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天神凰》 第一章 厚厚一层密云，挡住天上星月的光芒，山林深处，只有一座倒塌了大半的神庙，矗立在荒草乱石之中。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自林间传来，三个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从墨色的树影里跑了出来。 依稀是两个受伤的成年男子，和一名身材纤细的年轻女子。 走在中间的黑衣男子名叫夏韧，本身也是一名地级高等武者，即使在强手如云的圣界，也绝不算弱者。 可他此刻脸色惨白，满身鲜血，半倚半靠在那年轻女子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不支倒地。 一支金色的长箭从他的肩胛射入，又从左上胸穿出，虽然伤口被简单处理过，流血不多，但那长箭上却有姬家天级灵师亲手刻画的灵纹，对修炼者的伤害之大，绝非一般兵刃可比。 夏韧能撑住走到这里，已是万般不易。 扶着他的女子，正是他的妻，出自大名鼎鼎的灵师世家姬氏，名叫姬雪。 与他们同行的蓝衣男子，是夏韧的二叔夏江，看上去四十多岁，也是个地级中等武者。 两叔侄都是眉目俊朗的好相貌，夏江温文沉着，而夏韧则显得更刚毅提拔一些。 夏江身上倒是没有外伤，但眉心黑气凝聚，走起路来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摆摆，情况并不比侄子夏韧轻松几分。 他怀里紧紧抱着个三岁大的女童，女童双目紧闭，安静得就像没有生命的精致布偶。 三人一言不发，只是在看到那座半塌的神庙时，眼里闪过喜悦的光芒。 唯一状态尚算可以的姬雪，低声对夏韧道：“我先前无意中发现的秘密传送法阵就在神庙里，我暗中将它修复完成了，姬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只要法阵启动，我们就可以离开，诸天万界之中，下界有数千上万个之多，他们就算花上数十年工夫，也不可能找到我们的去处。” 她强自做出轻快振作的模样，不知道是想为自己打气，还是想为重伤的丈夫打气。 夏韧明白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强压下涌上喉头的一口鲜血，轻声道：“是啊。只要离开此地，我们就暂时安全了，可以专心为皎皎治伤……” 他一边说，一边望向夏江怀里的小女孩，其实他身上的伤势，要比女儿更加严重危急，但此时此刻，他满心想着的，仍是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夏皎。 “嗯！”姬雪忍住泪意，用力应了一声。 三人匆匆忙忙跑到庙前，忽然林子外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女子笑声。 “呵呵，雪妹妹，怎么走得这么急？不等等我么？” 随着那女子貌似亲近、语气却冰寒无比的话语，一阵阵的人马喧嚣之声与火把的火光，从远而近往他们的方向靠了过来。 姬雪与夏韧浑身一颤，眼中流露出怨恨与绝望之色，不过很快又平复下来，两夫妇对望一眼，没有开口说半个字，却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可能走不了…… 夏韧神情平静，收回架在妻子肩上的手臂，从颈上摘下母亲留给他的墨玉坠子，将它挂到女儿的颈上，然后对夏江道：“二叔，你先进去启动传送阵，我和雪儿在这里布几个迷阵，抵挡片刻就进去。” 姬雪也将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递过去，道：“二叔，启阵的方法，路上我就说过的，很简单，你快去。”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却落在夏江怀里的女儿身上，仿佛看不够似的。 夏江在逃亡路上，被姬家灵师的音波灵术所伤，现在神智都还有些昏眩不清，走到此处全凭一股意志坚持，闻言也无法思考太多，只知道撑着依言而行。 姬雪强忍着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狠心收回目光，用力扭过头去站在丈夫身边，准备面对追杀而至的仇敌。 看到夏江的身影消失在石墙后，夏韧低声道：“待会儿法阵启动，你便尽力冲进去，不要管我，若我们都死在这里，皎皎谁来照料？” 姬雪没有反对，温顺地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的。” 她很清楚丈夫已经有必死之心，刚才没有叫她与夏江一起进去，是怕夏江发现端倪，坚持留下来跟他同死。 要启动传送阵，需要一点时间，丈夫是要用自己的命，拖延敌人片刻，好让夏江和她们母女，安然从传送阵离开。 就这简单几句话之间，追兵已经杀到跟前，根本不给他们半点布置准备的机会。 带领追兵的当先一人，正是姬氏家族的族长夫人水冬洁。 她冷冷看着姬雪夫妇，哼道：“雪妹妹，你的那个孽种呢？” 姬雪猛然抬头，怨怒至极地瞪着她恨声道：“你才是孽种！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毒妇，连对一个小小孩儿，都能下毒手，简直猪狗不如！” 水冬洁轻蔑地笑了笑道：“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不过是出身姬家旁支的下贱胚子，凭什么和我争？你以为生下‘圣童’就一步登天了，可以压在我们主脉头上作威作福？！妄想！你生的孽种也配拥有圣石？也配成为圣童？！哈哈哈，还不是给我的莜儿做了垫脚石？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和你生的孽种，送我们母女一份‘大礼’！” 姬雪悲愤难抑，正待说话，忽然身边的丈夫“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仰面便倒。 她大惊失色，急急扶住丈夫的身子，却发现怀里的男人气息断绝，竟然伤重身亡了。 “阿韧！”姬雪泣声尖叫，双脚发软，抱着丈夫的尸身一起跌坐在地。 水冬洁得意地大笑起来，不自觉走上两步，提起手上的长剑，就往姬雪身上刺去。 她并不打算马上将姬雪杀死，她要搞清楚姬雪女儿的下落，只有亲手把那个曾经是姬家圣童的小女孩弄死，她女儿姬莜的地位才能彻底稳固，绝了族里某些老头子的心思，以后他们就只能一心一意栽培姬莜，唯姬家主脉马首是瞻。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入姬雪的肩臂，突然斜里飞出一道灵光，将水冬洁的长剑打歪到一旁。 水冬洁大怒，转身望向发出灵光的那人，恨声道：“你来做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护着这个贱人？！” 一名气度雍容的白衣公子缓步越众而出，雪白的衣袂随风飘飞，俊美的容颜在火光的辉映下恍若天人。 第二章 水冬洁的一众随从看清来人，纷纷低头行礼，口称“族长”。 他就是姬氏家族的现任族长姬镇，也是水冬洁的丈夫。 水冬洁素来知道，丈夫对姬雪有意，就算姬雪不顾家族反对，嫁给出身低微的下界武者夏韧，他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正因如此，她才加倍的嫉恨姬雪。 姬镇张口欲言，不过话未出口，脸上的神情就忽然凝固住了，一双眼看着水冬洁身后，露出意外惊诧之色。 水冬洁全副心思都在丈夫身上，见他神情有异，正想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看究竟发生何事，剧痛突然自胸口传来，一个金色的箭头刺穿她的心脏，从她胸前凸出。 血花四溅！水冬洁疼得嘶声惨叫，向前扑倒。 她带来的姬家随从，也被这突发的一幕，吓得纷纷惊呼起来。 没有谁比水冬洁清楚，那支金箭的厉害，被它刺中要害，即使是天级高手，也无法幸免。 “救我……”水冬洁惊恐莫名，艰难地抬头望向自己的丈夫，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丝的担忧焦急，希望他走上前来出手救她。 她是水氏族长的独生爱女，嫁的同为三大灵师世家之一姬氏的族长，她的女儿姬莜未来将会是姬家乃至十二大圣界，地位最高、最受瞩目仰望的人……她不想死，她还有无限尊容未曾享受够，她还想挽回丈夫的心，她不甘心在这个时候，死在一个卑贱的下界武者手上。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姬镇俊美绝伦的脸上，只有震惊和冰冷，他定定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仿佛向他绝望呼救的，不是他的结发妻子，而只是一个肮脏卑微的路边乞丐。 他向来对她漠不关心，纵使她出身高贵，对他百般讨好，也得不到他丝毫温情回应，只因她从来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水冬洁不甘地伸手向姬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就这么软软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变生不测，姬镇却依旧如他的名字一般，镇定得出奇，目光只在妻子尸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向姬雪夫妇那边。 原来先前夏韧并未真的死去，他趁着众人不备，硬生生将重创他的金箭从体内逼出，顺势刺死了站在跟前、毫无防备的水冬洁。 水冬洁大意轻敌，又被突然出现的姬镇引开了注意力，完全没想到，一个死人，外加一个心神大乱手无寸铁的小小人级灵师，竟然也能对她的性命造成威胁。 她深知姬雪夫妇手上，不可能有多厉害的神兵利器，就算她站着不动让他们攻击，他们也没办法刺穿她身上的天级护身内甲。 千想万想，偏偏漏算了对方身上竟有一支要命的天级灵箭，而且还是她“亲手送上”的。 这一下偷袭，又快又准又狠，但也耗尽了夏韧的最后一点生机。他侧头向妻子笑了笑，永远合上了双眼。 姬雪呆呆看着他，不哭也不惊叫，过了好一阵才伸手抚过他的脸，整了整他歪斜的衣襟领口，将他的身体平放在地上。 主母突然就在眼前被杀，家主又毫无反应，姬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空气中漂浮着诡异的气息，一阵阵强烈的灵气波动，突然从神庙废墟中汹涌而出…… 神庙内一间只剩三面残墙的石室内，夏江抱着小夏皎歪坐在地上，一块银白色的晶石就放在他身边石板的凹陷处。 以晶石为中心，无数纵横交错的光线，集结成直径足有一丈的星形图腾。随着光线渐渐变亮，大地颤动起来——传送法阵开始启动了！ 侄儿夏韧和他的媳妇，怎么还没有过来？是不是被姬家的追兵绊住了？夏江神智昏沉，想努力站起来，出去接应两个晚辈。 可身体不听使唤，不但重重摔了一跤，还差点儿将怀里抱着的小夏皎掉到地上。 夏皎一直安安静静地沉睡着，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透出一股不祥的死气，如果不是因为胸口微微起伏，几乎让人以为她早已经虚弱死去。 夏江一下没抱稳她，将她眉心贴着的一枚指甲大的凝血玉符抖落下来，鲜血一滴一滴从其下的伤口处渗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在她的小脸上，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鲜红血痕。 传送法阵的微弱光芒映照下，血色泛着朦胧的金光——这正是姬家由圣祖传下、全族引以为豪的传承圣血！即使是姬姓的嫡系后裔，能够拥有传承圣血的也是千中无一。 鲜血顺着小夏皎尖尖的下巴，滴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好几滴更落在了夏韧留下的那个墨玉坠子上…… 咔、咔、咔！几声细微的声响过后，墨玉坠子突然从中裂开，一个蓝色的光团极快地从坠子中弹出。 光团顺着血滴的方向迅速逆行，“爬”到小夏皎的脸上，然后没入她眉心的伤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因为重伤而神志不清的夏江，正为夏韧夫妇迟迟未到而焦虑担忧，竟然完全没发现！ 大地颤动越发激烈，传送阵光芒大盛，夏江急得捶地大叫：“阿韧，小雪，你们快……” 可神庙外那两人却毫无反应，传送阵上白光暴射，整个石室光如白昼！ 几个呼吸之后，白光连同本来在石室里的夏江和小夏皎，统统消失无踪，地上那块银白色的晶石，“啪”一声，碎成一堆灰白的粉末。 不知道是被水冬洁和夏韧的先后死亡吓到，还是因为族长毫无表示，姬家的人就这么眼睁睁守在神庙外，竟然没有来得及阻止夏江和小夏皎离开。 呆坐在地上的姬雪若有所觉，抬起头望向神庙内涌动的白光，凄然笑了笑，心里默默道：“皎皎，我的宝贝，娘亲要陪你爹爹，不能看着你长大啦，害你的恶女人，已经被你爹杀了，你不需要为我们报仇，我们只愿你平平安安，好好活下去……” 第三章 一直没有动作的姬镇，终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弯腰轻抚姬雪的肩头，柔声道：“水冬洁死了，以后没人能为难你，你若想报仇，想找回你的女儿，我也可以帮你，就算你要杀了姬莜出气……我也会帮着你。” “夏韧已经不在了，留在我身边吧，我会好好待你。夏韧不能给你的一切，我都能给你。”姬镇定定望着身前荏弱的女子，神情语气说不尽的温柔缱绻，与面对妻子时的冷漠判若两人。一番轻言细语，仿佛怕惊吓到她一般。 不过他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却令人心寒——姬莜乃是他与妻子水冬洁生下的唯一女儿，为了讨好心上人，他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随意牺牲！ 几个站得比较近的姬家人听了这话，不禁毛骨悚然，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出手对姬雪不利，否则族长疯起来，要杀他们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姬雪迟疑片刻，抬起头对他道：“我只想一件事……” 虽然一身狼狈，但她依然美得惊人，雪白的小脸犹如夜风中绽放的昙花，飘渺清丽，一如姬镇当年初见她时，那般纯净剔透。 姬镇被她的容色所迷，只觉得为她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什么事？你说。” “我想你死！想你们统统都去死！”姬雪沉静的神情骤然变得绝望而疯狂。 话音还未散去，鲜血便化作血雾，从她身体的各个毛孔喷涌而出，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山林，突然化作阴风呼号的幽冥鬼域。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似有一只冰冷的大手，将他们的咽喉心脏牢牢扼住。 是大禁灵术！ 姬镇大惊失色，他离得最近，几乎是第一个被灵术波及。 这是姬雪以自己的全部精血献祭，施展的最强大攻击灵术，分明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姬镇毕竟是姬氏一族的族长，姬家作为享誉诸天万界的三大灵师世家之一，族长不但自身灵术修为顶尖，对于各种攻击类灵术的防范手段，也是傲视当世的。 如果施展大禁灵术的人，是一个修为与他相当的天级灵师，措不及防之下，说不定他真的会重伤甚至身亡。 但面前的姬雪，只是区区一个人级高等灵师，即使拼上性命，能对他造成的伤害也有限。 他身后的其他姬家下属，却没有他这个本事，几乎是割麦子一般成片倒下，当场毙命，只有修为较高、又或离得较远的寥寥几个，侥幸逃过一劫。 血雾爆出的同时，姬雪绝美的容颜也瞬间枯萎，只剩一双充满了悲愤的黑亮眼睛，死死盯着姬镇。 她也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就算用上大禁灵术，也杀不死姬镇。 她只是不甘心……她怨恨家族不公，纵容主脉一系，将他们一家迫害至此。 罪魁祸首水冬洁虽然被她夫君杀死，但是其他的帮凶依然逍遥法外，而他们夫妇，却要跟幼女永别了。 女儿那样小，却受到如此伤害，从一代天骄变成一个虚弱垂死的小孩儿，她好恨！ 只怕他们夫妇拼死送走女儿，她也不见得能够恢复健康活下去…… 想到这些，姬雪眼中的愤怒消散，只剩浓浓的悲怆。 丈夫死了，她也不想独活，送走女儿，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心好过一些，其实她很清楚，以女儿现在这般情况，即使留在圣界拼力救治，也不见得能救回来，何况送到灵气贫乏的下界去？ 他们一家，大概再过不久，就能在幽冥相聚了吧。 此时，大禁灵术的威力已是强弩之末，一息尚存的姬雪，在朦胧中忽然感觉到一阵说不出暖意，眼前大放光明。 姬雪意识到，这大概是她激发潜能，施展大禁灵术带来的最后机缘——身为灵师，都有机会在某些特殊时刻，感悟天地意志，窥见未来。 洁白温暖的光辉之中，姬雪仿佛看到一名清艳绝伦的少女，神情庄严凌空而立，她只看一眼就可以确定，那是她的女儿夏皎、长成之后的小夏皎。 少女扬眉轻笑，诸天万物为之倾倒，她轻舒玉臂，一举一动都引动着难以描述的神秘韵律。 采星云为砚、引银河为墨，玉指为笔，少女在虚空中挥洒自如，绘天画地塑造万物……弹指一瞬化作千生万世。 这是传说中，圣灵师绘天创世的场景！ 姬雪曾在家族的祭祀大殿里，见过殿顶供奉的壁画，上头描绘姬家圣祖绘天创世的场景，与眼前所见，虽然主角动作不尽相同，但那种宏大空灵，蕴含无穷法则至理的韵味意境，几乎完全一致！ 这是预言，还是她太过牵挂女儿，而做的一场美梦？！ 姬雪平静地闭上双眼，永远沉入梦中…… 诸天万界几乎所有天级高等武者、灵师，在这一刻都若有所觉，不约而同望向姬雪所在的方向。 “那是姬家所在的申圣界，引动圣灵师预言投影的，多半就是姬氏族长那个眉心生有先天圣石的女儿了。” “呵呵，看这征象，百年之内必有圣灵师再现世间，姬家好运道啊。” 两名白发苍苍的圣级强者，隔着无垠星空闲聊私语。 忽然一名少年的声音插了进来：“圣灵师有什么了不起？如果她长得顺眼，将来我娶她当我的神后好啦！” “小子大言不惭！等你哪天晋升圣级强者，再来吹大气不迟！”又一名老者笑呵呵打趣道。 少年冷哼一声，傲然道：“你擦亮眼睛，等着就是了！” 顿了顿，少年忍不住好奇道：“喂，老头子们，你们看得到那个圣灵师的容貌吗？长得如何？” “隔着这么远，怎么看？而且圣级强者的消息，也不是我等可以窥探卜算的，老头子还想多留些寿数，好好享受人生呢。小子你想看美人，再等一百年，看有没有那机缘吧。哈哈哈！” …… 申圣界因为是圣灵师预言投影的所在地，几乎本界所有地级以上的灵师、武者，都感受到了那股神秘而宏大的气息。只是各人反应自不相同。 不知情的想当然认定，引发异象投影的，乃是姬家的天之娇女姬莜小姐。 可姬家祖地的人都知道不是。 正因为知道，所以更是恐慌不安。 无人可以想象，诸天万界众多顶尖强者所关心的“风云人物”，此刻并不在申圣界，甚至也不在十二大圣界中的任何一界。 她正无声无息穿越亿万星空，突然出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下界小村庄外，这个小世界名为律斗界。 光辉伟大崇高神圣的圣灵师夏皎，传奇就从这里开始！ 第四章 七年后，律斗界珊瑚城 第十九次冲击后天第一层，失败！ 夏皎郁闷地收敛平复体内的真气，再次努力振作，直面惨淡的人生。 体质废成她这样的，真太出类拔萃了。如果有修炼废柴选拔赛，她毫无疑问可以冲出律斗界，走向诸天万界，问鼎一下最废大奖。 枉费江爷爷千辛万苦，给她找来这么多丹药，换成别的普通人，现在怎么也能堆出个后天三层了。 她却连第一层都总是突破不了…… 好在她对身体的感知，达到极为精微的程度，可以感觉到每次修炼后，那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修为增长，否则她大概早就受不住打击，彻底放弃武道修炼了。 夏皎叹口气，站起身推门走出静室。 江爷爷从来不会责怪她修炼进境太慢、浪费他辛苦挣来的丹药，可每次想到，要向这个唯一关心自己的亲人公布坏消息，夏皎还是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好受。 她漫步走进花园，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店里的两个小二，垂头丧气蹲在台阶上，一副生无可恋的颓废姿态。 就算她冲关失败，他们也不至于这样失落吧？而且，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到前面看店、招待客人？江爷爷呢？”夏皎问道。 “还看什么店啊？秦大师都要走了……”其中一个名叫“半斤”的小二，瓮声瓮气答道。 “秦大师要走？为什么？”夏皎很吃惊。 秦大师是夏家唯二的两个灵师之一，擅长绘画灵符，在夏家是摇钱树一般的重要存在。 下界的灵师极少，律斗界满打满算也不足百人，所以即使秦大师性情乖张狂傲，目空一切，夏家上下依然将他当菩萨一般供着。 江爷爷掌管的夏记商号，就是靠出售灵符，在珊瑚城打响名声。 珊瑚城外连绵群山中有大量凶兽出没，更有为数不少的灵药和天材地宝，是律斗界修炼者卖命发财的地方。作为这边境地带的著名小城，自然也成为修炼者们进出险地的必经之路，各种修炼者急需的灵药灵符与兵器阵图，都十分紧俏畅销。 虽然夏记商号每月只出售十张灵符，可为了争夺这购买灵符的名额，许多修炼者宁愿多花一些灵珠，也愿意到店里买各种修炼用品，好跟掌柜夏江混个交情，能够优先购得灵符。 如果秦大师不再提供灵符，那店里的客人至少会流失掉一半。 另一个叫“八两”的小二听到夏皎的话，再也压不住怒气，猛地抬起头忿忿不平道：“还不是因为家主在背后搞……”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大惊失色的半斤捂住了嘴巴：“你胡说什么？让主宅的人听见了，肯定把你赶出去！” 家主想赶走夏江和夏皎，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夏家窝里斗，他们这些做工的小人物，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谨言慎行，保住自己的饭碗要紧。 而且，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夏皎明白过来，重复先前的问题：“江爷爷在哪里？” “在秦大师的院子里。”半斤一边回答，一边仍死死捂住八两的嘴。 秦大师的院子，是夏记商号中最大最好的，平日他就在里头静修制符，门前日夜有护卫把守，就是夏皎也不允许随意靠近。 今日看门的人不见踪影，夏皎压抑住心头的兴奋好奇，轻手轻脚摸到门边。 院子里传出秦大师尖锐刻薄的声音：“夏江，我这些年算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也不用多说什么，今日我是非走不可的。所谓人往高处走，别家给出的条件比你好得多……” 夏江，也就是夏皎口中的江爷爷，语气平静道：“还请秦大师明示，别家是哪家？所谓好得多的条件，又是什么？” “这你不必多问，反正从今天起，我是不会再为你家绘制灵符了，你另请高明吧。”秦大师哼一声道。 “订金已收，明日客人就要上门取货，现在还差一张烈焰符未曾绘制出来，大师如此一走，有损夏家商号的百年信誉。”夏江就事论事道。 “那是你的事。嘿嘿，相识多年，我老秦最后奉劝你一句，与其把丹药浪费在那个小废物身上，倒不如想想，如何治愈你自个儿的伤势，至不济也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何苦与家主对着干？知道的说你重情重义，不知道的说你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秦大师口中的“小废物”指的就是夏皎，在夏家乃至整个珊瑚城，她是公认最废的，没有之一。 这样的轻蔑鄙夷，夏皎早就麻木了，连发怒的力气都提不起来。而且她心里自有一套想法，并不感到自卑自怜。 她只是体质比较差，修炼比较慢罢了，其他方面，她厉害着呢！ 砰！ 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用力砸在地上。 “皎皎若是废物，你们便是猪狗不如蠢材渣滓，滚！既然家主不在意夏记商号的名声，我夏江又有什么好在乎的？！滚出去！”夏江突然暴怒起来。 夏皎忽然有点儿想哭，也只有江爷爷这般不求回报地将她捧在手心，拼尽全力维护她。 他不在意别人对他的冷嘲热讽，却容不得有人说她一句不好。 秦大师一向被奉承讨好惯了，没想到脾气温和好说话的夏江会突然爆发，指着他鼻子叫骂，登时气得脸色发黑，冷嗤一声“疯子”，转身拂袖而去。 夏皎闪到门后，不想跟他啰嗦，待他走远了，才走进院子里，拉住夏江的衣袖道：“江爷爷，别生气了。秦大师有眼不识金镶玉，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夏江：“……” 为什么他每次想安慰这个小姑娘，最后都只能哭笑不得地把话吞回去。 “秦大师……是家主故意将他叫走的吗？”夏皎是真的不把别人的冷言冷语当回事的。 与其悲愤自伤，不如想想怎么解决现实问题。 第五章 夏江敛去脸上复杂的神情，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叹气道：“不是他还有谁？为了逼走我，竟然连家业声誉都不顾了，这个家主……嘿嘿！若是老祖宗在，他岂敢这么胡来？” “但是现在老祖宗闭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主持公道。”夏皎也很烦恼。 家主不待见江爷爷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她。 她的父亲夏韧与家主夏固乃是堂兄弟。 当年夏韧天资绝顶，光彩压过夏家所有同辈兄弟。家主也是被压得黯然失色的人之一，心里一直嫉恨得很。 从前夏固修为实力远远不如夏韧，就算再恨也只能藏在心底，现在夏韧身亡，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只留下一个天资极差生母不明的独生女，夏固自然不会再客气。 他把对堂兄弟的怨念不满，统统转移到了夏皎这个小姑娘身上，看她百般不顺眼。 夏江倒是想得很开：“大不了我不做这夏记商号的掌柜，他们喜欢争，让他们争去，我就不信，离了夏家就没活路，只是苦了你。” 夏记商号的掌柜之职，是夏家老祖宗当年亲自指定给夏江的，家主夏固一系对这个油水十足的位置垂涎得很，明里暗里手段使了不少。 夏江这些年来，就靠着这掌柜职务之便，替夏皎收集了好些强健体质、提升修为的丹药。 他对夏皎的重视更胜过对自己，所以严防死守牢牢掌握着这个位置，没给家主一系插手的机会。 老祖宗闭关多年，夏固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知道用什么条件说动秦大师，转投向他们，看来是打算公开撕破脸了。 明日客人上门，夏江交不出足够的灵符，只能赔钱了事。更麻烦的是，店里的生意必然会因为秦大师离开而一落千丈，到时家主就能抓住这个把柄，以夏江经营不力，有损家族商号信誉为由，召集族里的长老们，将他撤职。 夏江不在意所谓权柄和油水，他只担心以后再无法给夏皎提供丹药，她的修炼会更加艰难。 夏皎修炼进境奇慢，并不是因为先天资质差，而是幼时那一劫伤得太重。夏江自知没本事令她恢复如初，只要她能健康一些，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从来不介意夏皎修炼进境慢，也是因为，他根本没指望过，以她的体质能修出什么结果。 “我有什么辛苦的？人太完美了会遭天妒，我这么聪明，身体弱一些不奇怪，慢慢调理总会好的。”夏皎的自我感觉向来好得出奇。 夏江听着这话，不知道该为她的乐观自信点赞，还是该为她的淡定无所谓叹气。 “江爷爷，绘画灵符……很难吗？是不是只有修为很厉害的人，才能办到？”夏皎故作天真地问道，这才是她真正关注的问题。 从听说这世上有灵符这么个东西，她就一直有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只不过因为年纪太小，她没机会真正接触与灵符相关的东西，再多的想法也只能闷在心里，无法得到验证。 夏江被她一问，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感慨地看了她一眼，苦笑道：“难！也不难。不是灵师的，就算修为达到地级九层大圆满境界，也画不出来。若是灵师……就姓秦的画的低级灵符，嘿！放到上界甚至圣界，根本算不得什么。” 当年在圣界，他连天级灵师都见识过，自然看不上秦大师这种未入品级的所谓灵师。 夏皎的娘亲就是一名人级高等灵师，而夏皎……她若不是经历那般劫难，原本应该有很大机会，成为传说中的圣灵师。 可惜……夏江越想越难过，竟有些不忍再与夏皎多说，摇摇头站起身，借口店面有事要处理，神情郁郁地走了出去。 夏皎见院子里的人都走了，扬了扬秀美的眉毛，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跳起身掩上大门，就往院子中间唯一的小楼走去。 她心里那个大胆的想法，也许今天就可以试一试！ 秦大师盛怒之下走得匆忙，不过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最重要的物品他都随身带着，房间里只剩下一些寻常生活用品。 夏皎在小楼里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很快找到秦大师绘画灵符的静室，她摸过去仔细一看，不禁大喜过望。 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套由整块原石打磨而成的石桌石椅。 石桌上整整齐齐放了几瓶墨汁，一叠空白符纸，和一个玉盒，还有三块成年人巴掌大的玉石板，一字排开在石桌的左上角。 夏皎早就听闻绘画灵符，需要使用特殊的笔墨纸张，她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楼里找到。 没想到这里竟然统统齐备，而且数量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这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一般，怎能不欢喜？！ 一时间，她都有些感激起那位故意扔下烂摊子跑掉的秦大师了。 夏皎逐一拧开几个小瓶子，里头的墨汁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古怪的药味，她听店里的小二八两提过，绘画灵符的墨汁乃是由一些特殊的兽血，混合草药和矿石粉调成。 那一叠符纸总共有十五张，质地也与普通纸张不同，那是特别炼制过的兽皮，又或者某几种植物的浆液混合晾晒而成。 符纸比普通纸张坚韧得多，如此才能承载保存灵符中蕴含的充沛灵力。 玉盒里并排放着两支玉管毛笔，笔头不知是由什么动物的毛制成，在日光下看来呈现出极漂亮的银紫色，笔锋柔韧锋利，质感十分独特，与夏皎平日用过的毛笔颇有不同。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灵师绘制灵符时，专用的绘灵笔。 最让夏皎惊喜的是那三块玉石板。 每块玉石板上，用红色的特殊颜料，绘画着一个由繁复线条回旋盘绕而成的古怪图纹。 仔细一看，那个古怪图纹从头到尾，其实只是一笔连贯画成，但那些线条粗细不一，蜿蜒曲折，普通人也不知道要练习多少遍，才能一笔到底，画出个形状线条相仿的符纹来。 第六章 夏皎曾经在店里，偶然见过一张灵符的一角，正是中间那块玉石板符纹的上半部。 看样子，这三块玉石板，应该就是三种不同灵符的灵纹模板，秦大师最常绘制的三种灵符。 这些东西都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可对于灵师之外的人而言，既用不着又很难找到交易对象，与废物无异。 秦大师自忖珊瑚城连他在内，只有两个灵师，这些物品就是放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擅动。总归都是夏家提供的原料，家主逼走夏江之后，他很快又会再回来，所以也没有特意收起。 结果全部便宜了夏皎。 夏皎拿起其中一块玉石板，发现它的背面刻了两个小字“疾行”。 这是这种灵符的名称？ 翻过其余两块玉石板，一块写着“烈焰”，一块写着“惊雷”， 烈焰……烈焰符？！刚才好像听江爷爷说，就缺一张烈焰符！ 那她画的第一张灵符，就它了！ 夏皎深深吸一口气，从玉盒里取出一支绘灵笔，在手里掂了掂，自言自语道：“真的只有灵师，才可以画出灵符吗？看上去……也没有多难。” 别人要一笔画出跟玉石板上图纹一样的灵符，也许要尝试练习无数次。而且就算经过最严苛漫长的训练，要做到绝对一致，也是千难万难。 但是她……只要绘画灵符过程中，没有其他古怪，估计最多试两三次，就能做到！ 真正的夏皎，只是一个身体虚弱，修为极其低微的十岁小姑娘，无论如何不可能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 但从七年前，那个诡异的小光团进入夏皎的眉心起，她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小女孩了…… 没人知道，那小小光团里，其实蕴含了一个来自地球的十六岁少女“灵魂”！ 而容纳这个“灵魂”的小光团，实质是一枚凝聚了无数研究人员心血智慧的超级人工智能芯片。 “夏皎”长长舒了口气，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几乎无法相信，她那个科学怪人级别的大哥，灵光一闪折腾出来的“灵魂永生”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 她的意识、记忆以及思维方式等等，被完全复制记录到一枚超级人工智能芯片上，也不知道中间经历过什么，最终神奇地在这个诡异陌生的时空里，完成了寄生程序，令她得以“借壳重生”。 重生之后，她除了拥有再一次生命，更拥有超级人工智能芯片带来的种种特殊能力。 试想想，一个人的脑子，既有属于人类的感情意识，又有超级计算机的高速计算能力，有海量记忆存储空间，还有精确操控身体基能和每个细微动作的能力，这该是多么逆天的事情！ 夏皎觉得，她这辈子绝对有机会，成为笑傲诸天万界的人生大赢家。 身体弱又怎么样？比起她上辈子身患绝症，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的境况，现在这样已经算很不错了。 精心调养修炼，加上依靠芯片一点一点改造身体基能，总有一日她会长成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修炼速度慢，那都是暂时的，并非绝无解决之法，只是需要许多许多资源罢了。 夏皎坚信凭着自己脑子里那枚强大的芯片，只要抓住机会，一切困难都将不再是困难。 人类的体质力量，比起许多动物都远远不如，为什么他们可以成为地球的主宰，因为他们有脑子嘛！ 比脑子，夏皎自觉已经赢在起跑线上，把这个时空其他人远远甩出九条街了。 就拿绘画灵符这件事来说，按照她的最先设想，大概跟复印差不了多少，最大的区别，在于她没有打印机，只能凭借芯片，精确控制双手动作，把灵符上的灵纹原样绘画出来。 当然，这需要一个熟悉符纸和笔墨的过程，所以她估计，试两三次应该就可以了。 如果将来使用熟悉趁手的笔墨纸张，那大概连试都不必试。 这个想法当然很美好，能不能实施，动手试过才知道。 历史性的时刻即将到来！ 夏皎爬到高高的石椅上，跪坐好（个子矮小的无奈），深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眼玉石板上的符纹，铺开符纸，打开一个瓶子，提笔吸饱墨汁，手腕一顿，笔尖点在符纸上…… 就在那一刻，夏皎忽然感到手中的笔杆生出一股奇妙的吸力，将她体内不多的真气丝丝缕缕吸走。 她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也明白了，如果只是从图形上复制灵符，那么灵师又有什么好稀罕的，灵符也不会有巨大的威力与用处。 夏皎这一迟疑，暗红色的墨汁在符纸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墨点，这张符纸算是废了。 不过她也并不沮丧，就在那张符纸上试着写写画画，将绘画每种粗细曲折不同的线条时，需要用到的运笔力度角度一一记录下来。连绘画过程中，被绘灵笔吸走的真气多少，与真气流转的不同速度也细致记入脑中，化成无数项精准的数据。 这些说来简单，但却是正常人脑不可能办到的。 与大脑融合一体的芯片，几乎转瞬间就计算出，她画成一张灵符，所要消耗的真气和体力。 夏皎看着顿时有些傻眼了，体力尚能勉强支撑，可她体内那点真气，完全不够看啊！ 大概画不到五分之一，真气就要耗尽。 果然真气修为太差劲的人，连灵师都当不成！ 真的没办法解决吗？ 想起袖袋里，江爷爷给她的那颗灵珠，夏皎咬咬牙决定拼了。 灵珠其实是灵石矿里的边角料打磨炼制而成，其中蕴含的灵气远远不如灵石之外，还有一个重大缺陷，那就是灵气一旦释放，就会在短时间内耗尽，不可能像灵石那般分次使用。 以夏皎孱弱的经脉，根本不可能一次将灵珠里的灵气吸收干净，为免剩余灵气白白散失浪费，她一直忍着没用。 要画完一张灵符，说不得要靠这颗灵珠不断补充灵气了。 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七章 夏皎一边为自己打气，一边调整好姿势，换上一张空白符纸，左手握住灵珠，右手提起灵笔，启动芯片中的自动操控程序，灵笔稳稳点落在符纸上…… 分心二用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对于智能芯片，那就是同时运行两个程序而已，只要“配置”允许，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夏皎完全无视周遭一切，眼里心里只剩当下正在绘画的灵纹，和手上那枚被真气穿透，正不断释放灵气的灵珠。 灵气顺着经脉流转，在丹田处转化为自身真气，又由经脉输送到手臂，然后被掌中的灵笔吸走，通过墨汁凝聚在符纸表面的灵纹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火焰形状的灵纹在符纸上逐渐成型。 如果此刻有人看到夏皎的模样，一定会觉得很怪。 明明是个稚嫩纯真的小姑娘，脸上却是毫无表情，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台正在匀速运作的机器，动作精准流畅得没有半丝体力浪费。 夏皎的这种姿态并不显得僵硬，反而有着一种不属于她年龄该有的专注与特殊韵律。 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闪过一片淡淡的红光，夏皎将笔搁在一旁，再也支撑不住地直接从石椅上摔了下来。 仿佛一口气跑了十里山路，夏皎精疲力竭再提不起一丝力气动弹。 幸好手上的灵珠尚有一点灵气，吸收干净之后，夏皎总算恢复点真气与体力。 她龇牙咧嘴地一边喘着气爬起身，一边揉着被地板撞得很疼的手臂和膝盖，靠在石桌边查看自己的试验成果。 简直完美无缺！ 夏皎有些得意地将烈焰符与玉石板上的对照一番，两者丝毫无差，不过这张烈焰符到底能不能用，她还不敢确定，只能等一下去找江爷爷验证了。 希望成功吧…… 夏皎靠到石椅上缓过一口气，开始检视自身状态。 这一看，看到一个巨大的惊喜——她奋斗许久依然未能突破的后天第一层，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迈了过去！ 感受着体内比先前要充沛得多的真气，夏皎高兴得几乎想跳起来大笑三声。 她很清楚自己从前修炼进境缓慢的原因，丹田和经脉太弱，每次吸入灵气又慢又少，就算服食丹药，药中蕴含的灵气来不及转化多少，就大部分散失了，能够留存在丹田经脉中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真气积累的速度甚至赶不上消耗速度，这样修炼，进境快才有鬼。 没想到今日一边吸收灵珠内的灵气，一边绘画灵符，虽然有至少一半的灵气，最终消耗在灵符上，但剩下那一半，却实实在在被她的身体吸收了。 出去被芯片吸纳的真气，她的丹田内至少吸收转化了灵珠中三成的灵气。 绘画灵符时，灵笔不断吸收真气注入灵符，等于有外力在催动经脉中的真气加快流转，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不管她画的灵符是否有用，至少这样修炼，速度会提升三四倍。 这个速度，比普通人还略有不如，但是比起从前，那是大大的进步了。原本只差一点不能突破的后天一层，就因为这一次的进步，终于成功冲破。 夏皎越想越开心，身体被消耗过度的疲倦感刚刚淡去，马上跳起身，将自己画的烈焰符收入袖袋，开开心心地就往前面店面去。 她迫不及待要找江爷爷，分享好消息。 夏江正带着半斤和八两在收拾东西，三个人自知短时间内没办法变出一张烈焰符，家主既然早有准备，明天很可能就会闹上门，所以都没什么心情。 就算明天那关过去了，店铺里再没有灵符出售，生意也会一落千丈，夏江照样会被夏家主宅那些人赶下台。 夏皎走过几步，就想拉夏江到后面去说话，没想到店里却正好来了三个客人。 夏江一见来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夏掌柜，我们兄弟几个决定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冰极林，横竖也不差这一夜，先前订的五张烈焰符，今日就交货吧。”为首一人满脸络腮胡子，只能看清脸上两颗眼珠子，和下方一张大嘴。 这一行三人夏皎也认得，他们是珊瑚城有名的猎人，三个姓柯的同族兄弟自号“伏虎三英”，说话的就是他们的老大。 伏虎三英猎的不是普通野兽，而是比野兽更加厉害的凶兽。偶然他们也会进入山林深处，采摘一些罕见的药草灵物，卖给坊市里的商家，算是夏记商号的老主顾。 伏虎三英的修为，都在后天五层、六层之间，武力强横加上脾气暴躁，在附近一带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物。 他们突然提前到来，很难说是不是受了夏家主宅那些人的唆使。 秦大师刚走，他们就迫不及待上门，也真有够猴急的。 夏江心头火起，却不想跟他们纠缠，直接道：“只得四张，你们要便拿去，剩下一张只能依约退赔三倍订金。” “什么？！赔我们三倍的订金，就想了事？！哪有这么便宜！”柯老二、柯老三同声大叫起来。 夏江冷冷看着他们不说话，柯老二、柯老三不依不饶地高声嚷嚷道：“你们夏记商号还讲不讲理？！我们这次收了客人的钱，要到冰极林采摘冰心草，就指望着这烈焰符防身保命，一张灵符就是一条命！如果我们因为少了这一张灵符，在冰极林里有个三长两短，你姓夏的赔得起吗？” “就是啊！为了买你的几张灵符，我们在你店里，前前后后买卖了多少东西，让你赚了多少黑心钱？现在一句没有灵符，就把我们打发了，将我们当傻子不成？！” 冰极林是珊瑚城附近有名的凶地，进去的人十之八九是出不来的，伏虎三英那点修为，去了就是找死。他们自己也深知这点，什么“收了客人的钱，要到冰极林采摘冰心草”云云，纯粹吹牛，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他们这是明摆着要小事化大，自然强词夺理言语夸张。 第八章 时间紧迫，即使拖到明日，夏记商号依然无法如约交出五张烈焰符，面对伏虎三英的谩骂叫嚣，夏江也只能沉默不语。 这三个人的灵符生意，他本来不想做，当日是主宅的人在旁以言语挤兑，逼着他接下这笔订单的，想来也是早跟他们勾结好了。 家主既然一心想要这家店铺，总不至于放任他们闹得太过，否则店铺到手，也是名声扫地、破破烂烂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 所以夏江也就冷眼旁观，看他们演戏了。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主宅那帮人的人品。 家主夏固千方百计说服秦大师背叛夏江，是砸下了大本钱的，怎么可能只让伏虎三英嚷嚷几句，破坏夏江的名声信誉就了事？ 这三个恶人说着说着，见店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互相打个眼色，目露凶光冲上来要对夏江动手。 “你要害我们兄弟的大生意做不成，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不给你点教训，你以为我们好欺负！走！剥了他的衣服将他扔到街上去，让大家看看这曾经的地级强者，脱光了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柯老大怪声怪气大叫着，就来揪夏江的衣襟。 夏江当年突破境界成为地级强者的消息传回律斗界，曾引起一时轰动，夏家附近好几个城镇尤其热闹，几乎人尽皆知。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少年，夏江就带着侄儿的遗孤，狼狈地回到了律斗界，重伤休养了几年后，一身修为没能恢复，如今的实力比地级三层的菜鸟武者还不如。 虽然夏家老祖宗刻意低调处理此事，但消息终究传扬了开来。 别人顾忌夏家的势力，不敢当面说什么，只是背后酸言酸语幸灾乐祸罢了。 今日伏虎三英得到夏家家主的暗中支持，埋在心底里的阴暗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努力修炼了大半辈子，连人级的边都摸不着，夏江你曾是地级强者又如何？如今不也一样落在他们手上了？！ 夏江毕竟是夏家人，要是在他们手下伤残甚至身亡，夏家为着声名面子，就必须出面追究他们的责任。 可要折磨伤害一个人，手段多的是。 试想曾经的地级强者，被当街裸体示众，还有脸出来见人吗？ 伏虎三英早就在外头准备了好些污物，只等把夏江拉出去，就可以往他身上泼洒。 想到夏江狼狈污秽地被他们羞辱的情景，伏虎三英不禁露出狰狞恶毒的笑容。 他们不会对夏江下死手，只这么“小打小闹”地让他丢脸，家主一系完全可以视而不见——谁叫你惹到客人，有错在先？客人生气发作一番，也是没法子的事。 夏江自个儿也没脸回族里告状。 夏江想明白他们的小人伎俩，心中又气又恨，更多的却是悲哀心灰。 想当初他修为仍在之时，多少次出生入死，为家族积累财富底蕴，如今那些吃他血汗成长起来的人，却用这等下作卑鄙手段来羞辱他，想将他赶走。 夏江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他是被废了修为不错，但好歹曾是地级强者，大不了两败俱伤，绝不能让几个猥琐卑鄙的下贱贼子折辱。 万不得已，也只能动用最后手段，与他们拼了。 夏皎见情势急转直下，急得小脸发白，偏偏她人小力弱，一点办法没有。 她不确定自己绘画的烈焰符，是不是真的成功，如果贸然取出来，万一发现无效，三个无赖恶棍就更有理由将事态扩大。 未能如约交货跟贩卖假货，其中差别极大，前者还有挽回余地，后者那是必然会彻底毁掉商誉的。 而且伏虎三英的架势，分明是存心借机闹事，要对江爷爷下手的，就算她愿意一搏，只怕灵符才拿出来，就会被伏虎三英毁去。 握有强权的人不愿意讲道理，就算你满身是嘴巧舌如簧，又有什么用处？！ 这个时候，夏皎不禁痛恨自己太过弱小，再聪明在这样的紧急情形下，也跟废物无异。柯老大他们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把她碾死好几次。 她冲上去不但没有丝毫帮助，反而会让江爷爷处境更加堪忧。 眼看着夏江就要被柯老大几人强行扯到店外大街上，就在夏皎焦急不已之际，忽然店门外传来一声爆喝：“住手！” 声到人到，夏江身前人影一闪，多了个身材魁梧的老汉，他右掌轻描淡写地一拨，将柯老大的爪子挥开。 柯老大被这看似轻巧的一拨，竟然立足不稳，壮硕的身躯踉跄几步，撞在了柯老二身上。 三个恶人看清来者，气焰顿时消了大半，溜到嘴边的一统污秽骂辞，不得不吞回肚里。 “洪舒，你这是要多管闲事吗？！”柯老大色厉内荏地大喝道。 “是又如何？”名叫洪舒的老汉冷笑两声道。他也是珊瑚城修炼者中的成名人物，后天八层的修为，足以傲视附近一带大部分修炼者。 洪舒向来与夏江交情不错，当年更曾受过夏江的指点，夏家上下对他也颇为忌惮。 洪舒及时出现，说来纯属巧合。 先前夏江想到，最坏的情况，自己可能明日就不再是夏记商号的掌柜，所以请人叫了洪舒来，看他有什么需要的物品，趁着这最后机会，尽量给他折扣优惠。 伏虎三英提前闹事，就是怕明日夏江有所准备，会约了亲朋故交前来撑腰，没想到偏偏还是遇上了。 他们兄弟三个联手，多半也打不过洪舒，好汉不吃眼前亏，柯老大倒是干脆，顿时熄了动手的念头，跺了跺脚道：“夏记商号打开大门做生意，失信于人还要仗势欺人不成？！” “不要脸！是谁先大吵大闹，动手动脚的？江爷爷已经按照规矩赔你们三倍订金，你们这是想趁机打劫、谋财害命！”夏皎忍无可忍，脆生生大声反驳道。 伏虎三英被个小丫头当面数落，暴怒道：“臭丫头，大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第九章 他们虽然恶行恶相，但始终顾忌一旁虎视眈眈的洪舒，不敢再上前动手。 夏皎见己方的帮手来了，心下稍定，眼珠子一转，抬头对夏江道：“江爷爷，我在秦大师的静室里找到一张灵符，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要的那种。” 她不把话说死，灵符真的成功，自然最好，若是失败，那就推到秦大师身上。 夏江虚惊一场，整理一下被扯乱的衣袍，正打算与洪舒说话，听夏皎这么说，顿时大感意外。 他伸手接过夏皎递上来的符纸，只大略扫了一眼，就知道这确实是一张品相甚佳的烈焰符，绝无虚假。 姓秦那老匹夫会这么好心？！还特意把工作做完了再走？！ 不止夏江不信，连对此事略略知情的伏虎三英，也觉得难以置信。 夏家家主不是信心满满，说已经打点好姓秦的了？怎么他事到临头，反过来帮夏江呢？ 夏江心头疑虑重重，又再看一眼手上的烈焰符，忽然脸色微微一变。 他当年曾是地级强者，更随侄儿夏韧一起，在圣界生活过一段时间，见识远非律斗界的普通修炼者可比。 他绝对确定，这张烈焰符是真的！而且绘画出来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秦大师走了至少有两个时辰了，这灵符不可能是他画的。 从灵符透出的气息看来，这要比秦大师平日所画的更胜许多。 就算在圣界，灵师也不是到处可以撞到的。而珊瑚城一带，除了秦大师，就只有另一个姓韩的灵师。 韩姓灵师更擅长布阵，虽然也算是夏家的人，与他夏江却没有什么交情，不可能暗中出手帮忙。 那又是谁的手笔？ 伏虎三英见夏江神情古怪，以为灵符有问题，顿时又抖了起来，柯老三阴阳怪气道：“怎么，莫非夏记商号，交不出灵符，就打算拿假货忽悠我们？！” 夏江深深看了夏皎一眼，扭头去向洪舒见礼，道：“惭愧，恶客上门，让洪兄弟看笑话了。方才若非洪兄弟出手相救，我老江一把年纪就要受这几个恶贼的折辱。洪兄弟受我一拜！” 洪舒不出现，他也有自己的手段解决，但是免不了要伤上加伤，到时候家主一系若要对付他和夏皎，那他大概就难有还手之力了。 他是真心感激洪舒的仗义帮忙的。 世上无耻小人虽多，毕竟还有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洪舒扶着他不许他拜下，笑道：“跳梁小丑罢了，我不来夏兄难道就没办法解决？再说夏兄当年帮过我多少次了，就不许我还人情吗？” 伏虎三英见夏江和洪舒故意无视他们，而且口口声声称他们“恶客”、“小丑”，更是火冒三丈，柯老大沉声怒喝道：“夏江，你不要装神弄鬼，今日你交不出我们预订的五张烈焰符，我们兄弟就去请夏家的家主长老来评个理！你不要脸，夏家其他人总是要的。我看你这掌柜也不要当了！” 他们在店里吵闹好一阵，坊市内其他人听到声息，早在外头围了好几层。 伏虎三英今日仗着有把柄在手，就算洪舒他们打不过，也不肯轻易退走。 夏江闭目片刻，感受掌中灵符上微微灼热的气息，终于做了决定。 他对门外围观的众人拱手道：“也好，我也想请大家评个理。我夏记商号与他们约定，明日交付低等烈焰符五张，他们今日就前来闹事，还动手动脚要打人，这是什么道理？” 他故意强调“低等”二字，不过大家并未在意，律斗界的灵符，绝大部分就是低等灵符，有什么好特别提的？ “我们要的是五张，你却只给四张，当我们傻子？！”柯老大雷鸣一般大吼道，似乎声音高就占理。 夏江冷笑道：“你们突然要提前取货，短缺些也是正常的，有什么好闹的？你们要五张，明日依约前来，我自然如数给你们，绝无二话。今日来，却不是当日谈好的价钱了，就算短缺一两张，也怪不到敝店头上吧。” 客人要提前取货，加些价钱或者到手的货量比预定的少，都是可以理解的事，店外众人听了，也点头称是。 柯老二冷笑道：“莫非多过一晚，你就肯定能够变出一张灵符来，别是拿假货欺客吧。” 他们三兄弟都认定，夏皎最后拿来的是一张假符。 如果逼得夏江当众取出这张假符来充数，那他就死定了！ 众所周知，灵师绘画灵符极消耗精神力，而且失败率甚高，十张里头能有两三张画成的就不错了，律斗界可没有哪个灵师敢保证，一夜时间能百分百成功绘画出一张灵符。 所以外边懂行的商家客人，看向夏江的神情都有些变了。 莫非夏记商号，真的理亏，只想拖延了事？ 夏江面无表情地对伏虎三英道：“灵符敝店自然有，童叟无欺绝无虚假，但品质不同，价钱却不是当初说好的十枚灵珠一张了。你们确认，一定要今日就提取五张烈焰符？不论价钱如何，都照付不误？” “只要你的灵符是真的，自然无所谓！五张灵符，就是现在要，再贵都要！”三兄弟也发了狠。 夏江不理他们，返回店里，取出装了另外四张烈焰符的石盒，走到店门前当众打开，连同夏皎给他的那一张，统统展示在众人面前，傲然道：“我确实不能担保，敝店灵师能够在一夜之间，画出一张‘低等’烈焰符……” 说到这里，夏江故意顿了顿，伏虎三英面露喜色，却听他继续道： “所以我原本打算，明日他们到来，拼着敝店吃亏，也会用这张中等烈焰符，当低等的灵符，凑足五张给他们。没想到他们如此坚持，也罢！中等烈焰符市价为低等的十倍，提前取按例需要加付总货价的两成。他们先前预付了五张低等灵符的钱，总共五十枚灵珠，现在算下来还欠一百一十八枚，敝店这就当着众位贵客同行的面，银货两讫。” 第十章 众人哗然，目光纷纷盯在夏江最后取出的那张烈焰符上。 中等灵符啊！在珊瑚城一年都不见得能见到几张，店家客人就算到手，也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这次不好好看看，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 不止伏虎三英吃惊，夏皎也很震惊。 她第一次画的灵符，不但成功，而且还是级别比较高的中等灵符？！她也太天才了吧！ 她顿时觉得，必需要好好崇拜一下自己！ 确切地说，是崇拜一下脑子里那枚芯片，真太强大了。 伏虎三英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难怪刚才夏江表情那么奇怪，姓秦的不但留下一张烈焰符，而且留下的，还是一张罕见的中等烈焰符！ 可恨他们竟然会错意，以为这是一张假货。 姓秦的分明是在坑他们，太可恨了！ 不过……这会不会是夏江故意虚张声势，想吓跑他们？ 心思最多的柯老二眼珠子转来转去，悄悄向两个兄弟打眼色。 夏江也知道他们心里仍在怀疑，索性大大方方道：“请众位一起做个见证，免得货物出门，这三个无赖又回头说敝店卖的是假货。” 他的这番表态，将伏虎三英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打灭了——人家就不怕他们验看，如果不是真货，他能这么大胆？！ 这里见识过中等烈焰符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坊市里好几家店铺的掌柜，眼睛毒着呢。 夏江恨他们刚才想用阴损招数当众羞辱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打落水狗的机会：“敝店诚信经营，不会欺客诈骗，但也不容恶客上门捣乱，刚才这三人有言在先，五张灵符，再贵都要，大家也都听到的，如果他们不拿出足够的灵珠，就别怪敝店不客气了。” 他一边说，一边向洪舒打眼色。 洪舒会意，笑着踏前一步，挡住了伏虎三英的去路。 店门外还有这么许多坊市的商家客人盯着，伏虎三英自忖打不过洪舒，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老子订的是低等的烈焰符，谁要你的高等灵符了？！”柯老大仍想狡赖。 围观众人却起哄起来。 “刚才你们明明说灵符再贵都要！” “就是啊，你们伏虎三英说话都跟放屁一样吗？！” “叫什么伏虎三英？叫乌龟三英！” 伏虎三英在珊瑚城名声甚差，欺男霸女敲诈勒索的事情做过许多，众人心里都盼着，有人出面教训他们一顿，这次适逢其会，纷纷帮着吆喝要他们给钱。 柯老大连同两个兄弟翻遍全身，也不可能凑出一百多枚灵珠，眼见洪舒和夏江神情不善，只好道：“我们兄弟确实没有这么多灵珠，这中等灵符，我们买不起。” 夏江冷冷道：“你们在我店里闹事，又对我动手，一句买不起，就想了事？” 柯老大硬着头皮道：“你想如何，划下个道来。” 夏江道：“敝店如约交出灵符，你们却悔约不要，按照行规，订金恕不退回……” 他话未说完，柯老三就忍不住叫起来：“我们没有不要，我们只要四张低等的。” 旁边洪舒听了也不说话，十指交叠，指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关节碰击声响。 伏虎三英神情僵硬，老二狠狠瞪了老三一眼，老大恨声道：“也罢，我们认了。老二老三，走！” 五十枚灵珠虽然不少，但反正是夏家家主给的钱，他没把秦大师搞定，害他们兄弟三个当众出丑，活该亏掉这钱。 要他们为了这笔钱跟洪舒打生打死？想都别想！回头还得去跟夏家讨个说法，总不能让他们兄弟做白工。 柯老大带着两个兄弟，拔开人群，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悻悻然离开。 夏江在他们身后朗声道：“敝店招呼不起三位‘贵客’，以后三位要买什么，请移玉步到别家商号，敝店就不接待了。” 柯老大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拉着两个兄弟快步走了。 夏江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眼里的寒光一闪而过。 今日有惊无险逃过一劫，若是没有洪舒的及时出手，和那张意外出现的中等烈焰符，他和夏皎不知道会落到怎样的不堪田地。 只要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伏虎三英。不止夏固会在背后指使旁人出手，他也会！ 不过眼下必须先搞清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夏江默默收起几张灵符，再三谢过仗义相助的洪舒，打发了围观的客商行人，还有兴奋得眉飞色舞的半斤和八两，拉着夏皎回到自己的静室。 确定附近再无旁人，夏江神情严肃地低声问道：“皎皎，你老实告诉江爷爷，那张烈焰符，是谁给你的？” “那张灵符，是我画的。”夏皎根本没想过要对他隐瞒。 “皎皎，别开玩笑，你连后天一层都未曾突破，怎么可能画得出灵符？”夏江摇头苦笑。 “我突破后天一层了！”夏皎早就想公布这个好消息，虽然她这把年纪才突破，没什么好得瑟的，可这毕竟是她不懈努力的结果。 夏江有些意外，让她试着运劲出掌。 丝丝缕缕白气从夏皎白嫩的掌心透出。凝气于外，这确实是突破后天一层以后，该有的特征。 夏江大感惊喜，不过仍不相信夏皎能绘画灵符：“今日之前，你没见过灵符吧？” 夏皎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多半时候独自在静室里，安静地读书修炼，只偶然会去前面的店铺转转。 他与客人交易灵符，一般都是在专门的待客室，那里不可能让个小姑娘随便进出。 秦大师的院子，她今天也是头一回进去。 想来想去，她根本没有接触灵符的机会。 夏皎有些不服气地咕哝道：“我以前在店里见过半张……就算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完整的，也不代表我就画不出来啊。” “你这是孩子话，如果绘画灵符如此简单，满大街都是灵师了。要成为灵师，除了要有一定的武道天赋，体内真气足以支撑，还要有强大的精神力天赋……” 第十一章 说到这里，夏江忽然想到夏皎的娘亲，还有当年小夏皎惹来大祸的缘故，顿时有些说不下去。 他凝神看了看夏皎的眉心，那里原本有一道小小的疤痕，如今平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随即他又想到夏皎的特殊血脉，眉头不由得深深皱起。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可她明明是一个刚刚突破后天一层，从来没真正接触过灵符、灵术的小姑娘。 夏江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更是无法相信这么扯谈的事情。 夏皎咬了咬嘴唇道：“江爷爷你不信，我们到秦大师的房间，我画给你看。不过，你要给我一枚灵珠。” 夏江迟疑地点头，和夏皎一道，往秦大师的院子而去。 秦大师的院子依旧空无一人，伺候保护他的侍卫和婢女童子，早就跟着他走了，夏江将院门锁好，带着夏皎进了秦大师那间专用的静室。 夏皎爬到石椅上跪坐好，接过夏江递来的灵珠，铺开符纸，一手执起灵笔，吸饱墨汁后，凝神静气，再一次绘画起比较熟悉的烈焰符。 夏江看到她那专注的模样，心里的不信也压下几分，目不转睛定定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静室里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灵笔与符纸摩擦的细碎声响。 不知不觉间，半时辰过去了……夏皎手腕一顿，纤细的手臂轻轻抬起，将掌中灵笔搁到一旁，符纸上红光浮动——烈焰符，绘成！ 全身脱力的感觉再次袭来，夏皎支着桌面的左臂一滑，整个人趴在了石桌上，脸色惨白，没有骨头一般软了下去。 “皎皎！”夏江猛然惊醒，也顾不上那张烈焰符，一步冲上前来将夏皎抱住，让她靠到石椅靠背上。 他伸手抓住小姑娘的手腕，发现她的脉搏似乎并无不妥，只是太过疲倦，这才稍稍松口气，问道：“感觉如何？爷爷没想到你会累成这样，歇口气再说。” 夏皎已经有过一次经验，闭起眼睛将灵珠里剩余的灵气吸尽，再次惊喜地发现，体内的真气似乎又增强了一些些！ 她默默计算一番，按照这个速度，她用类似的方式，再画十来二十张灵符，必定可以突破后天二层。 夏皎缓过一口气，张开眼睛，就见夏江正担忧地看着她，连忙弯弯嘴角道：“江爷爷，我没事，好得很呢！我发现，一边画灵符一边修炼，速度快多了！可惜我们没那么多灵珠。” 夏江神情复杂地看了她好一阵，也说不清是震惊、喜悦还是欣慰，随即伸手取过她刚刚画成的灵符，长舒一口气道：“灵珠算什么？这等灵符，随便一张就能换得灵珠百枚。没想到……没想到啊……” 说到这里，夏江欲言又止，最终整了整脸色，以从未有过的庄严神情，对夏皎道：“皎皎，你要认真记住一件事。” “什么？”夏皎满心以为，江爷爷会为了她这项厉害的技能，而欣喜若狂。 结果发现他确实是高兴的，但那高兴里，仿佛藏了更深的担忧、难过与恐慌。 “不管对任何人，都绝对不要透露你的这项本领。记住，是任何人！”夏江一字一字道。 夏皎很爽快地点头答应，甚至没有追问原因。 这倒让夏江很意外：“你不问为什么？” 虽然夏皎从小乖巧听话得不像个孩子，可这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这让夏江……很没有当家长的成就感。 夏皎扁扁嘴巴道：“家主他们一直不喜欢江爷爷和我，如果知道我比秦大师更会画灵符，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我们呢，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 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要低调做人，她怎么会不懂？ 夏江又是感叹又是好笑：“你不过画出两张烈焰符，就自认比姓秦的厉害了？” “谁说我只会画烈焰符？等我力气恢复一些，我就画另外两张灵符给你看。”夏皎得意洋洋地指了指石桌上的另外两块玉石板。 夏江觉得，他已经无限高估夏皎的天赋了，可依然无法相信她的豪言壮语：“皎皎，你画成两张烈焰符，除了因为你确实有天赋，也许还是因为巧合。” 有些灵师对于某种灵纹会特别有感觉，学起来事半功倍，但不可能所有灵符都轻易上手，一学就会，用一句夏皎从前那个世界的话说——这不科学！ 对于夏皎而言，夏江是唯一可以绝对信任的人，所以她不想掩饰自己的能力：“那不是巧合，只要是我看过的灵符，我体力真气能够支撑得住，就能够画出来。真的！” 夏江一脸苦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就算是拥有圣灵师的天赋，也不至于这么逆天吧？！ 莫非真的是圣级强者的世界，一般人无法理解？！ 当年他曾听姬家许多人说，小夏皎拥有圣灵师的天赋，然而天赋始终只是天赋，未修炼成长起来之前，那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更何况，经历那次大劫之后，夏皎的天赋早就被人残酷地剥夺了…… 跟前的夏皎，是夏江亲眼看着，从一个小婴孩一点一点长大，变成如今娇弱可爱的小姑娘，她明明才后天一层的修为，跟圣级强者差着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如果不是方才，他亲眼目睹她画出一张烈焰符，他绝对无法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 尤其是他多问了一句，发现夏皎竟然只浪费了一张符纸，熟悉一下笔墨，就直接画出她人生中的第一张灵符。 他简直震惊得怀疑自己在做梦，而且是最荒谬、最离奇的白日梦。 认真说来，夏皎今日绘画的烈焰符，还算不上真正入品级的灵符，可也不是轻易就能画出来的。 以那秦大师为例，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童年时被发现具有灵师天赋起，就一直专注于灵术修炼。 因为灵师身份，多的是人给他送丹药灵物，他那后天七层的修为，靠的不是自身修炼，而是用丹药硬生生堆出来的。 第十二章 秦大师如此心无旁骛地学习绘画灵符，至今也有至少五十年了，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钻研三种灵符之上。 纵使这样，他绘画这三种灵符的成功率，也不过勉强达到六成左右。 如此成绩，放在律斗界灵师之中，算是难能可贵了。 将这一老一少的年龄、修为和灵符绘画水平一对比，夏江深深觉得，秦大师这辈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大概因为被震撼得心神恍惚，夏江最终没有让夏皎继续尝试，绘画另外两种灵符，他今日受的刺激太猛烈，要好好缓一缓。 而且夏皎突然取出一张中等烈焰符，打破了家主一系的布置，想来他们不会毫无反应，他必须好好想想，以后如何应对。 夏江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第二天起来，精神却好得出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吩咐半斤和八两到前面去看店，自己则将夏皎叫到静室，细细交代一番。 “昨日我只道是有什么前辈高人，暗中相助，送你一张中等灵符，解我们的燃眉之急，所以故意将灵符大张旗鼓地展露出去，好让家主他们心有顾忌。现在既然能够绘画灵符的是你，正好故布疑阵，让他们暂时不敢再轻易向我们伸手。” 夏江昨夜就将所有事情想了一遍，他决定将错就错，将秦大师原本居住的院子封起来，只许夏皎进出，对外则宣称自己的一位灵师故人在珊瑚城附近静修，偶然会进城相见。 灵师在律斗界地位崇高，一般的世家大族都不敢轻易得罪，家主想继续对付他们两个，就要考虑一下他们背后的这座“大靠山”了。 夏皎对此并无异议，反而好奇另外一件事：“江爷爷，灵符这么贵，我多画一些，就能挣到许多灵珠，那是不是就能换到给你治伤的药？” 夏江一怔，这么多年来，他极少提起自己的伤，没想到才十岁的小夏皎，都暗暗惦记在心上，一时间他止不住心中的酸涩，叹了口气道：“下界找不到治这种伤的灵药，上界的顶级宗门也许会有，但是……谈何容易。皎皎，江爷爷的事，你不必多想，你还小，又有如此天赋，将来也许……” 说到这里，夏江忽然一顿，摇摇头道：“你好好修炼，只要你平安健康，江爷爷就满足了。” 他原本想说，夏皎将来也许能够重回圣界，但一想到圣界姬家的庞大势力，便熄了心思。 夏皎身体孱弱，仅凭残余的血脉天赋，尚且如此了得，当年夺走她天赋根基的那个女孩子，有姬家的倾力栽培，又该厉害到何等地步？夏皎回圣界，别说为父母报仇为自己出气，只怕连保住性命都很难。 想到死去的侄儿夏韧，还有多半已经同遭不幸的侄媳妇姬雪，他们牺牲性命将女儿和他送回下界，想必也是更希望女儿能够健康快乐地活下去，而不是为了仇恨郁郁一生，甚至将小命搭上。 夏皎表现的灵师天赋再惊人，在夏江心目中，仍当她是个普通小姑娘，根本不知道，她其实对于很多事情，早就心里有数，只不过不想说出来吓着他罢了。 对于夏皎而言，虽然夏韧和姬雪两夫妇，只是她融合的这副躯体记忆里，很模糊的两个影子，但是他们给了她再一次生命，所以就算感情上无法把他们当成亲生父母，她也会尽力为他们做一些事。 例如，在自己性命没有威胁的前提下，找回他们一家团聚，又或者为他们报仇，讨回公道。 至于一同生活多年，对她爱护照顾无微不至的夏江，她是真心将他当成自己的至亲，只要有一丝可能，她也会想办法找到灵药，治愈他的伤势。 她曾听人说过，江爷爷未受伤之前，乃是地级强者。 地级强者在下界没几个人见过，有多厉害，谁也说不太清楚。 根据她零碎听来的信息，律斗界这些所谓的后天五层甚至九层“高手”，都是不入流的初等修炼者，只能在下界威风一下。 只有突破后天九层，进入先天境界，才算真正踏上修炼者的道路。 先天境界分为人、地、天三个大境界，各分九层。 披荆斩棘突破后天境界的壁垒，进入先天人级境界，再日夜修炼打熬，连连突破人级一至九层之后，才能成为一名地级强者。 正常情况下，能够突破后天境界的修炼者，千中无一，而这些精英最终能够进入地级境界的，一万个人里头，连一个都不到。 由此可知，地级强者是多么难得。 如果一生平庸，那就罢了，曾经如此辉煌过，如今却变回一个普通人，还三不五时被伤病折磨，遭小人轻鄙，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夏江最终没说“将来也许”会如何，但夏皎心里隐隐能猜到一些。 现在想得太长远也没用，上界顶级宗门也许会有药医好江爷爷的伤，那她就努力进入上界顶级宗门吧！ 不能展示她空前绝后的“灵师天赋”，那只能在武道实力上加把劲了。 幸好她找到了加快修炼速度同时挣大钱的方法，体质废柴，她就吃十倍百倍的丹药，堆也能堆出一个先天级别的强者，夏皎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好人一帆风顺，反派一般不会过得太开心。 琉璃城夏氏老宅花厅 刚刚将伏虎三英打发走的夏家家主夏固，正神情不善瞪着族里新选上来的八长老，怒道：“你不是一再保证，已经说服秦大师站在我们这边了？夏江那个死残废，哪里搞来的烈焰符？” 八长老完全是靠着夏固的手段，才能爬到家族长老的高位，对这位侄儿，自然不敢摆出长辈长老的架子，只能陪笑道：“我问过秦大师，他虽然走得匆忙，但绝对没有留下半张灵符的。我把‘那个消息’都透露给他知道了，他怎么可能还想不开，去帮夏江那个早该死的废人？” 第十三章 坐在一旁的三长老摸摸胡子，沉声道：“我看那张灵符应该跟秦大师无关。秦大师成为我夏家的供奉长老，少说也有三十年了，画出的中等灵符，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张，他舍得拿去给个残废作人情？！” “这张中等灵符的来历确实可疑，我们要担心的是……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人，在暗中帮那残废。” 花厅内的，都是家主夏固一党，大家说话毫无顾忌，提到夏江之时，口气更是刻薄嫉恨。 他们没理由不恨，夏江年轻时，是同辈里的天才，被老祖宗悉心栽培，他那一系在夏家占尽风光好处，后来夏江得到举荐，前往上界进了一流宗门，三不五时送些灵物珍宝回来，家族里的人，更把夏江一系捧上了天，其余各个支脉包括主脉的同辈兄弟，统统被压得抬不起头。 偏偏夏江一支人丁单薄，但好运却连绵不断。 继他之后，又出一个夏韧，天赋成就更加惊人，这可把夏家主脉的两代人郁闷得够呛，家族里甚至出现了一些声音，希望让夏江一系进入老宅，取主脉而代之。 如果不是老祖宗出面制止，夏江夏韧也一心修炼在外闯荡，无意沾惹下界的俗务，夏家的家主都要换人来做了。 为了巩固地位，主脉积极拉拢夏家一些不得意的旁支，这些人团结起来，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夏江、夏韧给夏家带来的好处，一边又妒忌羡慕着他们，暗暗诅咒憎恨他们。 这种复杂的心情，到夏韧魂玉碎裂，夏江重伤返回夏家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昔日高高在上的天才骄子，竟然一个死了，一个成了修为尽废、满身伤病的普通人。 这简直大快人心！ 偏偏就算这样，夏家的老祖宗还是一如既往地看重夏江一系，将家族里最挣钱的珊瑚城分号交给他打理，亲自出面说服秦大师为他所用。 以家主夏固为首的这些人，怎能不恨夏江恨得牙痒痒的？ 三长老的话，令花厅上许多人犹豫起来。夏江曾经是地级强者，在上界宗门混迹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脉关系，是他们不知道的。 虽然上界的修炼者和灵师，极少会到下界来，可这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意外。 万一来了一个，他们这里连个人级强者都没有，怎么对付得了？ 尤其是对方拿得出中等品质的烈焰符，很有可能本身就是个灵师，这就太麻烦了。 不少人目光闪缩，打起了退堂鼓。 反正珊瑚城坊市里的夏记商号，真要回来了，必定是掌握在家主手上，也轮不到他们，他们何必当出头鸟，傻乎乎地跳出来对付夏江？ 夏固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打算，暗自冷笑两声：“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人，还说不准呢，你们不必先怕了。骈儿昨夜传信，他在宗门大比中胜出，如今极得师父觅卦真君的看重，将来修为突破到地级，就要送到圣界去潜修。” 他特意等到现在，才公布这个好消息，就是想看看夏家还有谁，暗里打着当墙头草的主意。 夏江、夏韧有什么了不起的？如今他的长子夏骈一样有出息。 夏固自信凭着他长子的人才天赋，将来定然会有更大成就，甚至将夏家全族迁居到上界，使他们成为真正的世家大族、人上之人！ 这是当年夏江和夏韧都未曾做到的。 夏固越想越得意，在座众人面面相觑，顿时谀词如潮马屁连声，个个额手称幸，恨不得把夏骈夸到天上去。 直到夏固被恭维得差不多尽兴了，他才矜持地摆了摆手，端起架子道：“好了好了，后生晚辈不过初试啼声，当不得你们这些叔伯老爷们的夸赞。夏江不识时务，不自量力霸着家族产业不放，自会有他的下场。至于这背后之人……八长老，就劳烦你好好盯着。我倒要看珊瑚城，有什么人敢与我夏家作对！” 八长老顾不上自己是长辈，连忙站起身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 他正为难着要从哪里下手，几天后，珊瑚城夏记商号就传出消息，掌柜夏江的好友推荐了一位神秘灵师，到珊瑚城外的一处幽谷中静修。 这位灵师脾气古怪，不喜欢接触外人，唯独对夏皎甚是喜爱，于是偶然会到珊瑚城指点夏皎修炼武道，也会用灵符交换一些日常修炼所需的物件。 而夏记商号更放出风声，以后每月销售的灵符，只会比从前更多、品质更好，就是中等的灵符，也可以提前订购。 从这种种迹象足以表明，夏固等人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发生了——夏江不但找到了帮手，而且这个帮手，还是一个可以绘画出中等灵符的厉害灵师。 至于有多厉害……反正肯定比秦大师厉害就是了，人家能保证每个月都画出至少一张中级灵符呢！ 灵师本身并不可怕，除了极个别特别好斗，或者修炼方向异于常人的之外，大部分灵师在武道方面的实力都微不足道，多的是与秦大师一样，用丹药灵石堆出的修为，一辈子不见得有机会跟人动几回手。 可怕的是他们的人脉，灵师可以做的事情太多，炼丹、制符、布阵、炼器……他们的这些能力，正正是所有武道修炼者都非常需要的。 所以一个灵师背后，往往就有一两个大宗门大家族作背景，有数不清的武者，因为有求于他们，而甘愿受他们的驱策指使。 要对付甚至杀死一个灵师，并不太难，难的是应付之后无穷无尽的麻烦。 夏固虽然有身在上界、前途无量的长子夏骈为他撑腰，但始终相隔太远，一时片刻，还真不敢再明着向夏江挑衅。 似乎应该安枕无忧的夏江，这个时候又有了新的烦恼。 他烦恼的是，秦大师留下的另外两块玉石板上的灵符，夏皎不但真的轻松绘制成功，而且那品质……又是中等。 第十四章 “我不知道低等灵符，要怎么画出来啊？”夏皎是真的很疑惑。 几日前，原本准备卖给伏虎三英的四张低等烈焰符，当天就被闻讯赶来的几个武者抢购一空。 伏虎三英闹事的时候，半斤和八两为怕夏皎被人冲撞误伤，也没让她走出店门，更没看到夏江向众人展示的灵符。 所以由始至终，她还是没见着，别人画的灵符究竟长什么样，更别提怎么区分中等灵符和低等灵符了。 夏江这两天被震撼过度，已经彻底麻木，揪着胡子努力回忆自己为数不多的灵符知识，尽量解释道：“像这类未入真正品级的灵符，分为三等，可以从灵符散发的气息轻易感觉出来，高等灵符散发的灵力气息最是浓郁，低等的就相对弱得多，使用时能释放出的法力，还有法力延续的时间，都有极大差别。” “以这疾行符为例，用低等疾行符，可以令修炼者的奔跑速度，瞬间达到后天武者的极限，能够保持一刻钟左右。而中等疾行符，同样的速度，可以保持至少一个时辰。高级灵符使用时，据说速度比肩人级初等高手，虽然只能维持一刻钟时间，但危急关头要闪躲逃命，一刻钟绰绰有余了。在下界，中级灵符都不多见，何况高级？” 夏江讲到这里，也很是无奈：“我不是灵师，也不知道这中等灵符跟低等灵符，绘制过程中，究竟有何差别，只能从气息上区分出它们的不同。” 夏皎很无语，她都不知道低级的该怎么画，这样的问题拿去问别的灵师，绝对会被人拍死。 这是红果果的炫耀么？！ “那我们都卖中级灵符就是了，顶多我们卖便宜一点？”夏皎泄气道，中级灵符听起来似乎很高大上，但不是人人都消费得起啊。 看看伏虎三英一副专做无本生意的凶狠德行，依旧不肯拿出一百枚灵珠，给那张中等烈焰符买单，就知道如果可以选择，大多数修炼者必定宁愿买低等的。 不是不想要，实在是太贵买不下手啊。 就像在夏皎原来的世界，要求一个普通上班族天天穿名牌上班，不吃饭都做不到。 夏江想的并不只是价钱问题：“如果我们卖出去的都是中等灵符，恐怕很快就会惹来有心人的侧目，你的秘密就藏不住了……再说，中等灵符的价钱再低，又能低到哪里去？罢了，你不必多想，安心修炼就是了，在律斗界卖出大量中等灵符太惹眼，但下界有成千上万之多，还怕吃不下这点灵符？总有法子的。” “嗯！”夏皎听出夏江话里暗藏的豪气，忽然想到她的江爷爷，当年连圣界都去过，眼光自然不会局限于小小一个下界。 夏江从账上取出三百枚灵珠，对夏皎道：“既然你说绘画灵符，有助于提升你的修炼速度，那便尽管放手去试，售卖灵符的事，只管交给你江爷爷。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夏皎仰起头来开心地笑道：“有啊！秦大师留下的空白符纸快用完了，江爷爷再给弄些回来吧，越多越好！” 夏江：“……” 秦大师留下的一叠空白符纸，足足有十五张，这才过去三天……除去一开始据说浪费了一张，画成了两张，后面这两天，小姑娘是一天画了四五张，甚至更多？ 不是说绘画灵符非常耗费精神力，不能连续绘制吗？ 以前秦大师后天七层的修为，一日最多绘制两次，不管成功失败都不能继续了，怎么到了小夏皎身上，就这么轻松？！ 等到夏皎献宝一样，笑眯眯捧出的整整十张中等灵符，夏江都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情了。 她绘画灵符，竟似是不存在失败率这回事！而且画出来的清一色都是中等品质。 夏江深深觉得，自己数十年修炼生涯形成的世界观、价值观，迫切需要重建。 之后几个月，夏皎每日就只是待在秦大师的静室里一边绘画灵符一边修炼，可惜在成功突破后天第二层后，尚算可以的速度便越发慢了下来。 不过比起从前，已经算是好太多，至少夏皎自己能感觉到每天明显的进步，这让她更加积极地不断画符，除了吃饭睡觉，和偶然在店铺和院子里转转舒展筋骨，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这件事上。 这样的定性坚韧，就是成年人都少有能做到，但是夏皎却做到了。 夏江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其实夏皎的心理年龄早就是成年人了，再加上她上辈子的倒霉经历——大部分时候躺在病床上，日复一日无趣枯燥的生活，使她拥有被同龄人强大得多的忍耐力与坚持。 这段时间，夏江也没有白过，他借着出城进货的机会，暗中到几百里之外的玳瑁城，找在下界声名赫赫的大商号“鸿堂”，谈了一笔大生意。 夏皎如今完全是把绘制灵符，作为修炼的方式，每个月至少能够绘制过百张中等灵符，而且这个速度，随着她的修为增长，也在慢慢提升之中。 一个月一两百张中等灵符，对于珊瑚城而言，是个惊人的大数目，但律斗界至少有上千座这样的城镇，一旦转销出去，那这个数字便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况且，鸿堂的生意不仅仅在律斗界，许多跟律斗界一样的下界，也有他们的分号，这些小世界也缺灵师，对灵符的需求，从来十分迫切。 夏皎就算一个月画出上千张中等灵符，经由鸿堂的分店网络散发出去，也不过是个小数目。在成千上万个下界组成的巨大市场上，连朵水花都激不起，就会统统被消化了。 夏江不想惹来夏家主宅那批人的注意，与鸿堂合作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鸿堂也很欢迎这样的客人，与夏江打交道的掌柜，甚至很识趣地压住了对灵符绘制者的好奇，一个字都没有多问，只约定了交易的方式。数量和价格，就恭恭敬敬送夏江离开了。 注：阅读完整章节，请： 在公众号【ddxsw】回复数字：4069 公众号名称不包含任何汉字，就是五个字母。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