飞去百里!但天空还是黑暗,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见星月,不见大地,周围也都寂静,没有风声,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 风夕崖急往下落,眨眼又落数十里,却还未触到地面。 风夕崖心往下沉,知道自己已经落入敌人禁制阵中。他停顿下来,一言不发,一手催使法宝护体,一手暗暗捻诀推演自身天机:没有危险! 还是像他之前推演的那样,自身没有凶险。 风夕崖背上渗出冷汗——已被仙台强者困住,怎么会还没有凶险?难不成敌人只是困他而不碰他?这种可能,怕是奢望,那么,难不成,敌人拥有至宝,能够压制罗汉舍利的品阶,可以透过罗汉舍利对他的护佑,直接混淆他的天机,蒙蔽他对自身的卜算? 风夕崖安静伫立,神思电转,转头扫看四周。 冥蝶精在他肩膀上揉眼睛,再揉眼睛,眼睛直冒幽冥光,还是看不透周围的黑暗。它试着使用幽冥遁术,竟然使不出来,也就是说,它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只能呼扇蝶翼慢飞,不能快遁。 它再使用其它神通,全都无效! “主公主公……”冥蝶精慌得厉害,抓紧了风夕崖的衣服,传音向风夕崖汇报它的情况。 尤阿樘也在风夕崖身旁,在清月遁术的包裹下,紧张的四下张望。 咦!妖精! “风仙师,您肩上……”尤阿樘下意识的大声提醒。 “它是冥蝶精,一只灵宠,一直都在。”风夕崖传音。 “哼!”冥蝶精白了尤阿樘一眼。 “哦。”尤阿樘瞪着冥蝶精,惊奇不已。他头一次看到灵宠:长着胳膊腿儿还有脑袋,真小。 冥蝶精数日前偷看尤阿樘换衣裳,把尤阿樘全身上下完全看个精光,它心虚之下,一直隐身,作羞涩状,也没与尤阿樘传音过。而今它会现身,只因它神通无效,连隐身都隐不了。 风夕崖沉心静气,扫视周围,黑暗中不知上下南北。他手心冒汗,向天上黑暗处稽首行礼,平和恭谨的道:“不知哪位前辈法驾降临,晚辈风夕崖,钟氏一族钟以铮之道侣,愿为前辈奔走效劳。” 无人回应。 风夕崖背上冷汗更多,他一时有点不确定自己那句话有没有说出口去,因为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他的五感、神念之感应,也全被黑暗蒙蔽着。他明白自己在说话,却是半点声音也不觉。 过了小片刻,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平淡的回道:“老祖我知道小娃娃你的身份,你那道侣,便是钟冥仙家之弟。你身上亦有紫府禁制保护,老夫自不会动你,免遭禁制反击,失了面皮。” 紫府禁制的保护? 风夕崖心下生疑,现在却不是多想的时候,他也暗暗松一口气。 风夕崖刚才凝神仔细倾听,依旧不知声音从何而来。他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天光一亮,天地间的声音重回耳畔。黑暗并未完全消退,还是遮蔽着天空,只是没像最初那样遮拦的绝对,任由月色泻漏进来丝丝缕缕的清辉。 风夕崖神念一扫,发现自己还是立在原处!就在他刚刚遁光倒退的地方!他法力爆发之下的向后逃遁和向下飞遁,加起来上千里,竟然全在原地踏步! 风夕崖心生骇异,却又恍然。 空间奥意,这才是真正的空间奥意! 黑暗禁制之下,整片空间都被封锁,被困在这片空间中,除非被困者也掌控同等程度的空间奥意,否则,任你如何移动,都出不了脚下的方寸之间! 仙台境界玄之又玄,妙之又妙,没有一层二层那样直白绝对的划分。但仙台强者之中自有高下之别,高下程度,便是仙台强者对法则奥意的领悟和掌控程度。 风夕崖迅速忖度,看那说话者对空间奥意的掌控程度,怕是比他前世师尊都要强大。 究竟是谁? 钟以铮曾将尧天界域有名号的仙台强者都说与他听过,但风夕崖现在无从分辨来者身份。 蓦然,远处昏暗天空中,一团金光像是被谁从黑暗之外投掷进来,金光照耀,如同朝阳,却照不亮这片昏暗。这片昏暗乃是禁制大阵,仍被封锁着,也还是唯有丝丝缕缕的月色泻漏下来。金光后面,一道模糊不清、仙雾飘渺的身影也紧跟着进入阵中。 风夕崖看过去时眼眸一缩,却又不能确定,他也不敢贸然以法眼窥探。 便在这时,一道磁性沙哑的声音从金光中传来—— “风道友,老贼阴险,你,你,快屏住呼吸……” 痛苦,压抑,虚弱的挣扎着的声音,是蔡景谦在说话? 风夕崖面色不改,心下却是更惊。他屏住呼吸,瞬间运法于目,法眼扫视,勉强看透了几分金光。便见那团金光环绕着一名青年男子,那名男子俊美无俦,眼眸漆黑,看过来时满脸涨红。 竟然真是蔡景谦! 蔡景谦在金光中盘膝而坐,浑身都不停的颤抖,像在竭力压制着什么痛苦。 蔡景谦,堂堂追日殿之少殿主,紫府强者蔡震、仙台强者卫珂之独生子,拥有仙台重宝追日楼船,肆意遨游尧天界域十几年都逍遥自在、安然无恙,今日竟也被一位不知何名的仙台强者抓住! 风夕崖握紧双拳,不得不往极坏处想—— 困他风夕崖倒也罢了,竟把蔡景谦也抓来折磨!就不怕被追日殿追杀?总不至于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罢!难不成此人不是仙台,而是紫府?若是紫府,之前又为何说“免遭禁制反击,失了面皮”?还是说,这声音苍老之人适才说谎,实则有什么手段灭口并掩藏所有天机…… 风夕崖心神提紧,闪念间只觉万分不妙,表面上却是沉眸无波。 他安静的看向那名仙雾飘渺的身影,向之稽首,行礼道:“末学修士风夕崖,拜见前辈。” 那道仙雾飘渺的身影没有回应,似在掐算着什么,数息之后,此人拂了拂袖子,一只三丈方圆的乌黑巨手凭空凝化,往下一捞,将蔡景谦连同金光一起抓起。 仙雾中传出苍老话音:“少殿主游历太久,身上已无紫府禁制,空有追日楼船在身,防得住蝼蚁,却如何防得住仙家?仙台强者,非是尔等拥有一件仙台重宝便能抗衡的。你便不如那风小娃娃,他无仙台重宝在身,却有紫府禁制,老祖我就动不得他。” 自称老祖的此人说话平平淡淡,听来又宛如善意提醒,不知情者还以为他在谆谆教诲。 风夕崖不安之感浓到极点,没来由的毛骨悚然。他既不确定此人说话是真是假,也无手段验证和逃离,只能立在原地,全当此人真的在教诲劝说自己等人,平和的向此人稽首行礼。 自称老祖者抬步向风夕崖走来,那只巨手也抓着蔡景谦过来。 蔡景谦被乌黑巨手抓在手心,狼狈,屈辱,挣扎着反抗,但他当然反抗不了仙台强者。他怒火上脸,面庞更红,厉吼之声沙哑磁性,断断续续:“老贼,你敢在我,追日殿与钟氏之间,使用阴谋手段,挑拨两家关系,我追日殿,与那钟冥仙家,任谁伸手,都能将你毁身灭魂!” 自称老祖者理都不理他,不疾不徐的在仙雾之中走到风夕崖身边,挥手向风夕崖隔空一拍。 风夕崖眼眸一缩,无从躲避,急急催使法宝护体,却突觉鼻中一阵诡异的香甜,心底不禁咯噔一下!他分明屏住呼吸,并用法力封锁了鼻腔咽喉和周身毛孔,但那诡异的香甜还是渗透进他的鼻腔之中!他连惊疑的时间都不敢有,瞬即暗施秘术,想要将那香气逼出体外! 自称老祖者如其所说,并未对他出手压制他的法力。 但风夕崖秘术使出时,已然头脑一晕,他施展的逼毒净心之秘术丁点儿作用都无!香甜气味一入他的鼻腔,便无可阻拦的融进他周身法力和血肉之中,任他转眼之间连换妙法,都是无可阻挡。 风夕崖神情沉重,尽管秘术无用,他还是施展不停,毫不放弃。又一个转眼,他面庞发红,血液沸腾,法力沉缓,秘术都难以施展出来……和合之药!俗称春-药! 风夕崖恨怒,低头,垂眸,没看还在厉吼的蔡景谦。 现在,风夕崖满心冰寒,是因慌和怒;他又通身火热,则因欲望灼灼。他施法也压制不下欲望,顿时无比渴望能够立即寻到钟以铮。他极其渴望能抱住钟以铮,能用力抓摸钟以铮健实的胸膛,能狠狠搂抱钟以铮精壮的体魄,能肆意在钟以铮饱满坚韧的臀部甚至密处摩挲…… 念头一闪,风夕崖欲望更浓。但他眼前自然没有钟以铮,只有蔡景谦和那名始作俑者。 风夕崖再看向仙雾之中,完全明白了蔡景谦说的“阴谋挑拨”指的是什么含义。 蔡景谦也正暴怒,挣扎得激烈无比,他抬掌金光直拍乌黑巨手,满眼血丝,毫无优雅风范的吼道:“老贼!你现在收手,还可回头,我也既往不咎。我与风道友,光风霁月,清清白白,岂能任你陷害,行那,苟且之事,我……” 蔡景谦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他兀自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仙雾中,苍老的声音淡泊如旧,谆谆教育:“小娃娃,老祖我给你们闻的,乃是老夫秘制之仙药,非是害人之物。老夫这仙药,药力非凡,神妙无双。此药入体,情-欲浓极,独自一人不可发泄,时候越长,情-欲越涨,非得与一名强者和合双修,互通有无,才可一起炼化吸收,否则难保不会血脉激荡,爆血而亡。你们能闻我一缕仙药,借此机会提增法力修为,正是福运仙缘,还迟疑作甚?” 说着,苍老者向蔡景谦轻轻拂袖,一道法力没入蔡景谦的身体,“紫府仙家明察秋毫,老夫倒是无须说假。老夫曾受追日殿‘重恩’,而今寿元无多,自当报答一场。蔡少殿主日日去寻这风小娃娃说聊,都是无用功夫,老夫特去炼制年轻时所用之仙药过来助你,你也无须谢我。” 第84章 震撼 随着那苍老者一道法力挥来,蔡景谦满脸惊怒懊恼之色,同时重拾说话之能,怒吼道:“老贼敢尔——”随即,蔡景谦身体一震,吼声只剩一道沙哑尾音,却是他体内的和合仙药被那苍老者法力催发,欲望一瞬间冲袭他的神智,让他无可抵挡,连吼话的尾声都近乎放-荡-呻-吟。 看蔡景谦双眸之色便知,这一刹那,他体内情-欲暴涨万丈,理智已经濒临被压垮的边缘! 苍老者平淡道:“蔡少殿主还怕什么?你无紫府禁制在身,却有护魂保命之宝,老夫前来报恩,能对你稍作制约,却没可能将你杀死。老夫送你一桩美事,你尽可享受,无须顾忌。” 苍老者说完,再一挥手,一片雾蒙蒙的仙光凭空诞生,托住此处半空的百丈方圆,乌黑巨手则倏然散去。 蔡景谦欲-火-焚-身,颤抖扭动,血液激涌,法力冲荡,连浮空之能和周身金光都无力再支撑下去,乌黑巨手一消,他便狼狈的跌落到雾蒙蒙仙光之上,身外金光也自发隐没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风,道友……” 蔡景谦在仙光之上翻滚扭动,狼狈摩挲,声音沙哑含欲,虚弱压抑,满脸都是渴求情-欲之色。 风夕崖一声不吭,在半空中举动僵滞的缓缓坐下,垂头闭目,周身宝光绽放,重重护住自身,暗地里急速的默诵《白月金蝉录》的清净经文,竭力压制体内火山喷发一般的噬人欲望。 蔡景谦闻嗅着青阳法力的气息,黑眸痴迷的看着风夕崖,渴望扑过去,面上却又还有挣扎。 追日殿少殿主,毕竟不凡,仙药之下,蔡景谦当然还能撑住最后一丝理智,但看他因拼命忍耐而青筋暴露的手背便知,他那一丝理智明显已经细如毫毛,随时将断。 蔡景谦面庞潮红,神情露-骨,想要张口说话,却只呼出灼热的粗气。 风夕崖也是欲望难清,身躯燥热,颤抖不已,面庞涨红,汗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他也无法再屏气凝声,喘息粗重难以抑制。 明知求饶无用,当此时候更不可委婉说话,风夕崖便勉强维持平静的说道:“前辈要报复追日殿,何必用这种,把两方紫府仙家全都得罪的法子?晚辈与前辈无冤无仇,纯属无辜,前辈却害晚辈于不测,晚辈那道侣杀性激烈,霸道护短,身上更有紫府之宝,可以击杀仙台仙家……” 风夕崖的语调微抖,低沉沙哑,“晚辈愿起毒誓,若前辈高抬贵手,放过晚辈,我风夕崖不仅不会记恨前辈这场玩笑,反会铭记前辈恩德,日后我当竭尽我之所能,报答前辈放过之情。” 苍老者扫视着他们,并不理睬风夕崖,只向蔡景谦道:“蔡少殿主,你修行的乃是《大日神谱》,想必对青阳灵根之人渴望至极。青阳灵根举世罕见,钟冥仙家为了他那亲弟,也可谓是煞费苦心,竟给那钟小子寻到青阳灵根来做道侣。木中至尊灵根,钟小子何德何能,竟敢独享?蔡少殿主难不成不配享用?” 这句话像是压塌树枝的最后一片雪花,蔡景谦一听,顿时理智全无,低吼一声,扑向风夕崖。 风夕崖恨怒焦急,眸黑面红,没有表情,周身宝光亮起,将蔡景谦抵挡在外。 蔡景谦满面的疯狂渴望,连法力都激涌失控,只知道以本能的肉-搏之力扑来,自然会被宝光挡住。 苍老者就在旁边冷眼旁观,轻轻一拂袖,一道仙光加持到了蔡景谦身上。 蔡景谦再扑时,依然只知肉-搏之力,却能扑进风夕崖的护身宝光之中。 风夕崖闭目无声,抬手一掌,运使法力,将蔡景谦拍飞十丈,又催使一只小盾法宝环身而飞。 苍老者抬手一指,小盾法宝碎成几半,跌落下去。 蔡景谦又扑过来,他的优雅全无踪影,浑身只可看到强悍的野性和原始的欲望。 风夕崖不再取出法宝,法力沉滞之下,秘术也难以施展,只能在蔡景谦扑来时抬手将他拍飞。 蔡景谦边扑边燥热无比的胡乱扯着自身衣物。 几扑之后,蔡景谦便已半-裸,上半身只剩贴身里衣挂在肩头,裸出精健而偏于白皙的上半身,平厚的胸膛和波浪般的整齐腹肌布满汗水,随着他的扑来而绷紧贲张。裤子和底裤倒是还在他身上,裤裆却被撑起营帐,可见狰狞轮廓,顶端湿了一片。 “啊……”蔡景谦被风夕崖拍飞时,每每发出低吼,不是吃痛,而是舒爽的呻-吟。 堂堂少殿主,俊美无俦,却疯如野兽,一看便知理智全无,只剩兽性和本能。继续扑向风夕崖时,他竟挺着袒裸的胸膛,渴望风夕崖再来拍他,含糊不清的低吼:“摸,摸我……抱……” 风夕崖虽是拍掌,手掌却根本没有触及蔡景谦的肌肤,因为他每一掌都以法力包裹着。 蔡景谦大汗淋漓,肌肉明亮,只知向风夕崖扑去。 风夕崖一边拍飞他,一边竭力压制欲望和维持镇定,不管有效无效,至少可以拖延时间。 蔡景谦扑来,被拍飞,再扑……越扑越快,越扑越猛!他血脉激涌,法力失控,无法施法或催使宝物,但他毕竟是渊海九层濒临仙台的强者,肉-身也强横无比,此时,他眼眸漆黑,欲望熊熊,已经没有理智,也不知道施法,但他强横的肉-身在仙光的加持下,却堪比异宝,让风夕崖越拍越难。 冥蝶精在风夕崖肩头,惊恐的捂着嘴巴,它神通无效,形同摆设,一直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 尤阿樘之前就想挡到风夕崖身前,却被风夕崖传音喝止。 风夕崖怎敢让尤阿樘出头。尤阿樘青意蕴含道意,定是仙台以上,只是尤阿樘还没有觉醒神智,未曾恢复修为,还是凡俗之流!那苍老者分明只将尤阿樘当作蝼蚁,不管不问,若是尤阿樘胆敢阻挠,那苍老者一只手指就能将他碾碎。来不及觉醒便被碾死的仙台强者,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了! 尤阿樘数日里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听从风夕崖的任何吩咐,但是现在,眼看风夕崖落入如此境地,他怒意暴起,胸中的闷疼再次涌现,越来越疼,越来越涨,眼底深处蓦地出现一抹青意! 尤阿樘喘息剧烈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道意从他身上诞生、弥漫,蠢蠢欲动! “转世之妖?”仙雾中发出一声讶然轻咦,随即平淡道,“老夫岂能容你觉醒?” 苍老者抬手便要向尤阿樘拍击。 风夕崖在他出声时便猛然睁眼,将手中暗藏着的月华宝珠狠狠激发,向自己身后一掷! 水色清清,月华遍洒! 月华宝珠中蕴含着的、积存着的月阴之精华,在这一刹那被风夕崖完全引动爆发!森亮的光,清凉的光,集中于一丈方圆,光芒成纱,层层叠叠,将风夕崖、尤阿樘、冥蝶精完全包裹住。 “可笑。” 苍老者在仙雾中,看不清面容神情,只听他语调无波,连轻蔑的情绪都不屑给予。 便见他手掌仙光一现,数百层月华光纱都被他一掌轻松击破。 但他的手掌也因此一缓。 风夕崖面色涨红,双眸沉寒,就在苍老者这一缓间,他竭尽所能的将青阳法力流转震荡,从手掌隔空灌注到月华宝珠之上,将月华宝珠催使到了极致。 瞬时,月华宝珠亮得极点,光芒灼烧,乃是月华通幽之火焰! 光芒火焰的威压剧烈得恐怖,烧得空间都飘渺晃动,像要随着月华火焰而化开爆开。 如此威能,一旦爆开,只怕能将一小座城镇烧成飞灰。 同时,风夕崖踉跄一闪,抬手一抓,将尤阿樘抓到自己身后,用自身挡住。那苍老者说他身上有紫府禁制,他便挡他一挡,看那苍老者敢否打来! 苍老者手掌看似不疾不徐,实则一拍即到,带着仙光,凝炼仙纹,直接拍到爆亮汹汹的月华宝珠上,不等月华宝珠的威势爆发出来,他瞬间将仙纹一荡——咔嚓! 月华宝珠所有光亮都被凝结,又如冰般碎裂。 砰! 一声轻响,月华宝珠湮灭成漫天的黯淡光华。 苍老者又因此顿了一瞬,再要拍时,风夕崖已经挡在尤阿樘身前。 苍老者只得翻手一引,仙光仙纹绕开风夕崖,打向尤阿樘。 “不要杀他——”风夕崖徒劳传音,却是再也无力阻止。他因爆发法力催使月华宝珠,体内欲望失去压制,直冲他的神智,让他燥热欲狂,眼花缭乱,几乎站立不稳,小腹之下也高高撑起营帐。 “咦!” 苍老者低呼一声,隐含惊意,仙雾一闪,竟然后退避让!避让时,苍老者又将一道更浓的仙光凝生仙纹,隔空一拍,穿梭空间,绕开风夕崖,直接向尤阿樘打去! 这一下,苍老者明显不像之前那样信手而为,而是施展了空间奥意。 阿樘如何了? 一瞬间,风夕崖未能明白发生何事。风夕崖头脑晕昏,不能清静,神念都难以凝聚,无法扫视身后,身前蔡景谦扑来,抱住他的腿,还想抓他要害之处,他赶紧将法力一震,把蔡景谦震开,再抬脚用力一踢,勉强将蔡景谦踢飞。同时,他急忙转头看去。 在他背后,尤阿樘得他救护,缓了苍老者几个瞬间,就靠这几个瞬间,尤阿樘眼底的青意便得到喘息之机,猛的亮起! 此时,尤阿樘双眼苍绿,周身都覆盖着青色仙纹,苍老者的仙光仙纹浓郁超凡,快到极点,打到尤阿樘的身上,能将月华宝珠打得湮灭无数次的仙光仙纹,竟然不仅没能伤害到尤阿樘,反而被尤阿樘周身的青色仙纹一闪之下化解吸收! 尤阿樘周身的青色仙纹原本显得模糊不清,一将那苍老者的浓郁仙力吸收,青色仙纹顿时像是壮大了自身,变得更加清晰和繁奥,尤阿樘眼中的苍绿之意也随之明亮。 尤阿樘站在那里,被动挨打,被动吸收,懵懵懂懂,糊里糊涂。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呆呆的看着风夕崖,除了风夕崖,其它所有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 刷! 一柄金杀法剑破空袭来,以金克木,以物克光,斩到尤阿樘后颈。 风夕崖正好转头,骇然一惊,连传音都来不及,却见尤阿樘身上青色仙纹一闪,金杀法剑被粘滞住。转瞬之间,那柄属于仙台强者,品阶不知多高的法剑在青色仙纹的粘滞侵蚀中寸寸瓦解,法剑之内的仙力精华都被青色仙纹化解、吸收、壮大自身。 法剑碎成几块干枯无光的金铁,掉落下去。 青色仙纹越发清晰,又增玄奥! 风夕崖呆住:…… 仙雾中的苍老者:…… 蔡景谦眼底未被任何人察觉到的一滞,继续扑向风夕崖。 风夕崖难忍震撼的看着尤阿樘:阿樘,原本究竟是什么境界? 第85章 反杀 冥蝶精坐在风夕崖肩头,两只小手死死的捂着嘴巴,小脸阵红阵白,有点兴奋,有点慌乱,心道:他原来是仙家啊,好棒!我看到仙家的屁-股啦……哎呀,糟糕,是仙家的屁-股啊…… 当此时候,它脑中念头竟是纠结于这件事上。 尤阿樘则根本没有察觉到有法剑斩他,全是他的青色仙纹自发护体。眼见风夕崖转头看来,尤阿樘立即咧着嘴笑,莫名的高兴,激动兴奋,却又胸闷心痛。他一张口,恍恍惚惚的问风夕崖道:“少主,您缔结道侣了啊?”话一出口,尤阿樘自己先摸不着头脑,少主?少主?为什么要叫少主? 疑惑一生,刹那间,尤阿樘眼中苍绿骤亮,沧桑的绿光射到风夕崖眉心! 风夕崖一怔,没察觉到危险,也没感应到异状。风夕崖一边颤抖流汗着强按欲望,以法力震开兽吼不断的蔡景谦,一边紧紧的盯着尤阿樘,迅速传音道:“阿樘,你叫我少主?阿樘!你可是记起了什么?你是木窗框,化为木鸟,载我飞行。你本是木窗框,所以你叫阿樘……” 尤阿樘听到此言,周身一震,他看着风夕崖,绿光似乎寻到了风夕崖眉心深处的某种印记。 下一刹那,尤阿樘别的都未想起,什么都不记得,连他自己曾经是谁、修行什么、怎样施法、如何捻诀、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少主又是什么身份等等等等,他都通通不知! 他只清晰的记起一道烙印在脑海中的念头:寻回少主,誓死守护…… 是少主,找回少主了! 尤阿樘连自己刚才暴怒想要杀死蔡景谦和那苍老者的念头都忘掉,因为他眼里只剩风夕崖,而风夕崖并无凶险。他高兴得呆傻住,他知道自己脑筋不太灵光,但他明白了一点——他以前也是仙师!但他忘了很多东西,他一直在找什么人,现在他找到了! “少主!风仙师就是我要找到和守护的少主!我知道,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尤阿樘苍绿的眼眸亮如夜中狼目,他紧紧的盯着风夕崖,满脸喜色,粗声又低声的说着。 其实尤阿樘脑中同时回荡着“少主缔结道侣”之类的念头,这类念头让他一直胸闷心痛个不停,但他几乎是本能的按捺着不说。 随即,没等风夕崖说话,尤阿樘又蓦地转头看向蔡景谦和仙雾中的苍老者—— 蔡景谦俊容黑眸之中满是兽-欲之色,袒裸了一半的体魄被欲望冲袭,颤抖得厉害,精健白皙的肌肉被汗水打湿,散发出清新阳刚的男儿气息。如此火热阳刚气息,对身怀青阳灵根、仙药沸腾在血液中的风夕崖而言也是极度难以抗拒的引-诱和蛊惑! 更别说,蔡景谦本身容貌英挺俊美,身材健实诱惑,吼叫呻-吟也充满着低沉的磁性…… 可以说,蔡景谦扑向风夕崖时,每次都像是扑打到风夕崖的理智线上,一次又一次,让风夕崖几乎控制不住欲望的想要将蔡景谦压倒肆意啃咬和狠狠采补! 这是风夕崖身体的本能在叫嚣。 但风夕崖到底是道心稳固,灵台尚有清明,一直颤抖着狠狠的将蔡景谦踹飞。 仙雾之中,苍老者气度沧桑,鹤发鸡皮,却站得笔直,隐约可见其年轻时的出众风采。 苍老者没敢再催使仙光,也没敢贸然取出宝物打去,他盯着尤阿樘周身的青色仙纹,两只颜色极淡的眼眸闪现出异样的神采。他推算着天机,心中不仅没有畏缩,反而有种寻到至宝的惊喜。 这里是苍老者亲手布置的空间大阵,他已经锁定了空间,转世之妖手段再强,也已经落入他的瓮中,只能垂死挣扎任他宰割!他已经寿元无多,又自知杀不死蔡景谦,才要如此报复追日殿。不料他在这里遇到一只仙纹神妙绝伦的青木仙妖,这极可能就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之所在…… 尤阿樘目光扫过蔡景谦和苍老者。 看向还在兽扑风夕崖的蔡景谦时,尤阿樘暴怒来得凶猛激烈,怒冲云霄,无法容忍!再看向藏身仙雾中的苍老者,尤阿樘知道那苍老者才是要害风夕崖的人,登时恨不得立即将其碎尸万段! “少主,我浑身都是力气,我能杀死他们!我好像知道怎么飞,也知道怎么杀人!” 尤阿樘蒲扇般的手掌握拳,好似两只铁锤,雄壮的肌肉一绷,块块鼓起,青色仙纹在他生猛的身躯表面流转发亮!此刻的尤阿樘,何止全身都是力气,他实打实的全身都是道意仙威!他一指蔡景谦和仙雾老者,怒发冲冠的粗声请求道:“少主,请您下令,我想杀死他们!” 风夕崖没有感受到半点仙威带来的压力,但蔡景谦却被尤阿樘的仙威压得可怜。 蔡景谦趴在由苍老者使出来托住半空的仙光上,因汗而湿漉漉的身躯挣扎扭动,匀称流畅的肌肉暴起青筋,但他任是如何用力,都再不能向风夕崖扑抱。他痛苦的爬动,痴迷渴望的看着风夕崖,兽吼呻-吟不止:“难受……我,好难受……摸,摸我……” 那苍老者也被尤阿樘的仙威压得仙雾震荡,但苍老者拂袖一挥,仙雾便稳定下来,甚至更浓。苍老者平淡的道:“转世之妖,有些手段,老祖我又何曾惧你?” 风夕崖的欲望依旧疯狂难忍,神思也还是难以清明,更被蔡景谦磁性的呻-吟诱惑得血脉贲张。他簌簌流汗,强行压制自身欲望,同时沉眸深深的看着尤阿樘,竭力清醒着传音回道:“阿樘,不用理会蔡景谦,你若有手段,便将那仙台老者重伤,制服,莫要容他自灭!而后交与我,我有话要问他。” 尤阿樘一听命令,面容一肃,拱手道:“是,少主!” 应下的刹那,尤阿樘脚步凌空一踏,周身青色仙纹一闪,尤阿樘凭空消失!下一刹那,尤阿樘出现在仙雾苍老者上方,抬着钵大的拳头,对着苍老者猛砸下去。 尤阿樘现在的战斗几乎只凭本能,但他本能的手段竟是空间奥意! 而这里却是苍老者布置下来的禁制大阵! 在苍老者封锁的空间中,尤阿樘如同呼吸走路一样,自如穿梭,一拳刚砸,便到老者头颅! 苍老者骇异,急忙将一面宝盾祭出,挡在头顶,同时捻诀,穿梭空间避让。 苍老者的宝盾仙光缭绕,比风夕崖之前使用的盾牌品阶高了不知多少层次,却听—— 咔嚓! 仙光宝盾被尤阿樘一拳打碎,尤阿樘拳上青色仙纹一扫,刷的一下,宝盾仙力精华全被化解吸收,只剩几块枯废金铁摔落。而尤阿樘全身的青色仙纹再得一道大补,玄奥纹箓持续增多! 苍老者凭空出现在三十里外,刚刚现身和站稳! 空间奥意,唯有仙台强者中的杰出之辈才有可能悟透,但悟透不代表能完全掌握。苍老者便是只能先布下禁制大阵,覆盖住百里方圆,而后才能在自己大阵中这百里之内,进行有限的穿梭。他却没想到,尤阿樘刚刚觉醒,全无虚弱,甚至还能在他的禁制大阵中破空来去! 苍老者想要网鱼,结果网到的却是条巨鲨!还是成了精的。 不等苍老者变色和懊恼,尤阿樘打碎宝盾后一踏脚步,雄壮肌肉一鼓,青色仙纹一亮,刷的现身,也是凭空穿梭三十里,直接到了苍老者身侧!尤阿樘还是一只大拳头砸过去,粗鲁直白,凶狠无比,刚一砸出,又到苍老者的脑袋上方。 这一拳若是砸到实处,苍老者任是仙台强者,也要被砸得头破血流昏懵过去。 这还是尤阿樘谨记自家少主的命令,没有动用全部“力气”,免得将苍老者直接打爆的缘故。 苍老者眼珠子都缩紧了,脸色也是发白:到底是什么仙妖转世!紫府仙家吗? 来不及多想,面对尤阿樘的拳头,苍老者连穿梭空间都来不及,因为他的穿梭空间比不上尤阿樘那样轻松自如,哪怕这里是他亲自布置的禁制大阵,他也需要捻诀施法才能穿梭!苍老者神念急急一动,头上道冠飞起迎上,爆发无尽的黑暗。同时,苍老者趁机再次捻诀,穿梭到禁制大阵的边缘。 尤阿樘的大拳头砸到道冠之黑暗中心,完全不给它爆发的机会,便如老者之前击碎月华宝珠,只听“噗”的一声,道冠破碎,黑暗湮灭,散去无踪,禁制之内还是月色昏暗。 道冠之内的仙力精华又被青色仙纹化解吸收,碎成几条破布片,轻飘飘的落下。 尤阿樘周身仙纹又得一道滋补,精神振奋,粗声一吼,脚步一踏,又过数十里,到了苍老者身旁。苍老者再无平淡,骇得浑身发凉,更哪还有遇到“一线生机”之惊喜?他想逃都不敢逃,一旦逃出大阵,他便失去穿梭之能,避不开尤阿樘的穿梭追杀,防不住尤阿樘的铁拳挥砸,唯有死路一条! 苍老者急急的传音说话,先与尤阿樘传音,却是他见尤阿樘头脑不灵,意图说话缓他一缓。 但尤阿樘怒目看他,神情狰狞,真正是凶神恶煞,全不理睬于他。 尤阿樘就像在镇上面对三个害死他亲弟的凶手时一样,脑筋不转弯,只知道硬生生的做事—— 那时,尤阿樘只知道一件事:立即杀死害死阿弟的凶手! 现在,尤阿樘也只知道一件事:少主要我重伤制服这个老头,还不能让这老头自杀。 其它的事情,尤阿樘连想都没动脑筋去想。 尤阿樘再度穿梭空间,追杀那名苍老者!尤阿樘周身青色仙纹连番得到滋补,清晰繁奥程度高深莫测,在青色仙纹的加持之下,尤阿樘一身肌肉越发壮硕如钢,青筋暴起,生威可怖,肉-身中蕴含着的力量也越发浩瀚雄浑,拳掌之下,气力非凡,无尽无穷,让人想不敢想。 苍老者面色铁青,青中带白,急急将拂尘掷出,同时捻诀,穿梭逃避。 拂尘涨大,千丝万缕,织成天幕,爆发亿万毫光,将百里内的天空全都遮住。 百里方圆的天幕毫光又凝生无数奇异的布匹,在百里之内,一条条布匹疯狂的裹向尤阿樘! 这柄拂尘明显比前面几件都强得多! 苍老者现身,又急忙向风夕崖传音说话,一缕神念传去,瞬间沧桑叹息道:“风小友,老夫一时糊涂,想得差了,着实不该牵连无辜,实是那追日殿殿主蔡震当年害我修行,夺我至宝,窃取我的紫府仙缘,此恨莫大!老夫而今势单力薄,寿元不久,只能残喘于世,而那蔡震却权势滔天,仙寿悠长,全是夺自老夫。老夫一时恼恨悲哀,怒发冲冠,蒙了理智,才犯下大错,做了糊涂事。” 神念传递,刹那即到。 苍老者神念又道,“还好,小友你安然无恙,老夫也自清醒过来,你我罢手言和如何?老夫为弥补过失,必当赠你至宝,送你仙缘。你也可见,老夫活得长久,知悉不少秘辛宝藏的存在,那些宝物对老夫无用,对小友你来说,却是好处无穷,助你晋升仙台也不无可能。反之,若是小友得势不饶人,非得害了老夫以解心头之怒,老夫也只能舍去最后这二十年的寿元,自爆以全颜面……” 第86章 凶残渡化 在苍老者向风夕崖神念传音时—— 嗤啦! 天幕毫光被大拳头粗鲁的砸裂! 尤阿樘两只布满青色仙纹的蒲扇大手一张,无数布匹破灭。 尤阿樘直捣黄龙,一把抓住拂尘,将拂尘千丝万缕的仙丝全都扯碎。 一根根干枯的细丝纷纷扬扬,却是拂尘中的仙力精华也被尤阿樘的青色仙纹化解吸收! 宝盾、道冠、拂尘等宝物都是品阶超凡的仙宝,连番破损,风夕崖却丝毫不觉得可惜,因为这些仙宝全然无法与阿樘相比。只要能让尤阿樘觉醒神智,再多的仙宝破灭也是无妨。 但听到苍老者的传音,风夕崖却作神情微变状。 风夕崖面红耳赤,粗重喘息,痛苦难忍,急切的传音回道:“前辈所言甚是,您与晚辈无仇无怨,仅是那蔡景谦日日骚扰晚辈,才让前辈想得岔了。而今误会解开,还请前辈解除晚辈一身尴尬,晚辈之前所说,还是有用。前辈不信,晚辈发毒誓给您听?晚辈这便让护法住手,以显诚意。” 下一刹那,风夕崖一缕神念传给尤阿樘,“阿樘,你且暂时住手,见他迟疑时也停顿二息,二息之后,再施辣手偷袭!届时,你无须束手束脚,我也不需要你留他昏厥无恙,我只要他神魂,他那肉-身是伤是残全无要紧。你可斩断他四肢,破碎他经脉,废他一身修为,再将他用仙纹化解,便如施肥栽树!对待如此恶敌,不可有丁点慈悲,尽可万倍凶狠!” 风夕崖当真是恨怒勃发,简直将那苍老者凌迟万刀也难解他之森怒。他勉强清醒着理智,迅速完成了两段传音,表面上,他眼眸幽深,痛苦却平和,清俊的五官只可见他对欲望的压制和隐忍。 数千里内,众生皆知,度生门掌门风夕崖,乃是普救世人之慈悲大士…… 苍老者面临生死存亡之危机,一方是尤阿樘毫不给他喘息之机的砸杀,一方是风夕崖的“慈悲优柔”,他心中一动,却又不信。他额头已经冒汗,手中急急的捻诀,还要穿梭逃避,却见尤阿樘当真气咻咻的瞪着他,却不追杀过来了。苍老者这才信了一分,急忙传音让风夕崖先发毒誓。 毒誓无法以神念来发,必须以口说话,再逼出精血魂意绘出印记融入法则,这样才算立誓。 风夕崖似是万分急迫,毫不迟疑的举手道:“末学修士风夕崖,今……” 苍老者见他果真要发毒誓,面上终于回归平淡,也终于体会到“一线生机”是什么滋味,心中却是没来由的深恨!他既恨追日殿殿主蔡震当年与他争夺仙缘,又恨风夕崖这后辈也敢让他颜面尽失,不由暗暗怒道:日后还需婉转报复回去,才可让那小贼知我仙家手段。 风夕崖神智难以清醒,说话也喘息不定,说得不快,说到“今”字时,便已经到了二息时间。 尤阿樘不知变通,只知服从自家少主的命令,默数二息后,他猛然爆发,破灭空间,双臂交叉,刹那间出现在苍老者身侧,双臂横向一斩! 苍老者虽有警惕防备,却正暗恨着听风夕崖发毒誓,只这一刹那说不上是疏忽的疏忽,陡然回神,却见尤阿樘的臂斩已经到了他的胸膛要害近侧! 苍老者骇然惊魂,拼命想躲,急急催使道衣护身。 砰! 苍老者道衣刚刚亮起一抹仙纹,便被尤阿樘臂膀斩破。 尤阿樘臂膀之斩,斩灭空间,比他之前限制力量的拳头挥砸更快一倍! 噗!咔嚓—— 苍老者连念头都没来得及转动两下,整个胸膛都被尤阿樘砸塌!五脏六腑和重要经脉都被震碎! 快快快!快到无法想象! 苍老者直接被尤阿樘的偷袭打废! 尤阿樘粗壮的右臂跨过空间,反手一抓,青意仙纹一闪,将苍老者的右臂撕下!凶狠残暴! “啊!”苍老者这才来得及发出声音,嘶声痛吼中,他怒目圆睁,自知无幸,拼命要将仙家法力和仙台肉-身一起爆开,他传音咒骂风夕崖,“小阴贼,老夫自爆也不——” 传音戛然而止。现在还想自爆,晚了! 尤阿樘右手撕掉苍老者右臂时,左臂也自一抬,掐住苍老者的脖子,青色仙纹骤亮,一蓬威压弥漫,青意渗透进苍老者的经脉,将苍老者刚要爆发的雄浑仙家法力化解吸收。 苍老者再不能动弹,法力也不受自己控制,神魂都陷入青意仙威的黏稠桎梏之中! 紫府仙家,为何唤那小贼少主…… 苍老者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神智便是一昏,陷入浑浑噩噩,万事皆不知了。却是苍老者连神魂意志都被尤阿樘的青意仙威震得昏懵,一丁半点的反抗之力都无。 从风夕崖发毒誓念出二息,到苍老者被尤阿樘直接偷袭打废制住,兔起鹘落,转眼之间。 风夕崖那被欲望侵蚀的神智都没回过神来,抬眼一看,苍老者已经少了一臂,像个破布娃娃一般将脖子挂在尤阿樘的铁掌之上,全身都成一种似乎即将随风摇摆的耷拉状。 风夕崖都愣了一下。 蔡景谦漆黑的瞳孔也紧紧缩了缩。 尤阿樘怒中仍有怒火,他立在半空,一板一眼的执行自家少主的命令,将苍老者的肉-身当成可以化解吸收的肥料,便如打碎法宝化解吸收一般。 其实尤阿樘也不知自己的青意仙纹为何能吸收仙家精华,他的所作所为,就像他破碎空间一样,出于他的战斗本能。他随心所欲,右手青意仙纹当即一闪,便将苍老者那只被他死掉的右臂化解,其中仙家精华全被青意仙纹吸收,苍老者右臂变成一撮骨灰。 与此同时,尤阿樘左手也青光一闪,仙纹自然且自如的狠狠化解着苍老者的肉-身和法力…… 风夕崖因要竭力压制欲望的冲击,颤抖着一愣再回神之后,便发现,苍老者正在迅速“灰化”中。此情此景,能令许多人毛骨悚然,风夕崖却亲手将九名或人或妖拍成飞灰,没有任何心理抵触。 蔡景谦还被尤阿樘的仙威逼压着,颤抖得更痛苦,如先前那般扭动呻-吟,失神而痴痴的看着风夕崖。托在半空中的仙光是一种造物,类似追日楼船凝生出来的烈阳锁链,仙光也不需要苍老者的支撑,其中的仙力在消耗完毕之前,仙光不会消失。幸亏如此,蔡景谦才没有从高空摔下去。 几个眨眼的时间,苍老者“灰化”完毕。 苍老者连人带宝,全被青意仙纹化解成了某种养料,只剩神魂还被青意仙纹包裹着,完好无损。青意仙纹得了老牌仙台强者全部的仙家血肉和法力之精华,在尤阿樘身周浮现、凝聚、流转,清晰得纤毫毕现,繁奥得无以言喻,而后,青意仙纹一隐,没入尤阿樘的肌肤下方。 尤阿樘瞅瞅自己,意念一动,青意仙纹又浮现出来,他再意念一动,青意仙纹又隐没回去。 “少主。” 尤阿樘凭空一闪,出现在风夕崖身前,双手的青意仙纹上禁锢着一团神魂。 风夕崖见此,喘着粗气,传音道:“阿樘,你为我护法,不可让任何人打搅到我。至于那蔡景谦……你像现在这样以威压制住蔡景谦即可,尽量不要伤他,他是否无辜先且不说,他毕竟是追日殿少殿主,我不可为钟氏一族惹祸。” “是,少主。”尤阿樘应着,威胁含怒的盯向蔡景谦。 风夕崖再无耽搁,手掌清光绽放,罩住那团神魂,瞬即将它收进清净四方界中。 风夕崖仅仅渊海七层,他为何竟敢试图渡化老牌仙台强者?就因为他那清净四方界中,已经借钟以铮赠他的神木诞生了“普度尊王”!普度尊王,坐镇中-央,镇压四方,其本身奥意便是仙台品阶,其实质材质更是得到神木支撑,最重要的是,整个清净四方界都是它的力量! 收了苍老者神魂,风夕崖神念一沉,紧随其后,进了清净四方界,附在普度尊王神像之上。 苍老者神魂一入清净四方界,当即脱离了青意仙纹的桎梏和镇压,刹那间清醒,由“团形”化为人形,正是苍老者原身模样。相较于渊海境界的虚幻神魂,苍老者的仙台神魂有一种实质感,更隐隐散发出超然的仙光。清净四方界的感化意蕴袭来,仙光一阵摇晃,苍老者顿时明白原委。 “好胆猖狂!就凭你,要渡化老夫为奴?痴心妄想!” 苍老者怨毒至极,自知无幸,意念一动,当即便要爆发神魂力量,与风夕崖来个玉石俱焚! 嗡! 一道震颤之音传遍界内,一道如天盖地的威压灌顶而至。 苍老者刚要爆发的神魂力量便被压制得一缓。 普度尊王神像本是木像,现在被风夕崖神念附体,再被风夕崖依照清净四方界秘术催使,它居然一下子“活了”过来!那震颤之声便是它从容起身之音,单是此音,便可振聋发聩。 普度尊王便是风夕崖,风夕崖便是普度尊王! 在这清净四方界之内,普度尊王便是界主,便是天,便是道! 苍老者仙台神魂,虽说非凡,却又如何抵挡? 普度尊王双眸如真,幽深平和,似有众生倒影,能看到繁花开放,能看到生死离别,能看到哀嚎痛哭之相,能看到欢声笑语之容。尊王慈悲,怜悯,清净,自在,微微张口,轻诵名号: “无量普度自在尊王。” 一言既出,普度尊王身上发出清净光,带动界内所有光芒一起向苍老者神魂镇压而去。 苍老者刚刚缓过来的神魂之力来不及再度挥使,便被压制得僵滞失控!此乃一界之力临身!感化之力也渗透而来,苍老者顿时骇然,拼命激发神魂仙光护佑自身真灵思维。 普度尊王缓步而来,张口发雷鸣之音:“慈悲入苦海,普渡得自在。” 随着此声,界内清净之光齐齐一震,宛如海浪动摇,晃了一晃,便将苍老者的护魂仙光碾碎。清净清光随即渗透进苍老者的仙台神魂之中,一缕缕的罪孽被灼烧,烧得噼啪乱炸,感化之力也侵蚀而去,无孔不入,无可隔绝,要感化抹消苍老者的本我本性,将他变成彻底忠诚的奴隶。 苍老者惊骇、狂怒、恐惧的传音:“不!不可!你速杀死老夫!你速灭杀老夫神魂!你……” 普度尊王见他执迷不悟,念诵道:“苦,厄,罪,孽,当念我名。” 随着此声玄音,界内感化之道意顿时丝丝缕缕的凝生而出,形成一种类似法则的玄妙存在,如此法则道意,化成一张大网,向着苍老者罩下,一网将他缠绕、裹起、束缚、勒紧…… 苍老者挣命般的狰狞抵抗,内心狂吼:歹毒!恶毒!阴狠毒辣!你是什么尊王?休想奴役于我! 勒紧的法则道意之网竟被他抗衡得无法深入。 须知,此乃是一界之力的清净清光和感化力量加身,但苍老者还是没能立即被渡化! 风夕崖也暗暗皱眉:仙台神魂,本质之升华,虽非仙人,却已然超凡脱俗,沾上了一个“仙”字,我这普度尊王却是依仗神木之力诞生,我自身道行境界未到,否则,要渡化他,弹指间尔。 那就只能以普度尊王之身,亲自动手了。 第87章 可为仙台 苍老者的仙台神魂极其顽固,依然苦苦抵抗清光的渗透,狠狠抵制感化之力对他神智的侵蚀。苍老者仙台仙家,向来杀人都是信手而为,可现在身份一换,他竟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中的鱼肉,当真落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被渡化得失去自我只是时间问题! 此乃大恐怖! 苍老者被一界之力压身和感化,神魂动弹不得,传念也无法做到,甚至连思想都带着惶恐暴吼的颤抖——这次他不小心迁怒到的无辜究竟是什么来头?或是哪位强者转世?能被紫府仙家在转世觉醒后称为“少主”,能拥有一方小世界,能化身为某位陌生霸道的尊王…… 苍老者迁怒害到的无辜从来不少,从未在意,现在他要在意也晚了。 普度尊王引动着界内清净之光和感化之力,一步步走到苍老者神魂之前,诵道:“我救诸苦厄,我渡诸罪恶,既有苦罪缠身,尔当皈依于我。”诵罢,尊王伸掌往苍老者头顶一拍。 “我诅咒你——”苍老者凄厉嚎叫,却又突兀的停住。 苍老者的仙台神魂终于陷入浑噩之中。 普度尊王也微微一僵。风夕崖道行不够,不足以完美无瑕自如自在的施展“普度尊王”的全部力量,一拍之后,便停滞了一下。不过转瞬之间,普度尊王便恢复如常,转身走回界内中-央,盘膝趺坐,轻轻垂眸,重归木像。 风夕崖的神念仍在此处,只是没有继续显化尊王真身。而今仙台神魂铸就琉璃之躯,事关重大,他肉-身再痛苦,也要耐心在此守着,以防不测之变。 风夕崖沉静的看着苍老者的仙台神魂,不放过每个细节变化。被他用清净四方界渡化而来的神魂,铸就琉璃之躯后,不止对他绝对忠心,生死也皆在他一念之间,仙台神魂亦不例外!而且,这些琉璃之躯,只要处于清净四方界中,其一身实力都能被他随心所欲的加持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说,待苍老者琉璃仙躯铸就完毕之后,风夕崖只要愿意,立即就能将苍老者的超凡实力借来,暂时拥有仙台境界的“力量”,随意的使用,就算冒充仙台强者,也完全可以! 这个力量不包括道行感悟,仅是仙台境界的杀伤力和威压。 这一点,看似与钟以铮的阿鼻魔衣情况一样,但钟以铮的阿鼻魔衣催使起来消耗极大,暂时催使冒充仙家还可,时间一长,钟以铮再猛也支持不住,若要强自硬撑,那还不得被吸成人干? 风夕崖的借力加持却全无半点隐患! 只要苍老者处于清净四方界中,风夕崖就能长久不停的冒充仙台强者,自身法力也不会有任何消耗,因为他消耗的都是借来的力量!当然,苍老者琉璃仙魂之力的消耗也需要弥补,这种弥补就是清净清光。而清净清光,风夕崖又可依靠天月鼓迅速补充,完全不需要他多耗费功夫…… 这就成了:天月鼓作为蜡油,苍老者充当灯芯,让风夕崖能用仙家名头一直“发光”。 风夕崖不知晓钟以铮有阿鼻魔衣,自然无从对比,他现在冷眼旁观苍老者铸就琉璃仙躯,同时也思量着日后的借力相关事宜,把什么情况下借力,借力后需不需要掩藏身份,等等问题都思量了透彻。他打定主意:在自己真正晋升仙台境界之前,这老儿就一直关在清净四方界中罢。 凭空可以拥有仙台之力,风夕崖也难免欣悦。 可是突然,他有些不妙之感。 风夕崖紧紧的盯着苍老者塑造琉璃仙躯的情形,神念中几乎也有咯噔咯噔的心惊怦跳—— 因为苍老者再也没有抵挡,任凭感化之力侵蚀本性,也任由清净清光渗透融入,便见界内清光不断流淌而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渐渐汹涌,成滔滔不绝之势,全都灌注进苍老者神魂之内。 苍老者的仙台神魂就像是一道深渊,无论多少清光灌注进去,都不能满足它的吞噬! 眼看界内清光由浓郁迅速变得稀薄,风夕崖几乎要冒冷汗。 界内清光,千万别不够用! 塑造琉璃之躯便宛如一种“新生”,也可以说是一种非常极端和偏激的“转世”!这种过程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铸就完全,就相当于是先天不足,甚至是先天畸形,日后也无法补救…… 风夕崖看着清净清光的恐怖消耗速度,精神紧绷至极,着实有些懊恼,实在是他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他先前渡化白庸等人时,界内的清光几乎看不出消耗!谁知渡化仙台神魂,消耗竟会如此之大。《白月金蝉录》是他摸索着自己感悟,没有师长提醒,一些小处忌讳,便要身临其境才会知道。 由此,倒也可见拜师的重要。 过了许久,终于,濒临殆尽的清净清光不再汹涌而来! 风夕崖附在神像中凝神扫视。 只见,清净四方界还是那般大小,可是界内原本浓郁如海,无处不在的清净清光,现在竟然只剩极其淡薄的一层,像是从一片汪洋大海,变成了一缕飘渺之风!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空无耗尽。 再看苍老者,琉璃仙躯完美无瑕! 一界之力险被抽尽,只为给一个仙台神魂铸就琉璃之躯! 风夕崖神念中暗暗双手合十:“阿弥陀……” 念头一起,风夕崖哑然失笑,紧张过头了,当念“无量普度自在尊王”才是。 “空修三百载,至今始自在。” 苍老者仙躯铸就,彻底清醒回来,满面欢喜之色。他抚须叹了一句,不及多想多看,便淡淡一拂袖,含着笑意,带着虔诚,恭谨的对着中-央普度尊王膜拜。 拜了九拜,礼数之极,苍老者才起身,后退,再转身。 苍老者眼眸幽深而透彻,到了一个角落,才低头细细的打量自己的“仙体”。 却见他身如琉璃,道冠仙衣,样貌还是原身那般鹤发鸡皮,皱纹满面,显得沧桑。但他现在又有不同,他原身虽有仙光,却驳杂不纯,常带私欲,不得安详,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尊无瑕剔透的仙玉神像,有层层仙光,不被私欲所扰,散发清净自在、超越红尘、逍遥自在之道意。 “真极乐也!尊王不怪我执迷不悟,为我诵经赐福,使我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尊王慈悲……” 苍老者参悟清净,大彻大悟,喜极而泣,重又拜倒。 一名仙台强者,本性本我就这么被彻底抹消,成了一名忠耿虔卑的信徒,抑或奴隶。 风夕崖见大功告成,心中种种松了口气,现在他肉-身还处于水深火热的欲望冲袭之中,却来不及立即询问苍老者的姓名、身份,以及苍老者先前所说的“秘辛宝藏”了。 神念一动,界外,风夕崖睁开眼来,从清净中回归欲望,浑身血液和法力都像要爆炸和灼烧一般,痛苦至极,渴望发泄,颤抖得控制不住,像是筛糠。他竭力压制欲望,一面想着“清光所剩无几,还需回钟氏祖地一趟,借助天月鼓补充”之类的杂乱念头分心,一面向尤阿樘传音。 尤阿樘听从命令,一把提起蔡景谦,又小心翼翼的抓住风夕崖的胳膊,带着他们一起出了这片禁制大阵。随即,尤阿樘依照风夕崖的指点,再加上自己的某种敏锐本能,将半空中布置百里禁制大阵的宝物寻到并带回来,全都奉给风夕崖。 风夕崖又传音一句,尤阿樘立即以仙威压向蔡景谦。 蔡景谦一震,堂堂追日殿少殿主,没了苍老者的制约,理所当然的被性命危机惊醒一丝理智。 风夕崖迅速传音道:“蔡道友,速速召唤追日楼船。” 蔡景谦迷茫的看着他一眼,挣扎着找回理智,痛苦颤抖着传音道:“那老贼,哪里,去了?多,多谢,风道友……”蔡景谦像是刚从水中爬上来一样,赤-裸的结实上身汗水淋漓,小腹之下的帐篷也狰狞的抖个不停,裤子一大片都黏黏的湿透,这副模样,着实狼狈不堪。 怒意恨意都现于蔡景谦眸中,随即,蔡景谦似是羞惭,低头遮面,不敢去看风夕崖,只自剧烈颤抖着右手,在左手腕住捻动了几下,艰难的取出一团金光来。 追日楼船原来不是收在他的袖中,而是收在他的血肉之中。 经过这么久,风夕崖的情形也不比蔡景谦好多少,喘息如同烧炭的风箱,又传音给尤阿樘。 尤阿樘一听,顿时胸中闷痛。他挠挠头,闷声应是,仍是小心的抓着风夕崖的胳膊,青意仙纹一闪,包裹住风夕崖和坐在风夕崖肩头噤声不敢有半点言语的冥蝶精,而后脚步一踏,破灭空间,从原地消失,去向正是寒庆关。 风夕崖已经将苍老者渡化,自然能将苍老者放出来为自己和蔡景谦施法化解仙药之力。 但不需要。 蔡景谦清醒后不需要他化解。 他自己更不需要。他如今安然无恙,没有危机,渐渐有些迷糊的神智甚至想着:天助我矣。 至于蔡景谦在此事中,是否当真那般无辜,还要日后细算。 在风夕崖走后,蔡景谦面上浮现一种异常羞耻、极度抓狂的暴躁神情—— 他蔡景谦虽是自诩风流,可他堂堂追日殿少主,尊贵无比,实力强大,何曾如此露-骨和发-情过?只因那青阳灵根极有主见、野性难驯,他软磨硬泡皆都无用,那钟冥仙家又是年轻而潜力无限的紫府,他也不敢贸然去动风夕崖,才耗费许多精神,将这个计策暗中推动成功,谁知,谁知…… 蔡景谦简直抓狂欲死,他捻诀激发追日楼船,狼狈踉跄的飞进楼船之中,不顾护卫仆从的惊呼,径直进了自己的卧房,传音唤来一名俊美炉鼎,一把扯烂彼此裤子,压住那名炉鼎,按着炉鼎脊背,挺身就刺。那名炉鼎在他身下辗转呻-吟,以往让他觉得美妙的声音,此事却让他听得心烦暴躁。 啪! 蔡景谦赤红着眼,一巴掌拍过去,没动大力。 那名炉鼎吃痛,但没有受伤,知道蔡景谦情绪不对,哪还敢吱声,只得咬牙生生忍着呻-吟,运转法力配合蔡景谦对他的采补。却听蔡景谦传音吼道:“双修!助我解这春-药!” 这仙药过于特殊,又入体太久,蔡景谦也别无它法可除了。 那名炉鼎大喜,急忙运行功法,也从蔡景谦那里得来好处。 蔡景谦神智不甚清明,挺身犹如打桩,发出砰砰撞肉之声。 刺着刺着,蔡景谦压制不住的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风夕崖的情-欲之态,也想起自己闻到的青阳法力味道,不由得喘息粗重,快感如潮,只觉从未如此快乐过,连神思都空白起来。 偏偏他道心坚固,还有清醒,风夕崖一掌掌将他拍飞,一脚脚将他踹飞的景象也在他脑海中浮现!风夕崖欲望缠身,依然清俊安稳,甚至气魄逼人,宁愿痛苦煎熬,也坚决不碰他一下,明显是为那钟以铮守身!再想及自己之前哀求呻-吟求欢的不堪姿态…… 蔡景谦一时耻辱抓狂无尽,甚至不知怎的,突然酸涩委屈得厉害。 第88章 迎接道侣 寒庆关是西北重关,外面更西北处还有其它小型关隘,只不过已经被妖兵攻打下来。此前妖兵高歌猛进,一直打到寒庆关,寒庆关易守难攻,又高挂免战牌不出,后来更有钟氏一族的强者来援,妖兵才会布阵降雪,要把寒庆关逼得不战而降,孰料妖云妖雪都被钟以铮一拳轰没了。 钟以铮本身就足够凶煞,又有阿鼻魔衣加身,有他这员猛到爆的猛将守关,寒庆关竟显得固若金汤!因为任是哪个妖将出头,结果都是送死,谁还敢出营挑衅? 妖将全都龟缩,妖帅齐高鹏大怒,点名要将士出去斗法,被点名者跪地求饶,齐高鹏拔刀要杀不尊令者,被点名者只得出关应战,结果不出几个回合,又被钟以铮杀死。 钟以铮还是持枪挑衅,沉声爆喝:“谁敢战我?” 妖将全都屏气凝声,生怕存在感太强,被点名出去送死。 齐高鹏见此,对钟以铮恨之入骨,一时发了狠,不顾将士谋士劝阻,挥兵直上,硬生生的猛攻寒庆关一日,结果被寒庆关的守关兵将连同来援强者们一起杀败,死伤惨重。 寒庆关里的修行强者没有出去滥杀,而是守关,为保护关后无辜百姓,击杀来袭之敌,此乃功德,哪怕杀死几千几万妖兵,自身也不会沾染多少罪孽,就算有点罪孽,也能被功德抵消干净! 这一点谁都清楚,所以来袭妖兵才每每在关前挑衅斗法,而不是直白粗暴的直接攻打。 妖兵攻关失败的傍晚,齐高鹏不得不收兵,后退三千里。 寒庆关将士趁机攻杀,有钟以铮等凶悍无匹的强者当刀锋,攻杀之势无坚不摧。 妖兵大败,丢盔弃甲,寒庆关一方接连收复失地。 月上天空,寒庆关一方已经接连收复四处小型关隘了,此时正是收复第五处关隘的时候。 早前,统帅赵珲与谋士和修士们商定,便是连续收复五处关隘便罢,再多的话,己方便出兵离开寒庆关太远,妖兵若是狗急跳墙,请动仙台妖修不管不顾的击杀己方将领,寒庆关仙台强者哪怕拥有朝廷赐下的重宝,也是不能及时顾到。 第五处关隘,眼看收复在望。 钟以铮臂膀力量雄浑无匹,龙鳞枪一出,招招见命! 妖兵一方已经被逼得太狠,自有被逼得疯狂反击之妖将,也有被齐高鹏留下断后之将,他们杀不得钟以铮,只能去杀寒庆关其他将领和修士。 寒庆关出关杀敌的将领和修士,虽说因为钟以铮现在相当于亲自上阵的头狼,他们要紧随头狼动静行事,便也大都分了一点心神在最前方的钟以铮身上,但是敌人杀来,他们自当谨慎迎敌,不露破绽。可是有的人,分在钟以铮身上的心神便过于多了,比如张孟秋、梅咏思二人。 钟以铮凌厉森然,威势慑人,张孟秋和梅咏思二人心神为之动摇,突然手下有失,被妖将觑机杀得手忙脚乱,险些阴沟里翻船。好在他们二人心神系在钟以铮身上,一直紧紧跟随钟以铮,距离钟以铮较近,便连忙叫道:“钟师兄救我!”“钟师兄,哎呀!” 钟以铮心硬如铁,杀敌之时神思毫无波澜,当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到张、梅二人遇险求救,虽因自家道侣不喜这二人,钟以铮对这二人也一直不予理睬,但这二人毕竟是己方盟友,钟以铮当即一枪猛挥过去,龙鳞枪上雷霆滚滚,罡风浩荡,铺天盖地,犹如从九天之上劈下,直接将那二人周身的妖将劈成飞灰!张孟秋、梅咏思二人得救,俱都心中一震,为之痴迷,目中再无别人,只有钟以铮棱角分明的面庞和精壮英伟的身影…… 公主谷诗婧自是不会亲自杀敌,却也在强者的团团护卫之下紧紧跟随。她美目盈盈,犹如秋水,含着温柔的微笑,看着钟以铮矫健刚猛的身姿。 殊不知,钟以铮现在杀敌时,心中隐隐的越来越急躁,恨不得立即抽-身去寻自家道侣。 钟以铮不擅天机,没有卜算天赋,好在他悄然在自家道侣身上设下了紫府禁制,又因道侣契约,能时刻感应知晓道侣的所在方位,也能因此而心有灵犀的确定自家道侣是否有危。 此时,正是风夕崖被那苍老者以禁制大阵困住,又被苍老者拍以和合之药的时候。 钟以铮一心系在自家道侣身上,便有冥冥之感,因此暴躁不安,想要掐算,却又不知自家道侣的处境。他反复确认风夕崖平安无恙,风夕崖离关之前又细细叮嘱过他,他也顾虑到风夕崖要相助明镜国以便获取功德,为防关隘有失,他才按捺下心中莫名的急躁,没有抛开寒庆关直接去寻找风夕崖。 而急躁之下,钟以铮杀敌自然更无手软! 此乃收服失地守护百姓之战,与守城一般,击杀来袭之敌,罪孽极轻,甚至没有罪孽! 又过片刻,终于到了第五处关隘后方。 齐高鹏已经恨恨不已的带着妖兵大军退到了更外面的第六处关隘,在那里,寒庆关仙台强者催使重宝也顾不及时。理所当然的,这第五处关隘中妖兵不多,被留下的都是死士,还在死守。 寒庆关一方兵将冲杀上去。 钟以铮打到这里,眼看完功,他却不去上前抢功,而是直接收手,把龙鳞枪收进了储物护腕之中。他板着冷脸,紧皱剑眉,寒眸扫视远方天空,看的正是自家道侣的所在方位。 好几天了,度生门掌门风夕崖的名号连寒庆关都传遍了,自家道侣却还不回来…… 无法言说又微妙急迫的暴躁之感越来越浓,钟以铮拳头握紧如铁,周身煞意沸腾,将周围兵将逼得慌忙避开,连前来道谢说话的张孟秋、梅咏思都不能近前。 钟以铮站得好似铁柱,沉吟须臾,胸中急迫暴躁感着实难忍。 他掐指默算,却又哪里算得清楚? 钟以铮其实明白,自己这几日里一直都在担忧挂念,显然是自己想道侣了——道侣毕竟年轻,由不得他不记挂。眼下,道侣安然无恙,又有紫府禁制保护,他只因挂念得过于浓烈,所以才会暴躁。 钟以铮蓦地转头看向第五处关隘:待此关收复,便可暂离了。 钟以铮的耐性和自制力一直都是极强,尽管想念道侣想得急迫暴躁,却还是没有忙乱鲁莽。 谷诗婧飞身而来,身姿曼妙,犹如仙女。她已经恢复女儿家的装扮,还在戴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面纱,她落到钟以铮身前,盈盈一福,轻声道:“钟师兄,可否请你护我去那第六关宣旨?” 钟以铮心中一动,沉声问道:“向妖兵宣旨?宣旨之后,西北应算安定了罢?” 谷诗婧柔声道:“正是如此,西北疆域得以大胜,钟师兄当居首功。” 钟以铮哪管什么首功,他要的是西北安定!所谓盖棺定论,据他所知——实际上是据他道侣风夕崖所讲,功德也是定后才算。西北安定,他和自家道侣一人前线一人后方,都是守护和救助无辜百姓,两人都会有功德降下,他也可以立即去寻找自家道侣…… 一念及此,钟以铮再看谷诗婧时,锋锐的眸光便温和了两分,点头道:“可以,还需带谁?” 谷诗婧何其敏锐,察觉到他的铁汉温柔,心头怦然一跳,面纱下俏脸微红,却不知自己刚被发了好人卡,只柔声道:“有钟师兄在,无须旁人。圣旨在我身上,只请钟师兄带我……” 没等她轻声细语的说完,钟以铮猛一挥手,冥鸦遁术使出,庞大的冥鸦幽影出现,裹住自己和谷诗婧,陡然拔地而起,化光而去。 谷诗婧惊呼一声:“啊。”在幽冥虚影中踉跄着险些摔倒,素手一伸,忙要去抓钟以铮强健的臂膀来稳住身体,不料她手伸过去,却被森寒的幽冥之力挡住——钟以铮虽是用冥鸦遁术带她,却在她和自己之间设了幽冥隔阂,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他是有道侣的人了! 谷诗婧身子已经踉跄歪倒,却没能抓到钟以铮强健的臂膀,即将真正躺地,那可甚不雅观!她连忙使出法力,立即站稳,眼圈儿微微一红,咬着嘴唇也不吱声,只看了看钟以铮。 钟以铮刻板着脸,内心对她的娇弱无力极看不起,面上却不表露。 过得片刻,突然,钟以铮大手一挥,散去冥鸦遁术,以一抹幽暗光芒托住自己和谷诗婧的脚下,语调无波的命道:“已到关前,速速宣旨,吾还有要事去办。” 谷诗婧憋气在胸,嗔了他一眼,轻轻抚了抚胸前顺气,然后取出圣旨宝盒。 眼见她娇娇柔柔、慢慢腾腾,钟以铮不由黑脸,将刚刚发过去的好人卡也给撕了。 谷诗婧从宝盒中郑重的取出圣旨,看了看关隘上面的妖兵妖将,再缓缓解开圣旨系绳…… 那边厢,风夕崖传音令尤阿樘带他穿梭空间而行,但没穿梭几百里,风夕崖就赶紧传音让他止住:“停!阿樘你松开我。”风夕崖浑身燥热,面红耳赤,大汗淋漓,小腹之下也很不雅的撑着营帐。 尤阿樘一听,当即止住穿梭,立在半空,蒲扇大手不舍的松开他的手臂。 风夕崖头晕目眩,尤阿樘穿梭空间全凭本能,不知法诀,护佑不当,每次只能穿梭大约四五十里,风夕崖神智难清,施展秘术非常困难,难以一直以秘术护体,根本撑不住。 再者,尤阿樘体魄雄壮,男儿阳刚之气浓烈扑鼻,正是风夕崖青阳灵根所喜,风夕崖被和合之药侵蚀血肉神智,再被尤阿樘的阳刚气息包裹,几乎被情-欲逼得想将尤阿樘推倒就地正法! 所以风夕崖急忙传音,让尤阿樘停住,而后从清净四方界中借力,催使遁光,向寒庆关飞遁。 再说钟以铮。 钟以铮一直感应着自家道侣的所在方位,突然,他感应到自家道侣正在急速靠近! 道侣回来了!钟以铮胸中热烫,脸上神情也微有变化。 谷诗婧还在羞恼中,但她一直留意着钟以铮这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当即敏锐的察觉到,钟以铮那张刀削斧凿却始终死板的脸上居然闪过一丝喜色——也亏得谷诗婧连日来一直关注钟以铮,才没有漏掉这一丝极其微小的变化。她不动声色,刚要将系绳取下,却也突然脸色微变—— 钟以铮一挥手,冥鸦遁术使出,又把她带回去了! 谷诗婧也糊涂了,忙问:“钟师兄,这是?” 钟以铮面上淡漠如常,黑眸却是炯炯森亮:“吾道侣回归,让其他人带你来宣旨罢!” 谷诗婧憋得一噎:……道侣回归?你都带我到这里了,还要再把我带回去? 谷诗婧好歹才缓过气儿来,嗔怒的咬着嘴唇:榆木疙瘩,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冥鸦遁术快到极点,遁回了第五关隘。 谷诗婧本想展现风度,跟着钟以铮一起去看看钟以铮那位道侣、度生门掌门风夕崖的风采,但她刚刚张口,突然又是脸色一变——钟以铮抬手一股森寒法力,直接将她从冥鸦幽影中扔了出去,还硬生生干巴巴的、非常没有诚意的传音向她致歉。 谷诗婧从半空摔向下方的关隘,真是险被气死,圣旨都被她捏出皱褶。 但再气也不能任由自己摔死,谷诗婧咬着牙,运行法力,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又一咬牙,催使秘宝,遁光跟上。她也被钟以铮气出火来了,非得去亲自看看钟以铮如何迎接他那个道侣! 下方,关隘中,几名原本守护公主的强者一看此景,赶紧飞身而起,遁光追上保护公主。 张孟秋和梅咏思对视一眼,不明白发生何事,但既然与钟师兄有关,他们还用说么?遁光跟上! 他们二人飞起,后面修行强者们不明所以,只当有某处有什么危急之事,正是大胜酣畅之时,岂能畏缩?跟上!跟上!遁光跟上! 于是,钟以铮要去迎接道侣,在最前面遁飞,后面跟了很大一串遁光。 第89章 好不知羞 明镜国不愧实力强大,谷家朝廷秘宝高明,谷诗婧又是倍受皇帝宠爱的第五公主,所用秘宝自然不凡,她本身也是渊海八层,比风夕崖的修为境界还要高一个层次,如今催使秘宝,竟能紧随钟以铮身后,并未被甩开太远。 再后面的公主护卫、张孟秋、梅咏思、其他修士等人,却都被远远甩开。 谷诗婧怕钟以铮那个木头疙瘩再把她赶回去,跟上时还施展秘术,遥遥传音,温柔的笑道:“钟师兄,我很是敬仰度生门掌门的慈悲大德,想跟你一起去迎接风师兄,还请钟师兄不要见怪。” 钟以铮已经察觉到她也跟来,又听她的传音,顿时剑眉微皱:又是倾慕我家道侣之人? 钟以铮有此想法也不奇怪。他自寻回钟氏祖地,便是个寒面冷心、生人勿进的性子,年少时眉目有点清秀倒还好些,而后,他越长越是棱角分明,英俊刚猛,刻板严苛,便显得高高在上,平日里,他不是闭关修行就是外出探宝,对待敌友都是凶神恶煞,淡漠得像是在俯视蝼蚁一般…… 如此凶神高猛之士,只要不是自虐到极点的女人,谁会上赶着凑过来一次次被他煞气侵蚀逼迫? 故而,迄今为止,钟以铮还从未遇到过不怕死的敢对他柔情倒贴的女人。 反倒是他辛辛苦苦缔结而来的道侣风夕崖,在他眼里清俊健朗、风采超凡,无人能及,当初刚刚缔结道侣时,就有个结巴邹锦上门妄想跟他争抢,再刚刚回归祖地,又有个天蝎夫人对他道侣一见钟情,及至后来,钟以铮自己也渐渐的全心全意都系在自家道侣身上,便越发的狠狠的竖立起了戒备之心——谁都别想抢吾道侣! 可是现在又来了个敬仰他道侣的女人! 钟以铮转头,森寒的盯了后方极远处的谷诗婧一眼,给她发了个恶人卡。 恶心的恶。 竟想靠近他来接近他的道侣,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钟以铮凛傲之气也是非凡,心里冷静的比较之后,便不甚在意,却是他已经清楚,他家道侣喜好的正是他这等阳刚强健儿郎,柔柔弱弱矫揉造作的女人?比那结巴邹锦还没有威胁性! 谷诗婧被他盯得周身一寒,莫名其妙。她乃是深受皇帝宠爱的五公主,在这明镜国中,去哪里不是被人簇拥捧护着?孰料竟被一个榆木疙瘩…… 哼,哼! 谷诗婧暗暗气得直哼,咬紧牙关,紧紧跟着,同时也施展秘术,死死的盯着钟以铮的身影:臭脸,果真是臭脸,臭木头!有个紫府兄长了不起啊?力气大了不起啊?长得高了不起啊? 谷诗婧盯着钟以铮的身体,哼着看着,忽然眼似春水,脸色微红—— 钟以铮的身体很直,板板正正的直,他的身体也不能称作“魁梧”,他没有那种超级块头,但是旁人看他,一眼看去,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会是结实、刚强、有力。 虽说没有大块头,但钟以铮又不能说是瘦削,否则何来那般巨力? 钟以铮的体魄异常精壮,肌肉适中,恰好能把衣物完全撑起。他现在没有穿什么盔甲,为见道侣,贴身内甲也被他暗暗收起,身上只有几层单薄衣物,从背影上看,从他肌肉饱满而显得浑圆的肩头、筋骨劲实而显得硬朗的脊背等等地方,便可以想象出他的身躯蕴含着何等悍猛的爆发力量。 谷诗婧心跳加速,连忙暗暗运行功法,清静下来,对那个即将见到的风夕崖又多了九分不喜。 前面,钟以铮将对他没有威胁性的谷诗婧抛到九霄云外,面上淡漠下来,神念迅速扫过自己周身,察觉到某处有点血渍,他浓眉一皱,立即抬手施法,雷厉风行的净洁和整理全身衣袍,再三检查无误之后,他才负着双手,沉肩挺胸,眸光淡远的遁光迎向道侣。 近了,近了!感应到道侣了,看到道侣了!嗯? 风夕崖的遁光乃是从清净四方界中借来,仙光遮体,外人看不到他的任何情况。 钟以铮眼眸一缩,仙台光华?钟以铮确知那是自家道侣,且自家道侣安然无恙,紫府禁制也没被触发过,刹那间便将那仙光当成自家道侣的奇遇,眼眸还是深邃不以为意状。 二人遁光,瞬间相遇! “师兄!” 通过契约感应,风夕崖都没细看,便准确的扑到钟以铮身上,哑声传音时,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抱住钟以铮,张口就啃,挺身就摩,双手更是凶残的撕扯钟以铮的衣物! 就听“嗤啦”一声,钟以铮的法宝衣物成了褴褛衣衫…… 钟以铮:…… 只一瞬间的照面,几乎没看清人影,就被道侣火辣辣的扑过来抱住、咬住、摩擦、撕扯,钟以铮饶是自制力极强,也不禁胸中一荡,怔愣了刹那。 但是刹那之后,钟以铮蓦地瞳孔紧缩,神情剧变,暴怒之杀意沸腾滔天! 道侣中了春-药?谁敢给他道侣下药?冥蝶精呢? 冥蝶精当然被风夕崖收进了灵宠囊。风夕崖心中定计,接下来要与道侣钟以铮行那双修之好,岂能让一只灵宠在旁边看着?风夕崖不仅收冥蝶精进囊,还封印了它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冥蝶精正坐在灵宠囊的奇花花心,又委屈又美滋滋的回味着风夕崖喂它的一大缕青阳法力呢。 风夕崖本就是欲-火-焚-身,苦苦维持着理智的那根弦,现在终于扑到自家道侣身上,熟悉的男儿阳刚炙热气息扑面而来,那根理智的弦就再也坚持不住。 风夕崖竭力以神念传音过去:“师兄,跟我来的,叫尤阿樘,他是我门下护法。我中了和合仙药,药力已深,师兄,我想要你,我忍不住了……” 简短而沙哑的传音一语,风夕崖的理智再难支撑,彻底断掉。虽说他仍有神智,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更是知道在做什么,但是其它一切人、事、物都被他抛出头脑,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心中脑中都只剩下一个钟以铮,他所作所为全都顺着他对钟以铮的忠贞情感和激烈-情-欲而为。 而在吸吮到钟以铮清新温热的舌头气息之后,风夕崖更是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风夕崖面色红透,身躯炽热且颤抖。他狠狠的揉抱着钟以铮,用力的撕扯钟以铮身上所有的衣物,下半身也顶住钟以铮精壮的身躯,双手肆意的在钟以铮轮廓分明的饱满肌肉上乱抓乱摸…… 钟以铮杀机沸腾,煞意翻滚,握紧双拳一动不动,肌肉都绷紧着,站在半空任由道侣对他撕咬乱摸,心中却狂暴无尽,原来此前的急躁是这个原因!他分明已经有感,竟还不知及时来救护道侣!究竟是谁,仙药?哪个老东西找死!找死! 钟以铮发狠抓狂,想问道侣,但他神念一扫,便又忍住,胸中揪疼了一下,懊恼到了极点。 风夕崖身后,尤阿樘紧紧相随着穿梭跟来,看到这一幕,猛然如遭重击,难受得鼻子发酸。尤阿樘喘息粗重,满眼茫然,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一只手用力按着胸口,为什么会痛? 尤阿樘立在半空,傻傻的看着风夕崖,还有被风夕崖抱住乱亲乱摸的男人。 钟以铮也看到了尤阿樘,看出他的高深莫测,又记起道侣的传音,一面伫立半空不动的任由道侣对他肆意蹂-躏,一面冷静刻板的传音询问道:“尤阿樘?” 尤阿樘慢慢回过神来,他好像懂得传音,却不敢使用,只张口道:“啊?你叫我?” 钟以铮没在说话,他负着手,任由道侣抓摸自己的胸肌,只自目光淡远的看着尤阿樘。 尤阿樘没等来他的回话,也没生气,同样也没再理他,仍是傻傻的看着风夕崖。 说来话长,实则短暂。 钟以铮身后,谷诗婧遥遥跟来时,便看到一团白光径直撞向钟以铮,而钟以铮直接迎上,毫无防范之举。谷诗婧眼眸一闪,不太舒服,面容也平淡下来,嘴角却仍是带着微微的高贵的笑意,遁光靠近过去,想要说话,可是下一瞬,她面色一僵,整个身体都是一僵—— 那个来者,风夕崖,竟是不管不顾,直接疯狂的侵犯钟以铮! 而钟以铮却站在那里,一反之前无论敌友都不可靠近他半分的凛傲冷漠,也一反之前杀敌犹如碾死蚂蚁的矫健悍猛之态,竟是任由那个人抱着他乱咬乱摸,甚至乱撕衣物! 在风夕崖的撕扯之中,钟以铮虽说没有半点反抗,却还记得第一时间暗施法诀,将自己和道侣全都罩住,不让自己的肌肉露在别人面前,但钟以铮却只是“部分性”的催使阿鼻魔衣—— 他只催使阿鼻魔衣将风夕崖的面容、身体进行绝对性的遮挡,不让任何人看到风夕崖此时的情-动之态,其它的,比如他自己的身体,还有风夕崖那双正在激烈抚摸他身躯的手掌,都仅是用他自身秘术遮掩,这样,强者便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这是为何? 原来,在暴躁杀意和懊恼悔恨之中,钟以铮竟然没有忘记后面跟来的、对他道侣心怀妄想的“恶女”谷诗婧!钟以铮知道谷诗婧必有秘宝,能看透一部分他的秘法,朦胧看到秘法之中的大致情况,便硬生生按捺住被人瞧看的不适,心里冷冷的想着:趁道侣尚未脱吾裤子,就先让那女人看清现实,我家道侣喜欢的是我!渴望的也只是我钟以铮!任谁都别想抢去吾道侣半点注意…… 钟以铮被道侣亲摸得呼吸粗重,只是冷不丁想及被他喝令闭关的外甥余熠,还是有点膈应。外甥与他长得像,却比他俊俏,道侣对余熠也是比对别人更为关怀,显然是因为外甥与他长得像。 钟以铮黑了黑脸,无法可想,毕竟是自家亲外甥,唯一的,只能干膈应了。 总之,钟以铮此时的念头可谓发散之极。 而钟以铮猜得没错,身怀秘宝的谷诗婧确实并非是普通。 比谷诗婧更不普通的当然是尤阿樘,但尤阿樘在看清钟以铮的模样之后,就没再注意过去,他只是用力按着自己异常憋闷疼痛的胸膛,呆呆的看着之前谁都不碰,现在却痴狂亲摸钟以铮的风夕崖。钟以铮用阿鼻魔衣对风夕崖遮挡,却挡不住尤阿樘苍绿的眼眸视线。 谷诗婧则是可以看到钟以铮的身躯轮廓,就像是钟以铮穿着衣物湿身,她看不到钟以铮真切的肌理,却能看到钟以铮强悍刚劲的大致轮廓——宽厚的肩膀、刚健的胳膊都完全-裸-露在外,后背也露出一半,褴褛的衣衫挂在他身上,只挡住他半个后背,那么,前面呢? 谷诗婧在钟以铮身后,自然看不到钟以铮的胸前,她也不可能专门绕过去看。但是她可以看到,那个撞来的男子,风夕崖,那双正在逼压着钟以铮,正在钟以铮身前身后到处肆虐侵犯的……无耻双手! 谷诗婧僵滞在那里,听着钟以铮衣物的嗤啦嗤啦破碎声,看着钟以铮上半身完全被撕扯的袒露,看着风夕崖“不知廉耻”的“玩弄”着她仰视珍重的英伟男儿,而钟以铮,她之前连胳膊都碰不到的精壮猛将,却当真、当真那么老老实实半-裸-身躯着任由对方将他“侮辱欺凌”…… 谷诗婧呆傻的立在半空,胸肺一阵酸疼,鼻酸眼酸,脸色发白。 谷诗婧后面,张孟秋、梅咏思、公主护卫、其他修行者也都赶到,他们却看不透钟以铮的施法,不知那团黑暗中遮挡着的是什么。 张孟秋和梅咏思打听过钟以铮的事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都是脸色难看。他们不羁倜傥,不重视世间礼法,上前向谷诗婧询问:“公主殿下,我那钟师兄可是在那团光罩之中?” 谷诗婧指甲都被自己掐断,暗暗深呼吸,忽然急急的转过身去,有些羞恼的笑道:“钟师兄正与道侣上演久别胜新婚呢。我本是敬重度生门掌门风师兄普救数千里灾民,想要跟钟师兄过来,向风师兄见礼问候,只没想到,刚刚跟过来,风师兄便扑到钟师兄身上,把我都惊呆了一下。” 这就解释了她为何会盯着那团黑光直看,也将风夕崖的急-色和无耻宣扬了一把。 说完,谷诗婧按捺着心中的难过和憎恨,再不看钟以铮那里,大大方方的遁光向寒庆关飞去。 钟以铮这回居然敏锐的从谷诗婧话音中听出一股酸意,顿时寒了眼眸,暗暗冷哼:果不出吾所料,身为公主,却无羞无耻,见我家道侣对我亲热,居然嫉妒于我…… 冥蝶精若在,肯定要奉承:您太聪明了。 第90章 双修和合 确定谷诗婧知难而退,钟以铮咽着唾沫,冷冷哼哼,为什么“哼哼”?他瞄了瞄自家道侣毫无理智的在自己身上狂野亲咬、揉摸、摩挲的情状,浑身都一阵微疼和酥-痒,同时懊恼心疼更甚。 “我与道侣有要事,尤兄不必跟来。”钟以铮当即向尤阿樘传音一声,又沉声向追他而来的寒庆关修行者们道,“我与道侣有事要做,各位不需跟来。”说罢,他催使阿鼻魔衣,完全遮掩住自己和道侣二人,猛的施展冥鸦遁术,裹住自己和道侣,向僻静山林中急速遁去。 “噗。”有人笑起来。 别人看过去。 那个发笑的是个小伙子,还有点腼腆,一见别人看来,连忙道:“抱歉,我没忍住。我只是没想到,钟师兄那么冷冰冰的人,居然也有这么,这么……那个什么……的时候。” 其他人无不会意,全都微笑点头,暗暗好笑,又是一大八卦啊,回去有得谈喽。 唯独张孟秋和梅咏思二人却是神情阴沉,狠狠咬牙,都不吱声:钟师兄,钟师兄。 …… 冥鸦遁术倏忽一晃,已过百里,再轻轻一拐,又过百里,而后才没入一片僻静山林之中。 尤阿樘还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见他们进了山林,他就停在半空,木呆呆的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看到他们铺了毯子躺到地上,他又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茫然的坐在半空发傻。 傻了半晌,尤阿樘瞅着自己胸口,捶了两捶,为什么会痛?他想起自己的能耐,心念一动,周身的青意仙纹浮现,还是胸闷痛楚。他皱皱眉,伸手指戳戳仙纹,这东西不能止痛?他再一动念,仙纹隐没,没效果,又动念,仙纹再现,还没效果,青意仙纹像是幻觉似的…… 黑暗的夜幕之下,远远的就见半空中一大团青光灯火,一闪一闪一闪。 再说钟以铮。 钟以铮落地之后,精壮的身躯像个铁柱子似的,一面硬撑着道侣异常野性和巨力的逼压,一面雷厉风行的铺了毯子,设了法阵,祭出骨瓷大碗法宝,又催使阿鼻魔衣施展掩盖秘术。 而后,胸膛早已起伏剧烈的钟以铮没再硬撑,任由自己被道侣火辣辣的扑倒乱咬乱揉,也没再暗中保护自己的裤子,任由裤子被道侣“嗤啦”一声撕成碎片。 被道侣握住了! 钟以铮厚实坚硬的胸肌被道侣揉抓得不成形状,下方要害也被道侣掌控,顿时更加赤红了脸。 “师弟。”钟以铮低声唤着,黑眸深邃的盯着风夕崖的面庞。 风夕崖没有回应,也没有头绪,只知胡乱的顶住钟以铮小腹下方,硬撞,硬磨。 钟以铮严峻着神情,老老实实的仰躺在毯子上,承受着道侣对他做出的极其有力的律-动摩擦。看着道侣清俊而充满情-欲的面庞,听着道侣粗重呢喃的唤着“钟以铮”的喘息,钟以铮胸中炽热无比,暗道:道侣以前都没发泄过,只是用双手让吾极乐舒畅,今日……就换我帮道侣极乐发泄罢。 钟以铮数月以来已经和道侣很默契了,也将“双修”二字刻意抛到九霄云外。道侣能用“青阳圣诀”采补他和渡给他阳和青木之气,又时时刻刻都能亲热着他,这与双修无异。 钟以铮没尝过双修是什么滋味,但他深思熟虑的认为,自己和道侣如此独特的亲密,定然不弱于双修,并且,自己会和道侣一直如此这般、没有二致的亲亲密密下去。 钟以铮转念想罢,僵着手,咽着唾沫,要去抓道侣的宝物。 可是突然,风夕崖用力抓住他的臀部,手指往他臀部中间的缝隙探索而去,同时模模糊糊的说着:“师兄……仙药,非得双修……不可解除……双修,师兄,双修……” 钟以铮:…… 本来习惯性的顺从道侣的动作而微微张了张-腿的钟以铮,一听此话,狠狠一僵,一个激灵,险些鲤鱼翻身蹦起来。虽未蹦起来,但钟以铮顿时就想将腿合拢。可是,道侣,道侣说—— “师兄,我……喜欢你……双修,双修……” 风夕崖举动野性强悍,说话低沉沙哑,话语含糊不清,但钟以铮听得清清楚楚。 风夕崖没有使什么心计,他现在确实没有理智,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抱着道侣钟以铮亲热,但是他情-欲过于浓烈,无法理性思考,又硬撞硬磨半晌都无门可入,痛苦无比,便本能的念出内心的话。他已对钟以铮产生感情,他喜欢钟以铮,非常喜欢。 钟以铮虽是不知情怀,却毕竟阅历沧桑,别人对他说的话,本质是真是假,他还是能够看得透彻的。当下,风夕崖这句从未对他说过的表白,诚挚,纯粹,虽有欲望,却不含杂意,说话含糊,却莫名的坚定,一下撞进他的胸膛,让他怦然心跳。于是,钟以铮呆滞一瞬,僵着身体没有合拢双腿。 然后…… 然后风夕崖的手指就探进去了,那里本就是风夕崖朝思暮想的地方,没有理性的寻找,也有本能的探寻,只是之前一直撕不破钟以铮的裤子,他才无路可寻,现在钟以铮通身都被他扒光,他的手指便迅速寻了过来。而风夕崖的手本是握住钟以铮的要害,满手都是钟以铮情动的产物,现在一探,手指便有了润滑,钟以铮又没有法力阻他,一个呆滞僵住的瞬间,就被他深深探索进去。 被异物深深入侵,钟以铮刹那间尴尬欲死,面皮一黑,黑红黑红的。 钟以铮转瞬回过神来:若是双修,吾可以,翻身压住道侣,满足道侣一切索取。 钟以铮面色死板,深沉的眼眸浮现几分异样的渴望和挣扎:道侣神志不清,岂能趁人之危? 突然,道侣又说“师兄,我喜欢你”…… 钟以铮分明没有察觉到任何法力波动,也知道自家道侣没有施法,却偏偏一听就浑身发酥,乃至竟有一种浑身无力、不能违拗道侣任何话语的错觉。 钟以铮知道是错觉,就像当初他第一次泄在道侣手中之后,感觉道侣身上似乎有种能克制他压服他的“威严”一般的错觉。这种错觉虚幻飘渺,偏又实实在在的影响着他的思维! 数月以来,风夕崖一直“掌控”着钟以铮,让他食髓知味,沉醉陷落。钟以铮哪怕紧闭嘴唇死不承认,内心却也知道,自己确实渴望被道侣经常那么上下“控制”着。就像现在,钟以铮本就已被道侣“控制”,再听着道侣低语着让他浑身酥-麻的表白,“被道侣控制以致无力反抗”的错觉加倍沉重! 一时间,钟以铮冷峻的红着脸瘫躺着,厚实坚韧的胸肌、整齐有型的腹肌,连同那处炙热要害,都被自家道侣肆意掌控揉摸,好像真的无力反抗一般。风夕崖则被钟以铮坚韧温烫的精壮体魄质感蛊惑,沉醉于其中,亲摸都不够,还要啃咬才能缓解渴望,最渴望的还是手指那里,探索不够。 无力反抗的钟以铮被自家道侣探索得喘息剧烈无比,心跳犹如擂鼓,凝眸深深的看着自家道侣。 风夕崖无法舒解欲望,难受得一直紧皱着眉头。 钟以铮神情酷寒,黑眸锐利:道侣遭奸人陷害,非得双修才可,吾竟还犹疑!殊为可恶! 三番转念过后,钟以铮肃穆着神情,沉重着脸庞,将腿又叉开了些。 风夕崖的手动作更为流畅。 突然,钟以铮转念一想,急急忙忙施法探察风夕崖体内。 钟以铮早前刚一察觉到风夕崖身中春-药时,便探查过了,确定那仙药古怪,且又融入道侣血肉法力之中,自己蛮力绝高无比,却没有那么巧妙的手段在不伤害道侣的情况下将仙药驱逐——现在,钟以铮施展秘术探察,是为了验证道侣的话,非是他不信道侣,而是怕道侣被恶人欺骗了。 探察过后,道侣没有受到欺骗,八-九成的确非双修不可解除。 很好,没被欺骗。 钟以铮面庞红得简直可以滴出血来,他脱衣后,精壮的肌肉本就硬实刚强,现在持续绷紧着,又显出异常的饱满,让风夕崖抓摸得越发痴狂。钟以铮健壮的长腿也是叉开的姿态,风夕崖已经三根手指。钟以铮一面无力反抗,一面在心里将那个敢对自家道侣下春-药的家伙又恨怒了一万层! 而与此同时,钟以铮心跳轰轰轰——像是雷霆在震,他四仰八叉,屏气凝神,深邃的盯着自家道侣:道侣的手又有青阳法力,在那个地方渗透,古怪,唔,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念头闪过,再看着自家道侣欲望煎熬的模样,钟以铮面无表情,却忽而满胸热烫——自家道侣身中和合仙药,已是没有理智,这般痛苦,却还不舍得蛮横直冲,而是本能般忍耐着欲望为他开拓,道侣待他至真至情,他钟以铮,还需迟疑什么? 钟以铮握了握双拳,配合道侣,放松自己的后方。 钟以铮乃是极强者,全身肌肉、血液,乃至骨骼,他都能掌控自如,缩骨功只是等闲,放松后方,配合道侣为自己开拓,更是须臾即可完功。 风夕崖早在痴狂于钟以铮的身体时,就将自己扒了个精光,初时无门可入,待到手指有了成果,他又出于潜意识的反应而没有粗鲁猛撞。但他毕竟理性沉沦,欲望熊熊,突然,开了!开大了。风夕崖再也无法忍受煎熬,猛地合身压下—— 钟以铮瞳孔紧缩!“阿。”短促低沉,是钟以铮下意识的低呼。 因为开拓得十分完美,所以钟以铮没有半点痛楚,此时下意识的低呼也带着异样的欲望味道。 风夕崖一听,身躯一震,蓦地倍加生猛,完全脱去了平日里平和安稳的模样,清俊的面容异常英挺,精健的体魄异常巨力。他死死的压着钟以铮,近乎霸道。他闭着眼睛抓着钟以铮的胳膊,在钟以铮肌肉隆起的强健臂膀上乱啃乱咬,同时粗喘着催促:“师兄……再,再叫……” 钟以铮:…… 钟以铮黑红着脸,紧紧闭口,连呼吸都屏住,生怕一不小心再叫出声来。他神情严峻到极点,举着胳膊让道侣咬着,深邃的眼眸却有些失去焦距。道侣,道侣的宝物……青阳法力怎会如此渗透? 钟以铮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此刻从里到外都被道侣控制住了。青阳法力滚烫汹涌的渗透进他的身体中,极度古怪的快感冲击着他的神智,让他几乎全身颤栗。 钟以铮握紧双拳,强壮的胸膛布满汗水,随着呼吸剧烈起起伏伏,他躺在道侣身下,坚硬的腹肌随着道侣的扛和撞而聚聚散散,犹如整齐的波浪。而他的胸腹、臂膀、甚至大腿上那些轮廓极为分明的肌理,全都被自家道侣啃得布满红印。红印现在也随着他的颤栗而颤动,看得让人眼花。 “师兄……双修……”没有双修,风夕崖欲望难发,仍是痛苦,不由喘息催促。 对,双修! 钟以铮一警,当即回神,暗责自己只顾享受,竟…… 享受? 钟以铮:…… 钟以铮面皮更黑,绷紧了强悍的肌肉,死板着涨红的面庞,很是英伟男儿模样,只是被他家道侣压着蹂-躏得满身红痕。不管怎样,钟以铮冷峻的默运法门,运行法力,迎合道侣的青阳法力。 一瞬间,钟以铮浑身一震! 青阳、地煞,一个是纯正的天清,一个是绝对的地浊! 此乃是天地之和! 天清地浊交融,比普通的男女之欢好,更为贴近道理上的“阴阳交泰”。 宇宙初开,阴阳交泰,乃生亿万灵性,那灵性有生灵,有至宝。 双修中的阴阳交泰,亦会产生特殊的灵性。 风夕崖和钟以铮皆为男子,阴阳交泰的灵性自不会是生灵,而是特殊的至宝! 且不说那特殊的至宝是什么,只说它,现在会产生什么效果? 钟以铮刹那间完全失神,只本能并渴望着的维持着双修功法。这就是最直白的效果。 风夕崖欲望迷蒙,再唤他:“师兄……再叫……”嫌钟以铮不叫,风夕崖下意识的将自己那只,之前一直在摸钟以铮胸肌臂膀,没有碰过钟以铮后方的手,往上去摸钟以铮的嘴巴。 钟以铮神情呆滞,呆滞得微妙,只见他看上去好像还是往日里冷峻淡漠模样,却微微张着嘴巴,下意识的舔着道侣伸进来的手指,驯从的低声应着:“阿,阿……”一应声,就阿阿个不断了。而且他应了也没察觉到,他只自张口下意识的应着风夕崖的所有低唤,哼哼,唔唔,阿阿之声断断续续,往日里显得铿锵有力、威仪十足的低沉男子声音,现在竟有种异样的深情绵长。 第91章 狂野 月色明朗,星辰点缀。 地面上,防御法阵、骨瓷大碗、遮掩秘术等等七八层的防护和掩盖手段下,上演着炽烈的翻滚。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本就已到中夜的夜色,渐渐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在双修中泄过三次的风夕崖,终于在从情-欲中夺回一丝理智。 “师兄!”风夕崖黑眸炯炯,沙哑的唤着钟以铮,两只手都摸在钟以铮厚实的胸膛。 “阿!嗯……”钟以铮也是沙哑呼应。 天清掌控地浊。 风夕崖为青阳灵根,乃是纯正的天清之阳,本就有清明掌控地浊之意,越是双修,风夕崖便越是能够清明,越是对钟以铮掌控深入。这个掌控,在双修中是真正的“掌控”,风夕崖现在已经掌控着钟以铮的欲望、身体、元阳、法力,甚至是钟以铮此时此刻的行功。 钟以铮为冥煞灵根,则是真正的地浊之阴,面对青阳灵根,本就是受御于天清的地浊之体,而今被风夕崖掌控着御使着,他便越来越沉沦下去,再也无法挣脱。 如今,风夕崖和钟以铮已经双修到了强盛之处。 所以,风夕崖从没有理智中回神,眼底除了欢愉和欲望,还有最根本的清明。钟以铮却因双修之强盛,彻底沦陷在风夕崖的掌控中,任凭风夕崖揉摸冲撞,他只自挺着刚强的胸膛迎合,居然没有半点理智。换句话说,现在,风夕崖让钟以铮做什么,钟以铮都会去做什么,更遑论一点沙哑的回应? 当然,会出现这种情况,关键也是因为钟以铮最根本的意志中,半点都没有防备风夕崖的缘故。 凭钟以铮的道心,还有钟以铮的至宝,若是戒备着风夕崖,现在他岂会任由风夕崖掌控? 钟以铮瘫在风夕崖身下,闭着眼睛,精壮的身躯显得英伟而强健,肌肉时而绷紧而是放松。 风夕崖让他抬手,他抬抬手,让他低头,他低低头,让他翻身,他翻翻身,让他撅起…… 好了,风夕崖换个姿势,重又沉浸在浓情蜜意之中。 修行强者,体质委实不凡。 风夕崖冲撞钟以铮两个多时辰,更是长泄三次,竟无半点疲累。而今理智渐渐回归,风夕崖便一面维持着之前的生猛,一面回忆自己早已遍读书籍,从中领悟和积累的各种双修技巧。 在青阳法力的辅助下,风夕崖将那些积攒多时,就为现在使用的技巧,上下其手,一起使用出来!“啊——”钟以铮眼眸蓦地一睁,浑身剧烈颤抖,原本的低沉呻-吟竟成沉重的吼声,猛地迎合而上。猛将,猛将,生猛得令人发指,肌肉一绷,悍猛的体魄顿时爆发无穷力量。 被他迎合得呆了下的风夕崖:…… 幸亏风夕崖肉-身熬炼得扎实,稳稳的压制着钟以铮的凶悍迎合,否则怕还得闹出笑话,比如被迎合翻了什么的。现在,风夕崖转瞬回神,眼眸黑亮,情意笑意一起浮现,努力,更努力! 风夕崖低声唤着:“师兄,叫我。” “师弟,唔!”钟以铮半睁着深邃的眼眸,全然无神,急剧喘息,低吼不断,强壮的双腿紧紧勒住风夕崖的腰身,腹肌绷起整齐平坦的波浪,臂膀也可见贲张的青筋。 风夕崖腰力强悍而持久,双手抓着揉着钟以铮的胸膛,钟以铮挺着平厚饱满的胸肌迎合他的手掌,风夕崖随意将他坚硬的胸膛往中间挤了挤,便轻松挤出一条竖直狭细的沟壑。看去极尽诱惑。 风夕崖俯头吻咬,钟以铮任其施为。 风夕崖又伸手抓起钟以铮的胳膊,俯头吻咬其上青筋,钟以铮没有理智,却有本能,本能的驯从和迎合着自家道侣,当即紧握拳头,臂膀隆起充满爆炸力量的刚硬肌肉。咯牙。 风夕崖无声微笑,眼眸冒火,伸手摸着钟以铮的下巴,手指无意间到了钟以铮唇上。 钟以铮看似冷峻实则呆滞着脸,伸舌乱舔。 风夕崖:…… 风夕崖忍笑忍得将平坦腹肌都憋了起来,嘴角一抽:师兄,你露出本性了罢? 无论如何,钟以铮的热情火辣都让风夕崖心头狂跳。钟以铮面庞涨红,神情却乍一看还是肃穆冷酷状,实则是钟以铮几十年如一日的死板着脸,如今情动沉沦也显得冷峻威严,貌似十分唬人。但风夕崖对钟以铮何其了解?根本不用分辨,一眼就能看出来钟以铮的迷醉和沦陷。 风夕崖脱衣之后也是宽肩窄腰的精健强人,又过小半个时辰,风夕崖已经换了多个姿态,突然一把抱起钟以铮,自己一撑毯子,稳稳的站立起来。钟以铮肌肉一绷,剑眉舒展,仰头低吼。但风夕崖道:“伸过头来。”钟以铮便迷迷糊糊的听从,把头伸过来。风夕崖以唇吻住。 极乐中的钟以铮被自家道侣撞着吻着,着实是七荤八素不知东西南北,不知天地万物。 星辰渐渐隐没。 东方渐渐微白。 终于,月亮也功成身退,从天空中消失。 极远处,几缕重又诞生出来的云雾被映照成稀薄的朝霞,太阳从东天一跃而起。 阳光之下,钟以铮的低吼还是热辣无比,铿锵浑厚,带着独特的韵味。 果是猛将,被风夕崖冲撞如此之久,仍旧生龙活虎,精力狂放之极。 太阳高升,到达天中。 风夕崖宽阔的腰背汗水淋漓,匀称平厚的胸膛起伏激烈。 太阳西斜,西方也有新生的云雾被染成晚霞。 黄昏过去,夜幕下垂。 风夕崖眼眸炯亮,专注沉醉,穿衣倜傥脱衣劲实的腰身像是坚韧的金刚,不知疲倦。 月色升起,还是月明星稀。满满的,又到中夜。 初次双修之妙,让钟以铮一直索取不断。 无论钟以铮迎合索取多少,风夕崖全都予以满足。 “师兄,一天一夜了。初次双修,阴阳和合,我从师兄身上受益甚多,远远超出我之想象。” 风夕崖不愧是强者,动作仍旧生猛,说话带着一丝激动,却又温和低沉,像是在说情话。 风夕崖知道,钟以铮现在没有理智,但现在发生着的所有事情,哪怕是细节,钟以铮都能清楚记住,过后也全都会想起。钟以铮可是一天一夜都在饥-渴-难耐,欲-求-不满的迎合啊!风夕崖都意外于钟以铮的渴望程度。不过,钟以铮是个好脸面的家伙,为防事后钟以铮过于羞臊,现在,风夕崖便与他说点“正经”的,这样一来,过后他们再说话,钟以铮也能有个台阶下。 钟以铮神智沉醉,清醒后能记起并理解自家道侣的话,现在却哪能理解?风夕崖说话时,只自顶撞钟以铮,暂时没再摸过去。钟以铮顿时失落,剑眉皱紧,面红耳赤,剧烈粗喘,低沉而铿锵的道:“师弟……控制我……唔,唔!”抓着风夕崖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放。 那里,平厚的高原上,两颗挺立。 风夕崖凌乱了一下。 转瞬理解过来,风夕崖不由咽了咽唾沫:控制?师兄,你原来,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控制……倒也形象。 风夕崖当即双手摸着捏过去,钟以铮“阿”的短促低哑的轻呼,板着红脸,满足了。 风夕崖嘴角一抽,揉捏着手指,钟以铮顿时“阿”的短促低呼。风夕崖俯身狠狠吻了吻他,然后才继续道:“师兄,阴阳交泰凭生至宝,至宝推我平步青云,直登九层也不在话下,匪夷所思啊。” 又说至宝,究竟是什么至宝? 世上,天地初开时,阴阳交泰产生的至宝,乃是阴阳葫芦、天明珠、定海珠、芭蕉扇、二气瓶、混元金斗等等宝物,这些宝物从何而来?从天地间阴阳交泰时所产生的道意、玄理、奥妙中来! 天地之间有宝材宝料,于是,道意、玄理、奥妙融入宝材宝料中,自成至宝。 风夕崖和钟以铮的双修,乃是纯正的天清和地浊之交融,比普通男女的阴阳和合高明无数个层次!他们两人的双修,便如那小型的天地初开阴阳交泰!同样会诞生极其独特的道意、玄理、奥妙! 这些诞生而来的道理,也同样会融入宝材宝料之中。何来宝材宝料? 风夕崖和钟以铮本身就是承接道理的宝材! 故而,风夕崖和钟以铮随着双修的进行,一天一夜间,哪怕是没有理智的钟以铮,感悟也自达脑海深处。钟以铮与风夕崖一样,都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平步青云,直登九霄!原本碰触不到、虚幻莫测的玄理奥意,现在随着天清地浊的阴阳交泰而无中生有,深入脑海。 钟以铮之所以如此索需无度,一部分缘故自然是道侣给予他的双修极乐,出于他渴望道侣一直如此“控制”他;另一部分缘故则是他道心坚固无比,即使是没有理智的时候,也存着对道意、玄理的渴求。而今,钟以铮与道侣双修,初次阴阳交泰,道意玄理迸发,直接抵达脑海,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钟以铮对道意的渴求高到极点,当然会本能的不知餍足,要维持,要继续,再加上双修极乐,他自然便成了如此“饥-渴-难耐”的模样。 风夕崖和钟以铮,二人功法不同,修为不同,各自领悟的道理玄妙便也不同。 风夕崖不知钟以铮领悟的会是什么,只知自己这一次双修,领悟到的便是超越渊海七层,直达渊海八层,再到九层,而后更加超越,乃至有极其高深的“道意”垂临灵台! 须知,道意唯有渊海九层以上,濒临仙台境界的强者才有可能触摸和感悟到,便如冰玫大妖。 而风夕崖,现在仅仅是渊海七层,却借此双修,感悟到真正的道意!并且他领悟到的道意,不是单薄的一丝模糊领悟,而是深沉的知悉,宛如灌顶传授!此乃天授! 有如此灌顶般的道意感悟,风夕崖的道行已经是渊海九层,濒临仙台,只要他继续以纯阳圣丹提增修为,再以天月鼓滋补和淬炼法力,他就能像之前恢复到渊海七层修为一般,平步青云,直上渊海九层,濒临仙台境界! 天地交泰,至宝垂临,神效之大,简直不可思议! 风夕崖也没料到会有如此可贵的收获,欣喜至极,又暗道可惜,因为这种“奇遇”,只有初次双修才会有,以后他再和钟以铮双修,虽然仍是阴阳交泰,却不会再产生“至宝”了。就像天地初开之后,阴阳虽然时刻相生着,却不会再诞生至宝一样。天地,只开一次,除非灭世重来。风夕崖和钟以铮若要重新体验至宝感悟,也是唯有转世重修,这就说得远了,不现实,不提也罢。 现在,风夕崖说完,便不再多语,有这几句话就足够事后交谈了。 中夜之后,双修时虽然还有道意、玄理、奥妙垂临灵台,却已经十分稀薄了,但风夕崖灵台清明,仍能感悟到不断有道意垂临,只是垂临的频率远远比不上之前一天一夜那样深厚。 但有胜于无,即使一丝一毫,也都是至宝! 在这世上,哪怕只领悟到一丝道意的渊海九层,也大都可以完胜普通渊海九层。 一夜又去。 到得再次天亮,太阳升起,高挂天空,正是中午时分。 这时,双修中再无道理、玄妙诞生。 天地初开完毕了。 阴阳交泰也完功了。 一天两夜的双修,也该喂饱钟以铮的渴求了。 风夕崖其实还能继续生猛下去,但是突然,他发现钟以铮不叫了。 钟以铮面色黑红,双眸深邃,淡远的望着天空,紧紧闭口,任由道侣冲撞,他只一声不吭。 第92章 双修之后 钟以铮闭口无声。 他终于理智清醒,刹那间回想起这一天两夜间,自己在道侣身下的一切荒唐反应…… 风夕崖不动声色,暗暗笑翻天也。 无比的快乐充盈着风夕崖的心头,道行凭空增长到濒临仙台,深厚的道意垂临灵台,又与自家道侣钟以铮双修和合,还看到了钟以铮的某种“本性”,风夕崖如何能够不喜? 但风夕崖表面上一丝笑意都不露,他又专注生猛的冲撞钟以铮半晌,最后一次泄进钟以铮体内深处。钟以铮被他各种技巧临身,与他同时泄出来,极乐无穷,失神半晌,仍是不吭声。 风夕崖不再冲撞,也没起身,顿了顿后,趴在钟以铮身上,道:“师兄,那和合之药异常霸道,非得双修不能解除。我是青阳灵根,师兄是冥煞灵根。冥煞灵根乃是地煞,天清在上,地煞在下,这才是天地阴阳和合至理。若是我在下,师兄在上,那便是天地翻覆,阴阳倒转,绝对不能施行双修之法,仅是皮肉之乐罢了。师兄,你我阴阳交泰,我领悟极多,师兄领悟多少?” 钟以铮一听,登时瞳孔紧缩,暗道:原来如此,幸亏吾未曾趁人之危强压师弟,否则怕要酿祸。 一念及此,原本充斥在钟以铮心间的尴尬,刷的一下消退了三分。 道侣说的话,钟以铮确信无疑,再说,道侣也无必要在这种时候说玩笑哄他,日后他总会清楚。 风夕崖欣悦坦然,亲密情浓,虽是袒裸,却仍显得从容安稳。说话时,风夕崖的两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一直按在钟以铮两块精壮坚硬的胸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将钟以铮两块方形的厚实胸肌往中间挤着玩乐。钟以铮身上毫无赘肉,该有的肌肉却强健饱满,坚韧硬实,也难怪风夕崖爱不释手。 因钟以铮没有回答,风夕崖便再次问他:“师兄领悟多少?” 钟以铮勉强“唔”了声,鼻音,很威严,很深沉,还是淡漠的看着高空太阳,没有说话,任由道侣在他身上戏耍,这都是他习惯了的。风夕崖好奇,不厌其烦,微笑着又问,钟以铮仍是不说。 钟以铮其实想与道侣细说,他心中在凌乱抓狂的尴尬之余,也是欢喜无比,但是,难道要他对自家道侣说“师弟,吾已经被你顶破仙台瓶颈,道行晋升,只需闭关静修,便能晋升仙台”这种话?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 钟以铮握紧手掌,心情复杂无比:被道侣顶上去的。 不仅是今番双修的道意,连仙缘都是源自道侣风夕崖…… 其实,钟以铮心情复杂,仅是因为他过于凛傲,说到底,他能冲破直上仙台的瓶颈,关键还是因为他有那个基础,有那个被顶上去的资格。 钟以铮本就是濒临仙台,距离仙台境界只差仙缘和最后的领悟。而今,仙缘,道侣早就一直在给他,领悟,道侣顶啊顶,跟顶破天似的,将道意也顶得垂临他的灵台。仙缘和领悟俱全,钟以铮当然会成功破开瓶颈。倘若他感悟不够,基础不足,风夕崖再怎么顶他,累死也无法将他顶上仙台。 要说仙缘。钟以铮的仙缘又是何来? 只看风夕崖为什么能从灵池八层直跃渊海七层,便可知,风夕崖究竟炼化吸收了多少纯阳圣丹,那些被他吸收的纯阳圣丹,全都是源于钟以铮的元阳精气。而风夕崖纳了钟以铮多少元阳精气,便向钟以铮渡了多少阳和青木之气,因为“青阳圣诀”一渡一纳,乃是等价交换,不欠不赚。 可想而知,钟以铮得了多少阳和青木之气。 那些阳和青木之气,钟以铮初时还吸收一些,后来便将之全都封存在自己的渊海空间之中。 钟以铮如果将阳和青木之气炼化吸收,也只是熬炼筋骨、淬炼法力、增强一点修为,仅是让他更加无限接近于仙台境界,这种效果,他自己练功修行也能做到——总是无限接近,始终碰触不到,更别提突破了。钟以铮不愿浪费宝物,便将阳和青木之气妥善封存,留待日后或许有用。 可真是幸亏如此。 钟以铮的修行已成本能,这一天两夜中,在承接妙理垂临之时,他也依照冥煞功法,将那巨量的阳和青木之气凝化为一缕似有似无的飘渺之气,这一缕气息,对他而言便是“仙缘”。只待他闭关静修,确实要晋升仙台时,便可借助这一缕“仙缘”点化渊海,海落石出,升起一尊仙台。 这些事情,风夕崖不知,见钟以铮实在不说,风夕崖也就不问。 风夕崖安静的趴在钟以铮身上享受余韵的温存。 钟以铮眼角瞄了瞄自家道侣,神情冷峻,深邃的眼眸中却浮现一抹沉沉的柔情,同时,心里越发的尴尬无止境,之前他那么荒唐的求欢模样,让他单是想想就恨不得寻个地缝一头扎进去。 过了片刻,风夕崖动了动。钟以铮也立即跟着动了动。 钟以铮以为自家道侣终于要起身了,孰料风夕崖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趴在他身上。钟以铮也连忙重又躺倒,道侣的宝物也还在他的体内,这一动,又有反应了。 风夕崖挺了挺腰身。 钟以铮板着脸,一语不发,却被顶得微微喘息了两声。跟道侣保证过不压制自己身体的反应,钟以铮便信守诺言,只不过,他现在不愿说话,也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不知羞耻的“阿阿”呻-吟! 风夕崖停住动作,抚摸着钟以铮的胸膛,微微一笑。 风夕崖为了双修,准备得极其全面,自然有“技巧”再把钟以铮顶到失神忘我的极乐境地,再听到钟以铮的低沉呻-吟,但不能是现在。现在,这一天两夜的双修可谓是充足非常,再做下去绝对是纵欲过度,更重要的是,风夕崖首先要把钟以铮从尴尬臊恼的板脸静默状态拽出来。 风夕崖便沉吟一下,微微皱眉,说道:“事先可没想到,咱们初次双修居然能得到道意至宝垂临,可喜,也是可惜。师兄,你说,咱们如果都有仙台境界,此次双修,会有何等受益?” 没给钟以铮回答的时间,或者说,风夕崖没管钟以铮会不会回答,便紧接着说道,“我得妙理垂临,越过渊海八、九二层,直接参悟知悉了不少‘道意’。这些道意,我暂时施展不出,还需晋升渊海九层巅峰之后,才能施展。以渊海七层道行,都能收获如此之多,若是仙台境界……唉,可惜,也是别无选择,我身中和合仙药,若不立即双修,便要暴血而亡了。只是仍旧可惜。” 风夕崖神情还算安稳,意态也仍是平和,只是感慨叹息之色凝聚眉间。 钟以铮哪能任由自家道侣疑惑不愉?见此,果然开口,沉声道:“师弟想得岔了。”低沉浑厚的声音铿锵有力,很是威严,也没有半点沙哑。钟以铮刚清醒时就暗暗疗养过了喉咙。 风夕崖微露疑色:“哦?还请师兄指点迷津。”说话间暗笑:就知你忍不住。 钟以铮淡淡道:“愚兄记起一则小故事,偶然听来的,用在此处倒是正好。”说着顿了顿。 风夕崖:……还卖关子。 风夕崖面上更为好奇,两只抓着钟以铮胸肌的手也稍稍放轻了些。 钟以铮满身齿痕红印的躺在自家道侣身下,漠然沉缓的道:“故事讲说:一名仙派童子,为仙长看护果树,十年有功,当赏。仙长让他自选赏赐:若是立即请赏,会赏他一株小果树,每年结一只灵果;若是百年后请赏,会赏他一株大果树,每年结百颗灵果。师弟,你说,那童子如何选择?唔,那小果树若得精心照料,百年后,或能长成大果树。” 风夕崖:…… 暗暗笑叹:还用选吗?什么听来的故事,定是这家伙现编的,刚才顿那一顿,便是构思罢? 风夕崖不动声色,先赞他一句:“师兄这则故事说得形象。” 其实根本不符合眼下的实际情况。 钟以铮淡定的点点头,强健的肌肉带着满身狼藉,映衬着他冷峻威仪的面庞。 风夕崖趴在他身上,继续着随意抓摸的动作,思量小片刻后恍然笑道:“师兄教诲得极是。” 钟以铮还是稍稍点头,深沉不语。 风夕崖道:“师兄的意思是,现在双修,便能提前许多年晋升仙台。晋升仙台后,我再与师兄双修,尽管不会再有道意垂临,却能通过阴阳相生之法,助我参悟我自己的功法道意。只要我不偷懒,刻苦双修于师兄,长年累月下来,我积累的道意感悟,足以比得上苦等到仙台境界再进行初次双修的道意收获。关键是,提前晋升仙台,好处无尽……果是如此,还是师兄看得透彻,师弟我患得患失,让师兄见笑了。师兄放心,我日后定当竭力刻苦,不敢偷懒。”说的自然是双修。 钟以铮转瞬黑脸,又转瞬恢复:……师弟你说的虽是正确,但,愚兄,绝非那个意思。 对钟以铮来说,关于双修,既然已知青阳与冥煞双修时只能是青阳在上,自制力极强的钟以铮便不对自身体位在下这个事实再有过多的纠结。事实如此,又已经行过好事,何须再有事后迟疑!钟以铮黑脸,却是因为自家道侣只怕是误会他饥-渴无度了——他钟以铮严于律己,岂是那等纵欲之人! 风夕崖清俊的面上则满是欣悦,他俯头吻上钟以铮的双唇,不含情-欲,没有乱咬,只是吻着他。 吻过一阵,风夕崖满面不舍的从钟以铮后方缓缓抽-身。 钟以铮受到刺激,小腹之下再度刚硬,不由臊恼万分,面上瞬时涨红。 风夕崖却没有笑他后方敏感,而是十分坦然的看着他,还伸手拨动了他两下。 钟以铮一动不动,等自家道侣清洁自身时,他才蓦地起身,也清洁自身,又取出备用衣物穿上。 二人利落的整理好形容,钟以铮在收起阵法和宝物之后,终于问出之前生怕煞风景的话:“师弟,是哪只老狗对你下药?愚兄将他捉来,灭其肉-身,予你渡化!”钟以铮沉声低问,没有故作凶神恶煞,但他话语中的杀机寒煞之意却犹若锋锐的刀锋!他知道自家道侣拥有“普度尊王”。 风夕崖没有瞒他,当即一缕又一缕的神念传去,有条不紊的将前因后果详细的说与他听。 钟以铮先是听得面色铁青,后又听得讶然不语,听到最后,便是静默无声。他淡看远方,心里冷静的沉吟:那种神志不清之时,师弟都没有多看蔡景谦和尤阿樘一眼,师弟……有多喜欢我? 钟以铮眼角瞄着自家道侣,深邃的黑眸锃亮幽光。 风夕崖看着远山风景,说道:“师兄,我当时理智不清,身体法力激涌,血脉冲荡,有些凶险,在勉强将那仙台神魂渡化之后,我也来不及细想,便将神念匆匆回归肉-身,而后便急忙赶来寻找师兄了。刚才双修过后,我也想起,或许能命那仙台神魂助我解除药力?” 钟以铮板着脸,抱着臂膀,与自家道侣并肩而立,站得笔直如柱,心中毫不在意那什么仙台神魂能否解除和合仙药之力,他已经与自家道侣双修过了,一天两夜!说起来,那仙药倒是帮了点忙,否则,道侣年轻,到底是面皮薄,一直不向他表白,他又怎会知道,道侣竟是如此爱慕于他…… “面皮薄”的风夕崖赏景半天,转身稳稳的抱住钟以铮,双手隔着钟以铮的衣襟揉摸钟以铮的胸膛。揉了一天两夜了,片刻时间不摸,风夕崖竟觉得手掌空落。 钟以铮则放下臂膀,板着脸由着道侣乱摸。 风夕崖低头,在钟以铮脖颈吻咬了两口,道:“师兄,走吧?” 钟以铮淡定点头:“唔。”不用说了,威严鼻腔。 第93章 欲盖弥彰 说走,风夕崖没有立即就走。 风夕崖转头,看向自己先前望着的方向,施法传音道:“阿樘,回去自有美味可食。走罢。” 尤阿樘在这一天两夜里一直守在附近。 那晚,尤阿樘实在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胸闷难受,索性撂开,全不去想,左右无事,又有了一身好本事,他干脆去打猎驯兽。尤阿樘虽已觉醒了神通,但脑筋思维仍不复杂,一转移注意力,他当即兴致勃勃-起来,打猎驯兽也都玩得爽快,豺狼虎豹全都手到擒来! 不过,尤阿樘始终记得保护自家少主,是以一直没有走远。 现在,尤阿樘正在烤虎肉来吃,一听风夕崖唤他,他连忙将虎肉扔开,一抹嘴巴,穿梭空间而至,嘴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黑灰和油渍,向风夕崖行礼道:“少主。” 风夕崖看着他,忍俊不禁,先正式为他和钟以铮互相介绍,然后道:“去寒庆关,你别再穿梭空间,我施法带你走。” “哎。”尤阿樘应着,站到风夕崖身旁,又看了钟以铮一眼。尤阿樘觉得自己很不喜欢这个一看就知道很不好相处的钟以铮,但是少主喜欢,钟以铮又是少主的道侣,他便将钟以铮无视。 风夕崖捻诀施展清月遁术,一轮明月升起,裹住自己、钟以铮和尤阿樘三人,破空而去。 风夕崖现在理智清醒,思量周全,便察觉到尤阿樘身上的某些不对:阿樘体质极其特殊,但终究还是凡人之躯,只因觉醒了仙纹神通,阿樘才有莫测手段,若是阿樘频繁施展远超凡人承受极限的仙纹神通,只怕,未必没有什么隐患。过后还需给阿樘细致检查检查才可…… 清月遁术之中,钟以铮站在风夕崖左侧,被风夕崖一只胳膊揽着。尤阿樘便站在风夕崖右侧靠后的地方,高拔健硕的身躯很有护卫气魄。钟以铮用神念迅速扫了眼自己的身体,又深沉的瞄了眼看上去比自己雄伟许多的尤阿樘:如此强者,甘为小派护法,莫非也是爱慕我家道侣之人? 有邹锦、天蝎夫人、谷诗婧的前例在,与道侣双修之后,对道侣的霸占之心强烈直冲天外天的钟以铮越发警惕起来,简直像个激发状态的宝盾,阻挡一切可能有威胁的人或物的靠近。 …… 寒庆关是重关,收复五处小型关隘之后,坐拥重宝守关的仙台强者仍在寒庆关,赵珲也将大军主力驻扎在寒庆关,那五处小型关隘只相当于是哨岗。赵珲主持,请强者合力在那五处关隘中重新布置阵法,并派遣得力将领分往五处守关,某些来援修行者也应邀前去。 明镜国西北疆域的各处关隘,在布置阵法之后,可连成一片玄妙阵势,军兵分布也自有奥秘。 风夕崖知道钟氏强者等人都在寒庆关,便施展清月遁术前往。 靠近降下遁光之后,关内出来多人迎接见礼,有叫钟师兄的,有叫风师兄的,有叫度生门掌门的,那些琐杂也不必细说,风夕崖自能应对自如。 钟以铮和风夕崖回归,余熠也从闭关中被人唤来。余熠与钟以铮、风夕崖见礼。 风夕崖不为人察觉的打量着他,暗暗点头,并不多看,又依礼介绍尤阿樘与众人认识。 尤阿樘前日穿梭空间跟随风夕崖现身时,现身得无声无息,谷诗婧那时都还距离极远,注意力又集中于钟以铮和风夕崖身上,没有亲眼见到尤阿樘的神通,其他人更是未曾见过。而今尤阿樘没有施法,纯由风夕崖遁光裹来,他也得风夕崖传音叮嘱,没有显露出青意仙纹,旁人一听他只是度生门护法,见礼之后便没有过多留意。 尤阿樘本就不是多话会说的性子,见礼来见礼去的,他还有点别扭和拘束,旁人不理他,他正乐得轻松,只自跟在风夕崖身边,一声不吭,像是一座移动式铁塔。 钟以铮也守在自家道侣身边,却一直都是冷峻高远状。 钟氏强者们都明白,钟以铮严苛保守,连衣裳都穿得紧密得令人发指,对情好之事,他岂能容忍别人玩笑?在钟氏祖地中,钟以铮时常不出府门,不是没有傻大胆拿这件事开过暧昧的玩笑,但除了辈份极高之人以外,无论是谁,只要敢笑八卦,都被钟以铮传授钢筋铁骨之法。 钟氏强者们都很有记性。 但钟信然是断岳大长老,自无顾忌,仍是淡然微笑。 钟慧君脑中闪过被钟以铮砸到淤泥中的丑事,仍是暗暗咬牙着哼笑不羁。 其他人则第一时间去看钟以铮的神情,然后,他们全都是面色肃然,不苟言笑。以钟坤宏为首,一个个或青年或壮年的修行强者全都沉着脸,好像遇到家族危难一般,向钟以铮、风夕崖、尤阿樘见礼之后,他们便暗暗幸灾乐祸的扫视周围——当此时候,谁笑谁找死啊! 有不知世事险恶的小伙子互相传音偷笑: “钟师兄他们小别胜新婚,胜了一天两夜才回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嘿嘿嘿,也许是去做其它正经事情了吧?” 传音者自以为掩饰得好,殊不知,眼眸乃是心灵之窗。 钟以铮抱着臂膀,刻板着脸庞,谁都不理,深邃锐利的目光俯视众生,明察秋毫,当即看出,有几人望过来时,竟然一副隐含八卦戏谑之意!钟以铮顿生恼怒:无知之辈!吾与道侣双修和合,共参大道,有至宝道意垂临,吾承接道意,破除瓶颈,晋升仙台,岂是尔等蝼蚁可以猜度? 仙台境界的道意钟以铮已经可以驱使些微,臊怒之下,钟以铮寒着一张黑脸,刹那间竟有两道冥煞精光从他眼眸射出!在场四五个胆敢流露出半点八卦笑意之人,都会被他苛刻森然的盯视过去。 扑通!扑通!扑通…… 接连的跪地、仰倒、趴倒之声响起。 仙家道意,无可琢磨,未被钟以铮盯视之人未受影响,被钟以铮盯视之人则骇然惊魂。 “不好!有人偷袭?” “哎,钱兄,窦兄,你们怎么了?” 几声惊呼中,有人连忙戒备,有人赶紧救护倒地之人。 更多强者则一直留意着钟以铮,多多少少都看出几分内涵,有人惊疑,摸不着头脑,有人见识非凡,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仅仅一日两夜未见,怎的这钟以铮竟多了几分超凡莫测之意? 风夕崖心如明镜,暗暗哈哈笑乐,面上则是忍着平和,还疑惑状的看向钟以铮。 钟以铮淡漠睿智状,向他稍稍点头,沉声道:“师弟,已见过礼了,还需尽快回去闭关修行。” 风夕崖道:“师兄说的是。” 钟以铮便向钟信然道:“大长老,我与师弟参悟妙理,有所得,需回祖地闭关静修。” 钟信然眼中惊喜尚未褪去,一听此话,当然连连点头,笑道:“好,好。你们只管回去。西北兵事已经落定,等闲不会反复,我带坤宏他们在这寒庆关再守一阵时日,而后也会回归祖地。”心道:天佑我族,我钟氏一族又要多出一位仙家了啊! 钟以铮点头,没多说,直接看向道侣。 风夕崖向钟信然稽首行礼,又向其他人告别。 忽有人上前,恭敬守礼的稽首道:“钟师兄,风师兄,还请二位稍待。五公主闭关之前留话说,您二位回来之后,万请拨冗见她一趟。五公主敬仰风师兄……” 扑通。 又倒一个。 钟以铮铁黑着脸,寒煞之意沸腾,盯向那倒地之人的目光只有一个含义:找死! 众强者:…… 满室寂静。 这回任谁都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了,却又都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五公主怎么就得罪您了? 风夕崖也是不解,但转瞬想起自己前日扑到钟以铮身上吻咬时,似有一位“公主殿下”说过酸话。风夕崖当即明白,又一个看上“钟冥仙家之弟”钟以铮的。 只是,钟以铮的反应,似乎过于强烈了点……还有什么内情? 风夕崖固然了解钟以铮,却又哪知钟以铮的诡异情商?风夕崖微微一笑,也不专门询问这点小事。他又向众人微微稽首,便和钟以铮,连同尤阿樘一起出门而去。 刚刚出门,迎面两人匆匆赶来,风夕崖一看:张孟秋、梅咏思。两个想挖他墙角的。 “哈哈,钟师兄,你可算回来了!见过钟师兄。” 张孟秋和梅咏思洒然而笑,却仅是与钟以铮见礼,没有与风夕崖打招呼。 钟以铮紧随道侣身边,哪有闲情理睬他们?再说,自家道侣不喜欢这二人,他岂能违拗道侣的意向?非是他惧怕道侣,而是因为道侣年轻,他需得顺着哄着以示宠护。钟以铮面不改色。 风夕崖也将张、梅二人无视,抬步便要走过。倒是尤阿樘瞅了他们两眼。 张、梅二人僵住,脸色顿时不甚好看。 好在他们二人之前传音商量过,倜傥不羁之人,何须顾忌世俗礼法? 钟师兄乃是英雄男儿,一时被那风夕崖蛊惑,他们看在眼中,悲哀于心,却也不可与那风夕崖斤斤计较,平白坏了自身气节,还让钟师兄误解。所谓忠言逆耳,迂回劝服,他们不如趁此机会与钟师兄开开玩笑,也是亲近之意,若能早日将钟师兄从温柔乡里唤醒,他们便是功莫大焉。 张孟秋和梅咏思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悲哀怜惜和坚定决绝。 张孟秋便转身笑道:“钟师兄与风师兄小别亲好,一日两夜……” 梅咏思也同时道:“呵呵,没想到钟师兄也是纵情中人……” 砰!砰! 两道黑影如雷电一般闪过。 附近的梁柱断了两根。 送出门来的众强者呆然木然,缓缓转头。 刚刚那一瞬间从原地消失的张孟秋和梅咏思二人,如今正茫然状的挂在很远处的屋顶上,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鼻歪嘴斜,四肢耷拉着,衣衫随风摇摆。 众强者:…… 钟坤宏等钟氏青壮强者们咕咚咽了咽唾沫,迅速扫了面庞铁黑的钟以铮一眼,瞬即,他们齐刷刷的转头,同仇敌忾的怒视张孟秋和梅咏思二人:哼,哼,英雄啊您二位,真不怕死,有种! 突然,几个心思聪敏的钟氏青年心中狂跳:以铮哥刚才在室内的反应就够凶狠了,这回反应如此猛烈,好像被碰触逆鳞,只差杀人!如果只是欢好一晚,而后聊天悟道,应该不会这么凶残吧?莫非,以铮哥当真与风师兄做了一天两夜?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更难以置信的还是钟坤宏等极少数思想深远之人! 便如钟坤宏,他想到一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蓦地诡异得狰狞!他急忙深深垂头,不敢让钟以铮瞧见他的神情,心里则轰隆如雷震一般的想着:按以铮哥的性情,以铮哥临幸风师兄一天两夜,大展雄风,旁人不及,被人说笑两句,以铮哥就算没有凛傲俯视之态,也绝对不会如此黑脸残暴! 在钟氏祖地中时,开玩笑说钟以铮深陷温柔乡的,顶多就让钟以铮黑脸一下,然后被训练磨砺。 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钟以铮每逢此时都是淡漠高远,分明很得意自己与道侣的亲密。 可是现在,钟以铮的态度简直是——触之即死啊! 那么,真相,真相,真相是…… 钟坤宏绷紧肌肉,猛然抬头,震骇的看向风夕崖: 以铮哥,是被压倒的那一个? 悍猛无匹、凶神一样的以铮哥,被压了一天两夜? 风师兄降服了以铮哥,还把以铮哥生生那啥了一天两夜? 钟坤宏:……我今日,吃错灵丹了么?为何看风师兄,如看天神? 第94章 被降服 与钟坤宏一般,既是心思敏锐,又对钟以铮了解不少的,还有钟氏其他几位强者。 钟信然本正捋须微笑,一见此景,念头一闪,顿时僵住,胡须都被他拽掉了几根。好在他城府极深,不管内心是骇笑还是惊疑,面上都是不动声色,只是再看风夕崖时,他的眸中便多了几缕深思,更多了十分的重视。钟以铮的性情他了解,能让钟以铮甘愿为之雌伏的人……世上竟然真有? 钟慧君本也在笑,却突觉不对,猛然间,她呆滞下来! 咯咯咯咯…… 不是在笑,而是牙关在抖! 钟慧君回过神,浑身都剧烈颤栗着。她心窝如同冰窖,面上再无豪迈不羁之色。她呆呆的看着英伟精壮的钟以铮,钟以铮黑眸锐利,冷峻刻板,威仪深重,还如平常那样英俊傲然得让她看得挪不开眼。但是,如此英雄男儿,竟然愿被别人临幸,甚至玩弄?那会否还有迎合? 脑中刹那间想及某种让她悲恨欲绝的画面,她头脑都要炸开! 不,不!不可能!定是她胡思乱想! 钟慧君僵滞木然,不含任何情绪的看向风夕崖,又缓缓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钟以铮将无知之辈打飞,倏忽间也察觉有些不对。他锐利的扫视众人,脑中灵光一闪—— 欲盖弥彰。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方世界到处都有如此可笑之事,钟以铮以前对此十分不屑…… 嘎巴! 钟以铮听到自己握拳的声响。他刷的脸皮黑透红透,又刹那间强行运使法力,将自己神情面目恢复如常,只是他的肌肉绷紧着,屏气凝声着……他森寒的扫视一周:杀人灭口,杀人灭口! 好歹他还有理智在,知道不可能。 转念之后,钟以铮传音对风夕崖道:“师弟,走!” 当此时候,他不能仓皇而逃,那样只能显得他默认自己雌伏于自家道侣,他要让“乖师弟”带他钟以铮遁光而行!他钟以铮确实雌伏于道侣,但他与道侣双修时,他之体位在下,乃是青阳和冥煞的道理所在,那些无知之辈如何了解其中内涵?不过,此事还是只道侣一人知晓即可! 风夕崖一直忍笑,都快忍抽了。在钟以铮拍飞张、梅二人的刹那,风夕崖便知钟以铮这好脸面的家伙想的是什么,也知道钟以铮这样做意味着什么。说来话长,实际上,钟以铮醒悟得极快。听到钟以铮传音,风夕崖暗暗深呼吸,默运清净功法,平和如常的道:“各位道友,后会有期。” 说罢,风夕崖又让余熠靠近,而后捻诀施法,不疾不徐的使出清月遁术,以一轮庞大的明月虚影裹住自己和钟以铮,也裹住尤阿樘和余熠,倏然遁光一闪,向钟氏祖地而去。 原地只剩一众静默的强者。 …… 回到钟氏祖地,没等钟以铮吩咐,余熠行礼之后便去闭关修行。 风夕崖暗暗皱眉,余熠以前一直是活跃爱笑爱闹的性子,现在却过于沉冷寡言了。难免有些心疼,风夕崖当即便想:待我晋升仙台境界,能否想起最初那一世的什么?到时候,我转世之事能否说与小余熠知晓?现在却是不可多言,否则,若有未知之祸,遭难者便不止我一人了…… 转念之后,风夕崖从余熠背影上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向钟以铮道:“师兄,余熠师侄意态寂寥,神思悲伤,长此以往,只怕会对他感悟玄功有所妨碍,对道心也是不利。” 钟以铮还是关心外甥的,也注意到了余熠的状态不对,他时时让余熠闭关感悟玄功,也不无让余熠静心的意思。但他关心外甥是一回事,与他长得像却比他俊俏的外甥竟引起道侣细心关怀……钟以铮深沉的目不斜视,眼角瞄着自家道侣神情,不甚在意的问道:“师弟有何良策?” 风夕崖淡淡笑道:“谈不上良策,年轻人情绪抑郁,便不可一人长久独处。你我闭关静修,又是长辈,自不好时时陪他,祖地之内却有不少爱玩爱闹的年轻人,钟奇钟遇兄弟俩就是活泼的,不如让余熠跟他们亲近亲近?就让他们玩玩闹闹,时常去闯点小祸也是无妨。” 钟以铮点头,传音出去,如此这般吩咐一二。 不多时,钟奇钟遇,连同断岳部其他四五个开朗好动的少年,都被管家找来。 余熠也被人从闭关中请了出来。 钟奇钟遇等人都是钟以铮的死忠崇拜者,对钟以铮又敬又畏,畏惧居多,来到府中,一听钟以铮亲自传音,钟奇钟遇立即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与其他人一起笑哈哈的将余熠拽走。 余熠皱眉,待要甩手,却也被钟以铮亲自传音:“外甥年少,闭关之余,多出去玩耍。” 余熠一听,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只得出去“玩耍”。 风夕崖坐在椅上品茶,法眼隔着墙壁扫视过去,面上露出微微笑意,又道:“阿樘,你过来。”说话时,风夕崖也将自己对尤阿樘特殊体质的顾虑向钟以铮传音说明。 尤阿樘听话的靠近:“少主。” 风夕崖左手抓起他的右臂,右手敲按上去,指尖一点点清光凝生玄奥符文,没入尤阿樘的经脉。 钟以铮微皱剑眉,眸光锐利的盯着尤阿樘那只被自家道侣触摸的胳膊。 风夕崖神情凝重下来,道:“另一只手。” “哦。”尤阿樘收回右臂,把长满雄健肌肉的左臂伸过去。 风夕崖抓住他的左臂,换了秘术探察。 尤阿樘脸庞微红,看看风夕崖,又看看自己的胳膊。胳膊被抓到的地方……真舒坦。 钟以铮察觉到他的脸红,当即眼眸一寒,沉缓传音道:“吾家道侣行事谨慎,思量周密,仅是为防你修行时留下隐患,才为你探察体质灵根,尤兄,无须多想。” 尤阿樘一听,愣了愣,抬头问道:“什么多想?”却是他脑筋不够使,手臂被触摸,秘术的凉意让他下意识的脸红害臊,其实他根本不知自己为何会害臊,脑袋里也没有乱想别的念头。 钟以铮脸皮转瞬一黑:不知传音么? 风夕崖皱着的眉头都舒展开来,淡淡笑着,没有说话。 钟以铮留意着自家道侣的神情,刻板着脸,隐含煞意的盯向尤阿樘:是真傻,还是装模作样? 尤阿樘感应到他的煞意敌意,面庞一沉,瞪他一眼,对他更不喜欢了。 钟以铮半倚着椅背,威仪沉重,深寒的看着尤阿樘:占吾道侣便宜,还敢挑衅?不当人子! 尤阿樘敏锐的察觉到他更深的敌意,顿时也更臭了脸,不再理睬他。 钟以铮抱起臂膀,又盯向道侣的手。 风夕崖极快的探察完毕,松开尤阿樘的手臂,本欲传音,但他眼角留意到钟以铮的黑脸,顿时好笑,便借来清净四方界中的仙台之力,挥手洒下隔绝秘术。 钟以铮见此,暗中催使阿鼻魔衣,也罩下三层隔绝秘术。 他淡定的瞄着自家道侣:所谓默契,心有灵犀……师弟要说什么机密? 风夕崖在与钟以铮双修之后,又传音说起过尤阿樘,毕竟尤阿樘唤他“少主”,钟以铮岂能没有疑窦?再说,彼此已经是双修道侣,某些事情不能详说,却需要直言提及一些。 风夕崖当时正在遁光,也没多说,只传音道:“师兄,我当年的仙缘奇遇,有些苦衷,不能与你说明,尤阿樘唤我少主,便与此有关,还请师兄谅解。” 钟以铮听后是什么反应? 就像钟坤宏心里所想的“被降服”一般,钟以铮被自家道侣用忠贞情感和一日两夜的双修狠狠“降服”,本性固然依旧,身上也有魔衣至宝防身护魂,不受外邪侵蚀思想,但他心里却仿佛再也“无力反抗”自家道侣似的。道侣的话,在他听来,只觉本能地想去百依百顺…… 故而,钟以铮当即铿锵有力的沉声道:“愚兄理解,师弟既有苦衷,便无须多说。” 然后,钟以铮暗暗反省,觉得自己的状态着实怪异,仿佛理智不够用。他冷静的深思熟虑,不得不承认,自己这种状态与“怕老婆”极像,但是,还是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钟以铮以前游历时,听过戏唱“我做斗子十多罗,觅些仓米养老婆”,也见过许多笑骂“怕老婆”的闲谈,知道男子怕老婆不是多好的名头,现在他自己也怕老婆了,当然不能说出口来向谁问询。 眼下,钟以铮瞄着自家道侣:师弟颇有主见,行事可靠,吾“怕”师弟一点,倒也不妨。 话又说回来,他钟以铮确实非是害怕师弟,而是师弟年轻,他要顺着哄着以示宠护…… 钟以铮如此一想,当即心安理得的淡漠下来。 风夕崖让尤阿樘坐下。尤阿樘便坐下。 风夕崖开口道:“阿樘,你的情况极为特殊,我至今都不能确定你是转世还是附体。” 尤阿樘瞪大眼睛认真听讲。 钟以铮板着脸俯视着他:面黄肌肥,两只牛眼,瞪得比钟奇钟遇眼睛还大,不怕掉出来脏了地方。 风夕崖道:“阿樘,你觉醒神通,一跃拥有仙家手段,这本是好事,但你晋升尚未修行,还是凡躯,你的青意仙纹,还有你其它神通,全都是扎根于你的身躯神魂,多亏你体质特异,体内暗藏许多别人极难察觉到的木属元气,才能支撑到现在未有损伤,但也仅限于如今了。” 尤阿樘一听,顿时有点急,忙问:“少主,我以后不能飞了啊?” 风夕崖摆摆手,安抚道:“先听我讲。” 钟以铮抱紧臂膀,威压沉重,看着尤阿樘:空有神通,无有修为,无有教养,不知尊卑。 风夕崖继续对尤阿樘道:“经过刚才反复探察,你体内的特异木属元气已经耗去过半,如果你不能脱胎换骨,还是频繁以凡躯施展仙家手段,一旦那特异的木属元气耗尽,再耗费便是你的生命精华,损伤的也是你的寿元,届时的后果,定是无法挽回的恶果。” 尤阿樘脑筋不转弯,却不是真的憨傻,他忙问:“少主,我要脱胎换骨,怎么脱胎换骨?” 风夕崖笑道:“当然是修行。你此前施展神通,将那特殊的木属元气耗去过半,灵根倒是因此显露出来,必可悟道修行了。你是木灵根,虽是普通木灵根,但你灵根纯粹,资质极佳。” 适合木灵根修行的功法,道意精微的,风夕崖有《朝元真谱》和自己修行的《白月金蝉录》。 但《朝元真谱》是星相门真传,而《白月金蝉录》又是特殊。 风夕崖将《白月金蝉录》修行到现在,已能确知它是为青阳灵根而生,普通木灵根修行它,平白增添艰涩,悟道都会受到阻碍,其中的珍贵秘术,普通木灵根也无法修行。 比如“清净四方界”,任是尤阿樘多高的资质和神通,没有青阳灵根,尤阿樘都别想修炼出来,连雏形都无法铸就。再往后,还有其它秘术,同样如此。 风夕崖沉吟一下,看看尤阿樘,又扫了眼沉着脸的钟以铮,心念一动,笑道:“师兄,我这《白月金蝉录》不适合阿樘修行,别的功法我也不甚了了,请师兄代我教授阿樘修行,如何?” 钟以铮毫无犹豫,沉声道:“可以。” 一是道侣的话,他要依顺;二是他若不应,道侣就要亲自传授尤阿樘功法。 尤阿樘有点不情愿,但少主发话,又是关乎自己脱胎换骨,他只得臭着脸看向钟以铮。 钟以铮也板着脸看他:哼,需得多传你几门高明的钢筋铁骨秘术! 接下来,风夕崖自去闭关静修。 余熠成天被钟奇钟遇拽出去“玩耍”,有舅舅派人专门盯着,他还不敢不出去玩。 尤阿樘兴致勃勃的修行悟道,也异常振奋的修炼各种能把筋骨熬炼成钢筋铁骨的高明秘术。再看钟以铮时,尤阿樘不禁有点惭愧和歉意,觉得难怪少主会喜欢这个不讨人喜的冰脸家伙,原来这冰脸家伙懂得那么多厉害功夫,还不计前嫌的教他那么多。 尤阿樘又进一步学得更为精深的熬炼秘术,在冰寒、火烫、瀑布阵法冲击之中熬炼得狼嚎虎吼。 钟以铮抱着臂膀,威仪深沉的冷眼旁观尤阿樘的惨状。 这都是他自己熬炼筋骨时经受过的,自然清楚其中的痛苦。 尤阿樘出来后只觉痛快淋漓,浑身健硕的肌肉更结实更有力气了!他看着站在一旁为他“护法”的钟以铮,挠挠头,不太好意思的呐呐道:“你教我修炼的功夫真厉害,我很喜欢,谢谢你啊。” 钟以铮脸色一黑:…… 尤阿樘道:“我再去修炼修炼,你别撤这威压阵法,百倍瀑布冲得很爽快!” 尤阿樘再次跃进阵法之中。 钟以铮板着脸遁光离开。 尤阿樘自那以后,接连几个月都没见过钟以铮,摸不着头脑,想想,觉得是自己修行走进门槛了,钟以铮不用为他护法了。好人啊,刀子嘴豆腐心,真是错怪他了。 第95章 该怕还是怕 夏日将尽的时候,钟氏祖地中,在祖殿禁制深处闭关数月的钟以铮终于海落石出,晋升仙台。 仙台,沾个仙字,远非地仙天仙那种神仙,却也已经超然非凡。 在钟以铮晋升仙台的那一刻,以钟氏祖殿为中心,整个钟氏祖地,乃至方圆三百里内,一种从冥冥中不知名处响起的玄音弥漫开来! 如此玄音,肉耳不可听闻,强者方可感应。 若有感应,则闻之即醉,醒过来时,似有领悟,却又难以理解,再细想之时,竟似全都忘却。 玄之又玄,那是道意与天地的共鸣!是一尊仙台从渊海中诞生、升起时,仙家道意境界与天地道理法则的共鸣!大地、天空、水中,玄音无处不在,沉沉响起,弥漫回荡,直如心神。 “钟氏祖地!” “钟氏有仙家诞生!” 一瞬间,无数渊海强者神思震撼。 有所得之人不禁喜极:“闻此玄音,得了感悟,实是一场造化,岂能不感激涕零。” 无所得之人只能懊恼:“玄音浩瀚,天地颤栗为之喜悦,仙家威仪,道理法则与之契合,如此契机,罕有难见,修行数十载才得遇一次,我竟未能体悟一丝半毫!” 玄音渐渐低微下去,但却没有完全消失,忽然,又有幽暗降临! 方圆三百里内,本是正午时候,烈日刺目,余夏仍是酷暑。可是突然,烈日被无形之暗淹没,昏暗,寒冷,苍天大地一片萧瑟!万禽降落,万兽俯首,凡俗瑟瑟发抖,好像忽然到了寒冬时的傍晚。如此幽寒,肉身都能感觉,神魂也能感知,却又一丁半点都不会因此而伤,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这是钟以铮的仙台彻底稳固和归位时,仙纹干扰天地,道意显化而来的实际景象。 好像一转眼,又好像过去很久,残留的玄音和浩淼的幽暗完全消失。 天地朗朗,依旧是酷暑未消的夏季之末。 “师兄倒是大方。” 风夕崖细细体悟过玄音和幽暗的道意之后,许久才睁开眼来,为道侣而欣悦。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钟以铮晋升仙台,可以收敛自己与天地的共鸣,也可以适当外放这种共鸣。很显然钟以铮在晋升仙台的刹那,主动推动这种道意共鸣,惠及方圆三百里。三百里内,可以说都是钟氏一族的地盘,在这里生活的修行者也大都是人族,超过三百里,就常见妖修出没。 若有人本来正在悟道修行,突然玄音幽暗临身,不仅不会搅乱其修行感悟,反而会无声无息的助其深入体会,也可算是一次“非凡”的顿悟。 钟以铮出关,穿梭空间,凭空出现在风夕崖面前。 “师弟。”钟以铮负手而立,幽黑的眼眸亮如夜星,沉声道,“愚兄晋升仙台了。” 说完觉得这是废话,便深沉不语。 风夕崖从蒲团上站起,点头笑道:“恭喜师兄。” 钟以铮稍稍颔首,他心里喜悦得很,第一时间便想与道侣分享,只是他不知该说什么,便仍旧板着脸。他看着自家道侣,问道:“师弟,看你已是渊海九层之巅峰,纯阳圣丹还够用罢?” 钟以铮要闭关数月晋升仙台,便提前让风夕崖纳取无数元阳精气。 风夕崖没有回答,而是走过去抱住他,抬起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微微俯头吻他嘴唇。钟以铮微微仰头,老老实实的被道侣顶开牙关,承受道侣的亲咬和吸-吮。风夕崖双手在他精壮的身躯用力揉摸,数月之前的极乐顿时涌上钟以铮整个身体。 钟以铮胸膛燥热,忽然想:师弟果然又长高了。 风夕崖是修行之人,年岁虽只十八-九,却知道自己的身高现在已经确定下来了,不多不少,刚好比钟以铮高了二指宽。 钟以铮看去高大精壮,却不是那种高大雄伟得过分的形貌。 风夕崖比他高了二指,也没显得过于高拔,关键是,风夕崖的身躯简直匀称到了极点,肩膀、腰身、双腿、臂膀,一切比例都完美恰到好处,如此比例,乃是天生如此,非是后天锻炼而来。如今,风夕崖长高寸许,看去更加清俊完美,挺拔精健,真真是玉树临风,见之难忘。 钟以铮神念扫视着自家道侣的身体,心头炽热,营帐撑得更高,顶端被露珠打湿。 风夕崖闭目沉醉,长吻不停,缓解数月未见的相思,修长有力的右手则握住钟以铮那处,每一个动作都似能操控钟以铮的身体,让钟以铮的呼吸频率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 钟以铮又被道侣“控制”住,无力反抗,被动承受和享受,被自家道侣吻得天昏地暗。 风夕崖抬起头来时,钟以铮已经满面通红,眼眸失神。 风夕崖深深的看着钟以铮,竟有种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感觉,不由暗叹:感情,着实奇妙得很。 钟以铮蓦地回神,黑眸锃亮,锐利有光,却又深藏柔情:“师弟。”何不继续? 风夕崖向他吹一口气,低喝道:“摄魂妖气。”道侣情人之间,玩乐多为幼稚,偏又乐此不疲。 钟以铮条件反射一般深深吸气,然后咽了咽喉咙,灼灼的看着道侣,仿佛在说:我吃下去了。 风夕崖莞尔,意外他居然也会玩笑,当即低头狠狠亲他一口,又道:“迷魂大-法。” 钟以铮作势欲倒,硬梆梆的往后倒去。 风夕崖连忙抱住他,当真是惊喜无限:晋升仙台,还能让人情感开窍? 钟以铮脸庞通红,立即站直身体,仍旧负着双手,像个铁柱子,心道:孟浪,幼稚了! 原来不是什么开窍,而是钟以铮晋升仙台,内心喜悦振奋,他虽已是仙家,但他本性未动,喜怒哀乐俱在,性情又在道侣面前没有丝毫遮掩,眼看道侣要说玩笑,他当然要百依百顺的配合一二。 风夕崖惊喜之下,又是长吻,亲咬,乱摸乱揉,然后还道:“迷魂大-法。” 看看钟以铮还会不会再给他什么惊喜。 没有。 钟以铮板着脸,冷峻的看他。 风夕崖却莫名的更加想笑,那只乱摸钟以铮胸肌的手也抬起来,捏了捏钟以铮的脸庞。 钟以铮被他捏脸也不在意,刚才,他被自家道侣又吻又摸,全身酥-麻,明明已是仙台强者,却仍旧显得毫无反抗之力。现在,他就忽然想说“师弟,愚兄早已被你迷魂”,但是话到嘴边,他竟不知如何说出口来,又觉得此话甚是肉麻,万万说不得,只自冷静的想着:看来,无论是不是仙家,该怕老婆,还是会怕老婆,该被师弟控制,还会被师弟控制,而且,还会被师弟捏脸…… 风夕崖开过玩笑,便没再吻他,手却依旧抓着他的营帐,这才回答他之前的问题:“纯阳圣丹确实险些不够,如今剩余不多了。师兄,今晚我便依着师兄的教诲,再多多采纳师兄的元阳精气留作备用。师兄已是仙台仙家,元阳精气应是非同凡响,不知我炼化吸收之后,会有什么特殊神效。” 说完,风夕崖确实憧憬起来。 钟以铮还是那般寡言少语,只自深深的专注的盯看自家道侣,负着手承受自家道侣的“控制”,一句话都没再说,血液流速加快,心跳加快,呼吸也粗沉起来。道侣就是喜欢摸他控制他。 风夕崖又道:“师兄,数月没有双修了。可惜,眼下师兄刚刚晋升仙台,还需在祖地内接受族民‘瞻仰’,今晚,连同明天,再加上后天?我再与师兄双修一场罢。” “唔。可以。”钟以铮宽厚胸膛上两颗硬点都被道侣隔着衣物掌控着,堂堂仙台仙家,满身的威仪在道侣面前却好像半点用处都无,或者说他“怕老婆”不敢用,只能任由冷峻的面庞越来越红。 风夕崖解开钟以铮腰间系带,上下其手,手上技巧使出,又有青阳法力辅佐,没多久便让仙家钟以铮坚持不住的长泄而出。风夕崖又吻他两下,便压下自己的欲望,收手不再碰他。 钟以铮还在粗重喘息,但被自家道侣摸吻长久,又刚泄过一次,便也稍稍解渴。 二人略缓相思,清洁痕迹,风夕崖道:“师兄,你是新晋仙家,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出去罢。” 钟以铮道:“你我道侣,师弟同去。” 风夕崖笑道:“也好。” 钟以铮便重新整理仪容,然后牵住道侣的手,捻诀稳稳的穿梭空间。 钟以铮虽是新晋仙台,但他修行的无名阿鼻冥煞功法品阶非凡,阿鼻魔衣也随着他晋升仙台而更加融入他强悍的血肉,改善他的体魄筋骨,对他助益极大。 钟以铮仙家道意已有,冥煞秘术也已掌握,本就熬炼有成的“钢筋铁骨”甚至升华成了近乎“金身”的程度!可以说,现在的钟以铮,即便不催使阿鼻魔衣,也完全可以媲美那些老牌仙台强者! 空间奥意,钟以铮更是捻诀即可使用。 风夕崖传音道:“师兄,我对空间奥意也有所得,今晚还要请师兄指点指点。” 钟以铮想歪了,面庞瞬时一红:双修时,如何指点空间奥意?师弟莫非又想……耍新花样? 看来钟以铮闭关之前,风夕崖耍的花样不少。 风夕崖其实说得正经,他确实已能穿梭空间,只要布置起相应的阵法来。 在纯阳圣丹和天月鼓的神效之下,经过数月的静悟苦修,风夕崖已是实打实的渊海九层巅峰,濒临仙台境界,之前与钟以铮双修时灵台垂临的道意,他现在都能施展出来,其中便有空间奥意。 冰玫都能通过布阵横渡虚空,风夕崖比冰玫掌控的空间奥意更深,若是布阵,他当然也能穿梭空间。而他手中恰恰就有一套禁制大阵,布置起来,可以笼罩方圆百里,百里之内,他大可自由穿梭。 此外,风夕崖还有功德未动。 当日,他们从寒庆关回到钟氏祖地,当晚西北功果盖棺定论,风夕崖便察觉有功德降下。他不舍贸然消耗功德,便依照《白月金蝉录》玄法,将功德收进清净四方界中。那些功德落进清净四方界,在普度尊王神像脑后形成一轮功德明月虚影,看去越发显得神圣了。 功德有大用,风夕崖濒临仙台境界后,对如何使用功德又有新的认知,便将它一直留着。 闲话不多说,二人现身,钟氏祖地内朝贺不断,外面也是来者如潮。 钟氏一时大显繁荣之相! 而后,钟以铮一直没有露面。 第三日中午,风夕崖餍足的从钟以铮身上爬起来,钟以铮才生龙活虎的起身,被滋润得浑身发红。 半月之后,风夕崖叮嘱尤阿樘刻苦修行,钟以铮叮嘱余熠磨砺玩耍,然后二人离开了钟氏祖地。 风夕崖想念今生亲人,也该回风府看一看了。 第96章 混天世界 风夕崖和钟以铮离开钟氏祖地,并非单单为了去风府。钟以铮也不得不暂时离开钟氏祖地,以避开明镜国的郑重邀请。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要秘密前往一个混乱无比的地方。 钟氏一族虽与明镜国签下盟约,但怎么相助明镜国,还是钟氏一族自己拿主意。 岁寒王攻打明镜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岁寒王是紫府仙家,明镜国皇室中也有紫府仙家。岁寒王背后有盟友支持,明镜国同样也有仙派支援。两方都是庞大的势力,钟氏一族可以相助明镜国,却不能一头撞得太深,免得想要抽-身而退时却拔不出脚来。 钟氏一族出兵去的是寒庆关,那里可不是岁寒王的妖兵主力所在。 寒庆关外的妖将、妖兵,与明镜国四面八方其它关隘之外的来袭妖兵一样,都是各方妖将统帅就地、就近、传信邀请,不断招募而来,不停的攻打明镜国各个重关,用以持续分散明镜国的兵力。 岁寒王妖兵主力在明镜国正西的白虎关。 钟以铮晋升仙台,明镜国诚意万分,派遣仙台强者依礼相邀,请他去西方白虎关,一起对抗岁寒王一方的仙台妖修。但钟以铮道心清明,岂会乱出风头?他在渊海九层时斗法无敌也就罢了,最多招惹仙台强者的眼珠子,若是他在仙台境界也斗法凶猛,定会惹来岁寒王紫府仙家的怒火! 他总不能专门过去扮猪挨打来敷衍罢!那可绝非他钟以铮所为。 正好,自家道侣风夕崖已是渊海九层巅峰,只缺仙缘和最后的感悟就能晋升仙台,钟以铮便以陪同道侣游历天下寻找仙缘为借口,暂时离开钟氏祖地。 离开之前,钟以铮向族长报备了一个时间: 十年! 十年时间不归。 常说仙台强者计算时间以十年记,紫府仙家计算时间以百年记,这可真是应验。 不过钟以铮说出“十年”之期,起因却是风夕崖渡化的那名仙台神魂。 风夕崖渡化的那名苍老者,名唤蒲归先。 蒲归先原身寿元只剩二十余年,他炼制和合仙药,要为追日殿结下钟氏一族为仇敌,此举可谓疯狂,同时得罪两方紫府仙家,任是哪方紫府仙家发飙,都能将他碾死一万次。但从他的举止言行又可知,他打心里是万般不甘就死的,那么,他莫非还有什么避难之法? 蒲归先如今本性已经失去,只剩对普度尊王的虔诚皈依,满心皆是清净自在,风夕崖询问,蒲归先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从自身储物空间出取出七枚古怪符牌,奉给风夕崖。 蒲归先是老牌仙台,对空间奥意参悟得精深,当初尤阿樘的青意仙纹将他连人带宝都化解吸收,却没见他有储物法宝残留,实际上,蒲归先的储物之宝便是依托于他自身神魂的空间秘术造物。这种造物与蒲归先的神魂共存亡,蒲归先若是神魂被灭,则储物空间也随之湮灭,让敌人得不到他的宝物;反之,蒲归先若是神魂安好,则储物空间也安好的隐在他神魂之中,任谁都夺不走他的宝物。 风夕崖将蒲归先渡化,只是渡化他的本性,以清净清光升华他的神魂之躯,并没有破坏他的三魂七魄。蒲归先的神魂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完好无损,他的储物空间自然也是安然无恙。 据蒲归先讲,那七枚符牌乃是通往“混天世界”的钥匙。 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听说一个陌生世界的缘故,风夕崖在听到“混天世界”时心头突的一震。 混天世界是什么? 风夕崖不知,钟以铮却知道。 钟氏一族历史悠久,记载广博,钟以铮常年在外历练,早已将族中的书简记载读遍。 风夕崖不解,钟以铮便传音为他讲解:“师弟,你我所处的这方世界,叫做青元世界。青元世界以青元仙洲为中心,法则稳固,道理清晰,修行者能够将魂意通过宝印融入法则,便能签下各种契约。有契约,有制度,青元世界处处可见章法。而青元世界之下,另有一方混天世界。” 风夕崖便传音问道:“混天世界中没有章法可言?” 钟以铮语调死板的道:“混天世界法则变幻,道理不清,天道不能维持稳定的契约。修行者能感悟法则,参详道理,但因为没有契约,修行者之间,各种势力之间,彼此约束全凭实力,混天世界是真正弱肉强食,混乱无比……详细情状,愚兄也不甚了解,早年看过族中记载,愚兄才知晓一二。” 风夕崖再询问蒲归先,蒲归先也说不出更多详情来。 原来那七枚符牌,其中六枚是蒲归先当年与蔡震争夺紫府仙缘失败后,大难不死,奇遇得来。得到六枚符牌之后,蒲归先使用无数手段研究,也没有研究透彻,不知它们究竟有何用处,便将它们扔到储物空间深处封存。直至最近,蒲归先寿元将近,冒险布阵,灭杀一方仇敌,从仇敌那里得来一枚符牌,凑齐了七枚,又百般研究,才知晓这七枚符牌乃是混天世界和青元世界之间的往来钥匙。 只不过,蒲归先尚未使用过它们,也不清楚七枚符牌使用之时有没有什么忌讳。 风夕崖拿着七枚符牌,隐隐有所感,又不知所以然,推演不出,卜算不明,但胸中怦跳不止。 他心中一动,将尤阿樘唤来,将七枚符牌递给他,又与他说起混天世界。 尤阿樘当时也是一呆,迷茫了一下,继而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他那一转眼的迷茫,便让风夕崖心中有底了。 钟以铮本就在听到“混天世界”时眼眸锃亮,冒险的激-情熊熊燃烧,一看自家道侣也对“混天世界”如此上心,他当即又去族中保管各类文献的地方寻找,看看是否还有遗漏。 一番寻找之下,钟以铮果然寻到一枚古老的玉简,其中记述已经模糊不清,又说得含糊其辞,当年才被他略过,如今再看,钟以铮便能确定,那枚玉简说的正是“混天世界”。 钟以铮看后,与自家道侣如此一说。 风夕崖听他细细复述,一直沉眸不语,那种隐有所感的感觉却越发浓烈,好像某种隔阂被这些线索穿透出了一道小孔,让他“听”到某种奇异的“呼唤”! 他不能听清,可他冥冥中却又明白,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让他不可抑止升起焦躁情绪。他想要去听,想要顺着这种模糊的“呼唤”去卜算,却仍旧看不到天机,也始终无路可寻。 沉吟半晌,风夕崖让尤阿樘继续去修行,自己默念清净经文,静静思量。 很显然,混天世界一定与他最初那一世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有没有可能,他最初便是来自混天世界?而今,混天世界中有什么东西让他有感,以至他刚刚知晓混天世界的大概,就突然听到某种一直被天机隔绝着的“呼唤”……他若想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只怕必须进入混天世界一趟了…… 钟以铮留意着自家道侣的神情,有些猜测,却不细问,他伸手拿过七枚符牌,施法探察三番,便传音提议道:“师弟,依照记载,如果没有特殊钥匙在身,进入混天世界之后,只有突破紫府,晋升‘神在’境界,才能通神往来,回到青元世界。若有钥匙在身,则只需仙台修为,即能自由来往。” 风夕崖本有此心,只是谨慎思量,没有妄下决定。 钟以铮沉声道:“师弟,愚兄已是仙台,你能借那蒲归先之力,也算是拥有仙台修为。你我既然已有钥匙在身,愚兄也有至宝防护,咱们便能进入混天世界,日后想要回来,也理应随时都能回来。不如,愚兄带你去探一探那混天世界,如何?” 风夕崖虽然谨慎,却也果断。 他要晋升仙台,需要仙缘。仙缘也有优有劣,最契合的便是优,不甚契合的便是劣。钟以铮将阳和青木之气炼化为“仙缘”,最为契合,便是最优,风夕崖却不知去何处寻来最优的仙缘,如果寻找,也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而钟以铮要想晋升紫府,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想要提升修为,正常计算的话,都是有些遥远的事情。 而风夕崖偏又在听到“混天世界”概况之后,便被那奇异的“呼唤”所扰,心中时时有着莫名的感应,难以真正清净心神。心神不清,如何静悟大道?去混天世界之事,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风夕崖传音道:“师兄,某些事情,我不敢说出口来。真正的仙人总有莫测手段,一言提及,他们可能就会心生感应。我自己都糊涂着,实在不敢贸然议论,还望师兄见谅。” 钟以铮瞳孔一缩。风夕崖说是“不说”,实际上,这句话就已经包含了无数信息:真正的仙人,可不是仙台、紫府这种沾了个仙字的所谓仙家,地仙、天仙,甚至更往上的仙家才是真正的仙人。 风夕崖为什么会这么说?尤阿樘最初,至少也是紫府境界,却仅是载他飞行的坐骑!那么,他最初的身份会是什么?那位在他空白的记忆中笑着唤他“夕崖我儿”的父亲又是什么境界? 不是风夕崖妄想,而是事实如此,他的身世,只怕果真与“仙人”有关。 风夕崖眼眸幽深,微微一笑,平和的道:“师兄,我也是想去混天世界的,师兄既然提议,我当然赞同,只是还需做全准备。对族中,师兄也需有个妥善的交代,免得族人感应不到师兄而慌张。” 钟以铮稍稍点头,重又淡定下来,还是不问,只道:“理应如此。” 道侣二人商议之后,风夕崖首先将蒲归先的储物空间搬空,转手全都赠给了钟以铮。 钟以铮的一大爱好便是游历各方,搜刮宝物,然后通通搬回自己的窝巢中来。所以,钟以铮是个豪富。财富不嫌多,钟以铮仍旧致力于搜刮各方宝物,当初他和风夕崖一起去寻找余熠,连余熠那座被匪人强占的贫瘠海岛他都不曾放过,现在他凭空得到一位修行了三百多年的老牌仙台强者的全部积蓄,财富更上一层楼,尤其这些宝物还是他家道侣送他的!他的心情如何? 钟以铮麻利无比,他大手一挥,仙光四射,分外迅速的将道侣送他的礼物分门别类。只见他满面严峻,神情肃穆,实则深邃锐利的眼眸锃亮锃亮,简直要射出精光出来。 风夕崖笑起来,之前因为感应到混沌世界的奇异“呼唤”而沉重的情绪都轻松下来。 在钟以铮板着脸收礼完毕之后,风夕崖一把收起蒲归先,而后揽住钟以铮的腰背狠狠亲了他一通,当晚又是好一场翻云覆雨。钟以铮被自家道侣的诸多花样折腾得喉咙又哑,暗暗庆幸自己的钢筋铁骨已经升华成了类似金身的程度,否则难保不会酸软,又想,师弟厉害,也难怪他会“怕老婆”。 而后,二人准备小半个月,在明镜国再次来人相邀之前,离开了钟氏祖地。 他们先去了风府,没有大张旗鼓,这是风夕崖的提议。风夕崖见风府一切安好,父亲风吉、妹妹风佳妍都平安自在,毫无危机,那就不必再让风府出什么风头。 青元仙洲虽有各国交战,但是各国都有法度规则,并不混乱,风府如今在夏山州非常稳妥。 不知混天世界中又是什么情状? 风夕崖一念及此,便有些迫不及待,但还是急不得。 见过风吉和风佳妍后,风夕崖和钟以铮在风府歇了三天。 这三天中,他们二人都没有走出过府门。风夕崖与父亲和妹妹聊天,欢声笑语一片。钟以铮则散财无数,灵丹妙药见人就赏,同时紧跟风夕崖身后,刻板着脸,仙家威仪高高在上,片刻不离风夕崖身边,活像个看守犯人的,偏偏他对风夕崖这个“犯人”言听计从,万事依顺…… 三日后,风夕崖对父亲和妹妹说,自己要去和道侣游历天下,寻找仙缘,可能十年不归,也可能常入秘境,若是感应不到他的所在,还请父亲和妹妹不要担心。 一切交代已毕,二人游览美景,绕了个圈儿,隐身到了七枚符牌所指的混天世界入口。 第97章 比他还丑 符牌所指的混天世界入口在南斗小洲和青元仙洲之间的深海底部。 无尽海底,幽黑不见丝毫光芒,有庞大怪鱼、恐怖海兽生存。风夕崖和钟以铮隐身遁到,依着符牌感应到入口的位置,在海底又深入地下三十丈,才以符牌寻到禁制的所在。 “藏得还怪严实。”钟以铮一手拿着符牌,一手垂在大腿一侧,淡定的点评。 风夕崖点头,借来蒲归先的仙台之力,浑身都充斥起了仙家威能,他自己也有高深道意在身,勉强能相当于一位刚刚晋升仙台的普通仙家。 按照钟以铮找到的记载所说,在有符牌钥匙的情况下,进出混天世界,需要至少仙台境界的修为,一是仙台法力才能与符牌沟通,借助符牌特殊威能,挡住破界撕扯之力,二是仙台强者定然拥有道意,可以沟通法则,能够借助符牌钥匙感应到目标世界的存在,不至于在破界中途“迷失”。 在两个大世界之间,还是在破界的过程中,在空间撕扯之力汹涌如海的时候“迷失”,会遭遇到什么样的状况?记载上没有事事详说,但想也可知,那就与一条小船冲入海啸之中一样,岂一个惨不忍睹可以描述。 风夕崖最初心生进入混天世界的念头时,便想将尤阿樘也带着,但听到钟以铮的复述之后,他就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尤阿樘空有绝高的神通,却没有修为,本身还是凡躯,更别提什么道意了。那两个条件,尤阿樘一个都不符合,风夕崖怎敢将他带来冒险?只能留尤阿樘在钟氏祖地苦修。 “师兄,我已准备妥当,激发符牌吧。” 风夕崖说着,伸手握住钟以铮那只垂着的手掌。 钟以铮刚要激发,又不放心的沉声传音道:“师弟,愚兄有至宝,可以施展‘袖里乾坤’秘术。激发禁制后,进入混天世界时,若有变故,愚兄会将师弟收入袖中,师弟到时莫慌。” 风夕崖道:“非到万不得已,师兄不可使用。”袖里乾坤虽说也是空间秘术,却因能够随心所欲的收放生灵,而远超仙台品阶,乃是实打实的紫府境界秘术,在世界通道之内通过至宝使用,或提前使用,在通道内维持紫府秘术,都定然会遭受空间之力的汹涌反噬。 钟以铮道:“唔。若能将那蔡景谦的追日楼船夺来,定可让师弟安然无累。” 风夕崖听得微微失笑。追日楼船是仙台重宝,但因它是最难得也最贵重的洞天一类,价值堪比一般的紫府重宝。就像寻常仙台强者不一定拥有仙台重宝一样,紫府仙家也未必能够拥有洞天法宝。钟以铮被人称作豪富,想要洞天法宝,只能是有钱无处买。 钟以铮板着脸,肃然决定,日后一定要用尽手段的寻来一桩洞天法宝,那样,他无论去哪里,都能把道侣带在自己的血肉中了。念头闪过,钟以铮又传音一句:“激发了。”这才激发符牌。 七枚符牌对应七重禁制,禁制之后还有高深莫测的幻境,风夕崖二人都依靠符牌的庇护,全然未受影响,轻松穿越过去。幻境后面,就见一处漆黑的幽洞,只有一丈方圆,好似一汪泉眼。 “确实是世界入口。这是仙人在两方世界之间的薄弱处用通天仙术、大道法则、无数宝物开拓出来,稳定下来,最终形成的世界同道。这种手段,只怕地仙都做不到,非得天仙才有可能完成。” 钟以铮凝重的打量着幽洞,暗暗激发阿鼻魔衣探察三番,才向道侣传音解说。 风夕崖怔怔的看着那方幽洞,恍惚了一瞬,似是想起什么,再要去细想,却又一片茫然。 他连忙推演卜算,天机还是一片空白。 风夕崖狠狠一咬牙,紧紧皱起眉,这种感觉很糟糕,好像他的记忆当真是被封印住一样。 这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暴躁。 但他立即将浮躁情绪全都按捺下去,平静的说道:“师兄,谨慎为之。” “唔。”钟以铮应着,一只手被风夕崖牵着,另一只手握着符牌,却站着没动。 风夕崖没有催他,当他在想什么东西,忽然,钟以铮轻轻甩开他的手。 风夕崖一愕:“师兄?” 钟以铮抬步靠近幽洞。 风夕崖心头一突,连忙跟上。 钟以铮扫了一眼幽洞,蓦地转身,快得像是生死决斗一样。 风夕崖跟得太紧,戛然止住脚步,险些撞到他,却也与他面对面,几乎紧紧贴在一起。 风夕崖莫名其妙:怎么了…… 刚要后退一步,钟以铮却冷酷的张开臂膀,很自然的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风夕崖怔了一瞬,陡然明白过来,就是,想要拥抱? 一直都是他抱钟以铮,正着抱背着抱侧着抱……这还是钟以铮第一次主动这么拥抱他。 但,至于绕一大弯吗? 钟以铮信守承诺不在自家道侣面前遮掩身体反应,现在一张面庞严峻肃穆,却微微发红。 风夕崖无声的微笑起来,一言不发的低头,将下巴抵在钟以铮宽厚的肩头,同时伸出臂膀,紧紧的反抱住这个都不知双修多少次了,却连一个主动拥抱都要绕一圈,然后还冷着脸害臊的家伙。 喜欢。怎么能不喜欢。风夕崖暗暗轻叹,黑眸幽深,在钟以铮看不到的地方流露着远超钟以铮知晓的情意。有时候,不生情便罢,一旦生情,情意便会像魔藤一样疯长,爬满整个心脏和胸腔。 钟以铮暗暗深呼吸,沉声道:“师弟,抱稳。” 风夕崖照旧将仙家法力隔空接触到钟以铮手上的符牌上,应道:“师兄,走罢。” 钟以铮本想用自己宽阔强壮的怀抱搂住自家道侣,完全保护住道侣,但是,他家道侣很明显绝非瘦弱,也绝非弱小,他的怀抱包裹不住道侣的身躯,只能与道侣彼此相拥,好似在互相保护。 钟以铮重又激发阿鼻魔衣再三探察,且与自己的渊博知识细致对证,确认那幽洞确实是稳固的世界通道,才斗志昂扬的猛地加大法力激发七枚符牌,同时轻轻挪步:“师弟,进了!” 二人本就站在幽洞边缘,钟以铮一个挪步,周围一黑,二人已入幽洞之中。 …… 空间混乱,让人视觉失效,听觉无用,神念都无法探出体外,就连时间都显得无所依凭,好像也因此而变得混乱起来。 身体继续坠落,不停的坠落。 风夕崖睁着双眸,看着前方,却什么都看不到。他道心清明,知道没有过去多久,连半个时辰都不到,但是五感上却分明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甚至大半年的时间。 这让他异常煎熬。 因为他和钟以铮之间,唯一的连接纽带就是符牌了! 空间撕扯之力无处不在,两个人的拥抱再紧密,也会有缝隙,有缝隙便有空间,于是便有撕扯之力。风夕崖和钟以铮无法继续拥抱,最初还能牵手,现在连牵手都做不到了,最多只能手掌对手掌,一起激发着七枚符牌。他们都以仙家法力激发符牌,借来厚厚的屏蔽之力,挡开周身空间。 与此同时,他们也以道意感应着混天世界的法则方向,二人主动往那同一个方向“坠落”。 空间的撕扯,让他们无法说话,无法传音,不能交流。 而远离了青元世界,他们连道侣契约都感应模糊,好在,再模糊也还是有。只要还没有抵达混天世界,他们在青元世界中签下的道侣契约,就不会被完全隔绝掉…… 风夕崖再次庆幸自己没有带尤阿樘过来。 钟以铮则浑身煞气,面庞铁黑:道侣契约快要被完全隔绝了!混天世界中还不能重新签订! 他沉着脸,念头一闪就被他压下去,不能乱想分心! 钟以铮一直将阿鼻魔衣维持着蓄势待发的状态,目光锐利的凝视在自己的掌前。 借助阿鼻魔衣,他能隐约看到自家道侣的仙家法力,只要道侣的仙家法力露出一丁点的异状,他就会在刹那间施展袖里乾坤,哪管会不会引来空间反噬,他定要在一个刹那的时间内,将道侣安然收起来!反噬再重,他也总能疗伤痊愈,道侣要是没了,他,他,他该怎么办? 幸好,他家道侣远比他预料的要坚-挺和持久,一直没有丁点异状发生。 风夕崖的清净四方界中,清净清光浓郁得好似一个整体的油脂琥珀,以蒲归先为首的十名琉璃之躯就像那凝结在琥珀中的昆虫。这些清净清光都是蒲归先的法力源泉!风夕崖借蒲归先的仙家法力,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轻松不费自身力气,可以一直安安静静、稳稳当当的支撑下去。 近了! 风夕崖和钟以铮都用道意感应着法则,他们清晰的感应着青元世界法则的远去,感应着混天世界法则的临近。忽然,青元世界那稳定秩序的法则全都消失,只剩混天世界变幻莫测的法则。 到了。 空间撕扯之力突然消失。 钟以铮臂膀一捞,将自家道侣重新捞进怀里,一直提紧的心神这才稍稍安定,同时发现,自己早已满头满背的冷汗。这一次通道之旅,他只觉比他以前濒临生死危难时还要紧张和恐怖。 一定要寻到洞天法宝!必须寻到!钟以铮满面煞气,紧紧搂着没了道侣契约的道侣,也来不及害臊脸红了,一边用强健的臂膀将自家道侣搂紧,一边警惕的扫视六面八方周围一切。 风夕崖也是刚一进入混天世界便扫视周边情况,任由自己被钟以铮抱紧。 “师兄,将我收进你的袖里乾坤中罢。” “唔,愚兄试着隐身。” 他们二人面前不远处,赫然沉睡着一头庞大的蛟龙,没有丝毫威压泄露出来,直到看过去,才隐隐感应到远超仙台的可怖威压。 他们只是眼角一扫,没有直接盯视,但那蛟龙还是察觉到了外人的气息,微微一动,似要醒来。 钟以铮催使阿鼻魔衣,刹那间,收起自家道侣,同时隐身。 隐身失败! 转瞬之间,他借助魔衣施展了三四种强大的隐身秘术,全都失败。 钟以铮脸色难看,身后是世界通道,身前是蛟龙。他想都不想,完全激发阿鼻魔衣,身形陡然一震,比原本的精壮又强壮了一小圈,显得高挺魁梧,他的面容也更加冷凝严酷,五官比他原貌多了三分凶恶和粗犷,半点英俊都不见,只剩最根本的极度阳刚的“男人味”。 难怪他至今都瞒着道侣自己就是钟冥。钟冥比他原貌还“丑”。 第98章 师兄献吻 群山峻岭,峡谷错落,一座无名山脚,一处无名湖畔,风景尚在夏秋之间。 无声无息的,一道幽暗身影穿梭空间显现在湖边:景致甚好,师弟应会喜欢,就在此处疗伤罢。 幽暗褪去,显出一名高拔英武的青年。 他五官异常英朗,带着几分俊逸,面庞显得有棱有角,轮廓如刀削斧凿。他扫视周围时眼神淡漠,意态十分雍容。他身穿玄衣,形体精壮……好一位不可多见的英俊儿郎。 他右手外放幽光,按在自己胸前深可见骨,却未流血,正被妖煞侵蚀得“滋滋”作响的巨大伤口上,他以右手幽光勉强禁制着伤势的漫延,左手则一直收在袖中,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袖子。 他俊朗的面庞蜡黄发白,没有血色,也没有表情,好似对如此可怖的伤势习以为常。这伤势难愈,也不好遮掩,他扫视周围环境之后,便抬起左手,要将人从袖中放出,却突然顿了顿。 他以神念扫视自己这副英俊相貌—— 世人常被表相迷惑,总下意识的认为长得俊的就是好人,长得丑的就是恶人。 他完全激发阿鼻魔衣时,魔衣融入他的筋骨血肉,使他的形貌和气息都有极大的变化,五官看去甚是严酷,即使面无表情,也显得悍猛凶狠,一副横眉冷对亿万众生的模样,能把孩童吓傻,修行者见到他也会急忙戒备。经历过几次遭遇之后,他每次完全激发阿鼻魔衣,都会立即催使魔衣施展秘术,为自己变幻容貌。这样倒也能够更好的掩盖他的身份,算是一举两得了。 只是,欺骗别人可,欺骗师弟不可。 他神情刻板,喘息粗重的压制着伤势,还在分心细想:若吾真实相貌如此俊朗,师弟…… 他念头一闪而过,面色黑了一瞬。 他钟以铮大好男儿,何须在乎皮相!他原身就一点都不俊俏,可道侣还不是那般爱慕于他?可见道侣智慧过人,不是会被表象蒙蔽的俗人。如今他们已在混天世界,不怕青元世界中的什么高人推算出他的底细,再牵连到整个钟氏一族,那么,他这阿鼻魔衣就不可再隐瞒道侣。 钟以铮沉着脸,左手伸出,外放幽光,往自己面上一抹,顿时像是抹去一层无形的面具。 就见他脸上一阵模糊玄妙的变幻,眉毛陡然变粗变浓,双眼形状变得凶厉,鼻子更为高挺,唇线变宽,显得生硬,连喉结都变得更大了些!这一下,他整个脸庞都变得粗犷野性,瞬间就从能让少女捧心面红的英朗俊逸,变成了能将纯真少年吓呆的刚猛凶煞! 神念扫过自己现在形貌,钟以铮脸庞又黑了黑。 随即,他捻诀引动自己原身的气息,盖过这“钟冥”之身的陌生气息,免得道侣紧张。 然后他才将袖子极其轻微的一抖,传音道:“师弟,出来罢。” 风夕崖正在袖里乾坤中盘膝趺坐,微皱浓眉,担忧却强自镇定着。突觉黑暗有光,又听到钟以铮的传音,他当即遁光一闪,出了袖里乾坤空间,落在钟以铮身边,一眼扫去,瞳孔一缩,面色一变。 钟以铮脊背绷紧,有点紧张,刻板着一张好像写满了“凶猛”和“残酷”的刚硬面庞,深邃的眼眸却是暗藏着柔和情意。他见自家道侣现身,当即传音,瞬间解释道:“师弟,是我。愚兄有阿鼻魔衣,完全激发时能暂时拥有紫府之力,‘钟冥’便是愚兄完全激发阿鼻魔衣的状态……” 风夕崖哪来得及管什么阿鼻魔衣和钟冥? 他和钟以铮的道侣契约虽已被混天世界完全隔绝,但他道心清明,神念精微,一出来就知道面前这个样貌变得更加阳刚充满男人味、气息怪异陌生又夹杂着熟悉气机的男人就是自家道侣钟以铮。 他刹那间瞳孔紧缩,神情改变,不是因为钟以铮的变化,而是因为钟以铮的伤势! 钟以铮右胸血肉模糊,可见森然白骨,像被一只巨大的爪子生生将胸膛抓撕掉一大块肉! 痛!心痛! 风夕崖目光触及钟以铮的伤势,胸中狠狠揪痛了一下!他恨怒涌上胸中,杀意噌啷冲顶,却又毫无耽搁,刹那间将他在袖里乾坤中蓄势待发的疗伤秘术施展而出。 传音何其快速,但钟以铮一念刚刚传过,第二念还未传出,风夕崖的右掌便有清清如水的流光绽放。 风夕崖早已借来蒲归先的仙台法力加持在自己身上,右掌刷的一下,快如搏命一般的按向钟以铮胸膛。在他全力施为之下,青阳法力凝化符文,玄奥符文凝生成密咒,密咒生出三光,乃是清净光、祥瑞光、普渡光,三光护佑身魂,驱散邪魔,又生净水,净水中蕴含慈悲生机。 三光净水密咒。 这是风夕崖如今掌握的最强疗伤密咒。 一缕缕流光没入钟以铮胸膛,清清净水缓缓洗刷着钟以铮伤口中的妖煞。 《白月金蝉录》源自上古慈航道人真言,其根本道意佛理简直蕴含着无限玄妙,另有功德秘术,深奥莫测;有杀生秘术,荡魔除恶;有救死扶伤之术,功到极处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风夕崖在渊海七层时便参悟“碧琼甘霖密咒”,普救数千里,得功德降临。现在,渊海九层,濒临仙台,领悟深沉道意的风夕崖,掌握的秘术更多,更玄,处处可见不可思议之妙。 再借来仙台法力,增幅密咒之威,疗伤之力更为强盛! 那妖煞本是紫府品阶,邪性,诡异,侵蚀不停,黏稠纠缠,连钟以铮借助魔衣之力都难以驱散,但在三光净水密咒的清洗之下,如此妖煞竟然如遇天敌一般,三光之下,净水之中,邪性侵蚀缓慢下来,渐渐变得僵滞、呆板、干硬。这是其中妖异灵性被抹消,单纯的妖煞便不足为惧。 风夕崖一道密咒不足,沉眸再施密咒。 不多时,三光化解,净水洗涤,妖煞彻底被冲刷出了钟以铮的可怖伤口。 钟以铮也是仙家,自愈能力极其强悍,没有妖煞的侵蚀,他当即运使法力,自我疗养。 风夕崖再施展“三光净水密咒”,便见钟以铮强健宽厚的胸膛上,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血肉覆盖,血肉伤势也愈合甚速。风夕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只自施法,数道密咒之下,一片清清光晕之中,没过太久,钟以铮的右胸重归麦色光滑,强壮的胸肌安然无恙,在风夕崖右掌之下坚韧温烫。 “那只蛟龙抓的?” 风夕崖这才暗暗咬着牙关,不带任何情绪的传音问道,手掌则爱惜的抚摸着钟以铮平滑厚实的胸膛,同时也将扫视周围环境的神念收了回来。这里很僻静,很安宁,钟以铮选的地方非常不错。 “唔。”钟以铮袒裸着胸膛,被道侣摸得有些燥热,他屏息凝声,深深的平视着比他还要高二指的道侣,眸光深邃而专注,眼底似是有什么东西化开,越化越软。 “隐身被它察觉了?”风夕崖传音问着,俯头在钟以铮胸膛上吻咬了一下。 钟以铮咽了咽唾沫,目不斜视,板着脸沉声传音道:“那里被蛟龙设了禁制,不能隐身。愚兄趁那蛟龙尚未完全苏醒,强行冲出禁制范围,才未被困在那里。那头蛟龙甚是凶恶,愚兄完全激发阿鼻魔衣也不是它的对手。日后想要回归青元世界,只怕,还有难处。” 说到这里,钟以铮脸色难看,在自家道侣面前坦诚自己不如敌人,让他很无面子。但是面对道侣,他不可说谎,便继续道,“蛟龙是紫府妖仙,追杀愚兄十几万里,索要符牌钥匙。愚兄数次隐身都被它识破,甩脱它后,又辗转穿梭空间二十万里,才在此处停下……” 钟以铮将战斗和逃亡过程以一种简练死板的言语向自家道侣描述了一遍。 风夕崖认真的倾听,同时也一遍遍的抚摸着掌下“失而复得”的道侣胸膛。钟以铮还在“钟冥”状态,胸肌比原本健硕许多,但风夕崖觉得,还是钟以铮原身的胸膛摸着手感最好。风夕崖珍惜的捏了捏钟以铮新长出来的硬粒:连这东西都比钟以铮原本的稍稍大了一圈。 钟以铮血气方刚的悍猛男儿,被道侣揉捏敏感处,顿时面庞发红,传音时喘息粗重了些微。 风夕崖当此时候对钟以铮乱捏乱摸,未尝不是缘于自己心中的后怕。见钟以铮起了反应,风夕崖便收手不再乱动。他双手抱着钟以铮,等钟以铮传音完毕,才蹙眉沉吟道:“世界通道非同小可,一位紫府妖仙未必能堂而皇之的霸占。那头蛟龙敢在那里筑巢守门,可见那里极其隐秘。” 二人传音商议一番,谨慎讨论过后,只能暂时将蛟龙一事按下。 钟以铮又重提阿鼻魔衣的种种奥妙。 风夕崖听后也不由赞叹,想起寒庆关时那道一拳轰灭数千里妖云妖雪的紫府虚影,那道虚幻的紫府身影原来就是现在正被他抱在怀中乱摸的钟以铮?当时他在院中惊羡紫府仙家,说了赞美的话,钟以铮就站在他身边,抱着膀子,昂首挺胸,淡漠得面无表情…… 风夕崖嘴角微微一抽,这家伙。念头一闪,风夕崖之前的后怕竟又浓重,一时情不自禁,见此处安宁,他当即将双臂揽住钟以铮宽厚的腰背,俯头含住钟以铮宽厚胸膛上的那颗硬粒。 钟以铮身体一僵,眼角再次迅速扫视四面八方,生硬野性的面庞看去很显凶煞,却是面红耳赤。 稍过片刻,风夕崖按捺住胸中情意,默念清静经文,抬起头来,疑惑的传音道:“师兄为何还不将阿鼻魔衣收起?”他之前便隐约瞧出来钟以铮对钟冥形貌的“不友好”。 钟以铮红脸冷峻,传音回道:“阿鼻魔衣融入愚兄血肉之中,有它抵挡,愚兄才未被蛟龙穿胸击杀。但它因此损毁,若是收起,除非将它修复完好,否则不可再激发使用。” 风夕崖眼眸一凝,知道钟以铮话未说完:“所以?” 钟以铮传音解释道:“蛟龙使出杀招秘术锁定愚兄神魂,愚兄不能摆脱,无法抵挡,料想阿鼻魔衣必损,才以右胸承受……”当下又是一通耐心的道理讲解,好在是传音,念头一动,便讲解完毕,最后才道,“愚兄虽伤在蛟龙爪下,却也得它紫府之力相助,才破了阿鼻魔衣的最后禁锢。” 风夕崖刚听前音,便知后语,一时沉眸不语,神情虽是镇定,面上却不见半点平和。 钟以铮果然如他所料那般,说道:“愚兄早早就开始熬炼‘钢筋铁骨’,晋升仙台时又乘势而为,将体魄熬炼升华,而今已成类似‘金身’的体魄,可以承受住阿鼻魔衣的融化之威。” 风夕崖传音,确认着问道:“师兄,你要将阿鼻魔衣,彻彻底底,融入自身筋骨血肉中?” 阿鼻魔衣是紫府至宝,钟以铮虽有类似金身的体魄,却还是仙台境界。 钟以铮稍稍点头:“不错。”这本就是他修行无名冥煞功法的一个关键步骤,在仙台巅峰,在即将晋升紫府时,借助戊土精华,将阿鼻魔衣化入自身,从此魔衣不再,铸就成真正的“阿鼻真身”。 而后,他有冥煞灵根,有阿鼻真身,再修行冥煞功法时便可事半功倍,更能施展无数神威仙法。阿鼻真身也是晋升“神在”境界的必须体质。他以远超常人极限的狠劲儿拼命熬炼体魄,就是为这个步骤作准备,不然还能为什么?他又没有预知到自己会和这么“厉害”的师弟双修…… 只不过,现在他才刚刚晋升仙台,距离仙台巅峰还极其遥远。他要立即将阿鼻魔衣融入自身,实际上非常冒险。但是混天世界弱肉强食,他和道侣孤家寡人,两眼一抹黑,不说别的,单是那头蛟龙,就不知会不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追杀而来。他如果没有紫府手段,如何才能护住自家道侣? 虽是冒险,但是眼下,他不得不为! 钟以铮眸光坚定,认真的看着自家道侣,等道侣点头。 风夕崖默然不语。钟以铮没有详细说明凶险,但是钟以铮向他解释阿鼻魔衣时,说得极其详细,又没有半点假话,仅是隐瞒了冒险部分而已。风夕崖自身便是濒临仙台的强者,岂能看不透凶险?可是当此时候,风夕崖能说什么?若是阻止,一旦遇到紫府之险,他却是没有办法保护钟以铮! 风夕崖突觉一种无力,他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但他现在一无所有。 钟以铮见自家道侣紧皱浓眉不发一言,嘴巴动了动,面庞蓦地一红,忽然闭着眼睛向前一凑。 风夕崖一怔。唇上贴来温热柔韧的嘴唇触感,干净清新的熟悉味道扑面而来。 钟以铮死板着脸,一吻之后便站立笔直,面庞红了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他负手而立,肃容沉声道:“师弟放心,愚兄自有把握。” 第99章 祸水东引 钟以铮献吻,风夕崖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也是别无选择了。再说,钟以铮的重大决定,风夕崖尽管担忧想要摇头,却也不会以“我关怀你,你不可为”的姿态强行指手画脚。况且,二人都是成熟理智的男人,关怀和冒险的缘由不需全说出口,置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一下,便会一切了然。 “师兄,就在这里?”风夕崖飞身而起,重新审视周围环境。 “唔,愚兄降落之前,已用紫府之能探查过方圆千里,此处最为合适。” “那好,师兄布阵罢,我为师兄护法。” “这个给你。”钟以铮将一枚玉简递给道侣。 “这是……这片地域的语言、风俗、势力分部?” 风夕崖神念探察玉简,发现其中还有几门秘术,不算高明,却颇为古怪。迅速阅读记住,风夕崖闭目消化,几个呼吸之后睁开眼来,点头道,“还是师兄思量周全。” “只是凑巧。那魔修正在屠杀村落收集生魂,愚兄路过,顺手将他神魂摄来,以秘术搜索,得了这些东西。”钟以铮面上的红意这才渐渐散去,他严肃的向道侣交代着,然后话头一转,“愚兄布阵,师弟跟来,阵成之后,愚兄会在阵旗等物中留下紫府法力,再将之交由师弟掌管。” 钟以铮取出宝物,遁光而起。 风夕崖沉默点头,遁光跟上,看他在方圆百里之内布阵,也听他用神念传音细讲大阵操控之法。 阿鼻魔衣虽已损坏,但它尚未被收起,暂时融合着它的钟以铮就还能施展出紫府之力,只是相当于一个遭受重创的紫府仙家,施法行事时会有诸多限制。 好在基本的防护布阵、催使法宝、施展隐匿秘术,钟以铮都还能施展无碍,便以这处僻静山脚为中心,设下重重阵法,覆盖方圆百里。 在他布阵之后,风夕崖也将得自蒲归先的那套可以锁定空间的禁制大阵布置起来。 那套禁制名唤“蔽日锁影”,同样是覆盖百里范围,一旦激发,便可遮天蔽日,连空间幽影都能锁住。并且,大阵激发后,会有空间之力加持在布阵者风夕崖身上,让他在这百里范围内,就算不借来蒲归先的法力,也能凭借自身的道意感悟,捻诀施法,穿梭空间,自由来去。 阵成之后,钟以铮便果断开始行功,缓缓化开阿鼻魔衣。 …… 日头西斜,湖水与晚霞一色,秋意将至未至的湖边,景致美不胜收。 风夕崖却毫无赏景的心思,他的心神一半系在钟以铮身上,一半警惕的留意在周围环境之中。那一直在“呼唤”着他的,不知在哪里,也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暂时被他强行抛到了脑后。 钟以铮身前凭空悬浮着一团戊土精华,另有奇材宝料以众星捧月之势拥簇在戊土精华周围,随着钟以铮的冥煞法诀,这些珍稀仙品的宝料便时不时的化为流光,没入他的身体之中。 风夕崖暗暗皱眉,也不无赞叹。皱眉是因为钟以铮痛苦颤栗、冷汗簌簌的情状,风夕崖被情意牵动,便看着心头揪起,痛惜难忍。赞叹是对于钟以铮如此玄奥炼体法门,将紫府之宝炼入体魄,又绝非是炼宝法门,看似剑走偏锋,谁又能说这不是大道呢?大道三千,谁能尽知? 钟以铮坐在大阵中-央,风夕崖守在他十丈之外,留给他充足的个人行功空间。 以他们为中心的方圆七十七丈之内,一切事物都被法宝、阵法、秘术等手段遮掩住。 而覆盖在方圆百里之内的防护大阵、困杀大阵、锁空大阵、幻术大阵则都处于潜伏防备状态,没有直接激发,否则动静太大,反而容易招来修为高深且警觉敏锐的不速之客。 …… 夕阳坠落,夜晚降临。 夜色中,风夕崖双眸幽黑,端坐无声,沉静安稳,警惕也一直未减。 钟以铮汗如雨下,面庞时红时白,周身的颤抖压制不住。阿鼻魔衣在他血肉中的融化,不断的彻底的化入他的筋骨血肉经脉之中,他要用自身仙台之体,消化魔衣紫府之威!哪怕是将他自身血肉骨骼经筋一点点打碎,再一点点重组铸造,也远比不上消化阿鼻魔衣时的痛苦。 消化阿鼻魔衣,不仅要类似金身程度的肉-身,还要有坚毅到令人发指的意志力! 不止如此,钟以铮还需要在承受痛苦的同时,时刻维持融化魔衣、引导仙品宝料炼体的玄奥秘术,一丁半点的差错都不能有。这可不是炼宝,炼宝有了差错可以再炼,炼体有了差错,命都难保! 钟以铮半点心神都没有分出。道侣在保护他,他身心托付。 随着夜色渐渐深入,风夕崖慢慢握紧双拳,微微皱起眉头,因为钟以铮身上煞气越来越浓。 或许本应如此,不需大惊小怪。 风夕崖暗暗深呼吸,平和,镇定,盘坐如钟,不慌不忙,耳目神念观察六面八方。 黎明前最黑暗之时,钟以铮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暴虐之气! 风夕崖脸色骤变,凝眸直视钟以铮。 随着那暴虐之气的狂乱盘桓,钟以铮好似心神都受到影响,本该是刻板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浮现一抹凶狠狰狞之色,让他棱角刚硬、时常淡漠的英俊面庞一时显得阴森可怖。 阿鼻魔衣,冥煞之宝,紫府品阶,若无坚定的道心和意志、相应的灵根和修为,就无能镇压它的煞气,也不能催使它的威能,更别提将它彻底化开,完全用血肉之躯去吸收为己用!一个不慎,便可能遭受反噬。反噬可能是身体上的,可能是神魂上的,也可能两者皆有…… 现在的暴虐之气,便是来自于钟以铮的神魂之意。 眼看钟以铮盘坐颤抖,炼体秘术维持得艰难缓慢,面庞脖子上都是青筋暴起,神情痛苦狰狞,满是暴虐凶狠,煞气更是翻滚沸腾到几乎能冲破七十七丈阵法秘术的隔绝的程度!想及某种无法承受之后果,风夕崖肌肉绷紧,背上和额头都渗出冷汗来。 风夕崖焦急心痛,屏气凝声,不敢有半点搅扰,又迅速移开视线。因为视线也可能造成某种干扰。他只以神念和眼角余光紧紧的盯着钟以铮的情状。他双手捻动,下意识的想要卜算吉凶,但是—— 混天世界法则变幻,天机难测,除非将整个世界的天机尽在掌握,否则谁都不能推演卜算。 混天世界,可以说是没有卜算之法!没有预知之人! 风夕崖在青元世界中的一大依仗,在这里根本排不上用场。再说,钟以铮身上有阿鼻魔衣,他本就推算不出细节,原本能作为线索的道侣契约又被隔绝。 不知吉凶,风夕崖险些关心则乱!亏得他道心稳如磐石,转瞬清明下来,心中思量种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青阳法力和救护秘术蓄势待发,确保能在刹那之间尽他所有力量帮到钟以铮。 片刻之后,钟以铮周身的暴虐之意都被他压制下去,煞气也收敛到了他的血肉之中。 风夕崖却仍是不敢稍松口气,双手都是捻诀之态。直到太阳高升,钟以铮恢复成最初那般颤栗却有条不紊的模样,他才稍有放松,暂时行功缓解紧张,只觉浑身都被冷汗打湿。 太阳升高,西斜,坠落。 夜晚又来。 钟以铮面庞蜡黄发白,汗水直流。他身上穿着的,是他自己随便炼制的衣物法宝,都已经被汗水打湿,湿答答的贴在他身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一身强健的肌肉轮廓。现在,他的每一块坚硬的肌肉都在颤抖个不停。他一直维持着炼体秘术,身前的那堆仙品奇材宝料也已经消耗过半…… 风夕崖却能看出来,按照之前的速度,钟以铮今夜绝无可能将那些奇材宝料完全炼入体内。那么,钟以铮还要再经历一次黎明之前那段天清之气最弱,地煞之气最盛的炼体“考验”。 风夕崖顿时心往下沉。 夜色渐渐深入,钟以铮果然像昨晚一样,周身煞气也随着夜色而浓郁。 慢慢的,那来自于紫府至宝阿鼻魔衣的无限煞气,仿佛得了阴暗地煞的滋补,越来越强盛,钟以铮也抖得越来越剧烈,连秘术都艰难得让人揪心。 风夕崖沉静安稳,却冷汗涔涔,他看得出来,钟以铮似乎有压制不住那些煞气的迹象。 到了午夜时候,钟以铮周身煞气忽然爆发! 风夕崖胸中一震。 “唔。” 钟以铮突然出声,却是极其压抑、极其短促的痛苦低呼。 风夕崖无力可为,当此时候却是不能贸然向钟以铮渡气,否则便是扰乱,便是加害,而非救人! 钟以铮胸膛剧烈起伏,宽厚的双掌艰难的捻诀,蓦地往上虚抬。 轰隆! 竟是钟以铮勉强一引,让周身那来自紫府之宝阿鼻魔衣的冥煞之气冲天而起,突破阵法和法宝和遮掩,盘桓直上,刹那间冲上云霄!七十七丈范围内的隐秘阵法都被它冲击得不成样子。因为它现在并非是钟以铮的力量,而是一种与钟以铮对抗,让钟以铮无力压制的紫府威能! 钟以铮压制不住爆发的冥煞威能,若不缓解,便会遭受反噬,只能将它往空中引动,稍作缓解。 下一刻,钟以铮双掌一翻,缓缓压向丹田仙台所在。那冲天而起的冥煞威能便又如龙转身,倏然回落,包裹住钟以铮的身体,从钟以铮周身毛孔疯狂涌入。钟以铮刚强的体魄顿时抖得犹如筛糠。 风夕崖胸闷揪痛,面沉如水,先前他没敢截挡那冥煞之威,免得坏了钟以铮的行功,现在则瞬间借来蒲归先的仙台之力,猛地一挥阵旗,将百里方圆之内的幻术大阵激发,遮挡住这里的情况。 风夕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是,冥煞之气爆发冲天,千里可感。 千里之外,一道漆黑阴森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到不可思议,却又隐约显得惶急。突然感应到冥煞之气的爆发,这影子微微一顿,烟雾一起,显出一道朦胧高拔且充满仙家威压的身影。 这身影向后方看了看,匆匆合身一扑,重新化为漆黑阴森的影子,向着冥煞之气的源头遁去。 仙台强者遁光,千里转眼即到。 此时,风夕崖刚将幻术大阵激发,又将自己二人周围的七十七丈隐秘隔绝阵法维护完善。 那身影化光而来,险些撞进大阵之中,连忙停住,向阵中传音道:“哪位魔道朋友在此修行?在下遭遇迫害,恳求道友救助,在下有宝物为谢。” 刚才爆发的冥煞之气是钟以铮未能及时消化掉的,虽是紫府品阶,但紫府之威已经不浓,又距离此人千里,还是转瞬即消,此人便只察觉到冥煞之气的仙家威压,并未分辨出它竟是紫府之能。 现在地面上有钟以铮亲自布置的大阵隔绝着,此人也没能探察到阵中究竟有几个人。而他的传音,也不是直传到谁的脑海,而是将意念化为声音,定向响在某处空间之中。 风夕崖掌控阵法,对阵外之事也了然于胸,传音笑道:“哈哈,有何不可?道友只管进来!”同时看向钟以铮,好在钟以铮周围有隔绝传音的防护,根本未被此人传音搅扰。 那道身影一顿,作大喜状,忙道:“多谢道友,还请道友放开阵法。”同时将一物扔下,传音道,“此乃在下的宝物,先做谢礼,在下时候还有重谢。” 风夕崖哪能任由他将东西扔进来?早在察觉到此人是仙台魔修时,风夕崖便借来仙台法力,又将防护大阵、蔽日锁空大阵激发,此时一晃阵旗,便将此人扔下的东西挡开,使它落不到百里方圆之内,同时依然朗声笑道:“不可,不可,撤了大阵,如何抵挡后面追杀道友之人?” 那道身影是个面貌普通、又高又瘦的青年,一直停在高空,并未进入大阵范围之内,一见如此情形,他当即勃然大怒:“道友安敢戏耍于我,平白耽搁我逃命的时间?” 风夕崖陡然变笑为怒,传音道:“我正闭关炼宝,分不得心神,要助道友已是大发善心。道友却想祸水东引,把那不值钱的印记扔给我来,你当我是好欺?若非宝物不可放下,我先就宰了你!” 那道身影没等风夕崖传音说完,便一反之前的求肯态度,桀桀怪笑着传音道:“你敢耍我,耽搁我逃亡时机,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不怕实话告诉你,我顿这一顿,这黑锅你就背定了!” 传音一句,此人合身一扑,在数百丈高空中凭空消失。 那件被他扔下又被风夕崖挡住的印状物事也“噗”的一声,化为黑烟,融入此方空间。因那物事尚在蔽日锁空大阵等阵法之外,远在极高的空中,风夕崖刹那间有感,却已阻止不及。 风夕崖刚刚皱眉沉吟,突听,远处传来一句还带青涩之意的年轻爆喝:“泼魔好胆!布阵引我来入陷阱?哼,我倒要看看,你这泼魔阵法能撑我几剑!”此人爆喝也是定向传音之法。 风夕崖脸色一变,扫了眼万万受不得半点搅扰的钟以铮,当即沉静传音,清声朗朗的微笑道:“道友莫要误会,贫道一直在此地炼宝,那魔修乃是看贫道不得分-身,刚刚在高空施法,以印记嫁祸贫道……” 那人已到大阵上空,高高在上,握剑指着阵内,冷笑道:“呔!休要猖狂!还敢骗我?小爷自有帮手,片刻即到,看我先破了你的狗屁阵法!”说罢,此人取出一枚珠子,不待风夕崖说话,便抖手往阵中狠狠掷来。 第100章 我必杀之 阵外,一千八百多丈的高空中,那名叫嚣破阵之人面白唇红,浓眉凤目,面上带着厉色,脚下踩着一蓬水光。看他模样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一些,却已是真正的仙台高人。 他一手持着法剑,另一只手将那枚珠子狠狠掷下。 被他掷下的珠子碧蓝晶莹,只有龙眼大小,电射而下时有强烈的水纹盘桓,形成流星之尾,更带起“哗啦啦”一片剧烈的水涛声!很明显,这枚珠子中蕴含着爆炸性的仙家威能。 阵中,风夕崖面色一寒,将手中巴掌大的阵旗一挥,钟以铮布置下来的防护大阵顿时凝聚出浓重的幽暗雾色。细看时,那雾色竟是无数符文光芒! 如此光芒,下达五百丈地下,上至千余丈高空! 如此防护大阵,唤作“冥雾轮盘”。 砰! 碧蓝珠子撞到大阵之上,撞击声就像那陨石砸地,震得空间都微微一荡。 下一刹那,大阵符文光芒流转,幽暗冥雾一旋,犹如轮盘转动,将碧蓝珠子反弹而上。 风夕崖本就按捺着急躁,现在莫名被打,杀机更加浓烈。但他眼角留意着钟以铮颤抖痛苦的情状,胸闷之余又更加隐忍,当此时候,哪怕挨了打,他也要尽量言和,钟以铮的安危才是第一!现在的憋屈,待钟以铮完功清醒时,大可百倍报复回去,眼下却不可鲁莽。 在弹回碧蓝珠子的刹那间,风夕崖一念传出,沉声喝道:“道友停手!贫道不问世事,布阵炼宝多时,同是寻求仙道之人,没有相助那只魔头,才被那魔头怀恨在心,栽赃嫁祸。那魔头嫁祸之法只不过是小伎俩!道友乃是仙台,道心灵台何在?竟然当真中计,岂不可笑!” 高空中那少年勃然大怒,传音骂道:“可笑你个姥姥!泼魔油嘴滑舌,当我年幼好欺不成?山海霹雳子乃是我那掌门师兄所赐,破你这狗屁大阵,只是手到拈来!” 少年发狠,抖手又取出一枚碧蓝珠子,连同之前那枚,两枚碧蓝珠子全都打下。刚到大阵边缘,少年一捻法诀,喝道:“爆!”两枚珠子都轰隆一声爆响,完全炸开,汹涌的海浪凭空出现! “杀魔!”少年法剑一劈,雷电咔嚓,引着两道合一的海浪,犹如海啸一般,席卷而下。 蠢货! 风夕崖满眼沉怒,早在少年捻诀之前,他便将仙家法力灌注到手中阵旗之上,又将阵旗往高空一抛。 阵旗一射,停在阵内三百丈半空,亿万道幽暗光芒从旗上发出,穿破空间,牵连到方圆百里的地面。百里之内的地煞之气顿时被汇聚而来,加持在“冥雾轮盘”大阵之上,便见幽暗雾色浓郁如墨,那是符文光芒得地煞之气支撑,百倍变幻相生的结果。 海啸铺天盖地的打来,但见雾色符文流转,犹若轮盘转动,将海浪一波波的挡开,有的反射而回,有的偏转分散。海啸浪涛冲撞不断,前仆后继,却都撞得支离破碎,溅起无数雪白水花。冥雾轮盘大阵始终磐石无动,只有雾色荡漾,好像被冲刷的明镜。 钟以铮布置了三种大阵,防护大阵、困杀大阵、幻术大阵。 风夕崖则布置了蔽日锁影大阵。 如今敌人未曾进阵,风夕崖催使的便只有防护大阵冥雾轮盘。 海啸全无建功,那少年吃了一惊。 风夕崖在阵内将他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当即含怒喝道:“道友不问青红皂白,当头就打贫道,平白中了魔头诡计,做了那魔头手中尖刀!莫非道友你才是那魔头同伙,见贫道炼宝不得分-身,便想假借追杀魔头之由头过来打劫?你也未免欺人太甚!” “好个泼魔!还敢讥骂你家爷爷!”空中那少年仍是怒斥,却没再施法打来,他紧皱眉头,眯起丹凤眼,眼中有精光大冒,乃是法眼秘术,少年目光凌厉如刀,意图穿透大阵,窥探阵中。 “赵道友,那魔头现在何处?” 遥遥有神念传来,响成传音,传音刚到,人影便已赶至,停在半空。 风夕崖恨杀之意再压下去,在阵中同样以法眼扫视阵外,一见又来三人,不由心头一突,转瞬又看清楚,原来后来三者只有当头一人是仙台境界,另两人都是被那仙台之人携带而来的渊海强者。 高空中,那少年微微稽首,传音迅速道:“泫金真人,泼魔在此处消失,这里还有那泼魔遗留的魔气。下方大阵也是凶煞魔阵。这里本是荒野,从无人烟,我前些日子路过,这里还没有大阵,怎那泼魔刚来,这里就多了个凶煞魔阵?定是那泼魔伤势加重,自知逃不过你我追杀,才在这里布置大阵来拖延时间,疗伤保命,还妄图欺骗于我,岂不知我见过的狡猾手段比他会使的还要多上百倍!” 被少年唤作“泫金真人”的是个羽扇纶巾的中年男子。这泫金真人身后,则是一名二十出头模样的英俊青年,另有一名十七八岁的貌美女子。两名年轻男女都默不作声。 听到传音,泫金真人不动声色,扫了眼下方大阵,传音询问:“赵道友,看这大阵,只怕非同小可。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线索?不能仅凭大阵属性,就断言那阵中之人乃是泼魔。仙道友人也有斩杀魔头后,收缴魔兵魔阵暂时使用的,万一你我妄打好人,到时岂不尴尬?” 那少年皱眉,传音道:“泫金真人休要多虑!我有镇魔铃在身,真人请看。” 少年取出一枚铃铛,法力一催,铃铛感应到什么,当即疯狂震响。 泫金真人眼眸一凝。 少年冷笑着,收起铃铛,传音道:“镇魔铃是通灵之宝,不应死物,只有感应到魔修生灵时,它才震响警示。之前那泼魔不可能逃过镇魔铃的追踪,他消失在这里,其它地方无处藏身,显然是藏在大阵之中。下面那座魔阵也不算什么,关键在于阵中之人。既然能让镇魔铃感应到,其一身法力必是魔气!是那泼魔也好,不是那泼魔也罢,只要他是魔修,我赵武匡就要斩了他!” 这自称“赵武匡”的少年又道,“斩妖除魔,我辈之责。现在是非常时候,妖魔作祟,残害生灵,一个魔头都不能留!灭杀此魔,缴获魔宝,阵法也能拿来护卫良善百姓。泫金真人不可再有顾虑!” 泫金真人对他不客气的语气不以为意,只微微笑着,又传音与他又说着什么。 赵武匡听后脸色缓和,稍一稽首,作谦虚之色,眼中却满是清傲。 泫金真人又向下方定向传音,缓缓笑道:“景洪波,我辈仙家不说暗话,赵道友有镇魔铃在,你那魔气掩盖不去,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赵道友追捕正法。贫道劝你,还是莫再虚张声势了,你这阵法虽说奇妙,但我仙道中人自有阵法克制。你现在束手就擒,贫道还可网开一面,留你神魂转世之机,你若冥顽不灵,反抗到底,休怪贫道出手无情,让你连那轮回都没有机会。” 泫金真人说着,袍袖一挥,面前出现一座法坛。法坛只有一丈方圆,上面有香烛鼎炉,有法剑仙符,看去极其精妙。泫金真人一掐指决,法坛顿时绽放片片金芒,那金芒绽放之后,又如雨滴,淅淅沥沥的在半空中洒下,法坛承接金芒雨滴,转瞬之间涨大百丈方圆。 泫金真人念咒,法坛在半空中嗡嗡震响,仙台玄音,震荡天地。 阵中,风夕崖一直没有说话,要看清那后来者是什么态度。 现在一听泫金真人的传音,再见泫金真人的举动,风夕崖哪还不明白,对方竟是将钟以铮的冥煞法力当成了魔气!风夕崖暗骂荒谬,偏偏对方还有什么通灵铃铛,让他言语无法反驳。 风夕崖浓眉紧缩,黑眸如霜,神念却是沉静电转: 眼下情景,对方认定我为魔道,要确证冥煞法力不是魔气,必须由钟以铮和那二人靠近,再施展特殊法门相互确认。若在平时,验不验证,是打是和,全都是小事一桩,眼下钟以铮正在紧要关头,炼体炼的又是紫府至宝,别说让别人感应了,连看都不能让别人看到! 万一被对方仙台法眼窥探清楚,对方一见紫府至宝,又是被他们认定为“魔头”的人正在炼化的紫府至宝,他们岂能没有贪婪争夺之心?届时他们的攻杀只会更加猛烈。就算他们杀不破大阵,也会呼朋唤友,说一句“魔头落难,妄图炼化紫府至宝,道友前辈速速来杀”…… 到那时候,结果如何,不用脑子都能想明白! 风夕崖留意着钟以铮越来越颤栗的身体,急躁之意越发浓郁。再看空中,那二人布阵施法,马上就要攻杀下来。这阵法都是钟以铮布置,一旦动静太大,肯定会惊动干扰钟以铮。 钟以铮心中对他重视到何等程度,风夕崖如何不知? 万一钟以铮怕他有危险,宁可承受反噬,也要强行中断炼体…… 说来话长,其实念头转动,皆在转眼之间。 风夕崖转眼将一切想透,顿觉一股杀机直冲头顶。但他强行安稳着,面上还是沉静,只有传音显得怒到极点:“可笑!可笑!你们二人还敢自称仙道?你们与那魔头勾结,寻个可笑借口就想来打杀贫道夺宝,如此欺我,可敢留下姓名师承?他日贫道定要请来八方友人,一起评评这个道理!” 赵武匡骂道:“魔头!还敢嘴硬!就算你不是景洪波,小爷今日也要斩了你!” 风夕崖神情不改,传音却好似怒极而笑:“你等猖狂!贫道炼宝,炼的便是那灵物魔宠!你单凭一只破铃铛就要栽赃贫道一个魔头罪名,好一个指鹿为马,厚颜无耻,无耻之尤!即便你们要杀,贫道还会怕你不成?只先叫你们擦亮招子,看清贫道法力气息!再速速换个像样点的借口来打!” 风夕崖知道自己现在万万不可示弱。他是无辜者,无缘无故,被人欺压上门,如果还要示弱,岂不是心虚之下,不打自招,更惹人怀疑?现在,他必须理直气壮的硬气,才更有可能与那两个自认仙道之人暂时言和。 他传音完毕,立即借来蒲归先的仙家法力,加持在自己身上,而后施法,打出阵外。 三光净水密咒! 清净光、祥瑞光、普渡光,三光清清静澈,如月辉遍洒。 光中又生符文净水,净水蕴含慈悲生机…… 慈悲圣洁,净化邪魔,如此密咒,正是魔修的克星,魔气遇到如此祥瑞清净光水,只能是如雪遇到烈日的情况,魔修如何施展得出来?就算它是由符箓激发出来的,魔修的魔气也休想激发做到! 阵外,泫金真人、赵武匡,连同泫金真人身后那两名年轻男女都是一惊。 赵武匡神情一僵,紧皱眉头,法眼凌厉百倍的扫视阵中,要看那“泼魔”用的是什么手段。 泫金真人则怔了一下,正要激发法坛的双手也暂停下来。 泫金真人身后那两名年轻男女也面面相觑着传音交流: “魔宠?魔修宠物?师兄,我好像听说过这种厉害法门。” “嗯,师父讲过,想必赵真人和泫金真人二位仙家也都知悉罢。” “那岂不是说,这两位前辈当真险些误打好人了?” “呵,什么险些,你没看出来吗?赵真人已经攻打过了,只是未能建功,泫金真人就带咱们赶来了……” 阵中,风夕崖眼眸幽深,眸底闪过一丝意外。 一道密咒算得了什么?在青元世界中,魔修施展佛门功法都不算罕见,佛门叛逆偷偷转修魔道的还少吗?怎么现在,那两位仙家居然真的因这一道密咒就轻易动摇了原本的想法?一瞬间,风夕崖只觉怪异:这里的仙台强者也未免显得“土著”了些,莫非这混天世界比青元世界“落后”? 不管如何,此法有效就好。最好将此二人赶紧哄走。 风夕崖转念间顿了顿,似在压制怒意,而后才向阵外定向传音,寒声道:“一道密咒足够否?”说完又是一道三光净水密咒打出去,这回打在那法坛附近,祥瑞光芒与那法坛金光相安无事。随即,第三道紧随其后,这回更近,光水就落在赵武匡和泫金真人之间。 赵武匡和泫金真人都防备严密,泫金真人还护着身后那对年轻男女。 但三光净水如此之近,他们都清晰无比、彻底确定的感应到了其中蕴含着的清净内涵。 泫金真人长叹一声,没有说话,摇头苦笑了几声,才传音向赵武匡说话。 赵武匡僵着脸,冷哼一声,又取出镇魔铃,一催使,铃铛剧烈震动,同时传音与泫金真人说话。 泫金真人摇头。 风夕崖沉眸盯着他们。 有钟以铮布置的大阵在,他的法眼能瞧见阵外,阵外那二人的法眼却都不能看清阵中。 风夕崖不待他们商量出什么结论,便一副极力隐忍怒火状的传音道:“也不怕说与二位知晓,贫道确实乃是逃亡而来,但贫道之逃亡,却恰与你们要追杀之人相反。贫道乃是被一群凶魔追杀,才至此避难。这十几年来,贫道一直在那极北之地普救世人,不敢说功德无量,却也击杀邪魔无数,正因击杀邪魔太多,前些时日才惹来厉害妖魔围攻追杀。贫道小门小户,比不得你们仙家大派,没有那么多长辈兄弟帮衬,贫道不得不暂时避逃,途中又堪堪活捉妖魔首领,才要在这里将那妖修魔头炼成魔宠,以此护体防身,日后反杀回去,用这魔头去杀魔头。却不曾想,贫道刚刚布阵炼这妖魔两日,便有一名逃亡魔头前来栽赃陷害。若非贫道炼宝正在要紧处,何须你们追杀,贫道掌下先就留不得他!魔头如此小伎俩,你们两位‘仙道友人’还当真中计,要来攻杀贫道,你们,你们……你们好得很!” 一副气得不行,怒发冲冠,却又因为炼宝而不得分-身的模样。 阵外,赵武匡和泫金真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二人未必全信,但是面对三光净水密咒,他们一时都无话可以反驳。突然,赵武匡想起什么,传音又与泫金真人说话。泫金真人皱眉思索。 赵武匡重又看向阵中,法剑一指,义正言辞的喝道:“道友用这魔阵遮挡,阵内又有魔力,阵外更有魔头刚刚诡异消失。而今线索、物证皆在,道友单凭一道有些玄妙的清净密咒,就想反咬我们一口,坐稳你的证词?据我掌门师兄所言,天道法则未曾混乱到这种程度时,魔道、仙家、佛门三种功法之间并非绝对的水火不容,现在妖魔乱世,魔头肆虐,残害亿万生灵,未必没有古魔重见天日!我赵武匡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师承正初仙门,立志斩妖除魔,要为这朗朗乾坤杀出一个青天白日!既然你说你是仙道友人,何不撤去大阵,让我一睹真面目?否则,古魔狡诈,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泫金真人叹息着,皱眉看着阵中,也传音道:“道友见谅。这方圆三十万里之内,确有魔修联合起来反扑仙道,已有仙台道友被偷袭围杀而陨落,容不得我等仙道之人不更谨慎行事。我知道友有防人之心,道友放心,无须你将阵法完全撤去,只需撤去遮挡法眼的那一层,容我们法眼验证。若是果真误会了道友,我泫金定当躬身向道友陪个不是。” 赵武匡握紧法剑,冷冷的盯着大阵。 阵中,风夕崖早有所料,已经正在捻诀,一道道仙家法力打向半空三百丈处的阵旗上。阵旗无数幽暗光芒随着他的催使而渐渐分离出一片,层层遮挡在钟以铮周围。 钟以铮浑身湿透,遍体都因痛苦而剧烈颤抖,但他哪怕憋得肌肉鼓胀、青筋暴起,面上也看不到半点憋红,连蜡黄都不见,只剩一片煞白,惨白,白中甚至带着一抹抹黑烟,那是冥煞之气。 煞气还在钟以铮周身内外翻滚沸腾,又是像之前那样压制艰难的情状。 风夕崖只敢用眼角留意着钟以铮,生怕直视时的目光会搅扰到他,胸闷揪疼之感始终存在。他一面沉静的催使阵旗将钟以铮六面八方全都遮挡住,一面“滑天下之大稽”的愤怒传音道:“强词夺理!荒谬至极!古魔?若当真有古魔现世,哪里容得你们再说这些!贫道解释如此之多,还要被你们法眼窥探?你们窥探之后,是否还要再让贫道将炼宝法门也一一展示?你们二人,欺我太甚!” 传音之后,风夕崖恰好完全用幽暗雾色将钟以铮挡住。在他大耗法力的刻意催使之下,这片幽暗雾色形状如他意愿,也是防外不防内,不会对钟以铮的炼体造成任何影响。 阵外,赵武匡大怒,法眼狠厉的盯向阵中,暗骂: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泫金真人也再度皱眉。 他们正要再度传音,突然,下方大阵一晃,幽暗光芒隐约淡薄了一些。风夕崖没有收起防护大阵,仅是将冥雾轮盘大阵的屏蔽之能收敛一部分,让阵外法眼能看清他。 赵武匡法眼当即扫下,泫金真人也以法眼扫视,连他身后那对年轻男女都施展了法眼秘术。 只见下方阵中,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趺坐如钟,安稳从容,眉如墨,眸似星,清俊英朗的五官和超然脱俗的风采让人见之难忘。尤其此人身后似有一轮明月虚影,那轮明月清辉不甚明亮,但是一目扫去,便可从中感应到一种清净、安宁、祥和、慈悲、悲悯的道意。 风夕崖双手捻诀未发,好似在勉强暂停炼宝的状态,在他身前,一大团幽暗雾色包裹着什么东西,让人感应不到内中的详情,不过很显然,那里面就是镇魔铃感应到的“魔修”所在。 风夕崖护着自身私密之处,只许天上四人法眼扫视他的法力气息。 二息之后,风夕崖才微微抬头,沉静而含怒的看着赵武匡和泫金真人,冷笑传音道:“二位仙家可看清楚了?贫道不是什么妖魔变化的罢!贫道炼宝正在关键时候,暂停数息已是极限。贫道百般忍让二位,既为炼宝,也为你我同是斩妖除魔之仙道友人。二位是否还要再继续逼迫,让贫道将宝物撤去掩盖,任由你们探察?”说到最后一句,怒意和杀意全都熊熊,几乎无法掩饰。 风夕崖眼眸幽深,寒怒的看了一眼赵武匡,意念一动,空中阵旗一震,冥雾轮盘大阵刹那间涌荡无数幽冥雾色,重又将阵内一切掩盖隔绝得严严实实。 阵外,赵武匡和泫金真人都静默不语。 赵武匡原本的确想说,要让风夕崖收起对那“魔宠”的遮掩,但风夕崖的话很明显表明:一忍再忍,不能三忍。赵武匡不惧厮杀,但是将一位斩妖除魔的仙道友人逼得终止炼宝暴跳搏命,他这些年来的名头都别要了,正初仙门为能服众,也要做出严厉惩罚…… 泫金真人叹息道:“今日可算将这位道友得罪狠了。” 赵武匡面色僵冷,一言不发。 两名渊海境界的年轻男女面面相觑,屏气凝声,连连偷看向阵中。 泫金真人长叹一声,向阵中传音,说的便都是致歉言语了。 风夕崖再未回应。 赵武匡暗暗重哼一声,猛一顿足,遁光而飞,同时重又取出镇魔铃,四处搜寻之前那泼魔的线索。泫金真人再向阵中传音一句,而后也收起法坛,袍袖一扫,带着身后二人离开,跟上了赵武匡。 赵武匡以风夕崖所在位置为中心,一百里一百里的向外排查,催使镇魔铃搜寻泼魔。 刚搜至八百里,突然—— 赵武匡和泫金真人一惊,猛的转头,几乎同时看向身后。 一股冥煞之气冲天而起,高过三千丈,冲破云霄,遮天蔽日,浓烈至极。如此冥煞之气,超越仙台,隐含紫府威压,比之前那次冲天而起的冥煞之气浓郁了何止十倍! 赵武匡满脸杀意、怒意,还有一股兴奋,他握紧法剑,暴怒般低吼道:“什么炼宝?那是仙台至极,妄图晋升紫府境界的大魔头在冲击瓶颈!敢为魔头护法,敢信口雌黄巧言令色助纣为虐!我必杀之!我必杀之!” 第101章 所谓魔宠 赵武匡、泫金真人返身而回,前者杀势汹汹,后者惊疑不定。被后者带着的一对年轻男女更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传音迅速交流着。 泫金真人虽未退缩,但凝重神情显在脸上,传音道:“赵道友,那里当真是冲击紫府瓶颈的魔头?若真如此,紫府之力,你我如何抗衡?赵道友是否需要传信禀报正初仙门?” “无须!”赵武匡眼角一瞥,暗暗撇了撇嘴,意念一动,刹那传音道,“泫金真人,我在仙门之中,有幸目睹过一位太上长老强行冲击紫府瓶颈。那位长老在仙台巅峰困守两百多年,寿元将近,死中求活,意欲拼命一搏,他求我家师尊为他护法,师尊便将掌门师兄和我都招了过去,让我们在阵外观礼。可惜那位长老修为终究不够,有我师尊相助,他也仅能保下神魂,不知转世去了哪里。” 仙门长老神魂转世,门中仙家当然会设法寻找其转世之身。赵武匡在正初仙门中,乃是紫府大能明心祖师的关门弟子,天资卓绝,极受宠护,知道一些内情,但那些情况,他当然不会说与泫金真人知晓,连那位太上长老的具体名号他都未说。 泫金真人一听,心下一动,忙要询问相关情形。 赵武匡不待他问,下一刹已将第二道神念传递给他,“那位长老冲击瓶颈的情景,便如现在那魔头冲击瓶颈之势。泫金真人,你之前也感应到了,那道凶魔煞气威能超绝,却气机混乱,更隐含勃发暴虐之意,正是那魔头无法完全控制法力的情形。若非如此,那助纣为虐之徒岂会谎言连篇想要瞒天过海,妄图哄骗你我?哼,这种时候,那魔头别说紫府之能,连仙台之能都无!你我都不必正面斗他,只要斗法破阵,狠狠干扰他的行功,打乱他的气机,就能让他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赵武匡杀机烈烈,厉色满眼,“杀魔卫道,夺取魔宝,这都是莫大的功劳。” 泫金真人还存着谨慎,但听到这里,又见他的神情,便露出了微笑,也是刹那传音道:“可惜,可叹,那位道友风采无双,一身清净慈悲之意,实乃我辈罕见。这种人物,一旦出世,必定名传百万里,我之前就有些好奇他的来历,今次一看,莫非他是被魔头挟持而来,又会有什么苦衷?” 却是这泫金真人暗赞风夕崖的清净道意,又看出赵武匡的恼意和杀意,心知赵武匡奇宝众多,杀伤实力在仙台境界中简直无人能及,不愿风夕崖那种人物真个被赵武匡这种杀神一并杀了,才提前说了两句委婉话。当然,他的话也是言尽于此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死期到时,谁也解救不得。 赵武匡听后冷哼不语。泫金真人便没有再说。 二人都是仙家,传音都在两三个刹那,一个遁光,转眼回到风夕崖所在位置的上空。 阵中。 钟以铮心神煎熬,意志刚毅,半点心神都无法分出,根本不知身外之事。 依照无名冥煞功法,钟以铮日后修行到仙台巅峰时,肉-身和神魂都能达到某种高度,道心不受地煞动摇,灵台不受幽冥蒙蔽,到时候,他化开阿鼻魔衣炼体,就算有些艰难,也只会是有惊无险。 而今,钟以铮的肉-身已是类似金身,他对痛苦的承受能力也是高得令人发指,单说身体方面,他的肉-身其实足够撑住阿鼻魔衣的煞能,然而,他的神魂却是初至仙台,距离濒临紫府的巅峰还相去甚远,在紫府冥煞之意的侵蚀下,他的神魂道心可谓是危如累卵! 这种情况下,钟以铮连肉-身的痛苦都强行忽略,哪还有分神的余地?他全神贯注,将神念凝成一股,犹若承受流水冲刷的蛋壳,相对脆弱,却硬生生的抗拒着冥煞之意对他神魂的侵蚀。 可是,因为炼体法门一旦开始就缓慢不得,阿鼻魔衣不断融化,紫府冥煞越来越多,一直积累,远超他的吸收速度。尤其那冥煞之气又受到夜色地阴的加持,威压愈发难以抵抗。怎么办? 为求神魂清明,为求不受煞意反噬,钟以铮必须将冥煞之气引出体外!哪怕只是引出一个瞬间,也能让他的神魂有个喘息之机……于是,才有两次冥煞冲霄,才引来阵外的麻烦。 不过,经此缓冲,钟以铮总算是勉强维持住了道心清明。 现在,阵外的赵武匡和泫金真人一回来就在高空布置法坛大阵,阵内的钟以铮则正处于关键时刻,就听他周身劈啪作响,好像是他全身骨骼都被一点点敲碎,再碾成粉末,然后重塑成型一样。 血肉、经脉都已铸就,正是他的骨骼在承受魔衣的融化和熬炼。 这种痛苦,常人根本无法想象,但对钟以铮来说,再大的痛苦他也承受得住,只要无人搅扰,他就有把握成功炼成“阿鼻真身”! 到那时,拥有阿鼻真身的他,道行境界虽然还是初至仙台,但是他的威压,他的杀伤力,却都会有紫府之威!到那时,他无须再借助外物,他本身就是“紫府”,蛟龙的追杀就能不足为惧,他和道侣就有回归青元世界的机会!遇到想抢他道侣的人,他也能有实力将对方碾死、拍扁、踹飞…… 这些因素,早在炼体之前,钟以铮就已经全都想过,而今,他必须一搏! 风夕崖却被他惊得浑身冷汗,双手一直捻着的救命法诀,在这一刹那都险些被他条件反射的激发出来。亏得他沉静安稳,危急时刻虽惊不乱,只自细致的分辨钟以铮的状态。 眼见钟以铮安然无恙,虽是痛楚颤抖,却继续坚持了下来,风夕崖结合这两日的情况,心念电转间,顿时猜出了钟以铮现在状况,料想他是在危机时转移煞气缓解自身的压力。 恰在这时,阵外,泫金真人又传音进来。赵武匡却只是杀意连连,冷笑连连。 风夕崖沉心不惊,黑眸沉若深渊,渊中杀机无限,只自漠然的听着。 听后,风夕崖面上平静到极点,法眼冰寒的扫视着阵外高空的四人,同时定向传音出去,语气中充满着寒怒、惊诧、无奈。他先传音说了“贫道设阵活捉的妖魔首领正是仙台巅峰”之类的话,又好似憋怒复杂至极的道:“实不相瞒,贫道在此地布置百里大阵,炼这魔宠两日都未能完功,正是耗费无数仙品宝料,要竭力将魔宠炼到濒临紫府品阶,成为‘魔修异宝’。届时,魔宠自会对贫道唯命是从,是生是死都在贫道一念之间,任贫道如何命令,魔宠全然不会有丝毫反抗之念!只需贫道一个指示说出,魔宠自会全心斩妖除魔。此法乃是贫道奇遇而来的上古伏魔妙法,贫道作为依仗……” 风夕崖发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一副炼宝不可搅扰,却偏被同道误会,还无法解释清楚,已经被逼到绝地的情状。如此情状之下,他的憋火显露无遗,可是他的炼宝秘术乃是仙家奇遇,不可对外人展示。这般种种,被他传音出去,依照他的说法,前后竟然找不到漏洞,简直无限真实。 阵外那两名渊海男女听得目瞪口呆。 赵武匡和泫金真人却都是仙家,不好糊弄。 赵武匡紧咬牙关,厉笑着道了一句:“仙皮魔贼,欺我仙道,护法魔头,罪大恶极,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今日也难逃一死!”而后再不说什么,不停地取出宝物,布置特殊阵法,准备以阵破阵。 泫金真人也将法坛放出,激发,而后立在法坛上,仙威凛然,传音与风夕崖论道,绝口不提“魔宠”之事,说的却又与风夕崖提到的魔宠炼宝相关。 风夕崖根本不与他论道。 风夕崖虽有道意,却到底不是仙台,魔宠一事又是他胡诌出来,只为拖延时间,如何说得过仙台强者?一旦论道,就会不打自招,什么道理都站不住了。 风夕崖传音再说其它,但那泫金真人不接他别的话,只与他论道。 风夕崖眼底杀机越来越浓,传音时却似是悲哀而笑,仿佛连怒意都憋火得无力:“道友已走,却又回来,何须说什么魔头冲击瓶颈,你们无非是看我魔宠秘术高明,起了贪婪之心,何必拐弯抹角敲听内涵?你们只管杀来,看我风某人接不接得住罢!只想不到,我风某人斩妖除魔半生,今日竟被两个所谓同道迫害!我半生心血,都耗在此处,只为炼出濒临紫府之魔修异宝,仙品宝材,珍奇异宝,都已融入,眼看魔宠将成,你等妄称仙家之辈,却要害我中止,这是要害我半生心血,害我半生心血啊!那还有什么话说!贼子,速速来杀!来杀!来杀!” 传音到后来,已是怒到极致,只剩森然的低吼。 若有人能看到风夕崖,定会满心古怪,因为风夕崖面上始终平静至极,连口都未张。 泫金真人立于法坛之上,能听人心,顿时有感,听出风夕崖的憋屈、痛惜、真怒之意。 混天世界无法卜算推演,要想分辨真假,只能用真凭实据和直觉感应。泫金真人到底是仙家,此时便直觉着,好似自己当真误会了风夕崖。直觉一闪,转念一想,若是当真如此…… 泫金真人皱眉,又传音与赵武匡。 赵武匡将大阵布成,站在阵心,嘿然冷笑道:“魔头即将被你我灭除,那泼贼当然悲哀!泼贼牙尖嘴利,泫金真人何必与他说讲废话,待我用‘山海剑图’破去他那乌龟大阵,让那魔修爆体而亡个渣都不剩,让他没了依仗死到临头跪地求饶,看他还敢信口雌黄否!” 至此,两方各执一词,各有道理,什么言辞都无法再说。 阵中。 风夕崖长身而立,明月光辉在他背上,仙家法力环绕身周。 心中所有情绪都已压下,风夕崖法眼看着阵外,只自森寒的想着:“你们,硬是找死。” 风夕崖一直想将赵武匡等人哄走,他怕的是什么? 他怕的,只是搅扰到钟以铮炼体!仅此而已。 他只是怕对方两位仙台强者有重宝在身,斗起来时,他不得不将钟以铮布置的大阵激发出真正威能,来保命和护卫钟以铮。那样的话,定会突然惊动钟以铮,会猛地干扰到钟以铮的心神…… 若非害怕那种情况的发生,拥有大阵在手的风夕崖哪会多说废话! 风夕崖若无顾虑,便可稍稍示弱引君入瓮,或者,就算不能将赵武匡、泫金真人他们诱入阵中,他也能全力激发困杀大阵,冷不丁将赵武匡等人摄入阵来,再猛然催使阵旗宝物,任凭那两位仙台仙家有什么宝物,只要不是紫府之宝护体,就逃不过被碾碎的下场! 冥雾轮盘大阵只是钟以铮布置的防护、困杀、幻术三阵之一。 其中那困杀大阵,名唤“九绝冥城”,风夕崖尚未激发,一旦激发,冥城显化,入阵者都会被困在绝杀之地——钟以铮之前是借助了阿鼻魔衣,以紫府之力布置的大阵,每座大阵都有方圆百里的地煞支持。如此三阵,道理是仙台,威能为紫府。 只看尤阿樘觉醒神通后怎么击杀的蒲归先,就知道紫府与仙台之间的差距。 紫府威能的困杀大阵,一旦激发出真正威能,两名仙台强者如何抵挡? 然而,风夕崖却不能如此做。若是打个比方,在风夕崖眼中,赵武匡、泫金真人等人就像那老鼠,钟以铮则是绝世无价的玉瓶,老鼠藏到玉瓶后面吱吱乱叫,风夕崖空有杀鼠钢刀,却不敢砍出去,生怕碰坏了玉瓶,只能按捺着脾性,努力将老鼠哄走,免得它们挠坏了玉瓶…… 可是现在,老鼠硬是向玉瓶撞来。 风夕崖一直按捺着的怒意和杀意,如今想再按捺都不能了。 他挺拔站立,法衣雪白,安稳如松,借来的仙家法力被他缓缓灌注到阵旗之中。 他一面细致入微的留意着钟以铮的反应,一面加大灌注的法力程度。 突然,在将冥雾轮盘大阵激发到濒临紫府威能的时候,他虽未察觉到钟以铮有什么反应,却好似心有灵犀一样的一惊,几乎本能的知晓:如果再加大法力,定会干扰到钟以铮的心神。 天上。 赵武匡那“山海剑图”既可作为厉害的攻杀法宝使用,也可在其它宝物的配合下布阵,乃是明心祖师专门为他炼制,与他的资质功法相合,若论品阶威能,堪称仙台重宝中的极品。 布阵已成,赵武匡在阵心一张臂膀,狂风骤响,仙山突降,海浪轰轰隆隆如雷涌动! 顿时,天上原本空空如也处突然显出巍巍仙山,浩浩沧海! 仙山就在阵中,看去却好似连绵无尽,每座山峰都不尽相同,却都好像高拔亿万丈,也都蕴含着深沉锋锐的剑意。沧海同样如此,狂风更是玄妙不可捉摸。 赵武匡浓眉厉目,仙衣猎猎作响。他就站在那仙山、沧海、山海之间的狂风之中,好像无处不在,好像那大阵一切都是他的臂膀!他双臂往中间一合,山海风全都齐齐震响。 赵武匡法眼凌厉,死死盯视着之前下方幽暗雾色大阵,抬剑向下一划! 杀! 赵武匡分明没有开口,也没有传音,天地间却仿佛凭空响起一个“杀”字!那不是他在说话,而是他的道意在山海剑图的加持下自成仙文,言出法随,法出言生。 就见,阵中仙山砸落,沧海汹涌,狂风呼啸,全都轰杀下去。 这一刻,好像苍天都坍塌了下来! 又有山之剑意,海之剑意,风之剑意凭空而生,几乎凝成真剑,打到幽暗雾色之上。 泫金真人见此,不可不出手,也将法坛激发,金色光雨像是无数陨石砸落,噼里啪啦的轰向冥雾轮盘大阵。法坛也有仙家威能,同样非同凡响,但是被山海剑图一比,就显得不甚起眼。 泫金真人身后那年轻男女看着赵武匡大发神威,多少都有些目眩神迷。 冥雾轮盘大阵未被激发出全部威能,虽有方圆百里范围的地煞支撑,但赵武匡和泫金真人都集中攻击,幽暗雾色承受着山海仙威、无尽剑意、金色光雨,一转眼就都淡薄了一大片。 赵武匡见此,冷冷一笑,重又传音骂道:“你家爷爷之前未曾布阵,只随手打出两颗珠子,没能及时破了你那魔阵,倒是让你妄自尊大,以为靠个魔阵就能安枕无忧了!殊为可笑!” 赵武匡气息锋锐,在山海剑图大阵中旋身舞剑,法剑所指,必有仙山降临,法剑所划,定有沧海扑压,法剑挥动处,罡风阵阵,隐有空间撕裂之声。 这些仙家手段,堪称是仙台境界的极致,普通仙台强者被他这么个杀法,根本撑不住一时三刻就会被杀成齑粉,难怪他行事霸道,清傲无比。 风夕崖法眼盯着他,并不回骂,只平静到没有任何表情的在阵中向中-央阵旗灌注法力,引导着冥雾轮盘的运转。但见地煞涌来,符文生出,不断凝化成为雾色,补充到大阵中被轰击稀薄的部位,然后雾色一旋,犹如轮盘转动,再度抵挡住阵外的轰击。 如果一直如此,倒也可以承受,正好拖延时间。 风夕崖心念电转着,仍在留意着钟以铮。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阵外高空中,赵武匡和泫金真人攻打三刻时间,都是脸色不甚好看。因为下方的大阵在他们的攻打之下,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始终不破。 赵武匡面皮挂不住,嘿嘿一笑,取出仙丹,含在口中,而后施展秘术。 泫金真人眼眸一凝,沉吟一下,也当机立断,取出来仙家妙药,服食之后施展爆发秘术。 二人爆发,冥雾轮盘大阵顿时剧烈颤抖起来。 风夕崖面色微沉,继而重又平静。顾虑之下,他不敢激发“九绝冥城大阵”的真正威能去摄来对方,幻术大阵防护无用,蔽日锁影大阵也是不能摄人。还是只能依靠冥雾轮盘大阵…… 风夕崖继续催使阵旗,不断吸摄而来地煞之气,迅速弥补到冥雾轮盘大阵中被打出来的薄弱地方。他的双手捻诀、挥动,催使阵旗快到极点,神念集中至极,浑身肌肉都蓄势待发般的绷紧,额头和脊背都冷汗涔涔。他已经竭尽全力,但是没有激发出紫府威能的防护大阵,终究抵挡不住两名仙台强者的爆发,尤其赵武匡的宝物、仙丹、秘术,对下方的大阵简直是碾压暴打。 只支撑不到一百个呼吸,冥雾轮盘大阵一个颤抖,几乎崩溃。 风夕崖已是绞尽脑汁的思考,却还是全无它法。一旦冥雾轮盘大阵崩溃,敌人远在高空,不降落到困杀大阵范围之内,他和钟以铮就是活靶子。他还可以躲闪,但钟以铮又当如何? 风夕崖面色僵寒,看向赵武匡等人时,他眼底的杀机几乎也像是实质。 咔嚓! 分明是符文凝聚而成的幽暗雾色,却发出实质性的裂痕声响。冥雾轮盘大阵的破裂声响! 刹那间,风夕崖脑中嗡的一下,杀意恨意全都爆发,却又诡异的极度冷静。这一刹那,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但他只要一个刹那,仅仅只要一个刹那的时间——钟以铮你老实炼体,别给我乱动,我没事,没事,别那么担心我,别分心查看,算我求你! 风夕崖脑中闪过的念头太快,快到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想的是什么,就不得不将冥雾轮盘大阵激发出了紫府威能。顿时,地煞之气疯狂汹涌,好像无数条空间管道凭空诞生,就见冥雾轮盘大阵上破裂的地方直接愈合,雾色刹那间浓郁了几百倍!只那么一个分水岭,不到就仅仅是仙台威能,过了就是紫府威能,百倍之下的大阵威能,让整个“幽暗雾色”变成了黑色琥珀。 方圆百里,大阵上幽暗流转,好似一个巨大的轮盘。 阵外高空中,赵武匡二人爆发的攻击打下来,就在这一刹那完全被反弹回去,打向他们自身。 刹那之后,风夕崖快到极点的将冥雾轮盘大阵的威能降下,降回那个紫府分水岭以下。但是与此同时,他留意到钟以铮的情状,蓦地遍体一寒,恨怒痛苦之意让他几乎想要择人而噬。 因为就那么一个刹那,钟以铮猛地一震,似要睁开眼来,口鼻七窍都流出带着冥煞黑烟的鲜血。 紫府冥煞之威在他周围盘桓,混乱,失控,似要爆发。 第102章 残忍报复 面对钟以铮七窍流血、煞气失控的情状,风夕崖心如刀绞,头脑轰鸣,却又冷静到一个极端。他刹那传音:“专注精神,不可分心!没有紫府来袭,两个仙台跳蚤罢了,我有大阵,自能灭杀!” 一道神念,沉静,安稳,更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意,刹那间传给钟以铮。 那怒意,既有风夕崖对赵武匡二人的恨怒,也有他对钟以铮不顾自身而分心的气苦。 风夕崖只有渊海九层巅峰的修为,虽能借来仙家法力,但他一直都对仙台仙家抱有十足的敬畏之心,然而现在,掌控着紫府大阵的他,为了安抚钟以铮,直接就将赵武匡和泫金真人这两位仙家称为“跳蚤”,显出浓烈的杀机和沉定的自信,仿佛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 但实际上,风夕崖在这一刻宛如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极端的冷静,另一半却是极端的惶急、恐惧、无措等混乱情绪。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风夕崖自己前世身死时,都不曾如此惶恐过,现在,他却恐惧得通体冰寒!但他慌而不乱,强自平静,眸如寒星,只死死的盯着钟以铮。 说来都是刹那,刹那是多长时间? 一念。 一个念头闪过,就是刹那时间。 钟以铮被大阵紫府威能惊动,同样只分心了一个刹那。这一刹那,他感应到来者的修为,收到道侣含怒的短促传音,同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是蛟龙来袭,只是仙台跳蚤,道侣无恙…… 钟以铮念头闪过,连向道侣传音都来不及,下一刹那就将心神、精力再次彻底投入到炼体大事之中,欲要重新稳定道心,守住神魂的清明。 但是,他就这么短促的一个分心,之前苦苦支撑的神魂防线就出现塌陷崩溃之兆,再也防不住冥煞之气的凶猛侵蚀。 噗。 钟以铮微微张口,连续两大口血被冥煞威能逼迫,从他口中汩汩吐出,湿了身前一片。紧接着,他鼻中,耳中,周身毛孔都渗出血来,血中全有冥煞黑烟,让他成了血人,看去异常可怖。 钟以铮一声不吭,紧闭双目,身体肌肉刚硬如铁,颤抖剧烈得近乎晃动。 肉-身溢血,看似凄惨,其实对钟以铮而言远远谈不上重创,他的肉-身本就是类金身,又已经铸就过半,现在他竭力控制冥煞之威,肉-身就不会出现肺腑破碎、经脉断裂、肉-身崩溃等等惨重下场。 然而他的神魂却被冥煞之意蚕食侵蚀,步步紧逼。 猛然间,一股暴虐之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这是来自他的神魂!冥煞乃是地阴浊气,一旦失控,便催生出无数暴虐欲望。这股暴虐欲望纠缠着他的神魂,近乎特异的道意,受此反噬,他万一抵抗不住,道心就要被动摇,灵台就要被蒙蔽。 道心灵台关乎本性,一旦改变,本性必受剧烈影响,甚至有可能由此入魔! 此时此刻,危险之极! 钟以铮尽管历经生死磨难,也不禁心寒,但他没有丁点分心或忙乱,始终竭尽全力护佑道心灵台。他身体的本能却失控的表现出来,他痛苦的低吼着,吼声嘶哑,充满暴力倾向。他的面庞上更是显出狰狞、凶恶、残忍、布满杀机的神情,给他那张棱角分明却被鲜血覆盖的面庞更添七分魔意。 如此情形,是钟以铮与冥煞之气的争锋,除非有人以绝大修为强压冥煞,帮助钟以铮解脱出来,否则万万不可插手,一旦插手,就是干扰,就会那冥煞激发得更乱,以致加害到钟以铮! 风夕崖瞳孔紧缩,瞧得清楚,心里明白,只觉头脑轰隆双耳嗡鸣,但他强行镇静着。 阵外,高空中。 因为冥雾轮盘大阵陡然被风夕崖激发出紫府之威,刹那间将所有攻击都反弹了回去,打了赵武匡二人一个措手不及,赵武匡神情大变,泫金真人更是骇然惊悚—— 紫府大阵威能! 莫非魔头成功晋升紫府? 不对!魔头还没有晋升!因为没有煞气灵气涌来! 魔头之前妄图突破瓶颈时,法力灵气波动都能被大阵隔绝,但魔头若是成功晋升紫府,下方大阵绝对隔绝不了灵气的汹涌!紫府仙家,道意广大,天地都会因此而喜悦和共鸣…… 那么,是紫府之宝? 赵武匡和泫金真人一面心惊肉跳的迅疾思量,一面手忙脚乱的抵挡自身爆发出去又被完好弹回的仙台杀威。他们之前早就打出了火气,轰杀冥雾轮盘大阵时,都只嫌自己的攻击之力不够强悍,要爆发,爆发,再爆发,现在突然尝到自身爆发威能,却都脸色难看暗暗叫苦。 阵中。 钟以铮情况危急,风夕崖满心冰凉,却帮不上忙,也不敢帮忙,只能眼睁睁的干看着。 突然,风夕崖将双手法诀全都散去,猛地抬头,恨意无限的看向赵武匡和泫金真人。 找死,找死,找死…… 风夕崖满胸狂煞之意,手掌一翻,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宝印出现在他掌心。 九绝冥城大阵的掌控之物不是阵旗,而是这枚宝印。这枚宝印中早已被钟以铮存过紫府之力,风夕崖只要激发其中的紫府之力,就能瞬间使出九绝冥城大阵的全部威能!而钟以铮已经被惊动过,也已经了解过身外情况,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再被大阵紫府之威惊动分心。 风夕崖眼眸阴寒,闪念想透,将宝印往头顶一抛。随着他的指决,宝印突然绽放暗绿幽光,幽光好似虚无,隐没在虚空之中,印下篆刻着的四个玄奥古字却由无到有,乃是“九绝冥城”。 四字一现,宝印倒转,印底朝天,四字飞射而出,融入高空之中。 原本处于潜伏状态的“九绝冥城大阵”顿时被完全激发。就见空中凭空出现一片城池,城池占地百里方圆,房屋犹若迷宫,又都好似虚影,感应过去,它们全不存在,肉眼过去,却见一片凶杀!而这座困杀大阵被钟以铮布置在“冥雾轮盘大阵”之内,凶杀之气全被冥雾隔绝,外面全无异状。 风夕崖在九绝冥城大阵被激发的刹那,猛一顿足,闪身到了宝印身旁,手掌将宝印往上一托。宝印光滑的截面上登时再次出现“九绝冥城”四个奥意莫测的古字。古字一现,猛射而出。 阵外高空。 赵武匡和泫金真人刚刚挡过自身爆发之威。 泫金真人还好些,一面抵挡陨石般轰来的金色光雨,一面将法坛一晃,带着自己和两名渊海晚辈避开,没有受到损伤。 赵武匡却避无可避,铁青着脸,山海剑图都险些被自己的攻击打得坏掉,憋怒得几欲吐血。 下方那人,用来布阵防身的,究竟是什么紫府之宝? 他们二人都闪过类似的念头,是好奇?是贪婪?还是顾忌? 恰在此时,他们几乎同时脊背森寒。 九、绝、冥、城! 四个古字清晰无比,道意玄妙,穿梭空间,从阵中直冲高空两千多丈!每个字都是暗绿幽幽,虚实相间,大如房屋,又宛如毫无威能的光影,若非肉眼去看,神念根本感应不到。 但是映入赵武匡和泫金真人的眼中时,这四字却让他们二人心头大骇! 紫府之宝!果是紫府之宝!不止防御,还能攻杀? 泫金真人悚然大悔! 赵武匡都震骇了一下,他有紫府仙家做师尊,最是清楚紫府之宝的威能!他急忙想要躲避,但是没等他脑中闪过第二个念头,下一刹那,包括他在内,整个山海剑图都被九、绝二字包裹住。 泫金真人则是连同法坛在内,被冥、城二字包裹住。 九绝冥城,由紫府威能的困杀大阵催使而出,仅此四字,便是四座绝杀迷宫! 四字一闪而回,没入下方宛如一大块黑色琥珀的冥雾轮盘大阵之中。 轰隆! 四字刚入阵内,包裹着赵武匡的九、绝二字居然轰然炸开! “还想困杀你家爷爷?泼贼猖獗狂妄!来日我必杀你!” 赵武匡恨声传音,狠厉的吼着。 他也当真是个狠角色,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眼看自己被紫府威能的绝杀迷宫困住,他竟然毫无迟疑的自断一掌,以那只手掌爆发精血秘术,再以那精血秘术引爆山海剑图的极致力量,硬是在转瞬之间用仙台重宝震碎了紫府之力凝聚而成的“九绝”二字! 只需回归仙门,找师尊明心祖师求救,他那断掌自可再生! “九绝”二字炸成虚无,赵武匡刹那重得自由,又痛又恨间,山海剑图将他裹住,猛地爆发,借仙台重宝的燃烧之力穿梭空间,快到极点的化光而走!一个刹那,就没入下一座“九绝冥城”之中,冥城一抖,将他吞没,紫府威能涌上,继续逼压困杀于他。 九绝冥城大阵是“困杀”大阵,若是轻易就能冲破,还谈什么“困”敌! 风夕崖面上无波,眸光却是森寒,冷冷的看着在紫府困杀大阵中还妄图穿梭空间的狂徒。 “不愧是仙台重宝,不愧是仙门真传,够狂,够傲。只可惜,你走得太晚了。” 风夕崖虚立空中,平平静静,声音犹若冰湖,不带丝毫感情的说着,“你若无贪婪夺宝之心,早在见到我这防护大阵激发出紫府之威时便即逃走,我困守此地炼那魔宠,怕是无法分-身追杀于你。现在,我那魔宠情状不定,我半生心血都被你等破坏,你说,我该怎么杀你?” 说话间,风夕崖没再消耗宝印中的紫府之力,而是用借来的仙家法力,将手掌往宝印轻轻一拍。顿时,十几道暗绿色的紫府幽冥之光从宝印上射出,缠上泫金真人、两名原本站在泫金真人法坛上的渊海男女、赵武匡、法坛、山海剑图等等或人或宝之上。 转眼之间,赵武匡、泫金真人、渊海男女,四人都成为毫无反抗之力的粽子。他们身上像样一点的宝物,连同储物法宝,一起都被幽冥之光摄走,封印,堆积到了一处。 赵武匡失了山海剑图,连仙衣和发簪都被抽-去,狼狈不堪,惨白着脸,暴怒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呆滞,死死的盯着风夕崖。他被风夕崖轻松封印,连传音都不能,嘴巴也张不开。 泫金真人满面苦涩,同样是衣衫不整,宝物全无,无力如木偶一般任由幽冥之光捆住。 两名渊海男女纯粹是被殃及的池鱼,他们更加无力,也都失了宝物,都是满面哀求之色。那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有渊海九层,那十七八岁的貌美女子也有渊海二层,在外面,他们都可谓是强者,但是面对掌控着紫府大阵的“仙家”风夕崖,他们理所当然的哀求,连仇恨都没有,只是纯粹的哀求。 风夕崖满身清冷月辉,扫视着四人,不为所动,手指依照钟以铮传授的法诀,连连敲动宝印。宝印悬于他的身前,被他敲得嗡嗡震动,一道道幽冥之光射出,将那些宝物中的魂意烙印一一隔空震散。然后转瞬之间,一道暗绿光芒将所有宝物摄来,封印成一团,被风夕崖收进储物扳指之中。 这些都是给钟以铮的礼物。 做这些事情时,风夕崖看似慢条斯理的,实际上动作极快。他的心神也不在这些动作上,钟以铮身上有他设下的层层遮掩,赵武匡等人都瞧不到钟以铮的身影,他却是时刻都将眼角余光凝聚在钟以铮身上。 钟以铮的情况仍是极其危险。紫府冥煞之气受到暴虐之意的引动,在他身周疯狂盘桓,错综凌乱,凶厉无比,竟能听到“呼呼呼”的诡异风声,但这阵中哪有什么风?那是紫府冥煞之气外露显化,形成的虚无的地煞阴风,扎根在钟以铮的血肉神魂上,撕扯,拉拽着他的神魂。 同时,那些冥煞阴风也被钟以铮反向的拉拽和吸收着。 于是,就见一个暗色圆球包裹着钟以铮,一缩,一涨,再一缩一涨,好像随时都会爆炸开来。钟以铮在其中,俨然是在艰难的拼命!风夕崖通体冰凉,无力感强烈到极点,连靠近都不敢靠近,生怕触动什么气机害到钟以铮,更哪敢施法冒冒失失的相助? “你们无端坏我心血,你们说,我该怎么杀死你们?” 风夕崖再次问着这样的话,声音竟然带着沙哑,森然扫过赵武匡四人。 泫金真人满眼歉意和懊悔。至此,他终于真正相信了风夕崖的话,因为风夕崖真的暂停炼宝,分出心神来后,直接就用紫府大阵将他们轻松禁锢起来。可见,他们确实是误打好人了,而且踢到带钉的铁板。泫金真人暗暗叹息,苦笑自己终究还是被贪念迷了眼,悔不该过于信任赵武匡的“见识”。 年轻的渊海男女则惶急更甚,年轻女子眼泪簌簌的流了满脸。 赵武匡也从呆滞中回神,憋着劲儿妄图挣扎,平白将面庞憋得狰狞也分毫未动。 风夕崖看向赵武匡,眼中恨意早已深藏,只剩清净的平淡,口中说着:“就从你开始吧。” 说话间,风夕崖捻诀,引动九绝冥城大阵中已经被激发出来的紫府之威,而后拂袖轻轻一动,顿时,仙台强者泫金真人、渊海年轻男女,无论是不是所谓仙家,都被幽光隔绝了感官,全无反抗之力,连神智都陷入昏暗之中,再不知身外发生什么。 风夕崖有钟以铮在宝印和阵旗中留下的紫府之力,完全掌握着困杀和防护两座大阵,可以说,他现在暂时拥有着紫府之能,但他没有任何掌握力量的快感。 他握起九绝冥城宝印,遥遥的往赵武匡盖印过去。 一个盖印,一道幽光凭空闪现,化为一只圆圆的磨石。 风夕崖念道:“去。” 磨石一闪,到了赵武匡仅剩的手掌旁边。 下一瞬,被禁锢的仙台强者赵武匡隐约一震,拼命瞪大了眼珠子,张口发出无声的痛吼。却是他那只手被幽光磨石从手指尖开始,渐渐沿着手臂向上,一点点被磨去,一点点的消失,皮肉骨头经脉,连血都没有流出,被幽光磨石磨到的地方,全都化成齑粉。小片刻时间,赵武匡又少一只手掌。 赵武匡被如此痛苦折磨得面色煞白,浑身痉挛,生理反应让他眼泪流了满脸。 “我师兄因你多受多少苦,你就要承受多少折磨。我早已感应到,你身上并无紫府禁制,但我还需借此确认一下,你身上究竟有没有紫府仙家设下的护魂之宝。”风夕崖以往不会自说自话,可是现在,他看着钟以铮,心下痛苦恨怒至极,便一面封印了赵武匡的五官,一面折磨着他,一面缓缓的说着这些话,“不弄清楚你身上有无护佑神魂的紫府之物,我如何敢将你收进界域之中渡化?” 泫金真人,以及那两名渊海男女,身上都是罪孽极少。尤其泫金真人,身上竟然还有一些功德。可见,他们都是“好人”,他们的神魂缺少罪孽,清净四方界连收摄都难,更别提渡化他们了。 但是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一旦成了仇人,那就只是仇人。 再近距离观察赵武匡。赵武匡身上也有功德,但是,赵武匡的功德却正被他自己的浓烈罪孽吞噬着,已经仅剩微不足道的一丝,而他那罪孽沉重如墨,并未被那点功德抵消掉多少。 不是立志斩妖除魔的仙门真传么? 功德、罪孽,二者兼备,功德还被罪孽吞噬,倒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情况倒也容易理解。只此一看,就知道枉死在这赵武匡剑下的无辜修行者有多少个。被赵武匡认定是魔修的,莫非当真就是魔修?就算是魔修,莫非就当真是罪孽满盈的恶人?赵武匡只要认定一人是魔修,就拔剑斩杀,就算他当真杀过恶人,赚过功德,也不够罪孽吞噬的。 清净四方界中,要再多一名仙家信徒了。 风夕崖无动于衷的评价着,继续催使着幽光磨石,将赵武匡的两只胳膊都磨到肩膀。 被硬生生一点点摩擦掉两只胳膊的赵武匡已经崩溃了,这种痛苦可远远不是他那断掌之狠能够承受的。风夕崖看着他从恨怒变成惶恐,再从惶恐变成哀求,又从哀求变成疯狂,最后变成现在这样,涕泗横流,浑身臭气,双眼呆滞无神,但他那肮脏之物都被幽冥之光封印在他自己身上。 赵武匡,他此前有多么傲气狠厉,现在就有多么卑微怯懦。 风夕崖折磨着他,恨怒得以宣泄,痛惜却仍旧浓重:师兄如此情形,神魂究竟还清明么? “仅仅两只胳膊,你就受不了了?看似凶狠果决,但你的意志力,尚不及我那师兄的万分之一。”风夕崖心下一阵岩浆一阵冰川,痛苦难熬,说话却是极度平静,直接传音到了赵武匡耳中。 赵武匡之前一直被封印五感,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闻到自己的恶臭,只能感到自己正在承受的痛苦,而他那痛苦,又是被风夕崖施展秘术加倍了敏锐程度的剧痛。他耻辱到极致,剧痛到崩溃,现在突听风夕崖传音,他竟然如闻仙音! 赵武匡一下子痛哭流涕,颤抖着张口,无声的哀求,看他口型,大约在说:求你,饶命…… 风夕崖传音道:“别急,还有腿脚。” 说着,又控制那块幽光磨石去磨赵武匡的腿脚。 心中却是怨怒悲凉:就是这么个金玉其外的东西,害我师兄落到如此境地…… 赵武匡骇然痛哭,哭得哽咽,崩溃到极点,身上的肮脏更多,也仍是全都被封印在他自己身上。 风夕崖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有一天如此憎恨一个人,恨不得将其一点点磨成齑粉,并且还当真如此做了,更是如此做了仍不解恨!因为,钟以铮依然处于遍身溢血的生死危难之间! 到赵武匡两只腿脚都被磨到腹股沟时,赵武匡已经呆如石头,只剩身体的本能在抽搐。 有风夕崖的护持,赵武匡想死都死不了。 “原来,你身上既无紫府禁制,又无护魂之宝。没有紫府禁制,我还能理解是你那师尊为了磨砺于你。但你身为紫府仙家真传弟子,却无护魂之物,这是为何?你那正初仙门贫穷至斯么?” 风夕崖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微笑,传音问着。但赵武匡已经连理解传音都不能。 风夕崖轻轻敲着宝印,赵武匡身上登时便有一道紫府幽冥之光射出,没入宝印之中。 这是风夕崖一开始就渗透进赵武匡身体中的,为的就是缓缓确认赵武匡体内有无护魂至宝。若有,风夕崖如果直接将他杀死,就给了他一个痛快,还灭不掉他的神魂,如何能够泄愤解恨?若无,现在折磨到这种程度,也没必要再折磨下去了,可以直接渡化其神魂。 风夕崖一步走到赵武匡身边。 赵武匡四肢全无,被九绝冥城重重包裹。 风夕崖抬掌,掌冒清光月焰,穿过九绝冥城,将赵武匡肉-身化为灰烬,同时将赵武匡的神魂摄入清净四方界中。 与渡化蒲归先时全然不同,赵武匡被折磨得崩溃而木然,这种木然不止是肉-身,连神魂都是如此麻木呆滞。赵武匡没能及时清醒,也就没能有效抵抗清净四方界的感化,和清净清光的渗透。 风夕崖只是将一丝神念附到普度尊王神像上观察着。 清净四方界早已随着风夕崖晋升到渊海九层巅峰而扩大了空间,清净清光的饱满和浓郁程度也是风夕崖当初渡化蒲归先时的几十倍,轻轻松松就能撑得起赵武匡铸就琉璃仙躯的需求。 没过多久,赵武匡琉璃仙躯完美无瑕,还是他原身模样,他也完全清醒过来,如从噩梦中醒转,精神焕发,后怕懊恼,欢喜无限,再无呆滞和清傲,只剩极度的虔诚。 风夕崖没有理睬他,也没有收服奴隶的欢喜。 他的心神仍是九分都在钟以铮身上。他看向泫金真人等人,只用一分心神沉吟着如何报复于他,突然,一道神念传来,是钟以铮急迫的传音:“师弟,速速逼出一团你自身的精血予我。” 第103章 一语成谶 钟以铮传音索要精血,风夕崖一听,哪敢耽搁,连传音询问他索要精血为何都无,直接行功于心脏,右掌绽放清光,往胸口一拍,将胸口衣衫都震碎,刹那间逼摄出一团龙眼大小的精血。 钟以铮在分心传音的这个刹那,周身的冥煞阴风猛然一涨。 风夕崖眼眸狠狠一缩,骇得头脑一嗡,脸色煞白,手下却是没有停顿,精血被他掌上清光包裹,猛地一射,无声无息的穿过钟以铮周身的冥煞阴风,戛然停在钟以铮身前。风夕崖的精血,色泽鲜红,微带清光,内敛阳和青木之意,没有丝毫腥气,反而有一股异香扑鼻。 钟以铮险之又险的压制住冥煞阴风的爆发,炼体秘术也勉强维持住,没有断开,随他法诀一引,风夕崖的那团精血像是之前的仙品宝料一样,没入他的身体之中,位置却是他自己的心脏。 风夕崖看着这一切,煎熬忧急,连呼吸都忘掉,也完全将那正被紫府威能禁锢逼压着的泫金真人和两名渊海男女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镇定如冰川,惶乱如岩浆,目光紧紧的盯着钟以铮身前的地面,只用眼角余光看着钟以铮,不放过钟以铮纤毫细节……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 大阵中,只有钟以铮炼体的声音诡异的响起,除此之外,寂静沉沉。 风夕崖伫立在半空,明月在他背后,清辉洒满一身,健朗修长的身躯在清辉之下颀挺笔直。哪怕他胸前衣衫破碎,袒露着左侧结实平滑的胸膛,超凡的气度也不减沉凝和雍容。 他静默无声,内心固然极度想要传音询问钟以铮,问他现在的情状究竟如何了,问他索要他的精血是为了什么,问他精血够不够用,自己能否再帮到他……但他哪敢真的开口再惹钟以铮分心? 煎熬中时间漫长,一个半时辰,宛如一个半月。 钟以铮的情况终于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随着一件件仙品宝材没入他的身体之中,随着他的身体噼里啪啦爆响重铸,罩在他身外的那一团冥煞阴风虽是仍在一缩一涨着,缩涨的频率却缓缓降低下来,那种几欲爆发的狂乱气势也慢慢消减,就连外泄盘桓的紫府冥煞之威,都在渐渐的向他体内收敛而去。 乍一看,钟以铮似乎借助风夕崖那一团精血,奇迹般的稳定下了眼前的危急情况。 可是风夕崖分明感应到,钟以铮身上那源自神魂的暴虐之意正在越来越浓,竟然正在失去压制! 风夕崖何其聪敏,情绪凌乱,道心却还清明,头脑中灵光一闪,蓦地一下,遍体生寒。 就见钟以铮肌肉鼓胀,青筋暴露,颤抖的趋势缓和下来,体魄看上去愈发显得精壮刚硬。但是钟以铮的面庞,刀削斧凿般深刻英朗的面庞,却是布满鲜血,神情狰狞,凶恶,残忍,狠辣…… 风夕崖死死的看着钟以铮,头脑轰鸣。又看半晌,他才竭力镇定了些,只自面庞苍白的想着:“冥煞之气加于肉-身,暴虐之意源于神魂。师兄以肉-身吸收阿鼻魔衣所化的冥煞之气,神魂却无法承受紫府威压的侵蚀了吗?师兄,你向我索要精血,融入你自身心脏,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风夕崖几乎不敢去细想那个猜测!他怕自己一语成谶,当真炼了什么“魔修异宝”! 他毫无声息的站着,就像是一座月下的孤寂冰峰,连衣角都纹丝不动。他全身绷紧,差点冲动的想要传音询问钟以铮,或者单纯呼喊钟以铮的名字,但是他知道,那种“唤一声,叫回神,喊一句,拉回魂”的传说,真的只是传说罢了!像他们这种修行强者,在守护道心灵台的时候,根本不用任何人的呼喊,自会竭尽全力的拼命争取,这种时候,如果当真传音呼喊了,结果只能是搅扰和加害! 风夕崖没有能够绝对压制紫府冥煞之威的实力,便不能干扰钟以铮,任凭自己心中如何恐惧甚至绝望,也只能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就这么干看着。最煎熬,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此罢! 终于,又到黎明前最黑暗,地煞之气最为浓烈的时刻。 但与昨夜不同,紫府冥煞之气在地煞之气的加持下,尽管威能更增,却仍是稳稳当当的融入钟以铮的身躯之中。此时此刻,钟以铮已经将身前所有仙品宝材都融入自身了,体魄内外都脱胎换骨重新铸就,好像已成“真身”。这个过程,比昨夜快速数倍,也远超风夕崖之前的预料。 除此之外,钟以铮周身血污都被震飞,形体恢复原貌,青筋不再暴露,英俊精壮刚强,神情只有冷厉,全无狰狞,只是他的气息中,仿佛自内向外的透露出一种凶残、暴力、狠辣的意味。 这就是“魔性”吗? 风夕崖看着,看着,全身僵硬,心如寒冰,连他高挺笔直的身体都隐约打着寒颤。 他感到一种无法名状的冷寂和剧痛,像是前世被师尊领回山之前,冻僵在雪地里的感觉。但又不一样,现在,他力量仍在,只是心冷得难以承受。他鼻腔酸痛,眼睛也酸痛。他用眼角余光怔怔的看着钟以铮,无措,无力,宛如前世静静坐着感受自己渐渐死去,却比那种生死恐怖还要深寒。 前世,他在生死之间感受到的恐怖,虽是绝望,却也有脱离痛苦,参破道理的解脱意味。 而今,他却只有痛苦,煎熬,还抱有最后的希望幻想,却已狂乱的想要择人而噬…… 过了许久许久,风夕崖强行镇定了抽痛的头脑,在心里静静的问着,问钟以铮,也问自己: “师兄,你若神魂失去清明,道心入魔,灵台不净,本性不再,情感是否还能存留?” “你若暴虐兴起,会连我一同击杀么?” “日后我若晋升紫府,还能否挽救于你?” 虽是默默的自问着,风夕崖其实明白,哪怕钟以铮暴虐狂为,入魔滥杀,罪孽无数,甚至连他也都伤害,他也不会放弃。真到那时,他愿为钟以铮背负罪孽,愿承受生死磨难,寻找挽救之法。 突然—— 一道神念冷不丁的传来,直入风夕崖的脑海,刹那间化为急迫至极,却冷静清晰的低沉话语:“师弟,紫府冥煞威压厉害,愚兄分心刹那,神魂便遭受侵蚀。愚兄难以支撑,无法完全维持神魂清明,为防道心破损灵台被污,愚兄已经施展‘冥河血莲护灵’密咒,退守真灵,内敛灵智,谨守本我本性……” 风夕崖听得全身一震,心脏猛然狂跳。 钟以铮的神念虽是刹那传来,而且急迫艰涩,但他话语居然极多,中间甚至还带着简洁却详尽的解释,明显是生怕风夕崖担忧不信,最后才道,“……愚兄正在缓缓内敛灵智,很快就会任由神魂被冥煞之意侵蚀纠缠。师弟莫急,有密咒护我真灵本性,愚兄根基未损,自能慢慢重归清明。眼下,阿鼻真身尚未完功,只能潜移默化,缓缓图之。师弟且宽心看着,待我重归清明之时,就是彻底炼成‘阿鼻真身’,拥有紫府威能之时!”传音迫切,但仍是铿锵有力。 风夕崖屏气凝声,听得眼眸绽放精光,满心沸腾火热,宛如自己转世重获新生的感受!今夜,面对钟以铮的危急情状,他好像当真身死又重生了一遍!钟以铮不善言辞,对别人还能说谎,对他却根本不会撒谎,再说,他道心灵台俱都敏锐清明,自能分辨出来,钟以铮说得诚恳,全都是真。 风夕崖瞬即传音:“好,师兄但请安心,我定能谨慎自保,连同师兄一起护全。如若遇到无法抵挡之生死危难,我也自有秘术向师兄真灵传音。师兄,你万万不可再因担忧于我,而强行分心探出神念,你是我最强依仗,你护全自身,就等于护全了我!” 这道传音安稳,沉静,自信,又带着深沉的恳求。这种态度当然是为宽钟以铮的心神。 钟以铮便静默下去。风夕崖心中一空。钟以铮突然最后传音一句:“愚兄谨守真灵,灵智内敛,必会糊涂浑噩,也会受到冥煞之意影响而暴躁生狂。师弟,愚兄已将你那精血炼入心魂,这便将制约法诀传你,倘若愚兄混乱狂暴,师弟无须顾忌,定要及时施展制约法诀,将愚兄压制下来。” 紧随传音之后,钟以铮将一段近乎奥意的玄妙法诀传递到风夕崖脑海。 风夕崖胸中一烫,彻底明白,哪敢耽搁迟疑,迅速之极的将那法诀领悟消化,又深藏脑海之中。 钟以铮彻底沉寂下去,再未传音过来。 东天微白时,猛然间,钟以铮身上,那股浑噩暴虐之意强烈爆发开来。 第104章 师兄狂野 一线微光从东方天边遥遥的传来,天空褪去了些许夜的幽暗,占地方圆百里的冥雾轮盘大阵仍旧像块庞大的幽黑琥珀,遮掩于其下的九绝冥城大阵也依然逼压禁锢着泫金真人和两名渊海男女。 两座紫府大阵之下,风夕崖慢慢松开了捏着制约法诀的手指,怔怔的看着钟以铮。 “杀?” 钟以铮一跃停到半空,指着泫金真人等三人,暴戾至极的低吼着。 风夕崖瞬即收敛心神,听他竟然是请示询问的语气,不由心头一动,凝眸看着他,轻声问着:“师兄,你在问我?你可还记得,你叫我什么?”他紧紧盯着钟以铮的状态。 钟以铮则盯着泫金真人等三人,幽黑的眼眸全无往日里锐利冷静的逼人神采,反而充斥着一种毫无遮掩的残虐、嗜杀,却又浑噩的原始情绪。听到风夕崖问他,他极度不耐烦的转头,看向风夕崖,眸中的暴虐之意一下子收敛了三分,催促着粗声低吼道:“杀他们!杀?” 他低沉的吼声宛如野兽,没有什么仇恨,只是见到有“外人”存在,心中渴望杀戮的暴虐之意就发作了出来。 他握紧了两只拳头,跃跃欲试,想要顺着暴虐的意愿狠辣出手,却又好像还有本能的克制,也本能的知道该听谁的话。这两种本能加在一起,让他勉强忍着没有立即见人就杀。 风夕崖掩下眸中所有黯然情绪,平和的微笑着,哄劝孩童一般的说道:“师兄,他们身无罪孽,那泫金真人身上还有功德,杀之不祥。你放心,他敢害你,我岂能饶他?你且看我手段。” 说话时,他同样细致的留意着钟以铮的反应。 钟以铮一听,以往总是刻板着的面庞上顿时显出一些不太明显却异常清晰的怒意,浑身的暴虐之意也更浓三分。他微睁大眼,瞪着风夕崖,浑噩无神的眼眸幽黑无底,沉哑的吼道:“师弟,杀他们!杀?杀?”含着怒意,充满急迫和渴望,却又带着几分委屈的哀求。 风夕崖一听,心头一颤,几乎想要立即点头,无论他想要什么,全都宠溺纵容着给他! 但是,风夕崖却又明白,钟以铮仅是暴虐发作,非是记着什么仇恨。他岂敢放纵钟以铮的暴虐之意,助长钟以铮的嗜杀之风?再者,他也必须尽快确定,钟以铮的暴虐之意能否被他的意愿压制下去。钟以铮传他的制约法门,本质乃是奴役之法,制约起来也会让钟以铮痛苦难受,他怎么舍得常用制约法门去压制钟以铮?最好,如今浑噩状态下的钟以铮会很听他的话。 转念想罢,风夕崖微微的笑着靠前,手中捏着制约法诀蓄势待发,免得发生惨事,同时说道:“师兄,杀死他们岂不是让他们死得太干脆了?不如,师弟将他们收服为奴,任由师兄驱使,如何?” 钟以铮浑身不得劲儿似的蠢蠢欲动,刚劲的臂膀抬起放下,拳头握得咔吧作响。他喘着粗气,沉哑的低吼:“师弟,我要杀!我要杀死他们!”一张剑眉斜飞,棱角刚硬的面庞上,怒意加重,声音也更加显得委屈,却始终带着一种极度男人味道的铿锵杀伐。 风夕崖心中顿时又软,却不能答应。看出他不懈的坚持,风夕崖只将笑意加深,清俊的面庞和藏着情意的眼眸,让钟以铮忽然一呆,不再吱声。 “师兄,你爱不爱听我的话?” 风夕崖安稳缓缓的靠近了钟以铮,站在他身前,沉声问着。他的左手捏着刹那既能施展出来的制约法诀,右手则直接摸上钟以铮的胸膛,隔着单薄的法宝衣物,在钟以铮敏感的硬粒上摩挲揉动。 “唔。”钟以铮喉结上下蠕动,眼中的暴虐仍旧浓烈,却渐渐的换了一种意味。 风夕崖右手法力一扫,落了钟以铮的腰间系带,荡开了钟以铮的上衣前襟。 钟以铮强健厚实的胸膛显露出来。 风夕崖手掌一动,探入钟以铮衣内。钟以铮的体魄,刚刚经过炼体,已经濒临阿鼻真身,宽阔的胸膛显得坚韧和完美无瑕,麦色的肌肉温烫光滑。风夕崖抚摸着,揉捏住硬起来的颗粒…… “阿。”钟以铮张口,发出毫无掩饰的短促低呼。 风夕崖深深的看着他,左手仍是捻诀未动,右手使出对他最有效的技巧。 “阿!呼,呼……”钟以铮浑身微颤,满眼浓烈的渴望,毫无戒备的挺了挺袒裸的结实胸膛,两只拳头松开,手掌抬起来又放下,再抬起来,又连忙放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师兄,你爱不爱听我的话?”风夕崖重复问道。 “呼,爱听,呼呼……”钟以铮刀削斧凿般的面庞渴望而陶醉。他喘着粗气,看着风夕崖,在风夕崖的抚摸和揉捏,他早将之前的嗜杀欲望抛开,眸中的暴虐彻底换成了情-欲。 风夕崖见此,终于将左手的捏诀散开。 “师弟,咬,咬我。”钟以铮罕见的带着傻气的伸头,张着大嘴巴,不耐烦的伸了伸舌头。 风夕崖顿了顿,吻住他,轻咬吸吮。 钟以铮眯起眼睛,挺胸让他摸,张口让他亲,又突然张开了强壮的臂膀,本能的传音,一缕神念化为迫不及待的催促:“师弟,双修!双修我!”强烈的欲望充斥其中。 风夕崖本想用手让他发泄出来,现在一听,转念一想,神念沉到清净四方界中,向赵武匡意念询问,转眼之后收回神念,已经心中有底,便抬头离开了钟以铮的嘴唇。 钟以铮就在这转眼之间,在被亲吻揉摸的时候,便雷厉风行的将自己脱了个精光。他袒裸着毫无赘肉的身躯,精壮的体魄渐渐升温,小腹之下怒意勃发,厚胸窄腰长大腿,健康的麦色,光滑的光泽。 风夕崖也腾地一下升起燥热来,一手捏住钟以铮的胸前,一手翻掌握拽这钟以铮小腹之下。钟以铮颤栗了一下。风夕崖哄劝似的低笑道:“师兄,还有那陷害你我的魔头未杀,咱们在这里,虽有紫府大阵护佑,却也不能双修太久。最多一个时辰,我尽量努力满足师兄,好不好?” 钟以铮浑噩无神的眼眸只剩欲望渴求,闻听此话,连连点头,霍然转身,大手往后反手一抱,将风夕崖抱得贴到他宽厚脊背上。 风夕崖呆了一瞬。 钟以铮转头,五官深刻的英俊面庞因欲而红,低吼般哑声催促:“师弟,道侣,双修,双修我!”说话间,他强壮有力的手掌直将风夕崖的劲实的腰身往自己臀部上按。话说,钟以铮的本能毕竟还有几分,让他没有说出“道侣速来上吾”这种直白到底限的话。但也仅是如此了。 风夕崖不知该笑还是该伤:师兄,待你清明之后,希望你不会再羞臊无脸…… 念头闪过,风夕崖抱住钟以铮,闪身落到地面,伸手一拂,干净柔软的宽阔毯子平铺地面。 “师兄,你松开我,我脱下衣物。” “唔。你快,呼,呼。”钟以铮粗喘着,好像他的暴虐之意全都转变成了性-欲渴求似的,简直是之前的暴虐有多重,现在的欲望就有多深!而且他坦荡得过分,催促时,他一松开风夕崖,就忙主动趴到毯子上,趴倒之后,他又主动摆好姿势,英伟刚健的体魄上,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精壮的肌肉线条。他再转头,见风夕崖怔怔的看着他,他不耐烦起来,野性的相邀,低吼道,“快!快!” 风夕崖咽着唾沫,极快的将法宝衣物转眼褪去,闪身靠近,扑压下去。 钟以铮纹丝不动的撑着他的身体。 风夕崖为他拓展。 钟以铮被他手指引逗得低声呻-吟,超越钢筋铁骨,濒临阿鼻真身的强悍体魄一动不动,只是宽厚的脊背汗水流淌,对着地面的精壮胸膛起伏剧烈。 过了十几个呼吸,风夕崖还是只用手指。 钟以铮欲望冲脑,暴躁起来,转头浑噩的看着风夕崖,愤怒又委屈的道:“师弟,双修,双修!” 风夕崖额上都是汗,低道:“师兄,你过于急躁,忘记配合我了,我要先为你拓展。” 钟以铮灵智内敛,智慧不足,神智不清,却不代表他什么都听不懂。一听风夕崖提醒,他立马想起来,当即控制后方肌肉,恰到好处的将自己拓展。 风夕崖与他情趣惯了,以前双修时都乐着逗他,现在正要挺身,也顺口问了一句:“师兄,怎么双修?” 钟以铮身体向后迎合,被暴虐之意加深的情-欲渴望已经将他逼疯,他渴求的哀求:“上我,上我双修。” 风夕崖瞳孔一缩,头脑一瞬间充血,被他那两个字蛊惑得心跳轰隆,心道,师兄,你清明之后,一定要再如此邀我!念头动处,腰身有力的压下。 钟以铮喉中发出满足而渴望的低吼,阳刚,沙哑,火辣,还本能的运行双修法门。 风夕崖刚要也运转双修法门,却蓦地脊背一寒,莫名的感觉着,万一双修,只怕不妙。这不是他推算天机,混天世界无法卜算,但他身为强者的本能却在。他一有此感应,当即一面撞击钟以铮,一面双手按住钟以铮的脊背,掌下探去一丝法力,查看钟以铮的身体内部情况。 嘶—— 风夕崖急忙收回法力,倒吸一口凉气。 他掌下只探去一丝法力,但他的法力却是青阳属性,钟以铮又对他毫无戒备,任由他的法力探入自身体魄,那一丝青阳法力就直接没入钟以铮吸收到体内的冥煞之气中,明显是滋补之意。 幸亏只有一丝,没有大碍。钟以铮谨守真灵,保护本性,说到底就是冥煞之气过强,迫使他不得不退守内敛。若是他直接与钟以铮双修,钟以铮在灵智不全的情况下,根本抢不过冥煞之气,那么,他的阳和青木之气岂不是相当于“资敌”了? 风夕崖浓眉紧皱,面色沉重。他之前还想着,他修为不足,别的地方帮不了钟以铮,但是他耐力极强,足够持久,数日数夜都是轻而易举,只需寻个清静地方,他就能日夜与钟以铮双修,这样既能防止钟以铮的暴虐波及无辜,也能潜移默化的帮助钟以铮。 却不料,现在看来,在钟以铮清明之前,他都不能与钟以铮双修,只能单纯满足情-欲了。 “阿,阿……” 钟以铮的叫声低沉,磁性,不是那种大声的“啊”,而是短促的满含刚强味道的“阿”。 风夕崖反复确定不能运行双修法门,只能暗叹着认清现实了。 接下来,为省时间,风夕崖全不顾及自己是否能享受满足,只自将百般手段都对着钟以铮使出来,翻来覆去只是小事,各种技巧都在钟以铮身上使出来。 钟以铮的迎合堪称疯狂猛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迎合时全身肌肉都绷紧成块状,健实的肌肉轮廓又随着风夕崖的冲撞而拉伸和收缩,拉伸时平滑些,收缩时鼓胀些,显出极度的男人性感。 钟以铮现在再猛,也在风夕崖的掌控之中。风夕崖降得住他。 在风夕崖身下,钟以铮的任何勇猛强悍都只能是情趣。 风夕崖不敢用青阳法力,只用纯粹身体的熟稔技巧,很快就让钟以铮痛痛快快的发泄了出来。钟以铮一次当然是不够的。风夕崖沉默不语,狠狠卖力。钟以铮磁性规律的呻-吟就是最好的催-情仙药。风夕崖本以为只需这样紧迫的努力,一个时辰下来,怎么也能缓解钟以铮的渴望了,孰料,钟以铮很快又不知足,竟像野兽一般,暴虐狂野,断断续续的低吼出了一句话来。 风夕崖听得一呆。 钟以铮本就因为灵智内敛而浑噩糊涂着,现在暴虐加身,越发的全无理智,竟在暴虐的促使下,沙哑的渴望着吼出让风夕崖“折磨”他的话。那些话,风夕崖听得都有些面红! 风夕崖懵了懵,皱眉努力施展自己的技巧。 钟以铮却不满足。现在钟以铮已经是仰躺抬腿的姿态,他抬身,平坦鼓起两排整齐坚硬的波浪,胸膛两块宽厚也鼓起来,显得结实饱满又不夸张。风夕崖双手揉按,摸摸,捏捏。 钟以铮嫌他不按照自己的渴望而满足自己,顿时再次暴躁,混沌不清的粗声催促:“师弟……” 一串古怪词汇从他口中冒出。 风夕崖暗道惭愧,本以为自己技巧已经够多了,却不料,师兄居然懂得更多!只是,师兄是从哪里知悉这种事情的?这种言辞,这种名称,这种详细的施为方法,师兄竟然都能脱口而出?私下里,师兄到底默默的学了多少东西? 术业有专攻,钟以铮断续疯狂的低吼而出的话,风夕崖居然大都没听过。但那种话语意蕴不深,风夕崖转瞬之间就完全明白,正因为明白,才完全弄清了钟以铮现在的渴求, 风夕崖继而豁然想通:莫非,暴虐之意,不是发泄于人,就是施加于自己?发泄于人,自是杀人虐人;施加于自己,便是各种欲望缠身,情-欲只是起哄一种,还有最直白的对自己的暴虐欲望? 风夕崖迟迟没有动手。 钟以铮渐渐的开始暴怒,迎合得堪称拼命,只差涌上法力了。 风夕崖见他面庞赤红,剑眉狠皱,那双以往总是淡漠不惊的眼眸也瞪得溜圆,一时又是复杂至极。钟以铮胸膛剧烈起伏,重复之前的催促,只是怒声中带着颤栗的哀求。 风夕崖自能明白,钟以铮受暴虐之意侵染,已经没有理智,但他哪怕暴怒至极,也始终没有任何向他出手的意向,暴怒之后只是痛苦的哀求,这说明,钟以铮非得那样才能发泄,才能得到满足。 风夕崖一念及此,再无犹豫。他之前的犹豫也并非自己不愿在钟以铮身上尝试那种情趣,只是那种情趣,对哪个正常男人来说都堪称羞耻,更何况是大男子主义极其浓重的钟以铮?他是生怕钟以铮清明之后臊恼抓狂。可是现在,他既然明白钟以铮不得不如此才能发泄暴虐,那就不能再迟疑。 风夕崖当即分心,取出奇材宝料,分出一只手来,一面狠狠蹂-躏钟以铮龙精虎猛的身躯,一面单手炼器,只用小片刻功夫,就草草的炼制出了二十几种怪异的道具。 风夕崖施为之前,低声道:“师兄,我知道你是受冥煞道意侵蚀,神志不清,绝非自愿……” 钟以铮浑噩而狂野的打断他的话:“自愿!师弟……”接下来又是一番让风夕崖都能脸红的话。 风夕崖听得嘴角直抽,深深的看着钟以铮,什么都不再说,直接上手。 天色渐渐明亮。 两座紫府大阵之下,钟以铮的闷哼极其古怪,似是痛苦,似是呻-吟,带有无尽的极乐之爽。风夕崖稍稍缓慢一些,钟以铮还会催促。 其中能让风夕崖都心有臊意的秘事,着实不可为外人道…… 一个时辰之后。在风夕崖刻意忽略自己的感受,只自竭力满足钟以铮的情况下,遍体古怪印痕的钟以铮终于满足了一些,在风夕崖起身施法,清洁污秽,准备穿衣时,钟以铮只是不舍的皱紧眉头,瘫躺在那里,浑噩呆滞,隐含痴意的看着风夕崖,没有再愤怒迫切的哀求风夕崖继续那般对他。 风夕崖看着他,见他那双缺少锃亮神采的眼眸虽是仍旧浑噩幽暗,却已不再暴虐满盈,至少不再有之前那种见人就要去杀的暴虐程度。 想必再见其他人时,钟以铮不会再直问他:“杀?杀?” 风夕崖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钟以铮的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在他的卖力施为之下,钟以铮暂时将体内的暴虐之意发泄了一些,看似有神效,实则治标不治本,因为钟以铮尚未清明,因为钟以铮体内的冥煞之气尚未被彻底炼为己用。只要钟以铮一天未能把“阿鼻真身”彻底炼成,暴虐之意就还会重燃。 但,这总能起到缓冲作用,这个缓冲至关重要。 风夕崖一面想着,一面施法用净水把自己和钟以铮身上的污秽全都扫尽。 钟以铮任由自己被风夕崖清洁得干干净净,只自一动不动,唯有浑噩痴愣的眼神从风夕崖的脸上往下移动,扫过风夕崖匀称结实的胸膛、平坦隐含腹肌轮廓的腰腹,停到风夕崖刚强勃怒的本钱上。 风夕崖之前只顾及着钟以铮,自己其实没有发泄多少,欲望尚还高昂。 见钟以铮直白的看着自己小腹之下,风夕崖纵容的微笑:以前只用眼角偷瞄…… 忽然,钟以铮一闪,凭空出现在他身前。 风夕崖正要穿衣服的举动顿住。 钟以铮盘坐着在他身前,强健的臂膀抱住他的双腿,毫不犹豫的张口,就要含上去。 风夕崖吓了一跳,施法避开,没让他含住。 钟以铮怒起来,又无神茫然的看他,还知道说:“我帮你。”这回欢好,他没记得及时暗中疗养喉咙,说话时,某种沙哑让他的声音更添三分磁性。 风夕崖迅速穿衣,摇头笑道:“师兄,不用,我默念清静经文即可,以前都是如此。”又道,“虽已清洗干净,但那处到底显得不洁。你若如此,我以后还怎么亲你?” 钟以铮闷声“唔”了一下,棱角分明的面庞带着狠厉的不甘,还是盯着风夕崖的小腹之下。 风夕崖哄劝道:“穿衣吧,听话,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钟以铮一听,立马听话的站起身来。虽是缺少灵智,但基本的自理能力还是有的,他抬臂隔空将衣物都摄到手中,快速的穿衣穿裤,胳膊和腿上的精壮肌肉线条随着他穿衣的动作而起起伏伏。 风夕崖将自己收自赵武匡、泫金真人、渊海二人的宝物都从储物扳指中取出来。 沉吟了一下,他将山海剑图和与它相配布阵的宝物重又收起,赵武匡已经被他渡化,这些宝物便需留着,待日后有用。泫金真人的法坛极其特殊,需要金灵根和特殊功法才能使用,他无法催使,钟以铮更是无须用它,便也收起,待会儿自有安排。其余的宝物则全都被他摆在空中。 “师兄,送你的礼物。” 风夕崖已经看过了,赵武匡四人的储物法宝中宝贝不少,他从所有宝物中选了几件自己目前需要用的,其余的,都被他连同储物之宝一起推向钟以铮。 钟以铮没有神采的眼眸忽然绽放一抹光亮,他虽浑噩,却仍然爱宝,好像他有一种搜刮宝物搬回自己窝巢的本能,更别说这还是道侣送他的宝物。他看着风夕崖,痴愣愣的露出一个微笑。 很淡很淡的笑意,挂在钟以铮生硬的嘴角,不甚自然,却足够英俊和迷人。 风夕崖是第一次看到钟以铮笑。 钟以铮一探法力,将宝物一股脑儿抱到自己怀中,也不知挨个查看,手臂一晃,果断收进自己的储物护腕。而后,他抱着臂膀,站在那里,微微昂着头,隐含着几分狠厉凶残意味的面上,五官成熟,轮廓深邃,却浮现出几分懵懂浑噩的得意。他左右顾盼,见没有人看到,他才不再炫耀。 风夕崖又是喜欢又是心疼:何时你才能恢复清明? 钟以铮一顿足,闪到风夕崖身边,铁柱子似的站着,眼眸幽暗,痴愣而没有什么神采,却还知道压低声音,沙哑的沉声悄悄道:“师弟,我宝物还有极多,都给你用。” 第105章 二傻师兄 风夕崖含着笑意,与钟以铮说话。钟以铮到底是灵智内敛,显得神志不清,与风夕崖说话时,时常牛唇不对马嘴。风夕崖却极为耐心,毫无不耐,又安抚了钟以铮片刻时间,眼看钟以铮更加平静下来,他才开始处理正事。他将幻术大阵激发,直接催使出紫府之威。 这下,钟以铮布置的防护、困杀、幻术三座大阵全都动用了起来。 风夕崖一念将赵武匡唤出。 琉璃神魂之躯的赵武匡现身,虔诚拜倒,诵道:“无量普度自在尊王。” 赵武匡仍是面白唇红、浓眉凤目的英俊少年模样,仙光缭绕的琉璃躯体看上去不仅与真人毫无异样,更比正常修行者多了几分仙风道骨,透露出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清净超然。 风夕崖神念一动,将吩咐传递过去。 赵武匡毫无迟疑,拜道:“谨遵尊王法旨。”又拜了三拜,他才站起身来,后退,转身,飞到他之前被渡化时所在的位置,一晃身体,仙法施展出来,顿时少了一臂,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风夕崖晃动手中的幻术大阵主旗,一道紫府虚幻之气凭空诞生,往赵武匡身上一扑。 这下,紫府境界以下的修行者,绝无可能看出来赵武匡的惨状只是假象。 “师兄,你看,我已为你报复过了一人。此人与那嫁祸于咱们的魔头都是首恶,我将此人残忍折磨,致其崩溃,又将此人灭杀,把他神魂都渡化为奴,让他生生世世为我所用!” 风夕崖伸手握住钟以铮的温暖干燥的手掌,低沉的传音说着,“他的本性已经被彻底抹消,只剩清净、虔诚、死忠之心,完全皈依于我。即便我让他去将他以前眷恋着的亲人师长全数残忍虐杀,他也会全无犹豫的遵旨行事。在他眼中,我的意向即是世间真理之所在。他若清醒着,只怕他宁肯自爆,身魂俱灭,也不会甘心落到如此境地罢,再如何怕死,能修行到仙台境界的,也总会有着道心底线。不止是他,不用多久,我必将那魔头也折磨致死,渡化过来,彻底奴役……” 风夕崖传音,语调平和,声音低沉,与钟以铮细细说着这些话。 钟以铮不知听没听懂,棱角冷硬,隐含狠厉之意的面上显得有些呆板,只自痴愣的看着他。 风夕崖微微一笑。他说这些,乃是他再三思量后,觉得别的方面他无力帮到钟以铮,只能时时传音,尽量多与钟以铮说说话,至少能转移钟以铮的浑噩视线,不使钟以铮一直处于静默氛围之内。静默是最能滋生暴虐意向的环境之一,风夕崖岂会不知?这也算是他在帮助钟以铮打压敌人吧。 风夕崖握紧钟以铮的手,探头吻他一口,抬头后道:“师兄,听我话好不好?” 钟以铮也探头吻他,吻过之后,大点其头:“我听师弟的话。”很低沉铿锵的声音,很理所当然的口吻。 风夕崖微笑,便传音哄劝着让他收敛煞气,把法力威压掩饰到初至仙台的程度。 现在的钟以铮,因为阿鼻魔衣已经完全融入到了他的肉-身,虽然阿鼻真身尚未完功,但也处于仙台巅峰,濒临紫府之威,甚至在爆发之时能勉强使出几分紫府威能。 这样的钟以铮,如果不能收敛的话,势必会带来很多麻烦。 他们两人刚刚来到混天世界,先是惹了一头紫府境界的蛟龙,而后又杀了正初仙门紫府大能的关门弟子,风夕崖已经决意要带钟以铮远避百万里之外再说。当然,他们之后逃避而去的方向,会是混天世界中,那件一直“呼唤”着风夕崖的,不知是为何物的东西的所在方位…… 钟以铮一听,要他压制和掩盖实力?他顿时皱眉,很不愿意。 在暴虐之意的深深扎根影响下,钟以铮对力量的渴求非常强盛,风夕崖的提议却是硬碰硬的与他的暴虐之意相撞,顿时让他面上的狠厉之色加重了几分。 但是风夕崖不躲不避的看着他,平和的笑着,信任而情真,直直看到他的心里一般。 钟以铮不由痴了一下,又迟疑一下,暴戾神情隐去,而后便哼哼着依言照办,收敛遮掩自身威压到了普通仙台修为。然后他抱着臂膀,一脸的憋闷愤怒,气鼓鼓的偏过头,看向别的地方,不理风夕崖,眼睛却傻乎乎的转向眼角,直接瞄着风夕崖的动静,根本不知道还能用眼角余光偷看。 风夕崖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只自祝福的想着:师兄,一定要安然清明。 念头闪过,风夕崖连忙奖励钟以铮一顿拥抱、抚摸和缠绵亲吻。 钟以铮现在可不知道欲拒还迎,他立即张大嘴巴让风夕崖亲吮,挺着结实的胸膛让风夕崖乱摸,浑浑噩噩的陶醉于其中。等风夕崖松开他时,他只剩不舍,早已忘了愤怒,继续痴痴愣愣的看着风夕崖,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风夕崖握着他的手,这才将泫金真人等三人释放出来。 风夕崖没有杀死这三人的意思,之前一直禁锢着他们,封印着他们的五感,让他们连神魂都昏沉不清,不能察觉到身外任何事情,同时也用紫府绝杀之威逼压着他们的神魂意志。年轻的渊海二人承受的威压少一些,泫金真人承受的威压却是极大,现在,他们三人几乎都濒临崩溃的程度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风夕崖给出两个选择: 一是死,不仅身死,而且魂灭,以免他们三人泄露消息,引得正初仙门四处追杀风夕崖二人。 二是加入度生门,以亲手杀死赵武匡为投名状,以承受心魂制约之法为诚意,这样,他们三人就与风夕崖二人同在一条船上,风夕崖也会将他们一起带走。 风夕崖扫过那瘫软呆滞中的渊海二人。这是两个纯粹无辜的倒霉蛋。风夕崖不会殃及迁怒他们,但也不能善心大发的放任他们离开,看他们二人资质还算上佳,便将他们收为门人培养和使唤,不怕他们现在敷衍,日后总有手段让他们忠心不二。 风夕崖再看向泫金真人。无罪孽,有功德,清净四方界就渡化不动他,就算杀死他,也收不进他的神魂。再说,功德反噬,罪孽十倍,现在钟以铮平安,风夕崖比以前更加不愿沾染罪孽。 过程无须详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渊海二人忙不迭的选了第二种,险死还生之下,他们师兄妹对视一眼,不禁泪流满面,恨不得抱头痛哭,再把泫金真人痛骂一顿。泫金真人虽有功德,却也不是那种气节高于性命,宁死不屈的冰玉人物,更何况,之前的紫府逼压和禁锢,已经磨去他最后的棱角和傲气,生死之间,恐怖大极。泫金真人沉默片刻,长叹一声,也选了第二种。 于是,赵武匡又死了一回,这回是“魂飞魄散”。 在幻术大阵的紫府威能之下,风夕崖不动声色的将赵武匡收回清净四方界。 风夕崖有防护、困杀、幻术三座紫府大阵在手,暂时充当紫府仙家都勉强可以,许多手段都能借助阵旗、宝印来增幅一些,他有《白月金蝉录》和深奥道意在身,更有钟以铮这个濒临紫府的强人在旁,要施展秘法制服萎靡不振毫无抵抗的泫金真人,简直半点难处都无。 片刻后,泫金真人、自报姓名的顾兴平、滕兴蓝,三人都成了度生门一员。 泫金真人为长老,顾兴平、滕兴蓝二人为门徒。三人生死都在风夕崖一念之间。除非他们寻来紫府仙家出手相救,否则,任谁都解除不了他们身上的心魂制约之法。 而依据赵武匡交代,这方圆一百多万里内,紫府仙家只有一位,那就是正初仙门中,早已闭关数年,连这次魔修大举反扑,将正初仙门一位仙台长老围杀陨落,都不曾有出关动静的明心祖师。 小半日后。 施展了遮掩秘术的风夕崖一行人来到一座山谷上空。 “还是师兄厉害,我就寻不到线索,师兄却轻而易举的催使铃铛,寻到魔头的踪迹,可谓是明察秋毫。”风夕崖笑着夸奖钟以铮,同时接过钟以铮递来的镇魔铃。 “嗯。”钟以铮抱着臂膀,微微昂头,双眼无神却带着睥睨之意的扫了泫金真人等三人一下,然后双眼都直接看向眼角,以为旁人不知道似的,懵懂而得意的瞄着风夕崖。 泫金真人暗叹,隐含怜悯的看了钟以铮一眼,不免升起一阵兔死狐悲的苦涩之感。 他现在早已瞧得明白,似魔非魔的钟以铮,应是桀骜不驯,暴虐嗜杀之辈,真正实力也肯定高得令人发指,而今却被风夕崖降服,被风夕崖炼去本性神智,被风夕崖奴役驱使,成为一个只知爱慕风夕崖的“魔修异宝”! 如此强者,虽是暴虐魔物,理应当被灭杀,但是落到这般可悲境地,岂不令人惊悚?相对之下,他泫金只是被制约收服为仆卫,虽说身不由己,但毕竟还有本性神智,已是万幸了罢。 泫金真人这样想着,眼角极快的瞥了风夕崖一眼,只见风夕崖从容不迫,风采翩然,却又渊渟岳峙,满身的清净温暖也犹若春阳普照一般,看去真乃仙家慈悲人物。 泫金真人却瞬即收回目光,知他有紫府手段,哪敢细细查看?只自满心发寒。 风夕崖将镇魔铃收起,这东西是赵武匡的,若有外人在,可不能轻易取出来使用,所以必须由他收着。他看向山谷,法眼透过大阵,隐约看穿谷内的情形,传音说道:“泫金道友,景洪波既是首恶,也是知情者,依你所见,当如何将他灭口?” 心魂制约之法是钟以铮传授,霸道狠辣无比。有此法制约着泫金真人,风夕崖若是出事,泫金真人定会凄惨而亡身魂皆灭,而风夕崖只要还能清醒,意念一动,就能让泫金真人生不如死任人宰割。泫金真人等三人受法之前或许还有什么异心,受法之后,就只能彻底死心,彻底认命了。如今,风夕崖问话,又事关自身安危,泫金真人本就恨那景洪波入骨,当即手摇羽扇,出谋划策起来。 风夕崖听得微觉意外,没想到这泫金真人智谋毒计连环相扣,周到缜密全无漏洞,还是个军师人才。不过,一力降十会,在紫府威能和生死关头,泫金真人任是智谋高超,也不得不俯首认栽。 “师兄,你帮我看看,山谷之中,除了那个景洪波,没有别人吧?” 风夕崖法眼盯着下方,轻轻询问钟以铮。 钟以铮不答,只自含怒的盯着他,狠厉的阳刚面庞上竟还带着不解和委屈。 风夕崖一怔。 钟以铮怒道:“师弟还没亲我。” 风夕崖莞尔,而今他已调整心态,尽量做到心平气和,不再徒劳痛惜,免得心情影响到钟以铮。见钟以铮发怒,他连忙道歉:“师兄,是我不好,师兄寻到魔头,立了大功,我竟然忘记了亲吻师兄,实在不该。”说着,微一拂袖,一抹仙光将自己和钟以铮都遮住,抱住钟以铮亲吻抚摸。 小片刻后,风夕崖将仙光散去,再问钟以铮。 钟以铮志得意满的顾盼左右,仍是浑噩却睥睨的扫视泫金真人等三人。 泫金真人微笑点头。顾兴平、滕兴蓝二人也连忙微笑示好。 钟以铮更加满足,连忙听从师弟道侣的吩咐,施展秘术,运起法眼,扫看下方。看钟以铮如今的状态,特别玄奥精密的秘术,他只怕是施展不出来的,但平常轻易就能施展的秘术,对他而言就像吃饭喝水,手到拈来。法眼扫视几番后,钟以铮就点头道:“师弟,就一个人。杀?” 风夕崖连忙看他,见他不是暴虐重燃,只是正常询问,才安下心来。这才过去半日,幸亏暴虐没有重燃太快,否则,他岂不是得一天三顿的抱着钟以铮这样那样肆虐施为?这还不算夜里。 “师兄,咱们玩偷袭吧?你把他打昏打残皆可,将他制住,然后把他当礼物送给我,可好?我要让他尝到师兄你之前承受的十倍痛苦,而后才渡化他的神魂,才能稍解我心头之恨。”风夕崖传音说道。 “唔。”钟以铮面上狠厉残虐之意浮现,又微瞪眼睛,向风夕崖说话,没用传音,而是光明正大的索要保证,“送给师弟礼物,师弟要再双修我。” 风夕崖嘴角险些一抽,还知道讲条件!也对,刚才他都记得索要亲吻呢。只不过,他以前那般在乎有外人在场,现在却屡屡将泫金真人等三人无视,也不知究竟为何。 风夕崖面色不改,传音道:“师兄,日后关于亲吻、双修之类的东西,你要传音说话。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谁都不告诉。可否?我也想看看师兄记忆力如何,是不是能一直记得。” 钟以铮忙大点其头,传音道:“记得。”说着,他一把抓住风夕崖的手,又睥睨泫金真人等人。 泫金真人等三人皆都默然。 风夕崖为确保一举拿下景洪波,不让他再有逃跑的可能,稍作思量之后,便换做借取赵武匡的仙家法力,把蒲归先放了出来。 琉璃仙躯的蒲归先清净含笑,虔诚行礼道:“掌门。” 顾兴平、滕兴蓝都看不出蒲归先的身躯内涵,一看自己师兄妹刚刚拜下的“仙家”掌门又召唤出了一名仙家,不由暗暗凛然,猜测着:掌门还有洞天法宝?还有没有其他仙家藏在身上? 泫金真人却瞳孔一缩,他刹那间法眼一扫,便看出蒲归先是被后天铸就而成的神魂琉璃之躯。再看蒲归先虔诚无我,虽称“掌门”,却只差膜拜风夕崖的模样,饶是泫金真人已经认命,却也不免遍体冰凉。 钟以铮、泫金真人、蒲归先、风夕崖四位拥有仙家威能的强者偷袭,景洪波当真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其中过程,快到极点。风夕崖让钟以铮护法,伸手绽放清光,将景洪波渡化。 第106章 又习惯了 景洪波被折磨时也搞清楚了原委,知道自己竟是因为“祸水东引”才惹来真正的杀身大祸,落到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他怨恨疯狂,却悔之晚矣。 将景洪波禁锢法力,封锁声音,折磨崩溃之后,风夕崖稍泄恨怒,他让钟以铮施法隔绝泫金真人等人的视线和感应,而后伸手绽放清光,将景洪波肉-身烧成飞灰,将其神魂渡入清净四方界中。 景洪波的本身实力,在仙台境界中也是排得上号的那一类,可以说,他是风夕崖见过的仙台强者中,仙威,或说魔威,最为强悍的。 这次三十万里内魔修反扑仙道,景洪波就是魔修首领之一,他对仙台道意的感悟极其深刻,一身仙魔威压连老牌仙台蒲归先都不能与之相比。就连刚才风夕崖等人能偷袭成功,直接将景洪波打得昏懵,“四位”仙威强者都不是关键,拥有濒临紫府威能的钟以铮才是重点。 单论本身实力的话,景洪波高过蒲归先,蒲归先又高过赵武匡。 只是赵武匡原身拥有仙台重宝山海剑图,动辄就能加持仙威,又有仙衣等宝物护体,他杀得动别人,旁人却等闲奈何不得他。所以,他们三人原身的实力,综合起来却是赵武匡最强。 仙台重宝,蕴含特殊的天威,不同重宝之间也有威能高下之别,但只要能被称为“仙台重宝”,不管多么低阶的仙台重宝,其本身也能相当于一个仙台强者! 蒲归先原身当初所拥有的最强仙宝是一柄拂尘,那也不是仙台重宝,直接被尤阿樘打爆。 泫金真人的法坛,威能让人惊叹,只能说是接近最低品阶的仙台重宝了。 仙台重宝,就像追日楼船,就像风夕崖单以渊海境界就能接引天威的天月鼓。明心祖师身为紫府仙家,能为赵武匡炼制山海剑图,其实也是耗费了不少家底。钟以铮这个大财主,除了阿鼻魔衣之外,也是没有仙台重宝,否则,他只怕早就“不甚在意”的将重宝送给自家道侣使用了。 总之,赵武匡这位极其年轻的仙台强者,正是因为拥有山海剑图,原身才被称为“杀神”。 景洪波也是因此才被赵武匡杀得上窜下跳。 可惜,山海剑图是明心祖师专为赵武匡炼制,需要特定的灵根和功法才能催使出威能来,风夕崖暗中探究过山海剑图之后,留之无用,便将之与其它布阵宝物一起赐还给了赵武匡。话说回来,赵武匡本人都是他的“异宝”,山海剑图在赵武匡手中,与在他手中,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 而今,景洪波被风夕崖渡化进了清净四方界,去除了仙宝加持,只看神魂本质,就能看出他与赵武匡的高下之别了。 就见本已崩溃的景洪波竟然没有木然呆滞,一入清净四方界,他的神魂刹那间清醒过来!他感应到界内的清净感化之意的同时,也看到了普度尊王神像,还看到清净含笑的赵武匡…… 景洪波骇得几欲魂飞魄散,一个刹那,就是一个念头闪过。 他刹那明白一切,绝望悲哀,恨毒疯狂,狂吼一声,惶急拼命,直接就想自爆!不愧是修行到仙台的人物,即便是魔修,再怎么歹毒,再如何怕死,也有道心底线在,不欲失去自我受人奴役。但是一个震颤,如雷音灌耳,整个界域的清净清光都逼压下来,没等他神魂自爆就将他压制。 普度尊王神像活了过来,功德宝光烘托脑后,站起身来,合掌,赤足,缓缓走下,所过之处,步步生莲,莲生,莲灭,在清光中漾起层层涟漪,宛如踏着苦海而来。 景洪波连神魂自灭都不能,恐怖到极点,又不可思议的骇然吼道:“你是什么妖僧……” 界内清光一震,犹如苦海荡起波澜,景洪波一个神念传音都没能完成,就被滔天海浪镇压淹没。 普度尊王缓缓走近,眼眸容纳大千世界之影,慈悲的看着被清光镇压着的景洪波,平和安宁的诵着:“无量普度自在尊王,一切罪孽众生,亿万恶缘生灵,当诵我名。” 一声诵起,整个清净四方界中,清光之海顿时诞生法则之网。 法网扑压而下,将景洪波重重缠绕。 景洪波的神魂之威比蒲归先还要高出一线,但风夕崖更早就不是当初渡化蒲归先时的渊海七层。要渡化景洪波,风夕崖化身普度尊王,念诵真言,三番之后,只是小片刻的功夫,便将他渡化。 待到景洪波本性被抹去,琉璃仙躯铸就成真,只剩皈依于普度尊王的死忠虔诚,并向普度尊王伏身膜拜之后,赵武匡走上前来,风采清傲,淡淡含笑,向他稽首道贺,与他言归于好。景洪波也大梦初醒,哈哈一笑,向赵武匡稽首,言道:“原来道友也飞升此界,你我一生修道,莫有它求也!” 界外,风夕崖睁开眼来。 钟以铮如临大敌的守在他的身边。风夕崖向他一笑,本想带着众人直接遁走,但是看了眼跃跃欲试的钟以铮,他心中一动,神念传音询问赵武匡、景洪波、泫金真人等人,了解详情之后,他便带着钟以铮,纵容钟以铮将景洪波的几个窝巢和泫金真人的洞府全都隐匿着搜刮一空。有景洪波和泫金真人这两位洞府原主配合,钟以铮又被风夕崖哄着隐身匿迹,搜刮过程没有任何波折。 收获满盈的钟以铮抱着臂膀,懵懵懂懂,得意睥睨,一张深刻阳刚的面庞上,神情在常年的刻板之余,又带着三分欢喜,三分炫耀。风夕崖收拾过心情,见此也是安宁欣悦,钟以铮神志不清,只自对他信赖,他在平时,除了和合欢好之外,不妨就将钟以铮当成孩童宠着罢。 泫金真人看得微微一愣,他确实有些能看人心的眼光,之前只是怀疑,这时就看出风夕崖对钟以铮的宠爱之心,不由暗觉怪异。他不动声色,手摇羽扇,霎时间思量了几个来回。 风夕崖哪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已把蒲归先收入清净四方界中,当下抹去所有痕迹,又传音于钟以铮、泫金真人,三人合力隐身,带着顾兴平、滕兴蓝,一起重重隐匿着,悄然遁去。 赵武匡和景洪波都只是被抹消本性,神魂其实安然无恙,他们之前留下的魂牌自然也是完好无损,于是,正初仙门和魔修们隔了一日才察觉不对,却已经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就像是凭空蒸发成空似的,一同消失的自然还有泫金真人和两个渊海男女。 对此,正初仙门大动肝火,四面追查,令人奇怪的是,明心祖师依然没有出关。 风夕崖早已从赵武匡那里得知,明心祖师灭魔时,将一位初至紫府的魔修逼到绝路,那位魔修自爆仙躯,险些拉着明心祖师玉石俱焚,明心祖师重伤,不得不在仙门深处闭生死关。正因如此,魔修们才会大肆反扑,既是疯狂报复,也是趁机肆虐和劫掠仙道…… 风夕崖也是正因确知此事,才没有慌张急忙。 风夕崖和钟以铮是凭空出现的,唯有一条蛟龙见过“钟冥”模样的钟以铮,还不知道风夕崖的存在,风夕崖在混天世界中也谨慎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由他将赵武匡渡走,谁能查出线索? 任凭正初仙门和魔修们怎么追查斗法,风夕崖等人早已去得远了。 …… 风夕崖、钟以铮,泫金真人带着顾兴平和滕兴蓝,一行人隐形匿迹,飞天而去,不知越过多少山河家国,跨过多少荒野湖泊,其中又有茫茫海域,渡过之后,到另一洲。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隔着世界呼唤我,待我至此世界后,又能隔着超过百万里之遥,一直那么呼唤着我?”风夕崖不止一次暗暗的扪心自问,心中渐渐有些急迫,表面上却不露神色。 赶路之中,风夕崖固定着每隔一天就落脚布阵,让泫金真人等三人休息,他自己则在重重隔绝掩盖之下,卖力冲撞,帮助钟以铮发泄暴虐之意。他有着心事,并不沉醉于情-欲,倒是钟以铮,每次都被他折腾得沉声吼叫,酣畅淋漓,痛痛快快,要过还要,乐此不疲。 渐渐的,风夕崖可以确定,钟以铮确实是受到暴虐之意影响,才会要求他用那些道具对其进行那些堪称羞辱虐待的狂野施为。因为每逢暴虐之意发泄出去之后,钟以铮就只喜欢“双修”,不再要求那种需要道具的肆虐行动了,不过,他若继续使用,钟以铮虽然不甚热衷,但也不会反感。 但是,十几次“痛快发泄”之后,风夕崖有些古怪的察觉到,钟以铮似乎渐渐喜欢上那些道具了。因为在暴虐之意发泄出去之后,钟以铮有时竟然还会沙哑的叫道:“师弟,你用那个……” 每逢此时,风夕崖看着钟以铮情-欲迷醉、渴望激烈、棱角分明的面庞时,都会默然无语。 飞遁二百万里之后,一行五人便彻底离开了龙执东洲,到了神石南洲。到这时,他们其实已经彻底摆脱了正初仙门和那些魔修们,但风夕崖还是继续飞遁。 泫金真人试着问过一次:“敢问掌门,要去何处?” 风夕崖笑而不语,只自带着众人,日复一日的飞遁。 终于,二百七十万里之后,风夕崖五人在一个叫做朱夏国的地方停住。 正初仙门在龙执东洲之西南,朱夏国这里却是神石南洲之东北。 “竟在皇宫,太上皇的修行之所……” 第107章 愿打愿挨 朱夏国皇宫广阔恢弘,栉比鳞次,有些地方禁制无数,更关键处还设着仙家大阵。 皇宫高空之上,风夕崖等人隐身停留了半晌。 风夕崖之前循着感应而来,寻到这里之后没有妄动,而是先飞离此处,到了几名朱夏国重臣家中,巧妙动用仙威,费了点*手段,谨慎的弄清楚了朱夏国的一些重要信息,然后才重新隐匿着飞来,确知那个一直在呼唤着自己的东西,所在之处正是这朱夏国太上皇的闭关修行之所。 风夕崖迅速思量得来的信息: 朱溥,原是前朝重臣,因前朝苛政*而发动政变,推翻前朝,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朱夏,又受一位紫府大能指点,借助龙气修行特殊仙道之法。晋升仙台之后,朱溥禅位于其子朱宏泰,自己则在深宫闭关静修。外人不知,重臣之间却有传言:太上皇闭关之所,有紫府仙家布置的一座大阵…… “早知那里有仙家阵法,现在细细感应着,只怕果真是紫府大阵。” 风夕崖仔细探察之后,不由深深皱眉。 太上皇,一人牵涉到一国。 朱夏国皇室中虽无紫府仙家,却与一位神秘的紫府大能关系不浅。 朝廷里面也是不缺仙台强者。 国内各方拥有仙台强者的势力,在那位神秘紫府大能的威慑下,也都臣服于朝廷…… 转眼思量过诸多因素,风夕崖完全沉静下来:“还需从长计议。” 那件一直呼唤着他的东西,必是他最初那一世所拥有的重要东西。既然它经过二十来年,还一直存在于世,又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不曾被削弱的这么呼唤着他,可见它并不属于消耗品之类。 它会是什么宝物?还是什么灵物? 风夕崖难免猜想着,却想不起最初那一世,记忆中始终空白一片。 他缓缓摇头,不去多想,又让钟以铮帮他暗中探察,再三确定下方有着紫府大阵,不宜轻易降落窥探,他就果断带着钟以铮和泫金真人等人,一起无声无息的离开。 有钟以铮对风夕崖千依万顺的施法掩盖,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惊动到朱夏国的任何人。 …… 距离朱夏国皇城八千里外的东方,有七百里群山峡谷,其中一座无名山岭,占地九十里方圆,岭峰高拔,山石贫瘠,草木不茂,山岭之中有河流瀑布,风景倒是错落有致。 “灵脉暗藏,荒无人烟,此处甚好。蒲归先,泫金,且将此山布置起来。” 风夕崖将蒲归先放出,淡淡的吩咐着。 蒲归先和泫金真人都知道这里要作为洞府暂住了,当即领命而去。 两位仙台仙家出手,汇聚灵脉予以引动,开凿洞府建设楼阁,布置大阵遮掩行藏……如此种种,仅是片刻功夫,就见虚像重叠,掩盖方圆数十里,乍一看这里与之前的荒无人烟没有两样,其实大阵之中,自有殿宇、楼阁、亭台、湖泊玉桥、草木花卉,等等无不蕴含奥妙。 风夕崖牵着钟以铮的手,闲庭阔步,赏着景致,暗暗感应着那件呼唤着他的东西。八千里之遥,他与那件不知详情的宝物之间仍旧关联敏锐,但凡它移动出阵,他就会瞬即感应知晓…… 正想着,突觉钟以铮蠢蠢欲动,他转头看去。 就见钟以铮痴愣的盯着他,胸膛起伏,咽着唾沫,小腹之下已经撑起营帐。 每次落地,如果不办正事,风夕崖基本都会帮助钟以铮发泄暴虐之意。 钟以铮这是形成习惯了罢。 风夕崖微微一笑,故意不提和合欢好之事,而是说起别的,平和的道:“师兄,我度生门暂时就在这里立门罢,你看,这山峰好似雄鹰收翅昂立,不如就叫它‘苍鸢岭’,如何?” 钟以铮见他想要闲聊,立时着急起来,一面点头道:“好。”一面就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坚硬饱满的胸膛上面乱摸,懵懂的英俊面庞浮现一抹迷醉期待之色,传音问着,“师弟,去哪里双修我?” 风夕崖眼眸幽深下来,藏着浓烈的情感,意念一动,将景洪波也从清净四方界中放出。 钟以铮一看他放出仙仆,以为他还要处理什么别的事务,面上就显出狠辣怒意和暴躁委屈,传音沙哑的催促道:“师弟,双修我!用洗髓鞭打我……”低沉刚强的嗓音,剑眉黑眸的容颜,却满是躁动不已的情绪,一副极其迫切,暴虐渴求的模样。 风夕崖听得一下子怦然心跳。他向钟以铮笑着,什么也不用说,只把手上稍稍用力,隔着衣物抚摸钟以铮弹性坚韧的胸膛,心下则暗暗纳闷:不会是我也被师兄带着喜欢上这种行为了罢? 钟以铮被他一摸,立即将怒意忘得一干二净,眼中暴虐的情-欲大为炽烈,呼吸都粗重起来,沙哑的传音催促着:“师弟,道侣,你来控制我,控制我……”他倒是记清楚了风夕崖的话,一旦涉及到双修,必定要用传音。而他哪怕暴虐满胸,情-欲疯狂,也只是挺胸站着,不敢对风夕崖稍有强迫。 风夕崖将神念传递给景洪波和蒲归先,命他二人如此如此做事。 景洪波和蒲归先一起化光而走。 风夕崖按捺着*,最后的思量着:那太上皇闭关不出,有紫府大阵在,我明知那件东西就在那里,却不能将之取到手中,只能暂时隐忍,另寻计较……我自不可能一直隐忍下去,先在这里落脚,熟悉敌我详情,而后才做打算。如果师兄早日恢复清明,我要取得那件东西,就会容易几倍。 钟以铮恢复清明之时,就是彻底炼成阿鼻真身之时。 眼下虽急,却不可急功冒进。 风夕崖念头闪过,便抛开所有杂念,抱住钟以铮,微微低头,吻上他的嘴唇。 他帮助钟以铮发泄暴虐之意,就是帮助钟以铮打压敌人。之前一直在赶路,没有太多时间,现在,在景洪波和蒲归先去探察朱夏国详情时,在他暂时隐忍另寻计较时,他不妨使出浑身解数,日夜不停的打压钟以铮的暴虐之意,誓要让钟以铮体内的暴虐之意每每刚一冒头,就被他狠狠冲撞成飞灰。 风夕崖面上沉静安稳,心下却暗暗发了狠,臂膀抱住钟以铮,脚下一顿,进了一座阁楼中。 随即,整座阁楼都被阵法重重包裹住,隔绝了楼内的一切。 楼内,静室中,一阵锁链碰撞摩擦的噌啷声响起,伴随着钟以铮低沉舒爽的粗喘声;又片刻,似是铃铛的震颤声传来,钟以铮“阿”的一叫,随即“唔唔”的叫不出来,竟是被堵住了嘴巴。 又过片刻,长鞭噼啪声听得人心惊胆颤。钟以铮的身躯濒临阿鼻真身,那是远远超越钢筋铁骨的宝体,普通法宝都别想伤他丝毫,风夕崖不敢动用青阳法力,只用随手炼制的法宝道具行事,百鞭下来才能在钟以铮身上留下一点印痕罢了,只是以暴虐行为帮助钟以铮发泄暴虐之意…… 若有别人看到静室内的情形,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一位英俊青年,衣衫被剥得精光,麦色的身体强壮健实,肌肉介于流线和块状之间,胸腹和臂膀的肌理轮廓都是磊落分明。 身体倒还罢了,关键是,此人一身煞气翻滚沸腾,几乎形成实质,在他身体周围盘桓成为层层黑烟!这是实打实的濒临紫府之能的强悍冥煞之气!如此煞气,只要这精壮青年愿意,他刹那间就能将自身臂膀上的锁链震成齑粉。现在他竟然被人束缚着肆意凌辱抽打。 没错,他正被一条锁链吊住两只臂膀,就吊在房梁上,让他只能踮着脚尖站立。 然而,他被吊着,被打着,可是一鞭鞭下去,他面上不仅没有痛苦,反而带着舒爽的满足,满足之余,他浑噩的眼眸闪过残虐渴求,刚毅英挺的脸庞也充斥着涨红的森狠。 长鞭闪着微光,源自奇材宝料,也是特殊炼制,抽打出去时,就算不用法力催使,也能发挥出一些清净心神的能力;抽打出去之后,更是能鞭鞭都震颤肌肉。如果再用特殊的手法抽打,便能发挥出一种高明的伐毛洗髓的功效。这种功效,对强者而言只是聊胜于无,但毕竟是胜于没有。 赤-裸青年被抽打,被堵着嘴巴,唔唔着吼,凶煞,残虐,痛快,渴望,舒爽…… 他不是打人,而是被人鞭打,竟像是也能发泄一腔暴虐*一般。 他绷紧了身躯,肌肉贲张,宽阔的后背和胸膛肌肉被吊着拉伸,厚重的肩膀肌肉则绷紧隆起,一股爆炸性的力量感在他身躯上体现,再有紫府冥煞之意盘桓,让人毫不怀疑他暴强的实力。 可就是如此强者,甘愿被人吊着抽打,玩摸,肆虐。 不知情者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与此同时,竟还有浓烈的情-欲显在这赤-裸强者的眼中。 就见一鞭鞭下去,轻微的铃铛震响声接连不断,精壮青年被打得汗水满身,滚烫清新的汗水沿着他浑身的强健轮廓流下,渐渐汇聚成一汩汩。而他小腹之下,一杆钢枪,强悍笔直,规模雄伟得能让绝大多数男人自惭形秽,此时正是怒意勃发,泪流如泉。 一只手伸过来,随意的握住钢枪。 “唔!”青年挺着坚实的身体,任由那只手掌对他的掌控和把玩。 却是旁边那手持长鞭者每抽打片刻,便会伸手安抚般的玩摸着他精壮的躯干。青年一身私密都袒露在那只手掌之下,被那只手掌翻过来翻过去的抚摸揉捏和拍打。那只手掌时常在他刚健饱满的胸肌上流连忘返,时而还会弹动两只夹在他胸前并在不断震动的铃铛,让他喘息中都带着畅快愉悦的呻-吟。若是那只手再对他那杆钢枪拨动几下,便会让他喉中低吼,钢枪更坚,拍打到他坚硬的腹肌上。 一阵低沉淡淡的笑声,手收回去,长鞭继续抽打起来。 室内其实并非没有言语交流。 “唔,用力!”嘴巴都被堵上了,被吊着抽打的青年还一直传音哀求,“师弟,我想杀人,憋得难过,你再用力打我,我这样能舒爽……”懵懵懂懂,刚强低哑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渴望。 于是,一鞭更重一鞭。 与被吊起来的青年不同,手持长鞭者衣衫整齐,面色沉着,眼眸幽深,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一举一动都显得安稳有力和从容不迫,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长鞭,而是被他抽打的男人根本命脉。 长鞭只是钟以铮目前喜欢的诸多道具之一。 一个时辰之后,风夕崖一道法力震开锁链,放下钟以铮,轻轻一按,钟以铮便驯从无比的跪趴下去,自动摆好了承受冲撞的姿势,还转头浑噩而狠厉的催促:“师弟上我双修,我憋得难过……” 风夕崖扔开长鞭,凝眸扫视着他,并不顺从他的心意立即压上去。 钟以铮暴虐缠身,情-欲冲脑,急躁无比,低吼着催促不停。 风夕崖沉眸不语,这才随手脱衣,而后俯下身体,将钟以铮两只臂膀都禁锢在钟以铮背上,宛如赶车一般,猛地冲撞起来。钟以铮被他压制着冲撞了半个时辰,又不满足,哑声催促“师弟,控制我”。风夕崖便冲撞着他,将双手伸到他的前方,掌握住他的胸前和小腹之下,同时用力吮咬着他的嘴唇。钟以铮上下前后皆都被自家道侣掌控,这才不再催促,只自发出磁性阳刚,却又带着暴戾的低吼声。 这一场欢宴,持续了四日之久。常人都难以想象。 第五日,景洪波和蒲归先回来,汇报他们得来的细致入微的情报时,钟以铮站在风夕崖身边,亦步亦趋,看他驯从而痴痴的盯看着风夕崖的模样,宛如他又被风夕崖降服到了一个更深的层次。 风夕崖听过景洪波二人的传念汇报,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 他暗暗叹着:朱夏国强盛,不可轻易招惹,紫府大阵也无法硬闯,莫非只能等那太上皇自己走出大阵?若是他走出大阵却未将那呼唤我的宝物带出阵来,我又能如何?也罢,半年之后,朱夏国皇室祭天,太上皇定要露面,我且等这半年罢。希望半年之后师兄能清明过来,助我得来那件宝物。 如果没有朱夏国皇室祭天之事,在钟以铮恢复清明之前,风夕崖不会考虑是否使出一些手段引蛇出洞。因为那样对待一个与紫府仙家有关,又有紫府大阵护持皇室的强盛国家,风险实在太高,简直与暗中攻打一座仙派没有两样。那可不是悄然渡化一个仙门弟子,再远远逃遁开来这么简单。 钟以铮正处于浑噩之时,他怎能只顾自己,为了早日得宝而轻易冒险? 万一惹来紫府仙家,他自己危险不说,钟以铮也是无力能敌…… 如此思量着,风夕崖转头,看向痴痴的盯着他的钟以铮。钟以铮本就紧贴着他站着,一见他看过来,知道他思考完了正事,可以亲热了,立即紧紧抱住他,将下巴垫到他的肩膀上摩擦,眼巴巴的看着他,又是凶恶又是温柔,传音低哑的求肯道:“师弟,双修我?” 刚刚“双修”了整整四天,仅仅隔了一日清闲,他竟又渴望“双修”起来。 风夕崖莞尔,探头吻了吻他的眉毛,传音缓缓的道:“师兄,咱们这一大阵子,一直都在忙忙碌碌,休息太少,现在,咱们不妨当是休养度假。半年之内,师兄你想要何时双修,我就何时与你双修,你想要怎样双修,我就怎样与你双修。我全都顺着你,可好?” “好,好!我现在就要双修!” 钟以铮无神的眼眸陡然森亮,传音高声叫着,深刻英俊的面上又露出笑意来,仍是因为常年板着脸而笑得不显自然。但在风夕崖眼中,钟以铮的笑脸无疑是最能让他怦然心动的。 日月流转,时光荏苒。 风夕崖和钟以铮深居简出,不在世人面前露面。 话说他们也没时间在谁面前现身。 风夕崖的当务之急就是卖力帮助钟以铮发泄暴虐,尽可能的帮助钟以铮早日恢复神智。除此之外,他时刻都注意着那件呼唤着他的东西是否被移动出阵过,如他所料又让他失望的是,虽是相隔八千余里,可他仍能确定,那件与他关联敏感的不知名的宝物一直都未曾动弹分毫。 只能等候朱夏国皇室祭天了。风夕崖沉心静气的想着。 钟以铮则是浑噩无我,堂堂一位铸就宝躯、周身凶威的男子,毫无害臊的只对风夕崖亦步亦趋和驯服盲从,排斥一切妄图靠近风夕崖的人或物,出于本能的霸占之态尽显无遗。而他即便还浑噩懵懂着,看向风夕崖时,眼中也充满痴痴愣愣的情意,那种露骨炽热的目光简直能将金铁融成铁汁。 这种目光,是清醒状态下的钟以铮绝对不可能露出来的。 正常的钟以铮会淡漠冷静,刻板内敛,能将情意深深的藏在眼眸深渊底部。 风夕崖期盼着钟以铮能早日恢复,同时也暗暗珍惜着这段钟以铮不知掩饰的时光。 可惜,钟以铮尚未恢复神智,体内紫府冥煞之气一直都会自发吸收青阳法力,风夕崖始终不敢真的与他双修,和合起来只能是发泄暴虐和*。否则也能算是九全九美了。还好他们二人都非凡躯,只每隔四五日休息疗养一日就够,其余时间,他们或是在静室内,或是在高台上,或是在荒野中,或是在溪水里,总之,他们换着花样换着地方,轰轰烈烈的体验着欲海沉沦之醉。 风夕崖掌握道意,濒临仙台,也不愧是悟性卓绝之辈,竟在这极乐欲海之中体悟到一丝根本的清净真意,对《白月金蝉录》的精义领会更深了一层,对晋升仙台的把握也更多了几分。 只差一缕仙缘了。 可是,仙缘何在? …… 四个月的时光渐渐消泯。距离朱夏国皇室祭天还有两个多月。 这四个月间,苍鸢岭、度生门、泫金子的名号已经在一定范围内流传了出去。 这是风夕崖首肯的。 泫金真人是个长袖善舞、八面逢源的人,由他明着出面,再有蒲归先化为一道琉璃清净仙光,附在他的袖中暗着监视和保护,一明一暗,在外面行走时,渐渐就传出了度生门的名号。 按照风夕崖询问后,泫金真人提议,又得风夕崖认可的说法,度生门原是东海之中的一个隐世门派,门内弟子不多,清净修行,不问世事,无奈何祸从天降,度生门弟子多有损伤,只得搬迁到陆地上……不论如何,有了个说法,凭空出现的苍鸢岭度生门才不会过于神秘而引人侧目。 这日,蒲归先照例回禀事项,说到一事:“启禀掌门,泫金子今日去静思谷访友,弟子听那睡仙翁说起,暗霖荒沼显出征兆,千叶炼宝林即将出世……” 风夕崖一怔,千叶炼宝林?这个名字刚从心头闪过,蓦地心头一怦,冥冥有感!他下意识的施展“胥真灵卜秘术”推演卜算,可是天机紊乱,无迹可寻,他瞬即记起,混天世界法则变幻,天道难测。不是他忘了身在何方,而是那种砰然有感的莫名触动,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怦然心动,源自于修行道心,体现在肉-身之心。 蒲归先已经一念将事情讲过。 风夕崖微微点头,挥手将他收进清净四方界中。 依照蒲归先得来的消息,千叶炼宝林是一处古时遗迹,一直隐在暗霖荒沼之中,百年前首次浮出,三日后隐没不见;四十年前第二次浮出,两日后隐没不见。 它隐没之后,紫府仙家也无处找寻。不过,紫府仙家应当看不上它,因为它出世后,世人最多只能从中得到普通仙宝,从未有谁得到过仙台重宝或更上品阶的宝物。 有传言说,千叶炼宝林是上古大派遗弃的炼宝之地,只会出世三次,三次过后,世缘已尽,它将彻底埋没,消失在这方世界之下。 照这说法,现在就将是千叶炼宝林的第三次出世,而且,它这次是不是只会出世一日? 它只出世过两次,仅这两次,世人就已经弄清楚了它的规则了? 风夕崖皱起了眉头,念头电转的想着:“这混天世界中,不止有那呼唤着我的不知名宝物,就连即将出世的上古大派炼宝之地‘千叶炼宝林’都能触动我的道心!我最初那一世,莫非当真是在这个世界中诞生?我那时又活了多久?总不会,我竟是个从上古时候转世而来的古人吧……” 一念至此,风夕崖心头突突,满心古怪,又觉迷茫。 千叶炼宝林,千叶炼宝林…… 余千烨。 风夕崖想着,眼眸幽深,让自己沉心静气下来,忽然微微一笑:“还真是‘缘分’。” 钟以铮见他笑,知道他想过正事了,连忙抱住他,下巴蹭着他的肩膀,沙哑的传音道:“师弟,双修我?”一面传音,一面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英伟的钢枪上抓。 风夕崖随着他的意愿,抓住他,淡淡笑道:“师兄,和我一起去个需要斗法厮杀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