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又一天》 第1章 不速之客 一九八零年的春节前夕,下了一场雪。 这场雪下了一整天,紧一阵慢一阵,一直到后半夜才慢慢的停了。 在淄城东四路的一处小院里,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女主人孙兰英就打开房门出来了。 孙兰英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方领上衣,衣服的颜色洗得有些发白了,下身穿的是一条黑色的裤子。 五十岁的孙兰英,头发有些花白。 东四路的街角,有一个理发店,男的理一次发两毛五,女的理一次三毛。 三毛钱,理两回就能买半斤肉了。 自从两年前丁福全去世,孙兰英就再也没去过理发店,每次头发长了,都是在家让大女儿丁红给剪。 丁红不会剪样式,只能剪齐,孙兰英就留成了齐耳的短发,前面用一根钢丝发卡,把头发都拢到后面,干净利索。 天有些冷,孙兰英头上裹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手上戴着一副白色的线手套。 围巾是丁福全的毛衣拆了线织的,手套是丁红从厂子里拿回来的。 丁红在电风扇厂上班,每个月都发劳保用品,一副线手套,一条肥皂。 什么东西在丁家都能派上用场,比如眼下孙兰英手上拿着扫雪的扫帚。 这把扫帚是丁福全活着的时候买的,用了三四年,扫帚苗都磨短了,孙兰英把老三丁楠穿小的衣服拆了,结实点的地方缝成鞋垫,那些膝盖胳膊肘的地方,磨损大,布料都磨得不行了,孙兰英就剪成布条攒着,攒多了系在扫帚上,比那些磨没了的扫帚苗还好使。 丁福全病了三年,前前后后住院住了好几次,除去单位给报销的医药费,有好多费用需要自付,到老丁去世,除了这个院子,什么都没留下。 这个院子有三间北屋,孙兰英和小女儿丁楠住一间,大女儿丁红和二女儿丁丽住一间。 北屋中间的那间,就是进门的堂屋,堂屋的一角生着炉子,另一边摆着一张吃饭桌和几把折叠椅。 北屋的对面,隔着几米的距离,是两间低矮的南屋,这是孙兰英家做饭的地方。 从南屋和北屋中间的过道往西走,穿过一小片空地,在院子里西南角上,是孙兰英家的茅房。 孙兰英从北屋到南屋,到茅房,到院门口,扫出了几条走道,干完这些的时候,孙兰英觉得身上已经冒汗了。 孙兰英摘下头上的围巾,站在院里看着那些扫到旁边的雪,她想把雪铲到院子西边的那片空地上,又觉得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家里现在都是女人,重活都得拆解开,分几次干,要不就是全家总动员。 可今天,孙兰英不想叫醒孩子,想让她们多睡一会儿。 大女儿不在家,这周丁红上夜班,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 二女儿丁丽,秋天刚招工招到税务局,一天到晚的跑市场,跑业户,这好不容易休个班,睡个懒觉,还能解解乏。 小女儿丁楠才十四,还是个毛孩子,能干个啥。 等过完年,孙兰英就能办退休手续了,以后退了休,就是个闲人,家里这些活,还是自己慢慢的干吧。 太阳升起来了,照得屋顶上的雪明晃晃的,院子外面的街上,有人在说话,孙兰英听出来,是住在对面的刘金凤。 刘金凤和孙兰英,两人在火车站的副食品店上班,副食品店不大,就她两人,搭档好多年了。 孙兰英拿着扫帚走到院子门口,打开院门,果然看见刘金凤和她的大儿子陈国庆在自己的院门口扫雪。 “你娘俩这么早啊?” 孙兰英笑着打招呼。 “不早了,我早起来了,咋呼半天,才把国庆叫起来,那爷俩还在被窝里猫着呢!” 刘金凤隔着马路对孙兰英笑着说道。 “是呢,还是国庆勤快。” 孙兰英说着,走出院门,开始拿着扫帚扫雪。 “你咋不叫孩子们起来,自己干?” 刘金凤问道。 “老大夜班,在厂里没回来,那两个,也在床上睡着呢。” “等会儿让国庆给你用掀推一遍再扫,这样扫着费劲。” 刘金凤说道。 “是啊,孙姨,我一会儿就弄完了,我用掀先给你铲一遍,雪太厚了。” 陈国庆拿着一把铁锨从自家门口往外推雪,推出一条一条的道,听到母亲这样说,停下来对孙兰英说道。 “我先大体的扫扫,国庆真能干,你妈可享了你的福了。” 孙兰英笑着说道。 陈国庆比孙兰英的大女儿丁红小两岁,人长得挺精神,就是学习不好,几次招工考试都不行,后来被安排去了街道在火车站设的三轮车组,和他爸在一块,拉人送货。 记得有一次刘金凤对孙兰英说。 “我看上你家老大了,给我做儿媳妇。” “你看上有啥用啊,人家国庆看上看不上还不知道呢!丁红可比国庆大两岁呢!” 孙兰英当时是这么回的。 孙兰英倒是真的挺喜欢国庆,人长得精神,干活也肯出力气,在三轮车组干了两年多了,每年年底的时候,都是先进个人,发奖品,戴红花,副食品店和三轮车组都属于街道,开表彰大会的时候,孙兰英都在台下看着呢。 可大女儿丁红,都二十三了,谁介绍的也不见,自己也不找。 孙兰英早就开始着急了。 “你到底想找啥样的?你师傅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不是挺好的吗?” “……” “毛病别太多,小心挑肥的捡瘦的,最后选个没肉的,这可是老话。” “嗯,妈,我知道。” …… 孙兰英一边扫雪,一边在脑子里想大女儿丁红的事,没留意从远处走来一个人,直到这个人在她身边站住,孙兰英才猛地发现。 来的这个人是个女的,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长外套,头上裹着一条米色毛线织的围巾,围巾把女人的半张脸遮住,孙兰英看了第一眼没有认出是谁。 “……” 孙兰英刚要问,女人把脸上的围巾拉下来,露出了整张脸。 “哎呀,是路老师,你看看,捂得这么严实,我都没认出来。” 来人是路萍,是淄城一中初中二年级的老师,还是丁楠的班主任,去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孙兰英见过。 “……” 孙兰英看路老师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有些犯嘀咕。 看样子不是路过,家访?现在还不到早晨七点,是不是有些早? “……丁楠妈妈,我……找你说点事。” 正在孙兰英在心里乱猜的时候,路老师忽然说道。 “是不是丁楠在学校有啥事?” 孙兰英一听连忙问道。 “不是……是别的事,还是去家里说吧。” 路萍迟疑了一下说道。 “哎,哎,快请进。” 孙兰英如梦方醒般的连忙把路萍往家里让。 两人进了院子,孙兰英在前面往屋里走,路萍却站住脚,叫住了她。 “丁楠在家吧?” “在呢,还没起呢,平时这孩子起得早,周天我寻思让她多睡一会儿,就没叫她。” “那,丁楠妈妈,咱就在院子里说吧。” 孙兰英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想,肯定是丁楠在学校有什么事了。 “屋里说吧,外面冷。” 孙兰英还是在嘴上习惯性的让了一下。 “不了。” 路萍说道。 “嗯,那你说,路老师。” “……你女儿丁红,和我丈夫,被我堵住了。” 路萍站在孙兰英的面前艰难地说道。 第2章 打击 “……路老师,你说啥?” 孙兰英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路萍,好像没听懂她说的话。 “你女儿丁红,和我丈夫,让我逮到了。” 路萍又说了一遍。 “你丈夫……” 孙兰英茫然地看着路萍。 “我丈夫叫高勇,是丁红的车间主任……他俩在外面租了房子,乱搞男女关系。” 路萍说道。 孙兰英直愣愣地看着路萍,她的脸上刚刚还因为扫雪有些泛红,现在却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灰暗。 孙兰英站在那里,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连声音也抖。 “路……路老师,你是说……他俩……是不是,是不是弄错了?我,我女儿,她,她是上夜班,就……就住在厂里……厂里的宿舍。” “昨天晚上是我丈夫值班,每次他值班,两人下了夜班都去租的房子那……我也是刚知道。” 路萍说着,她的眼圈也红了。 “路老师,不是,不是,”孙兰英急得直摇头,她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还在喃喃地说着:“肯定弄错了。” 路萍蹲下来,伸手拉住孙兰英的一只胳膊,试图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没拉动,索性放弃了。 “我也希望是弄错了……我去的时候,你女儿就在那……衣服都没穿。” 路萍说着,一直在眼里打转的眼泪突然奔涌而出,扑簌簌地滑过她的脸庞,无声地落到米色的毛线围巾上。 坐在地上的孙兰英这时候也呜的一下哭出了声,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让哭声闷在了喉咙里。 …… 孙兰英和路萍从小院出来的时候,刘金凤和大儿子陈国庆已经清理完了自己门口的积雪,正在孙兰英家的门口打扫。 孙兰英低着头,就像没看见正在干活的娘俩似的。 “出去啊?” 刘金凤停下手里的活问道。 “……嗯。” 孙兰英含糊地应了一声。 走出没几步,孙兰英又折返了回来,走到刘金凤的面前小声说道: “……今天家里有点事,我不去了,休一天。” 副食店就孙兰英和刘金凤两个人,轮着休班,每个月一人休四天。 “你有事就忙吧,反正今天路不好走,人多不了。” 刘金凤说道,她看见孙兰英的眼圈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刘金凤站在那里,看着孙兰英和推着自行车的路萍走远了,才对正在干活的国庆说道: “现在老师家访这么早吗?” 陈国庆抬眼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两个人,说了一句:“不知道。” 然后继续干活。 “唉,这家里有学生,就怕老师家访,人家学习好的孩子还行,你和你弟弟,学习没一个中用的,我是一听老师来家访,就愁得慌。” “国生今年就毕业了,你想愁也愁不了几天了。” 国庆一边干活一边和自己的母亲搭话。 “行了,铲出一条走道就行,你孙姨都走了。” 孙兰英家的院子门口,是一块空地,刘金凤看着大儿子陈国庆在那里一趟一趟的来回铲雪,有些心疼。 “妈,你这人真有意思,你不是说给孙姨家帮忙扫雪,人家孙姨走了就不干了?你是帮忙的?还是干眼前活的?咱自己家门口都扫干净了,就给人孙姨门口扫一条道,对门住着,好看啊?” “……我不是心疼你?这么大的一块空地,走路又不碍事,说不定中午就化了,你不是白费力气?” “……我愿意。” 刘金凤看着干活的大儿子,笑了,小声问道:“你和妈说,你是不是看上丁红了?” “妈!你别胡说!丁红多大,我多大?” “不就比你大两岁,媳妇大,知道疼你!” 陈国庆拿着铁锨一转身往旁边去铲雪了,不听了。 “那你看上谁了?” 刘金凤笑着冲着儿子的后影问道。 “谁也没看上!” 陈国庆头也没回的答道。 “骗谁呢?谁也没看上干活这么卖力气!” 刘金凤小声的嘟囔道。 “那个,你干吧,我回家做饭了,你爸和你弟该起来了。” 刘金凤说完,放下手里的扫帚,往自己的家走,过马路时,她不由得又扭头看了看已经走远了的那两个人。 这时候,路上的行人有些多了,扫雪的,上早班的,买早点的,熟识的人打着招呼。 孙兰英和路萍,两个人都用围巾把脸围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生怕遇到熟人。 两个人的眼睛都带着刚哭过的痕迹。 刚才在孙家的小院里,已经五十岁的孙兰英,噗通往路萍跟前一跪,把路萍压抑了一晚上的委屈都跪了出来。 “路老师……我没教好孩子,我对不起你。” “丁楠妈妈,你别这样,你先起来。” “丢人的东西!我造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不知道要脸的东西!” 孙兰英恨恨地骂着自己的女儿。 路萍说的事,对孙兰英来说,无疑就是一声晴天霹雳,丁红长得好看,追求她的人什么样的没有?她非要去和个有妇之夫混到一起。 不要脸! “你先起来,一会儿让丁楠看见,多难看。” 路萍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孙兰英拉了起来。 “路老师,现在丁红……她人在哪?” 孙兰英擦了擦眼泪问道。 “……还在那个房子里,我把门反锁了。” “路老师,你想怎么样?我没教好孩子是我的错,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她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 孙兰英一把抓住路萍的手,央求她道。 “……这件事现在没什么人知道,我也不想怎么样,一个巴掌拍不响,俩人都有错……我就想,你跟我去房子那边,把你女儿领回来,让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和我丈夫来往。” “嗯,嗯,我保证。” 孙兰英连声答应。 “那就行,就像你说的,你女儿还年轻,以后她的路还很长,我家孩子还小,还需要爸爸,日子还得过,我也想明白了。” “路老师,谢谢,谢谢,我这就跟你去,我向你保证,保证不会再让她和你丈夫来往。” 孙兰英又重复了一遍,她拿着围巾的一角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路萍一起往外走,走到院门口,孙兰英忽然站住了。 “我去把孩子叫起来插好门。” 孙兰英对路萍说道。 路萍没说话,她看着孙兰英慌慌张张的进屋,一会儿功夫又慌慌张张的跑出来,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极了昨晚的自己。 昨天早晨,高勇说晚上值班,路萍就开始做准备了,她下班从幼儿园接回孩子,直接送回了自己父母那里,说晚上要去学生家家访,带着孩子不方便。 有好长时间了,路萍就觉得高勇不对劲,原先高勇的工资都是发了留下烟钱,直接交给路萍,近两个月,高勇的工资都不交了,路萍问他,他就说,同事谁谁结婚了,谁谁的亲人去世了,反正各种事情,都随份子了。 除了花销大,还有就是夫妻之间的那点事,两人都年轻,一直都很正常,路萍每月的月事,高勇比她都记得清楚,总在快到日子的时候,集中突击几天。 可现在,两个月的时间,高勇连碰都不碰路萍一下,路萍要是主动,只能换来高勇一句:今天很累,一动也不想动。 路萍断定,高勇有问题。 至于什么问题,路萍想,十有八九是男女问题。 女的是谁,路萍不知道,她和高勇不在一个单位,高勇来往的人都是厂子里的男的,女的从来没有在高勇的嘴里听到过。 第3章 午夜见分晓 路萍洗衣服的时候,在高勇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那张租房合同,还在心存侥幸,或许是高勇给那些车间招来的临时工租的,虽然有些牵强,可不是没有可能,高勇是车间主任,杂七杂八的事多着呢! 路萍尚存的一丝理性,让她对那张租房合同没有声张,她悄悄收了起来,即使看见高勇在家翻来翻去的找东西,她也没说。 淄城福安小区七号楼一单元501. 这个租房合同上的地址,成了路萍心里的一道坎,去,她怕真是临时工宿舍,自己下不来台,可不去,这道坎真的过不去。 这件事搁在路萍的心里好几天,路萍也没拿出一个准主意,直到高勇昨天说他要值班,这才给路萍指出一个方向。 高勇所在的车间,有一部分班组是两班倒,白班上午七点半到下午三点半,夜班是下午三点半到夜里十一点半。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轮班跟着夜班值班,原来的时候,高勇都是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就回家,自从两个月前,高勇说,春节前,厂里开展百日安全无事故的活动,为了避免出现事故不能及时发现,值班的办公室人员要值班到天亮才能回家。 路萍是老师,对工厂里的事情不是很了解,都是高勇说啥是啥。 这次,路萍却留了心。 吃过晚饭,路萍看了一会儿电视,看看墙上的挂钟,晚上九点半了,路萍起身穿了外套,裹了围巾,出门了。 下了一天的雪积在地上,已经有些厚度了,鞋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发出响声。 路上的行人很少,路萍推着自行车,沿着人行道,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 路萍低估了这场雪的威力,当她从半地下的储藏室推出自行车,走到单元门口,才发现积雪已经没过脚面了。 这种厚度的雪,路萍根本骑不了车,但是,她又心存侥幸,说不定主干道地势高,又有环卫工人清扫,说不定就能骑了呢。 路萍和高勇的家在城南,福安小区在城北,淄城虽然不大,但中间隔的距离也是不近呢! 等到了主干道,路萍发现情况并不比家门口的好多少,离家远了,又不想折回头,就只好一直推着自行车。 雪这时候已经有些小了,细细碎碎的,像是沙子一样,裹在风里,打在脸上有些疼。 路萍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荒唐,这是在干啥?自己一个当老师的,深更半夜,下着雪,去捉丈夫的奸? 路萍长相普通,但皮肤白净,再加上有些读书人的气质,让一直在工厂里当工人的高勇第一次见面就相中了,两人是别人介绍的,谈了半年就结婚了。 路萍和高勇,两人结婚后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高勇脑子活,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一路从工人到班组长,再由班组长到车间计划员,再到后来的车间主任,而路萍不但生了个儿子,还从任课老师升任成为初二年级三班的班主任,两人的日子越来越红火,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高勇都三十三了,他不会不知道乱搞男女关系的下场,再说,儿子小虎一直是高勇的心头肉,即使高勇能舍得了老婆,也绝对舍不了儿子。 路萍一边走一边想,遥不可及的距离似乎也没那么长了,晚上十一点多,她终于走到了那个福安小区。 借着小区里昏黄的路灯,路萍找到了七号楼一单元。 路萍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五楼左边的人家,窗户亮着灯,她的心急速地跳了起来。 路萍把自行车在楼头的位置锁好,她平复了一下情绪,从开着的单元门走了进去。 楼梯间的灯很暗,路萍看了看,是一层两户,路萍轻手轻脚的上楼,走到五楼,她发现刚才在楼下看着亮灯的那一家,门牌号是502。 路萍轻轻走近501的房门,伸着耳朵听了听,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路萍的心里已经想好了,如果开门的是不认识的人,她就随便说个名字,就说自己找错了,如果,开门的是高勇……路萍还没想好。 门里面没有动静。 路萍心一横,又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路萍转身轻轻下了楼。 路萍站在楼下,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没亮灯的501,在心里梳理着思路。 屋里没有人,要是住的临时工都上夜班,十一点半下班,差不多十二点就回来了。 要是……高勇住在这,按原来值班的时间,那差不多也是十二点回来。 十二点,应该能见分晓。 路萍看了看周围,看到不远处有个小花园,就开了自行车的锁,推着走了过去。 雪还没停,小区里看不到人,路萍走进花园,把自行车支好。 这个花园,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昏黄的路灯下,路萍看到花园里有几条长椅,也落了雪。 路萍走了一路,腿都有些酸了,她走过去,把长椅上的雪拍打出一个干净的角落,坐了下来。 真静啊! 路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抬起手,看看手腕上戴的表,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还有半小时。 这时候的路萍已经感觉不到紧张了,她脑子里面是空的,她看着长椅旁边的一簇冬青,顶着厚厚的积雪,像一颗硕大的蘑菇。 这一刻,世界就像只剩下路萍一个人。 路萍就那么看着那簇冬青出了神,直到从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才把路萍唤醒,回到现实中来。 路萍循着声音望去,看到铺满白雪的马路上,有一个人正骑着自行车缓慢的由远及近。 距离远,路萍看不真切,她站起来,走到花园的边缘处眺望。 看身形,骑车的是个男的,穿着深色的外套。 嬉笑声却是个清脆的女声,正在路萍困惑的时候,路萍猛然看到,那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后面,伸出两只手。 那两只手向两边伸直,路萍看着自行车摇晃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心,别闹!” 寂静的小区里,声音传得远,这一声传到路萍的耳朵里,让她心猛地一沉。 第4章 捉奸 路萍听到那个浑厚的男声,像极了高勇,她看到骑车男人身后那两只伸直的胳膊,又调皮地晃了晃,才一下子收回去,搂在了骑车男人的腰上。 这时候,自行车已经拐到七号楼的前面,路萍清楚地看到,自行车上坐着两个人,后车座上的身材瘦小,是个女人。 路萍看见,自行车在一单元的门口停了下来,两人在单元门口待了一会儿,突然,一个人俯下身子,另一个人轻轻一跳,趴在了那个人的背上, 路萍木然地看着那两个人身影从单元门口消失,不一会儿又出现在楼梯间的窗户那里,借着楼梯间昏暗的灯光,路萍看见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正在缓慢上行。 过了一会儿,501的灯亮了。 路萍忽然感觉很冷,冷到骨头里,冷到浑身发抖,她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膝盖,还是控制不住浑身的抖动。 这是路萍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怕什么来什么。 黑夜遮盖了路萍的慌乱和不安,她瑟缩在那簇顶着白雪的冬青旁边,好像羞于见人的是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萍再次抬头去看501的灯光,却发现眼前一团模糊。 路萍发现自己在哭。 路萍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她站起身,看着501的灯光,从小花园走了出来。 …… 路萍敲501的门时,心里还在做最后的幻想,兴许只是像高勇,这个年纪的男人说话都差不多的声音。 “谁?” 屋里有人问。 路萍站在门外没有说话,她手里紧紧攥着自行车的钥匙,像是要把它攥碎一样。 “谁?” 屋里的声音听着近了一些,好像靠近了门口。 近在咫尺,站在门外的路萍几乎可以断定,屋里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高勇。 果然,随着门锁咔哒一响,高勇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看到路萍,高勇一脸错愕,他问道。 路萍看到高勇的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两只手也湿漉漉的,好像在洗什么东西。 路萍没有说话,她推开高勇走进房门,高勇似乎是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竟然没有阻拦。 房子进门处,有一个窄小的玄关,高勇反应过来去关门的功夫,路萍已经穿过那个玄关,走到了客厅。 客厅的灯亮着,路萍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正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两只赤裸的脚泡在沙发旁边的一个水盆里,她看到路萍,表情和高勇一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女孩看了看路萍,又求救似的去看路萍的身后。 高勇已经关好了门,疾步走进客厅,挡在了路萍和那个女孩中间。 此时的路萍面如死灰,那个女孩姣好的样貌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路萍的心上。 那一刻,路萍就知道,高勇回不来了。 那个女孩看起来二十来岁,白皮肤,大眼睛,扎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 教语文的路萍,一下子想到了两个成语:双瞳剪水,我见犹怜。 高勇和这样的女孩相好,怎么会回头? 路萍看着那个女孩,觉得有些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有什么冲我来,和她没关系!” 高勇对路萍说道。 路萍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声,眼睛先红了。 高勇身后的女孩有些慌乱,她把脚从脸盆里抽回来,湿漉漉地放在沙发旁边。 高勇回头看了女孩一眼,匆匆说了一句:“你先回屋。” 女孩裹着被子,光着脚从高勇旁边经过,高勇戒备地盯着路萍,唯恐路萍做出什么伤害女孩的举动。 女孩在高勇的保护下,绕过茶几,快速跑向卧室,裹在身上的被子松脱了,女孩赤裸的身体瞬间一览无余。 “……为什么?” 路萍看着高勇问道,她嘴唇哆嗦,眼神绝望。 “什么为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高勇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好了多长时间了?” “没多长时间。” “……你是一个父亲,你怎么,怎么能干这种事?” “……你想怎样就直接说,别扯这些没用的。” 高勇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即冷冷地说道。 “……我想怎样?我能怎样?小虎才五岁,我们离婚?” 路萍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自己和孩子呵护备至的男人,如今气势汹汹的挡在她的面前,只为了那个光着身子的女孩,路萍心如刀绞,她眼泪汪汪地质问高勇。 “……” 高勇没吭声。 “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外面做这种事,除了想离婚还能想什么?” “……” 高勇还是没说话。 高勇的沉默,让路萍觉得高勇还有良心未泯,她冲着卧室走去,刚走了两步,就被高勇一把抓住了衣服。 “你拦我干啥?我要去问问,她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学好,非来破坏别人的家庭?” 路萍愤然说道。 “都是我的事,和她没关系!” 高勇死死抓住路萍的衣服,拉着脸说道。 “她是谁?她是哪里的?……是你们车间的?” “……” “我们孩子都那么大了,她为什么来祸害我们的家?她怎么这么……不知道廉耻!” “她没祸害!你别拿你的小人心思去想别人,是她不让我离婚,说离婚苦了孩子,要不是丁红,我早提离婚了,还用这样偷偷摸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她叫丁红?” 路萍问道。 “……你也别问了,反正你也看到了,你想怎么样都行,离婚,我没意见,不离婚,也随你,随便。” 说漏了嘴的高勇,有些懊恼,他蛮横地说道。 “你是铁了心要离婚,就是撇下儿子也要和这个女的好?” “是!” 高勇坚决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你混蛋!” 路萍哭出了声。 “你放心,我不会亏了儿子,儿子要是跟着你,我按月给生活费,你要是不要儿子,我养儿子,丁红也绝对不会对儿子不好。” 啪,路萍的一记耳光打在了高勇的脸上。 高勇摸了摸脸,点点头说道:“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不欠你啥了,你要是想闹,就敞开闹,越闹离婚越离得快!” 高勇说完,转身就往卧室走。 “高勇。”路萍哭着一把拽住了高勇的衣服。“跟我回家。” 高勇站住,回头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路萍,伸出手把路萍抓住衣服的手用力扒开,说道:“你走吧,我不回去了。” 第5章 婚外的柔情 路萍都不记得自己在501的客厅里站了多长时间,她听到高勇进了卧室,还反锁了屋门。 在自己的老婆面前,高勇和另一个女人,在一间屋里,悄无声息。 路萍打死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她想到高勇可能有别的女人了,可是,老婆找上门,丈夫不都是愧疚道歉,跟着老婆回家的吗? 怎么会是这样? 去撞开那扇门?还是隔着门求高勇回家?在一个年轻漂亮,被高勇精心保护的女人面前,路萍做不到。 卧室的门里门外,像两军在对峙,最后,是路萍败下阵来。 路萍出门的时候,她看见玄关处的鞋橱上,有一把钥匙,孤零零的挂在钥匙圈上,路萍眼睛一亮,像溺水的人看到了希望。 路萍把钥匙抓在手里,从501走了出来。 路萍关上501的门,她轻轻地把钥匙插进锁眼,试了试,能转动。 路萍没有任何犹豫,她拧着钥匙锁了两圈,反锁了房门。 路萍从五楼下来,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她站在单元门口,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异常的冷峻。 高勇不是人!他不光在外面找女人,还在那个女人面前欺负她! 当时,高勇肯定是在给那个女人洗脚,而且,路萍注意到,沙发旁边没有鞋,那个女人抱着被子走的时候,也是光着脚走的,这说明,是高勇把那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裹在被子里抱到沙发上去的,然后给她洗脚。 这个发现,让路萍的心像刀割一样疼。 必须让这两个不知廉耻的人付出代价! 路萍摘下围巾,冷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分外的清醒。 路萍走到小花园,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出了福安小区。 到派出所,把钥匙给警察,就凭高勇已婚的身份和别的女人非法同居这一条,拘留几天路萍不知道,但是,高勇这个车间主任别想再当了,这个工作能不能保得住都不一定! 雪已经停了,路萍踩着厚厚的积雪,推着自行车找到了最近的一个派出所。 后半夜了,街上除了路萍,看不到一个行人。 路萍看着马路对面,派出所门口的灯光,满腔的怒火还在熊熊燃烧。 只要跨过这条马路,难受的就不光是她路萍一个人了,那两个人做下什么样的罪孽,就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路萍是一鼓作气走到这里的,看着派出所门口挂的牌子,她又有一些恢复理智了。 让派出所去抓高勇和那个女人,解恨是解恨了,可高勇就能回家了吗?看高勇刚才对待那个女人的样子,路萍没有信心。 再有,自己是当老师的,出这种事,肯定是满城风雨,自己站在讲台上,怎么再去面对那些学生,还有自己的父母,自己才五岁的儿子,他们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路萍犹豫了。 图一时之快引来麻烦不断,这不是路萍的性格。 世上有锁就有钥匙,有麻烦就有解决的办法。 路萍想到了那个叫丁红的女人。 那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路萍确实看着有些面熟,可羞辱和愤怒填满了路萍的脑子,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找到这个女人的出处,那么年轻,不会有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有妇之夫鬼混。 女孩长成那样,什么样的男的找不到,非来抢别人家的男人。 要是那女的也是结了婚的话,那就更省事了。 虽说是,高勇被女孩迷的样子,让路萍伤透了心,可是,只要高勇回头,好赖还是她路萍的丈夫,儿子的爸爸,一家人还能过下去。 谁家没有难念的经呢? 可那女的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路萍一边想一边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走了几十米,她又折返回来,以对面的派出所为中心,路萍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脑子都快想炸了,依然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那个女的。 疲累的路萍站住了脚,仰起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如果找不到这个女的,路萍还是想去派出所报案,这种事情,总不能没有个结果吧? 就在这时,一个印象冷不丁地从路萍脑子里的角落蹦了出来。 那双瞳剪水般的眼睛,就在初二三班的教室门口出现过! 当时是自习课,路萍就站在教室的门口旁边,一个扎着两只长辫的女孩从教室门开着的缝隙里探进头来,轻轻地叫她。 “老师。” “……” 路萍回过头去,正是这双眼睛在看着她。 “我给我妹妹送伞,我妹妹叫丁楠。” “丁楠。” 路萍轻轻叫了一声,正在上自习课的学生纷纷抬起头来, 丁楠闻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有些茫然,可当看见门口的女孩时,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 …… 路萍记得,当时自己还在心里感叹,丁楠的姐姐这么漂亮,怎么和丁楠一点都不像呢! 是丁楠的姐姐! 路萍的心里豁然开朗。 淄城这个小地方,学校不多,淄城一中有初中,也有高中,从学生的家庭关系辐射出去,差不多能牵扯到半城的人吧! 和自己妹妹班主任的男人偷情,这个女的是怎么想的?只顾自己快活,毫不顾忌别人,这样的人,也配当姐姐? 找到了丁红的出处,路萍满腹的怒火有些消减,她觉得自己对这件事重新有了一些把握。 丁楠没有父亲,只有母亲和两个姐姐。 路萍对丁楠的社会关系记得很清楚,丁楠很老实,在班里的学习成绩属于中上,看到丁楠填的家庭关系,路萍觉得丁楠的性格内向,可能和家里没有男性成员有些关系,平时在班里,路萍也是对丁楠格外上心一些。 没想到,会是这样。 路萍开家长会时,见过丁楠的妈妈,看上去也是端庄正派的人。 只要是正常的家庭,家长是断然不可能让女儿这样不清不楚跟着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鬼混。 找到丁红的妈妈,让她把女儿领回家,断了和高勇的来往,这件事到现在没什么人知道,高勇就算是再迷恋丁红,也没有什么用。 时间长了,高勇那个热乎劲凉下来,说不定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处理,比去派出所报案,弄得两败俱伤要强得多。 第6章 如花似玉的女儿 路萍在转动福园小区七号楼一单元501门锁的时候,还在想,里面的两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丁红的妈妈站在这,高勇会不会还和昨晚一样犯浑。 一路上,孙兰英都在用围巾偷偷地擦眼泪,要强了一辈子的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一天,被人找上门,质问自己女儿做下的这么没脸面的事。 孙来英以为路萍是来责难的,却不知道,路萍是管不了丈夫来搬救兵的。 门一开,孙兰英就抢先一步进去了,路萍紧随其后。 房间里空无一人。 路萍吃了一惊,她不敢相信似的奔向卧室,卧室里,衣橱的门敞开着,一条被子凌乱的摊在床上。 路萍回到客厅,她看见孙兰英站在沙发旁边,脸色苍白。 “他们……他们肯定是,还有别的钥匙。” 路萍对孙兰英慌忙地解释道。 …… 孙兰英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丁丽和丁楠两个人已经起床了,煮了面条,正在堂屋的饭桌上吃饭,看见孙兰英进门,两人还有些奇怪。 丁楠问了一句:“妈,今天你咋回来得这么早啊?” 孙兰英中午都是和刘金凤两个人倒班吃饭,丁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是在单位吃,老三丁楠在学校吃,平时,孙兰英都是让刘金凤先回家吃饭,等到刘金凤吃完饭回来,孙兰英再回家,怎么也得十二点半以后了。 孙兰英没吭声,就像没听见丁楠的问话一样,她脸色悲怆,径自去了她和丁楠睡觉的东屋,一头栽在了自己的床上。 自从丁福全去世,孙兰英又一次陷入了塌天似的的无助,她伸手扯过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妈咋了?” 丁楠小声地问对面的丁丽。 丁丽瞪了她一眼,她又不瞎,刚才孙兰英刚进门,她就看出了异样。 丁楠不吭声了,忧心忡忡地看着丁丽。 丁丽比丁楠大五岁,她长得文静清秀,性格却有些倔强,尤其是在丁楠面前有绝对的权威。 丁丽放下碗站了起来,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东屋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去福园小区的路上,孙兰英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回到家里,她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自己是一家之主,就算哭死也不会有人替她盘算,孙兰英满脑子就像看走马灯一样,灯上写的全是:怎么办? 如花似玉的大女儿就这么毁了。 小地方,这种闲话一旦传开,谁家找对象会找这样的?就算是路萍口风紧,外面的人不知道,可丁红已经不是姑娘身子了,结了婚,这能瞒得住谁? 还有让孙兰英更担心的是,丁红和路萍的男人断不了,这种为了女人就不管了老婆孩子的男人,咋能靠得住?更何况,不管是谁的错,都是丁红拆散的人家,人家还有孩子,这不是造孽吗? 糟心。 孙兰英还没想出头绪,丁丽轻轻推开门进来了,丁楠跟在后面。 “妈,出啥事了?” 丁丽轻轻地问道。 “……没啥事……有点累,想歇歇。” 孙兰英背对着女儿们说道。 “……你起来吃点,我给你煮碗面?” “不吃了,出去吧,给我带上门。” “……那你饿了叫我。” 丁丽说道。 “嗯。” 丁丽摆摆手招呼丁楠,两人轻手轻脚的从东屋退了出来。 躺在床上的孙兰英真的有些累了,两个女儿走了之后,她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孙兰英冷醒了,她睁开眼,看见窗户外面天已经黑了,她坐起来,伸手摸到灯绳,拉了一下,屋里立马亮堂了。 床边的桌子上,有一个闹钟,孙兰英看了看,已经六点多了。 “妈,你醒了?” 一直在外屋坐着的丁楠看见灯亮立马推门走了进来,问道。 “……嗯,炉子是不是灭了?这么冷?” 孙兰英问道。 丁楠一脸诧异:“没有啊,我一直看着呢。” “……你姐呢?” “姐,妈叫你。” 丁楠回头对着西屋喊道。 西屋亮着灯,丁丽从屋里开门走了出来。 “妈,你醒了?” “嗯,醒了,睡了这么长时间。” “饭我做好了,在炉子上温着呢,你现在起来吃?” “你和你妹妹吃吧,我没胃口,你去给我灌个暖水袋,我咋觉得这么冷。” “……” 丁丽迟疑了一下,上前伸手摸了摸孙兰英的额头。 “妈,你发烧了!头这么烫。” 丁丽说道。 “是不是感冒?和你去医院吧?” 丁楠问道。 “去啥医院,刚睡觉起来的事,去灌个暖水袋捂捂就好了。” “去,给妈灌个暖水袋去!” 丁丽指使丁楠。 丁楠起身出去了。 “妈,你今天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丁丽问道。 “……” 二女儿的问话,让刚睡醒的孙兰英又想起了大女儿丁红的事,她眼圈红了。 “是我姐有啥事?” 丁丽试探地问道。 孙兰英吓了一跳:“你咋知道的?谁和你说的?” “……没谁,我姐下夜班,今天一天都没回来,我猜的。” “……” 听二女儿这样说,孙兰英稍稍松了一口气。 “真是我姐的事?她咋了?” 丁丽追问道。 “……” 孙兰英张了张嘴,没出声,丁红这件事,让她难以启齿。 “妈,到底咋了?” “你姐……和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好上了。” 孙兰英艰难地说道。 丁丽惊得瞪大了眼睛,看样子她也没想到。 正在这时,丁楠抱着一个灌好热水的暖水袋进来了,她进门发现孙兰英和丁丽的脸色异样,问道:“咋了?” “没咋。” 孙兰英说道,她伸手从小女儿丁楠的手里接过暖水袋,揣在怀里。 “去!你去南屋把饭端过来!” 丁丽拉着脸对丁楠说道,再一次把丁楠支了出去。 丁楠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丁丽,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二姐忽然说话带着火气。 “那男的是谁?” 待妹妹出了门,丁丽问孙兰英。 “……是你姐的车间主任。” “不要脸!” 丁丽恨恨地骂道。 “……” “她现在在哪?我去找她!” 丁丽看孙兰英不说话,又说道。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孙兰英摇了摇头说道。 “说不定在厂里,我去厂里把她叫回来。” “你别去厂里!” 孙兰英一听二女儿要去厂里,急忙阻拦。 “为啥?” “……现在外面的人还不知道。” “那你是咋知道的?” 丁丽问孙兰英。 “……今天早上,人家老婆找到家里来了。” “今天早上?” 丁丽吃了一惊,问道。 孙兰英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丁丽说道: “……你可别和小楠说。” “……小楠?为啥?” 丁丽有些不解,关丁楠啥事? “……那人的老婆,是小楠的班主任。” 听到孙兰英这样说,丁丽惊得不光瞪大了眼睛,连嘴巴都张开了。 第7章 丑事 “她怎么能这样?”丁丽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以后让小楠怎么去上学?” “你小点声,别让小楠听见。” 孙兰英连忙提醒丁丽。 “不是,妈,她怎么能这样?别说小楠,咱们一家子,以后怎么出门见人?” 丁丽压低了嗓音说道。 “……看那个女的,是个通情达理的,她的意思,也不想把事闹大……” “什么叫人家通情达理,我姐干的这是啥事?不要脸!” 还没等孙兰英说完,丁丽就打断了她的话。 “那你说咋办?事已经出了。” 孙兰英也提高了声音,丁丽虽然才十九,但已经上班了,也算个大人了,孙兰英原指望和她有个商量,没想到丁丽除了埋怨,一点能用的主意都没有,不由得一阵心烦。 “……” 丁丽看孙兰英生气了,不敢再说话了。 “再怎么着,她也是你姐,她做下这种事,外边的人有的是人骂她,轮不到你一个当妹妹的一口一个不要脸的说她……” 孙兰英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堂屋的门一响,知道是丁楠从南屋端饭过来了,立刻闭了嘴。 “妈,饭端过来了,吃饭吧。” 丁楠推门进来说道。 “你俩吃吧,我不饿。” 孙兰英说道。 “大姐还没回来,还等不等大姐?” 丁楠问道。 “……别等了,你俩先吃吧。” “妈,你都一天没吃饭了。” 丁楠有些担心地说道。 “我还想再躺会儿,你们先吃,今天晚上,你去你大姐的床上睡。” 孙兰英放缓了语气,对丁楠说道。 丁楠看了看孙兰英,又看了看一旁的二姐,嘴里答应了一声。 …… “二姐,你是不是和妈吵架了?我在南屋听见了。” 睡觉的时候,丁楠躺在西屋丁红的单人床上,问丁丽。 “老实睡你的觉!少打听!” 丁丽的床离着丁楠有半米的距离,她背着身子对着墙说道。 “为啥?今天妈不高兴到底是为了啥?” 丁楠又问。 丁丽不吭声。 “今天大姐一天都没回来,妈也不着急,真是怪了,二姐,你知道大姐去哪儿了吗?” “死了!” 丁丽没好气地说道。 丁楠不敢再问了,她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看二姐的样子,也不可能和她说。 到底是出了啥事呢? 二姐咋突然生大姐的气了? 十四岁的丁楠在睡着的时候,还带着疑问。 此时,在丁家的东屋里,孙兰英正难受得要命,她怀里的暖水袋已经又换过一次热水了,抱在怀里,还是冷。 兴许是早晨扫雪出了汗,紧接着跟着路萍出门,吹了凉风,感冒了。 孙兰英在被窝里坐到快十点了,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像是有东西堵在那里,自己下床打开旁边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找了几片丁楠感冒吃剩的大青叶片,就着桌上的半杯凉水吃下去。 孙兰英看看闹钟,又回被窝里坐着。 她在等大女儿丁红。 丁红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不回家吧。 院门已经上了门栓,要是都睡着了,丁红回来叫门也听不见,这大晚上的,让她去哪儿? 就在孙兰英的心渐渐焦躁起来的时候,院门传来两声轻轻地叩门声。 坐在床上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动静的孙兰英一掀被子就下了床,她抓了一件外套往身上一披,几步就冲到堂屋打开了门。 院子里的雪白天化了,晚上温度低又冻上了,在地面形成薄薄的一层冰。 孙兰英跑得急,没留意脚下,猛地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谁?” 孙兰英站在门里轻轻地问了一声。 “……妈,是我。” 大女儿丁红在外面答道。 孙兰英拉开门栓,把院门敞开,看见门外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妈。” 丁红又叫了一声。 孙兰英没吭声,闪身让进丁红,又把院门关好了。 丁红刚刚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就听见孙兰英在身后压着声音说道:“去南屋!” 走在前面的丁红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看孙兰英,顺从的进了南屋,打开了屋里的灯。 南屋里一进门有一套液化气的炉灶,再往里是做饭的案板,锅碗瓢盆,屋角堆着十几棵白菜,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丁红站在屋里的空地上,她看见孙兰英进门,立马回身关上了南屋的屋门。 “你去哪儿了?” 孙兰英站在丁红跟前问道,表情严肃。 “……咋了?妈。” “我问你去哪儿了?” 孙兰英又问了一遍。 “……和同事看电影去了,刚散场。” “和哪个同事?谁?” “……徐,徐小玲。” 啪的一声,丁红的脸上挨了孙兰英一个耳光。 “还撒谎!人家老婆都找到家里来了,还在这撒谎!” 孙兰英厉声说道。 丁红捂着被打疼的脸,低下头不吭声了。 “看看你干的好事!” 孙兰英说着,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扔在丁红的身上。 那是一个绑辫子的发圈,用紫色的毛线缠的。 家里的女孩子都扎辫子,发圈用的多,孙兰英就买来皮筋自己用碎毛线缠,不夹头发,和外面卖的发圈差不多,价钱却只是外面发圈的十分之一。 上午,在福园小区七号楼一单元501,路萍奔向卧室去捉奸,站在客厅的孙兰英看见茶几的角上放着一个自己缠的发圈,她悄悄拿起来装进了口袋。 丁红现在站在孙兰英的面前,平时的两根麻花辫,现在用一根发圈把两个辫子绑到了一起。 紫色的发圈在丁红的身上弹了一下,落到了地上。 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你怎么做下这么没脸面的事?你还是个大姑娘,以后你咋办?” 孙兰英恨恨地说道。 “……” “你和那个男的,啥时候的事?好了多长时间了?” “……” “说!” 孙兰英提高了嗓门。 “没多长时间……两个多月。” 丁红小声说道。 “两个多月,你就跟人家出去租房子睡觉了?你还要不要脸?你是个当大姐的,你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你让她们出去咋见人?那人的老婆还是小楠的班主任,你知道不知道?” “……他,和他老婆,没感情。” 丁红小声嗫嚅道。 “人家两口子有感情没感情和你有啥关系!你怎么这么自私,光考虑自己!” “……” “和那个人赶紧断了,他老婆说只要你不和她男人继续来往,就不追究,赶紧断了!” “他……他说要和我结婚,今天晚上,他回家就和他老婆谈离婚。” 孙兰英被大女儿这句话气得又要打丁红,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又无力地落了下去。 孙兰英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你以为离婚就那么好离?人家有孩子,再说,就算他离了,这种男人为了你就不要老婆孩子,再过几年,他也会为了别的女的不要你!” “不可能!我和他是真心的!” 丁红抬起脸说道,神情执着又倔强。 第8章 私奔 孙兰英看着走火入魔似的大女儿,气得浑身发抖。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人家有孩子,你去拆散人家,迟早遭报应!” “……” “我,我和你说,你要是,不和那个男的断,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我说得到做得到,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 “……” “听到没有?” 孙兰英厉声呵斥丁红。 “……听到了。” “断不断?” “……断。” 丁红小声说道。 “要是那个男的再来找你,你告诉我,我去找他!” “……嗯。” …… 深夜,孙兰英坐在被窝里睡不着,她的胸口堵得难受,她怀里的暖水袋已经换了三回热水了,可她依然暖和不过来。 孙兰英知道自己在发烧,可她没心思考虑这个,她看着丁红,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叹气。 丁红躺在对面丁楠的床上,脸冲着墙,一动也不动,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孙兰英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靠着床头睡了过去,一睁眼,看见窗外天已经放亮了,赶紧披上衣服下了床。 睡了一觉,孙兰英感觉好点了,身上没有那么冷了,她到堂屋先把炉子上面的铁盖打开,看到炉膛里昨晚填满的煤渣还没烧透,就用火箸一捅到底,虚掩在碳灰下的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 孙兰英收拾好炉子,就去南屋把早饭做了,回到堂屋去叫丁红起来吃饭。 “……我请假了,今天不用上班。” 丁红在被窝里坐起来,低着头小声说道。 “该上班上班,你请什么假?” 孙兰英有些吃惊,瞪着丁红说道。 “……” 丁红不吭声,孙兰英想再说说她,转念一想,假已经请了,在家歇一歇也好,那个男的回家,和老婆不知道闹成啥样,万一找到厂里去,丁红怎么应付。 “你在家,中午就把饭做了,小楠上午去学校拿成绩,中午就回来了。” 孙兰英吩咐大女儿。 “嗯。” 丁红答应道。 孙兰英从东屋出来,正好迎面碰上从西屋出来的丁丽。 “小楠起来了没?” 孙兰英问了一句。 丁丽拉着脸,就像没听见一样,从屋门出去了。 “早晨起来,啥毛病?” 孙兰英在丁丽后面骂了一句。 老二丁丽向来和老大丁红不对付,这次丁红出了这种事,丁丽早晨这火气,不用问就知道火从何来。 孙兰英进西屋把小女儿丁楠叫了起来,等孙兰英把饭端上桌,丁丽也从茅房回来了,丁楠也洗漱完了,娘仨坐在桌前吃早饭。 “妈,你好点了没?” 丁楠问孙兰英。 “没事了,今天你大姐不上班,一会儿我走的时候把院门从外面锁上,你带把钥匙。” 孙兰英对丁楠说道。 丁楠答应了一声,刚要问大姐怎么了,却被丁丽抢了先。 “她为啥不上班?有啥功劳了?” 孙兰英瞪了一眼丁丽,丁丽不说话了。 …… 副食品店离家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孙兰英都是走路上班。 可就这点路,孙兰英今天走得特别费劲,刚走了一半,就喘得有些走不动了。 胸口堵得更厉害了,孙兰英恨不得把手伸进胸腔,把那团堵着的东西掏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副食店,刘金凤已经来了,她看见孙兰英,吃了一惊: “孙姐,你咋了?脸色咋这么难看?” “没咋,可能昨天扫雪,让凉风吹着了。” 孙兰英解释道。 “你呀,就是太疼孩子了,什么都是自己干,快,你先坐下歇歇,沉住气,早晨没啥事。” 刘金凤说着,给孙兰英拖过一个凳子,让她坐下。 “原来咋干都没事,现在真是不行了。” 孙兰英感叹道。 “老了就是老了,再说,养孩子是干啥的,大了就得帮家里干活,要不,那不成养大爷了?” 孙兰英听刘金凤这样说,笑了笑,附和道:“还真是。” “昨天,那个路老师找你干啥了?” 刘金凤忽然想起昨天的事,问孙兰英。 “……没干啥。” “是家访?” 刘金凤有些好奇,刨根问底道。 “……嗯。” 孙兰英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家小楠学习还行啊……这些老师也真是,动不动就家访,就我们家那俩,我是一听老师家访我就头疼,都作下病了。” “……都一样。”孙兰英应了一声,随即岔开了话题:“到年根了,买点心的人该多了。” “谁说不是,昨天我以为刚下了雪人会少,没想到都快下班了,忽的一下来了一拨人,全是买点心的,好忙活。” “我看箱子空了两个了,该提货了。” “……嗯,桃酥和长寿糕都不多了,现在路不好走,等中午吃完饭,我让国庆跑一趟。” “那不行,人家国庆中午好不容易歇歇,再说,这是咱的活。” 孙兰英摇摇头说道。 “咱是谁?一个是亲娘,一个是他未来的丈母娘,他跑一趟还不是应该的?” 刘金凤笑嘻嘻地说道。 “……别这样说了,人家国庆听见该不乐意了。” “他有啥不乐意的?你是没看见昨天在你家门口扫雪那个卖力,要说他心里没想法我还真不信。” 孙兰英笑笑没说话,笑容有些苦涩。 …… 中午,孙兰英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院门虚掩着,孙兰英知道,小女儿丁楠已经回来了。 孙兰英走进院子,看见南屋的门敞开着,丁楠正在灶前站着。 “你干啥呢?” 孙兰英站在南屋门口问道。 “妈,我熬稀饭呢,馒头馏好了。” “你大姐呢?” “我大姐不在家,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就没人。” “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锁好院门走的,你大姐还没起。” “真的不在家。” “你回来的时候,院门锁着还是开着?” 孙兰英问丁楠。 “锁着。” 丁楠很肯定地说道。 孙兰英心里咯噔一下,她转头就往堂屋跑,推开东屋的门,孙兰英看见昨晚丁红睡觉的床上,被子已经叠整齐了。 孙兰英愣了一会儿,回过头又去西屋,她进门打开屋里的衣橱,顿时呆在那里。 衣橱空出了一半,丁红的衣服不见了。 丁红拿走衣服干啥?院门锁着,她是咋出去的? 孙兰英站在那里,茫然地想。 不会是跟那个男人跑了吧? 想到这里,孙兰英一阵气急,她觉得胸膛里一股热流往上涌,还没等孙兰英反应过来,一口血已经吐到了地上。 第9章 她不是我姐 丁楠在南屋的灶前照看着翻滚的稀饭锅,看孙兰英进了北屋一直没有动静,有些放心不下,看锅里的稀饭也差不多了,就关了火,从南屋出来。 走进堂屋,丁楠习惯性的先去了她和母亲的屋,房间里没有人,丁楠退了回来,又径直去了西边丁丽的屋。 刚走到门口,丁楠就看见在地上坐着的孙兰英,吓得瞬间就变了脸色。 孙兰英坐在地上,后背靠着衣橱,脸色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 孙兰英的嘴角,衣服的前襟,甚至连面前的地上,都有清晰地血迹。 “妈,”丁楠慌慌张张的几步上前,叫孙兰英:“你咋了?妈。” “没事。” 孙兰英疲惫地睁开眼睛,看了小女儿一眼,小声地说道。 “妈,你怎么吐血了?我和你去医院吧!” 丁楠一着急,说话就带着哭音。 “没事,不用去医院,我胸口堵得难受,这一吐出来,好多了。” “妈,我不听你的,我和你去医院。” “不用。” 丁楠两手伸到孙兰英的腋下,一使劲把孙兰英从地上拉了起来,接着把孙兰英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架起孙兰英就往屋外走。 “说了……不用去。” 孙兰英一边走还在一边说丁楠。 丁楠也不搭话,她一边架着孙兰英往外走,脸上一边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泪。 娘俩刚走出院门,对面的刘金凤家也走出俩人。 是刘金凤的丈夫陈广田和大儿子陈国庆。 路上的雪还没化干净,不好走,刘金凤回家做饭的时候,让他爷俩中午帮忙去食品加工厂提一趟货,谁知,刚出门,就看见了孙兰英和丁楠。 “小楠,你妈这是咋了?” 陈广田见状,连忙跑了过来问道,陈国庆紧跟在后面。 “叔,我妈,她吐血了!” 丁楠见到陈广田,好像见到了救星,哭着说道。 “咋弄的?国庆,快!” 陈广田招呼儿子,国庆往孙兰英跟前一蹲,陈广田扶着孙兰英趴伏在国庆的背上。 “这……多麻烦,国庆,下午还上班。” 孙兰英在国庆的背上还在推让。 “嫂子,别说话,进凉风,路不好,骑车不稳当,就让国庆背着你去医院啊!” 陈广田对孙兰英说道。 “小楠呐,”陈广田又吩咐丁楠:“我和国庆先走,你锁好门……再有,给你妈找几件换洗衣裳,万一住院啥的……” “嗯。” 丁楠抹着眼泪答应道。 …… 丁楠回家,去东屋的柜子里,给孙兰英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母亲冬天的外套,就是那一件洗得褪色的灰蓝外套,平时,丁楠看见孙兰英洗了外套,都是在炉子边上支个架子烤,第二天干了接着穿。 现在外套沾了血,肯定是要洗了,没有换的怎么办? 丁楠跑到西屋大姐和二姐的衣橱去找,一打开,看到里面空了半截,一扒拉,发现一件大姐的衣服都没有了。 丁楠没顾上多想,她拿了一件丁丽的外套,又去东屋孙兰英睡觉的枕头下面,找出妈平时放钱的布包,和那件外套一起抱在了怀里。 …… 孙兰英住院了。 急性胃出血。 丁丽下午下班回家,陈国庆过来给她报信才知道。 “你是个死物?你就不会去我班上和我说一声!” 丁丽赶到医院的病房,进门就骂妹妹丁楠。 孙兰英躺在病床上,手上已经打上了点滴。 “你说她干啥?一下午,进进出出的,都是她,她哪有空去给你送信,再说,也没啥大事。” 孙兰英脸色还是蜡黄,可精神比刚来的时候好点了,她对丁丽说道。 “……妈,你这是咋弄的?大夫咋说?” 丁丽理亏,转开了话题。 “……就是感冒发烧引起来的,没啥事。” “……我姐呢?她咋没来?” 丁丽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丁红这号人。 躺在床上的孙兰英听到二女儿这样说,脸抽搐了一下,没吭声,脸转到一边。 “二姐,咱妈的外套我洗了,在水房,我一个人拧不动,你和我去拧拧。” 丁楠这时候插嘴对丁丽说道。 “你跑医院里洗什么外套?有毛病是不?” 丁丽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跟在丁楠身后,出了病房门。 “二姐。” 刚走到医院的走廊里,丁楠就站住了脚,叫住了丁丽。 “咋?” 丁丽问道。 “你别在妈面前提大姐。” “为啥?” “妈今天吐血了,根本不是感冒,医生说是情绪激动,气的!” “为啥事?” 丁丽的脸色一禀。 “……我也不知道,妈回家问大姐怎么不在家,然后她去屋里就这样了。” “丁红去哪了?” 丁丽问道。 “……我不知道,我回家的时候,院门锁着,家里没有人。”丁楠说到这,想了想,又说道:“……我给妈找衣服的时候,看见大姐的衣服都不见了。” 丁丽愣住了,她看着妹妹,一时没有说话。 “二姐,大姐怎么把衣服都拿走了?她干什么去了?” 丁楠问丁丽。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她干啥去了!不要脸!” 丁丽恨恨地骂了一句,转身回了病房,留下丁楠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 孙兰英看见丁丽从外面回来,脸上还有没收拾干净的愠怒。 “你妹妹呢?” 孙兰英问道。 “……哦,她在水房晾衣服呢。” 丁丽尽力放缓了语气说道。 “丽啊,你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嗯,妈,啥事?” 丁丽走到病床前问道。 “……你妹妹在这陪着我,你去你姐厂里去看看,看你姐在不在宿舍?” 孙兰英压低了声音说道。 孙兰英住的病房有三张病床,都住着人呢。 “……我不去。” 丁丽一听,低着头拉着脸说道。 “你别不懂事,你不去谁去?让你妹妹去?” “……” “家里你姐的衣服都不见了,你去看看,你姐在不在厂里,这个时候,你姐可别犯糊涂。” “……” “快去啊,还愣在这里干啥?” 孙兰英催促着丁丽。 …… 晚上七点半多,丁丽回来了。 “咋样?你姐在不在厂里?” 孙兰英一见丁丽就急切地问道。 丁丽摇了摇头。 “你摇头干啥?在还是不在?” “不在,我姐宿舍的人说,我姐今天没上班,也没请假,没见人。” “咚。” 孙兰英那只没插针的手攥成拳头砸在病床的床架上,发出一声响。 “妈,你别急,你养好自己的身体,你要是有事,我和小楠咋办?她都那样了,你还管她干什么?” 丁丽急得红了眼圈。 “你姐,她……她怎么这么糊涂!” “她不是我姐!” 丁丽忽然恨恨地说道。 孙兰英吃了一惊,她抬起脸看着丁丽,丁丽正用倔强的眼神看着她。 第10章 心意藏不住 正在这个时候,丁楠从外面进来了。 “妈,我问护士了,要是租小床每天晚上一块钱。” 丁楠一进门就小声说道。 “租小床干什么?” 丁丽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问了一句。 “我让你妹妹去问的,晚上她在这待一晚上,没个地方躺躺怎么行?” 孙兰英说道。 “她在这能干啥?我晚上在这。” 丁丽说道。 “还是你回去,你妹妹放假了,你这刚上班,别动不动请假,领导对你印象就不好了。” “我哪动不动请假了?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还是你回去,能不影响工作就不影响工作。” “小楠她什么都不懂……” 丁丽还想坚持,还没等说完,刘金凤和大儿子陈国庆从病房外面进来了。 “你们娘俩咋来了?” 躺在床上的孙兰英欠起身想要起来,刘金凤赶紧上前按住了她。 “手上有针呢,躺下。” 刘金凤说道。 “这么晚了,路又不好走,你说你来干啥?” “我下午听国庆说了,想早点过来,今天买点心的人太多了,排队都排到马路上去了,下班都不让关门,我快七点了才下班。” “年前买东西的人多,你说我偏偏这个时候闹毛病。” 孙兰英自责道。 “谁家长病还能挑时候?没事,今天主任下班从咱门口走,还在那帮了一会儿忙呢!听说你住院,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班,说要给咱找个帮忙的呢。” 孙兰英笑了笑没说话,她过了年退休,领导早就想安排个人过来顶她的缺,现在自己住院,安排的人可以提前来了。 “今天多亏了国庆和他爸,要不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都愿意生儿子,遇上大事还是儿子顶用,我家小楠就只知道哭。” 副食品店来什么人,那是领导说了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孙兰英就岔开了话题。 “闺女有闺女的好处,儿子有儿子的坏处,你是没见我家那两个在家气我的时候,你这是咋回事?我听国庆说是吐血了?” 刘金凤问道。 “……唉,我本来胃就有毛病,又灌了凉风,没啥事。” 孙兰英迟疑了一下说道。 “一说吐血,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咋着了。” “没啥事。” “看你的脸色还是不行。” “……是吗?” …… 孙兰英和刘金凤说了一会儿话,脸上就露出了疲累之色,陈国庆在旁边提醒刘金凤。 “妈,孙姨生着病呢,等我孙姨好了你再聊。” “……好好,你看我一说就刹不住,你好好养着,我们回去了。” 刘金凤说着,站了起来。 “你把东西拿回去,我这里吃不着。” 孙兰英指着刘金凤和陈国庆娘俩带来的一兜吃的说道。 “拿回去干啥?就是给你吃的。” 刘金凤和陈国庆转身刚要走,孙兰英叫住了她。 “……你娘俩咋来的?” “路不好,我俩走着来的,咋了?” “……老二要回去,有些晚了,我不大放心,不行让她跟你们搭个伴回去。” “行,咋不行?” 刘金凤爽快地说道。 …… 第二天一大早,丁丽就做好了饭,装在保温桶里出了门。 刚一打开门,丁丽就看见陈国庆在自家的门口,他骑坐在自行车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要去医院送饭?” 丁丽正在锁院门,陈国庆骑着自行车过来打招呼。 “是啊,国庆哥,上班这么早?” “……今天单位组织义务劳动,就……走得早。” “哦。” 丁丽嘴里答应着。 “我捎你一段。” 陈国庆把自行车往丁丽面前一横,说道。 “……不用了,国庆哥,别耽误了你的事,医院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耽误不了,去早了没人,上来吧。” “……路不好走,国庆哥,还是算了吧。” “我这车技,你还怕什么?” “……” 丁丽不好再推辞,犹豫了一下坐上了陈国庆自行车的后座。 “走了。” 陈国庆说了一声,脚上使劲,自行车稳稳地往前走了。 这时候,刘金凤正在家里叫两个儿子起床,国庆和国生兄弟俩睡一个屋,刘金凤打开门,意外地发现国庆不在床上。 “国生,你哥呢?” 刘金凤伸手把小儿子晃醒问道。 国生睁开两只睡眼惺忪的眼,看了看对面空荡荡的单人床,含糊地说: “不知道。” 国生说完,一翻身又要睡,被刘金凤隔着被子狠狠地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还睡?赶紧起来。” 刘金凤说完,去了院里,厨房茅房都没看见国庆的影子,正在纳闷的时候,刘金凤忽然看到院门已经打开了,虚掩着。 去哪儿,这么早? 上班去了? 刘金凤心里一阵疑惑。 刘金凤在自家的院子里疑惑,陈国庆却已经骑着自行车稳稳地停在了医院的门口。 “谢谢了,国庆哥。” 丁丽从国庆的自行车后座上下来,对他说道。 “不用,顺路的事,谢啥。” 国庆笑着说道。 丁丽笑笑,转身要走,陈国庆叫住了她。 “……哎,那个,孙姨要住几天?” “不知道,大夫没说。” “……嗯,你,是不是得每天送饭?” “嗯。” “……反正我们那个活动还得好几天,我早上这个点捎着你吧,反正,顺路。” 丁丽一听,连忙说道:“不用,明天路上的雪就化的差不多了,我自己骑自行车就行。” “这个路况,你可骑不了。” “没事,我中午从我们单位食堂打饭过来,挺远的呢,要是不骑自行车来不及。” “……那,要不……我中午也送你过来?” 国庆小声地说道。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走了,国庆哥。” 丁丽说完,冲着国庆摆了摆手,走了。 国庆跨坐在自行车上,看着丁丽远去的背影,脸上怅然若失。 …… 刘金凤在吃晚饭的时候,还在好奇国庆一大早干什么去了。 “国庆,今天早上咋走那么早,上哪儿了?” “……上班。” 国庆头也没抬,吃着饭说道。 “上班走那么早,七点都不到吧?” “……” “你干啥去了?” 刘金凤打破砂锅问到底,继续追问道。 “……单位组织早上去车站义务劳动。” 陈国庆闷声说道。 “义务劳动?哪组织的?街道?还是你们三轮车组?怎么没人和我们说?” “……” 国庆不说话了,老伴陈广田抬起头来,看了看大儿子国庆,转头对刘金凤说道:“啥都和你说?你什么级别?” 第11章 跟踪 “嗨!” 刘金凤刚上床躺下,陈广田就在她的背后戳了她一下。 “干啥?” 刘金风转过头来。 “你明天早起看看,国庆去干啥?” 陈广田压着声音说道。 “咋了?不是说单位组织义务劳动?” “啥义务劳动?你听他!” “那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说你还拦着,” “不拦着不就打草惊蛇了?你明天早上跟着他,看看他去哪儿?” 陈广田吩咐刘金凤。 “你咋不去?” “我咋去?我一个当爹的。” “我还是当娘的呢!” 刘金凤不愿意。 “你要不愿意去就算了,我是觉得国庆像是搞对象了。” “和谁?” 刘金凤听到陈广田这样说,一翻身在被窝里坐了起来。 “就是不知道和谁,才想让你跟着去看看,咱也好有个思想准备。” “我还寻思,让国庆和孙兰英家的大闺女……” 不等刘金凤说完,陈广田就打断了她。 “孙家的大闺女不行。” “咋不行?那闺女长得多好看,那俩大眼睛,就跟会说话似的。” “就算真会说话也不行,一个是她比国庆大,再一个,那孩子……长得也太好看,放家里过日子不稳当。” 陈广田说道。 “咋不稳当,那个老大,都二十三了,连对象都没谈过,再说了,咱家这俩小子,都随你,单眼皮,我还想着改良改良你们老陈家的品种呢!” “单眼皮咋了?照样不难看,你看咱家这俩,哪个丑?” 陈广田不服气地说道。 …… 第二天,天刚有些亮,刘金凤就悄悄穿好衣服了,她合衣坐在床上,支棱着耳朵听着对面屋里的动静。 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直等到六点半,刘金凤有些不耐烦了,她下床出屋,去了儿子们的屋。 “国庆,”刘金凤叫着大儿子:“醒醒,国庆。” 国庆睁开眼,睡意未消:“咋了?妈。” “……你们单位不是组织活动吗?这都快七点了,别耽误了。” 刘金凤小声说道。 “……没活动,结束了。” “结束了?” 这个结果,刘金凤没想到,她重复了一句,愣在了那里。 刘金凤想跟踪儿子扑了空,就在她以为这件事没指望的时候,机会再次来了。 晚上吃过晚饭,刘金凤和陈广田坐在堂屋里看电视,七点多,大儿子从屋里出来了。 “国庆,你不看电视?” 刘金凤招呼儿子。 “不看,没意思。” 国庆说道。 刘金凤的眼睛还盯在电视上,小儿子国生在学校上晚自习,等他回到家,家里的电视是不能开的,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国生学习本来就不咋样,开了电视他肯定跟着看,所以,吃过晚饭到国生回来这段时间,是刘金凤珍惜的看电视时间。 “妈,我出去一趟,有点事。” 国庆拿了外套,对刘金凤说。 “嗯,嗯。” 刘金凤答应着。连头都没回。 听到外面的院门一响,国庆出门去了,坐在旁边的陈广田立马站了起来,关了电视。 “你干啥?这集还没看完呢!” 刘金凤不乐意了。 “看啥看,还是去看看你儿媳妇去吧。” “……上哪看?” 刘金凤茫然道。 “你儿都出门了,你说上哪看?快点,他骑车跑得快。” “嗯,好,好。” 刘金凤来了精神,笑着说道。 刘金凤家门前的东四路,是一条东西路,往西是火车站,是国庆上班的方向,往东,是医院和国生上学的学校。 陈广田和刘金凤出门的时候,看见骑着自行车的国庆往东边去了,两人走着,远远的跟在后面, 路上的残雪这时候又冻上了,疙疙瘩瘩的不好走,国庆车骑得也慢,路上行人不多,走了一段,国庆还在刘金凤和陈广田的视线范围内。 “拐了拐了。” 刘金凤忽然小声叫了起来,她看见国庆在路口的地方往南拐了。 “别咋呼,看见了。” 陈广田连忙制止老伴。 路口往南二百多米,是淄城第二人民医院,这个时间,进出医院的人虽然比白天少,可送饭的家属,门口做买卖的小贩,加上来往的车辆,让陈广田和刘金凤在医院门口路灯下的光亮里,一时没找到大儿子的身影。 “是不是往前走了?” 陈广田说道。 “……没有啊。” 刘金凤也往前看,医院门前的这条路,是一条主干道,宽阔,路灯照着一马平川的大马路,并没有国庆的身影。 “进医院了……不会是真的和孙兰英家的闺女好上了吧?” 刘金凤站在医院的马路对面,看着医院门口的人群,小声地说道。 “那不是正合你的意?你不是盼着和孙兰英噶亲家吗?” “就是不知……” 还没等刘金凤说完,陈广田猛地一拉她的胳膊,把她拉进路边一家饭店的墙角。 “你干啥?” “你儿!” 陈广田小声说道。 “哪?” “欣欣商店。” 李金凤抬眼顺着医院门口的一溜小商店看过去,果然看见国庆从欣欣商店门前的台阶上走下来,他站在自己的自行车前,火花一闪,他点上了一支烟。 “国庆啥时候会抽烟了?” 刘金凤问道。 “我也不知道,没看见他抽过。” 陈广田也是一脸懵。 “这孩子,不学好,等回家说说他。” “孩子这么大了,抽支烟咋着?不偷不抢的。” 陈广田怼了刘金凤一句,刘金凤不吭声了。 这时候,对面的陈国庆把手里刚抽了两口的烟扔了,他推着自行车走到医院门口的旁边,抬腿跨坐在自行车上。 看大儿子坐在自行车的车座上,好一会儿没动窝,刘金凤小声嘀咕道: “他在哪干啥?他咋不进去?” “……” 陈广田没说话,他也不知道儿子在那干啥。 正在老两口困惑不解的时候,刘金凤忽然看见孙兰英家的二女儿丁丽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她推着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是两个摞在一起的饭盒。 丁丽走出医院的大门,她小心的溜了一下车子,车子大概是被冻住的冰硌了一下,车子晃了一下,丁丽立马从车上下来了。 丁丽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刘金凤和陈广田的目光这时候都集中在丁丽身上,没想到一直没动窝的国庆这时候却出现在丁丽的身后。 “丁丽。” 刘金凤听见国庆叫了一声,丁丽随即站住。 国庆和丁丽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了几句话,刘金凤站在远处,听不真切,就看见大儿子国庆抬腿从自行车上下来,两人推着自行车一起往前走。 “国庆啥时候和老二好上了?” 刘金凤看着国庆和丁丽两个人的背影,有些意外地说道。 第12章 流言 刘金凤听孙兰英说过,三个女儿,顶数老二丁丽的性子倔。 “头生子稀罕末生子娇,别人家都是中间的不吃香,我们家反着,老二看着文文静静的,性子倔的,事事都要压她妹妹一头,给她姐姐做件新衣服,她都得拉脸拉好几天,真是让她气死。” 当时,孙兰英就是这么说的,为什么事刘金凤忘了。 自从听孙兰英这么说,刘金凤就留了心,丁丽有时候去副食店找孙兰英的时候,刘金凤就盯着丁丽看。 这一看,还真是看出一些名堂。 丁丽身材好,长相清秀,她不像丁红那样明艳,却也有一些小家碧玉的温婉。 在刘金凤看来,丁丽的缺陷在她的嘴上。 丁丽的脸小,瓜子脸,但嘴唇的形状方正,看起来有些严肃,与她文静温婉的气质有些不太协调。 而且,去年的中秋节,单位发了些米面,丁丽和妹妹丁楠去副食店帮孙兰英拿,姊妹两人在里屋整理,隔着柜台,刘金凤听见丁丽在屋里吼她妹妹:“你要笨死!” 丁丽在屋里骂完丁楠,半分钟不到,她和丁楠抬着东西出来,脸上还是惯常的一副文文静静的乖巧样子,和刘金凤还非常懂礼貌的道别。 在刘金凤眼里,丁丽这种人前人后两张脸的做派让她有些不舒服,现在,看见自己儿子和她走在一起,心里更不舒服了。 陈广田倒是高兴:“孙家的老二比老大强,文文静静的,不错。” “不错个屁!” 刘金凤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也不一定呢,说不定老大有事没来,或者是在医院里陪床不回家,国庆本来等的或许不是丁丽。 刘金凤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明天,明天晚上要是国庆再出来,跟着看看,看看等的还是不是丁丽。 刘金凤盘算得挺好,可第二天的上午就出了事。 一个去买东西的熟客,看孙兰英不在,就和刘金凤透露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丁红跟着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跑了! 刘金凤当时就呆住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男的,也是电风扇厂的,还是个领导呢!” 那个熟客看刘金凤没说话,以为她不信,进一步解释。 刘金凤就觉得自己的头嗡嗡的,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刘金凤看见陈广田和国庆,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这爷俩。 “……真的假的?” 陈广田问道。 “真的,有人亲眼见了,前天下午,丁红和那个男的手挽着手,提着行李,一起去的车站,一点都不背人。” 刘金凤说完,心事重重地去看国庆。 “……咋这样看着我?” 国庆看刘金凤的眼神异样,问她。 “……你说,怎么会出这种事?” 刘金凤掩饰的把眼挪开,说道。 看国庆这副样子,应该是和丁红没有瓜葛,刘金凤的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可想到国庆喜欢的可以肯定是那个丁丽,刘金凤的心里又有些毛毛躁躁的。 “可不,你说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这不就毁了吗?哎,你整天和她妈在一块,就一点也没听说?” 陈广田问道。 “没呢!” 刘金凤皱着眉头应了一声,好像是在埋怨孙兰英没告诉她似的。 “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别说孙兰英不一定知道,就算是知道了,谁愿意往外说。” 陈广田劝道。 “……那个,国庆啊,”刘金凤犹豫了一下说道:“以后,离着……丁丽远一点,别走得太近了。” 站在一旁的陈国庆听到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咋了,说孙姨家的事呢,怎么扯上我了?我和她又没什么来往,再说,她姐出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家人,怎么没关系呢?丁红的名声坏了,那丁红的妹妹,说出去好听啊?” 刘金凤说道,她本来就不喜欢丁丽,孙家出了这样的事,正好有个借口。 “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还搞连坐啊?” 国庆说道。 “你甭管什么坐不坐,反正以后离着那个丁丽远一点。” “不用远,我和她就没近过。” “你再说!没近过你昨天晚上去医院干啥了?” 刘金凤冲口而出。 陈广田想拦也来不及了。 国庆一脸错愕:“妈,你跟踪我?” “……” 刘金凤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陈广田张嘴说道:“什么跟踪,说得这么难听,昨天晚上我和你妈出去遛弯儿,看见你和孙家的二丫头一起。” “……我俩,那是在路上碰上的。” 国庆辩解道。 “你胡说……” 刘金凤上前刚要揭穿国庆,被陈广田一把拉住。 “快做饭吧,下午还上班呢!都几点了?” 陈广田冲着刘金凤使了一个眼色,刘金凤不情不愿的去了厨房。 “孙家的二丫头看着挺文静,是个好姑娘,她姐是她姐,她是他,别听你妈的。” 陈广田看刘金凤出去了,对国庆说道。 “……没有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国庆忽然红了脸,扭捏起来。 砰的一声,堂屋的门被猛地撞开,吓了陈广田父子俩一跳。 刘金凤手里拿着一根剥了皮的葱站在门口。 “我知道那个男的是谁了?” 刘金凤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让陈广田父子俩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那天,就是下雪那天,国庆你记得不?一中的那个女老师来找你孙姨,记得不?和我说丁红这个事的那人,说那个和丁红相好的男的,老婆是一中的老师,当时我还想,怎么老师家访一大早就来啊,现在想想,就是人家老婆找到家里来了,嗨!这么一想,全对上了。” 刘金凤竟然有些豁然开朗的兴奋。 “对上啥啊妈,你怎么还想这件事啊?” 国庆埋怨道。 “当然想,这是什么事?我本来还想让你和丁红好,幸亏现在出了这事,要不就麻烦了。” “妈,再不做饭上班就来不及了,我帮你做吧。” 国庆说着,半推着刘金凤,两人一起去了厨房。 …… 孙兰英在医院住了一周,出院的时候,已经腊月二十八了。 街面上有半大的孩子开始放鞭炮,零零星星的,这里响几声,那里响几声。 路上的雪已经化干净了,除了晒不到太阳的角落里,还有一些已经发黑的雪疙瘩,已经看不到上次大雪的痕迹了。 与此相反的是,丁红和高勇私奔的事,在淄城这个小地方,却像前几天的那场大雪一样,纷纷扬扬,覆盖了整座城。 第13章 春节寂静无声 春节应该是欢乐的,即使不那么欢乐,也要把烦心事藏起来,装也要装得欢乐。 大年初一,刘金凤家的大儿子陈国庆和小儿子陈国生照惯例来孙兰英家拜年,大女儿离家出走没有音信的孙兰英就是笑着相迎的。 “你看,国生都比你哥高了。” 十七岁的陈国生平时喜欢打篮球,一米八的大个,体型壮硕。 “嗯……嘿嘿。” 国生憨笑着应着,拜年是哥俩每年初一的任务,国生跟着国庆,走马观花似的转完,剩下的时间他才能自由。 对门住着的孙兰英家,每次都是第一家。 孙兰英把丁丽和丁楠撵到南屋去吃饭,腾出堂屋里的饭桌,摆上瓜子花生,糖果,还有裹了糖衣的花生豆,这种花生豆,老百姓叫花生粘,里面是炒熟的花生,香甜酥脆,好吃,价格也贵一些,加上这种东西特别坠称,所以,初一小孩子来拜年的时候,这种东西都是不怎么往桌上摆的,过了初一,大人们闲下来,互相的走动走动,这时候把花生粘摆上来,说着话,吃几颗,耗费少,还体面。 孙兰英端着盛花生粘的盘子,一把一把的往国生的外套口袋里装,几把下去,就沉甸甸的装了半口袋。 “姨,姨,够了。” 国生捂着口袋躲闪着,国庆也上来阻拦。 “他都多大了!” “多大也是孩子。” 孙兰英端着空了一半的盘子,笑着说道。 孙兰英和刘金凤搭档在副食店干了这么多年,两家的孩子,看着也自然比别家的亲一些。 “明天初二,回你姥姥那边?” 孙兰英问道。 “嗯,明天姥姥家,后天去我爸那边,每年都一样。” 国庆答道。 “你爸妈亲戚多,过年有的忙了。” 刘金凤还有一个八十岁的老娘,过年依规矩是要回去,陈广田那边父母都没了,可兄弟几个住得不远,每年都要聚一聚。 国庆和国生哥俩又和孙兰英说了几句,就告辞从孙家的堂屋里面出来了,刚走到院子里,迎面就碰上了从南屋出来的丁丽丁楠姐俩。 “过年好。” 国庆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国庆哥,国生哥,过年好。” 走在前面的丁楠笑着回应,后面的丁丽只笑了笑,没吭声。 国庆就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丁丽,你们单位初几上班?” 都点名道姓了,丁丽只好说:“我们初五就得去值班了。” “这么早?” “是啊。” 丁丽淡淡地说道。 “……我们,是初八,初八上班。” “哦。” “……我们走了。” “好。” 国庆和国生兄弟俩走了,丁丽走到堂屋门口,忽然又回过身,走到院门那里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姐,你干啥?” 丁楠站在堂屋门口,看着丁丽关门,有些疑惑地问道。 丁丽没有搭理妹妹,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等会儿,人家来拜年咋办?” 丁丽就像没听见一样,走进堂屋,连停也没停,直接去了自己的西屋。 堂屋里的孙兰英正在摆桌子,她从橱子里拿出装花生粘的袋子,重新把缺了一半的盘子填满,看见丁丽进了西屋,就在堂屋里叫她。 “丽啊,你和你妹妹赶紧换衣服吧,拜年得趁早,你看人家国庆和国生。” 西屋一点声音也没有。 丁楠走到西屋门口,探头说道:“姐,妈叫你。” 丁丽坐在自己的床边,手里拿着一件没织完的毛衣,正在低着头织着。 “大年初一怎么就干上活了?赶紧换衣服,和你妹妹出去拜年,人家都来咱家了,快点。” 孙兰英没听见丁丽的动静,就从堂屋走进了丁丽的房间。 丁丽停下手里的活,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对孙兰英说道:“妈,咱今年……就别出去拜年了吧?” “为啥?” “……还能为啥?原来都是丁红和我们一起去,今年就我和小楠,人家要问……咋说?” “……那人家来咱家拜年,咱还能不去?” “不去又能咋着?他们来是自己愿意,咱又没求他们来,再说,今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你非要我们去,那不是自己找着丢人?” 孙兰英一时语塞。 自从丁福全去世,孙兰英带着三个女儿,一直照着丁福全在的时候过日子,娘仨关起门来该怎么节省就怎么节省,可打开门,那体面是不能往下落的,女儿们吃的穿的,那是不能比别家的孩子差的。 每年的大年初一,丁红带着两个妹妹,穿着过年的新衣裳,去街坊邻居家拜年,这是孙家的大事。 今年还能断了? 孙兰英愣怔着,她忽然想起小女儿丁楠还不知道这件事,慌忙抬头去看,看到丁楠站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困惑的表情,心里想,肯定是丁丽已经和她说过了。 “那,还能不去了?” 孙兰英犹豫地问了一句。 “算了,妈,你刚出院,身体也不好,就在家好好歇歇吧,院门我也关了,不会有人来了。” 丁丽说道。 丁丽这几句话,就像一只手,轻轻一碰,就把孙兰英披在身上那层薄薄的铠甲戳个粉碎。 孙兰英喉咙有些发紧,她没说话,从丁丽的房里出来,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就去自己的东屋,上床躺下了。 丁丽说的对,丁红的事不光彩,出去拜年,别人问起来还不是自找不痛快? 丁红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好好的一个女孩家,这是干的什么事? 孙兰英想起大女儿丁红,想着想着,泪水就洇湿了眼睛。 这个大女儿,从小就漂亮,也听话能干,孙兰英和丁福全都喜欢这个女儿,原指望能像别人一样,顺顺利利的结婚生子,可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 想完丁红,孙兰英又想丁福全,原来家里有事还有个人商量,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想逃都逃不开。 眼泪从孙兰英的眼角流出来,无声地浸湿了枕巾,孙兰英用手抓起枕巾把脸擦干净,却不料眼泪以更汹涌的速度流了出来。 …… 孙家的院门被来拜年的人轻轻拍打了几回,没有回应,人就走了,在淄城的另外一个居民小区里,还有一对母子,同样也反锁了房门,在家里寂静无声。 是淄城二中的路萍和她五岁的儿子小虎。 这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居民楼,二楼,两室一厅的房子,此时,路萍正在儿子的小床上,给他轻轻地读故事。 窗户外面,时不时地传来鞭炮声,小虎今天听故事怎么都专心不起来,他总是转头看向窗外。 “妈妈,我们为什么不去奶奶家过年?” 终于,小虎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我们要在家等爸爸,爸爸回来,我们一起去看奶奶。” “那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爸爸快回来了。” 第14章 哭泣的花季 路萍是隐忍的。 路萍是老师,她深知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多么重要,她见过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和别的孩子有明显的不同,她不想让小虎也变成那样。 所以,高勇出轨路萍可以忍,高勇那天回家和她谈离婚不成摔门而去她还可以忍,可是现在,高勇撇下老婆孩子,撇下正经的国营厂的工作,和那个女的离家出走,将她路萍的体面在淄城的人嘴里嚼个粉碎。 路萍忍不了了。 满腔的愤怒和委屈总要有个出口。 寒假结束,开学的第一天,淄城的初二三班就进行了调桌。 丁楠被调到教室的后门那里,和一个叫李兵的同桌。 丁楠一下课,就去了路萍的办公室。 “路老师……我在后面,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丁楠站在路萍的办公桌前,小声说道。 “看不清回家叫家长给你配眼镜。” 路萍语气平和地说道。 “……能给我往前调调吗?” “这恐怕不行,班里那么多视力不好的同学,要是都要照顾,老师也照顾不过来啊!” “……不用往前,我能不和李兵一张桌吗?” “为什么?” “……他爱打人。” “他打你了?” 路萍盯着丁楠问道。 “没有。” “那你为什说他打人?你有什么依据?” “原先他……” “原先是原先,现在是现在,你就不允许别人有进步吗?” 路萍一下子提高了嗓音。 “……” 每个班总是会有几个让老师不省心的学生,在初二三班,李兵就是其中一个。 李兵的父母早就离婚了,李兵跟妈妈,李兵妈妈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工作辛苦,单位效益也不好,回到家,李兵调皮,李兵妈妈是没有精力也没有耐心,通常就是一顿打了事。 被打着长大的李兵,也喜欢打人,尤其是女生,班里女生都不愿意和他同桌,路萍就尽量安排一些身强体壮的男生,这一次,丁楠和李兵同桌,连李兵都有些意外。 “你姐和路老师的男人跑了?” 李兵不管上课还是下课,想起什么就问,看丁楠越难受他脸上的坏笑就越明显。 “你姐姐咋那么不要脸?脱光了钻男人被窝!” “……” “你姐姐这种女的,就是欠x!” “……” 要是下课,丁楠就扭头走开,可上课的时候,没有地方可以躲。 李兵看着丁楠坐在位子上的难受样子,越发的得意,嘴里更是不堪入耳的各种人体器官的问候。 下了课,丁楠逃一样离开自己的课桌,到教室的外面去,但李兵并不打算放过她。 “你跑啥?和你姐一样急着去找男人?你是不是x发痒?” 李兵对着丁楠污言秽语,旁边有几个学渣跟着起哄。 “你流氓!” 丁楠忍不了回一句,脸上立刻挨了一巴掌。 “你说谁流氓?我咋流氓你了?摸你了还是扒你裤子了?” 李兵蛮横地说道。 丁楠哭着去找路萍,脸上还带着李兵打的巴掌印。 “你为什么打她?” 路萍叫来李兵问他。 “她骂我!” “她骂你啥了?” “她骂我流氓。” “你为什么骂他?” 路萍转而问丁楠。 “……他说话很难听。” 丁楠小声说道,李兵的污言秽语,她说不出口。 “说话难听你也不能骂他啊!” …… 路萍对待丁楠的态度,让李兵变本加厉,还没出一个星期,上学就成了丁楠的噩梦。 第二个星期,班里的单元测试,丁楠的成绩全线下降,数学更是到了及格线以下。 “你咋上的学?” 孙兰英脸气得通红,质问丁楠。 “……” 丁楠低着头不说话。 前几天,二姐丁丽下班回家哭,说办公室里的一个男的动手动脚,被丁丽骂了之后,还说姐姐都那样了,还装什么装? 丁楠和孙兰英睡一个屋,孙兰英半夜偷偷地哭,丁楠听到好几回,大姐的事,妈肯定比自己还难受,自己怎么忍心再去添堵,再说,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妈去找路老师,路老师就能给自己换座位?大姐拐走了她的男人,只怕是会给妈惹来一顿羞辱。 “说话啊!是那个路老师难为你了?” 孙兰英继续瞪着丁楠问道。 丁楠摇了摇头。 “那为啥考成这样?你是咋学的?” “……下次,我一定好好考。” 丁楠小声说道。 …… 然而,一个多月之后的期中考试,丁楠的成绩不光没有进步,而是更烂了。 十四岁的丁楠,第一次想到了死。 如果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死了会不会是一种解脱? 李兵现在已经不打她脸了,用拳头打她的后背,用脚踢她的小腿,都是衣服能盖住的地方,丁楠挨打之后,也不再去找路萍了,路萍不痛不痒的批评只会让李兵更加纵容。 有时候,丁楠走在上学的路上,恨不能当时立刻就天塌地陷,万劫不复。 丁楠摸着口袋里的成绩单,站在路边发愣,她不想回家,孙兰英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每天闲在家里,大姐至今没有音讯,不知道是心情不好的原因,还是年龄的原因,家里有任何的事情,孙兰英总是喜欢来来回回的唠叨。 丁楠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想:眼睛一闭,往前一扑,就这么结束了吧。 “哟,想男人想傻了吧?” 丁楠听见李兵的声音,她转过头,看见李兵从校门口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班里的学渣。 “学着站街啊?就你这姿色,谁会搭理你?” 李兵带着一脸坏笑走到丁楠跟前,用手拽了一下丁楠的马尾辫。 丁楠往后躲了一下,身后却被那几个学渣堵住。 “拦住她,要不她又要去告老师!” 有一个学渣说道。 “告也是白告!路老师才不稀管她!” 李兵往前一步,靠近了丁楠。 “就是,再说,这是在学校外面,老师管不着!” 学渣们纷纷嚷道。 李兵在学渣们的起哄声中,更加的猖狂:“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打你,来,亲老子一下。” “嗷——” 几个学渣吆喝着,簇拥着李兵往前,丁楠被推得几乎站立不住。 “干啥?小崽子!” 这时候,丁楠猛地听到一声吆喝,她定定神,抬眼一看,只看见几个铁塔似的身影站在眼前。 第15章 无处可逃 陈国生和几个打篮球的同学出校门正好看到这一幕。 陈国生把自行车一扔,快步跑过去从后面一把揪住了李兵的后衣领,一拽一推,李兵就趴倒在路边。 几个学渣反应倒是快,一哄而散,站在远处看热闹。 “小楠,没事儿吧?” 国生问丁楠。 丁楠摇摇头,眼里一热,喉咙一下就哽住了。 被摔趴下的李兵咕噜一下爬了起来,想跑,可看见远处站着看热闹的几个学渣,下不来台,就用手指着国生说道:“你给老子等着!” “小崽子!” 国生说着两步就跨过去,一把抓住了李兵。 “你是谁的老子!妈的,再说一遍我听听!” “……我凭啥说?” 李兵梗着脖子叫道。 国生的几个同学走过去,刚把李兵团团围住,李兵就挨了一个嘴巴子。 “你让我说我就说,你谁啊?” 李兵又叫,不光脸上又挨了一下,不知道是谁,还踹了他一脚。 几个高二打篮球的学生,把李兵围在中央,半分钟不到,就听见李兵在求饶了。 “我不敢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小崽子!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丁楠,我弄死你!” 国生恶狠狠地对李兵说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滚!” “我滚,我这就滚。” 李兵逃命一样的跑开了,书包掉到地上都没捡。 “来,上来,我带着你。” 国生从地上扶起自己的自行车,跨坐上去,回头对丁楠说道。 丁楠犹豫了一下,上前坐在了国生的自行车后座上。 四月份,天气已经转暖了,国生刚打完球,有些热,就脱了校服塞到了书包里,上身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运动衣,一米八的身量在丁楠看来,就像一座山一样。 国生一边骑车一边和几个同学说话,天空蓝蓝的,有几抹细长的絮状的白云,风是软的,吹在脸上也是暖暖的。 这一刻,被十四岁的丁楠深深地拓印在了脑子里。 …… 高勇和丁红已经离家两个月了,被淄城人茶余饭后的议论热度有所减弱,可是,给当事人造成的伤害却在与日俱增。 路萍忍得了朋友目光里的同情,忍得了同事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可儿子每次问她:“爸爸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儿子眼睛里的失望和困惑,每次都让路萍心如刀绞。 儿子小虎最近又添了一个新的毛病,每天晚上睡觉,都得抱着一件高勇在家时穿的一件衣服,搂在怀里,脸贴在衣服上,嗅着上面高勇的味道,才能安然入睡。 每当这时,路萍就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和儿子做错什么了?凭什么? 平心而论,路萍本来是个不错的老师,哪怕丁红给她戴了绿帽子,她都想在没造成什么影响的情况下息事宁人。 路萍在学校,看到丁楠,就想起和自己的丈夫在外面逍遥自在的丁红。 路萍看到丁楠被李兵欺负,每天脸上都带着惶恐,心里就会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为自己,也是为儿子。 可最近几天,路萍发现不太对劲,自己上语文课的时候,李兵不再招惹丁楠了,虽然还是不听讲,可他整节课都用胳膊撑着脑袋,背对着丁楠。 不知道丁楠这小丫头用了什么手段? 果然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对男人都有一套,小小年纪,连李兵这样难管的都老实了。 哼!路萍心里一阵冷笑。 下了课,路萍把丁楠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往下掉得厉害,怎么回事?” 路萍坐在办公桌后面皱着眉头问道。 “……老师,下次我会好好考。” 站在对面的丁楠,低着头小声说道。 “嗯,还有一年就进高中了,到时候按成绩分班,按你现在这个成绩,就只能和那些渣子一个班,你愿意?” 丁楠摇了摇头。 “看来,和李兵一张桌,确实受影响,现在半个学期了,又该换桌了……你去和周宁一张桌吧,她学习好,还能带带你。” 听到路萍这样说,一直低着头的丁楠一下抬起头来,小脸上扬起兴奋地笑容。 “真的?路老师。” “真的。” 丁楠对自己大姐的事,对路萍心怀愧疚,哪怕路萍让自己和李兵一张桌,她也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谁让自己的大姐伤害了人家。 今天路萍突然说要给自己调桌,丁楠的心里,觉得是路萍终于放下了,不计前嫌了,回归到原来那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了。 周宁是班长兼学习委员,老师面前的红人,能让自己和她一张桌,是莫大的荣幸。 十四岁的丁楠心花怒放,看到谁都是一张笑脸,她以为自己在学校的日子终于可以云开雾散了。 下午的自习课结束后,路萍到班里调桌,果然把丁楠调到了周宁的旁边。 “路老师,我不想和她一张桌。” 在全班的同学面前,周宁站起来,大声地说道。 正在收拾东西的丁楠一下子僵在那里,脸上的神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服从安排。” 路萍站在讲台上说道。 “哼。” 周宁哼了一声坐下,书本摔得啪啪响。 路萍没再说话,站在教室门口看着调桌的同学收拾东西,抱着书本进行迁徙。 丁楠也抱着自己的课本,有些迟疑的到了周宁的旁边。 “我告诉你,你坐在这可以,不许动我的东西,听到没有?” 周宁冷着脸对丁楠说道。 丁楠站在那里,没吭声,她轻轻地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不许动我的东西!不许和我说话!离我远一点!” 周宁拉着脸蛮横地说道。 站在教室门口的路萍看到这一切,就跟没看见一样。 少年得志当了班长的周宁,她的喜好憎恶早就和老师绑到了一起,丁楠大姐的事,在淄城没有不知道的,家里出了这样恶心的事,换做是她,早就没脸出门了,丁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来上学,她大姐偷的还是班主任路老师的男人,真是不要脸! 一方面是丁红的事家喻户晓,另一方面,丁楠这半学期,早就跌出了学习好的圈子,从李兵的阴影中刚逃出来的丁楠,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跌入了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全班的同学,在周宁的带动下联合起来,孤立丁楠。 第16章 自我孤立 丁楠在学校里度日如年,孙兰英退休在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丁丽每天下班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即使出来吃饭也拉着脸不说话,丁楠不光学习成绩下降得厉害,整个人看起来状态也不对,有几回,孙兰英看见丁楠的腿上有淤青,问她,只说是不小心摔的。 孙兰英出门买个菜,都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别说是女儿们整天在外面,特别是丁楠,路萍还是她的班主任,这种关系,丁楠的日子怕是好不了。 但是,能怎么样呢?淄城一中本来就是个重点中学,丁楠当年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不像有的学生托关系走后门,硬塞进去。 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明摆着丁楠在学校出问题了,可怎么办呢?去找路老师问,这不是自己找别扭吗? 丁楠在学校里被孤立,心烦意乱的孙兰英却选择了自我孤立,她每天出门,提着布兜,带点干粮,到田野,到荒坡,一待就是大半天, 与其在城里遭人议论,还不如避开人群,去郊区清净。 开春了,地里的野菜长出来了,荠菜,苦菜,白蒿,还有灰菜,每次去都能装满布兜,诺大的田地,只有她孙兰英一个人,难受了就哭一阵,也不会有人听见。 自从大女儿丁红出了事,孙兰英就像变了一个人,要强了一辈子的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人戳脊梁骨。 住在对面的刘金凤,现在也不怎么来家里了,孙兰英出出进进都是一个人。 有一天,下午四点多,孙兰英提着满满一兜野菜回家,意外地发现,刘金凤站在她的家门口,正在焦急地四处张望。 “哎呀,我的姐姐,你可回来了。” 孙兰英愣了一下,赶忙问:“咋了?出啥事了?” “有事有事,你快开门。” 刘金凤忙不迭地催促她。 孙兰英愈发的狐疑:莫不是有丁红的消息了? 孙兰英打开门,刘金凤跟着她进了院子。 “我和杨雪花干了一仗。” 两个人还没走到堂屋,刘金凤就说道。 杨雪花是街道新招的人,来补孙兰英的缺,孙兰英见过,三十多岁,听说离了婚,带着一个孩子。 “为啥?” “……算了,咱就在院子里说吧,气死我了!” 刘金凤说道。 孙兰英一听,赶紧放下手里的布兜,去堂屋拿了两个板凳出来,递给刘金凤一个。 “你看,那个娘们儿给我挠的!” 刘金凤和孙兰英刚坐下,刘金凤就把自己的衣领拉低了,露出脖子上两道新鲜的抓痕。 “你们还动手了?” 孙兰英吃了一惊。 “要不说是干仗呢!那个娘们儿就跟个泼妇似的!” 刘金凤愤恨地说道。 “为了啥?” “那个娘们儿我忍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自觉,中午两个人倒着吃饭,让她先回去,她就快一点了才回来,光顾自己,她就不考虑别人还吃不吃饭。” “你还给国庆和他爸做饭,你不会先回来?” “是啊,我一开始不是不好意思吗?没寻思她这么不要脸,后来我就先回家,没想到,这娘们儿更绝,人家一下午都不带回去的,到第二天问她,她就说吃完饭往床上一躺,睡着了!” “还能这样?” 孙兰英问道,她和刘金凤搭档那么多年,还真是没为这样的事闹过别扭。 “谁说不是?中午是让你回家吃饭的,又不是让你回家睡觉的,你要是想利用这个时间伺候谁,你别耽误上班啊,总不能你在那里陪野汉子睡觉,让我替你在那里干活!” “哎,金凤,可不敢乱说,人家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 孙兰英听刘金凤说得难听,连忙阻拦。 “不容易个屁!她是离了婚,可不是一个人带孩子,还不知道有多少男的帮她带呢!” “不会吧?” “哼!孙姐,你是没怎么出去,这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杨雪花能来副食品店,是走了李金祥的关系!” 李金祥是街道办事处的主任,快五十了,儿子都娶媳妇了。 “李主任不是有老婆吗?” 孙兰英问道。 “这种人,不就是专门勾搭有老婆的男人嘛!” 刘金凤冲口而出,说完之后,才发觉不对。 孙兰英的脸僵了一下。 “孙姐……你看我这张嘴,我不是说丁红,我是说杨雪花那个娘们儿。” 刘金凤连忙解释道。 “我知道。” “……丁红现在还没有消息?” 刘金凤问道。 孙兰英摇了摇头。 “唉,这儿女啊,就是还不完的债!丁红那丫头我可知道,打小你和老丁就疼她,什么都紧着她,没想到她会这样,出去这么长时间,哪怕给家里个信儿也好啊,就不知道家里担心?” 听刘金凤这样说,孙兰英的眼圈红了,她强忍着,岔开了话题。 “金凤,今天你来,是不是有啥事啊?” “嗨,你看我,让杨雪花气得我,把正事都忘了!”刘金凤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继续刚才的事往下说:“中午吃饭这种事都是小事,我都忍了,没寻思这个杨雪花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前一阵子,外面有好几家店都被偷了,说是有什么盗窃团伙,街道开会,要求各个副食店晚上留人值班,我和杨雪花倒班,一人一天,今天早上,我家老陈的大哥昨天在家住下了,今天去省城看病,坐早班的火车,送走老陈大哥,我没回家,就直接去店里了,到了店里,你猜我看见啥了?” “啥?” “杨雪花家的那个半大小子,领着好几个二流子在咱们店里,男的女的都有,就在咱后面的那个小仓库里,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啊?有这种事?” 孙兰英着实吃了一惊,问道。 “是啊,我也是头一次见,也懵了,就问那些人是干啥的,那些二流子一看来人,爬起来就跑,杨雪花家的那个坏种,临出门还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倒了撞到门上,磕到了后腰。” “这孩子,他推你干啥?没事吧?” “就是个坏种!” “你没和杨雪花说?” “说了,那个不要脸的,说她身体不舒服,就让儿子替她值班了,骗鬼呢!早上去上班的时候,脸上的粉抹得煞白煞白的,要是身体不舒服还有功夫捣腾这?” “你没和她说她儿子的事?” “咋没说?她说她不知道,我还说她儿子推我,磕到了腰,让她和我去医院,她不去,耍无赖,让我去找她儿!这不就撕吧起来了。” “这明显就是杨雪花不占理,你没和领导反映?” “咋没反映?我去街道找李金祥,李金祥开始还替杨雪花说话,后来,我家老陈和国庆听到信儿赶了去,那个姓李的才老实了,说会严肃处理,我也看出来了,要是继续和那个杨雪花干下去,没个好,我和李金祥说,杨雪花的儿子聚众耍流氓,街道不管的话,我就去区里找,去市里找,我就不信没人管!” “那李主任咋说?” “估计那个姓李的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说让杨雪花回家,不让她干了!” “那就行,等街道再给你找个人。” “李金祥说让我自己先干着,我又不傻,当时就说,你要是给我开两份工资我就干,要是不开,就得马上招人,李金祥看样子想难为我,说没有合适的人,我当时就说了,咋没有?有现成的。” “谁?” 孙兰英问道。 “你!” 第17章 惊奇事 孙兰英听到刘金凤说自己,愣了一下,连忙摆手。 “不行,我不行,我都退休了。” “退休了咋了,回去干,工资按临时工算,一个月二十八,再加一块五的卫生费,一个月多这将近三十块钱,给孩子买点啥不行?你退休工资攒着,将来仨闺女结婚呢,你不得给孩子多攒点嫁妆?” “……” “孙姐,咱俩搭伙干了这么多年,我就相中你了,你在家也没事,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金凤,我也不怕你笑话,家里出了丁红这档子事……我真的没脸在人前了。” 孙兰英红说完,又红了眼圈,刚刚忍下去的难过重新被勾起来,在眼里泛起泪光。 “你呀,对也罢错也罢,反正已经那样了,你不能躲着一辈子不见人吧?那些嚼舌根子的,就让她们嚼去,有本事把自己的舌根子嚼烂了,你管她们干啥!” “……” 这一回,孙兰英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扑簌簌的从眼里流了出来,孙兰英连忙擦了一把。 “我看你整天关着门,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就没过来,你不能光在家里,好人在家里都能憋坏了,去副食店吧,还是咱俩,和从前一样。” 刘金凤殷切地看着孙兰英说道。 …… 孙兰英送走了刘金凤,自己坐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堂屋里墙上的老式挂钟当当敲了好几下,孙兰英才惊觉,丁丽和丁楠快回来了,赶紧起身去拿了洗菜盆过来,把布兜里的野菜倒了进去,开始摘菜。 刘金凤原来的时候,动不动就说让丁红做她的儿媳妇,丁红出了这样的事,刘金凤劝归劝,儿媳妇的事一句也没提。 谁家会娶这样的女人回家呢? 孙兰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丁红的事已经倒不回去了,自己还有丁丽和丁楠呢,自己要是像现在这样,整天见不得人,将来那两个女儿也会受影响,就像刘金凤说的,嚼舌根就嚼吧,嚼烂了就不嚼了。 再怎么,自己也要打起精神,在这个小城好好的活下去。 这么一想,孙兰英就觉得刚才应下刘金凤是对的。 吃晚饭的时候,孙兰英把回副食店上班的事和两个女儿说了,丁丽和丁楠脸上都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自从丁红走了之后,家里总是有一种让人压抑颓废的气氛,不能再这样了! 孙兰英在心里想。 …… 第二天,孙兰英去副食店上班,上午九点多,杨雪花来了。 杨雪花是来拿她的喝水杯和套袖的,一进门,就黑着一张脸。 杨雪花三十七八岁,八十年代的淄城,这个年纪的女人,穿衣服基本已经进入了黑灰蓝的时间段,可杨雪花敢穿,一件印着大花的上衣紧紧箍在身上,领口都解开了两粒扣子,好像不解开,那里面丰满的胸随时都能把衣服撑爆似的。 杨雪花头上烫着大花卷,脸上抹着白粉,孙兰英注意到,杨雪花的脸上也有几道抓痕,白粉都没有盖住。 “孙姐,你说我这脖子上的伤,老陈会嫌弃吗?” 看杨雪花进门,刘金凤忽然从柜台下面拿出一面小圆镜子照着自己的脖子对孙兰英说道。 “……不会。” 孙兰英知道刘金凤是说话给杨雪花听,不好多说什么,就随口应了一句。 “就是,我寻思就不会,自己的老头,咋会嫌弃?又不像外面的野男人,你要是好好的,他还搭理你,这要是破了相,他还认识你是个干啥的?还不知道又去找哪个献殷勤了?” …… “金凤,你这是何必呢?” 等杨雪花走了,孙兰英说刘金凤。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明明就是裤裆里那点见不得人的事,不知道藏着掖着,捞点好处就算了,还处处想着欺负人,我就不惯她这一套!” 刘金凤恨恨地说道。 刘金凤大概是被杨雪花气狠了,逢人就说杨雪花母子的不是,有时候,杨雪花那个十五六岁的儿子打门口过,她都要嘟囔半天。 “你看看,那个就是杨雪花那个二流子的儿子,小学毕业就不上了,整天在街上混,就这样的,长大了能是什么好东西!一看脸面就知道是个坏种!” 被杨雪花的儿子推了一下撞到了门,刘金凤对杨雪花儿子的嫌恶一点都不比杨雪花差。 “算了,杨雪花都回家了,还生啥气?气也是气自己,被人听见传到她耳朵里,也不好。” 有时候,孙兰英听着刘金凤唠叨,就会劝几句。 “传就传,我还怕她?整天勾男人裤裆的下贱玩意!” 刘金凤根本就不在乎。 孙兰英年轻的时候,也是像刘金凤一样,锋芒毕露,自打丁福全去世后,孙兰英不自觉的就收敛了,没了男人撑腰,下面还有三个女儿,招惹了祸端,吃亏的是谁呢? 现在,又有了丁红的事,孙兰英更觉得自己没有说话的底气了。 但是,刘金凤不一样,她有老公,有两个壮实的儿子,还有相邻不远的几个婆家兄弟,她怕谁? …… 转眼就进入了五月,天气热了,桃酥点心啥的,买的人少了,平时也就卖一些烟酒糖茶之类,副食店一下子冷清下来。 依照惯例,街道开始组织一些瓜果的货源来卖,街道统一组织,然后分发到下面几个副食店分头去卖。 孙兰英回副食店,说是和原来一样,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孙兰英退休之前,在副食店一直担任组长,店里的进货销货的账目,每月一次去街道报账开会,都是她,现在,孙兰英算是临时工,副食店的小组长,自然是刘金凤来当。 卖瓜果,不比卖点心,去提货早点晚点都行,瓜果都是鲜果,今天提货和明天提货,那瓜果的卖相就差出好多。 副食店是公家买卖,虽说是旱涝保收,但是为了增强员工的责任心,工资还是和效益挂钩,卖货多,挣钱多,除了工资之外,还会按盈利的比例发一些奖金,要是亏损,不光没有奖金,连基本工资都是发不满的。 五月的月底,刘金凤照例去街道报账开会,回来的时候,脸阴沉得吓人。 “啪。” 刘金凤进门就把手里的包摔在柜台上,没好气地说道。 “这活没法干了!” “咋了?” 孙兰英问道。 刘金凤没说话,她走到柜台后面,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坐在那里直喘粗气。 “你这是咋了?” 孙兰英又问。 “……哎!孙姐,你猜,那个杨雪花现在干啥?” “……干啥?” 刘金凤冷冷一笑:“人家现在成了街道的出纳了!坐办公室了!” 孙兰英闻听也吃了一惊:“……不会吧?她才从这里走了几天啊?” “这些人,还管几天不几天,就是不要脸了,别人能咋着?一个被窝里睡觉,再一个办公室里上班,想想就是个笑话!” 第18章 长大的标志 这一天,真的是要将刘金凤的不痛快进行到底,看见杨雪花莫名其妙的成了街道的办公室人员,心里本来就发堵,下班的时候,和孙兰英搭伴回家,离家还远,就看见大儿子国庆和丁丽站在孙兰英的家门口。 刘金凤不喜欢丁丽,就算是没有丁红这档子事也不喜欢。 本来还在骂杨雪花的刘金凤,看到这一幕,脑子一下开了小差,就忘了该说啥了。 “……你晚上值班不用那么早去,九点十点都行,现在天热,十一点街上也有人。” 刘金凤想了一会儿,想起了小组长的本分。 “反正在家也没事,吃了饭,小楠写作业,电视又不能看,在哪都是待着。” 孙兰英说道。 孙兰英也看到了站在家门口的国庆和丁丽,她也没吭声,像是没看见一样。 孙兰英和刘金凤看着正在那里站着说话的两个人,心里都在盘算,到了跟前咋说,国庆和丁丽却还没等她们走近就分开了,各回各家。 …… “我刚才看见你和国庆了。” 孙兰英进了门,就对二女儿说道。 丁丽刚刚放下包,从堂屋里出来,听到孙兰英这样说,淡淡地回了一句: “下班在路上碰到了,就说了几句。” 丁丽说完,脚步没停地去了南屋。 “妈,晚上做啥饭?我先熬上稀饭?” 丁丽在屋里问道。 “嗯,把馒头也馏上,菜一会儿我炒。”孙兰英说着,走到南屋的门口。“……你和国庆没什么事吧?” 丁红正在往锅里添水,听到孙兰英这样说,手里的锅抖了一下。 “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 “妈,你放心,我和陈国庆不可能有事。” 丁丽说着,把锅盖盖好,打开了液化气灶的开关,蓝色的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 “国庆这个孩子,真的挺不错……” 孙兰英喜欢国庆,人正派,上进,两家住对门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丁红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丁丽也行,只要是自家的女婿就行。 “再不错也不可能!” 丁丽断然说道。 “为啥?” “不为啥,就是不可能。” 丁丽说话的时候,站在炉灶前,背对着孙兰英。 “你这个年纪也该找了,你们班上有给你介绍的?” 孙兰英继续问道。 “……没有,妈,我还不到二十,着什么急!” “不是着急,要是有合适的,就……” “没有!” 丁丽没等孙兰英说完就打断了她。 孙兰英看了看丁丽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堂屋。 背对着南屋门口的丁丽,一脸的倔强,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不傻,自己下班隔三差五的遇到陈国庆,她难道不知道什么意思? 看起来文静清秀,人畜无害的丁丽,其实有自己的心思。 丁丽的一个高中女同学,叫刘兰,丁丽和刘兰的关系不错,有一次,刘兰邀请丁丽去家里玩,丁丽这才知道,刘兰的家住在区委的家属院里。 丁丽见识过的家庭,和自己的家差不多,堂屋里放着吃饭桌,平时放饭,来客人的时候放茶杯,几把折叠椅,冬天的话,屋角还会放一个取暖的炉子,炉子旁边是盛煤的铁斗,那个被炉子烟熏火燎的角落,印记到夏天也去除不掉,好像一辈子都要待在上面似的。 刘兰家的墙是白的,雪白雪白的,没有一点污渍。 刘兰家里也有一张圆形的饭桌,只不过桌子盖了白线钩花的桌布,桌布上面压了玻璃,让这张圆桌一下子就和丁丽她们家的圆桌拉开了距离。 刘兰给丁丽看家里的照片,告诉丁丽她还有一个大她四岁的哥哥,在红星机械厂做技术员,她妈妈在区妇联。 “就是个一般干部。” 刘兰说。 “你爸呢?” “我爸……也是。” 刘兰犹豫了一下说道。 丁丽记得,自己和刘兰一起参加招工考试,成绩还没公布,刘兰就知道她被劳动局录取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后来,丁丽才知道,刘兰的爸爸,是淄城的区委书记。 和刘兰交往,丁丽打开了眼界,她觉得刘兰过的日子,那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安宁,清净,受人尊重。 丁丽知道,自己和刘兰之间,隔着一条用权力隔开的鸿沟,对这一点,丁丽完全接受,她只是不甘心,就因为自己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儿,就必须要过普通人的日子,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对着炉子熏黑的墙壁,过一辈子。 人活着总是要找出路,尤其是自己是女孩,长得还不错。 丁丽从进单位开始,就不断的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丁丽总是推脱:“我还不到二十,我妈不让现在找对象。” 除了企业里的工人,再就是机关单位的职员,这些人,没有一个能让丁丽看到希望,能逾越横在她和刘兰之间的那条鸿沟。 丁红跟着高勇跑了,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连累着丁丽的身价跟着往下降,好像连普通都算不上了。 看大门的大爷拦住丁丽,给她介绍自己的儿子,说他儿子在一家学校食堂做饭。 “比你们坐办公室的挣得多多了!” 丁丽明确拒绝之后,看大门的大爷好像听不懂一样,叫来他的儿子,在门卫室里隔着玻璃窗相看丁丽。 门卫大爷的儿子相中丁丽之后,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车尾随过丁丽几次,非要和她做朋友,连丁丽自己都没想到,还是隔三差五制造偶遇的国庆帮她解了围。 国庆是不错,性格好,长得也体面,可一个蹬三轮的和一个在食堂做饭的,有何差别? 丁丽想改变命运的心,就像春日里满山的野草,在她文静清秀的外表之下,野蛮生长。 “稀饭扑了。” 孙兰英从堂屋出来,准备做饭,刚跨进南屋的门,就看见炉灶上的稀饭锅马上就扑了,丁丽还站在一边发愣,就叫了一声。 丁丽惊了一下,赶紧伸手把炉灶的火关到最小。 “想什么想呆了,是班上有什么事?” 孙兰英关切地问道。 “没有。” “有事你可和妈说,听到没?” “嗯。” 丁丽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她进了堂屋,随即又进了自己的房间。 长大的标志,可能就是忽然发现父母已经没有能力再为自己挡风遮雨了,但父母还是会习惯性的问,自己却要口是心非的答。 何况,孙兰英和丁丽之间,好像缺乏正常的母女之间的那种温情,看到丁红跑了之后,孙兰英的白头发与日俱增,丁丽也心疼,可那种疼,也是掺杂了怨的疼。 第19章 怨念 丁丽一直到参加工作,才不捡姐姐丁红的旧衣服穿了,她整个的少女时代,都包裹在丁红穿小不要的衣服里。 那些洗褪了色,袖口磨毛的衣服,每次穿在丁丽身上,孙兰英都会说好看,丁丽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自己不光是穿旧衣服,还要被当成傻子,衣服旧成那样,怎么会好看? 仇恨就是在沉默中一点一点的积攒,终于有一天,丁丽把丁红刚做的一件新衣服用剪子铰了一个口子,被孙兰英打了一巴掌。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孙兰英冲着丁丽吼,丁福全的病和家里见底的积蓄已经把孙兰英压得喘不过气来,对其他的事,全都失去了耐心。 丁丽梗着脖子,咬着嘴唇瞪着孙兰英,挨了巴掌也不躲。 “你有本事你就长得比你姐高,让她捡你的衣服穿!小小年纪,毛病这么多,小楠捡你的衣服穿,她说什么了?” “有话好好说,你打孩子干啥?” 当时,丁福全刚出院,医生让他回家静养。 丁福全听见声音从东屋出来,拉着丁丽的手往外走:“陪我出去走走。” 那天,丁福全带着丁丽去了一家牛肉面馆,给她要了一碗牛肉面。 “是爸的病,把家里的钱都花了,让小丽连件新衣服也穿不上,让你受委屈了。” “……” 丁丽捧着牛肉面的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拼了命地摇头,孙兰英的巴掌都没打出来的眼泪,全都流进了碗里。 丁丽想要的,或许不是衣服,而是一句歉意。 这个道理,孙兰英不懂。 …… 刘金凤看着大儿子国庆手里拎着的一包酱菜就有些来气,她问儿子: “你和孙家的二丫头好上了?” 刘金凤问得直接。 “什么好上了,在路上遇上说句话就是好上了?” “你蒙谁呢?你先说你下班从哪边来的?你单位在西边,你咋从东边过来?” “……不是去给你买酱菜去了吗?” 国庆说道。 “嗯,你买酱菜也买得太勤了点吧?上次买的还没吃完,这又买新的了?你不就是找个理由去和孙家二丫头碰面吗?以后别买了,天热搁不住。” “哪有的事……” “你娘俩不进屋,站在这里说啥?” 刘金凤正在和国庆说着话,陈广田忽然走过来插话问道。 “你这是干啥呢?弄得这一身土?” 刘金凤看见陈广田的上衣和裤子都沾了土,就问道。 “院墙下面的出水口堵住了,我拾掇拾掇,雨天马上就到了,等六七月份的大雨下来,积在院子里出不去,那可麻烦了,国庆,改天你和我用铁锨通一通吧,太硬了,用手扣不动。” “那,明天,明天正好是星期天。” 国庆说道。 “行,哪天都行,你娘俩刚才在这说啥?” “回屋说去,在这说让人听见。” 刘金凤说着,头前先进屋了,陈广田和国庆跟在后面。 “老陈,你猜猜那个杨雪花现在干啥了?” 进了屋,刘金凤先说杨雪花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国庆那事没有这个重要。 “干啥了?” 陈广田问道。 “她,去街道办公室干财务了!和李金祥一个屋上班!” “……有这事?” 陈广田吃了一惊。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刚犯了错误开回家去,这才几天?你说李金祥这样干,就没个人管?” “谁管?下边的人管不了,上边的人不知道。” “那就不会去告他?” 国庆插嘴说道。 “告,哪那么容易,只要不是错误大到能撤他的职,给个处分记个过,那都不管用,打蛇不死被蛇咬,到头来还得被他报复,金凤,你以后也注意注意,别有事没事说那个杨雪花和他咋着咋着?你见了?这种没根据的话,以后还是少说。” “他俩明铺暗盖的,谁不知道?” “都知道你还说它干啥?这不是给自己找不得劲?” “……真是没天理。” 刘金凤嘟囔了一句。 “行了,过好咱自己家的小日子,你操那么多闲心干啥?又没人多给你发工资,刚才,你娘俩在院子里聊啥?” 陈广田岔开了话题。 “说你儿呢!整天去买酱菜,家里的酱菜都快吃长毛了。” 刘金凤说着,瞅了一眼国庆。 “吃酱菜还不好?我就爱吃酱菜。” “你知道啥啊?说是给家里买酱菜,实际上呢?还不是为了遇上孙家的那个二丫头!” “妈,哪有!” 国庆说着,脸红了。 “你看你看,让我说中了吧?你说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孙姨住院的那会儿,你晚上去接丁丽,在医院门口等着,看见人家出来,你骑车追过去,还装着路过,这是不是你干的?” “……妈,你是诈我吧?” “我诈你?当时我和你爸就在边上看着,还诈你?” “……” 国庆不好意思的笑着低下头去。 “国庆,这么长时间了,你和孙家二丫头说开了没?” 陈广田问道。 “……说啥呀,我一个蹬三轮的,人家坐机关办公室的,能看上我?” “蹬三轮的咋了?挣钱不比谁少,你看他们坐办公室,挣的连你一半都不到。” “……那不一样。” 国庆小声地嘟囔道。 “不一样你还非得找她?孙家的二丫头有什么好?看着文文静静的,你们是没见她骂她妹妹。” 刘金凤说道。 “骂她妹妹咋了?姐姐骂妹妹不是很正常吗?国庆还不是整天骂国生?” 陈广田替国庆辩解道。 “谁骂我?” 正说着,有人屋外接话,一掀门帘,国生背着书包从外面进来了。 “你咋回来了?” 屋里的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咋不能回来?” 国生眨巴眨巴眼,反问道。 “不是说高考之前,封闭式学习吗?开家长会的时候,你班主任说的。” 刘金凤说道。 “那是他们,我不行,我得回来休整休整。” “你学啥了还休整休整。” 国庆说道,他笑着用手胡噜了一下国生的头发。 “妈,家里有肉没?炒菜多放肉啊,我明天一早就回学校了,就指望这一顿。” “行,我这就去给你做。” 刘金凤笑着起身从堂屋出去了。 “爸,我得先去躺会儿,饭做好了叫我啊。” 国生说完,把书包往地下一扔,去了里屋。 “回来连书都不摸一下,你说他背个书包回来干啥,装样给谁看呢?” 国庆说着,起身把弟弟的书包,从地上捡起来放在一旁。 “国庆,”陈广田叫了一声儿子:“你和孙家二丫头的事还没挑明?” “……没呢,不知道人家有没有这个意思。” 国庆摇摇头,轻声说道。 “你不问咋知道人家有没有意思?你是个男的,你不主动问,难道还指望人家小姑娘问你?” “……” “赶紧的,这都多长时间了,我以为你们早就开始谈了呢!” 第20章 毫无征兆 第二天,国庆起来的时候,看见屋里没人,心里琢磨:国生肯定是回学校去了,妈上班,爸呢? 国庆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见陈广田的影子。 国庆去厨房吃了一点刘金凤给他留下的早饭,回到堂屋,本来想看会儿电视,可刚打开,看了不到五分钟,国庆又关上了, 国庆有些心绪不宁,他觉得陈广田昨天说的挺对,直接和丁丽挑明自己的意思,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老不提也不是个事儿。 国庆一拍自己的大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站起来什么也不想,推开屋门就出去了。 出了院门,再走过马路,国庆刚积攒起来的勇气就已经消耗殆尽,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孙家的门口,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敲门。 孙兰英上班,昨天的时候国庆已经打听过了刘金凤了,家里只有丁丽和丁楠,丁楠小孩子,好应付,让丁楠回屋写作业,他就可以和丁丽单独的说话了。 就算丁丽不同意,也没关系,人家长得好,工作好,什么都比自己好,自己就是一个蹬三轮的,不同意也很正常…… 陈国庆的心里,颠三倒四的乱想,面前那两扇包裹了黑色铁皮的门,像是通了高压电,让陈国庆心惊胆战,不敢碰。 正在这时,陈国庆听到院子里传来丁丽的说话声,那细软温和的声音重新让国庆鼓起了勇气,他定定神,伸手拍了拍孙家的院门。 “谁呀?” 里面传来丁丽的声音,国庆连忙答道: “是我,国庆。” 哗啦一声,院门打开了,丁丽穿着一身粉底碎花的人造棉衫裤站在院门里面。 “国庆哥。” “……嗯。” 国庆在嗓子里答应了一声,手里都冒汗了。 “你……有事?” 丁丽问了一句。 “……嗯,有事,我,我想和你说,说几句话。” 国庆磕磕绊绊地说道。 “……国庆哥,你进来说。” 丁丽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嗯!” 被丁丽让进院子,国庆心里一阵振奋,这么长时间,总是在她下班的路上偶遇,不用说,丁丽也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让他进家里说,这事有门。 国庆跟着丁丽进了院子,让他意外的是,在院子里和丁丽说话的不是丁楠,而是一个和丁丽年纪相仿,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女孩。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刘兰。” 刚进院子,丁丽就给国庆介绍。 “你好。” 刘兰大大方方的和国庆打招呼。 “哎,你好。” 国庆连忙说道。 “这是我哥。” 丁丽又对着刘兰介绍国庆。 国庆愣了一下,随即脸就红了。 “没听说你有哥哥啊。” 刘兰小声说道。 “就兴你有,不兴别人有?我家邻居,他妈和我妈在一个地方上班,他就和我的亲哥一样。” “你厉害。” 刘兰点点头说道。 刘兰的妈妈到上海出差,给她买回来一条连衣裙,样式很好看,丁丽去买了料子,让刘兰周天带着那条裙子来她家,她好做个样子。 丁丽高中毕业在家闲着的那段时间,自己去工人文化宫报了一个服装剪裁班,虽然技艺不精,但是比着葫芦画瓢,还是可以的。 国庆来的时候,丁丽和刘兰正在院子里忙活。 红底碎花的料子铺在石桌上,上面已经用浅色的划粉画了许多线条。 “国庆哥,你不是说有事和我说吗?啥事?” 丁丽笑着问国庆。 “……我,”国庆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也在看着他,国庆有些卡壳了:“我……我妈让我过来问问……你,你们家吃不吃酱菜,那个,昨天,昨天买的多了。” 看国庆结结巴巴的紧张样子,刘兰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为了掩饰,她把头低下头,佯装摆弄着那条裙子。 “国庆哥,我们家都是我妈自己酱,你们还是自己吃吧。” 丁丽认真地说道。 “是,是吗?那,我回去了,你,你们忙。” 国庆说完,扭头就往外走,丁丽在后面跟着和他客气。 “谢谢你,国庆哥,你看还让你特意跑一趟。” “没事,你,你忙你的。” 国庆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往外走,好像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在等着他。 国庆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孙家的院门,走过马路,直到进了自己家的堂屋,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 “怕啥!有啥好怕的?” 国庆嘟囔着骂了自己一句。 骂归骂,国庆的心里还是跳得厉害,他怕陈广田万一这时候回来,看出异样,就去开了电视,坐在自家做的简易沙发上看了起来。 刘金凤回家的时候,国庆还在看电视,刘金凤一边在门旁边的脸盆里洗手一边问:“你爸呢?” “我起来就没看见人,是不是去路口看人家下棋去了。” “你爸这个人!”刘金凤扯过一条毛巾擦手,一边擦一边埋怨:“光知道玩,就不知道做顿饭,让我回来也吃一顿现成的!还说今天你爷俩把院子里的出水口修一修,修了?还有你,就不知道先熬上一锅稀饭,把馒头馏上。” 国庆一听,赶紧起来把电视关了,跟在刘金凤身后去了院子里的小厨房。 “你跟着干啥?” 刘金凤说道。 “给你打下手。” “去去,我用不着你,厨房一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一个人还转不过来呢。” 刘金凤嫌弃道。 “……那,我去通出水口去。” 国庆说着,去厨房旁边放工具的地方去扒拉,家里用的铁锨,镐头,扫帚啥的,平时用完都放在那里。 “妈,咱家那个长把的铁锨呢?” 国庆问道。 “我咋知道,我又不用,都是你和你爸用。” 刘金凤在厨房一边忙活一边答道。 “我记着前两天还看见在这呢。” “那等你爸回来问他吧,反正我是没动。” “算了,我用这个吧。” 国庆说着从一堆家伙什里面抽出一把冬天铲煤灰的短把铲子,拿在了手里。 锅里的小米稀饭开锅了,刘金凤把火关小,把篦子架在锅里,又拿了三个凉馒头放上,刚要盖锅盖,又想,三个怕是不够,爷俩的饭量都不小呢,这么想着,又拿了一个馒头,刚要往锅里放,就听国庆在院子里猛地叫了一声,厨房里的刘金凤吓了一跳,手一哆嗦,馒头掉到了地上。 “咋了?” 刘金凤从厨房跑了出来。 刘金凤家的院子大,家里有什么不用的东西都不舍得扔,破板子烂木头啥的,都堆在院子里的角落,出水口的地方,就有一堆杂物。 杂物遮挡了刘金凤的视线,她只看见国庆的后背,他跪坐在地上的后背。 “咋了?” 刘金凤嘴里一边问一边往国庆那边跑,她有些心慌,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刘金凤跑到近前,就看见陈广田仰面躺在地上,脸上有一些细小的划痕,那把长把的铁锨就在旁边。 第21章 悲伤 陈广田被国庆背到医院的时候,人早就不行了。 是心梗。 医生往外走,国庆不让,拽着医生的衣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医生,你再看看,求求你,再看看我爸,求你……” 医生连忙去拉国庆,拉不动,医生有些为难,他抬脸去看刘金凤,却看见刘金凤站在病床边,愣愣地看着床上的陈广田,好像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 傍晚的时候,孙兰英和丁丽来刘金凤家了。 孙兰英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一兜刚买来的包子,丁丽跟在后面,端着一只带盖的搪瓷海碗。 刘金凤家的堂屋里,坐着几个孙兰英不认识的亲戚,国生也被从学校叫回来了,坐在角落里一个板凳上,已经哭红了眼睛。 看孙兰英和丁丽进来,国庆起身迎了过来。 “还没吃饭吧?” 孙兰英小声问道。 “……” 国庆摇了摇头。 “我买了些包子,还有些汤,赶紧分分吃。” 国庆默默地从孙兰英的手里接过包子,站在旁边的丁丽赶紧把端着的海碗递了过去。 国庆接过来,点了点头,没说话。 “你妈呢?” 孙兰英在堂屋里没看见刘金凤,小声地问国庆。 “我妈在里屋。” 国庆把手里的饭放在桌子上,走到里屋门口,推开了门。 “妈,孙姨来看你了。” 孙兰英看见刘金凤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屋里的光线有些暗,国庆拉了一下灯绳,啪嗒一下,屋里亮了。 刘金凤的脸有些浮肿,眼神愣怔。 “你咋来了?” 刘金凤看孙兰英娘俩进来,在床上欠起身问道。 孙兰英没说话,她几步走到床边坐下,一把拉住了刘金凤的手。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十一点我回来,人就没了,你说,这人,怎么说没就没?” 刘金凤愣怔地看着孙兰英,缓缓地说道,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身体多好啊,多少年都不去医院,咋就会有心脏病呢?” “金凤,别想了,你好好的,还有俩孩子呢。” “……孩子,对了,国庆掰手腕还掰不过他爸呢,是吧,国庆?” 刘金凤说着,神情恍惚地笑了一下,她转头去找国庆,国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只有丁丽站在里屋的门口。 …… 此时的陈国庆正在院子里,他拿着铁锨,正在用力地清理出水口,经过一年的堆积,雨水雪水的浸润,尘土碎石堵在出水口,已经干结了,硬邦邦的,铲起来特别费劲。 国庆弯着腰,用铁锨使劲的铲,出水口小,铁锨够不到的地方他就用手去抠,手上火辣辣的疼。 没有人知道国庆心里的疼比这超出十倍百倍,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起床之后,先去找父亲,昨天明明说好的,今天修出水口,就算不找父亲,自己来修也能及时发现父亲,父亲就不至于那么晚了才被发现。 为什么非要今天去找丁丽呢? 父亲的死,就是自己造成的。 刚刚看见丁丽,国庆的心里更难受了。 …… 依照风俗,三天后,陈广田出殡。 刘金凤和陈广田都在街道上干,三轮组和其他几家副食店来了不少人,再加上两边的亲戚,刘金凤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街道办公室的人也来了,唯独没看见杨雪花。 孙兰英锁了副食店的门,一早就过来了,丁丽也请了假,跟在孙兰英的后面。 出完殡,刘金凤家还在院子里摆了席面,招待客人,丁丽吃了几口,没等席面结束就走了,她就请了半天的假。 下午刚上班,丁丽接到了刘兰的电话。 “我妈说想看看你做的那条裙子,她不相信咱俩真能鼓捣出来,你后天穿来给她看看,正好我爸不在家,你下了班直接过来,在我们家吃饭。” “裙子的腰还没弄完呢。” “这不是还有一个晚上吗?一个晚上还弄不完?” …… 那天,国庆从孙兰英家走了以后,刘兰笑话丁丽。 “还哥,真肉麻。” “这有什么,真的叫哥,我和我妹妹一直这么叫。” “是你妹妹的哥我信,你的,我不信,他看你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对你有意思。” 刘兰说道。 “啥意思?我们两家对门住着多少年了,就跟亲兄妹一样,不可能有别的。” “真的?” “可不就是真的,你别瞎想。” 丁丽嗔怪刘兰道。 “哎,你们单位有给你介绍对象的吗?” 刘兰问道。 “……有几个,没答应见。” “就是,咱还不到二十,着啥急,现在单位都提倡晚婚,女方二十三才给开介绍信,好几年呢还有,啥恋爱谈三年不都谈得没意思了!” “人家有谈好几年的。” “嘁!”刘兰轻轻嘁了一声,说道:“谈好几年,还有啥意思,还不和老夫老妻似的?”哎,我觉得你姐姐倒是挺厉害,敢爱,说走就走,能为了感情放下一切的,有几个人能做到?” “你少提她,你什么三观?怎么会觉得她厉害?自私,丢人现眼……再说,她也不是我亲姐。” “……啥意思?” 刘兰瞪大了眼睛问道。 “……我妈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一直怀不上孩子,我奶奶就托人从老家抱了一个来养,后来,才有了我和我妹妹。” “真的?我说你和你妹妹长得还有点像,怎么和你姐一点都不一样呢!” 刘兰说道。 “我们家就没有那么不要脸的基因。” 丁丽没好气地说道。 “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你是没遇到你爱的人,等遇到了,也许你就理解你姐了?” 刘兰说道。 “你真的三观有问题,她破坏别人家庭,我理解她?” “看你这义正言辞的样子,倒是和我妈有点像呢,都说媳妇随婆脚,媒人照着跑,你要是当我嫂子,没准我妈还喜欢你呢。” “别瞎说!” “真的,我妈不喜欢我哥这个对象,不自重,天天就像长在我哥身上似的,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妈的原话,反正我妈就是不喜欢她。” “你哥喜欢就行,不是你刚才说的吗,遇到爱的人,就啥也不顾了。” 丁丽笑着怼了刘兰一句。 “关键是,我哥自从谈恋爱以来,整天就像丢了魂一样,我哥随我爸,理科男,这种状态不正常,我觉得他俩长不了……哎!要是他俩散了,你愿不愿意和我哥处对象?” “……别没正形,快干活吧。” “我说真的,你俩要是成了,还省下以后姑嫂闹矛盾了呢!” 刘兰笑着说道。 第22章 刺目 刘兰虽然是说笑,但去区委书记家吃饭,丁丽还是挺当回事的,下班的时候,丁丽路过一家新开的理发店,本想着去修剪一下额前的刘海,可进店之后,看着店里桌子上摆着的发型照片,丁丽忽然问理发师:“你觉得我适合哪种发型?” 丁丽从上学开始,就扎着两条马尾辫,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变过,有一次晚上做梦,她在镜子前面梳头,她的头就摆在柜子上,她在分后脑勺的发缝时,还在想,这样就不会分偏了。 这个新开的理发店老板,是个南方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 近来,淄城新来了不少南方理发师,他们能理出时新好看的样式,比本地的理发师强多了,虽然价格贵,但赶时髦的大姑娘小伙子还是趋之若鹜。 理发师把丁丽的头发散开,对着镜子左比右比,最后给丁丽剪了一个齐耳的短发,前面保留了轻薄的刘海。 梳了十几年的麻花辫,头发留下一些微微的弯曲,理发师又帮丁丽烫直了,弄完回到家的时候,孙兰英和丁楠已经吃过晚饭了。 “咋剪头发了?” 孙兰英一见丁丽,就问道。 “……天热了,扎辫子洗头太麻烦。” 丁丽说道。 “剪了看着倒是不难看,还省事,那个,饭在锅里扣着,你插好门,我去你刘姨家看看,就直接去班上了,明天早上别忘了早叫你妹妹起床。” 孙兰英对丁丽说完,去南屋的锅里捞了几个煮熟的鸡蛋,又从屋角的咸菜罐里夹了几筷子咸菜,装在两个饭盒里,去刘金凤家了。 李金凤家出了这样的大事,班是上不了了,孙兰英一个人,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去值班。 丁丽关好院门,先去了东屋,丁楠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听见门响,抬起头来。 “姐,你剪头发了?” “好看吗?” “嗯,好看。” “真好看?” “真好看。” 看到丁楠眼睛一亮的样子,丁丽放心了,她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叮嘱妹妹:“好好写作业啊。” 丁丽去南屋好歹吃了几口饭,就回到自己屋了,她拿出那条还没做完的裙子,铺在床上好好端详着,自己的手艺要见人,可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 夜深了,东屋的丁楠已经关灯睡觉了,西屋还亮着灯,丁丽在家里那台上海牌的缝纫机上忙活着。 第二天一大早,丁丽就出门了,家里的自行车带着横梁,穿裙子不方便,走路去单位就得多花一些时间。 对面的陈国庆这时候也推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了,今天他要去派出所所给父亲销户,去和办席面的师傅结算,还要去街道办公室去把父亲的工资领回来。 刘金凤水米不进起不来床,弟弟国生什么也不懂,家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都要国庆去处理。 看见新剪了头发,穿着红底碎花连衣裙的丁丽,陈国庆的眼睛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生疼。 “国庆哥,出去啊?” 丁丽打招呼道。 “……是啊,你上班?” “嗯,上班。” “……我去办点事,先走了。” 陈国庆说完,还没等丁丽说什么,就急急忙忙的骑上车走了。 …… 刘兰的妈妈戴维兰,是区妇联的一名普通干部,四十七岁,由于保养得好,身材也没有走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出差给女儿买的那条裙子,其实是戴维兰给自己相中的,只可惜颜色鲜艳,自己穿,年龄不太适合,只好按刘兰的尺码买了回来。 这条裙子是圆领,泡泡袖,最大的亮点在腰上,有半尺宽的松紧束腰,上身在这里收紧,勾勒出腰身之后,下身的裙摆又从这里乍开,像一朵怒放的花。 戴维兰在淄城就没见有人穿过,这是头一份。 身为区委书记的夫人,又是在机关单位上班,穿衣服不能太张扬,可爱美的心又按捺不住,这些年,戴维兰一直在这其中寻找平衡。 家里压箱底的料子中,有一块深色的真丝,戴维兰觉得按那条裙子的样式做出来,应该是既不张扬,又暗藏特色的效果。 戴维兰拿着料子和裙子去找裁缝,不知道裁缝是嫌麻烦还是真的没见过,只劝说戴维兰把裙子束腰的地方改成单根松紧带。 把最亮眼的地方改了,那还剩下个啥? 戴维兰把料子拿回了家,又放进了箱子。 本来这件事都过去了,女儿刘兰却回家说,她的高中同学丁丽照着她的裙子做了一件,一模一样,又把戴维兰的心勾了起来。 这个丁丽,戴维兰听女儿说过,包括丁丽姐姐跟着有妇之夫私奔这件事,戴维兰还劝女儿别跟这种人走得太近,家里出了这种孩子,家里的风气往往都是有问题的。 可刘兰说,那个姐姐不是丁丽的亲姐姐,是她父母抱养的。 听女儿这样说,戴维兰心里有些唏嘘,她在妇联工作,见过不少这种例子,抱养孩子这事,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 戴维兰这么想了之后,也不再觉得丁丽家的家风不正了,关键是她对丁丽做的那条裙子充满好奇,那个连裁缝都做不出的束腰,她是咋做的。 反正,刘长鸿这几天出差不在家,叫女儿的同学来家吃顿饭,没什么不妥。 丁丽出现在戴维兰眼前的时候,戴维兰的心里一阵敞亮,自己果然猜得没错,她姐是她姐,她是她。 丁丽文静清秀,说气话来也细声细气,一副好家教的样子。 戴维兰看丁丽身上穿的裙子,虽然花色和自己买回来裙子不同,但是那半尺多宽的束腰真的和买来的一模一样。 “这个腰你是怎么做的?” 戴维兰问丁丽。 “把松紧带缠到缝纫机的底线线圈上,看着正面车,踩缝纫机的时候慢一点就行。”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我问裁缝,裁缝说,只有工厂的机器才能做出来。” “我上裁剪班的时候,老师讲的,一直没试过,做的时候掌握不好,拆了好几次呢!” “挺好的,你看多板正。” 戴维兰夸赞道。 “……仔细看,还是和买来的不太一样。” 丁丽谦虚地说道。 “这就已经很好了,我问过裁缝,他们都不给做……阿姨有块料子,也想照着这个做一件,你看……” 丁丽一听,连忙推辞。 “阿姨,我这水平,我怕把您的料子做坏了。” “做坏了不就是一块料子吗?” 戴维兰说道。 “那……我试试。” 丁丽点头答应下来。 第23章 遭遇报复 刘金凤上完陈广田的三日坟就来上班了,她走进副食店,正在忙活的孙兰英吓了一跳。 “你咋来了?不在家多歇几天?” “在家也是一个人,来这还能和你说说话。” “你……身体能行?” 刘金凤眼睛周围的浮肿未消,一脸的憔悴,孙兰英不无担心地问道。 “没事。” 刘金凤小声地说完,走到柜台里面和孙兰英一起忙活。 “你先歇歇,我都弄完了,这批甜瓜就剩这几个了,办公室下通知,今天来新货,一会儿我去拉回来。” 孙兰英对刘金凤说道。 “我去吧。” “……你这几天还是歇歇,我去一样。” 副食店的后院里,有一辆平板三轮车,提货都是用它,去街道的仓库提货,路过一个大路口,有坡度,上坡的时候有些费力,孙兰英担心刘金凤现在的状态,就坚持自己去。 “我去吧……老陈的事,人家都来了,我怎么也得去打个招呼。” “……锁了门,我和你一起去吧。” 孙兰英想了一下说道。 “算了,一个人在这锁门,两个人在还锁门,让领导看见咱俩都去提货,该说了。” “……” 孙兰英看刘金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帮刘金凤把三轮车从院子里弄出去,又锁好了后院的门。 刘金凤提货回来的时候,上午十点多,提了两筐甜瓜。 甜瓜照例还是用柳条筐装着,上面的盖子也用细麻绳封得严严实实的。 孙兰英和刘金凤两个人把甜瓜从车上卸下来,搬到前边的店面,打开盖子往摆水果的木匣子里摆。 这个木匣子很大,专门为夏天卖各种水果准备的,一筐甜瓜放进去,还没满。 孙兰英又把另一筐甜瓜拖了过来打开,刚打开,孙兰英忍不住咦了一声。 “咋了?” 刘金凤把空了的那个柳条筐丢到后院,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就问。 “……这甜瓜,是不是给弄错了?” 刘金凤闻听,往筐里一看,果然看见里面的甜瓜和上一筐完全不一样,上一筐个大,水灵,瓜皮上面细细的绒毛还带着呢,这筐甜瓜不光个头小,表面还皱皱巴巴,明显就是时间长了,失了水分。 “咋会这样?” 刘金凤也愣了,茫然地说道。 “……是不是,上一批剩下的,搭配着卖?” 孙兰英蹲在筐边,伸手看了看下面的瓜,也和上面的一样,皱皱巴巴的,她抬起头来,对刘金凤说道。 “要是搭配着卖,领导应该说啊,我在会计那里开了单子,去找李金祥签字,他俩都没说啊,还有,要是有剩瓜,价钱肯定也不一样啊,我去杨雪花那里交钱的时候,明明两筐是一样的钱……我知道了!”刘金凤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肯定是杨雪花搞的鬼!是她让装卸工给我搬到车上去的。” 一股怒气在刘金凤那张憔悴的脸上升腾,她把柳条筐的盖子往上一放,弯腰拖着筐就往外走。 “金凤,你要干啥?” 孙兰英一把拽住甜瓜筐问道。 “我去找他们去!这不是糊弄人吗?” 刘金凤气呼呼地答道。 “你别去。” “为啥?” “你去了,杨雪花要是不承认你咋办?再说,要是送货的本身就是掺着来的,你不就冤枉杨雪花了?” “……” “前几天……领导刚去你家,为老陈的事,你这一上班,不管是不是杨雪花故意的,闹起来都不好。” 孙兰英劝道。 “……这筐,都这样了,人家谁要?” 刘金凤听了孙兰英的劝,脸上的怒气渐渐消退,开始为那筐甜瓜发愁。 “我挑挑,好点的掺着就卖了,实在不行的,和咱剩下的那些一起,便宜点,也有要的。” 孙兰英说道。 孙兰英和刘金凤蹲在甜瓜筐边,挑拣着里面的瓜,挑着挑着,刘金凤忽然问孙兰英:“那个杨雪花不是只管着收钱吗?啥时候开始管仓库了?原先管仓库的小吴呢?” “听说是别的副食店有个回家生孩子的,让小吴过去了,仓库这块,现在杨雪花管着。” “这个杨雪花,她的权力倒是越来越大了。” 刘金凤小声地嘟囔道。 …… 刘金凤虽然没有去街道办公室去找杨雪花,可再去提货的时候,她却留了心,杨雪花让人把水果筐搬到车上,刘金凤都用特意带在身上的剪刀当场打开看里面。 “嘁!” 杨雪花冲刘金凤翻个白眼,拿着手里的出货单径直往办公室走。 “你等等。” 刘金凤叫住了杨雪花。 “干啥?” 杨雪花站住,冷着脸问道。 “这两筐梨怎么这么小?” 刘金凤问道。 “我咋知道为什么,又不是我进的货,领导进的,你去问领导去!” 杨雪花说完,转身要走,刘金凤再次叫住了她。 “是都这么小啊?还是单独给我们的小啊?” “你啥意思?” “啥意思你不知道啊?上次给我们店的甜瓜,一筐大一筐小,不光小,皮都皱巴了,还不知道啥时候剩下的,你发给我们,叫我们咋卖?” “哟,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水果筐可都是封着的,你那意思,我能打开看看,把小的坏的给你?你干啥坏事了?咋就能往这想呢?” “……甭管别的,我就问今天的梨为啥这么小?” “去问领导去!” “去问领导有啥用?仓库是你管着,你打开仓库我看看,是不是里面的都这么小?” “你可真是不讲理,仓库重地,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你就是心虚!不敢开,把好的留下,光把小的烂的给我们,你就是打击报复,欺负人!” “你胡说!就你那点文化,还上纲上线,你也配!今天我就违反规定一次,打开让你看个够!” 杨雪花和刘金凤越说声音越高,两个装卸工坐在旁边看热闹,也不过来劝。 杨雪花气呼呼的拿钥匙打开仓库的门,指着门口里面的一块空地,对刘金凤说道:“看吧,还嫌小?再不来连小的都没了!通知早就发下去了,人家别的副食店早早就来提货,是你们自己拖拉,还嫌这嫌那的!” 刘金凤走到仓库门口往里看,随即又想往里走,被杨雪花拦住。 “你干啥?” “我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 “闲人不准进!这是规定!丢了东西算谁的?” “你不是在这看着吗?” “看着也不准进!” 刘金凤和杨雪花两人面对面,直愣愣的互相看着,看了一会儿,刘金凤转身骑上提货的三轮车走了。 “杨出纳。” 刘金凤走后,那两个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装卸工叫杨雪花。 “干啥?” 杨雪花回过头问道。 有一个装卸工冲着杨雪花伸出了大拇指。 “哼。” 杨雪花得意的轻轻哼了一声,锁好仓库门,回办公室了。 第24章 窗帘 提货成了刘金凤的一块心病。 每次接到来货的通知,刘金凤都是第一时间往街道办公室跑,开好单子交完钱,到仓库每次都是挑剩下的一些次果,弄到店里,没有卖相,根本卖不动。 水果不像是桃酥点心啥的,卖不完慢慢卖,水果的卖相一天一个样,一天不如一天,烂掉了,就要赔钱,赔了钱,就要扣工资补上。 孙兰英怕刘金凤着急,有烂了的果子,她都是偷偷拿出来扔进垃圾桶。 “这还卖啥?忙活半天还赔钱,还不如不卖!” 刘金凤气呼呼地说。 刘金凤在这干了这么多年,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 副食店一年有两个时候买卖好,一个是过年,走亲访友,挣的是卖点心的钱,再有一个就是夏天,瓜果梨桃吃的多,挣的是卖水果的钱。 虽然原来是孙兰英当组长,提货这个事归她管,可刘金凤有时候也去呢,没有像今年这样,每次去提货,次次都提回一些蔫头耷脑的。 刘金凤觉得是杨雪花在搞鬼,可又抓不到什么证据,要是硬闯仓库,反过来还是她的不对。 刘金凤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想陈广田,想陈广田刚走,自己就被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想着想着,就用被角捂着嘴偷偷地哭。 早晨上班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充满血丝的眼睛,刘金凤就会暗暗的给自己打气,走了的已经走了,活着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这么想了之后,刘金凤就如同披上了一件坚硬的铠甲,斗志满满。 副食店没有电话,每次办公室下通知,都是打电话到三轮组。 三轮组和副食店隔着二百米左右的距离,管着开票收钱接电话的是个和刘金凤年龄差不多的中年妇女,姓郑。 “郑姐,我们店里今年卖水果卖不动,都烂了,以后,要是有办公室那边的通知,你就吆喝我一声,我就赶紧去,省得去晚了,就提一些卖不出去的。” 这话,刘金凤要是说给别人,可能就要被挑理了,可郑姐没有,她和陈广田是老同事,知道刘金凤的脾气,就没在意。 “金凤啊,我看见你和孙姐往外一桶一桶的扔水果了,办公室那边一来电话,我都是赶紧去和你们说,一分钟都不敢耽误。” …… 孙兰英看着刘金凤为水果的事着急,嘴上都起了火泡,就在旁边劝几句,却不敢往深里劝,怕又勾起刘金凤的怒气,更难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次一次提的水果,明显就是被杨雪花针对了。 “你刘姨这脾气,我看早晚得出事。” 孙兰英在班上不敢说,下班回家忍不住,对着二女儿丁丽唠叨。 丁楠在东屋写作业,孙兰英就到了丁丽的西屋去。 “……我陈叔在的时候都是让着他,习惯了。” 丁丽正在床上铺着的一块料子上用划粉和尺子比划,还时不时的用软尺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一边忙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孙兰英搭着话。 “做啥呢这是?这颜色你穿老气不?” 孙兰英看丁丽心不在焉的,就问她道。 “……不是我的,刘兰的。” “刘兰和你一样大,她穿也老气啊。” “……她就愿意穿这些老气的颜色。” 丁丽对刘兰妈妈戴维兰的这条裙子,那是十二分的用心,她反复的把各个尺寸都确定了好几遍,可临到往布上画线的时候,还是紧张。 孙兰英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班上的事,丁丽有些定不下心来,可又不好意思说,不说心里又着急,孙兰英再说话的时候,她就不吭声了。 孙兰英说了一会儿,看丁丽低着头不说话,知道是自己在这里影响到她了,就从西屋出来,走到院子里去了。 六月份的天气,白天热,到了晚上,还是很清凉,孙兰英忍不住轻轻的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院子,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这个时节是最热闹的,晚上吃过晚饭,丁福全打开院子里的灯,一家人在灯下说话,丁福全还会给孩子讲故事,丁楠最小,就坐在丁福全的怀里,孙兰英则在旁边拿着蒲扇给爷四个扇着蚊子。 现在再看这个院子,孙兰英才体会到什么是物是人非的心酸。 丁福全走了,丁红跑了,这个院里的五个人,现在只剩三个了。 丁红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丁红和那个男的,已经被电风扇厂开除了,理由是无故旷工。 想到丁红,孙兰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没有工作,没有名分,孙兰英觉得大女儿过得好不了,有没有饭吃都不一定。 “唉。” 孙兰英轻轻叹了一口气。 孙兰英在院子里溜达着,走了十几步,就到了院子里那块空地跟前。 这块地有两间屋那么大,当初盖房子的时候,想着是盖五间北屋,可是当时的钱不够,就只盖了三间,丁福全说,等攒够了钱,再把那两间接上,可没等钱凑够,丁福全就得了病,病了好几年,地就一直空在了那里。 养一些鸡和鸭吧。 孙兰英在心里盘算。 …… 丁丽用了一周的时间,每天下了班,吃过饭就在自己屋里忙活,精雕细琢的,戴维兰的裙子终于完工了。 丁丽再三检查过后,用袋子装起来,带到班上,给刘兰打电话说,裙子做好了,下午下了班给送到家里去。 丁丽喜欢去刘兰的家,那个家里,没有自己家和国庆家的那种处处烟火气的痕迹,也没有对生活的敷衍和算计。 自己家的窗帘,是丁红和丁丽两条不穿的黑色的人造棉裙子用缝纫机连起来的,国庆家的是旧了的床单拼凑的,而刘兰家的窗帘,是正儿八经的窗帘,浅色的底,繁华的花,还泛着淡淡的珠光。 自己家和国庆家活得潦草,而刘兰家,处处透着精致。 丁丽在刘兰家门口轻轻敲门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 门打开了,刘兰站在门前,脸色有些尴尬。 刘兰把丁丽让进门,一进客厅,丁丽就看见戴维兰和两个男的坐在沙发上,一个二十来岁,另一个得五十左右了。 应该是刘兰的哥哥和爸爸,丁丽在心里想。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妈,丁丽给你送裙子来了。” “哦。” 戴维兰站起来迎了过来。 丁丽站在那里,连忙把手里袋子递过去。 “阿姨,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要是哪里不行,您就让刘兰捎给我,我给您改。” “麻烦你了……你,和刘兰去她屋里吧。” 戴维兰接过袋子,连看也没看到就对丁丽说道。 “……不了,阿姨,我妈还让我早点回去,我先走了,再见。” 丁丽见状赶紧告辞,一家人脸都黑成那样,不走就不懂事了。 第25章 旧衣服 刘兰非要送丁丽到大院门口,丁丽让她回去,刘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 “你就让我出来透透气吧,家里的气氛太紧张了。” “……咋了?” 丁丽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爸今天去市里开会,车子路过我哥他们的厂子,在车上看见我哥和他女朋友了。” “看见怎么了?” 丁丽不解地问道。 “具体怎么我也不大清楚,我爸的原话啊,在大街上就拉拉扯扯,像什么那样子?也不知道我哥和他女朋友怎么拉扯了,反正,他那个女朋友确实挺不招人喜欢,来过我家几次,我爸妈也不喜欢她。” “为啥?” “嗯,怎么说呢?”刘兰歪头,认真地想了想:“她和我哥在一起,基本上就一个状态,特别的腻歪,跟长在我哥身上似的,我妈就说她不大庄重。” “可能……你哥喜欢这样的。” 丁丽说道。 “哼,开始的时候,好像是,现在……难说。” 刘兰摇摇头说道。 “那你哥咋说?” “还能咋说?听着呗,刚才你进屋的时候,我爸正在给我哥下最后的通牒,说那个女的不庄重,不行!” …… 刘兰和丁丽站在区委家属大院的门口,谈论刘兰哥哥的时候,刘兰的家里也在谈论丁丽。 “也不是我们要求高,你说你那个对象来家里几次,哪一次去厨房帮忙?哪怕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忙?我和小兰在厨房里忙活,你俩就在房间里等着吃现成的,还关着门!家里还有你妹妹,也不知道注意一点影响。” 戴维兰说道。 刘晓军红了脸:“我们也没干什么。” “我问你,你俩现在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刘兰的爸爸刘长鸿问道。 “没到什么程度……” 刘晓军嗫嚅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知道……没到那个程度。” 刘长鸿听了没吭声,戴维兰说道:“上次来咱们家,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说她在厂里三班倒,她的同事找了个有本事的对象,和车间主任打了一个招呼,就给调成长白班了,你听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我和你爸给她换工作不成?” “……” 刘晓军低下头去。 “她长得是不错,身上怎么就让人看起来有一股市井之气呢?” 戴维兰说道。 “她就是普通百姓的家庭,要找没有市井之气的女孩,那我只能在这个区委大院找了。” 刘晓军忍不住怼了一句戴维兰。 平时,刘晓军都是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今天被家里打电话叫回来,还以为有什么事,弄了半天,是为她女朋友的事。 刘晓军知道,她女朋友有个毛病,和他搂腰搂脖子的习惯了,不太分场合,有一次在家里的沙发上,她就像没长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正好被从厨房出来的戴维兰看到。 “混账!你妈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刘长鸿厉声骂了刘晓军一句。 “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好女孩多了去了,个个都像你找的那样?”戴维兰说道,丁丽给她的裙子还在手里拿着,戴维兰拍拍袋子说道:“你看看,这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不光懂礼貌,还心灵手巧,你咋说?” “……” 刘晓军不吭声了。 “算了,”刘长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是你的自由,将来是你们两个人过日子,但是,你得记住,一个好儿媳,三代好儿孙,做人要眼光长远,别只顾眼前。” 刘长鸿说完回屋了,客厅里只留下戴维兰和刘晓军。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戴维兰也起身去厨房做饭去了。 …… 好料子就是好料子,丁丽付出心血的那条裙子,好看到了戴维兰的心坎上。 戴维兰喜欢那条裙子的样式,唯一的担心,就是束腰下面,裙摆乍开的地方,中年了,腰身不像年轻女孩那样纤细了,小肚子有一些,裙摆在那里乍开,很容易显胖,可让戴维兰没想到的是,真丝本身的垂度巧妙的避开了这个尴尬。 戴维兰看了裙子的做工,知道丁丽是用了心的,又加上丁丽来送裙子的时候,连坐都没给人家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让刘兰叫丁丽去家里吃饭。 丁丽接到刘兰的电话,也没有太多推辞,下了班,在路边买了一些水果,大大方方的去了。 “哎呀,还买什么东西呀,家里都有。” 丁丽一进门,戴维兰就客气道。 “顺路买的,刘兰说您爱吃这种甜瓜。” “是啊,快进来快进来。” 戴维兰把丁丽让进客厅,饭桌上已经摆了几个菜,有一个西红柿炒蛋是戴维兰做的,其他几个都是戴维兰从机关食堂买回来,倒进盘子里的。 “阿姨,刘兰还没回来?” 丁丽轻声问道。 “没呢,这孩子从小就磨蹭,估计也快了吧。” 戴维兰说完,让丁丽在沙发上落座,自己坐在了旁边。 “那条裙子,阿姨真是谢谢你,就是我想要的那个效果。” “阿姨,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您就尽管说,我给您改。” “不用改不用改,真的挺好的,我现在上班就穿着,同事们都说好呢。” “只要您不嫌弃就行。” 丁丽和戴维兰客气着。 “你看,上次你来家里送裙子,连口水都没让你喝。” “没事,阿姨,天热,我怕您着急穿,就赶着给您送来了。” “哎呀,小丁啊,”戴维兰看着丁丽,由衷地说道:“你看你长得好,脾气还好,手又巧,你妈养你这么个女儿,可是有福了。” “阿姨,您才是说错了呢,我小时候不懂事,光惹我妈生气。” 戴维兰摇摇头:“我不信,你这说话细声细气地,怎么会惹你妈生气呢?” “真的,”丁丽认真地说:“我们姐妹三个的衣服,从来都是我姐穿小了我穿,我穿小了我妹妹穿,小的时候还行,上了学,知道要好了,就缠着我妈要新衣服穿,我妈就哄我说,等到过年就给我做新衣服,可等到了过年,还是只给我姐做了新衣服,我气不过,就把我姐的新衣服剪了一个窟窿,把我妈都气哭了。” 戴维兰听了,笑着问道:“真有这样的事?” 丁丽点点头,说道:“真的,要不,高中一毕业,我就去报了个剪裁班,就是不想再穿我姐的旧衣服了。” “家里孩子多,都那样穿,刘兰小时候就净捡她哥哥的衣服穿,后来,她哥哥的衣服太大了捡不起来,才不捡了。” 戴维兰和丁丽都笑了,忽然,戴维兰想到了什么。 “诶,你不是说,你那个姐姐,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吗?” “嗯。” 丁丽点了点头应道。 “哎呀,你爸妈能这样做真的不容易!” 戴维兰感叹道。 第26章 纰漏 陈广田的五七快到了,刘金凤的心情很不好,六月份的水果销售,也确定赔了,要扣工资,刘金凤的心情更不好了。 人在做,天在看,做坏事这么久,哪能一点纰漏都没有呢? 这天中午,刘金凤照例回家吃饭,还没到家,就碰到了住在一条街上的路芬。 路芬比刘金凤小几岁,也在街道下属的一家副食店上班,在中医院那边。 路芬骑着一辆三轮车,正从她家出来,正午的烈日下,她的脸晒得通红。 “路芬,干啥呢,热成这样?” 刘金凤和路芬打招呼。 “没干啥,今天来的西瓜太甜了,我给家里买了几个,刚送回来。” 刘金凤听了,心里一动,连忙问道:“哪里来的西瓜?” “谁知道哪里来的,反正挺甜。” “你是说街道仓库那边来西瓜了?” 路芬看看刘金凤,有些奇怪地反问道:“你不知道?昨天就下通知了,今天去提货,在仓库那里现称,还得排队。” 刘金凤一听,脸立马就沉了下来,她困惑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怪不得每次去提货,都是一些歪瓜裂枣呢,杨雪花原来是在下通知上捣鬼呢! 刘金凤转身就走,她想返回店里,把这个事和孙兰英说,这一个月,孙兰英老是劝她别多想,或许今年的水果就这样。 刘金凤走出一段,又想到大儿子国庆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就算是自己不吃,孩子还得吃呢。 刘金凤又重新返了回来,回到家做好饭,刘金凤扒拉两口就要走,正在吃饭的国庆叫住了她。 “妈,你咋吃这么少?” “……我吃饱了,我得赶紧回去,你孙姨还没吃饭呢。” “……妈,是不是有啥事?” 看刘金凤有些心神不宁,国庆问道。 “没有,没事。” 刘金凤说完,匆匆忙忙地走了。 …… 刘金凤回到副食店,对孙兰英说了回家遇到路芬的事,一边说一边气得嘴唇哆嗦,眼圈都红了。 “你看这个人多坏吧,一个月了,哪一次都给坏的,小的,别人不要的,上次是他儿子把我撞倒了,娘俩连个对不起都没说,到头来,她还来这一手,她这不是欺负人又是啥?” “金凤,知道她这个人什么样就行,千万别生气,把自己气病了不合算。” 孙兰英劝道。 “孙姐,你赶紧回家吃饭,下午一上班我就去办公室,我倒要和杨雪花当面锣对面鼓的问清楚,她到底是为啥?” “和这种人犯不着,金凤……” 孙兰英劝着,她看见刘金凤哭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孙兰英有些不忍心了。 “金凤,你等着,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 刘金凤眼睛红红地点头答应。 可等孙兰英吃饭回来,刘金凤又变卦了。 “孙姐,我想了想,还是我自己去,这时候咱不能让杨雪花再抓住咱的不是,按规定,两人上班不能锁门,她有李金祥给她撑腰,让她抓住小辫子,咱有理也变没理了。” 孙兰英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就叮嘱刘金凤:“到了那里,千万别动气,也别着急,就问问杨雪花,为啥西瓜别人都拉回家了还没给咱下通知?” “嗯。” 刘金凤点头应着。 “还有……杨雪花有别人撑腰这种话千万别在那里说。” “我知道。” 刘金凤说完就去后院把三轮车推出去骑上走了,孙兰英的心也悬了起来。 虽说是刘金凤答应的好好的,可孙兰英知道,刘金凤的脾气急躁,点火就着,一上脾气,口无遮拦,反而忘了说理。 下午,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买东西,这些人买东西刚走,又来了两个老主顾,买完东西在那里和孙兰英聊天,孙兰英心里记挂着刘金凤,一边和那两个老主顾搭着话,一边不时地往门口外面张望。 都快下午四点半了,还没见刘金凤回来,孙兰英觉得可能要坏事。 不停张望的孙兰英忽然看见国庆骑着机动三轮车从大门前经过,她急忙跑到门口冲着国庆的背影喊了一声。 “国庆!” 陈国庆听到叫声,急忙刹车停住,回头见是孙兰英叫他,就打把骑着三轮车往副食店这边过来了。 “孙姨。” “国庆,”孙兰英顾不得和国庆寒暄,她上前走到国庆的三轮车边,小声说道:“你妈一上班就去办公室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她,她……中午生了点气,我怕她……” “我妈生啥气了?孙姨。” “……为提货的事,你知道,那个杨雪花现在不光管出纳,还兼着仓库。” “我这就去。” 国庆听孙兰英说完,脸上严肃起来,他答应一声,一溜烟儿的就跑远了。 …… 还真是让孙兰英猜着了,刘金凤和杨雪花真的打起来了。 孙兰英嘱咐的,让刘金凤只问杨雪花为什么来了西瓜不给她们下通知,刘金凤还真的进门就问,只不过是指着杨雪花的鼻子问的。 啪的一下。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杨雪花站起来,一把打开了刘金凤的手。 “你干啥?你指谁?” “指的就是你!昨天就下通知来西瓜了,为啥就单单不给我们下?一个月了,每次来提货,不是小的,就是烂的,你这是欺负谁呢?” “你这人还真有意思,好几家副食店呢,挨着个的下通知,凭啥就得把你排在前面?你是皇上,还是娘娘?” “你放屁!昨天就下通知提西瓜了,为啥到现在也没给我们下?” 刘金凤的火气起来了,她气呼呼地说道。 “我昨天就打电话了,是三轮组的电话一直占线,打不进去,你要找啊,就去找领导,让领导给你们开个专线!” 杨雪花一点也不知道避嫌,才说两句就把领导搬出来压人。 “杨雪花,别以为就你认识领导!” “诶!还真是,我呀,说话就是比你好使,不信你就试试!” 杨雪花带着一脸阴阳怪气的笑容说道,说完,还慢条斯理地坐下了。 “你,你不要脸!” 刘金凤被杨雪花气得满脸胀红。 “算了算了,都少说两句吧。” 坐在杨雪花对面的周会计,这时候站起身劝说。 周会计今年四十九了,比孙兰英小一岁,明年就能退休,她整天和李金祥,还有杨雪花在一个办公室,看出来的猫腻多了,可她不像刘金凤那样,逮啥说啥,她什么都不说,只等着明年顺利退休。 今天李金祥出去开会了,办公室里就周会计和杨雪花,周会计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看两人越吵越厉害,就过来劝说劝说。 “周会计,你说说,有这样的吗?一次两次行,每回都这样!这个月亏了多少了!” 刘金凤对着周会计诉说她遭遇的不公。 “算了,金凤,有这功夫早点把西瓜拉回去卖,在这吵吵啥?人家小杨现在身兼两职,整天忙得连饭都不能按时吃,就算是有什么小的失误,你也应该多理解。” 周会计劝道。 “什么小失误,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刘金凤说道。 “对,你说的对!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咋着?” 坐在椅子上的杨雪花忽然梗着脖子,蛮横地说道。 第27章 有男人撑腰的女人 刘金凤真的没见过像杨雪花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李金祥有老婆有孩子,她偷人也就罢了,还偷得这么光明正大,真的让人无语。 “不就是霸着个野男人吗,有啥了不起的!呸!” 被气懵了的刘金凤呸了一声。 杨雪花一点都不在意,她轻轻一笑,说道:“是啊,我就是霸了,咋了?你有本事你也去霸一个,看看有没有男的要你?” “x你妈,杨雪花!” 刘金凤的血直冲上了头顶。 “哟,兴你说别人,就不兴别人说你?谁惯的你这熊脾气?”杨雪花说到这里,佯装着叹了一口气:“可惜啊,给你撑腰的,爬烟筒去了吧?” “小杨,别说了!” 连周会计都觉得杨雪花过分了,制止道。 周会计没听到刘金凤回嘴,她转过头,就看见眼前有个影子一闪,站在一旁的刘金凤冲着坐在椅子上的杨雪花扑了过去。 “哎!” 周会计吓了一跳,连忙去拉,杨雪花的脸上已经挨了一下子。 杨雪花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她推开拉架的周会计,和刘金凤厮打到了一起。 一个是穿了一个月小鞋的怨气爆发,另一个是背后遭人嚼舌根的愤怒,两个女人打起来都下死手,一个比一个狠。 “你俩这是干啥?快别打了!” 周会计看着这架势,也不敢上前劝架了,只是站在一旁喊道。 屋里的声音惊动了仓库那边的两个装卸工,两个人跑进办公室,才把刘金凤和杨雪花拉开。 刘金凤和杨雪花,两人都挂了彩,脸上脖子上都有抓痕,裸露在外的胳膊上也有。 刘金凤大口喘着粗气,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就是这一个空档,对面被装卸工挡着的杨雪花走了过来,一脚踹在刘金凤的腰上。 毫无防备的刘金凤,身子猛地一晃,应声倒下,当的一声,头重重地磕在周会计的办公桌角上。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杨雪花,她也没想到刘金凤会摔倒。 两个装卸工人赶紧去扶刘金凤起来,刘金凤身子却像面条一样,根本站立不住,两个装卸工人把刘金凤扶到椅子上坐下,刘金凤立刻趴在了桌子上。 “金凤,没事吧?” 周会计赶忙上前询问。 刘金凤的脸色有些发灰,刚才吵架的时候,脸还胀得通红。 “……头晕。” 刘金凤趴在桌子上小声地说道。 杨雪花站在旁边,听刘金凤这样说,撇了一下嘴,嘟囔了一句:“还挺能装。” 刘金凤大概是听到了,她抬起头,两只手扶着桌子试图要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刚起来,突然又一下子坐了回去。 “……去医院。” 刘金凤小声说了一句,周会计没听清,往刘金凤跟前凑了凑,问道: “你说啥?” “去……医院。” 刘金凤又说了一遍,这回,不光周会计听清了,屋里的人都听清了。 “去医院?” 周会计重复了一遍,抬头看杨雪花,好像是在等她拿主意。 “不就摔了一下吗?还上医院?刘金凤,你这是要讹人?” 杨雪花皱着眉头说道。 趴在桌上的刘金凤一使劲猛地站了起来,还没等开口说话,忽然脸色一变,身体一抽搐,一口吐了出来。 …… 国庆赶到街道办公室的时候,刘金凤已经被周会计和两个装卸工人送到医院去了,李金祥开会回来了,正在办公室里骂杨雪花。 “你是傻还是咋着?她刚死了男人,你这么做别人怎么看你?” 杨雪花现在也知道自己好像闯祸了,老实了,开始卖可怜。 “你不知道她在背后说得多难听,说我靠野男人,说我和你……” “够了!嚼舌根的话能拿到桌面上来说吗?把你弄到办公室,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你不老老实实的,还给我找这么大的麻烦,刘金凤要是没事还好,要是有事,我看你咋办?” “没事,就她自己没站稳,倒在地上了。” “你赶紧去买点东西去医院,找刘金凤服个软。” 李金祥拉着脸说道。 “我不去。” “你不去?等刘金凤从医院出来,她那个脾气,能吃你这个亏?她要是到领导那里胡咧咧,我看你这个工作还要不要?” “……你怕谁啊?你还怕她去告?” “我当然怕,谁都怕,谁去告我都怕!你上次在副食店的工作是谁弄没的,我看你是忘了!” “……我去还不行,真是。” 杨雪花小声嘟囔着。 就在这个时候,陈国庆来了。 李金祥一看,赶紧起来:“小陈,你来得正好,我这刚开会回来,听说你妈去医院了,这不正说要去医院,正好一起。” “我妈咋了?” 陈国庆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嗨呀,就是,”李金祥说着看了一眼杨雪花:“没啥事,就是两个人为工作的事,绊了几句嘴,你妈……她不小心摔了一下。” 陈国庆眼睛像两把利刃一样,刺向了杨雪花,父亲不在了,保护母亲是他的责任。 “摔一下咋会上医院?你咋着我妈了?” “……没咋着,是她自己站不稳。” 杨雪花嗫嚅道。 “小陈,这件事你放心,等调查清楚,我一定严肃处理,现在,咱先去医院看看你妈。” …… 刘金凤是轻微脑震荡,医生让住院观察,虽然还是头晕,但已经不吐了。 李金祥和杨雪花站在刘金凤的病床前,吧啦吧啦一大堆,大意就是杨雪花的工作态度不好,一定要严肃处理啥的,不光李金凤的医药费让杨雪花全额担着,回去还得写检查,扣工资。 刘金凤耷拉着眼皮,似听非听地躺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杨雪花还把在医院门口小店里买来的东西,堆在刘金凤病床前的桌子上,刘金凤连看都没看。 李金祥临走的时候,嘱咐刘金凤好好养病,不扣病假,就按上班算。 李金祥和杨雪花一起走了,刚出去,刘金凤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红了眼睛:“这个姓杨的,真不是个东西!” 国庆一直站在边上,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你俩到底是为啥?还是为上次的事?” 刘金凤摇了摇头:“妈这一个月,让这个坏女人欺负狠了,不给我们下通知,我和你孙姨,卖了一个月的烂水果了。” “妈,你咋不早说?我去找她!” 国庆说道。 “你别掺和,你一掺和就没理了,我和她打,那是为工作,她仗着李金祥给她撑腰,你别惹她。” “那你,就白白吃她的亏了?” 国庆问道。 “……”刘金凤嗓子一下哽住了:“我又没啥事,多住几天,反正是杨雪花掏钱,不能饶了她。” 第28章 十七岁的弟弟 r 第29章 三个人的约会 刘兰真的请丁丽看电影。 提前两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刘兰就来找丁丽,说她哥哥刘晓军和他对象分手了。 “已经大半个月了。” 丁丽心里一动,但她脸上淡淡的,轻轻随和了一句:“是吗?” “嗯,”刘兰点点头:“从上次我爸妈说他,回去两人就散了。” “……” 丁丽没说话,刘兰看看她,说道:“你不试试?” 丁丽红了脸,笑着说道:“我试啥?” “试我哥啊!你俩谈谈,说不定就合适呢。” “……”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哥分手的事好多人不知道呢,我这可是第一个告诉的你,我哥条件虽然一般,但是,有不少女孩子盯着他呢,觉得我爸有点官职,其实,我告诉你,我爸虽然当点官,可家里人一点便宜都捞不着,你要是想和我哥谈的话,这一点,你可得想清楚。” 刘兰认真地说道。 “瞎说啥呢,我和你哥连认识都不认识,谈啥谈?” 丁丽嗔怪道。 “有我不就认识了?你要是想试试,这个周末,我请你俩看电影。” “……会不会太明显了?” 丁丽红着脸小声说道。 “……我说电影票是单位发的不就行了?别人不看,给我了。” “就你心眼多!” 丁丽笑着说道。 刘兰的哥哥,丁丽在刘兰家见过一次,看起来还行,国字脸,皮肤有些黑,倒是挺有男人味的。 三个人在电影院门前集合,丁丽见到刘晓军,心里一阵失落。 在刘兰家,丁丽见过的刘晓军当时坐在沙发上,看不出什么,现在站在丁丽的面前,丁丽发现,刘晓军的个子也太矮了。 顶多一米七! 丁丽的身高一米六七,脚上穿着一双五公分的高跟凉鞋,丁丽觉得自己都比刘晓军高出一截似的。 丁丽没表现出什么,和刘兰兄妹一起进了电影院,刘兰坐在中间,她和刘晓军一边一个。 电影刚放到一半,刘兰就开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声响。 “咋了?” 丁丽小声问道。 “肚子疼。” 刘兰说道。 “是不是来事儿了?” “应该是。” “那不看了,我陪你回去吧。” “不用。” 刘兰说着,伸过手轻轻在丁丽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丁丽一下明白她的用意了。 “哥。” 刘兰小声地叫专心看电影的刘晓军。 “咋?” 刘晓军转过头来。 “我肚子疼,我先回去了。” “那一块走吧,不看了。” 刘晓军说着就要站起来,被刘兰一把拉住。 “你不看人家丁丽还看呢!” “……那咋办?” 刘晓军小声地问了一句。 “咱家近,我自己溜达着就回去了,丁丽家远,待会儿你送一下,我走了。” 刘兰说完,起身猫着腰出去了。 “……” 刘晓军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喊出声,在电影屏幕的光亮里,刘晓军看到丁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好像有些明白妹妹的意思了。 刘晓军和丁丽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座位把电影看完了,电影散场,两人走出电影院,刘晓军说要送丁丽回家,丁丽客气了一下,也没做太多推辞。 丁丽为了好看,穿了那条新做的裙子,骑车不方便,就走路来的。刘晓军家离电影院不远,也没骑车,两人就下步走着,往丁丽的家走。 丁丽的家确实有些远,走路得半小时左右,刘晓军和丁丽不熟,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刘晓军刚和女朋友分手,还没完全从那段感情中抽离出来,虽然明白妹妹的意思,可是实在提不起什么情绪。 而丁丽,她对刘晓军的身高是有些失落的,刘晓军长相普通,她早在刘家就见识过了,可这身高也太矮了。 刘晓军和丁丽不言不语地拐到了东四路,丁丽对刘晓军说道:“晓军哥,马上就到了,你回去吧。” “你家在哪儿?” 刘晓军问道。 “就在前边。” “送你过去吧,反正不远了。” 丁丽看刘晓军执意要送,也没坚持,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丁丽不知道,在她和刘晓军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后面一个人骑着自行车靠近了他们。 这个人是陈国庆。 今天陈国庆请了一天假,刘金凤不叫他请,可今天有几项检查要做,陈国庆不放心,就请了假。 在医院和刘金凤吃过晚饭,国庆去水房给刘金凤接水洗脸,水盆不知道怎么,一下子从国庆的手里滑脱了,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国庆吓了一跳,他的心突突突的跳得难受,他拿了盆重新接了水,回到病房,心跳依然没有放缓。 孙兰英来了,手里拎着一兜瓶瓶罐罐的吃的,国庆端着盆进门的时候,两人正在说话。 “孙姨,来了?” 国庆进门和孙兰英打招呼。 “国庆,你妈可得了你的济了。” 孙兰英笑着说道。 “得啥啊。” 国庆笑着回了一句,他放下盆,把毛巾放进脸盆投了几把,拧干了,递给了刘金凤。 “今天周末,国生不上晚自习,你不回家看看了?” 刘金凤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问国庆。 “看啥,国生那么大的人了。” 国庆说道,他知道刘金凤担心弟弟国生。 “能多大?才十七,晚饭不知道咋吃。” “他又不傻,清水煮面条还不会?” “……要不你回去吧,别回来了,我自己在这又不是不行,你明天得上班了,可不能再请假了。” “……孙姨在这,要不,我回去看看国生?” 国庆看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国生,就问道。 “嗯,回去别回来了,在医院里睡不好。” “那我回去了?” “快回去。” …… 陈国庆从医院骑车出来,刚走到东四路,就看到了看完电影回来的刘晓军和丁丽。 路灯下,丁丽穿着连衣裙的窈窕身姿,国庆老远就认出她来了,走在丁丽旁边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男的,陈国庆捏了捏车闸,车子慢了下来。 刘晓军和丁丽走到家门口停住了,两人隔着两尺左右的距离,说了几句话,丁丽进了自己家的门,刘晓军按原路返回。 刘晓军经过陈国庆身边的时候,陈国庆看清了刘晓军的长相,国字脸,五官中规中矩。 陈国庆到了自家门口,看到院门锁着,心里一阵烦躁,暗暗在心里骂弟弟国生:马上就考试了,自己的妈还在医院,怎么心这么大,到现在还不回来,光知道玩! 第30章 应接不暇 医院的病房里,国庆刚走,刘金凤就拉着孙兰英的手掉泪了。 “孙姐,什么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孙兰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刘金凤的手,说道:“让你压住火,结果还是压不住。” “你是不知道那个姓杨的说的啥。”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管她说啥!” 孙兰英劝道。 “昨天李金祥和那个姓杨的,俩人一起来的,还买了东西,李金祥直说是杨雪花的工作态度不好,让她给我道歉,俩人一唱一和,这哪是工作态度不好,这分明就是打击报复。” “你没和李金祥说说,咱卖烂水果的事?” 刘金凤凄然一笑,说道:“你觉得在李金祥面前,杨雪花会承认?就算李金祥心里明白,他会不向着杨雪花说话?” “……” 孙兰英一时无语。 “孙姐,我就不明白了,杨雪花为啥会打击报复我?上次她儿子带一帮人,男男女女的,就在咱的小仓库里,那屋里除了睡觉的小床,满屋都是吃的,你聚众耍流氓我管不了,那么多二流子在仓库里我总该管吧?偷东西还是小事,万一哪个长坏心眼的祸害咋办?卖出去吃坏了人谁担着?我能不管?” “金凤,等你好了,去找李金祥把前前后后说明白,我和你去,给你做证。” 刘金凤拿过毛巾抹了一把脸,把眼泪擦干净,长出了一口气。 “孙姐,我在这躺了一天,我也想明白了,我呀,不和杨雪花斗气了,我家老陈走了,家里少了一个挣钱的,家里还有俩儿子呢,大的找对象结婚要用钱,小的考学,不管他考上个啥,也得供,杨雪花这样捣鼓,我挣啥钱?等我上了班,她要是再给我发烂水果,我也不往店里拉了,就在街道办公室的门口卖,让李金祥亲眼看看,这些烂水果能不能卖得出去?杨雪花不是仗着李金祥撑腰吗?那就把事闹大了,我看李金祥还给不给她撑?” 刘金凤说着说着,胸脯一起一伏,明显是动了气。 孙兰英从心里觉得是杨雪花太过分了,她也想不出是去找李金祥说明情况管用,还是像刘金凤说的那样,把事情闹大管用,现在才六月底,卖水果的日子还有好几个月呢,老弄一些烂水果来卖,也不是个事儿,就轻轻劝了一句。 “不管干啥,别动气,气着了,还得自己掏钱看病。” “这一次,李金祥说,医药费让杨雪花掏。” 刘金凤说道。 “她掏钱,还不是你受罪?” …… 孙兰英在医院待到快九点才走,她快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国庆站在自家的门口来回走着,样子有些焦急。 “国庆。” 孙兰英喊了一声。 国庆听到喊声,转身看到是孙兰英,赶紧过来打招呼。 “孙姨。” “你在这干啥呢?这么晚了。” 孙兰英问道。 “等国生,这小子也不知道上哪儿,学校五点就放学,也不知道回家。” “是不是去找同学玩去了?” “嗯,有可能,马上就考试了,也不知道愁得慌!” 国庆说道。 其实,国庆心里还有更急躁的,昨天国生是哭着从医院走的,今天放学就见不到人,他能不急?妈还躺在医院里没人照顾,国生要是再闯出什么祸端,咋办? 孙兰英看出国庆脸上的焦急,就劝道:“你别着急,那么大的小子,正是贪玩的时候。” “嗯,我知道,不急。” 孙兰英回家了。 国庆知道现在妈一个人在医院,心里更急了,忍不住小声骂道:“小兔崽子,啥时候才能懂点事!” 国庆记得,小时候自己在外面玩,父母也是跑到大门口等,当时还不理解,现在知道了,那种焦急,在家里根本就坐不住。 父亲去世后,国庆明显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好多,原先的时候,家里的事都是父母扛着,自己不觉得什么,现在父亲倒下了,他这个当老大的,义不容辞的顶上。 二十一岁的陈国庆,就这么一下子长大了。 陈国庆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见国生的影子,想着妈今天还是头晕,就怕晚上她起夜摔倒,自己与其在这空等,还不如去医院守着母亲更有意义。 国庆回了医院,刘金凤还埋怨他:“你说你回来干啥?你弟弟好不容易休一晚上,你也不说在家明天早上给他做顿饭?” “他有手有脚的,还用我给他做?” “你来的时候,国生把院门插好了没?” “……插好了。” 国庆安慰刘金凤。 第二天早上,国庆去买了早饭和刘金凤在病房里吃了,去上班的路上,国庆从自家门口路过,看见院门上挂着锁,心里有些不踏实,有一段时间了,弟弟国生,每周只休一个晚自习,周天正常上学,国庆也不知道国生是昨晚回来又走了,还是到现在都没回来。 国庆想上午抽时间去一下学校,看看弟弟在不在学校,可班上的活一个接一个,就没有腾出时间。 把最后一趟活拉完,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国庆没回单位,直接买了饭骑着三轮车到了医院。 吃过饭,国庆给刘金凤又提了一壶开水,搀着刘金凤去了一趟厕所,国庆就离开了,他想早一点去,赶一赶下午的活,还是争取去一趟学校。 还没进三轮组的门,国庆就闻着有一股饭菜的味道,组里有几个家远的同事中午不回去,就在班上吃饭。 国庆走进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两个穿制服的公安,那几个吃饭的同事聚集在角落里。 “同志,他就是陈国庆。” 还没等国庆弄明白怎么回事,吃饭的人堆里就有人说道。 两个公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头的那个是个瘦高个,他走到国庆跟前,说道:“你就是陈国庆?” “是,咋了?” “你有个弟弟叫陈国生?” 瘦高个公安问道。 国庆心里猛地一沉。 “……是。” “……是这样,我们是东四路派出所的,我姓王,有人报案,说你弟弟打了人跑了,我们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国生果然闯了祸。 “我……我弟弟和谁打架?” 国庆一紧张说话就有一些结巴。 “郑向东,现在人在医院呢。” 王公安说道。 “住,住院了?” 国庆只觉得腿有些发软,他一边说着一边扶住了旁边的椅子背。 “嗯,住院了,伤得还不轻,家属已经到派出所报案了。” “……” 国庆看着眼前的两个公安,眼神茫然又无助。 父亲刚去世,母亲还在医院,弟弟又闯了祸,二十一岁的陈国庆有些应接不暇。 第31章 恳求 王公安看出了国庆的异样,放缓了语气。 “你也别太着急,咱们坐下说。” 两个公安和国庆在椅子上坐定,国庆的情绪也好了一些,他问王公安:“……我弟弟,是为啥?为啥和那个叫……” “郑向东。” 王公安替国庆说道。 “哦,郑向东,他俩为啥打架,是不是同学之间闹矛盾?” “不是。”王公安肯定地说道。“他俩不是同学,那个郑向东才十五,早就不上学了。” “……” 国庆有些懵了,弟弟虽然学习不好,但是整天在学校待着,和社会上的小混混不沾边,突然,国庆心里猛地一激灵,他想到了一个人。 杨雪花。 郑向东该不会是杨雪花的儿子吧? “伤者家属到所里报案,领着一名十几岁的小孩,据那个小孩说,当时他们几个人正在坐在电影院门前的台阶上聊天,你弟弟过去问,谁是杨雪花的儿子,还骂杨雪花是破鞋,郑向东和你弟弟就打起来了。” 果然! “……同志,”国庆犹豫了一下说道:“有这么一个情况,前天,我妈被这个叫杨雪花的人打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脑震荡,我弟弟,他肯定是气不过,才去找那个……郑向东,是,是有这个原因。” 王公安有些意外。 “我们上午去街道了解情况,领导只说你母亲身体不好住院,没说打人的事,你说说,是咋回事?” 国庆就把自己知道的刘金凤和杨雪花打架的事说了一遍。 王公安听完,想了想说道:“你母亲这个事,你自己考虑,要是想报案,那就去派出所按程序来,毕竟脑震荡了嘛,你弟弟这个事,人家已经报案了,我们肯定要调查清楚,等找到你弟弟,该咋处理咋处理……我们也去过学校了,听说你弟弟过几天要参加高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觉得有没有可能,取得受害家属的谅解,先保证你弟弟参加考试。” “能行吗?” 国庆问道。 “试试吧,刚才听你说你母亲被杨雪花打伤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试试怎么知道?高考一辈子不才一次吗?” “嗯,我试试。” “还有,你见到你弟弟,劝他赶紧到派出所自首,越躲着越麻烦,你和他说。” 国庆连忙点头答应。 …… 陈国庆不知道,就在王公安和他谈话的时候,刘金凤在医院的病房里已经乱作一团。 杨雪花哭嚎着冲进病房,把刘金凤从病床上拽了下来。 刘金凤受到惊吓,嗷的喊了一声,手上打点滴的针头一下子挣开脱落,耷拉到床上,瞬间洇湿了一片水渍。 “杨雪花,你疯了!” 刘金凤看到来人是杨雪花,大喊了一声。 同病房的几个病人和家属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着这俩人。 “还打你妈什么打!我儿子要是有事,我让你们全家陪葬!” 杨雪花哭嚎道。 刘金芬扶着床边慢慢地站了起来,刚才跌倒了腰,有些疼。 “你儿子有事没事和我有啥关系?你少在这放屁!” 刘金凤骂道。 “你个挨千刀的,还在这装!你指使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重伤,告诉你,我已经报案了,你儿子躲不过去,等着挨枪子吧!” 站在病床边的刘金凤听到杨雪花的话,脸瞬间变了颜色,她半张着嘴看着杨雪花,好像没听见她说的啥。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听到吵闹声,都过来了,杨雪花看到人多,就对围观的人大声说道:“她儿子是逃犯!现在公安局正在抓他呢!” “这位同志,请你不要在这闹,影响我们治疗。” 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大夫上前对杨雪花说道。 “大夫,这种人就不该给她治,她就该死!她全家都该死!” “同志,请你出去!” 年轻大夫走到杨雪花跟前,指着门口对她大声说道。 “杨雪花!” 这时候,刘金凤忽然叫了一声,走到杨雪花身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你说的,是真的?” 杨雪花用力抡了一下胳膊,挣脱了刘金凤,恶狠狠地对刘金凤说:“你等着吧,你儿子活不了了!” 杨雪花说完,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你等等!”刘金凤再次抓住了杨雪花,“是国庆还是国生?” “撒开!” 杨雪花厉声喊道。 “我求你,”刘金凤红了眼圈,她抓住杨雪花的胳膊,两腿一弯,跪倒在杨雪花的面前,“我求你饶了孩子,你孩子的医药费我出,不管花多少钱,砸锅卖铁我也认,就是求求你饶了孩子,咱俩的矛盾,别牵扯孩子。” “你撒开!” 杨雪花用力抽出胳膊。 “你看,你把我打成脑震荡,我也没报案,医药费我也不用你出,就求你饶了孩子这一次……”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嘴巴不饶人吗?你有本事就去报案,告诉你,我就是蹲大狱,把牢底坐穿,也不会饶了你那个混蛋儿子!” “妈!” 国庆的一声妈,把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王公安和国庆谈完话刚走,国庆就请了假直奔医院,国生打了杨雪花的儿子,杨雪花怕是不会甘心,刘金凤一个人在医院,国庆不放心。 国庆在医院病房的楼梯上,就听见杨雪花和刘金凤的哭喊,心里埋怨自己还是来晚了,他跑进母亲的病房,扒拉开围观的人群,就看到了刘金凤跪在地上。 刘金凤闻声看见来的是国庆,呜的一声哭了。 国庆上前把刘金凤拉起来,抬头看见杨雪花已经走到门口了。 “杨姨。” 国庆喊了一声,他把刘金凤搀扶到床边,随即追了出去。 自己来晚了,母亲已经和杨雪花弄僵了,王公安的意思国庆听明白了,要想国生顺利高考,势必要求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才有希望。 杨雪花听到国庆叫她,她连理都没理,她径直出了病房门,下了楼梯。 国庆在楼梯上追上了杨雪花。 “杨姨,您先别走,听我说几句。” 杨雪花站住脚,她和陈国庆不熟,印象还不错,虽然之前和刘金凤在副食店有矛盾,但是陈国庆见了她,还是照常打招呼,比刘金凤强多了。 “杨姨,这次是我弟弟不懂事,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这边的医药费营养费,我们全听着,等我弟弟回来,我让他上门给您赔礼道歉,您怎么处置他都行。” 杨雪花站在上一级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国庆,等待下文。 “您……能不能,去把案子撤了,咱们协商解决?” 国庆说道。 第32章 犹豫不决 杨雪花看着陈国庆,嗓子一下哽住了。 “小陈……我儿子抢救了一晚上,你弟弟拿着砖头拍他脑袋,是下死手啊!换做是你,你会饶了他?” “……杨姨,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 国庆小声地给杨雪花赔着不是。 “本来是大人之间的事,你要是恨我,冲我来啊?你打我儿子干什么?” “这件事……我妈可能有怨气,就……” “你妈有怨气?她还有啥怨气?是她一进办公室,就指着我鼻子骂我,自己没站稳,磕到了头,我给她听着医药费,住院费,她还想咋着?” “杨姨,你看现在两家的矛盾越积越深,怎么也得想个办法,您要是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我想办法。” “小陈,我没要求,我已经报案了,公安咋处理那是公安的事,我要是说啥,你妈又该说我讹你们了。” 杨雪花说完,绕过陈国庆,想要下楼,陈国庆又叫住了她。 “杨姨,我妈不对,我说她,我求求您放过我弟弟,还有几天就高考了,您就给他一个机会。” “我放过你弟弟,谁放过我儿子?你弟弟都十七了,我儿子才十五,我身体不舒服,让我儿子去替我值个班,我哪知道他能叫着外人过去?你妈不依不饶,到处说我儿子在仓库里耍流氓,闹到领导那,把我的工作闹没了,那时候,你妈怎么不说放过我们娘俩?” “杨姨……” 国庆不知道说什么好,都快急哭了。 “小陈,你妈早就把事情做绝了。” 杨雪花说完,下楼走了,国庆一屁股埋头蹲坐在楼梯上,一会儿功夫,国庆裸露的胳膊上就湿了一片。 …… 丁丽在单位接到刘兰电话的时候,心里一阵慌乱。 刘晓军给丁丽的印象有些说不上来,家庭条件好,长得勉强也行,就是这个身高,让丁丽有些难以接受,谁不希望有个高大的男朋友站在身边,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哪怕再高五公分,样子再丑一些也行。 丁丽想到刘兰会问她刘晓军怎么样,自己还没想好呢,电话就打来了。 “我哥咋样?” 刘兰没有转弯抹角,直接问道。 “……我们,今天挺忙。” 丁丽犹豫了一下,答非所问道。 电话那边的刘兰立刻心领神会,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办公室人多,说话不方便?” “嗯。” 丁丽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下班我去找你,今天我请你在外面吃。” “不行……我们家邻居住院了,我妈让我和她去医院,今天不行。” 丁丽想了一下,拖出这个借口当理由。 “是吗?那好,改天你有时间了和我说一声。” 刘兰说道。 “好。” 丁丽挂了电话,在心里想,必须要拿出一个主意了。 丁丽从和刘晓军看了那场电影,心里的失落一直挥之不去,就像过年的炖肉锅里落了灰尘,吃,心里疙瘩,扔,又不舍得。 如果不是碰巧和刘兰是同学,关系碰巧还不错,自己想要接触到区委书记这样的家庭,机会很少。 而且,要是自己看不上刘晓军,不知道刘兰的心里会怎么想,两人的关系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 丁丽想不出答案,只好往后拖延时间。 丁丽下班到家,刚要到自己的屋里换衣服,就听到院门一响,孙兰英从外面心急火燎的进来了。 “丽啊,你在家呢?正好,你做饭和你妹妹先吃,我出去一趟。” 孙兰英说着,她去了东屋,一会儿又出来了。 丁楠今天在家没上学,期末考试完,等成绩呢,明天去学校拿成绩就放暑假了。 “妈,你去哪?” 丁丽问道。 “我去医院,看看你刘姨。” “你不是昨天刚去看过吗,怎么又去?” “国生打人跑了,派出所都找到国庆的单位了,不知道你刘姨知不知道,她脾气急,现在还脑震荡,我不放心,过去看看。” “国生哥打谁了?” 在一旁的丁楠这时候插嘴问道。 “杨雪花的儿子。” “杨雪花,她不是原来和刘姨一起在副食店吗?” 丁楠对刘金凤和杨雪花的事情听得不全,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先走了,回来再说。” 孙兰英说完,急急忙忙往外走,丁丽在后边喊:“妈,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 工作了就是大人,大人就得懂礼数。 丁丽知道国庆对自己有意思,传达室大爷的儿子纠缠她,还是国庆帮忙解的围。 国庆人长得帅,说话办事也不让人讨厌,如果国庆生在区委书记的家里,那丁丽不会有一丁点的犹豫,可是,世上却没有那么完美的事。 丁丽看国庆也挺顺眼,可让她从这个家,跨过一条马路嫁到那个家,继续过这种用旧床单当窗帘的日子,她不甘心。 国庆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照礼数,丁丽都应该过来看一眼,但也仅仅是礼数。 孙兰英和丁丽到医院的时候,刘金凤正在病房里闹着要回家,医生说,要出院的话只有上午才办理出院手续,要出也得等明天。 刘金凤想先回家,明天上午来办出院手续,国庆想让她在医院再待一晚上,今天下午的这番哭闹,回到家,万一病情反复怎么办? “你弟弟在外面一天一夜了,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他要是晚上偷着回家,家里没人咋办?” 刘金凤压低了嗓子问国庆。 “我先去给你买饭,你吃了饭,我一会儿就回去。” “你快回去,我自己去买。” …… 娘俩正在说着,孙兰英和丁丽来了。 “孙姨。” 国庆和孙兰英打了招呼,他看见孙兰英身后的丁丽,有些意外,他冲丁丽笑了笑,没说话。 “孙姐,你来得正好,你跟我一起去杨雪花家,我再去求求她,她让我咋着都行。” “你别急,先躺下,你这还病着呢。” 孙兰英劝说道。 “我今天都给杨雪花跪下了,她还是不答应。” 刘金凤说着,眼圈又红了。 “孙姨,你在这和我妈说着话,我去买点饭。” “哎,哎,你快去。” 孙兰英答应着。 站在一旁的丁丽犹豫了一下,她想陪着国庆一起去,帮忙拿拿东西啥的,可又觉得现在和刘晓军这头还没定,万一被熟人碰到引起误会,就没吭声,也没动。 “国生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还有几天就考试了,这不是一辈子都耽误了!” 刘金凤说道,她已经哭了一下午,面容浮肿憔悴。 “你别太担心,国生才十七,啥叫一辈子都耽误了?” 孙兰英劝道。 第33章 远走高飞 国庆买了饭回来,他把饭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桌上,然后弯腰去拿床下面的脸盆,丁丽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接水是吧?我去。” 丁丽一边说一边去接国庆手里面的脸盆。 国庆犹豫了一下,把盆递到丁丽手里,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一句谢谢,让国庆和丁丽莫名有了一丝疏远的客气,丁丽愣了一下,说道:“谢啥。” 丁丽说完,拿着脸盆出去了,一会儿,丁丽从水房端了半盆水回来。 “来,给我。” 国庆说着将丁丽手里的脸盆接了过去,国庆把盆放到地上,又拿了毛巾在水里投了去给刘金凤擦手。 丁丽站在国庆旁边,想插手却插不上,只好站在那里看着。 “你先吃饭,我回去了,小楠还在家里,” 孙兰英说着,站了起来。 刘金凤眼泪汪汪地看着孙兰英,点点头,嗯了一声。 “别瞎想,听大夫的,让你再待一天你就再待一天,把自己的身体先养好了,别的事一步一步来,急不得,国生你也别担心他,那么大的孩子了,他在外面饿不着。” 刘金凤听着,不住地点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国庆连忙把毛巾递到刘金凤的手上。 “国庆,你送送阿姨,阿姨找你说点事。” 孙兰英对国庆说道。 “嗯。” 陈国庆闻听,连忙跟着孙兰英和丁丽走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上。 孙兰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十元的钞票,塞到国庆的手里,说道:“这是一百块钱,你拿着,应个急。” “孙姨,我有。” 国庆见状,连忙推脱,却被孙兰英死死按住:“你有是你的,这是阿姨的。” “……谢谢姨。” “沉住气,谁家不遇上点难事,等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孙兰英安慰国庆。 国庆垂着眼皮不住地点头,孙兰英和丁丽离开后,国庆才抬起头看两个人的后影,眼泪直在眼睛里面打转。 …… 孙兰英和丁丽回到家,刚进院门,就看见丁楠站在院门后面,孙兰英和丁丽都吓了一跳。 “你在这干啥?” 孙兰英问道。 “嘘。” 丁楠嘘了一声,伸手把院门关上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妈,外面有两个人。” 孙兰英一听,有些吃惊,立刻转身从院门的缝隙处往外看。 夏天天黑得晚,这个时间,虽然天光发暗,但是外面马路上来回走的人还是清晰可辨。 “西边,马路对面。” 丁楠小声说道。 孙兰英按着丁楠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两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 “在那好长时间了,不会是来抓国生哥的吧?” 丁楠小声问道。 “回屋说。” 孙兰英压着声音制止了丁楠,她把院门的门栓插好,和丁丽丁楠一起去了堂屋。 “国生这次祸闯大了。” 一进堂屋,孙兰英就叹道。 “国生哥要是被抓走了,会判刑吗?” 丁楠问道。 “国生还不到十八岁,应该不会,都说杨雪花的儿子被打得挺严重,谁知道呢,咱也不懂这些,唉,你刘姨家这是咋了,接二连三的出事。” 孙兰英说完,起身去南屋做饭了。 “姐,不到十八就不会判刑,对吗?” 孙兰英走了,丁楠转头问丁丽。 丁丽一直没怎么说话,她若有所思的好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听到丁楠问她,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我怎么知道!” 说完,丁丽回自己的房间,并且掩上了门。 从医院出来,丁丽一直在想国庆,想国庆对她的态度。 从前的陈国庆见了她,都是有一种从眼睛里面透出来的温情,今天的疏远客气,让丁丽有些不太习惯。 或许是家庭的变故吧。 丁丽在心里想。 刘金凤坐在病床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房间里的空气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味,就连平时帅气的国庆,可能是忙于照顾母亲,身上的衣服穿得有些邋遢,丁丽在他旁边站着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汗味。 丁丽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参与到这样的生活中来,会是什么样子。 看着孙兰英和刘金凤手拉手的在病床边说话,丁丽就想起刘晓军的妈妈戴维兰,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孙兰英和刘金凤活成了满脸愁苦的老太太,而戴维兰,却要和自己女儿穿同样款式的裙子。 丁丽也见过刘晓军家,上次为他对象的事情闹得不愉快的现场,可他们那是居高临下选择和放弃,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而像自己家和国庆家,像是整日里忙忙碌碌的蚂蚁,一旦灾难来临,就乱作一团。 丁丽十分的确定,自己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哪怕是国庆再帅她也不想。 …… 第二天上午,丁楠最后一个从教室中走出来。 丁楠现在像是初二三班的一个游魂,没有人欺负她,也没有人搭理她,班里所有自由组合的小组都和丁楠没有任何关系,课间去厕所的路上,只有她,永远形单影只。 想着有一个长长的暑假,可以让自己暂时脱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丁楠走出校门的时候,心里有一些小小的欢喜。 “丁楠。” 离开校门走了一段,丁楠忽然听到有人叫她,转头去看,丁楠看到路边站着一个带着墨镜的高个子青年。 “国生哥。” 丁楠心里一阵惊喜,她叫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别咋呼。” 陈国生小声提醒丁楠,丁楠这才想起来国生现在的处境。 “你怎么在这?” 丁楠小声问道。 “等你。” 国生说完,四周看了看,然后又说:“你跟我过来。” 陈国生的一声等你,让十四岁的丁楠,脸腾地一下红了。 淄城一中,地处淄城的东郊,校园的东墙外面,就是庄稼地,放学出门的学生,清一水的往西走,往东的路上,行人很少。 丁楠跟在国生后面,到了学校东面的那片庄稼地里,这个时节,田里的玉米已经长得一人多高,密密麻麻,人走进去,根本看不到。 “我妈咋样了?” 国生站定,摘下墨镜问道。 “……挺好。” 玉米的间距不大,丁楠和国生站在其中,距离有些近,这让国生一米八几的壮实身材,让丁楠看起来有些眩晕,她随口说了一句,随即发现不对,又说道:“刘姨还在医院,我妈和我姐昨天去看过了。”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昨天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一直在你们家门口那里转悠,是不是要抓你的?” “我知道,我哥呢?我哥现在怎么样?” 国生又问道。 “国庆哥……他没怎么样。” 丁楠想了想说道。 “这样,丁楠,你去和我哥说一声,让他到这来一趟,就说我找他,别和别人说,快去。” “……国生哥,你会被抓住吗?” 丁楠站在那里没动,有些担心地问道。 “抓不住,告诉你,我马上就要远走高飞了。” “你去哪?” “……小孩儿少打听。” 国生说道。 第34章 玉米地 丁楠去医院扑了个空,没找到国庆,打听值班的护士,才知道刘金凤上午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走了。 丁楠一刻都没敢停,一溜小跑地到了国庆家。 院门开着,国庆正在小厨房里做饭,今天母亲出院,他请了一天假。 “小楠,咋了?” 国庆端着一碗面从小厨房出来,看见丁楠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汗,连忙问道。 “国……国庆哥,国生哥,他,他让你去,去见他。” “他在哪?” 国庆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问道。 “在,在我们学校东边,东边的,玉米地里。” “现在?” “嗯。” 丁楠点点头。 “行,我知道了。” 国庆说完,端着面进了刘金凤的卧室,他把面放在母亲床边的桌子上。 “妈,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刘金凤问道。 “……我去班上一趟,三轮车的钥匙我忘了留下了,回去送一趟。” “你吃了再去?” “不吃了,回来再吃。” 国强说完,就从刘金凤的卧室出来了,他来到院子里,看见丁楠站在那里还没走,就对她说:“小楠,你回去吧。” 丁楠没说话,也没动,她站在那里看着国庆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忽然几步走过去,小声说道:“国生哥说,他要走了,要远走高飞。” 听着丁楠这么说,国庆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窜起来了: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都十七了,还人事不懂一点! “嗯,知道了。” 国庆答应一声,骑上自行车就要走,丁楠又一把拉住了车子。 “国庆哥,昨天有两个男的,一直在你们家外面转来转去,你还是绕个路吧,别直接去。” 国庆闻听,心里一沉,刚才他和母亲从医院回来,进门的时候都没注意。 “知道了。” 国庆推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他转头往西,朝着他上班的火车站走,国庆一边骑车一边偷眼观察,他没看见丁楠说的那两个人。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这大热的天,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在空无一人的街面上杵着俩人,多明显,也许在暗处藏着吧。 国庆心里想。 国庆从火车站掉头向东,绕了一个大圈,确定没人跟着他,才去了学校东边的那片玉米地。 国庆把自行车锁在路边,沿着田埂往里面走,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压着声音在叫。 “哥。” 国庆抬头去看,看见弟弟国生从玉米地里探出头来。 国庆急忙跑了过去。 到了国生跟前,国生一把把他拉进了玉米地。 兄弟俩又往玉米地的深处走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刚站稳,国庆一脚就踹在国生的腿上。 “哎哟,哥,你干啥?踹我干啥?” 国生后退了两步叫道。 “你还有脸问,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国庆恨恨地骂道。 “我咋了?杨雪花把咱妈打了,我打她儿子咋了?” “你傻?你知不知道你就要考试了,你这个时候去打人?你还想不想考试了?” “我不想!我又考不上,还考它干啥?” “你考不上好的,还考不上孬的?你不多读点书,将来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还想和我,和咱爸一样,蹬三轮?” “蹬三轮咋了?又不丢人。” “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你老说我不懂事,咋着叫懂事,咱妈让人欺负了,咱连个屁都不放,那叫懂事?” 国生梗着脖子说道。 “国生,我说不过你,等过几年,你就知道,现在你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没有一个是有脑子的。”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咱妈咋样?” 国生问道。 “现在你想起问咱妈了?你知不知道杨雪花报案了,现在公安到处找你呢!” “我知道。” “你知道啥?” “昨天晚上,我想回家唻,看见咱家门口有两个便衣,就没回去。” “你真是本事啊!咱陈家啥时候让公安找过?” 国庆恨恨地说道。 国生耸了耸肩,没说话。 国庆忽然看见国生的嘴边,有些白色的碎渣,就伸手去给他抹了一把:“你看你脸都不洗洗,你这两天住在哪?” “我住我同学家,我刚才啃了两个嫩玉米,还挺甜,你尝尝,哥。” 国生说着,伸手从旁边的玉米棵上掰下一根玉米,几把就把外皮剥干净,递给国庆。 “我不吃。” 国庆说道,这时候,国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只顾着绕路,观察有没有被跟踪,都忘了给弟弟带点吃的了。 “国生,你住你同学家,别给人家惹麻烦。” 沉了一会儿,国庆说道。 “惹不了,他爸妈早离婚不管他了,他跟他奶奶住。” “……国生,你再坚持几天,我在想办法,咱争取能参加上这次考试。” “哥,你为啥非得让我去考试?我考不上!” “你老师说了,你的成绩考大学不行,考个中专技校还是有希望的,毕了业包分配。” “有啥希望啊哥,中专技校上三年,包分配能有啥好工作?,还不如早点挣钱呢,今天叫你来,就是和你说一声,过两天我就和我同学去省城,他的一个亲戚在省城开了一家火锅店,我们去那里干活。” 看着弟弟油盐不进的样子,国庆忽然想起父亲活着时,对自己和弟弟苦口婆心的样子。 “你听我说!”国庆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耐下性子继续说:“你再给我两天时间,要是我想的办法不行,你再走也不迟。” 国庆说完,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那是孙兰英给的,上午给刘金凤办出院手续,结账的时候,住院押金不够,国庆从里面拿了一些,还剩六十多。 国庆数出六张十元的整票递给过生,说道:“住在别人家里,买点吃的用的,别光花别人的。” 这次国生没顶嘴,很痛快的把钱收下了。 “你这个事,只要杨雪花撤案,就一点事都没了,你现在不管跑到哪,身上都有案底,你还能躲一辈子?” “那个坏女人,怎么可能撤案!” “这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啥办法?” 国生说道,他有些怀疑。 国庆没理会国生这茬,而是问道:“你同学是谁?住在哪?” “曹坤,他家住在城西的老钢厂宿舍。” “嗯,行,到时候有信儿,我就去那找你,这两天,你哪都不许去,听到没?” “……嗯。” 国生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 “咱妈还在家,我先回去了。” “咱妈咋样?” 国生问道。 “没事了,在家养几天就好了,你快走吧,这中午街上的人还少点。” “那,我走了?” “走吧。” 国生扭头就走,国庆在后面又不放心的小声叮嘱:“这两天,哪都别去,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 国生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说道,连头都没回。 第35章 以牙还牙 国庆回到家,在堂屋里悄悄把刘金凤住院的诊断书塞进口袋。 看见弟弟好好的,国庆的心里总算安稳下一头,在回来的路上,一个计划在国庆的脑子里慢慢的成型了。 “国庆,你回来了?” 里屋的刘金凤听到声音问道。 “回来了。” 国庆说着,推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 刘金凤躺在床上,像是睡觉刚醒,她头发蓬乱,面容浮肿,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你下午不上班?” 刘金凤问道。 “……嗯。” “不上班,你出去打听打听你弟弟,两天了。” 刘金凤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妈,我刚才出去,见着国生了。” 国庆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见着国生了?” 刘金凤面露惊喜,她抓着床边坐了起来,国庆连忙过去,帮刘金凤把枕头竖起来,让刘金凤倚着,靠在床头。 “嗯,见着了。” 国庆点点头,他拉过一把折叠椅,在母亲床边坐下。 “国生咋样?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现在还不能回来,杨雪花报了案,公安正在找他。” “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这么糊涂,你让他赶紧去派出所自首,那样还能判的轻一些。” 刘金凤埋怨国庆道。 “那杨雪花打你,那就白打了?妈,我想去报案。” 国庆正色道。 “……我这,不是杨雪花打的,是她踢我,我没站稳,撞到桌子上磕的。” “一样,就是杨雪花的责任。” “能行?” “能行。” 国庆点点头,很肯定地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刘金凤问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那,公安要是来问我,我咋说?” “你就照实说。” …… 国庆叮嘱完母亲,就推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了。 国庆在刘金凤面前好像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二十一岁的他,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大的主意,他心里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但是,父亲不在了,自己是老大,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国庆骑着自行车去了街道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李金祥和周会计。 “李主任。” 国庆叫了一声,正在看报纸的李金祥抬起头来。 “哟,国庆来了,啥事?” 李金祥放下报纸问道。 “……有点事。” “来,坐下说。” 李金祥说道。 国庆在李金祥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面露迟疑。 “说吧,啥事?” 李金祥看国庆不吭声,催促道。 “李主任……我妈,上午出院了。” 国庆说道。 “哦,是这事儿。”李金祥一副了然的神情,接着打起了官腔:“这件事,现在不太好办,当初我是答应让杨雪花给你母亲出医药费,可你弟弟现在把杨雪花儿子打伤了,这个事不太好办啊。” “李主任,我说的不是医药费的事。” “哦?那是啥事儿?” “我妈这不是看着杨姨去派出所报案了吗?她也要去报,说医院里有诊断证明。” “她也要去报?” 李金祥瞪大了眼睛问道。 “嗯。”国庆点点头说道:“我觉得一个单位待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的有些拉不下这个脸去报案,这不先来听听您的意见。” “哎呀!这俩老娘们!” 李金祥皱起眉头,有些烦躁的用手敲打着桌面,一边敲,李金祥一边说道:“你妈说的对,去报案!杨雪花不是报案抓你弟弟嘛,你也去报案抓她,谁也不欠谁的!” “……” “真是笑话!你看人家哪个单位,同事之间打架能打到派出所的?这俩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是,我妈脾气急……” 还没等国庆说完,李金祥就打断了他的话。 “这样,国庆,你年轻人,识大体,你先拿出一个态度来,你去医院看看杨雪花的儿子,我和你一起去,咱看看这件事能不能有个转换的余地,要是没有,那就随她们去!” “……我听杨姨说,她儿子伤得挺重。” “重个屁!你弟弟拿砖头拍了一下,看着血呼里拉,啥事没有。” 杨雪花的儿子被就近送进了淄城中医院,李金祥去看过,杨雪花冲他哭,说儿子的头上缝了好几针,破了相了,要报案,给儿子讨个说法。 当时,李金祥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妥:你把人家的妈摔成脑震荡,还在医院躺着呢!要不是自己出面,许下医药费,又让杨雪花买了东西去医院道歉,就刘金凤那种女人,能善罢甘休? 当时,杨雪花的儿子正在手术室里缝针,杨雪花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李金祥看着也怪可怜的,心想,刘金凤看着也没啥事了,料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杨雪花要报案就报吧。 没想到刘金凤还能想到拿着诊断证明去报案。 自己的单位,出两起案件,上级领导问起来,这张老脸往哪放? 杨雪花的儿子郑向东头上包着纱布坐在病床上,国庆和李金祥走进病房的时候,坐在床边的杨雪花正拿着一瓶打开的水果罐头,用一把不锈钢勺子,一勺一勺的往儿子嘴里送。 听见有人进来,杨雪花抬头看见走在前面的李金祥,脸上一阵欣喜,可随即就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国庆,脸立马拉了下来。 “杨姨。” 国庆叫了一声。 杨雪花没理他,继续用勺子喂儿子罐头。 国庆把在路上买的一兜营养品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咋样了?” 李金祥问道。 “医生说了,这么大的口子,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杨雪花回答道。 “那就慢慢养着!” 李金祥这句话说得像是没好气似的,杨雪花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出来一趟,说点事儿。” 李金祥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杨雪花把手里的水果罐头递给儿子,跟在李金祥后面,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陈国庆随后也跟了出来。 “刘金凤要去派出所报案。” 李金祥看着杨雪花冷冷地说道。 “她报案?她报啥案?她是出血了还是缝针了?” 杨雪花拉着脸说道。 “人家有诊断证明,脑震荡,国庆这就要去,念着平时叫你一声姨,特地来单位打声招呼。” “让她去报,就算是我把牢底坐穿,我也得给我儿子讨回公道。” 杨雪花坚决的说道。 “那行,咱丑话先说到头里,你们两家都报案,这事就归公安局管了,以后有任何问题不要来找我,还有,咱单位有规定,接受过违法乱纪处理的工作人员,一律开除。” 李金祥木着脸说道。 第36章 家底 “……” 杨雪花听着李金祥的语气似乎是不太好,偷眼看了看李金祥的脸色,没敢再说话。 “我看杨姨的,我咋着都行。” 这时候,国庆说道。 李金祥看看国庆,又看看杨雪花,说道:“你们两家,一家抓一个,你说你们图啥?” 杨雪花和陈国庆都没有说话。 李金祥继续说道:“依我看,你们两家和解算了,反正两边都住院了,谁也不吃亏。” “那不行!”李金祥话音刚落,杨雪花就说道:“我儿脑袋都留疤了,还流了那么多血,她刘金凤不就碰了一下吗?两天就出院了,大夫说我儿子得十天半月的。” “杨姨,大夫不让我妈出院,是我妈心疼钱,自己硬要出。” 陈国庆说道。 “那你妈也没流那么多血……” 杨雪花说道。 “行了,”李金祥打断了杨雪花:“我说说我的意见,从伤势上来说,你杨姨这边确实比你妈那边重,再有,你妈是和你杨姨吵架,不小心摔倒磕的,你弟弟打人那事,和这性质不一样,那是寻衅滋事,现在公安严厉打击的就是这,国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 国庆点头应道。 “就是,还有一个,你弟弟不是要考试吗,你耗不起,早一天解决,你弟弟就早一天回学校,所以,我觉得,你……赔给你杨姨三百块钱,这事就这么算了。” 三百块钱! 陈国庆听到这个数字,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国庆看李金祥说话公正中肯,还以为他能一碗水端平,没想到在这里,替杨雪花狮子大开口。 李金祥这个老狐狸! 国庆在心里骂道。 国庆和刘金凤,每人每月的工资都是四十几块钱,加起来不到九十,不吃不喝也得好几个月的工资。 别说陈国庆,就连杨雪花听到这三百块钱,也吓了一跳,刚才看李金祥的态度,杨雪花还以为李金祥要秉公办事,现在才知道,刚才是做给陈国庆看的,李金祥这是拐着弯的向着自己。 杨雪花心里踏实了,说话也缓和了态度。 “我咋着都行。” 李金祥转头看陈国庆:“国庆,你杨姨表态了,你呢?” “……” 三百块钱太多了,国庆有些犹豫。 李金祥见状,说道:“我就是个建议,最后还得你们两家商量。” “我听领导的。” 杨雪花抢先说道。 “……我也听领导的。” 国庆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说道。 “那行,那就这么定下,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你俩一起去派出所销案,办完了,国庆,你给你杨姨三百块钱,可有一条啊,杨雪花,你儿住院,是住半月,还是住半年,都和人家国庆没关系,你得自己听着,不许找后账。” “知道。” 杨雪花点头答应。 …… 国庆回到家,下午三点多了,刚进门,刘金凤就在里屋叫他。 “国庆。” 国庆站在堂屋里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进了里屋。 “你报案了?” 刘金凤问道。 “……” 国庆低着头没说话。 事情虽然是国庆预想的走向,可是,国庆却没想到要三百块钱的代价,他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不知道怎么向母亲开口。 “咋着了?” 看儿子不说话,刘金凤继续问道。 “……没报。” “为啥?” “……我先去找了李金祥,他的意思是,两家和解,和解了,国生就能回学校,就能参加这次的高考。” “……那,咋说的?咋和解?” 刘金凤急忙问道。 “……说,说要给杨雪花三百块钱。” 刘金凤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三百块钱,杨雪花这女人真是狠! “三百块钱是李金祥提的,还是杨雪花提的?” “是李金祥。” 国庆说道。 哼! 刘金凤在心里冷笑一声,就知道这个李金祥不会不向着杨雪花那个女人! “国庆,咱不和解,咱还是报案。” 刘金凤说道。 “妈。”国庆抬起头来说道:“咱还是和解吧,花点钱就花点钱,钱以后慢慢挣,国生的高考,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 刘金凤语塞了,红了眼圈。 “妈,有困难咱一个一个解决,咱先让国生参加考试,等他上几年学,就能上班挣钱了,要是不和解,国生就不敢回家,还能这样一辈子?” “……那,就听你的,和解。” 刘金凤想了想,点头答应。 刘金凤从床上下来,蹲下身从床底翻出一个铝饭盒,刘金凤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国庆急忙上前扶住。 刘金凤在床边坐下,打开饭盒,饭盒里面除了折起来的两张纸,,没有其他东西。 这是刘金凤家的老底。 两张三百块钱的定期存单,五年期的。 家里有两个儿子,早在几年前,刘金凤就把家里大大小小的存单,化零为整,存了两张三百元的定期,将来不管哪个儿子结婚,就拿出来,一个儿子一张。 刘金凤和陈广田,这一辈子就置办下这个院子,还有这两张存单。 刘金凤这几年,手松手紧,都咬着牙不动这两张存单,陈广田是突发心脏病去世,办丧事和收的礼金差不多拉平,刘金凤自己住院,也没花多少,都没动这两张存单。 现在,要动了。 刘金凤拿出一张存单递给国庆,说道:“你去把这个取了吧。” 国庆接过存单,看了看,五年的期限已经过了四年多。 “妈,还有不到一年就到期了,不行,我先去我叔家借借,等到了期,再取出来还给他们。” “谁家能一把拿出三百块钱?借几家就欠几家的人情,咱自己家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银行四点下班,咱快点去,还能来得及。” 刘金凤说着,下床就准备穿鞋,国庆连忙阻拦:“妈,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歇着。” “我得去,钱没到期,得本人去。” 刘金凤说道。 国庆一听,没再说什么,弯下腰帮母亲穿好鞋。 刘金凤坐在国庆的自行车后座上,忍不住偷偷地掉眼泪,她知道国庆的主意对,可想着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钱,轻巧的被杨雪花装进口袋,心里就像刀扎一样疼。 到银行的时候,银行的人已经准备关门了,刘金凤和国庆看着银行工作人员的冷脸把钱取了出来。 因为不到期,利息是按活期算的,那些损失的利息又让刘金凤好一阵心疼。 第37章 欲哭无泪 因为国生的考试,国庆一刻也不敢耽误,他一大早就赶到单位,给组长留下一个字条,再请半天事假, 国庆骑着自行车去了中医院,从那里接上杨雪花一起去了派出所,销完案,国庆给了杨雪花三百块钱。 都办完的时候,半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国庆没回家,直接骑着车去了城西的老钢厂宿舍。 老钢厂宿舍是一片老旧的生活小区,高低不等的楼房之间,夹杂着一排一排的平房,国庆走进小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漏,没有跟国生要具体的地址。 好在国庆记住了国生说的他同学的名字,曹坤。 国庆看到小区里有两个看孩子的大妈,就推着自行车过去打听,两个大妈都摇头,说不认识这个曹坤。 正当国庆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大妈忽然说道:“不会是曹老太太的孙子吧?” “她孙子叫曹坤?小名不是叫小勇吗?” 另一个老太太接话道。 “那还有谁家姓曹,还有十七八岁的孩子?没听说别的。” “不知道。” 两个老太太都不说话了。 国庆连忙问那个曹老太太住在哪,看孩子的大妈就指给国庆:“就那一排平房,第一家就是曹老太太家。” 国庆道了谢,顺着大妈指的方向找过去,支好自行车,上前敲门。 门里面没有动静,国庆又敲了敲,还是没听见声音,国庆以为屋里没人,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开了,站在国庆面前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看样子得有七十多岁了,拄着拐杖。 “你找谁?” 老太太问道。 “老大娘,曹坤是住在这里吧?” “谁?” “曹坤。” “曹坤,”老太太嘴里重复着,想了一会儿,老太太问道:“你说的是小勇吧?” “……”国庆有些说不准,他不知道弟弟说的那个曹坤小名叫什么,“大娘,你说的这个小勇,现在在家吗?” “走了,不在家。” 老太太抬起一只手摇了摇说道。 “他去哪儿了?” “去找他舅了,走了。” “……他是一个人走的?还是和别人一起走的?” 国庆问道。 “不是一个人走的,两个人走的。” 国庆一听,心里一激灵。 “和他一起走的是谁?” “那个孩子是小勇领回家里来的,说是高中的同学,在家里住了两天。” 老太太说道。 国庆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大娘,那个人长什么样?您知道他叫啥不?” 老太太想了想:“那孩子可高,比小勇得高出一头,这么……高。” 老太太伸出手比划着。 “您知道他叫啥?” 国庆又问了一遍。 “叫啥,我听小勇叫他国生。” …… 郭庆坐在老钢厂宿舍外面的马路牙子上,欲哭无泪。 开始的时候,国庆还在心里埋怨国生,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不是说让他再等两天的吗,怎么就能犟成那样! 后来,国庆又在心里怨自己,怨自己反应慢,要是事情一出,他就去找李金祥和杨雪花,早一天,早半天也行,说不定就能赶在弟弟出走前边了。 现在怎么办?三百块钱给了杨雪花,弟弟参加高考落空,更让国庆难受的是,国生不知道已经销案,有可能就这么一直躲下去。 甚至,国生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天气这么热! 这时候,国庆忽然想到那天丁楠站在院子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对他说的那句话,说国生要走,要远走高飞,不会是提醒自己给国生带东西吧? 国庆失神地看着眼前过往的车辆,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国庆才猛然想起下午还要上班,上班之前还要回家一趟,现在刘金凤一站久了就头晕,根本做不了饭。 国庆骑着车子往回赶,路过一家包子铺,国庆想,时间不早了,回家做饭怕是来不及,不如买点现成的。 心里这么想着,国庆就在包子铺前面停下,锁好车子,进了包子铺。 这家包子铺,国庆和国生来过,味道还不错,价格也不贵。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包子铺里的人很多,里外两间的桌子都坐满了人,买包子的窗口排着几个人的队伍,国庆走过去排在了队尾。 这家包子铺不光卖包子,还卖各种粥,豆腐脑,屋里人多,有些热,头顶有两个吊扇呼呼地转着,也不觉得凉快。 国庆排着队,眼睛无意地扫了一眼屋内,一抹耀眼的红色一下子进入了他的眼帘。 是丁丽。 丁丽还是穿着她那件红底小花的连衣裙,正坐在屋角的一张桌子上吃饭,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国庆认出来,那女孩正是那天他去找丁丽,和丁丽一起在院子里做衣服的女孩。 国庆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包子一笼一笼的出锅,没多长时间,就排到了国庆。 国庆买了包子,匆匆地走了。 …… 今天中午,是丁丽请刘兰吃饭,两人要了包子,还要了几样小菜。 “就请我吃这个,你是不是没看上我哥啊?” 刘兰笑着说道。 “你还想吃啥?每月就那点工资,还要交给家里生活费,这就不错了。” “这么说,你是看上我哥了?” “就你心眼多!” 丁丽笑着嗔怪道。 “真的,我哥除了个子矮点,其他的,都是优点,不是吗?” “……你哥呢?啥意思?” 丁丽小声问道。 “我哥,我还没问呢,我得先确定了你这边的意思,我才好去探听他的意思,你知道,他刚失恋,谁知道缓过来了没有。” “那……我这顿不就白请了。” “什么叫白请,我哥失恋,不是我透露给你的?” “我谢谢你,快吃吧。” “我告诉你,这事只要你愿意,问题不大,我哥特别听我爸我妈的话,他自己没主意,只要我爸我妈说好,再不好我哥看看也觉得好了,我爸我妈要是觉得不好,就算我哥自己觉得好,时间长了,他也觉得不好了,张玉玲就是个例子。” “张玉玲是谁?” 丁丽问道。 “我哥前女友啊。” 刘兰一边吃一边说道。 “那,我是你哥觉得好的呢,还是不好的?” 丁丽狡黠一笑,说道。 刘兰咬着包子噗嗤笑出来:“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呢,我就是打个比方。” “哼!” 丁丽佯装生气,哼了一声。 “我哥呢,上次去看电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说让他出去散散心,他不会想别的,不过,我妈挺喜欢你,你给她做的那条裙子,天天穿着,夸你手巧,谁娶了你谁有福,说我啥也不会,所以呢,你现在算是已经有了旗帜性的一票了。” 刘兰笑着说道。 第38章 腾空而起 丁丽做出了选择,她以为她的命运齿轮会就此转动。 然而,并没有。 刘兰到外地学习去了,时间是半年。 这个学习,丁丽的单位也有,但是轮不到她,去的都是一些被领导看中,有培养意图的同事。 这个事情,更让丁丽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从旧床单改的窗帘,到泛着珠光的印花窗帘,别说半年,就是再多几个半年也是值得的。 陈国庆那边这段时间没有动静,下班也没有遇到过,估计是父亲刚去世,弟弟又出事,心情不好吧? 丁丽在心里猜测。 刘金凤和孙兰英,经过前段时间的波折,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比以前更紧密了,都没了老公,都跑了一个孩子,共同的经历让两个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上班说,下了班还说。 孙兰英家门口的那块空地,成了两个女人每天晚饭后的聚集地,一人一个马扎,一人一把蒲扇。 刘金凤在家里休息了一周,回来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晚上的值班。 “别的副食店早就不值了,就咱俩老实。” 刘金凤说道。 “你咋知道的?” 孙兰英问道。 “路芬和我说的,那天她来家里看我说的。” “……” 孙兰英想说领导没下通知,自己取消值班,不大合适,可刘金凤是组长,自己只是个临时工,想想还是算了,就啥也没说。 “孙姐,有人给国庆说对象。” 刘金凤说道。 孙兰英一听,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说谁啊?” 孙兰英问道。 “就是路芬的闺女,比国庆小一岁,也在电风扇厂。” 路芬的闺女,孙兰英认识,都住在一条街上,上班下班有时候碰到。 那个孩子,个子倒是不矮,但是,人瘦,皮肤黑,比起国庆的长相,可差远了去了。 “国庆咋说?” “他,只说是他爸刚走,没心思谈。” 那就是国庆不愿意呗。 孙兰英心里想。 孙兰英原来指望着国庆给自己当女婿,丁红出了事,孙兰英寻思,丁丽也行,反正是她就是相中国庆了,孙兰英住院的时候,她看着国庆好像是对丁丽有那么点意思,后来,陈广田去世,这个事就搁下了,没想到路芬这么积极,人家国庆胳膊上的袖章还没摘呢! “这种事,得听孩子的。” 孙兰英说道。 “路芬她闺女,听说很上进,在厂里干团支部书记,领导挺看重呢,就是长得……有点黑。” 刘金凤说道。 “还可以,个子挺高,比我们家丁丽看着还高点呢。” 孙兰英有意提到了丁丽,但是刘金凤没接这个茬,转开了话题。 “要不都说,两口子谁走得早谁有福呢,孩子的事没完没了,找对象,结婚,带孩子,想想就头疼,还有我们家老二,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不是说在省城吗?你没让国庆去找找?” “去了,省城那么大,火锅店那么多,谁知道他在哪家,国生那个同学的奶奶,有些糊涂了,她也说不上那个火锅店叫啥。” “国生是个大小伙子了,你不用担心他,说不定过些日子就给家里来信了。” 孙兰英劝慰道。 “人这一辈子,唉!” 刘金凤一边用手里的蒲扇扇了扇,一边叹道,忽然,刘金凤想起什么来,问孙兰英:“对了,你家丁红咋样了?还没信儿?” 孙兰英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一时间,刘金凤和孙兰英,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街边的路灯下,有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在路边玩,小孩爸爸拿着一把扇子跟在后面,这时候,随着一阵嘈杂的人声,七八辆自行车快速的从远处驶来,看小孩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迅速抱起了地上的孩子。 骑在自行车上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他们嘴里大声吆喝着,呼啸而去。 “后边那个,就是杨雪花的小子,怎么不摔死他!” 刘金凤恨恨地骂道。 孙兰英转头去看,只看见一堆黑乎乎的背影。 “三百块钱,那是给孩子将来找对象结婚用的,被杨雪花坑了去,国庆才二十一,那李金祥和杨雪花都四五十了,国庆哪对付得了?谁知道是不是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做个套让国庆去钻?” “算了,都过去了,还想它干啥?自己找气生。” 每次刘金凤提起这三百块钱,都心疼得不行,孙兰英只能劝劝。 “孙姐,这事要是搁在你身上,你不心疼?我要是拿这钱给个要饭的,人家还念我个好,就算是喂狗,狗还能冲我摇摇尾巴,给了杨雪花那种女的,能落个啥?” “凡事你往好处想,国庆当时也是为了国生,谁想到后来会是这样。” “唉,就是命,我家国生命不好。” 刘金凤叹了一口气说道。 …… 孙兰英在门口外面和刘金凤说话,孙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丁楠在自己屋里看书,放了暑假,丁楠就没出过门,丁福全活着的时候,家里攒下不少,现在丁楠从柜子里都翻了出来,一本一本的看。 丁丽也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她看的是裁剪书,刚从书店买的,上面有时新的样子,丁丽一边看,一边在旧报纸上画,画完了用剪刀剪下来,用手拿着在自己的身上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九点多,丁丽出来去茅房,伸头往丁楠的屋里看了一眼,说道:“整天在家闷着,不会出去找你同学玩?” 躺在床上的丁楠转过头来看了看,没吭声。 丁丽也没再说话,转身出门,到了院子里。 虽然是夏天,到了夜里,白天的暑热褪去,院子里凉风习习,还是挺舒服的。 丁丽往西南角的茅房走,隔着院墙,她听见孙兰英和刘金凤在外面说话,咕咕哝哝,听不清说的啥。 能说啥呢?丁丽心里轻轻一笑,无非就是一些柴米油盐的琐碎,还能说出个啥? 从丁丽记事起,她就在穿丁红的旧衣服,从父亲生病起,家里就捉襟见肘的过日子,现在父亲走了,母亲孙兰英还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在丁丽看来,不管是自己家,还是对面的国庆家,好像都在过同一种日子,清贫,忙碌,还又安于现状。 好像人就该这么活着! 钱上的窘迫,生活中的敷衍,就像此时孙兰英和刘金凤在外面的咕咕哝哝,让丁丽有些心烦意乱,恨不能马上就从这个小院子里腾空而起。 …… “嗷——”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怪叫,刚才那帮骑自行车的半大小子,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来了,他们像风一样从孙兰英和刘金凤的面前刮过。 “这帮街溜子,犯啥病这是,疯了吗?” 刘金凤恨恨地骂了一句。 第39章 骄阳与微风 正当丁丽耐下心来研究裁剪书,准备万一将来有什么机会,她可以再一次在戴维兰的面前闪亮。 丁丽没有想到,幸运很快的眷顾了她。 八月初的一天,丁丽正在上班,忽然,有同事说,门口有人找。 丁丽还没走到单位门口,隔着很远,就看见刘晓军站在那。 丁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刘晓军也看见了她,迎着丁丽走了过来。 “你好。” 刘晓军打招呼道。 “……你好,晓军哥。” “那个,我妹妹,托人捎来了几盒云片糕,嘱咐我给你一份,我今天正好从这路过,就,就给你拿过来了。” 刘晓军说着,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两个铁质的点心盒,递给丁丽。 “谢谢晓军哥。” 丁丽接过来,连连道谢。 “……不用谢。” 刘晓军笑着低下头去,样子有些局促。 “……刘兰在那里挺好的吧?” 丁丽没话找话地问道。 “挺好,挺好。” “能出去学习,真让人羡慕。” “嗯,嗯,”刘晓军随口答应着,紧接着发现有点不妥,又往回找补:“羡慕啥,刘兰也不是爱学习的人。” “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 “嗯,那倒是……那个,小丁,你今天下了班有时间吗?” 刘晓军忽然问道。 丁丽的心跳更快了,她连忙说道:“有,有时间,怎么了?” “那个,今天不是周末吗……我朋友给我两张电影票,我也找不到别人……” 刘晓军说完,抬起脸,看着丁丽的眼睛。 丁丽的脸更红了,她害羞地低下头,转而又抬起来,笑着点了点头。 “那,下班我过来接你。” 刘晓军的脸也微微发红,他笑着对丁丽说道。 “不用……咱们还是去电影院集合吧,是哪家电影院?” 丁丽小声问道。 “还是上次咱们去的那一家。” …… 刘晓军遗传了父亲刘长鸿一部分理智的基因。 和张玉玲的恋爱,刘晓军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掌控不了。 张玉玲性格外向,长得也可以,白皮肤,大眼睛,扎一个长马尾。 张玉玲的个子不算高,一米六左右,微胖,却总爱穿紧身的衣服,高挺的胸,紧绷的大腿,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经常被厂门口扎堆的男工吹口哨。 每次和刘晓军走在一起,张玉玲总是抱着刘晓军的一只胳膊,像是一个依偎着父亲的小孩子,可她不是孩子呀,那丰满的胸,蹭着刘晓军的胳膊,一波又一波。 两人谈了半年,该看了看过了,该摸的也摸过了,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好几次,刘晓军在张玉玲的鼓励下,走到了堡垒的边缘,可每次,刘晓军都败下阵来。 刘晓军不敢。 自己的爸爸是区委书记,未婚先孕,乱搞男女关系,这些错误,刘晓军知道自己犯不起。 张玉玲就像是一颗有毒的糖果,不能吃,却总在眼前晃。 厂里晚婚的标准,是男的满二十五岁,女的满二十三岁,刘晓军就是想结婚,也必须要再等两年。 超常的荷尔蒙分泌,让刘晓军备受煎熬,有时候,他坐在夜大的课堂上,经常失聪一样听不到老师讲的是什么,满脑子都是张玉玲。 父母的反对让刘晓军在情欲的烈火中有了一丝清醒,他自问,张玉玲吸引他的,除了欲望,还有什么? 张玉玲做为结婚的对象,真的合适吗? 一个好儿媳,三代好儿孙,假如自己将来生的是女儿,也像张玉玲那样,会是什么样子? 只有想到这些的时候,刘晓军才会想到那个不应该想到的词:轻贱。 刘晓军以家里反对为由提出了分手,张玉玲找他哭过好几次,看刘晓军去意已决,就没再来找过他。 这倒是有点出乎刘晓军的预料,原本,刘晓军的脑子里,是有一点怀疑的,那就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张玉玲,想用男女之间逾越规矩的关系,来绑住自己,绑住他这个区委书记的儿子。 张玉玲分手没有纠缠,这让刘晓军不免生出一丝好感。 上次,妹妹刘兰组织他和丁丽,三个人一起看电影,刘晓军猜到妹妹什么意思,可他没挑明,一是自己还没从分手的情绪中走出来,二是,丁丽是妹妹的同学,这关系让他有所顾虑。 刘兰去外地学习之前,就告诉刘晓军,丁丽对他有意思,问他想不想试一试。 丁丽比张玉玲小三岁,身材苗条,长相清纯,和张玉玲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假如说张玉玲是夏日里炙热的骄阳,那丁丽就是春天一缕柔和的微风。 在电影院里,丁丽坐在刘晓军的身旁,刘晓军深深地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丁丽坐在那里,腰背笔直,安静地盯着电影幕布,刘晓军拿着买来的汽水递给她,丁丽转过头来,在电影的光亮下,刘晓军看到丁丽眼睛明亮,笑靥如花。 …… 从电影院出来,刘晓军和丁丽推着自行车,好像有默契一样,都没有说要骑上车,而是并排着,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朝着丁丽家的方向。 “这个电影,还行哈!” 刘晓军没话找话道。 “嗯,挺好。” 丁丽点点头,答道。 “……你喜欢看电影?” 刘晓军又问。 “喜欢。” “……那,以后,有好电影,我还请你。” 刘晓军说道。 丁丽有些害羞地看了刘晓军一眼,小声嗯了一声。 …… 离着家门还有一段距离,丁丽看见孙兰英和刘金凤坐在门口,就急忙站住了脚。 “晓军哥,到了。” 丁丽说道。 刘晓军往前面看了一眼,说道:“送你到门口吧。” “……不用了。” “怎么了?” 刘晓军问道。 “……我妈在门口。” 丁丽低下头,小声说道。 “哦。”刘晓军恍然大悟,连忙说道:“那,你自己过去吧。” “那,再见,晓军哥。” 丁丽道别。 “再见。” …… 就在刘晓军和丁丽互相道别的时候,眼尖的刘金凤看见了。 “孙姐,那,是不是你家丁丽?” “在哪?” 孙兰英循着刘金凤看的方向望过去,隔着两个路灯杆,好像有两个人推着自行车站在路边。 “太远了,看不清。” 孙兰英看了一会儿说道。 “我瞅着像。” 刘金凤又看了看,说道。 两个人一同冲着那个方向看着,一会儿功夫,就看见丁丽推着自行车由远及近,出现在孙兰英和刘金凤面前。 第40章 两个女孩 孙兰英拿着马扎回家,径直去了丁丽的屋里。 “那个送你回来的男的,是谁啊?” 孙兰英问丁丽。 “……没谁。” 丁丽正在收拾床上放着的那些报纸剪的衣服纸样,听见孙兰英问,小声回了一句。 “没谁是谁?你找对象了?” 孙兰英继续追问道。 丁丽停了下来,她站在床边,对孙兰英解释道:“……是刘兰的哥哥,刘兰不是在外地学习吗?她给我带了一点吃的,她哥给我送了过来,东西我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了。” “哦。”孙兰英答应了一声刚要往外走,忽然觉得不对,又站住了脚:“咋这么晚才回来,你们干啥去了?” “没干啥……去看了场电影。” 丁丽的声音小了下去。 孙兰英一听,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送东西吗?咋又去看电影?你请还是他请?” “……他请。” “他请也不应该去,你看这送你回来,街上那么多邻居看着呢,不知道的就误会了。” “哪有?不就是刘姨吗?” 丁丽不以为然地说道。 “胡同口那帮打牌的不是?那么多人呢!” “那么多人咋了?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啥不能看的?” 丁丽一下提高了嗓音。 “你那么大声干啥?” 孙兰英厉声喝道。 “……” 丁丽不吭声了,站在床前,拉着脸。 “你不用不高兴,我是为你好,你不是说刘兰的爸爸是区委书记吗?咱这家庭和人家门不当户不对,没指望的事,咱不去想,谈来谈去没个结果,还坏了在自己的名声。” 孙兰英站在西屋的门口说道。 “谁规定,谈一个对象就得成?人家谈好几个都不成的有的是。” “谈好几个光彩啊?你看看这条街上的女孩子,哪有谈好几个的?” “你不知道,你就说没有。” 丁丽小声嘟囔道。 “你说啥?” 孙兰英没听清,问道。 “没说啥。” 孙兰英看了一眼丁丽,放缓了声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咋想的,咱小户人家,不去攀那个高枝儿,老老实实找个知根知底的,比啥都强。” “……我啥也没想,又不是我请他看电影。” “就是他请你也不应该去,又不是谈对象,两个人一起看电影啥意思?” “……” 知女莫如母,虽然是刘兰的哥哥请丁丽看电影,但是,孙兰英害怕丁丽动了攀高枝的心思,想攀高枝的女孩子多得是,搭上清白,搭上名声,有几个能攀上的? 就算是攀上了,又有几个过得好的? 不是自己的肉,硬往自己身上贴,怎么可能牢靠? 找个知根知底的对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比啥都强? “我住院的时候,我看国庆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妈,我和他,根本不可能!” 还没等孙兰英说完,丁丽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 大女儿丁红出了那样没脸面的事,对孙兰英来说,二女儿丁丽找对象,迫切的需要求稳。 可丁丽的态度,让孙兰英知道,自己根本劝不住。 孙兰英的心里泛起一丝无能为力的绝望,她好像已经看到自己家再次沦为淄城人的谈资。 就在孙兰英和丁丽对话失败的时候,马路对面的刘金凤家也在议论这个话题。 刘金凤拿着马扎回家的时候,国庆正坐在院子里抽烟,听见院门响,立马把手里没抽完的烟掐灭了。 “妈,你回来了?” 国庆站起身招呼道。 “嗯,你还没睡啊?” “这就睡。” 说话的功夫,刘金凤走近了国庆,闻到了散发在空气中的烟味。 “咋还抽上烟了?” 刘金凤问道。 “……抽着玩。” 国庆低下头嗫嚅道。 “没事就出去走走,别光闷在家里。” “嗯。” 刘金凤刚要进屋,忽然又站住了。 “刚才,看见一个男的送丁丽回来,她是不是有对象了?” “……不知道。” “丁丽这孩子,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心气儿太高。” 刘金凤说道。 国庆没吭声。 刘金凤又说:“这么多年,一口一个姨叫着,国生走了这么长时间,连老三那个半大孩子还知道问问,国生哥咋样了,有信儿没信儿,这个丁丽,从来就没有问过一句,这种人,心里只装着自己,没别人。” …… 陈广田去世两个多月了,刘金凤觉得自己好像是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一上班,就被杨雪花针对,还没等有个结果,二儿子国生又惹下祸事,自己就好像是个陀螺,不停地被鞭子抽着,轱辘轱辘,转个没完。 半夜的时候,刘金凤常常在自己的屋里,小声对着陈广田的照片说话,就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把烦心事说给陈广田听。 现在,路芬的闺女那边,刘金凤还是有些不死心。 “我觉着路芬那闺女,将来能帮着国庆撑起这个家,你觉着咋样?就是人长得黑了点。” 刘金凤对着陈广田的照片说道。 刘金凤知道国庆看不上路芬的闺女,儿子心里装着的,十有八九,是孙家的老二丁丽。 丁丽长得是比路芬的闺女好看,可也就长得好看点罢了,还有啥?和自己的亲姐姐,为件新衣裳就攀这攀那,呵斥自己的亲妹妹就像呵斥一条狗一样,人前人后两张脸,这样的女人娶到家里来,将来是要当大嫂的,要和国生的老婆做妯娌的,能行吗? 路芬的闺女王琴,和国庆一样大,是厂里的团支部书记,厂里开大会,都是和厂领导一起坐在主席台上,上进,能干,走路带风,这样的女人,适合国庆,适合这个家。 刘金凤不喜欢丁丽,她比谁都希望,丁丽能快点找对象。 只有丁丽找了对象,国庆才会死心。 …… 第二天,上午没什么客人,刘金凤和孙兰英都在店里闲坐着。 “……孙姐,你家老二是不是处对象了?” “……没有。” 孙兰英连忙说道。 “那昨晚送她回来的那个男的……” “哦,是老二同学的哥哥,她同学给她带了东西,托她哥哥给送了过来。”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同学,和丁丽关系好,来家里好几回了。” “哦。” 刘金凤淡淡的应了一声,听孙兰英这样说,她有些失望。 “唉,这孩子大了,真是说不听了。” 孙兰英叹了一口气说道。 “咋了?” “没咋。” 第41章 大雨 和上次刘兰在的时候,三个人一起看电影不同,这次,丁丽和刘晓军看电影,两人的关系,明显暧昧了。 丁丽有些紧张,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看电影之后怎样发展,但她觉得,刘晓军应该很快就会来找她。 丁丽每天早起都会洗头发,确保她的短发时时刻刻都蓬松干净,她搭配好每天的衣服,确定无论刘晓军什么时候来找她,她都以最好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这头发还用得着每天都洗?” 孙兰英看着二女儿每天早上忙着烧水洗头,就说她。 “短头发脏得快。” 丁丽这样回答。 丁丽每天都在等着刘晓军来找她,可这一等,就半个月。 这半月,丁丽的心里,从期盼到失望,从失望到死心,或许,高干子弟的做派就这样,追求他们的人多,什么都不当回事,看场电影算什么? 转眼又到了周一,早晨上班的时候,孙兰英看天阴着,就提醒丁丽带把伞,可丁丽神不守舍的,走的时候就忘了带。 雨从午饭之后就开始下,到下班的时候,已经很大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了,丁丽打算等雨小一些再走,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瓢泼似的大雨,忽然,在门卫室门前的遮阳棚下面,丁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晓军。 丁丽的心跳猛的加速了,她瞪大眼睛,隔着办公室的窗户玻璃,穿过重重雨幕,再三的确认。 敦实的身材,平头。 没错。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丁丽接起来,里面传来传达室大爷的声音。 “小丁在吗?门口有人找。” …… 刚从上一场恋爱中走出不久的刘晓军,如果不是妹妹刘兰的一再劝说,也不会去找丁丽,也不会去看那一场电影。 和张玉玲的恋爱,速度发展得太快,让刘晓军整天就像个高烧的病人一样,丁丽是妹妹介绍的,除了看着长得还行,刘晓军对她没有什么别的认识,他想,和这样的女孩谈恋爱也好,起码是正常的,循序渐进的。 看过电影,刘晓军就在想,什么时候再约丁丽合适,可没等他约,厂里就派他出差了。 厂里卖出一批设备,刘晓军做为技术人员,派过去负责设备的安装和调试。 刘晓军昨天刚回来,今天看下雨,又想着该约一下丁丽,接她下班,或许还是个不错的借口,于是就来了。 刘晓军站在传达室的门口,看见丁丽从雨幕中向着他奔跑过来,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的确良短袖,下身一件浅蓝色的百褶裙,奔跑让裙子的褶皱都打开了,更显得丁丽的腰身,盈盈一握。 这个场景,好像在电影里见过。 刘晓军有些看呆了,等他反应过来,丁丽已经站到了他的跟前。 “……你,你没带伞?” 刘晓军有些意外地说道。 雨声很大,不知道丁丽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她笑着冲刘晓军点头,眼睛却红了。 就在那一刻,刘晓军的心,像是被眼前这个女孩撞开了,他想谈一场常规恋爱的想法,一下子土崩瓦解。 那天,送丁丽回家的路上,在刘晓军那把黑色的雨伞下面,他试探着想抓丁丽的手,可刚一碰到,丁丽就受惊似的躲开了。 刘晓军感觉到丁丽的脚步一下就乱了,深一脚浅一脚,几次都撞到了他的身上。 看丁丽慌乱无措的样子,刘晓军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刘晓军记得,他第一次去牵张玉玲的手时,是在电影院里,张玉玲随即就把身体靠了过来,轻轻用手指挠他的手心。 雨点砸在刘晓军的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两人挨得很近,刘晓军能闻得到丁丽身上莫名的香气,大雨中的街道,没有什么人,两人在这伞下狭小的空间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家门口,丁丽转头看了一眼刘晓军,紧接着又低了下去,小声地说道:“晓军哥,谢谢你送我回来。” 嘈杂的雨声淹没了丁丽的声音,也不知道刘晓军听到了没有,他小心的把伞举到院门下面,不让从檐头上流下来的雨水淋到丁丽身上。 丁丽感激地回头看了一眼刘晓军,匆匆说了一句:“我走了。”一下子推开自己家的院门,走了进去。 …… 刘晓军在丁丽家的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里面插好门闩,才转身离去。 伞下的刘晓军,脸上带着笑容。 就在刘晓军刚拐进胡同的时候,一个人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向刘金凤家的门口。 来人是路芬。 路芬样子很着急,她用力地拍打着刘金凤家的院门,雨伞歪斜,雨水瞬间就打湿了路芬的衣服,她一点也顾不上在意。 雨声淹没了路芬的拍门声,路芬不知道拍了多久,堂屋里刘金凤才听到。 国庆打了伞去开门。 “谁?” 国庆问道。 “哎,是我,你是国庆吧?快开门。” 外面的路芬心急火燎地说道。 国庆把门打开,路芬一步就跨了进来,她一把就抓住了国庆的手。 “国庆啊,你帮帮忙……” “路姨,咋了?屋里说。” 国庆把路芬让进堂屋,在堂屋的灯光下,路芬浑身湿透。 “快给你路姨拿条毛巾。” 屋里的刘金凤见状,赶紧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 路芬赶紧阻拦。 “这大雨天的,你这是咋了?出啥事了?” 刘金凤问道。 “哎呀,别提了,家里的房子漏雨,闺女非得上房盖塑料布,我说等着雨停了再说,不听啊,非得上,她爸又不在家,下来的时候,踩梯子踩蹭了,扭了脚,我一个人弄不了她,想着让国庆帮帮我,和她去医院看看,脚脖子眼看着肿,别是伤着骨头了。” “啊?快,国庆,跟你姨过去看看,咋去医院啊?这么大的雨?” “班上的三轮车我骑回来了,在家里呢!” 路芬说道。 “快,快去。” 刘金凤对国庆说道。 国庆没说啥,匆匆忙忙拿了一件雨衣,跟着路芬走了。 路芬的闺女王琴这时候,正在家里照镜子,她把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又就着脸盆里的水,还洗了一把脸,最后把溅到腿上的泥点子擦干净,一切收拾停当,王琴才坐到自家的堂屋里等着。 路芬的老公,是铁路上的火车司机,有时候一出去就好几天,家里的活指望不上,屋顶漏雨路芬早就和他说了,一直没修,今天的这场大雨,屋顶漏得厉害,接水的脸盆隔一会儿就得往外倒。 路芬的闺女上房顶盖塑料布是真的,下来的时候踩蹭了梯子扭到了脚也是真的,脚肿了,路芬用手摸了摸肿胀的地方,看闺女也没有呲牙列嘴的,估计是没伤到骨头。 路芬正要给闺女煮两个鸡蛋敷一下,王琴却拉住了她。 “妈,我想去医院看看。” “看啥,没事,用鸡蛋敷敷就好了,这么大的雨,去医院干啥?” “哎呀,妈,去医院看看放心……你去叫陈国庆过来帮忙,就说你一个人不行。” “……你啥意思?人家介绍人不都说了,人家国庆不愿意。” 路芬问道。 “……他也没说不愿意,说的是他爸刚没了,没心情谈。” “那不是一样吗?” “反正我就想再试试,再不行的话,我就死心了。” 王琴说道。 第42章 蹊跷 昨晚这场雨,下得大,也下得急,好多住在东四路的人家,房子都出现了问题。 副食店后面的小仓库,有一个墙角也洇了水,早晨一上班,刘金凤和孙兰英顾不得开门营业,先关了店门,在仓库里打扫收拾。 洇湿的墙边放着一个橱子,刘金凤和孙兰英两人一起把橱子挪开,离开了那面洇湿的墙壁。 孙兰英转身去整理值班睡觉的小床,忽然听见刘金凤在后面咦了一声。 孙来英回过头,她看见那个橱子的门已经让刘金凤打开了,刘金凤站在橱子跟前发愣。 “咋了?” 孙兰英走过去问道。 “……这个烟,怎么好像少了一条。” 刘金凤看着厨子里面,迟疑地说了一句。 副食店的烟酒,除了摆在货架上的,剩余的库存都放在这个橱子里,货架上的卖出去,随时从这里拿着补货,原来,孙兰英当组长的时候,这个橱子上平时都上锁,后来,刘金凤当组长,嫌麻烦,就一直没锁。 虽然没锁,可橱子里东西的摆放样子,刘金凤有些印象,她记得摆在最上面的大前门香烟,好像是四条,两条一摞,方方正正的,现在却是缺了一条。 “哪个烟?” 孙兰英问道。 橱子上下两层,上面的一层,中间有个隔板,烟分门别类的码放在上面,有好几种。 “大前门的,好像是大前门的少了。” 刘金凤有些不太确定,犹豫着说道。 “刚才,咱进来的时候,锁是好的……我去看看窗户。” 孙兰英说着,立马跑到前面,检查了一遍窗户回来,对刘金凤摇了摇头:“窗户也没事。” “是不是我记错了,我有个印象,好像上次拿烟的时候,这里剩下四条,算了,月底盘点就知道少没少了。” “……” 孙兰英看着刘金凤没吭声。 孙兰英和刘金凤的文化程度差不多,孙兰英当了那么多年的小组长,账目就没错过一回,她都是把家里孩子用完的作业本拿来,除了在账本上记清出货进货的数目,她还在作业本的反面多记一份散帐,不管卖出一包烟,还是一瓶酒,或者是几斤点心,孙兰英都随手在本子上记一笔,一天下来,合计出一个数,从进货的总数里面减出来,随时都知道仓库里还有啥。 刘金凤嫌麻烦,她觉得肉烂了在锅里,到月底盘点是一样,孙兰英虽然觉得不妥,提了几回,看刘金凤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没有再提。 “没事,可能是我记错了,到月底盘点看看,就知道了。” 刘金凤说道。 嘴上是这么说,刘金凤还是在关橱子门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好像要记住那些烟和酒的摆放位置。 …… 丁丽中午从单位的食堂吃完饭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刘晓军的电话。 “……你昨天淋了雨,没事吧?” 刘晓军在电话里问道。 虽然隔着电话,但丁丽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除了父亲,还从来没有哪个男的这么关心过她。 “……没事。” “……那么大的雨,我还担心你感冒。” “没有。” “那就好……你知道,我在厂里打电话不方便,我这是午休出来打的……我想问问,你周四有没有时间?” “有事吗,晓军哥?” 丁丽问道。 “……我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周四,”丁丽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该立刻答应,还是应该矜持一下,就重复了一遍。 “你要是没时间,咱们周六也行,我今天明天都有课,周五也有。” “……你还上课?” 丁丽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在读夜大,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刘晓军电话那头解释道。 “……哦,那就周四吧。” “好,那周四下了班我去找你。” “嗯。” 丁丽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 刚吃过晚饭,王琴又把她妈派到刘金凤家了。 路芬提着一兜新鲜的葡萄,进门的时候,刘金凤和国庆正在堂屋里看电视。 “我还以为你又在门口和孙姐说话呢!” 路芬进门就笑着说道。 国庆连忙站了起来,招呼路芬:“路姨,来了?” “来了,来谢谢你,昨天晚上可是帮了大忙了。” “帮啥呀,你看你还拿什么东西。” 刘金凤站起来招呼路芬。 “可甜了,国庆去洗洗,给你妈尝尝。” 路芬把手里的葡萄递给国庆,国庆接过来,到院子里去了。 “你就是客气,王琴的脚咋样,没事吧?” 刘金凤问道。 “没啥事,就是肿得厉害,鞋都穿不上,今天早上上班还是我骑自行车送的她。” 路芬说道。 “请几天假不就行了,脚肿成那样还上啥班?” “哎呀,我那个闺女,咋会请假?上班就是她的命。” “你闺女就是要强。” “是啊,不要强也不会爬房顶摔成这样,净给我添麻烦。” 路芬笑着埋怨道。 …… 刘金凤和路芬,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国庆用一个洗菜盆端着洗好的葡萄进来了。 “金凤姐,你尝尝,这葡萄真的甜,国庆,你也尝尝。” 路芬说道。 国庆把葡萄放在沙发旁边的桌子上,笑着说:“你们吃。” 说完,就转身回自己屋了。 “多好的孩子。” 路芬冲着国庆的背影说道。 “你们家闺女也不错,这么年轻,就当领导了。” “啥领导啊,还是工人编制。” “那也行,起码不用进车间干活,我听说,奖金拿的也比普通工人高呢。” “就比平均数高一点,高不了多少。” “那也行啊,坐办公室多轻省。” 刘金凤说完,她看见路芬有些心不在焉,就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啊?” “……”路芬有些犹豫,她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身体,小声说道:“是有点事想和你说。” “你说。” 刘金凤看着路芬,对她说道。 “……去你屋里。” 路芬说着,冲着国庆的屋努了努嘴。 刘金凤连忙站了起来,和路芬一起进了里屋。 第43章 寻找帮手 “啥事?” 刘金凤和路芬刚进里屋坐定,刘金凤就问道。 “……哎呀,金凤姐,我就直说了。” “你说。” “我家王琴,看上你家国庆了。” 路芬说道。 其实,刚才路芬说要进里屋说话,刘金凤就猜到了,只是不太确定,上次媒人来说和,国庆拒绝了,所以,这事刘金凤也不知道该咋说,就没说话。 “上次来说的那人,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家王琴还是放不下,我这当娘的,也豁出老脸来问问,国庆到底是啥意思?” “他爸刚没,孩子可能没心思,你看他一下班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刘金凤说道。 “金凤姐,咱两家在这条街上住了这么多年了,我有话直说,你也直说,是不是你家国庆没看上王琴?” “没,哪有的事,你家王琴多出色,在咱们这一片,年纪轻轻就当上领导的,不就是她一个?还是国营大厂。” “这一点倒是,说实话,我家王琴,除了长得黑点,其他的,没啥毛病,我就寻思,国庆要是和我家的王琴成了,两家这么近,谁家有事,抬腿不就到了?你有闺女了,我也有儿子了,多好,将来他们要是有孩子了,咱两家照看起来也方便啊,再说一句远的,等咱老了,需要孩子们照顾咱,那这两家这么近,给孩子省多少事啊?” “国庆,他现在主要是他爸这件事……” 刘金凤本来就觉得王琴比丁丽更适合当儿媳妇,听路芬这么一分析,更动心了,可她不敢替国庆拿主意,只好推脱,也好找机会给国庆做工作。 “金凤姐,你就说,是不是国庆没看上王琴吧,要是,我就回家给闺女做工作,让她趁早死了这份心。” “你看你说哪儿去了,不是。” 刘金凤连忙说道。 “不是咱就好办。” 路芬说道。 “咋办?” “先让他们接触着,说不定接触接触,两个人自己就好上了。” “你说的轻松,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说让他们接触,他们就接触了?” “有咱当娘的,管着干啥的!” 路芬笑着说道。 …… 送走了路芬,刘金凤端着葡萄去了国庆的屋。 “把这吃了,留不住。” 刘金凤把盛葡萄的盆放在桌子上,在对面国生的床上坐了下来。 国庆把手里正在看的一本小说放在一边,在床上坐了起来。 “葡萄很甜,你快尝尝,是王琴特意去买的。” 刘金凤说道。 “……” 国庆顿了一下,没说话,伸手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甜吧?” “嗯。” 国庆点了点头。 “……听你路姨说,王琴的脚肿得厉害,鞋都穿不进去。” “是吗?” “王琴要强,不请假,今天早上你路姨用自行车送她上班,差点就摔了。” “……” 国庆没说话,就跟没听见一样,专心吃着盆里的葡萄。 “你路姨那点身量,带王琴确实有些吃力……刚才,你路姨的意思,是想让你这几天送送王琴。” 国庆嘴里含着葡萄愣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刘金凤,过了一会儿,才把葡萄咽了下去。 “妈,你答应了?” “……是啊,你路姨都说出来了,咋回绝?再说,就几天,王琴的脚消肿了,你就不用管了。” “几天也不行,我骑车带着她,让人看见怎么想?” “你管人家怎么想干啥。” “那也不行。” “我都应承人家了。” “那你再去和她说说,就说我……早上要早去打扫卫生,时间来不及。” “……你是不是还想着对门的丁丽?” 看国庆一再推脱,刘金凤忽然问道。 “……” 国庆没说话。 “你和丁丽提过没有?” 刘金凤问道。 这是国庆心里一个无人知晓的结,一想到那天失败的表白,就想起父亲的去世。 国庆摇了摇头。 “你就是没提,你整天为了见她去绕道买酱菜,她能看不出来?要是她说不知道,那就是装傻,你爸出殡,她是来了,可没过几天,我在路上看见她,就穿上大红的裙子,她这是拿你当一家人了?” “妈,你说这干啥?人家和咱家又没啥关系,穿啥是人家的自由。” 国庆说道。 “是自由,先不说你对她的心思,就是两家对门住这么多年,一口一个叔叫着,人刚倒头几天,穿个大红出来进去的,你觉得合适吗?” “……” “小处看人,就为没给她做新衣服,她就能拿着剪子把她姐的衣服铰了,这样的人娶到家里来,她是能好好过日子的?将来,国生也娶媳妇,俩妯娌在一块,我这个当婆婆的可咋当,不知道哪里就不如她的意了。” “妈,你别说了……我和丁丽早就没啥了,人家都有对象了。” “我知道,那天我不是看见了吗?” “……那,还说她干啥?” “我不是怕你还对她有心思吗?” “没有。” “没有,那明天就去送王琴上班。” 刘金凤说道。 “我不去!我带着她像啥,我不想让别人误会。” “你看不上王琴?” “……不是,压根就没想过。” “王琴长得确实不如丁丽好看,但人家现在已经是厂里团支部书记了,脱产了,这么年轻,将来再往上提拔提拔,就是正儿八经的干部了,还是国营大厂。” “那又咋了?” “咋了?起码坐办公室,将来结了婚怀孕,就是上班上到生都没问题,还有,奖金高,听你路姨说,坐办公室的拿奖金,是全厂平均数的一点二,比好多下车间干活的都拿的多呢!丁丽在机关坐办公室,她才挣多少钱?” “妈,你说这干啥……我对那个王琴,一点感觉都没有。” “过日子你还要啥感觉?我和你爸,当初就是别人介绍的,连认识都不认识,这辈子过下来不是挺好?看人得看本质,只要不是自私,凡事只想着自己,其他的算不上啥毛病。” “……” “过日子看长远,你说过些年我老了,需要用人了,那儿媳妇不管丑俊,能给我端屎端尿,那不就是好儿媳妇?再说了,人家王琴的脚不方便,让你接送几天,没硬逼着你和她交往,接触接触,你要是觉得行,那就往下交往,要是你觉得不行,那就拉倒,咱就是单纯去帮忙的,你说呢?” 刘金凤问道。 国庆低着头不说话,但依着刘金凤对儿子的了解,这事国庆是应下了,但国庆和王琴能不能成,刘金凤还是不确定。 现在的刘金凤已经不去考虑改良陈家单眼皮的基因了,从陈广田去世到现在,像杨雪花这样的下贱女人都敢欺负她,说明失了陈广田这个顶梁柱,这个家已经不如原来了,刘金凤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干的儿媳妇,和她,和国庆,三个人一起把这个家重新撑起来。 第44章 女孩的心思 正如国庆想的,他用自行车载着王琴在东四路上经过,引起了众多的议论。 上班的时候,孙兰英没碰到,下班的时候,却和刘金凤一起,迎面遇上了。 “妈,孙姨。” 国庆用脚点住车子,和刘金凤和孙兰英打招呼道,脸上有些尴尬。 “回来了?” 刘金凤笑着说道,还看了看坐在后面的王琴。 王琴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刘姨,孙姨,下班了?” “嗯,下班了。” 刘金凤回了一句。 “我走了。” 国庆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就蹬着自行车走了。 “你家国庆……和路芬闺女谈上了?” 国庆刚走,孙兰英就吃惊地问道。 “……路芬闺女扭伤了脚,骑不了车,这几天,让国庆帮忙接送接送,谈是没谈,就帮帮忙。” 刘金凤解释道。 “哦。” 孙兰英应了一声,没说别的,但脸色不太好看。 …… 吃晚饭的时候,正在吃饭的丁楠偷眼看了看孙兰英,她觉得妈今天脸色不对,像是有什么事,可又一句话不说,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国庆和王琴谈上了。” 饭吃到一半,孙兰英忍不住说道。 “……” 丁丽和丁楠都愣住了。 “王琴扭了脚,上班下班,国庆都开始接送了。” 孙兰英拉着脸又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接呗,和咱啥关系?” 丁丽说了一句,继续吃饭,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丁丽很吃惊,国庆对自己的心思,怎么会去得这么快? “你说你!放着这么好的小伙子不要,你还要什么样的?” 孙兰英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皱着眉头说道。 “我不要啥?陈国庆哪里好了?” 丁丽心里也很失落,情绪不高,忍不住怼孙兰英。 “国庆对你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你要是不去找那个什么区委书记的儿子,他怎么会去找别人?” “妈,不是我去找区委书记的儿子,是区委书记的儿子找我!再说了,陈国庆对我有意思,怎么没听他说过,哦,就因为他整天去买酱菜,从我们单位门口走,我就得上赶着去和他好?我没那么贱!” “丁丽,你说话怎么这么没良心?国庆对你的意思,我都看得出来,你说你不知道?” “……” 丁丽没说话,她扒拉着碗里的饭,嘴巴却生气的撅了起来。 “行啊,我知道不论我说啥你都听不进去,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你将来后悔的时候,想想今天你说的话。” 孙兰英说完,把碗一推,起身回屋了。 丁楠看看丁丽,丁丽正用力地戳着碗里饭,一脸怒气。 丁丽也不知道自己是生谁的气,是生孙兰英的,还是生陈国庆的。 和区委书记的儿子谈恋爱有罪吗?父母没有给孩子挣下好的生活,难道还不允许孩子自己去争取吗? 陈国庆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这才几天,就已经接送别的女孩子上下班了?这就是母亲眼里的好青年? …… 丁丽心里憋了一股气,第二天吃过早饭,丁丽在自己屋里换上那条红底碎花的裙子,对着镜子又抹了一点口红。 这口红,丁丽平时不怎么抹,只有重要外事活动的时候才抹一点。 丁丽打扮好,打开自己家的院门,却不着急地出去,院门的旁边,孙兰英种了几棵豆角,丁丽站在那,用手去捉藤蔓上爬的蚂蚁。 孙兰英从茅房出来,看见丁丽站在那,问了一句:“咋不骑车?” “嗯……妈,晚上我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丁丽说道。 孙兰英一听,知道十有八九是和那个区委书记的儿子约会,心里没好气,啥也没说,径直进屋了。 丁丽听见对面国庆家的门哐啷一响,心里知道是国庆出门了,仍然站在那里没动。 丁丽在心里算计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从家里出来了。 今天晚上要和刘晓军吃饭,丁丽特意穿了那条红裙子,穿裙子不能骑车,就得早走,而国庆,是想尽量避开上班的高峰,人多嘴杂的,也提前了时间。 两人一定要碰到一起。 这条红裙子好像也不单单是为了和刘晓军吃饭穿的呢! 丁丽在路上慢吞吞地往前走着,耳朵却一直留意着身后。 丁丽就想看一看,那个皮肤黝黑,也不会打扮的王琴,是不是真的坐在国庆自行车的后座上,国庆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女人。 丁丽一边走一边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音,连忙回头去看,却看见国庆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快速的过去了,车后座上载着王琴。 国庆选择了假装没看见。 丁丽看见坐在后座上的王琴,穿着一身电风扇厂的工作服,身体坐得笔直。 丁丽忽然有些难受,仿佛王琴坐的位置,是抢了她的。 …… “孙姐,你快来!” 孙兰英刚进副食店,就听见刘金凤在后面的小仓库里叫她。 “咋了?” 孙兰英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过去问道。 “又少了!”刘金凤站在放烟酒的橱子旁边说道:“又少了一条!” “啊?” 孙兰英连忙走过去看。 “这次我记得清清楚楚,红梅的还剩三条,就放在这,我上次特意看了的!” 刘金凤指着橱子里放烟的格子说道。 “你今天早上来的时候,门是锁着的还是开着的?” 孙兰英问道。 “锁着的,我用钥匙开的……后面,我去看看后面。” 刘金凤猛然想起还有个后门,通往后面的院子。 刘金凤急急忙忙去看后门,孙兰英跟在后面,两人检查了后门,又检查了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什么异样。 “真是怪了。”刘金凤嘟囔道:“上次我还觉得是我记错了,特意好好记了一下,这次绝对没错,就是少了一条红梅烟。” “门窗都好好的,咋少的呢?” 孙兰英也毫无头绪,疑惑地说道。 “……就咱俩有钥匙,真是怪了。” 刘金凤自言自语道。 刘金凤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孙兰英立刻说道:“把这个橱子上把锁吧,你自己拿着钥匙,也多一道保险。” 刘金凤看了看橱子门,门边原来就有锁扣,是自己接手以来,嫌拿货开门锁门麻烦,就一直没锁。 刘金凤没说什么,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去不远处的杂货铺买来了一把挂锁,把放烟酒的橱子锁了起来。 第45章 入秋 孙兰英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有些不痛快。 虽然刘金凤锁橱子是好事,自己摆脱了嫌疑,可出事之后,刘金凤首先想到自己手里有钥匙,真的挺让孙兰英懊恼。 刘金凤后知后觉,下班的路上,她看孙兰英不太高兴,心里还纳闷,咋了?不是你让我锁的吗? 吃过晚饭,刘金凤觉得两个人没有必要为这把锁弄得心里有疙瘩,就主动拿着马扎过来,找孙兰英在门口聊天。 立秋了,风有些凉,孙兰英和刘金凤都穿了长袖的衣裳。 “孙姐,你说这个事咱和上边说不说?” 刘金凤问道。 “……这个,得看你的意思,你是组长。” 孙兰英淡淡地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去和领导说,领导就知道咱晚上不值班了,再说,门锁都是好好的,要怀疑也是先怀疑咱俩,倒不如,缺了的这个钱,以后慢慢从点心钱里面弄出来补上,你看怎么样?” 孙兰英一听,没吭声,她明白刘金凤说的从点心钱里出是啥意思。 副食店卖的点心,都是从淄城食品厂提货,一箱三十斤,也不用给现钱,而是由食品厂的财务人员,每月拿着副食店小组长签字的出货单,到街道办事处去结账。 结账是按每箱三十斤结算,但是,点心易碎,过秤的时候,都是打出余量,多个半斤八两的,也算正常。 点心到了副食店,零卖的时候,称高称低,一箱又会余出一部分,一箱桃酥进货三十斤,卖出三十二三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孙兰英当组长的时候,卖多少上交多少,月底清零。 现在刘金凤提出从点心钱里把钱抠出来,无非就是想把点心多卖的钱,补到丢的烟钱上。 孙兰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早就发觉刘金凤和自己的处事风格完全不一样,自己是一码归一码,什么事都清清楚楚,而刘金凤,很随性,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事情到了眼前再说。 “孙姐,你说咋样?” 刘金凤看孙兰英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私自取消晚上值班,本来就不合规矩,现在丢了东西,再从账目上打主意,这已经不是合不合规矩的事了,说是贪污公款,一点也不为过。 “……这不大合适吧?” 孙兰英说道。 “为啥?” “咱不值班,本来就不对,现在丢了东西,再去动公款,这……不行,金凤,你是组长,这个错咱可不能犯,要我说,咱俩这月发了工资,也能把这窟窿补起来。” “……” 刘金凤没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随着嗷嗷的怪叫声,那帮骑自行车的半大小子又从远处冲过来了,从刘金凤和孙兰英的面前一闪而过。 “这帮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 刘金凤骂了一句。 “……要不,咱们以后还是去值班吧。” 孙兰英对刘金凤说道。 “值班?要真是有人用万能钥匙开门,那晚上还不被吓死?” 刘金凤说道。 “小偷偷顺了手,要是再来,那多少够他偷的?” “橱子上我上了锁,小偷再来,就知道已经被发现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要不,你回家和国庆说说,他们年轻人比咱有办法。” 自己就是一个临时工,只能是建议,既然刘金凤听不进去,孙兰英只好让她回家问问国庆。 “……嗯,等我回家问问他。” 刘金凤说道。 刘金凤现在才不会去叨扰儿子,儿子虽然这两天,按时按点的接送王琴上下班,可刘金凤知道,国庆心里是有些埋怨她的,嫌她替自己揽下这事。 也不知道两个小青年相处得咋样,这个时候怎么好再去给国庆添麻烦。 刘金凤沉了一会儿,岔开了话题。 “这还没到中秋节,晚上就这么凉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几天那场大雨管事了。” 孙兰英说道。 “我家国生走的时候,啥也没带,估计这时候还穿着夏天的衣裳。” “……小伙子,自己有办法,你不是说,他和他的同学在省城打工吗?” “他同学亲戚家的一个火锅店。” “在火锅店就冻不着饿不着,不用担心他。” 孙兰英安慰刘金凤。 “这孩子,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个信儿。” 刘金凤埋怨道。 …… 丁丽和刘晓军吃完饭回家,晚上九点多,当时,孙兰英正在院子里洗漱,看丁丽进来,孙兰英一句话都没说。 国庆那么好的小伙子不知道珍惜,跑去和什么区委书记的儿子瞎耽误功夫,这让孙兰英很上火,知道自己劝不听,索性由她去。 孙兰英听见丁丽回了自己屋,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屋里传来扑通扑通搬东西的声音。 孙兰英走进堂屋,去叫正在床上看书的丁楠去洗漱,顺便往西屋瞅了一眼,看见屋里的地上横七竖八的堆了一地的书。 “你大晚上不睡觉,扒拉啥?” 孙兰英问道。 “我高中的课本,找出来看看。” “看这干啥?你不都毕业了吗?” “……我想上夜大。” 丁丽说道。 闲的!想起一出是一出。 孙兰英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嘴上却没说什么,她知道说出来也没用,这个老二从来不听自己的话。 孙兰英转过身往回走,迎面碰上从东屋出来的丁楠。 “别磨蹭,洗完早点睡。” “嗯。” 丁楠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孙兰英看着小女儿的背影,忽然感觉好像很长时间没听到过丁楠说话了。 也不是不说,那种常规的,必须的,应一声,回一句,还是有的,但是,其他的,就没了。 丁楠就像是一个影子,在这个家里,无声无息。 快开学了,说不定是不愿意去学校呢! 孙兰英在心里想。 丁丽在灯下整理着自己的高中课本,脸上带着的,是一副不怎么示人的倔强。 吃饭的时候,刘晓军无意间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就一下子刺激到了丁丽。 刘晓军说:“明天我有课,后天周末,我有时间,我请你看电影行吗?” 当时,丁丽的心里就恼了一下,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对面的刘晓军很开心,他给丁丽不断地夹菜,丝毫不知道丁丽的心里在想什么。 你有课,看个电影还要看你的时间,我就是天天闲着等你召唤的吗?上个夜大有什么了不起! “夜大是要考的吗?” 丁丽问道。 “嗯,有个考试。” 刘晓军点点头说道。 “……我也想试试,整天下了班,也没什么事。” “那好啊,到时候咱俩一起去上课。” “……可我怕考不上,我数学不好。” “没事,你要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真的?” 丁丽笑着看了一眼刘晓军。 “当然是真的,我数学好!” 刘晓军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46章 借口 副食店又被偷了! 这次偷得更蹊跷,不光门锁窗户都没动,就连刘金凤在橱子上的锁都没动,橱子里的东西却丢了。 而且,这次丢的不光烟,还有酒。 刘金凤和孙兰英都懵了,她俩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小偷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把东西偷到手的。 两个人在狭窄的小仓库里找了半天,终于在橱子旁边的地面上,发现了一点木屑。 木屑很少,在地面上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刘金凤和孙兰英顺着往上看,上面正对着橱子上面的锁扣位置。 “哎呀!真是祸害!你看!” 刘金凤首先看出猫腻,叫道。 孙兰英抬头去看,刘金凤指着橱子上的锁扣说道:“把螺丝卸下来又装上的!你看,这两螺丝都没拧到底!” 橱子上的锁是挂锁,锁扣一边一个,用螺丝固定在橱子上。 “这贼是盯上咱了!” 刘金凤说道,脸色冷峻。 “谁呀这是,这么偷下去可不行!”孙兰英说道:“金凤,要不咱盘点,看看到底少了多少东西,不行,咱就和领导说,上派出所报案也行。” “……嗯,咱先盘点。” 刘金凤知道事情重大,这次没有拖延,立马答道。 刘金凤和孙兰英一边卖货,一边清点,忙了一上午,清点出结果。 丢了三条烟,四瓶酒。 “这是谁干的?要是小偷干的,进都进来了,还不都偷走,每次偷一点。” 孙兰英说道。 “……你说,会不会是熟人干的?趁咱俩不注意,拿了咱俩的钥匙偷偷出去配了再放回来?” 刘金凤问孙兰英。 “……那,咱把门上的锁都换了吧。” “嗯。” 刘金凤点点头。 这个事情有点麻烦,刘金凤心里装不住,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和国庆说了。 “妈,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 国庆说道。 “……开始,我寻思是我记错了,没寻思是真丢东西,你说就我和你孙姨有钥匙……要是真少了东西也找不了外人,我在橱子上加了锁,钥匙只有我一个人拿着,没想到这小偷竟然把锁扣卸下来再按上,这不才觉得是真招了贼。” 听刘金凤说完,国庆埋怨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妈,你也真行,你和孙姨干了那么多年,你还怀疑她?” “不是怀疑,你说就我俩有钥匙……” “妈,你和孙姨的钥匙给过别人吗?” 国庆问道。 “……没啊,平时开了门,我俩都把钥匙放在柜台里面,外人根本就不进去。” “……” “我和你孙姨说好了,今天就换锁,换了锁,过几天看看,要是没什么事,我和你孙姨还是晚上去值班,现在不换锁,值班都不敢去,你说万一碰上来偷东西的,还不吓死?” “那你们丢这么多东西咋办?不和领导说吗?” 国庆问道。 “咋说?领导让晚上值班,这自己不去值,丢了东西咋说?” “那你们怎么办?” “……以后再说,慢慢补吧。” 刘金凤说道。 “妈,你们先别换锁,晚上我去替你们值班。” 国庆说道。 “那不行!”刘金凤立马反对:“你要是碰上小偷去偷东西咋办?多危险!不行。” “小偷哪有这么偷东西的?一次只偷一点,这肯定是熟人。” “那也不行,太危险了!” “那咋办?这个人已经偷顺手了,你要是不抓住他,没完没了啊,妈,你现在是组长,人家孙姨只是个临时工,店里出了事,你要担责任,是你不让晚上去值班的,不是吗?” “……” “没事,妈,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有防备。” 国庆安慰刘金凤道。 …… 国庆决定替刘金凤和孙兰英值班,没想到还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借口,他不想再去接送王琴上下班了。 又不是对象,每天骑车接送,像什么样子? “我妈班上有点事,晚上我得去替我妈值班,早上我就不回来了,你看……” 国庆把王琴载回家,在她家的门口,对王琴说道。 王琴眼里涌起一丝失落,随即就消失了,她笑着对国庆说道:“有事你先忙,我这脚好得也差不多了,没事。” “……那,我明天就不过来了?” “不用过来,阿姨那边有事,你先忙。” “那,你咋去?” 国庆问道。 王琴仰起头看着国庆,不由得笑了起来。 明明就是对自己没意思,却还是来接送自己上班,明明是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不情愿的差事,却还是想着问问自己怎么去上班。 “咋了?” 国庆看王琴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没咋。” 王琴说道,笑得更厉害了。 国庆不知道王琴笑什么,就看了她一眼。 王琴站在国庆面前,身高和丁丽差不多,都瘦,可王琴的瘦,单纯是瘦,丁丽的瘦,苗条婀娜。 “走了。” 国庆匆匆说了一句,骑车走了。 …… “妈。” 刘金凤听见有人叫她,她睁开眼,在床上坐了起来。 外面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刘金凤看了看屋里,没有人。 国庆不是去替她值班去了吗?回来了? 刘金凤在在心里想着。 “妈。” 又一声。 这次听得更真切。 刘金凤下了床,循着声音往外走,刚走到堂屋,又听到叫了一声: “妈。” 声音好像是从国庆的屋里传出来的,刘金凤走过去,推开屋门,她看见国庆的床上空无一人,再看国生的床,刘金凤看见床上的被子摊开着。 咋把国生的被子打开了,也不知道叠起来。 刘金凤在心里这么想着,就走过去想把被子叠好,可刚一掀被子,突然看见被子下面有一个人。 是国生! 国生蜷缩着躺在被子下面,好像很冷的样子。 刘金凤吓了一跳,喊道:“国生,你咋回来了?” …… 一吆喝,刘金凤把自己喊醒了,她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但又好像不是个梦。 刘金凤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往对面的屋里跑。 打开灯,国庆和国生的床上,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刘金凤站在屋门口,脑子逐渐的清醒。 看来,真的是做了一个梦。 天凉了,这是担心小儿子在外面挨冻,才做的梦吧? 刘金凤这么想着,逐渐的释然。 …… 在两百多公里以外的省城火车站,国生和曹坤两个人,正坐在火车站旁边的街心花园里。 要想进火车站的候车室,得有票,他俩没票,不光没票,他俩连去哪都没想好。 第47章 屈辱 国生和曹坤在省城打工不太顺利。 曹坤的舅舅王文斌确实在省城经营着一家火锅店,可这个店是他和老婆赵金娥一起开的,而且,赵金娥掌握着火锅店的核心技术:底料配方。 这个配方是赵金娥家传的,赵家没儿子,没办法了才传给女儿。 赵金娥护这个配方跟护眼珠子似的,连王文斌也不透露半分,两口子过了半辈子,要想家里稳稳当当,抓住这个配方比抓住王文斌的命根子还好使。 赵金娥对曹斌和国生的到来,不冷不热的,父母离婚谁都不管的孩子,来自己店里算啥?干活和外面招来的是一样的干,万一出了啥事情,自己还得担着一份责任,图啥? 国生被安排干杂工,负责清洗每天熬汤的牛骨头,洗干净剁成块,吃饭的时候,就到前面点菜端菜当跑堂。 曹坤的任务比较单一,就是在厨房洗锅洗碗,原来的洗碗工被赵金娥辞了,让曹坤顶上。 曹坤的心里不大乐意,火锅店的锅和碗,都沾满了油,得用热碱水才能清洗干净,两只手整天泡在碱水里,没几天,就起了一层水泡。 曹坤看厨房里的其他人,洗菜的,切肉的,还有还有摆盘的,看着都比自己轻省,甚至连跑堂的国生,也比他强一些,起码不用两只手整天泡在碱水里。 看着赵金娥整天在店里颐指气使的,知道自己的舅舅说话没分量,就忍着,尽量不给舅舅找麻烦。 身体上的劳累和疼痛,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来说,还能忍受,最让曹坤受不了的是,隔三差五的,还要被赵金娥从厨房轰出来。 赵金娥每隔几天就要炒制一次火锅底料,需要的香料就放在厨房角落的柜子里,柜子上了锁,钥匙赵金娥拿着。 每次赵金娥要炒料,就站在厨房门口说一声:“你出去!” 那神情,不像是对人说的,就好像是在吆喝一只狗。 赵金娥一般是选择晚上打烊之后,那时候,厨房里的其他人都走了,就只剩下洗碗洗锅的曹坤。 曹坤从赵金娥旁边走过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被当贼防备的屈辱。 曹坤以为时间长了会习惯,可屈辱的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消逝而减弱,而是越来越强烈。 厨房的房门紧闭,浓郁的香气还是透过门窗飘到前面的店堂,国生打扫着店里的卫生,把座椅板凳一把一把摆放整齐。 曹坤默不作声地帮着国生打扫,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当初和国生说,自己的舅舅开火锅店,俩人来省城投奔舅舅,曹坤心里想的是,自己是家里人,还不让他当个小管事的?国生是他的朋友,怎么也能看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来。 可现在,自己和国生不光干着店里最脏最累的活,而且,赵金娥说实习期一个月,每个月只有三十块钱,要是干得好,才能拿正式的工资,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自己在国生面前失了脸面,最可气的是每次赵金娥炒火锅底料,他还会被赶出来,像防贼一样。 曹坤有怨念,就难免心生对抗。 到底是啥破东西?用得着捂得这么严实! 每次,炒完底料的赵金娥走后,曹坤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心里就在想。 炒好的底料油汪汪的在盆里放着,敞着口,好像炒好了就不怕看了。 怕看的,好像是厨房角落里那个永远挂着锁的橱子。 这个橱子,是木头做的,外面又包了一层铁皮,半人高,贴着墙放着,有些厚度,橱子的门,关上之后,严丝合缝,曹坤想拉开一条缝看看里面,根本做不到。 橱子上的锁,是挂锁,锁扣用螺丝国定在两边橱子门上,曹坤拿了一指筷子,想伸到锁扣下面,也不行。 “你干啥呢?” 在前堂打扫完的国生来到厨房,看见曹坤蹲在墙边,就走过来问道。 “我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放的啥?” 曹坤说道。 “锁着呢!你别乱动。” “我就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啥……这老娘们,整天弄得神神秘秘的。” 曹坤都不好意思在国生面前再提舅舅舅妈这回事,哪有一点亲人的情谊? “算了算了,让你舅舅知道,该说你了。”国生劝道:“赶紧的,收拾完了没有?我和你一起收拾。” 如果说赵金娥对曹坤有亲人情谊的话,那就是,店铺的钥匙给曹坤拿着,每天曹坤和国生打扫完前堂和后厨的卫生,锁门。 国生和曹坤,把赵金娥炒料的油锅和弄脏的灶台都擦洗干净,锁好门,回到赵金娥给员工租的房子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 好奇心让曹坤对厨房里的那个橱子念念不忘,没过多久,他就用自己买来的螺丝刀拧开了橱子上的锁扣。 这个方法,和淄城副食店的小贼如出一辙,只不过,赵金娥没发现。 曹坤打开橱子之后,有些失望。 橱子里面有两层隔板,隔板上放了很多用麻绳扎口的布袋子,密密麻麻摆在一起,曹坤目测得二三十个吧。 曹坤打开一个袋子,伸手摸了摸,抓出一把白色的小块,曹坤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也没闻出啥味道,就原路又扎好放回去了。 曹坤拿起卸下来的锁扣准备装回去,忍不住心里一阵鄙夷。 就这些东西,啥值当的?还把人当贼一样防? 曹坤刚要关橱子门,忽然发现在二层隔板的里面,放着一个塑料皮的本子,他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看,本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记着一些东西。 曹坤看了看,都是一些名称和数字,好像他奶奶拿的中药方子,他把本子合上,又放回原处。 曹坤用螺丝刀把锁扣原样装了回去,他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异样才离开。 干了一个月,曹坤去找赵金娥领工资,赵金娥说,店里干活的伙计都是压一个月工资,在饭店干都是这个规矩。 盼了一个月落了空,好在第二个月就长到五十块了,这对曹坤和国生来说,很知足,自己的哥哥蹬一个月三轮,不才四十出头?自己包吃包住,还能拿到五十,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夏天,是火锅店的淡季,店里的生意不太好,赵金娥看着闲着无所事事的伙计就来气,动不动就指使他们打扫这打扫那,反正不能闲着。 曹坤觉得赵金娥这个女人就像有病一样,自己的店里买卖不好,你一个当老板的不积极想办法,老是冲着伙计撒什么火? 年轻,没城府,心里咋想,就在脸上摆着,赵金娥在店里发邪火的时候,就看见曹坤冷着脸,远远地看着,似乎是很不服气。 第48章 配方 第二个月开工资的日子到了。 店里其他的伙计都领到了工资,只剩下曹坤和陈国生的没发。 曹坤和国生一整天都在等着赵金娥叫他们去领钱,可等了一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再压一个月工资吧?” 睡觉的时候,国生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会,我明天去找我舅问问。” 曹坤说道,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赵金娥是啥意思。 第二天,曹坤看见王文斌一来店里,马上就过去问工资的事。 “没给你俩发吗?” 王文斌一脸懵。 “没发。” 曹坤摇摇头说道。 “等会儿你舅妈来了,我给你问问。” 王文斌说道。 “嗯。” 虽然知道舅舅在店里说话不太管用,都是听赵金娥的,可听舅舅这么说,曹坤的心里还是安稳了一些。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店里吃饭的人都走光了,赵金娥才把曹坤叫过去,就在火锅店的吧台旁边。 “工资的事,你舅舅和我说了。” 赵金娥说道。 “……嗯。” “是这样,你也看见了,这个月咱店里的生意不行,挣的钱开工资都不够,我还是从外面借的钱……我和你舅,现在连进货的钱都没有,借都没地方借了。” “……那你啥意思?” 曹坤忍不住问道。 赵金娥轻轻一笑:“我没啥意思,我就是寻思,不都是一家人吗?工资又跑不了,等天凉了,生意好了,一起发,你看行吗?” 赵金娥看着曹坤的脸上升腾起怒气,她一点都不在意,这两个月了,这个小子看她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还以为他是王文斌的外甥,身份有多了不起呢!赵金娥不是拿不出这一百来块钱,她就是想治治这小子的性子,让他知道,这个火锅店,谁是主人,谁才说了算。 曹坤拉着脸去了厨房,那里一大堆油锅油碗等着他呢! 国生看曹坤脸色不好,过来帮忙,其他的伙计远远地看着。 本来,伙计们觉得曹坤是老板的亲戚,还有些巴结,可这两个月干下来,看着待遇还不如普通员工呢,就都冷了脸。 “我看这个娘们就是耍我们!” 曹坤小声说道, 这个时间是两餐之间的空闲时间,其他的伙计都聚在外面聊天,厨房里只有曹坤和国生两个人。 “不可能吧,他男人是你舅。” 国生说道。 “我舅屁用没有!” “没事,再怎么她也不会赖我们的工资,顶多就是晚些时候发,没事。” 国生劝道。 国生越这样说,曹坤越难受,国生是自己带出来的,这干了两个月,一毛钱也见不到,当初说的是投奔舅舅,没想到还不如从外面招的外人地位高。 曹坤觉得下不来台,就算国生劝,也不管事。 “非给这个娘们点颜色看看!” “你要干啥?可别胡来,她再不咋地也是你舅妈。” “屁!”曹坤恨恨地骂了一句。“哎,等晚上,你打扫卫生的时候慢点,咱晚点走。” “你要干啥?” “给你看点好东西。” 曹坤带着一脸坏坏的笑容说道。 …… 曹坤按上次的方法,又一次打开了厨房角落里的那个橱子。 国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琢磨,赵金娥就是用这些东西炒底料。”曹坤说道:“看,这里还有配方。” 曹坤说着,伸手把那个塑料皮的本子拿了出来,递到国生手里。 国生把本子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儿,抬头问曹坤:“咱看这些干啥?咱又用不着。” “上次我第一次开的时候,我也觉得没有用,后来我一想,这里面要么是这些材料值钱,要么,就是这个配方值钱,要不,赵金娥怎么老锁着?” “你想咋着?” “你去柜台上找个笔,先把这些配方抄下来。” “你抄这些干啥?” “要是赵金娥赖咱们的工资,咱就把这配方拿出去卖了。” “……谁会买?” “管他呢!先抄了再说。” 曹坤说道。 …… 第二天,赵金娥刚进火锅店的厨房,迎面就碰上曹坤,他正拿着一兜垃圾往外走。 “经理,您来了?” 曹坤笑着招呼道。 “嗯。” 赵金娥答应了一声,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曹坤。 …… 晚上,曹坤和国生在出租房外面的路灯下面,研究那两张抄下来的配方,出租房里,住着好几个火锅店的伙计,在里面看实在是不方便。 “你说这是按克啊,还是按两啊?连个计量单位都没有。” 曹坤一边看一边问道。 “不知道,”国生摇摇头说道:“你说这东西真能卖钱?就这两张纸?” “应该能值点钱,要不她老锁着干啥?” “……” “要不,就是里面的东西值钱,明天,我再挨个袋子打开看看,里面有啥。” “你可别再动了,让你舅知道,咱俩还干不干?” 国生担心地说道。 “你怕啥?” “不是怕,咱这是偷!犯法。” “犯啥法?我这是拿我舅的东西!” “反正你别再拿了。” …… 曹坤觉得自己拿了赵金娥的东西,心里平衡了,可赵金娥越看曹坤越不对劲,从刚来让他在厨房洗碗,就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上月说是压一个月工资,这小子就冲着赵金娥拉脸拉了好长时间,这个月不给他工资,不但不烦,反而主动和她打招呼,真让赵金娥觉得蹊跷。 赵金娥为了防王文斌,把香料和配方都放在火锅店的厨房里,现在王文斌又弄了一个外甥来,赵金娥觉得火锅店也不安全了。 其实,赵金娥从父亲那里接过配方的时候,就听父亲嘱咐过,配方里面有二十几种香料,其中一味最关键的,不能往配方里记,记在心里就行,防的就是有人偷配方。 赵金娥出现在火锅店门口的时候,正在擦地的国生看见了,他吃了一惊,赵金娥从来没有回家之后又回来过。 “赵经理,您,您过来了。” 国生扬着声音和赵金娥找招呼,想给厨房里的国生一个信号,曹坤刚才把厨房门掩上了,国生怕他再去动那个橱子。 “嗯,回来拿点东西。” 赵金娥应了一声,径直走到厨房门口,推开了门。 蹲在橱子旁边的曹坤张皇无措地站了起来,橱子上的锁扣,有四个螺丝国定,已经有三个被曹坤卸下来,放在了地上。 …… “立马让你那个外甥给我滚!” 赵金娥数出一百六十块钱,摔在王文斌的脸上,大声吼道。 …… “快点想,咱不能在这过夜,太冷了。” 国生两只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坐在长椅上抖着腿说道。 国生和曹坤,俩人到现在还穿着夏天的短袖,秋天温差大,白天还行,到了晚上,确实有些凉。 “……反正我不想回去,我奶奶那么大年纪了,我爸给她那点钱,还要养我,回淄城打工,也挣不了几个钱,你哥蹬三轮,一个月不也就四十出头?咱在火锅店一个月就五十,这还是淡季。” 曹坤说道。 国生斜了他一眼,说道:“那你闲的!去动赵金娥的东西干啥?” “……我就是气不过,让咱俩干最脏最累的活也就罢了,还处处拿我当贼防,工资也不给!” 国生在黑影里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你也回不去,淄城的公安不是还到处找你吗?只要报了案,那案就消不了,你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抓你。” 曹坤说道。 “那去哪儿呢?” 国生问道。 “……得去大城市,你没发现,越大城市挣钱越容易吗?咱在省城挣得都比淄城多,那要是到了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不是挣得更多?” “还北京上海,咱哪有钱去?” “咱现在手里不就有一百多吗?买两张车票足够了。” “咱不吃不喝了?” “那不还能剩点吗?再说,咱到了那里,找个活干不就来钱了吗?” “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国生问道。 “……不会找不到的,咱俩这么年轻,有的是力气。” “……” “快点想,想好了买票,咱去候车室,在这太冷了。” 曹坤催促道。 第49章 捉贼 r 第50章 权衡 杨雪花离婚的时候,儿子还小,杨雪花总觉得亏欠了孩子,对郑向东总是有求必应,直到孩子辍学,杨雪花才意识到,被宠着长大的儿子,已经管不了了。 郑向东跟着社会上的二流子混,没有什么招人待见的地方,他身材瘦小,打架不行,调戏女孩,他又是个孩子,所以,郑向东在那帮街溜子的团伙里,就是一个啥啥都不是的跟屁虫。 郑向东一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立马就显摆,上次杨雪花让他替着值班,他就纠集了好几个人在小仓库里吃喝,最后还睡在了那里,被刘金凤发现。 长期跟着街溜子,郑向东的心眼也歪了,他才不管杨雪花怎么样呢,在他的印象里,杨雪花就是把天捅破了,都会有男人来替她补。 杨雪花和刘金凤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郑向东却偷偷拿着杨雪花副食店的钥匙,去配了一把。 街道办公室下通知,要求晚上值班,刘金凤和孙兰英都是倒着,一天不落的晚上去副食店,郑向东这点胆子,根本不敢去,直到有一天,郑向东跟着街溜子串街,看见刘金凤和孙兰英在门口聊天,到九点多了还在那,就知道,晚上没人去副食店值班了。 郑向东害怕被发现,第一次只拿了一条烟,在那帮街溜子们眼前一亮,地位瞬间就提升了不少,后来,郑向东又偷了两回,一条烟,还有几瓶酒。 天凉了,刘金凤和孙兰英不怎么在门口聊天了,郑向东还以为她们又去值班了,就老实了几天,今天,郑向东看见刘金凤和孙兰英又出现在门口,晚上就又来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值班的换成了国庆。 郑向东巴拉了半天,见国庆不理他,就没了刚才的精气神,蔫蔫地靠着橱子不吭声了。 国庆也有些犯困,他强撑着瞪着眼睛。 就在这时,前面的店门传来一阵拍门声,把屋里的国庆和郑向东都吓了一跳。 “向东,向东,你在里面吗?” 是一个女人在外面叫门。 “妈!妈!是我,你快救我!” 还没等国庆辨别出声音,坐在地上的郑向东已经喊了起来。 国庆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抓起刚才扔在一边的毛巾去堵郑向东的嘴,郑向东拼命摇晃着头躲闪,无奈手脚都被捆住,使不上劲,挣扎一番,还是被国庆用毛巾塞住了嘴。 “唔—。” 郑向东的喊叫,被毛巾闷在嗓子眼,只发出唔唔的声音。 “向东,谁和你在里面?” 外面的杨雪花还在拍着门喊。 国庆回到床上,又按刚才的样子躺好,看着急得不停扭动身体的郑向东,一声不吭。 “刘金凤!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刘金凤,你把门开开!” “……是我对不起你,你别难为孩子!” …… 杨雪花在门外哭嚎,大概跑了的那个望风的,去杨雪花家报信了。 国庆心里想。 国庆看窗台上的闹钟,已经凌晨四点了。 杨雪花在外面喊了接近半个小时,渐渐地没声音了,国庆有些不安起来。 杨雪花不会去叫人去了吧? 现在能给她撑腰的,只有李金祥。 可杨雪花敢去李金祥家吗?就他俩这种关系? 杨雪花是今天晚上的意外,国庆在脑子里想着,做着权衡。 现在,刘金凤和杨雪花两个人,好不容易互不叨扰了,把郑向东送到派出所,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再次陷入困局? 国庆下了床,轻轻走到店门那里,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杨雪花没走,好像是在外面小声地哭。 国庆松了一口气。 国庆拉亮了店面的灯,把店门打开了。 蹲在门外的杨雪花听见声响,立马起身站了起来,一脸的焦急。 “杨姨。” 国庆叫了一声。 杨雪花顾不上答应,她一把推开国庆,抬腿迈进了副食店的门。 外面的夜色已经淡了,国庆看了看外面,发现外面没有人,随即就把店门反锁了。 杨雪花在副食店干过,地形比较熟,她看店面没人,立刻就往仓库跑。 “向东。” 杨雪花跑进仓库,她看见郑向东被绑着坐在仓库的地上,喊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杨雪花伸手把郑向东嘴里的毛巾扯了出来,又要去解他手上的绳子,被后面赶来的国庆跑过来用手挡开。 “杨姨。” “……小陈,你啥意思?” 杨雪花问道。 国庆没说话。 “向东还小,不懂事,你就饶了他这一回。” “他不是这一回,不信你问他。” “你都……干啥了?” 杨雪花瞪着郑向东问道。 “没干啥!” 郑向东梗着脖子说道。 “你再说一遍!” 国庆说道。 郑向东不吭声了。 “小陈,我儿子从这拿了啥,我给他赔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他才十五。” “具体拿了啥我也不大清楚,还是等我妈和孙姨她们来了问问她们。” “……你都拿啥了?” 杨雪花愣了一下,转脸冲郑向东吼道。 “没拿啥……就两条烟……还有几瓶酒。” “小陈,我儿子不争气是不争气,但他从小不撒谎……我先赔你二百块钱,要是不够,我再给你,你看行不行?” “……” “我儿子才十五,你要真把他送到派出所,他这辈子就完了。” 国庆不吭声,眼前的景象,他有些眼熟,在医院的楼梯上,他也这样的恳求过杨雪花。 “……” “小陈,那你说咋办?” “还是等我妈来吧。” 国庆说道。 “等你妈来那得几点了?人多嘴杂,还是现在吧……要不,你说个数,我这就去给你拿钱。” “……” 国庆沉着脸不吭声。 杨雪花看着陈国庆,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现在就去你家,去找你妈。” 杨雪花说完,立马抬腿就往外走,陈国庆站在旁边,没有吭声。 天说亮就亮,刚刚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已经由深变浅,好像马上就要出太阳似的。 杨雪花有些着急,一路小跑奔向刘金凤家。 杨雪花明白陈国庆的意思,要自己去求刘金凤。 不就是服个软吗?为了儿子,有啥不能的? 第51章 讨回来 杨雪花拍门的时候,刘金凤刚醒,听到敲门声,还以为国庆回来吃早饭,赶紧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去开门,一边走还一边纳闷,国庆今天咋回来了?前几天不都是在外面吃吗? 刘金凤打开院门,看见站在门外的是杨雪花,愣住了。 “你来干啥?” 刘金凤冷着脸问道。 杨雪花也不答话,她走进刘金凤家的院子,回过身立马把门关上了。 “杨雪花,你要干啥?” 刘金凤后退了几步,提高了声音问道。 杨雪花两腿一弯,扑通一下,直挺挺地跪在刘金凤面前。 “金凤姐,以前都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 “杨雪花,大早晨的,你发啥癔症?” 刘金凤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我不该给你发烂水果,我也不该去报案,国生回不了家都怪我,我还不该要你三百块钱……都是我的错,你骂我打我都行,就是求求你放了我儿子。” 杨雪花没接刘金凤的茬,自顾自的数落自己的不是,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杨雪花,你快出去,你儿子和我有啥关系?” 刘金凤说着,要去开自家的院门,被杨雪花一把拉住衣服。 “金凤姐,你听我说,我没教好孩子,是我的错,孩子才十五,你就抬抬手放了他,要我怎么着都行,……上次收你那三百块钱,我一分不少的退给你。” 刘金凤看着地上的杨雪花,有些不相信似的问道:“你是说真的?” “真的,另外,孩子从副食店拿了啥,我都给你补上。” “……” 刘金凤听到杨雪花这样说,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先站起来。” 刘金凤说道。 杨雪花看刘金凤的脸色有缓,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是说去副食店偷东西的是你儿子?” 刘金凤问道。 “……” 杨雪花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你儿现在在哪?” “和国庆在副食店。” 杨雪花说道。 刘金凤看着眼前的杨雪花,沉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是偷东西被逮住了,那也没啥好说的了,这种事归派出所管,你找我没用。” “别!金凤姐,你就抬抬手。” “我抬啥手?我又不是公安,能管着断案,你当初不就是去派出所报案,让公安抓我儿子吗?” “我不是撤案了吗?” “撤了有啥用?我儿子没捞着考试,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都是你害的!” “金凤姐……全是我的不对,当初我儿子被打得那么厉害,我不也是着急吗?” “你急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你快走吧,别在我家里!” “金凤姐……”杨雪花一把抓住刘金凤的胳膊,说道:“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孩子刚会走,我那口子就和我离了婚,这些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什么苦我没吃过?什么闲话我没听过,但凡有一点办法,谁不想活得有皮有脸的?” “……” 刘金凤没吭声。 “金凤姐,你说咱俩都在一个单位,都有孩子,老是这么闹,什么时候是个头?对谁都不好。” 刘金凤抬起头看着杨雪花,她隐隐听出了杨雪花话里的威胁。 杨雪花和李金祥相好,自己和国庆都在李金祥的手下干活。 “金凤姐,上次那三百块钱我还给你,我儿子拿的东西你说个数,我现在就去拿钱。” 杨雪花看出了刘金凤的犹豫,立马说道。 “……你儿拿了两条烟,还有……” “金凤姐,我给你算两百,总共五百块钱,你看行,我现在就去拿钱。” 不等刘金凤说完,杨雪花着急地打断了她说道。 “……” 刘金凤没说话,算是默许。 “那咱就说好了,你去副食店和国庆说说,我一会儿就把钱送过去。” 杨雪花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 “金凤姐……谢谢你。” 杨雪花说完,出门走了。 刘金凤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突然,她像是猛的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跑回屋,穿好衣裳跑了出来。 天完全亮了,路上偶尔有早起的人路过,刘金凤低着头,快步走着,虽然是走,速度却像小跑一样快。 …… “国庆,杨雪花刚才去家里了。” 刘金凤敲开副食店的门,一见到国庆就说道。 “我知道。” “……她说,要把上次那三百块钱退回来,另外再给二百赔东西,她说的,真的假的?” “杨雪花呢?” 国庆问道。 “她说她去拿钱去了……她不会是骗咱们吧?” “……应该不会,她儿子还在后面仓库里呢。” “他没咋着你吧?” 刘金凤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国庆。 “没事,他让我捆了,在屋里,老实着呢!” “那,咱就收钱,算了?” 刘金凤有些迟疑地问道。 “妈,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国庆说道。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再干几年就退休了,你还年轻,在李金祥手底下干,得罪了他,划不来,要不,咱就收下钱算了?” “嗯,行。” 国庆点点头。 “唉,就可惜没给你弟弟讨回来,当初杨雪花就去报案了。” “……” 国庆低下头,没说话。 杨雪花带着钱到副食店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她把钱给了刘金凤,匆匆带着儿子郑向东走了。 五百块,一分也不少。 刘金凤数出三百块钱揣在身上,和国庆锁了店门,从副食店出来。 “今天咱不回家吃了,妈请你去喝羊汤。” 刘金凤说道。 刘金凤娘俩去了车站南面的一条胡同里,那里有一家全羊馆,刘金凤要了两碗羊肉汤,三个烧饼,还特意让老板给国庆那碗多加一份肉肉。 “妈,吃不了,要那么多干啥?” “咋吃不了,慢慢吃,时间还早。” “……” “国庆。” 刘金凤轻轻叫了一声。 “嗯?” “妈今天……谢谢你。” “谢啥?” “……今天早上,杨雪花到咱家,一进门……就跪下了。” 刘金凤说着,红了眼圈,哽住了。 “妈,你这是干啥?” “嗨!不说了,妈今天高兴,从你爸走了,我心里就没这么敞亮过,以前,妈性子急,老怕被别人欺负,这回,我看明白了,你比妈能,以后家里有啥事,妈都先和你商量,商量好了再去办,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等国生回来,咱这一家人,日子肯定能过好。” 第52章 亏空 麻烦就像击鼓传花,郑向东传给了杨雪花,杨雪花转脸就想传给李金祥。 杨雪花是出纳,给刘金凤的五百块钱,是她从公款里拿的。 坐在杨雪花对面的周会计,从早晨一上班,就看见对面的杨雪花心神不宁,不停的偷眼看李金祥,周会计知道,两个人准有事要说,就借故要去税务局,从单位出来了。 周会计刚走,杨雪花就迫不及待的对李金祥说了昨天晚上的事。 李金祥还没等听完,脸已经拉下来了。 杨雪花的儿子就是个祸害! 自己又不是他的爹,却要整天给他擦屁股! 李金祥开始和杨雪花相好的时候,是想给自己找个消遣,没想到消遣后面,还跟着一个麻烦,还麻烦不断。 杨雪花虽然有几分姿色,但也三十七八了,徐娘半老,再加上李金祥和她已经好了几年了,最初的新鲜和耐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你说咋办?” 杨雪花小声问道。 “你钱都给出去了,你问我咋办?” 李金祥厉声喝道。 “你喊啥嘛!我不给咋办?就让刘金凤那娘俩把向东送到派出所?” “送去咋了?早就该送去了。你自己教不好,让政府替你教!” “……” 杨雪花不说话,低下头掉眼泪。 “哭啥哭?待会儿让别人看见像啥话?” 李金祥呵斥杨雪花。 杨雪花闻听赶紧擦干净眼泪。 “我没钱,这么大的窟窿我上哪弄钱给你填?你数数,这几年,我都给你填了多少窟窿了?” 李金祥皱着眉头问道。 “……我骂向东了,他说他再也不敢了。” “哼!” 李金祥哼了一声。 “明年向东就十六了,我让他去找个活干,就不会整天在外面惹事了……你就再帮他这一回。” 杨雪花小声恳求着李金祥。 “帮不了,我没钱。” 李金祥木着脸说道。 “……要不,我先用用小账上的钱,算是我借的。” 杨雪花犹豫了一下说道。 李金祥一听,像是吃了一惊,他抬起眼来看了杨雪花一眼。 杨雪花说的小账,是李金祥的一块自留地。 街道办事处下属的单位,现在只有一个三轮组和几家副食店,三轮组都是一些拉人送货的活,出一趟,都有一趟的单据,没什么地方能刮出油来,李金祥的灰色收入,都在几家副食品店里。 副食品店的进货回扣,是李金祥重要的收入来源,这个他一手把着,连杨雪花都不知道。 杨雪花知道的,只是副食店卖货的猫腻。 三十斤一箱的点心能卖出三十二三斤,三十斤一筐的水果也能卖出个三十一二斤,刘金凤都能想到这个钱可以做手脚,李金祥怎么会想不到? 只不过,这个和李金祥吃的回扣比起来,九牛一毛,但好在几个副食店,天天在卖货,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每次副食店的小组长来交账,杨雪花都是按三十斤一箱的整数开单子,多出来的斤两,用另外一本收据单独开。 在副食品店干的妇女,文化水平普遍偏不高,能看到交的钱和杨雪花给开的单子的钱数一样,没什么人提出疑义,就算是有人问,怎么不开一张单子?杨雪花一句:这是规定!就打发了。 只要是钱过李金祥的手,就必定要扒下一层皮。 这些细碎的钱,在杨雪花来到这个出纳岗位之后才开始慢慢积攒,之前的那个出纳,和李金祥没有和杨雪花这样的关系,李金祥那时候规规矩矩,不敢动这个歪脑筋。 虽说是下面的小组长们好打发,但是坐在杨雪花对面的周会计却是个麻烦,周会计懂财务,李金祥和杨雪花这套把戏,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李金祥知道周会计明白,平日里,偶尔让杨雪花和周会计出去下个馆子,拿发票回来他给签字报销,要么,买些女人们爱吃的零食,放在杨雪花和周会计的办公桌上。 周会计不是刘金凤,她什么都明白,可她一句都不说,杨雪花叫她出去吃饭,她就去,李金祥买来的零食让她吃,她也跟着吃。 李金祥和杨雪花也不傻,每箱来货三十斤,卖出三十斤,这样正好的事,旁人一看就是使了假的,杨雪花隔三差五的也会开一些正常的单子。 周会计从来不问,杨雪花给她什么样的单子,她就用什么单子下账,反正账目是平的,她的工作挑不出任何瑕疵。 李金祥这块自留地,收成本来就少,还要打点杨雪花和周会计,一共积攒的也没多少,现在,杨雪花要从这些钱里拿走五百块,就像要割李金祥的肉一样。 “……” 李金祥看了看杨雪花,没吭声。 男女之间,只要是有了被窝里那种关系,有些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好开口了,不让吧,人家陪你睡了,让吧,又着实心疼。 “就算我借的,我每个月用工资还。” 杨雪花看李金祥不说话,又说道。 放啥屁呢!就你那点工资,你和你儿过得还紧紧巴巴,哪来的闲钱还账? 李金祥在心里想,可他嘴上却说:“那钱,我是准备过阵子中秋节,给职工多发点过节福利,你这么一弄,上哪再去弄钱?” “……” “算了,以后再说吧。” 李金祥说着,站起身要走,杨雪花叫住了他。 “你去哪?” “我出去一趟,有点事。” “……向东昨晚吓得不轻,说这几天住到朋友家,不回来了……你晚上过来吧。” 杨雪花说道。 “……再说。” 李金祥说完,就出去了。 对李金祥来说,家里那个五十岁的老婆,就是个摆设,外面的杨雪花才是劳模,两个人的约会地点,基本都在杨雪花家,杨雪花的儿子碰到过几回,也见怪不怪。 就算是杨雪花的儿子在家又能怎么样?他李金祥还不是照去?那个小混蛋不在家,何必说得像个难得的好机会似的,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今天沾了这五百块钱的便宜过意不去,想用被窝里的殷勤补偿他就是了。 李金祥下了班,又在外面喝了一顿酒,骑着自行车去杨雪花家的时候,晚上八点多了。 李金祥没有猜错,杨雪花就是想用身体去抵消那五百块钱的亏空,三十多岁的年纪,阅人无数的经历,被窝里的手段,没有杨雪花不会的。 一场暴风雨过后,酒意未消的李金祥撩拨着杨雪花,忽然感慨道:“你咋耷拉得这么厉害了?” …… 第53章 新人旧人 三十八岁的杨雪花从李金祥的醉话中嗅到了危险,而即将迈入十九岁的丁丽却逐渐进入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 被一个男人放到了心尖上。 秋天的淄城,气候宜人,自从丁丽说想上夜大,刘晓军就开始给她辅导数学,平时刘晓军没什么时间,他给丁丽找了不少成人考试的试题,丁丽每个星期做两三套,到了周日,两人就去淄城工人文化宫的阅览室,在那里,刘晓军给丁丽批改卷子,然后再一道题一道题的小声讲解给她听。 丁丽的数学,真的不怎么样,稍有些难度的题,即使有刘晓军的讲解,她领会也慢,一到这时候,丁丽就有些紧张,她不想在刘晓军面前丢脸,可水平确实不行,一着急,鼻尖就会跟着出汗。 刘晓军看丁丽不吭声,也不点头了,就知道她又听不懂了,刘晓军停下来,看着丁丽白净的脸庞急得绽出两抹红晕,鼻尖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这时候,刘晓军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块糖,在慢慢地融化。 好几回,看见丁丽低着头看着桌上的卷子,齐耳的短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刘晓军就有把她的头发撩起来抿到耳后的冲动,可他不敢。 两个人交往这么长时间了,除了在讲题的时候,身体靠得近,无意中碰到,其他时候,两人一点身体的接触都没有,连拉手都没有。 这在刘晓军上一段的恋爱中是不能想象的,看见张玉玲领口露出的半抹酥胸,刘晓军就心神不宁,看见张玉玲腿上紧绷的裤子,刘晓军就想入非非。 刘晓军觉得和张玉玲在一起的日子,他都在混沌的肉欲里挣扎,而现在,和清秀文静的丁丽在一起,刘晓军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摆脱了低级趣味的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除了每周日,刘晓军和丁丽在工人文化宫的阅览室见面,偶尔,两人还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一直保持着这种恋人未满的关系。 直到现在,丁丽依然没有改口,叫晓军哥。 刘晓军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当给丁丽讲明白一道有难度的数学题,看到丁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刘晓军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既是恋人,又像兄长,在丁丽这么漂亮的女孩面前,刘晓军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看起来刘晓军和丁丽的关系进展缓慢,其实,刘晓军把所有的心思都给了她,丁丽已经长在了刘晓军的心里,根深蒂固。 周末,刘晓军按惯例回家住一晚,然后周日早早就起床出门,戴维兰问他去哪,刘晓军就照实说,说去工人文化宫。 “儿子是不是又谈上了?” 等刘晓军走后,戴维兰问刘长鸿。 “不是刚散了不长时间吗?怎么可能。” “要不是谈上了,晓军怎么在家待不住?原来回来还能和我们聊两句,现在你看他,好像一分钟都不愿意在家多待。” “儿子大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刘长鸿劝道。 …… “刘晓军。” 中午,刘晓军刚从厂里的食堂吃完饭出来,就听见有人叫他,转脸一看,是张玉玲。 “……” 刘晓军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自从俩人分手后,在厂里遇到过几次,每次都是张玉玲转身而去,装作没看见,即使走个迎对面,张玉玲也是把脸扭到一边。 “……你,吃饭?” 刘晓军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嗯。” 张玉玲嗯了一声。 “……你,最近怎么样,挺好的?” 刘晓军又问。 “我挺好的……听说,你找女朋友了?” 张玉玲直接问道。 “……也不算女朋友,刚开始交往。” “哦……她是干啥工作的?” “……在税务局上班。” “坐办公室的?” “……嗯。” 刘晓军点了点头。 “现在坐机关办公室的,工资都比工厂低呢。” 张玉玲不以为然地说道。 刘晓军觉得张玉玲管得有点多,心里有些别扭,可想到自己曾经和张玉玲是那样一种亲密的关系,又不得不顺着往下说。 “嗯,是工资低。” “我知道,你们家条件好,不在乎这个,对了,她,长得好看吗?” 张玉玲忽然歪着头问道。 “这……” 刘晓军有些顾忌,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还行。” “那就是好看喽!”张玉玲撇了撇嘴说道:“她家里是干啥的?” “她家里……她有个妹妹在上学,她妈,好像是在一个副食品店上班。” 张玉玲瞪大了眼睛看着刘晓军,问道:“她爸呢?她爸是干啥的?” “她没爸爸,她爸去世了。” “刘晓军……为什么?” 张玉玲闻听愣住了,随即变了脸色问道。 “……什么为什么?” 刘晓军有些懵。 张玉玲看着刘晓军,眼里渐渐泛出泪光。 张玉玲的母亲没有工作,父亲在工厂烧锅炉,下面还有个上学的弟弟,刘晓军提出分手的时候,说家里不同意,张玉玲对自己的外表有自信,她以为刘晓军的父母看不上的是自己的家庭。 家庭条件张玉玲改变不了,她还有一些工人子女的骨气,分手就分手,分得爽快。 张玉玲一直以为,刘晓军舍不得自己,应该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头找她,可刚刚听同事说,在大街上,看见刘晓军和一个女的从饭馆出来。 听刘晓军说那个女孩没有父亲,母亲是在副食店上班,听到这个消息,比听到刘晓军有新的女朋友还让张玉玲崩溃。 说明,当初刘晓军和她分手的原因,不是看不上她的家庭,而是她。 “你……你咋了?” 刘晓军问道。 “……没咋。” 张玉玲强笑着说道。 “……你现在咋样?好几次看见你,想问问,你都急急忙忙的。” “我呀,”张玉玲含着眼泪笑着说道:“我现在过得可好了,有好几个人都追我呢,我都不知道选谁好。” “是吗?” “可不!” “……” “我走了。” 不等刘晓军说话,张玉玲扭头就走,刚刚转过身,蓄在眼睛里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滚落下来。 刘晓军站在食堂门口,他看着张玉玲的背影,心里有些许歉疚的念头,一闪而过。 第54章 王琴 中秋节快到了,副食店又开始忙碌,食品厂散装的酥皮月饼卖得最好,一天三四箱不到下班就卖空了。 酥皮月饼八个一斤,两个一摞,四摞摆在一起,方方正正,外面用包装纸一包,再扯一张印着欢度中秋的红纸放在最上面,最后用纸绳一捆,既喜庆又体面。 刘金凤和孙兰英这几天累得胳膊疼,下班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干。 这段时间,国庆把做饭的事情接过去了。 这天,国庆端着刚炒好的菜从厨房走出来,忽然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是王琴。 “我看院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王琴笑着说道。 “哦……有事?” 国庆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了?” “不是……去屋里坐吧。” 国庆说着,端着菜进了堂屋,王琴跟了进去。 国庆把手里的菜放在桌上,连忙去叫在里屋躺着的刘金凤。 “妈,王琴来了。” 刘金凤闻听,立马坐了起来, “是吗?王琴来了?” 刘金凤一边说一边下床穿了鞋出来,这时候的王琴已经把手里拎的两包月饼放在桌上了。 “你看你,还拿什么东西,家里都有。” 刘金凤见状,连忙客气道。 “刘姨,知道您家里不缺月饼,我这是从厂里食堂买的,每年的中秋节,我们厂的食堂师傅都是自己做月饼,里面放的馅料和外面卖的不一样,有山楂的,枣泥的,还有肉的呢!” “啊,还有肉的?我这卖了这么多年的月饼,还是头一次听说呢!快坐,王琴。” 刘金凤笑着招呼王琴落座。 “食堂里有个面点师傅是南方人,做东西和咱这边的口味不一样,职工往家买的可多了,我这每个口味都买了一些,拿过来让您尝尝。” “你爸妈还吃呢,你看你拿这么多,这样,我留一盒,那盒你带回去,我吃不了这么多。” “我爸妈有,您吃不了那么多……让国庆帮您吃,我扭了脚,国庆接我上下班,我这还一直没感谢他呢!” 王琴笑着说道,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国庆,脸微微红了。 “客气啥?这么多年的邻居,帮点忙还不是应该的吗?” 刘金凤客套地说道。 “……刘姨,还有个事。” “你说,啥事?” “今年的中秋,我们厂有文艺演出,演出完了还放电影,就在我们厂里的礼堂,……到时候,您和国庆有时间就过去看看,反正不花钱。” “你们厂的礼堂,能让外人进吗?” 刘金凤问道。 “能,可以带家属,”王琴说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一说带家属,就没人查,都能进。” 刘金凤闻听,知道王琴的意思,她抬眼看了一下国庆,不知道是该应下来还是不该应下来。 刘金凤就岔开了话题。 “你看还是大厂好,过节有个过节的样子,不像我们单位,发两盒月饼就完事了。” “都一样,大单位有大单位的好处,小单位有小单位的好处,这月饼要不是稀罕,我也不给您拿了,我知道我妈就是发的月饼。” “那口味肯定不一样,你拿的我肯定要好好尝一尝,这辈子还没吃过肉月饼呢!” “刘姨,我回去了,你们赶紧吃饭吧。” 王琴说着,站了起来。 “吃饭晚了啥?你再坐会吧。” 刘金凤一边客气一边站了起来。 “不了。” 王琴说完,又红着脸看了一眼国庆,转身往外走。 刘金凤见状,连忙叫国庆:“国庆,送送王琴。” 国庆听见,低着头跟在王琴后面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中秋节,你去我们厂看电影吗?” 两人走到院子里,王琴忽然站住,回过头来问国庆。 “……还不知道那天我妈怎么安排。” “又不放假,刘姨能有什么安排呢?” “……不知道呢,到时候看看。” 国庆说道。 王琴看了看国庆,没再说什么。 送走了王琴,国庆回到堂屋,看见刘金凤已经把王琴带来的一盒月饼拆开了。 “来,国庆,尝尝这个稀罕物。” 刘金凤递给国庆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 “真的,是咸的。” 刘金凤咬了一口说道。 国庆把月饼放进嘴里嚼着,一边嚼一边点了点头。 “咱这里还真是没见过这种咸月饼,那一盒先别打开了,万一国生回来,让他也尝尝。” 刘金凤说道。 国庆愣了一下,小声说道:“不知道他们放不放假。” “是哈……留着吧,万一呢?” “……” 刘金凤看国庆没说话,就又问他:“到了那天,你想去电风扇厂看电影吗?” “不想去,没意思。” “是呢,都带家属,那人肯定少不了,闹哄哄的。” 刘金凤说道。 …… 第二天,刘金凤中午回家吃饭,老远就看见路芬站在路边。 “你在这干啥?” 刘金凤问道。 “等你。” “等我?有啥事?” 路芬走近刘金凤,小声问道:“你娘俩,中秋的时候,去不去电风扇厂看电影?” “……去干啥?人那么多,还不如在家看看电视呢!” 刘金凤说道。 “你这人!光待在家里干啥?出去走走……别瞎了我闺女的一片心。” “啥意思?” “这次的文艺演出,就是我们家王琴主抓的,咱不放假,文艺演出是看不上了,去看看电影也是个意思呢!” “是这样啊,嗨,孩子去也没明说,去,肯定去。” 刘金凤立马说道。 “上次我看国庆送我们家王琴上下班,两人不是挺好的吗?借着去看电影,再给他俩创造机会呗,你说呢?” “那,咱还跟着掺和啥,直接让他俩去看不就行了?” “不行,那样不是太明显了?你就说你想看,让国庆陪你去,到时候,咱俩看一半就说没意思,走不就行了?” 路芬笑着说道。 “……行,我听你的。” …… 路芬为了王琴和国庆的事,跑了好几趟,刘金凤不忍心再说别的,就答应下来。 刘金凤知道国庆不喜欢王琴,这么做局去哄国庆,刘金凤有些于心不忍。 刘金凤刚做好饭,国庆就回来了。 “国庆,刚才回来碰上你路姨,问中秋节去不去电风扇厂看电影,说是下午这一次的文艺演出,是王琴主抓办的……那意思,是想让咱去看看呢。” “那你是咋说的?” “我,你路姨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我没法推,就答应了,不就看个电影吗?” “……” 国庆没吭声。 “……我看王琴她妈对你俩的事,还是没死心,你看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咱就明说,毕竟将来要是结了婚,要过一辈子呢。” “不是都说过吗?” 国庆说道。 “你说你爸刚走,没心思谈对象,她家是不是以为,时间长一些就行了?” 第55章 不一样的中秋 电风扇厂的礼堂很大,能容纳千余人。 路芬和刘金凤,还有陈国庆,三个人到礼堂的时候,晚上六点多,电影还没开始,礼堂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一大半。 三个人找了座位坐下来,路芬和刘金凤挨着,国庆坐在刘金凤旁边。 台上用来放电影的幕布已经挂好,王琴正指挥着几个人在台上布置会议桌。 原本在下午文艺汇演之前的年中总结大会,因为一把手临时有事,改在晚上放电影之前了。 这算是王琴的意外之喜。 王琴不光是大会司仪,还将代表全厂的青年职工在主席台发言。 长相普通的王琴,在工作的时候最是好看,慷慨激昂,充满自信,皮肤黝黑的脸上像燃起一道光。 “你家王琴可真能干啊,这么多人,发言发得多好!一点都不怯场。” 刘金凤小声对旁边的路芬说道。 “是啊,随她爸,工作上可积极了。” 路芬一边说一边去看国庆。 国庆眼睛看着主席台,好像是没听见她俩人说话似的。 国庆看着台上的王琴,心里也是暗暗佩服,这么年轻,就能在大厂这么多年轻人中脱颖而出,确实挺不容易。 简短的发言结束,王琴做为会议司仪,宣布中秋电影晚会现在开始。 几个年轻人随即上台搬桌椅,王琴则随着几个厂领导走下主席台,到礼堂中央提前预留出来的座位上落座。 王琴坐下之前,回头扫了一眼周围。 “王琴。” 坐在旁边的路芬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压着声音叫道。 王琴听见了,扭过去去找,看见了坐在一起的三个人。 王琴看见国庆也坐在路芬和刘金凤旁边,脸都红了。 放的电影是《海外赤子》,秦怡和陈冲演的。 电影刚放到一半,路芬就用手去戳刘金凤。 “咋了?” 刘金凤转过头来小声问道。 路芬一愣,两人不是提前都说好了吗,她俩提前走,让国庆送王琴回家,让两个年轻人也有机会说说话。 “电影没意思,走吧。” 路芬没办法,只好说道。 “咋没意思?挺好啊,来一回,看完再走。” 刘金凤说完,回过头去继续盯着电影幕布,认真地看了起来。 路芬心里着急,可又没法说,只能在黑影里白了刘金凤一眼。 刘金凤问国庆看不看电影的时候,国庆很明确的说不去,可刘金凤说自己已经答应了路芬,国庆又含糊了。 看国庆的样子,刘金凤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替国庆答应路芬。 自从前段时间,国庆处理杨雪花母子的事情,刘金凤才忽然发现,国庆已经是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人了。 国庆明明就是不喜欢王琴,王琴的长相也确实配不上国庆,路芬是想随了闺女的心愿,自己这是瞎跟着凑什么热闹呢?成全别人,委屈自己的孩子? 所以,刘金凤就临时变卦了。 其实,刘金凤也是想多了,国庆决定今天跟着路芬和刘金凤来,就已经想好,要和王琴当面说清楚,早说早了,没有希望的事老吊着人家干啥,耽误功夫。 依照国庆对路芬和刘金凤的了解,两人会在电影中途退场,给他和王琴创造机会,可电影都快放完了,看刘金凤和路芬还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这有些出乎国庆的预料。 电影散场,刘金凤和路芬陈国庆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人很多,三个人只好原地等着,王琴的座位隔着几排在前面,王琴站起身往后看,路芬叫她:“我们在礼堂外面等着你。” 王琴连忙摆手:“不用了,我们还有好多事儿呢,你们先走。” “还有啥事?太晚了,让国庆等等你。” 路芬又说道。 “不用,有一路的。” 王琴一边说一边跟在几个领导后面,汇入往外走的人流。 国庆能来,看到她最光彩的一面,王琴就知足了,她是个铁姑娘,不矫情。 …… 刘金凤和国庆回到家,刘金凤拿了那盒给国生留出来的月饼,用塑料袋包严实,放到里屋橱子的顶上。 “中秋节不放假,过几天,国庆节肯定回来,国庆节是大节,全国都放假,国生肯定也放假。” 刘金凤对国庆说道。 …… 刘金凤和国庆,这个中秋节吃了月饼,还去看了一场电影,虽说是这是陈广田走后的第一个中秋,但是,娘俩过得还行。 但是对面的孙兰英家,娘仨,却过得冷冷清清,一点过节的意思都没有。 孙兰英烧了几个菜,月饼也摆在盘子里端上了桌,可丁丽匆匆吃完就回自己屋了,丁楠初三了,作业多,扒拉几口菜,拿了一个月饼也去写作业了,只剩下孙兰英一个人,面对着一桌没怎么吃的饭菜。 平时也就罢了,今天中秋节,孙兰英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丁红走了半年多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孙兰英担心丁红,可又不敢说,丁丽就说过她。 “她都不考虑我们,你想她干啥?” 丁红都二十多的人了,怎么一点事都不懂,是对是错,给家里来个信儿,知道她在哪……是死是活。 孙兰英觉得自己在教育孩子上很失败,三个女儿,老三丁楠还没成人不算,老大老二,看现在的样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失败。 丁红跟着有老婆孩子的男人跑了,丁丽不是不知道她这个当娘的心里难受,今天过节,哪怕坐在这里陪她说说话也好,可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吃完饭立马去自己的屋里看书做题去了。 反而对门的国庆,自从他爸去世,家里什么事都扛起来,不让他妈操心,原来三轮组的人爱下了班凑堆喝酒,自从陈广田走了,刘金凤说,国庆吃完饭哪都不去,就在家陪她,要么娘俩说话,要么就看电视。 人家刘金凤是咋教育的? 孙兰英坐在冷清的饭桌前,暗暗的羡慕。 …… “金凤姐。” 第二天中午,路芬在路边等刘金凤。 “昨天晚上你是咋回事?不是说好了吗,看一会儿咱俩先走,你咋又变了?” 一见刘金凤,路芬就指责她。 “嗨,我没寻思王琴她们厂放的电影还挺好看,我以为就是放老电影呢,看了半截,不看完,心里还不得劲。” 刘金凤笑着说道。 “你也真行!” “路芬,我知道你稀罕我家国庆,实话和你说,我也巴不得王琴给我当儿媳妇,但这事咱俩说了不算,你呀,也别跟着忙活了,就让他们小年轻自己去处,说不定,大人不掺和,人家自己就谈上了呢!” 刘金凤说道。 第56章 争吵 刘晓军接到妹妹刘兰的电话,说爸妈国庆节要回老家,她回来也是和刘晓军待在家里,倒不如,让刘晓军带着丁丽去找她,她学习的地方,有山有水,就算来一场旅行。 刘晓军在电话里连连答应,他正愁国庆三天假要怎么过呢,散步,看电影,去阅览室学习,都是千篇一律,他担心丁丽厌烦了呢! 刘晓军一下班,就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往厂外跑,他想去告诉丁丽,征求她的意见,晚上还要去上夜大的课。 刘晓军刚出厂门,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张玉玲。 张玉玲背着一个小挎包,正站在厂门口和一个人说话,她穿着一条黑色的紧身裤,上身一件橙红的针织衫,大圆领,露着半截雪白的胸。 和张玉玲说话的那个男的,刘晓军认识,叫徐宁,是厂里车工班的工人,人长得不错,一米八的身高,经常下了班,拿个录音机领着一帮人跳迪斯科,在厂里比较有名,身后总是跟着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估计张玉玲也看见了刘晓军,她突然伸手挽住徐宁的胳膊,把头靠在了徐宁的胳膊上。 刘晓军顿时觉得有些血涌上头,晕乎乎的,他用力蹬了几脚自行车,迅速驶离了厂门口。 …… 在淄城税务局门口的马路边,刘晓军把刘兰的意思告诉了丁丽,丁丽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就笑着点了点头。 在丁丽的记忆中,出远门就是走亲戚,跟着爸妈,一屋子不认识的人,男的抽着烟,熏得眼睛疼,女的围坐在一起拉家常,咕咕哝哝。 从来没有哪一次,什么事都没有,单纯是玩,就出远门的。 丁丽犹豫的那几秒钟,是因为孙兰英,单独和异性出远门,这不符合她的规矩。 丁丽不知道该怎么样和孙兰英说,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放假的那天晚上。 “……妈,刘兰让我放假去找她玩。” 吃晚饭的时候,丁丽对孙兰英说道。 “刘兰过节不放假吗?” “放,她爸妈回老家,她就不想回来了,让我过去。” “哦。”孙兰英哦了一声,刚要继续吃饭,忽然觉得不对,就问道:“是你自己去?还是有别人?” “……她哥,也去。” 丁丽小声嗫嚅道。 “那不行。” 孙兰英一听,立刻正色说道。 “为啥不行?” 丁丽猜想到孙兰英会不同意,可她主意已定,不想放弃。 “你这么大的人了,你说为啥?” 孙兰英说道。 “又不是只有我俩,还有刘兰,晚上我就住在刘兰的宿舍……她哥到外面的旅馆住。” “那也不行!” 看孙兰英态度这么坚决,丁丽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这不行那不行,像我这么大的,还有几个被家里这么管着的?” “别人我不管,你要是不愿意,你看见谁家不管,你就去谁家,只要在这个家里,就是这个规矩!” “什么规矩?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规矩?” 丁丽说着,脸也拉下来了。 “你啥意思?” 孙兰英问道。 “我就是问,这个规矩,你那个千宝贝万宝贝养起来的丁红,她守不守这个规矩?” “……” 孙兰英没说话,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端碗的手有些哆嗦。 “姐,别说了。” 一旁的丁楠有些担心地劝道。 “滚一边去!轮不到你说话!” 丁丽提高声音,呵斥丁楠。 “你要是觉得丁红那样好,你也可以跟着学!” 孙兰英说道,她努力克制着,声音却还是发抖。 “妈,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有什么用?你跟着人家一出去就好几天,别人怎么看你?你将来找对象,人家怎么看你?” 孙兰英和丁丽都红了眼圈,都提高了嗓门,可丁楠却不敢再劝了。 “妈,我现在在干啥?我不就是在谈对象吗?” “就是在谈对象才不行,你俩门不当户不对,既然成不了,为啥还非要搭上自己的名声?” “你怎么就知道成不了?现在又不是旧社会,还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他爸是区委书记咋了?我和他儿子比,哪点比他差了?是他追的我,不是我上赶着追他!” “你为啥就不听听父母的话呢?” “我听您的话?去和陈国庆谈对象结婚?为什么您就觉得我嫁给陈国庆就一定幸福,嫁给区委书记的儿子就一定不幸福呢?” “……有你后悔的时候。” 孙兰英的声音先小了下来。 “我后悔也是我试过之后才后悔,你不能连试都不让我试!” “试?我就问你,试过了还能回头吗?人家国庆还等着你吗?” “又是陈国庆,我为什么要他等,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 “你就是看不上陈国庆是个蹬三轮的,想去攀区委书记家的高枝!” “对!我就是想攀高枝,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儿攀高枝行,我就不行?” “你迟早要吃亏!” “吃亏我也愿意!” …… 半夜,孙兰英躺在被窝里睡不着,不停地往上嗝气,这是孙兰英的老毛病,一生气就这样。 丁丽这样大声地顶撞她,还是第一次,期间,孙兰英几次想抬手给她一巴掌,可是没敢。 丁丽现在就想跟着那个刘兰的哥哥出去,孙兰英担心,这一巴掌打下去,就丁丽那个倔脾气,出去没事也变有事了。 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孙兰英在心里叹道,她翻了个身,忽然听到堂屋里有声音,好像是西屋的丁丽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孙兰英看见东屋的门被推开了,丁丽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孙兰英赶紧闭上眼,佯装睡着。 丁丽紧接着就出去了,还把东屋的门轻轻带上。 孙兰英睁开眼,借着窗户投进来的月光,她看见床边的桌子上,多了一个接满水的玻璃杯。 …… 丁丽一大早就走了。 孙兰英听到院门响,可她没起来,知道起来也劝不住。 对面床上的丁楠,还在沉沉的睡着。 三个女儿啊!怎么长大了的这俩都变成了这样? 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孙兰英在被窝里自己问自己。 因为都是女孩儿,孙兰英和丁福全那是用心呵护着长起来的,重活都从来不让她们干一点,别说打,连重话都很少说。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第57章 命运不同款式 节假日的长途大巴车,拥挤又嘈杂,刘晓军让丁丽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用身体为丁丽隔出一方清净。 昨天晚上,丁丽和孙兰英吵了一架,又担心早上起晚,没睡好,车开出去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丁丽靠着窗户,随着汽车的颠簸,她的头不停地磕到汽车的玻璃窗,刘晓军见状,连忙把手从丁丽的身后绕过去,垫在了丁丽脸旁的窗户上。 睡沉的丁丽,无知无觉。 这样的姿势,刘晓军像是把丁丽拥在了怀里,他偷眼观察着丁丽。 十九岁,正是女人最好的时光,眉清目秀的丁丽,皮肤白净细腻,刘晓军隔得这么近,都看不到像张玉玲脸上那样的毛孔。 想起张玉玲,刘晓军不由得又记起那天在厂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张玉玲和徐宁在一起的样子,尤其是张玉玲看到他,立马挽住徐宁的胳膊,像是在对他示威一样。 怎么和徐宁那样的人搞在一起了? 刘晓军皱着眉头想。 刘晓军长伸着胳膊,身体又不好意思靠得丁丽太近,没多长时间,胳膊就又酸又疼,坚持不了了,他活动了一下身体,看丁丽能不能醒过来,可丁丽一点反应也没有。 刘晓军又坚持了一会儿,看丁丽还是没有醒的意思,只好往丁丽旁边挪了一下,距离近了,胳膊马上就觉着没那么吃力了。 到刘兰的所在地有五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大约走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停靠的站点,司机把车停了下来,一个刹车,把正在睡觉的丁丽给弄醒了。 丁丽一睁开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刘晓军,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了身体。 “醒了?” 刘晓军看着丁丽,笑着问道。 “……嗯,怎么睡着了。” 丁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刘晓军抽回手,活动了一下僵住的身体,往回挪了挪,对丁丽解释道:“我看你睡得沉,怕你碰到头,所以……” “谢谢晓军哥。” 丁丽红着脸道谢。 “……能不能,以后别叫哥了。” 刘晓军小声说道。 “那叫啥?” “就叫晓军。” 刘晓军说着,脸也红了。 “……” 丁丽害羞地笑了,扭头看着车窗外面。 “要是让刘兰听见你还叫哥,该说你了。” 刘晓军又说道。 …… 车到达终点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刘兰在车站等他们,一见面,就笑着说道:“老远看你俩一起从车上走下来,就跟做梦似的,好神奇。” 刘晓军和丁丽听到刘兰这样说,都有些不好意思。 刘兰带丁丽和刘晓军先去饭店吃了个饭,然后坐上公交车直奔她的学校,过节,上课的人都走了,校园里很冷清。 “哥,丁丽跟我住宿舍,你住的地方自己解决。” “嗯,我知道,先把丁丽安顿好,等会儿我去找个宾馆。” “……这样吧,哥,你们坐车也挺累的,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反正我们女生宿舍,你一个男的进去也不方便,要不,你现在就去找住的地方吧,明天早上八点,你在学校门口等我们,怎么样?” 刘晓军看了一眼丁丽,说道:“小丁,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都行。” 丁丽连忙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校门口,我等你们。” 刘晓军笑着说道。 …… 刘兰的宿舍,是个四人间,其他人都回家过节去了,只有刘兰没走。 “你和我哥,咋样了?” 刘晓军走后,刘兰立马问丁丽。 “……还能咋样,处处看呗。” 丁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听我哥说,你要上夜大?” “……反正闲着,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让我哥给你辅导,他学习还行。” “嗯,辅导着呢。”丁丽点了点头说道,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于是转开了话题,她拿起刘兰床上的一本英语书,问道:“你也在学?” “看着玩儿。” “……你想考什么?不行你也考夜大吧,咱俩去上课,还能搭个伴。” 丁丽说道。 “我不想考夜大,”刘兰说道,顿了顿,刘兰又说:“我看英语书,其实是……我想出国。” “出国?” 丁丽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刘兰问道。 “嗯。” “那你的工作呢?” “等我申请下来,我就辞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刘兰困惑地问丁丽。 “为什么要出国?你工作好好的……我们单位能出来学习的,都是将来要提拔的,你说你这刚进单位一年,就派出来学习,多不容易!” “提拔啥啊,你知道从科员到副科,工作起码要满三年,等我提了副科,再从副科到正科,又需要两年,到了正科,再去够副处,这又是三年,这还是一帆风顺,绝对没有阻碍的理论时间,你觉得有意义吗?” “不是都这样吗?” “我不想,我觉得人来这世上一回,怎么也得多看看,要是今天知道明天,明天知道十年后,还有什么意思?” “……” 丁丽没有说话,有些人拼上所有力气才能吃上一口肉,而像刘兰这样,肉喂到嘴边,她还嫌肉腥。 “你爸妈知道吗?” “现在还不知道,等我学习结束,回去的时候和他们说,必须得征求他们意见,毕竟出国还需要他们的资金支持。” 刘兰笑着说道。 丁丽再一次感受到区委书记的家和自己家是那么遥远而又不同的两个世界,区委书记的女儿舍弃了让人羡慕的家庭去看世界,而她,却为了能够进入这个家庭,不得不接受刘晓军不足一米七的身高。 “真羡慕你。” 丁丽由衷地说道。 “羡慕啥呀,你也可以。” “……我不行,别说我妈让不让,就算是让,我家里怕是连买机票的钱都拿不出来。” 丁丽笑了一下,淡淡地说道。 “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只要敢了,总能想出办法来,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我爸我妈同不同意,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丁丽摇了摇头,说:“有几个人能像你这么命好的。” “你爸妈把你生得这么好看,你命不好?” 刘兰笑着怼丁丽。 “……昨天晚上,和我妈吵了一架。” “为啥?” “我妈不同意我和你哥出来……” 丁丽有些难以启齿,没想到刘兰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不是怕出来我哥不老实,祸害你?” “……你说我妈,是不是特别小市民?” 丁丽说道。 第58章 欢愉 在刘兰学习的学校旁边,有一座山,刘兰说,山的名字叫花山。 山不大,坡度小,可能是国庆放假的原因,山上的人有些多,大部分是带老人孩子出来游玩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就是你说的有山有水?” 刘晓军对妹妹说道。 “嗯!咋了?这不是山?这不是水?” 刘兰指着马路旁边的两个人工湖说道。 刘晓军被刘兰气得笑了起来:“你说我们挤长途车,坐五个小时,就看这些?早知道,我们还不如在淄城的人民公园里看呢!” “诶!哥,这你可说错了,这个山看着不大,可是有仙源的,传说若干年以前,这山旁边就是一片汪洋,每年都发水患,老百姓忙碌一年,颗粒无收,吃不饱饭,于是他们就设坛祭天,求上天保佑,这事让王母娘娘知道了,就提议在山顶造玉皇台,震慑水妖,平定水患,这才保住了一方百姓。” 丁丽看刘兰侃侃而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问道:“你是咋知道这些的?” 刘兰笑起来:“我们在学校上完课,没事干,听传达室老大爷说的。” 刘晓军和丁丽都笑了。 “不过,在这个山顶,真的有一座玉皇台,还有一个道观,香火还挺旺呢,不信你们看。” 刘兰说着,用手指着远处,刘晓军和丁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远处山顶的地方有烟雾升腾。 “既然这么有灵性,咱们也过去看看。” 刘晓军提议道。 “行,就是那边上山顶的路还没修好,还是原生态的山路,不太好走。” 刘兰提醒道。 “没事,爬山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小丁,你想去山顶吗?” 刘晓军转脸问丁丽。 “嗯。” 丁丽点了点头。 …… 上山的路,刘兰还是说得有点轻了,根本就没什么路,只有一条人上山下山踩出来的小道,而且,在登顶的那一段,坡度一下子变大了。 三个人走得吃力,刚上到一半,刘兰就走不动了。 “哥,不行,鞋打滑,拉我一把。” 刘兰两手扶住腰,对前面的刘晓军说道。 走在前面的刘晓军闻听,站住脚回过身来,把手伸给刘兰。 刘兰抓住刘晓军的手,一使劲,向上冲了过去,两人一鼓作气跑到山顶。 落在后面的丁丽正在发愁怎么上,刘晓军这时候返回来接她。 “来,把手给我。” 刘晓军弯下身子,对丁丽说道。 丁丽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犹豫了一下,伸过手去。 刘晓军一把就抓住了丁丽的手,用力往上一带,丁丽借力就像刘兰那样,跟着刘晓军跑到山顶。 十九岁的丁丽,家里都是姐妹,她的手,除了小时候被父亲牵过,从来没有被哪个男人像这样紧紧攥在手里,那种男性的力量和温度,让丁丽的心怦怦直跳。 “这里还真是有个玉皇台啊!” 山顶的高台,足足有几十级的台阶,最高处有一个庙台,雕花的庙台顶端,有三个金漆的大字:玉皇台。 刘晓军感叹地说道,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刘晓军攥着丁丽的手并没有松开。 “没骗你吧?哥,我要上去拜一拜,上点香火钱。” 刘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摸口袋。 “你还信这个?” 刘晓军问道。 “当然,拜,是因为我尊重神灵,上香火,是因为人家把山修得这么好,尽一点绵薄之力,你们呢,上不上去?” 刘兰看了看刘晓军,又去看丁丽。 丁丽红着脸没说话。 刘晓军说道:“你上吧,我们在这等你。” 刘兰也没再坚持,自己一个人拾阶而上了。 看着刘兰在台阶上的背影,刘晓军和丁丽都没有说话,刘晓军攥丁丽的手,又用力的握了握,丁丽的脸更红了。 “累吗?” 刘晓军转过头,看着丁丽,小声地问道。 丁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刘晓军,她摇了摇头。 刘晓军没再说话,他转回头,看着玉皇台的台阶,丁丽也抬起头看向了那里。 秋日的微风从刘晓军和丁丽的脸庞刮过,身边不断的有游客从他们身边经过,但这一切好像都与他们无关,他们静静地享受着第一次牵手带来的,从心里涌起的欢愉,并深陷其中。 当看到刘兰再次出现在玉皇台的台阶上的时候,丁丽赶紧把手从刘晓军的手掌中挣脱出来。 “上面人真多,还要排队。” 刘兰一走到刘晓军和丁丽面前,就抱怨道。 “刚刚还说尊重神灵,就多等一会儿,还要抱怨,就你这点儿诚心,你说神灵会不会保佑你呢?” 刘晓军笑着打趣妹妹。 刘兰觉察到自己的失言,不敢再往下说,连忙岔开了话题。 “你们饿不饿?我饿了,咱们下山吃饭吧。” “行啊,你请我们吃什么?” 刘晓军笑着问道。 “那得看丁丽,丁丽喜欢吃什么,我就请什么。” “……我怎么都行。”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丁丽连忙说道。 “最难办的就是这个怎么都行,你说一样,我才好知道请你们去哪……诶,哥,要不,你请我俩吃西餐吧!” “不是你请吗,怎么变成我请了?” “西餐贵,咱仨里面数你工资高,就应该你请。” 刘兰说道。 刘晓军看了一眼丁丽,然后说道:“行,我请就我请,你带路,我付钱。” “好唻!” 刘兰说着,几步就走到前面去了,刘晓军在后面刚要提醒,已经晚了,刘兰从上山的那条路上已经走下去了。 随着刘兰的一声惊叫,刘晓军和丁丽连忙跑过去看,山顶的坡度太大,刚才上来的时候费劲,现在下山却是想停下费劲。 刘晓军和丁丽站在山顶,眼看着刘兰磕磕绊绊,一路不停的冲了下去,直到跑过那段陡坡,刘兰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刘晓军和丁丽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你跟在我后面。” 刘晓军对丁丽说道。 “嗯。” 丁丽答应了一声,跟在刘晓军身后,慢慢地下山。 自从和刘晓军交往,丁丽就把自己常穿的半高跟鞋都收起来了,现在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平底的偏带皮鞋,鞋底不防滑,丁丽小心加小心,结果还是撞到了刘晓军的身上。 刘晓军一把扶住了丁丽。 “来,把手给我。” 刘晓军说道。 丁丽犹豫了一下,顺从的把手伸了过去。 第59章 那种关系 一走进西餐厅,外面节日的喧闹立刻变得声音小了。 餐厅里的人不算多,几桌客人一边吃饭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三人坐定,刘兰刚要去拿菜单,却被刘晓军先拿了起来递给丁丽。 “小丁,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刘晓军说道。 丁丽接过菜单看了看,有些发窘,塑封的菜单上全是一些陌生的菜名。 “还是让刘兰点吧,我不会。” 丁丽小声说道,然后把菜单递给刘兰。 刘兰也没推辞,把菜单接到手里对丁丽说:“咱俩口味差不多,我就替你点了?” “嗯。” 丁丽答应着。 这是丁丽没见过的地方,餐馆里面没有一点油烟气,吃饭的桌子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布上摆着闪着亮光的不锈钢餐具,桌子的中央,还有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朵殷红的玫瑰花。 “哥,这一顿,你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刘兰点完餐,小声的对刘晓军说道。 “没了就没了,好不容易让你宰一回。” 刘晓军笑着说道。 “这里比淄城的那家好,你看这桌布,多厚,还是纯棉的,淄城那家,桌布都是化纤的,薄薄一层。” 刘兰说着还用手摸了摸桌上铺的桌布。 “来,小丁,先喝点水,爬山口渴了吧?” 刘晓军没理刘兰,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丁丽倒了一杯,水壶是玻璃的,能看得见里面的水里飘着两片新鲜的柠檬片。 丁丽端起杯子,还没等喝,就闻到了一股柠檬的清香气息。 菜品陆续被穿着白色荷叶边围裙的女侍者端上来,牛排还滋滋啦啦发着响声,像是刚刚从炉子上拿下来的,散发着奶香的面包盛在藤条编的篮子里,好看得就像是假的,丁丽很想问问,披萨饼上那层能拉丝的东西是什么,可是一直没好意思问。 刘晓军很照顾丁丽,替她把牛排切成小块,看她爱吃披萨饼,就把盘里剩下的那四分之一,又夹到她的盘子里。 “我哥可真能献殷勤。” 刘晓军去厕所了,刘兰对丁丽说道,丁丽红了脸。 “……我没吃过西餐,这是第一次。” 丁丽小声说道,好像是在为刘晓军的殷勤辩解。 “我淄城吃过一次,这是第二次。”刘兰说道:“那次是我妈过生日,我爸不在家,我和我妈,还有我哥,想给我妈过个洋气生日,就去了,其实,主要是因为好奇。” “……” 丁丽没说话,从小到大,家里人过生日,不论是谁,煮几个鸡蛋就过了,这就像是家里那个人造棉裙子改的窗帘一样,让丁丽难以启齿。 “等我出了国,我就天天吃牛排,吃到吐。” 刘兰一边吃一边说道。 “你哥知道你要出国吗?” 丁丽问道。 “不知道,你先别和他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你一个人知道,怎么样,够意思吧?” “嗯。” 丁丽笑着点点头。 “你们在聊什么呢?” 刘晓军从厕所回来了,看见刘兰在和丁丽说话,就笑着问道。 “在聊你。” 刘兰抢先一步说道。 “聊我什么?我有什么好聊的?” “聊你现在怎么这么爱献殷勤。” 刘兰笑着说道。 …… “你和我哥还没拉过手吗?” 晚上,刘兰和丁丽躺在学校的单人床上,刘兰问丁丽。 “……你问这干嘛?” “我看你今天在山上,被我哥拉住手,脸红成那样,一看就是没拉过。” “……” 丁丽没说话。 “我觉得挺好的,别像张玉玲那样,我妈说她像是骨头没有二两重。” “……你说,你哥和那个张玉玲谈了那么长时间,他俩有没有……那种关系?” 丁丽小声地问道。 “哪种关系?你是说男女关系?这,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要是有,俩人分手那么好分?” “……” “咋了?现在就开始吃醋了?” 刘兰转脸看着丁丽问道。 “没有,就是问问。” 丁丽说着,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 …… 该回淄城了,和刘晓军约好的上午十点去车站,刘兰和丁丽吃过早饭,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刘晓军已经在那里等了。 丁丽没让刘兰去长途车站,她和刘晓军坐公交车去了长途车站,假日结束,坐车的人很多,售票处排起了长长地队伍,刘晓军排了一个多小时,买到的票是下午三点半的。 还有两个多小时发车,刘晓军带丁丽去吃饭,车站旁边的小吃摊卫生堪忧,可又不敢走得太远,怕赶不回来坐车,只好随便吃了一点,一边吃刘晓军一边在心里觉得委屈了丁丽。 吃过饭,还有一段时间,刘晓军和丁丽去了候车室,刚进门,两人就被候车室拥挤嘈杂的景象给吓了回来。 刘晓军看到马路对面有卖冷饮的,就对丁丽说:“去那边买点水喝,一会儿上车就没的喝了。” “嗯。” 丁丽答应了一声。 刘晓军随即就牵起了丁丽的一只手,好像这只手是他已经占领的城池,可以自由出入,不用再经过丁丽的允许。 丁丽就让刘晓军这么牵着,一直过了马路才松开。 俩人一人喝了一瓶橘子味的汽水,又重新回到候车室,站在人群里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广播,去淄城的车开始排队。 刘晓军和丁丽从早晨出门到现在,已经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了,都有些疲累,上车之后,没过多久,就都打起了瞌睡。 刘晓军睡的时间很短,也就几分钟,车子一开动他就醒了。 刘晓军看见丁丽还是靠在车窗的位置,他伸过手,想给丁丽的头做个支撑,可犹豫了一下,他把手落到了丁丽的肩膀上,轻轻一揽,丁丽的身体就歪了过来。 站着的时候,刘晓军的身高没有优势,可坐下来,刘晓军身高的缺陷就不存在了,他坐直身体,让丁丽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车还没到淄城,天就完全黑下来了,中间,丁丽醒过一次,她发现自己倚靠在刘晓军身上,想把身体坐直,可刘晓军的手拦住她的肩膀轻轻捏了捏,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再睡会儿吧,还早呢。” 刚刚睡醒,还带着朦胧睡意的丁丽,觉得自己的耳朵痒痒的,声音像是隔得很远,仿佛在梦里似的,没有拥挤,没有嘈杂,靠在刘晓军身边,就像是到了一个安宁的世界。 …… 第60章 老板跑了 国庆刚回自己屋,正准备铺床睡觉,刘金凤推开门走了进来。 刘金凤把手里拿的那盒王琴送来的月饼放在国庆床边的桌子上。 “不留了,吃了吧,节都过完了,国生肯定是不回来了。” “……” 国庆看了一眼,没吭声。 “国庆……要不你再去那个国生同学家问问,问问他那个同学来信了没有。” 刘金凤说道。 “……我去了。” “啊?你去了?你啥时候去的?怎么没听你说?” 刘金凤面露惊喜。 “过节班上的活多,一忙就忘了和你说了。” “那,人家咋说?” “……人家说,过节饭店都不放假,要回来得等过年了。” “真的?” “真的。” “那过年还早,你弟弟没带厚衣裳,要不咱问清楚在哪,去给他送几件天冷穿的衣裳?” “……他同学家说了,在那里都是饭店统一发衣服,根本穿不着自己的衣服。” “那,那这饭店的老板,还挺好。” “是挺好。” 国庆说道。 “那,过年就过年吧,过年回来多待几天。” 刘金凤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国庆说道:“月饼你吃了吧,再放就坏了。” 说完,刘金凤带上房门出去了,国庆在自己的床边坐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前几天,国庆真的去过城西的老钢厂宿舍,只不过,扑了一个空。 曹坤的奶奶已经不在那里住了。 国庆敲了好长时间的门,不见有人来开门,隔壁的邻居出来告诉他,小勇奶奶已经不在这住了,前些天,被她儿子接走了。 “那老太太糊涂得厉害,好几次出去回来找不到家,正巧她儿子来看她,就接走了。” “你知道接哪去了吗?” 国庆问那个邻居。 邻居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她儿子不常回来,没什么来往,不熟。” 国庆不敢告诉刘金凤真实情况,怕她担心,现在能联系到国生的唯一希望,已经没了。 这个死孩子,不回来就不知道给家里写封信啊! 国庆在心里骂道。 骂归骂,国庆的心里尚存一丝侥幸,在同学家亲戚的店里,受累受气都不重要,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国庆不知道的是,国生和曹坤,一个月以前,已经离开了火锅店,在北京和上海,这两个如雷贯耳的大城市之间,选择去了北京。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不怕出力气,找工作没那么难,他们在一家快餐店干杂工,厨房里的搬运,打扫,洗菜切菜,都是他俩干,上客的时候,前面人手不够,他俩就去跑堂。 快餐店的老板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南方人,整天吵架,吵架说方言,叽里咕噜,国生和曹坤一句也听不懂。 店里还雇着三个人,一个大厨,姓李,四十岁出头,一个炸肉工,姓杨,三十来岁,还有一个洗碗工,年龄和国生曹坤差不多,大家叫他小树。 这三个人,都说带同样口音的普通话,在出租房里,也是住一个房间,应该是一起的。 老板给租的房子,一室一厅,三楼,和快餐店隔着一条马路,那三个人住在卧室里,国生和曹坤睡在客厅的一张双层钢丝床上。 这家快餐店的生意平时一般,国庆假期,客流量一下子就上来了,忙完三天,国生和曹坤有些累,晚上早早就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国生突然被一阵嘈杂惊醒,他在床上一翻身坐了起来。 地震了? 国生懵头懵脑地想。 出租房的进户门开着,卧室的门也开着,屋里还亮着灯。 “坤,醒醒!” 下铺的曹坤还在沉沉地睡着,国生一边下床一边叫曹坤。 “……咋了?” 曹坤迷迷瞪瞪地问道。 “快起来!他们都走了!” 国生下床先去看了看开着灯的卧室,里面空无一人。 “……他们干啥去了?” 曹坤问道。 “不知道,你赶紧起来。” 国生一边说一边走出租屋的房门,他站在门口往对面张望,隔着一排低矮的门面房,站在三楼的国庆看见对面的快餐店亮着灯。 “咋了?” 穿好衣服下床的曹坤这时候从屋里跑出来问道。 “不知道,餐馆亮着灯,是不是出啥事了?走,过去看看。” 国生说道。 曹坤跟在国生后面,两人飞快的跑下楼,穿过马路,推开了快餐店的门。 屋里有些乱,门口吧台上的烟酒零零散散,好像少了很多,地面上撒落的单据到处都是。 李大厨和炸肉的杨师傅,还有小树,三个人站在屋里的空地上正在说话,听见门响,都回过头来,看见是曹坤和国生,没理他们,继续说他们的。 “就差一步,我要是不回去叫你们,没准就能拦住他们了!” 杨师傅懊恼的对李大厨和小树说道。 “怪我,昨天我看见房东和他们两口子在屋里吵吵,就应该防备这一手,听房东说,老板两口子欠了他们好几个月房租了。” “咋了?出啥事了?” 曹坤在一旁插嘴问道。 “咋了!老板跑了!” 李大厨瓮声说道。 “啊!” 曹坤和国生都吃了一惊。 “现在咋弄?” 杨师傅问李大厨。 “……厨房的冰柜里,前几天进了一批牛羊肉,还没用多少,还有些鱼,其他的就剩下锅碗炉灶了,没啥值钱的东西。” 李大厨说道。 “赶紧弄走吧,要是房东再来,这些东西也不剩了。” 杨师傅说道。 “弄哪去啊关键是。” “咱村的李大头不是在东边开了一家面馆吗,弄他那里去,看他要不要?” “……先进来看看。” 李大厨说完,转身去了厨房,杨师傅和小树跟在后面。 “他们要卖东西?”曹坤小声对国生说道:“咱俩咋办?还有咱俩一个月的工资呢。” 国生没说话,他看了看店里,伸手从身边的餐桌上扯下一块桌布,走到吧台那里,招呼曹坤:“快,往里装!” 曹坤一下明白过来,两步跑过去,伸手就把吧台里面柜子上摆的烟酒往桌布上放,国生用手挡着,不让那些东西从吧台上掉落,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吧台后面的烟酒就都放在了桌布上。 国生把桌布的四个角交叉着系好,像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正在这时,李大厨和杨师傅推着一台冰柜从厨房出来了,冰柜下面的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你俩干啥?放下!” 杨师傅看见曹坤和国生手里的包袱,厉声喝道。 第61章 少年 “凭啥?” 国生说道。 “凭啥?你们才干了几天,我们干了多长时间了?再说了,老板跑路是我发现的,要不是我,你们知道个屁!” 杨师傅说道。 要不是他半夜睡不着,犯了烟瘾,到门口外面抽烟,也不会看见老板两口子正在往车上搬东西。 “我们干了快一个月了,我们的工资不是钱?” 曹坤说道。 李大厨和杨师傅扶着冰柜站在那,旁边还站着小树,曹坤和国生站在门口的吧台位置,两帮人好像在对峙。 小树人很和气,真要打起来他都不一定上手,杨师傅个子矮,唯一让国生觉得有点难度的是李大厨,他和曹坤干了一个月,要是拿不到钱,真的要上街要饭了。 “干啥这是!这老板刚跑,自己人就打起来了?”李大厨忽然说道。“小树,去,把厨房那台冰柜也推出来。” “嗯。” 小树嗯了一声,进了厨房。 “来,使把劲。” 李大厨说着,招呼着杨师傅,俩人把冰柜推到屋里的空地上。 “你俩,把那包袱拿过来。” 李大厨对曹坤和国生说道。 国生和曹坤互相看了一眼,没动窝。 “没人抢你们的!这老板是走了,谁能说他们就不回来了?他们要是回来,一看东西少了,一报警,我们都成什么人了?抢劫犯!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两口子给咱们下的套?” 李大厨说完看了一眼国生和曹坤,看他俩还是站在那里没动,但是身体却有些放松了,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你们小年轻就是沉不住气,我去老板家送过东西,咱先把能卖钱的东西放在这,我现在就领你们去找老板。” “……” 国生和曹坤又互相看了一眼,国生说道:“你自己去,我们在这等你。” “我自己去可不行,真要见着老板,我一个人也弄不住他,放心,你们信不过你杨哥,还信不过小树吗?平时你们处得那么好?放心,东西放在在这,跑不了,我不是还和你们一起的吗?少了我给你赔上。” 国生犹豫了一下,和曹坤一起,把扎好的包袱提过来放在了冰柜上。 “走,老板家就在前面那片胡同里。” 国生和曹坤跟在李大厨身后出了快餐店的门,国生有些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小树一个人正费力地推着一台冰柜从厨房出来。 国生和曹坤刚到北京不久,又整日在快餐店上班,对周围的环境不是很熟悉,跟在李大厨后面,在一片迷宫似的胡同里转悠了好久,天都快亮了,还是没找到老板的家。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曹坤转得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问道。 “我咋不知道?我明明来过一次,就是白天来的,这天黑有些认不出来。” 李大厨一边说一边东看看西看看,好像还在辨认。 不远处,有一家早点铺已经开门营业了,李大厨说道:“先去喝碗豆浆,渴死了,转悠这一晚上。” “不找了?” 曹坤问道。 “先喝碗豆浆沉沉气,我再好好想想,这么转和个没头的苍蝇似的,我请你俩。” 李大厨说完就走到早餐铺的门口,找了一张饭桌坐了下来。 曹坤和国生只好跟过去坐下。 “老板,三碗豆浆,十根油条。” 李大厨扬声喊道。 早餐店的老板在屋里应了一声,很快就端上来了。 曹坤和国生,两个小伙子,再加上身材胖大的李大厨,十根油条,很快就见了底。 “我再去要几根油条,他这的小咸菜不错,免费的,我去弄一些。” 李大厨说完,起身去了身后的早餐店里,国生和曹坤听见李大厨在和老板说话。 盘子里还有两根油条,国生和曹坤一人一根,吃了起来。 一根油条吃完,还不见李大厨回来,国生站起来往里张望,看见快餐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屋里,就起身走了进去。 “老板,刚才那个人呢?” 国生问老板。 “哦,他去后面上厕所了。” 国生放下心来,又回去坐着等。 “李大厨去哪儿了?” “老板说去后面上厕所了。” “哦。” 曹坤应了一声。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李大厨回来,国生有些坐不住了。 “咋还不回来?不会是跑了吧?” “跑啥跑?咱守着门口,他能往哪儿跑?大概是大号吧?” 曹坤说道。 国生没说话,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曹坤也站了起来。 俩人进了早餐店,刚要往后院走,老板却叫住了他们。 “你们先把账结一下吧。” “等会儿,我们去趟厕所,又不走。” “还是结一下吧……后院有个门,有些客人上完厕所就从那走了。” 老板说道。 “……” 国生和曹坤愣住了,国生先回过神来,他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付了早点的钱,然后拉着曹坤就跑进了后院。 …… 国生和曹坤两个人,在那片胡同里穿来穿去,等终于找回快餐店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上早班的,买早点的,在街上熙熙攘攘。 快餐店的门锁着,隔着玻璃窗往里看,里面刚刚放冰柜和包袱的地方,空空如也。 气喘吁吁地国生刚要往快餐店门口的台阶上坐,还没等坐下,就被曹坤一把拉了起来。 “宿舍!” 曹坤吆喝了一声,国生立马回过神来,跟着曹坤往对面住的出租房跑去。 出租房的门开着,地上散落着一些衣物,显然是李大厨杨师傅他们已经把东西都拿走了。 国生和曹坤站在屋里谁也没有说话,大概率心里想的都一样,那就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国生付完早餐的钱,身上剩下的钱不超过五块,曹坤身上也差不多,两人来到北京一个月,又回到原点,甚至还不如。 “咱,回家吧?” 过了好一会儿,国生说道。 “回家?咋回去呢?” 对面的曹坤,悠悠地问道。 “……” 国生不说话了。 别说国生身上背着案子,就算是真回家,车票的钱从哪儿来呢? …… 国生和曹坤,在这场纷争当中,拿到手里的只有几件李大厨他们散落在地上不要的旧衣服。 刚出校门几个月的国生和曹坤,接连受到社会的鞭打教育,有些吓破胆了,他们去劳务市场找了个工资日结的活,一天三块钱,在蔬菜批发市场干苦力,装车卸货。 每天干完活回出租屋,国生和曹坤的心都在嗓子眼吊着,他俩不知道这个房子还能住多久,快餐店的老板租金付到什么时候,房东什么时候突然出现,赶他俩走。 每次回来,只要没看到有陌生人在门口转悠,他俩都会不由自主的松一口气。 十一月末的一天晚上,国生和曹坤刚要上床睡觉,忽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第62章 不知死活 国生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十八九岁,微微有些胖,穿着一件羽绒服,下身宽松裤,脚上一双翻毛皮的短靴。 “……你们,是快餐店的吧?” 女孩看了国生和曹坤一眼,问道。 “……咋了?” 国生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们老板呢?怎么联系不上人了?该交房租了,你们年底到期,压一个月房租,今天都月底了,最后一天。” 女孩说道。 …… 进入十二月份,北方早已经是冬天的温度了。 副食店的生意淡了下来,夏季秋季的水果早就下市了,年节卖点心的旺季还没到,刘金凤买来毛线,放在柜台下面,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织一会儿。 “给谁织的?国庆还是国生?” 孙兰英问道。 “国生,原来都捡他哥的穿,现在比他哥都高了,捡不了了。” “国生有信儿了?” “嗯,他同学捎信儿,过年就回来。” 刘金凤一边织一边笑着说道。 “这下你可放心了,省得老是记挂着他。” “谁说不是呢?前一阵子,我做梦都梦到他在外面挨冻受饿。” “当娘的就这样。” 孙兰英感叹道。 刘金凤想儿子,大大方方地想,自己想闺女,却无法对外人言说,在家里,丁楠还是个半大孩子,丁丽是大人,却没有功夫听她说丁红的事。 刘金凤看孙兰英没说话,看着店门愣愣的,有些发呆,就说道:“不管怎么样,丁红在外面,还有个人照顾,你不用太担心。” “……唉。” 孙兰英叹了一口气,眼圈有些发红。 刘金凤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昨天我去街道,看到办公室里来新人了。” “谁?” “不知道,一个女的,二十七八岁,好像是姓冯。” “周会计明年退休,是不是来顶她的?” 孙兰英问道。 “不知道,我现在去街道,交完帐就走,一句话都不多说,咱老百姓就过好自己的日子,管闲事,没好处。” 刘金凤说道。 …… 街道办公室新调来的会计,叫冯琳,二十八岁。 冯琳的对象张鹏是淄城百货公司的业务经理,和冯琳结婚两年了,冯琳在省城的一家企业上班,两口子结婚之后,一直两地分居,这次是托了关系,找了门路,才把冯琳调到淄城,来街道办公室干会计。 周会计明年一月份就退休了,冯琳提前跟着周会计熟悉一下业务。 李金祥有时候出去开会,有时候出去吃饭,很多时间,办公室里就只有周会计,杨雪花,还有刚来的冯琳。 会计的活,没有出纳那么琐碎,何况现在还是两个人,周会计有事没事的就出去了,半天都不回来,反正知道她是故意的,马上就退了,没人说什么。 杨雪花和冯琳在办公室待得时间最长,冯琳有时候没话找话的想和她聊天,杨雪花总是不冷不热的,好像不愿意搭理她似的。 杨雪花不喜欢冯琳,冯琳比她年轻,比她好看,杨雪花非常不习惯和这样的女人待在一起。 冯琳新来乍到,对办公室的人物关系不摸底细,只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怪,李主任倒是说话挺和气的,冯琳来的第二天,就叫着办公室的几个人到饭店吃了一顿,说是给冯琳的欢迎仪式,吃饭的时候,李金祥还特意让冯琳坐在他旁边,这让冯琳有些受宠若惊。 好像是从那次之后,杨雪花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李金祥在饭桌上,三个女人围绕着他,他很知足。 别看街道主任这个差事不大,可就是拿个科长处长的官职叫他换,李金祥还不愿意呢。 五十冒头了,实惠比什么都重要。 李金祥的老婆掐着李金祥的工资,心里别提多踏实了,男人在外面没有钱,就是想搞花头,谁陪你呢? 李金祥和杨雪花的事都满城风雨了,李金祥的老婆还沉浸在自己制夫有方的自信里。 杨雪花做为李金祥外面的女人,又掌握着李金祥的一小块自留地,小金库里的钱一多了,她就惦记,上次给了刘金凤五百块钱,李金祥当时不乐意,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杨雪花看到这个小金库的钱,她花有门,就隔三差五的哄着李金祥给她买点啥,就用小金库里的钱。 杨雪花不知道的是,李金祥的钱,何止这一点。 男人的手里一旦有了钱,没有别的去处,吃喝嫖赌,吃喝不用李金祥出钱,都是公款报销,剩下的,就是赌和嫖了。 李金祥不赌,他只稀罕女人。 五十多了,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和杨雪花相好这么多年,杨雪花日渐松弛的身体,已经有些勾引不起他这五十多的功能了。 年龄让李金祥紧迫,金钱又让他不能安稳。 李金祥开始,不知死活。 杨雪花冷眼旁观,李金祥看冯琳的眼光,杨雪花非常清楚他动了什么心思,可又无力阻止,只有像是发恨一样,开抽屉关抽屉弄得啪啪响,让坐在对面的冯琳莫名其妙,以为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杨雪花。 此时的冯琳对李金祥和杨雪花的心思一无所知,她陷在另一桩困惑里。 冯琳看见杨雪花给来交账的副食店小组长开收据,都是分成两份开,一份是从办公桌中间的抽屉拿出来,和账本一起,另一份是从杨雪花右手边的抽屉拿出来的,开完收据,小组长走后,杨雪花再在冯琳的眼皮底下,把钱按收据上的数目分成两份,各自和收据一起放回抽屉。 在企业一直干财务的冯琳,对杨雪花的这一通操作,困惑不已。 明面上看,应该是有两套账,可把应该藏着掖着的事情放在台面上,冯琳还是第一次见,她甚至怀疑是自己想错了。 冯琳回家对丈夫张鹏说起此事,张鹏劝她别管闲事。 “和你没关系,只要不经你的手,爱咋着咋着。” “出纳不能管钱同时又管账,这事早晚都得交到我手上。” “……那咋办?” 张鹏也不知道该咋办,反过来问冯琳。 “……要不,等账目交接的时候,我看看原来的会计是咋记的。” 冯琳迟疑地说道。 然而,冯琳想多了,周会计的生日是一月初的,转眼过了元旦,很快就到了两个人交接的时候。 周会计交到冯琳手里的就一套账,并无其他。 冯琳有些愕然,她问了一句:“就这些?” “嗯,就这些。” 周会计回答得很坦然。 …… “你说,这是个什么单位?”冯琳回家问张鹏:“竟然有这样的事!这不是明着拿公家的钱吗?” “……是不是,那钱是单位的小金库,有些单位这么干,偷着给员工发福利啥的。” 张鹏说道。 冯琳摇摇头,说道:“就算是单位的小金库,也得钱账分离,不可能让杨雪花一个人管着。” “你管这干啥?只要不经你手,出了事跟你没关系。” 张鹏说道。 第63章 内有乾坤 在北京老城区一套一居室的出租房里,国生和曹坤正在打包行李。 那个矮个子的微胖女孩站在旁边看着。 “你们老板跑了,你们不去派出所报案吗?” 女孩问道。 国生和曹坤都没吭声。 他俩心里正发愁呢! 去哪儿? 北京的房租,实在是太贵了,贵得超出了他俩的想象。 装卸的活干了一段时间了,除去吃饭,每人又买了一身过冬的衣裳,没剩下啥。 国生和曹坤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几张床上的被褥都捆起来带走,这大冷的天,总有用处。 女孩看两个人都不说话,也没在意,一个人在屋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忽然,女孩像是想起什么来,问国生和曹坤: “你俩过年回家吗?” “……你问这干啥?” 曹坤问女孩。 “你们要是回家就算了,要是不回家,你们可以去我们餐馆帮忙,过节,店里的伙计都走了,没人,要是去帮忙,你们可以先不搬走,继续住在这里,反正年前也不好租,闲着也是闲着。” 国生和曹坤互相看了一眼,面露惊喜。 “我们不回家。” 国生和曹坤异口同声地说道。 …… 杨雪花不懂财务。 当初李金祥让她来办公室干出纳,她现去书店买了一本《出纳实务》,在家看了没几天,李金祥说,不用学,只要会数钱,这个活就能干。 杨雪花哪知道什么财务规定,她只知道这些卖货多出来的钱,是白来的,至于怎么花,是李金祥说了算。 杨雪花在冯琳面前,按两份收据把钱分成两份的时候,她觉得很正常,没什么可避人的。 周会计走了之后,办公室的气氛更诡异了,冯琳几次三番的想和杨雪花搞好关系,都被杨雪花的那张冷脸挡了回来,冯琳也放弃了,不再去讨好杨雪花,周会计退休了,自己有正儿八经的岗位,又不是来吃闲饭的,没必要杨雪花不喜欢她,还要硬往上贴。 李金祥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气。 “这是供货商给的小礼品,你带着小冯提出来,里面的烟给我,剩下那些吃的,你和小冯分一分。” 元旦过去没多久,李金祥早晨刚上班就递给杨雪花一张邮政的提货单说道。 对面的冯琳听见,抬起头来。 “哟!主任这么大方?” 杨雪花接过提货单看了看,带着一脸不阴不阳的笑容说道。 “这不是快到春节了吗?就算我个人提前给你们发点福利,就别往单位带了,别人看见不好,你俩一起去,分了直接带回家吧。” 李金祥对杨雪花吩咐道。 这家供货商,每年春节前夕,都会给李金祥发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大同小异,一些当地的土特产,还有两条烟。 这两条烟,一条是真烟,另一条,掏空了,里面塞的,是现金。 这现金,是李金祥一年进货回扣的总数,另外加上一部分过年的礼金,一并都在里面。 这个只是李金祥收回扣的商家里面的其中一个,还有好多家呢!卖谁的货不是卖?谁懂事就卖谁的。 每年的春节和中秋这两个重要节日,李金祥都收入颇丰。 每次,包裹里面的现金他自己藏起来,那些吃的,都给了老婆和儿子儿媳,杨雪花捞不着。 今年,李金祥想用这些吃的,试试冯琳的胃口,光给冯琳太突兀了,让杨雪花跟着沾沾光。 …… 自从冯琳来了单位,李金祥就活了心思。 冯琳年轻,长得也不错,那充满活力的身体和杨雪花比,一个日出,一个日落。 这段时间,李金祥通过打听,加上嘘寒问暖的和冯琳聊天,冯琳的家庭情况都被他探听清楚了。 冯琳的娘家在省城,婆家在淄城,都是普通家庭,冯琳的丈夫在淄城的百货公司,说是业务经理,这年头,跑业务的都说自己是经理。 关键是,冯琳还没有孩子,没有生育过的少妇,刚刚脱去了少女的青涩,却还没有成熟女人身上那种婆婆妈妈的烟火气,刚刚好。 冯琳普普通通的家庭背景,更让李金祥放心大胆,急不可耐。 在李金祥的眼里,小恩小惠足矣摆平任何女人,杨雪花这样的不用说,就连五十岁的周会计,几顿饭,一点零食,就老老实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李金祥想错了一件事,这世上的女人,除了杨雪花和周会计,还有冯琳这样的。 冯琳跟着杨雪花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了邮政提货点去取包裹,包裹是个挺大的箱子,如果不拆分,一辆自行车还真是带不了。 杨雪花和冯琳两人一起搬着箱子,在提货点门外找了一个空地,把箱子打开了。 箱子里面,除了李金祥说的那两条烟,还有一个包装完好的火腿,两盒点心。 “这咋分?” 杨雪花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说道。 “杨姐,不用分,我和我对象过年都去我婆家,这些东西用不着,我帮你送家去吧。” 冯琳赶紧说道,她初来乍到,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那多不好意思,李主任说是有你的一份。” “……那,我就借花献佛吧。” “……那,谢谢了。” 杨雪花说道,难得的对冯琳露出了一丝笑容。 冯琳帮着杨雪花把箱子里的东西,分装在两辆自行车的后座上,送到杨雪花的家里。 送走冯琳,杨雪花关上自家的门,对着这堆东西开始盘算。 这么大一根火腿,够他娘俩过个好年的,点心留着初二回娘家,那烟…… 想到那两条烟,杨雪花有些动心,要是能落下一条,回娘家的时候岂不是更体面? 杨雪花了解李金祥,如果不是硬要,他才不会给她,但是,她要是不给,李金祥顶多气一阵,过几天就好了,那五百块钱不就是这么来的? 想到这,杨雪花把那两条烟从自己的包里拿了出来。 这是两条石林烟。 杨雪花想了想,拿了一条放在那两盒点心上,剩下的一条,她拿起来刚要往自己的挎包里放,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手感不对。 刚才拿的那条烟,感觉更滑一些,这条,明显有些发涩。 杨雪花拿着烟端详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这条烟最外面包装的一层透明塑料纸已经没有了。 送人东西,怎么会这样?这么不讲究? 杨雪花心里有些纳闷,她把整条烟在手里掉了一个方向,看到包装盒的封口处贴着两条胶带,胶带是透明的,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杨雪花好奇,她用手指甲轻轻将胶带挑开一端,打开了包装。 一卷用皮筋扎起来的钱掉了出来,杨雪花吓了一跳,钱是十元票,卷成刀把那样粗细的卷。 杨雪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把开口冲下,晃了晃,又有几卷钱掉了出来。 杨雪花数了数,一共有六卷钱,包装里面空闲的地方,用烟撑着。 杨雪花打开一卷钱数了数,一卷有十张,六卷,六百块钱。 李金祥这个老狐狸! 杨雪花在心里暗暗骂道。 竟然有人给他送这么多钱!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 第64章 迅速升温 杨雪花喜欢钱,可她也顾忌李金祥的承受能力,怕他翻脸,于是,杨雪花老老实实的把钱装回去,仔细的用胶带粘好,把两条烟带到单位,都给了李金祥。 李金祥接过烟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一丢,随手又关上了。 李金祥刚从区里开完会回来,他点上一支烟,笑着对杨雪花和冯琳说道:“又到了评先进的时候了,咱办公室有一个名额,你看你俩谁来当?” 现在的冯琳已经有些适应现在这个新单位的随性了,她听李金祥这样说,赶紧说道:“我刚来,工作还没开始,怎么能当先进呢?还是杨姐来当。” 坐在对面的杨雪花没吭声。 李金祥看了杨雪花一眼,很痛快地说道:“那行,今年的先进就让小杨来当。” …… 李金祥下午没出去,待在办公室看了一下午报纸,他听着冯琳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心里暗暗窃喜。 没听杨雪花和冯琳议论东西的事,看样子是收下了。 喜欢占小便宜就好办,李金祥在心里想。 …… 刘兰学习结束回来了。 刚回来,就碰上戴维兰要给刘晓军介绍对象。 是戴维兰同事的女儿,大学毕业,刚分到区委的宣传部工作。 刘晓军坐在戴维兰对面的沙发上红了脸,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刘兰坐在旁边,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了看刘晓军,问道: “哥,你还没和家里说啊?” “说啥?” 戴维兰有些奇怪,问道。 刘兰又看了一眼刘晓军,转过头来对戴维兰说道:“我哥有对象。” “谁?是不是没和那个张玉玲分开?” 戴维兰忙不迭地问道。 “不是,他俩早散了。” “那是和谁?” 戴维兰追问道。 “丁丽。” 刘晓军不说话,刘兰替他说了出来。 “谁?” 戴维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丁丽,我同学,你认识。” 刘兰说道。 “丁丽……他俩咋谈上了?” “你不是说丁丽挺好吗?又文静又懂礼貌。” 刘晓军终于开口,怼了戴维兰一句。 “我是说她不错……可,我也没说让你去和她谈对象啊!” …… “老刘,你说这事咋办?” 晚上,在卧室里,戴维兰小声问刘长鸿。 “……不用管,也别打听,和小兰同学,那年龄不大嘛,离着结婚还有好几年呢,说不定谈着谈着,俩人自己就散了。” 刘长鸿依靠着床头,正在看手里一份带回来的文件,听到老婆这样问,抬起头来说道。 “……让你给晓军调调工作,你就是不听,他整天在工厂,认识的还不都是一些张玉玲那样的女孩儿。” “你不是说那个丁丽不一样吗?” “丁丽是比那个张玉玲要强一些,可……家庭,都是一样的家庭。” 听戴维兰这样说,刘长鸿抬起头来盯了她一眼,正色道:“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尤其是在孩子面前。” “……” 戴维兰自觉失言,没有吭声。 刘长鸿又说道:“我看呐,要不是上回你对着晓军夸那个丁丽好,说不定俩人还好不上呢!” …… 刘晓军很开心,虽然父母没有说什么,可两个人都没有反对,这就是说,和丁丽的交往没有阻碍了。 开始,刘晓军还有些担心,毕竟,丁丽的家庭和张玉玲的也差不多,甚至,还有一个丁红那样的姐姐,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夜大正在招一个辅导班,每周一三五上课,有专门的老师辅导,届时由夜校统一组织报名参加考试。 进辅导班有一个考试,成绩达标才行,刘晓军想让丁丽参加这个考试。 自从国庆节,刘晓军和丁丽出游回来,两人的感情日渐升温,已经不能专心的在一起学习了。 从牵手到拥抱,又从拥抱到亲吻,刘晓军感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丁丽了。 刘晓军很矮,长相又普通,从在学校起,就没有哪个女生愿意多看他一眼,工作之后,谈过几次恋爱,都不成功,和张玉玲是时间比较长的一次,却也没有走到最后。 丁丽身材高挑,长相出众,性格还好,在丁丽面前,刘晓军是兄长,是爱人,是导师,这给了刘晓军极大的自信和满足。 在夜色遮盖下的公园里,刘晓军亲吻着丁丽,丁丽紧张到浑身僵直,刘晓军耐心的用自己的唇舌给丁丽做着引导,就像教她做数学题一样。 刘晓军喜欢这个感觉,他觉得男人就应该这样,有一些经验,占据主动,而不是和张玉玲在一起时,被她鼓励着继续前行。 每天一下班,刘晓军都顾不上在厂里食堂吃饭,他都是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直奔丁丽的单位。 丁丽现在每天早晨都是走路到胡同口,刘晓军骑车在那里等她,下了班,刘晓军再去丁丽单位接了她送回来,如此繁琐,为的就是在路上两人能有十几分钟的相聚。 这天,刘晓军下班去自行车棚推车,经过厂里的厕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让我怎么办?” 刘晓军心里一动。好像是张玉玲的声音。 沉浸在热恋里的刘晓军,这才发觉,自从国庆节的时候,在厂门口看见张玉玲抱着徐宁的胳膊,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她了。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当初是你自己愿意的,又不是我强迫。” 一个男人在说话,应该是徐宁。 冬天,天黑得早,刚刚五点半,厂里的路灯就亮了,昏黄的灯光下,刘晓军看见厕所旁边的小路上,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刘晓军忽然觉得自己在偷听到了别人的隐私,他加快脚步往自行车棚走,可张玉玲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徐宁,你混蛋!” 张玉玲说话已经带着哭声。 …… 丁丽已经等在税务局门口的马路边上了。 “别这么早出来,天冷。” 刘晓军刚停下自行车就对丁丽说道,他摘下手套,摸了摸丁丽的手,又说:“手都冻得冰凉,上来,把手放我口袋里。” “嗯。” 丁丽轻轻答应了一声,坐上了刘晓军的后车座。 “来。” 刘晓军拍了拍自己的羽绒服口袋,说道。 丁丽没吭声,她从后面伸过手去,一边一个,伸进了刘晓军的外套口袋。 第65章 汇款单 一九八一年的春节是二月五日,比去年的春节早一些,还在一月份,人们就开始忙碌开了。 自从周会计退休走了,李金祥突然变得体恤下属好说话了,刚进入一月下旬,他就让办公室里的杨雪花和冯琳开始倒班休息。 “女同志,上完班回家还要打扫卫生,准备年货,很辛苦,你们两个商量着把活干好了,来一天,歇一天。” 李金祥对杨雪花和冯琳说。 单位的先进表彰大会已经开过了,杨雪花发了一套茶具和一朵大红花。 今年的个人先进没有陈国庆,副食店的先进也和刘金凤没有半毛钱关系。 被杨雪花硬生生的坑去了五百块钱,归根结底还不是给了刘金凤,这个账,李金祥忘不了。 看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李金祥打开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杨雪花拿给他的两条烟还在那,这段时间会集中到一批礼品和好处费,李金祥想年前集中去一次银行把钱存了。 李金祥从里面抽出五十块钱来,站起身,走到冯琳的办公桌边上。 “小冯,这个给你。” 李金祥说着,把五十块钱放在了冯琳的办公桌上。 冯琳吓了一跳,连忙推脱:“李主任,您这是干啥?” “诶,小冯,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是咱这里的惯例,都是干一样的工作,别人当先进有光荣,不当先进的有实惠,一直都是这样。” “这……” 冯琳有些迟疑,虽说是惯例,可这也太多了,比一个月的工资还多。 “快拿起来。” “……这也太多了,李主任。” “不多,拿起来,让人看见不好。” 看冯琳还在犹豫,李金祥索性拿起钱,伸手抓起冯琳的一只手,把钱按在她的手里,又把她的手合上,还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两下。 冯琳面露尴尬,有些不太自在。 “我知道你原来的单位是个国营厂,咱这小单位和大单位没法比,国营厂有规章制度,咱这里没有那么严格。” “……那,谢谢李主任。” 冯琳小声说道。 “谢啥?好好干,单位亏不了你。”李金祥笑着说道。“还有,我约了税务局的几个领导,过两天一起吃个饭,你也去,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你去办业务的时候,有认识的人方便。” “谢谢李主任。” …… 孙兰英下班刚回到家,正要去南屋做饭,忽然听到有人拍院门,她过去打开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穿制服背挎包的年轻邮递员。 “孙阿姨,有汇款单,你签下字。” 邮递员常在这条街上跑,各家姓字名谁,他基本都知道。 “汇款单?” 孙兰英有些发愣,她重复了一遍,她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收到过汇款单。 “是啊,有人给你汇钱了,来,你看看,填一下。” 邮递员把汇款通知单递给孙兰英。 “……是,是谁汇来的?” 孙兰英拿着汇款单问邮递员。 “那,单子上有,这写着呢!汇款人,林波。” “……林波?我认识的人里没有叫林波的,是不是弄错了?” 孙兰英问道。 “不会错,这收款人不是写着您的名字嘛,孙兰英,哦,这里还有字,”邮递员忽然看到备注里面有三个小字:代丁红。“哦,这是丁红找这个叫林波的人代替她给您汇的款。” “……丁红。” 孙兰英吃惊地重复了一句,她拿汇款单的手不自觉的开始哆嗦,身体也跟着哆嗦,邮递员把笔递到孙兰英的手里,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填在这。” 邮递员用手指着汇款单签字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找别人代替?” 孙兰英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阿姨,或许是自己没时间,谁知道呢,反正钱是汇给您的,没错,您就放心签字吧,等找个时间,带着户口本,还有这张单子,去邮局把钱取出来。” “嗯,嗯。” 孙兰英嘴里答应着,手哆哆嗦嗦的写了下去,笔尖一下把纸戳了个洞。 “孙阿姨,您咋了?” “没咋,没咋。” 孙兰英低着头说着,眼泪却扑簌簌地滴到了手背上。 …… 丁丽在胡同口和刘晓军分手,到家的时候,孙兰英正坐在堂屋里,眼睛有些红,丁楠已经回来了,坐在孙兰英的旁边。 “咋了?出啥事了?” 丁丽一进门,看到这个情景,连忙问道。 “大姐给家里汇钱了。” 还没等孙兰英说话,丁楠抢先说道。 “……” 丁丽有些意外,她看见饭桌上有一张汇款通知单,走过去拿了起来。 “你说,她一下给家里汇来这么多钱,家里哪用得着这么多钱?她在外面,手里不留下些应急的钱,遇上事可怎么办?” 孙兰英嘟囔道。 “……她只要是汇来,那肯定是有,你替她操什么心,又没有用!” 丁丽一边看汇款单一边回了一句。 自从国庆节,为了和刘晓军去看刘兰的事,丁丽和孙兰英吵过之后,孙兰英就再也没管过丁丽,知道管也管不听,还白搭上生气。 所以,孙兰英和丁丽,沟通很少,基本不怎么说话。 “这个林波是谁?” 丁丽问道。 “邮递员说,有可能你姐没时间,找的别人帮忙。” “哼!” 丁丽哼了一声,把手里的汇款单重新放回桌子上。 “你哼啥?” 孙兰英皱起了眉头问道。 “没哼啥。” 丁丽说完,转身就要往自己屋里走,孙兰英叫住了她。 “你等等,这上面有地址,你写封信,问问你姐在那边怎么样。” 汇款人的地址写着福建某地一个街道的名字。 “……” 丁丽沉着脸没吭声。 “别人再说她,那也是你姐,跑到那么老远,问问啥情况。” “她不是我姐!” 丁丽说道。 “你说啥?” 孙兰英吃惊地抬头看着丁丽问道。 “我爸早就和我说了,你就不用再瞒了。” “……你爸,他和你说什么了?” “丁红是抱养的,不是咱们家的人。” 丁丽冷冷地说道。 “……” 孙兰英看着眼前的丁丽,眼泪止不住扑簌簌的往下掉,她忽然有些惧怕丁丽,这个女儿文静的外表之下,到底藏着一颗多么冰冷坚硬的心? “她是抱来的,可来的时候,还没满月,从那么小把她养起来,和亲生的有什么差别?” “妈,你说的是真的?” 一旁的丁楠这时候插嘴问道。 “嗯。” 孙兰英点了点头。 “和亲生的当然不一样,我和小楠,谁能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来?他跟着高勇跑了,这才刚刚一年,就又冒出个叫林波的替她汇款,谁知道她在外面干什么?我还要写信问她过得好不好?我闲的!还不够丢人的!” 丁丽说完就往自己的屋里走,走到门口,忽然站住回过身来说道: “妈,从小你就偏向丁红,现在你后悔吗?” 第66章 人生到顶 夜晚,冯琳和丈夫张鹏正在家里对着桌上的五十块钱,不知道该怎么办。 “调到这个单位,有些后悔了。” 冯琳说道。 “咋了?就为了这五十块钱?” 张鹏问道。 “……也不全是,就是有些担心,这钱不可能是李主任从他的工资里拿出来的,那他是哪来的钱?要是今天拿了他的钱,明天他叫我做假账,我做还是不做?” “当领导的,有的是办法,多找点报销单子就有钱了。” “要是那样,他报销出来,何必给我呢?我就是个初来乍到的会计。” “……也许,就像李主任说的,这是惯例呢?” “不知道,反正心里觉得不踏实,别弄来弄去,再把工作弄丢了。” 冯琳忧心忡忡地说道。 …… 和税务局几个领导的饭局,散场的时候,快晚上九点了。 李金祥喝得有点多,走路不稳,冯琳不敢让他骑车,就推着自己的自行车陪着李金祥一路往回走。 酒喝得多,李金祥的话也多,一路上,他都在喋喋不休。 “……小冯,你,放心,在这个单位,我,说了算!你想干啥,就……就一句话!” “什么大单位!傻子!才去大单位!大单位能挣多少钱?在这!你……跟着我,保你每个月,拿……两份工资,还多。” …… 路过街道办公室,李金祥忽然说口渴,非要去办公室喝点水,冯琳看他喝醉了,不好意思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就跟李金祥一起,去了办公室。 冯琳用钥匙刚打开办公室的门,还没等伸手摸到灯绳,突然,就被李金祥一下子从背后搂住了。 没有防备的冯琳吓得大叫了一声,李金祥和自己的父母差不多的年纪,怎么会有这心思? 喝了酒的李金祥力大如牛,他搂着冯琳,用身体拱着她往前,一直走到办公室的墙角才停了下来,路上不知道碰翻了什么东西,发出哗啦的一声响。 不知道李金祥是真喝醉了还是装的,墙角有一张木质的长椅,李金强在黑暗里准确的把冯琳按到在长椅上。 “李主任,你喝醉了!” 冯琳一边大声说一边挣扎着要起来,李金祥却附上身来,死死压在了冯琳的身上。 “别咋呼,你别咋呼。” 李金祥说道,嘴里的酒气喷到冯琳的脸上,他一边说一边去解冯琳的外套扣子,冯琳伸手阻挡,几只手纠缠在一起。 “你别,就依我这一回,快点,难受。” 李金祥似乎急了眼,砰砰几声,冯琳感觉自己的衣服扣子好像崩掉了,随即,李金祥的手探进了她的怀里。 “来人啊——” 冯琳顾不得不好意思了,大声地喊了起来。 “……嗯,嗯。” 李金祥一只手死死按住冯琳,另一只手在冯琳的胸前游走,嘴里嗯嗯的,丝毫不顾及冯琳的喊叫。 惊恐的冯琳哭了起来。 女人的哭,让李金祥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已经把对方制服了,他顺着冯琳的身体往下探,去解冯琳的腰带。 李金祥摸到了金属的腰带扣,扯了两把,没扯开,按住冯琳的那只手不得不过去帮忙,躺着的冯琳瞅准了这个空档,猛地起身,把李金祥推开,几步就跑出了办公室。 冯琳放在办公室门口的自行车都没顾上骑,她跌跌撞撞朝着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办公室里的李金祥,眼看着冯琳跑出去,知道自己年纪在这,追不上,就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喘着粗气,稍事休息。 待把气儿喘匀了,李金祥打开灯,就着自己水杯里白天剩下的凉白开喝了几口,关灯锁门,从屋里出来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李金祥的酒劲醒了不少,他骑上车往家走,快到家的时候,觉得不行,只有上半场,没有下半场,今天晚上这个觉怕是不好睡,他停车掉头,又朝着杨雪花的家,直奔而去。 …… 下半场,在杨雪花的床上结束,李金祥的酒完全醒了。 李金祥怀里抱着杨雪花,心里臆想着年轻的冯琳,经过今天晚上,李金祥觉得他和冯琳的关系,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女人吃了这种亏,谁会去声张?还不够丢人的,再说了,冯琳在自己手下干,这份工作还要不要? 明天上班,自己悄悄向冯琳赔个不是,就说自己酒醉失态,再给她点钱,这事会更容易一些。 按李金祥对女人的了解,冯琳,快的话,年前就能解决,就算是麻烦点,过了年,绝对不会超过正月十五。 李金祥伸手从散落在床边的衣服口袋里摸出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怀里的杨雪花立马殷勤地帮他点上。 李金祥深深吸了一口,浑身都透着舒服。 今年的回扣基本都到齐了,年前抽个时间去银行存上,李金祥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个存折,专门来存放自己不能见光的钱。 钱,足足的,女人,加上自己的老婆,三个女人了,虽然比不上过去的皇上三宫六院,现在的社会,他这个年纪,仨,足够了。 李金祥的人生,在这个晚上,达到了顶峰。 …… 冯琳披头散发地跑回家,张鹏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咋了?出啥事了?” 张鹏问道。 “……” 冯琳一句话都说不出,一头扑进张鹏的怀里。 张鹏紧紧抱住冯琳,他感觉得到,冯琳浑身都在发抖。 “出啥事了?谁欺负你了?” 张鹏又问了一遍。 冯琳说不出话,呜呜的哭出声来。 张鹏不再问了,他用手一遍一遍轻轻拍打着冯琳的后背,安抚着她。 …… 过了好长时间,冯琳的哭声渐渐平息下去,她这才把李金祥的事情说给张鹏。 “妈的!这个老畜生!我去找他!” 张鹏刚听完,骂了一句站起来就去拿外套,被冯琳一把抓住。 “你别去!” “为啥?” “你去了,打他一顿?还是骂他一顿?他就说喝醉了不知道,你能拿他怎么样?我以后还怎么在他手下干?” 冯琳带着浓重的哭音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想……我这个工作,咱搭钱搭人情,费了多少劲?我不想把这个工作弄没了……我想按正路来办,只有这样,我工作说不定还能保住。” 冯琳说道。 第67章 一锤接一锤 李金祥凌晨两点,在家里被带走了。 李金祥半夜十二点多才回到家,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人晃醒了,他睁开眼,看见床边站着两个穿制服的公安,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呢。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回过神来的李金祥知道坏事了,可他不能确定,是钱坏事了?还是女人坏事了。 到了派出所,李金祥被带到一间屋里突审,听审他的公安问,今天晚上干什么了,李金祥这才放下心来。 一定是冯琳吃了亏,报案了。 “今天晚上喝多了,我也不记得干什么了,应该是喝完酒就回家了。” 李金祥装傻。 “喝完酒去没去单位?” 公安又问。 李金祥仰起头,想了想,说道:“……去了,今天单位的会计和我一起去的,她非要去单位喝水,我寻思,时间也挺晚了,一个女同志不安全,就陪她一起去了。” 李金祥狡辩道。 “然后呢?” “然后……”李金祥看了对面的公安一眼,才继续说道:“她喝得也有点多,走路不稳,我怕她摔了,就扶了她一下……” “没有别的了?” “没有,没有,能有什么?我这么大年纪了,她才多大?跟我的孩子差不多。” 李金祥说得很诚恳,好像真的一样。 …… 看李金祥不老实,派出所的值班领导找了两个人,带李金祥去街道办公室看现场。 一打开街道办公室的灯,就看见那张墙角的长椅旁边,有两粒从冯琳外套上掉下来的扣子。 “这是啥?你自己主动交代,和我们查出来你再交代,不一样,你知道吗?” 带看现场的一名公安对李金祥说道。 “……都喝了酒,真的不记得啥了嘛。” “你俩发生关系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李金祥连忙说道,这个他记得很清楚,下半场是在杨雪花家解决的。 …… 李金祥再次回到派出所,神情更坦然了,就这,又没有证人,只有两个人在场,说长就长,说圆就圆,咬死了就是酒后有些失控,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能咋着?顶多批评教育几句,还能咋着? 不过,冯琳能来报案,倒让李金祥很意外,省城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不怕丢人,也不怕李金祥日后和她算账,给她小鞋穿。 李金祥给自己的口供签完字,审他的两个公安出去了,没人搭理他,李金祥坐在那里,困劲上来了,竟靠着椅子背睡了过去。 …… 早晨,杨雪花来上班,一进办公室,就看见自己办公桌上放着的一摞文件夹掉到地上了,在地上摊开一堆。 “谁呀这是,烦人!” 杨雪花嘟囔着,弯腰从地上把文件夹拿起来,拍了拍,放回到桌上去。 杨雪花放下包,先去李金祥的办公桌上拿了一张旧报纸,去把屋里的炉子点上。 杨雪花在来的路上买了早点,生完炉子,她洗干净手,这才从包里把早点拿出来,慢条斯理地坐在办公桌前吃了起来。 冬季没有水果卖,副食店不需要经常来提货,这时候的杨雪花很清闲,她吃完早点,又烧了一壶水,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看看墙上的挂钟,上午九点多了。 这俩人怎么都没来?好像商量好似的。 杨雪花在心里嘀咕。 两个人不会是勾搭上了吧? 杨雪花的脑子一激灵。 不会,不会,昨天晚上,李金祥在她家待到快半夜才走。 杨雪花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 杨雪花端着茶杯,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溜达到仓库旁边的小屋里,那两个装卸工没活的时候,就待在这里。 “看见咱领导了吗?” “没看见。” 一个装卸工说道。 “噫,去哪儿了?” 杨雪花好像自言自语道。 “是不是又去开会了?” “嗯,有可能。” 杨雪花点点头说道,然后就端着杯子回办公室了,外面太冷了。 …… 一直到下午下班,杨雪花也没见李金祥和冯琳的影子。 真是邪了门了! 李金祥以往去区里开会,最多就是半天就回来了,还没见过一开开一天的时候,冯琳更甭说了,新来乍到,无故旷工,杨雪花倒要看看,李金祥怎么给她考勤! 李金祥给杨雪花和冯琳规定,年前这段时间,她俩上一天休一天,按说第二天,杨雪花应该休息,可杨雪花觉得李金祥和冯琳有些诡异,放心不下,第二天就又来了。 刚刚生完炉子,杨雪花就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了,她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两男一女,三个人,都不认识。 “你们找谁?” 杨雪花问道。 三个人就跟没听见一样,有两个径直走到杨雪花的跟前,另外一个男的,走到了李金祥的办公桌跟前。 “你们是干啥的?” 杨雪花觉得这三个人有些怪,又问了一句。 打头的那个女的,看着杨雪花,答非所问地说道:“你是杨雪花吧?” “是啊,怎么了?” 杨雪花说道。 “是这样,我们是区纪委的,来了解一点情况,这是我的工作证,还有这个调查决定书。” 杨雪花看了看女人手里拿的工作证和调查书,不明白啥意思,就问道:“你给我看这些干啥?” “我们今天需要把你们单位办公室检查一下,这是调查决定书。” “有什么好检查的?再说,我们领导不在,等啥时候我们领导来了,你们再来检查吧。” “……我们都和你们领导说好了。” 女办事员眨了一下眼睛眼睛说道。 “真的?” “真的,另外,我们从这拿走什么东西,都给你打欠条,我们看完再给你送回来。” “……” 杨雪花无话可说了,乖乖地站到了一边。 女办事员伸手拉开了杨雪花办公桌的抽屉,把中间抽屉里的账本和票据都拿了出来,跟在女办事员后面的那个年轻人随即接了过去。 随后,女办事员又把另外两个抽屉拉开,把里面的东西都翻看了一遍,她问杨雪花:“这里只有收据,账本呢?” “就这些,没有账本。” 杨雪花说道。 女办事员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了杨雪花一眼,不知道是吃惊杨雪花没有账本呢,还是吃惊连个账本都不记还能这么坦然。 没有财务基本常识的杨雪花,听李金祥的话,去买了两联单的收据,十本一捆,杨雪花买了两捆,开完就换,用完的底联和那些还没用过的,都在抽屉里,一本不少。 …… 女办事员在这边忙,那边李金祥的办公桌不知道那个男办事员怎么弄的,三个抽屉已经全打开了。 “杨主任,你过来看。” 男办事员说道, 女办事员走过去,看见李金祥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里面放了几条烟,剩下的空间,都被花花绿绿的钞票塞满了。 第68章 封条 淄城街道上的人比平时明显的多了,临近小年,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 在熙熙攘攘的忙碌中,有一群人,却在悄悄的做着一件不一样的事情。 刘金凤给国生织的毛衣,还有半只袖子就织好了,可毛衣放在那,接连好几天,刘金凤连摸都没摸一下。 又到了春节前夕的销售旺季。 烟酒糖茶不说,单单是散装的点心,一天一二百斤,光捆扎的纸绳就用去好几卷,每天,刘金凤和孙兰英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哪有力气下了班再去织毛衣。 那两个穿深色外套的年轻人是什么时候进的副食店,刘金凤和孙兰英都没注意,他俩站在排队买点心的队伍旁边,其中有一个,胳膊下面还夹着个黑色的皮包,不急不躁地站在那里。 下午刚刚四点多,散装的点心全部卖空,排队的人才散了。 看着清静下来的副食店,刘金凤和孙兰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同志,点心卖完了,要买明天再来吧。” 孙兰英看见那两个年轻人没走,就对他们说道。 年轻人没说话,他俩走到柜台前,那个拿包的方脸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塑料本递给孙兰英。 “我们不买点心,我们是区纪委的,这是我的工作证。” 孙兰英接过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连忙转手给了刘金凤这个小组长。 刘金凤接过来看了看,她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就问道: “你们要干啥?”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方脸男人问道。 “……我是小组长。” 刘金凤犹豫了一下说道。 “哦,你好,咱们这里的进销货账目我们需要看一下。” “……给你们看账,这不好吧,我们又不认识你们,再说,领导也没给我们下通知。” “你是说李主任吧?他在我们那,他现在不方便过来。” “那……” 刘金凤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去看孙兰英。 “……你么看这些干啥?都是些进货的单子,有啥好看的?” 孙兰英看刘金凤没主意,只好开口问道。 “这些单子我们要带走,你们放心,带走的东西我们都会列好明细给你们打欠条。” “……” 孙兰英闻听去看刘金凤,两人再一次眼神交流确认,刘金凤才去后面的小仓库去拿来账本和进货的单据。 刘金凤弄的进货单据都是随手往盒子一放,没整理,有些乱,四个人,一边整理一边往纸上记,忙活到天都黑了,才算弄完。 孙兰英去拉亮了屋里的灯。 “你们这里的库存还有多少?” 方脸男人问道。 “库存?哪有什么库存,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东西就跟不要钱似的,烟酒糖茶都抢,点心你们也看见了,天天光。” 刘金凤对那两个人说道。 “那好,你俩拿一下个人的物品,从明天开始,副食店暂停营业了。” 方脸男人说着,从包里拿出两张白色的长纸条,在柜台上伸展开来,这是两张封条,上面印着淄城人民政府的字样,还盖着红色的章。 刘金凤和孙兰英,两人看见这两张封条,脸都变了颜色,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不是说着玩的。 肯定是出大事了! “同志,为啥啊?还有,我们还有不少卖货的钱,该往哪儿交?” 刘金凤急忙问道。 “明天上午,带着钱,去街道办公室,那里有人收。” 方脸男人说道。 …… 刘金凤带上给国生还没织完的毛衣,和孙兰英一起刚锁好门从副食店走出来,方脸男人就把手里的封条贴到了门上。 后面院子的门,也贴了一张。 天已经完全黑了,孙兰英和刘金凤急急忙忙往家走,路过三轮组,看见里面还亮着灯,刘金凤嘟囔了一句: “他们咋也弄到这么晚?” 孙兰英没说话,她和刘金凤都有些紧张,好像说话会被别人偷听到似的。 一直到拐进往东四路的胡同,看看后面没人,孙兰英才小声地问道:“咋着了?出啥事了?” “不知道啊……没听说有啥事啊。” 刘金凤压着声音回道。 “……” 刘金凤和孙兰英闷着头往家走,两个整天在副食店卖货的中年妇女,对这突然的变动,猜都没地方猜。 …… 刘金凤做好饭,七点多了,陈国庆才从外面回来。 “今天咋这么晚?” 刘金凤问了一句,她刚要把副食店暂停营业的事告诉国庆,还没等开口,却听国庆说道: “妈,我们三轮组贴封条了。” “啥?” 刘金凤一听,惊得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们也贴封条了?” 这回倒是国庆有些懵:“也?副食店也贴了?” “是啊,让我和你孙姨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咋回事啊?到底出啥事了?” 国庆茫然道。 “……” 正当刘金凤和国庆疑惑不解的时候,听见有人拍外面的院门,国庆去开门,没一会儿功夫,三个女人跟在国庆身后进了刘金凤家的堂屋。 这三个女人,刘金凤都认识,除去一个路芬,另外两个都是其他副食店的小组长。 “你娘俩还没吃饭呢?” 路芬一进门,看见桌上摆的饭菜,就随口问了一句,还没等刘金凤回,她立马进入了今天来的主题。 “你们那里暂停营业了没?” “停了,今天下午来了两个人,说是纪委的,门都贴上封条了。” 刘金凤说道。 “我们那也贴了。” 旁边那两个小组长也纷纷表示。 “快,别站着,都坐下说。” 刘金凤招呼着众人在沙发和椅子上落座。 国庆拿暖瓶倒了几杯热水,放在堂屋的桌子上,正准备回自己屋,路芬叫住了他。 “国庆,你别走,听说你们三轮组也贴封条了?” “嗯,贴了。” 国庆说道。 “你也坐下来听听,这时候,人多就多个主意。” 国庆没吭声,拿了一个马扎在旁边坐了下来。 “听别人说,李金祥被抓了。” 路芬说道。 “为啥?” 那两个小组长,应该是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过了,没有什么反应,刘金凤反应大,她猜到出事,可没猜到是出这样的事,急忙问道。 “说是强奸,让人告了。” 路芬说道。 “强奸?强奸谁?杨雪花?” 刘金凤茫然问道。 一个小组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那可不叫强奸。” “就是,他俩谁强谁还不一定呢!” 另一个小组长也在旁边帮腔。 刘金凤转头去看那个说话的小组长,眼睛瞄到坐在一旁的国庆,意识到自己失言,立马把话题岔开。 “是谁啊?” “说是办公室那个刚来的会计。” 路芬说道。 第69章 野鸳鸯 李金祥还真是个畜生,那个年轻的会计才来几天啊,他就去祸害人家,抓了活该!枪毙了才好呢! 刘金凤在心里骂道。 国庆坐在屋里,他还是个没结婚的小伙子,几个中年妇女都说话有所顾忌,这个话题就没再往下说。 “仓库那两个装卸工说,纪委的人打开李金祥和杨雪花的抽屉,里面全是钱,塞得满满的!” 路芬说道。 “他俩从哪儿弄那么多钱?” 刘金凤问道。 “还能从哪?还不就是从咱卖货交上去的钱里面。” “不都有单子吗?” “不知道,肯定他俩有办法,金凤姐,今天我们几个来,就是想和你通通气,明天不是让咱们去办公室交钱吗?咱一起找管事的人说一说,先把大家这月的工资发下来,马上就过年了,查李金祥还不知道查到啥时候,一家人不能扎着脖子不吃饭吧?” “行啊,咱都一起说说,谁家过年不花钱?” 刘金凤立刻答应道。 …… 第二天,刘金凤到街道办公室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昨晚那两个小组长已经到了,正坐在墙边的长椅上,看见刘金凤,立马招手让她过去。 刘金凤坐定,她看见三轮组的组长也来了,在另一边坐着。 李金祥的座位上,坐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她对面,也是个女的,年龄小一些。 昨天去副食店的那个方脸男人坐在杨雪花的座位上,他也看见了刘金凤,他冲刘金凤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都来齐了?”方脸男人问道,他看了看屋里的人,嘴里说着:“三个副食店,一个三轮组,组长都来了?” 刘金凤和那几个人纷纷答应,说都来了。 “那咱就开个小会,可能有些人已经听说了,咱这个单位的领导,出了一些问题,现在正在查,调查期间呢,咱这下属的几个小组,都暂时停止营业,大家手里有一些卖货的钱需要上交,今天这两位,是纪委的工作人员,你们把钱交给她们,开好收据,另外,这不是月底了吗?马上还要过年,今天我们把你们会计做好的工资表也带来了,把这个月的工资先领了,不要耽误大家过年。”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 刘金凤问道。 “这个……问题调查清楚,能上班的时候,会给大家下通知。” 方脸男人说道。 …… “昨天,咱们还去你家搞联合,没想到人家纪委的领导想到咱前面去了。” 从街道办公室刚出来,一个昨晚去刘金凤家的小组长说道。 “可不,是个领导就比李金祥强。” 刘金凤说道。 “怎么没见杨雪花和那个冯会计?” “冯会计出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现在难过成什么样呢,人家咋出来见人?” 另一个小组长说道。 “那杨雪花呢?她咋也没来?不会是和李金祥一起被抓进去了吧?” 刘金凤说道。 …… 杨雪花没有被抓进去,但是,也被叫到纪委问话了,问完就让她走了。 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两个一脸严肃的工作人员,就跟审犯人一样。 在男人堆里混了半辈子的杨雪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阵势?她心神不宁地坐在那,说话都有些哆嗦。 “你是什么时候到街道办公室干出纳的?” 对面的工作人员问道。 “……去年,四五月份。” “四月还是五月?” “……五,是五月。” “你有会计证吗?” 工作人员又问。 “……没有。” “是谁给你介绍的这个工作?” “是……是李金祥。” “你在工作中,是谁让你把副食店交上来的钱,分成两份开收据的?” “是李金祥。” “他怎么说?” “他说,反正那是多出来的钱……入到账里也是浪费。” “既然是开收据,为什么不设账本?钱都去哪儿了?” 工作人员继续问道。 “是李金祥说不用记账,钱都被他拿去了。” ……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李金祥和杨雪花这对野鸳鸯,还没等怎么着呢,杨雪花就拍拍翅膀,立刻就飞了。 回家的杨雪花,越想越后怕,自己自从看见李金祥那条装满钱的烟,心里一直在琢磨怎么从李金祥的手里抠钱,但是,李金祥比她精明,别说是别的钱,就算是杨雪花手里掌握的那一小块自留地,自从上次,杨雪花擅自做主,从里面拿了五百块钱给刘金凤,他就对杨雪花提高了警惕,过个十天半月,李金祥就会把杨雪花手里刚刚积攒的钱要走。 没想到,李金祥的抠,反而还救了杨雪花。 给刘金凤的那五百块钱,杨雪花只字未提,那天纪委的人来,李金祥塞满钱的抽屉,真的是刺激到了杨雪花。 在一个被窝里睡了这好几年,杨雪花都没想到李金祥会有那么多钱。 反正李金祥钱多,五百块钱算在里面,应该是可以忽略不计吧? 杨雪花是这样想,她没想到的是,小年刚过去两天,腊月二十五那天,她正在家里看电视,纪委的两个人找到她的家里来了。 “那些没有入账的钱里面,有一个五百块钱,李金祥说,是你拿走了,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 杨雪花以为她拍拍翅膀飞得快,没想到李金祥也不赖,这五百块钱的亏空到底是没有替她扛。 “……是,是我拿了,当时家里有急用,我和李主任说过了,是我借的。” “后来,为什么没还?” 纪委来的人问道。 “……忘了。” 杨雪花小声说道。 这个钱的去处,不能再往下刨了,再刨,郑向东偷东西的事情就被刨出来了。 …… 刘金凤在家闲着没事,把给国生织的毛衣拿出来继续织着,半条袖子,一个晚上就织完了。 “妈,还没睡?” 国庆从外面回来了,带着一身的凉气,走进堂屋。 “还没呢,又不用上班,睡那么早干啥?你这是去哪儿了?” “出去转了转。” “哦。” 刘金凤嘴里答应着,低头看着手里的毛衣,她正在用钩针往毛衣上缝袖子,分不得神。 “……妈,我想要点钱。” 国庆忽然说道。 第70章 年根 “……”刘金凤闻听抬起头来:“要钱?你要干啥使?” “这几天我在火车站转悠,三轮组停了,好多人拉货找不到车……我想去旧货市场买辆旧三轮,挣点钱,班上的事还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 国庆花了二十六块钱,从旧货市场买了一辆半新不旧的三轮车,在火车站干起了送人拉货的营生。 临近春节,客流量暴增,加上三轮组又暂停营业,好多带大件行李的人找不到车,挤公交车又不方便,短短几天时间里,火车站前的广场上,迅速衍生出一批骑着三轮车等活的人。 国庆就是其中之一。 国庆每天早出晚归,经常半夜回家,睡一觉就又走了。 “还是别干了,太累了。” 刘金凤心疼儿子,对国庆说道。 “反正在家闲着,出去跑跑,还能挣钱,这么干,比在三轮组上班挣的多多了。” 国庆说道。 国庆每天挣来的钱,留下一些第二天找零的钱,其他的都给刘金凤。 “挣的多,你也不看看你使多少力气?到年根,国生回来你就别干了,和你弟弟在家说说话。” “……嗯,妈,我走了。” 国庆含糊地答应一声,立刻出门了。 国庆就怕刘金凤说这个,他也不知道国生能不能回来,中秋节的时候,他觉得国生肯定能过年回来,可越到跟前,国庆的心里越没有底。 国生要是过年再不回来,在刘金凤面前,可再怎么说。 国生在外面不会有什么事吧? 国庆心里不由得也开始担心起来。 …… 国生此时人在北京,正在牛北北家的饭店里当伙计。 从家里出来,在省城曹坤舅舅火锅店的时候,国生想给家里写信,曹坤不让,害怕国生暴露了行踪,让淄城的公安去省城抓他,给他舅舅惹麻烦。 后来,国生和曹坤到了北京,两人刚到,连个固定的地址都没有,等在快餐店的出租房里安顿下来,国生想写信,曹坤说,安全起见,让国生把信和他的放在一块,一起寄给他奶奶,让他奶奶收到后,再给国生家送过去。 曹坤奶奶老得有些糊涂,国生倒是不指望老太太能把信给家里送过去,但他相信,家里要想打听他的消息,就一定能去老钢厂宿舍去找曹坤家,在玉米地里,国生告诉过国庆曹坤家的地址。 前几天,国生督促着曹坤又给家里发了一封信,说春节加班,不回去过年了。 “你说,家里能收到吗?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回信呢?” 去邮局寄信的时候,国生有些担心地问曹坤。 “肯定能收到!要收不到早就退回来了。” 曹坤很有把握地说道。 …… 刘晓军在厂里分了一些过年的福利,送回家里来了,吃过晚饭,刘晓军也没着急走,而是坐在了沙发上。 自从和丁丽进入热恋阶段,刘晓军在家里能安安稳稳坐在上发上的时候不多,戴维兰看了儿子一眼,直觉他是有话要说。 果然,坐了五分钟不到,刘晓军开口了。 “妈,我想找你说点事。” “什么事?” 戴维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抬起头来,看着刘晓军问道。 “……你看,过完年,我爸要是有时间,我能不能……让丁丽来家里,吃顿饭。” 戴维兰有些意外,她看了看儿子,沉了一下,反问道:“现在来家里……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 “这一阵,你爸为你妹妹出国的事,心里就不痛快,再说,过完年也没时间啊,越到过年过节,你爸越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起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 “……晓军,我认为,丁丽现在来家里,不太合适,丁丽今年才十九吧?还不到二十,离着结婚还有好几年呢,这中间,有没有变化谁也不好说,当初,你和那个张玉玲,也是早早就领到家里来,这个区委大院,都是机关里的同事,一次还好,次数多了,就好说不好听了,你说是不是?” “……妈,你放心,我和丁丽一定能成。” “不是,晓军,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俩谈就非得成,我是说,你们两个人谈恋爱,就认真的谈,我和你爸,我们都不会给你们施加什么压力,这是你们自己的事,过几年,到了结婚年龄,你要是还觉得她行,你到那时候再领回来我们见见,要成一家人嘛,现在,你说,叫人家来吃顿饭,有什么意义?不见面,谈恋爱就是你们俩的事,见了面,那就成了两个家庭的事了。” “……” 刘晓军没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厂里,起身走了。 戴维兰坐在那里,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有些冒汗了。 面对刘晓军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戴维兰有些不知所措,她说了一通,她自己都觉得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不知道刘晓军听出来了没有。 …… 刘长鸿晚上回来的时候,晚上十点多了,洗漱完毕,进了卧室,戴维兰第一时间就把刘晓军这个事给他做了汇报。 “……这个事,你做得很对。” 刘长鸿听完,沉吟了一下,对戴维兰说道。 戴维兰得到肯定,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随后,她问刘长鸿: “你不是说,拖的时间长了,两个人就散了,两个人怎么越来越热乎,都要到家里来了。” “这才多长时间?现在是两个人最热乎的时候,你要准备好,打持久战。” 刘长鸿说道。 …… 腊月二十九,刘晓军早早就等在了淄城税务局的门口,看见丁丽从里面出来,立马骑车迎了过去。 丁丽坐上刘晓军自行车的后座,离开税务局一段路之后,丁丽轻轻把两只手臂环在了刘晓军的腰上。 刘晓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一只手扶着自行车的车把,另一只手按在丁丽的两只手上,轻柔的摩挲着。 明天就放假了,刘晓军和丁丽每天早晚十几分钟的短暂约会就没有了,过完年,初七上班,这么多天的假期,对于两个正在热恋的人来说,太长了。 “别回家了,咱们在外面吃吧。” 刘晓军一边骑车一边说道。 丁丽在后面没说话,她把头靠在了刘晓军的背上,算是默许。 到了年根,饭店没有几家开门的了,不像样的馆子刘晓军根本不想去,他骑着车把丁丽带到了淄城唯一的一家西餐厅。 “以后,刘兰有的,你都会有。” 刘晓军紧紧攥着丁丽的手说道。 第71章 红包 那天去出租屋催房租的女孩,叫牛北北。 快餐店老板给员工租的这个房子,是牛北北外公的一处房子。 牛北北家有两个房子,国生和曹坤辞了批发市场的活,跟着牛北北去她说的餐馆,见到了她家的另一处房子。 这是个胡同里的小院,离着国生和曹坤住的地方有点远,走路得半个小时左右。 院门的旁边,有一个饭馆,饭馆的门上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的招牌,上面写着:牛骨头菜馆。 菜馆的店面,里外两大间,十几张桌子,店面后边是厨房,从厨房窗户看出去,国生发现是个院子,这才搞明白位置关系,这本来应该就是个独门小院,这是把靠外墙的地方打开,才有了这家菜馆,至于那间厨房,应该是后来接上去的。 干了两天,国生看见牛北北经常去那个院子,来去自由,才知道她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国生和曹坤在饭店干过,活不用教,都熟悉,牛北北对他俩看起来还算满意。 “管吃管住,一个月五十。” 牛北北对他俩说道。 国生和曹坤,谁也没敢说什么,他俩其实很想问,工资是不是当月就发,是不是不用压一个月工资? 又怕人家没有这个规矩,自己问起来,反而自找麻烦。 菜馆主打的是家常菜,中午还行,晚上有喝酒的,打烊有时就有些晚,能到半夜十一点左右,店里只有一个叫赵艺的女服务员,其他家远的,都早早的回老家了,国生和曹坤收拾完,再走回住的地方,就半夜了。 “x!比赵金娥还狠,下班这么晚。” 曹坤嘟囔道。 “知足吧,要是不答应,咱不就睡马路上了?天这么冷!” 国生躺在床上劝道。 “等将来,咱自己当老板。” “嗯。” “对了,从赵金娥那里弄来的配方还在吗?” 曹坤问道。 “在,好不容易弄了来,我敢给你扔了?你要?” 国生说着,伸手到枕着的枕头套里摸了摸,摸出折在一起的两张纸。 累得连脸都没洗的曹坤忽然来了精神,他起来接过国生递过来的两张纸,打开看了起来。 “有啥好看的?都看了多少遍了!” 国生说道。 “……这里就咱俩,又有厨房,咱去照着这上面的材料买回来,试一试。” 曹坤说道。 国生一听,笑了起来。 “买完邮票,咱俩身上加起来,都不超过两块钱,还买材料!” “等发了工资,发了工资咱就去买。” “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发,别到了时候和你舅妈一样。” 国生有些担心地说道,出来这几个月,国生越来越觉得,挣钱真是不容易。 “……你说,那个牛北北,说了算吗?她真是老板?才那么年轻,看着和咱俩也差不了多少。” “谁知道。” …… 国生的毛衣织完了,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了,大搪瓷盆里的猪肉冻也凝结结实了,今年的猪肉冻肉多汤少,从表面就看得到猪肉一块一块的凸起,不像是往年,一盆冻,三分之二都是汤。 国生在外面,虽说是在火锅店里,那肉也不会让他随便吃,回家来,好好让他吃一顿,管够! 每天晚上,刘金凤都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害怕国生回来拍门听不见,一直到坚持不了,才会睡过去。 年三十的晚上,国庆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刘金凤站在院子里,吓了一跳。 “妈,你咋在这?” “……国生咋还不回来?” 刘金凤问国庆。 “……去屋里吧,外边冷。” 国庆说道。 “国庆,你再跑一趟,去国生那个同学家看看,看看人家回来了没有。” “……” “今天都三十了,他咋还不回来?不会是有啥事吧?” “……” “国庆,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 “……妈,国生那同学家,搬走了。” 国庆犹豫了一下说道。 …… 国生和曹坤的年夜饭,是他俩自从离家以来最丰盛的一顿。 糖醋排骨,炸里脊肉,清炖鸡,还有满满一大盘红彤彤的水煮鱼,牛北北是女孩,可能爱吃甜食,桌上还摆了八宝饭,拔丝山药,吃饭桌剩下的地方,摆了一盘清炒豆芽和烧白菜,算是桌上的素菜。 厨师赵师傅是赵艺的爸爸,两人是河北的,老家没什么人,不愿意回家过年,就留在了北京。 国生和曹坤没想到老板会请他们一起吃年夜饭,牛北北让他俩关店门的时候,还有些不太确定,直到赵师傅把菜做好,让他俩摆桌的时候,才相信这是真的。 加上牛北北,一共五个人,国生却看见牛北北多拿了一把椅子,国生正在困惑,忽然看见牛北北打开店门出去了。 没有过多长时间,国生听见店门一响,回头去看,他看见从外面进来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 老头个子不高,穿一件黑色的中式棉袄,下身一条黑裤子,脚上穿的是一双呢料的棉鞋。 牛北北跟在老头身后,进门之后立马回身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牛老爷子,您来了?” 赵师傅看到老人,赶紧过来打招呼。 “嗯,来了。” 老头看着赵师傅回应道,他眼睛看向站在一边的国生和曹坤,转脸问身后的牛北北。 “这是刚来的那两个小伙子?” “嗯。” 牛北北答应道。 “……” 国生和曹坤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老头,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我是北北的姥爷,你们就跟着北北一起叫吧,我七十了,叫声姥爷亏不了。” 牛老爷子对国生和曹坤说道。 “……姥爷好。” “姥爷好。” 国生和曹坤赶紧称呼。 “嗯,都坐吧,今天没外人,咱好好过个年。” 牛老爷子招呼几个人坐下,还没等动筷子,牛老爷子从怀里掏出几个红包。 “都辛苦了,来,过年图个喜庆,一人一个。” “姥爷,给红包得等吃完饭再给。” 牛北北在旁边提醒道。 “没那么多讲究,放在怀里,鼓鼓囊囊还不得劲。” “谢谢姥爷。” 牛北北率先拿了一个红包放在一边。 “谢谢牛老爷子。” 赵师傅爷俩也一人拿走了一个。 剩下两个红包在牛老爷子手里,国生和曹坤不敢伸手。 “拿呀!你俩,让我姥爷用手举着!” 牛北北嫌弃道。 “不,我俩刚来,我们就不要了。” 国生说道。 “刚来也算,过年在一块过就是有缘分,拿着!” 牛老爷子说道。 “……” 国生和曹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人把红包接在了手里。 “谢谢姥爷。” 第72章 过年 北京的除夕夜,到处都是燃放鞭炮烟火的人们,国生和曹坤穿插在人群中,火光映照着他俩年轻兴奋的脸庞。 国生在外套口袋里,用手紧紧抓着牛老爷子给的那个红包,好像生怕红包从口袋里跑出来似的。 离家这么久,这是国生第一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情,甚至是有家的感觉,有人像父母一样,把他当做孩子看待。 这顿丰盛的年夜饭,吃得国生心里热辣辣的。 “我想家了——” 国生在一声声鞭炮的炸裂声中,用力地喊了一声,他热泪滚滚,却又面带笑容。 少年的心,宛如晶莹的冰,遇冷则硬,遇热则融。 …… 国生离家大半年了,刘金凤刚刚开始担心。 连过年都不回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刘金凤拿出给国生织的毛衣,一边摸一边掉眼泪。 自己那时候是上了什么毛病,非要去和杨雪花分个高低对错,连累国生,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别说杨雪花给她烂水果,就是给自己几巴掌,她也不会还手。 国庆看刘金凤这样,小声在旁边劝: “他十八了,这么大的人,又和同学在一块,不会有什么事,他从小就是少心无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外面玩疯了,他哪会想到给家里写信?” 刘金凤也不说话,只知道自己掉眼泪,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埋怨自己,恨不能时光倒流。 父亲去世后第一个春节,按风俗,国庆不能去别人家拜年,初一一大早,对面的孙兰英就把丁丽和丁楠两姐妹派过来给刘金凤拜年。 丁丽这次没闹脾气,痛痛快快地和妹妹出了门。 “刘姨过年好!” 丁丽一进门就笑着说道。 “过年好,过年好。” 刘金凤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站起身招呼丁丽丁楠两姐妹。 昨晚没睡好,刘金凤看起来有些没精神,可小辈儿来拜年,脸上还是挂上笑容。 刘金凤拿过桌上摆的糖果,要给丁楠的口袋里装,丁丽一把接过去,又放回到桌上。 “她都多大了,留着给待会儿来拜年的小孩儿吧。” “小楠不就是小孩?” 刘金凤笑着说道,又要去拿糖果盘,被丁丽拦住。 两人正要推让,国庆从里屋走了出来。 “国庆哥过年好!” 丁丽转脸看见国庆,连忙说道。 “来了,过年好。” 国庆笑着回应。 “国庆哥,过年好!” 丁楠站在丁丽身后,看见国庆,也问了一声过年好。 “你也过年好。” “……”丁楠往国庆身后看了看,忽然问道:“国生哥呢?他没回来?” “……” 刘金凤一听,强装出来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 “你是不是傻?你看不出来人家刘姨不高兴吗?你瞎问啥?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走出国庆家的院门,丁丽就拉下脸来呵斥丁楠。 “……刘姨哪不高兴了?” 丁楠小声说道。 “人家不高兴还要告诉你?你长眼睛是管着干啥的?” “……” 丁楠低下头不吭声了。 丁丽不解恨,又瞪了丁楠一眼,刚要走,却看见一个人骑车自行车驶过来,停在了国庆家的院门口。 是王琴。 王琴今天没穿电风扇厂的工作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 她真是不会打扮! 丁丽在心里想。 这件呢子大衣,穿在二十来岁的王琴身上,不仅更显出她身材的单薄瘦削,而且,老气,有一种肃穆的凝重。 还不如平时穿着工作服,让人看得顺眼。 丁丽和王琴,都住在一条街上,彼此认识,可王琴比丁丽高三届,没来往。 王琴推着自行车走进国庆家的院门,经过丁丽的身旁,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自从中秋节之后,王琴没再主动来找过国庆。 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已经展现给国庆,他还是不喜欢,死缠着也不会有什么用。 “刘姨,过年好!” 王琴一进堂屋的门,就笑着说道。 “哟,王琴来了?” 刘金凤连忙迎了过来。 刚才让丁楠问得心里发酸,王琴进来的时候,刘金凤的眼圈还微微有些发红。 “你没出去啊?” 王琴看见国庆站在旁边,转脸和国庆打招呼。 “嗯,没出去。” “我听说你去火车站拉活了?” “嗯。” “怎么样?” 王琴问道。 “还行。” 王琴和国庆聊了几句,给了刘金凤缓和情绪的时间,她清了清嗓子,招呼王琴。 “王琴,坐下说,别光站着。” 王琴听了也没客气,就坐下了。 “来,吃糖。” 刘金凤把糖果盘端到王琴的面前,对她说道。 “刘姨,你别忙活了,我一会儿就走。” 王琴这么说着,还是拿了一颗糖,打开,放到了嘴里。 “你爸妈挺好的吧?” 刘金凤放下糖果盘,在王琴旁边坐下问道:“打年前副食店关门,就没见你妈,她在家忙啥呢?” “我妈在家做针线活呢。” 王琴笑着说道。 “做啥针线活?” “我们厂现在有一批外包的活,做电风扇罩,做一个两毛,我妈在家干这个呢,说上惯了班,闲不住。” “你们厂,还做电风扇罩啊?” 刘金凤有些意外地问道。 “厂里工人提的合理化建议,说南方的一些电风扇厂就是这样,为了拓宽市场,厂里就采纳了,刚开始。” “这个活好,在家里干,什么也不耽误。” “是呢,我妈在家不紧不慢,一天也能做个十个二十个的,刘姨,您想做吗?您要是想做,我下次领活的时候,给您也领一份。” 王琴说道。 “这能行?你妈她是家属,我这……” 刘金凤既兴奋又有些犹豫。 “都一样,没事。” “那……那是咋个做法?” “光用缝纫机车起来就行,厂里有专人负责剪裁。” “那好,王琴,我这就让国庆把家里的缝纫机收拾收拾。” “刘姨,不用急,等过完年,现在厂里还没上班呢。” 王琴笑着说道。 …… 杨雪花家的大年初一,娘俩照例睡到中午才起床。 杨雪花做好饭端上来,火腿焖米饭,郑向东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吃这个?就不会换换花样?” “你还想吃啥?这火腿在咱这是个稀罕物,你还挑三拣四的!” 杨雪花说道。 “稀罕个屁!一股子怪味。” “那你想吃啥?” “……我想吃面条,荷包蛋。” 郑向东想了想说道。 第73章 无心惹祸 牛老爷子给的红包里面,有两张大团结。 “这老头,出手这么大方!” 曹坤拿着两张钱在手里把玩着,感慨道。 “别老头老头的,拿人家钱,还这么叫人家,昧良心。” 国生躺在自己的床上说道。 自从李大厨他们走后,国生和曹坤搬到了卧室里,一人一张床,都是下铺。 “那叫啥?牛姥爷?牛爷爷?这不是就咱俩嘛!”曹坤说道:“你的呢?拿过来,咱俩凑一起,等商店一上班,我就去买材料。” “你还真要自己看着配方炒料?” 国生问道。 “当然,要不,还能一辈子给人家打工?将来咱俩开个大馆子,天天挣的钱就像水一样往家里流。” “净做梦!” 国生说着,起身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出红包,从里面抽出那二十块钱,递给曹坤,然后他把那个空了的红包,重新折整齐,掀开自己的枕头,压在了下面。 “你说,”国生钻进被窝,对曹坤说道:“这一家人看着人不错,要是她不撵咱们,咱俩就留在这干咋样?” “我无所谓,反正将来我要自己干,在哪儿打工都行。” “那也得找个靠谱的老板,别再和上一家一样,连工资都拿不到。” “……诶,对了,你说,牛北北为啥跟着她姥爷姓啊?不是应该跟着爸爸那边姓吗?” 曹坤忽然说道。 “……” 国生一时语塞,他都没注意到这个。 …… 春节过后,牛骨头家常菜馆初六就开始营业了。 菜馆里还是国生,曹坤,还有那个叫赵艺的女孩在忙活,没见有其他人回来。 菜馆的生意很好,这个时候都是一些朋友聚会,招待亲戚啥的,赵师傅一个人在厨房,根本就忙不过来,牛北北就让曹坤到厨房帮忙。 国生和赵艺在前面点菜传菜当跑堂。 初八的晚上,吃饭的人还是很多,国生和赵艺忙得脚不沾地似的。 “服务员,过来!” 正忙着,国生忽然听见有人大着嗓门喊了一句,他转头去看,就看见外间一张坐着三个中年男人的桌上,有个男的在喊。 “过来,听到没有?” 国生手里端着菜,等他把菜送到客人桌上,再回头往那边走的时候,赵艺离得近,已经走到了那个人的跟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男的,有三十七八岁,平头,看着脸微微有些发红,看样子已经喝了酒。 “什么?” 赵艺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去。 “啪。” 男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自己看!” 男人的声音很大,引得旁边的吃客纷纷侧目。 这时候,国生也走了过来,问道:“咋了?” “咋了?有你们这么开饭馆的吗?怎么什么都往碗里掉?恶心不恶心?” “啥东西?” 国生说着,也弯下身子,仔细看着男人面前的一碗疙瘩汤。 还没等国生在那碗汤里看出什么异样,就听赵艺小声对那个男人说道: “……大哥,这不是我们掉进去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不是你们掉进去的,是谁掉进去的?去把你们老板叫来!” “我们老板出去了。” “出去找!” 男人吼道。 “大哥,慢慢说。”国生劝那个男的,然后又问赵艺:“啥东西?” 赵艺没说话,她用手指了指疙瘩汤,国生顺着她的指尖去看,才发现疙瘩汤的表面有一根眼睫毛。 真的是眼睫毛,又细又短,飘在汤的表面。 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见。 国生回头看了看吧台,没人,这个点,牛北北可能回后院给牛老爷子送饭去了。 原来有客人在菜里吃出过头发,按牛北北的做法,就是给客人免单,所有的菜,全免。 “大哥,要不您稍等等,我们老板一会儿就回来。” 国生劝道。 “你们老板去哪儿了?就为这么个破菜,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男人很蛮横。 “就是,免单。” “这种情况,人家别的饭馆都免单。” 和男人一起吃饭的那两个人在一旁帮腔,说道。 “……这,我们做不了主。” 国生说道。 “去叫能做主的来!” “这不是我们掉进去的,要是我们掉的,早就和面粉一起沉底了,不会漂在上面,明显就是刚掉上的。” 赵艺执着地说道。 这个道理,国生还真是没想到,他再次弯腰去查看碗里的那根眼睫毛,正在这时,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你说谁掉的?” “……是你们掉的。” 赵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放屁!” 男人骂了一句,顺手抄起桌上的那碗疙瘩汤,往前一泼,泼到了赵艺的脸上。 速度太快了,国生都没反应过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上前伸手把那个男的用力推了出去。 “你干啥?” 国生喊了一声。 泼洒的疙瘩汤溅得到处都是,男人被国生推得后退了两步,踩到了一些汤汁,本来就喝了酒站立不稳,一下子仰面朝天,摔在了那里。 赵艺被泼得狼狈不堪,她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菜馆里吃饭的人听见动静,纷纷站起来看热闹,显得乱哄哄的。 饭桌上另外两个男人此时一起站了起来,走到国生跟前,其中有一个伸手抓住了国生的衣领。 “小子,你敢打人!” 这时候的国生有些回过神来,他不敢还手,只是攥着对方的手腕,试图摆脱纠缠。 “妈的,什么破饭馆!什么脏东西都往碗里掉,还打人!” 那个被推倒的男的,这时候也爬了起来,喊叫着过来帮忙。 “打你丫的!” 男人一边骂着一边抡着拳头要打国生,国生一看,急忙往后退,身体沿路碰到别人吃饭的桌子,引起一阵阵惊叫声。 外面的嘈杂惊动了厨房里的赵师傅和曹坤,他俩从厨房走了出来,赵师傅手上还拎着一把炒菜的勺子。 “干啥你们!” 曹坤说着,几步就冲到国生身边。 赵师傅也拎着勺子过来了。 “这小子打人!你们老板呢?” 揪住国生衣领的那个男的看到眼前的情形松了手,说道。 正在这时,饭馆的棉门帘一挑,牛北北打外面进来了,身后跟着赵艺。 “你们干啥?” 牛北北走到几个人面前,大声问道。 “我们干啥?你们店的伙计打人!” “谁把我们服务员泼得这样?” 牛北北没理会对方,又问道。 “她活该!菜里有脏东西还不承认!” “你们想咋着?” “赔钱!我这一身过年的新衣裳,你看弄得!赔!” “对!赔!” 另外两个男的也在旁边帮腔。 “我给你两条路,要么免单走人,要么我陪你们去派出所!” 牛北北冷着脸看着对面那个男人说道。 “……” 三个男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小声说道:“算了。” “妈的,大过年的,出来吃顿饭这么晦气!” 三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外套准备往外走,那个被国生推倒的男人用手指着国生说道:“小子,我记住你了!” 另一个男人过来拉他:“哪天一把火把这个小破店给他点了。” 第74章 睡不着 “你说,牛北北会不会撵咱走?” 晚上,国生躺在自己床上睡不着,有些担心地问对面的曹坤。 “撵咱就再找别家。”曹坤无所谓地说道,说完,曹坤忽然在对面的床上坐了起来:“你说,毛病出在哪?” 国庆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两天,曹坤已经把配方上需要的材料备齐了,今天晚上从饭馆回来,炒了第一锅,味道不对,只是有些相似,但和赵金娥炒出来的浓郁相比,云泥之别。 曹坤觉得是炒的火候不够,立马又炒了第二锅,这次明显是炒过了,糊了,味道发苦。 “哎!你说毛病出在哪?不会是赵金娥在那里面放了一张假的配方吧?” 看国生不说话,曹坤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应该是真的,赵金娥又不知道你要去偷,她干嘛要放一张假的?” 国生说道。 “对啊,她为啥要放假的?肯定是真的,可炒出来怎么就味道不对呢?” 曹坤嘴里嘟囔着,像是在问自己。 “不管了,先睡觉。” 曹坤说完,重新又躺下。 “坤,你说那帮人不会真的要去饭馆放火吧?” 国生还在想饭馆的事。 “怎么可能?借他们俩胆也不敢!” “那个饭馆,在胡同里,窗户还是玻璃的,用砖头一敲,往里倒汽油一点,就完了。” 国生说道。 “你电影看多了吧?” “……玻璃窗户真的不行。” “睡吧,别瞎操心了。” 曹坤说道。 今天那伙人走了之后,牛北北就带着赵艺回后面的小院洗澡换衣服了,临走对国生说了一句:“把这打扫干净。” 国生以为牛北北要说他几句,可牛北北什么都没说,这样反而让国生心里有些没着没落的。 在快餐店打工,店里的伙计没人敢和客人顶嘴,更别说推搡了,老板经常教育他们,挣人家的钱,就得受人家的气,你以为钱那么好挣?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国生臆想出来的场景出现在了他的梦境里。 牛骨头菜馆的窗户被砸了,通红的火舌正从破损的窗口扑出来,国生站在马路的对面,他想跑过去救火,可怎么也抬不动腿。 “噫——” 梦里的国生咬着牙使劲,猛地一蹬腿,把自己瞪醒了。 醒了的国生在黑暗中瞪大着眼睛,惊魂未定。 对面床上的曹坤还在打着呼噜。 那种玻璃窗真的不安全,随便找个什么东西一敲,就能伸进手去,把里面的插销打开,打开了,不就能进人了? 牛北北这个当老板的,这么大的隐患,难道不知道吗? 国生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想继续睡,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今天那个挑刺的男人,被自己推倒在地,吃了亏,会不会真的去饭馆报复? 放火他们应该不敢,可随便发点坏,都是损失,而且这事和自己有关系。 …… 国生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起来了,他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亮,看了看桌子上的闹钟,才凌晨三点多。 国庆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里不安稳,索性就拿了外套,穿好鞋,从屋里出来了。 与其在这睡不着,还不如去看一眼踏实,明天就和牛北北说窗户的事。 节后的北京,街道上的彩灯还没撤,灯火通明。 凌晨的温度有些低,国生身上那件丝棉的棉袄不太顶用,有些冷,国生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就小跑起来。 跑到牛北北家门口的时候,国生的后背已经有些微微出汗了。 牛骨头菜馆在夜幕里安然的待着,没有任何的异常。 国生走过去,把脸趴在窗户上往里看,里面黑乎乎的,那些桌椅板凳依稀可见。 菜馆临街的窗户,一共有两个,国生依次检查,看有没有里面的插销忘了插的,国生检查完一个,走到第二个窗户跟前,刚要伸手,就听身后哐啷一声,吓了国生一哆嗦。 国生连忙回头去看,他看见牛北北家的院门开了,一抹光亮从门口照了出来。 牛北北推着一辆三轮车从院子里出来了。 “……” 国生看见牛北北,一时愣在那里,躲是没处躲,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自己深更半夜站在这,怎么解释? 想不出什么办法,国生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看着光影里的牛北北把院门从外面锁上,回过头来。 然后,吓得飞起。 “啊——” 牛北北大叫一声,转身就想往院里跑,可门刚刚已经锁上了,砰的一声,撞到了门上。 “……牛,牛经理,是我。” 国生慌忙小声叫道。 “你谁?别过来!过来我喊人了!” 牛北北说道。 “我,陈国生。” “……陈国生?” 牛北北迟疑地问道。 “是我。” “你在这干嘛呢?吓死我了!” “……” 国生没说话。 牛北北从院门口的台阶上走下来,国生走了过去。 “你大半夜的站在这干嘛?” 牛北北问道。 “……我睡不着……过来看看。” “看什么?” “……看,看看窗户关了没有。” “你,这大半夜,从你住的那,跑到这,就为了看看窗户关了没有?” “……嗯。” 国生感谢黎明前还有一段黑暗,这将尽的夜色隐藏着他满脸的尴尬。 国生听见牛北北轻轻笑了起来。 “陈国生,你不会是有梦游的毛病吧?” “没有。” 国生连忙否认。 “那你来干嘛?” “……我是担心,昨天闹事的那几个人回来。” “为这?你心眼怎么这么小?干饭店遇上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牛北北说道。 “……” “你站在这,倒是吭一声啊,一声不响,魂都快让你吓没了!” 牛北北埋怨道。 “出声你也是害怕,反正都得吓一跳。” 国生刚说完,后背就挨了牛北北一下子。 “快回去吧,我走了。” 牛北北说道。 “你去哪?” 国生问了一句。 “去蔬菜批发市场啊。” “这么早?” “去晚了,就都到了小贩手里了。” “……我陪你去?那个地方我熟。” “也行。” 牛北北爽快地答应道。 …… 曹坤来上班的时候,看见国生在店里,有些奇怪。 “今天早上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不着你。” “……睡不着,去跑步了,跑完就直接过来了。” 国生说道,他不想再去啰嗦今天凌晨的尴尬,索性撒了一个小谎。 “还跑步?闲的你!回去的时候,把锅和碗都涮了,以后,我负责炒料,你负责打扫,你不能啥也不干,光等着享受我的胜利果实!” 曹坤说道。 第75章 走入低谷的女人 三十八岁,不,已经三十九岁的杨雪花最近感觉不好。 处处都不好。 本来,李金祥出事,单位停业整顿,她还被叫去问话,就已经够不好的了,没想到初二回一趟娘家,也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杨雪花的娘家,是离着淄城五十公里的一个乡镇,儿子不跟着去,杨雪花初二一大早就拿着克扣李金祥的那两盒点心,还有半根火腿,坐上了回娘家的公交车。 不知道是不是杨雪花不会做,儿子吃不惯火腿,杨雪花就用刀把火腿上切开的痕迹整理了一下,拿回来孝敬爸妈。 杨雪花的父母,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 吃过午饭,几个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反正是闲聊,杨雪花就半开玩笑地对弟媳妇说:“原来是怕委屈了向东,好多给我介绍的,我都没答应,现在向东大了,我也想找个伴了,要是你认识的人里面有合适的,就给我介绍介绍。” 弟媳妇还没说话呢,杨雪花的亲妈突然插嘴说道:“找啥找?再过几年向东就娶媳妇了,你弄个后老伴在家里,别不别扭?” 杨雪花在自己的妈嘴里听出了推脱,听出了嫌弃,她立马怼了回去。 “向东才十六,等他找媳妇还得好几年,这几年我和向东吃啥喝啥?喝西北风能喝饱?” “你不是有工作吗?再说,你又不是年轻,找一个帮你拉扯孩子的,人家愿意,你年龄摆在这,现在不好找。” 杨雪花妈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接这个差事。 杨雪花被自己的亲妈说得憋了一肚子气,回屋里去拿卫生纸,刚要去茅房,透过隔间的窗户玻璃,杨雪花看见她妈正在堂屋里对着儿媳妇摆手使眼色。 杨雪花当时差点掉下泪来,自己还是这家的人吗?婆婆和儿媳竟然联合起来对付亲闺女,什么世道! 其实,摇头摆手还是轻的,杨雪花刚出门,杨雪花妈就对儿媳妇说道:“你姐说的这个事,你别应承,她那个人,今天和这个,明天和那个,她又不在这住,到时候惹下一堆啰嗦,她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咱还得替她挨骂!” …… 青春不在的杨雪花,靠了半辈子男人的杨雪花,忽然发现,自己一直驾轻就熟的路忽然变得有难度了。 当初,刚刚和李金祥搭上关系的时候,杨雪花就算过账,等李金祥干到六十岁退休,她也离五十不远了,在街道办混个退休,不错了。 谁知道,这才几年,李金祥竟然出了事,这让杨雪花有些措手不及。 这些年,杨雪花是从男人身上得了些钱,可家里有个郑向东,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偏偏杨雪花的耳根子软,儿子说几句好话就给买了,所以,家里也没攒下什么钱。 咋办呢? 杨雪花有些发愁。 这个月的工资是按时发了,可下个月呢?到现在也没听说啥消息,不知道啥时候能上班,人家别的单位都早上班了呢! 杨雪花很想出去打听打听,可去谁家,杨雪花都觉得有些突兀。 …… 孙兰英和刘金凤的关系,什么时候串门都正常,一点也不会感到突兀。 刘金凤家的院门开着,孙兰英走进院子,看见院子里除了国庆拉活的那辆三轮车,还有一辆自行车。 家里来客人了? 孙兰英心里想。 推开刘金凤家的堂屋门,孙兰英看见在堂屋的地上,放着几个编织袋,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 “金凤。” 孙兰英喊了一声。 “哎,谁啊?” 刘金凤一边答应一边从里屋走了出来。 “干啥呢你这是?” 孙兰英笑着问道。 “没干啥,瞎忙,来,坐。” 刘金凤招呼着孙兰英,里屋开着门,孙兰英往沙发边走,走到门口,顺路往里看了一眼。 国庆和王琴在里面。 孙兰英有些意外。 “你这是弄的啥东西?一包一包的。” 孙兰英在沙发上坐定,问道。 “……这不是在家闲着吗?王琴厂里有批活,能拿到家里来干,这不,把缝纫机收拾出来,在家干点是点。” 刘金凤说着,在孙兰英旁边坐了下来。 “什么活?还能拿到家里来干。” “给电风扇做罩子,三片布,收口的地方加一个抽绳,很简单,复杂了我也弄不了。” “这个活好,在家啥也不耽误。” “……孙姐,你要是想干,你拿走一半,咱俩分着干,你家不也有缝纫机吗?” “不用,我眼神不行,干不了。” 孙兰英连忙说道。 这个活,明眼一看,就知道是王琴因为国庆才照顾刘金凤的,自己怎么好插一杠子,再说了,副食店停业整顿,刘金凤她们下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自己孬好还有一份退休工资,怎么好再去别人碗里抢饭吃? “我呀,这几天在家里忙活院子里的那块空地,我想天暖和了,把那里拦起来,喂几只鸡几只鹅……” 孙兰英还没说完,国庆和王琴从里屋出来了。 “孙姨,您来了?” 国庆和孙兰英到招呼。 “哟,王琴在这呢?” 孙兰英笑着对站在国庆身边的王琴说道。 “……是啊,我找刘姨有点事,刘姨,那我先回去了,您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随时去我家找我妈就行。” “行,行,麻烦你了,王琴,还让你跑一趟。” 刘金凤说着,站了起来。 “客气啥啊!我先走了。” “快,国庆,去送送王琴。” 刘金凤支使着国庆。 “嗯,妈,那我也出去干活了,你不用着急干,先试试,要是缝纫机放在那不得劲,晚上回来我再调,你别自己搬。” 国庆嘱咐刘金凤。 “知道了,快走吧。” 刘金凤催促道。 国庆和王琴出门了,刘金凤拉起孙兰英去了她的屋。 “你来看看,我把床挪了。” 刘金凤的床,原来是靠在南墙窗户的位置,现在那里摆了一台缝纫机,床挪到了北墙边上。 “缝纫机放在这,干活亮堂。” 刘金凤又说道。 “挺好。” 孙兰英点点头。 “……前几天,一直想去找你说说话,又怕大过年的,惹得你也跟着不痛快……” 刘金凤笑着用手使劲攥了攥孙兰英的手,突然眼睛红了。 “咋了?” “小楠没和你说?我家国生……没回来。” 刘金凤小声说道,还没等说完,眼泪扑簌簌的就流了下来。 “我听小楠说了,我寻思你心里不痛快,就没敢过来。” 孙兰英说道。 “孙姐,这是过年啊,一点信儿都没有,你说孩子会不会出事了?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真害怕啊……孙姐,国庆在家,我不敢提,他整天骑着三轮车在街上,车来车往的,我哭都不敢在他面前哭……我心里憋得慌!我想国生啊,孙姐。” 刘金凤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 张玉玲掀开食堂的棉门帘,端着饭盒从里面走了出来,和刚走到门口的刘晓军走了一个照面。 刘晓军恍惚了一下,眼前这个人,他差点没认出来。 张玉玲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大棉袄,像是穿的她妈的衣服,面色苍白,嘴唇都发白,没有血色。 刘晓军愣住了。 张玉玲看见刘晓军,眼睛亮了一下,像灰烬中的火星,瞬间就熄灭了。 第76章 一百块钱的内疚 “……你,这是咋了?出什么事了?” 刘晓军忍不住问道。 张玉玲没说话,她低下头,快步从刘晓军旁边走过去了。 刘晓军回过头去看,只看见张玉玲匆匆离去的背影。 原来的张玉玲,走路都是像踩在弹簧上,一跳一跳的,头发高高的束在头顶,长长的马尾辫随着步伐左右晃动,原来的张玉玲,穿衣服从来都是鲜艳的颜色,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得到的那种鲜艳。 不会是和徐宁出什么事了吧? 刘晓军想起那天在厕所前面听到的张玉玲和徐宁说的话。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人多,卖饭的窗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刘晓军走过去排到了队尾。 前面隔着几个人,有两个女工正在背后议论人。 “听她们宿舍的人说,天天在宿舍喝红糖水呢!” “可真有意思,跑单身宿舍来坐月子了。” “她爸妈嫌她丢人,不让她回家。” “她和那个徐宁,散了?” “人家又不要她。” “你看她现在那样,就跟个三十多的妇女似的,哪里还像个没结婚的小姑娘?” “她可不是小姑娘了。” “嘻嘻……” …… 不用问,两个女工议论的,一听就知道是刚刚走出食堂门口的张玉玲。 刘晓军伸着耳朵听着,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张玉玲果然吃亏吃在了男女关系上。 张玉玲对待两性关系的做派,注定她只能遇到好人,像自己这样,如果不能给她婚姻,就及时撤出,不会有太大的,实质性的伤害。 可要是遇到不负责任的,比如徐宁,就满盘皆输。 …… 刘晓军没有想到的是,徐宁还有更绝的,过完春节,上班第一天,他就办理了辞职手续。 走了。 要是自己不和张玉玲分手,她或许就走不到这一步了。 刘晓军忽然有了一些自责。 可,不分,怎么可能? 和徐宁好,或许就是张玉玲故意气自己的,那次,张玉玲看见他,立马就抱住了徐宁的胳膊。 她可能就是这样一种女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要不是自己理智克制,她早就不是姑娘了。 …… 刘晓军的脑子有些纷乱。 下午下班去接丁丽的时候,丁丽坐在后车坐上,照例把两只手伸过来环住刘晓军的腰,刘晓军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只手松开车把,去摩挲丁丽的手,而是继续两只手握着车把。 “今天班上有什么事吗?” 丁丽觉察到了异样,在胡同口,从刘晓军的车后座上下来的时候,轻声问道。 “没有啊。”刘晓军说完,用手胡噜了一下脸:“就是今天有些累。” “哦。” “下周就考试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晓军转移了话题,笑着问丁丽。 丁丽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笑着说:“……我觉得还行。” “我相信你,肯定行。”刘晓军笑着说道,他拉起丁丽的一只手用力攥了攥:“快走吧。” “那,我走了。” “嗯,走吧。” 刘晓军应道。 刘晓军看着丁丽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由得又想起中午在食堂门口看着张玉玲远去的情形。 那天的夜大课,刘晓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现在,应该是张玉玲最困难的时候,他想给张玉玲一点帮助。 这是刘晓军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刘晓军和刘兰的工资,都是自己拿着,家里用不着他们贴补。 刘晓军准备了十张大团结,折得整整齐齐,随时都在身上带着,不论是去食堂,还是去厕所,只要是刘晓军从车间出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找张玉玲的身影。 终于,这一百块钱在刘晓军身上带了四天,他看到了形单影只的张玉玲。 张玉玲刚从厕所出来,正在往她上班的车间方向走,周围没什么人。 当时,刘晓军正拿着一摞图纸从厂技术科出来,看到张玉玲,他紧跑几步追了上去。 “……小张。” 刘晓军犹豫了一下叫道。 张玉玲听见叫声,站住脚往后转过身来,看见是刘晓军,愣住了。 “……我,”刘晓军停在张玉玲的面前,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伸手从口袋里把那一百块钱掏了出来,迅速地伸手过去,塞到张玉玲的手里。 “我没别的意思,这个你拿着,买点营养品,补补身体。” 刘晓军说完,急急忙忙地跑开了,留下张玉玲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 这一百块钱送了出去,像是搬去了刘晓军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浑身轻松,正好丁丽的考试也结束了,刘晓军晚上也没课,两人下了班,一起在外面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刘晓军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拉着丁丽的手,两人一起慢慢地往回走。 路过公园,刘晓军忽然停下说道:“咱们进去走走吧。” 刘晓军说完,转脸去看丁丽,丁丽害羞地把脸扭到了一边。 刚过完年,春寒料峭,又是晚上,这个时候,公园里除了谈恋爱的情侣,没有其他人。 刘晓军看丁丽不吭声,就锁了自行车,拉着丁丽,走进了公园。 在公园深处那棵巨大的松树下,刘晓军把丁丽拥靠到粗大的树干上吻了她。 刘晓军有些激动,他一边亲吻,一边把手从丁丽的肩膀上落了下去,在丁丽腰的位置徘徊了一会儿,刘晓军尝试着探进了丁丽的衣服。 刘晓军觉得怀里的丁丽浑身一激灵,随即站直了身体,刘晓军紧贴着靠了上去,继续吻住丁丽,手往上探,摸到了丁丽光滑的后背。 这次,丁丽反应更强烈了,她扭开脸,躲开刘晓军,同时伸出手去推,试图推开他。 “……小丽。” 刘晓军嘴里喃喃地叫着,有些意乱情迷,不能自已。 “……不要。” 丁丽用力挣脱开刘晓军,小声说道。 “……” 刘晓军去拉丁丽,丁丽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我错了。” 刘晓军平息了一会儿呼吸,小声说道。 丁丽站在那里没吭声。 刘晓军走过去,重新抱住了丁丽。 “我错了。” 刘晓军在丁丽的耳边又说了一遍,他搂紧丁丽,把头靠在丁丽的脖颈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第77章 不想考高中了 过了正月十五,那些暂停营业闲在家里的人们开始坐不住了。 年前休息,还能在家忙忙年,过节在家,反正大家都放假,也觉不出什么来,可现在别的单位早都上班了,难免就有些心慌。 于是,大家就开始互相串门,想搞串联,联合起来去问问纪委,什么时候能调查完。 这一走动,就出现了好多真假难辨的消息。 有人说,李金祥索要的回扣,数目太大,法院给他判了六年。 还有人说,街道办要取消了,人员就地解散,以后就没有这个单位了。 更玄乎的还说,那个刚来的女会计,怀了李金祥的孩子。 …… 这些人,今天聚在这家,明天聚在那家,消息越传越多,越传越玄乎。 孙兰英不掺和,她关了院门,专心在家侍弄那一小块空地,她在墙角垒了一个鸡窝,又把院子里堆着的不知道哪年攒下来的一些木条,一根一根修齐整,准备将来养了鸡,用木条拦一下。 对面的刘金凤也不掺和,她和路芬,都在自己家做电风扇套。 王琴每次从厂里领一百套,两家平分,一家五十套,都是国庆用三轮车拉回来,自家留下一半,再给路芬送去一半, 等刘金凤和路芬做好之后,国庆再把两家做好的成品送到电风扇厂,王琴在那等他。 王琴领来的第五批活还没干完,街道办那边就传来消息了。 全体正式职工去街道办公室开会。 谁都不会想到,一个以李金祥强奸开头的停业整顿,最后竟然是全体职工都受到了牵连。 区里决定,各街道办不再下属盈利性单位,现有的,全部解散,相关的职工妥善安置。 这个街道办,三个副食店的正式职工,将通过社会招工的方式,体检合格,档案随人一起进入淄城百货公司。 三轮组,整体划归到淄城运输公司。 杨雪花,因工作中存在重大违规问题,予以辞退。 …… 新来的街道办主任叫王波,是个三十五岁的年轻人,他宣布完区里的决定,屋里开会的一群人在愣了不到一分钟之后,就排山倒海似的淹没了他。 “凭什么?李金祥一人犯错,凭啥让我们给他背锅?” “就是!单位又不是李金祥的,他犯错和单位有啥关系?” “他们三轮组凭啥就能整体划归,我们副食店还要社会招工?我们这么多年的工龄呢?” “对啊,我们过几年就退休了,百货公司退休,是算本企业工龄还是全部的工龄?” …… 牵扯到大家的饭碗,职工都有些激动,满屋人声鼎沸。 唯独坐在角落里的杨雪花,脸色灰暗,一声不吭。 …… 孙兰英的小鸡苗买回来了,十几只,鹅黄的,一只还不到拳头的大小,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还不到四月份,天气有些冷,孙兰英找了个原来从副食店带回来的水果筐,铺了个棉垫子,把小鸡仔放在了里面。 “真好看。” 丁楠蹲在筐边,用手拨弄着鹅黄的小鸡,欣喜地说道。 “是呢。” 孙兰英笑着答道。 “筐有点小,小鸡长长就盛不下了。” 丁楠有些担心。 “过几天,天暖和了,就不能在筐里了,白天撒在地上,晚上回它们自己的窝睡觉,和人一样。” 丁楠没有说话,她看着筐里的小鸡,那一簇簇鹅黄的颜色,娇艳欲滴,让丁楠看得满脸笑意。 “行了,快洗洗手去写作业吧,一会儿吃饭,马上就要考高中了,抓点紧。” 孙兰英看丁楠许久都没有起身的意思,就催促道。 “……妈。” 丁楠低着头,看着水果筐里的小鸡仔叫了一声。 “咋了?” “……我,不想考高中了。” “你说啥?” 听丁楠说完,孙兰英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问道。 “我不想考高中了。” “你!你不考高中,你想干啥?现在招工都看文凭,都考试,那些高中毕业的找工作都不好找,你说一个初中毕业,你能干啥?” “……我想考技校,上三年,毕了业就分配工作。” “技校能分配什么好工作?你使使劲,再辛苦几年,考上个好大学,将来好工作还不随你挑?” “就算是我上了高中,也不一定就能考上大学,万一考不上呢?” “……还有好几年,你怎么就知道考不上!” 孙兰英没好气地怼了丁楠一句。 丁楠不吭声了。 孙兰英感觉自己的火气已经涌上来了,她强忍着,起身去了南屋做饭。 儿女都是债! 孙兰英站在灶台前悲愤地想。 丁红那样!丁丽整天就和跟自己有仇一样,现在连最乖巧的老三丁楠也开始不省心了,这可怎么办? 孙兰英和丁丽的关系,就是由争吵走上绝路的,她不想再在老三丁楠身上重蹈覆辙。 可,忍着,对于考不考高中这样重大的问题,放任孩子,又有些不负责任。 孙兰英一边做饭一边想,想着想着,身上忽然就出了一身的汗。 自从月经停了之后,孙兰英的潮热症状严重,情绪不稳,容易烦躁。 待一身的汗慢慢地散去,孙兰英想出了一个办法。 找丁丽。 丁楠怵头她二姐,说不定丁丽的话她听。 现在丁丽每周一三五去夜大上辅导班,今天周二,不知道回不回来吃饭,要是回来,就和她说说。 丁丽现在回家吃晚饭的次数不多,一三五上课,刘晓军到单位接上她,俩人随便在路边吃点就直接去上课了,二四六,还要和刘晓军约会,反正很少回来。 孙兰英想不到,今天,丁丽竟然十分应景的回来了。 那天,在公园,刘晓军得寸进尺,让丁丽有些反感。 丁丽也喜欢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带来的愉悦,可过分的亲昵只会让她感到不安和羞耻,她刻意保持和刘晓军的距离,即使坐在刘晓军的自行车后座上,也不再用胳膊去楼他的腰了。 不上课的日子,刘晓军送她到胡同口,她下来就走,连头都不回。 “小楠说,她不想考高中了。” 在饭桌上,孙兰英说道。 丁丽一听,抬脸看了一眼丁楠,脸立马沉了下来。 “不考高中,你想干啥?” 想不到丁丽的开篇和孙兰英的一样。 “……我想上技校。” “技校有什么好上的?考高中!” “……技校毕了业包分配,接着就能参加工作。” 丁楠小声嗫嚅道。 “家里现在用着你去挣钱了?” “……” 丁楠没吭声。 “是不是你班主任为难你了?” “没有。” “那你为啥?” 丁丽看着妹妹继续问道。 “……反正就是不想在那里待了。” “你傻!别人越为难你,你就应该越好好学,给那些人看看!” 丁丽瞪着丁楠说道。 第78章 生存 丁丽说的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丁楠做不到。 丁楠没有丁丽那么强大的心脏,整天在学校像一个游魂飘来飘去,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 孙兰英买来的小鸡,陆续在鹅黄的绒毛下长出了翅膀,用木条做的围栏弄好了,小鸡关在了里面,孙兰英抓把小米撒进去,小鸡们立刻就乍着刚长出来的小翅膀往孙兰英的跟前跑过来。 对面的刘金凤知道孙兰英喂了鸡,就把家里的一小包陈米给孙兰英送了过来。 “孙姐,我想找你拿个主意。” 刘金凤说道。 “你说。” 过了清明,天气就开始转暖了,孙兰英拿了两个板凳,和刘金凤就坐在院子里说话。 “百货公司那边,已经定下来了。” “诶,你们不是联合着去区里找了吗,怎么还是去百货公司?” 孙兰英有些诧异地问道。 “找啥啊,人家领导说了,就百货公司,还是从上面硬是压下来的,不要不行,现在人家哪个单位愿意要一帮四十多岁的老太太?” “那,就是非去不行了?” “嗯。” “行啊,你再干两年就退休了,很快。” 孙兰英说道。 “百货公司说了,四十五岁以上的,不能站柜台,说是形象不好。” “那干啥?” “……打扫卫生,扫厕所。” 孙兰英一听,愣了一下:“是吗?” “嗯,我和路芬,都被安排……扫厕所。” “……” 孙兰英没说话,她理解刘金凤,虽说是职业没有高低贵贱,营业员和扫厕所都是体力劳动,可后者除了辛苦,确实会让站惯了柜台的人有些不太舒服。 “路芬她那口子不让她干,已经和百货公司说了。” “那她干啥?” “啥也不干,她男人工资高,养着她。” “……你,啥打算?” 孙兰英问道。 “我……还没想好,国庆不让我去,我就寻思,我还不到五十岁,哪能坐在家里吃闲饭,让个还没结婚的儿子养着?” “……国庆那边怎么样?” “他那边还行,整体划过去,就换了一个分管他们的领导,其他的,没啥变动。” “那还挺好的。” “孙姐,你给我出个主意,我去还是不去?” 刘金凤问道。 “……其实,我觉得,习惯了,都一样。” “我也是这么想呢。” “你寻思,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个好滋味。” 孙兰英说道。 “唉……要是我家老陈还活着就好了。” 刘金凤苦笑了一下说道。 晚上吃饭的时候,国庆又劝刘金凤。 “妈,明天你去街道说一下,你不去百货公司,档案就先放在街道。” “我不去,人家都没有这样的,我去当这个个别干啥?” “怎么没有?王琴她妈不就是这样吗?” “那不就是她一个人吗?那么个别干啥啊?咱随大流。” 刘金凤说道。 “随啥大流?妈,你要不去,明天我抽时间我去说。” “不用你,你刚到新单位,别一上来就让人家说你上班时间干私事。” 刘金凤连忙阻止道。 “那你就自己去。” “国庆……你是不是觉得妈去打扫厕所给你丢人了?” “不是,妈,我又不是养不了你。” “我才多大年纪?就要靠你养?将来你找媳妇,人家一看家里有这么个懒妈,谁家的姑娘敢嫁给你?我可不去当这个累赘。” 刘金凤笑着说道。 …… 半夜,刘金凤睡不着,她悄悄地下床,走到桌子跟前,对着桌上摆的陈广田的照片小声地埋怨: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会躲清闲,扔下我一个,你就不想想我怎么过……我不求你养着我,你就是活着,听我唠叨唠叨也好……你倒是有福,啥心也不用操了,我咋办?” 相框里的陈广田,目视前方,好像正在看着眼前的刘金凤。 刘金凤拿起桌上的抹布,借着外面的月光,轻轻擦拭着相框,一边擦一边继续小声说:“没啥丢人的,你说是不?咱凭劳动吃饭,丢啥人……唉,不说了,说了也没用,你也不能替我,你在那边,好好保佑国生,保佑孩子好好的就行,我不用你管。” …… 第二天一大早,刘金凤带着一副套袖,一个口罩,去百货公司报到了,她没听国庆的话,去街道办。 杨雪花却来了。 自从开完了职工会,这个街道办公室,杨雪花还不知道来了多少回了。 开始的时候,杨雪花对新来的街道办主任王波掉眼泪,说自己冤枉,领导让干的事,她能不干吗?自己借的那五百块钱,也已经还了,自己还有什么错?单位凭啥要开除自己? 王主任年轻,脸皮薄,对李金祥自己都承认的,和杨雪花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说是组织决定的。 “不管谁决定,总得让人吃饭啊,我儿子还不到招工年龄,我又没了工作,我们吃啥?这天天只出不进,日子怎么过?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这可不能乱说,你有手有脚,只要肯劳动,上哪儿不能挣钱?” “王主任,你是不知道,我都快四十了,你去问问,现在哪个单位还要我这个年纪的人?” “……这样吧,你先回去,你的情况,我向领导反映反映。” 王主任对杨雪花说道,一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中年妇女,在一个男领导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是不好看。 “那行,王主任,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杨雪花说道。 过了没两天,杨雪花就又来了。 “王主任,你说给我反映,我来问问,怎么样了?” …… 现在的街道办公室,和原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新增了两张办公桌,出纳员也是个新面孔,这里面,杨雪花只认识冯琳。 原来的冯琳,杨雪花不愿意搭理,现在反过来了,冯琳看见杨雪花来办公室,脸冷冷的,只忙自己的事情,连看都不看她。 屋里其他几个人,杨雪花来的次数多了,基本都是冯琳那样的面孔,杨雪花不在乎,来了往王主任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坐,说话就是老一套,不说话就干坐着。 王主任不够凌厉的态度,让杨雪花觉得尚有一线生机,她现在没人依靠,和儿子却天天需要花销,和吃饭比,脸皮算什么? 终于,有一天,杨雪花刚进街道办公室的门,还没等她没话找话呢,王主任就主动地对她说:“和百货公司协调好了,他们那里空出了一个保洁员的名额,你去不去?” 第79章 路遇 国生和曹坤在牛骨头菜馆留下来了。 刚干满一个月,牛北北就把工资交到了他俩手上。 “回老家的那两个人,看样子是不回来了,你俩要是愿意留下干,那就继续干,要是不愿意,我就去劳务市场招人。” “愿意,我们愿意。” 牛北北刚说完,曹坤就忙不迭地说道。 “那行,房子那边,要是来新人,就住进去,要是没有,就你俩先住着。” 牛北北说道。 “嗯,嗯。” 曹坤连连点头答应。 现在这个条件,是曹坤梦寐以求的,上班能挣钱,下了班,还有地方试配方,在北京,就这个条件,上哪儿还能找得到? 牛北北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曹坤立马把国生手里的工资拿走了。 …… 牛北北找人在临街的那两个窗户上做了挡板,活动的,可以白天的时候用木棍撑起来,挡雨挡太阳,晚上放下来从里面锁紧,要是遇到阴天光线不好,还可以直接拆下来,晚上打烊的时候,再装回去。 曹坤看着窗户上的挡板,有些奇怪地看了国生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这东西,怎么看着跟潘金莲的窗户似的。” …… 这是刘晓军第一次觉察到丁丽温婉的性格里面还有刚硬的一面。 “还生气啊?” 从夜大上完课,刘晓军用自行车载着丁丽到东四路的胡同口,丁丽转身要走,刘晓军一把拉住她,小声说道。 “……” 丁丽不吭声。 “我明天就走了,一走好长时间呢,你这样,我不放心。” 刘晓军说道。 刘晓军要去外地安装调试设备,这次走得远,去杭州,顺利的话,也得半个月左右。 “我错了。” 刘晓军看丁丽低着头不说话,又说道。 刘晓军拉住丁丽靠近了她:“……我错了,再也不了。” “我们又没结婚,为什么要那样?” 丁丽低着头问道。 刘晓军脸上一阵欣喜,只要丁丽能开口说话,别再不搭理自己就行。 “你不懂……喜欢,才会那样。” 刘晓军小声说道。 “那你……和张玉玲呢?” 丁丽抬起头来看着刘晓军问道。 刘晓军不知道丁丽还知道张玉玲的事,愣了一下,心想肯定是妹妹刘兰多的嘴。 “我和她……没有。” 刘晓军说道。 “我不信。” “真的。” 刘晓军说着,一只手一使劲把丁丽搂在了怀里。 这个季节,还没到邻居们在路灯下打牌的时候,胡同口又能同时看到好几个方向,没有行人。 丁丽没有挣扎,靠在了刘晓军的肩膀上。 “你和张玉玲是不是……有那种关系了?要不,你怎么……那么流氓?” “怎么可能?我和她绝对没有那种关系,我发誓!” …… 国庆从家里出来了。 刘金凤今天晚班,这个点了还没回来,他有些不太放心。 刘金凤在百货公司上班,两班倒,早班上午六点到下午一点半,晚班,下午一点半到晚上九点。 国庆出门往东看了看,那是刘金凤下班来的方向,他老远看见胡同口站着一个人,也没怎么在意,就走着往东,想迎一迎刘金凤。 或许是国庆的脚步声,也或许是刘晓军看到了,他用手轻轻推了一下丁丽,迅速站直了身体。 “来人了。” 刘晓军小声说道。 丁丽听到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国庆已经走到了近前。 丁丽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飞快地转回头,直愣愣地看着刘晓军,一动也不敢动,僵在了那里。 国庆以为胡同口站着的是一个人,结果走到跟前,猛地看见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 女孩背对着国庆,那身形,那头短发,一看就知道是丁丽。 国庆低下头,装作没看见一样,快步走过去了。 “你认识?” 在路灯的光晕下,刘晓军看到丁丽的脸红得像个苹果,就问道。 “邻居……讨厌!你!” 丁丽埋怨道,用手打了一下刘晓军。 …… 国庆匆匆穿过胡同,又走了一段,才遇上了下班回来的刘金凤。 “你来干啥?不早点睡觉,明天还上班呢!” 刘金凤一见儿子就说道。 “太早了,睡不着。” “睡不着就看会儿电视歇歇,我这个半大老太太,身上也没钱,就算有劫道的也不找我。” “妈,去买个自行车吧,现在不比在副食店了,远。” “用不着,一天就走这一趟,不像原来,还得中间赶回去给你做饭,轻省不少呢,在班上也不累,一坐就一天,正好活动活动。” 刘金凤笑着说道。 …… 国庆和刘金凤一边说话一边走进胡同,国庆看前面胡同口刚才丁丽和那个男的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 “孙姐,你说,怎么觉得越活越没劲了呢?” 在孙兰英家的院子里,刘金凤对孙兰英说道。 现在,孙兰英搞不清刘金凤这个倒班的班次,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家,基本上都是刘金凤在家休息的时候过来找她。 “唉,谁说不是呢?” 孙兰英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只要有儿女,就不愁没有糟心事。 老三丁楠谁的话也没听,自己在学校里报了名,直到给孙兰英要钱,要去照准考证上的照片,孙兰英才知道。 “那个杨雪花靠着李金祥的时候,咱不能比,现在李金祥倒了,她靠不上了,到头来,还不是干一样的活?你说,咱这一辈子,谁也指望不上,比杨雪花多吃多少苦?多干多少活?咋就一样了呢?想不明白。” 刘金凤皱着眉头说道。 “她哪能和你一样?你家国庆多懂事,她家的儿子是个啥东西?” “我是说,干的活一样,她扫厕所,我也扫厕所。” “……李金祥不知道咋样了?” 孙兰英知道刘金凤去百货公司打扫厕所心里不痛快,就转开了话题。 “有说判了三年的,有说判了五年的,谁知道呢?爱几年几年,和咱没关系。” 刘金凤说道。 “你现在还做电风扇套吗?” 孙兰英问道。 “做,倒班,有时间就做点,王琴说活不急。” “王琴和国庆,俩人怎么样了?” “唉,还那样,两个人谁都没再提,就那样吧,我也不催了,我现在干着这个扫厕所的活,我觉得也就王琴不会在乎,换了别人家的闺女,不嫌弃才怪呢!” 刘金凤叹了一口气说道。 第80章 姐妹 丁楠要借丁丽的手表,去参加技工学校的考试。 丁丽不借。 “怎么就不听?等下个月考高中!” 丁丽说道。 “……” 丁楠执着地站在堂屋的门口,背着书包,马上要出门的样子。 “听你姐的,好好复习,还是考高中。” 孙兰英站起来说道。 考试场地设在淄城的一所厂矿子弟学校,有些远,坐公交车要大半个钟头,已经早上六点多了,第一场考试要八点开始。 丁楠抬脸看了一眼丁丽:“姐,你借还是不借?” “不借!” 丁丽拉着脸说道。 丁楠扭头就走。 丁楠是铁了心要离开淄城一中,谁都阻拦不了。 丁楠走到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还没看见公交车来,却看见丁丽骑着自行车来了。 丁楠把头扭到了一边。 “上来!我送你去” 丁丽说道,她把自行车停在了路边。 “不用!” 丁楠扭着头说道。 公交车站两个等车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那边的公交车,半小时才一趟,要是错过了时间,你可别怨别人!” “……” 丁楠犹豫了一下,低着头走了过来。 “上来!” 丁丽说道,她飞身上车,丁楠紧跑两步,轻轻一跳,坐在了后车座上。 “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犟?家里人说话谁的也不听!有你后悔的时候!” 丁丽一边骑车一边说道。 “……” 丁楠坐在后面不吭声。 “你要实在想考,就去考考试试,高中考试不是下个月吗?又不耽误,你两边考,要是考上你们学校的高中,还是要上高中!” “我不上!” 丁楠坚决地说道。 “你不上高中,将来你怎么办?技校毕了业就进工厂当工人,你甘心?” “我甘心!” “丁楠!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姐,你别说了!我就是要上技校,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在那个学校待了,一天都不想待了!” “……是不是那个路老师,对你怎么样了?” 丁丽问道。 “……不是。” “她教初中,等你上了高中,她就不给你当老师了,就这几天,你坚持不了?” “……可同学还是那些同学!” 丁楠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 “……” 丁丽不说话了,她把自行车骑得飞快,风从丁楠的脸上刮过,把丁楠的眼泪都吹出来了。 “给。” 在考场外面,丁丽把手表解下来递给妹妹。 “……谢谢姐。” 丁楠犹豫了一下说道,接过来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还有这个。” 丁丽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了过来。 “咱妈给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不是中午来不及回家吗?吃点好的。” “……太多了。” “别啰嗦!拿着!” “……” 丁楠没再说话,她伸手接过钱,红了眼睛。 “把眼泪擦干净!在外面哭,不知道丢人?” 丁丽看着妹妹说道。 丁楠用袖子擦干净眼泪,囊着鼻子对丁丽说道:“姐,你回去吧,上班别迟到了。” “那,我走了?” “嗯。” 丁楠点点头。 …… 去考技工学校的学生,十有八九都是考高中无望的,这样的考试,对丁楠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刘晓军出差回来的时候,丁楠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她的成绩在众多的考生当中,遥遥领先。 丁楠的成绩,可以去招生志愿表上的任意一个学校,可她,只报了一个志愿,省城的一个劳动技工学校,专业是钳工。 “我要是我妹妹,我绝对不会上技校。” 丁丽对着刘晓军说道,语气笃定。 “一个人一个性格,长期在那样的环境下,有时候想保持理性,也很难,你妹妹还小,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了,你要是早说这种情况,我和我爸说说,给她换个班,应该能好一些。” 刘晓军说道。 丁丽没说话。 从春节的时候,丁丽就有一些感觉了,按她对刘兰的了解,自己和刘晓军谈对象这件事,即使刘晓军不好意思说,刘兰也一定会说,可春节这么大的节日,刘晓军都没提让她去家里坐坐,吃个饭啥的。 丁丽一点都不急于做为对象去刘晓军家,自己还不到二十岁,有什么好着急的?可对方连邀请都没有,丁丽就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反正自己的妈也不同意她和刘晓军交往,正好谁都不要去谁家! 刘晓军这次出差,给丁丽买了两件裙子,都是真丝的。 一件是黑色的无袖连衣裙,另一件,是红色的,也是连衣裙,带一点小袖。 “我不要!” 丁丽说道。 “为什么?那么老远特意给你买来的,你穿肯定好看。” “那也不要!” 丁丽说这话的时候,瞟了刘晓军一眼,脸上已经带着笑了。 …… 刘晓军周末照例回家一次,戴维兰看见儿子回来,有些意外。 “噫?晓军,你出差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戴维兰看着刘晓军空着两只手,像往常回家一样,走到沙发边坐下,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让你给我买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哦,真丝啊?” 刘晓军看着好像恍然想起。 “是啊,你这好不容易去一次杭州,那边的真丝好啊,让你买几块料子回来,你忘了?” “没忘,哪有时间出来啊?一直在调试设备,中间还出了问题,哪顾得上?” “……你,你去一次杭州,什么都没买?” “没有,我们一起去的几个人,都没买东西,没时间。” 刘晓军说道。 …… “我看啊,过年的时候,没答应儿子让丁丽来吃饭,儿子这是记仇了。” 晚上,在卧室里,戴维兰对刘长鸿嘟囔道。 “记什么仇?你这个人,在机关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说话还是逮什么说什么,你有什么根据?” 刘长鸿皱起眉头说道。 “你相信你儿子在杭州待这么长时间,连去一趟商场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反正我不信!” “不会是抽不出来,男的本来就不愿意逛商场,可能就是懒得出门。” “走的时候和他说,答应得好好的,小兰就要走了,我想给她做几件像样的衣裳。” “做什么?出去又不是买不到!” “那不还得花钱?谁知道外面的衣服贵不贵?” “贵贱都让她自己买,她不是要出去见世面吗?她不能靠父母养着见世面吧?” “当爹的,就是心硬。” 戴维兰撇嘴道。 “不是我心硬,是你太爱操闲心!” 第81章 哮喘 上午八点多,国生和曹坤到牛骨头菜馆的时候,看见店里的门锁着。 “咦?” 国生忍不住咦了一声,牛北北平时到店里都很早,铁将军把门还是第一次遇到。 “是不是在家,还没来?” 曹坤说着,伸头看了看,看见牛北北家的院门开着。 “等等吧。” 国生说道,话音刚落,就听牛北北家院子里传来一阵浑浊的咳嗽声,紧接着,牛北北平时买菜的那辆三轮车,从院门口出来了。 厨房赵师傅骑着车,牛北北和赵艺两人一边一个,跟在后面。 “咋了?” 国生和曹坤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 “牛老爷子犯哮喘了。” 赵师傅说道。 国生和曹坤这才注意到,赵师傅身后的三轮车斗里,牛老爷子躺在里面,身下铺了一床厚厚的棉褥子。 牛老爷子闭着眼睛,脸颊发红,眉头拧在了一起,看着非常难受。 “赵师傅,你等等。”牛北北看见国生和曹坤,连忙叫住赵师傅:“你留下看店。” 牛北北又转过头看国生和曹坤:“你俩谁和我去医院?” “我,我,我!” 国生连忙举起一只手说道。 “那好,快点。” 国生坐上三轮车的车座,问牛北北:“往哪儿走?” “前面左转。” 牛北北说着,坐到了三轮车的后斗边缘。 国生把三轮车骑得飞快,没多一会儿,就停在了一家医院的门口。 “来。” 国生下了车,半蹲在三轮车的后斗旁边,对牛北北说道。 牛北北慢慢扶起车上的牛老爷子,帮着他趴伏在了国生的后背上。 …… “哮喘是个什么病?” 在牛老爷子的病床边,国生问牛北北,年轻力壮的他对这个病一无所知。 牛老爷子已经挂上吊瓶有一会儿了,呼吸平稳多了,这时候,人睡着了。 “就是喘不动气,平时没事,发病的时候,有些吓人。” “……那喘不动气,不是很危险,万一憋得……” 国生说了半截,看着牛北北,没有再说下去。 牛北北点了点头。 “……” 国生没有再说话。 …… 国生回到菜馆,刚一进门就把曹坤叫道一边,小声说道:“牛老爷子病了,拿点钱,咱买点东西,下午抽个时间去趟医院看看。” “没钱,哪来的钱?” 曹坤摇摇头说道。 “前几天发的工资呢?” “不是和你说买材料了嘛!” “都花了?” “嗯。” “……你怎么都花了?” 国生埋怨道。 “都花了还不够呢,就咱俩那点工资!行了,人家当老板的,还缺咱这点东西!” 曹坤说完,就进厨房了。 曹坤在作完三个月工资,外加两个牛老爷子给的红包之后,终于觉得炒料的失败,不是火候掌握不好,而是配方确实有问题,可有什么问题,他又不知道。 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曹坤觉得厨房的赵师傅人不错,长相敦厚,脾气还好,曹坤在厨房给他打下手,偶尔有什差池,赵师傅也很少说他。 下午三点多,菜馆吃饭的人都走了,赵艺今天替牛北北在吧台开票收钱,现在正在那里算账,国生出去了,只说一会儿就回来,也没说去哪儿,曹坤估计是去医院看牛老爷子了。 “赵叔,你说火锅店的锅底料是咋弄的?咋那么香,隔着老远就闻得到?” 赵师傅坐在店面的椅子上抽烟,曹坤凑过去和他聊天。 “你在哪闻到了?” “……就那天,我和国生往回走,路过一家火锅店。” “唔,这北京那么多火锅店,一家一个样,那些开的好的,都有自己的道道。” “能有啥道道?” “那可多了,有些店肉好,从内蒙直接拉活羊过来现宰,还有些,料厉害,炒锅底料的配方,那都是从祖辈传下来的。” “……要是有配方,直接用油炒?不用别的?” “你要干什么?你有配方?” “我……没有,就是好奇,问问。” “这个炒,也有门道,我知道的,有的用油先炸一把麻椒,还有些用一把小葱过一遍油再炒,反正一家一个样。” “还能这么干?” 曹坤有些豁然开朗。 …… 国生跑到医院的时候,牛老爷子已经醒了,正倚在床头和坐在床边的牛北北说话。 “你怎么来了?” 牛北北抬头看见国生从门口进来,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现在店里吃饭的都走了,没人。” 国生慌忙说道。 “没什么要帮忙的。” 牛北北说道。 “就是,我这打完针,就跟好人一样。” 牛老爷子在病床上笑着说道。 “……那,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回去吧。” 国生转身出去了。 “这小伙子不错。” 牛老爷子说道。 …… 半夜,屋里被曹坤弄得满屋的油烟,国生被呛得打开了房门。 “今天咋这么呛?” 曹坤从厨房的烟雾里走出来,国生问他。 曹坤皱着眉头没说话,他先跑到门口外面用力咳了几声,才又回到了屋里。 “今天问赵师傅,他说有火锅店炒底料,先用葱和麻椒过一遍油,我试试。” “算了,坤,试不出来,你都试了多长时间了,闻着味道越来越不沾边了,还不如刚开始的时候呢!” 国生劝道。 “也许就剩下一步之遥了呢!” “……你神经了。” “……我想让赵师傅帮帮忙,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是干厨师的,肯定比我有办法,国生,你帮我想个招,怎么能不让赵师傅知道咱的配方,还能让他帮咱出出主意,你想想。” “……” 国生冲曹坤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丁楠参加了技工学校的考试之后,就不再去学校了,在家里除了看电视,看小说,余下的时间,就待在院子里逗弄孙兰英养的那些鸡,脸上有笑模样了,看着开朗了不少。 孙兰英趁着天还没热,开始给丁楠准备行装,拆洗了一床单人床的褥子,还有两床被子,开学是九月初,可省城到淄城,坐车得几个小时,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厚被子薄被子都得带上。 丁丽也没闲着,她买来一斤白色的开司米羊毛线,一有时间就拿出来钩几针,一件轻薄的罩衫,半月不到,就有了雏形。 第82章 女儿 八月份,是丁丽伤心的月份。 送走了刘兰,马上就要送妹妹丁楠了。 刘兰坐火车去北京,从北京换飞机去香港,再由香港飞美国。 高中地理课本上的这些名字,马上就会变成现实,呈现在刘兰的面前。 丁丽送了刘兰一个行李箱,别的东西,丁丽不知道在她买得起的范围内,刘兰出国能用到的东西还有什么。 “我爸我妈也去车站,送完刘兰,一起吃个饭。” 刘晓军对丁丽说道。 丁丽说:“我们班上现在很忙,怕是不好请假。” 送刘兰走,顺便一起吃饭,这种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方式,丁丽不稀罕。 丁丽没去车站送刘兰,但是,对妹妹丁楠,她是一定要送到省城,送进学校,再给她铺好床。 丁楠才十五,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丁楠九月一号开学,八月三十,三十一号,两天报到的时间。 三十号是星期天,不用请假,二十九号下午,丁丽和丁楠就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 孙兰英说行李多,说明天要一起去。丁丽说她:“你自己还晕车,就别去了。” 正好当时刘金凤和国庆过来,刘金凤给丁楠准备了两条床单,还包了红包。 “就是,让孩子们去,一晕车,还得顾着你,国庆在家没事,明天跑一趟。” “不用,我和小楠去就行。” 不等国庆开口,丁丽立马说道。 “……” 国庆看了看丁丽,没吭声。 第二天,一大早,孙兰英就起来了,她做了两碗西红柿鸡蛋面,还煮了几个鸡蛋,做好了,才去叫丁丽和丁楠起床。 “要不,我去叫国庆用三轮车送你们到车站,行李太沉了。” 两姐妹在饭桌上吃饭,孙兰英对丁丽说道。 “不用,我和小楠又不是拿不了,老去麻烦别人干啥?” 丁丽一边吃一边说道。 “……” 孙兰英没再说话,可丁丽和丁楠刚吃完饭,孙兰英就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 孙兰英一边问一边过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国庆站在门外。 “我用三轮车送她们去车站吧,行李不好拿。” 孙兰英一听,正中下怀,连忙让国庆进了院子。 “国庆来了,过来送你们。” 孙兰英对丁丽说道。 “不用,国庆哥,太麻烦。” 丁丽连忙客气道。 “麻烦啥?家里有三轮车,一点都不麻烦,就这些?我先拿到车上去。” 国庆一边说一边拿起放在堂屋门口捆扎好的被褥往门外走,丁丽连忙过去帮忙。 放好行李,丁丽催促正在梳头的丁楠,丁楠赶紧放下梳子,跑了出来。 “慢点啊,国庆,时间还早。” 孙兰英在后面嘱咐着。 “知道了,孙姨。” 国生答应道。 行李放在三轮车的后斗里,丁楠也坐在里面,丁丽坐在一侧。 孙兰英站在路边,看着国庆的三轮车走远了才回到家里。 孙兰英心里空落落的,她在堂屋里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来收拾饭桌,一看煮好的几个鸡蛋还在盘子里,吓了一跳,连忙找了一个布包,把鸡蛋装了进去。 坐车得好几个小时呢!不带点吃的,路上饿了怎么办? 孙兰英拿着布包,推着丁丽的自行车从院子里出来,锁好院门,骑上车就奔淄城的长途车站去了。 刘晓军这时候,已经等在了长途车站,丁丽和他约好,一起去省城送丁楠。 刘晓军在长途车站的进站口,看到坐在三轮车上的丁丽,还以为是丁丽雇的三轮车,连忙上前,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你干什么?这是我家邻居,国庆哥。” 丁丽一看,连忙拦道。 “……哦,不好意思,我是刘晓军,你好。” 刘晓军一听,连忙道歉,朝着国庆伸过手去。 “……你好,我,陈国庆。” 国庆伸手和刘晓军握了握,说道。 “……我先拿行李。” 国庆说着,转身去三轮车上取行李,刘晓军见状连忙跟了过去:“我来,我来。” “这里不让停车……” 国庆把行李递给刘晓军说道。 “好,好,行李给我,你去忙,谢谢啊!” 刘晓军连忙说道。 “小楠,好好上学啊!” 国庆招呼了一下丁楠,坐上了三轮车的车座。 “国庆哥,再见。” “再见。” 国庆骑车走了,丁丽才对丁楠说:“这是你晓军哥。” “晓军哥。” 丁楠笑着叫道,然后转脸看了看丁丽。 “老听你姐说起你。” 刘晓军看着丁楠招呼道。 “……” 丁楠红了脸,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咱们进去买票吧。” 丁丽说道。 “我买了,八点二十的,还得待一会儿。” 刘晓军说道。 三个人把行李拿起来往候车室走,这时候,送鸡蛋的孙兰英来了。 “哎!丁……” 孙兰英看见丁丽和丁楠,急忙下车,张嘴喊她们,喊了一半停住了,她看见和丁丽并排走着的还有一个男的。 男的个子不高,扛着丁楠的一个行李卷。 孙兰英猜,那个男的应该就是和丁丽正在谈朋友的刘兰的哥哥,区委书记的儿子。 孙兰英把自行车锁在路边,拿着那个装鸡蛋的布包,远远地跟在后面,进了汽车站的候车大厅。 这个时候,是各个学校开学的日子,车站的人很多,都是一些学生和家长。 孙兰英一进候车大厅就找不到丁丽他们了,她站在原地,四周找了一会儿,才看见丁丽他们三个人,正站在候车室的一个角落里说话。 孙兰英赶紧找了个人多的地方作掩护,偷眼观察着丁丽身边的那个男的。 这一看,孙兰英的心猛的沉了一下。 自己心高气傲的二女儿,攀高枝是有代价的! 刘晓军和丁丽站在一起,看着几乎一般高,长得也一般,身材敦实,皮肤发黑。 如果不是区委书记的儿子,丁丽怎么会看上他? 孙兰英的心里,一阵酸楚。 孙兰英站在人群里,直到看他们上车才离开,那个装鸡蛋的布包一直在手里攥着。 …… 丁丽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还没吃饭吧?” 孙兰英等在堂屋里,看见丁丽回来问道。 “嗯。” 丁丽答应了一声,去了自己屋,一会儿,换了家常的衣服出来,饭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 “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孙兰英说道。 “嗯。” 丁丽答应了一声,去门后的脸盆那里洗了手,过来坐下吃饭。 “和小楠都安顿好了?” 孙兰英问道。 “安顿好了。” “学校咋样?” “看着还行。” 丁丽一边吃一边答了一句。 “……” 孙兰英抬起头,看着丁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咋了?妈。” 丁丽问了一句。 “没咋,你快吃饭吧。” 第83章 我叫盖丽丽 技工学校和中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尤其是丁楠待过的淄城一中,还是个重点中学,那就更不一样了。 技校的男生烫头发打耳钉,女生抹口红穿喇叭裤,这些,丁楠在淄城一中见都没见过。 丁楠在的钳工班,一共有四十多名学生,只有十二个是女生,分成两个宿舍,对门,隔着一条窄窄的走廊,在女生宿舍的三楼。 重点中学的学生,报考技校的非常少,连那些学渣的父母,都觉得自家孩子有开窍的那一天,即使开不了窍,当初有关系把孩子送进淄城一中,毕了业再托关系弄个工作也不是难事。 所以,丁楠所在的班,只有她自己,连升高中的考试都没参加,义无反顾的上了技校。 没有一个丁楠认识的人,那种被差别对待令人窒息的氛围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宿舍里,六个女生,都沉浸在初识新朋友的兴奋里,一起去食堂,一起去教室,一起去厕所,手挽着手。 技工学校的学生,每人每月,政府补贴十八元五角的生活费,这对于急于摆脱坏境的丁楠来说,是个意外之喜,自己相当于半个领工资的人了。 报到之后,学校发了书,没人看,都堆在教室的抽屉里,这让在重点中学待了三年的丁楠,既不安又兴奋。 这天晚上,丁楠和舍友刚从教室下晚自习回来,丁楠拿着牙杯毛巾刚要去盥洗室,忽然,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孩站在门前,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哎!谁是淄城的?” 站在门边的丁楠一听,脸瞬间变了颜色。 “她,她是。” 丁楠上铺的女孩叫陈娟,家是省城当地的,只因为家比较远,学校还要求上晚自习,就要了宿舍。 站在门口的女孩转过头来看向丁楠:“你是淄城的?” “……是。” 丁楠小声说道。 “你好,我叫盖丽丽,也是淄城的。” 女孩自我介绍道,说完,向丁楠伸过一只手来。 “……你,你好。” 丁楠有些紧张的把牙杯倒到另一只手里拿着,用右手握住了盖丽丽的手。 “你家在淄城哪?” 盖丽丽问道。 “我……我家,住,住在东四路。” 丁楠有些无措,说话忽然结巴开了。 “我爸我妈都是农行的,住的离你们那不算远。” “……哦,是吗?” “以后回家咱俩搭个伴。” “嗯,嗯,行。” “我听说咱学校还有一个淄城同乡会,等我打听清楚了,告诉你一声。” “……嗯。” “那,再见,我就住对面,没事来找我玩儿。” 盖丽丽笑着摆摆手说道。 “嗯,好。” 盖丽丽走了,丁楠端着牙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丁楠,咋了?还不去洗漱,在那里发什么愣?” 正在上铺铺床的陈娟抬头看着丁楠说道。 “……嗯,这就去。” 女生宿舍楼的盥洗室,是个很大的开间,除去门口,房间的三面墙壁都安装了手龙头,手龙头下面是水泥砌成淌水槽,三面联通,像一个巨大的u型。 墙面上被水渍溅得斑驳朦胧的镜子,照着丁楠苍白恍惚的脸。 越是想躲开,就越是躲不掉。 在淄城,白天在学校受难,晚上回到自己家,还有喘息的机会,假如在这无处可躲的省城,再陷入那样的境地,将是万劫不复。 丁楠把水龙头拧开,自来水瞬间就流了出来,丁楠弯下腰,接了一捧水扑到脸上,在手里还清凉无比的自来水,好像是有了温度,灼伤了丁楠的眼睛,热辣辣的疼。 …… “哟,小丁,今天穿的这么漂亮,有约会啊?” 丁丽早晨一进门,办公桌对面办公的吴大姐就笑着说道。 吴大姐四十出头,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任。 丁丽笑了笑,红了脸。 “老看着一个小伙子来接你下班,是不是处对象了?” 吴大姐问道。 丁丽没说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干啥的?在哪儿上班?” “……在红星机械厂。” 丁丽小声说道。 “哦。” 吴大姐应了一声,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随即,吴大姐又问了一句:“他家呢?他家里父母是干啥的?” “……没问。” 丁丽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怎么能不问呢?谈对象你不问清楚,连对方家里是干啥的都不知道?” “……我和他谈对象,管他家里干啥?” “啧啧,你呀,还是年轻。” 吴大姐嘴里啧了两声,好像是丁丽买东西买亏了,多付了钱,替她可惜。 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年轻的时候,两人只要看对了眼,什么家庭条件,什么工资高低,哪有在乎的?就觉得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能把日子看好了,等结了婚,柴米油盐的过日子,那些当初不在乎的东西,过日子哪一样能少得了? 丁丽多好的条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去找一个企业的工人,可惜了。 局里的中层已经开过会了,下一步,在局里的年轻人,尤其是没有结婚的小青年,可能都要下派到乡镇税务所,下面的税务所工作量大,环境艰苦,路途远的还要住在那里,顶多一周回来一次。 局里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有门路有消息的人已经开始活动了,看着丁丽无知无觉,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约会,吴大姐都有些替她着急。 刘晓军夜大毕业了,丁丽顺利的考了进去,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值得庆贺。 刘晓军和丁丽又去了那家西餐厅。 丁丽穿着刘晓军买给她的那条红裙子,裙子的红是暗沉的红,衬着丁丽白皙的皮肤,乌黑的短发,非常惹眼,两人刚走进餐厅,就有不少人转脸看了过来。 刘晓军感受得到那些目光,他特别的满足,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长相普通的男人,身边站着这么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夫复何求! “厂里已经找我谈过话了,先调我进技术科,科长今年就退了,下一步把我提上去。” 刘晓军刚点完菜,就迫不及待地对丁丽说道。 丁丽坐在桌子对面,笑意盈盈地看着刘晓军,满脸崇拜。 “……真想,”刘晓军隔着桌子伸过手去,抓起丁丽的一只手揉搓着,小声说道:“真想你马上就能到二十三。” 丁丽红了脸,小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结婚啊,还能为什么?” 第84章 无人知晓的关系 局里开会了,正式下了文件,三十岁以下的青年职工,没有特殊情况的,一律下派到各区县税管所,支持基层的税收管理工作,不设期限。 不设期限的意思,大概率就是要待在那里了,然后,想再调回到局里来,又得需要关系和门路。 丁丽听到这个消息,顿觉眼前一黑。 刚招工进单位的时候,丁丽跑过一阵市场,深知里面的辛苦,更何况是下面的区县,只怕是环境更差,而且,每天来回赶班根本不可能,要住在那里。 “真烦人,夜大的课刚开始上呢。” 丁丽坐在刘晓军的自行车后座上,小声地抱怨道。 “……你别急,我想想办法。” 刘晓军安慰丁丽道。 刘晓军说的想办法,只能从刘长鸿那里想。 “不可能,你和小兰的事,我们都没插过手,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小丁,去破例。” 刘晓军当晚就回家了,刘长鸿不在家,刘晓军对戴维兰说起此事,戴维兰一口回绝。 “怎么叫没插过手?小兰出国的事,没有你和我爸帮忙,她能出得去?” 刘晓军想到家里不好说话,可妹妹刚刚出国的事就在眼前摆着,当父母的怎么还能这么义正言辞的说没帮过忙,没插过手? “晓军……你这是在和你妹妹攀比?在埋怨我们吗?” 戴维兰惊讶道,儿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和她说过话,简直就是在质问她。 “……为什么刘兰可以,换了小丁就不行?” “刘兰是你妹妹,那小丁……能一样吗?” “为啥不一样?将来结了婚,她不也是咱们家的人吗?有什么不一样的?” 刘晓军说道。 “就算是,那也不能让你爸违反原则,你不也是在工厂的车间里吗?” “不一样,小丁考上夜大,刚开始上课,去了区县,连课都没法上了。” “这个我做不了主,等你爸回来你自己和他说吧。” 戴维兰说道。 刘晓军坐在沙发上没吭声,戴维兰说完,就起身回自己屋了,把刘晓军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刘晓军等到九点,看刘长鸿还不回来,又觉得现在自己的情绪有些急躁,如果和刘长鸿说话也是这种态度,很容易把局面弄僵了,还不如让戴维兰转达,有个回旋的余地。 刘晓军想到这,起身就走了,也没和屋里的戴维兰打招呼。 …… “你看看,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和小兰攀比开了!” 刘长鸿回到家里,戴维兰把刘晓军的事情说完,立刻抱怨道。 刘长鸿一边听一边换衣服,没说话。 “层次在那摆着,也就是个藏得好和藏不好的区别,我看这个小丁,和那个张玉玲也没什么两样!那个张玉玲不就是和晓军谈了没几天,就拐弯抹角的说,想调长白班。” 戴维兰被儿子顶撞,有些生气,继续嘟囔着。 “还是有些不一样,晓军不是说了嘛,小丁刚考上夜大,要是到区县上班,上课就受影响了,我看这个小丁,还知道上进,这就和那个张玉玲不一样嘛!” 刘长鸿换好家常的衣服,在沙发上坐下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出面?” “诶,”刘长鸿挥了一下手说道:“先不说这事,那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 戴维兰问道。 “我怎么记着,小兰说过,她有一个同学的姐姐,跟着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跑了,好像是也姓丁……” “就是这个小丁的姐姐。” “亲姐姐?” 刘长鸿皱起眉头问道。 “……我听小丁来家里的时候说过,她这个姐姐是她父母抱养的,不是亲的。” “哦。” 刘长鸿点了点头。 “小丁说,她家里对这个养女不错,做新衣服都是先给这个养女做,穿小了,给小丁,小丁再穿小了,给她妹妹,当时我还觉得小丁家人挺难得的,真是把养女当成亲的来养。” “那说明小丁的父母不错。” “小丁父亲去世了,只有个母亲,好像是退休了吧。” 戴维兰说道。 刘长鸿没说话,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似的。 “晓军这个事,你打算怎么办?” 戴维兰看刘长鸿不说话,问道。 “这事你别管了。” 刘长鸿说道。 …… 清晨,刘晓军早早骑车等在东四路的胡同口,看见丁丽过来,立马上去说道: “我想好了,你要是调去区县,我就买辆摩托车,天天接送你。” 丁丽看着刘晓军脸上的神情,知道去区县的事改变不了了,心里有些黯然,她没说话,坐上刘晓军的车后座,她轻轻伸手拽住了刘晓军的衣服。 刘晓军觉察到,立马一只手松开车把,按在了丁丽的手背上。 …… 曹坤说的,要赵师傅帮忙看看底料配方哪里不对,又不想让赵师傅知道他的配方内容,别说实践,就连理论上都讲不通,痴人说梦一样。 犹豫了几天,曹坤终于对赵师傅讲了实话。 “我舅给的配方,”曹坤说道,还是没脸说出偷这个字来:“我照着炒了好多回,就是炒不出那个味道来,也不知道毛病出在哪?您能帮我看看吗?” 赵师傅接过曹坤递过来的配方,看了看,说道:“这么看,看不出啥毛病,等我照着炒一锅,尝尝味道再说。” “那您下了班去我们住的那里看看,料都是现成的。” 曹坤连忙说道。 “行啊,等什么时候下班早的时候再说。” 赵师傅说完,又把两张配方纸塞回曹坤手上。 …… 局里下派区县人员的名单下来了。 没有丁丽。 不光丁丽,连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吴大姐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丁丽,丝毫不掩饰心里的吃惊和困惑。 “小丁,你是走了啥关系?” 吴大姐小声问道。 “我哪有什么关系?” 丁丽说道,说实话,那天听刘晓军说要买摩托车,她就已经做好了去区县上班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名单上面没有她。 丁丽不说,好奇心驱使着吴大姐私下到处打听,丁丽在她的对面办公这么久,丁丽家的情况她都了解,怎么都不像是有什么硬到能影响局里人事调动的关系。 吴大姐去科长那里打听,科长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清楚。” 第85章 错过 丁楠害怕宿舍的门,害怕它发出声响,更害怕声响过后,盖丽丽站在门口。 “我老乡呢?” 盖丽丽总是这么叫丁楠,全班现在没有不知道她俩是淄城老乡的了。 丁楠一见盖丽丽就紧张,好像盖丽丽不是人,是一个长着血盆大口,能随时把自己一口吞下去的猛兽。 开学之后,一家亲的局面很快就结束了,小团体开始出现,女生找到脾气相投的另一个,上课吃饭洗澡都在一起,跟连体婴似的。 丁楠喜欢和自己的上铺陈娟相伴,陈娟性格温和,对谁都挺好。 不知道是不是盖丽丽在自己宿舍没找到合适的伴,她总是爱从自己宿舍出来,迈过狭窄的走廊,敲两下门,然后推开丁楠宿舍的门,站在门口问:“我老乡呢?” 尤其是周末,盖丽丽知道陈娟要回家,丁楠落了单,就打听丁楠,周末在宿舍干什么。 “……我想出去转转。” 丁楠小声说道。 “去哪儿转?” “……我还没想好呢,就随便转转。” “明天去操场上看刘明他们弹吉他,你一起吗?” 盖丽丽问道。 “不了。” 丁楠瑶瑶头。 自从来省城上学,丁楠的周末都是省城的大街小巷中度过的,技校的文化课学习没什么压力,下了课,课本没人会去摸。 丁楠知道省城很大,火锅店也很多,可是,再大,也有尽头,火锅店再多,也是有数的,找一家少一家,总有找完的时候。 “你周末都是去哪儿?一天都见不到人?” 盖丽丽不解地问道。 “……瞎转。” …… “你觉得,咱班长帅吗?” 丁楠在外面走一天回来,盖丽丽在对面的宿舍听到她回来的声音,就立刻过来找她,周末,几个班的男生都凑在操场上弹吉他唱歌,她也去看热闹。 “……嗯,帅。” 丁楠点头答应道。她不觉得班长帅,可她不敢说,在盖丽丽面前,丁楠从来都是顺着盖丽丽说,好像怕刺激到她,自己的死期马上来临一样。 “今天在操场,咱班长穿着白衬衣,军绿裤子,抱着一把吉他,坐在操场边上,哇!太帅了!” 盖丽丽两眼闪着亮光对丁楠描述着。 技工学校的学生,有一部分不是应届的毕业生,像盖丽丽,就是上了一年高中之后,明确对父母表示,自己学不动了,也不想学了。 一直有传言,高中要改成三年制,如果半途而废拿不到毕业证,招工学历只能是初中,所以,盖丽丽又倒回来参加技工学校的考试,技校的课程简单,不愁拿不到毕业证,而且,技工学校的毕业证相当于中专学历,将来要是不想在工厂干,调动的时候,有这个学历也好说话。 丁楠在的钳工班,有三分之一是这种情况,有些人甚至是干了几年临时工之后,又找了门路来考,其中有一个年龄最大的,已经二十四岁了,和年轻的教师站在一起,根本看不出谁是学生,谁是老师。 盖丽丽上学晚,又多上了一年高中,比丁楠大了两岁,已经十七了。 十七岁的盖丽丽,正在经历青春期,皮肤不太好,一脸的闭口痘痘,要是看见她的脸上有痘痘冒出白头,不用问就知道,她的生理期到了。 盖丽丽说的那个班长,叫刘明,和盖丽丽一样大,都是十七岁,他家是省城本地的,但是不怎么回家,周末都是和一帮男生要么弹吉他唱歌,要么在操场上踢球。 刘明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瘦,挺拔,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有点像街上的小痞子。 也许,除了白衬衣和军装裤,刘明的走路姿势也是迷倒盖丽丽的一个因素。 “咱淄城的同乡会,中秋节要搞活动,咱俩一起去吧,去了认识认识。” 盖丽丽对丁楠说道。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真有事。” 丁楠一反平时的顺从,坚决地说道。 ……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节离得比较远,隔着十几天呢,刚刚参加完中秋活动的盖丽丽早早就有了打算。 “国庆节咱们一起坐车,咱学校的老乡都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回淄城。” 盖丽丽来找丁楠,对她说道。 “……我就不了。” 丁丽犹豫地说道。 “怎么了?你一个人走?你真是怪啊,坐长途车,一起多好,路上还有个照应。” “……我,我是说,我国庆节不回去了。” “啊?为啥?” “……就是不回去了,来的时候都和家里说好了。” “过节人家都回去,就你一个人在宿舍?” 盖丽丽瞪大眼睛看着丁楠问道。 “我去找我家的一个邻居,他在省城打工,过节我去找他。” 丁楠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慌张和窘迫,她抬起头,看着盖丽丽笑着说道。 国庆节的假期到了,经历了一番学生离校的喧闹,校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除了丁楠,学校里还有一部分人没走,但是,人很少。 食堂里只开了一个卖饭的窗口,澡堂也不用排队了,丁楠去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女生在里面。 丁楠从澡堂出来,已经六点多了,现在的天气有些凉了,丁楠在t恤外面加了丁丽钩的那件白色开司米的罩衫。 丁楠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她洗澡用的东西,顶着一头还在滴水的头发,她沿着澡堂外面的马路,往宿舍的方向走。 天刚刚暗下来,路灯还没亮,除了宿舍楼上有几个窗户亮着灯,整个校园看起来都灰蒙蒙的,来学校这么久,丁楠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校园这么静谧安详的模样,她忽然有些激动,觉得眼前的校园,好像就是她自己的。 没有盖丽丽,没有同乡会,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由内而外的轻松,让丁楠走着走着,忽然小跑起来,她一边跑一边抡着手里的塑料袋转起圈来,长发飞散,衣袂飞扬。 男生宿舍三楼的窗户上,一个穿白衬衣的男生正垂着两条腿坐在上面,他看着楼下在薄薄的暮色里欢乐起舞的丁楠,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赵金娥正在店里的吧台算账,听见门响,她抬起头,看见从门口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 还没到吃饭时间,店里没人。 “你几位?” 赵金娥问道。 “……你好,我不吃饭,我想问问,这里上班的,有没有一个叫陈国生的?” “谁?” 赵金娥皱起眉头问了一句。 “……陈国生。” “没有!” “……哦,谢谢。” 丁楠道了一声谢,转身出去了。 “烦人!” 丁楠刚出去,赵金娥嘟囔着骂了一句。 …… 丁楠走出火锅店,在路边,她从背包里拿出那张已经打了好多叉的省城地图,又摸出一支笔,在这条街道上标了一个叉。 丁楠为了国生,从淄城奔赴而来,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丁楠连国生的影子都没见着。 想到省城这片天的下面,有国生,丁楠就觉得心安。 …… 第86章 旅程 张玉玲结婚了。 国庆节过后,张玉玲穿了一身红色的西装套裙来上班,厂里的人才知道她结婚了。 张玉玲的丈夫,叫方志国,是自来水厂的人事科长,比张玉玲大了九岁。 方志国雇了一辆三轮车来女工宿舍来把张玉玲的东西拉回去,国庆节刚结的婚,方志国的身上还穿着崭新的西服,人长得有些瘦,戴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张玉玲的马尾辫剪了,齐肩的长度烫成卷垂着,看起来年龄一下子多了好几岁。 张玉玲结婚没有请机械厂的任何人,酒席办了五桌,除了两边的亲戚,剩下的都是自来水厂那边的人。 方志国是离婚的,张玉玲的名声不好,半斤八两,谁也没有嫌弃谁。 方志国在自来水厂家属楼的房子,做了他和张玉玲的婚房,新婚夜,整栋楼的邻居,都听到了方志国家传出来的张玉玲嚎啕的哭声。 …… 人这辈子,就像公交车行驶在同一条路上,年轻人急切地奔赴下一个站点,而刚刚四十八岁的刘金凤,好像已经走完了全程。 中秋和国庆,两个节日,没等到小儿子国生,刘金凤又经历了两次从希望到失望。 刘金凤感觉,自己突然一下子就老了。 原先做电风扇套,在缝纫机前一坐小半天都没问题,现在,有时候一个还没做完就看不清东西了。 刘金凤记得自己的妈六十多了,还拿着针线给国庆国生做棉袄棉裤,自己还不到五十,眼怎么就花了呢? …… 半夜,国庆被一阵声响惊醒,他在床上一翻身坐了起来。 声音很大,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摔碎了。 国庆穿上鞋从屋里出来,打开堂屋的灯看了看,没什么异样,正要到院子里去查看,忽然听见刘金凤在里屋叫他。 “国庆。” “妈,咋了?刚才什么动静?” 国庆连忙推开里屋的门,里屋没开灯,黑乎乎的。 国庆拉了一下灯绳,屋里亮了,国庆看见刘金凤光着脚站在地上,旁边的地上是已经摔碎的陈广田的相框。 “妈,咋了?你站在这干啥?” “……国庆,妈怎么……看不见了?” 刘金凤眼睛瞪着前方,茫然地说道。 …… 国庆挂的是眼科的号,可医生看了一会儿,直接让他带着刘金凤去了楼上的神经内科。 拍过片子,国庆把刘金凤扶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等,他拿了片子去找大夫。 “你母亲的这个瘤子已经压迫到视神经了,目前这个失明的情况不是眼睛的事,下一步,随着瘤体的增大,出现的症状也会越来越多。” 给刘金凤看病的是个四十左右的男大夫,他指点着片子上的一个斑块对国庆说道。 “……大夫,这个,我妈这个病……是癌?” 国庆的脸变了颜色,他看着大夫问道。 “现在不好说,只能说是占位性病变,至于瘤体是良性还是恶性,要等手术切出来做病理才知道。” “必须要手术吗?” “这个说实话,没有什么别的治疗办法,就是手术,手术切除,其他的都不行。” “手术……风险大吗?” 国庆犹豫了一下问道。 “在脑子里做手术,你说风险大不大?” “……” “咱这做不了这种手术,你要是做,就得去省城,那里的省立医院做这个。” “……嗯。” 国庆点头嗯了一声。 “还有,要做手术的话,要尽早,要是瘤体大到引起水肿的话,颅内压增高,会引起病人剧烈头疼,呕吐等症状,很痛苦……再就是,有单位,就联系一下单位,这种手术,费用都不低。” …… 国庆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他远远地看见坐在长椅上的刘金凤,正挺直着腰背,脸微微侧向一边,好像在用耳朵在听走廊上的声音。 国庆倚着墙壁,慢慢地蹲了下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国庆,医生真说妈的眼睛没事?” 刘金凤坐在国庆的自行车后座上问道。 “没事,就说你用眼睛里面发炎了,好了就能看见了,没事。” “那为啥还要去省城?吃点消炎药不就行了?” “眼睛里的病,吃消炎药不管用,就得用专门的机器,人家省城的医院有,咱这没有。” “那得花多少钱?” “花不了多少,单位都报销。” “……是吗,没想到刚来百货公司,就得了济了。” 刘金凤说道。 “……” “去省城,正好去找找国生,我一个人在医院,你去找国生。” “嗯。” 国庆答应道。 国庆一边和刘金凤搭着话,一边在心里盘算:自己要请假,还要去百货公司给母亲请假,医院给的诊断证明一定要带着,看能不能借出一部分钱来,还有,家里的存款都不到期,去取钱的时候,要带户口本…… 陈国庆没有时间难过,有一大堆的事情在等着他。 …… 刘金凤在淄城人民医院的检查都不作数,住进省立医院,所有的检查,重新再来一遍。 王琴突然来了。 “你怎么来了?” 国庆有些吃惊。 “我妈听街道那些老同事说的,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一声,都在一条街上住着。” 王琴说道。 “……” “刘姨什么时候手术?” “还没定。。” “哦,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王琴说道。 “不用,你看看就回去吧,都上班。” “你就别客气了,我来都来了。” “……要不,麻烦你带我妈去洗个澡吧……她眼睛看不见,我……” 国庆犹豫地说道。 “行。” 王琴痛快地答应道。 “……那个,我妈现在还不知道她得的什么病,我和她说的是做眼睛手术。” 国庆对王琴说道。 “行,我知道了。” …… 离着省立医院不远的胡同里,就有一家大众浴池。 刘金凤和王琴站在花洒下面,王琴轻轻帮刘金凤擦洗着身体。 “我自己来。” 刘金凤一边说一边两手往前摸索,想去拿王琴手里的毛巾。 “不用,刘姨,您站好,别摔了。” “王琴,你看,还要麻烦你,真是。” 刘金凤不安地客气道。 “麻烦啥!不麻烦。” …… 王琴帮刘金凤洗完澡,又帮她穿好衣服,让她坐在澡堂的长椅上,自己回去把刘金凤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到水池边洗了,拧干放进包里,这才自己穿好衣服,搀扶着刘金凤从澡堂出来。 刘金凤摸到王琴搀她的手,紧紧攥住,小声说道:“国庆这孩子,仁义,你对他好,他知道。” 第87章 天各一方 刘金凤的手术时间很短。 手术之前,大夫就告诉国庆,情况不乐观,可没想到这么不乐观,开颅之后,发现大大小小的瘤体已经到处都是。 没有手术的意义了。 …… 刘金凤从手术室出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她很快就醒了,看到坐在床边的国庆,笑了。 “国庆……妈,能看见了。” “妈。” 国庆急忙探过身去,抓住了刘金凤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 “……还是大医院。” 刘金凤小声咕囔了一句,又闭上了眼。 傍晚的时候,刘金凤又醒了一次,她躺在那里,对着国庆说道:“做了个梦,看见你爸了,睡了这一大觉,身上轻快。” 说完,刘金凤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晚上,刘金凤开始发烧,体温烧到三十九度。 刘金凤一直在输液,国庆不敢睡,他盯着瓶子里清亮的药液一点一点落下去,眼睛都熬红了。 刘金凤打着点滴,烧还是退不下去,她的脸被烧得微微发红,半张着嘴,喉咙里不时发出嘶嘶的响声。 护士给国庆拿来一块纱布,蘸湿了覆盖在刘金凤的嘴唇上,让国庆用棉棒沾水,涂抹纱布,保持纱布的湿润。 “这样,病人会舒服些。” 护士对国庆说道。 国庆去找大夫,大夫说,只能等,看目前的状况,会很快。 刘金凤来的时候,明明是能走路能说话,除了眼睛看不见,就在前两天,王琴还陪刘金凤去洗了澡,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 国庆熬不住了,第二天的下午,他趴在刘金凤的床边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他觉得有人在摸他的头,轻轻地,像小时候回家,爸爸用手摸他的头一样。 …… “哎,你醒醒。” 旁边有人在戳国庆。 国庆睁开眼,监护室雪亮的灯光刺着他的眼睛,他有些看不清东西。 “停了。” “……” 国庆循着声音转身去看,看见说话的是邻床的陪床家属,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看国庆转过身来,抬手指了指刘金凤的输液瓶。 还剩半瓶的药液,已经停止了滴落。 …… 殡仪馆的车来拉走刘金凤的时候,国庆的脑子还是木的,他看见那些人把刘金凤装进袋子,拉链合上的时候,刘金凤的一只手卡了一下,国庆心里猛地一揪。 寿衣,火化,骨灰盒,国庆在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指导下,走完了全部流程。 刘金凤变成了装在木盒里的一捧灰烬。 …… 国庆在家里躺了三天,不吃不喝,家里有亲戚来,他就陪着坐着,人走之后,他就继续躺回去。 王琴和她妈来过两次,给国庆带了些吃的,东西就放在桌子上,国庆一动没动。 孙兰英来过一次,回家就躺倒了,和刘金凤这么多年的情谊,孙兰英受的打击,比当年丁福全去世也少不了多少。 孙兰英听说刘金凤去省城做手术,想要去看,还想着顺便去看看丁楠,国庆节也没回来,不放心,丁丽说,等星期天她替孙兰英去,孙兰英晕车,自己出门坐长途车,怕她受不了。 没想到,刘金凤走得这么急。 国庆的单位领导和同事也来了,送了抚恤金,捎带着问国庆什么时候回去上班,丧假已经休完了。 国庆抬起头,看着领导,忽然梦醒似的。 …… 王琴下班的时候,又来了。 大门开着,王琴推着自行车走进国庆家的院子,意外地看见国庆在厨房里站着发愣。 “起来了?” 王琴笑着和国庆打招呼。 国庆没吭声。 “我从食堂买了些现成的,你别做了。” 王琴一边把手里提的两个饭盒举起来给国庆看,一边说道。 “……我想喝点粥。” 国庆看着王琴,忽然说道。 “喝粥,我来,你到外面来。” 王琴说着,把手里的饭盒放在一边,走进了厨房。 国庆家的厨房不大,除去锅碗瓢盆和炉灶,站一个人富裕,两个人,有些挤。 国庆退到厨房门口,他靠着门框,站在那里看着王琴在厨房里面忙活。 厨房好多天不做饭了,家什上都蒙了一层土,王琴找了一块抹布,浸了水去擦。 看着王琴忙碌的身影,国庆忽然红了眼眶,曾经的刘金凤就是这样,整日在厨房里忙碌,只是再也回不来了。 王琴听到声音,回头去看,她看见国庆瘦到塌陷的脸上,满是泪水,他咧着嘴,哭得很伤心,身体靠着厨房的门框,像在外面惹了祸回家哭诉的孩子。 这个曾经生机勃勃的四口之家,如今,只剩下国庆一个人,那个杳无音信的弟弟,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 …… 此时的国生,正在北京。 自从曹坤邀请赵师傅加入研究底料配方,速度明显加快了。 赵师傅在厨房干了半辈子,对各种香料比曹坤熟悉,他按配方只炒了一锅,就知道配方里面少东西。 厨房里的香料就那么多,能用在火锅里的就更少了,赵师傅从常规的香料里和曹坤的配方比对,缺的几样,挨个放些进去试一试,国生和曹坤在省城的火锅店经常闻到的香气就出来了。 “你现在有配方,下一步,你想咋着?” 赵师傅问曹坤。 曹坤做梦都想当老板,可要想开火锅店当老板,那得有钱,租个门面房是最起码的。 可自己哪有钱呢? 看曹坤不说话,赵师傅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我有个老乡,在这开饭店,快干不下去了,我想,这个时候要是把他的店盘下来,价格上能给他压价。” “……压价我们也没钱。” 曹坤老老实实地说道。 赵师傅看了看曹坤,也没再说什么。 进入十一月,天气骤然冷了,这天早上,国生和赵艺正在打扫卫生,牛北北在门口的吧台整理买菜的单子,赵师傅忽然从厨房出来了。 “牛经理,和你说点事儿。” 赵师傅对牛北北说道。 “您说,赵师傅。” 牛北北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来。 “老家给闺女介绍了个对象,我想和她回去看看。” “……是吗?多长时间?” “……不好说,要是两人相看不上,接着就回来了,要是相看上,又得订婚啥的,时间说不准。” “怎么一见面就订婚?再说,赵艺才多大?” “农村结婚都早,先结婚,到了年龄再去登记,都这样。” “那……” 牛北北有些为难地看着赵师傅。 “要不,你就招人吧。” 赵师傅说道。 第88章 为他人做嫁衣 牛北北新招来的厨师姓刘,叫刘洪波,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今年入冬之后,牛老爷子的气管一直不好,牛北北隔段时间就陪着他去医院做几天雾化治疗。 早晨去批发市场买菜的活,牛北北暂时交给了新来的刘师傅,按当天的菜单买菜。由于刘师傅刚来,有些不知底细,就叫一直在厨房帮忙的曹坤一起去。 国生负责早上和晚上的卫生,原先是国生和赵艺两个人,现在赵艺走了,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国生和曹坤的工作量增加,牛北北就把省出来的一个人工,加到了他俩的工资里。 曹坤还在做着当老板的梦,他发现底料炒出来之后,自己离这个梦并没有近多少,要想开火锅店,必须得先有一个店,在北京,能租得起一个店面,可不是他和国生的工资能办得到的。 这天早晨,曹坤和刘师傅买菜回来,正在店里打扫卫生的国生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去门口帮忙卸车,刘师傅提着一大兜莲藕进去了,曹坤忽然凑到国生跟前,小声说道: “你猜我在批发市场看见谁了?” “谁?” 国生问道。 曹坤刚要说,忽然听见牛北北家的院门一响,就立马闭上了嘴。 国生和曹坤转头去看,看见牛北北搀着捂得严严实实的牛老爷子从门口走出来了。 “牛姥爷好。” “牛姥爷好。” 国生和曹坤赶紧打招呼。 “你俩干活呢?” 牛老爷子抬起手挥了挥说道,白色的雾气从牛老爷子挡在脸上的围巾里面升腾到空中。 “牛经理,车回来了,我卸了车送你们去医院吧?” 国生说道。 “不用,”还没等牛北北说话,牛老爷子就说道:“你们忙你们的,我这正好溜溜腿。” “……” 牛北北和牛老爷子从国生和曹坤面前走过去了。 “哎!” 曹坤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国生,继续刚才两人的话题。 “我看见赵师傅了。” “赵师傅?他不是回老家了吗?” 国生问道。 “他……” 曹坤刚要说,刘师傅放下东西从店里出来了。 曹坤和国生都不说话了,赶紧从三轮车上卸东西。 …… “这个老赵,肯定有事!” 晚上,国生和曹坤回到出租屋,两人还在说曹坤早上遇到赵师傅的事。 “他没回老家是肯定了,早晨骑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还买了一大堆的菜,你说他……不会是自己开店了吧?” 曹坤一边说一边分析。 “不会吧?北京的房子多贵?再说了,他要是真自己开店,说不就完了,干嘛要撒谎回老家啊?” “……那,他买那么多菜干什么?自己吃?” 曹坤犹疑着,像在问自己。 “说不定到别家打工,给人家买的,咱店里刚来的刘师傅不就是这样?” 国生说道。 “嗯,也有可能。” 曹坤点点头应道。 …… 在批发市场见过一次赵师傅,曹坤就留了心,跟着刘师傅在菜场买菜的时候,他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人群里找寻着赵师傅的身影。 仅仅隔了一天,曹坤再次看见了赵师傅。 “赵师傅。” 曹坤喊了一声。 赵师傅正拉着买好的菜,从市场里面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曹坤的叫声,他停住车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就骑着车快速的从市场出去了。 “哎!赵师傅!” 曹坤又喊了一声,赵师傅就跟没听见一样,连头都没回。 曹坤骑坐在三轮车上,刘师傅正在和卖菜的讨价还价,他也没法去追,只好眼看着赵师傅越走越远,看不见了。 “他肯定是听见我叫他了!” 曹坤回到牛骨头菜馆,对国生说道。 “那他躲什么?在这干的时候,关系不是挺好的,有啥好躲的?” “我怀疑,有鬼。” “有什么鬼?” 国生问道。 “……我怀疑,这个赵师傅,会不会是拿着咱的配方,去开火锅店了?” “……不会吧?” 国生愣了一下说道。 “那他躲什么?” “……” 早晨,牛北北搀着牛老爷子从家里出来,看见国生骑着三轮车,后面载着菜,还有坐在一侧的刘师傅,刚刚走到菜馆门口停下。 “今天怎么是你?曹坤呢?” 牛北北问道。 “他……今天肚子疼,说请一会儿假,去拿点药。” “哦。” 牛北北答应了一声,搀扶着牛老爷子走了。 上午,曹坤来店里的时候,九点多了,牛北北已经从医院回来,正在店里的吧台上,整理早晨刘师傅买菜的单子。 曹坤猛地推开门进来,吓了牛北北一跳,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曹坤,看见曹坤的脸色很难看。 “买药了?” 牛北北问了一句。 “……嗯。” 曹坤嗯了一声,站在那里,没再说话。 牛北北看曹坤神情怪怪的,也不说话,就低下头算账,没再理他。 曹坤站了一会儿,看牛北北不像是还要说他的样子,就进了厨房,在外面打扫的国生端着脸盆也跟了进来。 “怎么样?” 国生小声问道。 “妈的!” 曹坤黑着脸骂了一句。 “回去说。” 国生连忙说道。 …… “这个老赵!咱还一口一个赵师傅的叫他!什么人这是!” 晚上,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憋了一天的曹坤就开始痛痛快快的骂赵师傅。 “他真开火锅店了?” “嗯,让我堵在屋里了。” “他咋说?” “他能咋说?就说那配方要是没有他,咱也弄不出来。” “……” “他还说,那是他老乡的店转给他的,他走之前,问过咱俩……我哪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我以为他随口说说的。” “……就算当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咱俩又没钱,他也不可能和咱合伙……” “咱可以先欠着他的,反正咱俩过去,从工资里扣,慢慢就还上了。” “……” 国生没说话。 “妈的!” 曹坤懊恼地骂了一句,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不走了。 国生也走过去,在曹坤的旁边坐了下来。 “你说,我怎么这么傻?好好的一个机会就让我白白错过去了。” 曹坤说道。 “……以后,机会还会有。” 国生劝道。 “可,我是拿着自己的配方,帮别人开了一个店!” 曹坤说着,用拳头狠狠的在自己腿上捶了一下。 “赵师傅那个店在哪?多大?” “就在北边,和咱这隔着两条街,店不大,不如咱的菜馆大……可他肯定会越干越大!” 懊恼的曹坤说话已经带着哭音了。 第89章 回家 技工学校的课程,每个学期都有实习的内容。 在校园的西面,有一个实习小工厂,除去旁边的材料库,光提供给学生练习手艺的车间就有两个,每个车间配有十几张实习台,每张实习台面上,有六个台虎钳,一边三个,依次摆开,中间用防护网拦着。 第一个学期的实习内容,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练锯。 每个学生发一把钢锯,六根锯条,开始是用实习工厂的一些废料练习,期末考试,换成了一块宽五公分,长十五公分的钢板,考锯缝的垂直度。 这是丁楠的死穴! 或许是上面有妈,还有两个姐姐,家里的活从来都轮不到丁楠来干,丁楠从小就没练出来,也或许就是单纯的笨,丁楠的期末考试,那块斜出天际的钢板,被实习工厂的老师当了典型。 实习工厂的老师姓谭,五十出头,是个皮肤黝黑的老烟枪,他用那两根被烟熏黄的手指,夹着丁楠锯的那块钢板,举起来问丁楠: “丁楠同学,你说,我该给你打多少分呢?” 全班的同学哄堂大笑,纷纷回过头来,看那个脸红到脖颈处的丁楠。 刘明也笑着去看丁楠,他早就认出,班里这个一声不响,文文静静的女孩,就是那天晚上在男女生宿舍中间的那条马路上,拎着一个塑料袋独自转圈的女孩。 这几个月,丁楠的身高蹿了一截,身体被拉长变得更苗条了,连下巴都变尖了。 “收拾好了吗,明天咱淄城的老乡都一起走。” 放寒假了,宿舍里的人都在打包行李,盖丽丽又从对面的宿舍过来了,她问丁楠。 “……我,我明天还想去给我妈买点东西带回去,我想晚一天走。” 正在收拾行李的丁楠犹豫了一下说道。 “买啥呀,坐车带那么多东西还麻烦。” 盖丽丽说道。 “……” 丁楠没说话。 “那行,你把你家地址告诉我,过年的时候去找你玩,我记一下。”盖丽丽说着,从丁楠的床头扒拉出一支圆珠笔,在手上写着,一边写还一边问丁楠:“是东四路,你告诉我,你家是几号?” “……” 丁楠的那张省城地图,已经标注了密密麻麻的叉号,她用手指沿着地图上弯弯绕绕的街道,找寻着自己还没去过的地方。 或许,今年国生就回来了呢! 丁楠在心里暗暗想着。 丁楠离校的时候,校园里已经安静下来了,喧闹的离校潮是昨天,今天,除了一些来学校玩的本地生,没走的外地生已经不多了。 刘明和一帮男生在操场上踢球,远远地看到丁楠拿着行李从操场边经过,心里还在想:这个人真是有些怪,一个女生,回家怎么比自己还不着急? …… 刘晓军在红星机械厂的称呼变了,他不再是刘晓军,小刘,而是刘科长了。 厂里面的中层会议,刘晓军是最年轻的一个。 现在的刘晓军,上班要去厂里的办公楼,办公楼里面有厕所,除了去食堂吃饭,偶尔能看到张玉玲,其他时间,基本上和张玉玲没有什么交集了。 张玉玲自打结婚之后,瘦了一圈,原来丰满的脸蛋和身体,像是失了水分的苹果,有些起皱,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刘晓军现在看她的眼神,客气而又疏离,原来的那种关切一点也看不见了。 张玉玲在厂里上班,到点来,到点走,很少说话,就像一部机器。 比起住在单身宿舍,被人指指点点,现在的张玉玲,在外人眼里,简直就是一步登天,走狗屎运,娶她的男人瞎了眼。 自来水公司是个旱涝保收的好单位,同样是坐办公室,挣的钱比坐机关的多出一大截,福利待遇还好,过年过节,什么都发,根本就不用自己买,何况,张玉玲的老公还是个科长,管人事的,光求他办事送礼的就不老少呢! 张玉玲和别的男人怀孕流产,这名声都坏成那样了,咋就找了一个条件这么好的?那男的是瞎了还是咋着。 张玉玲的娘家对这桩婚事也是天大的满意,周末,女儿女婿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来看老两口,看得邻居们都眼红呢! 生活像是给了张玉玲一块糖,可除了张玉玲,没有人知道糖纸里面包的是什么。 夜晚,张玉玲睡不着,她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把睡在旁边的方志国也弄醒了。 方志国从自己的被窝里伸出手,摸到张玉玲的额头,他用细长的手指由前往后,一遍又一遍给张玉玲捋着头发,像一个巫师在施展魔法,试图让张玉玲沉沉睡去。 张玉玲闭着眼睛,那一遍遍轻柔的抚摸,并没有让她安静下来,反而更加烦躁,她猛地一下子,背过身去。 方志国收回手,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掀开张玉玲被子的一角,自己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 张玉玲家卧室的窗户上,结婚的时候贴的囍字还在,隔着白色的窗纱,清晰可见,张玉玲睡不着的时候,就躺在被窝里去看,看的时间长了,她发现那个字越来越不像个字,而是像两个人并排的躺在一起。 方志国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地呼吸声。 张玉玲掀开自己的被子下了床,屋里的暖气很足,她就光着身子,赤着脚。 张玉玲走到窗前,伸手把那张双喜的字撕了下来,字是用胶水粘上去的,撕下来之后,玻璃上留下了斑斑点点难看的痕迹。 张玉玲把窗纱重新挡好,手里拿着那张撕破的囍字去了厕所,她打开厕所的灯,把手里的红囍字撕了个粉碎,扔进了马桶。 墙上的镜子照着张玉玲赤裸的身体,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看着,竟然看出了神,她把烫成卷的头发拢到头顶,就像过去扎着马尾辫的时候那样。 洗手台的对面,是张玉玲家的客厅,厕所的灯光照不到,那里就是一片黑暗,在张玉玲的身后,就像一张黑色的油画布一样。 正在照镜子的张玉玲突然发现,在身后的那片黑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人影。 张玉玲吓了一哆嗦。 是方志国。 方志国正站在客厅里,一声不响地看着站在镜子跟前的张玉玲,脸上的神情忧郁阴冷。 第90章 突破 赵师傅开火锅店的事情,狠狠的刺激到了曹坤,他决心要突破一下。 和牛北北合伙。 “她能答应吗?她家的菜馆开得好好的。” 国生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答应拉倒,咱再想别的办法,又不损失啥,再说,你没看见,自打刘师傅来了,来菜馆吃饭的人没以前的多吗?” “……” “行了,你不愿意说我说,死活都得试一试,光指望咱俩的工资攒,哪辈子能攒出开店的钱来?到时候,老赵的火锅店开满北京城了,要把我气死!” 曹坤说道。 “……要不,等过完年再说。” 国生犹豫了一下说道。 “为啥?” “今年,过年我想回家看看。” 国生说道。 其实,国生心里不踏实已经很长时间了,虽然写了信,可一直没有收到家里的回信,这不正常,要是妈和国庆收到信,肯定会给他来信。 不是家里根本就没收到信,就是出了什么事,只有这两种可能。 “你现在回去看什么呢?咱出来这么长时间,回家买东西的钱都没有,再说,火锅也就冬天这几个月是旺季,错过了还得等一年。” “你就不想你奶奶?” “也想……想又有啥用?我回去能给她啥?算了,听我的,咱先想办法把火锅店开起来,等到了五六月份,生意不忙,咱再一起回去,现在这不月份了,也不差这几个月,现在还是写信,你要实在不放心,咱这次寄挂号信。” 曹坤说道。 …… 曹坤说干就干,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找了牛北北。 牛北北没说话,这段时间,菜馆的生意不好,她也正发愁呢。 “这个配方,我舅在我们那开了好多年的火锅店,生意好着呢!” 曹坤看牛北北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 “……” 牛北北看了看曹坤,还是没说话,这个菜馆从改建到开起来,姥爷投了不少钱,这才开了不到两年,就要改,她觉得没法对姥爷交代。 “你要是觉得四六不合适,那咱就三七。” 曹坤继续说道。 “不是这个……等我问问我姥爷再说。” 牛北北说道。 …… 中午,牛北北回家给牛老爷子送完饭回来,到厨房找到曹坤对他说: “你明天带些你炒的料来,让我姥爷先尝尝。” “好!” 曹坤笑着,爽快地答应道。 第二天中午,曹坤在厨房备了一盘切好的羊肉片,还用一只大碗,盛了几片洗干净的白菜叶,还有一把粉丝。 牛北北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见国生在旁边站着,就把手里的东西给了他。 今天店里吃饭的客人,一共才两桌,国生和厨房里的曹坤,还有刘师傅,都有些无事可做。 曹坤端着一只汤锅跟在牛北北后面出来了,汤锅里是曹坤已经熬好的火锅底料,刚一出厨房,那股浓郁的香气,就弥散开来。 “你俩先送过去。” 牛北北对国生和曹坤说道。 “好。” 曹坤答应一声,和国生一起,端着东西出了门。 牛北北家的小院,国生和曹坤都从厨房里看到过,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牛老爷子身体好的时候,每天都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几圈。 走进小院,国生和曹坤还是第一次。 一进门口,有一条用碎石子铺的小路,直通堂屋的门口,小路旁边,停着牛北北那辆三轮车,在屋前搭的一个木架子上,盘着一些干枯的藤蔓,一根缠着胶皮的电线,一头系在木架上,另一头拴在窗户外面的铁栏杆上,电线上面搭着一条白底蓝格子的床单。 国生倒出一只手,敲了敲堂屋的门,随即,屋里就传出牛老爷子低沉沙哑的嗓音。 “谁啊?进来吧。” “哎。” 国生答应了一声,用手推开了堂屋的门。 牛北北家,和国生家相似,也是一间堂屋,左右首各有一间里屋,只不过,牛北北家的堂屋,看起来要比国生家的屋子高,而且宽敞,地上还铺了灰色的砖。 牛老爷子打里屋出来,看见是国生和曹坤,有些意外。 “我说怎么还敲门呢,原来是你俩。” “牛姥爷。” “牛姥爷。” 国生和曹坤依次打过招呼。 “别端着,来,放桌上。” 牛老爷子指着屋里的饭桌对国生说道。 “……我不知道北北把火锅炉子放哪了,来,放这。” 牛老爷子一边说一边走到屋角的火炉边,拿起火箸挑开炉盖,让曹坤把锅放在炉子上。 “你们想要和北北开火锅店啊?” 待曹坤放稳,牛老爷子开口问道。 “……是。” 曹坤答应道。 “现在菜馆的买卖是不如以前了,别说客人,就是我,也吃着这个刘师傅做的菜差点意思。” “……今天中午,一共就两桌客人。” “是吧,这怎么行。” 牛老爷子说道。 …… 从牛北北家出来,曹坤小声对国生说道:“看来,这个牛北北,听她姥爷的。” “嗯。” 国生点点头。 国生和曹坤走进菜馆,看见牛北北正在吧台上摆弄一只铜火锅,锅刚洗过,还带着水迹。 牛北北看国生和曹坤回来,拎着铜火锅就要走,国生连忙说道:“老爷子把锅放炉子上了。” “是吗?” 牛北北说道,她看了看手里的铜火锅,犹豫了一下,还是拎着走了。 国庆听到院子里咔哒一声,知道王琴又来了,王琴自行车的脚撑,就是这个声音。 自从刘金凤去世之后,王琴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一趟,给他送些从电风扇厂食堂买的吃的,国庆说不用,他自己会做饭,王琴嘴上答应着,可下次还来。 国庆现在不怎么做饭,王琴老是往这送,对面的孙兰英时不时的也做好了饭,打发丁楠送过来,所以,国庆下班回来,不关院门,就那么开着。 国庆刚站起身,堂屋的门就被推开了,王琴手里拎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 “看电视呢?” 王琴笑着问道。 “嗯……你不用老过来。” 国庆小声客气道。 “今天食堂做了红烧肉,我想你们男同志爱吃这些,就买了一份,还有米饭。” 王琴说着,把饭盒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 “……我把饭盒给你倒出来。” 国庆说完,就要往外走,去厨房找碗,王琴叫住了他。 “国庆,不用急,下次我来的时候再说……今天来,还有件事。” “你说。” “……厂里的那批活,完事了,我想着……刘姨这里还有一些,我想收拾出来,给厂里送回去。” “……哦,好,我去拿。” 国庆说道,他迟疑了一下,走进里屋。 靠在南墙窗台边的缝纫机,还保持着原有的样子,做好的电风扇套一摞,没做好的一摞,有一只还在缝纫机的机针下面压着。 国庆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一阵很难受,仿佛这些带着刘金凤痕迹的东西,也是她的一部分,现在,他要和这些再一次别离。 国庆把东西装进袋子,提到堂屋,放在桌上,他低着头对王琴说道:“都在这了……” 话说了一半,国庆忽然哽住了,他连忙掩饰的去拉编织袋的拉链,眼泪滴到了手上。 “国庆,你不能这样,……” 王琴走过去劝道。 国庆低着头,猛地回身抱住了王琴。 第91章 丁红回来了 丁楠端着家里的那只大搪瓷碗,进了国庆家的院子,堂屋的门虚掩着,她伸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国庆哥。” 丁楠一边进门一边喊了一声。 堂屋里正抱在一起的国庆和王琴吓了一跳,连忙分开。 “……小,小楠,你,你咋来了?” 脸上还有泪痕的国庆结巴着问道。 站在门口的丁楠也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我妈让我送来的。” 丁楠飞快地说道,说完,她把手里的搪瓷碗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转身跑了出去。 …… 屋里的两个人惊魂未定,王琴的脸也红了,她偷眼看了一眼国庆,小声说道:“……我先回去了。” “……嗯。” 一旁的国庆嗯了一声。 王琴走到桌边去拿编织袋,国庆看见连忙过去帮忙。 “我来。” 国庆说着,用手提起编织袋,拎着从堂屋出来,王琴跟在后面。 王琴咔哒一声,把自行车的脚撑打开,国庆把编织袋放在了后座上,又用后座上的夹子夹紧。 “慢点骑。” 国庆小声嘱咐道。 “嗯。” 王琴答应一声,抬眼看了一下国庆,脸更红了。 送走了王琴,国庆回到堂屋,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好长时间都没有动。 …… “妈,国庆哥和那个王琴谈对象了。” 丁楠回到家,对孙兰英说道。 “你咋知道?” “刚才我去送饭,看见了。” “你看见啥了?” 孙兰英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我看见他俩在屋里抱着。” “你……你进别人屋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好像是。” 丁楠去国庆家去习惯了,平时都敲门,这次是敲了,还是没敲,她也忘了。 “以后记着敲门。” “嗯。” “王琴这闺女,可真能啊。” 孙兰英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深夜,丁楠躺在自己的床上失眠了,国庆和王琴抱在一起的样子,在她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挥之不去。 被自己喜欢的人抱在怀里,得有多幸福啊! 丁楠在心里暗暗想到。 国生比国庆还要高,如果…… 丁楠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想得羞红了脸。 …… 此时的国生还在北京的菜馆里忙碌,牛老爷子同意牛北北和曹坤国生他俩开火锅店,这几天,每天晚上,曹坤和国生都在菜馆干到很晚才走。 牛北北出场地占一股,曹坤和国生出配方占一股,添置设备的钱,牛老爷子先垫上,日后从挣的钱里扣出来还给老爷子。 牛北北坚持和国生曹坤五五分账,她说牛老爷子身体越来越不好,经常跑医院的话,恐怕不能全天待在店里,所以,分成少拿一些也是应该。 厨师刘师傅不想走,就留了下来,继续和曹坤负责厨房,切菜配菜,待遇不变。 曹坤和国生没想到牛老爷子爷孙俩这么敞亮,干活格外有劲,白天骑着三轮车到处采买,回到店里还要整理收拾,忙个不停。 “我们真是遇到好人了!” 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曹坤兴奋地对国生说道。 “嗯!我早就发现了!” 国生笑着答道。 一月份的北方,滴水成冰,街道上走着的行人,都像曹坤和国生似的,缩着脖子,两手抄在外套口袋里。 不知不觉,一九八二年的春节又快到了。 那天,王琴从家里走后,好几天都没来。 小年那天,王琴又来了,手里的网兜里,装着一个饭盒。 “我从食堂给你买的饺子。” 王琴站在堂屋的门口说道。 “哦,”国庆答应着迎了过去,伸手把饭盒接了过来,“你进来坐,门口冷。” 王琴笑了笑,没吭声,但还是回身关了门,走到堂屋的沙发旁坐下了。 “今天降温了。” 国庆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他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又拿了个杯子,从暖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到王琴手里。 “上次的饭盒我还没给你……我去拿。” 国庆说着,他拿下饭盒上的网兜,就要往外走,王琴叫住了他。 “那个不着急,我找你有事……” 国庆一听,连忙站住脚,问道:“啥事?你说。” “……我爸说,今年的年三十……让你去我们家。” “不,这不行。”国庆赶忙说道:“我,我这……” “我爸说了,没那么多讲究,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我家就我们三口人,我和我妈又没人陪他喝酒,你去了正好陪陪他。” “……还是不了……我,这,万一国生回来……” “国生回来,就一起过去,人多热闹。” “……还是算了。” “我爸说了,我要是请不动你,他就过来请你。” “……” 国庆没话说了。 王琴站了起来,她看着国庆说道:“反正我和你说了……我回去了。” “哎……我送送你。” 国庆说道。 国庆跟着王琴到了院子里,王琴去推自行车,国庆如梦方醒般的跑到厨房,把那两个已经洗干净的饭盒拿了过来,装进网兜,递给了王琴。 “那,我走了。” “嗯。” 国庆把王琴送出门口,又看着她骑上车走远,才回去关上了院门。 今天是小年,又遇上降温,正是晚饭时间,街上没什么人。 在国庆关上院门没多久,从东四路的胡同里走出一个人,是个女的。 这个女人穿着一件暗紫的呢大衣,肩上背着一个皮包,手里还提着一个旅行包,她径直走到孙兰英家的门口停下,站了一会儿,才敲了敲门。 孙兰英和两个女儿正在堂屋吃饭,听见敲门声,丁丽起身去院子里开门,孙兰英跟到堂屋门口,拉亮了按在堂屋屋檐下的灯。 “谁啊?” 孙兰英听见丁丽开院门的声音,却没听见有人进来,有些不放心地从堂屋出来,一边走一边问了一声。 院门里面的位置,有一面影壁墙,墙体挡住了堂屋门口的灯光,那里黑乎乎的。 “谁啊?” 孙兰英走到近前,又问了一遍。 哐啷一声,孙兰英听见院门猛地一声响,吓了一跳,急忙紧走几步,却与从影壁墙后面走出来的丁丽撞了个满怀。 “咋了?” 孙兰英问道。 屋檐下的灯光投到丁丽的脸上,孙兰英看见丁丽满脸愤怒和仇恨,几乎扭曲到变形。 “是谁?” 看丁丽不说话,孙兰英又问了一遍。 “……是丁红。” 丁丽说道。 第92章 我要结婚 孙兰英和两个女儿,都坐在堂屋里的饭桌旁边,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院门外面,丁红在一边敲门一边哭诉。 “妈,你就让我进去吧,我错了,妈。” “妈,我错了,妈。” “我回来就是认错的,妈,你把门开开。” …… 屋里的三个人,孙兰英先坐不住了。 “不行就让她进来,这么喊,让邻居们听见笑话。” “为了她,咱让邻居笑话得还少啊?” 丁丽黑着脸说道。 “……” “我去撵她走!” 丁丽说着,一推椅子站了起来,她抬腿就往门外走,丁楠也跟着站了起来。 “姐,我和你去。” 丁丽和丁楠走到院门口,丁丽一把拉开门栓,打开了院门。 “你赶紧走,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丁丽骂道。 “我要脸不要脸,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我要见咱妈!” “咱妈都让你快气死了,还有脸提咱妈!赶紧走!” “我要见咱妈!” …… 丁红也是急了眼,她提着行李就往里闯,丁丽去拦,姐妹俩撕扯在一起。 “大姐,你快走吧!” 丁楠也上去帮忙,她用力往外推丁红。 “干啥?都住手!” 孙兰英出现在院子里喊了一声,门口的姐妹仨才停下手来。 “妈!” 丁红一扔手里的旅行包,往前紧跑几步,咕咚一下,跪在孙兰英面前。 “妈,我错了。” “把院门关上。” 孙兰英没理丁红,对院门口的丁丽和丁楠说道。 丁楠没吭声,走过去把院门关上了。 孙兰英转身进了堂屋,丁红一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也跟着去了堂屋。 丁丽和丁楠也进来了。 孙兰英坐在椅子上,扭脸冲着墙,连看都不看丁红一眼。 丁丽和丁楠站在孙兰英旁边,都沉着脸看着丁红。 丁红的两条大辫子不见了,披散的头发看起来比过去洋气,可在家时那种水灵劲却没有了。 “……妈,我错了,当时……我怕高勇他老婆,来家里闹,就……就跟着他走了。” 孙兰英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说道: “你以为你走了,人家就不闹了?她是小楠的班主任,你知不知道?你跑了,你妹妹呢?她怎么在学校待?有你这么当姐姐的?” “……” “你妹妹在学校待不下去,好好的成绩去上了技校,都是你做的孽!” 孙兰英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 “你走都走了,你说你现在还回来干啥?” “这是我家啊,妈。” 丁红低着头一边哭一边说道。 “现在知道是你家了,你早干啥了?” “我错了,妈,反正是回不去了,你要还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别再生气了。” 丁红说着,她到门口把扫地的笤帚拿了过来,走到孙兰英面前,往地上一跪,把笤帚递到孙兰英手上。 “妈,只要你解气,狠狠打。” “……” 孙兰英拿着笤帚,犹豫了一下举了起来,狠狠地落了下去,打在丁红的后背上。 “你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 丁红弓着背受着,一声也不吭。 “从小我和你爸是咋教的你们?好好做人,好好做人,你是咋听的!” 又一笤帚落下去,丁红哭了,孙兰英也哭了。 “你说你好好的一个姑娘,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咋往人前站?” 孙兰英哭着一扔笤帚,重重的坐回椅子上。 “……妈,我要结婚。” “你说啥?” 孙兰英一愣,问道。 “我要结婚,高勇要和我结婚。” “……那个高勇,他离婚了?” “我们这次回来,他就是回来和他老婆离婚,然后,我们结婚。” “你听那男的哄你,离婚哪那么容易?” “他们明天就去办手续,都说好了,分居两年了,就是去找法院,也是个离。” 孙兰英看着丁红,脸上愣愣的,似乎是丁红的话里内容太多,她在慢慢消化。 “……这次,你和那个男的回来,就是掐着点回来离婚的?” 孙兰英问道。 “……” “人家有孩子,你俩这是连年都不让人家好过了。”孙兰英叹了一口气说道“红啊,你也是女的,做事这么绝,以后你可别遭报应啊!” “……是高勇的意思。” “妈。” 丁楠从旁边拿过一条毛巾,递给孙兰英。 孙兰英接过毛巾,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对丁红说道: “我虽然没见过这个高勇,看他做事,就不像个靠得住的,你要还是我闺女,就和这个人断了,将来再找,找不到条件好的,还找不到条件一般的?只要人老实,本本分分和你过日子就行。” “……我俩有感情。” 丁红小声嗫嚅道。 “哼!”孙兰英轻轻冷笑了一下,说道:“当初他和他老婆没感情?没感情咋结的婚?咋生的孩子?” “……” “你现在是年轻好看,过几年呢?他现在怎么掐着点的算计他老婆,将来就会怎么算计你。” “……” 丁红低着头不吭声。 孙兰英看了一眼,说道:“算了,你起来吧,我这个当娘的,把道理都说给你,你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随你。” 丁红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站在一边,偷眼看了一下孙兰英,说道:“妈,我想用一下家里的户口本。” “干什么?” “明天我要和高勇去登记。” 丁红说道。 “……”孙兰英瞪大了眼睛看着丁红,吃惊地说道:“那个男的,明天和他老婆离婚,然后接着和你登记?” “……” 丁红低着头不说话。 “你们这是干人事?算了,听不进去就随你吧。” 孙兰英说着站起身去了里屋,一会儿,她拿着家里的户口本出来了,放在了吃饭的桌子上。 “……妈,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我用完了再送回来。” 丁红走到桌边,把户口本拿在了手里说道。 孙兰英听丁红这么说一愣:“回去?你不住在家里?” “……我和高勇,住在他爸妈家。” “丁红啊,你糊涂啊!你在外面是在外面,你还没结婚,你住到人家家里干啥?将来你婆婆拿这个说嘴,你拿什么回人家啊?” “就住几天,我们就走了。” 丁红说道。 孙兰英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吭声。 丁红出了门,一会儿又提着刚才扔在院子里的旅行包走了进来。 “妈,这是我给你们买的过年衣服……” “你拿走,我们用不着!” 一直站在旁边的丁丽,不等丁红说完就打断了她。 “有买给妈的……” “咱妈的衣服我早买了,用不着你!” “都是从南方那边买的,咱这没有,你们看看。” 丁红说着,蹲下身拉开了旅行包的拉链。 “用不着!” 丁丽说着,走过去,弯腰拎起旅行包,打开堂屋的门,一使劲,扔到了院子里。 旅行包的拉链开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从里面甩了出来,在院子里,撒了一地。 第93章 够意思的爸爸 今年厂里发的过节福利,刘晓军一样也没往家拿,都让丁丽拿回了家。 丁丽不要,刘晓军就说:“我爸我妈都发,没地儿放,就在家吃几天,一上班就都吃食堂了,东西都放坏了。” 丁丽拿回家,孙兰英觉着奇怪,问丁丽:“你们单位今年咋分这么多东西?” “……谁知道呢。” 丁丽这样回答。 东西来了孙兰英家里,那边刘晓军家,戴维兰晚上冲着刘长鸿嘟囔:“今年晓军过年发的东西,一点都没拿回来,不会是都给了那个小丁家吧?” “啧!” 刘长鸿正在看报纸,听见戴维兰这么说,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就是从去年过年没让小丁来家里吃饭开始,你这个儿子啊!” 戴维兰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说。 “晓军回来,没说什么?” 刘长鸿问了一句。 “没说什么,上次回来,吃完饭就走了,什么也没说。”戴维兰说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咱主动去提,让小丁来家里吃饭?” “我什么时候有这意思?沉住气,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沉不住气。” 刘长鸿说道。 …… 国庆家里母亲刚去世,他实在是不想去王琴家,可王琴的爸爸王劲松也是说到做到,年三十下午,真的来家里来找国庆了。 王劲松拉起国庆就走,国庆连忙说道:“王叔,我就不过去了,我这……” “这什么这?走吧,哪那么多讲究。” “王叔,算了,明年,明年我肯定去。” “明年?明年你去我还不一定在家呢,快走吧,小青年,别这么啰嗦。” 王劲松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国庆锁了门出来。 从国庆家到王琴家,走路也就十分钟,王劲松和国庆走进家门的时候,路芬和王琴已经把饭菜摆在桌上了。 “往年都是在火车上过除夕,今年赶巧在家过,就她娘俩,也没个陪我喝酒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今年咱爷俩好好喝点。” 王劲松说道。 “哎。” 国庆连忙答应道,他抬脸去看王琴,发现王琴也在看他,这一对望,俩人都有些脸红。 “快,坐,你俩也坐。” 王劲松招呼完国庆,又去招呼路芬和王琴娘俩。 四个人在饭桌前坐下,路芬挨着王劲松,王琴挨着国庆。 …… 几杯酒下肚,王劲松的话更多了。 “国庆,你听说了没?结婚年龄改了,男女只要年满二十三周岁,单位就给开介绍信,原先定的那个什么男的必须满二十五,女的满二十三,也不知道那个规定是什么人定的,根本就不合理!你一边说男女平等,一边还得在这个结婚年龄上搞这种不平等,这不是有毛病吗?让我看,早就该作废了。” “好多单位都开始实行了,王琴不是说她们单位,一下子就登记了好多对。” 路芬在旁边也跟着说道。 “就是,你俩不是一年的吗?今年就二十三了,要是你俩愿意,今年就结婚,明年给你妈生个大胖外孙,让她在家看孩子,省得在家闲得难受。” “爸,你喝多了。” 王琴红了脸制止道。 “哪喝多了,这才几杯?” 王劲松反驳道。 “是呢,你爸一喝点酒,就叽里呱啦说个没完,国庆,你别在意啊!快吃菜。” 路芬笑着说道。 “没事,路姨。” 国庆红着脸说道。 “我说个没完,过年有陪我喝酒的,我高兴才说,是吧?国庆。” 王劲松说道。 “是。” 国庆连忙说道。 “原先,王琴还拿点活回来,你路姨还有事忙活,现在,人家那活干完了,没有了,你说说,你路姨在家里干啥?我不在家,王琴上班,她瞪眼都找不到个人和她瞪,所以啊,你俩以后,只管生!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爸,快别说了,你说的啥啊!” 王琴在旁边红了脸埋怨道。 …… 国庆从王琴家走的时候,晚上九点多了,路芬给他准备了一大兜吃的,炸鱼,炸肉,春卷,还有猪蹄做的肉冻,把一个搪瓷碗装得满满的,这些都是路芬过年提前做下的,国庆不要,王琴接过来,送他到了门口才递给他。 “家里有吃的。” 国庆说道。 “有啥?让你拿你就拿着!” 王琴说着,把手里的袋子硬塞到国庆手里。 国庆接了过来,他看了看王琴,小声说道:“……那我回去了。” “……我爸今天晚上喝醉了,你别在意啊!” 王琴说道。 “没事。” “他就那样,一喝酒,啥话都说,也不管合适不合适。” “没事,王叔挺好。” “……你看我爸好?” “好。” “那我呢?” 王琴忽然问道。 “……也好。” 国庆说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真的?” “嗯。” 王琴笑了,她忽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塞进国庆的外套口袋说道: “我爸从外地买回来的。” 说完,王琴就跑回屋了。 王琴一进屋,已经挪坐到沙发上的王劲松就问道: “闺女,咋样?你爸够意思吧?” “够意思!” 王琴红着脸笑着说道。 …… 国庆回到家,他打开堂屋的灯,屋里冷冷清清,刚从王琴家的热闹里走出来,国庆有些不太适应,他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外套都没脱,就坐在了沙发上。 坐了好一会儿,国庆觉得身上有些冷,这才想起去看屋角的炉子。 去王琴家的时候,被王琴爸拉着就走,炉子里的煤忘了添,现在已经快灭了。 国庆拿着火箸捅了捅炉膛里已经快烧尽的煤灰,看到下面还有红色的火星,就从边上拿了两块引炉子的木块放了进去。 国庆站在炉子边,把两只手抄进口袋,一下子摸到刚才王琴塞到里面的东西,掏出一看,原来是一把塑料纸包着的巧克力糖。 国庆剥了一块糖放进嘴里,随手把糖纸扔进了炉膛,塑料的糖纸落在那两块木头上,卷曲融化,忽的一下着了起来。 正在这时,国庆嘴里的那块巧克力也化了,一股浓浓的酒香散了出来。 第94章 一出戏 丁红来家里还户口本的时候,对孙兰英说,高勇想今年初二到家里来坐坐。 丁红是白天来的,家里只有孙兰英和丁楠。 丁楠关着东屋的门在里面看书,孙兰英和丁红在堂屋里坐着。 “……不用来,你俩既然结了婚,就好好过,不用来。” 孙兰英犹豫了一下说道。 “以前……他想来我也不让,名不正言不顺的,来了你也生气,现在,我和他登了记,他就是你女婿了,再不来看看,说不过去。” “有啥说不过去的,当年你俩往外跑,和谁说了?现在不也说过去了?” “……妈,高勇就是想当面和你认个错。” “不用,他又不是我的孩子,用不着向我认错,做都做了,现在认个错管什么用?” “妈,你这么说,就是还在生我的气。” 丁红说道。 “生啥气!你不是说,过完年你俩就走吗?福建那么远,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其他的,也不用管。” “过完年,我和高勇先不回去,先去省城。” “去省城干啥?” “林波在省城和人家合作办厂,让高勇过去看着。” 丁红一提林波这个名字,像在孙兰英脑子里沉睡的什么东西被激活了,她一下子记起了那个汇款单上的名字。 “你说的这个林波,是干啥的?” 孙兰英问道。 “是高勇当兵时候的战友,在福建。” “上次你往家里汇钱,是不是这个人替你汇的钱?” “就是他。” “你和他是啥关系?” 丁红奇怪地看了一眼孙兰英,说道:“我和他啥关系都没有,汇钱要用户口本,我又没有,就让高勇找他帮的忙。” 听丁红这样说,孙兰英才放下心来。 “你和高勇结了婚,就好好过。” “我知道,妈……那高勇,初二让他来不来?” “……不着急,我和你妹妹商量商量。” 孙兰英说道。 丁丽下班回来,看到桌上一堆吃的,就问道:“今天谁来了?” “……是丁红来了,来送户口本。” 孙兰英说道。 丁丽一听,脸立马就拉下来了,等孙兰英和她说高勇大年初二想来家里,丁丽的脸就更不好看了。 “丁红现在还没结婚就住到高勇的父母家去了,她又不拿着这里当家,还回来干什么?” 丁丽没好气地说道。 “你和你姐不对付,她是不是也是怵头你,才住到那边去的?再说,他俩已经是登记了,正式的两口子,那个高勇,想上门,也挑不出啥错。” “也不想想当初干的什么事,现在还好意思来!” “……不行就让他走一趟,反正就是吃顿饭,家里你分的那些东西都是现成的,过完年,他们就走了,又不是老来……要是硬不让来,我怕你姐在那边,也不好说。” “……你就是心疼她,她都对家里这样了,你还是心疼她!” 丁丽沉着脸埋怨道。 “这不就是当父母的吗,孩子再不懂事,也是孩子。” …… 高勇初二来孙兰英家了,他和丁红两个人,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买的礼物登门了。 孙兰英是第一次见到高勇。 高勇一米七五左右,模样周正,他穿一身西服,西服外面又套了一件雪花呢外套,没系扣子,就那么敞着,那做派,看着到不像是工厂里出来的,倒有些买卖人的气质。 高勇的战友林波是个能人,在八十年代初,个体经济刚刚开始露头的时候,他就弄了几台缝纫机,搞了个服装作坊。 既要在家管生产,又要外出高销售,林波分身乏术,高勇带着丁红来投奔他,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高勇负责维修作坊里的设备,有什么上边来的检查,或者是客户来拿货,林波也是让高勇出面接待,时间长了,高勇不光胖了,会说一些场面话,还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油腻。 孙兰英做了一桌子菜,还从橱子里拿出一瓶丁福全在世时攒下的一瓶酒,让丁楠把饭桌拖到堂屋中央,五张折叠椅子均匀地摆了一圈。 客套完毕,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桌而坐。 “……我打今天就叫妈了,妈。” 高勇先端起酒杯叫了孙兰英一声,还没等孙兰英说话,他就起身在孙兰英旁边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孙兰英吓了一跳,连忙拉起高勇。 “我前两年不懂事,让您老跟着生气受委屈了,我给您陪个不是。” “说这干啥,都过去了,你和丁红现在也结了婚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孙兰英说道,她让高勇坐回去,却看见丁红在旁边掉眼泪。 “妈,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待丁红,让她过上好日子。” “那就好。” 孙兰英应道。 “……还有,”高勇说着,端起眼前的酒杯站了起来:“我还要向两个妹妹赔个不是,让你们也跟着受委屈了。” 高勇说完,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空了的酒杯冲着丁丽和丁楠展示。 丁楠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偷眼去看丁丽,看见丁丽耷拉着眼皮,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姐夫都喝了,小楠还小,小丽,你就意思意思。” 丁红看见高勇一个人干在那里,有些不忍心,就开口说道。 “我下午有事,不能喝。” 丁丽木着脸说了一句。 “今天初二,你有什么事?” 丁红问道。 “……” 丁丽没吭声,跟没听见一样。 高勇见状,连忙说道:“你这个当姐姐的,初二怎么了?初二人家小丽就不能出去找同学朋友串串门了?” 丁红一听不说话了。 高勇继续说道: “反正,这事不怨你姐,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小丽,你和小楠要是还有怨气,怎么骂我,我都听着,绝对不回嘴,这个我保证。” “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孙兰英提醒道。 “对,听咱妈的话,吃饭。” 高勇说着,坐回椅子,拿起了筷子。 …… 晚上,孙兰英在南屋忙活,丁红和高勇拿了不少吃的,哪些能留起来,哪些留不住,都要归置明白了,这个活,丁丽和丁楠插不上手。 丁楠到西屋找丁丽。 丁丽正在床上摆弄一块布料,这是年前在百货公司买的一块羊毛料子,她想给刘晓军做条裤子,年前忙,没时间做,现在放假在家,正好干点活。 今年,刘晓军给了她那么多年货,她可不想白白占这个便宜。 “姐,你看高勇那个人咋样?” 丁楠问道。 “爱咋样咋样,和咱又没啥关系。” “说话看着挺好的,怎么都想象不出能干出那样的事来。” “哼!”丁丽哼了一声:“要不说你傻,他说两句场面话你就觉得他挺好了?上次丁红回来是要户口本,这次回来,是想结婚的时候,从家里走,哪一趟是白来的?” 丁楠一听,一脸愕然。 “快出去,我要剪衣服,你在这说话,我再剪坏了。” 丁丽说道。 第95章 紧张 在北京的国生和曹坤,今年的除夕,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包饺子。 牛老爷子又住院了。 牛北北在医院陪着牛老爷子,刘师傅回家过年了,只有曹坤和国生在店里。 从刚吃过午饭,曹坤和国生就开始忙活,国生剁馅,曹坤和面。 国生和曹坤,两个人在家的时候都没做过饭,好在曹坤在厨房也看了这么长时间,看了个大概,会一点皮毛。 两人把水饺包好煮熟,从锅里捞出来,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国生和曹坤把模样好看的水饺都挑到两个饭盒里,俩人把剩下的流汤破肚的吃了,一个人一个饭盒,揣在怀里出了门,直奔医院。 曹坤这一次,是铆足了劲,他眼前有个赵师傅在那比着,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比他干得好,要不,配方是自己的,还干不过人家,还不窝囊死! 北京的火锅,大多都是白汤,下点葱段姜片海米啥的,打底,肉菜煮熟,全靠那蘸料出味道,而赵金娥家的火锅,汤汁浓郁,不用蘸料就已经非常香了。 曹坤跟踪过赵师傅,去过他的店,他家是用老北京那种传统的铜火锅,烧木炭,和北京的火锅一个吃法,当时,曹坤就觉得有些别扭,有点驴唇不对马嘴的意思。 赵金娥在省城开火锅店,已经开了好多年了,都是煤油炉,大铁锅,,红红的汤汁在锅里翻滚,看着就特别的豪爽。 曹坤和牛北北说了自己的想法,牛北北同意就按曹坤说的办,北京这么多火锅店,如果没有自己的特色,那怎么能脱颖而出? 国生和曹坤到医院病房的时候,快下午五点了。 病房里,牛老爷子靠坐在床头,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 “你俩怎么来了?” 国生和曹坤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俩人回过头去,看见牛北北提着一个暖瓶站在身后。 “……我们,我们包了饺子。” 国生和曹坤说着,从怀里掏出饭盒。 “进来吧。” 牛北北笑着说道。 “你俩来了?” 牛老爷子听见声音,睁开眼,看见国生和曹坤说道。 “牛姥爷,我们包了饺子……” 国生说着,走到牛老爷子的病床跟前,他忽然看见牛老爷子床边的小桌上,摆着几个小巧的食盒,里面有荤有素,看着十分精致。 国生看着自己手里的饭盒,顿时觉得有些汗颜,就闭了嘴,没说下去。 “你俩还会包饺子?快,拿过来我尝尝,正好饿了,北北弄来的这些东西,光好看,没味道。” 牛老爷子说着欠起身来,国生一看,赶紧把手里的饭盒递了过去。 饭盒打开,里面的饺子已经粘成了一坨。 年前,牛北北找人印的一大摞开业的宣传单,过年这几天,国生和曹坤两个人都发出去了,周围几条街,他俩都跑遍了。 牛骨头火锅店,定的是大年初六开业,国生和曹坤很紧张,就像在学校运动会上等待发令枪响的那种紧张。 在淄城,在初六前夜紧张的,还有丁楠。 丁红初六要办婚礼。 丁丽不让她在家。 丁红初五的下午就回来了,丁丽让丁楠抱着被子去了她屋,然后就关上了门。 丁红睡在丁楠的床上,和孙兰英一个屋。 “明天你出去,别在家。” 丁丽小声对丁楠说道。 “为啥?” “她就想风风光光嫁出去,不知道别人怎么笑话她,谁去陪着她丢人现眼?我明天值班,一早就走,你也别在家。” “我去哪儿?” “想去哪去哪,去找你同学……”丁丽说到这呆了一下,随即又说:“去哪儿都行,高勇来接她,待不了多长时间,不行你去对面国庆家待一会儿。” “……家里没人,行吗?” 丁楠有些担心地说道。 “咱妈不是在家吗?” “……” “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气得咱妈吐血进医院的了?” 丁丽看妹妹犹豫,又说了一句。 丁丽一早就走了,连早饭都没吃,丁楠吃过饭在院子里转悠,拿不定主意什么时候走。 “小楠,这么冷,你在院子里干啥?快进屋。” 丁红从堂屋里出来,看见丁楠在院子里站着,招呼她。 丁红的头发昨天下午来的时候就盘好了,喷了不少发胶,看着硬邦邦的,虬结在一起,很丑。 “……” 丁楠低着头没吭声,不情不愿的跟在丁红后面进了堂屋。 “待会儿,跟着车走,中午去饭店。” 丁红拉住丁楠进了东屋,对她说道。 “……” 丁楠抽回手,没吭声。 “高勇说的是几点到?” 孙兰英问道。 “十点。” “还有一个来小时,小楠,你去南屋灌壶水放炉子上烧着,等会儿人来了泡茶。” 孙兰英吩咐丁楠。 “嗯。” 丁楠答应一声,立马从屋里出来,到南屋去把烧水壶灌满,回到堂屋放在了炉子上。 丁楠听见东屋的孙兰英和丁红正在说话。 丁红说:“妈,我不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谁家女儿结婚空着手的,拿上。” 这是孙兰英的声音。 丁红好像哭了,孙兰英在劝,丁楠听了一会儿,悄悄地从堂屋出来了。 丁楠轻手轻脚把院门打开,溜了出去。 电风扇厂初七上班,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自从三十晚上,国庆在王琴家吃过饭,俩人就没再见过面。 王琴考虑刘金凤去世不久,国庆比较在意风俗,就主动过来找他。 路芬准备了一包吃的,王琴一起提了过来。 一向落落大方的铁姑娘王琴,自从上次和国庆抱了一次之后,再见国庆就突然有些不自在了。 王琴坐在沙发上,国庆拖了一把椅子在旁边坐着,俩人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电视,王琴站起来,说道:“我……回去了。” “嗯,我送送你。” 国庆也跟着站了起来。 “……”王琴走到门口,又站住了,红了脸,小声问道:“我俩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国庆也红了脸,嗫嚅道: “……没怎么想。” “没怎么想,是什么意思?” “……” 国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上次抱住王琴,是国庆这辈子第一次抱一个女的,抱了,就好像是有了某种责任。 开始的时候,国庆对王琴没什么感觉,可越相处,国庆越能感受得到王琴身上的那种温暖。 甚至,国庆觉得王琴跟刘金凤有些像。 “问你呢?什么意思?” 王琴红着脸又问了一遍。 “我……我和你,一个意思。” 国庆说道。 王琴的脸更红了,她转过身,正面对着国庆,靠近了他。 国庆伸出手,拉住王琴的胳膊,王琴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紧紧抱着,好像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的声音。 王琴抬起头,看着国庆,然后闭上了眼睛。 国庆犹豫了一下,吻了下去…… “国庆哥。” 这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第96章 无人祝福 屋里的国庆和王琴听到声音慌忙分开了。 “谁……谁啊?” 国庆问道。 “国庆哥,我。” 国庆听出是丁楠的声音,把门打开了。 “……小楠啊,啥事?” 国庆清了清嗓子问道。 丁楠在院子里就看见有辆自行车,开门看见王琴在,一点也没吃惊。 “国庆哥,我能在你家待一会儿吗?” 丁楠问道。 “……” 国庆看了一眼王琴,没说话。 “……我就待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 国庆又一次看向王琴,王琴连忙说道:“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事。” “那,我送你,小楠,你进屋坐。” “嗯。” 王琴走到院子里去推自行车,国庆跟了过去。 王琴偷眼看了一眼国庆,小声说道:“她怎么老是来你家啊?” “小孩儿,来惯了。” “……真是个小克星。” 王琴说完这句,笑着低下头去。 “……” 国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国庆送王琴到门口,看见对面孙兰英家的门掩着,没什么异常。 国庆回到屋里,看见丁楠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国庆哥,王琴姐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 “那她怎么走了?” “有事。” “哦。” 丁楠应道,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递到了国庆手上。 “给你的。” “从哪儿来的?” 国庆看了看烟,问道。 “我妈摆桌上的,好几盒呢,给你拿了一盒。” “让你妈说你。” “我妈又不知道。” 丁楠说道。 国庆放下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今天怎么跑出来了,不在家待着?” “……我二姐不让我在家。” “为啥?” “……不为啥,就是不让。” “……” 国庆看了一眼丁楠,没吭声。 两人沉了一会儿,丁楠忽然说道: “我大姐今天结婚。” “啊?”国庆吃了一惊:“怎么没听你妈说过?” “……我妈谁都没说。” 丁红之前的事,在淄城闹得挺大,孙姨这是不想声张,悄悄的嫁女儿。 国庆在心里想。 丁楠看国庆不说话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道:“接我大姐的车,十点来。” “嗯,看会儿电视吧。” 国庆说道。 国庆站起身,拿了丁楠给他的那包烟,从堂屋出去了,他站在院子里,抽出一根烟点上。 和王琴这就算是开始谈恋爱了吗?要不是,亲人家干啥? 国庆长这么大,只喜欢过一个女孩,就是丁丽,可后来,不知怎么的,那种感觉就变淡了,没有了。 国庆对王琴,没有当初喜欢丁丽时的那种感觉,可王琴对自己的这份心,国庆很明白,他又不是块木头。 自己和王琴结婚,有可能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过一辈子,那也挺好的。 国庆一边抽烟一边在脑子里胡乱想着,抽完两支烟,刚要去拿第三支,就听见外面一阵汽车的鸣笛声。 国庆刚要过去看,屋里的丁楠推开门跑出来了。 “来了?” 丁楠问道。 “不知道。” 国庆说道。 丁楠往门口跑,国庆跟在后面,俩人到了院门口,国庆刚要开门,被丁楠拦住了。 “别开门,让我妈看见。” 国庆松开了手。 俩人从门缝往外看,丁楠蹲着身子在下面,国庆伸着脖子在上面。 孙兰英家的门开着,高勇找来的一辆红色轿车停在孙兰英家的门口,旁边有七八辆自行车,还有一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车,孙兰英家的院子里传出起哄的声音,估计高勇已经进去了。 没有多一会儿,孙兰英家的院门口有几个人出来了,紧接着,穿着红呢子大衣的丁红和高勇出现在门口。 高勇今天也特意的打扮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头发不知道抹了啥,全都往后梳,额头露出来,脸都变长了。 刚才丁楠在家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出门的丁红,高高盘起的头发上,插了一支粉色的珠花,虽然又俗又土,可一看就知道是新娘子。 “你姐哭了。” 国庆忽然说道。 丁楠也看见了,丁红在门口站住,拉着后面孙兰英的手,在哭。 “嗯。” 丁楠应了一声,啥也没说。 …… 丁红的这场婚礼,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不听高勇的话,两家人简简单单吃顿饭就行了,非要一个婚礼。 自己和高勇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关系,让丁红的工作没了,家也回不去了,躲在外面两年,如今,高勇离了婚,她怎么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热热闹闹的结婚,堂堂正正的嫁入高家?给自己在淄城正名? 可让丁红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两个妹妹都躲出去了,没有一个人愿意送她,请柬发出四桌的人,只来了一桌,其他三桌,都退了。 在高勇家住的这几天,高勇的爸妈对丁红不冷不热的,好像是在招待一个来添麻烦的远房亲戚。 丁红以为,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高勇没有负她,兑现了承诺,她现在是高勇法律承认的老婆,她终于可以抬起头了。 这场婚礼,让丁红明白,她终究还是和那些人不一样。 丁红陪着高勇踏上了去省城的长途车,那一刻,丁红在心里想,淄城这个地方,她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高勇和丁红并排着坐在长途车上,车开出去不久,有些兴奋的高勇忽然拍了一下丁红的大腿,说道: “怎么样?这次回来,满意吗?” 丁红想要的婚礼,想要的婚车,还有回家跟母亲和妹妹认错,这些,都有了。 虽然丁红心里不痛快,可高勇确实都做到了。 “嗯。” 丁红点了点头,笑着看了一眼高勇。 “婚礼酒席的钱省下不少,等到了省城,给你买几件衣服。” 高勇说道。 “……你这次真的在省城住下不走了?” 丁红问道。 “两边都谈好了,年后就开工,得有人在这边盯着。” “为什么偏偏是你?林波家就没有亲戚啥的?” “老战友,不是信得过嘛!” 高勇伸手过来,握了握丁红的手说道。 “这么远,林波怎么会想到跑到这里和人合作?” “他也是没办法,但凡有一点办法,你以为他愿意跑这么远啊?” “……那你和林波说说,要是这边干起来,让我也一起过来,要不咱还得两地分居。” ““等过段时间我找他,现在才刚刚开始,就要求这要求那的,不合适,听话。” “嗯……以后,有什么事,都听你的。” 丁红把头靠在高勇的肩膀上说道。 高勇攥着丁红的手又捏了捏,像是在感谢丁红说出这么懂事的话来。 高勇不知道,丁红说的这句话,不是因为懂事,而是因为自己坚持要婚礼得出来的教训。 第97章 独守空房 八十年代初,个体经济受限较多,尤其是对雇工人数的限制,雇佣八人以下,叫请帮手,雇佣八人以上,则涉嫌剥削。 林波的服装作坊现在雇的工人已经二十人左右了,已经在当地引起重视,林波不想被抓典型,就一直在想办法。 机缘巧合,一个从林波这里拿货的个体户,说给林波一个消息,在省城一家国营的服装企业,亏损严重,已经快干不下去了。 林波觉得这是个机会,他立刻坐了车去省城,和那个服装厂的厂长见了面,最后,林波和服装厂签了协议,林波每年给服装厂一定数额的管理费,由林波自筹资金,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厂里的工人一律不能辞退,待遇不变。 林波解决了服装作坊发展受限的难题,服装厂走出了发不出工资的困局,双方都有利。 林波家在福建,他不能常住省城,他就安排高勇在省城的服装厂做管生产的副厂长。 林波是这个厂的财神爷,而高勇是林波派过来的人,厂里自然不敢怠慢,他们专门在办公楼上整理出两间房,一间住宿,另一间办公,还安了电话,方便高勇和林波联系。 丁红和高勇来的时候,就住在了高勇的宿舍里。 “这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你就和林波说说,把我调过来。” 看见高勇的宿舍,丁红又一次提出了要求。 “什么事都慢慢来,你调过来干啥?现在刚开始,上来就提这种要求多不好,让人家林波也为难,等时间长了,两边合作没什么问题了,林波自然就会让你过来了,等机会。” 高勇安慰丁红。 “那,你多长时间回去一次?” 丁红问道。 “我肯定是一有机会就回去,公事回去,厂里还给报销车费。” “那,我要是想你怎么办?” 丁红和高勇坐在那张有铺有盖的单人床上,丁红搂住了高勇的腰。 “想我了,就坐上车过来看我,这次,不就是带你来认认门?” 高勇把手搭在丁红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你就是会说好话哄我,那么远,哪是说来就能来的?” “你放心,林波这个人我知道,只要有机会,他肯定不会让咱两个两地分居,再说,不是那屋有电话吗?想我了,就打电话。” 高勇说道。 “……现在就想了。” 丁红倚进了高勇的怀里说道。 “现在想好办。” …… 省城的服装厂,是一家运转中的企业,林波的注资,犹如在转动中的齿轮中加入了润滑油,整个生产就像一下子进入了快车道。 同样正在进入快车道的,还有北京的牛骨头火锅店。 国生和曹坤在过年期间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些发出去的宣传单起了作用,节后的朋友聚餐,同事聚会,甚至是一家老小结伴而来,把牛骨头火锅店挤得满满的。 国生和曹坤每天累得半死,可精神高度亢奋,回到出租屋也睡不着,曹坤像是得了病,不停地攥着拳头对国生说: “不能太高兴,稳住!这是第一波,接住了,人家吃得好,还能再来,那才是成了,稳住!一定要稳住!” 曹坤两眼放光,眼神笃定,他挥舞着拳头,像一个执拗的精神病患者。 …… 丁红一个人回到了福建林波的服装作坊,她现在是高勇正式的老婆了,却开始独守空房。 林波给高勇和丁红找的这个房子,是服装作坊旁边的一个民房,房子不大,里外两间,白天,作坊有工人上班还好一些,晚上,所有人下班走了,漆黑一片,丁红就有些害怕。 好几次,丁红都想找林波说一说,看能不能也跟着高勇去省城,可她和林波的关系没那么近,总觉得开不了口。 丁红上次的月事是一月初,回淄城之前,可到了三月还没来,丁红觉得有些不对了。 高勇和路萍办了离婚手续,丁红和高勇就取消了防护措施,这都隔了一个月了还不来,应该是有情况了。 丁红去了医院,一检查,怀孕已经两个月了。 丁红从医院出来,直接去找了林波。 让新婚的两个人分居已经是有些过分,现在怀孕了,林波就是再不懂事,也该考虑考虑了吧? 丁红没想到,林波听她说完,竟然面露难色。 其实,早在年前,这个事林波就和高勇谈过,自己这边虽然有一点钱,却是一个小作坊,和省城那边的工厂合作,力求的就是不要被对方看扁,觉得这边不正规,小瞧了自己,以后,双方要谈的事还很多,怕是不好说话了。 服装厂给的两间房,林波住过几天,两张单人床,就是预备他有事过去的时候住,虽然林波要是提出来,让丁红在厂里干个轻松的活肯定不是问题,可丁红住在那,现在又怀了孕,拖家带口的,像什么样子? “……我给那边的厂长提过,厂长说,现在没有合适的岗位,要不,等等再说?你放心,我催着点。” 林波这样安慰丁红。 “……” 丁红低着头没说话,红了眼睛。 “……没事的时候,去家里多和你嫂子聊聊天,别一个人闷在家里。” 林波说道。 林波的老婆不工作,在家带两个孩子,还要做全家人的饭,林波常年出差,一年时间基本上有一半在外面,他就从来没听老婆抱怨过,怎么丁红刚一怀孕就要要求照顾,林波觉得丁红有些娇气。 男人就应该在外面挣钱养家,这次,高勇去省城的待遇,林波给他翻了一番,丁红就不想想,这些都是白来的? 虽然林波没有答应丁红让她去省城,可第二天,还是找了人,把作坊的一部电话,扯了一条线,在丁红的屋里装了个分机。 “你想高勇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 林波笑着对丁红说道。 白天上班的时候,丁红不好意思打,工人下班走了,丁红在家里拨通了高勇的电话。 “……我怀孕了。” “啊?是吗?这才刚刚撤了措施,我老婆真能干!” 高勇在电话的那头高兴地说道。 “你这个战友,怎么这么不通人情啊?那么大的一个服装厂,找个岗位真的就那么难吗?” “诶,这个我知道,确实不容易,这边再大,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把你塞进来,你让人家去哪?不是和你说了吗?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去找他提,你别再找他了,事情办不成,还弄得关系生分了。” “……那我自己在这边,还怀着孩子,你放心?” “……你有什么事,就去找林波的老婆,她老婆那人,很随和,好说话。” …… 三月末,丁红的肚子还是平平的,没有显怀,有一天,林波拎着一包东西到作坊,递给丁红,说道:“高勇托我给你捎回来的。” 第98章 伤事 年前的挂号信被退了回来。 原因是查无收信人。 这次,不光国生慌了,连曹坤也慌了。 火锅店新招了两个人,男的叫刘鹏,二十一岁,来了就和曹坤国生一起住在出租房里,女的叫于明,二十岁,她和几个同乡一起租的房子,住在外面。 进入四月份,火锅店春节后的那种热度有所消减,不是那么忙了。 国生和曹坤,俩人向牛北北请了假,踏上了回淄城的火车。 …… 自打刘金凤去世,孙兰英就不怎么出门了,除了隔几天出去一趟买些菜,其他的时间都在家里,要么侍弄那些鸡,要么看看电视,有时候一天什么也不干,就那么过去了。 现在丁楠在学校,丁丽上班,下了班还要去夜大上课,晚上回来洗洗就睡了,娘俩也不怎么说话。 那天晚上,八点多钟,住在东四路上的人家,很多都听到了几声瘆人的叫声,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像是陷入绝境的动物拼尽了全力在嘶吼。 当时,孙兰英正蹲在院子里准备关鸡笼,吓了一跳,她听了一会儿,对着窝里的鸡轻轻说了一句: “国生回来了。” …… 国生回来了,在刘金凤住过的屋里,对着桌上摆着的刘金凤和陈广田的照片,一遍又一遍把头磕在地上,额头磕出了一大块血印。 国庆站在旁边,嘴唇哆嗦着,陪着国生一起掉泪…… 陈广田和刘金凤的骨灰,在殡仪馆存着,国庆一直在等着国生回来,兄弟俩一起给父母下葬。 陈广田的老家,有一块坟地,国庆带着国生,去村里找了管事的人,在爷爷奶奶的坟边,选了一个地方。 破土挖坟,温锅热灶。 国庆和国生兄弟俩请了村里的老人主持,一切按最齐备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 村里来了不少亲戚,国庆国生穿着孝服,见人就跪。 …… 牛骨头火锅店,从开业到现在,除去还给牛老爷子前期投进去的钱,国生分了八百多,这次,他都带了回来。 给父母下完葬,国生把剩下的钱,全都宴请了村里来帮忙的人。 …… “……哥,我想明天就回去了。” 给父母圆完三日坟,国生对国庆说道。 “……在淄城找个活,离家还近。” “不了。” “……那行,你在外面,自己好好的。” “嗯,知道……家里还有什么事?” 国生问道。 “……没啥事,”国庆说完,犹豫了一下说道:“国庆节,我和王琴,可能要办婚礼。” “嗯,到时候,我回来。” 国生答应道,这几天王琴天天来家里做饭帮忙,他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要忙,就不用回来……王琴她们厂的集体婚礼,自己不用准备什么。” “我回来。” “嗯……本来是要等明年办,她厂里说是要办集体婚礼,要她带头,就……” “不用等,到时候我回来。” 国生说道。 …… “你五一放假回不回来?” 丁红在电话里问高勇。 “厂里还没说,可能要加班,要是有了准信儿,我就和你说。” “……你说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你忙,还能比林波忙?” 丁红埋怨道。 “我能和他比?他是老板,你没听人说,当官的动动嘴,当兵的跑断腿,你放心,这边只要不加班,我立马就回去,回去多待几天,这好几个月都没休息了。” “我肚子现在都大了,你也放心,早知道,还不如不结婚要孩子呢,那时候,还能天天在一块。” “老婆,别胡说,我在外面,不就是为了给你和孩子挣钱吗?我想好了,下次林波来,我就跟他提你的事。” “真的?” “真的。” …… 高勇如果没有和丁红这档子事,也许,在厂里还是一个不错的车间主任,踏实,顾家,现在跟着林波长了见识,酒桌上你来我往,恭维奉承,他有些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尤其是现在,他代表林波,常住省城,在厂领导的眼里,他是财神爷,在工人眼里,他是副厂长,地位虽然是虚的,可是越拔越高,有些飘了。 出轨就像是抽大烟,没听说过抽一次就能放下的,高勇和丁红,丁红投进去的是感情,可是高勇,却只是解锁了性。 如果没有尝过外面的滋味,家里的粗茶淡饭也是好的,可一旦知道了还有不同,只怕是要了好的,还想要更好的。 常常出入酒场,高勇胖了不少,一胖,才三十五岁的高勇看起来就有点好好先生的模样,再也没了当年在工厂时的那种精干。 就有一种女人,专门喜欢这种温和大叔型的,高勇有时在车间里转悠,有个女孩就盯着他看,看痴了一样。 这个女孩,叫刘春梅,十九岁,是厂里刚招进来的临时工。 刘春梅看高勇的眼神,和当年丁红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那是一种仰慕,还有崇拜。 高勇三十多了,这种眼神他怎么会看不懂? 而且,年龄差越大,这种眼神就越撩人。 “我听你们班长说,你工作干得不错。” 高勇走到刘春梅身边对她说。 刘春梅是整烫工,正在台面上熨烫衣服,听到高勇这么说,害羞地低下头,脸红到了脖颈。 高勇站在刘春梅身边,看着她干了一会儿活就走了。 高勇走开了,刘春梅才抬头去看,脸上依然带着红晕。 打那以后,高勇每次到整烫车间,都去刘春梅身边站一会儿,时间长了,就有女工开刘春梅的玩笑。 “高副厂长看上你了!” “瞎说!” 刘春梅佯装气恼,可装也装不像,脸上早就带着笑了。 有一次,高勇和厂长是一起来的,来检查车间的消防安全,看完直接走了,连看都没往刘春梅这边看一眼。 刘春梅心里竟然有些失落,像是高勇负了她。 高勇接完丁红的电话,第二天就在厂里遇到了去厕所回来的刘春梅。 “那个,你等一等。” 高勇叫了一声。 刘春梅站住了脚,红了脸。 “你叫什么名?” “……刘春梅。” 刘春梅小声说道。 “你能帮我个忙吗?” 高勇问道。 “啥忙?” “我的西服让我洗坏了,肩膀这里不服帖,没法穿,你能帮我熨一熨吗?你不就是整烫车间的?” “……嗯。” “那待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嗯。” 刘春梅红着脸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第99章 第二个丁红 刘春梅在高勇的眼里,就是第二个丁红。 虽然不如丁红好看,但年轻。 和丁红,高勇是第一次出轨,当时是真的掺杂了一些感情,可这一次,对刘春梅,纯技术。 西服,是高勇下午一上班拿到整烫车间交给刘春梅的,傍晚,刘春梅下班,拿着已经熨好的西服给高勇送了过来。 服装厂的办公大楼,一共三层,高勇在三楼最东头的两间,往里,依次是会议室,工会,再就是工会放杂物的仓库。 反正,到了晚上,除了高勇,很少有人会到这上面来。 刘春梅到的时候,高勇正开着宿舍的门,用电炉子煮面条。 “哟,小刘来了,来,快进来。” 高勇看见刘春梅,热情地招呼道。 “高厂长,西服给你熨好了,放哪?” 刘春梅拿着西服站在门口问道。 “放屋里,我手上有水,你放一下。” 高勇甩着手上的水说道。 刘春梅进了屋,她看见墙上的钉子上有个衣服撑,就拿过来,把西服套上去,重新挂了回去。 “你自己做饭啊?” 刘春梅笑着问道。 “是啊,光吃食堂,吃腻了,自己做点,换换口味,来,小刘,别站着,坐,你看我这乱的,也没个人收拾。” “不了,高厂长,我回去了。” “那么着急干什么,急着去见男朋友啊?” “哪有!” 刘春梅红着脸说道。 “小刘,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男朋友?” “……” 被高勇一说,刘春梅的脸更红了,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小刘,你家是哪儿的?是省城本地的?” “不是,我家是农村的。” “农村的好啊,人朴实,能干,将来干好了,厂里给你转正,在省城安个家。” “现在转正多难,我可转不了。” “怎么转不了,只要好好干,谁都能转。” 高勇看着刘春梅说道。 “……高厂长,我走了。” 刘春梅说完,转身就要走,高勇叫住了她。 “小刘,你等等。”高勇说着,拿起桌上的两盒点心递给刘春梅:“这是林经理上次来的时候带来的,你拿回去。” “……我不要,高厂长。” “你帮我熨衣服,我请你吃点心,应该的嘛,再说,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高厂长。” “你先拿着。” 高勇说道。 刘春梅犹豫了一下,把点心盒接在了手里。 “你看我这乱的,我想趁着五一放假,收拾一下,你要是有时间,就帮我收拾收拾,我对这家务,不是很在行。” “……” 刘春梅听了,低下头,没说话。 “怎么?没时间?” 高勇问道。 “……不是。” “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但和这点心没关系啊,我吃不惯,你拿走就是帮我的忙了。” 高笑着说道。 放假前一天,丁红又给高勇打电话过来了。 “你问林波了没有?” “打电话打了好多遍了,他老婆说,他出差还没回来,联系不上。” “人家都放假,你回来还用请示?谁五一不放假?” “不是请示,这边厂子不放假,不得有人在这看着?我要是自己不声不响的回去,万一林波要是转到省城来,看这里没人,那像什么话?” “你就是个打工的,他是老板,五一他不休息,是为了赚钱,你不休息,你是为了啥?” “我不也是挣钱吗?我在这的星期天,林波都给补助,这次过节要是他不发话让我回去,肯定也会给加班费,这个你放心。” “为了这几个加班费,你就不担心我在这边怎么过?” “你呀,放假就好好休息,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好,吃好,工资和补助,林波不是把我的也直接给你了吗?” “可我就是想见你,要不,我去省城找你。” “你可别来,过节坐车的人多,万一有个闪失,我俩宝贝呢!” “讨厌!光说好听的,你真的不回来?” “我再联系林波,看能不能联系得上。” 高勇在电话里说道。 …… 从刘春梅低头不语的那个时候,高勇就知道,这个刘春梅虽然年龄小,可她比丁红成熟,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可那又怎么样呢?两人不过是你情我愿的找一些慰藉,太清纯了,反而麻烦。 比如丁红。 丁红当初跟高勇好的时候,义无反顾,铁了心肠,哪怕和家里反目都在所不惜,再来个这样的,还真是不好办呢! 高勇无聊的时候,也会去想丁红,扪心自问,自己抛了老婆孩子,还有国营厂的工作,值不值。 答案是值。 丁红漂亮,痴情,这样的女人跟着自己,如果时光倒流,让高勇重新选择,他相信自己还是会这么选。 刘春梅是假期第一天的上午来的,高勇打开门,看见刘春梅站在门外,就知道她已经想好了。 一个三十五,有过两个女人,另一个十九岁,对高勇钦慕崇拜。 进屋没多久,高勇就把刘春梅抱到了床上。 “我太喜欢你了,控制不住……可,我有老婆。” 刘春梅的发丝,散发着年轻女孩特有的味道,高勇抱着刘春梅,一边嗅着一边喃喃地说道。 此时的刘春梅,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脸颊绯红,眼神迷蒙,她伸手解开自己的上衣纽扣,看着高勇,小声说道: “我知道。” …… 刘春梅不是处女。 高勇竟然是心中一喜。 “这些钱你拿着,明天去街上转转,给自己买几件衣裳。” 高勇送刘春梅出门的时候,把几张钱给她塞进了口袋。 林波出差回到家,是一号的晚上,这次出去,他搞回来几件时髦的女式服装,想趁着作坊放假,自己清清静静的在那里,把纸样弄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林波就去了作坊,正巧,看见丁红拎着一个菜筐正在锁门,当时,林波就愣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说,和丁红打过招呼,就进了作坊。 林波给高勇打电话,那边一直没人接听,林波放下电话,拿出衣服放在台面上,就开始干活了。 高勇逃离了路萍那座城,丁红以为自己就是高勇的终点,却没想到,高勇丝毫没有停歇,还在继续向前。 第100章 快乐 虽然丁丽不说,但是淄城税务局还是有了传言,丁丽是区委书记刘长鸿的的准儿媳。 丁丽从进这个办公室起,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对面的吴大姐倒掉前一天的茶叶,清洗干净茶杯,然后放上新茶,用开水泡上。 吴大姐每天吃过早饭来上班,一进办公室就会先喝几口热茶解解腻。 现在,丁丽来了再去拿吴大姐的茶杯,吴大姐要是来早了,就会拼了命的从丁丽手里夺下,要是来晚了,丁丽已经把茶给她泡上,吴大姐就会千恩万谢一番。 吴大姐再也不指使丁丽干这干那了,好像丁丽的身份一下子高了好几个台阶,可吴大姐也不再和丁丽家长里短了,自己当面问过她,丁丽都没透露半点消息,这个小丫头,心机太深,不可交。 丁丽没心思管这些,她刚收到刘兰的来信,是刘晓军转给她的。 刘兰说,她在那边已经找好了学校,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很辛苦,但,很快乐。 是的,刘兰用的词是快乐。 快乐。 什么样的日子能用快乐去形容呢? 就像刘兰第一次对丁丽提到出国,丁丽不能理解一样,现在刘兰说的这个快乐,又让丁丽陷入了迷惘。 丁丽没有被派到下面的区县,她很开心,可也就是开心,应该是持续的开心,才能称得上快乐吧? 丁丽有些嫉妒刘兰。 刘晓军家既然能出面在自己的工作上帮忙,可谈了这么长时间,刘晓军从来没有说让她去家里见一见他的父母,这一点,丁丽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五一假期,刘晓军回了一次家,一进门,戴维兰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从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开始,刘晓军每次回家,都是身上这条裤子,每次都是。 元宵节回来的时候,戴维兰就看见了,崭新崭新的。 戴维兰懂料子,儿子身上这条裤子的布料不错,挺括有型,羊毛含量低不了,一看就不是商场买来的成品裤,成品裤没有这么好的料子,应该是丁丽给他做的。 戴维兰假装没看到,刘长鸿是真看不到,从那时候起,刘晓军每次回来都是这条裤子,就跟示威一样,现在都五一了,还穿着。 戴维兰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心里的那份烦躁压了下去,从厨房出来,戴维兰把水果放在茶几上,招呼刘长鸿和儿子吃,对刘晓军的那条裤子,还是只字不问。 丁楠的五一假期,没有去省城的街道去转悠火锅店,她被盖丽丽拉着去爬泰山。 班长刘明在节前就在班里问谁过节去爬泰山,问到丁楠,丁楠摇摇头,说不去。 一号一大早,十几个学生从学校里出发,刘明看见丁楠站在人群里,还有些奇怪,问丁楠:“你不是说不去吗?” “……” 丁楠没说话。 丁楠是不想去,可盖丽丽说,去爬泰山的全是男生,她一个女生不方便,要丁楠陪她。 盖丽丽说的是让丁楠和她作伴,可在长途车站,刚上车,盖丽丽看见刘明的旁边没有人,就立刻过去坐下了。 丁楠只好自己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一会儿,那个刘明的死党常云山上来了,看见盖丽丽占了他的地方,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圈,就丁楠这边有空,就过来坐下了。 坐在刘明旁边的盖丽丽很快乐,一路上都在和刘明有说有笑,丁楠睡得迷迷糊糊,每次被刹车磕醒,都看见盖丽丽还在那和刘明说话。 一行人说的是去山顶看日出,他们吃过午饭从红门出发,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中天门的时候,还不到下午四点。 在中天门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向前,晚上七点多,到达十八盘。 刘明是班长,出来玩也忘不了责任,他组织大火围坐在一起,清点人数,还把各自从山下背上来的东西吃了一些,补充体力。 休整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继续出发,开始爬十八盘。 天很黑,上山的人也很多,都是奔着山顶看日出来的。 十八盘的路不好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男生上得快,盖丽丽和丁楠被落在了后面。 刘明和常云山一直跟着盖丽丽和丁楠,怕她俩掉队找不到了。 丁楠觉得自己每上一步,腿都在哆嗦,盖丽丽在抱怨走不动了,丁楠不好意思说,暗暗咬牙忍着。 “来。” 刘明一只手拿着手电,另一只手伸给盖丽丽,盖丽丽看见,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拉住了刘明的手。 常云山有样学样,也伸手过来拉丁楠,丁楠连忙摆摆手,说不用。 常云山看丁楠不好意思,就没再坚持,拿走了丁楠的背包替她背着,跟在刘明和盖丽丽身后,往上爬了。 丁楠一个人落在了后面。 不时有人从丁楠旁边超过去,已经听不见盖丽丽说话的声音了。 反正没人催了,筋疲力尽的丁楠索性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靠着旁边的防护墙休息。 “丁楠。” 刚刚休息了一会儿,丁楠就听见有人叫她。 是刘明。 刘明又返回来了。 “哎。” 丁楠应了一声,声音太小,刘明没听见,继续叫道:“丁楠。” “这,我在这。” 丁楠提高了声音,随即,一道手电光就照到了她的脸上。 “你不能自己落在后面,你怎么不和常云山一起呢?找不到你怎么办?” 刘明走到丁楠的面前说道。 “……我歇歇。” “歇你也不能一个人啊,走!” 刘明刚说完,伸手就抓住丁楠的一只胳膊,搀住她往上走。 “……嗯。” 丁楠小声嗯了一声,有些紧张的跟上刘明的步伐,唯恐再给他添麻烦。 “天黑,你一个人不安全。” 刘明一边走一边说道。 …… 盖丽丽和常云山坐在在前面的台阶上等着,刘明和丁楠赶上来之后,四个人一起往上走,刘明一直没有松开丁楠,盖丽丽走在刘明的另一边,十八盘的道路越走越窄,盖丽丽就落到了后面,和常云山走在了一起。 一起从学校来的大部分人,已经在南天门等着了,看刘明他们四人上来,又要继续往上,刘明看盖丽丽和丁楠实在是走不动了,就说在天街集合,在那里待到天亮看日出。 “天街那里有挡风墙,还暖和一点,要不,太冷了。” 刘明说道。 …… 山上的夜晚太冷了,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来,没有思想准备,都没有带厚衣服,等刘明四人上了天街,夜更深了,头前先上来的那几个男生,正在缩着脖子围成圈抽烟取暖。 盖丽丽和丁楠也冻得不行,俩人找了一个靠墙的地方蹲着。 “盖丽丽,给。” 刘明拿着一件军大衣走到盖丽丽和丁楠面前。 “哪儿来的?” 盖丽丽惊喜的站起身问道。 “租的。” 第101章 盛夏 第二天,爬泰山看日出的一行人,从山上下来,去汽车站坐车,已经没有了来时候的模样,一个个蔫头耷脑的。 刘明和常云山上车的时候走在前面,一上车两人就坐在一起了,盖丽丽只好和丁楠坐在了一起,一路上,盖丽丽没怎么说话,好像有些不高兴似的。 五一假期过去不久,丁楠在的钳工班,又一次被安排了实习内容。 锉削。 锯割的时候,还可以偷偷的用笔在工件上划出痕迹,就算那样,丁楠都锯不直,何况这个锉削,全凭手上的感觉,把工件的表面锉成水平。 毫无悬念,丁楠的实习成绩,又一次不及格,在全班垫了底。 天气热了,周末,吃过晚饭,技工学校的男生又开始聚在操场上弹吉他唱歌,刘明常云山也在其中,盖丽丽和其他班的几个女生在旁边看着。 “你老乡怎么这阵子不找你了?” 陈娟陪着丁楠在实习工厂练基本功,因为丁楠要补考,实习工厂的大门开着,对面就是操场。 陈娟看着操场上的人问丁楠。 “不知道。” 丁楠擦擦脸上的汗说道,学校发的工作服现在穿有点热了。 “你别紧张,越紧张越不行,你放松,不用完全按老师说的,你怎么得劲怎么来,只要手上的锉刀端平就行。” 陈娟在一旁看着丁楠弓步在那站着,实在是站得别扭,就说道。 …… 钳工班实习补考的学生只有丁楠一个人,实习工厂的谭老师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瞪着眼看着丁楠把工件做完了。 谭老师当场就给了合格。 “我给你合格,不是因为你做得好,达到了标准,而是看你晚上还知道来加班练习,还知道努力,不错。” 谭老师说道。 放假回家,丁楠照例是晚一天走的,错开了正常离校回淄城的校友,丁楠听见盖丽丽在走廊上说话,她以为盖丽丽会来找她,都编好了理由,可盖丽丽没来。 丁楠回家的第三天,和孙兰英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国生回来过了,人早就不在省城,去了北京。 “妈,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听了孙兰英的话,丁楠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丁楠当时正在院子里,帮孙兰英挑大米里的虫,孙兰英坐在板凳上,藤条编的簸箕就放在腿上,她不解地抬起头来,从老花镜的后面看着女儿。 “为啥要早点和你说?? “……就是,就是我一直以为国生哥在省城,还想着去找他玩呢。” 丁楠说道。 孙兰英低下头去,继续用手划拉着簸箕里的大米,一边划拉一边说道:“听国庆说,早就不在省城了,在北京开饭店呢!” “他怎么跑到北京去了?” 丁楠问道。 “不知道,国庆没说。” “……” 丁楠猛地起身站了起来。 “……咋了?哎哟,我这眼!就挑这一会儿就看不清了,喏,你挑一会儿,我去做饭。” 孙兰英站起身,把簸箕递给丁楠,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去了南屋。 丁楠看孙兰英进了南屋,她把手里的簸箕放在板凳上,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走,她想去问问国庆,国生怎么会去了北京,什么时候去的,还有,他在北京的具体地址。 丁楠刚走到门口,忽然站住了,这才发现,这是个难题。 怎么问? 问了能怎么样? 自己能从淄城跑到省城,可怎么从省城再去北京? …… 丁楠站在门口犹豫,正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对面的大门吱的一声。 丁楠连忙趴在门上往外看,看见国庆和王琴从家里出来了,国庆还推着一辆自行车。 国庆节要登记结婚,现在该置办的就要开始置办了。 国庆和王琴,把里屋的两张单人床撤了,买了一张双人床换上,还有家里的床单被罩,锅碗瓢盆,都要置办。 现在是电风扇厂的销售旺季,全厂满负荷运转,半月才休息一天,王琴虽然是没有生产定额,可她主动下车间,和生产一线的工人一起加班加点。 国庆怕王琴辛苦,就提前去商场转,看好目标,等王琴休息的时候,用自行车载着她,去商场拍板买回来。 …… “小楠,你在那看啥?” 孙兰英从南屋端着洗菜盆出来,看到丁楠趴在门上往外看,就问她道。 “……没看啥。” 丁楠说着,走回到板凳旁边坐下,继续挑米虫。 福建的夏天,刚进入七月就热得让人受不了了。 丁红挺着六个月的孕肚,更是酷热难耐。 丁红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整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连一个安慰说话的人都没有。 丁红频繁的给高勇打电话,在电话里哭着抱怨,听高勇好声好气的在电话里哄哄她,知道是虚的,可也强过没有。 “你老婆真是离不了你!” 丁红的电话都是晚上打过来,刘春梅就在旁边听着,打得多了,刘春梅就有些醋意,对高勇说道。 “你小姑娘,不懂。” 高勇笑着说道。 现在刘春梅几乎天天来,高勇给了她宿舍的钥匙,有时候高勇和厂长出去喝酒,刘春梅就开了门进来,给高勇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间,和一个女主人一样。 刘春梅现在上的是长白班,她下了班,在高勇宿舍待到晚上十一点半,和下夜班的工人一起出厂门,从来在那里过整夜。 下面的工人早就有人议论,可刘春梅不在乎,她是个刚来不久的临时工,才认识几个人? 只要不是早上从高勇的屋里出去,万一被办公楼上早来单位的办公室工作人员看到,高勇的脸上挂不住就行。 服装厂的厂长也听说了,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向来传播得快,可别说厂长没碰上过,就算碰上了,一个男的,撇家舍业,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正常需求嘛,你情我愿,可以理解,再说,高勇又不是他手底下的员工,他管这闲事干什么? 刘春梅年轻的身体,泼辣的性格,让经历了路萍和丁红的高勇,倍感新鲜。 “高勇,你是不知道这边有多么热,我受不了了,你这个星期就回来,要不我就去找你!” 丁红在电话里的情绪越来越焦躁。 “你怀着孩子,可别做傻事,坚持坚持,这边我和厂长说了,他正考虑着呢!再等几天。” …… 高勇在电话里安慰丁红,刘春梅在旁边直撇嘴。 “女人啊。” 高勇放下电话,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 “女人怎么了?又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你老婆那样!” 刘春梅走过来,用两只手搂着高勇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说道。 “热。” 高勇笑着推了推刘春梅。 “你有多热?” 刘春梅看着高勇,笑着问道 第102章 坠入深渊 刘春梅下班的时候,刚在厂里的浴室洗过澡,身上香皂的味道还没散干净。 高勇把脸低下去,在刘春梅的脖颈处闻了闻,笑嘻嘻地说道:“你这个小妖精。” 刘春梅贴近高勇的耳朵边,小声地说:“小妖精现在想吃你。” 高勇笑着站起身,拉着刘春梅要去隔壁的宿舍,刘春梅却站住不走了。 “就在这。” 刘春梅说道。 “你真是个妖精,你疯了?这是办公室。” “又没人,这么晚了。” “没人也不行。” “咋不行?” “……那我关上门。” 高勇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去洗洗。” 刘春梅对高勇说道。 “那你等着。” 高勇说完,去隔壁屋里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刘春梅一个人。 刘春梅坐在办公桌上,看着桌上的那个电话出了神。 …… 等高勇从那屋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灯已经熄了,高勇刚要去摸灯绳,已经把自己解决干净的刘春梅走过来拉住了他。 “别开灯。” 刘春梅小声说道。 高勇刚要问,伸手一摸刘春梅,他明白了。 “你这个小妖精,没窗帘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关好门,到桌子上。” 刘春梅趴在高勇的耳边说道。 …… 丁红和高勇顺利结婚,丁红以为是迈过了一道坎,没想到却是从此跌入了深渊。 刚放下电话没多一会儿,丁红家的电话就又响了,晚上作坊那边没人上班,丁红以为是高勇打过来的。 “喂。” 丁红喂了一声,电话的那头却没有声音,丁红以为是有人打错了,刚要挂电话,却听见听筒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在电话里呻吟。 “喂!” 丁红又喂了一声,女人的声音停了,可接着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这个小妖精,没窗帘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丁红手里拿着听筒,像被雷劈了一样定在原地,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高勇。 “喂!” 丁红在电话里大声地喊着,可是,一阵桌椅的碰撞声却把丁红的声音淹没了。 …… 丁红记得妈说过,她把事情做得太绝,小心会有报应,可是她没有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桌椅的碰撞声,夹杂着男人女人的呻吟,让怀着六个月身孕的丁红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听筒还在丁红的手里紧紧攥着,拉扯着电话线,把放在桌上的电话拽到地上,可是,听筒里面的声音依然在响…… 好像过去了一辈子的时间,丁红听见电话那头有开门的声音,然后,“咔哒”一声,有人轻轻挂断了电话。 …… 刘春梅随着下夜班的工人一起走出厂门,她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很开心。 高勇的老婆最近几乎每天晚上都打电话过来,一打来,高勇就得在电话里哄好长时间,自己从下班到十一点多离开,才和高勇待多长时间?光看着高勇哄她了! 怀个孩子有啥了不起的! 就和谁不能怀似的! 刘春梅就是想教训教训高勇那个老婆,别再和她抢高勇了! 烦死! 高勇办公桌上的那部电话,刘春梅看见,上面有个重拨键。 …… 刘春梅也想过,要是闹大了,也没啥了不起的,自己要是领回一个当副厂长的女婿,爹妈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丁红拆散了路萍的家,凭的是义无反顾,可她没想到,刘春梅的一无所有更厉害。 林波早晨一开作坊的门,看见门下面有一个从外面塞进来的纸条,叠得整整齐齐,打开一看,是丁红写的: 林经理,家里有急事,回家一趟。 林波看着手里的字条,眉头皱了起来,丁红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安稳,怀着孩子还到处跑,万一出了事,自己还得在高勇那里担一份责任。 林波放下字条,立刻就给高勇打电话过去了,问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昨天还打电话了,丁红什么也没说啊。” 高勇在电话里说道。 “丁红留的字条,是说家里有急事,是不是你岳母那边有事?” “不知道啊,这样,这个周天休息,我回淄城看看。” “就是,回去看看,她一个人,还挺着个肚子。” 林波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 高勇连连答应道。 …… 丁红出现在省城的服装厂门口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门卫室拦住丁红不让进,丁红说找高勇,她是高勇的老婆。 “谁?” 高勇接到门卫打来的电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说她是你老婆。” 门卫又说了一遍。 高勇扔下电话就往楼下跑,房门都没关。 坐在门卫室里的丁红,头发蓬乱,面色清灰,再加上六个月的孕肚,高勇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跑来了?” 高勇问道。 “……” 丁红坐在那里看着他,一声也不出。 “走,走,赶紧跟我去楼上歇歇。” 高勇说着,走过来搀起丁红,还跟两个门卫招呼了一声,才带着丁红从门卫室出来。 “你不是和林波说家里有事吗,怎么跑省城来了?” “……” 丁红跟着高勇往厂里走,不说话,眼睛也不看高勇。 “你这是咋了?到底是出啥事了?你倒是说话啊!你说你怀着孩子,跑这么老远,你就不怕出事?” “……”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倒是说句话,来,小心。” 走到办公楼前,高勇两只手护住丁红上楼。 两人到了三楼,径直去了高勇的办公室,一进门,丁红看见办公桌上的那部电话,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你这是咋了,走,去屋里床上躺一躺,真是,这么大的人了,不心疼自己,也不知道心疼孩子,还这么任性。” 高勇说着,搀着丁红的一只胳膊进了旁边的宿舍,刚一进门,高勇脸上就挨了丁红一记耳光。 高勇吓了一跳,连忙回身把门关上。 “老婆,你这是咋了?” 高勇小声问道。 “她是谁?” 丁红瞪着高勇问道。 “什么她?什么意思,老婆,我听不懂你说的啥?” “小妖精,你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高勇一听,心里一惊,连忙说道:“老婆……你这……你是咋着了,什么小妖精?无来由嘛!” “高勇,为了你,我工作丢了,家里也不认我了,全淄城的人都骂我,你,你就这么对我?啊?” 丁红说着,像疯了一样扑上来,高勇连忙一躲,脖子被丁红抓了一把,生疼。 “丁红你别激动,小心孩子。” 高勇一边躲闪一边提醒。 “你还知道孩子,你在外面玩女人,让你老婆孩子旁听,你还是不是人?” “……我哪有。” 高勇申辩道。 “你有胆子做没胆子认,我原先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我还傻乎乎的跟你在外面躲了两年,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就这么对我?刚结婚啊!你这个混蛋!流氓!” “丁红,你听我说,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高勇还没说完,宿舍的门外忽然传来了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 第103章 可以逾越的底线 门开了,刘春梅出现在门口。 门里门外,三个人顿时呆在原地。 “那个……小刘,今天不打扫,你先回去吧,今天不打扫卫生了。” 高勇率先反应过来说道。 刘春梅扭头就走。 丁红跑向门口要去追,被高勇一把拉住。 “就是她!对不对?” 丁红哭着问道。 高勇一把把房门关上,用身体挡住了门口。 “就是她,对不对?” 丁红哭着又问了一遍。 “什么她不她的,那是厂里给安排的打扫卫生的,我一个人住在这,没人打扫……” “你放屁!高勇,你就是一个给林波打工的,你多大的脸面?厂里还给你安排人陪你睡觉?” “你小点声,这楼上还有人呢!” 高勇提醒丁红。 “你还怕有人?你都搂着女的在办公室乱搞男女关系,你还怕有人?” “你别瞎说!” “我让你不承认!” 丁红气疯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识高勇的这副嘴脸,针对她的,上次路萍把她和高勇堵在屋里,高勇对路萍的态度,她没有感觉,还觉得是高勇豁出去在保护她,非常感动。 没想到,这次,换了方向。 丁红抡起床边的一个木凳,朝高勇砸了过去,高勇抬起胳膊挡开了。 丁红却突然肚子一阵剧痛,两只手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 丁红的胎,停了。 引产。 …… 丁红躺在病床上,透过病房的窗户看着外面,一动不动,脸色煞白,像是死了一样。 高勇一直在医院里陪着,丁红不看他,也不说话。 看丁红一直不吃饭,高勇特意跑到外面的饭店去买,这一去,就去找了刘春梅。 高勇把刘春梅从车间叫出来,站在外面说话。 “是你打我老婆电话的?” “什么电话?” 刘春梅一脸无辜。 “别装,那天在办公桌上……是不是你故意让我老婆听的?” 高勇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冤枉我,我又没动过那电话,我咋知道你老婆的电话?” “……” 高勇看着刘春梅,看她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就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自己确实没跟刘春梅说过丁红的电话,她也从来没有问过。 或许是,那天动作太大,不小心按到了吧。 高勇在心里想。 “那个,我老婆来了,孩子也没了,以后……没事就别去找我了。” 高勇说道。 “你啥意思?” “……就是,算了吧。” “……你能放下?反正我放不下。” 刘春梅小声嘟囔道。 “……你呀,我老婆刚做完手术,肯定得在这待一阵……以后再说,看情况。” 高勇一边说一边转脸往四周看了看。 高勇给丁红买来的,是一大盒小米粥,高勇特意让老板多加了红糖。 高勇见完刘春梅,去了自己的宿舍,拿来了饭盒,小米粥装在饭盒里,他一勺一勺的喂给丁红吃。 丁红不吃。 就算是嘴唇干裂起皮了,也不吃一口。 “老婆,你就吃一口,大夫说了,你再不吃饭身体受不了,快,听话。” 高勇苦口婆心的小声劝着。 “她是谁?” 丁红看着高勇,每次都是这一句。 “……真的没谁,你听错了,不是我打给你的。” “……” “……你吃一口。” “她是谁?” “……唉。” 高勇直叹气。 “你不说,我就永远不吃,死在这。” 丁红说道。 “……” “孩子都没了,你还不说实话?” “……就是那天,你看见的那个。” 高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道,说完,就把头低了下去。 丁红看着高勇,忽然笑了一下,随即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妈说得没错,报应,真的是报应,可是老天爷,是我错了!为什么要报应我的孩子!” 丁红说着,哭得越来越凶,病房里的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真的就那一次,喝了酒,你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外面,一待就好几个月……真的是,没控制住,就那一次。” 丁红哭闹过后,平复了下来,高勇坐在丁红的床边,小声地解释。 “你撒谎都撒不圆,她怎么会有你屋的钥匙?” 丁红流着眼泪说道。 “……她真的是厂里让她来打扫卫生的,不信你去厂里问,是厂里给她的钥匙。” “那天那个电话,是谁打过来的?” “这个我真是不知道。” “……还撒谎!你想怎么办?” 丁红问道。 “这还用想,肯定是和你好好过日子,等你身体养好了,咱再要个孩子,我和林波说,这边我不管了,让他找别人吧,咱俩回福建,我好好陪着你。” “……那个女的呢?” “这种女人,管她干啥?还不知道和多少个男的睡过,我这……一时没控制住,就上了她的当了。” “……” “你别想了,以后咱好好过日子,咱俩能走到今天多不容易。” 高勇说道。 “我不想回福建了。” “……不想回就不回,不住厂里,我在外面租房子,放心,什么都听你的。” …… 丁红在和高勇私奔之后,再一次奔向歧途,她用行动告诉高勇,她的底线,可以逾越。 今年的夏天,陪着孙兰英在门口外面乘凉的,换成了丁楠,没有了那帮骑自行车的街溜子,也没有了刘金凤。 丁丽下班直接去上课,家里就孙兰英和丁楠,娘俩在家没什么事,吃饭就早,吃完饭,拿着马扎出来,人家上班的才回来。 国庆每天去电风扇厂接王琴下班,接到家里,吃完饭,两人说一会儿话,散着步,国庆就把她送回家去了。 国庆和王琴,在孙兰英和丁楠的眼皮底下进进出出,惹得孙兰英总说: “王琴这闺女,真是有福气!” 丁楠不关心王琴有没有福气,她只关心国生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国庆节他俩结婚,听说是参加电风扇厂的集体婚礼,王琴带头呢!” 孙兰英说道。 “他俩结婚,国生哥能回来吗?” “肯定回来,就他哥俩了,结婚这么大的事,当弟弟的,哪能不回来?” “哦。” 丁楠答应了一声,立刻就把脸转到一边,用扇子大力地扇着,其实,夏天的傍晚不是那么热,只是丁楠不想让孙兰英看见自己脸上压抑不住,又无法解释的笑意。 国庆节,快点到吧! 第104章 新婚夜 新学期开始,只要白天的太阳好,操场旁边的几棵树上,就栓了绳子,绳子上挂满花花绿绿的被子。 刘明和常云山从食堂出来,刘明看见操场上,单双杠那里没人晒被子,就对常云山说:“我在这占着地方,你去把咱俩的被子抱下来晒晒。” 常云山一溜小跑地去了,进了宿舍,一床抓一条,把两条被子抱在怀里。 刘明向来不叠被子,常云山拽他被子的时候,把刘明睡觉的枕头也裹下来了。 常云山抱着被子,腾出一只手弯腰去捡,结果,看见从枕头套里掉出一个东西。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孩正站在一条山涧旁边,两手提着裤子,像是要准备迈过去。 照片是女孩的背影,但,是人都能认出那是谁。 是丁楠。 爬泰山的时候,刘明带了家里的一个135相机,在山上帮同学拍了不少照片,洗出来之后,都分给个人了。 …… 常云山和刘明把被子搭在单杠上,常云山伸手把照片从裤兜里掏出来,端详着问刘明。 “你看看这是个啥?” 刘明一看,脸腾地一下红了,他伸手要抢,常云山一转身躲开了。 “我怎么看不明白这是个啥?你解释解释。” “……忘了给了。” 刘明说道。 “拍人家背影,还藏在枕头套里,忘了给,谁信呐!” “谁骗你谁是狗!” …… 国庆节在丁楠一天一天的盼望中,终于到了。 一放假,丁楠第一时间坐上了回淄城的长途车,挤在人群中,丁楠的心都要飞起来了,恨不能马上就看到国生。 国庆家的院门敞开着,上面已经贴上了囍字,丁楠拿着行李直奔着就过去了,走到门口忽然停住又退了回来,回了自己家。 孙兰英正在家里和丁丽一起,整理给国庆做的被子,一铺一盖,都是喜庆的颜色。 “正好小楠回来了,你俩去吧,我就不过去了,都是年轻人,也说不上话。” 孙兰英说道。 “干啥去?” 丁楠问道。 “去对面把被子给你国庆哥送过去,明天就举行婚礼了,不能再拖了。” “等等,我洗把脸再去。” “这个你拿上,给国庆。” 孙兰英拿着用红纸包好的喜钱给了丁丽。 …… 国生已经回来了,正在家里招呼亲戚,来的人多,屋里坐不下,就坐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扯出来两盏灯,照得院子里很亮,丁丽和丁楠一进院门,国生就看见了,连忙上前把丁楠手里的被褥接了过来。 “你哥呢?” 丁丽笑着问道。 “我哥在屋里呢!”国生说道,说完,他看站在一旁的丁楠,笑着又说道:“你咋长这么高了?” “嗯!” 丁楠看着眼前的国生,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使劲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去看看你哥。” 丁丽说道。 “行。” 国生说着,头前带路,往堂屋里走,堂屋开着门,屋里烟雾缭绕,坐满了人。 “哥!” 国生冲着屋里坐在人群里的国庆叫了一声,国庆听到转过头来,看见丁丽站在门口,立马起身走了过来。 “我姐找你!” 国生摆摆手说道,说完回头,突然发现,刚才站在丁丽身后的丁楠不见了。 “诶?” 国生诶了一声,又看了看周围,也没看见丁楠的影子。 …… 丁楠跑回家了。 太多的幸福堆积在胸口,丁楠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了了,需要缓缓。 丁楠跑到院子西北角,孙兰英垒的鸡窝旁边有一个角落,丁楠跑到那里站住了。 热辣辣的眼角,泪水汹涌而来。 …… 丁楠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寻找了一年的国生,终于见到了。 丁楠听见丁丽回来关门的声音,听见丁丽在和孙兰英说话。 “妈,小楠呢?” “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 “一转眼就找不到了,去哪也不知道说一声。” …… 丁楠在那个鸡窝旁边的角落里待了好久,确定自己平静下来了,才去南屋用水抹了一把脸才回到堂屋。 “噫,你去哪儿了?” 孙兰英正在堂屋看那台九寸的电视机,看到丁楠进来问道。 “去茅房了。” “你回来也不说一声,害我在那找你。” 丁丽听见丁楠进来,从西屋出来说她。 “你哭了?” 丁丽看见丁楠的眼睛红红的,问道。 孙兰英一听,也看了过来。 丁楠连忙解释: “没有……肚子疼,拉肚子。” …… 电风扇厂的集体婚礼在厂里的礼堂举行,台下的观众席上早早就坐满了新人家属和看热闹的,十几对新人坐在前排,厂里领导讲话,讲完,王琴做为新郎新娘的代表,上台也发了言。 丁丽不来,说有事,一早就出去了,孙兰英说人太多,也没来,丁楠自己来的。 丁楠一进门就在找国生,人乌泱泱的,不好找,等到王琴发完言,新人们排着队走上主席台的时候,丁楠才看见国生。 国生站在最旁边的过道上,肩上斜背着一个挎包,身体靠在墙上,两只手放在前面,胳膊上还搭着一件衣服,正满脸笑容地看着主席台。 国生的肩膀看起来比以前宽了,更像是一个大人了。 丁楠远远地看着国生,在心里想。 台上的新人们每人胸前一朵大红花,正在接受电风扇厂给他们准备的纪念品,一对贴着红囍字的暖水瓶。 …… 入夜,国庆睡不着,他到院子里坐在板凳上点了一颗烟,还没抽完,国生从屋里出来了。 “哥。”国生走到跟前,才看见坐在黑影里的国庆,吓了一跳,问道:“你咋在这?” “……抽支烟。” 国庆说道。 “也不开灯。” 国生说着,去堂屋门口拉了一下灯绳,院子里瞬间亮了。 “去趟茅房。” 国生说着,小跑着去了茅房,没多一会儿,就回来了。 “哥,咋了?是不是有啥事?” 国生小声问道。 “没事,就是想抽口烟。” 国庆说道。 “……那我陪你坐会儿。” 国生说着,拖过一个板凳在国庆对面坐下了。 “你明天就走?” 国庆问道。 “嗯,一早就走,七点五十的火车。” “走那么急干什么?回来一趟不多待几天?” “不了,还有好多事儿呢?” “你们那个火锅店咋样?” “挺好。” “没想到你和曹坤还挺能耐,出去两年,在北京开上饭店了。” “不是我们能耐,是我们遇到好人了,这一家人特别好。” “好就好好给人干,实实在在的。” “我知道,哥。” “干上几年,等回来找个媳妇成个家,这两间屋,到时候随你挑,你想要哪一间我就给你收拾出来,给你结婚用……你笑啥?” 国庆说着说着,忽然看见国生用胳膊挡着脸在偷笑。 “……我怎么觉得,你跟咱爸似的。” “你小子!” 国庆笑着要去用手拍国生的头,国生笑着起身躲开了。 “你坐这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国生说完进屋了。 国庆起身关了院子里的灯,重新坐回去,又拿出一支烟点上。 黑影里,国庆有些失落的神情,谁也看不见。 王琴,没有见红。 国庆听不少人说过,新娘子新婚头一次,都会见红,可王琴怎么会没有呢?没听说过王琴生活作风上有问题啊? 国庆也没听说过,王琴谈过恋爱。 第105章 伤心的记号 早晨,丁楠不到七点就起床了,孙兰英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丁楠从屋里出来,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 “你咋起这么早?放假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 丁楠说着,往院门口那边走,孙兰英见状,急忙叫她: “你去哪?” “不去哪。” 丁楠一边说,一边走到院门口,她把脸趴在门缝上面往对面看,看见国庆家的院门关着。 “你看啥?” 孙兰英手里拿着半瓢玉米粒走了过来问道。 丁楠立刻直起身,离开了院门。 “不看啥。” “我还以为你睡糊涂了,没洗脸没刷牙就往外跑。” 孙兰英在丁楠身后说道。 …… 孙兰英和丁楠吃过早饭,丁楠又跑去院门口,看到对面国庆家的门还是关着,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国庆哥,怎么还不开门啊?” 一旁的孙兰英笑着说丁楠:“女孩子家,别说这种没脑子的话,让人笑话。” “……” 孙兰英在院子里拆一件丁楠的毛衣,丁楠这一年身高拔了一截,毛衣显小了。 丁楠坐在孙兰英旁边,帮忙把拆下来的毛线绕到一个搓衣板上拉直,一捆一捆用绳扎紧。 丁楠有些心不在焉,毛线往搓衣板上绕,有好多都松脱了。 “算了,你别干了,你这么弄,洗的时候可麻烦了。” 孙兰英看丁楠干的活,忍不住嫌弃道。 丁楠没吭声,放下手里的毛线站起来,转身就又往门口走。 “你说你找人家国庆干啥?人家刚结婚……” 孙兰英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院门哐啷一响,丁楠打开门出去了。 国庆家的院门开了。 国庆和王琴穿着结婚的新衣服,手里提着两个布包,有一个布包合不拢,一扎上坟用的黄纸在外面露着。 国庆正在锁院门。 “国庆哥。” 丁楠叫道。 国庆和王琴听到都回过头来。 “王琴姐。” 走到近前,丁楠又招呼了一声王琴。 王琴冲丁楠笑了笑,没说话。 “国庆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趟老家。” “哦。” “咋?小楠,有事?” “没有……国生哥呢?” “哦,国生走了,回北京了。” “……” 丁楠看着国庆,脸上愣愣的,像是没听懂国庆说的什么似的。 “你找国生有事?” “……没有,没事。” 丁楠慌忙说道。 …… 找遍了省城大大小小的火锅店,如今见到国生,自己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声。 丁楠很懊恼,她觉得丁丽说的也许是对的,自己真是又笨又傻。 前天晚上为什么要跑回家呢? 丁楠回到学校,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在省城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她亲近的人了。 丁楠没有想到,现在的丁红也在省城。 高勇租了一套房子,楼房,两室一厅。 丁楠在的技工学校,在省城的西边,那里好几所中专院校,算是省城的学院区,而丁红住在省城的北边,离高勇上班的服装厂不远。 丁红刚做完引产手术,又死活不回福建,高勇拿她没办法,只好和林波说,让丁红先辞了那边的工作。 林波一听孩子没了,知道高勇的处境,就没说什么,只说等丁红的身体养好了,在省城这边的服装厂给她安排个岗位。 高勇每天去上班,丁红在家洗衣做饭,高勇按时按点的回家还好,要是厂里有应酬,晚上回来得晚,丁红就会又哭又闹,怀疑高勇又去找那个女人了。 两个人之间一旦没有了信任,再想回到从前的样子,已经不太可能了。 丁红要是有点脑子,明白这个道理,可能就会放弃了,没孩子,人又长得漂亮,回到正路上来,完全来得及。 可是,和家里反目的丁红,没有了工作的丁红,还是对高勇一往情深,高勇就像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她觉得现在高勇是她的一切,没有了高勇,她就什么都没了。 自己和高勇结婚还不到一年,她不想在淄城人的眼里,活成一个笑话。 丁红每次哭闹之后,高勇半宿半宿的哄她,这是丁红心里最踏实的时候,她觉得高勇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因为孩子的事,高勇觉得亏欠了丁红,所以,哄起丁红来,也格外有耐心。 可丁红还是越闹越凶,甚至到了不让高勇出门上班的地步。 “我得去挣钱啊老婆,再说,那是人家林波的买卖,咱拿人家的工资,不能不去上班啊!” 早晨,丁红挡着门,不让高勇走,高勇劝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和那个女的断没断?你就光说话哄我,出了门就不是你了!” “就那一次,我说你又不信,那你说怎么办?” “……” 丁红没话说了。 “不光上班,厂里来了客户,还得去招待,今天晚上就有一场,不去又不行。” “……” “那你说个办法,怎么着你才能放心?” 看丁红不说话,高勇又说道。 “……我给你做记号。” 丁红想了想,忽然说道。 高勇一愣,问道:“做啥记号?” 丁红拿过高勇手里的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钢笔,把笔帽拿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高勇。 “……哦,知道了,可以”高勇恍然道,随后就很痛快地说:“老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来,做记号。” …… 高勇中午不回家吃饭,丁红不怎么闹,就是晚上下班回去晚了,闹得厉害。 可谁规定了,有些事情只能是晚上做呢? 中午,在服装厂高勇的宿舍里,刘春梅除了和高勇亲热缠绵,还多了一项在人体上画图的工作。 “你老婆可真傻。” 刘春梅一边描一边笑着说道。 “她是傻,你是贪,没够。” 高勇仰面躺在床上,一边撩拨着刘春梅,一边说道。 “那还不是稀罕你!” 刘春梅嗔怪地瞄了高勇一眼说道。 …… 自从出门做记号,丁红闹得少了,但哭得更多了。 每次高勇回家检查完,丁红都哭,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老婆,这你还不放心,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 丁红不说话,两只手搂住高勇的腰,把头埋在高勇的胸前哭。 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高勇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高勇,丁红也不是那个原来的那个丁红了。 “唉,我的好老婆!” 高勇用手在丁红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说道。 第106章 私密事 国庆和王琴三日回门,王琴的爸爸王劲松特意请了假,在家里招待女婿。 王琴刚一进屋,路芬就把她叫到里屋去了。 “啥事?妈。” 王琴问道。 国庆坐在堂屋和王劲松说话,路芬走过去把房门关上。 “啥事啊?还要关门说?” 王琴又问了一遍。 路芬也不答话,她走到王琴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问你……你和国庆,你见红了没?” “妈!”王琴红了脸:“你问这干啥?” “我是你妈,有啥不好意思说的,我就问你,见红了没?” “哎呀,你也真是,这刚进门,问这干啥?” 王琴红着脸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被路芬一把拉住。 “你就和妈说。” “妈!” 王琴嘟囔了一句,就往外走,王琴个子高,力气大,路芬拉不住她,只好眼看着王琴打开门去了堂屋。 这事一直就是路芬的心病。 王琴从小就随了王劲松,对工作,对集体,那是相当的有上进心。 王琴在学校一直是班干部,在高一的那年运动会,一百米跨栏没人报,老师说,王琴,你那么高,都不用跳,腿一迈就过去了,你报上吧,空着多难看? 牵扯到集体荣誉,王琴多上进呐,说报就报上了。 比赛那天,王琴从学校回来,跟路芬要卫生纸,说来事了。 当时路芬还问了一句:“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来了?” 王琴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次王琴的月事,一天就没了。 路芬当时就有怀疑,问王琴在学校什么时候来的,王琴说比赛完跨栏,裤子上就有了。 这个事一直在路芬的心里压了好几年,王琴和国庆结婚,路芬一直在等他们回门,要是见了红,那就说明没事,可要是没见红,这个事得和国庆说说,要不小两口再生出什么矛盾就不好了。 可王琴这个死丫头,对自己的亲妈还不好意思说。 王琴去了堂屋,路芬也只好从里屋出来了。 路芬看国庆和王劲松聊得挺开心,王琴就坐在国庆身边,两个人看着都笑嘻嘻的。 应该是没什么,要不俩人不会这样。 路芬偷眼观察,暗暗在心里想。 “爸,国庆现在是三轮组的组长了。” 王琴笑着对王劲松说道。 “是吗?国庆好样的,现在咱家里,就你妈落后了。” 王劲松说着,回头还看了一眼路芬。 在一旁的路芬没理会王劲松,她的心思现在只在王琴和国庆的脸上。 按路芬的意思,国庆和王琴在家吃了晚饭再回去,可王琴说要去老厂长家去一趟,结婚怎么也得去一趟。 王劲松和路芬一听,就没再留他们。 电风扇厂的一把手姓邓,叫邓震,是一位五十六七岁的老头,个子不高,头发花白,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邓厂长是个实干家,他接手电风扇厂的时候,厂子亏损,工人连工资都只发百分之七十,现在,电风扇厂的工人不光有工资,月月还有奖金拿。 邓厂长在王琴进厂不久,就发现她是个好苗子了,一个姑娘,干活和小伙子比着干,一点都不娇气,让干啥就干啥,安排什么样的工作从来不提要求也不怕困难,这个劲头,和邓厂长年轻时候很像呢! 是邓厂长把王琴从车间提上来的,虽然,邓厂长觉得王琴这种性格,在管理岗上更合适,她能带动一批人,可厂里的中层没有空缺,只好让王琴先到团委那里待着。 “下一步,咱厂这种领导只能上不能下的规矩要改一改,谁有能力谁上,弄一帮看报纸喝茶水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瞎占着岗位,啥也不干,不干就趁早下来。” 邓厂长和王琴,聊了不到五分钟,就扯到工作上去了。 “你,还是有时间多学习,别一结婚就和其他女同志一样,弄一堆婆婆妈妈的事,多学习,看现在这个社会发展,没文化没知识不行,不和过去一样了,过去只要干活不怕累,上战场不怕死,那就是好样的,现在得有知识,你看电风扇就那一堆零件,里面学问大着呢!” …… “你要多支持王琴。” 邓厂长送王琴出门的时候,才想起还没和国庆说话,就对他说了这一句。 “嗯,我知道,邓厂长。” 国庆笑着说道。 …… 国庆用自行车载着王琴回家,国庆骑得很慢,一边骑还一边和王琴说着话。 “这个邓厂长挺有意思。” “嗯,开全厂工人大会,敢在台上拍桌子骂人,骂归骂,工人都挺服他。” “工人服,那就是好领导。” 国庆说道。 “诶,对了,国庆,我听说在淄城百货旁边开了一家舞厅,说晚上去那里的年轻人不少呢,哪天咱俩也去看看。” “跳舞啊,我不会。” “不会我教你啊,交谊舞,不难学。” 王琴说道。 …… 王琴说的这个舞厅,叫心苑,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舞厅原本是一个新华书店,书店搬走之后,改成了舞厅。 一个大通间,有三间教室那么大,旁边放着两排椅子,顶棚上四角都挂着晶晶闪亮的拉花,就像结婚那么喜庆。 舞厅白天不营业,晚上七点开始,十点结束,两块钱一张票,可以在里面待三个小时。 舞厅开始的时候,人不多,可时间越长人越多,成了淄城小青年都乐意去的地方。 张玉玲最近总是来。 方志国下了班有时候出去和同事喝酒,张玉玲一个人,对付一口吃的,就溜达着过来了。 来舞厅的人多,来晚了,那两排靠墙的椅子都不够坐的。 张玉玲来得早,每次都有椅子,可她坐不了几分钟,就会有人来请她跳舞。 舞是现在流行的交谊舞,曲子也大多是舒缓的曲子,人们对这种陌生男女就能手拉手还不太习惯,大多都很紧张羞涩。 张玉玲结婚时候烫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能扎起来了,她用发圈高高束起来,发尾烫的卷还在,就像在头上开了一朵花。 张玉玲来了一次就喜欢上这了,跳两三个小时,回到家,洗洗就睡,一觉能睡到天亮。 方志国有时候喝完酒回家早,看见张玉玲不在家,就疑神疑鬼,等张玉玲回来,方志国问她去哪儿了,张玉玲就说出去玩了。 方志国瞪着喝醉酒的眼睛看着张玉玲,说道: “你是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啊?不要脸!” 有好几次,张玉玲和舞伴在舞厅跳舞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转身去找,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也看不到什么。 张玉玲怀疑方志国跟踪她。 第107章 端掉安乐窝 丁红在家待了几个月,身体已经复原了,在家里疑神疑鬼,即使做了记号也不能打消她的疑虑。 丁红想去服装厂上班,天天缠着高勇,要他去找厂长,高勇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给林波打了电话。 林波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很爽快的找服装厂的厂长,给丁红安排了一个质检员的岗位。 高勇每天早晨,用自行车载着丁红,两人一起上班,下了班再一起回家。 中午,丁红说不愿意回家做饭,她和高勇从食堂打饭回来,就在高勇的宿舍吃,吃完了,在高勇的床上躺一会儿休息,到点上班。 高勇和刘春梅的午间约会被迫取消了。 没过几天,刘春梅就坐不住了,高勇在厂里路过整烫车间,刘春梅透过窗户看见了他,跑出来把他叫住: “高副厂长,你等等。” 高勇听见有人叫他,站住了,转身一看,是刘春梅。 “啥事?” 高勇一边问一边偷偷瞟了一下四周。 “你不是说你老婆住一阵就走吗?怎么来厂里上班了?” 刘春梅小声说道。 “说好了要走的,又不走了。” “为啥?” “还不是担心我和你断不干净吗?还能为啥?” 刘春梅听高勇这么说,轻轻一笑,看着高勇问道:“你还想断干净?” 高勇一愣:“怎么了?” “你说断就断,那不是让你白欺负我了?” 刘春梅好像开玩笑似的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 “……你不是说要给我转正吗?那就给我转正,转正了我就和你断。” 刘春梅笑着看着高勇说道。 “……我又不是这个厂的,我哪有那个本事?” “反正是你说的,我不管!” “那我给你转不了咋办?” “转不了你就陪我。” “……我老婆天天和我在一块,我怎么陪你?” “你想办法,要不,我中午就直接去你宿舍找你!” “你这是逼我!” “是你老婆逼你,她不在那边好好怀她的孩子,跑到这里捣什么乱?反正我不管,明天中午我就去找你!” “我老婆中午在那,你别胡闹!” “你想办法,要不就让她在旁边看着!” 刘春梅说完,笑着跑开了,留下高勇一个人站在那,皱起了眉头。 吃过晚饭,高勇坐在饭桌前没动窝,看丁红把碗筷拿到厨房洗了,回到客厅的时候,高勇对丁红说道: “今天林波打电话过来,说元旦之前过来一趟。” “哦。” “……我寻思,中午,你就别到宿舍去了吧,林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你说万一来了,你在那休息,不太好。” “嗯,那行,要不我明天中午过去,打扫打扫,把床单洗洗?” “不用,他来,也住不了几天,到时候一块打扫吧。” “嗯。” 丁红答应了一声。 “那你中午去哪?” 高勇问道。 “你把自行车的钥匙给我,我回来吃。” …… 第二天中午,在高勇的宿舍,如愿以偿的刘春梅靠在高勇身上问道: “你是咋哄你老婆的?说不让她来她就不来了?” 高勇用手撩拨着刘春梅的头发,不吭声。 “你老婆可真好哄!” 刘春梅说道。 让高勇没想到的是,林波还真的来省城了,只不过没有给他打电话,说是路过,年底了,过来看看。 林波是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到厂里的,他和高勇说了一会儿话,林波把行李放回宿舍,就去找厂长了。 林波一走,高勇就急忙锁了门往楼下跑,想去整烫车间找刘春梅,让她不要去宿舍了,可刚走下楼梯,就迎面碰上了折返回来的林波。 “我这也没看时间,这都快到饭点了,你跟我一起,中午和厂长吃顿饭,走。” 林波招呼着高勇说道。 “……我还有点事,要不,我晚会儿到?” 高勇有些迟疑地说道。 “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午饭很快,用不了多长时间。” “……” 高勇没办法,只好跟着林波走了。 三个人吃完午饭,回到厂里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半多了。 厂长直接去他的办公室了,高勇和林波两个人上了三楼。 高勇还多了一个心眼,他两步抢在林波前面,他想,如果刘春梅在走廊上等着,他有个使眼色的时间。 刘春梅是站在高勇宿舍的门口等着,可她刚一看见高勇就问道: “你去哪儿了?” 高勇还没来得及使眼色呢,就被这句话问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波随即就出现在刘春梅的视野里。 “……” 刘春梅愣在了那里,她不认识林波。 “谁呀这是?” 林波问高勇。 “……这是,是车间的一个女工,厂长让她过几天来打扫一次。” 林波看了看刘春梅,没说话。 “那个,小刘,这是林经理,你回去吧,今天不用打扫。” “……嗯。” 刘春梅嗯了一声,低着头从林波和高勇旁边跑下楼了。 林波在省城待了两天就走了,临走,林波对高勇说:“那个厂长找我谈了,听他的意思,这两间房子,是想收房租,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说是这两间房子是送的,不要钱,这才一年,又变了,不行就退一间吧,留下那间办公室,反正你现在也不在厂里住,你租的那套房子,我给你报销。” “……行。” 高勇点头答应道。 林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他就是一个给林波打工的。 林波和高勇是战友,高勇的业务能力还是可以的,省城这边基本上不用林波操什么心,生产上从来没耽误过事,可就是这个男女关系上,林波有些不放心。 从五一放假,高勇没回福建,林波就有些怀疑了,老婆怀着孩子呢,过节都不回去看一眼。 这一次,丁红连个招呼都没打,只留了一张字条就大着肚子一个人跑到省城,现在,孩子也没了,他就知道,一定是有事了。 一个是不想高勇在省城因为个人的关系,在厂子里闹得乌烟瘴气,还有一个,就是战友之间情谊,林波不想让高勇散了一个家,再散一个。 第108章 旧人和新人 这一个学期的实习内容是刮削,用刮刀在钢板上刮花,丁楠意外地合格了。 丁楠觉得,只要不是和水平垂直这两个词沾边的活,她还可以。 寒假到了,丁楠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实习考试合格,国生过年再回来,全是好事。 丁楠没想到,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国庆和王琴来家里了。 “孙姨,我和王琴过来给您拜个早年,过年我们出去,就过不来了。” 国庆一进堂屋的门就说道。 “快坐,王琴,你也坐。”孙兰英招呼两个人坐下,又问道:“过年怎么还出去?不在家过年?” “国生写信来,让我和王琴趁着过年放假去北京玩两天,他那里有地方住。” “那挺好,你们结婚还没出去玩过。” “是啊,陪王琴去北京逛逛,几天就回来了。” “那……你们去北京过年,国生哥还会来吗?” 一直站在一边的丁楠忽然插嘴道。 “他肯定不回来,我们去了北京,家里没人,他回来干什么?” 国庆笑着对丁楠说道。 “……” 丁楠没吭声,但脸上讪讪的。 …… “那个丁楠,是不是喜欢国生啊?” 国庆和王琴从孙兰英家出来,王琴小声问道。 “不会!她才多大?” 国庆笑着说道。 “我记着上次国庆节的时候,丁楠也是来家里找国生。” “两家住得近,从小两边的孩子就熟,你找我我找你的。” “哦,我还以为……” “不是,小孩儿。” 国庆笑着搂了搂王琴的肩膀说道。 国庆和王琴去北京,就住在国生和曹坤的出租房里,刘鹏回家过年去了,国庆和王琴睡卧室,曹坤和国生睡客厅。 曹坤没有回淄城,他在淄城的家只剩下一间空房子了。 上次和曹坤和国生回淄城,邻居就过来告诉他,他爸不久前回来过一趟,来给曹坤奶奶办销户,留了一封信,里面有曹坤爸的地址,拜托他看见曹坤回来,把信给曹坤。 “你真的不和你爸联系?” 国庆和王琴在卫生间洗漱,曹坤和国生站在门口的过道上说话,国生问曹坤。 “不联系。” “你就不想见见你爸?” “不想。” 曹坤说道。 “为啥?” “不为啥,我又不想他,见了还给他添麻烦,何必呢!” “……” “老赵那个店,我看干得不太行。” 曹坤转开了话题说道。 “你咋知道?” “早上我和刘师傅去批发市场买菜,原来老碰上,现在碰不大上了。” “是不是有事?” “国生,要是老赵不干了,咱把他那个店接过来干怎么样?” “……开个分店?” “开啥分店,就咱俩。” “……那,牛北北呢?” “她不是有一家店吗?” “……那店现在咱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国生困惑地说道。 “那店……” 曹坤刚要说,国庆一推门,从里面出来了。 “你俩站在这干啥?不冷?” “不冷。” 曹坤连忙说道。 “聊什么?进屋里聊,我和你嫂子洗完了。” “哥,我们聊着玩。” 国生说道。 …… 丁红做了引产手术,为高勇的事又生气,身体亏损得厉害,初二一回家,孙兰英就看出来了。 “红啊,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生病了吗?” 孙兰英一问,把丁红的眼圈问红了,她哑了嗓子:“妈……” 丁红刚叫了一声妈,就哽住了,坐在旁边的高勇立马接了过去。 “不好好吃饭,吃饭就跟喂鸟一样,身体能好吗?我说她她还不听,我这不是来的路上还在和她说,让您说说她。” “怎么会吃饭不行呢?你没去医院看看?” 孙兰英问丁红。 “妈,去看了,大夫说没事。” 丁红缓和了情绪,对孙兰英说道。 “没毛病脸色怎么会这样,你去检查检查别的。” “……嗯。” 丁红点头答应着。 “你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孙兰英问道。 丁红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高勇说道:“妈,我俩不着急,等我们在省城方方面面都安定下来,再要也不迟。” “对了,小楠。”丁红抬起头岔开了话题,对着一旁的丁楠说道:“大姐现在也在省城了,以后,你星期天就去大姐那,大姐给你改善生活。” “……” 丁楠没吭声。 孙兰英见状连忙说她:“你大姐和你说话呢!” “嗯。” 丁楠嗯了一声。 高勇在旁边笑着说道:“就是,小楠到家里来,想吃什么和你大姐说,让你大姐给你做。” “嗯。” “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和个哑巴似的。” 孙兰英打圆场似的说道。 …… 这次过年回淄城,丁红感觉特别累,就像唱戏一样,还一直在台上,不能下场。 回来之前,高勇特意带丁红去买了新衣服,新皮鞋,又给两边老人买了礼物,大包小包的提着,像是在外面混好了衣锦还乡。 丁红心里的苦,没人说,和自己的妈不能说,说了怕她担心。 到了高勇的父母家,更不能说,公公婆婆一直对她没什么好脸,觉得好好的一个大孙子,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儿媳就一下子成了两家人了,都是丁红害的。 要是把高勇在省城的事说出来,公婆说啥,丁红猜都能猜得出来。 “你不是自找的吗?他就是这样的人,和你好的时候不就这样了!” 在高勇父母家住了几天,丁红度日如年,高勇在家还好,有时候高勇出去和原来的朋友喝酒,只有高勇的父母和丁红在家,那老两口连个好脸都不给她,做好了饭都不带叫她出来吃。 丁红有时候去厨房帮忙,老两口也不理她。 高勇喝完了酒回来,丁红冲着高勇嘟囔,高勇嫌她事多。 “你看我爸妈对你多好,菜端上来,好的都放在你面前,你还想咋着?” “那是你在家,你爸你妈做给你看的。” 丁红说道。 “你呀,就是爱多想。” …… 今年的春节,刘晓军的家里很冷清。 刘晓军从初一下午就出去了,晚上,刘长鸿从外面回来,看见戴维兰一个人在家里,有些奇怪,问道: “晓军呢?” “出去了。” “出去了?上哪儿了?” “哼!”戴维兰哼了一声说道:“还有问,不是去找那个小丁,还能去哪儿?” “……这才初一,他俩能去哪?” 刘长鸿说道。 …… 淄城的春节,和过去的春节有了一些变化。 过去的春节,淄城所有的单位都关门停业,连电影院都是初三才开门,但是,今年有一个地方,每天都在营业。 那就是心苑舞厅。 心苑舞厅不光营业,还加开了白天的场次。 淄城的年轻人,把大把假日的时间都打发在了这里。 从最初的紧张羞涩,现在的淄城人也越来越开放,甚至在一曲未了的时候,会有几分钟的灯光全灭,一片漆黑的时候。 刘晓军搂着丁丽的腰,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 舞厅的灯亮了,刘晓军抬起脸来,他突然看见对面一个女人,正从男舞伴的肩膀处死死盯着他。 刘晓军一怔。 是张玉玲。 第109章 算计 春节回来,高勇一上班,刘春梅就来找他了。 “我怀上了。” 刘春梅来高勇办公室找的他,一进门就把一张化验单放在了高勇的办公桌上。 那是一张妊娠阳性的化验单。 高勇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把办公室的门掩上了。 “你说着玩是吧?” 高勇说着,看了看手里的化验单。 “是不是说着玩,你自己看啊!” “咱不都是用措施吗?怎么会怀上呢?” 高勇问道。 “我怎么知道?” “你,你,是不是做手脚了?” 高勇用手指点着刘春梅说道。 “我做啥手脚?你别胡说!” 刘春梅提高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高勇一看刘春梅声音高了,他低下声来,“我知道了。” 高勇又说了一遍。 高勇的确知道了,自从上次和刘春梅提过一次分手之后,刘春梅每天中午都不歇着,他还琢磨,怎么瘾这么大呢,弄了半天就是为了这! 那个措施,用针扎几个眼,刘春梅就指望着那些漏网的鱼吧? 自己让刘春梅算计了。 “你想咋办?” 高勇问刘春梅。 “我不知道,反正是你的,你看着办!” “……去医院打了吧,我给你点钱。” “你说得轻巧,又不是怀在你身上。” “那你想咋着?” “……要么给我转正,要么你离婚和我结婚。”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转正我给你转不了,我和你结婚?你才多大我和你结婚?” “那我不管,反正两条你选一条。” “还是我给你点钱……” “我不要钱!” “你是故意的?” “咋是我故意的?明明是你睡大了我的肚子,还说我!” “行了,别说了,转正,结婚都行不通!” “行不通我就把孩子生下来,送到你老婆那,让她养着。”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你一个副厂长,还想白占便宜!” “我占便宜?是谁整天上赶着要?” …… 好的时候你侬我侬,不好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高勇和丁红下班回到家,高勇一进门就在椅子上坐下了,丁红在厨房做好饭端上来,看见高勇还在那里坐着,一动没动。 “咋了?不洗手吃饭?” 丁红问了一句。 “……” 高勇没吭声。 “有啥事?” “老婆,我遇上事了。” “遇上啥事了?”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丁红一听,放下手里端着的碗,看着高勇,神色凝重起来:“那个女的又找你了?” 高勇点了点头。 丁红一听,皱紧眉头问道:“她找你说啥?” “……她说,她说她怀孕了。” 高勇犹豫着说道。 “她说什么?” 丁红一听瞪大了眼睛问道。 “……她说她怀孕了。” “你不是说你和她早断了?怎么会怀孕呢?” “……那个女的,不同意,整天缠着我,去宿舍闹……我没办法。” “高勇!你个骗子!混蛋!” 丁红吼着骂道,还不解气,她看见刚刚放在桌子上的两只碗,顺手抄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两只碗摔得粉碎,陶瓷的碎渣四处飞散。 “老婆,我对不起你,那个女的说是要来家里闹,我害怕,我错了,老婆。” 高勇起身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丁红说道。 “别碰我!滚!” 丁红喊道。 “老婆,我错了,我一直在想办法,我不是把那间宿舍退了吗?就是不想和她再有任何来往了。” “你松开!” 丁红使劲的挣扎,终于挣脱开高勇的怀抱。 “我的孩子没了,你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妈的!高勇,我x你妈!” 丁红一边骂一边给了高勇两个耳光。 “老婆,你打,只要你解气,怎么打都行!” 高勇不但不躲,反而咕咚往丁红面前一跪,仰起了脸。 “离婚!高勇,我也不怕丢人了!咱俩离婚,你想和谁过就找谁!” 丁红推开挡在跟前的高勇,去了卧室。 高勇见状,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后面。 丁红拿过一个包,开始往里装衣服,她往里装,高勇就往外拿。 “你不能走,老婆,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也没地方去啊,天这么冷。” “用不着你管!滚!” “老婆,你听我说,”高勇说着,上前抓住丁红的两只手,用力的把她拉到床边坐下,他自己则又跪在了地上。 “你也体谅体谅我,我就是个打工的,出了这种事,我哪有脸让林波知道?这个女的就拿这个要挟我,说要来家里,还要找领导,我不敢和她硬来,这不把房子退了,我想她不就没办法了吗?没寻思她怀上了。” “怀上了,你就跟她过去吧,我和你离婚。” “老婆,你净说气话,咱俩走到这多不容易,你舍得离婚?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你舍不得还能让别的女的怀孩子?” “我该死,老婆,我错了。” “你想咋着?不离婚,那个女的还怀着孩子,你想怎么着?” “老婆,我想好了,你就帮帮我,帮我过去这个难关,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咱现在一起上班,一起回家多好。” “你自己惹下的麻烦,让我帮什么忙?” “我想好了,明天我就去找人做一张假的离婚证,让她看看,先去把孩子打了,其他的,她爱咋着就咋着,我就不怕她了,你把咱俩的结婚证找给我。” 高勇说道。 刘春梅正在车间干活,高勇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刘春梅面前,把她叫了出去。 “干啥?” 刘春梅问道。 “转正我给你办不了……我和我老婆离婚了。” 高勇说道。 刘春梅一听,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高勇,说道: “真的假的?离婚证呢?我看看,我可不和你老婆似的,傻乎乎的,你说啥是啥。” “……这回,我让你害死了。” 高勇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离婚证递给刘春梅。 刘春梅接过来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笑容。 “还真离了?” “还不是让你逼的!” 高勇说道。 “谁让你惹我的!活该!” 刘春梅笑着说道。 “这你满意了,去医院吧!” “去医院干啥?” “别装糊涂!” “我装啥糊涂?你都离婚了,我怀你孩子咋了?” “你现在才多大?你能生吗?生下来怎么弄?” “……” “要去就赶紧,月份大了做对你可不好!” “……我有条件。” “你说。” “你必须和我去。” “……行。” “还有。” 刘春梅又说道。 “还有啥?” “我住的地方人多,我做完了,就要住到你家去!” “……这不行。” “为啥不行?” “我老婆还没搬走呢。” “为啥还不搬?你俩都离婚了还住在一块,你不是蒙我吧?” “说啥呢!她去找房子不得需要时间呐,等找到房子就搬,你放心,我老婆现在恨我恨得跟啥似的,就算住一块,也啥事没有。” “她在那,我也要去,要不我就不做!” 刘春梅说道。 第110章 屋檐下的两个女人 既然已经让了那么多,还在乎这最后一步吗? 高勇说的,就几天,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做完流产手术的刘春梅住进了丁红的家。 那天在高勇的宿舍门口,丁红只恍惚了一眼,没看清刘春梅的模样,现在,高勇领回家里来,丁红才看清楚。 女孩二十岁左右,个子比丁红矮一些,皮肤有些粗糙,大眼睛,浓眉毛,一口雪白的牙齿。 充其量,这个女孩放在大街上,顶多就算个普通女孩,远远没有丁红好看。 连丁红自己都不明白,高勇到底是看上这个女孩什么了,除了年轻。 两室一厅的房子,高勇在那间次卧买了一张简易的小床,又置办了被褥,刘春梅进门的时候,高勇直接领她去了次卧。 高勇让刘春梅周一请了假,丁红还在上班,家里没有人。 “你晚上睡哪?” 刘春梅躺在床上问高勇。 “……我睡客厅。” 高勇说道。 “客厅沙发那么小,你睡我这。” “你好好养你的身体,床这么小,睡不开。” “挤一挤能睡开。” “行了,你别没事找事了,这不是刺激我老婆吗?” “……那你让她快点找房子搬走。” “知道。” “……没想到你住的地方是这样。” 刘春梅看了看周围,说道。 “什么样?就这还是租的呢!” “你不是当厂长吗?” “当厂长咋了?” “……没咋。” 丁红下班回来,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肉香。 丁红走进门,正巧碰上高勇搀着刘春梅从厕所出来,高勇立马松开了手。 “你回来了?” 高勇招呼了一句。 丁红沉着脸没吭声。 刘春梅看见丁红,直盯着她,然后对高勇说:“我肚子还是疼,给我再舀一碗鸡汤来。” “……” 高勇看了看丁红,没吭声。 丁红拉着脸换上拖鞋,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高勇很忙,他熬了鸡汤,给刘春梅送到屋里去,又盛了一碗给丁红送过去,丁红躺在床上,背着身在掉眼泪,高勇放下碗,过去轻轻抚了抚丁红的后背,小声说道: “就几天,委屈你了。” 高勇出门的时候,丁红还是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 高勇刚给丁红关上卧室的门,刘春梅那边又在叫他: “勇哥,你过来。” 主卧和次卧一墙之隔,高勇两步走到次卧门口,问道: “干啥?” “屋里凉,你给我灌个暖水袋。” 高勇皱了一下眉头,又回身轻轻推开了丁红的门。 丁红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高勇,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 高勇记得丁红有一个暖水袋,就放在床头橱里。 “……老婆,给她用一用,我给你买新的。” 高勇压低了声音说道。 “滚出去!别动我的东西!” 丁红说道。 “好,好,好。” 高勇连连答应,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刘春梅在隔壁,应该是听见了丁红的呵斥,高勇刚从丁红的屋里出来,她又叫道: “勇哥,快点。” 高勇走到次卧门口,瓮声说道: “家里没有!” “没有,你用个玻璃瓶子,灌上热水,给我捂捂。” “等着。” …… 高勇在厨房烧热水,丁红端着碗从卧室出来,进了厨房。 丁红端着碗走到水池边,哗的一下,把一碗鸡汤倒进了水池,鸡汤迅速的从下水口漏下去了,一根鸡腿孤零零的留在了水池里。 高勇上前一把攥住丁红的手,压着声音说道:“老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丁红没说话,她甩开高勇的手,把手里的碗往灶台上一放,转身出了厨房。 高勇把炉灶的另一个火头打开,用锅接上水,准备给丁红煮面条。 烧的水先开了,高勇用一个搪瓷缸子灌满热水,给刘春梅送了过去。 “没有玻璃瓶吗?” 刘春梅问道。 “没有。” “这个怎么弄?” “你自己用手端着。” 高勇说道。 高勇说完,转身刚要走,刘春梅又叫住了他。 “那根鸡腿呢,没给别人吃吧?” “……没有,给你留着呢。” 高勇犹豫了一下说道。 …… 早晨,丁红洗完脸就走,刘春梅看她要出门,又赶紧叫了一声: “勇哥,饭做好了吗?我现在就要吃。” 丁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丁红走了没多远,高勇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了上来。 “老婆,上来。” 高勇叫道。 丁红不吭声,也不看高勇,继续走自己的。 高勇没办法,只好骑着车慢慢的在旁边跟着,一边跟一边小声地说道: “这种女人就那样,你别搭理她,我保证,这个星期天之前,就让她走。” “你看她像是能走的样吗?一口一个哥叫着,x你妈,高勇,搞女人搞到家里来坐月子,你听说过有这事吗?” 丁红说着,眼圈又红了,高勇急忙在她前面刹住车,挡住了她的去路。 “老婆,咱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又这样了?这种事谁会往外说,你不说,别人不是也不知道吗?那么多男人在外面花,花出事来的难道就我一个?” “高勇,咱俩还是离了吧,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丁红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高勇见状,急忙伸手过去,用丁红的围巾帮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 “别哭了,皴了脸。” 高勇小声安慰丁红。 “这事就快完事了,顶多再让她住几天,孩子都打了,她还有什么本事?我不管她也行,不是怕闹起来,闹到林波那里不好看吗?林波给我的这份工资,我上哪去能挣这么多钱?” “……” “好老婆,再忍忍。” …… 高勇和丁红在路上说话的这个功夫,刘春梅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她从屋里出来,看见客厅的茶几上,高勇给她做好的面还在那里,刘春梅看见,面条上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刘春梅轻轻推开主卧室的门,走进了主卧。 主卧里面,除了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橱,再就是床头两边的小柜子了。 刘春梅先走到衣橱旁边,打开了衣橱, 高勇的两件西装在衣橱里面的横杆上挂着,还有几件丁红的外套,下面有几条裤子。 刘春梅关上衣橱,又去打开了床头橱,看了看,也没有什么稀罕东西,不由得撇了一下嘴。 刘春梅很失望。 高勇在厂里,从来都是衣冠楚楚的,又是一个副厂长,刘春梅怎么都没想到,他住的地方竟然是这样。 在刘春梅的心里,高勇的家应该是富丽堂皇,一看就很有钱的那种。 第111章 爱谁多一些 中午,丁红在厂里食堂吃完饭就回车间了,她找了个角落,靠在一堆下角布料上坐到上班。 傍晚下班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丁红在厂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上哪儿去。 十几分钟后,丁红走到了公交车站。 …… 丁红到技工学校门口的时候,丁楠和陈娟刚从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听到楼下有人喊: “丁楠,门口有人找,丁楠,门口有人找!” 连喊了两遍。 学校的门卫室不让外人进,有家长什么的来找人,传达室的老大爷都是随便叫一个路过的学生到宿舍楼下去喊。 丁楠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上学这么久,还没有人来找过她。 “叫你呢!” 上铺的陈娟探下身来提醒丁楠。 …… 丁楠将信将疑的去学校的门卫室,还隔着一段,就意外地看到丁红站在门卫室的门口。 丁楠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的往门口走。 丁红也看见了丁楠。 “小楠。” 丁红叫着丁楠的名字,迎了上来。 “大姐。” 丁楠小声的叫了一声。 “你们学校还挺大嘛!看着挺好的。” 丁红说道。 “嗯。” “你吃饭了没?” “吃了。” “……你再陪我吃点,行吗?” “……我们晚上还要上晚自习。” 丁楠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请个假吧,咱不吃饭,我带你去逛商场,你上学我也不在家,什么都没给你。” “不用。” “你就请个假吧,技校学习没那么紧,是吧?” 丁红看着丁楠问道。 “……” “……我今天,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 “大姐,你是有什么事吗?” 丁楠看丁红神情有些异样,有些担心地问道。 “就想说说话,心里憋得慌。” “那你等着,我去请假。” …… 丁红拉着丁楠去了商场,商场晚上八点下班,丁红直接去了女装部,在那里给丁楠挑了几件衣服让丁楠去试穿,丁楠不要,正在僵持的时候,营业员提醒说快下班了,丁红就连忙掏钱都买了下来。 从商场出来,丁红觉得时间没有那么紧张了,她说她还没吃饭,让丁楠陪着她在路边的小吃摊吃一碗馄饨。 两人在小吃摊的马扎上坐了下来,丁红要了两碗,给丁楠一碗。 “是不是还恨着大姐?” 丁红问道。 “……” 丁楠听了低下头,没吭声。 “……当时,我觉着我做的挺对的,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可惜,晚了。” 丁红比丁楠大了接近十岁,这么大的年龄差,让丁楠对丁红的离家出走不理解,现在,明明是和高勇结婚了,还是这么神伤也不能理解。 “对不起啊,小楠,我知道你为我受的难为最多,你就原谅你这个大姐。” 丁红说着,伸过手来,拉住丁楠的手握了握。 春节后的北方,天气依然寒冷,丁楠坐在那里,不光红了眼圈,连鼻头都红了。 “……你知不知道,咱妈都让你气得吐血住院了……大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大姐糊涂,小楠,人就是这样,不摔跟头,哪知道那些老话说的都是真的啊!” 丁红也哭了,她攥着丁楠的手不松开,使劲攥着。 “大姐,你是不是有事?” 丁楠担心地看着丁红问道。 “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想咱妈了。” 丁红吸溜了一下鼻子说道。 …… 丁红把丁楠送回学校,一个人,从技校走回家,一路走一路流眼泪。 春寒料峭的夜里,丁红活成了自己的笑话。 晚上快十二点了,丁红还是没回来,高勇有些担心,他在家里心神不宁,刘春梅让他烧热水给她泡脚,高勇却端着一杯热水给她送了过去。 “勇哥,你咋了?” “没咋。” “是不是你老婆没回来,你担心了?” “没有。” “那我让你给我烧水洗脚,你给我拿杯子过来干啥?” “你指使的太多,都让你指使糊涂了。” 高勇说道。 刘春梅听高勇这么说,有些得意的笑了,说道:“那还不是你让我受罪了,活该!” 两人正说着,高勇听到门锁的声音,连忙从刘春梅的屋里出来了。 丁红走进门,在门口换鞋脱外套,然后回到主卧,路过高勇的身边,连看都没看他,好像没这个人一样。 “勇哥,你给我关上灯吧,我要睡觉了。” 刘春梅在屋里又叫道。 高勇没吭声,他伸手给刘春梅关上灯,走到主卧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厨房。 高勇在厨房的炉灶上烧了一壶开水,拿了一个盆对了一小半凉水,用手搅匀了试了试水温,然后去次卧的门口,听了听刘春梅没什么动静,就又折回身来,端着温水盆去了丁红的主卧。 高勇轻轻推开主卧的门,屋里黑着灯,高勇伸手打开灯,他发现丁红合衣趴在床上。 高勇以为丁红睡着了,就端着水盆到了床边,蹲下来,把丁红的袜子轻轻地脱了下来,然后,高勇从旁边拿过一条毛巾,浸了热水,一下一下给丁红擦脚。 丁红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早晨,高勇骑着自行车追上丁红说道。 “……去我妹妹那了。” “这么冷的天,那么远,你早说一声我去接你,你怎么回来的?” “你在家伺候你那个小妖精吧!” 丁红沉着脸说道。 “你有事,肯定是你重要,她算干啥的,也就是这几天给她点脸,你看着,顶多再两天,我就轰她走。” 高勇平时不怎么干家务,都是丁红干,刘春梅住进来第一天,高勇买了一只鸡炖了,从那之后,顿顿面条。 第三天,刘春梅不乐意了。 “怎么光吃面条?” “那你还想吃啥?” “我这是做小月子呢!你就不会再买只鸡炖汤。” “我哪有那么多功夫,上班那么累,中午就这点时间,还得回来还伺候你。” “你怎么那么不会心疼人,我是为谁受的罪?” “你说为谁?要不是你整天要着没够,你还用受这份罪?” …… 刘春梅坐在沙发上吃面条,高勇在对面抽着烟,两人一人一句,高勇一点也不让着她。 刘春梅吃完面条,高勇拿着碗去厨房洗了,然后立马就出门走了,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给刘春梅打。 第112章 刘春梅输了 周四的下午,丁红下班刚出厂门,等在路边的高勇就推着自行车过来了。 “上来。” 高勇说道。 丁红低着头不动,高勇催促她: “快点,带你去个地方。” 丁红坐上了自行车,高勇骑着便走。 高勇把车子骑到一家饭店门前停下,他锁好自行车,一把拉起丁红的手走进了饭店。 高勇点了几个菜,都是丁红爱吃的。 “来,老婆,来了省城这么长时间,还没和你下过馆子,今天好好请你吃一顿。” 丁红心里有些感动,但是嘴上还是说道:“你不管你那个小妖精了?” “老婆,今天请你,就是让你好好吃顿饭,不许提扫兴的事。” “……” “来,老婆,快趁热吃。” 高勇说着,给丁红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 高勇和丁红,两人吃完饭,回到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你先上去,我抽支烟。” 高勇说道。 丁红知道高勇不想和她一起上去,怕刘春梅看见又闹毛病,就自己上楼了。 丁红刚打开门,就看见刘春梅站在里面。 “高勇呢?” 刘春梅问道。 丁红没搭理她,自己换了拖鞋,径直去了主卧,关上了门。 丁红刚要换衣服,就听次卧的门被刘春梅摔得山响。 过了一会儿,高勇回来了。 “高勇,你上哪儿去了?” 丁红听到刘春梅打开次卧的门,冲到客厅去质问高勇。 “厂里有事。” “你有事你不会先回来给我做饭?这都几点了?” 刘春梅气愤地叫道。 “我回来给你做饭,我上着班呐!你没长手,不会自己做?” “我坐着月子呢!不能沾凉水!” “坐什么月子,生孩子叫坐月子,你这几天就行了,别拿着自己太娇贵了!” “我不管,赶紧给我做饭!” 刘春梅大声吼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来,一看就知道是一起的,只是自己没证据,说了也是白说。 刘春梅坐在自己的床上暗暗的想。 …… 高勇把做好的饭端上来了,一碗清水煮面条,前两天的荷包蛋也不见了。 刘春梅心里委屈,可她没吭声,默默的把面条吃下去了。 小姑娘喜欢大叔,大部分图的是成熟,地位高,可见了高勇住的地方,高勇身上鲜亮的光环就褪去了一半,还有,温和的大叔,往往给小姑娘一种错觉,觉得大叔会心疼人,会像宠孩子一样宠着自己,刘春梅看高勇现在对自己的样子,当初对高勇心心念念的感觉荡然无存。 丁红在隔壁,刘春梅就是再生气,再委屈,都不会和高勇再吵了,她怕丁红笑话。 第二天中午,高勇回来,照样还是一碗清水面条。 “高勇,你啥意思?” 刘春梅问道。 “咋了?” “你说咋了?天天煮面条。” “我白天上班,下了班立马就回家给你做饭,你说我哪有时间去买?” “……你给我钱,我自己去买。” 高勇看着刘春梅,说道:“我哪有钱?我的工资都在丁红那,你去找她要吧。” “你俩不是离婚了吗?” “这不是刚刚离婚吗?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我怎么给你?” “……离婚她没给你钱?” “你催得那么急?她能点头离婚就不错了,还想要钱?” “……你当初说和我分手给我钱,都是骗我的?” “不离婚我就有办法从我老婆那里哄出钱来,现在婚都离了,咋哄?” “……那我咋办?” 刘春梅问道。 “什么咋办?你没事了去上你的班,还能咋办?” “……” 刘春梅不说话了。 “到点了,我去上班了。” 高勇说着站起来往门口走。 “……要不,咱俩算了吧。” 高勇换完鞋刚要出门,刘春梅忽然说道。 “你说啥?” 高勇站住脚,转身问道。 “……我说,咱俩算了吧。” 刘春梅哭了。 高勇回身走回来,对刘春梅说道:“你说着玩是吧?我为了你把婚都离了,你说算了?” “我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 “我哪样?我为了你离婚,老婆还没走,就把你接到家里来,天天伺候你,你还想怎么样?” 高勇说道。 “你伺候我,你天天给我煮面条?你和你老婆离婚了,你还和她一起回来?” “我什么时候和她一起回来了?给你煮面条,来,你看看我身上还有多少钱?”高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又把钱包倒过来,把里面的钱都倒在了茶几上。 茶几上的钱有一张大团结,其他的都是零票。 “和你去医院,再加上这几天的吃喝,剩下的都在这了。” 刘春梅哭出声来。 高勇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啥?” 高勇说道。 “……” 刘春梅只是哭,说实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啥了,光鲜的,温和的,一口一个小妖精叫着她的副厂长,只是高勇的正面,而刘春梅现在看见的,是他的反面。 “别哭了,回去躺着吧,我得走了。” 高勇说着,又站了起来。 “……我想回家。” 刘春梅忽然说道。 “这时候你回家干什么?身体还没好。” “……我不想在这待了。” “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你回家,工作不要了?” 高勇问道。 刘春梅点了点头。 “……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婚都离了。” “……你再哄哄你老婆。” 刘春梅说道。 “哼!你说的轻巧,真是被你害死了,你说你弄的这是什么事?” 高勇皱着眉头埋怨道。 “……” “真打算回家了?” 高勇问道。 “嗯。” 刘春梅点了点头。 “唉!”高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 刘春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高勇,没说话。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要下了决心要回家,我就去厂里先借点钱,你出门身上不能没有钱。” “……明天。” 刘春梅犹豫了一下说道。 …… 这天晚上,丁红在主卧,没听见刘春梅再故意的指使高勇干这干那,很安静,好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 一墙之隔的次卧,高勇坐在刘春梅的床边,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碗面条,面条上卧着两个荷包蛋,还有几片酱牛肉。 “这个,你拿着。” 高勇把一沓钞票放在刘春梅的枕头边,小声说道。 第113章 兄弟反目 r 第114章 旱冰场 又一个暑假到了。 上午九点多,孙兰英和丁楠正在堂屋看电视,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丁楠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盖丽丽,刘明,还有常云山三个人,愣住了。 “……你们……快请进。” 丁楠犹豫了一下,连忙让进三人。 “他俩从省城过来玩,坐火车来的。” 盖丽丽说道。 “哦,快进屋。” 丁楠说道。 堂屋里的孙兰英,看见丁楠的同学来了,赶紧起来招呼他们。 “阿姨,您别忙,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刘明连忙说道。 “不忙,你们坐。” 孙兰英说着出去了,一会儿功夫端着一盆切好的西瓜走了进来。 “你们吃西瓜。” “谢谢阿姨。” 刘明和常云山连忙起来道谢,孙兰英放下盆,就进东屋了掩上了门。 “你们吃。” 丁楠说道。 好几年都没有在家招待过同学了,丁楠有些局促。 “你们家还有院子啊,真好。” 刘明说道。 “……嗯。” “老盖家没有。” 常云山说道。 “哼!” 盖丽丽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 放假之前,刘明和常云山说要来淄城找盖丽丽玩,盖丽丽还很高兴,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他们,没想到两个人坐了不多一会儿,就说没意思,盖丽丽连忙说要请他们去旱冰场,常云山说: “叫上丁楠吧,淄城就你俩,来了不叫她不大好。” 盖丽丽是不想叫丁楠的,可常云山都这么说了,自己不同意就说不过去了。 “他俩要去滑旱冰,你一起吧。” 盖丽丽说道。 “……我就算了,我不会,没滑过。” 丁楠习惯性的推脱。 “去吧,在家光看电视多没意思,我们仨来请你都请不动?” 常云山说道。 “不是……那好吧。” 丁楠被常云山说得有点过意不去,答应下来。 …… 旱冰场在淄城公园的边上,四个人徒步,走了接近半小时。 中午的太阳有些热,旱冰场的人不多。 丁楠第一次滑,换上鞋之后,就不会走路了,刘明上前一把搀住了她。 盖丽丽也换好了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不稳,惊叫道:“班长!” 刘明用另一只手拉住了盖丽丽。 盖丽丽反手抓住了刘明的手,这才算是站稳了。 “来,老盖!” 换好了鞋的常云山从旁边滑了过来,冲着盖丽丽伸出手说道。 “不用,我会滑,不用你!” 盖丽丽赶紧说道。 丁楠见状忙说:“常云山,你扶我吧。” 常云山说道:“我还不太会呢,我要让老盖教教我。” 常云山说完,就过去拉住了盖丽丽,刘明趁机松了盖丽丽的手,搀着丁楠的胳膊闪到了一边。 “……” 丁楠有些着急,她知道盖丽丽喜欢刘明,她不想让盖丽丽误会。 “……班长,我可以了,我自己来。” 丁楠用一只手扶着旱冰场旁边的墙,对刘明说道。 刘明没说什么,试着慢慢松开了抓丁楠胳膊的手。 但刘明没走开,还是在丁楠旁边慢慢的滑着,随时照看着丁楠。 丁楠有些不大自在,就对刘明说道:“班长,你和他俩去滑吧,我一个人慢慢适应适应。” “……行,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刘明答应了一声,一猫腰蹬了几下,就去追盖丽丽和常云山了。 “班长,咱们比比怎么样?” 盖丽丽远远地看见刘明冲着她过来了,开心地喊道。 “行啊,比就比,从哪开始?” “这,这。” 盖丽丽笑着比划着自己站的位置。 “老常,一起,谁输了谁中午请客。” 刘明笑着说道。 “来,一,二,三!” 盖丽丽喊了一声,三个人一起往前冲了出去。 还不到半圈,盖丽丽就明显落后了一截。 丁楠扶着墙站在远处看着,脸上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分神,脚下的轮滑鞋就有些不稳,往前一出溜,丁楠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受惊的丁楠嘴里呀了一声。 正在飞奔的刘明听见了,立马刹住了脚。 刘明回头往丁楠那边看,看见丁楠正笨拙的从地上爬起来。 刘明想都没想,立刻调转了方向,往丁楠那边滑过去了。 “没事吧?” 刘明滑到丁楠跟前问道。 丁楠已经站起来了,继续扶着墙站好。 “没事……我就是笨。” 丁楠不好意思地说道。 “还是我带着你滑吧。” 刘明说着伸过一只手来。 “……不用,我在这站着看你们滑就行。” “……” “来,我教你。” 刘明说着,抓住丁楠的一只手,轻轻一拉,丁楠就离开了那面墙。 失去支撑的丁楠一下子慌了,她刚要喊,另一只手也被刘明牢牢地抓住。 丁楠稳稳地站住了,和刘明面对面,手拉着手。 …… 那边的常云山已经滑到终点,回头一看,刘明不见了人影,盖丽丽也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刘明呢?” 常云山问滑到近前的盖丽丽。 “不知道。” 盖丽丽说道。 盖丽丽看起来情绪不高,刚才她在刘明的后面,刘明去找丁楠,她看见了。 “他输了,中午让他请客!” 常云山说道。 …… 盖丽丽的家境不错,父母给她花钱也舍得,今天她特意穿了一件刚买的真丝短袖,可盖丽丽发现,刘明的眼睛全程都在丁楠身上,她有些气恼。 丁楠今天穿的是丁丽给她做的一件连衣裙,面料是白底碎花的的确良,丁楠穿着旱冰鞋扶着墙窈窕的身影,就像一张照片,定格在了刘明心里,后来,又一遍又一遍的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刘明对丁楠的态度,让盖丽丽很受伤。 开学没几天,下午的第一节自习课铃声刚响,盖丽丽就走到丁楠的课桌前说道: “咱淄城的同乡会晚上要一起聚餐,欢迎新同学,你一起吧。” 盖丽丽一直和学校的淄城同乡会走得很近,现在,这一级的人在同乡会算是老人了,一些活动就由他们组织,盖丽丽算是其中之一。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 丁楠说道。 “……” 盖丽丽站在那里没动,她盯着丁楠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整天清高啥?你有什么好清高的,你不就是丁红的妹妹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盖丽丽的声音很大,全班的同学都听见了。 丁楠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第115章 我爱丁楠 几乎在一夜之间,全班同学看丁楠的眼神都变了。 陈娟问丁楠:“盖丽丽说你姐的事,是真的?” “……嗯。” 丁楠点了点头,眼圈也红了。 两年了,无论丁楠多么小心翼翼,这把悬在她头顶的剑还是落了下来。 “……盖丽丽这个人怎么这样?怎么什么都说?要不她宿舍的人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 陈娟说道。 “……我姐,现在和那个男的已经结婚了。” “那就更不应该说了!这人真是讨厌!” 陈娟皱着眉头说道。 钳工班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像陈娟一样向着丁楠。丁楠每次进教室,都会感受到那些探究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丁楠谁也不看,低着头一声不吭。 周五的晚自习,是班会时间,以往的班会和自习没什么两样,聊天的,看小说的,各干各的,就像没有班会这回事一样。 今天的班会有些特别,刘明忽然走到了讲台上,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只粉笔,在黑板上开始写字。 同学们不知道他要写啥,以为是要写什么通知啥的,纷纷抬起头来看。 刘明在黑板上写了四个硕大无比的字: 我爱丁楠。 刘明写完,把手里剩下的粉笔往桌子上一扔,大摇大摆地面带笑容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班里一阵寂静之后,忽然炸了! “嗷——” 拍桌子的,吆喝的,一声声怪叫几乎掀翻了屋顶。 丁楠看见黑板上的字,愣了一会儿,随即红了脸,趴在了桌子上。 盖丽丽的脸很难看。 “干什么?” 教室门被推开了,值班的老师走了进来。 “不好好上自习,瞎吆喝什么?” 值班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老师,他一进门就厉声喝道。 “老师,你看黑板!” 有同学喊了一声。 值班老师回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谁写的?” 老师问道。 “刘明!” 几乎全班的同学一起喊道。 “……行了!别咋呼了,好好上自习啊!” 老师笑着说完,出去了。 丁楠和刘明,在学校出名了。 丁楠走到哪都有人看她,小声议论,尤其是女学生,大多都是羡慕的眼光。 盖丽丽说丁红的事都没有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没想到,咱班长这么浪漫。” 回宿舍的路上,陈娟对丁楠说道。 “……” “你怎么想?你喜欢刘明吗?” “没想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陈娟问道。 丁楠低头不语。 除了国生,还能有谁呢? 国生在北京很忙。 曹坤走了几个月了,牛骨头火锅店安稳的开下来了。 曹坤的那个店,隔着有两条街,开始有一些影响,后来就没了。 这天中午,牛北北让厨房的刘师傅炒了几个菜,说牛老爷子想喝点酒。 刘师傅把牛老爷子的饭菜做好,装到牛北北平时送饭的那个木质的食盒里,拎出来放在门口的吧台上。 牛北北让刘鹏去厨房帮忙,把国生换了出来。 自从曹坤走后,国生顶替了他在厨房的位置。 “老爷子嘱咐,让你今天去送饭。” 牛北北低着头对国生说道。 “好。” 国生答应一声,拎起食盒就走。 …… 国生给牛老爷子摆好饭菜,刚要走,牛老爷子叫住了他。 “你等等,陪我喝点。” “……牛姥爷,前边还有吃饭的呢,我……” 国生犹豫着说道。 “让他们忙去,你不用管。” 牛老爷子说道。 “……” 国生只好放下食盒,在牛老爷子对面坐了下来。 牛老爷子去旁边的橱子里拿出了一瓶酒,打开,要给国生倒上,吓得国生赶紧站了起来。 “……牛姥爷,我不喝,我给您倒上。” “诶,喝点,陪陪我。” 牛姥爷硬是给国生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面前的杯子也满上了。 “你这干了这么长时间了,咱爷俩还没正儿八经的说过话,来,端起来。” 牛老爷子端着酒杯说道。 “哎,哎。” 国生慌忙拿起酒杯,看着牛老爷子喝了,自己才抿了一口。 “今天叫你来,是想问你个事。” “您说。” “再过个年,你就二十一了吧?” 牛老爷子问道。 “是。” 国生答应道。 “北北比你大一岁,快二十二了。” “嗯。” “真快啊!你在这干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北北这个孩子怎么样?” “牛经理,人很好。” “哈哈,是吗?那给你当老婆好不好?” “……” 国生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牛老爷子,以为他说着玩。 “看啥?你觉得行还是不行?说话。” 牛老爷子催促道。 “……她是老板,我没想过。” 国生红了脸说道。 “没想过,现在想。” “……” “咋?看不上我们家北北?” “不是不是。” “那是啥?” “……” “是看不上我们家北北个子矮?还是嫌她比你大?” “……不是,都不是,我,我才二十一,还早……” “早什么?过去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满地跑了。” 牛老爷子说道。 “……主要是,我父母都去世了,家里条件……我,我配不上牛经理。” “小年轻怎么想这么多,你就说看我们北北这个人怎么样?” “……人很好。” “那不就行了?我有这个想法,你先回去考虑考虑,不着急。” “……嗯。” “我也先和你说说北北的情况,北北的亲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没抢救过来,北北从医院出来,直接就抱到我家了,一直是我把她养到这么大,她那个爸爸,开始那一两年还来看看她,后来又找了一个,跟着那个女的调到南方去了,再也没来过,所以,北北就算是只有我一个亲人,我这三天两头的进医院,不知道哪一次就出不来了,我想把北北安排明白了,我也就不担心了。” “牛姥爷,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哼,那都是哄人的,有几个能活到一百的?我这都七十多了,又有这个毛病,不指望能活多大年纪。” “……” “国生,你回去想想清楚,要是看不上北北,也无所谓,你和我直说就行。” 牛老爷子说道。 “……” 国生回到前面的店里,不由自主的去看吧台的牛北北,正巧牛北北也抬起来来看他,两人一对视,都红了脸。 第116章 好事一箩筐 学校不让谈恋爱。 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的刘明,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谈过话的刘明突然怂了,看见丁楠隔着老远就拐弯,没地儿拐了就原路退回去。 丁楠寒假回家,刚走到自己的家门口,就看见国庆和王琴从西边往这走。 国庆和王琴也看见了丁楠。 “回来了?” 国庆老远就笑着招呼丁楠。 “嗯,国庆哥,王琴姐。” 丁楠站住脚步,等两个人走近了招呼道。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丁楠笑着问道。 “哦,去你王琴姐她妈那边了。” 国庆说道。 王琴怀孕了。 元旦刚刚去医院检查的,两个半月。 路芬觉得他小两口做饭不上心,怕王琴吃不好,隔三差五就让国庆和王琴回家吃饭。 “哦,”丁楠答应了一声,站着没动。 国庆和王琴快要走到自己家的院门了,丁楠忽然又叫国庆。 “国庆哥。” “哎。” 国庆扶着王琴的胳膊站住,答应了一声转过身来。 “……那个,今年过年国生哥回来吗?” 丁楠问道。 “回来,前几天来信了,说过年回来。” “哦,知道了。” 丁楠答应着,脸上已经带着笑了。 …… “这个丁楠,肯定喜欢国生,什么时候见了咱们,都是打听国生。” 回到家,王琴笑着对国庆说道。 “……不会吧?从小这么熟。” 国庆犹豫了一下说道。 “熟怎么了?熟就不能喜欢了?丁楠还不知道国生谈对象这件事吧?” “肯定不知道,他要不来信说过年带回来,咱也不知道。” 国庆说道。 “你说那女孩的姥爷来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要来定亲吧?要是那样,咱还得早准备准备。 王琴说道。 “……不知道需要准备些啥,咱俩没订婚,我也不懂这些规矩。 国庆有些犯愁。 “要不你写信给国生,让他问问女方那边的要求。” “能来得及吗?” “赶紧写,应该来得急” …… 王琴怀孕,国生要带女朋友回来,说不定连亲一起订了,一九八四年的春节前夕,好事一股脑的光临了陈国庆的家。 这还不算,临近春节,又一桩好事来了。 国庆骑着自行车去电风扇长接王琴下班,自从知道怀孕,国庆就一直上下班接送王琴。 “怎么了,这么高兴?” 国庆看见王琴一出厂门脸上就带着笑,就问道。 “回家说。” “邓厂长今天找我谈话了,三月份,在省城有一个干部培训班,他想让我去。” 回到家,王琴和国庆说道。 “这是好事,学多长时间?” 国庆问道。 “……半年。” 王琴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国庆愣住了:“可你怀着孕呢……能行吗?” “你知道,邓厂长说,这次学习回来,我就能被安排在管理岗,编制也改成干部编制。” “我知道,可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 王琴看着国庆,没说话。 “我想想,你现在不到三个月,现在一月份,你得学到九月结束……时间不行。” 国庆说道。 “……国庆,你知道这次机会多难得?何况,我已经答应邓厂长了。” “邓厂长还不知道你怀孕的事吧?” 国庆问道。 “……” 王琴低着头没说话。 “还是算了,咱们先把孩子生下来,以后还有机会呢!” “哪有那么多机会?这次真的很难得!” “再难得它也不如孩子重要,不是吗?再说,你就那么想当领导?” “不是我想当领导,我是不想再在那个团委干了,蹦蹦跳跳,不如参与到工厂的生产管理当中去,那样才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孩子呢?孩子就没意义了?” “孩子可以以后再要啊,咱俩还这么年轻,可出去上学的机会,过去了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 国庆没说话,但脸上已经是不高兴了。 “……那,这样,国庆,咱们先不吵,这事不急,咱慢慢再商量。” 王琴看了看国庆的脸,急忙说道。 出去上学的事,王琴没再提,已经到了年根了,国生马上带女朋友上门,王琴不想让国庆再为这事不高兴。 国生和牛北北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回来的。 牛老爷子也跟着来了。 牛老爷子和牛北北在旅馆订了房间,可国庆死活都让退了,说到了家了,怎么还能去住旅馆? 国庆让王琴回她妈那边,家里的两间屋,牛老爷子和牛北北住一间,国庆和国生住一间。 自从刘金凤去世,国庆家过年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大年三十这天一早,国庆和国生就出去了,他们要赶早车回老家给父母上坟,上完要赶紧回来,要不,下午四点,公交车就停运了。 丁楠是上午九点多来的,国庆家的门关着,丁楠拍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有个女的问道: “谁呀?” 丁楠以为是王琴,就叫了一声:“王琴姐,是我。” 门开了,丁楠看见来开门的这个女孩,她不认识。 “你找谁?” 女孩问道。 “……我找陈国生,他在家吗?” “他出去了,可能要过会儿才回来。” “哦。” 丁楠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女孩。 女孩穿着一件大红的羽绒服,下面是一条米色的条绒裤,这个打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淄城的小青年们,家里要是有老人,过年穿这么浅的裤子,会被骂死。 昨天傍晚的时候,一直在对面的门缝里观察的丁楠见过这个女孩,女孩和一个老大爷一起进的国庆家。 当时,丁楠以为是国生家来了客人,没好意思过来,可没想到这个女孩现在来给自己开门。 在国生家住下了? 是国生家的亲戚? 丁楠在心里猜测着,回了自己的家。 丁楠刚回家,孙兰英就给她派了活,摘菜洗菜,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 “这么多!妈,我姐呢?” 丁楠看着桌上的一堆菜问道。 “你姐有事,出去了。” 孙兰英说道。 丁丽逛百货公司去了。 百货公司的营业大楼,今天只开半天,所以,她一早就从家里出来了。 昨天下午,刘晓军送她回家,和她说,过完年的初三,他父母想让她去家里吃顿饭。 让丁丽去家里吃饭的邀请,是刘长鸿发出来的,给了戴维兰一个措手不及。 腊月二十八晚上,刘晓军回家,正巧刘长鸿也回来了。 一家三口正在围桌吃饭,刘长鸿忽然问了一句: “晓军啊,现在和小丁怎么样了?” “……挺好的。” 刘晓军愣了一下,回答道。 在这之前,刘长鸿和戴维兰,两人就像商量好了似的,谁都不问任何关于丁丽的事情。 “你俩谈了这么长时间了,有时间叫人家来家里坐坐……这样,初三吧,初三我有时间。” 坐在刘长鸿对面的戴维兰愣愣地看着刘长鸿,半天没有说话。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是你说的不管不问吗?怎么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好人都让你当了!” 刘晓军走了之后,戴维兰冲着刘长鸿抱怨道。 “一家人,什么好人坏人?既然咱管不了,那就学着接受嘛!再说,那个小丁,虽然家是普通点,可人不错嘛,自己上夜大,晓军这两年进步也不小,要学着看人家的长处嘛!” 第117章 突如其来的打击 丁楠在家摘完菜,起身就要往外走,被孙兰英喊住: “你干啥去?” “我去对面看看。” 丁楠说道。 “看啥?今天三十,家里都忙,你去瞎转悠啥?” “我去看看国生哥回来了没有。” “明天一早就来拜年了,在家吧,别去添乱了。” 孙兰英说道。 除夕夜,国庆做了一桌子菜,在堂屋一家人围桌而坐。 国庆让牛老爷子坐在上位,牛老爷子连连摆手,推让了一会儿,国庆还是把牛老爷子让到了上位。 “这屋就您是长辈,这是规矩。” 国庆说道。 “嗨!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们家北北还没结婚就到家里来过年,这也不是个讲规矩的事,都是一家人,不讲究。” 牛老爷子说道。 “该讲的还是要讲。” 国庆笑着说道。 “咱们开始吧?” 王琴在旁边说道。 “好,开始。” …… 吃过晚饭,国生拉着牛北北到门口放鞭炮,国庆和王琴陪着牛老爷子在屋里说话。 “小陈啊,我家的情况也不知道国生和你说清楚了没有,我就北北这一个亲人,不来看看,我不放心,来这么一趟,我心里就踏实了,以后啊,我再进医院,我也不害怕了。” 牛老爷子说道。 “牛姥爷,您身体这么硬朗,一定会长命百岁。” 王琴笑着说道。 “哈哈,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犯毛病的时候,就是好人一个,一来了毛病,就不好说了,小陈,你这边父母不在,你就是家长,以后国生和北北,要是在北京,就归我管,要是回淄城,那就归你管,我要是哪天不在了,他俩啊,就全交给你了。” “牛姥爷,您放心。” …… 院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丁楠在家听见声音跑了出来。 丁家都是女孩,很少放鞭炮,对门也有几年不放鞭炮了,这么一响,丁楠不用看,就知道是国生放的。 丁楠跑得着急,一下就拉开了院门。 国生在鞭炮闪烁的光影里,他搂着牛北北的肩膀,两个人正笑得开心。 …… 国庆送王琴回她妈的家,国庆一只手拉着王琴的胳膊,唯恐她摔倒了。 到了路芬的家门口,国庆对王琴说道:“你明天就在家多睡会儿吧,别过去了,人多,也没地方休息,到初二,我过来接你。” “牛老爷子和国生他们什么时候回北京?” “我问国生了,国生说明天下午的火车。” “这么急?” “可能老爷子不想给咱们添麻烦吧。” 国庆说道。 “……国庆。” “嗯?啥事?” “……没什么事。” 王琴犹豫了一下说道。 “快回去吧,后天我就来接你了。” 国庆轻声说道。 “嗯。” …… 初一一大早,国庆和国生就来孙兰英家拜年了,牛北北好奇,也跟着来了,站在国生旁边。 “哟,这姑娘……是谁?” 孙兰英招呼完国庆和国生,看到了牛北北问道。 “孙姨,这是国生的对象,今年在这过的年。” “是吗?哎哟,真的是都长大了,国生都有对象了!” 孙兰英笑着说道。 “阿姨,过年好!” 牛北北乖巧的叫道。 “过年好,你也过年好,哎呀,真好!” 孙兰英一边端详着牛北北一边笑着说道。 …… 国庆国生和牛北北走了之后,孙兰英到东屋去叫丁楠起床,丁丽都收拾好了,该出去拜年了。 “……我不去了,妈。” 丁楠把头蒙在被子里说道。 “咋了?谁家大年初一就睡懒觉?快起来。” “……” “听到没?刚才国生带着他对象来了,你也没捞着看。” “……” “咋了?” 正说着,丁丽打南屋吃完饭进来了,问道。 “小楠不起。” 孙兰英说道。 “你咋了?” 丁丽隔着被子推了推丁楠。 “……” 丁楠还是不说话。 “快起来跟我去拜年!” “不去!” 丁楠在被窝里瓮声说道。 “为啥?你来事了?” “……嗯,肚子疼!” …… 丁楠叫不动,丁丽自己出去到各家拜了年,一会儿就回来了。 丁丽刚进西屋,孙兰英就跟了进来。 “小刘那事,你不再想想?就一顿饭的事,人家让你去了,咱这硬是不让人家来,不太好吧?” 孙兰英一进门就问丁丽。 “不让他来,等以后再说。” “为啥?” “谁知道他爸他妈什么态度?他爸他妈要是看不上我,我还让他来干啥?不如散了。” “你俩这都谈了这么长时间了,他爸他妈就是不愿意,也得慢慢来,哪能说散就散?” 孙兰英说道。 “妈,你甭管,该让他来的时候,我肯定让他来。” 丁丽说道。 …… 国庆送走了牛老爷子和国生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六点了。 国庆看看墙上的挂钟,心里想着要不要先去把王琴接回来,又觉得来回折腾,还不如让王琴在家里好好休息,正在犹豫的时候,国庆听到有人拍院门。 国庆打开院门,意外地发现,路芬站在门外。 “妈,你咋来了?” “……国庆。” 路芬进了院子,一把抓住国庆的手叫了一声。 “咋了?妈,出啥事了?” “……” 路芬不说话,她抓国庆的手在哆嗦。 “妈,您进屋说。” 国庆说道。 “……我不进了,你跟我走……我们家,对不住你,国庆。” “妈,咋了,您快说,是不是王琴出啥事了?” “……孩子没了,国庆。” “……” 国庆就觉得头轰的一声,呆在了那里。 路芬家的堂屋里,王劲松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见路芬和国庆进来,掐了烟站了起来。 “爸。” 国庆叫了一声。 “嗯。” 王劲松答应了一声。 “在屋里,进去看看吧。” 路芬小声说道。 “……嗯。” 国庆一边嗯了一声,一边进了里屋。 王琴躺在里屋的床上,眼睛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 “你过来了?” 王琴看国庆进来,欠起身来招呼道。 “……你,你真的,把孩子打了?” 国庆问道,嗓子哽住了,红了眼睛。 “……我考虑再三,还是……我已经答应邓厂长了。” 王琴说道。 第118章 后妈 现在的高勇对丁红是百依百顺,丁红说不愿意早回家,高勇就和丁红改坐了火车,直到大年三十的晚上七点,才回到了高勇的父母家。 丁红以为公公婆婆会不高兴,没想到只是公公在他们进门的时候问了一句:“咋回来得这么晚啊?” 婆婆笑着帮他们盛饭,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厂里忙,脱不开身。” 高勇回答父亲。 …… 吃过年夜饭,高勇爸爸说吃得太多,想出去溜溜,让高勇陪他。 高勇和老爷子出门了,丁红赶紧站起来收拾桌子,没想到婆婆走过来拦住她。 “你这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赶紧去歇歇,我来。” 婆婆说着,就从丁红手里硬是把碗盘拿走了。 “……” 丁红觉得婆婆和原来不太一样了,原来高勇不在家,婆婆什么时候给她过一个好脸。 丁红回了屋,整理她和高勇的行李,没多一会儿,婆婆又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盆,盆里有大半盆的水。 “你今天坐车累了,我烧了热水,你泡泡脚。” “妈……我自己来。” 丁红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婆婆手里的盆接了过来。 “我顺带手的事,我兑了两盆,我那还有一盆呢。” 高勇妈笑着说道。 “……谢谢,妈。” 丁红有些受宠若惊。 …… 夜晚,高勇突然钻进了丁红的被窝,去脱她的衣服。 丁红吓了一跳,这是在高勇的父母家,一墙之隔就是老两口,怎么能干这事? 丁红伸手挡住,小声问道:“你要干啥?” “……想要你。” “你疯了?让你爸妈听见。” “听见就听见,不管他。” 高勇说着,把头埋在了丁红的胸前。 …… 自从刘春梅的事情过后,高勇和丁红好像是又进入了蜜月期。 高勇比以前更照顾丁红的感受,虽然丁红心有芥蒂,可在高勇一次又一次的温情中,迅速复原,现在,疤痕虽在,但已经不疼了。 …… 丁红在不安中到达了顶峰,高勇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良久,丁红忽然觉得不对。 高勇在哭。 “……怎么了?” 丁红在黑暗中小声问道。 “……” 高勇不吭声。 丁红伸手推开高勇,坐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 高勇坐在丁红对面,垂着头,没说话。 “快说,咋了?” 丁红压着声音催促道。 “……路萍,病了。” 高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路萍,这个丁红已经远离了三年的名字,高勇不提的话,丁红几乎是都要忘了。 高勇的前妻,那个把高勇和自己反锁在出租屋里的那个女人。 “……病了?啥病?” “……乳腺癌。” 高勇说道。 丁红一听,心里猛地一沉。 “刚才和老爷子出去遛弯,老爷子和我说的。” 高勇说道。 “……你和她早就离婚了。” 丁红说道。 “我知道,和她是离婚了,可儿子是我的,我得管儿子。” “……” “明天,老头老太太会和你提这事……你要是愿意,就答应,不愿意……” “不愿意怎样?” 丁红问道。 “……不愿意,就不勉强,咱俩先分开。” “你是啥意思?要离婚?” “……嗯,我不想再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高勇说道。 …… 丁红有些明白,婆婆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高勇在被窝里紧紧抱着丁红,好像这是最后一晚似的。 …… “高勇都和你说了吧?” 果然,初一下午,串门拜年的都走了之后,公公婆婆,还有高勇丁红,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始讨论这件事。 “嗯,说了。” 丁红应道。 “谁寻思,她年纪轻轻长这种病。” 婆婆说道。 “……” “人吃五谷杂粮,谁知道能长什么病?” 丁红还没等说话,公公就在旁边说道。 “听人说,这个病做手术切除,存活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关键是小虎,他妈做手术,路萍娘家那边估计是没时间也没精力管他了,年前来咱家,问能不能让小虎过来待一阵,你说我们这当爷爷奶奶的,这时候,哪能不管?” 丁红婆婆说到这,看了一眼丁红,继续说道: “我和你爸,管小虎吃饭睡觉没问题,关键是他学习上,我们帮不上忙,怕把孩子耽误了,小丁,我想你们两个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小虎接到省城去?” “……我和高勇,现在还没孩子,照顾小虎应该是没问题,可就怕……相处不好。” 丁红说道。 婆婆一听丁红这么说,脸上挂上了笑容。 “我就说,小丁是个通情达理的,你不要有压力,小虎在你那,待多长时间还是看情况,他妈要是手术顺利,稳定之后,不用你们说,他妈肯定会接他回来,就是手术和恢复这段时间。” “……那我没意见。” 丁红说道。 “那小勇呢?” 婆婆问高勇。 “他是孩子的爸爸,这还问吗?他不管谁管?” 公公在旁边说道。 …… 处在丁红的位置,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丁红的心里还是有一些犹豫,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吃完饭,丁红让高勇先回去了,自己留下来,和孙兰英说了这件事。 “妈,你说我该让他去还是不该让他去?” 丁红问孙兰英。 “这不是该不该,高勇是那个孩子的爸爸,他不去找高勇,还能去找谁?” “……我自己还没孩子呢,就要替别人养孩子。” 丁红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你早干啥了?这还是高勇离婚孩子判给了孩子他妈,要是判给高勇,你不一早就当后妈了?” 孙兰英怼了丁红一句。 “……” “你说孩子,上次我就问你,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怀上?” “……不知道。” “你不行就去医院看看。” “嗯。” “还有,高勇的孩子去你那,好好待人家,对他好,你就算是多了一个儿子,你要是苛待人家,那就是多了一个仇人,你记住啊!” 孙兰英嘱咐道。 …… 丁红从家里出来,已经下午了,她刚出门,就看见对面有个人,正在拍打着国庆家的门。 丁红仔细一看那个拍门的,认识,是国庆的丈母娘,路芬。 路芬中午就来过一次了,没敲开门,不放心,下午又来了。 国庆家的院门,从里面关紧了,没人应。 第119章 各怀心事 又一个生命在国庆的眼前消失了。 不是因为陈广田那样的意外,也不是因为刘金凤那样的疾病,而是因为妨碍了王琴的进步。 一个刚刚萌发不久的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国生回来过年带回来的东西还在橱子上放着,那些欢乐的气息仿佛就在刚才,可国庆像是被王琴从山顶推下来,重重地跌入谷底。 国庆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搅碎了一样,疼得受不了,他用一瓶白酒把自己干翻了过去。 路芬来敲了两次门,国庆根本就没听见。 路芬回到家,王劲松在沙发上抬起头来看路芬,路芬摇了摇头。 “不会出啥事吧?” 路芬小声问道。 “……不会,心里不好受,怎么也得缓两天。” 王劲松说道。 “你这个闺女,这次也也太大胆了,自己敢拿这么大的主意,连咱俩也瞒得死死的,我还真以为她是回家了,没想到自己跑到医院去了。” “……闺女也是没办法,你就别再埋怨她了,她自己的孩子她不心疼?” “非去学那个习干啥,不去学能咋着?那么多普通老百姓,为啥非要去当那个官?” “你懂啥?孩子上进不是好事?再说了,孩子没了以后又不是不能要了,那个学习班还能等着她?” “……我看,闺女这次把国庆伤得不轻。” “不轻就不轻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唉。” 路芬叹了一口气。 王琴从路芬进门就在里屋伸着耳朵在听,听到父母说的话,红了眼圈。 …… 孙兰英送走丁红回屋,看见刚刚在堂屋坐着看电视的丁楠已经去东屋的小床上躺下了,脸冲着墙。 孙兰英只当是丁楠来了月事,身体不舒服,就没理她,转身去了丁丽的西屋。 丁丽正在桌边看书,听见孙兰英推门进来,抬起头来。 “你明天去小刘家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孙兰英问道。 “准备好了。” “那你明天去,穿什么?” “就穿我平时穿的就行。” 丁丽说道。 “第一次去人家家里,还是穿得正式一点,你今年做的新衣服,都穿上。” “……嗯,知道了。” 丁丽答应了一声。 丁丽的心里有些紧张,之所以大过年就拿着夜大的教材看,就是想稳稳心神。 戴维兰丁丽见过,刘晓军的爸爸只打过一个照面,当时,刘长鸿正在客厅训刘晓军,看模样,严肃得很。 丁丽有些担心。 丁丽知道,这是她和刘晓军最重要的一道坎,过去了,就会一马平川。 年前,丁丽去商场给刘晓军的父母买礼物,花了她不少心思。 戴维兰是个识货的,丁丽不想买便宜的,让戴维兰看轻了她,但她也不想买特别贵的,好像是上赶着巴结似的。 最后,丁丽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给刘长鸿和戴维兰一人买了一条羊毛的围巾,一条红色的,一条米灰的。 和刘晓军谈对象谈了这么久,丁丽已经从最初的算计想嫁进区委书记的家,转变成越来越在乎刘晓军。 丁丽和刘晓军的感情很好,可能就是越在乎,才会越担心吧。 丁丽看夜大的书,看到半夜,才睡觉。 初三早晨,丁丽早早就起来了,她和刘晓军年前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初三的上午八点,在东四路的胡同口,刘晓军来接她。 孙兰英和丁丽吃过早饭,丁楠才起床。 丁丽没穿过年的新衣服,而是穿了一件平时上班穿的呢子外套,裤子和鞋是新的。 “你咋不穿你过年的新衣服?” 孙兰英问丁丽。 “不用,这件就挺好。” 丁丽正说着,丁楠从屋里出来了。 “小楠,你今年过年咋了?怎么和个闷葫芦似的?” 丁丽问妹妹。 “……嗯。” 丁楠嗯了一声,从堂屋出去,去茅房了。 “你别管她,快走吧,别让人家等着。” 孙兰英催促丁丽出门。 “那我走了妈。” 丁丽说完,拿着包出门了。 丁丽走出院门,迎面看见国庆家的门开着,她刚走到马路上,就看见国庆从里面走过来要关院门。 “……” 丁丽刚要打招呼,国庆却从里面关上了门。 看国庆的脸,好像是不太高兴似的。 前天来家里拜年还好好的,这是咋了? 丁丽愣了一下,在心里想道。 …… 国庆刚刚去王琴家,把她接回来了。 国庆把王琴安排到床上躺好,自己就去了堂屋。 国庆在炉子上烧了一壶热水,他灌了一个暖水袋,拿到里屋给了王琴。 “屋里凉,捂捂吧。” 国庆说道,然后,转身就要走,王琴叫住了他。 “国庆。” 国庆站住。 “……” 王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国庆等了一会儿,看王琴没说话,就出去了。 …… 国庆坐在堂屋的炉子边,他在炉子上给王琴煮了一锅小米粥,国庆一直盯着锅,看里面的小米和红枣,在锅里,上下翻滚。 …… 刘晓军家,初三这顿午饭,四个人,吃得礼貌又客气。 “……我听晓军说,你也在读夜大?” 刘长鸿问丁丽。 “对,在读。” “怎么样?” “我底子差,开始的时候不太行,多亏晓军帮我,现在差不多能跟上。” 丁丽笑着说道。 “年轻人,还是多学习。” “我知道,叔叔。” …… 吃完饭,刘晓军和丁丽收拾桌子,两人端着碗去了厨房。 刘长鸿和戴维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看着怎么样?给不给红包?” 一进卧室,戴维兰就小声问道。 “这孩子看着不错,给吧,晓军愿意,第一次上门,哪能不给?” “给多少?” “……给三百吧。” 刘长鸿说道。 “三百?会不会多点啊?” “多啥?你没看小丁给咱俩买的礼物?别在钱上和孩子计较。” “……这小丁,别看小门小户出来的,买东西的眼光还行。” 戴维兰说道。 “啧!” 刘长鸿一听,立马牙疼似的瞪了戴维兰一眼。 …… 高勇带着九岁的小虎,从路萍那里回到家的时候,丁红和婆婆已经把晚饭端上桌了。 小虎的长相多数随了路萍,连性格也像,进了门,礼貌地叫了一圈人,连丁红也被叫了阿姨。 丁红的公公婆婆见着自己的孙子,激动得不能自已,不停地往小虎的碗里夹菜,小虎每次都不忘说谢谢,懂事的让人心疼。 半夜,丁红醒了,她看见高勇不在床上,还以为他去了厕所,可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高勇回来,下床去看,刚走到客厅,就看见高勇坐在沙发上,丁红吓了一跳。 小虎在三人沙发上,盖着被子睡得正香。 丁红走过去,高勇看见她,攥住了丁红的手。 第120章 结业考 小虎跟着高勇和丁红回了省城,睡到了次卧刘春梅住过的小床上。 高勇给小虎找了一个学校借读,学校离着丁红的家不远,小虎每天自己上下学。 小虎在家里,静得像一只猫,每天放学回来,把自己关在次卧里,一声不出。 “要不,买个电视吧,孩子在家就这么闷着,看着怪可怜的。” 晚上,丁红在主卧小声地对高勇说道。 “……以后再说吧,上着学呢,一看电视就管不住了。” 高勇说道。 “对了,这个月你的工资呢?” “……还没发。” “为啥?我们的早就发了。” 丁红说道。 “……林波在福建那边,也找了个工厂,作坊关了,现在合作刚开始,需要钱,给我打电话了,说先给工人们发工资,我的先缓缓。” 高勇说道。 “哦。” 丁红答应了一声,继续忙活手里的活。 “你这是织什么?” 高勇看了看丁红问道。 “我看小虎就身上那一件毛衣,没的换,我昨天买了线,给他织一件。” “天马上就暖和了,织起来也穿不着了。” “还有明年呢?明年孩子就不穿了?” “真是我的好老婆!” 高勇说着,凑过去在丁红的脸上亲了一下说道。 …… 王琴提着行李走到门口,又倒了回来。 国庆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看见王琴回来,以为是忘了什么东西,就问了一句: “咋了?” 王琴也没答话,径直走到国庆跟前,说道: “国庆,就半年,半年回来,第一件事,我就跟你生孩子。” “……”国庆看着王琴,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快走吧,别晚了。” …… 王琴走了,国庆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红了眼睛。 国庆在的三轮组,过完春节领导就给开了动员会,说现在别的城市已经有出租汽车了,为了顺应发展的需要,动员三轮组的人,去考机动车驾驶执照。 “单位给开介绍信去车辆监管所登记,再安排轮岗去运输公司跟师傅学习半年,自己只需要交一百八十块钱的费用。” 学驾照是好事,可一百八十块钱让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国庆是组长,必须带头,他被安排第一批去运输公司跟师傅学习。 国庆一个人在家,周末没什么事,就又把那辆三轮车推了出来,想去火车站拉点零活,把学驾照的费用挣出来。 刚打开院门,国庆就看见丁丽和一个小伙子进了孙兰英家的院门。 国庆猜,丁丽那个男朋友这是上门了。 看来,丁丽的婚事不远了。 国庆心里想道。 …… 春节过完,好像每个人都安定了下来,唯独丁楠,还没有。 一直沉浸在失恋酸楚中的丁楠,到了学校也和霜打了似的,她为了国生来到省城,为了找他,自己跑遍了省城的大街小巷,可到最后,她连一个表白的机会都没有。 想着国生在鞭炮的光影中搂着那个女孩的样子,丁楠觉得,如果自己去和国生说自己做的这一切,无疑就像大姐那样,去抢一个已经属于别人的人,这个羞耻,丁楠背不起。 丁楠比原来说话更少了,她常常一个人发呆,呆着呆着,就红了眼圈。 “你咋了?” 陈娟悄悄地问丁楠。 丁楠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 “哎!听说了吗?今年的实习结业考,题目已经出来了。” 盖丽丽从教室外面回到教室,对她后排的同学说道。 丁楠和盖丽丽隔着一排,盖丽丽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做正方体。” 盖丽丽说道。 丁楠一听,顿觉心里一沉。 把一截圆钢,做成一个正方体,要用到锯,锉刀,卡尺,正方体的几个面,都要垂直。 所要求的点,都砸在了丁楠的短板上,平时,丁楠找一个水平的基准面都找不到,何况六个面! 这种题目,雪上加霜,丁楠知道,自己不可能合格。 考试在即,钳工班全天进入考试的准备当中,在小工厂里从早练到晚。 “丁楠同学,好好加油啊!” 实习工厂的谭老师走到丁楠的旁边对她说道。 “……” 丁楠不吭声,低着头在台虎钳上忙活。 丁楠几乎是宿命般的等待着这场结业考试的到来。 周一上午考试,两个半小时。 周日晚上的实习工厂里,丁楠和几个平时实习成绩不怎么样的同学一起在工厂里加班练习。 刘明和常云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样子,两个人刚踢完球,刘明的一只裤腿还高高的挽着。 刘明径直走到丁楠身边,小声说道:“明天你别害怕,我在你边上。” 丁楠抬起头,刘明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丁楠没听懂刘明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在的这张实习桌,她在中间,一边是常云山,另一边是班里的一个女生。 班里所有的名字已经在防护网上对应的地方贴好了。 丁楠看刘明出去了,也没再想,继续在台虎钳上练习锉刀。 …… 第二天上午七点五十,钳工班的全体进入实习工厂考试。 丁楠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做准备,这时候,丁楠看见刘明向她这边走过来了。 刘明走到丁楠左手边的位置站定,拿起台面上那个考试用的圆钢夹到了台虎钳上。 丁楠疑惑地转脸去看,那个位置是常云山的,不知道刘明为什么会在在这。 丁楠吃惊地发现,昨天晚上还贴着常云山名卡的防护网上,已经换成了刘明的名字。 刘明转脸冲着丁楠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 考试八点正式开始,监考老师是谭老师和另外一个年轻一些的男老师。 发给每个考生的圆钢直径十厘米,要求做成边长六厘米的正方体。 发到手里的工件,给每个人犯错的余量并不多。 丁楠很紧张,她小心翼翼的划线锯割,没多一会儿,就和大部分人来开了进度。 刘明在旁边,手脚麻利的干着,才十几分钟,一个正方体的雏形就锯割下来了。 刘明抬头看了一眼监考老师,手迅速地旋转台虎钳的把手,把工件从上面拿下来了。 刘明把手里的工件往丁楠的工作台上一放,丁楠吓了一跳,抬头去看,正看到刘明伸过手来,丁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里的锯就停了下来。 就见刘明手伸到丁楠的台虎钳边上,用力一转,丁楠在台虎钳上的工件就松了。 刘明上去一拿,丁楠的工件就到了他的手里。 第121章 做我女朋友吧 丁楠一下子明白了,昨天晚上刘明对自己说的,别害怕,他就在自己边上的意思了。 丁楠心虚地去看刘明,看见刘明已经把她的工件夹好,拿起锯开始锯割。 谭老师转过来了,丁楠赶紧拿起刘明的工件,放到了自己的台虎钳上。 谭老师在丁楠的身后站了一会儿,可能看着丁楠能把工件做得这么快吗,心里也好奇。 丁楠很紧张,脸胀得通红,她在谭老师的注视下,用锉刀锉着工件。 “时间还很充足,别太着急,看好尺寸。” 谭老师突然大声提醒道。 谭老师就站在丁楠的后面,猛的这么一大声,吓了丁楠一哆嗦,她脸更红了,汗都快下来了。 丁楠拿着锉刀,在工件上来回锉着,她很犹豫,不知道刘明这个工件是送给自己了,还是待一会儿还要拿回去,用力,怕刘明还要,自己把余量都给锉没了,自己的水平,锉不平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要是不用力,又怕刘明和自己交换了,这个工件就是自己的了,不做完,考试还是不及格。 丁楠左右为难,偷眼去看刘明,就见刘明台虎钳上自己的那块工件,已经被锯掉了三个面了。 丁楠只好把刘明的那个工件,每个面都锉一点,等着看情况的发展。 时间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刘明手里的工件已经被他四面锯好,开始锉削,一边锉一边用卡尺比对,又过了半小时,刘明把做好的工件从台虎钳上取了下来。 巧了,刘明正琢磨着怎么给丁楠换回去,谭老师过来了。 “这么快?要交吗?” 谭老师小声问道。 “不行,我得再修修。” 刘明说着,又把工件放回到台虎钳上。 谭老师在刘明边上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刚转身,刘明一旋台虎钳的把手,把工件拿下来往丁楠面前一丢,丁楠经历过一次,知道刘明要干什么,她把自己手里的工件快速取下来,给刘明丢了过去。 丁楠把刘明扔过来的工件成品夹到自己的台虎钳上,这次,她是要命不敢动了,她用卡尺量了量做正方体的尺寸,已经达到了考试要求的尺寸,不能再动了,还没有人交工件,自己这个实习渣子不敢带这个头,怕引起老师怀疑,只好拿着锉刀装样子。 刘明低着头,奋力的干着手里的工件,谭老师转悠了一圈,回到刘明的旁边,看到他面前台虎钳上的工件,都愣了。 刚刚还是表面平滑接近完工的工件,又成了还带着锯割痕迹的毛坯件。 谭老师镜片后面的眼睛,第一时间去看旁边的丁楠,丁楠台虎钳上夹着的那个漂亮工整的正方体,似曾相识。 谭老师黝黑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对刘明小声说了一句: “就你这速度,干钳工可惜了。” 刘明低着头,一边干活一边笑,不抬头。 …… 丁楠的实习结业考,成绩是优。 丁楠和陈娟一起去实习工厂去还工具,谭老师笑着对丁楠说:“丁楠这次成绩能这么好,多亏遇上一个好班长啊。” 丁楠的脸红得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 …… 技校的实习考试结束后,文化课的考试随即就开始了,五月底,全面考试结束。 接下来,就是等着拿毕业证和分配工作了。 家在省城的,可以回家,外地的,不能离校,因为分配的事情悬而未决。 这个时候,家里有门路的已经开始活动了,盖丽丽就在班里说,她爸妈找了人,她一定会分到淄城的。 省城的这个技工学校,毕业生由省里统一调配,像丁楠这种没有门路的学生,都是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 刘晓军来过家里之后,孙兰英动了一点心思,丁楠从小就老实,要是分配工作分到外地,她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丽啊,你能不能问问晓军的爸爸,小楠分配的事,他能不能使上劲,咱不要求多好的工作,就是能回淄城,在咱眼前就行,你妹妹从小就没主意,你说她要是分得远了,可咋办?” 孙兰英对丁丽说道。 “妈,晓军他爸爸,只是个区委书记,小楠分配工作,那是全省的事,他能使上什么劲?再说了,我这刚去了他家一次,咱就提这种要求,让他家里怎么看咱们?” 丁丽说道。 …… 虽然丁丽这么和孙兰英说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和刘晓军提了一嘴。 “我妹妹要毕业了,还不知道分到哪儿去,我这个妹妹啊,从小就傻乎乎的,真要是分得远了,还真是替她愁得慌。” “那怎么办?我回家问问我爸,问问他在省城有没有认识的人?” 刘晓军问道。 “不用,你千万别问,你爸你妈连你和刘兰的工作都不管,怎么好让他们去管我妹妹的事。” “没事,问问怕什么?” “你千万不要问,我不想让你爸妈觉得我和你好,是有所图。” 丁丽说道。 …… 技工学校每年的毕业班,从一个学生变成工人之前的这段时间,好像是被默许,可以狂欢。 每天,毕业班的学生,成堆成堆的聚集在操场上,弹吉他唱歌的,聊天的,还有谈恋爱的。 不准在学校谈恋爱,这条校规在毕业前夕失去了作用,那些偷偷摸摸约会的少男少女,现在光明正大的挽着胳膊在校园里溜达,老师完全不管。 刘明把丁楠约了出来。 “你被分到东风轴承厂了。” 在技工学校外面的那条马路边,刘明对丁楠说道。 “你怎么知道?” “分配方案已经出来了,我在班主任那里看的,淄城就一个名额,已经定了盖丽丽了。” “……” 丁楠没说话,学校的老师说过,这个学校的毕业生,在省城的两个主要去向就是东风轴承厂和第一重型机械厂。 重型机械厂是国营大厂,待遇好,工资高,东风轴承厂只是省属的小厂,待遇远远不及重型机械厂。 丁楠虽然有思想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失落。 “先在那里待着,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调出来。” 刘明看出丁楠的失落,安慰道。 “……嗯。” 丁楠应了一声。 “……还有,我那次在黑板上写的,是真的。” “……” “你怎么想?” “……我,没想过。” 丁楠老老实实的答道。 “……我喜欢你很长时间了。” “……我,我有一个……” “有一个什么?” 刘明问道。 丁楠的神情有些黯然,她犹豫了一下说道: “……没什么。” “丁楠……做我女朋友吧。” 刘明看着丁楠说道。 第122章 让时间来改变 王琴在省城的学习已经快三个月了。 五一放假的时候,王琴本来想回淄城,可犹豫再三,还是一个人留了下来。 出来这么久,国庆一封信都没有给自己写,学校的教务处有一部电话可以打长途,王琴几次走到教务处的门口,又退了回来。 国生在的三轮组,有一部电话,王琴知道号码。 王琴想国庆,可打电话过去,王琴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等时间慢慢淡化国庆对自己的埋怨吧。 王琴一个人,在学校三天,给班里重新出了一期黑板报,剩下的时间全都用在了学习上。 天气转暖,火锅店的生意不忙了,国生用三轮车拉着牛老爷子到处转悠,牛北北留在店里看家。 原先,牛老爷子不太敢出门,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几乎去一次就感冒一次,感冒了,十有八九就要引起哮喘,引起哮喘就要进医院折腾一番。 现在,国生经常拉着牛老爷子出来,牛老爷子不但不怎么感冒,连身体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这天,快到晚饭饭点的时候,国生带着牛老爷子回来了,他把牛老爷子送回家,然后,自己去了前面的店里。 国生刚进门,就看见曹坤坐在店里,旁边还站着几个男的。 “……你怎么来了?” 国生有些意外地问道。 “……” 曹坤没说话。 气氛好像有些不大对。 国生往里走,走到吧台边,小声问牛北北: “咋了?” 牛北北拉着脸,没说话。 “你是陈国生?” 曹坤身边站着一个穿花衬衣的男的走过来对国生说道。 “……是,我是陈国生。” 国生说道。 “这个人你认识?” 花衬衣用下巴回头点了一下曹坤。 “认识。” “认识就好,这人欠了我们的钱,还不上,他说,你能替他还,你看看这个。” 花衬衣说着,从手里的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了吧台上,国生拿过来一看,是一张借款合同。 “……他欠你们多少钱?” 国生问道。 “连本带利,一万五。” “……” 国生一听吓了一跳,转脸去看坐在椅子上的曹坤,曹坤低着头不看他。 “……我,没那么多钱。” 国生犹豫了一下说道。 “……嗯,知道了。” 花衬衣一边答应一边把借据收了起来,放回包里。 “走了!” 花衬衣冲着里面几个人摆摆手说道,曹坤立马被一个人抓住后衣领从椅子上薅了起来。 “……国生,你先替我垫上,我慢慢还你。” 曹坤被人推着往外走。路过国生的身边,转脸冲国生说道。 “……等等!” 国生说完,去看牛北北,牛北北也在看着他。 “啥意思?” 花衬衣站住脚问国生。 “……我替他还!” “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 “那好。” 花衬衣说道。 “不过,我现在没这么多钱,我借一借,明天,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钱。” 国生说道。 “那好,明天我们再来。” 花衬衣说道。 …… 打烊之后,国生跟在牛北北后面,往小院走,刚走进门口,牛北北就站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曹坤还账?” 牛北北小声问道。 “……你看看那帮人,我知道曹坤,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不会把人往这里带。” 国生说道。 “……一万五呢,他拿什么还?” “他不是开着店吗,慢慢还,肯定能还上。” “……” 牛北北没说话。 “曹坤走的时候,特意来给咱留下配方,要不是他,咱这火锅店也撑不到现在,你说是不?” “……” 牛北北还是不说话。 “要不,就算我借老爷子的,以后有了钱,我还他。” “……算了,你要实在想帮曹坤,咱俩的加起来差不多,就别麻烦老爷子了,这个点,应该睡了。” 牛北北说道。 “……我替曹坤谢谢你。” 国生小声说着,把牛北北拉到身边,牛北北靠在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会去招惹那些人?” 第二天,国生把钱送到曹坤的店里,问道。 “……开始的时候钱不够,我说先欠着,老赵不干……就找他们借了三千块钱,没想到,他们利息那么高,越还越多。” “钱不够,为啥不去找我?” 国生问道。 “……” 曹坤没说话。 “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国生看了一眼曹坤,转开了话题。 “……先把这个店兑出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不干了?” 国生有些吃惊地问道。 “不好干了,前一阵这帮要钱的,一到饭点就来堵门,没人敢来吃饭了。” 曹坤说道。 “那你以后呢?店兑出去你干啥?” “……先回淄城吧,你放心,钱我一定尽快还你。” “你回淄城能干什么?” “不知道,起码有个住的地方。” “……要不,还是回店里干吧。” 国生犹豫了一下说道。 曹坤轻轻笑了一下:“算了,哪还有脸回去啊!”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尽快吧,把店兑出去了就走。” …… “国生,怎么了?有心事?” 牛老爷子坐在三轮车的后斗里,问国生。 “没有,没心事。” 国生连忙说道。 牛老爷子笑了:“我都七十多了,你才多大?在我面前还不说实话?” “……没有,就是,曹坤可能要回淄城了。” “是吗?为啥?” 牛老爷子问道。 国生这才把曹坤的事和牛老爷子说了说。 “唉,这个曹坤,人倒是不错,就是性子有些急。” “……” “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回来干,要是愿意,再回店里。” “我问过了,他说没脸回来。” “啥没脸啊,小曹走的时候,很仁义了,有啥没脸的,你问不行,你得让北北去问才行。” 牛老爷子说道。 丁丽的夜大顺利毕业了,她的时间一下子宽松起来。 刘晓军现在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虽然很忙,但是只要不加班,他就会去找丁丽,两人一起出来溜溜马路,逛逛公园。 淄城的年轻人对新生事物的接受非常快,开始在舞厅还不好意思,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聚集在公园的空地上,带着卡式录音机,放着音乐,不用多长时间,就能聚集不少人。 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跳迪斯科,扭着被喇叭裤紧包着的臀部,跟着音乐晃来晃去,觉得特别时髦。 刘晓军和丁丽跳跳交谊舞还行,这种迪斯科,两人都感觉大庭广众,不敢尝试,就站在人群里看看热闹。 跳舞的人里面,领头的是一个小伙子,二十来岁,烫着爆炸头,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翩蝠衫,小伙子长得不错,跳得也好,在人群里面,特别扎眼。 一曲终了,跳舞的散开了,那个领头的小伙子也走到旁边,一个女人在那里站着,看着小伙子过来,笑着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汗。 刘晓军看到这个女的,差点惊掉了下巴。 竟然是张玉玲。 “你看什么呢?” 旁边的丁丽看刘晓军半天没说话,问道。 “……没什么。” 刘晓军说道。 第123章 抢来的日子 陈娟家里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她留校了,在实习工厂给谭老师做助理。 这对于三年来一直和陈娟相依相伴的丁楠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丁楠没有答应刘明,可也没有拒绝,她用沉默让这件事有了往下延伸的可能。 或许是离开陈娟的孤单,也或许是离家的遥远,刘明身上的温暖,让丁楠有些不舍得一口拒绝。 毕竟不是上学,还有毕业的盼头,自己在省城进了工厂,回淄城已经是不太可能。 丁楠在省城,除了有一个不太靠谱的大姐丁红,她什么都没有。 七月份,丁楠进厂。 东风轴承厂,不大,在职职工四五百人,住宿的条件也一般,丁楠被分到一个五人间,上下铺,其他四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女职工。 刘明也进厂了,第一重型机械厂的待遇就是不错,刘明一进厂就发了一大包劳保护品,刘明拿到厂门口的小店里卖了,给丁楠买了了一大包吃的,送了过来。 “你都卖了,你用什么?” 丁楠在女工宿舍楼下,对刘明说道。 “还有呢,根本用不了。” 刘明跨坐在自行车上笑嘻嘻地说道。 “以后,你别给我买东西。” 丁楠说道,丁楠说的是实话,她在意的是刘明在省城她可以依靠,并不是想要他的什么东西。 宿舍里三张上下床,丁楠自己睡在上铺,下面就是宿舍所有舍友的行李,杂物,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那几个舍友都有了男朋友,下班之后,约会,逛街,很多时候都是丁楠一个人在宿舍。 丁红来厂里看丁楠,看她住的地方,然后拉着丁楠去她家吃饭。 丁楠不去。 “你姐夫去福建了,你不是说你们这里洗澡不方便吗?跟我回家洗洗澡。” 丁红还是硬拽着丁楠去了。 丁楠到了丁红家,才知道高勇虽然不在,但高勇的儿子小虎却在。 小虎很安静,吃过饭自己去了次卧,掩上了门。 “这孩子,很懂事。” 丁红这样说道。 …… 吃过饭,丁红又让丁楠在家洗了个澡,丁红用毛巾给丁楠擦头发,丁楠忽然问道: “大姐,我想问你个事。” “你说。” “……我有个同学,对我很好。” “男同学?” “嗯。” 丁楠答应了一声。 “然后呢?” 丁红问道。 “……他说要和我,处对象。” “你同学家是哪的?” “就是这儿的。” “和你一个单位?” “不是,他分到重机了。” “那他单位挺好的,家还是本地的,挺好。” “……我对他,说不上来。” “不喜欢?” “……也不是,我,喜欢另一个人,可他有对象了。” 丁楠说道。 “也是你同学?” “……算是吧。” 丁楠含糊地应了一声。 “让我看,我觉得人家有对象,喜欢的肯定不是你,再说了,看着别人的东西好,抢到手里,不一定就是当初看的那么好,大姐不就是个例子,小楠,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觉得还是和你这个同学好好谈谈试试,别去掺和别人的事。” “……大姐,你和姐夫,现在过得不好?” “……也不是,就是不像自己当初想的那样。” 丁红说道。 …… 丁楠走的时候,丁红硬要给丁楠一把家里的钥匙,让她随时过来。 “你不用不好意思过来,你姐夫这次去福建,是那边的老板和人家合作办厂,没个半月二十天的回不来,你就尽管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东风轴承厂,这次分来的学生有七八个,进厂有一次体检,厂里没有厂办医院,就安排这些人去省城的第三人民医院去体检。 早晨,丁楠跟着几个同学到了医院,在前台领了体检表,开始挨个科室去检查。 其中有一项胸部透视,要穿过医院的一个院子,到后面的一个楼上去做,丁楠拿着体检表,从院子里经过的时候,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 高勇。 高勇穿着一件灰色的半袖衫,正站在楼前的廊下,和一个坐着的女人说话。 高勇那个标志性的大背头,让丁楠一眼就认出了他。 丁楠吓了一跳,大姐不是说姐夫去了福建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个同学都过去了,丁楠悄悄地退了回来,她回到门诊楼,上到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往下看,远远地看着高勇和那个女人。 女人坐在对面一楼走廊旁边的长凳上,这么热的天,女人头上戴着一顶遮阳帽,身上披着一件长袖的衣服。 丁楠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急,好像自己撞破了大姐家了不得的事情。 高勇看样子和那个女人很熟,他一边说话,还一边用手不断地在那个女人身边来回扇动,好像是驱赶靠近女人的苍蝇和蚊子。 那个女人可能看见高勇辛苦,就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递给了高勇,高勇接过来,用女人的帽子继续扇着。 女人的脸整个的露了出来。 是路萍。 丁楠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张脸,她太熟悉了。 虽然看着路萍的脸比以前瘦了好多,头发也有些稀疏,可样子还是路萍的样子。 丁楠没有体检完就离开了医院。 高勇在骗大姐! 丁楠有些着急,她直接去了丁红上班的服装厂。 “你怎么来了?” 门卫打过电话,丁红没多一会儿就出现在厂门口,她笑着问丁楠。 “……今天去医院体检,完了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丁楠不想在大庭广众就说高勇和路萍的事,就随口说了一句。 “走,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丁红说道。 到了丁红家的门口,丁红一边掏钥匙一边说道: “不知道小虎起来了没?刚放暑假,这孩子天天睡懒觉呢。” 丁红说着,用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 次卧的门开着,床上没人,丁红看了一眼厕所,看见厕所的门开着,小虎在里面。 “小虎,上厕所怎么不关门呢?” 丁红问了一句。 小虎背对着门口,蹲在马桶边,听见丁红说话,小虎受惊似地站了起来。 丁楠站在丁红身后,她看见小虎的手里拿着一把牙刷。 “小虎,你在干什么?” 丁红诧异地问道。 “……” 小虎直愣愣地看着丁红,一声不出。 “你拿牙刷干什么?” 丁红又问了一句。 一声不吭的小虎冷不丁的一把推开丁红,从她身边跑了过去,进了次卧,关上了门。 高勇租住的两室一厅,厕所很小,高勇和丁红洗脸的香皂,刷牙的杯子,都放在厕所的窗台上,丁楠看见那只粉色的牙杯里,牙刷不见了。 第124章 前任现任 没有什么词语能形容丁红现在心里的愤怒和委屈。 自从过完春节,小虎跟着来省城,丁红是尽了自己的心去待他,可到头来,就换了一个这。 丁红坐在沙发上生了一会气,然后站起来,去自己屋里拿了一只旅行袋出来。 “开门!” 丁红用拳头砸着次卧的房门说道。 里面没有声音。 “开门!听见没有?不开我踹了!” 丁红提高了声音。 “大姐,你要干啥?” 丁楠问道。 “让他滚!” “你别这样,你让他去哪?” “爱去哪去哪,不行我就送他回淄城,反正这里,是不能让他待了。” 丁红说道。 “咔哒”一声,次卧的门开了,小虎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丁红瞪了一眼小虎,走进次卧,把手里的包往小虎的床上一放,开始往里收拾东西。 “小楠,一会儿你在家看着他,我去厂里请假,顺便和你姐夫打个电话说一声,今天我就把他送回淄城。” 丁红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大姐。” 丁楠犹豫地叫了一声。 “小楠,你别劝我,这孩子我对他仁至义尽了,他这样对我,去他的吧!” “……大姐,我姐夫不在福建。” 丁楠迟疑地说道。 丁红一听,停了下来,看着丁楠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福建?你看见他了?他在哪?” “……他在三院,和,和路老师在一起。” 丁楠小声说道。 被小虎气恼的丁红,听到丁楠这样说,一下呆住了,只呆了一会儿,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往包里装东西。 “小楠,你回去吧,今天,我就不管你饭了。” 丁红说道。 丁楠看大姐这样,有些担心,要陪着丁红去医院,丁红不让,丁红实在不愿意让妹妹看到她和高勇的不堪。 “没什么事,我就是把小虎给他们送过去,这孩子,我用心对他,没想到他会这样,横竖不能在这里了。” “还是我和你去吧,别再有什么事。” 丁楠担心地说道。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姐,你就别去。” 丁红正色道。 …… 丁楠刚走,丁红就拉着高小虎出了门。 路萍躺在病床上,高勇坐在床边,就像正儿八经的两口子一样。 “你们还是人吗?” 眼前的场景深深刺激到了丁红,她攥着小虎的胳膊往前一推,大声说道。 高勇和路萍都吓了一跳,高勇站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有脸问?你不是说去福建了吗?你怎么会在这?你俩都离婚了,还在一块,要不要脸?你们自己生的孩子丢给我,我给你们养着,你们在这里倒是逍遥快活!” 病房里另外两张床上的病人和陪床家属都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丁红,你别在这胡说八道,咱有事回家说!” 高勇说着,上来拉丁红,丁红一把甩开。 “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们生的这个!你问问他,他在家干什么了?我好吃好喝照顾他,没书包,我给买书包,没毛衣,我给他织毛衣,怎么就暖和不过这个狼崽子的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 床上的路萍说道。 “你先问问你儿子干了什么?” 丁红大声吼道。 “你干什么了小虎?” 高勇转头问儿子。 小虎不吭声,他趴在路萍的床头,紧紧攥着路萍的手。 “走,走,咱出去说。” 高勇说着,用力拉着丁红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丁红哭了。 “路萍来省城做化疗,家里就老两口,都七十了,自己都管不过自己来,怎么能来照顾路萍?” 高勇小声解释道。 “你俩都离婚了,就算没人管,那也轮不到你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丁红哭着说道。 高勇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丁红,咱俩好的时候,一走就是两年,这两年还没离婚啊,按说小虎我也有份,是她一个人管了小虎两年,她现在做化疗,我就是过来护理几天,你觉得不应该吗?” “……那你为什么撒谎?你要是当我是两口子,你就应该明说!现在倒好,我替你俩养着儿子,你俩像两口子似的在医院,就瞒着我一个人!” “我不瞒着,你能让我来吗?” “……” “行了,还有一周,大夫说,下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你还要在这待?” 丁红提高了声音说道。 “我不在这,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小虎绝对不让他回家了,你问问他在家干的啥?他拿我的牙刷去刷马桶!” “还有这事!”高勇吃惊地说道:“这我得管他,让他给你道歉。” “……” “……小虎还是个孩子,你也别太生气了,你要是不想让他在这住,等小虎他妈出院,我把小虎也送回淄城……你看,这几天,能不能先让他住在咱那里?” “……” 丁红没说话。 “现在,我现在就让他给你认错。” 高勇说完,转身去了路萍的病房,没一会儿,高勇就拽着小虎从病房里出来了。 “小虎,来,跟小丁阿姨道歉!说你错了。” 高勇说着,把小虎往丁红面前一推说道。 小虎站在丁红面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你说话啊!说!” 高勇催促道。 小虎还是不说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高勇有些恼火,一脚上去,踹在小虎的腿上,小虎没防备,一下倒在了地上。 小虎哭了。 路萍闻声从病房里跑了出来。 “道歉!” 高勇吼道。 “我不道!我姥姥说了,我妈的病就是这个女人气的!该死的人是她!” 小虎坐在地上,用手指着丁红说道,那双稚嫩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 丁红觉得是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就像是系扣子,如果开始的一粒系错了,后面的无论系得多么好,始终都是错的。 高勇陪着路萍在医院,他们的孩子也在身边,看着多像是完整的一家人,而丁红,明明是高勇对她撒了谎,明明是小虎拿她的牙刷去刷马桶,而丁红一个人在家里,却像是个罪人。 高勇第二天中午回家给小虎收拾东西,脸色阴沉,丁红以为高勇回来肯定会哄哄自己,没想到是这样,觉得肯定是路萍不知道对高勇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心里就有了气。 高勇收拾完东西,提着就走,丁红一看,连忙叫住了他。 “你等等!” “……” 高勇提着包,站在门口,目无表情地看着丁红。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我送孩子回淄城。” “……” “还有事吗?” 高勇问道。 “高勇,你烦什么?” “我哪烦了?我哪有资格烦?小虎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把他扔在医院,拍拍屁股自己走了,很正常,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我不走我在那干啥?让医院那么多人看着他骂我?” 丁红委屈地说道。 “少说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如果小虎是你的孩子,你会为了一点破事,把孩子扔在医院不管?你知道昨天晚上,他在哪睡的?” 第125章 要而不得 九月下旬的一天,王琴提着行李回来了。 院门开着,王琴走进去,她看见国庆正在院子里修那辆三轮车。 今天是星期天,国庆骑着三轮车出去拉活,刚跑了一趟,三轮车的一个轮子就扎胎了。 国庆已经把车胎卸了下来,正在一个水盆里找漏气的位置。 “国庆。” 王琴轻轻叫了一声。 国庆听到叫声回过头来,看见是王琴,有些意外,赶紧站了起来。 “你,你咋回来了?走的时候不是说月底吗?” 国庆问道。 “……哦,提前了。” “哦。” 国庆点点头应了一声,伸手想去接王琴手里的行李,却看见自己手上全是油污,又缩了回来。 “进屋吧。” 国庆说道。 “嗯。” 王琴答应了一声,进屋了。 国庆犹豫了一下,蹲下身,拿着那个拆下来的内胎泡进了水盆。 王琴进屋放下行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两个人整整半年没见了,国庆的态度,让王琴有些没有想到,生疏,客气,就像是两个不熟悉的人见了面,不得不打个招呼。 …… 晚上,王琴关了床头橱上的台灯,屋里一片漆黑。 国庆盖着被子,背对着王琴。 王琴在被窝里等了一会儿,看国庆没有动静,就悄悄出了自己的被窝,掀开国庆的被子,钻了进去。 …… 国庆不行。 “别着急,可能隔的时间太长了,慢慢来。” 黑暗里,王琴小声地安慰国庆。 …… 可,慢慢来,也不行。 “没事,咱们下次。” 王琴轻轻说了一句,说完,她回了自己的被窝。 …… 国庆没吭声,他用手掩了掩自己的被子躺下了,还是背对着王琴。 王琴想要一个孩子,与此同时,想要孩子的还有一个人。 是丁红。 路萍办了病退,不用上班了,路萍的爸妈为了方便路萍每二十八天就做一次的化疗,干脆在省城租了房子,开学之后,小虎还在原来的学校借读,只不过,小虎每天放学后,被姥姥姥爷接到出租房去。 自从路萍一家人来了省城,丁红的生活彻底被打乱了。 首先,高勇给丁红买了一辆自行车,让她自己上下班。 “万一那边有事,我得去接孩子。” 高勇这样对丁红说。 再者,就是高勇晚归的时候越来越多,高勇说是应酬,可丁红不信。 还是和原来干的一样的活,原来没有,现在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多应酬? 丁红怀疑,高勇是到路萍那里去了。 丁红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有了孩子,高勇就不会只记挂着那边的小虎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丁红就是怀不上,每个月,女人排卵期就那么几天,有时候高勇还不在家,这让丁红很恼火。 “不是和你说了,这几天你别出去喝酒,早回来,你怎么就是不听?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生孩子?” 丁红埋怨高勇。 “客户来了,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和人家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回家办个事再回来。” “你哪来的客户?那些批发商还用招待?你别在这蒙我!” “原先的那些不用管,现在林波找来的这个,是个大客户,咱北方这几座大城市,就属她厉害,林波还特意嘱咐我,不能怠慢了人家。” “……那要孩子怎么办?” “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 高勇说道。 王琴在家里歇了一天,周一就去上班了,厂里本来是让她过完国庆节去,可王琴这个积极上进的人,在家怎么能待得住? 王琴去邓厂长那里报到,邓厂长告诉她,厂里的总装车间的主任让他给撤了。 “这人工作向来是拖拖拉拉,上次有一批电风扇,要得急,签合同的时候,我就给他们几个车间的主任打了招呼,要他们抓紧,搞不好超期就得给人家赔钱,人家别的车间都没事,早早就赶出来了,就这个总装车间,拖拖拉拉,拖拖拉拉,一直到了最后的那天晚上十二点,踩着点干出来了,你早干什么了?早让他安排加班,不听啊,说他有数,有个屁数!这种人,自己不行,别人说还不听,趁早吧!” “我就是要把咱厂的这个干部只能上不能下的规矩给改了,下一步,我还要全厂工人选举,选着谁是谁!我要是不合适,也把我换下来,无所谓,谁有能耐谁上。” “等过了节上班就宣布,你去总装车间,先代理车间主任,把工作干起来,人事上的事慢慢再说,你记住,你去总装车间,第一个就是要把那种由来已久的懒散风气给我改了!” …… 王琴和邓厂长谈过话,身上热血沸腾,她恨不能马上就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王琴对国庆说过,学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孩子,看到重任马上就要落到自己肩上,王琴就更着急了。 晚上,国庆还是不行。 “……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王琴小声说道。 国庆给自己盖上被子,低着头说道:“这几天,我刚从公司回三轮组,忙得很,等有时间,我就去。” “国庆,你是不是为孩子的事,还在埋怨我?” 王琴也回了自己的被窝,她坐在被窝里看着国庆说道。 “……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国庆在被窝里躺下,背过身说道。 …… “国庆节咱回淄城吗?” 丁红在自己的家里一边收拾一边问高勇。 “……回也行,不回也行,反正就三天时间。” 高勇说道。 “要回的话,该去转转给两边的爸妈买点礼物了,对了,高勇,你工资还没发吗?” “……没呢。” “你不找林波问问?这都几个月了?半年了吧?” “问啥,他要是能发不早给我发了?问来问去的还弄得不好。” “这有啥不好的?谁不得吃饭呐!这半年光靠我一个人的工资,回家过节我可没钱买礼物。” “再说,再说。” 高勇敷衍道。 “还有,我这两天到日子了,晚上早点回来。” 丁红说道。 “知道了。” …… 第二天下午,丁红特意早早就出了厂门,在门外的马路边推着自行车等高勇。 高勇随着下班的人流从厂门口出来了,丁红看到高勇想都没想,骑上车,朝着回家相反的方向就去了。 “……” 丁红张嘴想喊住高勇,可不知为什么,丁红又闭上了嘴。 丁红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向着高勇去的方向,尾随了上去。 第126章 心不在焉 高勇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住了,丁红也远远地停了下来。 丁红看见高勇锁好自行车,进了饭店,然后,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丁红不敢跟进去,怕高勇发现,她骑着自行车从饭店前面过去,透过窗户的玻璃往里看,一闪而过,什么也没看清。 丁红回了家,回到家里,她心里还是惦记着去饭店的高勇。 昨天晚上刚和高勇说了,这几天要早回来,没想到第一天就不听,丁红倒想看看,整天晚归的高勇到底是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丁红吃了一点剩饭就出了门,这次丁红没骑自行车,她想好了,要是碰上高勇,就说自己是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的。 好在那个饭店并不远,丁红走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丁红在马路对面来来回回的走着,远远地观察着饭店的门口。 才晚上七点多,丁红按平时高勇回家的时间推算,高勇应该还在饭店里面。 直到快晚上九点的时候,丁红才看到高勇从饭店里走出来,而且,跟着高勇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丁红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丁红看两人走到高勇的自行车旁边,高勇弯腰开锁,然后推着自行车和那个女人一起顺着马路边走路,高勇还贴心的让那个女人走在里面。 丁红没顾上多想,她穿过马路,几步就追上了高勇。 “高勇。” 丁红叫了一声。 高勇和那个女人听到,同时停了下来。 “噫,你怎么过来了?” 高勇意外地问了一句。 与此同时,丁红看清了高勇身边那个女人的样子,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 女人个子不高,远看身材娇小,可近处看,这个女人怎么也得有四十五六的年纪了,而且,长相普通,有些尖嘴猴腮的样子。 “……我出来散步,看着像你。” 丁红有些慌乱地说道。 “哦,来,我给你介绍介绍,”高勇说着,指了一下身边的那个女人:“这是孟姐。” “你是高厂长的对象吧?老听高厂长说起你。” 还没等丁红说话,那个孟姐已经笑着冲丁红伸过手来,丁红慌忙握住。 “听林经理说,高厂长的老婆是美人,还真是的呢!” 孟姐说道。 “哪有。” 丁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也就一般人吧。” 高勇显然喝了酒,有些得意地说了一句。 “那你们走吧,我自己回宾馆就行。” “不行,哪能让你自己回去?走,丁红,咱俩一起送送孟姐。” 高勇说道。 …… “不是和你说,这几天你别喝酒妈?怎么又喝了?” 回到家,丁红埋怨高勇。 “你真是……这个女人是林波交代的大客户,她来了,我能不招待吗?她要喝酒,我能不陪着吗?” 高勇穿着衣服就去了卧室,往床上一躺,对丁红说道。 “那要孩子怎么办?天天这样,还能是天天陪客户?” 丁红说着,跟进卧室。 “丁红,你今天跟踪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高勇瞪着迷离的醉眼看着丁红说道。 “……你瞎说,谁有那个闲工夫,还跟踪你,你有什么好跟踪的?” 丁红说道。 本来,丁红进来,是想督促高勇换衣服的,听高勇这么说,有些心虚,就出去了,到了厨房转悠了一圈,稳好了心神,又重新回到卧室,却发现高勇已经睡着了。 丁红看着高勇熟睡的面容,心里有些怪自己沉不住气,也没看明白就冲了出去,那个女人,不管是年龄还是长相,高勇都不可能。 …… 第二天,高勇早上起来,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好像忘了。 “高勇,你今天没什么事早点回来,这几天都行。” 出门的时候,丁红嘱咐高勇。 “知道了。” 高勇答应道。 …… 丁红跟踪了一次高勇,看见高勇陪客户,就以为高勇每天的晚归都是陪客户,可她不知道,第二天下午下班,高勇又去了路萍在省城的家。 路萍新一轮的化疗又开始了。 路萍的头发基本上已经掉光了,头上包了一块浅粉的纱巾。 这块纱巾还是当年两人结婚的时候买的,路萍嫌颜色太鲜艳,结婚过后就收起来了,生小虎的时候,拿出来给小虎出门做遮挡,后来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现在纱巾的粉色已经有些褪色,没有了当初的那种锐利,柔和了,反而看起来更顺眼,路萍在脑后扎紧,纱巾的边角垂在脖颈,给平时不怎么打扮的路萍,平添了几丝妩媚。 路萍的爸妈看高勇来了,很热情,熟门熟路的把他让进屋,一会儿功夫,路萍妈就把热乎乎的饭端上来了。 “妈,我不吃了,还有事,坐会儿就走。” 高勇说道。 都是曾经的一家人,为了不尴尬,高勇一直没有改口,还是管路萍的父母叫爸叫妈。 “那就垫几口。” 路萍妈笑着说道。 高勇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茶几上,对路萍说道:“这个你拿着。” “……你老是贴补这边,那边,你行不行?” 路萍小声问道。 “你不用管,我有办法。” 高勇说完,拿起筷子,正要吃饭,忽然看见小虎站在门口,就招手让他过来。 “作业写完了没?” “快了。” 小虎坐在高勇的身边说道。 “小虎,你和爸爸说说,你这次的数学考试考了多少分?” 路萍妈在旁边笑着对小虎说道。 “考了多少?” “……一百分。” “是吗?好儿子,好好学,将来考最好的大学,爸爸供你!” 高勇笑着摸了摸小虎的头。 …… 相比于丁红的疑神疑鬼,高勇在路萍的家里,更有家的感觉。 高勇回到家里,快晚上八点了,丁红从厨房出来,一脸的愠怒。 “咋又这么晚,又喝酒了?” “没有,要下班了,被厂长拉住,说了一会儿话。” 高勇说道。 “这都八点了,这是说了一会儿!” 丁红没好气地说道,她上前凑到高勇的脸旁闻了闻,才放下了心来。 “我烧了洗澡水,快去洗洗吧。” “……” 高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丁红走开了,就没说。 …… 丁红和高勇,两人正在进行当中,忽然,高勇的肚子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丁红有些分神,她睁开眼睛问高勇。 “你咋了?你还没吃饭?” “嗯。” “你回来都八点了,怎么会没吃饭呢?” “……厂长找我说事,说完我就回来了,哪顾得上吃饭。” “你回来也不说,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嗯,煮一碗吧。” 高勇答应道。 第127章 暖男 丁红追着高勇要钱,国庆节回家买礼物,高勇忽然说不回去了。 “一共就三天,来回折腾啥,还不如在家休息休息,你不是说还要孩子吗?” 高勇对丁红说道。 丁红买了一只体温表,天天在家量体温记录,体温只要一有变动,丁红就追着高勇在一起。 有时候,高勇来了情绪,时间却不在丁红的受孕期,丁红就觉得是浪费子弹,让高勇攒着。 高勇让丁红弄得很崩溃,忍不住说她:“你有时间去医院检查检查,别是有什么毛病,要不怎么会这么长时间都怀不上?” 高勇的这句话提醒了丁红,丁红跑去医院检查,一圈查下来,医生说丁红有附件炎,应该是上次引产留下的毛病,所以,不好怀孕。 医生给丁红开了药,丁红回家开始吃药。 丁红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要孩子上,好像只要她和高勇生了孩子,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上次小虎的事情之后,高勇和丁红别扭了几天,很快就和好了,为了让妹妹丁楠放心,丁红还专门和高勇去看了一次丁楠。 看着那天还盛怒的大姐,如今和没事人一样,笑嘻嘻的和高勇站在一起,丁楠有些理解不了丁红的感情,丁楠不喜欢过这种上下波动这么大的日子,她喜欢安稳,平静的生活。 刘明给丁楠带来的,就是这种踏实的感觉。 刘明下了班经常来找丁楠,和她一起散散步,吃个饭,看个电影,周末有时候用自行车载着她回学校去找陈娟。 留校的待遇不错,陈娟一个人住一间宿舍,还可以做饭,陈娟有时候周末不回家,就在学校等丁楠来找她玩。 “你不知道,我住的那个宿舍有五个人,上的班次都不一样,有时候下夜班,白天想睡点觉,根本不可能,一会儿这个回来,一会儿那个回来。” 丁楠冲着陈娟抱怨。 “你行了,便宜不能都让你占了,有刘明对你这么好,住个五人间又咋了?” 陈娟怼丁楠。 …… 丁楠和陈娟在宿舍里说话,刘明就去操场上和那些在校生一起踢球。 丁楠说现在上夜班,宿舍离着厂区有些距离,班组里的人都骑自行车,就她不会骑,每次还要别人载着她,很不方便。 陈娟一听,立刻领着丁楠下楼,把自己的自行车从车棚推出来,帮着丁楠学着骑自行车。 环绕着操场有一条马路,陈娟在后面扶着,丁楠在前面蹬着自行车走,两人的体重差不多,丁楠歪的时候,陈娟拉不住,没多一会儿,丁楠就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没事吧?” 还没等丁楠从地上爬起来,那边踢球的刘明就已经跑过来了,一边问一边拉起丁楠。 “没事,没事。” 丁楠连忙说道。 “你不是在后面扶着吗?你咋扶的?” 刘明转脸埋怨陈娟。 “……我不会扶,有本事你来!” 陈娟怼刘明。 “我来就我来,不用你!” 刘明一边说一边把车子从地上扶起来,正了正车把。 陈娟闪到一边去了,刘明扶着丁楠小心的跨坐在自行车座上。 “腿没事吧?” 刘明小声问道。 “没事,是我笨,你说陈娟,陈娟都不高兴了。” 丁楠说道。 刘明回头看了看站在操场边的陈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扶着自行车,帮丁楠发动起来。 “陈娟,中午请你吃饭啊!” 路过陈娟的时候,刘明喊了一声,陈娟装作没听见。 “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周,丁楠白班,刘明下了班来找她。 刘明带丁楠去的,是一条刚修好还没有通车的马路,地面平整,还没有人。 “来,我教你。” 刘明把自己的自行车调低了座位,给了丁楠。 “行吗?” 丁楠看着刘明那辆二八的自行车,有些怵头。 “没事,我扶着,保证你摔不了。” 刘明站在自行车后面,笑着对丁楠说道。 …… 二八的自行车虽然大,但是比陈娟那辆二六的女式车要稳,刘明扶着丁楠溜了两圈,就悄悄地松开了手。 丁楠蹬着自行车,紧张地盯着前面,走着走着,丁楠突然发现刘明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刘明在一旁跟着丁楠的车在跑。 丁楠一直以为刘明在后面给她扶着车,这一看,瞬间慌了。 “呀!” 丁楠喊了一声,车把一歪,就倒了下来。 一旁的刘明一把接住了丁楠。 …… 丁楠十八岁,第一次被一个男性抱住,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已经被刘明稳稳的放在了地上站住了。 “我说了一定摔不了你。” 刘明笑着说道。 “……” 丁楠很窘迫,脸胀得通红,幸亏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刘明应该看不见。 …… 刘明帮丁楠练了三天,丁楠已经自己可以上路了,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会骑了。 “我妈在百货站有熟人,能买出厂价,我找我妈给你买辆车,你上夜班就没问题了。” 刘明对丁楠说道。 “……嗯。” 工厂里的工人工资比前几年已经提高了不少,丁楠上了三年的技校,一进厂就享受二级级钳工的待遇,每月杂七杂八的补助加起来,有八十多块钱。 丁楠进厂几个月,手里攒了一点钱,她给了刘明一百二十块钱,刘明没几天就给她送来一辆二六的女式自行车。 “还有这个。” 刘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丁楠。 丁楠接到手里一看,是一个重型机械厂职工澡堂的洗澡证,上面贴着丁楠的照片。 “你们厂的澡堂不是只开二四六吗?反正你有自行车,去我们厂洗,我们厂的澡堂全天开着。” “你们厂让进门吗?” 丁楠问道。 “我们厂好几个澡堂,有一个就在宿舍区,你去那个。” “这个你从哪弄的?” “我师傅的爸爸管后勤,找他弄个洗澡证,小菜一碟。” “……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我从毕业册上抠下来的。” 刘明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那个洗澡证上印着,丁楠,职工家属,散居。 丁楠崭新发亮的自行车推进车棚,不管星期几,丁楠都能有地方洗澡,头发湿漉漉地回宿舍,这个无人搭理的宿舍小透明,终于有人看到她了,愿意跟她说话交往了。 第128章 大事 路萍做完最后一次化疗,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定期回来复查。 路萍爸爸问老伴什么时候退房子回淄城,老伴瞪了他一眼说道: “回什么回?不回。” “为啥?在这里还得多交一份房租,咱淄城又不是没地方住。” “回淄城干啥?就住这!住这里,那高勇还能过来看看小虎,闺女将来身体好还行,要是有个万一,小虎和他爸还能有感情,回淄城,一年见一回,将来小虎和他生活在一块,那高勇对他哪来的感情?再者说了,高勇前几年和那个女的乱搞,闺女受了多大的委屈?高勇现在往这跑,你以为那边那个女的不难受?回淄城,哼!回淄城不就让那个女的过舒坦了?” 路萍妈妈说道。 国庆才二十五岁,他就觉得自己老得像个老头了,每天吃完晚饭,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犯困就上床睡觉。 昨天晚上,王琴几点回来的国庆都不知道,今天早晨,国庆听到堂屋的门响,睁开眼的时候,才知道王琴已经上班去了。 王琴现在在厂里的日子不太好过。 不只是车间的管理人员,就连下面干活的工人也不听她的。 拉货的卡车停在车间门口,没人装车。 “怎么了?人呢?” 王琴看到这种情况跑过去问道。 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卡车司机坐在驾驶室。 “装车的人呢?” 王琴大声地喊道。 没人应。 …… 王琴一个人,一箱一箱的往车上搬,后来,装卸的班组长看见,过意不去,从旁边过来帮忙。 这一幕,正巧被办公楼上的邓厂长从窗户看到。 …… “我让你去管理总装车间,不是让你去做苦力,要是缺装车的,我用你去?你花了厂里的钱,出去学了半年,就学了这个本事?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邓厂长把王琴叫到厂长办公室,拍着桌子,一顿咆哮。 王琴就是再强,也是个女人,回到家,看见已经熟睡的国庆,心里委屈,流下泪来。 当初,王琴想得太简单,想着赶紧怀上孩子,给国庆一个交代,现在看来,幸亏当初没怀上,看自己现在这个工作强度,怀上也很难保住。 王琴坐在床边,一边看着国庆一边流泪。 王琴的抽泣声吵醒了国庆。 国庆睁开眼,看见王琴在哭,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坐了起来。 “咋了?出啥事了?” 国庆问道。 王琴哭着摇了摇头,往国庆身边靠了靠,国庆抱住了她。 “是厂里出啥事了?” “……国庆,你要的我给不了你,咱俩,还是分开吧。” 王琴哭着说道。 …… 铁姑娘就是铁姑娘,崩溃的王琴只休息了一晚,就迅速复原。 早晨,王琴还没走,国庆就醒了。 “王琴,要孩子的事,我们可以往后拖一拖,等你工作稳定了再要。” 国庆对王琴说道。 王琴正拿包准备出门,听见国庆这么说,回头笑了笑,说道: “咱俩要的东西不一样,分开是迟早的事,不如趁早,我想好了。”王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手续过了春节再办吧,别让我爸我妈过年也过不好。” 王琴说完,掩上门走了。 …… 今年的春节,对孙兰英一家来说,有些特别。 刘晓军和丁丽说,过完年他父母想来家里一趟,想和孙兰英见见面,丁丽今年就到结婚年龄了,来商量商量两个孩子结婚的事。 孙兰英很紧张,提早就开始在家里打扫卫生,院子里的鸡没剩下几只了,孙兰英干脆一锅炖了,连鸡窝都拆了,整个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堂屋里的烟筒有些漏烟油,孙兰英一狠心,全换了新的,让丁丽在家帮着安好,锃明瓦亮的,窗户上那个让丁丽厌恶了好多年的人造棉裙子改的窗帘,孙兰英也撤了,买来了印花布,让丁丽用缝纫机做了三个窗帘,每屋一个。 这么一打扮,孙兰英家看起来漂亮了很多。 虽说刘晓军长相一般,可爸爸是区委书记,妈妈也是干部,孙兰英不想在这样的亲家面前,让女儿失了颜面。 丁红和高勇也从省城回来了,腊月二十九回来的,今年丁红没敢晚回来,小虎的事,估计高勇的爸妈早就知道了。 丁红没想到,回来得早,一点用处都没有,公公婆婆的脸拉得像驴脸,一进门就训上了。 “你们一年就回来这一趟,还光想着吃现成的,我和你爸都多大年纪了,还伺候你们,该你们的?” “妈,我们这不是早回来了?需要我们干啥,您说。” 高勇张嘴,试图哄母亲,没想到母亲根本就不买账。 “今天回来叫早回来?家里的窗户还没擦,我和你爸都爬不上去了,就等你们了,擦吧,别光耍嘴,说一套做一套!” 丁红听得出来,婆婆这是指桑骂槐的说自己。 …… 丁红容不下小虎,就意味着自己的孙子回不了这个家,这让老两口怎么能不上火? 国庆给国生写了一封信,犹豫了好久,还是发了出去。 国庆在信里说,今年春节让国生就在北京陪着牛老爷子爷俩好好过个春节,别再来回折腾了,家里没什么事,一切都好。 国庆看得出来,王琴不是说着玩的,他不想让国生回来看到这一幕。 国生收到国庆的信,如释重负,他正在为这个事发愁。 曹坤让牛北北劝回来了,把自己的店兑了出去,回到牛骨头火锅店继续干活,和以前一样,还在厨房炒料。 曹坤的心是安分不下来的,自己创业开店失败,他又想到一个办法。 就是将炒好的火锅底料给那些火锅店配送,牛骨头火锅店开得这么旺,就是招牌,还可以做成小份,顾客吃好了带回家,就可以在家涮火锅了,不但味道和在店里一样,自己在家弄,更是经济实惠。 曹坤去找牛老爷子商量,牛老爷子不管,让他们三个年轻人商量。 牛北北和国生都觉得不错,就想着利用过年放假期间,给火锅店的厨房做个改造,往小院里面接出一间,专门给曹坤炒料用。 就在这时候,国庆的信到了。 第129章 婚事 高勇妈妈过年不住嘴的挑丁红和高勇的毛病,高勇为了安抚老太太,就把身上仅有的三百块钱全留下了。 丁红看见高勇给婆婆那么多钱,心里不痛快,高勇都大半年不往家里拿钱了,虽说有时候给家里买些吃的,可钱丁红是一分没见着。 初二回娘家,丁红也给孙兰英留下二百。 高勇和丁红回到省城,很快就没钱了。 “你这大半年你也不找林波要钱,就这么拖着,拖到啥时候?” “年前我问过,他不吭声我咋办?” “人家谁过日子不用钱?你要不好意思找他要,我找他。” “你就别添乱了,好好,我过几天再找他要!” 高勇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好像他不往家拿钱是对的,丁红找他要反而错了。 国庆和王琴一上班就去办了离婚手续,王琴还特意请了假。 “……以后家里有什么干不了的活,别硬干,去家里叫我。” 国庆在路边站住,对王琴说道。 “我知道……再见。” 王琴笑着伸出手,和国庆握了握,扭头就走了。 国庆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王琴一个人离去,神情黯然。 转过身的王琴,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但她没回头。 孙兰英过完年,银行刚一上班,她就去银行把一张还没到期的三百元钱提前取了出来。 初三在家招待刘长鸿和戴维兰,孙兰英自己觉得准备工作已经够好的了,没想到百密一疏。 刘长鸿和戴维兰的意思,要是孙兰英没什么意见,两个孩子等丁丽过完二十三岁生日,五一就把婚事办了。 孙兰英连忙说没什么意见。 戴维兰立马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交给丁丽,说是给丁丽的年礼。 孙兰英有些措手不及,她以为第一次见刘晓军的时候,给过见面礼,这一次,孙兰英关注的对象,是刘长鸿和戴维兰两口子,没想到还有年礼这一说。 家里的钱没多少,孙兰英过完年,第一件事就是取出三百块钱给丁丽。 “你给我钱干什么?” 丁丽拿着钱问道。 “人家父母都给你了,咱不能不懂事,你赶紧把这钱给晓军。” “……” 丁丽没吭声,她想了一会儿,把钱收起来了。 没出一周,丁丽把一台新买来的电视机捆在自行车后座上推到家里来了。 十四寸,黑白的,索尼电视机,丁丽找熟人搞了一张电视机票,另外花了六百八十元。 丁丽用了孙兰英给的三百元,又从自己攒的钱里面出了三百八十元。 “……你这是结婚用的?” 孙兰英见丁丽带回电视机,问道。 “结婚的电视机,我着急买它干啥?这是给家里买的,你不是给我钱了吗?” 丁丽说道,她把自行车在院子里支好,松开绳子,要把电视机的箱子搬下来,孙兰英急忙拦住不让。 “你买个这干啥?那钱是给晓军的,晓军不要,你就留着给你们结婚用,你说你买个这干啥?家里又不是没有。” 孙兰英家的那台九寸电视机已经好几年了,孙兰英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好,看的时候,还要拿一个马扎坐到跟前去。 丁丽其实早就想和孙兰英商量着给家里换一台,孙兰英舍不得。 初三,刘长鸿和戴维兰上门,几个人坐在饭桌前说话,丁丽就坐在戴维兰对面,丁丽看见戴维兰几次抬头去瞟放在旁边的电视机,那眼神,就像看一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个电视,丁丽是非换不行。 …… “这是你妈给的钱,你拿着吧。” 丁丽把戴维兰过年给的红包递给刘晓军说道。 “那是给你的,你给我干啥?” 刘晓军不要,说道。 “我拿着也是给咱俩结婚用,还要操心,不如让你拿着。” “你不操心谁操心?等结了婚,这个家你就是女主人,我挣了钱也要交给你管呢!” 刘晓军笑着说道。 “我才不稀罕呢!” 刘晓军已经二十八岁了,妥妥的大龄青年,又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刘晓军刚刚和丁丽登记没多久,厂里就分了一间房子给他。 房子不大,十二平方,二楼,就一间,用水是走廊上的公用水管,上厕所是隔着二十几米的公共厕所。 有了房子,丁丽和刘晓军就开始置办。 刘晓军把自己这些年攒钱的存折给丁丽拿过来了。 丁丽打开存折看了看,说道:“我可没有你这么多,你和我结婚,你可亏了。” “是吗?” 刘晓军小声问道,靠近了丁丽。 房门关着,私密的空间让已经有了合法身份的男女难以控制。 房间里,双人床已经买回来了,就在那放着。 …… “谁说我亏了?我觉得我赚了!” 刘晓军看着床上滴落的几滴鲜红轻声对丁丽说道。 “你讨厌!” 丁丽红了脸,靠在刘晓军的怀里说道。 “你们结婚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晓军回家,刘长鸿问他。 “差不多了。” “小丁娘家那边,给她陪送的什么?” 坐在一旁的戴维兰问道。 “你打听这干什么?两家情况不一样,你支持你的,少打听。” 还没等刘晓军说话,刘长鸿就说戴维兰。 “我问问,万一咱这边给的轻了,不是不好吗,怎么说咱也是男方。” “……小丁她家里说要给买个冰箱,我们厂那个房子总共才十二平方,放一张床,再放一套组合柜,吃饭的桌子都没地方放,小丁她妈说不行就把买冰箱的钱折算给我们,让我们以后买。” “哦。” 戴维兰点点头。 “那,妈,你支持我们什么?” 刘晓军问道。 “你丈母娘给你买冰箱,我和你爸,就给你们买个电视吧,彩色的。” “谢谢妈。” 刘晓军笑着说道。 孙兰英给丁丽和刘晓军做的被褥拿来了,是丁丽用自行车带来的。 窗帘是丁丽去买的布料自己做的,是浅色印花的布料,闪着淡淡的珠光。 刘晓军和丁丽躺在床上,刘晓军嘱咐丁丽: “要是我妈问你,你家那边陪送的什么,你就说是一台冰箱,你妈把钱给你了,听见没?别说漏了。” “你撒这个谎干什么,我妈一共给咱六百块钱,明说不就行了,我爸生了好几年病,我妈能拿出这么多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有什么丢人的?还要撒谎?” 丁丽有些不太高兴。 “我没觉得丢人,可我要不这么说,我妈能那么痛快地给咱买彩电吗?我知道你妈不容易,那六百块钱,咱不动,等有机会咱给你妈再还回去。” “……” 丁丽靠在刘晓军怀里没说话。 “我想好了,咱五一结婚,正好不冷不热的,咱俩出去玩一趟,去上海怎么样?” 刘晓军问丁丽。 第130章 一仆二主 丁红再一次催着高勇去要工资。 “丁丽五一结婚,她不懂事,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和她一样,怎么也得送她个像样的礼物,我这工资养家一年了,是林波不给你工资,还是你领了工资不给我给了别人?” “……你整天疑神疑鬼的有意思?我要是领了工资不给你还能给谁?” “那你去找林波要啊!” “钱钱钱,整天就知道钱,一天唠叨八百遍!” 高勇皱着眉头说道。 …… 在五一前夕,高勇终于给了丁红八百块钱。 “先这些,其他的,还得等等。” 高勇对丁红说道。 丁红给丁丽包了一个二百元的红包,剩下的六百她收起来了。 高勇说那个孟姐,也就是孟繁玲,五一假期要带几个搞服装的朋友来省城,他要留下来招待,就不陪丁红回淄城了。 丁红去轴承厂找了丁楠,姐妹俩人一起回了淄城。 丁丽的婚礼,原本商量的是,两家人去饭店吃顿饭,就不声张了,可哪能瞒得住,刘晓军和丁丽在各自的单位请婚假,随礼的大军就随之而来。 最后刘晓军不得不临时找饭店的经理帮忙,包了一个会议大厅,才把婚宴圆满的解决了。 看着丁丽穿着结婚的礼服,跟在区委书记和夫人的后面,在宾客面前面带微笑,依次敬酒,丁红的心里不由得暗暗羡慕。 高勇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把丁红宠上云端,可人前这份尊贵,却从来没有过。 丁红在淄城待了两天,没去公婆那边,就住在孙兰英家,在自己曾经住过的西屋的单人床上。 丁红回到省城,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四点多。 丁红刚一打开门,就愣了一下,屋里干干净净,还是自己走时候的模样。 茶几上,自己临走没来得及收拾的高勇的半包烟,原样在那,一动没动。 丁红又去卧室看了看,床上整整齐齐,也没有睡过的痕迹。 高勇这几天没住在家里? 丁红皱起了眉头。 高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快十二点了,喝了酒,有些醉。 “你这几天没在家?去哪儿了?” 高勇一进门就往沙发上一横,丁红从卧室里冲出去问道。 “不是和你说了,招待孟姐。” 高勇瞟了一眼丁红说道。 “招待完了,你不回家?” “回来干啥?你不在家,回来也是我一个人,来回跑啥?” “不回来你住哪?你又去找路萍了是不是?” 丁红问道。 “你放屁,我没去……就算去了,不应该吗?我儿子在那,我去看看儿子咋了?你管得着吗?” “高勇!你看儿子,还用你住在那?你糊弄谁呢?” 丁红一下子提高了声音。 高勇被丁红吆喝得有些酒醒,他在沙发上坐了起来。 “谁住那了?我没有!” “那你住哪儿了?” “孟姐不是带着朋友来吗?在宾馆要了好几间房,我就住那了,咱省城最好的宾馆,别提多高级了。” 高勇说道。 “孟姐带的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全是男的!” “谁信?” “哎呀!老婆,来。” 高勇说着,在自己身边的沙发上拍了拍。 “干啥?” “你过来,我和你说点事儿。” 高勇说道。 丁红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在高勇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次陪着孟繁玲和她的几个朋友玩了几天,真他么开了眼了,林波给我定下的招待标准,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个笑话,你知道他们出门带多少现金?那一个个的包里,都一摞一摞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人家的钱。” 丁红说道。 “是人家的钱,不过,下一步,我想跟他们合作。” “合作?你刚认识人家几天?你就跟人家合作?再说,你又不是老板,你拿什么和人合作?你别再转花花肠子了,咱安安稳稳的,生个孩子,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你现在又不稀罕钱了?前一阵,谁跟在我屁股后面整天要钱?” “我那是要你的工资。” “工资才几个钱?现在有门路的都在想办法搞钱,你知道孟繁玲来提一批货,她能挣多少?你是没见他们那些人怎么花钱,太刺激了!” “再刺激那也是人家的事,我告诉你高勇,林波是你战友,知根知底,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你了解多少?你要是把这边的工作辞了去跟那些人,我就和你没完!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真是什么都不懂,我什么时候说要辞工作了?你没等我说完就瞎叨叨,算了,我困了,睡觉!” 高勇皱着眉头说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高勇比丁红大了十岁,可现在高勇明显觉得丁红不像俩人刚开始好的时候那么听话了,那时候,高勇说要带着她去福建,丁红二话不说就爬墙从家里跑了出来。 现在,他只不过想跟着孟繁玲他们挣点钱,丁红还没听明白就推三阻四的,让高勇心烦。 路萍当初的手术,高勇从林波那里借了两千块钱送了过去,后期的化疗和生活费,高勇每个月都要贴补。 自从高勇和路萍离了婚,路萍没再找,一个人带着小虎过,这让高勇心里很愧疚,给钱好像是唯一能减轻愧疚的办法。 路萍的病退工资很低,又要供儿子上学,又要化疗,根本不够,高勇每月领了工资交给路萍,高勇知道,如果不是缺钱,路萍是不会收的。 钱给了路萍,丁红这边整天追着高勇要钱,林波那边的帐还没还,高勇没办法,只好从孟繁玲那里借了八百块钱应急。 钱上的缺口越来越大,高勇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和丁红说。 这一次,孟繁玲带的那几个朋友,其实就是合作伙伴,现在市面上牛仔裤畅销,这几个人想做这个生意。 孟繁玲说,他们去搞牛仔裤,要在服装厂水洗,想让高勇在厂里管着这一摊。 “小高,我和你接触这么久,知道你是个实在人,我们都是跑买卖的,待不住,工厂里的东西我们也不懂,你给我们在厂里照看着,我们放心,工资嘛,林经理给你多少,我们就给你多少。” 高勇有些犹豫,他毕竟是林波安排在这里的生产厂长,接孟繁玲的活,明着,他说了不算,暗着,又说不过去。。 “你别有什么顾虑,我们这摊和林经理的不冲突,而且,一个月也干不了多长时间,有活就干,我们照常支付人工水电,设备呢,林经理说个数,我们交,就是麻烦你在这给我们看着点。” 孟繁玲好像看透了高勇的顾虑,劝说道。 …… 本来高勇想回家和丁红商量商量,没想到还没等说完呢,丁红就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光知道跟在屁股后面要钱,就不想想钱从哪里来。 高勇在心里埋怨丁红。 第131章 外生枝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 丁楠几乎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去重机宿舍区的那个澡堂洗澡。 这天,丁楠洗完澡刚回来,正要把自行车推进车棚,忽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你是丁楠吧?” 女人问道。 “……是,阿姨,您是……” 丁楠愣了一下说道,她不认识这个人。 “我呀,一看这个自行车,就猜到是你,果然没错。” 中年女人笑着说道。 “……” “我是刘明的妈妈。” 女人笑着自我介绍。 丁楠一听,脸腾地一下红了,有些手足无措。 “……阿姨,您好。” “刚才我去你宿舍,宿舍的人说你出去洗澡了,我这不就在这等等你。” “……阿姨,您去宿舍坐会儿?” “不了,宿舍的人多,说话不方便,这也到饭点了,阿姨请你出去吃饭吧。” …… 在一个轴承厂旁边的一个饭馆里,刘明妈点了几个菜,和丁楠面对面的坐下了。 “刘明今天夜班,要不就叫他一起了。” 刘明妈说道。 “……” “小丁,别客气。” “……嗯。” 丁楠有些局促地应道。 “阿姨今天来找你,是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您说,阿姨。” “刘明的爸爸有个老战友,我们两家走的特别近,就跟一家似的,我生了刘明,那家生了个女儿,他俩小的时候就定了娃娃亲,这些虽然是说着玩的,不作数,可现在刘明和那个女孩长大了,也巧,两人都在重型机械厂,那个女孩在厂里的广播站,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女孩妈妈前些日子来家里问,当年的娃娃亲还算不算?” “……” 丁楠低下头去。 “我们问刘明,刘明说他有女朋友了,开始我还以为他说着玩,才多大啊,就谈对象了!刘明说是你,我这不是来看看他说的真的假的?一看自行车,我还纳闷呢,当初刘明找我的时候,说是帮同学买的,怎么又成女朋友了?” “……” “你和刘明谈了多长时间了?” 中年女人看着丁楠问道。 “……我们,没多长时间。” 丁楠小声说道。 “听说,你家是淄城的?” “嗯。” “家里就你妈和你们姐妹仨?你是老小?” “嗯。” “你妈一个人,不容易啊,你妈没考虑把你调回去?” “……没。” 丁楠摇摇头说道。 “那将来你妈年龄大了,谁照顾她?” “……” 丁楠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刘明妈,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你们小年轻,做事情什么都不考虑,全凭一时的冲动,谈恋爱是谈恋爱,将来结婚就没这么简单了,你说你和刘明,将来要是结了婚,肯定是在省城,你妈那边你怎么照顾?你总不能两边跑,那你怎么上班呢?” “……” “还有,刘明的爷爷奶奶在老家,身体都不好,我和刘明爸爸将来退休之后,肯定要回老家,那你和刘明生了小孩谁来带?你妈妈要来,住在哪?刘明一个重机的单职工,估计也分不到房子。” “……” “我说的这些,小丁,你别不爱听,看着还早,几年时间一眨眼不就过去了,你说对不对?” “……阿姨,您说的这些,我们没想过。” “阿姨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只要看对了眼,谁会去考虑这么实际的问题?可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们还年轻,多考虑考虑,你说你要是调回淄城,在你妈身边多好,我们家刘明,找个重机的双职工,将来不管结婚分房,还是福利待遇,都和单职工不一样。” “……” “来,小丁,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你尝尝,对不对你的口味?” 刘明妈说道。 …… 丁楠不是丁丽,换了丁丽或许还能好一些,丁楠老实,一顿饭吃下来,丁楠听出了刘明妈妈对自己满满的不满意和嫌弃,却无力反驳。 “你妈来找过我了。” 刘明来找丁楠的时候,丁楠忍不住说道。 “啊?我妈对你说什么了?” 刘明吃了一惊,他看丁楠的神情不太对,有些紧张地问道。 “……她说你小时候订过娃娃亲。” “嘁!”刘明一听笑了:“娃娃亲,现在都八十年代了,都是自由恋爱,父母包办都不允许了,还娃娃亲!” “……那女孩也是你们厂的?” “嗯。” “你妈说那个女孩很漂亮,是广播站的,还有,你妈希望你,将来,是双职工。” 丁楠说道。 “……我一条一条的回答你,第一,我不觉得那个人漂亮,我觉得你更好看,第二,是我找女朋友,我妈希望不希望的,对我影响不大,第三,我不在乎双职工单职工。” 刘明说道。 “……” “还有,你可能不了解我妈,我妈控制欲特别强,我们家所有人,谁的事她都想管,你不用在乎她。” …… 夏天的傍晚,刘明和丁楠沿着马路散步,今天,丁楠的情绪不佳,她低着头,慢慢地跟在刘明后面。 刘明说的话,并没有让丁楠的心情好多少,来自刘明妈妈的嫌弃重挫了丁楠本来就不多的自信。 刘明站住脚,看着蔫头耷脑的丁楠,安慰她说:“不管我妈说什么?我将来娶的老婆一定是你。” 刘明说着,拉起了丁楠的手。 高勇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答应了孟繁玲,他打电话给林波说了这个事,还说水洗车间的活一直就排不满,问林波能不能接这个活。 林波在电话里让高勇看着办,只是让他核算好成本,挣不挣的不说,别亏了就行。 高勇满口答应着,却对孟繁玲给他工资的事只字未提。 这个活其实不难,孟繁玲他们搞来成品牛仔裤,只需要到水洗车间的工业洗衣机里,用孟繁玲送来的药水洗一遍,都不用冲洗,直接烘干整烫装袋。 一条普普通通,十元左右的牛仔裤,经过这么一整理,面料的颜色和手感都发生巨大的变化,不仅颜色鲜亮,而且摸起来手感更顺滑。 孟繁玲说,这样的牛仔裤批发价就能在六十元左右,属于高档货。 高勇在整天在服装厂转悠,大体知道一点服装加工里面的道道,高勇猜,孟繁玲拿来的那些用塑料桶装着的东西,十有八九是柔顺剂,另外加了什么,能让颜色一下子变得那么鲜亮,高勇就不知道了。 工业洗衣机,一次能洗七八十条牛仔裤,柔顺剂能往里加满满一桶,浓稠得跟浆糊似的,在洗衣机里把牛仔裤的表面均匀地裹上一层,那手感摸起来肯定是不一样,好像是多好的面料。 内行人应该不会去花这个冤枉钱,那些东西只要洗一次就掉了,就会重新恢复到本来十块钱一条的样子。 高勇知道,这和骗人差不多,可孟繁玲他们确实挣到钱了。 而且非常多。 第132章 空巢 丁丽结婚搬出去了,曾经几个人的家一下子空了,只剩下孙兰英一个人。 孙兰英不愿意出门,丁丽买来的那台电视机成了她唯一的陪伴。 丁丽经常回来看看,给孙兰买些水果蔬菜,孙兰英出门就更少了。 丁丽每次回来,看见孙兰英都是坐在电视机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劝孙兰英多出去走走,要么就买几只鸡养在院子里。 “养那个干啥?怪麻烦,还弄得院子里臭烘烘的。” 孙兰英说道。 孙兰英老了,也懒了。 刘晓军有时候加班,丁丽也很想留下来,陪孙兰英吃顿饭,说说话,可即使娘俩坐在一个饭桌前,除了有事说事,闲聊还真是不知道聊什么好。 “妈,要不,我让晓军想想办法,把小楠从省城调回来。” 有一天,丁丽突然说道。 “晓军能有办法?” 孙兰英惊喜地问道。 “他现在在厂长那里,应该能说上话,只要那边同意放,这边接收应该问题不大。” “哎呀,要是能把你妹妹调回来,那可太好了。” “那等国庆节小楠回来,我问问她。” 丁丽说道。 …… 还没等到丁楠回家,丁丽却查出来怀孕了。 丁丽回家对孙兰英说了,孙兰英很高兴。 “你好好养着,没事就别往这跑了,这可是咱家的第一个孩子,好好养着。” …… 国庆节,丁楠回来了。 丁丽回家问丁楠调动的事,她没想到,丁楠竟然低着头不吭声。 “怎么了?你还不愿意调回来?” “……” “说啊,咋想的?” 丁丽催促道。 “……我有个同学,对我挺好。” 丁楠犹豫了一下说道。 “谈恋爱了?” “……” “你那同学家是哪的?” “省城的。” “他家里是干啥的?” “……不知道。” “你俩谈了多长时间了?” “……没多长时间。” “没多长时间是多长时间?” 丁丽看着妹妹追问道。 “……一,一年。” “你谈了一年了,还不知道他家里是干啥的?” “……他妈好像是在一个种子站上班,他爸……应该也是在工厂上班。” 丁楠犹豫地说道。 “你的这个同学呢?也在你们厂?” “不是,他在重型机械厂。” “重型机械厂不错啊,国营大厂,比你们厂强。” “……” 丁楠想起刘明妈妈对自己的嫌弃,就没吭声。 “你见过他家里人了吗?” “见过他妈。” 丁楠低着头说道。 “他妈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你这个单位,他妈就没说给你调一调?” “没说。” “小楠,是这样,你姐夫那个厂,比你那个单位待遇好,还离家近,调过来了,让你姐夫说说,岗位也能挑个差不多的,你考虑考虑。” “……姐,要不就算了,我同学对我挺好。” “谁开始谈对象对你会不好?你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你们厂的待遇低,还倒班,你图啥?要是你那个同学,他能把你从你们厂调出来,不用很好,能去个上长白班的地方就行。” “……” “他要是给你调不了,那你就调回来,你同学要是那么在乎你,他家又是省城的,怎么想不出办法来?你不能还没这么着呢,就想着先去牺牲自己的机会。” “……” “你别不说话,你回去就问你同学,要是不行,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让你姐夫开始给你办,你不是知道我班上的电话吗?” “……嗯。” 丁楠小声答应道。 丁楠和刘明,俩人从同学变成恋人,一年的时间,也就是拉拉手散步,挽着胳膊逛街的深度,现在去要求刘明家里给调动工作,调不成就回淄城这样的话,丁楠觉得说不出口。 “……我姐希望我,调回去。” 丁楠努力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一句。 “为啥?你没和家里说咱们的事?” 刘明问道。 “……” 丁楠摇了摇头。 “你回淄城了,我怎么办?” “……” 转眼到了十月下旬,家家户户开始买煤。 丁丽怀孕三个多月了,开始有些显怀,丁丽也不敢到处跑动,就让刘晓军买了煤,给孙兰英送到家里。 刘晓军找厂长要了车,用一辆皮卡车把煤给孙兰英送到家里来了。 孙兰英和这个女婿,接触得不多,非常的客气,刘晓军和司机卸车,孙兰英就把茶水泡好端到跟前。 “妈,家里还有什么要干的?” 刘晓军问道。 “没了,买了煤,冬天就没什么要紧的了。” 孙兰英连忙说道。 其实,孙兰英有一个活,但是,她不好意思开口。 每年堂屋里点的炉子,天暖和了,都要拆了,要不放在那里太占地方,烟筒也要拆下来,把里面攒了一冬天的煤灰倒干净,用塑料布裹起来,再到冬天的时候拿出来用。 原先这个活,每回都是孙兰英和丁丽共同完成,丁丽踩着凳子在上面按,孙兰英站在地面管着给丁丽递。 丁丽现在怀孕,是不能指望了。 孙兰英觉得自己可以,小心一点,无非就是多上下几趟。 孙兰英挑了个天气好的上午,先把炉子收拾出来,搬进堂屋,又把放在南屋的烟筒拿了出来。 孙兰英个子矮,踩着一个折叠椅刚刚能够得到烟筒,但使不上劲,她抱着一截烟筒下来,又在折叠椅上加了一个板凳,重新踩了上去。 加了板凳,有些不稳,孙兰英小心翼翼的,烟筒是今年春节前刚换的新烟筒,茬口新,两节烟筒连接的时候,有些紧,孙兰英按完一个,在按第二节的时候,一使劲,身体一晃,猛地从板凳上摔了下来。 孙兰英家的地面,铺的是灰色的砖,孙兰英仰面朝天,后脑勺着地。 …… 孙兰英觉得自己应该是晕过去了,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墙上的挂钟,距离自己刚开始干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孙兰英试着起来,一动就觉得腰那里疼痛难忍,她停了下来。 刘晓军刚来过,最近几天,丁丽都不一定来,但除了丁丽,家里也没什么人来。 国庆自从离婚后,除了上班,也不怎么出门,更别说过来串门了。 既然等无望,孙兰英重新聚力,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 孙兰英知道自己伤得不轻,她一步一步,慢慢的往门口挪,每挪一步,都要费半天劲,等挪到院门口的时候,孙兰英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 孙兰英扶着院门站在门口,她在等国庆中午回来。 …… 第133章 祸起 孟繁玲的事情,和高勇预料的差不多。 如果,孟繁玲诚心支付人工水电,那她直接找林波不就行了,何必找高勇呢! 林波给高勇的工资,现在涨到每个月六百,孟繁玲也给他开六百,那她图啥? 孟繁玲在服装厂洗的第一批牛仔裤,有两千多条,洗完了,高勇拿着算出来的人工水电单子给孟繁玲看,孟繁玲看了看,轻轻一笑,说道: “高厂长真是个实在人啊。” 高勇当时没吭声,后来就知道了,洗两千记五百,洗两回,记一回,孟繁玲再来,看着高勇给她的单子,笑着不说话了。 两份高工资,高勇在路萍和丁红那里都有了交代,他还偷偷攒起一部分,准备先把当初借孟繁玲的那八百块钱还了。 孟繁玲现在经常来省城,来了就找高勇吃饭,高勇的钱已经凑齐了,去吃饭的时候,就放在包里,到了饭店,高勇先把钱拿出来给孟繁玲。 “小高,你这是干啥?当初我可不是借给你,是朋友帮忙。” 孟繁玲一看高勇手里的钱就说道。 “孟姐,你帮我忙,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能不还呢?” 高勇说道。 “小高,你这是不拿姐当朋友啊,按你这么说,你答应给我管着这边的事情,那我还得跟你算清楚?” “不是,孟姐,两回事。” “什么一回事两回事,你要是拿我当朋友,你就把钱收起来,要不,咱俩以后就没下回。” “孟姐……” “快收起来。” 孟繁玲瞪了高勇一眼,高勇只好把钱又放回自己包里。 …… 孟繁玲是跑销售出身,喝酒海量,高勇每次和她吃饭都喝醉。 高勇和孟繁玲吃完饭回到家,已经晕乎乎的了,他把包往旁边一扔,脸都没洗,就直接去卧室躺在了床上。 丁红皱着眉头去拖高勇,高勇打着呼噜,连动也不动。 丁红懒得再和高勇生气,就扯过一条被子搭在高勇身上,从卧室出来了。 高勇的包扔在了地上,丁红走过去弯腰拿起来,刚要往橱子上放,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包明显比平时要沉。 高勇现在按时往家里交工资,虽然有时候往回要二十三十的烟钱,但大差不差,工资的大头在丁红手里。 让丁红觉得蹊跷的是,路萍还住在省城,虽然当初高勇选择的是净身出户,但小虎每个月五十块钱的生活费是少不了的,而且,高勇动不动就去看儿子,不可能总是空着手去,但是,这么长时间了,高勇从来就没找她要过这方面的钱。 高勇抚养小虎,天经地义,原来每次发了工资,高勇都是预先扣下小虎的抚养费,丁红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可现在,高勇不找丁红要了,反而让她生疑。 丁红心里疑惑,高勇有时喝酒回来睡着的时候,她就去看看高勇的包。 高勇的包里基本上就是各种票据,还有一些零钱,丁红看了好多回,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今天这个包,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丁红轻轻拉开包的拉链,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的长方块立马露了出来。 丁红把纸包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一叠大团结。 丁红数了数,一共是八百块钱。 丁红觉得这个钱,大概是高勇拿的公款要办什么事吧,高勇不太可能有这么多钱。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林波给高勇发的奖金,高勇没跟自己说。 丁红把钱重新包好,又放了回去,拉链关上,把包恢复原样。 第二天一早,高勇起得有些晚,没吃早饭就去厂里了。 现在挣两份钱,也得操两份心,尤其是水洗车间,既要不耽误林波这边的活,也要把孟繁玲那边的干好。 全凭高勇安排掌控。 高勇先去自己的办公室,把那八百块钱放进抽屉锁好,这个钱不能动,等再攒攒,凑够了两千,去财务把林波那边的窟窿填上。 孟繁玲这八百块钱的情谊,让高勇很感动,工作上更认真,他在水洗车间待到快中午了才出来。 高勇看离着食堂吃饭还有一点时间,就顺路又去了整烫车间。 整烫车间的女工正在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有个女工正在说她的婆婆。 “我婆婆那个人就是懒,孩子今天开运动会,老师让家长有时间去看,我和孩子爸爸都没时间去,让我婆婆去一趟,一会儿说腿疼,一会儿说腰疼的,哪有个奶奶样!” 高勇从女工旁边走过去,听到女工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 早在一周前,高勇去路萍那边的时候,就听路萍说过小虎学校运动会的事,还说这次老师还让小虎报了跳远。 当时,小虎就在边上,问高勇到时候能不能去看他跳远,高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可一周的时间,也没人提醒,忙忙叨叨的高勇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道孩子在操场上找不到自己,该有多失望。 高勇在心里想。 傍晚下了班,高勇骑着自行车又往路萍住的地方去了,他还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兜孩子爱吃的零食,想给自己的失约弥补一下。 高勇不知道,丁红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 丁红对高勇包里的八百块钱有些想不明白,高勇的包里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钱,丁红怀疑是路萍那边是不是又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来找高勇要。 丁红和高勇,这对为了在一起不管不顾的男女,才结婚三年,却已经面目全非,和大多数的世俗夫妻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 高勇对丁红没有了宠爱,丁红对高勇也没有了信任。 剩下的,只是撒谎和猜忌。 高勇从路萍那里回来的时候,丁红已经吃过饭了,正坐在沙发上钩着一条还没完工的围巾。 “怎么才回来?” 丁红看着高勇进门,若无其事地问道。 “车间出了点事,多待了一会儿。” 高勇站在门边,一边换鞋一边说道。 “……还没吃饭吧?给你煮碗面?” “好啊。” …… 没多一会儿,丁红把煮好的面端到茶几上,高勇走过去坐下。 丁红虽然没有揭穿高勇撒谎,可她心里却没忘了那八百块钱。 丁红佯装着去门口,把高勇换下来的鞋放好,起身的时候,顺手拿起高勇的包掂了掂。 包很轻,那些钱,显然已经不再里面了。 果然是去路萍家送钱了。 丁红在心里想。 第134章 八百 丁红默默地走到高勇对面,坐在一只板凳上。 “你是不是去路萍那里了?” 丁红问道。 正在吃饭的高勇一愣,他抬起头看了丁红一眼,说道: “是,小虎学校今天开运动会,我答应孩子去,一忙就忘了,到下班才想起来,这不是怕孩子不高兴吗?就过去看看。” “那你刚才怎么撒谎,说在厂里。” “……不是怕你不高兴吗?” “你去看儿子,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算了,我说错了,对不起。” 高勇说道。 “你要是只看儿子,我肯定不会不高兴,你这么藏着掖着,是不是去看别人啊?” “丁红,又来了,咱能不能说话过过脑子,我和路萍已经离婚了,除了孩子,没有任何牵扯!” 高勇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头。 “那你昨天包里的钱呢?” 丁红突然问道。 “……什么钱?” 高勇呆住,问丁红。 “……” 丁红没说话。 “你还翻我包了?” “……谁翻你包?昨天你包扔地上,我给你捡起来看见的。” 丁红辩解道。 “……那是公款,是买设备配件的钱,今天买了配件,钱花了。” 高勇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买配件的发票呢?我看看。” “丁红,你想干啥?” 高勇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直瞪着丁红说道。 “我能干啥?我就是想看看,你钱花哪去了?” “我花哪去你管得着吗?那是我的钱,我想花哪就花哪!” 高勇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的钱?你混蛋高勇!去年一年都是我在养家,去医院吃药打针全是我,你现在和我说你的钱?” 丁红嗓门也高了,还红了眼睛。 “工资我不是都给你了?你还想咋着?” “我想咋着?我就想问问,那钱你是不是给路萍了?” “我没有!” “没有,你去一趟那边,钱就不见了!” “反正没有,你爱信不信!” “给没给路萍你自己心里有数,她长病你给她钱,我呢?我整天去医院打针吃药,你问过我吗?我这病是怎么来的,你忘了?” “你能和她比?她那是癌,搞不好就活不成,你这点破病,碍着你吃了?还是碍着你喝了?” “x你妈高勇,你不是人!你搞女人把我的孩子弄没了,还特么这么说!” 丁红哭着咆哮道。 “对!我不是人!我有毛病了,我扔了工作,扔了家庭和孩子,找了你!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高勇把手里的筷子往茶几上一摔,大声吼道。 “你说谁!我这个样子是谁害的?不是你?” 丁红被高勇气得站了起来,她顺手抄起茶几上高勇还没吃完的半碗面,用力地摔在地上。 “丁红!你要干啥?” 高勇被丁红这一摔吓了一跳,他涨红了脸,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要干啥?告诉你高勇,你别觉得我傻,你整天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给你留着脸呢!今天,要么我看到钱,要么我就要看到你买配件的发票,要不,没完!” “给你看?你算干啥的?我让着你,你别蹬鼻子上脸!” 高勇毫不示弱。 “……”丁红被高勇气得红了眼,她看了一下周围,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摔碎的瓷片握在了手里。 “你要干啥?” 高勇被丁红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要么是钱,要么是发票,要是拿不来,我今天就死在这!” 丁红的眼泪止住了,她把瓷片按在自己另一只手腕上,瞪着高勇说道。 “妈的!疯了你!” 高勇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沿路碰到一只板凳,高勇一脚就踢飞了,板凳撞到旁边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等着!我去给你拿!妈的!” 高勇说着,换上鞋,一摔门,走了。 屋里的丁红,瘫软地坐到了板凳上。 绝望像是一股寒流,把丁红团团围住,困在中央。 丁红冷到发抖,抖得就像是一片无助的树叶。 其实,不光丁红生气,高勇也气得不轻,他在楼下点了一支烟,高勇看见自己拿烟的手都在哆嗦。 妈的! 这个女人就跟有神经病一样,自己哄着瞒着,到头来还是一个闹。 当初贪恋丁红的年轻漂亮,没想到给自己惹这么大的麻烦,论当老婆,丁红和路萍比起来,差太远了! 高勇抽完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的踩扁碾烂。 高勇去厂里的办公室拿回了那八百块钱,回到家里,他看见丁红坐在板凳上,背对着门口。 “那,我拿回来了,你看吧!” 高勇从怀里掏出那个包钱的纸包,啪的一下往茶几上一扔,说道。 丁红倔强地坐在那里,不吭声,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 高勇说完,转身去次卧了,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高勇在,钱也在,可丁红就是觉得这个家里少了好多东西,可少的到底是什么,丁红却又说不上来。 丁红唯一能知道的,是高勇不再哄她了,原来两人闹了别扭,高勇都是想方设法的把丁红哄开心,买零食,买衣服,抱着,亲着,一直到丁红笑了才算完。 可现在,丁红在这里哭,次卧的高勇却已经睡着了。 为这八百块钱的事,丁红觉得自己冤枉了高勇,心里有些歉意。 上午,高勇来车间找丁红的时候,丁红还以为自己昨天哭了一晚上,高勇心疼她,过来看她,心里还泛起一些酸酸的委屈。 丁红没想到,高勇把她叫到车间外面,对她说的是: “丁丽刚才打电话来,说你妈在家摔了,让你赶紧回去看看。” “……” 丁红委屈的眼泪还在眼眶里凝着,听到高勇这么说,顿时呆住了。 丁红早就给家里留了高勇在服装厂的电话,方便有事联系,没想到丁丽第一次给她打电话,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她说没说我妈怎么摔的?摔得厉害吗?” 丁红着急地问道。 “……说是摔到腰了,你赶紧交代一下,回去看看吧。” 高勇说道。 “……嗯。” 丁红有些神不守舍的转身就要走,高勇叫住了她。 “那个,茶几上的钱你拿着,回去万一有急用。” “你不是说,那是公款吗?” “……你先拿着,以后我再慢慢还。” 高勇犹豫了一下说道。 第135章 姐妹之间 丁红一点都没敢耽误,她回家收拾了一下,拿上高勇那八百块钱,直接去了轴承厂。 丁红在厂里没找到丁楠,一打听,才知道丁楠这星期上夜班,在宿舍里睡觉。 …… 丁红和丁楠一起出现在丁丽面前的时候,丁丽愣了,问丁楠: “你怎么回来了?” 丁丽只给丁红打了电话,没打给丁楠。 昨天,国庆把孙兰英送到医院安顿好,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骑车去了丁丽的单位,丁丽一听,当时就急了,要国庆送她去医院。 “……你,还是给你对象打个电话,让他过去吧,你这个样子,万一再有点闪失。” 丁丽已经显怀了,国庆不想让她坐着自行车去医院。 “没事。” 丁丽说道。 “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跟着着急,我在那里呢,你让你对象去,拿个主意啥的。” “……” 丁丽一看国庆坚持,就回到办公室给刘晓军打电话,电话接通,丁丽说着说着就掉泪了。 丁丽和孙兰英不亲,可血缘就是这么神奇,孙兰英摔伤,丁丽是锥心一样的疼。 丁丽办公室里的吴大姐一看这种情况,二话没说,去找科长派了车,直接把丁丽送到了医院。 刘晓军和国庆都在医院。 孙兰英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右侧的盆骨骨折,腰椎错位,需要住院。 “你说你自己安什么烟筒,你就不会说一声?我和晓军都在呢!” 丁丽一见孙兰英就红着眼圈埋怨道。 “……我不寻思你们上着班都忙吗,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就是没想到那个椅子不稳当。” 孙兰英躺在病床上说道。 “你这叫不给我们添麻烦?摔成这样,你就不受罪?” 丁丽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别着急,你怀着孩子呢。” 孙兰英劝说道。 …… 丁丽和刘晓军都请了假。 自己怀着孕,刘晓军在厂里也忙,丁丽当天晚上就和刘晓军商量,打电话把丁红叫回来。 “我爸妈把她养这么大,除了祸害家里,从来就没出过力,这次,让她来伺候我妈。” 丁丽对刘晓军说道。 第二天上午,丁丽让刘晓军在医院,自己去班上给高勇打去了电话。 丁丽觉得自己和丁红倒班,再加上刘晓军帮忙,照顾孙兰英,应该可以,所以,丁丽就没给丁楠打电话。 丁丽没想到,丁红和丁楠一起回来了。 在医院的走廊上,丁家的姐妹仨正在商量怎么照顾孙兰英。 “咱妈这种情况,离不了人,你留下和我倒班吧。” 丁丽对丁红说道。 “我留下,我和大姐一起照顾咱妈,二姐,你怀着孩子呢。” 还没等丁红说话,丁楠就开口说道。 “我没事,才三个来月,你回去上你的班吧,用不了这么多人。” 丁丽说道。 “……大夫说没说,咱妈得住多长时间?” 丁红犹豫了一下问道。 “怎么也得半个月,就是出了院也不能动,怎么也得养两三个月,到时候还得看情况。” “……都上班,要不,给咱妈请个保姆吧。” 丁红说道。 “找保姆,怎么能比得上自己伺候?拉了尿了,你怎么保证外人不嫌弃?” 丁丽一听,立刻反对。 “……” 丁红没再吭声。 “小楠,你明天就回去。” 丁丽对丁楠说完,转身去了病房。 “你二姐现在怎么说话这么霸道,就和这个家是她说了算似的。” 丁丽上班走后,丁红冲着丁楠嘟囔道。 丁丽怀孕之后,刘晓军就不让她骑车了,每天刘晓军下班回去做饭,丁丽只要慢慢的溜达着回家就可以了,不用着急回家做饭。 现在,孙兰英住院,刘晓军更是不让丁丽骑自行车,害怕她心里着急,路上出危险,所以,丁丽打算的是,丁红在医院陪床,中午和晚上,刘晓军管着送饭,自己下午下了班过来,和丁红一起,给孙兰英收拾擦洗,要是丁红累,她就在医院值晚班。 丁丽第二天下午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丁楠没回省城,还在医院。 “不是让你回省城吗?” 丁丽一见面就问丁楠。 “我来的时候,已经和班组长说了,回去补假条就行,咱妈还是我和大姐照顾,你别往这跑了。” “说什么也不听,你现在怎么这么犟了?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再说,就你那个笨样,会干啥?” 丁丽皱着眉头呲哒丁楠。 丁楠没吭声。 丁红在旁边听不下去,就说丁丽:“你说小楠干什么?她不是为你好?你说小楠笨,我觉得小楠一点都不笨,咱妈今天拉屎拉不下来,人家小楠就知道去找护士要手套,给咱妈抠。” 丁红沉着脸没说话。 “就是,你别净说小楠,你还是回去吧,你怀着孩子,别来回跑。” 躺在床上的孙兰英说道。 “……那行,你俩先在这,有什么事,就让刘晓军和我说。” “行啊,趁着天还没黑,你快回去吧。” 孙兰英催促道。 “我等等刘晓军,他一会儿来送饭,我和他一起回去。” 丁丽说道。 “你姐和小楠都在这,留一个人回家做饭,你就别让晓军送饭了,他也挺忙的。” 孙兰英说道。 “……再说。” …… 孙兰英和丁丽正在说话,国庆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大包吃的。 “国庆哥,你咋来了?” 丁楠站在靠门口的位置,看见国庆,赶紧打招呼道。 “哦,下了班没事,过来看看。” 国庆说着,走到了孙兰英的病床前。 “哎呀,这次多亏了国庆了。” 孙兰英看着国庆说道。 “孙姨,您别这么说,安炉子架烟筒这种活,您怎么不去叫我?这么近,非要自己干。” 国庆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孙兰英床边的橱子上。 “国庆哥,你来还买什么东西,花这个钱。” 丁丽和国庆客气道。 “下班顺便买的。” …… 国庆和丁丽孙兰英说着话,过了一会儿,刘晓军提着饭进来了。 “你看看我让你们都不安生,回去吧,晓军,你也挺忙的,你和小丽赶紧回去,明天别往这跑了,她姐俩都在这呢,我们买饭就行。” 孙兰英看着床前这么多人,不安地说道。 “没事。” 刘晓军笑着说道。 “……那,妈,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丁丽说道。 “嗯,快回去歇着,你现在不能太累了。” 丁丽回过头来,问丁红和丁楠:“你俩今天晚上谁在这?” “我,我在这。” 丁红连忙说道。 “……国庆哥,你回去的时候,捎着小楠。” 丁丽对国庆说道。 “好。” 国庆答应道。 第136章 又遇知音 第二天,丁楠一早就来了医院,她来替班,让丁红回家休息。 丁红从医院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医院门口的小卖部,用那里的公用电话给高勇打了过去。 丁红打了两遍,电话始终没人接。 丁红回到家,躺在床上睡不着。 那天在家里,为那八百块钱的事,看高勇也气得不轻,是自己冤枉了高勇,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虽然都没提那件事,可丁红知道,高勇是有情绪的。 丁红心里有些不安。 因为路萍在省城。 丁红猜得没错,高勇是生了丁红的气,而且气得还不轻。 高勇心情不好,家里也没人,他下了班不想回去,想找个人喝点酒,他本来想去找厂长,可一琢磨,和厂长坐下来喝酒,万一问起来孟繁玲在厂里干活的事,高勇怕自己喝多了,嘴上把不严,把自己的那点猫腻抖搂出来,自寻死路。 想来想去,高勇决定去找孟繁玲。 孟繁玲比高勇大七岁,性格豁达,是个不错的酒友。 高勇骑着自行车,直接去了孟繁玲住的宾馆。 高勇在宾馆前台问了孟繁玲的房间号,就上楼了。 高勇在孟繁玲的房间外面敲了敲门,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以为孟繁玲出去了,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孟繁玲在里面问: “谁啊?” “我,高勇。” 高勇连忙答道。 “……等等。” 孟繁玲在里面应了一句,过了一会儿,就把门打开了。 孟繁玲正在洗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孟繁玲身上裹了一件风衣,光着的小腿裸露在外面。 “你先坐一下。” 孟繁玲笑着说了一句,就匆匆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洗手间里,水哗啦哗啦的响着,高勇坐在孟繁玲床边的椅子上,忽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好在孟繁玲很快从洗手间出来了。 “不好意思啊,小高,今天去郊区了,走路多,一身的土,回来先洗个澡。” “哦,怎么,孟姐你在这边的业务还不少?” 高勇问道。 “什么业务,弄了一批衣服,在这边找了个商场的柜台,商场经理说,这边不认这个牌子,卖不上价,这不去郊区找了个加工户,换换商标。” “怎么不拿到服装厂去?” “还是算了,一点小活,找加工户干很便宜,弄到你那里去,让林经理知道,还不知道给你惹多大的麻烦,不划算。” “……” 高勇听孟繁玲这么说,就没再说话。 孟繁玲已经穿好了衣服,正拿着一条毛巾擦头发。 “小高,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孟繁玲看着高勇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老婆回淄城了,回家一个人还得做饭,这不就想找你吃顿饭。” “诶,你没跟着你对象一起回去?你父母不也是淄城的吗?” “……没,厂里离不开人。” 高勇说道。 “那,我今天就好好请请你,我知道,现在你两边干着,很辛苦。” “孟姐,该我请你,是你给我这么个机会挣钱,要不,还真是转不动了。” 高勇老实地说道。 “怎么会?林经理给你开的工资不低啊,你和你对象都有工作,又没孩子,应该很够花呀。” “……唉,一言难尽,” 高勇叹了一口气说道。 天已经黑下来了,孟繁玲说今天走路走多了,脚疼,俩人就在宾馆的附近找了一家小饭店,点了几个菜,坐了下来。 饭店虽然不起眼,可菜端上来,高勇和孟繁玲一尝,味道意外的好。 孟繁玲要了一瓶酒。 高勇心里不痛快,孟繁玲酒量惊人,两人还没怎么吃菜呢,瓶里的酒就见了底。 孟繁玲又要了一瓶。 “小高,今天怎么喝闷酒啊,心里有事?” 孟繁玲和高勇接触得多,喝了两杯,就看出了高勇的异样。 “……没啥事,就是想喝酒。” 高勇说着,把刚要的那瓶酒打开,先给孟繁玲满上,又给自己倒上。 “是不是你们小两口闹矛盾了?” 孟繁玲问道。 “……没有。” “那怎么你对象一个人回淄城了?不年不节的。” “她家里来电话说,老太太在家里摔着了。” “哦。” 孟繁玲答应了一声。 “孟姐。” 高勇叫了一声。 “嗯?”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家里啊。” 高勇问道。 孟繁玲听了,轻轻一笑,说道: “没啥好说的,家里就我和女儿,女儿还住校,我爸妈管着,我一年都见不了几回。” “……你?” “我离婚了,孩子四岁的时候就离了。” “为啥?” “……那时候,我和我那口子都在老家农村,条件不好,村里有城里来的亲戚,拿的那种奶糖,把孩子馋得跟啥似的,我看着心疼,心里就想,凭啥人家城里人吃啥有啥,孩子生在农村,就活该跟着大人受罪。” 孟繁玲说道。 “你那个时候,在家里干啥?” “种地。”孟繁玲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孩子两周岁的时候,从家里出来的,跟着人家在县城的集市上卖衣服,那不是给自己卖,是别人一天给我一块钱雇我,后来,我就自己干了,自己干,忙,家里顾不上,我那口子和我婆婆,两个人抱着孩子到我爸妈家的门口骂,说我不顾家,光知道自己在外面疯,骂得次数多了,就离了。” “那你离婚很多年了?” “嗯,离的时候,孩子才四岁,现在孩子都十六了。” “那咱俩差不多,我和我老婆闹离婚的时候,儿子五岁。” 高勇说道。 “你是为啥离婚?” “……”高勇苦笑了一下:“那时候,还没离婚,我就和现在这个好上了。” “你是说小丁?” 孟繁玲有些意外地问道。 “嗯。” “……看不出来,你和小丁看起来挺般配。” “哼。” 高勇小声哼了一下,不置可否。 “那小孩现在跟谁?” “跟着他妈。” “哦,他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原来是教师,现在生病了,办了病退,不上班了。” “什么病?” “乳腺癌。” “这么严重?” 孟繁玲吃惊道。 “做了手术了,化疗也做完了,现在看着恢复得还行。” 高勇说道。 “唉,你前妻也不容易,生病,还带着孩子。” “嗯,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做手术都拿不出钱,我跟林经理借了两千块钱,才把手术做了,化疗也需要钱,我一个月的工资都给她都不够,她父母再贴一些,勉强撑过来了。” “……小高,”孟繁玲看着高勇,端起酒杯说道:“想不到你这么重情义,我敬你一杯。” “……” 高勇听到孟繁玲这么说,突然红了眼睛。 第137章 礼貌的床上关系 高勇自从和丁红好上,就没有人说他是好人了,不管是父母,还是朋友同事,都在骂他,今天,孟繁玲突然说他重情义,高勇冷不丁的被感动了,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人认可了。 “孟姐,我谢谢你。” 高勇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泪都辣出来了。 “小高,慢点,你这是咋了?” “没咋。” 高勇说着,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稳了稳情绪说道。 “有什么事就和姐姐说说,别憋在心里。” 孟繁玲劝说道。 “……没啥事,就是心里憋屈。” “你年纪轻轻,老婆也温柔漂亮,你还有什么好憋屈的,多少人羡慕你呢。” “……漂亮是漂亮,温柔谈不上,开始的时候还行,现在越来越刻薄,整天看我像看贼一样,有时候真是有点受不了了。” “她看着你,说明她在意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繁玲劝说道。 “……孟姐,你说,我没离婚就和丁红好上,是不是我对不起我前妻?她现在又生了这种病,我在经济上给点支持不过分吧?丁红就跟防贼一样防着我,下班跟踪我,回家翻我包,你说这种女人她是在意我,还是在意钱?” …… 喝了酒的人遇到知音,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高勇和孟繁玲在小饭馆待到晚上九点,小饭馆一共就三桌客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俩。 老板和老板娘几次从厨房伸出头来看,高勇和孟繁玲不好意思耽误人家打烊,就结了账出来了。 酒还剩半瓶,高勇和孟繁玲拿着走了。 两人到了马路上,高勇有些意犹未尽,他继续对孟繁玲说着自己对路萍和丁红做的牺牲,一边走一边说,一会儿就走到了宾馆门口。 孟繁玲看着高勇一副没尽兴的样子,就说道:“外面太冷了,小高,要不上去,咱俩把这半瓶干出来怎么样?” “行!没问题。” 高勇痛快的一口答应。 高勇有些醉了,孟繁玲还很清醒,她扶着高勇,两人一起进了宾馆。 路过宾馆的前台,值班的小姑娘看了看高勇,又看了看孟繁玲,没说话。 孟繁玲每次来省城,都是住在这家宾馆,是这里的常客,和值班的几个人都比较熟,她把高勇扶到一边,自己走到前台,对小姑娘笑着小声说道: “一个朋友,喝得有点多,外面太冷了,在这里醒醒酒。” 孟繁玲说完,看了看周围没人,就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三张大团结,折在一起,放进柜台里面。 小姑娘没说话,把钱抓在了手里。 孟繁玲扶着高勇上楼,进了房间。 高勇确实有些醉了,他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孟繁玲的床上。 “小高,我给你拿毛巾擦把脸。” 孟繁玲说完,她松开高勇去了洗手间,把毛巾浸了水拿出来递给高勇。 高勇不接,他的两只胳膊都按在床上,支撑着他的身体。 “不,不用。” 高勇摇摇头说道。 孟繁玲只好自己拿着毛巾给高勇擦了擦脸。 “孟姐,你说句公道话,我!高勇,怎么样?咹?对我前边的……老婆,现在的老婆,怎么样?” “你做得很好。” “我……也这么觉得,有,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离婚,净身出户,啥都不要,孩子他妈做手术,没钱,我想办法,够意思吧?” “够意思。” “孟姐,你去拿杯子,咱俩继续!” 高勇晃着身子说道。 孟繁玲拿着毛巾转身走开,去洗手间把毛巾洗干净晾上,又去把桌上的两个茶杯拿了过来,回头一看,高勇已经躺下睡着了。 …… 高勇是半夜醒的,屋里亮着灯,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孟繁玲就躺在他身边,两人身上搭着一条被子,高勇吓了一跳,立马坐了起来。 被子被高勇掀开了,高勇看到自己没脱衣服,还穿着外套,旁边孟繁玲的外套脱了,穿着一件紧身的毛衣。 高勇这么一动,孟繁玲醒了,她回头看了看高勇,含糊地说道: “再睡会儿吧。” 孟繁玲说完,转过头又闭上了眼,背对着高勇。 “……” 酒醒的高勇僵在了那里。 孟繁玲都这么说了,走好像是不太合适,有些不照顾孟繁玲的面子,何况两个人都没脱衣服,又是这么聊得来的朋友。 高勇这么想着,重新又躺了下去。 高勇再一次醒来,是被孟繁玲碰醒的,高勇看见孟繁玲紧靠着自己,头就枕在自己肩膀上。 刚睡醒的高勇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却不小心按在了孟繁玲的胸上。 孟繁玲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了。 …… 这是高勇第一次是因为不好意思和礼貌,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事毕,高勇和孟繁玲抱着,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 这一觉,高勇睡得很沉,醒的时候,已经快上午十点了。 孟繁玲已经起来穿好衣服了,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一叠出货单据,她看见高勇醒了,就笑着对高勇说道: “醒了?” “……嗯。”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孟繁玲说完,把单据放进包里,起身拿着包往外走。 走到门口,孟繁玲又站住了,回过头来问高勇: “你对象什么时候从淄城回来?” “……没说。” 高勇说道。 “……要是没什么事,晚上你过来吧,还有半瓶酒没喝完呢。” 孟繁玲说完,打开门出去了。 高勇刚醒的时候,心里还觉得有些尴尬,看孟繁玲这么落落大方,他都有些恍惚了,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根本没发生,只是自己做的梦而已。 高勇从宾馆出来,骑着自行车往服装厂走,这时候,丁红的电话打到了他的办公室,没有人接。 高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和孟繁玲发生这种事,孟繁玲既不年轻,也不漂亮,甚至还有些丑,可就是发生了。 整个一个下午,高勇都在做思想斗争,晚上去孟繁玲那个宾馆,还是不去。 可一下班,高勇推着自行车从厂里出来,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骑上了自行车,朝着宾馆的方向就去了。 在路上,高勇忽然想明白一个事情,那就是自己不论是在路萍还是丁红面前,都是一个依靠,现在,这个依靠有些累了。 孟繁玲是能看到自己好的人,还是现在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两人肉体的结合是其次,灵魂的契合才是高勇最最看中的。 前一天,是有酒盖住脸,今天,清醒的高勇和孟繁玲在床上依然默契。 …… 第138章 对症的药 孟繁玲在省城又待了三天才走,这三天,高勇每天都在宾馆,从前一天下班待到第二天上午,丁红几次打电话到办公室都没有人接。 丁红慌了。 高勇生着自己的气,别再带着气干出些什么事来。 丁红越想越不踏实,她想回省城。 丁红这次回来,丁丽的话里话外,她听得出来,就是想让她留在淄城照顾孙兰英,照顾自己的妈是应该,可她还揪着对高勇的不放心。 丁红又挨了一天,到了周末了。 “小楠,我回来得急,家里还有点事,我回去处理处理,周一就回来,今天晚上,你在医院陪妈,明天是星期天,你二姐肯定过来。” 丁楠上午来替班,丁红在医院的走廊上对丁楠说道。 “大姐,我一个人可以,你有事先忙你的。” “这个……你给你二姐。” 丁红从口袋里掏出高勇那八百块钱递给丁楠说道。 “这是……?” “咱妈万一出院,给咱妈交住院费。” “我问二姐了,她说等咱妈出院再说。” 丁楠说道。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丁红说着,硬是把钱塞到了丁楠的手里。 …… 丁红回到省城的家,高勇下班已经回来了,他从厂里食堂用饭盒带回来两个现成的菜,正准备自己在家喝两口,丁红进门了。 “诶,咋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太太没事了?” 高勇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两个妹妹都在那,让我回来歇歇。” 丁红在门口换好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她在客厅站定,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卧室,她看见卧室的床上,高勇睡觉的被子在床上散开着。 “早上走得急,没叠被子。” 高勇看见丁红往卧室看,连忙说道。 “……” 丁红没说话。 “老太太怎么样?” “盆骨骨折,腰椎也错位了,得慢慢养着。” “还没吃饭吧,我给你拿双筷子。” 高勇说完,转身去了厨房,一会儿,拿着一双筷子出来了。 “我妈这次摔得挺厉害,估计医药费少不了,你那八百块钱我留下了。” 丁红说道。 “留下吧,你是大姐,这种事你得带头,快洗洗手,吃饭。” 高勇一点都没犹豫地说道。 …… 和孟繁玲的关系,高勇像是生病吃了对症的药,他不仅对丁红的怨气全无,还感觉身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孟繁玲性格洒脱,她没有刘春梅那样的算计,也没有丁红没完没了的猜忌,她和高勇聊得来,上床也是单纯的寻求一些慰藉,没有其他。 高勇又恢复了对丁红的呵护与疼爱,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吃完饭,高勇还给丁红端来一盆热水让她泡脚,说坐长途车累。 “丁丽怀孕了。” 丁红把脚泡进水盆,低着头小声说道。 “是吗?那咱也加把劲。” 高勇笑着说道。 星期天的上午,丁丽提着一包吃的走进了孙兰英的病房。 丁丽看见丁楠正在给孙兰英用毛巾擦手,就随口问了一句:“丁红回去了?” “嗯。” 丁楠答应了一声。 “她回去有事,明天就回来了。” 孙兰英知道丁丽喜欢和丁红攀,就连忙解释了一句。 “……”丁丽愣了一下,她以为丁红和平时一样,回东四路的家休息去了:“她回省城了?” “……嗯,大姐说她有事,明天回来。” 丁楠说道。 “……” 丁丽没吭声,但脸已经拉下来了。 “妈,我在路上买了些酥饼,你尝尝。” 丁丽转开了话题。 “待会儿吧,我和小楠刚吃了早饭,不饿。” “嗯。” 丁丽一边答应,一边去看丁楠,丁楠正端起水盆往外走,丁丽跟在后面走出病房。 “你怎么回事?” 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丁丽在后面叫住丁楠。 “怎么了?” 丁楠站住脚问道。 “丁红回省城你不拦着,就这么让她走了?” “大姐说有事。” “她有个屁事!” “对了,大姐留下的钱,让我交给你。” 丁楠说着,放下水盆,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八百块钱递给丁丽。 丁丽接过来数了数,问道:“医院给咱妈下催费单了没?” “没。” “嗯,那我先拿着。” “……” 丁楠弯腰端起水盆正要走,丁丽又叫住了她。 “你等等。” 丁楠站住脚。 “明天要是丁红回来,你立马回去上班,听见没有?” “不用。” “什么不用?你现在跟谁学得这么犟?说啥都听不进去!事假请多了,将来涨工资受影响,丁红在高勇的手底下干,她没事,就让她留下,听见没?我又没给你打电话,你说你回来干啥?” “……” 丁楠没吭声。 “聋了?听见没听见?” 丁丽皱着眉头提高了声音。 “……听见了。” “还有,你工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 丁楠低下头没吭声。 “……不想回来?你问你那个同学了没?他家里能不能给你调动工作?” “……没。” “为啥不问?什么都给你解决不了,你图他啥?你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脑子还整天就跟塞了浆糊似的!” 丁丽呲哒丁楠道。 正在这时候,丁丽忽然看见国庆从对面过来了。 “国庆哥,你咋又来了?” 丁丽赶紧迎上前打招呼。 “我过来看看,星期天在家没事。” 国庆说道。 “没什么事,我妈说这两天疼得也差点了。” “哦,那大夫没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出院怎么也得再一周吧,当时,大夫说住半个月左右。” “出院的时候,提前和我说,我把三轮车骑过来。” “行,到时候,肯定还得麻烦你。” 丁丽笑着客气道。 “还有个事,这几天开始冷了,家里的炉子弄好了没?我看你们都忙着,要是没弄好,我今天过去。” “……对啊,还把这个忘了,我在这看着我妈,国庆哥,一会儿你和小楠一起回去,麻烦你把炉子给收拾收拾。” “没问题,我先进去看看孙姨。” …… “刚才你姐又说你了?” 国庆用自行车载着小楠回家,在路上,国庆笑着问道。 丁楠坐在后面没吭声。 “当哥哥姐姐的都这样,我骂国生也这样。” “……国生哥在北京,挺好的吧?” 丁楠在后面忽然问道。 “挺好的,明年,国生到了年龄,就该结婚了。” 国庆说道。 后面没声音了。 国庆猛的记起,王琴曾经说过,丁楠有可能喜欢国生。 想起王琴,国庆的心里一阵黯然。 第139章 难以两全 丁红周一没回来,高勇久违的柔情,让丁红又流连了一天,她周二快中午的时候回到了淄城。 “咱妈下周就能出院了,你怎么打算?” 在医院的院子里,丁丽问丁红。 “……不行就雇个保姆,要是恢复两三个月,谁请假都不好请。” 丁红说道。 “咱妈现在又动不了,每次大便都得麻烦半天,有时候还得用手,你觉得雇保姆谁愿意干这个?” “那你说咋办?” “要我的意思,就是让小楠回去,咱俩轮着,小楠请事假请多了,将来涨工资受影响,高勇是厂长,你不用担心这个。” 丁丽说道。 “……高勇虽然是在那里管着,可我这个岗位空时间长了,也不太行。” 丁红犹豫地说道。 “那你说咋弄?不行就都去上班,把咱妈一个人扔在家里!” 丁丽没好气地说道。 “丁丽,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冲?不是在这商量吗?”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什么岗位空时间长了?你们那么大的一个厂,除了你,就没人了?” “……反正我觉得是找个保姆最合适。” 丁红小声嘟囔道。 “当然了,找个保姆,你们都回去上班,有什么事就找我一个,你倒是轻松了。” 丁丽立刻怼丁红。 “我是那个意思吗?”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从小到大,咱爸咱妈最疼的就是你,现在咱妈有事了,你推三阻四的啥意思?” “丁丽,你自从结了婚,说话怎么这么呛?就算是你找了个有本事的婆家,也用不着这样吧?” 丁红说道。 丁丽轻轻一笑,说道:“我找什么样的婆家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 丁丽和丁红,两人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说话。 丁楠在楼上隔着窗户玻璃看着,不用听到声音,光看两人的样子,就知道谈话不愉快。 “你看什么呢?” 孙兰英躺在床上,看见小女儿站在窗前,问道。 “……没看什么。” 丁楠应了一声,回到孙兰英的床边坐下。 “我好得差不多了,等过几天出院,你就回去吧。” “不急。” “我这次真是造了孽了。” 孙兰英说道。 “哪有,你拉扯我们仨,不比这辛苦得多?” 丁楠说道。 “你二姐说想让你姐夫把你调回来,她和你说了没有?” “说了。” “你咋想?” 孙兰英问道。 “……” 丁楠没说话。 “要我说,回来吧,离家近,天天回来,在自己家吃饭睡觉,不比在外面吃食堂住宿舍强?再说了,你姐夫那个厂,效益待遇啥的,都挺好。” “……嗯。” 丁楠含糊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丁红从病房外面进来了。 “诶。小丽呢?” 躺在病床上的孙兰英看丁红一个人进来,问了一句。 “她,回去了。” 丁红说道。 “……咋了?咋看着不高兴?” 孙兰英问道。 “……没有。” “和你妹妹吵架了?” “没有,妈,没吵架。” 丁红连忙否认。 “你是老大,你妹妹怀着孩子呢,让着她点,她就是那个脾气,从小就这样。” “……我看,现在她才像咱家的老大呢。” 丁红在孙兰英的床边坐下,小声嘟囔了一句。 “说啥呢,平时你和小楠都不在,有什么事不都是小丽和小刘?今年的煤还是小刘买好送到家里来的呢!” “……” 吃过午饭,孙兰英睡着了,丁红让丁楠回去。 “你回去收拾收拾,回省城吧。” 丁红说道 “你和二姐吵架了?” 丁楠问道。 “……没有。” “我看见了。” 丁红听到丁楠这么说,愣了一下,她看了看床上的孙兰英,又看看丁楠,说道: “出去说。” 丁楠跟着丁红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站住。 “你二姐现在真是太霸道了,我就说想给咱妈找个保姆,她就不愿意了,小楠,你说,该不该给咱妈找保姆?” “……” 丁楠没吭声。 “说啊。” “……我觉得不合适。” “为啥?咱俩都在省城,你说让谁请长假合适?” “你没看见咱妈隔壁床的那个老太太,每次她儿媳妇帮她大便,老太太都疼得掉眼泪,这还是自己家里人,你说要是找外人,那受罪的还不是咱妈?” 丁楠说道。 “……” “大姐,你是不是有事啊?你要有事,我留下来照顾咱妈,反正我这个月的全勤奖没了,就再多请几天假。” “……我没啥事,我可不敢回去,我要回去,你二姐还不把我吃了。” 丁红犹豫地说道。 丁红的工作没什么事,可丁红的心里有事,她和高勇在一起五年了,越相处她对高勇越是不放心,自己大着肚子,他都能和刘春梅搞在一起,更别说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在淄城照顾孙兰英两三个月,丁红不知道高勇又会作出什么事。 而这些,丁红对着自己的妹妹,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丁楠听了丁红的话,回家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回省城的长途车。 隔着车窗,看着汽车快速地离开淄城,丁楠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从病房里的窗户看到丁红和丁丽吵架的时候,丁楠就觉得,那天刘明妈对她说的话,是真的。 母亲现在才五十多岁,只不过需要人照顾两三个月,大姐和二姐就已经是吵得不高兴了,真要是到了母亲老到一直需要照顾的时候,那会怎么样? 这次,丁楠回省城,就是要告诉刘明,她要调回淄城。 “丁楠,你说的是真的?” 刘明吃惊地问道。 “嗯。” “……那,我们怎么办?” “……我妈现在需要人照顾,我必须回去。” “你妈需要照顾,咱们可以想办法,咱们可以给你妈雇保姆,要是不行,你可以请事假,不就是扣点工资吗?” “……那要是以后呢?” “以后?” 刘明茫然道。 “我妈要是老了怎么办?” “……等你妈老了,这不是还得需要好多年吗?到那时候,咱们就结婚了,咱们可以把你妈接到这里,和咱们住在一起。” 刘明说道。 “……” “小楠,有什么事咱们可以想办法,我不许你调回去。” “……” 第140章 午夜的绝望 尽管高勇更看重和孟繁玲的精神契合,可毕竟是有了男女关系的实质,高勇做为一个男人,总是要有些不一样的。 高勇给孟繁玲记的账更少了,大量的人工和水电费用,进入了林波的核算成本。 刘明的诚意挽留让丁楠下了的决心又有些犹豫,她开始频繁的往返于省城和淄城,她改坐火车,周末的晚上到淄城,周日的晚上回省城。 孙兰英十一月中旬出的院,在家养着,丁红住在家里照顾,丁丽每天下了班买菜过来,晚上也住在这,帮着做饭收拾。 丁楠周末回来的任务,是帮孙兰英洗澡,丁丽的肚子越来越大,不方便,丁红一个人弄不了,就每个周末等丁楠回来,两人一起来。 进入十二月,天气非常冷,丁楠和丁红关紧门窗,在孙兰英的床边放一个洗衣服的大盆,里面倒满温水,丁红丁楠合作,轻轻转动孙兰英的身体,让她的头冲着床边的位置,丁红小心托起,丁楠在下面用水盆给孙兰英清洗头发。 洗完头,丁红用毛巾把孙兰英的头用毛巾包住擦干,和丁楠一起重新帮孙兰英恢复到平时的位置,然后再给孙兰英洗澡,丁红帮孙兰英撩着被子,丁楠用浸湿的毛巾给孙兰英一点一点擦洗。 洗完澡,丁楠把孙兰英换下的衣服,还有床单,一并洗了,晾在院子里。 “你不用每个星期都回来。” 丁红站在旁边对丁楠说道。 “在那里也没事,还不如回来干点活,干一点是一点。” “你干的可不是一点,从进门到走都不闲着,不像你二姐,天天来,也没看见她干啥。” “她怀着孩子呢。” 丁楠笑着说道。 晚上,丁楠让丁红到西屋睡觉,她和孙兰英睡在东屋,半夜,孙兰英喝水小便这些活,她来。 “小楠啊,你们那里好请假不?” 孙兰英小声问丁楠。 “咋了?妈。” “你要是好请假,你就回来替替你大姐,我看她整天心神不宁的,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吧?” “……那我下星期请好假回来。” “我真是造孽,我就不该去弄那个烟筒,把你们连累得上班也上不好,还花这么多钱。” “妈,别这么说,你养了我们这么多年,才麻烦我们这一回,不多。” “唉,你还行,无牵无挂的,你二姐我也不担心了,就是你这个大姐,唉,你那个大姐夫,看着就不是个稳当人。” “……” 丁楠再一次回来的时候,请了一周的事假。 心急如焚的丁红都没怎么推让,星期天吃过早饭,就开始烧热水准备给孙兰英洗澡。 “妈刚吃过饭,稍等等吧。” 丁楠说道。 “……行。” 过了半个小时,丁红去南屋,直接把那个给孙兰英洗澡的大盆拿过来了。 …… 丁红和丁楠俩人给孙兰英洗完澡,又给她换好衣服,扶到床上躺好,丁楠去收拾孙兰英换下来的脏衣服,还没收拾完,丁红已经拿着包从西屋出来了。 “小楠,你收拾着,我先走了。” “好,大姐。” 丁楠答应道。 高勇算得上是丁红命里的劫,他身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丁红,让她挣脱不开,即使知道他那副德行,像颗种子一样,只要是有女人的地方,就会生根发芽,也不行。 丁红回到省城家里的时候,下午四点多了。 家里没人。 此时的高勇正陪着孟繁玲在郊区的一个加工户那里。 快年底了,孟繁玲比较忙,她这次来省城,一方面催收压在商场里的货款,另一方面,也要给这些合作的加工户结算费用。 高勇在旁边看着,心里感叹着孟繁玲的能干。 “我看做衣服的,还不如你们卖衣服的挣得多呢!” 在回城的公交车上,高勇对孟繁玲说道。 “你没看见我们多辛苦,你看你还能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水,打打电话,你看看我们,整天在外面跑,一年到头没有几天在家里。” “可挣钱多啊,等哪天我要是缺钱了,我跟着你干怎么样?” 高勇笑着对孟繁玲说道。 “好啊,求之不得。” 孟繁玲笑着看了一眼高勇说道。 高勇和孟繁玲在车站下了车,两人直接去了宾馆。 一路风尘,进了房间,两人先洗了澡,又出门吃了饭,回来就睡下了。 丁红在家里打扫完卫生,出门买了一趟菜,回来做好晚饭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星期天,又不上班,高勇能上哪儿去呢?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丁红一边不停地看表一边在心里琢磨。 八点。 …… 然后,九点。 高勇还没回来,丁红有些急躁起来。 星期天,小虎不上学,不会去看孩子了吧? 就算看孩子,这个点也应该回来了 丁红一边在屋里来回走着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 十点。 丁红在家里待不住了,她穿好外套从家里走了出来。 外面很冷。 丁红裹紧外套,站在楼下的单元门口呆了一会儿。 路萍家是丁红知道的高勇唯一可能去的地方。 丁红跟踪过高勇,知道路萍住的地方,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去储藏室推出自行车,骑上走了。 丁红知道,每次高勇买了玩具零食,去的地方,都是纺织厂旁边的那片住宅区。 路萍租住的地方,肯定就在那里。 因为每次跟踪,都害怕被高勇发现,丁红从来没有跟得很近,看见高勇骑车进入这片,丁红就知道高勇来找路萍了。 这一片,有六座楼,高低不一的排在一起。 快夜里十一点了,冬天的这个时间,街上没什么人。 丁红不知道路萍住在哪个楼,每个亮着灯光的窗户里面,高勇都有可能在,和儿子,还有路萍。 丁红的心里突然着急起来,她只想快点找到高勇,让他跟自己回家。 丁红把自己的自行车放在路边锁好,她走向离她最近楼房的第一个单元门口。 走进单元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丁红看见有七八辆自行车拥挤地摆在那里,她上前一辆一辆仔细的查看。 高勇的自行车,是一辆凤凰牌的二八自行车,前面的铃铛少了一半,车座上的座套是丁红用黑色毛线钩的。 …… 有好多个单元楼梯间的灯坏了,里面黑洞洞的,丁红只好用手去摸,去摸车把上的铃铛,去摸车座上的毛线座套。 …… 偶尔有下夜班的,还有喝酒晚归的,丁红就像看到救星一样,上前跟人打听: “你知道有个叫路萍的人住在哪吗?她家有个十岁的男孩。” 六栋楼,每栋楼四个单元,丁红一个一个找…… 二十八岁的丁红有一个执念,她要找到高勇,让他回家。 夜,越来越深,剩下的单元门越来越少,疲惫的丁红也越来越绝望,她不知道,要是高勇的自行车不在这里,她该再去哪里找他。 第141章 人算和天算 早晨一上班,高勇先去水洗车间转了一圈,刚回办公室,就看见丁红站在办公室门口在等他。 “你怎么在这?” 高勇吃了一惊。 丁红脸色苍白,一脸怒气,她瞪着高勇,大声问道: “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 高勇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办公室,快速地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丁红拉了进来,关上了门。 “你小点声,让人听见,这是办公楼,都上着班呢。” “你还怕人听见?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哎呀!老婆,你先坐。” 高勇说着,拉着丁红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一直游走在几个女人之间的高勇,撒谎基本上能够信手拈来,何况,刚才开锁进门的这个时间,给了高勇充足的准备时间。 “林波,林波来了,他住在宾馆,昨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吃了顿饭,聊工作上的事,聊着聊着就晚了,他那间房有两张床,我就住那了。” 高勇说道。 和孟繁玲没有这层关系的时候,可以扯孟繁玲,可现在有了这层关系,高勇做贼心虚,就不敢说了,能住在外面,还能让丁红不起疑心的,也就只有林波了。 而且,林波每年的年底都会来一趟,算是惯例,说这个,比较有说服力。 果然,丁红信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丁红问道。 “就昨天,他那边的厂子出了点事,和我聊这个了,就没注意时间。” “……你不回家,就不知道在家留个条,害我到处找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丁红埋怨道。 “哎呀,老婆,我要是知道你回来,我还留什么条,我还不吃完饭就回去了!对了,你怎么回来了?咱妈咋样了?” 高勇岔开了话题。 “好多了。” “你不是在家照顾吗?怎么回来了?” “……这个星期,小楠在家。” “哦,那你就回来好好歇歇。” 高勇笑着说道。 “我今天上班了。” “上班了?哦,好,好。” “……你今天下了班,林波还找你吗?” 丁红问道。 “……这我不知道,应该不会了吧,该说的昨天都说了。” “……那你下了班,去哪?” “回家,肯定是回家。” “那我在厂门口等你。” “行,行。” 高勇连忙答应。 …… 送走了丁红,高勇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快十一点了,他锁了办公室的门,下楼骑上自行车,出厂门,朝着孟繁玲宾馆的方向去了。 孟繁玲说她上午要去市里一家商场,这个点,应该是回来了。 高勇锁好自行车上楼,果然,孟繁玲刚进门。 “你怎么过来了?” 孟繁玲看见高勇有些意外,问道。 “丁红回来了。” 高勇说道。 “……是吗?” “昨天就回来了……我没回去,不知道。” “她……没说什么吧?” 孟繁玲有些担心地问道。 “……问了,我说林波来了,就应付过去了。” “哦。” 孟繁玲应了一声。 “孟姐,我来和你说一声,晚上,我就不过来了。” “嗯,嗯,你好好在家陪小丁,我明天就回去了。” “明天?这么急?”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呢,年底就是到处要账。” “……” 高勇没说话。 “小高,这个,你拿着。” 孟繁玲从包里拿出一沓钞票递给高勇。 “孟姐,你这……” “你这个月的工资,剩下的是给孩子的,春节前,我就不一定能过来了,本来,是想今天晚上给你,既然小丁回来了,那就现在给你吧。” “孟姐,你也太客气了,你也有孩子,我……” “诶,我孩子大了,再说,这在厂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这都是应该的。” 孟繁玲说着,走到高勇身边,把钱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 “……你,春节前不过来了?” 高勇问道。 “不知道,看情况,没什么事就不过来了,回家收拾收拾,在外面跑一年,也该回去陪陪父母,陪陪孩子。” “……” 高勇没说话,他轻轻拉住了孟繁玲的手。 孟繁玲抬头看了一眼高勇,低下头,笑了。 …… 离别的缠绵是必须要有的。 …… 高勇从孟繁玲那里回到服装厂,下午三点多了,刚进厂门,就看见厂长正站在布告栏那里看里面刚换的一组职工大会的照片。 高勇正要打招呼,没想到厂长这时候回过头来看见了他。 “诶!高副厂长,你去哪儿?到处找你找不到。” “有事?” 高勇站住脚问道。 “林经理来了,你办公室锁着门,就去我那儿了。” “……” 高勇一听,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撒谎,还真的把林波招来了。 “林经理现在在哪?” 高勇问道。 “在水洗车间呢。” “……好,那我过去看看。” 高勇一边说一边推着自行车,快步向自行车棚走去。 必须要快,水洗车间的工人不少,万一林波在那里问东问西的,有一个说漏的,就够高勇喝一壶的。 高勇放下自行车,一溜小跑地去了水洗车间,掀开车间的棉门帘,高勇看见林波正站在车间的空地上,远远地看着工人在干活,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嗨!啥时候来的?” 车间里的机器声音很大,高勇走过去大声地招呼了一声。 林波转过头来,笑着和高勇招呼了一下,两人从车间出来,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啥时候到的?” 两人站定,高勇又问了一遍。 “……十一点多。” 林波说道。 十一点多,那时候高勇刚走。 “上次买的配件没给发票,我去要发票去了。” 高勇说道。 “哦,本来想叫着你一起和厂长吃饭,你不在,就我俩去了。” “走,去办公室吧,外面太冷了。” “好。” 林波答应道。 在高勇办公室,高勇泡了一壶茶,和林波边喝边聊。 “孟繁玲的牛仔裤生意怎么样?” 林波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她不怎么过来。” “她在这洗的数量咋样?大吗?” “……一般吧。” “现在都说这个牛仔裤的生意好做,你说咱们需不需要转产干点这个?” “……这个东西,需要上的设备不少,就怕到时候没账算。” “是呢,我也是这么想,不熟,还是不做了。” …… 高勇和林波喝着茶,聊着天,没多一会儿功夫,厂里下班的铃声就响了。 “晚上别回去了,陪我出去吃点。” 林波说道。 “……行。” 高勇犹豫了一下说道。 “怎么,还有别的安排?” 林波看出了高勇的犹豫,问道。 “没有,就是丁红,她说下班在厂门口等我,你坐一会儿,我去和她说一声。” “不行就叫她一起,反正就咱俩,没外人。” “不用,咱俩聊的她又不懂,干坐着还不自在。” “你俩结婚这么久了,还一起上下班,感情这么好,让人羡慕。” “嗨。”高勇干笑了一下,说道:“你坐着,我去去就回。” 高勇走了,林波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一边喝一边无聊地打量着屋里,打量了一圈,他的眼睛落在了高勇办公桌上,桌上有一摞单子,林波顺手拿了起来。 第142章 上门 丁红和丁楠基本上形成一人一周照顾孙兰英的规律。 丁丽不乐意了。 一月中旬,丁楠回来,就开始擦窗户。 丁楠站在窗户上擦,丁丽站在下面,管着给她投洗抹布。 “咱妈向着她,你也傻?凭什么让她回去?别人家里哪一个当老大的,有事就躲?” “……” 丁楠专心干活,不吭声。 “全家就我是个坏人!她当年在学校让你受的欺负你都忘了?” 丁丽继续说道。 “……” “好赖都不分,要不说你从小就傻!” 丁丽看丁楠不接茬,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孙兰英现在可以下床了,能拄着拐杖在屋里慢慢地走走,她听见丁丽和丁楠在外面说的话,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丁楠动了调动的心思,让刘明不安,他和自己的妈商量,想让丁楠来家里吃顿饭,见见面。 “……年前都忙,要不过完年吧。” 刘明妈犹豫了一下说道。 “就吃顿饭,能耽误多长时间?” 刘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他觉得他妈就是在推脱。 “……那行,你要是不嫌太仓促,就让小丁来吧,我本来寻思过完年,家里没什么事,好好招待招待小丁呢!” 刘明妈看了一眼儿子说道。 刘明看自己的妈答应了,很高兴,去和丁楠说,丁楠却面露难色。 刘明妈对自己不满意,都明说了,自己还要上赶着去家里,丁楠很怵头。 “去吧,我妈让我叫你去。” 刘明笑着对丁楠说道。 “……” 丁楠只好硬着头皮去,要是辜负了刘明妈的邀请,那真的是不懂事了。 丁楠提前买好了上门的礼物,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刘明下了班来轴承厂的宿舍接她。 刘明家住的房子,是刘明妈妈单位分的房子,虽然是两室一厅,但是面积挺大,屋里看起来很宽绰。 刘明原来住客厅,姐姐结婚走了之后,他才有了自己的卧室。 刘明和丁楠刚一进门,刘明就愣在了那里。 齐敏和李丽在家里。 齐敏就是刘明妈对丁楠说的两家很好的那个另一家的女主人,李丽是齐敏的女儿,在重型机械厂广播站当广播员,比刘明小几个月。 “齐姨。” 刘明招呼了一声。 “哟,小明回来了?” 齐敏笑着过来招呼道。 李丽跟在齐敏后面叫了一声:“小明哥。” “嗯。” 刘明答应了一声,随即在屋里用眼睛找自己的母亲。 刘明妈和刘明爸,两人一起从厨房走了出来。 “回来了,这是小丁吧?” 刘明爸笑着招呼道。 “叔叔,阿姨。” 丁楠赶紧上前叫人,齐敏和李丽站在一边,丁楠不知道是谁,就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齐姨,这是李丽,你齐姨单位分的猪蹄子,给咱们送过来几个,到饭点了,一起吃个饭。” 刘明妈对丁楠说道。 “……” 丁楠不知道该说什么,笑了笑。 刘明没说话,脸上淡淡的,他转身去帮丁楠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菜都齐了,来,都坐下吧。” 刘明爸笑着招呼着。 …… “那个女孩就是和你定娃娃亲的?” 吃过饭,刘明送丁楠回轴承厂宿舍,在路上,丁楠问道。 “嗯,是她。” 刘明在前面一边骑自行车一边说道。 “她这么漂亮,工作又好,难怪你妈喜欢她。” 丁楠说道。 的确,李丽很漂亮,身高和丁楠差不多,高鼻梁,大眼睛,性格活泼外向,在刘明家的饭桌上,李丽说话最多,刘明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和李丽说话,好像李丽才是今天的主角似的。 “我妈喜欢,就让我妈娶她!” 刘明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妈,你想干啥?” 把丁楠送到宿舍,刘明回到家里,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质问自己的妈。 “咋了?” 刘明妈不解地反问道。 “今天小丁第一次来咱家,你把齐姨和李丽弄过来干啥?” “什么叫我弄过来,你齐姨给咱家送猪蹄子,李丽跟着来,又是饭点,你能让人家不吃饭就走?”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吃饭的时候,你只顾着和李丽说话,你就不考虑考虑人家小丁的感受?” “哎哟,儿啊,你这话说的!你那个小丁,问一句,答一句,我还能老是问啊,显得我和查户口的似的,李丽说话多,那是她自己说得多,今天我看还是多亏了李丽了,要不就冷场了。” “……说好的给小丁见面礼,怎么没给?” 刘明问道。 “你齐姨和李丽不是在吗?有外人在场,推来让去的多不好,等下次小丁来的时候,一定给她,钱我早就准备好了。” 刘明妈说道。 “……” “今天不怪儿子生气,你确实有点过分了。” 晚上睡觉前,刘明爸在卧室里小声说刘明妈。 “我咋过分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齐敏娘俩是你故意叫过来的吧?” 刘明爸说道。 “……” 刘明妈没吭声。 “我说你们两个老娘们就别瞎忙活了,刘明和李丽要是来电,他俩从小就认识,刘明怎么会去和小丁谈恋爱呢?” “你说那个小丁,论工作,长相,性格,哪一点能和李丽比?” 刘明妈说道。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儿喜欢,你有啥办法?” “而且,小丁家还是外地的,将来什么东西都指望不上。” “你还想指望啥?咱是当地的,都是平头老百姓,能帮上孩子啥?” 刘明爸说道。 “起码将来有了孩子,咱们能帮着看看,上学上幼儿园,能接送接送吧?要是小丁父母干,那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噢,对了,小丁还没有爸爸,只有一个妈。” 刘明妈说道。 “……” 腊月二十九,国生和曹坤从北京回来了。 曹坤今年不知道动了哪根筋,不在北京的出租屋里过年了。 “我又不是没家,我奶奶的房子在淄城呢!” 曹坤对国生说道。 除夕夜,国庆和国生,兄弟俩做了几个菜,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哥,离婚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国生埋怨国庆道。 国庆一听,笑了:“和你说有啥用?办完离婚手续,好几天我自己都和做梦似的。” “我这个……前嫂子真是个人物,说打孩子就打孩子,说离婚就离婚。” 国生说道。 “后来我想想,主要是怪我,孩子没了,我心里埋怨,可能她心里压力也大,再加上工作不大顺心,就……” “哥,那你啥打算?” “……没啥打算。” “那你还能不找了?自己过?”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给你介绍的没?” “……有,没见。” 国庆说道。 “为啥不见?” “……再说吧。” 第143章 再一次逃离 高勇刷新了林波的三观。 那天在高勇的办公室,林波从高勇办公桌上拿起来的是几张水洗车间的工时单。 工时单上记录着洗涤的品名和数量,品名是牛仔裤,数量,林波大体估算了一下,有三千多条。 林波看了看几张工时单的日期,就是最近几天的。 林波看着手里的这些单子,心里忽然一动,觉得哪里不对。 中午和厂长出去吃过饭回来,下午刚上班,林波去财务科转了转,看了看今年的账本,在营业外收入一栏,有一项是孟繁玲来洗牛仔裤的收入,林波还特意看了一下,他记得没有多少,顶多每批活也就两三百条的量。 怎么这一批这么多? 是碰巧吗? 还是别的。 有一段时间了,服装厂的人工水电都增加了不少,林波问高勇,高勇说是服装厂这边限制用电时间,安排的夜班多,上夜班的工人都有补助,可能和这个有关系。 当时,林波就把这个事放下了。 林波太相信高勇了。 可现在是洗涤牛仔裤的数量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林波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但他没说。 林波觉得应该是碰巧这一批多,年底了嘛,干服装的都在为过春节做准备,备足货源。 林波在心里开解自己。 虽然林波没说,但他心里有了一个印象。 过完春节,林波来省城开服装订货会,他顺便来了服装厂一趟。 林波让财务把去年的账拿给他看,他翻到十二月的营业外收入一栏,账本上显示,孟繁玲来清洗牛仔裤的数量,只有四百多条。 …… 林波开完订货会就直接回福建了,走的时候,他没和高勇打招呼。 林波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高勇。 回到家,林波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高勇和丁红那年来投奔他,林波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帮他们,现在又把省城这边的服装厂交给高勇打理,工资开得是一般工人的好几倍,他想不明白,高勇为什么要这样。 林波问过服装厂的财务,问他们洗涤费用是怎么算的,财务说,他们是根据高副厂长报上来的数量算的。 …… 高勇早晨刚上班,办公室的电话铃就响了,他拿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 高勇又喂了一声,还是没动静。 高勇以为是谁打错了,刚要挂电话,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为什么?” “嗯?喂?” 高勇有些懵,问道。 “老高,为什么?” “……” 高勇听出来了,电话里说话的人是林波。 “林波,是你吗?” 高勇问了一声。 电话那边,咔哒一声,挂断了。 高勇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丁红在家里做好了饭菜在等他,现在孙兰英恢复得差不多了,丁红和丁楠都不用请假了,正常上班。 “怎么才回来?菜都凉了。” 丁红看高勇进门,问道。 “哦,有点事,就晚了。” 高勇说道。 “啥事?” “……班上的事。” 高勇在门口换好鞋,径直去了卧室。 “你不吃饭?” 丁红进了卧室问高勇。 “……你先吃,我不舒服,先躺一会儿。” 高勇脱了外套躺在了床上,说道。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累了,想躺躺。” 高勇背对着丁红说道。 “……” 丁红没说话,她拖过一条被子,轻轻搭在高勇身上。 林波肯定发现孟繁玲的事了。 要不他不会打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可林波是怎么发现的呢? 林波的生产量大,就算是孟繁玲的费用匀过去一些,也问题不大,上次林波问过人工水电费上涨的事,自己已经给解释过了,听林波的话音,他也没当回事,怎么就突然发现了呢? 不会是厂长给捅过去的吧? 林波每次来都和厂长吃饭,饭桌上多一句少一句的,就不好说了。 怎么办? 高勇在心里琢磨。 最好尽快见到孟繁玲,事情因她而起,最好是和她商量商量。 孟繁玲也应该快来了。 孟繁玲是正月十六来的。 孟繁玲一到省城就联系了高勇,两人约好在宾馆见面。 “林波知道洗涤费的事了。” 高勇一见孟繁玲就说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账上做的看不出来吗?” 孟繁玲惊讶地问道。 “不知道,账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可听电话里的语气,是肯定知道了。” “你确定?” “嗯。” 高勇点点头说道。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想好,这不是等你来商量吗?” “……”孟繁玲看了看高勇,说道:“这件事怨我,小高,你看,要是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孟姐,我现在真的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高勇沮丧地说道。 “要是……你想把这个窟窿补上,我可以掏一部分钱。” “不是,就算是补上,我恐怕也不好再见林波了。” “那你想怎么样?” 孟繁玲问道。 “……要不,我跟你做服装生意怎么样?” 高勇忽然说道。 孟繁玲一愣,问道:“跟我干你行吗?我们跑销售的,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可不多,你家里还有个小丁,她能同意吗?” “顾不了那么多,现在先挣钱,挣了钱,不同意也同意了。” 高勇说道。 “……那你想好了,我还真需要人,现在服装买卖好做,我一个人根本跑不过来,你要来,正好帮帮我。” 孟繁玲说道。 …… 高勇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 丁红坐在床上的被窝里织毛衣,在等着他。 “怎么又这么晚?” 丁红问道。 “……来了个客户,招待了一下。” 高勇说道。 这件事怎样对丁红说,是个难点。 且不说自己干的这件事说不出口,就算说了,为什么要帮孟繁玲,钱去哪儿了?这都是问题。 再有,以高勇对丁红的了解,她是断然不会同意自己跟着孟繁玲做生意的,不光因为孟繁玲不如林波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孟繁玲是个女的。 但是,高勇知道,这一次自己必须要选择孟繁玲,选了孟繁玲,就不用面对林波,而且,和丁红的日子,高勇能一眼看到头,跟着孟繁玲干,还有好多的可能。 高勇拿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去财务,想把自己这个月的工资提前借出来,没想到财务不借。 “林经理上次来的时候说的,除了正常发的工资,其他的钱一律不让动。” 财务科长对高勇说道。 高勇听了心里一沉,暗想这是林波早就安排好了防着自己呢。 这样的话,要尽快走了,慢了,可能就要和林波面对面了。 高勇从财务科出来,骑上自行车直接去了孟繁玲住的宾馆。 …… 丁红下班回来,一进门就看见高勇在收拾东西。 “你干啥呢?” 丁红问道。 “……我要出趟差,一会儿就走。” “去哪?” “……去福建。” 高勇说道。 第144章 小床 高勇又一次选择了逃离,这一次,他把丁红抛在了半路上。 林波三月上旬来了省城,他刻意的拖延,给高勇留出了离开的时间。 林波不知道,两个曾经的战友,面对这样的事情,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只是林波没想到,高勇自己走了,他把丁红留在了厂里,并且毫不知情。 “林经理。” 林波到厂里各个车间查看生产情况,正在上班的丁红看见他,有些意外,笑着迎上来打招呼。 “……你上班?” 林波招呼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今天刚到。” “……高勇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 丁红问道。 林波一愣,说道: “……我没见着高勇,我从福建过来。” “咦?高勇不也是在福建吗?” “……他和你说去福建了?” “是啊,他说你让他过去,走了一个多星期了。” “……” 林波看着眼前的丁红,心情复杂,一时没说话。 孟繁玲的牛仔裤都拉走了,高勇也不见了,而且高勇把丁红瞒得严严实实,林波猜,高勇和这个孟繁玲不会是单纯的利益关系,应该还有男女之间的勾当。 丁红这个林波曾经认为不安分的女人,如今看起来有些可怜。 继续帮高勇瞒着,对这个女人或许是更大的残忍。 “林经理,高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林波不说话,丁红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有,高勇,他可能走了。” 林波犹豫了一下说道。 “走了?去哪儿了?” “……这个我不知道。”林波看了一眼丁红,继续说道:“高勇和那个孟繁玲在厂里做假账,被我发现了,前段时间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从那,就没联系了。” “做假账?高勇?” 丁红看着林波愣住了。 “嗯。” 林波点点头。 “……他为什么做假账?他,他怎么会做假账呢?” “……” “……林经理,你的意思,是,是高勇卷着钱跑了?” 丁红变了脸色,她看着林波问道。 “……” 林波没说话。 丁红看着林波,脸色愈发的灰暗。 …… “……高勇,他弄走多少钱?” 过了一会儿,丁红小声问道。 “……这个不清楚,高勇把原始单子都毁了,交到财务那里的,都是假的,真实数字只有他和孟繁玲知道。” “孟繁玲?高勇和……那个孟繁玲,他俩,他俩什么关系?” “……这个我不太清楚。” “……” 丁红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圈红了。 “……小丁,高勇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有什么压力,你要是还愿意在厂里继续干,那就上你的班就行, ”林波说到这沉了一下,又说道:“你们租的那个房子,租金以后……就得自己付了。” …… 三月的北方,天气转暖,有了一些春天的痕迹,丁红没骑自行车,她神情木然地走在下班的路上。 高勇做下这么大的事,自己天天和他住在一起,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和孟繁玲一起做假账,为啥?他和孟繁玲什么关系? 孟繁玲,那个四十多岁,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女人,高勇不至于和她也…… 想到这里,丁红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阵反胃。 家,还是那个家,只是没有了高勇。 六年前,丁红从路萍身边抢走了高勇,六年后,命运无情的嘲笑了她。 高勇和路萍的日子,还留下一个小虎,自己跟着高勇这六年,除了背负破坏别人家庭的骂名,还有高勇睡大刘春梅肚子的背叛和侮辱,更让丁红锥心的,是自己已经六个多月的孩子,白白搭上了性命。 丁红走到次卧的门口,看着那张刘春梅睡过的小床,丁红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开始泛滥。 丁红转身去了厨房,把切菜的刀拿了过来。 丁红伸手掀开小床上的被褥,举起刀,一下子狠狠地剁在了床板上。 …… 一下又一下,丁红挥舞着手里的刀,像是杀人杀红了眼。 小床的材料是三合板,是高勇买来应付刘春梅的,不结实,丁红的每一刀下去,都有碎掉的木渣飞起,没多少功夫,小床就支离破碎了。 …… 丁红坐在一堆的狼藉里哭到半夜,发泄过后,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在等着她。 高勇的事情很快就会在厂里传开,丁红要是继续留在服装厂,那她在别人眼里,一个曾经的副厂长夫人就成了笑话,可是,丁红要是离开,却没有地方可去。 留在省城,除了自己的小妹妹,丁红没有认识的人,没人可以帮她,回淄城,那里却全是知道她过去的人,人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高勇!到底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待我? 丁红在心里想着,她伸手拿起高勇平时喝水的一个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丁丽的预产期,是四月初,现在的肚子很大了,来回不方便,也不安全,孙兰英不让她往家里跑了。 丁红这个周日没回来,只有丁楠回来了。 “你大姐怎么没回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我这几天做梦老是梦到她。” 孙兰英对着丁楠嘟囔道。 “说不定是厂里加班呢。” 丁楠说道。 “唉,你大姐这个日子过得!她一不回来,我就觉得她和那个高勇有事。” 孙兰英说道。 孙兰英现在恢复得不错,走路活动都行,自己平时做饭也行,就是大力气的活不敢再动了。 家里的炉子撤了,在家里洗澡有些冷,丁楠每次回来,都是在周天的上午,带着孙兰英去离家不远的大众浴池去洗澡。 “我就盼着你回来给我洗澡。” 孙兰英和丁楠走路去浴池,在路上,孙兰英对丁楠说道。 “为啥?” “你给我洗澡,给我搓得干净,还不疼,不像你二姐,每回都和没好气似的。” 孙兰英说着,眼圈突然红了。 “怎么会?二姐的手可比我巧多了。” 丁楠说道。 “巧有什么用?我自己的孩子,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大姐,自己的日子还过不稳当,指望不上,你二姐,心硬得跟石头似的,我和她待不上来,我早想了,将来我要是老了,那两个都不行,还是得指望你。” “那你就指望我,等你老了,我养你。” 丁楠笑着说道。 “小楠,妈摔了这一下,可算知道身边不能没人了,调回来吧。” “……” “你不愿意回来,是不是在那里有对象了?” 孙兰英忽然问道。 “……没有。” 丁楠犹豫了一下说道。 第145章 丁楠的脾气 丁楠不愿意在孙兰英面前,承认自己有对象,和刘明妈妈不喜欢她有很大的关系。 过元宵节的时候,刘明又拉着丁楠去了一次家里,这一次,那个齐敏和李丽都不在,只有刘明的爸妈在家。 因为正好是星期天,丁楠中午去的,四个人客客气气地吃了一顿饭,刘明妈还给丁楠包了一个一百块钱的红包。 该有的礼节都有了,该说的客气话也说了,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刻意的疏离,让丁楠觉得眼前这个家,自己根本不可能融入进去。 吃过午饭,刘明的爸妈回自己的卧室午休去了,刘明陪着丁楠在客厅看电视,丁楠怕吵到刘明的父母,特意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小。 在刘明家待的每一分钟,丁楠都感到拘束。 “你在我们家,怎么放不开啊?” 刘明送丁楠回去的路上,问丁楠。 “……你妈不喜欢我,我紧张。” “我妈喜不喜欢的,你管她干什么,将来是咱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和我妈。” 孙兰英是真的不放心丁红,她没让丁楠坐晚上的火车,而是让她坐了中午的长途汽车回到省城。 孙兰英让丁楠去丁红的家里看看。 丁楠敲开丁红家的门,家里面的情景吓了她一跳。 屋里像是被洗劫过,一地的狼藉。 从厨房到客厅,地面上到处都是摔碎的瓷片,次卧里,一张木床被拆解的乱七八糟,被褥凌乱的丢在地上。 丁红站在丁楠面前,面容青灰浮肿,一看就知道是哭过。 “大姐,你咋了?出啥事了?” 丁楠急忙问道。 “……我要和高勇离婚。” 丁红流着眼泪说道。 “为啥?” “……他和别人跑了,”丁红说着,哭出声来:“小楠,高勇和别人跑了!” 丁楠把丁红摔碎的东西清扫干净,装到一只垃圾桶里提到楼下,又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些吃的。 丁红哭累了,躺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丁楠把吃的放在茶几上,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五点了。 丁楠去门口那里,找到丁红的钥匙,轻轻带上门出来了。 以往的周末,丁楠从淄城回来,都是坐火车,晚上十点多到站,刘明不放心,每次骑自行车去车站接她。 丁楠要去刘明家和他说一声,自己已经回来了,别跑空。 刘明家离得有些远,丁楠到了公交车站,等了一辆去刘明家方向的公交车上去了。 让丁楠没想到的是,来给自己开门的,竟然是李丽。 李丽看见丁楠,也愣了一下。 “你来了。” “……” 丁楠还没等说话,李丽就已经转身离开了屋门。 “谁啊?” 随着一声询问,刘明出现在丁楠的眼前。 “诶!你怎么回来了?快进来!” 刘明说着,把丁楠让进了屋。 丁楠刚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她跟在刘明身后走进客厅,看见客厅里的茶几拖到一边去了,在中间的位置放了一张圆桌,桌子上已经摆了不少菜。 桌子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刘明妈和齐敏,刚刚去开门的李丽现在已经回来了,坐在了刘明妈的旁边。 “阿姨。” 丁楠笑着叫了一声。 “哟,小丁来了。” 刘明妈说了一句。 “……我来找刘明,和他说一声,我……” “坐吧。” 刘明妈不等丁楠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说道。 一张四人座的沙发,坐着刘明妈,齐敏,还有李丽三个人,刘明见状,他拉起丁楠的手,绕过那张圆桌,到了另一侧,那里有一张单人的沙发。 “坐这。” 刘明对丁楠说道。 “……我不坐了,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饭马上就做好了,吃了饭我送你。” “……” 丁楠刚要说话,刘明爸端着一盘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了。 “小丁来了?” “叔叔。” 丁楠连忙招呼道。 “你来得正好,今天我们两家聚餐,一起吧。” “叔叔,不了,我还有事。” “有事吃了饭再去,饭马上就好。” 刘明爸把手里的菜盘放在圆桌上,用围裙擦着手对丁楠说道。 “就是,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吧。” 刘明妈坐在沙发上说道。 “不了,阿姨,还是改天吧,我来就是和刘明说一声,我从淄城回来了。” 丁楠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刘明跟在她后面。 “你为什么就这么在意李丽?” 刘明跟着丁楠下楼,走出单元门的时候,刘明忽然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说?” 丁楠转身看着刘明问道。 “我说得不对吗?自从你知道娃娃亲的事,你就是特别在意她,你看到她在我们家,心里不舒服是吧?” “……我没有。” 丁楠小声说道。 “没有,我爸我妈都让你留下来吃饭,你为什么不?” “我真的有事。” “……丁楠,你觉得你这样,有礼貌吗?我爸我妈都留你,你还非要走?” “……” 丁楠愣在了那里,两个人处对象处了这么长时间,刘明这还是第一次数落她的不是。 “我知道你介意我妈对你的态度,可她总归是当父母的,今天家里还有外人在,你这样做确实挺没礼貌。” “……” 丁楠低下头,没吭声。 “这样,我和你去买点水果,你跟我回去。” 刘明说着,走到丁楠跟前,拉起她的手说道。 “我不!” 丁楠甩开刘明的手说道。 “你就非要走?” “是!” “为什么?” “我大姐和大姐夫闹矛盾,我大姐一个人在家里哭,我必须要过去。” “吃了饭过去,不是一样吗?” “我不想!” 丁楠抬起头看着刘明说道。 天色有些暗了,隔着薄薄的暮色,刘明看见丁楠的脸上挂着倔强。 “你生气了?” 刘明问道。 “……” 丁楠把头扭到一边,没说话。 “我说的不对吗?要是我去你家,你妈留我吃饭,我硬是要走,还当着外人,你怎么想?” “我妈不会对你说,她不喜欢你,她希望和我谈对象的是别人!” “这么说,你还是在意我妈说娃娃亲的事,我都和你说了多少回了,不算数,闹着玩的,你就是听不进去。” “……” “两家走得近,我总不能为这点事,就不让她家人来我家了吧?再说,丁楠,人应该长大,你不能什么事都指望我给你解决,你也要学着为我们的事做一下付出,听话,回家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到你大姐那里去。” “我不去!我也不要你送,你怎么知道我没付出?我妈在家需要照顾,我姐要我调回淄城,我答应了吗?” …… 或许是,刘明平时太让着丁楠了,也或许这次回家,母亲再次提到让自己调回去的事,让丁楠心里不安,刘明的埋怨,触动了丁楠犯轴的开关。 “你们全家人都叫那个女孩丽丽,你也是!你叫我丁楠,你爸你妈叫我小丁,你们都拿我当外人,反过来,你还说我去你家放不开,你还要我怎么放得开?” 丁楠提高了声音说道。 第146章 一无是处 这是丁楠和刘明第一次不欢而散。 从小就在丁丽的打压和嫌弃中长大,丁楠的性格温吞模糊,后来又经历了初中两年的灰暗,她变得更加敏感脆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时刻保持高度戒备。 丁楠一直渴望,有一副坚实的臂膀可以让自己依靠,年龄,长相,家境,统统都不重要,但安宁,宽容,友善,必不可少。 相反,如果迹象是朝着丁楠过去的生存环境发展,她就会迟疑。 丁楠这周是白班,而且,丁楠知道,刘明也是白班。 刘明整整一周都没来找她。 丁楠是正常的两班倒,而刘明平时是白班,遇到检修或是调班,才会临时倒班。 过去的两人同一个班次的时候,就像过节一样,刘明跨坐在自行车座上,在轴承厂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等着,丁楠一出厂门就能看到他。 因为下班早,两人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时间特别的充裕。 丁楠每次下班,都会不自觉地看向刘明原来常常等她的地方,每次都没有刘明的影子。 丁楠这几天一直住在丁红家里,买菜做饭,陪丁红说话。 丁红不出门,她请了一周的事假,白天黑夜,都待在家里。 “……大姐,咱们回淄城吧。” 有天晚上,丁楠对丁红说道。 “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回去?出什么事了?” 丁红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想回去,想咱妈了。” 丁楠说着,喉咙忽然哽住了。 “和你那个同学闹矛盾了?” “……” 丁楠摇了摇头,没想到却把眼泪摇下来了。 “……你要是在这不开心,你回去吧,回去还能照顾咱妈,大姐这辈子是回不去了。” 丁红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周末,为了不让孙兰英担心,丁红和丁楠一起回了淄城。 “我的事,回去别和咱妈说。” 在车上,丁红嘱咐丁楠。 就算是丁红不特意嘱咐,丁楠也不会说,自从孙兰英摔伤,眼看着人一下子就老了,自己不能陪在母亲身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报喜不报忧了。 现在孙兰英一个人在家,从早到晚坐在电视机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周末,女儿们回家,才是孙兰英一周之内最重大的事情。 每次丁楠回省城,走出很远回头看,都看到孙兰英还在院门口的马路边站着。 夕阳中的孙兰英,看起来孤零零的,每回丁楠都觉得鼻子发酸。 丁红和丁楠坐火车回的淄城,周六的晚上到家。 周日上午,丁红两姐妹照例陪着孙兰英去洗澡,在浴池的花洒下面,丁红搀着孙兰英,防止她摔倒,丁楠用毛巾帮孙兰英仔细的擦洗着身体。 “你说我有福吧?两个女儿陪我洗澡。” 孙兰英笑着说道。 …… 孙兰英娘仨洗完澡回家的时候,还隔着很远就看见家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挺着明显的孕肚。 “妈,我二姐回来了。” 丁楠眼尖,对孙兰英说道。 “是吗?哎哟,这次咱家可算是凑齐了。” 丁丽和刘晓军现在已经搬到区委家属院了,住在刘晓军的爸妈家待产。 戴维兰还有一年才到退休年龄,丁丽的产假也只有三个月,为了方便照顾,戴维兰从老家找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远房亲戚,在家打扫做饭。 还有半个月到预产期,丁丽不放心孙兰英,就让刘晓军陪着,过来看看。 平时冷冷清清的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孙兰英高兴得像过年一样,慌忙地张罗中午包饺子。 丁红去外面买肉馅,孙兰英本来要去南屋和面,被刘晓军抢了去,孙兰英和丁丽只好去堂屋看电视。 丁楠端了盆,去院子里洗孙兰英换下来的衣服。 “怎么不去屋里洗?外面多冷。” 丁丽看见丁楠在洗衣服,就从堂屋里走出来说道。 “不冷,在屋里洗弄一地的水。” “弄一地水怕啥?” 丁丽一边说一边走到丁楠的跟前站定。 “我还有半个月,这一阵子,咱妈就指望你了。” 丁丽小声说道。 “我知道,每个星期天我都回来。” 丁楠说道。 “你说你图什么,来来回回,把时间都搭在路上,你不累我看着都累,有这些时间干什么不好?” “……” “调动的事你确定不考虑了?” “……” “说话呀,怎么一谈这个事就跟哑巴似的?你和你那个同学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丁楠小声说道。 “没怎么样是是什么意思?”丁丽说着,回身看了一眼南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那个同学家是在省城,连个工作都给你调不了,你说你图什么?你就愿意在工厂里一辈子当个倒班工人?” “……” “你以为调动那么好调?要不是你姐夫现在在厂里能说上话,你找接收单位,哪那么好找,尤其是效益好的单位。” “……” “你那个同学,让你去他家见他父母了没?” “嗯,见了。” 丁楠点点头。 “咋样?” “……他爸看着挺好,他妈……好像不喜欢我。” “为啥?” “他妈说我俩不在一个单位,将来不是双职工……” “你是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 “你呀!笨死!”丁丽用手指头使劲戳了一下丁楠的脑门,恨恨地说道:“你不会怼她,你把我调过去不就双职工了!” “……” “听我的!赶紧断了!这家人,自己没本事还嫌别人!” “……” “你别不听,咱家你也看见了,咱妈一个人在家,这两年还行,老了怎么办?我一个人,将来要上班,还要照顾孩子,我怕我顾不过来,现在有这个机会,你不回来伸把手?你还想跟着丁红学,什么都不管?” “……” 丁楠还是低着头不吭声。 “你要是在省城过得好,我也不会逼着你调回来,你看看你现在,工作,是在工厂倒班,找对象,人家家里还看不上你,你还在那干啥?说话!” 丁丽催促道。 “……我想想。” “你还想啥?我这就快生了,等孩子生出来,谁还有功夫管你这闲事?找对象你总得图点实际的条件,光说人好,谈恋爱的时候,哪个男的不好?” “……” “调不调?” “……嗯,调。” 丁楠答应道。 “这就对了,你回去就交调动申请,这边我想办法,听见没,定下了!” 丁丽瞪着丁楠说道。 丁丽和刘晓军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丁楠和丁红收拾完桌子,姐妹俩陪着孙兰英说了一会儿话,丁楠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大姐,咱走吧。” 丁楠忽然说道。 “还早,咱不是坐晚上的火车吗?” “……还是坐汽车吧,我想坐汽车。” 丁楠说道。 第147章 失去你 r 第148章 藕断丝连 丁丽生了,是个女儿。 一九八六年的四月份,对刘长鸿一家来说,是个喜庆的月份,不光添了第三代人口,而且,刘兰也从国外回来了。 刘兰还带回了她的未婚夫。 由于丁丽还在家里坐月子,刘兰和她的未婚夫只在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去宾馆了,刘长鸿戴维兰,还有刘晓军都跟着去了,家里只留下保姆在家照顾丁丽和孩子。 几年不见,原本长相普通的刘兰,现在丁丽都有些不敢认了。 刘兰瘦了,原来带点婴儿肥的脸蛋收紧了,看起来更成熟,鼻梁上那副近视眼镜也不见了。 刘兰下身穿着一条米灰色的西裤,上身一件印花的丝质衬衣,外面还搭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 “哎呀,先让我看看我们家的小宝贝。” 刘兰一进门就说道,脱下外面的风衣就去了丁丽的房间。 丁丽正侧躺在床上给孩子喂奶,看刘兰进来,不敢动,笑着打招呼: “刘兰!” “哎呀,丁丽,你也太能干了,当妈妈了。” 刘兰说着,在床边俯下身来,仔细地端详着襁褓中的婴儿。 丁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的香气。 “当妈妈有什么好的?你看你还像小姑娘一样。” 丁丽笑着说道。 “她好小啊!” 刘兰感叹道。 “嗯。” 丁丽答应了一声,心满意足地看着女儿。 刘兰没和丁丽说几句话,就被戴维兰叫出去了,还给丁丽掩上了门。 刘长鸿和戴维兰都在家,刘晓军也从厂里回来了,几个人坐在客厅说话。 丁丽听刘晓军说过,刘兰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她的未婚夫被南方一所有名的大学聘任教授,这次回来,就是要登记结婚,只有结婚了,那所大学才会把刘兰的工作一并解决,还分配住房。 孩子吃过奶睡着了,丁丽悄悄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丁丽看见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在刘长鸿对面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 这应该就是刘兰的未婚夫。 丁丽心里想。 刘兰的未婚夫,比刘晓军高,比刘晓军帅,还比刘晓军有文化。 丁丽的心里顿时有些黯然。 刘长鸿戴维兰刘晓军三个人,从外面陪刘兰他们吃完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刘晓军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了卧室。 “孩子睡了?” 刘晓军问丁丽。 “睡了,刘兰怎么没回来?” 丁丽小声问道。 “家里人多,她住在宾馆了,明天他俩去办结婚登记,办完就走了。” “这么急?” “嗯,学校那边还等着他们去报到呢!给,这是刘兰给孩子的。” 刘晓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沓钞票放在床边的橱子上。 “这么多?刘兰结婚咱给多少?” “再说吧,他们急着走,不一定有机会了。” “刘兰去了干什么?” “学校答应把她安排在图书馆。” 刘晓军说道。 刘兰的存在,一直就像是丁丽头上的一块阴影。 刘兰在国外待了好几年,对象是名牌大学的教授,还长得儒雅帅气。 自己费尽心思,努力上进,也只是到达了刘兰起始的地方。 刘兰看似不慌不忙,却永远都在丁丽达不到的地方。 出了满月,周天,丁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也只有在这个地方,丁丽还有一丝优越感,能平复刘兰回国给她带来的冲击。 丁楠已经顺利进了红星机械厂,在一分厂的材料库当保管员。 “怎么样?上长白班的感觉好吧?” 丁丽问丁楠。 “嗯。” “傻乎乎的,早让你回来还不愿意!” 丁丽揶揄丁楠。 “……” 丁楠没说话。 “丽啊,孩子起名了吗?” 孙兰英在旁边逗着放在床上的孩子问道。 “起了,叫刘瑾瑜,孩子爷爷给起的。” “瑾瑜,这名字好啊,听上去就文绉绉的。” 孙兰英说道。 “妈,家里的菜不多了,我出去买点吧?” 丁楠忽然站起身来说道。 “不用,昨天刚买了不是?” “……我姐来了,还是再买点吧。” 丁楠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丁丽叫住了她。 “买什么?就一顿饭,家里有菜,凑活吃就行,别麻烦。” “你和妈看着孩子,我又没事。” “我看你是非出去不行,你是不是有事啊?” 丁丽问道。 “……没有。” 丁楠小声说道,忽然红了脸。 “你……” 丁丽张嘴刚要说话,忽然院子里传来了敲门声。 “有人敲门。” 丁丽侧耳一听,说道。 “我去开。” 丁楠急忙说了一句,从屋里跑出去了。 丁楠以为在外面敲门的是刘明。 丁楠从省城调回淄城,刘明来找她两次了。 第一次,在四月初,丁楠刚调回来不久,那天,丁楠和孙兰英刚吃过晚饭,正在堂屋看电视,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丁楠去开门,意外地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刘明。 “你怎么来了?” 丁楠小声地说道。 “……” 刘明没说话,他跨进门槛,想要往里进,丁楠伸手拉住了他。 “小楠,是谁啊?” 孙兰英在堂屋里问道。 “……妈,没谁,问路的。” “哦。” 孙兰英在屋里应了一声。 “小楠,我想你。” 刘明小声说道。 “你走吧,我不想让我妈看见。” “……可我想你。” “我们不可能了,你快走……” 丁楠的话还没说完,刘明一把把丁楠抱进怀里。 “……” 丁楠吓了一跳,天还没完全黑下来,马路上还不时有人经过,丁楠去推刘明,推不动,刘明一使劲,把丁楠抱到了那扇虚掩的院门后面。 丁楠背靠着门,动弹不得,刘明紧紧搂着她,像是要把她勒到窒息。 刘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气息扰动着丁楠脖颈的头发,痒痒的。 “小楠,你在干啥?” 随着一声堂屋开门的声响,传来了孙兰英的问话声。 还没等丁楠说话,刘明已经松开手,一个箭步就从院门口出去了。 “你在干啥呢?” 此时,孙兰英已经走过了影壁墙,出现在丁楠的眼前。 “……妈,没干啥。” 丁楠慌乱地答道。 “你不是说有问路的吗?人呢?” “……走了。” 第149章 找上门的女人 前天,刘明又来找过丁楠。 刘明说,他和家里吵架了,跑了出来。 丁楠回屋和孙兰英说,自己要去街口的理发店剪头发,就从家里出来了。 丁楠陪着刘明在东四路的胡同口站了好一会儿,听刘明说和家里吵架的事。 果然,丁楠刚走,家里就开始撮合刘明和李丽。 “我接受不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刘明说道。 “我们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我辞职!” 刘明忽然说道。 “你辞职干什么?你连那么好的工作都辞了,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我可以在这边干临时工,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刘明说道。 “你别犯糊涂,你那么好的单位,你辞了去干临时工?再说,你就是辞职了,我们也不可能了。” 丁楠说道。 “为什么?” “……”丁楠一下子哽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吵架,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 “整整一个星期,你是在逼着我跟你认错,我天天盼着你来,你知道那个星期我是怎么过的?我就想,只要你来,我就向你道歉,是我不愿意留下吃饭,去看你妈的冷脸,去听你们全家都叫那个女孩的小名,我心里难受……可你没来。” 丁楠说着说着,哭了。 “小楠,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 刘明拉住丁楠的手说道。 丁楠把刘明的手甩开了。 “过来了我就不想再回去了,我们真的不可能了,你还是回去上你的班,不要再来找我了。” 丁楠说完,转身就走。 走出一段,丁楠不放心地回头去看,远远地看见刘明抱着头蹲在地上。 …… 刚才的敲门声,丁楠以为刘明留在淄城,现在又来找她。 丁楠打开门,看见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刘明妈,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阿姨,您怎么来了?” 丁楠定定神问道。 “我过来看看。” 刘明妈冷着脸说道,还没等丁楠说请进,她就已经抬腿迈进了院门。 丁楠连忙跟在后面。 刘明妈径直走进堂屋,看见孙兰英刚从东屋出来。 “小楠,这是……” 孙兰英不认识刘明妈,疑惑地看着丁楠。 “妈,这是……我同学的妈妈。” 丁楠红着脸小声说道。 “哦,哦,快请坐。”孙兰英连忙让座,又对丁楠说:“你去泡点茶过来。” “……嗯。” 丁楠犹豫了一下答应道。 刘明妈的脸色不好,丁楠不知道她来家里干什么,有些担心。 丁楠没敢在南屋多待,她拿着茶杯,提着暖瓶,到堂屋里泡茶。 堂屋里的孙兰英和刘明妈还没开始说正题,丁丽抱着孩子站在东屋的门口。 “小楠,进来帮我给孩子换个尿布。” 丁丽说道。 “嗯。” 丁楠答应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进了东屋,刚进来,丁丽就回身掩上了门。 “这是谁?” 丁丽小声问道。 “……” 丁楠红着脸没吭声。 “是不是……你那个同学的妈?” 丁楠点了点头。 “她来干什么?你都调回来了,还没和你同学散?” “散了。” “散了她来干什么?” 丁丽问道。 …… 丁丽抱着孩子又从东屋出来了,丁楠也出来了。 丁丽拿了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丁楠到桌边继续泡茶。 “小丁,刚才你妈妈问我,是你哪个同学的妈妈,你和刘明的事,你没和家里说?” 刘明妈问道。 “……” 丁楠手里抓着暖瓶的把手,僵在了那里。 “小楠,啥事?刘明是谁?” 孙兰英疑惑地问道。 “阿姨,前一阵子我妈身体不好,我妹妹没和我妈说,和我说了,怎么了?” 丁丽问道。 “那好,既然家里知道,那就好说了。”刘明妈说道:“小丁和刘明谈了一年多,小丁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说调回来就调回来了,你说淄城到省城这么远,两人分手,也不用去追究谁对说错,分了就分了,我们也不去怪谁,可,既然分了,就谁也别牵扯谁了,来来回回这么勾拉着,弄得我们家刘明都没心思上班了!” “谁勾拉着?” 孙兰英皱起了眉头问道。 “大姐,你也是当妈的,谁不疼自己的孩子?我儿子从家里跑出来好几天了,当妈的谁会不着急?我这是急得实在没办法,去轴承厂找人要了小丁的家庭住址,我儿子再不回去上班,厂里就要给他处分了。” “你找你的儿子,来我家里干什么?” 孙兰英拉下脸来问道。 孙兰英虽然不清楚丁楠和刘明的事情,但是,眼前这个找上门的女人,说话这么不中听,一看就不是善茬,自己也就不用那么客气。 “我就是想问问,我们家刘明在这没有。” “没有!你当我们家是什么地方,怎么会留你儿子?” “小丁,刘明来找过你没有?” 刘明妈转脸问丁楠。 “……” “没有,我妹妹早就和你儿子散了,怎么可能还来找我妹妹?” 丁丽不等丁楠说话,抱着孩子站起来说道。 “小丁,刘明没来吗?” 刘明妈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没有!” 丁丽又说了一遍。 这时候,孙兰英也站了起来。 “你要找你儿子,还是去别处找吧,我们家全是女孩儿,就不陪你啰嗦这些事了。” 刘明妈看了看孙兰英,又看了看丁丽,站起来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刘明妈又回过头来对丁楠说道: “小丁,你要是见着刘明,就让他赶紧回去上班。” “……嗯。” 丁楠答应了一声。 丁丽听见,回头瞪了一眼丁楠。 刘明妈出去了。 孙兰英回头看着丁楠问道:“你在省城谈对象了?” “……” 丁楠低着头不说话。 “你姐早就让你调回来,你还不愿意,你看看你谈的是什么人家的孩子!” 孙兰英生气地呵斥丁楠。 “小楠,去,先去把院门关上。” 丁丽抱着孩子对丁楠说道。 丁楠出去了,没过多一会儿,在堂屋里的孙兰英和丁丽就听见了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孙兰英和丁丽吓了一跳,以为刘明妈没走,和丁楠在门口吵起来了,孙兰英急忙往外走,丁丽进了东屋,把孩子放到床上,急急忙忙也出来了。 率先到达门口的孙兰英发现,门口站着三个人,除了刘明妈和丁楠,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 第150章 冲突 刘明在淄城的宾馆里,不吃不喝地躺了两天,今天自己想通了,退了房,想来找丁楠告个别,就回省城了。 刘明到的时候,看见丁楠家的院门虚掩着,以为丁楠家里来了客人,自己这时候进去怕是不合适,就在马路边站着等着。 刘明妈从丁楠家出来,看见儿子站在那,娘俩都愣了。 “……妈,你怎么来了?” 刘明问道。 “你真的在这?”刘明妈几步冲过去,打了刘明的后背一下:“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在家急成什么样了?” 刘明妈说着,哭了。 “……” 刘明不吭声。 “这个小丁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傻呀儿子!跟妈回去!” “……我和小丁说一声。” 刘明说道。 “……她知道你在这?” “……嗯,我和她说一声就走。” 刘明说着,往丁楠家的院门口走,没想到被丁丽指使着来关门的丁楠出现在门口。 “小楠。” 刘明叫了一声。 “……” 丁楠看见刘明,又看见刘明身后的刘明妈,脸上顿时一阵慌乱。 “小丁,你这个孩子怎么能撒谎呢?你不是说刘明没来找过你吗?” 刘明妈数上前落着丁楠。 “……” 丁楠站在门口,低着头不说话。 “妈,是我来找丁楠的,你说她干嘛?要说你就说我!” 刘明说道。 “你问问小丁,刚才我在里面问她,你找没找过他,她是怎么说的?得亏你在这,要不,我都不知道该去哪找你!看着你平时挺老实的,怎么就撒谎呢?” “妈,你别说了!” “我说的不对吗?再怎么我也是长辈,能对长辈撒谎,你是什么家教来的?” “妈!” 刘明皱紧眉头叫道。 这时候,闻声而来的孙兰英出现在门口。 孙兰英没听见前面的,只听见刘明妈说丁楠没家教了,脸气得变了颜色。 “你说谁没家教呢?你有家教!你一把年纪,跑到别人家门口大吵大闹,你多有家教,还长辈?我闺女的长辈在这呢!你算干啥的?” 孙兰英拉着脸说道。 “阿姨。” 刘明红着脸叫了一声。 孙兰英看了看刘明说道:“你别叫我阿姨,我当不起!” “刘明,咱们走!” 刘明妈过来拉住刘明的一只胳膊,说道。 “……小楠,我走了,对不起。” 刘明说道,他看着丁楠,丁楠看着他,两人都红了眼睛。 孙兰英见状,哐的一声,把院门关上了。 孙兰英怒气冲冲地堂屋走,迎面碰上刚放下孩子赶出来的丁丽。 “走了?” 丁丽问道。 “……” 孙兰英没说话,径直进了堂屋。 丁丽看看低着头跟在后面的丁楠,没说话,也跟在孙兰英后面进了堂屋。 孙兰英在桌旁坐下,丁丽去东屋看孩子。 丁楠走了进来。 “站那!” 孙兰英厉声喝道。 “……” 丁楠在门边站住,低着头,刚才蓄在眼里的泪水,这时候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哭!就知道个哭!刚才听见别人那么说你,你哑巴!就不知道回嘴?” 孙兰英瞪着丁楠说道。 “……” “你啥时候谈的对象?咹?” “……” “他是你同学,你和他上学就谈了?” 丁楠不说话,孙兰英继续追问道。 “……” 丁楠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就是不说话。 “孩子皮还没褪,就知道谈对象了,你看你找了个啥?” “……” 听到孙兰英这么说,丁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突然离开堂屋的门,跑进西屋,反锁了门。 丁红丁丽都出嫁了,西屋现在已经是丁楠的房间了。 “出来!我问你,你和你那个同学谈到啥程度了?” 孙兰英起身走到西屋门口,拍着门大声喊了一句。 西屋里面传来了丁楠压抑的哭声。 丁丽抱着孩子从东屋出来了。 “妈!别说了她了,吵着孩子。” 丁丽说道。 孙兰英看了一眼丁丽怀里的孩子,把声音压了下去。 “咱家全是女孩儿,让人家堵在门口大吵大闹,让街坊邻居听见,像什么样?” “她也不想,你埋怨她有什用?” 丁丽劝道。 “妈,你去屋里帮我看着孩子,我去做饭。” “你回来一趟,还能让你做饭?我去做。” “妈,还是我去吧,你抱着孩子。” 丁丽说着,凑上前,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孙兰英,孙兰英慌忙接过来,去了东屋。 丁丽看孙兰英走了,轻轻敲了敲门,说道:“小楠,出来帮我做饭。” 屋里没声音。 “快点,我这刚出月子,还不能见凉水。” 丁丽说完,转身去了南屋。 过了一会儿,西屋的门开了,丁楠从里面走了出来。 丁丽看见从堂屋出来的丁楠,两只眼睛哭得通红,笑话道: “什么本事没有,就知道哭!” 丁楠不吭声,走进南屋,从丁丽的手里把洗菜的盆接了过来。 “把菜洗了,切了,我来炒。” 丁丽说道。 “嗯。” 丁楠答应一声,开始干活。 丁丽站在旁边,看了一眼丁楠,小声问道: “咱妈刚才问你了,你和你同学谈到什么程度了?” “……没什么程度。” “你知道我说的意思。” “嗯,知道。” 丁楠低着头说道。 “以后你那个同学再来别再单独见他了,听见没有?” “……听见了。” “行了,别哭了,明天还上班呢,眼哭肿了怎么见人?” 丁丽说道。 …… 刘晓军今天加班,他把丁丽娘俩送到孙兰英家就走了,下午四点多过来接的丁丽。 丁丽一家人走了,小院只剩下孙兰英和丁楠。 丁楠一个人在南屋准备晚饭,孙兰英在东屋自己的床上躺着。 五点多,丁楠把做好的饭菜端到堂屋的桌子上,就回西屋了,还关上了门。 丁楠没吃晚饭。 做好的饭菜在桌上放凉了,孙兰英也没出来吃。 半夜,丁楠听见从东屋传来孙兰英不停地打嗝声,知道孙兰英被自己的事气着了。 丁丽睡觉前,忽然问刘晓军: “你认识的人里面,有适合我妹妹的吗?” 刘晓军一愣。 “你什么意思?要给你妹妹介绍对象?” “嗯,是啊,我妹妹都调回来了,我这个当姐姐的,不得给她操心啊?” “你妹妹啊,不用介绍,厂里有的是没结婚的小伙子。” “谁让你在厂里给她找啊?” 丁丽说道。 “那从哪找?” “就这个区委大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第151章 撞破 国庆早上一出门,就看见对面的丁楠推着自行车出来了。 “小楠,上班去啊?” 国庆招呼了一声。 “嗯。” 丁楠嗯了一声,骑上车走了。 国庆疑惑地看了看丁楠远去的背影,觉得好像丁楠有些不太高兴,平时都是国庆哥国庆哥的叫着,今天这是咋了? 国庆锁好院门,骑上车走了。 国生五一结婚,在北京办的,国庆请了假,在北京待了几天,昨晚刚回来,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按规矩,国生和牛北北应该是回淄城办酒,可考虑牛老爷子年龄在那,国生这边又没有父母,再加上火锅店的生意离不开人,就不讲究这个了。 牛老爷子是个通透之人,他在饭桌上就和国庆说得明明白白的: “俩孩子是在我这,可我这外孙女,就是你们老陈家的儿媳妇,他俩生的孩子,都姓陈!” 看着从小就调皮捣蛋的弟弟,如今已经是顶门立户的男人了,国庆泪眼婆娑。 “今年春节,一定带着北北回淄城,给咱爸咱妈看看!” “嗯!哥,你也抓紧。” 国生对国庆说道。 离婚这么久,有不少给国庆介绍对象的,国庆都推了。 也不是放不下王琴,国庆对这段婚姻自始至终都有些模糊,来的时候,说来就来了,好像水到渠成,没的时候,说没就没了,让人猝不及防。 而且,在上下班路上,国庆有时候会遇到王琴,每次遇到,王琴都是笑笑就算招呼,要么就是假装看不见,匆匆而过。 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两个人,现在的这个局面让人唏嘘。 现在的国庆,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有时候难免无聊,他隔三差五的,就去找董师傅说说话。 董师傅是国庆到运输公司学车时跟的师傅。 董师傅五十二了,是公司的老职工,人实在踏实,有个好师傅的样子。 在运输公司的半年,国庆见了好几个带徒弟的老师傅,徒弟想学真东西,就得不时的烟酒孝敬,还得端茶倒水的伺候,要不,就藏着掖着,什么都不教。 董师傅不这样,他不光不要国庆给他买烟买酒,还经常带国庆回家吃饭。 董师傅的老伴姓赵,刚从企业退休,在家管着给赵师傅做饭洗衣服。 两人无儿无女,国庆手脚勤快,脾气随和,董师傅家有什么活,不用说,自己就看见干了,学了半年,国庆和董师傅也有了交情。 国庆有时候在家闷了,就买上两瓶酒去找董师傅喝点。 董师傅的老伴赵姨,给董师傅做了一辈子饭,下酒的小菜随手就能炒两个,董师傅和国庆,一边喝一边聊,两瓶酒能聊到半夜。 “没孩子行,没老婆不行,你说在外面干一天,回到家,冷锅冷灶,那个日子不是人过的日子,你现在还年轻,还觉不出来,到老了就知道了。” 和董师傅坐在一起喝酒,除了公司里的那些事,主要的就是董师傅劝国庆找对象。 “你离一次婚就怕了?你们这婚离得多文明,又没吵又没闹,两人商量着就离了,不像有些人,撕破脸皮打成一锅粥,你怕啥?我看你这个前妻人不错,人家给不了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人家不耽误你,不错!” “……也不是怕,就是现在没什么想法。” 国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整天上班就看三轮组的一帮老爷们,下了班自己闷在屋里不出来,出来也是找我这个老头子,连个女的也见不着,你能有什么想法?” “……” “国庆,趁着年轻,赶紧把个人问题解决了,两个人过日子,过的时间越长越有感情,你看我和你赵姨!” …… 国庆闷了能出去喝酒,终于调回淄城的丁楠闷了却无处可去。 中学的同学,丁楠一个都不联系了,技校的盖丽丽,为刘明的事已经成了仇人。 那天被孙兰英训斥,丁楠觉得很委屈,生气了。 一连几天,丁楠下了班,买菜做饭,刷锅洗碗,一样都不耽误,就是不说话,也不是完全不说,孙兰英问啥,她也答应,仅仅是答应,没有多余的。 孙兰英沉不住气了。 孙兰英吃过晚饭,洗了两个甜瓜,放在盘子里端着,推开西屋的门走了进去。 丁楠正躺在床上看一本杂志,看孙兰英进来,连忙坐了起来。 “我白天去买的甜瓜。” 孙兰英说着,把盘子放在丁楠床边的桌子上。 “嗯。” 丁楠嗯了一声。 孙兰英转过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看丁楠还在低着头看手里的杂志,忍不住说道: “你是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了?” “……” “我那天说你哪一句说的不对?” “……” “咱家都是女孩儿,你说让人找儿子找到家里来,街坊邻居咱们看你?好听啊?” “……” “你大姐当年那一出,你忘了?” “……” “你说我一共就你们仨,你再出点什么事,我能不着急吗?” 孙兰英说着说着哽住了,丁楠低着头,有眼泪落到手里的杂志上,但她还是不吭声。 早晨,孙兰英刚从东屋出来,就看见堂屋的饭桌上摆着一个空盘子。 那个盘子是昨天晚上,孙兰英给丁楠放甜瓜的,现在盘子在,甜瓜不见了。 孙兰英顿觉心里一阵轻松:小女儿这是好了毛病了,还是个孩子,耽误不了吃。 孙兰英刚要出堂屋门,已经穿戴整齐的丁楠,拿着包从西屋出来了。 “……妈,我上班去了。” 丁楠小声说了一句。 “才六点半多点,咋这么早?还没吃饭呢!” 孙兰英说道。 “今天领导要去我们车间消防检查,要早点去,我在路上买点吃。” 丁楠说完,去院里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丁楠骑上车走出没多远,迎面碰上跑步回来的国庆。 “国庆哥,跑步啊?” 丁楠打招呼道。 “嗯,小楠,上班这么早啊?” “今天有检查。” 丁楠是新人,做人做事又特别的小心,像这种自己厂里的消防检查,早到个十分钟八分钟的,有那个意思就行了。 可初来乍到的丁楠,还不到七点就到车间了。 车间的大门开着,车间的更衣室在最里面的北墙边上,男女更衣室紧挨着。 丁楠一边吃着在路上买来的烧饼,一边往里面走,路过男更衣室的时候,丁楠忽然听见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第152章 更衣室里的风流韵事 “你慢点,扯坏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 紧接着,女人轻轻地笑了起来。 …… 丁楠嘴里咬着烧饼呆住了,她看了看男更衣室关着的门,又看了看敞着门的女更衣室,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声音确实是从男更衣室发出来的。 丁楠的心砰砰砰狂跳起来,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扭头就走。 丁楠走出车间的大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不合适,又走,一直走到厂门口的自行车棚那里,心里才安定下来。 这时候,已经陆续有工人进厂上班了。 “小丁,你在这干嘛呢?” 一分厂的成品管材质检员韩英推着自行车走进车棚,看见丁楠站在那里,招呼道。 “……我,没干嘛。” 丁楠慌乱地说道。 “没干嘛。”韩英笑了一下,锁好自行车走了过来:“在这干啃不噎得慌?走。” 韩英招呼丁楠。 丁楠跟着韩英,两人一起往车间走。 “诶,谁来得这么早?我以为我今天就够早的了。” 走到车间门口,韩英看车间门开着,笑着说道。 一分厂有两班倒的班组,夜班晚上十一点半就下班了。 丁楠没说话,跟着韩英一起进了车间,两人往更衣室走。 丁楠看到男更衣室的门虚掩着,女更衣室的门关上了。 “谁这么早啊?” 韩英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女更衣室的门。 张玉玲脱的只剩下胸罩和底裤在里面站着。 天气热,女工们在工作服里面穿得少。 “哎呀!韩师傅,吓我一跳!” 张玉玲笑着叫了一声。 “怕什么?我又不是老爷们儿!你看这白花花的一身肉,哪个老爷们儿见了能不犯错误?” 韩英一边往里走,一边伸手在张玉玲身上摸了一把说道。 张玉玲又笑着叫了一声。 丁楠敢断定,刚才在男更衣室的那个女人,就是张玉玲。 张玉玲结婚好几年,一直没有孩子,除了眼角有了一些细碎的皱纹,身形没怎么变。 …… 丁楠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往材料库走的路上,她看见有个穿工作服的男工正站在一台弯管机旁边,打扫工作台。 这个男的,丁楠知道,叫刘全,二十来岁,和张玉玲是一个班次的。 一分厂是管材车间,专门生产各类管材,主要以铜管为主,同一口径的铜管,在这里拉拔成各种型号,经过调直切断,成为拉杆天线的粗加工零件,然后,进入下一个生产环节。 有些异形的天线,还需要弯管机,张玉玲和刘全,就是干弯管的。 上午十点多,总厂领导到一分厂来检查了。 检查小组一共六七个人,后面有一分厂的分厂厂长和书记陪同。 一行人在车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进了材料库。 打头的总厂厂长颜勇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丁楠,问道:“刚来的?” “是。” 丁楠答应了一声。 “……嗯。”颜厂长点点头,回头说道:“刘华芬呢?” 刘华芬是一分厂的书记,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 “哎,颜厂长。” 跟在检查小组后面的刘华芬赶紧上前答应。 “我和你说,小姑娘来了咱厂,就不能流失到外面去,想办法留住,留不住就是你这个当书记的失职,你看看咱厂里那些找不上对象的小伙子,一群一群的。” 跟在颜厂长后面的几个人纷纷偷笑,丁楠的脸也红了。 “颜厂长,您放心,保证不流失!” 刘华芬笑着保证道。 一行人笑着从材料库出去了。 中午去食堂吃饭,丁楠看韩英那桌还有一个空位,就端着饭盒过去坐下了。 桌上四个人,除了丁楠和韩英,还有两个一分厂的质检员。 “今天早上,刘全和张玉玲又早早的来了。” 韩英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 除了丁楠,那三个质检员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她对象就不管她吗?” 一个质检员问道。 “估计是管不了吧,她对象在自来水公司是个中层领导,要是两口子好好的,不早就给她托关系换个工作了。” “换啥?她说不定愿意干这个活呢,整天有小伙子鞍前马后的献殷勤,高兴还来不及呢!” “人家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她是专门吃身边的。” “快拉倒吧,她什么草不吃?人家说她去公园跳舞,就爱和小伙子套近乎。” “你们说,在更衣室还能真干那事?” “谁知道,就算不干,摸摸索索也解馋。” “老韩,你可真敢说!还有没结婚的小姑娘呢!” …… 三个女人议论着张玉玲,丁楠坐在旁边,有些不自在。 “小丁,我告诉你,你要找对象,可别在咱一分厂找,咱一分厂的囫囵小伙子可不多了!” 韩英笑着对丁楠说道。 丁楠的脸,一下子红了。 “老韩,你和人家小姑娘说这干啥?教坏了人家!” 旁边的一个质检员说道。 丁楠听了这些议论,张玉玲来仓库领料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多留意了。 成捆的铜管长短不一,一捆在二十公斤左右,来领料的女工大多是两人结伴抬着,男工力气大,都是一个人来领料,扛起来就走。 唯独张玉玲,女的,还自己来。 每次张玉玲来领料,前脚刚进材料库,刘全必定后脚紧跟着进来,就跟随时都看着张玉玲的一举一动似的。 张玉玲和刘全选好铜料,刘全扛着去丁楠那里称重开单子,然后刘全扛起料捆就走,张玉玲跟在后面。 全程都不用张玉玲动手。 张玉玲和刘全的这种操作,让刚刚结束了一段校园恋情的丁楠,直接刷新了三观。 让丁楠没有想到的是,张玉玲和刘全的暧昧,竟然还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消防检查之后,没过几天,分厂书记刘华芬就把丁楠叫到了分厂办公室。 分厂的办公室,是一个大通间,分厂的厂长和书记在最里面隔出一间,其他的办公室人员都在外面的大间里。 丁楠穿过外面的办公桌去书记办公室的时候,外面的人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丁楠,不知道书记找这个刚来不久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事。 厂长不在,只有书记刘华芬在。 “来,小丁,坐。” 刘华芬办公桌旁边靠墙的地方,有两张简易的单人沙发,刘书记热情地给丁楠让座。 “……不用了,刘书记。” 丁楠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 “让你坐你就坐,我有事找你呢!” 刘华芬说着,拉着丁楠到沙发边坐下,一人一个。 “刘书记,有事您说。” 丁楠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说道。 “那天消防检查,你也听见了,咱颜厂长给我布置任务了,平时工作忙,对职工的个人生活关心不够,还要等领导来提醒,真是不对。” 刘华芬说道。 “……” “小丁啊,刚来不久,我就想问问,你个人问题是个什么情况?你看咱分厂这么多小伙子,有没有什么想法?” “刘书记,我刚来……” 听明白了刘书记的意图,丁楠心里一阵慌乱,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推脱。 第153章 冒充男友 “你刚来不要紧,可以慢慢了解,你要是有喜欢的,自己不好意思说,可以和我说。” 刘华芬说道。 “……” 丁楠的脸红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年轻人就得多接触,多了解,咱厂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都有针对单身青年的联谊舞会,你这来了两个多月了,我也没看见你参加过一回,你可以参加一下。” “……嗯。” 丁楠小声嗯了一声。 “其实,咱一分厂单身小伙就不少,有些还很出色,就像那个弯管的刘全,还是厂里的生产标兵呢!” 刘华芬说道。 “……” 丁楠脸胀得通红,鼻尖都冒汗了。 “小丁,你今年多大?” “二十。” “二十岁,还很年轻嘛,那个刘全,我记着是二十三还是二十四,比你大几岁,男的大,知道疼人……” “刘书记,我有对象了。” 丁楠忽然说道。 “……啊?有对象了?” 刘书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看着丁楠,脸色渐渐失落。 “嗯。” 丁楠一点都没犹豫就嗯了一声,说出第一句,后面一下子就顺畅了。 “是吗?” 刘华芬似笑非笑地看着丁楠,目光锐利。 丁楠二十岁,刘华芬都四十多了,丁楠撒没撒谎,刘华芬一眼就能看穿。 小姑娘不实在,不想在厂里找对象,明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说瞎话呢? 刘华芬在心里想。 “现在的小姑娘找对象真是比我们那个时候都早啊,你对象是干什么的?” 刘华芬笑着问道。 “……就是普通工人。” “正好,这个周末,咱厂就有舞会,你把你对象领来,让我看看,也给你把把关。” …… 当时一听刘全的名字,丁楠脑子都乱了,只想干净彻底地斩断联系,就撒了谎。 没想到,刘华芬揪住这个谎不放。 怎么办? 丁楠觉得她要是打电话找刘明,他肯定会来帮这个忙,可前段时间闹过那么一回,刘明妈要是知道了,怎么看自己? 丁楠认识的男的,除了刘明,眼前的,也只剩下国庆了。 “国庆哥。” 丁楠吃过晚饭,到了国庆家。 天气热,国庆家的堂屋门开着,外面挂着绿色的纱帘。 国庆正在屋里看电视。 “小楠,来,进来。” 国庆隔着纱帘看见丁楠站在门口,连忙让道。 丁楠掀开纱帘进了屋。 “坐,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事?” “嗯。” 丁楠一边答应一边在国庆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啥事?” “……你帮我个忙吧,国庆哥。” “说。” “我们分厂的领导要给我介绍对象。” “这是好事。” “……好什么?我和我们领导说我有对象了。” “为啥?” “不为啥,那人不行,再说,我也不想找。” 丁楠说道。 “然后呢?” “然后我们领导就让我把对象领过去给她看看。” “这是不相信你有对象啊。” 国庆说道。 “是呢,这不就来找你了。” “找我有什么用?” “你冒充一下。” “我?你开玩笑,我多大?你多大?” “看不出来。” “眼瞎看不出来?不行,我不去,这个忙帮不了。” 国庆连连摇头。 “国庆哥,就去一次。” “一次都不行。” “你真不去?” “不去。” “……那行,我和你说,我们领导给我介绍的那个男的,和有夫之妇在更衣室耍流氓,让我碰上了,你要不去,我们厂领导就得让我和他谈对象。” “……” 红星机械厂的联谊舞会在厂里的篮球场上举行,球场旁边的树上都拉起了彩灯,彩灯下面绕场一周,摆了一圈桌椅,音响从刚吃过晚饭就开始放音乐了。 厂门只开着一个侧门,门卫站在一旁,看到有外来人员,一律登记。 丁楠和国庆到的时候,球场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丁楠穿着一件连衣裙,国庆骑着自行车载着她来的。 国庆觉得要见丁楠的领导,特意收拾了一下,穿了一件白色的半袖,下身一条灰色的裤子,人看起来挺精神。 国庆对机械厂不熟,丁楠陪着他去车棚放自行车,正巧看到刘晓军也在那里。 刘晓军积极上进,下班晚走是经常的事。 “姐夫。” 丁楠叫了一声。 “小楠。” 刘晓军闻声抬起头来,他看见国庆和丁楠站在一起,愣了一下。“你们这是……” “厂里有舞会,我们过来看看。” 丁楠说道。 “哦,你好。” 刘晓军走过来冲着国庆伸出手。 刘晓军和国庆见过,忘了他姓啥叫啥了。 “哎,你好。” 国庆伸手和刘晓军握了一下。 “姐夫,你怎么刚下班?” “有点事,晚了。” “哦。” “……那你们玩,我回去了。” 刘晓军摆摆手,推着自行车走了。 “你妹妹是不是和你家那个邻居谈对象啊?” 刘晓军刚一回家就问丁丽。 “谁?哪个邻居?” 丁丽一愣。 “就是那次送小楠上学,在长途站遇上的那个蹬三轮的。” “国庆?不可能!” 丁丽立马说道。 “怎么不可能,我刚才在厂里看见他俩了,今天我们厂有联谊舞会,他俩一起。” …… 丁楠到了舞会现场就开始找刘华芬。 刘华芬正在和几个一分厂的小伙子站在会场边上说话。 “刘书记。” 丁楠走过去笑着叫道。 刘华芬闻声转过头来。 “小丁,你过来了,这是……” 刘华芬看见站在丁楠身后的国庆。 “……这就是,我对象。” 丁楠对刘华芬介绍国庆道,接着又转头对国庆说:“这是我们的刘书记。” “刘书记,你好。” 国庆笑着先伸过手去。 “你好你好。” 刘华芬说着,和国庆握了握手。 “哎呀,不错,看来,颜厂长交给我的任务,是很难完成了。” 刘华芬又看了看国庆,笑着说道。 见过了刘华芬,国庆立刻就想走。 “现在走不大好吧?一看就是来应付事儿的,待一会儿再走。” 丁楠凑近国庆小声说道。 这时候,第一支舞开始了,成双成对的男女陆续进场,跟着音乐跳了起来。 丁楠和国庆站在场外远远地看着,看着灯光下面那些年轻的脸庞,国庆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第154章 相亲 现在连丁楠这个小屁孩都到了找对象的年纪,国庆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运输公司工会的齐大姐,来三轮组给国庆介绍对象,国庆没有拒绝。 女方是淄城人民医院的护士,叫王红敏,二十七,和国庆同岁。 “齐大姐,我离过婚……” 国庆犹豫地说道。 “知道,我和女方说了,她说先见见面看看。” “哦,那行。” ……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国庆家里,齐大姐领着来的。 齐大姐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下王红敏和国庆两个人。 王红敏身高比王琴稍矮一些,皮肤白净,圆脸,扎着两根垂到胸前的麻花辫。 齐大姐一走,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 国庆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都不说,又觉得自己是个男的,应该主动一些。 “……你吃西瓜。” 国庆欠起身,把盛着西瓜的盆往王红敏面前推了推。 “嗯,我自己来。” 王红敏说着,自己拿起一片切好的西瓜。 “今天天气……有点热。” 国庆没话找话地说道。 “嗯,这还没到中午就这么热了。” 王红敏说道。 ……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屋里只有电风扇的嗡嗡声,还有王红敏吃西瓜的声音。 “来,擦擦手。” 看王红敏吃完,国庆赶紧拿了一条毛巾递过去。 “谢谢。” 王红敏客气地道谢。 “……这房子是你父母留下的?” 王红敏擦完手,抬起脸来打量了一下屋子说道。 “是,我父母留下的。” “房子挺大。” “……还行。” 国庆应道。 “我听齐大姐说,你还有个弟弟?” “对,结婚了,在北京。” “那他以后还回来吗?” “他……应该是不回来了吧,他在北京和他对象一起开饭店。” “你弟弟还挺能干。” 王红敏笑着说道。 “是,比我能干。” “……我们家,以前也是住这种房子,在百货公司后面那一片。” “哦,是吗?” “房子后来卖了,我们现在住我爸单位分的房子,楼房。” “哦。” “现在单位分房,都是照顾无房户,自己有房子的,基本不考虑,你们运输公司也这样吗?” 王红敏问道。 “嗯,也是。” 国庆点点说道。 “这种规定挺不合理,大家上班,对单位的贡献一样大,人家家里有房子还有错了?吃这个亏,你说是吧?” “……嗯。” “我爸我妈就把房子卖了,钱在自己手里,还住着公家的房子。” “……那挺好。” 国庆附和道。 “再说,住平房挺麻烦,上个厕所都不方便。” …… 国庆感觉,和王红敏待的那一个多小时,都在说房子,国庆也想不出别的话题,就只能跟着附和。 国庆看快十一点了,起身要去准备午饭,王红敏却说要上班,走了。 第二天,工会的齐大姐电话打到了三轮组。 “小陈,你觉得小王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 “你的意思是愿意继续往下发展?” “愿意愿意。” 国庆连忙答道。 “那就好,小王一上班就给我打电话了,说对你的印象也不错,同意处处看看。” “是吗?” 国庆在电话里笑着问道。 “是啊……不过,小陈,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齐大姐,你说。” “这个小王,虽说是年龄和你一样大,可没结过婚,小姑娘的脾气还是有一些,你得多让着。” “我知道。” “你说男女谈恋爱,不用一上来就弄得生活气息那么重,出去下下馆子看看电影。” 国庆听齐大姐这么说,一下子明白昨天自己留王红敏吃饭,她为什么走了。 “我知道了,齐大姐。” “那好,我把小王单位的电话给你,这周她是白班,你们自己约。” …… 国庆觉得自己第一次见面就出纰漏,有些过意不去,拿到王红敏的电话,当天就把王红敏约出来了。 两人约的是在下班在医院门口见面,国庆特意下班早走了一会儿,回家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骑着自行车,早早就到了医院门口等着了。 国庆等了二十多分钟,王红敏才推着自行车而从医院的门口出来。 一白遮十丑,王红敏长相普通,可皮肤白净,给她加分不少。 “咱们去哪儿?” 王红敏问国庆。 “……你说,我听你的。” “……咱们先吃饭吧。” “好,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国庆笑着说道。 “天这么热,什么都不想吃……要不,咱们吃西餐吧?” 王红敏问道。 “行。” 国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国庆没吃过西餐,不光他,三轮组的一帮人都没吃过,他们平时喝酒聚餐有时候是在饭店里面,有时候就在饭店外面的小吃摊上。 国庆想到西餐会贵一些,可没想到能贵到吓他一跳。 国庆坐在铺着方格桌布的西餐厅里,手里拿着精美的菜单,看着上面的价格,国庆嘴里不由得哟了一声。 “你来点吧,我没来过,也不知道什么好吃。” 国庆把菜单给对面的王红敏递过去说道。 王红敏没接菜单,脸上忽然有些不高兴了。 周末,丁丽抱着孩子回来了。 “你和国庆去厂里跳舞了?” 丁丽问丁楠。 “哪有,我姐夫和你说的?” 丁楠笑着说道。 “那你们去厂里干啥了?” 听丁丽这么问,丁楠就把前前后后的事和丁丽说了一遍。 “你们厂还有这种事?” 丁丽惊得瞪大了眼睛。 “嗯。” “你以后别从工厂找对象,工人整天和机器打交道,没什么本事,还弄这种烂事!” 丁丽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怎么找的姐夫?” “你姐夫和那些工人能一样吗?我找他的时候,他就是技术员,还读着夜大,夜大一毕业就当科长了。” 丁丽瞪了一眼丁楠说道。 “……” “告诉你个事儿,你姐夫马上要提副厂长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还没公布,先别和别人说!” 丁丽说道。 孙兰英在堂屋里抱着丁丽的孩子逗着玩,丁丽和丁楠从西屋出来了。 “你啥时候上班?” 孙兰英问道。 “快了,下个星期。” “你上班之后,孩子咋办?” “保姆带着,我中间回去喂一次奶。” 丁丽说道。 “要是保姆带你不放心,就抱回来我给看着。” “不用,保姆是我婆婆从老家找的,放心。” “……这孩子谁都见过了,就是没见过她大姨。”孙兰英忽然说道:“她大姨好长时间不回来了,也不知道在那里忙什么。” “……” 丁丽和丁红都没说话。 下午,刘晓军来接丁丽娘俩,丁楠送她们出门。 “二姐,”刚出门口,丁楠小声叫住丁丽。 “干啥?” “……大姐说,大姐夫跟着别人跑了,她不让我和咱妈说,现在大姐一个人在省城。” “是吗?跟谁跑了?” “不知道。” 丁楠摇摇头说道。 “……她活该!” 丁丽恨恨地说道。 第155章 一地鸡毛 刘晓军和丁丽带着孩子回到区委大院的家,刚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刘长鸿和戴维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保姆周大姐拿着一块抹布在擦着桌子,听见刘晓军他们进门,连忙放下手里的抹布迎了过来。 “来,把宝宝给我,你们换衣服。” 周大姐说着伸过手去。 丁丽没吭声,抱着孩子皱了一下眉头。 “……” 周大姐愣了一下恍然,连忙跑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坐在沙发上的戴维兰看到这一幕,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刘长鸿。 刘长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玄关的地方,拍了拍手说道: “来,让爷爷抱着。” 丁丽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去找爷爷。” 说完,丁丽就把手里的孩子托着放到了刘长鸿的手上。 “怎么样?没骗你吧?” 吃完晚饭,回到卧室,戴维兰小声对刘长鸿说道。 “毛病!” 刘长鸿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 “上次小丁说周大姐,是她回来喂奶,看见周大姐给宝宝洗的擦嘴巾在洗手台那里挂着,没放在阳台上,小丁就不高兴了,周大姐是农村来的,这些规矩告诉她,有时候忙起来就忘了,情有可原,就算有这么一次没到太阳底下晒,宝宝用了又会怎么样?” “农村的孩子啥讲究都没有,哪一个身体不是好好的?” 刘长鸿说道。 “这不就是嘛!我看小丁家那个条件,小时候也未必多好,怎么到了咱家,这么多讲究了?” “周大姐这次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说她婆婆年龄大了起不来床,家里让她回去照顾,嗨,不就是找个借口不干了吗,她婆婆年龄大又不是现在才大的!” “那咋办?小丁马上就上班了。” “……我看不行就让小丁的妈妈看着,她不是退休在家没事吗?咱每个月贴补贴补他小两口,我看小丁这脾气,就算明年我退了休,我看孩子怕是也看不到她眼里去,我还能比周大姐强?” 戴维兰说道。 “这个小丁,结婚前看着脾气挺好的,怎么有了孩子,毛病这么多?” “装谁不会?就算现在,没有周大姐告诉咱,咱不也觉得她挺好的?” …… 第二天,刘晓军吃过早饭,拿着包下楼,他看见戴维兰推着自行车站在单元门口。 “妈,你在这干啥?” 刘晓军问道。 “等你。” “等我?有事?” 刘晓军说着,走到戴维兰面前站定。 “……周大姐家里婆婆年龄大了,要回去照顾,下星期小丁要上班,你们俩商量商量,是再找个保姆呢,还是怎么样?” “啊?不干了?这怎么弄?就是找保姆也得需要时间!” 刘晓军皱着眉头说道。 “……” “妈,你能不能再和周大姐商量商量,加点钱也行。” “商量不了,人家找我说了好几回了。” 戴维兰说道。 “……” “你还是回头和小丁商量商量。” 晚上,刘晓军下班回来,在卧室里问丁丽。 “这几天,你和周大姐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怎么了?” 丁丽刚喂完孩子,正在抱着孩子轻轻拍打,一边拍一边说道。 “周大姐不干了,要回去。” “啊?为啥?” 丁丽吃了一惊,问道。 “说是家里婆婆年龄大了,要回去照顾。” 刘晓军说道。 早上听母亲说了周大姐的事,刘晓军白天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是周大姐不想干了找的托词。 刘晓军见过好几次,丁丽拉着脸说周大姐,为什么刘晓军记不清楚了,反正丁丽给周大姐定的规矩多,抱孩子之前要洗手,孩子的奶瓶,毛巾,尿布每天要用水分开煮,然后阳光直晒,等等,只要周大姐有一条没做到,丁丽就不高兴。 自从结了婚,刘晓军发现,丁丽好像是个正方体,有好多个面,谈恋爱的时候,刘晓军看到的是一个面,结婚之后看到的又是另外一个面,对待刘长鸿戴维兰,和对待周大姐,丁丽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面。 刘晓军也不知道,丁丽还有几个面。 “你说怎么办?你班上能续产假吗?” 刘晓军问丁丽。 “肯定不能。” 丁丽说道。 “要是从外面找保姆也不放心啊,孩子才那么小,万一有点闪失可怎么办?” “……不行就送到我妈那里去吧。” 丁丽想了想说道。 “你妈身体行吗?” 刘晓军问道。 “没事。” …… 丁丽是七月中旬上的班,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 早上,丁丽抱着孩子,刘晓军用自行车载着她娘俩去东四路孙兰英的家里,然后,刘晓军和丁丽各自去上班,上午中间和下午中间,丁丽各回来喂一次奶,下午,刘晓军下班,再来接着丁丽和女儿回去。 没过几天,丁丽就有些受不了了,天气这么热,她每天要来回跑好几趟,遇到刘晓军加班,还要等到很晚才能回家。 孩子才三个月多,一个人骑自行车根本弄不了,丁丽就干脆住在东四路的娘家了。 丁楠又回到东屋,和孙兰英睡一个屋,丁丽和孩子在西屋,有时候,刘晓军来了,偶尔住下,但大多时候,刘晓军还是回他爸妈那边。 刘晓军的副厂长任命下来了,他更忙了,有时候一周都不过来一趟。 “把孩子扔给我,他们家的人倒是会躲清闲!” 周末,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刘晓军还没过来接丁丽和孩子。 丁丽火了,她一边收拾孩子的东西,一边嘟囔道。 “你要干啥?” 孙兰英站在旁边问道。 “我和孩子回她爷爷奶奶那!” “这么晚了,就别折腾了,孩子该睡觉了。” “要睡也让她去那边睡,一个星期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小楠,你给我拿着包,送我过去!” 丁丽对丁楠说道。 “哎呀,你要嫌累,你喂饱了孩子,晚上让她跟着我睡。” 孙兰英阻拦道。 国庆自从和王红敏吃过一次西餐之后,再打电话,王红敏推三阻四的不出来了。 最后一次,王红敏干脆说:“我们还是当普通朋友吧。” 第一次相亲就失败,让国庆备受打击,心里刚刚燃起的想要好好生活的小火苗,转眼就熄灭了。 第156章 已婚的烦恼 孙兰英看大了三个女儿,知道像瑾瑜这么大的孩子最怕热天长痱子,又不能用电风扇,风太硬。 每天晚上,在孙兰英的床上,瑾瑜躺在里面,孙兰英侧躺在外面。 孙兰英用胳膊撑在床面上,手里拿一把蒲扇,轻轻地给瑾瑜扇着,一晚不断。 孙兰英睡得很浅,只要睡意渐深,手里的扇子就会停下来,垂到床上,扇子和凉席轻轻一碰,发出细微的响声,孙兰英就会立刻惊醒过来,然后继续扇。 “妈,你这样太累了,我替你一会儿。” 有时候,对面的丁楠醒了,看见孙兰英还在摇扇子,就下床过来说道。 “不用你,快回去睡觉,你白天还上班呢。” 进入八月份,连续了几天的高温,空气又热又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中午,丁丽回家的时候,发现孙兰英和孩子都躺在床上睡着了,自己就去南屋做好了饭,去叫孙兰英。 “……唉,丽啊,你吃吧,我头疼,先躺躺。” 孙兰英睁开眼睛说道。 “怎么了妈,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和你去医院看看?” “又没病,去医院干啥?躺躺就好了。” 孙兰英说完,转过身去继续睡了。 下午三点半,丁丽回来喂奶的时候,看孙兰英还没醒,她就把孩子喂饱了,轻轻放在孙兰英的边上,从外面锁好院门,上班去了。 丁丽下午六点下班,她回家看见院门开着,知道丁楠回来了。 丁丽推着自行车刚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出孩子的哭声。 丁丽放好自行车进了屋,她刚进堂屋就看见东屋的门敞着,孙兰英闭着眼睛坐在床边,脸色灰黄。 “咱妈咋了?” 丁丽问道。 丁楠正蹲在地上,给孙兰英穿鞋,听见丁丽进来,抬起头来说道: “咱妈起来站不住,说头晕。” “是不是中暑了?赶紧去医院。” 丁丽一边说一边拿着孙兰英的枕头挡在孩子的身边。 “……我不去医院。” 孙兰英迷迷糊糊地说道。 “妈,你中暑了,不去医院不行。” 丁丽对孙兰英说道。 “……还有孩子呢,你在家,小楠和我去。” “没事,孩子我挡好了,锁在家里就行。” 丁丽说着,和丁楠一起把孙兰英从床上搀了起来。 “……不行,去,去叫国庆。” 孙兰英说着,身子往下坠,又坐回到床上。 “我去叫。” 丁楠说着,立马跑了出去。 国庆家锁着门。 丁楠一看,转身就往西边的火车站跑,没跑出多远,就看见了骑着自行车下班回来的国庆。 “国庆哥。” 丁楠喊了一声。 “小楠,咋了?” 国庆停下自行车问道。 “我妈中暑了,要上医院。” “啊,快上来。” 国庆吃了一惊,连忙说道。 国庆把家里的三轮车推到孙兰英家门口,跑进院子,把孙兰英从屋里背到了三轮车上。 “丁丽你在家看着孩子,小楠跟着去吧。” 国庆说道。 “麻烦你了,国庆哥。” 丁丽站在院门口,对国庆说道。 “麻烦啥!” 国庆骑上三轮车走了,孙兰英半躺在三轮车的后斗里,身体靠在丁楠的身上。 天气太热,再加上孙兰英晚上一直休息不好,真的中暑了。 好在没有什么大碍,输了一瓶液,又休息了一会儿,医生就让回家了。 国庆他们三人回到家,晚上快九点了,丁丽在家做好了饭,让国庆留下来一起吃了饭。 第二天刚一上班,丁丽就请了假,去了红星机械厂找刘晓军。 丁丽等在厂门口,门卫打电话把刘晓军叫了出来。 “我妈昨天中暑去医院了!” 丁丽一见刘晓军就说道。 “啊?怎么样?严重吗?” 刘晓军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昨天在家躺了一天,晚上去医院打了吊瓶。” “是吗?这几天很热……现在,咱妈咋样?在医院还是在家?” “在家看孩子呢!” 丁丽说道。 “……今天下班,我过去看看咱妈。”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我妈是看孩子累的!你快想想怎么办吧!” 丁丽没好气地说道。 “……那不行咱就去找个保姆,在孩子姥姥那边,连看孩子,还能给咱妈做饭。” “不用,还是找个保姆去你爸妈那边吧,孩子又不光是我们家的孩子!” “我爸妈白天不是都上班吗?家里没人,那么小的孩子,光一个保姆在家怎么放心?” “哦,孩子就应该待在我们家?我妈累得中暑,孩子的爷爷奶奶呢?爸爸呢?你们家倒是会躲清静!” “丁丽,你这话说的,什么叫躲清静?我爸我妈能天天去看孩子吗?合适吗?去了不也是给你妈添麻烦?” “你爸你妈去不了,就不会帮着找找保姆吗?还有你这个当爸爸的,你多长时间去看孩子一趟?” “咱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我爸妈没帮着找保姆吗?我这刚到一个新岗位,不是忙吗?再说,天热,你们家都是女的,我总去,方便吗?” “你就是找理由!你忙我不忙?我们班上现在业务考核,我还要喂奶,下了班带孩子,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她不是你的孩子?” 丁丽越说声音越大,一脸的怒气。 刘晓军心虚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门卫室,压低声音说道: “你今天来,就是找我吵架的?” “……” “你总说我爸妈不帮忙,你生孩子之前,我妈就找好保姆,现在,又说每个月给咱们贴补,再说了,生孩子本来就是咱俩的事,父母帮忙呢,咱感激,不帮忙,咱也不应该说什么,我知道你妈身体不好,不行我今天就请个假,去职业中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怎么样?” “……” 下午刘晓军提前从食堂定了几个小炒,装在饭盒里用网兜提着,又在路上买了一些水果,一下班,就去了孙兰英家。 “妈,您看孩子受累了,这么热的天。” 在饭桌上,刘晓军笑着对孙兰英说道。 “受啥累啊,你爸妈都上班,我在家就是个闲人,再说了,看自己的外孙女,那不是应该吗?这姥姥还能是白叫的?” 孙兰英说道。 “……” 刘晓军笑了笑没说话,他好像听孙兰英话里有话似的,脸上有些不太自在。 夏天在家都穿的少,刘晓军没留下,吃过饭就回去了,他推着自行车出来,丁丽跟在后面送他。 “你今天去找保姆了没?” 丁丽问道。 “去了,找了好几家,我留下单位电话了,有合适的就给我打电话。”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我哪知道?” 刘晓军皱着眉头说道。 要是丁丽没那么多毛病,和周大姐好好相处,哪来这么多麻烦! 刘晓军在心里想,但他知道,即使自己说出来,丁丽也不会承认周大姐走和她有关系。 刚上任,工作上就有数不清的麻烦,家里还要罗里吧嗦,刘晓军心里真的有些烦躁。 第157章 昔日女友 刘晓军回区委大院的爸妈家,路过公园,刘晓军在路边停了下来。 自己带着烦躁的情绪回家,被爸妈看出来,免不了又是一顿教育,麻烦得很,倒不如抽支烟定定神再回去。 刘晓军把自行车推上马路牙子支好,自己在公园外面的水泥护栏上坐了下来,他从口袋掏出一支烟点上。 说实话,刘晓军结婚之后,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他对丁丽有些失望。 谈恋爱时候的丁丽,文静清秀,在刘晓军眼里,就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可现在,刘晓军发现,丁丽身上的俗气,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精美的瓷器一旦有了瑕疵,就会特别的明显,特别的让人失望。 背后公园里的风,带着一阵一阵的清凉吹着刘晓军,他抽着烟,心里刚才那种莫名的烦躁,有些消退了。 “刘晓军。” 突然,有人叫道。 刘晓军愣了一下,转身去看,竟然是张玉玲。 “我看着就像你,你怎么会在这?” 张玉玲笑着,走到刘晓军跟前说道。 张玉玲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低矮的领口露着雪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妖冶动人。 “……我,我在这抽支烟。” 刘晓军连忙站起来说道。 “都当厂长了,还有这样的闲工夫。” 张玉玲揶揄了一句。 “……你在这干什么?” 刘晓军面露尴尬,转开了话题。 “在家吃了饭没事,出来转转。” “现在这里还有跳舞的?” 刘晓军猛地想起来,在公园见过张玉玲和一帮跳舞的小孩在一起。 “有,跳着玩,活动活动。” 张玉玲说道。 “……你是要回家?” 刘晓军问。 “是啊,你呢?” “我回我父母那边。” “哦,那一起吧,还顺路。” “嗯,好。” 刘晓军答应道。 刘晓军和张玉玲,两人推着自行车在人行道上走,好像有默契似的,谁都没有把自行车推到马路上骑上走的意思。 “你现在住你父母那里?” 张玉玲问道。 “嗯。” “你父母帮你看孩子?” “没有,我岳母看着。” “哦。” “……你结婚这么多年,怎么不要个孩子?” 刘晓军问道。 “……孩子,想要,生不了。” 张玉玲犹豫了一下说道。 “……” 刘晓军闻听,呆住了。 夏日的夜晚,徐徐的凉风,两个曾经的恋人,在这树影婆娑的人行道上,好像特别适合说心里话。 “……没去医院看看?现在医学挺发达了。” 刘晓军小声问道。 “……看不了,天生的。” “……” 刘晓军有些疑惑地看着张玉玲,他记得她原来和徐宁怀过孕。 “……是我对象的事。” 张玉玲转过头看着刘晓军说道。 路灯下的张玉玲,眼若含星,似有泪光。 立秋过后,刘晓军找的保姆来了。 保姆姓邱,五十出头,家是淄城周边农村的,一直在淄城干保姆,这是刚结束上一家,中介立马联系了刘晓军。 丁丽丁楠管保姆叫邱姨。 邱姨住在西屋原来丁红的床上,小瑾瑜跟着丁丽在另一张床,孩子晚上喝奶换尿布,都是保姆和丁丽一起忙活。 虽然有了保姆,孙兰英和丁丽的劳动量减少了,可丁丽和不熟悉的人同住一屋,这让她非常不舒服。 “你问问中介,干保姆的,有没有离家近的?晚上能回家的那种?” 有一次,刘晓军来看孩子,走的时候,丁丽跟到门口外面问道。 “现在保姆难找,有就不错了,哪有条件挑三拣四的?” “不熟悉,她还打呼噜。” 丁丽抱怨道。 “那怎么办呢?本来周大姐不用和你住一屋,你不是这不行那不行吗?” 刘晓军忍不住皱起眉头怼了丁丽一句。 “我哪这不行那不行了?孩子小,我和她说说应该注意的地方,就叫这不行那不行了?我不是为了孩子?” 丁丽立马回怼刘晓军。 张玉玲把自己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告诉了刘晓军,刘晓军就一直在心里疙瘩着,替张玉玲委屈。 前面和徐宁没结婚就怀了孕,打了孩子还弄得厂里尽人皆知,现在结婚了,可以生孩子了,丈夫却生不了。 张玉玲也没说明白,她丈夫是种子不行,还是连男人的基本功能都没有,要是后者,那张玉玲也太可怜了。 刘晓军知道,张玉玲一直在一分厂干弯管,虽然劳动强度没有那么大,可搬搬抗抗总是有,甚至有时候生产计划紧了,还要倒班。 刘晓军这个职位,主抓生产,像他这个级别,想帮帮张玉玲,易于反掌。 刘晓军原来在技术科,活动范围主要在办公楼和食堂,现在,当了管生产的副厂长,那就不能只待在办公楼上了,每天都要去各个分厂走走,看看生产一线的情况。 刘晓军到一分厂的时候,看见张玉玲和刘全正在弯管机上忙活,张玉玲看见他,笑了笑,没说话。 刘晓军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张玉玲。” 刘晓军在去食堂的路上磨磨蹭蹭地走,终于等到了张玉玲。 张玉玲听见,连忙走到刘晓军跟前。 刘晓军看了看去食堂的人群,抬腿往旁边挪了挪,站到了路边。 张玉玲也跟了过去。 “你现在干弯管的活怎么样,累不累?” 刘晓军小声问道。 “……还行,怎么了?” “你要是觉得累,想换换的话,现在有个机会。” “什么机会?” 张玉玲问道。 “厂里配电室的一个女工,国庆节前退休,你要是想去,可以活动活动。” “……配电室不都是照顾年龄大的吗?我还不到三十,能行吗?” “事在人为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去医院找个熟人,开个头疼啊过敏啥的诊断证明,去找厂里要求照顾,我再给你使使劲。” 刘晓军说道。 …… 副厂长和张玉玲站在路旁说话,引来了不少去食堂吃饭的工人的目光,丁楠就在其中。 看见自己的姐夫和张玉玲站在一起,而且,说话好像也不是单纯的打招呼那么简单,丁楠心里禁不住疑惑:他俩怎么看起来那么熟? 刘晓军和张玉玲的往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现在两人都结了婚,厂里很少有人提起了。 微不足道的,顺手的事,刘晓军还是很愿意帮帮张玉玲。 第158章 半夜惊醒 去年孙兰英自己弄烟筒摔伤,国庆记在了心里,今年才十月中旬,国庆就抽了个星期天来孙兰英家里,帮她收拾炉子。 孙兰英给国庆泡了茶,在一旁陪着说话,丁楠给国庆打着下手。 今天保姆休息,丁丽和孩子去刘晓军父母那边了。 “国庆,这个家多亏了你了。” 孙兰英说道。 “孙姨,哪有,我也没干什么?” 国庆笑着说道。 “我看你出来进去还是一个人,怎么没再找一个?” “……没有合适的。” “我现在不出门,也不认识个谁,要不,我就给你找一个。” “……我条件不行,一个蹬三轮的,又离过婚,不好找。” “蹬三轮的咋了?我记着你爸那时候挣的工资都赶上街道办主任的了。” “孙姨,那是前些年,现在不行了,现在是坐机关的吃香,就是丁丽那种单位。” “我就看不上这个,你说没有出力气干活的,那些单位去管谁去?” 孙兰英说道。 …… 国庆把炉子收拾好,搬到堂屋里,又开始装烟筒,他站在椅子上装,丁楠站在下面给他递。 孙兰英去南屋准备午饭去了。 烟筒装好之后,国庆又和了一点泥,抹在了烟筒的接口处。 “这样严实,省得往屋里跑烟。” 国庆说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 孙兰英夸国庆。 干完活,国庆要走,孙兰英不让,非要他留下来吃饭。 “你回去也是一个人,我都做好了,你回去干啥?” …… 孙兰英做了几个菜,和国庆丁楠一起,三个人围着堂屋的饭桌吃饭,一边吃一边聊着天。 大姐夫高勇,太过油腻,二姐夫刘晓军又客气生疏,反而是国庆坐在这里,丁楠更觉得像一家人似的,安宁,温馨。 “那个时候,还想着你大姐能和国庆成一家人,谁想到你大姐会看上那么一个人。” 晚上,孙兰英和丁楠坐在各自的床上聊天。 “我看国庆哥也是比我那两个姐夫好。” 丁楠说道。 “你大姐没福气。” “……” “你大姐这么久了不回来,我以为国庆节能回来,不知道在那忙什么。” 孙兰英埋怨道。 “……说不定班上忙,再说,我在家里,大姐也不用担心家里,她回来干啥?” “你在家里,她就不回来?她都快三十的人了,就不知道当妈的担心啊?要不,抽个时间,我和你去趟省城,去看看她?” “……算了吧,妈,你晕车,还是别去了,到她有时间了就回来了。” 丁楠说道。 “你在省城的时候,你大姐和你大姐夫,他俩没什么事吧?” 孙兰英忽然问道。 “……没事,他俩没事。” 丁楠犹豫了一下说道。 丁丽现在每个周末,刘晓军都来接她和孩子回自己父母那边,一是让刘长鸿和戴维兰稀罕稀罕孩子,再一个,让孙兰英休息一下,丁丽的心里也能平衡。 “你们厂什么时候给咱们调房子?” 晚上,哄睡了孩子,刘晓军和丁丽在床上聊天。 “不知道,得等机会吧?” “你没去问问?” “这个还用问,有了合适的房子,后勤自然会通知。” 刘晓军说道。 “你别光等着,你也去问问,要是有多余的房子还能挑一挑。” “……” “你现在这个副厂长,分房的话能加多少分?” …… 刘晓军现在和丁丽,顶多一个星期才能在一起一个晚上,为了周一上班不紧张,一般都是周天下午,刘晓军就用自行车把丁丽娘俩送回到孙兰英家里。 可就这一个晚上,除去哄孩子的时间,再就是听丁丽说这些房子工资啥的,还有单位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给想亲热亲热的刘晓军剩下的时间就有限了。 有时候,听着丁丽说这些,都能让刘晓军听得什么心情都没了,直接背过身睡觉。 刘晓军觉得,丁丽对世俗名利的兴趣太大了。 张玉玲国庆节过后,到机械厂的配电室上班了。 配电室在厂里靠外墙的一块空地上,三间平房,有窗户的那一小间是值班室,里面的两大间是机房。 配电室的工作很轻松,每隔两个小时,需要到机房里面把每组机器上面的数字记录到值班表上,其他的就没什么活了,就这点活,张玉玲上了几天班,就听老员工的经验,学会了偷懒,机器上的数字是各分厂用电量的变化情况,掌握规律之后,尤其是上夜班的,接班之后,去记录一遍数字,然后在机房里的地上铺个垫子,盖上从家里带去的被子,一觉睡到天亮,到下班之前,去机组的仪表那里抄一个数字,和接班过来的那个数的差额,均匀地填在应该每两个小时就登记一次的表格上。 这里唯一的不好,就是需要倒班,上十二,歇二十四,几个人轮值。 张玉玲刚到这里的时候,还跟着那个即将退休的师傅学了几天,师傅说的轻松,她也学得轻松,觉得就是看看仪表,记记数字这些活。 也许,认真工作就能避免很多麻烦,可张玉玲心比较大,所以,几个月都不一定能发生一回的事情,就让她碰上了。 张玉玲这周是夜班,从晚上七点,到第二天早上七点。 张玉玲在值班室待到晚上十点,就去了后面的机房,铺下睡觉的摊子躺下了。 张玉玲在配电室,已经干了一个多月了,上班睡觉早已习以为常。 半夜两点多,值班室外面突然传来了砸门声,把睡得正香的张玉玲惊醒了。 张玉玲爬起来,看见周围漆黑一片,她有些害怕,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张玉玲摸索着走到值班室,隔着门问: “谁啊?” “谁在里面?怎么停电了?赶紧开门。” 一个男的在门外大声说道。 张玉玲听见外面的声音有些嘈杂,好像不只是一个人。 “你是干啥的?” 张玉玲问道,工厂里上大夜班的工人不多,配电室又位置偏僻,她有些不太敢开门。 “我是传达室的。” 门外有人说道。 张玉玲一听,这才把值班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门刚一开,就有几道手电光照了进来。 “怎么停电了?” 有人问道。 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张玉玲在忽明忽暗的手电光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刘晓军。 第159章 新人 “刘……刘厂长。” 张玉玲叫了一声。 “哦,是你值班?” 刘晓军问道。 “嗯。” “怎么停电了?” “……” 张玉玲一脸茫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停电了。 “刘厂长,是不是和刚才在外面,供电局抢修线路有关系啊?停了电,没给咱送上?” 一个拿手电的传达室门卫说道。 “我看看。” 刘晓军说着,拿着手电进了配电室,几个人跟在后面。 张玉玲走在最后,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把自己睡觉的铺盖卷了起来。 刘晓军是技术员出身,他在机房里转了一圈,就看出了毛病。 遇到紧急停电,电闸自动断开了,重新送电之后,需要人工把电闸合上,可值班的张玉玲睡着了,完全不知情。 刘晓军合上电闸,机房里面的灯顿时亮了。 “这下好了。” 跟在刘晓军后面的几个人纷纷说道,都把手电关了。 刘晓军又在机房里面转了转,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问题,这才从机房走回到值班室。 “要是遇上停电,记着,要勤去检查,看到来电了,得手动把电闸推上去。” 刘晓军站在张玉玲面前对她说道。 “嗯,知道了。” 张玉玲小声说道。 张玉玲虽然对业务知识不太懂,但她知道,今天晚上这件事,是自己工作失职,有些理亏。 “刘厂长,今天晚上有分厂上大夜班,分厂里的电闸会跳闸吗?” 一个跟在刘晓军后面的人问道。 “应该没事,去看看。” 刘晓军说着刚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张玉玲说道: “遇上这种情况,要是来电了,这里有个显示灯,你过来,我指给你看。” 刘晓军说完就往机房里面走,张玉玲赶紧跟在后面。 刘晓军指着一台机组上面的一个红色的显示灯对张玉玲说道:“就是这里,有电就亮,你只要看着它亮了,你就把这个闸推上去。” 刘晓军说着,又指给张玉玲一个电闸说道。 “我记住了。” 张玉玲点点头说道。 刘晓军转身往外走,张玉玲小声叫住他:“今天晚上,没事吧?” “没事。” 刘晓军小声说了一句,就出去了。 张玉玲不敢睡了,在值班室一直坐到天亮。 早上七点,张玉玲和下一个班次交接之后,推着自行车从厂里出来了。 离着机械厂不远,有一家卖早点的,张玉玲在门口把自行车锁好,走了进去。 张玉玲和方志国过的日子,是谁也不管谁的日子,每次张玉玲值夜班,都是在外面吃饱了回家直接睡觉。 早点铺里的人有些多,张玉玲端着一碗豆腐脑和一个包子站在那里,想找一个空位坐下来,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张玉玲。” 张玉玲循着声音去看,看见是刘晓军坐在人堆里,正抬着一只手招呼自己。 张玉玲笑着走过去,刘晓军把旁边的一个木凳挪给她,张玉玲坐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吃饭?” 张玉玲问道。 “那我应该在哪吃饭?” 刘晓军笑着问道。 “我以为你会回家吃。” “我可没你有福气,吃了饭回家睡觉,我吃饱了,还要回厂里。” “你上了一夜的班,你不回去休息?” 张玉玲有些吃惊地问道。 “厂里还有事,再说,昨天在办公室迷糊了一会儿了。” “昨天晚上多亏了你了,要不这月奖金就保不住了。” “没那么严重。” “你们怎么晚上还值班,一直都值吗?” “不是,值到过完年,不是厂里有那个百日安全无事故吗?厂里每天都有值班的,到这个活动结束,厂里的值班就没有了。” “哦,你们当领导的也挺辛苦。” 张玉玲认真地说道。 刘晓军噗嗤一下笑了:“你挤兑谁呢?你要是再挤兑我,下次再让我抓着你上班睡觉,就狠狠地罚你。” …… 刘晓军吃完饭从早点铺出来,走到机械厂门口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他觉得和张玉玲说话非常轻松愉快,她比较单纯,没有丁丽那么重的功利心。 丁丽的功利心重不重不太好说,但她的心思确实是蛮多的。 “小楠,我们班上刚调来一个小伙子,条件不错,给你介绍介绍?” 吃晚饭的时候,丁丽对丁楠说道。 “……不用,我现在不想找对象。” 丁楠说道。 “心里还忘不了你那个同学?” “……不是。” “那是为啥?” “不为啥,就是不想找。” “见见面看看,万一你一眼就看中了呢?” “我又不大,着什么急?过两年再说。” “过两年!过两年好的别人都挑走了,还给你留着?” “没有好的我就不找了,不结婚,一个人又不是不能活,我陪着咱妈过一辈子。” 丁楠笑着说道。 孙兰英一听,笑了:“又说没脑子的话,我用不着你陪我过一辈子。” “你先听听条件你再说,人家爸爸是咱淄城的供电局局长,他妈是人民医院的医生,这条件,不比那那个同学强一万倍?” 听见丁丽这么说,丁楠脸上有些不太高兴,说道: “我找对象,又不是找他爸他妈,他们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多清高,你也不想想,要不是刘晓军的爸爸,你能那么顺利的从省城调回来?” “……” 被丁丽这么一怼,丁楠不说话了。 “要不就听你二姐的,见见面,愿意就谈,不愿意就算。” 孙兰英在一旁说道。 “……我现在不想找对象。” 丁楠小声说道。 “她就是忘不了她那个同学,人家他妈又相不中你,你自己还在这瞎想什么?又上傻劲!” “不是!” 丁楠皱起眉头说道。 丁楠高不高兴,丁丽才不在乎呢,没过几天,丁丽就把她说的那个人领到家里来了。 小伙子叫宋超,二十二岁,小圆脸,戴一副近视眼镜,身高和刘晓军差不多。 单位分了一箱苹果,丁丽说自己带不了,让宋超帮忙送到家里。 丁楠刚到家,正在院子里放自行车,看见丁丽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人,愣了一下,心里大概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丁丽固执,尤其是在丁楠面前,丁楠说愿意或者是不愿意,在丁丽看来,就和没说一样。 丁丽觉得,自己的妹妹傻,她替妹妹做的决定,没有一个是不对的。 “小楠,快,帮忙卸一下车。” 丁丽笑着对丁楠说道。 第160章 该死的温柔 “你看我同事人怎么样?” 宋超走后,丁丽问丁楠。 “……” 丁楠不吭声,但脸上已经是不高兴了。 “怎么,你还不高兴了?我又没和人家说别的,就是帮忙把苹果送回来,你不高兴什么?” “……我不是说了,我现在不想找对象。” “有合适的为什么不找?等你想找了,哪有那么合适的等着你?” 丁丽说道。 “你姐妹俩不进屋,在这聊什么呢?” 还没等丁楠说话,孙兰英从堂屋里走出来问道。 “没聊什么。” 丁楠阴着脸说了一句,转身去堂屋了。 “小楠咋了?” “谁知道咋了,就知道上傻劲,整天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 丁楠进门的时候,听见孙兰英和丁丽在她身后说她。 元旦前夕,服装厂经常加班加点,这天,丁红回到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丁红一进屋,刚打开灯,就发现有些不对。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包东西。 丁红的心跳瞬间就加速了。 “高勇!” 丁红都没顾上换鞋,她一边叫着一边冲向卧室,主卧的灯关着,丁红打开灯,看见床上空无一人。 丁红立刻折返回来,扑向次卧,次卧也没有人。 厨房,厕所。 屋里都找遍了,丁红也没看见高勇的影子。 丁红失望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看见茶几上放着的那包东西,是一包用袋子装着的糖炒栗子。 “……” 丁红一下子哭出声来。 高勇回来过。 丁红最爱吃糖炒栗子,和高勇在一起,俩人好的那几年,一到冬天,高勇就经常从外面买回来给她吃。 丁红哭了一会儿,自己止住了眼泪,她伸手把那包糖炒栗子拿了过来,却意外发现纸包下面压着一沓钱。 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 …… 丁红定了定神,她把那沓钱拿过来数了数,一共一千。 高勇这是回来了? 丁红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猜测。 他放下东西,又去哪儿了? 会不会是去看儿子了? 一年了,他肯定是想儿子了。 丁红坐在沙发上漫无边际地想着,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待着,她起身去厨房接了一盆水,浸湿了抹布,开始在屋里到处擦拭。 打扫完了,丁红又把地拖了一遍,最后,还去厕所洗了一个热水澡。 …… 半夜了,高勇还是没有回来。 丁红在沙发上困得睡着了,睡了一觉醒来,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丁红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又开始流泪。 …… 此时的高勇,正陪着孟繁玲躺在宾馆的床上。 年底,高勇陪着孟繁玲到处催收货款,省城是其中一站。 高勇不想见丁红,见了面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丁红要是闹起来,他怕走不了。 高勇现在挺满意自己的生活,他跟着孟繁玲跑过许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这种大把挣钱,大把花钱的日子,让他觉得和在工厂熬一个月就为发那点工资比起来,真的是有质的不同。 孟繁玲每个月给他一千块的工资,差不多是林波给的两倍,而且,高勇的衣服,以及日常花销,都是孟繁玲在付,这工资是净挣。 高勇喜欢现在的生活,孟繁玲洒脱,本来高勇还觉得去看丁红看儿子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想到孟繁玲主动提了出来。 下午,孟繁玲给了高勇半天的时间,让他回家看看,高勇给丁红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还留了一千块钱,他也想给路萍那边留些钱,可高勇过去,发现路萍一家人已经退房不在那住了。 应该是回淄城了。 “你和你老婆是怎么说的?” 晚上,高勇回到宾馆,孟繁玲问他。 “没说,就没见面。” 孟繁玲笑着看了一眼高勇,小声说道: “你呀,来了,怎么就不见见?” 高勇这一次回家,让已经等待了一年濒临绝望的丁红又有了盼头,高勇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当年,自己和高勇在外面两年,高勇从来没有回来看过路萍,想到这一点,丁红毛躁的心里就有了一丝丝的安慰。 戴维兰的生日在一月份,过完元旦,戴维兰就办理了退休手续。 丁丽立马就来找刘晓军。 “你妈退休在家了,不行咱就把保姆叫过来,孩子放在这边吧,反正家里刘兰那间房空着,保姆住正好,省得我和她睡一个屋,太别扭。” “……我先和我妈商量商量。” 刘晓军说道。 刘晓军当天就回家问戴维兰,戴维兰看起来有些犹豫。 “你岳母那边,看了大半年了,按理说应该来咱家,可今年过年早,一月份就过年,你妹妹两口子,来电话说,学校放了假就回来,待到年根,再去她婆家,你说要是让保姆住在这,你妹妹妹夫回来住在哪?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过完春节之后,再把她娘俩接过来?” “……” 妹妹妹夫要回来,刘晓军自然无话可说,他第二天下班去了孙兰英的家,和丁丽说了这个事。 丁丽也没理由反驳,但脸上不高兴。 “年前都忙,人家保姆说了,做完这个星期就回去了,看孩子,还是我和我妈的事,你们家的人,光等着孩子叫爷爷奶奶,付出什么了?” 刘晓军皱起了眉头。 “……我爸我妈没付出吗?这大半年补贴给咱们多少钱?” 刘晓军小声说道,两人站在孙兰英家的院子里说话,生怕被别人听见。 “给钱就行了?孩子哭,你给她一张钱,她就不哭了?” 丁丽小声怼刘晓军。 “你这是抬杠!” “你妈就是不想看孩子!” …… 刘晓军和丁丽,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刘晓军和丁楠正说着,孙兰英从堂屋里出来。 “你俩站在这干啥?饭做好了,进屋吃饭。” 孙兰英招呼刘晓军和丁丽。 “……妈,我这就回去了,厂里还有事。” 刘晓军对孙兰英说道。 “吃完饭再走,饭都做好了。” “不了,妈。” 刘晓军走了,孙兰英看着丁丽问道: “你咋不留晓军吃饭呢?” “留他干啥?吃了也是浪费!” 丁丽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一边往堂屋走。 孙兰英看丁丽的脸色,在后面追问道: “你俩吵架了?” “没有。” 第161章 暗处有一双眼睛 刘晓军今天晚上值班。 刘晓军回到厂里,看见食堂还开着门,就进去买了一份饭,他端着饭回身,意外地发现张玉玲正坐在一张餐桌旁,远远地看着他。 刘晓军端着盘子走了过去。 “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你了,怎么这么晚?” 张玉玲笑着问道。 “有点事,一忙就晚了。” 刘晓军说着,在张玉玲的对面坐了下来。 时间有些晚,食堂的大厅里人不多,基本都是上夜班的工人。 “你今天晚班?” 刘晓军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嗯,晚班。” 刘晓军抬起手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表说道:“晚班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你们不是七点交接班吗?” “来食堂吃饭,再晚,食堂就关门了。” “你在家吃了再来不好吗?” “懒得做。” 张玉玲说道。 “你这个当老婆的,就算你不吃,你对象还不吃?” “他要吃自己做,再说,他也不怎么回家吃饭。” “……你俩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不是人过的日子。” 张玉玲苦笑了一下说道。 张玉玲吃完饭先走了。 刘晓军吃完饭,到几个上夜班的分厂里转了转,天冷,车间外面没人,刘晓军想回办公楼,可走到配电室那里,脚步放慢了。 透过值班室的窗户,刘晓军看见张玉玲正对着窗户坐在那里。 刘晓军知道,值班室窗户那里有一张桌子,张玉玲应该是坐在那张桌子旁边。 刘晓军犹豫了一下,他走了过去。 在孙兰英家,刚刚和丁丽说话说呛了,这时候的刘晓军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曾经的恋人,知根知底的张玉玲是个不错的对象。 刘晓军敲了敲门,张玉玲在里面问了一句,听到是刘晓军,立马把门打开了。 “你怎么来了?” 张玉玲有些意外地问道。 “……没事,走到这里,看见你在这坐着。”刘晓军含糊地答道,然后就转开了话题:“你在忙啥?” “哪忙了,看本杂志,反正也没事干,你坐。” 张玉玲说着,给刘晓军让座,让他坐在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上,自己则从旁边拖过一个木凳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刘晓军把张玉玲看的杂志拿过来在手里翻了翻,这是一本印刷粗糙,标题都是爱恨情仇的杂志,一看就不是正规杂志。 “怎么看这种东西?” 刘晓军问道。 “闲着,看着玩。” 张玉玲说道。 “还是你好啊,还有工夫看闲书,羡慕你。” 刘晓军笑着说道。 “你当了厂长学坏了,会挖苦人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怎么是挖苦你?我说的是实话,你看我,整天上班一堆麻烦,下班还是一堆麻烦,我巴不得什么时候也像你一样,有这么个清净地方,看看闲书。” “那咱俩换了吧,我去替你当厂长,你来配电室值班。” “行啊,我愿意。” “你啊,是知道换不了,才这么说的!” 张玉玲嗔怪地看了一眼刘晓军说道。 “你女儿多大了?” 两人沉了一会儿,张玉玲转开了话题问道。 “快九个月了。” “真快啊!” 张玉玲叹道。 “嗯。” “孩子长得像谁?” “还小,看不出来像谁,应该是像我多一点,不大好看。” “女儿随爸,说不定长长就像妈妈了,女大十八变,说不准的。” 张玉玲说道。 “嗯。” “你对象长得很好看。” “你……见过?” “是你和我说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是你刚谈的时候,在食堂门口,我问过你,你说的。” “……是吗?我忘了。” 刘晓军说道。 “你忘了,我可没忘。” 张玉玲小声说道。 “……” 刘晓军面露尴尬,没吭声。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们家为什么不要我,你现在这个对象,比我好在哪?” “……” 刘晓军有些不太自在,他那天和张玉玲聊得挺愉快,本来想聊聊天,可话题怎么拐到了这里,让他始料不及。 或许是,孤男寡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说活更容易触及灵魂吧? 张玉玲看了一下如坐针毡的刘晓军,噗嗤一下笑了,说道: “看把你吓得!” “哪有。”刘晓军清了清嗓子转开了话题。“那天,你说你对象不能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先天的,生不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西医不行,就中医,还是得有个孩子。” 张玉玲看着刘晓军,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比划了一个长度。 “和一个花生那么大,别说生孩子,就连那啥……都不行。” 张玉玲说道。 “……”刘晓军吃了一惊,“你们结婚没做体检吗?” “做了,他找了熟人,做了手脚。” “那你……这么多年,怎么不离婚?” “我爸妈不让,说我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有本事的,离了婚,不会找到这么好的了,让我别折腾。” “那你……” “熬呗,还能有什么办法。” 张玉玲苦笑着说道,红了眼睛。 “……” 刘晓军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来配电室,那天在早点铺聊得挺好的,怎么今天聊哪个话题都不对呢? 刘晓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玉玲。 “你说,那时候我要是缠着你就是不分,现在我是不是就是厂长夫人了?孩子也有了?” 张玉玲问道。 “……” 刘晓军低着头不吭声。 “男人就是狠心!” 张玉玲的眼泪在眼里越聚越多,终于流了下来。 一开头,就止不住了。 “……你看你,别难过,有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实在不行就离婚……我,我先回去了。” 刘晓军说着,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一个女职工对着自己哭,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刘晓军往门外走,路过张玉玲身边,张玉玲起身一把抓住了他。 “……你,你干什么?” 刘晓军小声问道。 “你和我说,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要我?” “我……” 刘晓军被拽住走不了,有些狼狈,涨红了脸,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过得这么惨,你赔我!” 张玉玲说着,猛地上前抱住了刘晓军,脸凑了上去。 张玉玲一下咬住了刘晓军的嘴唇,脸紧贴着刘晓军的脸,湿漉漉的泪水都粘到了刘晓军的脸上。 刘晓军用力挣脱着,两人纠缠了一会儿,刘晓军终于推开了张玉玲。 刘晓军打开值班室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 在配电室南面,隔着一条马路,是一排生产厂房,黑着灯,没有人上夜班。 在厂房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人,值班室里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 第162章 段位 刘全。 一个让张玉玲迷得不能自拔的年轻人,自从张玉玲到了配电室上班,他隔三差五的就来配电室找她。 刘全今天白班,下了班,他回家吃完饭,没什么事做,就想起张玉玲了,骑了自行车又返回了厂里。 刘晓军比刘全早了一步,他进配电室的时候,刘全看见了。 刘全以为刘晓军是厂领导值班,到处转悠,就没当回事,想自己等一等,刘晓军就走了,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 没过几天,一封匿名举报信塞进了总厂厂长颜勇办公室的门缝里。 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迅速地在红星机械厂传播。 刘晓军,这个刚上任不久的副厂长,利用晚上值班,到配电室调戏女工,耍流氓! 因为丁楠和刘晓军的关系,开始,一分厂的人还瞒着丁楠,可这种事太劲爆了,哪能瞒得住? 是质检员韩英告诉了丁楠。 “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那个张玉玲,见了男的就拔不动腿。” 韩英看丁楠脸色不好,就补了一句安慰她。 高勇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踏实能干的二姐夫刘晓军也这样? 丁楠的心情沉到谷底。 丁楠下班回到家,看见保姆不在,丁丽在西屋收拾东西,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 丁楠站在西屋门口,看着丁丽忙碌的背影,心里很难受。 丁丽听见丁楠走路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回来了?” “嗯。” 丁楠嗯了一声,就转身出了堂屋的门,去南屋帮孙兰英做饭去了。 孙兰英做好饭,刘晓军还没来,她就让丁丽一起吃饭。 “晓军是不是又加班?你吃了饭,沉住气等吧。” 丁丽吃了饭,等到快八点了,还不见刘晓军的影子,渐渐急躁起来。 “生个孩子,就好像是给咱家生的,和他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奶奶的不愿意看,这个当爸爸的,也只顾自己!” 丁丽拉着脸嘟囔道。 八点半,刘晓军还没来。 丁丽的火气又起来了。 “小楠,你穿上外套,送我和瑾瑜上那边去,我倒要看看,他一家人到底忙什么?” “你疯了?小楠那个车把式,你也敢让她带着?也不怕摔着孩子!” 还没等丁楠说话,孙兰英就阻拦道。 “妈,一周他家就看这一天,还这事那事的,活该就咱家受累吗?” “受累不受累,你去冲着大人说,别折腾孩子,天这么冷,孩子也该睡了,晓军不来,你娘俩就住下吧,不差这一天。” 孙兰英说道。 “……” 丁丽没说话,她对刘晓军有气,可也心疼孩子,她把孩子抱到西屋的床上,开始准备哄孩子睡觉。 丁楠站在那里,心事重重,她不知道刘晓军的事,是该和丁丽说呢,还是不该说。 说,丁丽肯定会很难过,不说,就是自己和外人一样,瞒着自己的二姐,把她当成傻子。 总不能让二姐不知道二姐夫背地里是什么样的人吧? “……二姐。” 丁楠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叫道。 “干啥?” 丁丽在床上轻轻拍打着女儿,心里对刘晓军的不满还未消退,瓮声答道。 孙兰英去东屋了,丁楠走过去轻轻把西屋的门关上了。 “二姐……今天厂里有好多说二姐夫的。” “说啥?” 丁丽的眼睛还在孩子身上,问了一句。 “……说,说二姐夫,不好。” 丁楠吞吞吐吐地说道。 “不好就不好吧,当领导的,哪有不得罪人的。” 丁丽头都没回,不以为意地说道。 “……说,有人举报他,说他,说他上班调戏女工。” 丁丽拍打孩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转过头来,看着丁楠,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 “你姐夫上班干什么?” “……传的,不一定是真的,我们分厂有个女的叫张玉玲,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早上和男的在更衣室的那个女的,她……” “她叫什么?” 不等丁楠说完,丁丽就打断了她问道。 “张玉玲。” 张玉玲,这个好久都都没听到过的名字,如今又出现了,刘晓军的前女友,那个因为喜欢和刘晓军腻歪而遭刘长鸿嫌弃的女孩。 …… 丁楠怔怔地看着丁丽。 丁楠以为,以二姐的那个脾气,听到这种事,肯定会火冒三丈,可出乎丁楠预料的是,丁丽并没有,丁丽脸色虽然阴沉,可看着相当冷静。 丁丽呆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拿了外套开始穿衣服。 “小楠,我出去一趟,你哄着瑾瑜睡觉。” 丁丽说道。 “二姐,这么晚了,你去哪?我跟你去。” “啧,你跟我去干吗?你走了谁看孩子?再说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去哪?” 丁楠不放心地追问道。 “……去找你姐夫。” “你是去找姐夫吵架?我和你去!” “上一边去!吵什么架?你老实在家看孩子!” 丁丽不耐烦地说道。 “别和咱妈说!听到没?” 丁丽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嘱咐丁楠。 孙兰英还在东屋,东屋的门半掩着,丁丽轻手轻脚地打开堂屋的门出去了。 丁丽打开院门推出自行车,回身关院门,院门哐啷一声响,惊动了东屋里的孙兰英。 “是不是晓军来了?” 孙兰英从东屋出来问了一声。 没人应。 丁楠从西屋出来了。 “刚才门响,是不是你姐夫来了?” 孙兰英问道。 “……不是,是,是我二姐出去了。” 丁楠犹豫着说道。 “出去了?她上哪儿了?” 孙兰英愣了一下问道。 “……去找我二姐夫了。” “瑾瑜呢?” “瑾瑜在这。” 孙兰英一听丁丽没把孩子带出去,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个二姐,生了孩子,脾气越来越大了,她是非去找瑾瑜她爸爸吵上一架不行!” 孙兰英说完,又回东屋了。 没过多一会儿,丁楠哄着瑾瑜还没睡着,院门又传来了响声。 丁楠以为丁丽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了,没想到进门的却是刘晓军。 “晓军。”孙兰英听见响声,出来看见刘晓军,也愣了,“你没碰上丁丽?她去找你了。” “啊?是吗?” 刘晓军站在堂屋,有些意外地说道。 “小楠,你二姐说没说她去哪儿找我?” 刘晓军看见丁楠站在西屋门口,就问道。 “不知道!” 丁楠冷着脸说道。 “她没去你们厂,是不是去你爸妈那边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孙兰英在一旁说道。 “……那,那我抱着孩子过去吧,自行车我先放在这。” 刘晓军说道。 “别,太晚了,别折腾孩子了,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孙兰英说道。 第163章 不能说的真相 刘晓军今天被厂长留下来谈话了,为匿名信的事。 昨天,机械厂的党委书代表组织已经找刘晓军谈过一次了,这次,厂长和他谈,有点私人性质,两人从食堂打了两份饭菜,在办公室一边吃一边谈。 不管是书记还是厂长,刘晓军的口径一致。 没有的事! 书记找刘晓军谈话的时候,刘晓军完全没有思想准备,那天,配电室外面根本没看到有人,谁会去写这封检举信呢? 而且,说的情况和那天在值班室发生的一样。 当时,刘晓军的第一反应,是张玉玲干的。 出于自我保护,刘晓军一口咬死,没有这个事,那天,他只是到配电室询问有无异常情况,然后就走了,根本没有在配电室停留。 如果是张玉玲干的,那她这是反咬一口,就是奔着来祸害自己的,刘晓军只能不承认,反正没有人看到。 今天,厂长找他刘晓军谈,他只能是坚持最初的说法,一点都不能改。 那天的真实情况是万万不能说的,只要是有男女之间的拉扯,甭管谁主动,受影响的肯定是刘晓军。 如果真的是张玉玲,她为什么这么干?就为了那天她说的,她过得不好,是自己和她分手造成的? …… 刘晓军在回家的路上,还没想明白这个事。 一进家门,刘晓军看见刘长鸿戴维兰都坐在沙发上,一脸凝重,丁丽坐在对面,脸色也不好看。 家里的电视机没开,气氛莫名有些紧张。 三个人看见刘晓军进屋,谁都没说话。 “你怎么不等我去接你,自己过来了?” 刘晓军一边换鞋一边说道。 “……” 没人搭理刘晓军。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刘晓军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钩上,笑着走到沙发边说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戴维兰问道。 刘晓军转脸看了一下丁丽,看见丁丽拉着脸正在看着自己。 “……没干什么,厂里有点事,和厂长聊了一会儿。” 刘晓军说道。 “你和那个张玉玲是怎么回事?” 刘长鸿突然瓮声问道。 刘晓军愣在了那里,他不知道厂里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家里来了。 “……没怎么回事,我和她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有举报信了?” 刘长鸿黑着脸说道。 “……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厂长书记都找我了解过情况了,根本没有的事。” “你现在当领导了,和你原来在技术科不一样了,你得注意一点。” 戴维兰说道。 “我知道,妈。” “你和那个张玉玲,确定没事?” 刘长鸿又一次问道。 “没有,爸,我现在和这个人连见面都见不着,能有什么事?我和厂长书记都说清楚了。” …… 四个人谈了半个多小时,全程丁丽都没说一句话。 几个人谈完,戴维兰看很晚了,要丁丽住下,丁丽说不放心孩子,执意要走。 刘长鸿要刘晓军去送,两人走到门口,刘长鸿忽然叫住了他们。 “诶!对了,小丁,快过年了,你妈那边也要开始忙了,正好明天是星期天,你们搬回来吧。” 丁丽一愣,她转脸看了一下戴维兰,戴维兰也是一脸错愕。 “爸,不用了,刘兰不是要回来吗?等过完年再说吧。” “她回她的,不用管她,咱家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瑾瑜的事,其他的都要往后排。” “……不用了,爸。” “你明天负责给瑾瑜收拾好,我要亲自去接我孙女。” 刘长鸿说道。 “老刘,你怎么突然要他们回来?闺女和女婿马上要回来了,家里乱哄哄的,多不好。” 刘晓军和丁丽刚出门,戴维兰就说道。 “你嫌乱就别让闺女回来了。” 刘长鸿说道。 “老刘,你这是……” “儿子和小丁,他俩不能再这么两边分着了!孩子你先看着,反正过完年,有保姆帮忙,你也累不到哪儿去。” “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儿子和那个张玉玲……” “没有的事,你别瞎寻思!” 刘长鸿说道。 刘长鸿和戴维兰在家里说话的功夫,刘晓军和丁丽已经下了楼,两人去储藏室推自行车。 “你和那个张玉玲,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储藏室里,丁丽问刘晓军。 “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在厂里,面都见不着。” 刘晓军说道。 “那检举信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在楼上不是说了,不知道谁干的,不是谁无聊,就是谁想祸害我,当初我这个位置,有两个人选,我一个,还有一个是分厂厂长,我上来了,他会不会心里有气没处发,写封信恶心恶心我也说不定。” “……我想你也不会和那种女人掺和,那个张玉玲,你们厂的人都说,和男职工在更衣室里就敢乱搞男女关系,和这种女人掺和,还不够丢人的!” 丁丽说道。 “就是。” 刘晓军附和道,但心里一阵难受,那个当初梳着马尾辫,走路一跳一跳的小姑娘,怎么变得这样了。 刘晓军和丁丽骑着自行车一起往东四路走,走着走着,刘晓军突然心里一阵敞亮,他知道他的事家里是怎么知道的了。 肯定是丁楠说的。 丁楠在家里一直担心着丁丽,她不知道丁丽到刘晓军家,会怎么样。 丁丽一个人,刘家可是三个人。 丁楠甚至觉得,丁丽和刘晓军有可能会离婚,这种事情,多恶劣! 晚上十点半多了,丁楠听见院门响,立刻跑出去开门。 丁楠打开院门,看见丁丽和刘晓军站在外面。 “那我回去了。” 刘晓军说道。 “你路上慢点。” 丁丽叮嘱刘晓军。 站在院门里面的丁楠,看见丁丽和刘晓军这种状态,有些发愣。 “二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楠跟着丁丽去了西屋,小声问道。 “没怎么回事,你姐夫和那个张玉玲,什么事都没有。” “你咋知道?不是说有检举信吗?” “那信是一个和你姐夫竞争副厂长的人写的,是造谣!” 丁丽很肯定地说道。 书记找刘晓军谈过话之后,也去找了张玉玲了解情况。 张玉玲吓了一跳,难道那天晚上外面有人看见?当时没记得外面有人啊。 张玉玲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能做的,就是咬死了不承认。 “没有这回事,那天刘厂长来问有没有什么情况,就站在门口问的,连门都没进!” 张玉玲这样对书记说。 书记找张玉玲谈话的第二天下午,刘全下班,出了厂门刚过一个路口,就看见张玉玲站在路边看着他。 “检举信还不是你写的?” 张玉玲瞪着刘全问道。 “……” 刘全不吭声。 “你这不是害人家吗?赶紧去厂里说明白。” “我不去!” 刘全说道。 “为啥?” “……他没抱你?没亲你?” “……” “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 “……别人抱我,你就检举,你呢?” 张玉玲问道。 “……” 刘全不吭声。 “不都是在我这占点便宜就走吗,有啥不一样的?” “……不一样,你离婚,我娶你!” 刘全忽然说道。 第164章 咫尺天涯 腊月二十八,国生和曹坤从北京回来了。 “北北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国庆问国生。 “……她,怀孕了。”国生笑着小声说道。“过年坐车的人多,就没让她跟着回来。” “啊?什么时候的事?” 国庆吃惊地问道。 “四个多月了。” “那,你傻?你不在那照顾,回来干啥?写封信不就行了?” 国庆笑着埋怨道。 “我寻思,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得回来和咱爸咱妈,当面汇报汇报。” “还汇报汇报,你小子,行啊!” 国庆伸手胡噜了一下国生的头发说道。 “哥,我可超到你前面去了,你得加油了!” 国生笑着说道。 一九八七年的春节,没有腊月三十,是俗称的秃尾巴年。 服装厂腊月二十七就放假了,丁红一直在犹豫,回不回淄城。 丁红和高勇父母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高勇不在的话,丁红觉得自己去那个家过年,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 而且,丁红觉得,春节这么大的节日,高勇肯定会回来,他都能想着给自己送钱送吃的,怎么可能在过年的时候,撇下她不管。 丁红坐在屋里,耳朵支棱着听着外面的动静,每次邻居回家的脚步声,都能让她心跳加速,可每次都以失望告终。 …… 大年初二,丁红一个人回了娘家。 “高勇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孙兰英看到丁红一个人,立马问道。 “他去福建了,过年回不来。” 丁红不愿意家里知道她的事,早就想好了应对。 “他在那边有什么事,过年都回不来?” 孙兰英嘟囔道。 “他给人家打工,老板不让他回来,他也没办法。” 丁红笑着解释道。 初二的孙兰英家,挺热闹,丁丽和刘晓军也抱着孩子回来了,饭桌从墙角拖到中央,众人围坐了一圈。 家里有个瑾瑜这么大的孩子,咿咿呀呀的,饭桌上就冷不了场了,再加上,丁丽和孩子搬到区委大院有些日子了,孙兰英见到瑾瑜,自然是爱不释手。 热闹的光景下,丁红的心虚就遮掩过去了,没人注意。 吃过饭,瑾瑜要睡午觉,丁丽把她抱到西屋的床上哄着睡觉,刘晓军也跟着进去了。 丁红让孙兰英也到东屋躺一会儿,她和丁楠一起收拾桌子。 “大姐,大姐夫怎么样了?” 丁红和丁楠在南屋洗碗打扫,丁楠终于有机会单独问丁红了。 “……没怎么样。” “大姐夫回来了?” “……回来了,上个月回来的。” 丁红说道。 “真的?他回来了怎么过年不和你一起回家?” “刚才不是说了吗?去福建了。” “大姐夫还在服装厂干?” “……嗯。” “你不是说大姐夫不在服装厂干了吗?” “……你大姐夫和老板是战友,又回去了。” 丁红含糊地说道。 丁红对高勇的去向含糊其辞,她不知道,其实,高勇就在淄城。 从孙兰英家出来,骑自行车,正常的速度,用不了半小时,就能到高勇的父母家。 就这样一段距离,高勇又把丁红蒙在了鼓里。 在外面跑了一年的孟繁玲,过年要回家陪父母和孩子,高勇无处可去,自然要回来。 高勇算准了,丁红不可能一个人跑到他父母家里来过年,他腊月二十七就回来了,而那个时候的丁红,正在省城幻想着高勇随时会回来找她。 高勇的父母对高勇一个人回来过年,就问了一句:“你老婆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闹了点别扭。” 高勇随口撒了一个谎。 高勇的父母就没再提了。 本来高勇的父母对丁红就一肚子意见,回来也罢,不回来也罢,没人关心,无所谓。 而且,好像丁红不回来,这个春节过得还特别和谐。 除夕夜,高勇和老爷子喝了点酒,然后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开开心心地看春晚,直到半夜。 初二,高勇去了路萍的父母家。 高勇知道,他和路萍原来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路萍和孩子一直住在她父母那里。 上次在省城,高勇没找到路萍和孩子,有些担心娘俩的经济紧张,这次回来,高勇带了不少现金。 高勇给自己的父母两千,给路萍和孩子也留了两千。 “看样子,小虎的爸爸和那个女人也快过到头了,要不这大年初二,也不会跑到这里来,还留下这么多钱。” 高勇在路萍父母家吃过午饭,和儿子玩了一会儿才走的,刚出门,路萍妈就对老伴说道。 高勇只要是来看孩子,路萍妈都是热情招待,路萍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再找对象结婚了,笼络住高勇,对女儿,对外孙,都好。 丁红在家里住了一晚,初三回的省城,高勇却是初五才离开淄城,他和孟繁玲年前就约好了,俩人初六见面。 国生本来要在家多待几天,国庆不让,初二就开始撵他。 “你早点回去,牛老爷子年龄大,北北又怀着孩子,你不回去照顾,在这闲着干啥?” 国庆陪着国生去火车站买票,不见国生去找曹坤,就问国生: “曹坤不和你一起回去?” “他不回去了,年前,我和他把东西都拿回来了。” 国生说道。 “为啥?” “……他还是想自己干,上次在北京没干成,不死心。” “那怎么不在北京干?” “在北京不是那么好干,能人多,房租也贵,我和北北这个店能撑到现在,也多亏了没有房租的压力。” “火锅店生意不好吗?” 国庆有些担心地问道。 “还行,这次曹坤回来不是开火锅店,他是想开个生产火锅底料的小工厂,在北京,场地费太贵了,就回来了,我也投了点钱,先帮他干起来。” 送走了国生,国庆就闲了下来,初三,他拿了两瓶国生从北京带回来的白酒,去了董师傅家。 “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行啊!弟弟都有孩子了,你这还单着,这怎么行?” 董师傅和国庆喝酒,就是一边喝一边聊。 “……” 国庆不好意思地笑笑,无话可说。 “老赵!” 董师傅扬起嗓子叫在厨房里忙活的老伴。 “干啥?” 董师傅的老伴从厨房里出来问道。 “给你派个任务,给国庆介绍个对象。” “没问题,”董师傅老伴笑着说道:“不过,这事得等机会,有合适的才行,我记下这个事了,一定给国庆找个好的。 第165章 豁出去了 董师傅的老伴过年的时候,接下了给国庆介绍对象的任务,有回音却是四月底的事了。 张雪梅,一个小学老师,比国庆大一岁,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圆脸,留着一头短发,身材微胖。 张雪梅是董师傅老伴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刚离婚不久,带一个刚满周岁的女儿。 董师傅一听条件就摇头,说和国庆不般配,但老伴说这个张雪梅脾气非常好,要是能和国庆成了,两个人绝对过得差不了。 董师傅把国庆叫到家里,问他能不能接受对方带着孩子。 “……” 国庆没想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国庆啊,你听我的,先见见人再说,这个张雪梅,脾气真的不错,要不是她婆家重男轻女,嫌她生的是女儿,她对象还老是打她,她离不了婚,孩子才一岁,养起来和自己的有什么两样?你俩再生一个,两个孩子还能搭个伴,现在都让生一个孩子,连个作伴的都没有。” 董师傅的老伴对国庆说道。 “……那,赵姨,就见见面再说。” 国庆答应道。 丁丽和孩子都住到婆婆家去了,孙兰英一下子闲了下来,她在家管着给丁楠做饭,经常多做点,让丁楠给国庆送过去。 周末的晚饭,孙兰英煮的水饺,多煮了一些,孙兰英用搪瓷碗盛了,让丁楠给国庆送过去。 丁楠敲开国庆家堂屋的门,发现国庆正在打扫卫生,一盆水放在地上,里面泡着一块抹布,屋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平时茶几上散乱放着的那些零碎,现在都归置整齐,放到茶几下面去了。 “国庆哥,你这是咋了?要来客人啊?打扫得这么干净?” 丁楠一进门就发现了屋里和平时的不一样。 “太乱了,打扫打扫。” 国庆笑着说道。 “哦,我妈包了饺子。” 丁楠说着,把手里的搪瓷碗放在了茶几上。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才还发愁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国庆说道。 “你这……这么整齐,我都不敢坐了。” 丁楠看了看沙发上铺得整整齐齐地沙发巾说道。 “你坐吧,怕啥?” “不坐了,我妈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丁楠说完,转身要走,国庆叫住了她。 “小楠,你等等,我拿个盘子把碗给你倒出来。” 国庆说着,从堂屋出去,去厨房找盘子去了。 丁楠站在那里,看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堂屋,越看越可疑。 一会儿,国庆拿着盘子从外面进来了。 “国庆哥,你家到底是谁要来啊?这么隆重?” 丁楠问道。 “没谁,就是打扫打扫。” “哎呀,国庆哥,你就说吧,不说我睡不着觉,你这太反常了。” 丁楠笑着催问道。 “你说你,好奇心这么重!”国庆一边往盘子里拨拉水饺一边笑着说道:“明天,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来家里。” 这天晚上,丁楠忽然失眠了。 有些东西整天就在身边,并不觉得有多重要,可一旦要失去,才发现它的珍贵和不可替代。 丁楠知道,就算是自己在心里还没有完全放下刘明,可俩人绝对不可能了。 这世上,丁楠信任的男的,除了刘明,国生,剩下的,只有国庆了。 国生是别人的,现在,国庆马上也要成别人的了。 丁楠忽然有些急躁不安,好像自己的珍宝马上就要被别人夺走了。 丁楠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外面的天空放亮,才睡了过去。 孙兰英没有叫丁楠,丁楠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她睁开眼看到床边桌子上的闹钟,噌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 丁楠从堂屋跑出去,穿过院子跑到院门口从门缝往外看,她看到对面国庆家的院门开着。 “你干啥呢?” 孙兰英正在南屋门口整理坛子里腌的鸡蛋,看见丁楠跑出去又回来,问道。 “不干啥。” “饭在桌子上给你扣着,你赶紧洗把脸,去把饭吃了。” “嗯。” 丁楠洗漱完,没心思吃饭,她在屋里转来转去,转了一会儿,从堂屋出来了。 “妈,腌这么多鸡蛋?” 丁楠在孙兰英对面蹲下来说道。 “不多,给你二姐点,她家里人多,拿少了也不够吃。” 孙兰英说道。 “……给国庆哥几个吧,省得他做饭了。” “行啊,等会儿,我煮好了,你给他送过几个去。” “……让他自己煮呗,那么麻烦干啥?” 丁楠说道。 “咱也得煮,就一起煮了,麻烦啥?” “……” 丁楠没说话,她站了起来,去南屋拿了一只碗,从孙兰英捞出来的腌鸡蛋里面抓了几个放到碗里。 “你干啥?” 孙兰英问道。 “给国庆哥送过去。” “还没煮呢!” “不用煮。” “……” 还没等孙兰英说话,丁楠已经端着碗快步出去了。 张雪梅今天是董师傅老两口陪着一起来的,说了一会儿话,董师父和老伴就走了,留下张雪梅和国庆单聊。 张雪梅和上次那个王红敏不一样,她没在屋里到处打量,而是一直低着头,即使去看国庆,也是迅速地看一眼,然后羞涩的立刻挪开目光。 “……我有孩子,女孩儿,一岁了。” 张雪梅小声说道。 “我知道,赵姨和我说了。” 国庆说道。 “哦。” 张雪梅答应一声,又低下头去。 “……你和赵姨是亲戚?” 两人不能冷场,国庆只好找话题问道。 “嗯。” “赵姨人挺好。” “嗯。” 张雪梅又答应了一句。 “……” 国庆就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丁楠端着碗来送鸡蛋了。 堂屋的门虚掩着,丁楠敲了敲,门就自己开了。 “国庆哥。” 丁楠跨进门,嘴里叫着国庆,眼睛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张雪梅。 “小楠,你怎么来了?” 国庆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迎了过去。 “我妈腌的鸡蛋,让我给你送过来。” “哦,来,给我。” 国庆说着,伸手把丁楠手里的碗接了过来。 “……” 丁楠站在门口的位置,国庆站在她面前。 “……你还有事?” 国庆看丁楠一直在打量张雪梅,就小声问道。 “没有……没事,那,我回去了。” 丁楠说道。 丁楠从国庆家出来,回到自己家,孙兰英看见她回来,就说她: “大早上,你慌慌张张去国庆家干啥?有事?” “……没事。” “没事你去给人家送生鸡蛋……诶,碗呢?没拿回来?” 孙兰英看着丁楠空着手回来,问道。 “……忘了。” 丁楠说着,转身就往回跑,孙兰英在后面叫她: “下次吧,一只碗你着什么急?” 丁楠就像没听见一样,她正在一边走一边给自己鼓劲: “豁出去了!” 第166章 娶我吧 “你们邻里关系挺好的。” 张雪梅笑着说道。 “对门住了好多年了,就和一家人差不了多少。” 国庆一边说,一边把盛鸡蛋的碗放在桌子上,走回到沙发边坐下。 “远亲不如近邻,遇上好邻居,真的是挺好的。” 张雪梅说道。 “是啊,挺好的。” 国庆附和道。 “国庆哥。” 国庆和张雪梅正说着,门口传来了丁楠的叫声。 “诶,怎么又回来了?” 国庆说着,连忙起身去开门。 “咋了?” 国庆看见丁楠站在门口问道。 “我忘了拿碗了。” “……哦。” 国庆愣了一下,转身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把几个鸡蛋从碗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国庆拿着空碗转回身,刚要递给丁楠,却发现丁楠已经进屋了。 “……那,碗给你。” 国庆说道。 丁楠本来还想往屋里走,国庆用那只空碗挡住了她。 丁楠只好把碗接了过来。 但是,丁楠站在那里没动。 国庆看着丁楠,那意思好像在问她:还有什么事? 丁楠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气氛好像有些尴尬。 “那个,我先回去了。” 张雪梅站起来告辞说道。 “……再坐会儿吧,时间还早。” 国庆说道。 “不了,回去还有事。” 张雪梅一边说一边拿起包往门口走。 “……那我送送你。” 国庆说着,跟在张雪梅后面从堂屋出去了。 没过多长时间,国庆从外面回来了。 “小楠,你还有事?” 国庆问丁楠。 “……嗯,有事。” 丁楠涨红了脸说道。 “说。” 国庆站在丁楠面前说道。 “你现在……一定要找对象结婚?” “……怎么了?” “我就问你,是不是一定要娶老婆?” “是,咋了?” “……你,你要娶,就娶我吧。” 国庆站在那里看着丁楠,没说话,看了一会儿,他伸手板着丁楠的肩膀,把她向后转从堂屋门推了出去。 “拿着碗赶紧回家,少在这捣乱。” 国庆说着,把丁楠推到门外站定,立马回身关上了堂屋的门。 “国庆哥,我说的是真的。” 丁楠站在门外说道。 “赶紧回家吧。” 丁楠站在门外不走,国庆不管她,自己在屋里的沙发上躺下来了。 小屁孩儿,不知道发啥癔症呢! 国庆脑子里在想刚才的张雪梅。 张雪梅长得一般,可面容和善,说话轻声细语,脾气应该不错。 就是有孩子这事,国庆真的是没主意。 …… 国庆听到门外没声音了,他从沙发上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趴在门缝上往外一看,却发现丁楠还站在外面。 这是犯啥病了?没来由的。 小屁孩儿,脑子不知道想什么呢,晾上几天就清醒了。 国庆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轻轻进了里屋,他关上里屋的门,上床睡觉了。 昨天晚上想着今天相亲的事,没睡好,补个觉。 国庆睡醒的时候,下午三点多了,他中午没吃饭,是饿醒的。 国庆到堂屋门口看了看,丁楠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打开堂屋的门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把院门关上,还插上了门栓。 国庆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吃完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去董师傅家一趟,说说和张雪梅见面的情况,可心里实在拿不出一个准主意,拖拖拉拉就没去成。 第二天,国庆出门的时候,看见天阴沉沉的,就把雨衣拿上了。 今天下了班,无论如何,都要去董师傅家一趟,万一赵姨着急想知道什么情况,跑了来找他就不好了,毕竟赵姨年龄大,自己年轻,为自己的事还犯懒说不过去。 国庆推着自行车出门,刚出门,就看见丁楠推着自行车在马路对面站着。 丁楠看见国庆从家里出来,立马推着自行车过来了。 “国庆哥。” “……” 国庆就跟没听见一样,快速地锁了门,直接骑上自行车就走了,把丁楠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国庆中午没回去,他怕丁楠从厂里跑回去找他,就在外面买了点现成的吃了,下午下了班,国庆直接去了董师傅家。 “国庆,你和张雪梅谈得怎么样?” 董师傅老伴一见国庆就问道。 “赵姨,我……” 国庆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哎呀,先去端饭,人家国庆刚进门。” 董师傅上前替国庆解围道。 …… 老伴转身去了厨房,董师傅和国庆在饭桌前坐定,董师傅这才小声问国庆: “那个小张,你觉得人怎么样?” “人看着挺和善,脾气也好……” 国庆犹豫地说道。 “就是有孩子,对吧?” 董师傅替国庆把话说完。 “……也不是,就是心里有点没底。” “那你可想好了,养孩子可不像你赵姨说的,就是吃饭加双筷子的事,麻烦多了去了。” “……嗯。” 国庆点点头,答应道。 “这个事你想好了,再回复那边,不着急,要不两个人处出感情来,这个事还过不去,对谁都不好。” “我知道,师傅。” …… 俩人正说着,董师傅老伴把饭菜端上来了,董师傅还拿出原来两人喝剩下的半瓶酒,给国庆和自己,一人倒了大半杯。 “国庆,你觉得小张怎么样,要不要先处处看看?” 董师傅老伴还惦记着刚才的话题,刚一坐下就问道。 “……我,再想想。” 国庆说道。 “还想什么?张雪梅多好的女人,这种贤妻良母型的,现在不好找了。” “嗯,赵姨,我知道。” “老婆子,你买个东西还琢磨半天买不买,找对象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让人家国庆好好想想?来,国庆,吃饭!” …… 国庆从董师傅家吃完饭出来,快晚上七点了,天黑了下来。 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了,不大,细细密密的。 国庆穿上雨衣,蹬着自行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大概是下雨的原因,路上没什么人。 到了家,国庆打开院门,把自行车推进去,回身刚要关院门,就看见一个人影从对面孙兰英家跑出来,直奔这边。 路灯的光,隔着细密的雨帘,更加昏黄迷蒙,但那纤细苗条的身影,国庆一看就认识。 是丁楠。 “国庆哥!” 丁楠一边跑一边叫道。 国庆赶紧把院门关上了,还插紧了门栓。 “国庆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国庆去推自行车,还没有离开门口,就听见丁楠已经到了门外,拍打着院门说道。 “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下雨,快回去吧。” 国庆隔着院门说道,说完,就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国庆在堂屋打开了电视,换好衣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国庆喝了点酒,没看多一会儿,他就靠着沙发睡着了。 国庆醒的时候,晚上八点半了,他起身拿暖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水杯,国庆忽然听到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的。 雨下大了。 刚倒的水有些烫,国庆把杯子举到嘴边轻轻吹着。 突然,国庆心里猛的一沉。 丁楠刚才在门口,走了没有? 第167章 雨夜 国庆打着伞从堂屋出来,他走到院门口,打开院门的一刹那,他惊得叫出声来。 “你怎么还在这?” “……” 丁楠没吭声。 “你疯了?快,回家去!” 国庆说着,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 丁楠不接。 “拿着,你这样淋雨,就不怕淋出病来?来,我送你过去!” 国庆说着,走出院门,伸手去拉丁楠的胳膊。 丁楠甩开国庆的手,倔强地站在那里。 丁楠身上穿着一件条纹的针织衫,已经湿透了。 “你这……你到底要干啥?” 国庆有些着急地说道,他看丁楠不走,只好把伞伸过去给丁楠遮住。 “……我想让你娶我。” 丁楠大声说道。 “哎呀,小楠,你这是咋想的?我娶谁都不可能娶你,你就和我亲妹妹一样,咱俩不可能。” 国庆被丁楠气笑了,说道。 “可我不是你妹妹!” “差不多,你先回去吧,下这么大的雨,你赶紧回去换换衣服,要不就感冒了,再说,你不回家,你妈不得着急了?” “……” 丁楠没吭声,或许是国庆的话让她有点清醒了。 “快回去吧。” 国庆催促道。 “那,你答应娶我?” 丁楠看着国庆问道。 现在的丁楠,浑身都在往下淌水,两鬓的头发也湿乎乎的黏在脸上,她的脸在昏暗的路灯光下看起来异常苍白。 “……你再不回去,你妈该出来找你了。” 国庆说道。 陷入执拗的丁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要求可笑,可她没有办法,刘明和国生都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她实在不愿意看见国庆也这样离开。 至于自己对国庆的这份依赖,算不算爱情,丁楠顾不上想。 第二天一早,天晴了,国庆推着自行车出门上班,出院门的时候,他有些心虚地先从门缝往外看了看。 外面没有丁楠的影子,对面孙兰英家的大门也紧闭着,国庆这才放下心来。 中午,国庆回家吃饭,他看见孙兰英家的大门还是关着。 下午,国庆下班,还隔着很远,他就看见孙兰英家的门口站着两个人。 待到近处,国庆看见是孙兰英和丁楠站在那里,旁边还放着一辆自行车。 “孙姨,咋了?” 国庆看见丁楠捂着肚子佝偻着身体站在那,上前问道。 丁楠脸色苍白,她看见国庆过来,连忙背过身去。 “国庆,嗨,昨天小楠出去淋了雨,昨天晚上就烧起来了,今天早上我去给她请假,买了退烧药,吃上药,烧退下去了,现在又烧,刚才给她量了量,三十九度六,还说肚子疼得厉害,我这不寻思和她去医院看看,她非得犟着自己去。” 孙兰英说道。 “……孙姨,我陪她去吧,她这样坐自行车怕是不行,我回家把三轮车骑过来。” 国庆说道。 “国庆,不用了,你刚下班,还是我和她去吧。” “没事。” 国庆说完,就回自己家去了。 “妈,你把自行车推回去吧,让国庆哥和我去。” 丁楠说道。 “那行,我把车子推回去,和你俩一起过去。” 孙兰英说道。 “不用,你在家做饭吧,从医院回来得吃饭呢!” 丁楠佝偻着身子说道。 国庆用三轮车拉着丁楠去了医院,医院门诊的大夫都下班了,他们直接去了急诊。 看丁楠的样子,应该是肚子疼得厉害,国庆一路搀着她的胳膊。 急诊的大夫给丁楠看过之后,说是感冒引起的高烧,开了两天的输液。 “大夫,感冒怎么会肚子疼得这么厉害?不会是还有别的毛病吧?” 看大夫没提肚子疼的事,国庆不放心地问道。 “腹痛是高烧引起的,烧退了就不疼了。” 大夫说道。 国庆把丁楠扶到输液室,找了一个空床位让她等着,自己去缴费,蜷缩在病床上的丁楠突然一把拉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交给国庆。 “再说吧。” 国庆看丁楠难受的样子,说道。 “你说你,这下好了,折腾病了就老实了。” 护士给丁楠的手上扎好针就端着盘子走了,国庆对丁楠说道。 丁楠蜷缩在病床上不吭声,眼角却有眼泪流出来,一滴接一滴,无声无息地落到枕头上。 “你是不是肚子还疼啊?我去给你叫大夫去?” 国庆问道。 丁楠躺在床上使劲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 国庆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劝,就站起身,从病房走出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这个丁楠,咋了这是? 国庆在心里纳闷。 国庆不敢走远,就站在病房门口,他远远地看着丁楠的输液瓶,当看到里面的药液还剩一半的时候,他又进了病房。 丁楠睡着了,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有一缕头发黏在脸上,半张着嘴巴,就那么睡着了。 国庆拉过床上的被子,轻轻给丁楠搭在身上,自己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医生开了两瓶药,国庆估摸着,再有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丁楠睡得很沉,两瓶药都输完了还没醒,国庆叫护士来起针,针头拔出的时候,丁楠醒了。 输完液的丁楠,脸色眼见着好了很多,她一只手按在另一只手贴住针孔的胶布上,静静地躺在那里。 “国庆哥,那天我说的是真的。” 国庆和丁楠去医院的车棚去推三轮车,丁楠在国庆的身后说道。 “啧……小楠,你是咋着了?以后这种话别再说了。” 国庆站住脚说道。 “你为什么就不能娶我呢?” 丁楠问道。 大夫说得没错,烧退了,肚子就不疼了,丁楠又有精神了。 “我为什么要娶你?你一个小姑娘,我,快三十了,还离过婚,你说咱俩怎么可能?我一直拿你当妹妹。” “我不想当你妹妹。” “不是你想不想,本来就是,怎么着咱俩都不行,没可能。” “你……喜欢那天来相亲的那个人?” 丁楠忽然问道。 国庆愣了一下说道:“是,喜欢!” 国庆用三轮车拉着丁楠往家走,丁楠在后面不说话了,国庆也不说话。 孙兰英在家里做好了饭,在堂屋的桌子上放着。 丁楠一进门就去了西屋关上了门。 “大夫咋说?” 孙兰英只好问国庆。 “就是感冒引起来的,开了两天的吊瓶,要是不烧,吃药就行了。” 国庆说道。 “又麻烦你一晚上,赶紧吃饭吧。” 孙兰英说道。 “孙姨,我回去了,三轮车在门口没锁。” 国庆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孙兰英跟在后面,说:“你锁上不就行了,你忙活一晚上,连口饭都不吃。” “孙姨,你甭管了,家里有现成的。”国庆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对孙兰英说道:“孙姨,明天还是我和小楠去医院吧,还有一天的药。” “行,她那个个子,我也弄不了她,这个家,有事总麻烦你。” 第168章 利刃 第二天,国庆一下班,就急急忙忙往家赶,回到家,他把三轮车骑到孙兰英家门口,然后去敲孙兰英家的门。 孙兰英开了门。 国庆看见孙兰英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孙姨,小楠呢?” 国庆问道。 “国庆。”孙兰英说着,她看到了国庆身后的三轮车,“今天不用你了,小楠刚才自己去医院了。” “……怎么自己去了?她自己行吗?” 国庆有些意外,随即问道。 “哎呀,这孩子,不知道犯了什么倔,非要自己去,我让她等等你,不干,我跟着都不让。” “……那,我过去看看。” 国庆说道。 “不用了,国庆,我火上熬着稀饭,马上就能关火了,我去就行。” 孙兰英连忙阻拦道。 “……要不,我陪您一起去吧,三轮车我都骑过来了。” “算了,国庆,不用那么麻烦。” “走吧,孙姨,不麻烦。” 丁楠一个人,躺在输液室的病床上输液,正是晚饭的时间,输液室里的人不多。 丁楠看见孙兰英和国庆从病房门口走进来,瞬间就红了眼睛。 丁楠转过身,把脸冲着里面的墙。 “你这孩子,非得自己来,你国庆哥少不了还是跑一趟。” 孙兰英走到丁楠的病床边小声埋怨道。 “……” 丁楠背对着孙兰英和国庆,不吭声。 “国庆,你回去吧,我在这陪着她就行。” 孙兰英对国庆说道。 “不用,孙姨,两瓶药很快,我一会儿把您拉回去。” “你回去吧,我走着就回去了。” “我回去也没事。” 病床前只有一个方木凳,国庆让孙兰英坐在了那里,自己去了外面的走廊上,在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 孙兰英看国庆走了,用手推了推丁楠的后背,小声说道: “你咋那么不懂事?你生病,人家国庆都往这跑了两趟了,你咋连个招呼都不打?” “……” 丁楠还是不吭声。 丁楠心里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委屈和无助。 自己喜欢国生那么多年,甚至为了国生去了省城,可到现在,国生连这回事都不知道,现在对国庆,丁楠害怕那样的故事再次上演,匆匆表白,却也是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国庆离开。 丁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脸上流下来,在枕头上洇湿了一片。 一个护士拿着张处方走了进来,对孙兰英说道: “明天不用打针了,这是值班大夫给开的口服药,你去缴费拿药。” 孙兰英连忙站起来接过单子。 孙兰英抬头看了看丁楠药瓶里的药液,犹豫了一下,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孙姨,咋了?” 走廊上的国庆看见孙兰英出来,连忙起身上前问道。 “大夫给开了吃的药。” “孙姨,我去吧。” “不用,我去就行,国庆,小楠的药还剩下不多了,你帮忙看着点。” 孙兰英嘱咐国庆道。 “哎。” 国庆答应道。 孙兰英下楼去了,国庆进了输液室。 丁楠还是脸冲着墙,她在床上蜷缩着,单薄的身体看起来弱小而又无助。 国庆忽然心里有些难受,觉得自己昨天说话可能有些重了。 药瓶里的药液积聚在瓶口的位置,还剩不到三分之一,国庆把木凳往旁边拖了拖坐下。 药液滴完了,国庆去把护士叫了过来。 护士给丁楠起针,丁楠不得不转过身来。 看见国庆站在旁边,丁楠立刻把头扭到一边。 护士撕开贴在丁楠手背上的胶布,熟练地把针头从丁楠的手上拔了出来。 “来,给你对象按着!” 护士指使国庆道。 “……” 丁楠坐在床边,一只手按在另一只手贴住针孔的胶布上,她低着头,静静地坐在那。 国庆在走廊上站着,心里有些毛毛躁躁的,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 “医院不让抽烟!要抽到外面去抽!” 一个路过的护士看见国庆抽烟,拉着脸说道。 “哎,哎。” 国庆惊觉失态,慌乱地答应着把烟灭了。 打完针,丁楠自己骑着自行车头前走了。 国庆用三轮车拉着孙兰英跟在后面。 “这孩子!怎么感冒感得脾气这么大了?谁惹她了?” 孙兰英坐在国庆三轮车的后斗里,看着前面丁楠的后影说道。 “……” 国庆在前面蹬着三轮车,没吭声。 “小楠,你今天是咋着了?” 回到家,丁楠直接进了西屋,孙兰英在后面跟着就进来了,问道。 “……没咋着。” 丁楠小声说道。 “没咋着人家国庆来帮忙,你连理都不理人家?” “……” “你哭了?” 孙兰英看到丁楠有些发红的眼睛问道。 “……没有。” 丁楠说完,背过身去。 在医院,孙兰英从药房拿药回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丁楠自己坐在输液室的床上,像是刚刚哭过,国庆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神色也不对。 这俩人咋了? 不会是两个人有什么事吧? 孙兰英心里猛的一动。 丁楠算算今年也二十一了,和刘明处过对象,知道她是个大人了,可在家里是最小的一个,国庆是那边的老大,快三十了,离过婚,孙兰英做梦都没想到这俩人能有什么事。 “你和国庆咋了?” 孙兰英问道。 丁楠一听国庆这个名字,鼻子一酸,又一波眼泪涌了上来。 “……没咋。” “那你哭啥?” “……” “你不说我这就去那边问国庆了!” 孙兰英急得说道。 “……妈,你别去!” 丁楠哭着说道。 孙兰英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俩,你俩真的好上了?” “……没好上。” 丁楠说道。 夜深了,哭了一晚上的丁楠累了,睡着了。 孙兰英躺在东屋的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国庆这孩子,孙兰英一直很喜欢,想让他成自己的女婿,丁红和丁丽她都想过,唯独没想过老三丁楠。 丁楠是孙兰英三个女儿中最老实的一个,心眼实,要是真的能和国庆成了一家人,知根知底,还和自己门对门住着,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年龄大,知道疼人,离过婚,小楠自己不在乎就行。 孙兰英在心里想着。 这个晚上,除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丁楠睡着了,其他两个知情人,孙兰英和国庆,都失眠了。 国庆在堂屋的沙发上坐到半夜,他点了一支烟在手里拿着,抽了几口就忘了,烟蒂烫了手,疼得他一哆嗦。 丁楠在病床上转过身来,看向他的那一眼,充满委屈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穿了国庆的胸膛。 两家的五个孩子当中,就属丁楠最小。 至今,国庆都记得那年她跑到家里来,告诉他国生要远走高飞的样子,那年,她才十几岁,还是个背着书包的半大孩子。 想不到,那个小孩儿现在长大了,还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第169章 试探 丁楠早上没起床,孙兰英去西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烧了。 孙兰英想让丁楠多睡一会儿,就没叫她,给她关上了门。 想着国庆和丁楠的事,孙兰英有些心神不宁,她去南屋活了面饧在那里,这才去堂屋打开了电视。 国庆中午回家吃饭,刚进门没多久,孙兰英就来了。 孙兰英拿来了几张刚烙好的单饼,还有几个煮熟的腌鸡蛋。 “今天烙饼,你就别做饭了。” 孙兰英说道。 “孙姨,来,屋里坐。” 国庆接过孙兰英手里的东西,笑着往屋里让道。 午休的时间不长,以往给国庆送东西,孙兰英很少进屋,今天,她却一点都没犹豫,直接进了国庆家的堂屋。 “孙姨,你给我拿这么多,晚饭也够了。” 国庆让孙兰英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把饼和鸡蛋放到桌子上说道。 “嗨,本来有小楠的,她到现在都不起,就都给你拿过来了。” “……小楠,感冒咋样了?” 国庆迟疑了一下问道。 “不烧了,估计过两天就好了。” “哦。” “这孩子,昨天不知道为啥事,在家哭到半夜才睡,问又不说,真是急死人,从小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孙兰英说道。 “……” 国庆的脸上有些僵,没吭声。 “国庆,小楠和你说没说她最近遇上啥事了?” “没,没有。” 国庆慌忙答道。 “唉,我就羡慕你爸你妈,生了你和国生,你这俩孩子,多省心,不像我们家那仨。” “……” “那时候,我还想着,啥时候你能来我们家,给我当女婿就好了。” “……孙姨,我,我可不行。” 国庆红了脸说道。 “那咋不行?我们家就小楠和你脾气差不多……你现在是不是有对象了?” 孙兰英忽然问道。 “……我,前几天,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 “哦,是干啥的?” “当老师。” 国庆说道。 “哦,当老师,当老师好,定下了?” “还没,刚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多大?” “比我大一岁,有一个一岁的孩子。” “男孩女孩?” 孙兰英问道。 “女孩。” “都说后妈难当,后爸也不好当,将来你们自己有了孩子,一星一点那都得注意,不一定怎么就能伤了孩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 “嗨,一说就刹不住,你赶紧吃饭上班,我回去了。” 孙兰英站起身来说道。 本来就犹豫不定的国庆,被孙兰英这么一说,心里更没主意了。 下午下班回来,国庆没着急做晚饭,他拿了个马扎坐在院子,摸出烟来点上。 这几天,国庆的烟特别勤,两天不到,一盒烟酒没了。 国庆一支烟还没抽完,他看见丁楠从院门口进来了。 国庆有些意外,他立马扔了手里的烟,站了起来。 “……你,过来了?” 国庆招呼道。 丁楠身上穿的是那天晚上淋雨的那件条纹针织衫,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嗯。” 丁楠走到国庆跟前,答应了一声,把手里拿的几张钞票递给国庆。 “还你打针的钱。” 丁楠说道。 发了两天烧,丁楠看起来有些憔悴,面色苍白。 “没多少钱,不用了。” 国庆客气道。 “……” 丁楠垂着眼皮不看国庆,但手执着的停在那里,没有收回来。 国庆见状,只好接了过来。 丁楠转身就要走,国庆叫住了她。 “哎……你等等。” 丁楠站住脚,看了一眼国庆,迅速地又低下了头。 “那天……那天说话有点重,对不起啊。” 国庆小声地说道。 “……” 丁楠站在那里,没说话。 国庆看见丁楠低垂的睫毛抖了几下,上面立马有了潮湿的水迹。 国庆看着丁楠转身而去,就在丁楠要跨出院门的时候,国庆忽然有一种要叫住她的冲动,勇气在国庆的喉咙里咕噜了两下,咽下去了。 天黑了,国庆还没进屋,他在院子里把口袋里的烟都抽完了,心里又渐渐毛躁起来。 国庆在院子里走过来走过去,转了几圈,他忽然像是下了一个什么重大决心似的,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五一上午,丁丽和刘晓军抱着孩子来了。 瑾瑜一岁多了,放在床上没人看着已经不行了,刘晓军就留在东屋看孩子,丁楠感冒还没好,怕传染给瑾瑜,在西屋的床上躺着不敢出来。 孙兰英和丁丽在南屋准备中午的饭。 “你妹妹对国庆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孙兰英一边摘菜一边对丁丽说道。 “谁?” 丁丽吃了一惊,不敢相信似的问了一句。 “那么大声干啥?让你妹妹听见,国庆。” 孙兰英说道。 “国庆和小楠?他都多大了?还离过婚,他和小楠哪一点般配?” “你看着不般配,小楠自己觉得般配就行。” “她傻!” 丁丽恨恨地说道。 丁丽顿了顿,把手里正在削皮的土豆一扔,转身就要从南屋出去,被孙兰英叫住了。 “你干啥去?” “我去问问她!” “问啥?人家国庆现在有给他介绍的,是小楠一厢情愿。” 孙兰英说道。 “就跟个半吊子似的,我给她说的我那个同事多好?家庭条件好,人也特别会来事儿,这才来了多长时间,在班上和领导搞的关系可好了。” 丁丽一边说一边从盆里拿起刚才扔的土豆,继续干了起来。 “哎呀,你说的那个好是好,人家能不能看上你妹妹?就算是看上了,你妹妹那个脑子,能不能降得住这种人?还是找个老实的,本本分分过日子。” “……” 丁丽没说话,她拿着菜刀在削土豆皮,听见孙兰英这样说,她一下把土豆削去了厚厚的一块,像是没好气似的。 “你喜欢陈国庆?” 丁楠不出来吃饭,丁丽把饭给她端进了西屋,她把饭放在桌子上问道。 丁楠吓了一跳,在床上坐了起来。 “谁和你说的?” “……” 丁丽看着丁楠,没说话。 “咱妈?” “他比你大那么多,还离过婚,你看上他啥了?” 丁丽没回答妹妹,继续问道。 “……” “我和你说,小楠,你要是跟了陈国庆,你看见没?”丁丽说着,用手指了指房间的墙壁说道:“就这种日子,你就要过到老!过一辈子!” “过一辈子咋了?挺好啊!再说,国庆哥也没答应,咱妈真是!” “他还不答应!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告诉你,你要是跟了陈国庆,以后,你的事我什么都不管了!” “……不管就不管。” 丁楠说道。 第170章 四个轮子 牛北北生了,生了一个儿子,国生写信来,把国庆高兴了好几天。 好事成双,陈家不光添了下一代,国庆平静如水的生活也迎来了巨变。 国庆蹬了这么多年的三轮车,马上就要再添一个轮子了。 运输公司成立淄城第一家出租车客运公司,二十辆黄色的天津大发面包车已经停在了运输公司的停车场上了。 国庆做为三轮组的组长,又有驾驶执照,有幸被选中成了淄城第一批出租车司机。 “小楠,把这盘水饺给你国庆哥送过去。” 孙兰英站在南屋门口吆喝丁楠。 丁楠在堂屋摆桌子,天热了,堂屋的门口换上了纱门。 “怎么光吃水饺啊?” 丁楠嘟囔着,不情不愿地从堂屋出来了。 “这马上就六月份了,家里的面粉再不吃完就该招虫子了,赶紧的。” 孙兰英催促道。 丁楠接过盘子,往院子门口走。 丁楠一打开门,就看见对面国庆家的院门大开着。 很长时间了,只要是国庆在家,院门从来不关,只有快到晚上上床睡觉了,国庆才会关上。 丁楠端着水饺,进了国庆家的院子,今天周日,国庆正在堂屋里看电视,他听见响声,隔着纱门,看见是丁楠来了,立马迎了出来。 “小楠来了?” 国庆笑着招呼道。 自从上次说话得罪了丁楠,打那以后,国庆见了丁楠,说话小心了不少。 但是,丁楠好像是记仇了,过来送东西,从来不进屋,放下就走。 “嗯,我妈让我送过来的。” 丁楠耷拉着眼皮说道。 “来,进屋坐。” 国庆热情的给丁楠打开纱门。 “不了。” 丁楠小声说了一句,把装水饺的盘子往国庆手上一放,扭头就走。 孙兰英看丁楠又是空着手回来,笑着说道:“照你这么弄,咱家的盘子碗,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都到对面去了。” 孙兰英和丁楠坐在堂屋吃饭,忽然看见国庆搬着一个纸箱从外面进了院子。 “孙姨。” 国庆站在院子里叫道。 “哟,国庆,快进来。” 孙兰英听见,连忙起身把国庆让到屋里。 丁楠见状,立马端起自己的盘子去了西屋,还轻轻掩上了门。 “国庆,你这是干啥?” 孙兰英看着国庆手里的纸箱问道。 “我把这些拿过来,这一阵子忙,盘子都在我家里了。” 国庆伸手从纸箱里拿出几个已经洗干净的盘子说道。 孙兰英笑道:“刚刚我还在说小楠。” “还有这个,昨天我们去运输公司那边试车,回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我一个人吃不了,拿过来给您尝尝。” 国庆说道,他把纸箱打开,里面有七八个金黄色的甜瓜。 “太多了,国庆,你拿几个回去。” 孙兰英客气道。 “家里还有呢。” “坐,国庆。” 孙兰英给国庆让座,国庆也没客气,就在旁边的一把折叠椅上在坐了下来。 “听说,你们三轮组的都要去开出租车了?” 孙兰英问道。 “没都去,去了一部分,还有一些年龄大点的,去了运输公司那边统一安排。” “那三轮组的房子也退了?” “没有,还是在那,三轮组后面不是有个大院子吗?原来停三轮车,将来出租车就放在那里,前面的两间房子,一间当领导的办公室,一间是调度室,和原来没怎么变,就是三个轮子换成了四个轮子。” 国庆笑着说道。 “三个轮靠两条腿蹬,四个轮子不用腿,我年纪大了,这点我还明白,你赶上好时候了。” 孙兰英笑着说道。 “是,赶上好时候了。” “我这看你整天还是一个人进进出出,你上次说的那个相亲的老师,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没谈。” “是吗?” 孙兰英有些意外地问道。 “嗯。” 国庆点点头说道。 …… 这时候,西屋的丁楠,正在里面伸着耳朵偷听,孙兰英和国庆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落下。 出租车客运公司七月份正式开始了运营。 二十两黄色的面包车穿梭在淄城的各条道路上,一时间,出租车的事情,成了淄城人热议的话题。 出租车公司在淄城是个新生事物,管理层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还是延续老样子,司机每月拿工资,车辆的加油和维修全是公司负责。 新公司新气象,出租车司机热情也很高,每天上班,统一着装,都穿着运输公司的工作服,早半小时上班,擦拭车辆,一切准备停当,才由调度安排出车。 司机每天早出晚归,毫无怨言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利益。 公司营运不久,就开始有人拉私活,调度派的活拉完了,空车回公司,顺道送个人,挣一份钱,是很难避免的事情。 而且, 除了顺道,出车碰上那些身上穿着西装,腋下夹着皮包的老板,倒爷,他们在路边伸手拦个车上去,也是一件特别体面的事情,这个钱不挣白不挣。 出租车司机们的收入,在默不作声的快速增长。 国庆也这么干,他蹬了这么多年的三轮,淄城的道路烂熟于心,调度派的活,他都以最便捷的路线走完,干私活有大把的时间,加油的数量却远远低于其他司机。 国庆兜里有了钱,就特别想买点什么送给丁楠,以弥补上次自己说重话的过失,可他也知道,看丁楠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买了来,也送不出去。 有些事躲不了,有些话也必须得说。 “小楠,你生气还要生到什么时候?” 七月下旬的一个周日,丁楠端着一碗孙兰英炒的肉酱给国庆送了过来,丁楠转身要走,国庆叫住了她。 “……谁生气了?我没生气!” 丁楠站住脚小声说道。 “还没生气?这都快三个月了,你都没正眼看过我,你还敢说你没生气?” “……” 丁楠没说话,但脸上已经有了笑意,为了不让国庆看见,她把头扭到一边。 “你说,怎么着你才能不生气?” 国庆笑着问道。 “……” “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地方你说,想吃什么都行。” “我才不用你请,我家里又不是没饭,你还是请你那个喜欢的相亲对象去。” 丁楠说道。 “我好好的一次相亲都让你搅和了,你还好意思提?” 国庆埋怨道。 “……” 丁楠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171章 依恋 国庆没哄过女孩,但他发现不难,丁楠生了这么长时间的气,几句话就笑了。 笑了归笑了,饭一定要请。 吃西餐,和孙兰英一起。 国庆觉得,自己挣了钱,一定要给这两个人花,他心里才舒服。 没想到,不管怎么说,孙兰英死活都不去。 “我不去,我一个老太太才不出去出这个洋相,要去你和小楠去。” 国庆用自行车载着丁楠,去了淄城唯一的那家西餐厅。 国庆来过一次,这次他的衣兜里塞了足够的钱,就算是菜单上有再贵的,他也不会和上次一样,发出哟的一声,让人反感。 这次对着菜单瞪大了眼的是丁楠,她小声问国庆:“国庆哥,咱们去别处吧,太贵了。” “放心点,我有的是钱。” 国庆笑着说道。 最后,点餐的还是国庆。 牛排,罗宋汤,披萨,蔬菜沙拉,两杯冷饮,最后还给丁楠点了一份精致的甜点。 看着丁楠在对面开心地吃着,国庆心里的满足好像就要装不下了,要溢到外面来。 对五一时候的那次不愉快,国庆和丁楠谁都没有再提,国庆一有时间就用自行车载着丁楠出去玩,有时候逛逛街,有时候看看电影,两人在一起的次数多了,那种兄妹之间的感觉就淡了。 “我想问问,你那次说的,还算不算数?” 有一次,丁楠和国庆看电影回来的路上,国庆问丁楠。 “……说什么了?” 丁楠明知故问地说道。 “你说让我娶你。” “……算数。” 丁楠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 国庆也笑了,他一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手伸过去,一把抓住了丁楠的一只手,紧紧攥着。 国庆在家里备下好多零食,丁楠经常吃完晚饭过来,来了,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丁楠靠在国庆身上,一边吃一边看。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拿我当妹妹了?” 有时候丁楠会问,国庆想说是在医院的时候,可又害怕勾起丁楠的不高兴,只好骗她: “从一开始就没拿你当妹妹,是自己太老了,怕配不上你,只好那么说。” 听到国庆这样说,丁楠就很开心。 国庆像宠孩子一样宠着丁楠,丁楠的性格也开朗了好多。 八七年的夏天,就像是带着甜味的细沙,从国庆和丁楠的手中流走了。 转眼,秋天就到了。 “妈,我给国庆哥送几个过去吧?” 孙兰英在家蒸的包子,刚打开锅盖,丁楠就拿着个搪瓷碗在旁边等着了。 “送啥送?你去叫国庆过来吃吧,端过来端过去的,不嫌麻烦?” 孙兰英说道。 没多一会儿功夫,国庆就和丁楠一起过来了。 “孙姨。” 国庆笑着叫道。 “来,快坐吧。” 包子和稀饭已经端上桌,孙兰英对国庆招呼道。 “你们俩的事,都想好了?” 孙兰英问道。 “孙姨,想好了。” 国庆红了脸说道。 “国庆,你比小楠大,她还不到结婚年龄,你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你可得把握好。” 孙兰英说道。 国庆的脸更红了,红到了耳朵根。 “我知道,孙姨。” “妈,你说啥呢!” 丁楠也红了脸。 国庆知道孙兰英担心,晚上一过八点,就催着丁楠回家。 “这才几点,再待会儿。” 丁楠不想走,说道。 “我得早点睡,这一阵我们早上七点之前就得到班上,睡晚了起不来。” 国庆一边说一边拉着丁楠出门,和她走过马路,看她进了家门,他才回来。 每次回家,丁楠都拉着国庆的手舍不得放开,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丁楠对国庆的依恋显而易见,这在国庆和王琴的关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国庆的班上的确很忙,这点他没有骗丁楠,临近国庆节,走亲访友的人多了,出租车的生意直线飙升。 出租车的司机,早上七点就上班,一直到下午六点,除去调度室安排的活,剩下的时间,要求所有司机都在火车站等活。 九月三十号下午,国庆接上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四十来岁,说要去淄城宾馆。 从这俩人一上车,国庆就看那个男的有些眼熟,一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在脑子里搜索,到了宾馆下车,那个男的笑着问他:“师傅,能便宜吗?” 这一笑,国庆猛的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高勇。 丁楠的大姐夫。 当年,国庆和丁楠趴在门缝上,看高勇来接新娘子丁红,有过一面之缘。 高勇胖了,不过笑起来,还是有原来的影子。 “不能。” 国庆不露声色地说道。 高勇没再说什么,很痛快地付了钱,和那个女的下了车,两人一起进了宾馆。 丁红高勇认识,可和高勇一起的女人,是谁? 国庆听丁楠说过,她这个大姐夫,人不靠谱。 国庆故意在宾馆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看见高勇从里面出来,他就走了。 “今天,我看见你大姐夫了。” 晚上,丁楠过来,国庆对她说道。 “在哪?” 丁楠有些意外地问道。 “在火车站,和一个女的,去淄城宾馆了。” “一个女的?”丁楠皱起了眉头:“不是我大姐?” “不是,没看见你大姐。” 国庆说道。 “你怎么不问问?” “我是到了宾馆才想起那是你大姐夫,看那个女的在旁边,我就没问,他不认识我,我也只是见过他一次。” “……我大姐上次回来说,我大姐夫已经回来了,怎么还有个女的和他在一起?” 丁楠若有所思地问道。 “说不定是你大姐和大姐夫回来了,先去了那边的婆婆家,那女的说不定就是朋友呢,明天你大姐回来,问问她就知道了。” 国庆安慰着丁楠说道。 第二天,国庆节,丁红还真是从省城回来了。 丁丽一家也来了。 只有国庆过节不休息,在外面照常跑出租干活。 “你说你找国庆图什么?过个节都不在家。” 丁丽奚落丁楠道。 “不在家咋了?出去挣钱有啥不好的?” 丁楠说道。 “能挣几个钱?风吹雨淋的。” “哪风吹雨淋,现在是出租车,又不是原来的三轮车了。” “有啥不一样的?不就是多个轮子吗?” 丁丽撇撇嘴说道。 “小楠,你真的和对门的国庆好上了?” 丁红笑着在旁边问道。 “嗯。” 丁楠点点头。 忽然,丁楠想起一件事来,问丁红:“我大姐夫几点过来?他又不加班,还要到点才来啊?” “……他在福建,一直没回来。” 丁红犹豫了一下说道。 第172章 围堵高勇 丁楠看着丁红:“……大姐,你不是和大姐夫一起回来的?” 丁红一阵慌乱,说道:“不是和你说了,你大姐夫在福建,他咋回来?” “昨天有人看见他了。” 丁楠说道。 孙兰英和刘晓军在堂屋逗弄瑾瑜,丁家的三姐妹在南屋准备午饭,听到丁楠这样说,不光丁红,就连不愿意管丁红闲事的丁丽都抬起头来了。 “小楠,谁看见他了?” 丁红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丁楠问道。 “……是国庆哥,说昨天看见了……” 丁楠本来还想说,高勇是和一个女的,可看着丁红,又没说出口。 “国庆在哪看见他的?” “……在,在淄城宾馆那。” 丁楠犹豫地说道。 堂屋里的孙兰英看见大女儿丁红从南屋走了出来,一脸怒气,她以为丁红和丁丽,俩人又说话说呛了,连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红啊,咋了?” “没咋,妈,我出去一趟。” 丁红尽量和缓了语气说道。 “这马上要中午了,你去哪儿?” 孙兰英问道。 “……” 丁红没说话,她进了西屋,拿起自己的外套,就从孙兰英的面前走出了堂屋的门口。 与此同时,南屋的丁丽正在问丁楠: “咋回事?” “昨天国庆哥看见大姐夫和一个女的去了宾馆。” “国庆看见了,为啥不拦着问问?” “……大姐夫又不认识他。” 丁楠替国庆辩解道。 “不认识就不能问了?” “……” 丁红和丁楠俩人正说着,忽然看见丁红穿戴整齐往外走,丁楠从南屋跑出来,追了上去。 “大姐,你去哪?” “……我去找高勇。” 丁红说道。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丁楠说着,跑进堂屋去穿外套,孙兰英跟了进来。 “你大姐咋了?她要去哪儿?” “……大姐夫回来了,大姐去找他。” “那你这是要干啥去?” 孙兰英看着丁楠在穿外套,问道。 “……大姐没自行车,我带着她去,妈,我走了。” 丁楠说着,从堂屋出来,在院子里推了自己的自行车出去了。 丁丽站在南屋的门口,看着丁楠追出去,没吭声。 这时候,孙兰英和刘晓军都从堂屋出来了,刘晓军抱着瑾瑜。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刘晓军问丁丽。 “……说是高勇回来了。” 丁丽说道。 “高勇回来了?他回来你姐不知道?他俩不在一块?” 孙兰英越听越糊涂,问道。 “谁知道。” 丁丽说完,转身进了南屋,可待了一会儿,她又出来了。 丁丽绕过孙兰英和刘晓军,去了堂屋拿了外套出来。 “你要去哪儿?” 还没等孙兰英开口问,刘晓军先问道。 “……我过去看看。” “看啥?你姐仨到底要干啥去?” 孙兰英着急地问道。 “……小楠说,国庆昨天说看见高勇和一个女的,一块进了宾馆。” 丁丽说道。 “啊?有这种事?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孙兰英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妈,你别去,我去看看就行了,去那么多人干什么?有我们仨就够了。” “不行,我和你去吧,让妈在家里看着瑾瑜。” 刘晓军说道。 “你去干啥?这种烂事,你还是离得远点。” 丁丽对刘晓军说完,就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孟繁玲和高勇一起来了淄城。 一个干服装的同行,告诉孟繁玲一个信息,淄城要建一个大型的服装批发市场,现在正在预售摊位,孟繁玲想来看看,就和高勇一起来了。 孟繁玲和高勇是九月三十号下午到的,到了宾馆要了房间,孟繁玲就催着高勇回家看看。 “你爸妈一年见不了你几次,回来了,就回家住,陪着他们说说话,明天一早你再赶过来,咱们一起去服装批发市场看看。” 孟繁玲对高勇说完,又从包里抽出一沓钞票数都没数就塞给高勇。 “有时间也去看看孩子。” 孟繁玲说道。 “孟姐,我有。” “你有是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孟繁玲笑着说道。 高勇和孟繁玲朝夕相处,已经快两年了,他不但没有厌烦,反而,他越来越觉得离不开她。 一个女人,再漂亮也是一张皮,看久了也不觉得怎么样。 孟繁玲不好看,也不年轻,就这样一个女人,高勇见识了她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也感受了她在生活中对自己的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高勇一早就从家里过来,陪着孟繁玲去服装市场的工地去了。 丁红和丁楠到了淄城宾馆,俩人去前台打听,有没有一个叫高勇的人住在这里。 宾馆的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她看了看丁红和丁楠,摇摇头说道:“没有。” “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你怎么就知道没有?” 丁红生气地提高了声音说道。 “没有就是没有,看也没有。” 小姑娘板着脸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 “就这个态度,你又不是来住宿的,你还想要什么态度?” “……” 丁红被怼得没词了。 “来,小楠,咱俩就坐在这等,我就不信等不着!” 丁红说完,拉着丁楠到了旁边的一张长椅上坐着。 前台的小姑娘冲着俩人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丁丽来了。 丁丽看见丁红和丁楠坐在门厅的长椅上,有些奇怪,过来问道: “你俩怎么在这坐着?” “宾馆的人说没有叫高勇的人在这住,连给查都不给查。” 丁楠对丁丽说道。 “你俩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等就行。” 丁红说道。 “你多长时间没见高勇了?” 丁丽问道。 “……” 丁红没说话,眼睛却红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都回来了,你以为你回家不说实话,还能瞒多久?” “……一年多,快两年了。” 丁红说道。 丁丽和丁楠都吃了一惊。 “大姐,你上次不是他说回来了?还回了服装厂。” 丁楠问道。 “……我不是怕咱妈担心吗?” “那你在这等高勇,就算是等到了,你想怎么样?” 丁丽问道。 “我就是想问问他,不想和我过,就离婚,这样不声不响的跑出去,是啥意思?” 丁红哽咽地说道。 丁丽也坐到了长椅上,三姐妹,坐在了一起。 下午两点半了,三个人还是没看见高勇的影子,都没吃午饭,肚子饿得咕咕叫。 丁丽有点坐不住了,她看看丁红,刚想说话,却看见丁红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丁丽还以为是高勇从门口进来了,急忙转头去看,却看见从宾馆门口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 第173章 回不去 “小丁。” 孟繁玲一进宾馆的门,就看见一个女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丁红。 “高勇呢?” 丁红黑着脸问道。 一旁的丁丽和丁楠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都跟了过来。 “小高……他没和我在一块,他去他父母家了。” 孟繁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年了,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她稍作停顿,就非常镇定地说道。 “高勇和你在外面快两年不回家了,你俩啥关系?” 丁红也顾不得两个妹妹在旁边了,对着孟繁玲问道。 “哟,小丁,你是不是有些误会?小高和我是生意上的伙伴,就是这个关系。” 孟繁玲笑着说道。 “……就是这个关系,他能两年不回家?他还为了你,在厂里做假账?弄到现在连工作都没了?” “你是听谁说的?做假账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让开,我要回房间了。” 孟繁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脸正色,她说完了,就从丁红的身边绕过去,往楼梯那里走。 “你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整天霸着别人的丈夫干什么?” 丁红冲着孟繁玲的背影说道。 孟繁玲没有回头,没人能看得见她脸上这时候轻蔑地一笑。 丁红要去高勇的父母家,丁丽有些迟疑。 “瑾瑜午睡该起来了。” 丁丽说道。 “你俩都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小楠,你也回去。” “大姐,我没事,我跟你去。” …… 丁丽走了,丁楠和丁红一起去了高勇的父母家。 两个人敲开高勇父母家的门,是高勇来开的门,高勇非常热情,对这俩人的突然到访,一点也不吃惊。 跟着孟繁玲跑生意的高勇,腰上别着bb机,丁家姐妹还在路上的时候,孟繁玲就在传呼台上给他留了言。 “来,来,快进来,小楠这还是第一次来。” 高勇笑着往屋里让道。 “高勇!这两年,你去哪儿了?” 丁红一见高勇就哭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问道。 “哎呀,老婆,进来说,进来说。” 高勇一边说一边伸手拉住了丁红的手。 丁红被高勇拉进去了,丁楠只好跟在后面。 高勇的父母从卧室出来,看着进来的这两个人有些发愣。 “小丁,这是你妹妹吧?” 高勇的父母说这话,好像这个儿媳妇不是两年没回来了,而是昨天刚刚见过面。 丁红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回头对丁楠说道:“这是你姐夫的爸爸妈妈。” “叔叔阿姨。” 丁楠喊了一声。 “这是咋了?小丁,怎么进门就掉泪啊?出啥事了?” 高勇妈问道。 “……” 丁红没吭声。 “来,来,都坐啊。” 高勇招呼着两姐妹在沙发上坐下,高勇的父母去拿暖瓶过来,给丁红和丁楠倒水。 “我这上午刚和孟经理去批发市场的工地那里去看了看,正准备到咱妈那边去找你呢!你先来了。” 高勇笑着说道。 “高勇,你别在这胡说八道了,你都快两年不回家了,我一来,你就说要去找我,我问你,这两年你都干啥了?” 丁红问道。 “我跟着孟经理一起干服装买卖啊,我还能干啥?”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在服装厂做假账?” “哪来的假账?是林波和你说的吧?那个林波一年来不了几次,厂里什么都不管,光靠我一个人,生产上出了纰漏,就都往我身上赖,哪里来的假账?” “没做假账你跑什么?” “我哪里跑了?我是不想在那里干了,林波的意思,生产上亏的让我个人赔上,我能赔吗?又不是我的错。” “你和那个孟繁玲是什么关系?” “哎哟,小楠还在这,你这个当大姐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她多大年纪了?我能和她有什么关系?” “要是你跟她没关系,你走的时候为什么连说都不说一声?还要偷偷摸摸的走?” “我不偷摸着走,你能让吗?” “……你说你,连个信都不给我,你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的?” 丁红哭得更厉害了。 高勇的爸妈看这个情形,在一旁看着,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老婆,小楠看着呢!” 高勇笑着拍拍丁红的后背,安抚着她说道。 …… 丁楠眼睁睁地看着,高勇把丁红哄好了。 丁红原来不想被家里人看见自己的生活过成什么样子,现在既然都看见了,那她也就豁出去,不怕出丑了。 丁红要高勇跟她回省城,立刻,马上,要不就离婚! “我和孟经理在淄城的事还没忙完呢!” 高勇说道。 “我不管!你也别跑买卖了,回省城找个工作,每天上班下班,就这么过,你要不愿意,咱俩今天就去办手续离婚。” “老婆,你这……今天人家也不上班啊!” “我不管,要么回省城,要么离婚,你自己选!” 丁红说道。 丁红完全不顾在妹妹面前的脸面了,她怕高勇再次跑了,就让丁楠自己回了家,自己和高勇在高勇父母家住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丁红和高勇踏上了回省城的车。 “你大姐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孙兰英听丁楠回来和她叙述陪丁红去找高勇的过程,听完了,抹着眼泪叹道。 “上次大姐说,大姐夫回来了,我还以为是真的。” “越怕丢人,越丢人,你这个大姐,都不如离婚,早离了早利索。” 孙兰英说道。 高勇跟着丁红回了省城。 高勇哄丁红,历来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两人又和好了。 国庆节的假期结束,丁红请了两天事假,陪着高勇去找工作。 高勇已经四十岁了,又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文凭,想找在服装厂那样的管理工作,完全不可能。 找来找去,高勇这样的条件,想要立刻上班,不是去工厂做操作工,就是去饭店帮厨。 说实话,连丁红都有些接受不了。 “老婆,这就是现状,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去做买卖了吗?” 高勇对丁红说道。 “……” “你光说要孩子要孩子,现在这个社会,你就不考虑生出来怎么养?我是个男的,你能不考虑,我能不考虑?这两年我挣的钱,回头我都转到你的折子上去。” “那你想怎么办?” 丁红问道。 “我还是想出去,等我挣够了钱,我再回来,你要是不想过这种日子,离婚也行,家里的东西我都不要,我挣的钱也全给你。” “……高勇,我不想让你走。” 丁红哭着抱住了高勇。 高勇回来的几天柔情,让丁红更不舍得他离开,可丁红也知道,在外面跑野了的高勇,不可能去干操作工和帮厨那样的活。 丁红每次下班回来,开门的时候就像是开盲盒。 高勇在家,或者是高勇不在家。 终于,十月下旬的一天,丁红开门,没看见高勇,只看见高勇留下的一张纸放在茶几上,旁边还有她的存折。 这是一张离婚协议书,高勇已经签好了字。 丁红打开自己的存折,上面的数字显示,刚存入了一万块钱。 第174章 丁丽的圈子 面对高勇的再次离去,三十岁的丁红也累了。 丁红带着高勇签的离婚协议,还有两人的结婚证,户口本,在高勇离开的第二天,去了民政局。 …… “你对象呢?办离婚要两个人一起来。”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看了看丁红带来的东西,抬起头对她说道。 “……这个离婚协议,他已经签好了,他人不在这。” “那不行,离婚必须要本人来。” 工作人员看了看丁红,又把那些东西递给了她。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丁红说道,红了眼睛。 “……这种情况,你要实在想离的话,你还是去法院咨询一下诉讼离婚。” 工作人员对丁红说道。 高勇给丁红签的那个离婚协议,再次将丁红困得动弹不得。 丁红不能提供高勇与他人同居或者是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证据,她也不能证明她和高勇感情破裂,如果离婚,只能是先宣告高勇失踪,待时间满两年,再提出离婚诉求。 而这时间的起点,就是高勇离婚协议上的那个时间。 丁红只能等。 出租车公司运营了不长时间,管理层就发现了制度上的弊端,在年底的时候,公司宣布,从八八年的元旦开始,实行新的管理章程。 新的章程实际上就是一个半包的章程,出租车司机每月向公司缴纳一千五百块钱,公司提供四百升汽油费,还负责车辆的修理。 如果有不同意的,可以提出申请,回运输公司调换工作。 丁楠在机械厂每月的工资只有一百多块钱,这一千五,是个不小的数字,可国庆知道,这里面还是有账可算。 国庆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拿到手四千块钱,平时两三千,稀松平常,这还是跑车到下午六点,要是半包之后,车可以开回家,能干到更晚,那挣得更多。 淄城的这批出租车司机,无疑是淄城最高的收入群体。 二十名出租车司机,无一例外的都留了下来。 八八年的元旦过后,丁楠在沙发上依偎着国庆看电视的机会突然没有了。 国庆每天出车回来都在晚上九点以后了,在家睡一觉,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就要走。 国庆下着狠劲挣钱,丁楠明年就到结婚年龄了,他要风风光光的把丁楠娶过来。 国生结婚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是牛老爷子那边操办的,国庆过意不去,就把家里的钱都给了国生,他娶丁楠,都要靠这辆出租车。 国庆出车回来,都会把车停在院门口外面的空地上,时间长了,丁楠知道国庆回来的大体时间,有时候,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跑到门口外面去等。 国庆那辆黄色面的车灯远远地照着丁楠,只要看见车灯打一下双闪,丁楠就知道,是国庆看见自己了。 国庆把面包车停在丁楠面前,丁楠笑着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国庆拉着她倒车,停到门口的空地上。 “以后别出来,这么冷,冻感冒了。” 国庆嘱咐丁楠。 “不出来就见不到你,想你怎么办?” 丁楠看着国庆说道。 “……” 在面包车的驾驶室里,国庆看着丁楠,丁楠看着国庆,两人看着看着,手就拉到一起了。 国庆停好车,和丁楠一起从车上下来,一起走进院子。 这个时间,孙兰英在家看电视,国庆和丁楠知道时间不多,每次都是刚掩上院门,两人就会抱在一起。 在外面跑一天出租的国庆,浑身的疲累就在这炽热的亲吻中烟消云散了。 “……真想快点娶你。” 国庆在丁楠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也想快点嫁给你。” 丁楠说着,把脸贴在了国庆的胸前。 …… 国庆的怀抱,宽阔而又有力量,带着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让年轻的丁楠沉醉其中。 “小楠,你和国庆说说,别太累了,挣钱慢慢挣,别把身体累坏了。” 丁楠回到家,正在看电视的孙兰英对她说道。 “说了,他不听。” 国庆的拼命有他的道理,这批出租车司机的高收入,谁都眼红,运输公司定的第二批车辆已经来了,再有不多的时间,第二批司机又会上岗。 另外,有传言说还有几家货运公司要开办出租车的业务,已经在走程序申请了。 淄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出租车一一旦多了,挣钱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挣。 丁丽刚过元旦就被提拔了副科长,春节前夕,单位经常分一些过年的福利,平时她和孩子都住在刘晓军的父母家,几个人都分,连退休在家的戴维兰都有一份,家里根本就吃不了,丁丽单位分的,她都送到孙兰英这边来。 “你们这个单位这几年分东西这么多?” 孙兰英看着丁丽源源不断的送东西过来,感叹地说道。 “不全是分的,有些是别人送的。” 丁丽说道。 “你这样,不犯错误?” “犯啥错误?一桶油,几斤肉,能犯啥错误?现在都这样,我这还是少的。” “都这样?” “可不都这样,我们工资又不高,为啥还有那么多人挤破头托了关系往里进?说是开出租挣得多,买什么不都得自己花钱,算下来,说不定还不如我们呢!” “……国庆挣的是辛苦钱,和你们不能比,你们坐在办公室里就把钱挣了,还有人上赶着给你们送礼。” 孙兰英说道。 听孙兰英这样说,丁丽的心里舒服多了。 丁丽心里有一个圈,这个圈在结婚之前,孙兰英和丁楠都在里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个整体,可她结婚之后,尤其是在丁楠和国庆好了之后,丁丽的这个圈子,只有孙兰英和瑾瑜,还有刘晓军,丁楠已经不在里面了。 国庆一个蹬三轮的,赶上了好时候,一跃成为淄城高收入者,这让要强的丁丽很不舒服。 临近过年,国庆在外面跑出租,看到有合适的年货,顺便就买回来,送到孙兰英家里。 “国庆,过年的东西足够了,你就别惦记着了,你在外面开车,就专心开车,什么都不用操心。” 孙兰英嘱咐国庆。 孙兰英说归说,国庆看见了还会买,不光送到孙兰英那边,他还买了一部分放在自己家里。 今年的初二,国庆将作为准女婿第一次登门,登门的礼物少了肯定是不行。 丁楠陪着国庆去百货公司买了一套西装,现在就挂在国庆家的衣橱里,就等着大年初二穿了。 第175章 老将出马 初二,丁红和高勇没回来。 就算孙兰英最喜欢的国庆这个女婿第一次上门,也没能抹去孙兰英的担心。 因为丁红和高勇最初开始的时候,不是那么光彩,孙兰英一直不愿意和高勇家里的父母有什么来往,就算结婚,两家也没正式见过面。 可现在,孙兰英觉得不能这么和高家混下去了。 大年初三,孙兰英让丁楠带路,去了高勇的父母家。 高勇的父母都在家,只有老两口。 高勇没回来。 “你家这个儿子养得好啊,过年都不回来。” 孙兰英一看高勇父母不急不躁的态度,心里就有了气。 “唉,儿子大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高勇妈叹了口气说道。 “还是不想管,想管的话,没个管不了,跑出去两年不回来,让派出所问问他,这两年在外面干什么了?” “……” “我闺女跟了他,都三十了,连个孩子也没有?一个人在省城,和个寡妇有什么两样?” “亲家母,这大过年的,你说这话……” 高勇妈有些不乐意了。 “咋?我说得不对?正经人家,谁家男人一跑就两年?不想过就离婚,那民政局的大门天天开着呢!他这是想要耗死谁?” “……” 孙兰英为丁红的事,一直憋屈着,这次见了高勇的父母,更觉得这家人面目可憎。 孙兰英看高勇家指望不上,大年初四,趁着丁楠放假还在家里,孙兰英和丁楠,两人一起去了省城。 孙兰英晕车,丁楠特意陪着她坐火车。 孙兰英和丁楠敲开丁红家的门。 三个人一见面,都愣住了。 丁红穿着居家的衣服,原本纤细的腰身有了明显的凸起。 “……妈,小楠,你们怎么来了?” 丁红愣了一下说道。 “红啊,你,你这是……有了?” 孙兰英问道。 “妈,进来,进来说。” 丁红拉着孙兰英的手进了屋,丁楠跟在后面。 “高勇呢?他不在家?” 孙兰英进屋第一句话就问道。 “……他,不在。” 丁红小声说道。 “你怀着孩子他不在家陪你,又去哪儿了?” 孙兰英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丁红问道。 “……” 丁红低着头不说话, “昨天我和小楠去你公公婆婆那边了,高勇没回淄城,也不在你这,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丁红小声说道。 “我不生气,你说。” “……高勇去年跟着我回来,没多长时间就走了。” “我一猜就是这个!” 孙兰英恨恨地说道。 “……高勇临走,我俩说好了离婚,他也签了协议了,我去民政局问,人家说离不了,得两人一块去才行。” “既然说好了离婚,你怎么还怀上孩子了?” 孙兰英问道。 “……当时不知道。” “唉,你糊涂啊!你是咋打算的?说说我听听。” “……没什么打算。” 丁红犹豫了一下说道。 “没打算?孩子在你肚子里一天一天长大,你怎么能没打算呢?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 “……高勇是不是在外面又有相好的了?” 孙兰英问道。 “……那个女的,四十七八了,说是一起做买卖的。” “一起做买卖,能过年都不回来?肯定不是正经关系!” “……” “红啊,你就听妈一句劝,别要这孩子了,你才三十,一辈子长着呢,你和高勇离了,再找一个,好好过日子,来得及。” “……妈,这孩子,我想生下来。” “你生下这孩子,你一辈子就绑在高勇身上了,你和他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还看不明白?” “妈,高勇是什么人我知道,但这个孩子我真的想留下,大夫说了,我要是再流产,以后有孩子就很难了。” “再流产?你前边……流过孩子?” 孙兰英吃了一惊,看着丁红问道。 “……嗯,六个多月了,引产。” “为啥引产?什么时候的事?” “……妈,你别问了。” 丁红哭了。 “红啊,你回家啥都不说……这些年,你是咋过的?” 孙兰英也哭了。 “妈,我知道我不对,可我真的想留下这个孩子……” 丁红从沙发上欠起身,往孙兰英面前一跪,趴在孙兰英的腿上,失声痛哭。 丁楠初六上班,孙兰英不敢耽误,初五的下午就和丁楠坐上了回淄城的车。 孙兰英一直在家待着,不怎么出门,现在被大女儿丁红的事,逼得好像回到了四十多岁的状态,头脑清晰,意志坚定。 孙兰英深思熟虑,走之前做了一个决定。 “红啊,你非要生这个孩子,就听妈的话,你辞了这边的工作,回淄城。” “妈,我回去干啥?我在这好歹还有个工作,回去就什么都没了。” “我就问你,你这个工作是正式的不?” 孙兰英问道。 “……” 丁红一听,摇了摇头。 高勇和丁红在服装厂,就是林波安排的,林波和服装厂是合作关系,给丁红安排个轻松的岗位可以,正式的调入,怕是还没有到那个水平。 “是临时的?那你还犹豫啥?” “……” “你不回去,过几个月你生了孩子怎么办?谁来照顾你?你还指望着高勇回来?” “……” “你妹妹还在家,我不能舍了她来照顾你,你现在是高勇的老婆,你怀的是他们高家的孩子,凭啥就让你大着肚子还去上班?高勇在外面不是找不到他吗?那就让他的父母来替他,不能饶了他们!” …… 孙兰英回到淄城,第二天,丁楠吃完早饭去上班了,孙兰英一个人,坐公交车去了高勇的父母家。 看孙兰英又来了,高勇的父母脸上不冷不热的。 孙兰英不管这个,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丁红怀孕了,四个多月了,她一个人在省城,还有几个月就生了,我打算叫她回来。” “是吗?这个小丁,也没给我们个信儿。” 高勇妈笑着埋怨道。 “她怀着孩子又不能到处跑,我这不是过来给你们送信儿了?” 孙兰英说道。 “挺好,挺好,他俩结婚都这么长时间了,早就该有孩子了。” 高勇爸在旁边附和道。 “丁红到现在,还大着肚子上班,高勇又不在家,这万一出点事,谁担得起?” “……” 高勇父母都没说话。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现在又怀上你们高家的孩子,你们这当爷爷奶奶的,看看丁红回来怎么安排?” 孙兰英又说道。 “亲家母,小丁在省城上班,生的时候还有产假,还给发工资,这回来了,不就什么都没了?” 高勇妈问道。 “她在省城,高勇给她找的活就是个临时工,生孩子谁给她发工资?再说了,人重要还是钱重要?现在那两条命都不稳当,还考虑这些没用的干啥?” “……” 高勇妈被孙兰英怼得不说话了。 “你这边房子挺大,反正高勇的房间也闲着,不行就让丁红回来住着。” 孙兰英打量了一下屋里说道。 第176章 三年劳务 丁红的肚子越来越大,这一次,她不得不听了孙兰英的话。 丁红是四月份从省城回来的,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大了。 孙兰英陪着丁红去了高勇的父母家,国庆开着出租车送她们。 丁红不太愿意去,头天晚上,还在和孙兰英商量: “妈,我在家和小楠一个屋不行吗?” “不行,你怀着他高家的孩子,那个家就应该有你的地方,你公公婆婆要是觉得不得劲,那让他们想办法,你什么都不用管,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就行,小楠中午吃食堂,我有空就过去。” 孙兰英说道。 “……” 丁红低着头不说话,看样子还是有些不情愿。 “你想把孩子生下来,又不想办法赶紧让高勇回来,你指望着等,能等到什么时候?你就住过去,在高勇爹妈眼前晃,你看看谁着急?” 孙兰英不相信,高勇在外面,两年能不和丁红联系,还能两年不和自己的爹妈联系?拿人当傻子呢! 既然闺女执意要生孩子,那就让高勇早点现身吧,他不管多么混蛋,先把当爹的责任扛起来再说。 儿子在外面浪,父母在家喝着茶水看着电视,只有丁红一个人在受罪,凭啥呢! 丁红住进了高家。 一个怀了孕的儿媳妇,还有一个三天两头往这跑的亲家,没有几天,高勇的父母就草鸡了。 高勇的爸爸每天都在传呼台上给儿子留言,高勇一直没有回音。 “这是养了个啥玩意!自己弄的这一摊子烂事,让爹娘给他擦屁股!” 高勇爸对着老伴恨恨地骂道。 高勇的父母都退休了,本来老两口的生活很规律,丁红一住进来,彻底打乱了。 高勇爹妈年龄都是奔七十的人了,吃的不多,原来家里几天买一次菜就够了,现在丁红住进来,高勇妈饭桌上一有什么差池,那孙兰英立马就不愿意。 “丁红怀着孩子呢!你们当爷爷奶奶的,不心疼儿媳妇,还不心疼自己的孙子吗?就给她吃这些?” 高勇妈和丁红相处过,丁红性子软,不是她的对手,可这个孙兰英明显就是来挑事的,自己住的这个房子,是单位分的,上下左右都住着过去的同事,高勇在外面的事,邻居们都不知道,只知道高勇在省城当着厂长,很风光,要是惹恼了孙兰英,吆喝起来,就这点家丑,可都扬出去了。 高勇妈管着买菜做饭,高勇爸每天出去,到街口的小卖部,用那里的公用电话给高勇留言。 终于有一天,高勇爸坐在小卖部放在外面的马扎上,抽完一支烟,刚要走,那部放在窗台上的电话响了。 是高勇。 “你老婆现在住在家里,孩子都快生了,你还在外面干啥?还不赶紧回来!” 好不容易联系到高勇,高勇爸没好气地说道。 “……我在外面忙,回不去。” 高勇在电话里说道。 “你在外面忙啥?你都四十的人了,爹妈不管,老婆孩子也不管,你说你整天在外面忙啥?我和你妈都快七十了,还整天给你忙活,你妈累得都犯高血压了,你还得要我们的命啊!赶紧回来!” “……行,行,我知道了。” “你啥时候回来……” 高勇爸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高勇已经挂断了电话。 “怎么?想回去了?” 孟繁玲看着高勇放下电话,眉头皱了起来,就轻声问道。 孟繁玲和高勇在邻省的一个城市租了两间房作为落脚点,这两间房,一间办公,一间住宿。 出去跑业务,高勇和孟繁玲是经理和经理助理的关系,回到这里,两个人就像夫妻一样。 当初,孙兰英说让丁红去家里住,高勇看到讯息,给高勇爸回过一个电话,知道这个情况,他知道,这是丁红在逼他回去,从那以后,老家那个公用电话的号码他就不回了。 原来高勇爸每天呼一遍,现在改成一天呼两遍,高勇也是害怕万一家里有事,今天就回了一个。 “……丁红在家里,折腾得老头老太太不轻。” 高勇说道。 “她这是在逼你回去呢。” “……” “要不,你就回去吧。” 孟繁玲小声说道。 “……不想回去。” “有孩子呢,不回去哪行?” “……我回去了,你咋办?” “我,我过几年也不干了,年龄大了,跑不动了。” 孟繁玲笑笑说道。 “……” “你跟我干了三年,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淄城那个服装城的摊位就给你吧,那边我也不过去了。” “孟姐……” 高勇动情地一把抓住了孟繁玲的手。 过完五一,高勇回了淄城。 “高勇,你要是不想和丁红过了,现在你俩就去离婚,她生下孩子我给她养着,和你们高家没关系,你愿意和谁混就和谁混,天底下男的又不是死光了,丁红非你不行!” 孙兰英在高勇父母家拉着脸说高勇。 “妈,哪有的事,我出去不也是为了让丁红过好日子?现在有了孩子,我哪里都不去了,我在服装城买了一个摊位,等建起来,我就在家门口做生意,哪都不去了。” 高勇陪着笑脸说道。 “你说到做到就行。” “一定一定。” 丁红七月份生的,生了一个儿子。 八月份,服装城那边工程交工了,业户开始进场装修,高勇整天跑材料市场,忙得不着家。 “红啊,等那个店铺弄好了,你和高勇一起干,孩子我帮你看着。” 孙兰英对丁红说道。 “孩子小,你太累了。” “累也是一时的,顶多看三年,孩子就上托儿所了。” “让高勇干,他养我养孩子天经地义。” 丁红说道。 “高勇这人,你还看不出来?靠不住!他这几年不是说在外面一直干服装吗?你就跟着他学,到时候,有他你能干,没有他你也能干才行。” 孙兰英教丁红。 “……” 丁红平时和孩子住在高勇父母家,周末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坐公交车来孙兰英这边待上一天,孙兰英提前一天就买好菜预备着。 九月下旬的一天,孙兰英在菜市场听卖菜的人在议论,说淄城有一辆出租车被抢了。 孙兰英吓了一跳,连忙问卖菜的怎么回事。 “三个人租车,说是去一中那边,结果一到那,就拿出刀来了。” “啥时候的事?” “就昨天晚上的事。” 卖菜的说道。 第177章 盗抢事件 孙兰英跌跌撞撞往回跑,买的菜都忘了拿了。 这几个月孙兰英一直为丁红的事忙前忙后,奔六十的人了,身体有些透支,晚上看电视也少了,早早就上床睡觉。 孙兰英知道,丁楠每天晚上都等国庆回来说说话,今天早上,丁楠起床上班很正常,应该不是国庆出事。 可孙兰英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淄城这么多年,小偷小摸的事情有,可盗抢车辆这么大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好不容易等到丁楠下班,孙兰英向丁楠打听清楚才放下心来。 被抢的出租车是运输公司第二批购买的车辆,新车,司机也是刚干不久,那三个人上车说要去一中,结果到了一中,领头的说还不到,再往前走走,这时候,那司机一点警惕性都没有,老老实实往前开,那边都是庄稼地,没人,刚走没多远,那几个人就掏出刀来抵住了司机的脖子。 面包车被抢走了,还有车上司机干了一天出租收的钱。 出租车司机被扒光了衣服,用绳子捆了手脚,打晕了扔在庄稼地里。 地里的玉米刚收割完,一尺长的玉米杆还留在地里,茬口锋利,像刺刀一样。 “你和国庆说说,早点收车回来,钱挣不完。” 孙兰英嘱咐丁楠。 丁楠何尝不想让国庆早回来,可挣钱挣疯了的国庆哪能听得进去。 “我有数,晚上我不去远处,给多少钱都不去。” 国庆安慰丁楠。 这一次抢车的事情闹得比较大,淄城人知道得多,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了好几次出租车司机被抢钱的事发生了,只是抢的数额不大,没有引起关注罢了。 公司给司机开了几次会,强调安全问题,可强调归强调,司机们还是营运到很晚。 运输公司的第二批车辆已经投入运营,也是二十辆,这二十辆一投进来,第一批跑出租的司机们真切的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淄城出门坐得起出租的人群就那么多,二十辆车和四十辆车的区别,差不多就是收入减半的区别。 淄城出租车司机的高收入,就像昙花一现,绚烂而短暂。 好在国庆赶上了这一波,手里积攒了两万多点,这些钱,国庆没事的时候就估算估算,结婚的时候该添置一些什么东西,彩电冰箱要有,洗衣机录音机也要有,再给丁楠换辆新自行车,屋里的家具,沙发都该换了,索性全换成新的,房子也该收拾收拾了,铺铺地面,刷刷墙,怎么花都够了。 还有,孙兰英家的那台黑白电视机,虽说是才看了没几年,可自己和丁楠要是看彩电,怎么能让老太太看黑白的呢?就买一样的两台彩电,一边一台。 国庆干出租还是比较注意的,有司机晚上等在歌舞厅门口,等着拉散场的人,国庆就从来不挣这钱,都是些喝了酒的,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国庆还是按照原来的时间回家,和丁楠说一会儿话,回家睡觉,第二天一早出车。 北方一进十一月就有些冷,国庆早上出门的时间有点往后拖了。 七点十分,国庆从家里出来,他看见门前的空地上,空空如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国庆的出租车被偷了。 …… 出租车公司有停车场,全天都有人值班,可司机都为了方便,基本上都开回家。 国庆去公司反映车辆被偷,公司说,因为没有按规定停车,造成的损失全部由自己承担。 国庆还去派出所报了案,但希望渺茫。 一辆新的天津大发,两万多,这就意味着,国庆两年没白没黑的辛苦,全都白费了,甚至还不够。 “我就应该想到!” 国庆埋怨自己道。 丁楠知道了国庆丢车的事,下班回来,过来找他。 国庆和丁楠两人本来商量的是,明年三月,丁楠的生日一过就结婚,可现在这种情况,要想结婚按原来的设想,就没车没生计,买了车,就没钱结婚。 “……小楠,要不,我们结婚往后拖一拖?” 国庆试探着和丁楠商量。 “我不!” 丁楠一口回绝。 “我手里的钱,买车都不一定够,哪来的钱结婚?往后拖几个月,我还会挣。” “结婚有钱就花,没钱就不花,我一天都不想拖。” 丁楠说道。 “就算家电不买,家具,还有床,都要换新的,办婚礼也要钱。” 国庆说道。 “我不要新家具,我也不要婚礼。” “……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你就够了。” 丁楠看这儿国庆说道。 “……” 国庆一把把丁楠搂进了怀里。 丁楠把自己攒的一千多块钱,还有孙兰英给的五百块钱,一起给国庆送了过去。 “和国庆说,人没事就行,钱再挣。” 孙兰英说道。 国庆交给公司买车的钱,又找人把自己家的院门砸了拓宽。 新车到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国庆从零开始,又开始了跑出租的日子。 高勇的服装店也准备开业了。 高勇跟孟繁玲在外面跑了几年,认识了一些服装加工的老板,货源不是问题。 店面刚装修完的时候,就有一些小姑娘上门打听,雇不雇营业员,高勇回家和丁红商量,丁红不让。 “没有营业员怎么行?要是生意多了,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高勇说道。 “忙不过来有我呢。” “你?你去当营业员,孩子怎么办?” “孩子两边老的倒着看,我空里回去喂奶就行。” “……” 高勇知道,这是丁红防着自己呢,就没说话。 十二月份很冷,丁红不舍得带孩子出来,但是她每天都要偷空骑自行车去服装城的店里看看,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 连丁红自己都觉得,她像看贼一样看着高勇。 店里为了方便业务联系,装了一部电话,高勇的电话很多,丁红来店里的时候,经常看见高勇在打电话。 “老婆,鸿宝裤业的张总来了,中午我得招待一下,你看店,要是回家给孩子喂奶,锁门就行。” 有一天,临近中午,高勇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对丁红说道。 “嗯。” 丁红答应了一声。 平时在店里,一些小商小贩来拿货,丁红自己应对没有问题,遇到一些要货多的,丁红怕价格谈不好,还是会找高勇接待。 高勇走了,丁红中午回家,锁了店门。 下午,丁红陪着孩子睡了一会儿,醒了之后,看着天不早了,就没去服装城。 晚上,高勇回家,丁红问他: “店门你锁好了没?” 服装店的门是两扇落地的玻璃门,平时都用链条锁锁着,门把和玻璃之间的空隙小,绕链条的时候有些费劲,丁红觉得高勇吃完饭就回去了,绕了一圈就锁上了,松松垮垮,门能拉开一道两三指的缝隙。 “锁好了。” 高勇说道。 今天从外面回来的高勇,满脸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和高勇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丁红一看就不对劲。 第178章 离别留念 高勇和孟繁玲的关系,所有知道的人都说不正常,可在丁红心里,一直存着一丝侥幸。 孟繁玲都四十七八,奔五十的人了,长得又瘦又干,哪里有一点女人的魅力。 高勇就是再下作,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人? 高勇每次回家,都是带着钱回来,这一次更是买了一个服装城的门面,说不定高勇就是和孟繁玲做生意的,没有其他。 早上,高勇先走了,丁红安顿好孩子,已经快九点了,她骑上车出门,去了服装市场。 高勇不在店里。 店门上的锁,丁红一看就是昨天中午自己离开的时候锁的。 丁红打开店门,地面上落着一层从门缝中吹了一夜的灰尘,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高勇的撒谎,让丁红的心习惯性的沉了下去。 丁红扫完了地面,连同前一天没清理垃圾,一起装进一个袋子,拎着去了垃圾站。 高勇和孟繁玲出现在了丁红的视线里。 俩人并排走着,虽说只是背影,但是高勇那件浅灰的羽绒服,还有那走路的姿势,丁红一眼就认出了。 旁边的那个女人,干瘦矮小,烫过的头发在脑后挽着,一看就知道是孟繁玲。 丁红走到一个拐角处站着,她看着高勇和孟繁玲走到市场管理办公室的门口,俩人一起进去了。 一股怒气在丁红的胸腔升腾,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啥?找高勇都找到家门口来了! 丁红刚想跟过去,脑子一动又撤了回来。 丁红上次在宾馆门口见过孟繁玲,那时候她都不承认和高勇关系不正常,现在冲过去她就承认了? 再说,现在高勇回来了,孟繁玲还来找他,是真的在做生意,还是继续保持不正当关系? 丁红站在那等了一会儿,没看见高勇和孟繁玲从里面出来,她回店里锁好门,又回到那个拐角站着。 又等了一会儿,高勇和孟繁玲出来了,高勇还体贴的在前面替孟繁玲推开了门。 丁红看见两个人一边走,还在一边笑着说着什么,从一排门面房前面走出了市场。 丁红远远地跟着。 服装城的生意好,来往的人多,有不少出租车司机在出口处那里趴活,丁红看见高勇和孟繁玲上了一辆出租车,丁红没有任何的犹豫,也上了一辆。 “师傅,麻烦你跟着前面那辆车。” 丁红一坐上出租车,立马对司机说道。 出租车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好奇地看看丁红,好像瞬间来了精神。 “有情况啊?” 小伙子一边开车一边试图和丁红搭话,丁红没吭声。 高勇和孟繁玲的出租车去了淄城宾馆。 丁红让司机远远地停下,她看见高勇和孟繁玲,两人一起下车进了宾馆。 丁红快速地给司机付了钱,她下了车,也进了宾馆。 宾馆的前厅没有高勇和孟繁玲的影子,丁红停都没停,直接跑到楼梯那里上了楼。 丁红小跑着上楼梯,刚上到二楼,就听见咔哒一声关门的声响。 丁红赶忙转头去看,长长地走廊上空空荡荡,没看见高勇和孟繁玲的影子。 丁红又上三楼,三楼没人。 丁红重新又走了回来,她觉得,刚才的关门声,应该就是高勇和孟繁玲。 二楼的走廊一通到底,丁红数了数,一边有五个房间,二楼总共是十个房间。 丁红正站在走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听见有开门的声音,是两个男人拿着行李从一个房间走出来了。 还剩下九间。 丁红等那两个拖行李的男人下了楼,开始轻手轻脚的逐一贴在门上去听。 只有一间有咕咕哝哝的说话声,其他的房间,丁红没听见有声音。 丁红站在那个有声音的房间门前,再次把脸贴上去听,里面的说话声,丁红听着有点像高勇,但是她不敢确定。 丁红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想敲一下试试,还没等敲呢,一个四五十岁的女服务员一手拿着一大串钥匙,另一只手提着半桶水上来了。 女服务员看了看丁红,然后去刚才那两个男人走出来的房间门前,拿着那串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 “那个,”丁红心一横走过去叫住了那个服务员:“你能帮我开一下门吗,我的钥匙落在里面了。” “你是住在这里的?” 女服务员看着丁红问道。 “是,我出去有事,一着急忘了拿钥匙,门关上了才想起来。” “……”女服务员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钥匙给了丁红:“是这个,你开完了,给我送回来啊。” 女服务员捏着钥匙串上的一把钥匙对丁红说道。 …… 丁红紧紧抓着那把钥匙,走到刚才听到声音的那间门前,她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定定神,把那把钥匙伸进了锁眼。 锁孔一转,门开了。 丁红还没敢往里进,就听到里面有个男的问: “谁啊?” 丁红的狂跳的心,猛地轰隆一响。 没错,是高勇。 房门里面是一个半米长的走廊,从那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张双人床的床尾。 丁红两步就跨过了那条走廊。 高勇和孟繁玲,两人裹着一条被子,正躺在床上。 …… 心里那丝仅存的侥幸瞬间被眼前的情形打了个粉碎,无措的丁红扑了上去,一把把床上的被子扯掉了。 高勇和孟繁玲,两人一丝不挂地身体露了出来。 “丁红,你干啥?” 高勇赤身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抓住了丁红。 孟繁玲也惊慌地从床的另一边下去,去拿丢在一边的衣服。 “……” 丁红大口喘着气,动弹不得。 高勇一边死死按住丁红,还一边转过头去看孟繁玲。 困在那里的丁红也在看着正在穿衣服的孟繁玲。 孟繁玲的身体,松弛下垂,干瘪的胸下面,是一团像蜈蚣一样的皱纹。 “啊——” 被高勇按住的丁红像发了疯一样,狂叫起来。 …… 高勇离开路萍,是因为丁红的纯情漂亮,睡大了刘春梅的肚子,是因为刘春梅主动热情,现在,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孟繁玲,能和高勇一次次钻进被窝,是因为这个女人能给高勇他想要的生活。 男人只要出轨,就能找到相应的理由,不是因为女人不好,而是男人骨子里的自私,改变不了。 孟繁玲到省城回收货款,给高勇打电话,说顺便来淄城,帮他把服装城的店面正式办一下手续,过到高勇的名下。 三年的相处,又有这么正当的理由,两人怎么都会见见面,就当是离别的纪念了。 可这个纪念,却成了压垮丁红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179章 我们结婚吧 丁红离婚了。 丁红办完离婚手续,带着孩子回了东四路孙兰英的家,这才告诉了孙兰英自己离婚的事。 “咋了?咋突然就离了?” 孙兰英还以为高勇回来,和丁红两个人一起做买卖,这日子还能过下去,没想到离婚了。 “过不下去了。” 丁红淡淡地说道。 丁红和高勇,两人用了十分钟不到,就谈妥了离婚。 孩子跟着丁红,服装城的店面转给丁红,高勇不负担孩子的生活费。 丁红带着孩子住在西屋,丁楠又回到东屋,自己的老地方了。 孙兰英这一阵比较忙,丁楠和国庆定了三月份结婚,孙兰英找出存在床底下的棉花,正在给丁楠准备结婚的被子。 瑾瑜过完年满三岁了,要送去幼儿园,午睡的被子也要做,丁楠不会针线活,丁丽周日休息的时候,过来帮忙。 还没缝完的被子,在东屋地面旧床单上摊着,孙兰英盘腿坐在上面缝着,丁楠抱着丁红的孩子在堂屋的空地上溜达。 丁丽进门看到这个样子,眉头皱了起来。 “丁红呢?” 丁丽问丁楠。 “大姐刚回来喂完奶,刚走。” 丁楠说道。 “她倒是会找免费的劳力,姓高的孩子,他们高家不管,咱们管。” 丁丽嘟囔道。 “哎呀,丽啊,你姐刚离婚,你少说两句吧,回头让你姐听见。” 孙兰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丁丽说道。 “听见就听见,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的对,诶,瑾瑜呢?瑾瑜没过来?” “在她奶奶家呢,我今天来就是帮着干活的,带着她算啥?我又不和丁红那样,不自觉,把孩子扔给你,自己去挣钱。” 丁丽说着,走过去在孙兰英旁边坐了下来,拿起了针线。 “你姐也是没办法,好歹的和高勇离了,比什么都强,也就带两三年,就上托儿所了。” “是,她没办法,她干啥都有理。” 丁丽怼孙兰英道。 丁丽抬头看丁楠,问她:“你结婚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丁楠小声说道。 “你妹妹的意思,是不办婚礼了。” 孙兰英说道。 “为啥不办婚礼?你怎么想的?” “……婚礼就是办给别人看的,又没什么用。” 丁楠抱着孩子,站在东屋门口小声说道。 “有用没用你总不能自己抱着被子走过去吧!” 丁丽说道。 “……” 丁楠不吭声。 “……其实,小楠是想给国庆省钱,国庆买了新车,家里没钱了。” “没钱也不能从这里省啊。” “行了,不想办就不办,国庆前边结过婚,那亲戚啥的,你还能让人家随两回份子?” 孙兰英打圆场说道。 丁楠的生日是三月十六号,丁楠上午就去厂里开了介绍信,下午请了半天假,坐着国庆的出租车,去登记结婚。 在民政局的大厅里,丁楠看见两个熟人,张玉玲和刘全。 张玉玲和刘全,也是来登记结婚的。 当初,刘全让张玉玲离婚,他娶张玉玲,张玉玲只当是他说着玩的,没想到刘全认了真。 张玉玲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她没想到还有男的对她说这种话,就算是刘全做不到,只为这一句话,她赌一把也值了。 张玉玲提离婚,没想到丈夫方志国不同意,这场只有名没有实的婚姻,是方志国的脸面,前边已经离了一个,单位有些影影绰绰的议论,再离,就说不过去了。 张玉玲也是下了狠心,什么都不要,从家里搬出来在外面租了房子。 房子租了,刘全就断不了来,方志国丢不起人,只好同意离婚。 张玉玲这边解决了,刘全的父母不同意他娶一个离婚的女人,又是一场拉锯战。 …… 现在,两边好不容易都摆平,才来领证。 国庆和丁楠简单得多,等了那么久,就等丁楠满二十三岁。 拿到那两张喜庆的结婚证,国庆用出租车拉着丁楠又去吃了一次西餐,作为庆祝。 “国庆哥,今天你不去挣钱了?” 丁楠坐在国庆的对面,小声问道。 “今天是个大日子,不挣了!” 国庆笑着说道。 “……” 对面的丁楠红了脸,没说话。 “商量个事儿吧?” 国庆问道。 “什么事儿?” “……以后,别叫哥了。” “……那叫啥?” “就叫国庆。” “……国庆。” 丁楠试探着小声叫道。 “哎。” 国庆看着丁楠,笑着答应了一声。 丁楠红着脸笑了,像是得了莫大的奖赏。 国庆和丁楠从西餐厅出来,看时间还早,国庆又陪丁楠去百货公司逛了逛,逛到商店关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国庆把丁楠送回家,自己把车开进院子,他关好院门,进屋洗漱,正要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拍院门的声音。 国庆以为丁楠是不是忘在车上东西了,连忙去开门。 院门打开了,国庆看见丁楠抱着一床被子站在外面。 “……咋了?” 国庆问道。 “……国庆哥,我们结婚吧?” 丁楠看着国庆说道。 国庆闻听吓了一跳:“这怎么行?要正儿八经的办结婚仪式才能把你娶进门,你赶紧回去。” “不行,我和我妈已经说了。” “说了也不行,没有这样的。” “……” 丁楠不说话,站在那里也不走。 “我送你回去。” 国庆说着,拉起丁楠的一只手,拉着她过了马路,到了孙兰英家的门口。 正巧,丁红出来关院门,看见国庆和丁楠两个人站在那里,笑了。 “你俩这是要干啥?” “我们……” 国庆说了一半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要不,你俩进来吧,咱妈还没睡。” 丁红说道。 国庆犹豫了一下,拉着丁楠走进了院子。 孙兰英正坐在堂屋,看见国庆和丁楠进来,一点都没吃惊。 “孙姨。” 国庆习惯性的打了一个招呼。 “还叫姨?” 孙兰英笑着嗔怪道。 “……妈。” 国庆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 “这就对了了,你俩都登记了,法律都允许了,刚才小楠非要今天就过去,我也拦不住。” “……妈,这不行,怎么也得有个像样的婚礼。” 国庆说道。 “小楠在我们家最小,也最老实,原来什么事都是听她姐姐的,好不容易结一次婚,就听她的吧,想过去就过去,不想办婚礼就不办婚礼,但是,也不能太不像样了,去买几件红衣裳,再买些喜糖,班上街坊都分一分,怎么也得让别人知道你们结婚了。” “嗯,妈,我记住了。” 国庆答应道。 国庆和丁楠回到国庆家,关上门,熟悉的两个人忽然扭捏起来。 “来,把被子给我。” 国庆说着,伸手去接丁楠怀里的被子,顺带着把丁楠也搂进了怀里。 …… 黑暗中,国庆忽然感觉不对劲,他赶紧打开了床边的灯。 丁楠哭了。 丁楠两只手紧紧攥着,初春的夜里,她的鼻尖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国庆连忙起身查看,一抹殷红的血迹已经在床单上晕染开来。 第180章 把你放在我心上 国庆觉得,丁楠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丁楠整晚都蜷缩在国庆的怀里,头枕着国庆的肩膀,一只手搂着国庆的脖子。 有时候,国庆看丁楠睡着了,就轻轻把她挪到一边,可睡一觉醒来,丁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靠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我白天上班,都在想什么吗?” 俩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丁楠突然趴在国庆的耳边问道。 “想什么?” 国庆笑着问丁楠。 “……我就想,快点下班,下班了,就能回来让你抱着了。” 丁楠笑着小声说完,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了国庆的怀里。 国庆觉得自己的身份多重,是丈夫,又像是兄长和父亲。 对于夫妻间的事,丁楠也配合,但也仅仅是配合。 国庆觉得结婚委屈了丁楠,就用这几个月攒出来的钱换了一张双人床,还买了一台洗衣机。 洗衣机放在国庆家,丁楠每次洗衣服,都去对面孙兰英那边看看,有没有换洗衣服拿过来一起洗。 国庆在外面跑出租,没有休息日,结婚前,孙兰英让国庆到点去家里吃饭,国庆不好意思,现在结了婚,丁楠在家休息,做好饭在家等着,国庆只要是没活就回家和丁楠一起吃。 知道孙兰英在家看丁红的孩子,没时间出来买菜,国庆有时候路过市场就进去买一些,回来的时候,给孙兰英送过去。 “国庆,你年龄不小了,你俩啥时候要孩子?” 有一回,孙兰英问国庆。 “……还没想呢。” 国庆不好意思地说道。 “该想了,趁着我还能动弹,帮你们看起来,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赶。” “嗯。” 国庆答应道。 …… 孙兰英这么一说,国庆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这么长时间,怎么没见你来过……那个?” 晚上,国庆回到家,在床上搂着丁楠问道。 “来哪个?”丁楠随口问道,紧接着反应过来,立马坐了起来:“……是啊。” “这都两个月了……不会是怀孕了吧?” 国庆说道。 “不可能!” “你以前正常吗?” “正常啊,每个月都很正常。” 丁楠说道。 “那是怎么回事?不行,我和你明天去医院看看。” “……星期天再说吧,请假全勤奖就没了。” 丁楠想了想说道。 …… 可到了星期天,丁楠又变卦了。 “我自己去。” “为啥,我开车拉你去。” 国庆不解地问道。 “……去的话,看妇科,你一个男的。” “男的怎么了?我在外面等你。” “……反正不行,要不,我就不去了。” “……” 看丁楠坚决,国庆没办法,只好让她自己去了。 国庆不知怎么,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没心思出车,就在院子里拿了个板凳坐在那里。 五月底了,天气暖和,国庆坐在那里有些冒汗,口袋里还有半包烟,他拿出来抽出一支点上。 丁楠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国庆的半包烟已经抽完了,烟蒂在脚下散落了一地。 丁楠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看见国庆坐在那里,就走过来,站在了国庆的跟前。 “……大夫咋说?” 国庆抬起头来问道。 “……” 丁楠欲言又止,她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化验单递给了国庆。 这是一张妊娠阳性的化验单,看到上面红色的加号,国庆瞬间红了眼睛。 国庆站了起来。 “……我,我也没想到,我还能生孩子……” 丁楠话还没说完,就被国庆紧紧抱进了怀里。 晚上,国庆在床上铺了两床被子。 丁楠洗漱完,习惯地去掀国庆的被子,没想到国庆把被子裹得紧紧的,不让进。 “为啥?” 丁楠问道。 “等稳定稳定再说。” 国庆用手压着自己的被子说道。 “很稳定。” “那也不行。” …… 丁楠自己盖了另一条被子,背对着国庆,好像生气了一样。 “小楠,商量个事儿。” 国庆侧过身子,伸过手隔着被子轻轻拍打着丁楠说道。 “……嗯。” 丁楠没回头,但嗯了一声。 “你请假吧,别上班了。” “为啥?” 丁楠回过头来问道。 “你班上搬搬扛扛的,万一伤着孩子。” “没事,我注意点就是了,厂里那么多怀孕的女工,哪有一怀孕就请假的?” 丁楠说道。 “我挣的钱又不是不够花。” “那也不行,请假多了,以后涨工资算考勤我就吃亏了。” “涨能涨多少?还是孩子重要。” 国庆劝道。 “你别担心,真的没事。” 丁楠安慰国庆。 “……要不,和你姐说说,让你姐夫给你调换个轻松一点的工作。” “我这在材料库,已经算是照顾了,还要咋照顾?” “不用搬搬扛扛就行,质检员不用搬东西吧?” “……再说吧。” 丁楠怀了孕,国庆长了心病。 国庆不让丁楠骑自行车了,害怕万一摔了,上班下班,他都开着面的车接送丁楠。 “不用,一点都觉不出来,你不用来接我,耽误挣钱。” 丁楠上了车,对国庆说道。 “咱妈说了,就开始的时候要小心。” “那也不用天天来。” “反正我没事,后面的袋子里给你买的吃的,你看看。” 国庆说道。 丁楠回头看,看见后面车座上放着一大包零食。 “这个星期天,你姐过来吗?” 国庆回到家问丁楠。 “不知道。” “要回来的话,你跟你姐提一提换工作的事,听见没?” “……嗯。” 丁楠随口答应,国庆看她不是很上心,就有些担心丁楠不提,周日中午,国庆去熟食店里买了一些酱鸡爪炸肉啥的,满满一包,开着车去了孙兰英家。 丁丽还真来了,机械厂给刘晓军换的房子早就收拾好了,瑾瑜一上幼儿园,丁丽一家三口,就从区委大院搬出来了。 刘晓军很忙,经常加班,丁丽一个人带着瑾瑜,不愿意在家做饭,周日娘俩就来东四路蹭饭。 孙兰英抱着丁红的孩子在堂屋看电视,瑾瑜也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跟着一起看。 丁丽和丁楠在南屋做饭。 国庆提着吃的直接去了堂屋,和孙兰英打过招呼,把东西放在饭桌上就出来了。 跑了一上午车,一直没有上厕所,国庆到了院子里,就去了西南角的茅房。 从茅房出来,国庆想去南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过去了。 刚走到南屋门口,国庆就听见丁丽和丁楠姐俩正在里面说话。 “……你问问我姐夫,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反正我在材料库也挺好,自己注意点,没事。” 这是丁楠的声音。 “你不是挺能吗?怎么想起走后门了?现在犟的!谁说话也不听,你看你那个婚结的!你这么能,还求人干啥?” 这是丁丽。 “二姐,你真是,国庆现在明明没有钱,我为啥要去办那个婚礼?不当吃不当喝的,有那钱我还不如给家里添点能用的东西呢!” “钱,钱,就知道钱,一点长远眼光都没有,那一阵子开出租车挣钱,那也是一时的,靠出力气挣钱有什么出息,我给你说的我的那个同事,人家现在已经提了……” “二姐!” 丁楠不等丁丽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第181章 老房子 火车站旁边,孙兰英和刘金凤开副食店的那个房子,锁门已经有好多日子了,房门上贴的那张红纸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斑驳,上面的字还好,能清晰可见。 房屋出售,价格面议。 国庆从门口经过,看到过好多次,今天他却把车停在路边,看着眼前的房子有些出神。 “……要不,你把工作辞了吧。” 晚上回家,国庆对丁楠说道。 “为啥?” “不为啥,你现在在厂里上班,我一天到晚的担心你。” “那也不能把工作辞了啊,我现在没事,我已经和我二姐说了,让她问问我姐夫,能不能让我干质检员。” “……” 国庆没吭声。 “你放心,我上班很小心,没事。” “……就算现在没事,你生了呢?现在妈看着一个了,到时候两个孩子都扔给妈,她怎么能看得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要是辞了工作,我就成了无业游民了,我可不想那样。” “现在不讲究这个了,什么无业游民,你看国生和牛北北不是干得挺好的,比起上班的来,哪一点差了?对了,还有那个曹坤,在城郊办的那个工厂,我去看过,相当不错呢!” “……我还是不想辞。” 丁楠说道。 “我想把火车站那个房子买下来。” 国庆说道。 “哪个房子?” “就是原来那个你妈和我妈开副食店的那个房子,现在房主往外卖,咱把它买下来,开个副食店,我开车进货,你只管着在店里卖东西就行,空了我还能去帮你,将来你生了孩子,就带着孩子去上班,后面有个小房间,就在那里放张床。” “……那得多少钱?” 丁楠问道。 “我白天去问过了,房主要两万八,我估计到时候还能往下压一压价。” “……咱哪来这么多钱?” “钱你不用管,我来想办法,你就说你辞不辞职吧?” 国庆看着丁楠问道。 “……” 看国庆说得这么坚定,丁楠犹豫了。 国庆考虑再三,他给国生写了一封信,信里说,他想用家里的房子抵押贷款,想买下火车站的那个老房子,要是国生同意,就抽空回来一趟,和自己去办一下手续。 信发出去,国庆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一个当哥哥的,为了自己的事,去找弟弟帮忙,还要动用爹妈留下的房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 丁楠和丁丽说调换工作的事,还没有等到回音,国生却已经从北京回来了。 国生下午到的,看家里锁着门,就去了曹坤的工厂。 国生在曹坤那里吃了晚饭,回到家,晚上八点多,国庆刚刚收车回来。 “嫂子。” 国生进门看见丁楠,笑着叫道。 丁楠羞红了脸。 “快,把包放下,你说你,回来了不在家吃饭!” 国庆笑着嗔怪道。 “我也该过去看看了,曹坤老早就写信让我回来,一直没回来。” “曹坤那边干得怎么样?” 国庆问道。 “干得挺好,这次回来,不光把当初投的钱给拿回来了,还分了红。” …… 国庆和国生兄弟俩坐在沙发上说话,丁楠起身去院子里的厨房烧水去了,兄弟俩这么久不见面,泡壶茶好好聊。 “哥,你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这个,你拿着。” 国生看丁楠出去了,从包里摸出一沓钞票递给国庆。 钞票是百元的大钞,看这个厚度,怎么也得两三千块钱。 “都过去了,不用,收回去。” 国庆说道。 “什么叫过去了,不是给你的,给我嫂子买点东西。” 国生说着,把手里的钱硬是塞到了国庆手里。 “我这个婚结的,你嫂子什么都没要,连婚礼都没办。” “这么委屈嫂子干什么?家里没钱你就不会和我说一声?” “……我也没想到,你嫂子真的就自己抱着被子过来了,当时还吓了一跳。” 国庆说着,忍不住笑了。 “是吗?” 国生也笑了。 “你嫂子怀孕了,我不想让她在工厂干了,怀孕是一出,将来生了孩子没人看也是一出,你记着丁楠的大姐吗?离婚了,孩子丁楠她妈看着,你说我怎么能让她看两个孩子?都快六十了的人了,身体又不好。” “你说的那个火车站的老房子,房主卖多少钱?” “房主要两万八,我寻思买下来,将来你嫂子就在我眼皮底下,有什么事我都能帮忙,在工厂,一个月就一百多块钱,虽说是稳定,但也太少了。” “……那,就买下来、” 国生说着,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一摞钞票。 “这是曹坤刚给我的,当初他开厂投的那些钱,一共一万五千块钱,你先拿着用,明天我再和你去办房屋抵押。” “你这……和北北商量了吧?” “商量啥?我说了算!来的时候她还嘱咐我,要把房子直接过户给你,要怎么办都行呢!” 国生笑着说道。 “你小子!” 国庆笑着拍了拍国生的肩膀说道。 国庆和国生,两人办完房屋抵押,又一起拿着钱去找房主,最后价格压到了两万六,付完钱,办了过户手续。 这个房子,国庆太熟悉了,国生走后,他就开始收拾。 那年,街道把这个副食店撤掉之后,有人接手过去继续卖食品,可经营不善,开了一年就关门了。 后来,又卖过酱菜,还开过修车铺,没有长久干下来的,房主的家里老人去世,孩子们都想着把房子变现分钱,这才挂上了房屋出售的牌子。 国庆找来人,把房子重新粉刷,然后又去市场买来几节柜台货架,大体模样都是参考着刘金凤和孙兰英在这里时的那个样子。 丁楠想来帮忙,国庆不让,让她好好待在家里。 丁楠听国庆的话,请了病假待在家里,辞职的事情,她还没和家里说。 看国庆这个劲头,丁楠知道,这次,真的要辞职了。 “什么?辞职?” 丁楠回家一说,孙兰英还没等说话,丁丽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嗯。” “你想什么呢?就你娇气!怀个孕就要辞职,陈国庆让你辞的?” “……嗯。” “我已经和你姐夫说了,这不得等机会吗?你以为那机械厂是你姐夫开的?这点时间你都等不了?” “……” “陈国庆就是一个出租车司机,不就是这两年挣钱多点吗?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机械厂,国营单位的工作你不要,非要当个无业游民?他陈国庆开出租能一辈子养活你和孩子?” “是啊,你二姐说得对,人家辞职是出去挣钱跑买卖,你说你怀了孕,你辞职是干啥?在厂里还有保障,有产假有工资,上了班,你看你二姐那时候还有喂奶的时间,多好!” 孙兰英也在旁边劝道。 …… 丁楠心里其实也很犹豫,但国庆现在已经把房子买了,事情已经在路上了,她不想扯后腿,只想跟上国庆。 第182章 手绣的裙子 丁红的儿子一直没有起名字。 其实是丁红一直在犹豫。 孙兰英每天抱着外孙,不知道该叫个啥,小孩子长得像丁红,很好看,孙兰英就叫他俊俊。 孩子满百天的时候,高家一个人都没记得来看一下,丁红索性就给孩子起了名字,随了自己的姓,叫丁峻,峻是峻岭的峻。 和高勇离婚的时候,丁红心里有些没底,店里的供货商和大的采购商都是高勇谈的,她怕自己撑不起生意。 事实证明,丁红的担心多余,利益是商场法则,老板是男是女,姓高或者姓丁又有什么关系? 更有一些男老板,知道丁红离婚,体恤她是个弱女子,对她格外照顾,不仅生意照做,还经常送些礼品啥的。 丁红三十多了,经历过高勇这一个男人,就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对男人的这些殷勤,丁红是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只是碍于生意,表面上客气应付着。 年轻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年轻女人,就是一种稀缺的资源,在家里遭人嫌弃,一旦走出门去,就立马光芒四射。 国庆和丁楠的副食店七月初正式营业。 这一阵,国庆累得不轻,收拾房子,跑工商税务,杂七杂八,全靠他一个人。 夏天,正是卖瓜果的时节,国庆开着车跑遍了淄城周边的果园,和人家签供货协议,留押金,还特意嘱咐人家,自己的媳妇怀着孩子,送货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她搬东西。 “国庆哥,你都瘦了。” 丁楠摸着国庆的脸心疼道。 “哪瘦了?再说了,为了自己的儿子,瘦点也是应该的。” 国庆说着,伸手搂着丁楠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 将近四个月的身孕,丁楠扁平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七八月份天气热,出租车的生意集中在早晨和晚上,中午的时间段,街上行人很少。 中午,国庆就到副食店去,和丁楠在后面的小房间,用电炉做点饭,吃完了,国庆让丁楠在房间的小床上睡觉,自己去前面看店。 丁楠睡醒了,国庆也就差不多到了该出车的时候了。 副食店的收入,比起丁楠在工厂要高出不少,而且,国庆帮她扛着大部分,所以,丁楠也不觉得累。 七月中旬的一天,国庆从外面回来,笑着递给丁楠一个袋子。 丁楠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条孕妇裙,深蓝色的底,上面缀满白色的小花朵。 “你买这个干什么?” 丁楠问道。 丁楠现在的肚子,穿自己的衣服腰身已经有些紧了,她要了几件孙兰英的衣服每天穿着。 “这就是专门给孕妇穿的。” “花这个钱干什么?就几个月时间,过了就没法穿了。” “怎么没法穿?这个好看着呢!” 国庆说道。 这条裙子确实好看,颜色沉静温婉,在上腰的位置,还有一条细细的白色花边。 “你去后面换上,我看看。” 国庆说道。 丁楠皮肤白皙,穿上这条深蓝底的裙子,衬得脸蛋干净明媚,宽大的裙摆更显出了丁楠本来就有的娃娃气。 国庆有些看呆了。 “我怎么感觉你是我女儿。” 大暑这天,一大早,孙兰英就在家炒了肉酱,她特意拨出来一碗,准备拿着给丁楠送过去。 国庆和丁楠开副食店,孙兰英特别兴奋,感觉就像时光倒流了一样,没事的时候就去转转。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丁红丁丽碰巧也在家,好长时间没见丁楠,就都带着孩子一起去了。 时间还早,国庆没回来,只有丁楠一个人在店里。 丁红是干服装的,见得多,几个人一进副食店的门,丁红立刻就看到了丁楠身上的那条裙子。 “你这裙子是从哪买的?” 丁红问道。 “……我不知道,是国庆哥买的。” 丁楠摇摇头说道。 丁红伸手过去,翻了翻丁楠裙子后领上的商标,笑着说道: “国庆真是疼你,这件裙子,是在百货公司刚上的一个牌子,随便一件衣服都得两三百块钱呢!” “啊?” 丁楠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一件裙子竟然这么贵?自己在机械厂,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百来块钱。 孙兰英也吓了一跳,她摸了摸丁楠身上的裙子,不敢相信似的问道:“啥料子做的?这么贵!” “妈,这些花都是手绣上去的,你看看。” 丁红笑着说道。 “再手绣也用不了这么贵吧?这才几尺布?连个袖子都没有。” 孙兰英近前看了看,说道。 丁红笑了。 “就是卖个牌子,根本就值不了多少钱。” 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丁丽突然说道。 …… 丁红的生活,没有了高勇,渐渐稳定下来。 丁楠现在也不怎么听丁丽的话了,离开了她的掌控范围,硬是辞了职,跟国庆开起了副食店。 丁丽有些失落,可更让她不舒服的是,两个个体户姊妹和自己的生活差距,在越变越小。 原来的丁丽和丁红丁楠,是机关单位和企业工人的差别,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差别,现在丁红丁楠成了个体户,这个差别一下子就有些模糊了。 闷葫芦一样的妹妹,怀个孕随便一穿就是两三百一条的裙子,这让丁丽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变了。 丁丽说,国庆赶上了出租车挣钱的好时候,其实她自己才是这个时代变化受益最大的那拨人。 刚进税务局,下基层,跑市场,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还经常被业户气得哭,现在,经商的多了,市场活跃了,管理部门的优势越来越多的显现出来,人们对权力的尊重日渐明显。 “晓军,趁着你爸爸还在位上,别在工厂干了,找个机关单位上班。” 丁丽回家和刘晓军商量。 “去机关干什么?我是个搞技术的。” 刘晓军说道。 “现在好多工厂效益不好,你不是说你们厂也不大行了。” “不行也是国营大厂,还能垮了吗?” “为什么非要等着垮了呢?现在找个职能部门待着,稳定,待遇还好,出去有个什么事,谁都得高看你一眼。” “我为什么要别人高看?高看我一眼能怎么样?” 刘晓军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你这不是抬杠吗?就非得在工厂待着?过几年,你爸退了,你就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我爸给我和刘兰定下的规矩,就是自力更生,为你下区县的事,已经是破例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是为你好吗?” 丁丽提高了声音,她觉得刘晓军有点顽固不化。 “我去机关就好了?你别拿你们机关的那套来管我!丁丽,我怎么发现,你骨子里这么爱虚荣!” 刘晓军皱起眉头说道。 …… 夏天卖完了瓜果,秋天就开始卖糕点,现在的糕点没有孙兰英和刘金凤那个时候紧俏了,走亲访友,有了更多的选择,用网兜装上两罐麦乳精,档次一下就上去了。 年底,丁楠生了,是个女儿,取名陈星。 九零年的春节前夕,北京八十三岁的牛老爷子安然离世。 第183章 十年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忙忙碌碌中,二零零零年到了。 清晨,国庆一翻身,丁楠就醒了。 “几点了?” 丁楠睡眼惺忪地问道。 “六点了。” 国庆说着,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去买早点。” “……不行,我也得起了。” 丁楠说着,在床上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才坐了起来。 四月末了,天气不冷不热。 国庆和丁楠一起出了院门,国庆往西走,那边火车站有一家红旗饭店,豆浆油条比其他地方卖的都要好吃。 丁楠回身把院门重新关上,又从外面锁了,陈星一个小姑娘在家睡觉,丁楠不放心。 丁楠走过马路,到了对面的娘家,院门上挂着锁,丁楠掏出钥匙打开,推门走了进去。 丁红九三年就搬走了,她在服装市场旁边买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单元房,离着幼儿园小学都不远。 院子里静悄悄的,孙兰英还没起床,丁楠去推了推堂屋的门,发现门从里面别上了。 孙兰英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明显的有些害怕,每天晚上,丁楠嘱咐她,把门上的暗锁锁好就很安全了,自己白天过来还能从外面打开,孙兰英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每次又都从里面用门栓别上。 孙兰英老了,今年整七十了。 最早丁楠发现孙兰英不对劲,是和她一起看电视。 看了这么多年电视的孙兰英,突然看不懂了。 电视里的人,只要有半集不露面,再出来,她就不知道是谁了。 看电视的时候,孙兰英就老是不停地问旁边的人: “诶,这个人是好的还是坏的唻?” 丁丽有时候周日回来,和丁楠坐在饭桌前说话,孙兰英老是问电视里面的人,丁丽有些不耐烦,就随口说。 “好的。” 丁丽看都不看,随口说,孙兰英就越看越糊涂: “这个人你不是说好的吗?他怎么把自己的同志给杀了?” 听孙兰英这么说,丁丽忍不住就想笑,丁楠就说她: “二姐,你怎么这样?你这样说咱妈不糊涂也让你弄糊涂了!” “没事,咱妈看啥也是记一会儿就忘了。” 丁丽笑着说道。 实际上,比丁楠更早发现孙兰英糊涂的是国庆。 那是去年的事了,孙兰英家南屋的门坏了,国庆过来修,正修着呢,孙兰英午睡刚起来,出了堂屋的门,忽然在那里站住了。 “……国庆,我放在这里的那几只小鸡呢?” “……妈,什么鸡?你啥时候买鸡了?” 孙兰英这么一问,把国庆都问愣了。 “就是……” 孙兰英说着,好像想不起来了,呆了好一会儿,孙兰英突然两手一拍,笑着说道: “你看我这脑子,睡糊涂了,哪来的鸡,鸡窝我都拆了好几年了!真是!” 孙兰英想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很好笑,就站在堂屋门口,笑自己笑出了眼泪。 “小楠,我怎么觉得咱妈有些糊涂了。” 国庆回家和丁楠说道。 “不会吧,我妈脑子可好使了,别人家都是记账,我们家从来都是靠我妈脑子记,记得可清楚了。” 当时国庆说的时候,丁楠还不信,可没过多长时间,丁楠就发现孙兰英看电视看不明白了。 …… 孙兰英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胆子还越来越小,房门,窗户,隔几天就让国庆检查检查,有没有不严实的地方。 “不行就把妈接过来和咱们一起住吧?” 国庆说道。 “……怎么住呢?” 丁楠犹豫了一下说道。 孙兰英家和国庆的家基本上是一个款式,三间屋连着,中间的堂屋是进户门,一边一个里间。 不管是在这边,还是去对面,都存在一个问题,少一间卧室。 国庆丁楠一间卧室,陈星本来可以和孙兰英一间,可现在的孙兰英晚上吃完饭就困,睡一觉就睡不着了,半夜还在屋里走,想起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立马就要找人问,丁楠和国庆也是担心影响女儿休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国庆最后想的主意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再接上一间屋,这样就够住了。 国庆买早点回来,看见丁楠在院子里收拾,就问道: “老太太起来了吗?” “还没,我敲了一会儿,没动静,估计是睡着。” “门又插上了?” 国庆问道。 “嗯,又插上了。” 一家三口吃过早饭,丁楠去打开院门,国庆把车开到院子门口。 陈星进屋收拾书包去了,国庆在门口等着,看丁楠站在旁边,就摇下车窗和她说话。 “中午我回来。” “嗯。” 丁楠答应道。 国庆找了盖房子的人,已经干了两天了,丁楠在家看着,国庆不放心,中午都是回来看看,顺便回来吃饭。 “你在家多喝水,我看你嘴上都起皮了。” 国庆看着丁楠说道。 “是吗?” 丁楠伸手摸了摸嘴唇,凑到倒车镜前查看着。 国庆的出租车已经换成了桑塔纳轿车了,车子比面包车矮,丁楠弯下了身子。 “哎呀!我都看见了!” 这时候,陈星背着书包跑过来了,笑着说道。 国庆和丁楠个子都不矮,十岁的女儿陈星,个头已经和国庆的肩膀差不多平齐了。 “你看见啥了?” 丁楠直起腰身笑着说道。 “你亲我爸了!” “胡说!” “我才没胡说,我都看见了!” ……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国庆家的门前驶过。 车的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是王琴。 王琴看着国庆家门口正在说笑的三个人,车已经过去了,她的头不由自主的转过去,依然看着那离得越来越远的三个人。 王琴的脸上有些动容。 王琴现在已经是电风扇厂的一把手了,上班下班都有专车接送,好多年前,她还能在上下班路上和国庆偶遇,现在,她坐在车里,国庆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国庆。 轿车离得国庆家的院门越来越远了,王琴转回头,把身体坐正,脸上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刻板与冷静。 王琴一直单身,当初,国庆那样的人都阻挡不了她对工作和事业的热情,她相信,这世上就更没有什么样的男人能做到了。 看着国庆一家三口的温馨场面,王琴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在心里感叹: 本来,那些是应该属于她的。 第184章 至暗时刻 这几年,丁丽回娘家的时候,都会带不少东西,米面油,还有成箱的水果。 “别人送的,家里吃不了。” 每次,丁丽都是这样说。 丁丽和姐姐妹妹的差别,好像只剩下这一句别人送的了。 这一点,丁丽相信,丁红和丁楠永远比不上,虽然现在丁红用上了摩托罗拉,开出租的国庆用上了三星。 丁丽现在在单位已经是正科了,求她办事的人有的是,她的腰杆走到哪里都是笔挺笔挺的。 刘长鸿九五年退的,退休了之后,刘长鸿和戴维兰喜欢上了旅游,这转转,那转转,有时候还到刘兰那里住一阵。 刘兰的老公提了副校长,她生的是儿子,比瑾瑜小几岁。 丁丽嘴上不说,可心里憋闷,大家都在往好处走,为什么偏偏刘晓军走的是下坡路呢? 红星机械厂从九二年开始有了第一批下岗职工。 一直在国营大厂光环庇护下的工人措手不及,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整日围堵在办公楼前,老厂长急火攻心,犯了脑梗,住进了医院。 身为副职的刘晓军只好临危受命,代理上阵。 在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转换中,国营厂背负着沉重的负担,退休职工待遇的发放,医药费,仅仅这两块,就让国营厂和私营小厂在竞争中,优势尽失。 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产品价格越来越低,低到超过了国营厂的成本线。 机械厂的现状是,机械每干一个都赔钱,可要是不干,众多的工人闲在那里,怕是赔得更多。 刘晓军在厂里焦头烂额,回到家里,丁丽看着他也生气。 “当初和你说,找个机关单位,你不干,现在知道了吧?” “……” 事实摆在眼前,刘晓军也无话可说。 “现在你爸还在位上,你就去说说,在工厂真的不行!” 那一年,刘长鸿才五十七岁,这个区委书记的权力还剩三年的时间。 “……我就不相信,这么一大批国有企业会全部倒下去,工业是国家的脊梁,困难肯定是暂时的。” “……你觉得你现在唱这种高调有意思吗?过年过节,你工资都发不全,你唱唱高调就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了?这几年,要不是我往家里划拉,咱这个家能过成现在这样?” 丁丽皱着眉头说道。 “……” 刘晓军不吭声了。 但刘晓军也不怎么回家了,就住在办公室。 刘晓军不回来,丁丽也不管他,随他去。 丁丽想,不碰南墙碰到死心,刘晓军是不会去找他爸的。 这是刘晓军的至暗时刻,他想把丁丽的埋怨隔开,只在厂里,专心面对那些惶恐不安的工人。 差不多有两三年的时间,刘晓军一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回家看看孩子,换洗一下衣服,接着就走了。 丁丽在刘长鸿退休了之后,就知道,刘晓军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在心里对刘晓军非常失望。 刘晓军的压力很大,在办公室抽烟抽到别人一进门就呛得受不了,经常来办公室送材料的财务科长方雪芹每次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刘晓军打开办公室的窗户。 机械厂向法院提起的破产重组的申请已经获批,资产清算启动,财务需要随时和刘晓军沟通进展。 破产重组,是刘晓军深思熟虑之后的破釜沉舟。 刘晓军让财务把所有欠发工人工资和医药费,还有各种生产上的费用,全部入账,机械厂很快就陷入了资不抵债的状况。 然后,向法院提出申请。 同时,刘晓军开始到处拉投资,和人合作,把每个分厂独立核算,拉来的投资和分厂成立单独的合资企业,机械厂有四个分厂,化整为零,每笔投资不用太大,就能让厂子重新运转。 投资方和机械厂的管理方,组成集团公司,按投资占比划分在生产中的管理权限,还有持有的股份。 这种操作,庞大而又复杂,刘晓军带着机械厂的财务人员,和各个投资方谈判拉扯,身心俱疲。 下面的生产工人还在抱怨和揣测,只有在刘晓军身边工作的人,才知道,刘晓军为了保住厂里现有的工人不再下岗,付出了多少。 刘晓军每天忙到很晚,财务的人加班都走了,他还在那。 已经入冬,刘晓军办公室的沙发上还摆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方雪芹有些看不下去,就把自己在办公室午睡盖的一床被子给刘晓军拿了过去。 “天太冷了,你放在上面压一压。” 方雪芹放下被子,轻声说道。 “……谢谢,谢谢。” 刘晓军犹豫了一下,连声感谢。 接受女下属的被子,有些说不过去,可刘晓军晚上确实有些冷,他本来想回家拿一床厚被子,可想想丁丽,就不想回去了,挨一天算一天。 原来的刘晓军被丁丽仰望,现在的他却被丁丽处处嫌恶,这种落差,让刘晓军很不舒服。 刘晓军从就业就在机械厂,对厂里有感情,他暗自发着狠,一定不能让机械厂死在自己的手里,而是要让机械厂涅盘重生。 机械厂一边破产核算,一边四个合资企业从无到有,两条腿走路,最累的,就是刘晓军。 刘晓军天天在办公室看资料看到半夜,饿了,没有东西吃,就靠抽烟撑着。 方雪芹来找刘晓军,从来都是轻声细语,说完事情就走,很少打扰到刘晓军。 可是,时间长了,刘晓军渐渐发现,办公室里悄无声息的有了好多的变化,洗脸的香皂只剩细细的一条,已经换上新的了,牙膏也是新的,刘晓军擦脸的毛巾也洗得干干净净,挂在一个衣撑上,办公室的茶几下面,也经常出现几包方便面。 “小方,这些东西是你拿来的吧?” 有一次,刘晓军问进来汇报工作的方雪芹。 “……刘厂长,你那么累,我也帮不上什么。” “还帮什么,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刘晓军笑着说道。 方雪芹,三十三岁,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五官普普通通,但是看起来恭顺贤良,让人特别舒服,她已婚,有个上幼儿园的孩子。 自从刘晓军说破之后,方雪芹就不再偷偷给刘晓军送东西了,而是大大方方的,每天都给刘晓军带点吃的,那种家常的味道,让刘晓军整天吃食堂的胃拒绝不了,方雪芹带来一罐自己炒的辣酱,刘晓军宵夜就着吃,一个馒头都不够。 第185章 严寒中的炭火 一九九七年的中秋节在九月份,丁丽一早就打电话到刘晓军办公室,问他晚上回不回家,需不需要去他爸妈那边走上一趟。 “……行啊,晚上我回去。” 刘晓军答应道。 下了班,刘晓军回到家的时候,看见丁丽已经把礼品准备好了。 两盒包装精美的大闸蟹,两瓶红酒,还有两盒本地有名的月饼。 “哟,这大闸蟹可是个稀罕物。” 到了刘长鸿家,戴维兰看见刘晓军手里提的大闸蟹说道。 “别人送的,拿过来让您和爸爸尝尝鲜。” 还没等刘晓军说话,丁丽抢先笑着说道。 “哦,好,好。” “奶奶,这是别人送给我妈妈的,您和爷爷都退休了,就没有人给你们送大闸蟹了吧?” 已经十一岁的瑾瑜忽然说道。 除了丁丽,在客厅站着的几个大人都愣了一下,刘晓军连忙说道: “瑾瑜,怎么说话呢?”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我妈说了,因为她能给别人创造价值,所以别人总是送礼物给她,爷爷奶奶都退休了,就不能给别人创造价值了,那谁还……” “闭嘴!” 刘晓军皱着眉头吼了一声。 “干啥?吓着孩子!”戴维兰赶紧阻止:“瑾瑜,爷爷和奶奶老了,就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东西,所以,就用不到那么多礼物了。” 刘晓军的脸已经很难看了,他偷眼去看父亲,看见刘长鸿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 刘晓军和丁丽吃完饭带着瑾瑜离开,刚出门,戴维兰就和刘长鸿抱怨:“小丁怎么教育孩子的,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给她灌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小丁……” 刘长鸿说了半句,没再说下去。 刘晓军和丁丽下楼,去推自行车的时候,刘晓军不高兴地说丁丽: “别和瑾瑜乱七八糟的说,她都这么大了,你听见刚才在家里说的什么话?太不懂事了!” “这有什么?我觉得最好的教育,就是把社会的真相早点告诉孩子,少走那些天真幼稚的弯路!” 丁丽听了立刻回怼。 “你这不是告诉孩子真相,你这是教孩子势利庸俗。” “我教孩子势利庸俗,那我不会教,你来教,你天天不着家,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我一个人,你什么都不管,现在还埋怨我干不好,那你来干不就行了!” “……” 看着丁丽那曾经清秀文静,在自己看来,有一些不食人家烟火的脸蛋,刘晓军忽然不想说话了。 刘晓军和丁丽,一人一辆自行车,丁丽的后车座位上载着瑾瑜,一家三口往回走。 走到岔路口,刘晓军突然停下车子说,厂里还有事,要回去。 “这都快八点了,还有什么事?” 丁丽说道。 “今天财务送来的材料还没看,明天一早要去和投资方谈,看不完心里没数。” 刘晓军说道。 “瑾瑜,和爸爸再见!” 丁丽沉下脸骑车就走,她头也没回地说道。 “爸爸再见。” 瑾瑜在后车座上和刘晓军摆了摆手,小声说道。 刘晓军在厂里分的房子,在机械厂的家属院,离着工厂有走路二十分钟的距离,就这个距离,刘晓军说忙不回家,丁丽从来不问。 刘晓军不愿意听丁丽没完没了抱怨他没调工作的事,丁丽也不愿意看刘晓军在工厂自讨苦吃,还觉得自己特别有情怀有道理的样子。 今天中秋节,办公楼上没有人,刘晓军的办公室在三楼,刚走到二楼的楼梯拐角,刘晓军就听到有唰啦唰啦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还在这? 刘晓军在心里一阵纳闷。 三楼的走廊上,刘晓军看到,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在那里擦着什么,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刘晓军看不清那个人是谁。 “谁啊?” 刘晓军问了一声。 那个人转过脸来。 刘晓军看见,是方雪芹。 “小方,你怎么在这?” 刘晓军一边走一边问道,还没等走到跟前,刘晓军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刘厂长,您怎么回来了?今天不在家过节吗?” 方雪芹看见刘晓军,有些吃惊地问道。 “在家没什么事……这是怎么了?” 刘晓军走到办公室门前,他看见浅黄色的木门上,有好多棕红色的泼洒痕迹。 “……” 方雪芹有些局促,刘晓军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手上也染了棕红的颜色。 “出什么事了?” “……今天我加班,看见有几个工人,下班之后提着几个瓶子上来的,他们往门上泼,我拦不住,他们……他们说过节,连个月饼都不分。” “……唉,算了,小方,回家吧,一会儿我擦。” 刘晓军叹了一口气说道。 “刘厂长,我和您一起擦吧。” 方雪芹说道。 “……” 刘晓军没吭声,掏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刘晓军打开办公室的灯,查看了一下门上泼的东西。 “是防锈漆。” 刘晓军对方雪芹说道。 “我去换盆水。” 方雪芹突然弯腰端起地上的脸盆说道,然后急急忙忙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了。 刘晓军在办公室找了一块抹布,拿着办公室里的脸盆,也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坏了,仅有走廊上的灯光照进去一点。 “小方,你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 刘晓军一边说一边走进了洗手间。 站在水池边的方雪芹一下转过身去,刘晓军听到有轻轻地抽泣声。 “怎么了,小方?” 刘晓军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他们,他们也太没有良心了,他们不知道您整天为了不让一个人下岗,付出了多少,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方雪芹哽咽着说道。 “……” 刘晓军站在洗手间的门口,没说话,他不想在一个下属面前失态。 就像一个人经过长途跋涉历尽艰辛,最怕的就是有人对你说: “你太累了。” 那种感念和委屈,能让一个男人瞬间破防。 方雪芹在昏暗中长长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她在水池边把手里的抹布洗干净,从刘晓军的身边经过,刘晓军没忍住,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 …… 除了拥抱,刘晓军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在自己最低谷的时候,方雪芹给与他的理解和帮助,就是严寒中的炭火,明亮而又温暖。 刘晓军觉得,但凡自己有一丝杂念,都是对这份情感的亵渎。 第186章 夫妻之间 经过几年的努力,在两千年的秋天,红星机械厂终于重组成功,成立了红星机械集团总公司,旗下四个分公司,刘晓军任董事长。 方雪芹被任命为集团的财务总监,关于这项任命,集团内部有诸多分歧,有人认为方雪芹的学历低,只是专科毕业之后自己进修的大专文凭,还有人说方雪芹年纪轻,工作经验不足,难以担当这么大的责任。 刘晓军力排众议,说从最早的破产清算到集团成立,方雪芹全程参与,没有人能比上她更了解集团的情况,财务总监的位置,非她莫属。 于是,集团内部,暗地里就有些风言风语,说董事长和财务总监关系不一般。 时代已经不一样了,男女的事不像过去那样,一有就定生死了,现在,只要能领着大伙赚钱,能让一个企业蓬勃发展,就算是真有点花花草草,人们也更愿意选择宽容。 何况,刘晓军和方雪芹让人看到的就是大大方方的工作关系,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实质。 只有刘晓军自己知道,方雪芹,这个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一直给予他温暖的女人,刘晓军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刘晓军坐到董事长的位置,隔三差五的,还是会住在办公室,倒不是工作有多么的忙,而是刘晓军越来越不愿意待在家里。 自从出任集团董事长之后,丁丽对刘晓军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两人说不了几句,就开始争执,现在的丁丽突然没有那么争强好胜了,不仅对刘晓军尊重了,还经常特意的在女儿面前给他树形象。 “瑾瑜,你爸现在可厉害了,领导着一个大集团呢!” …… 丁丽的改变,对刘晓军没有任何的触动,他心里有一块冰,是在他最低谷的时候,丁丽亲手放在那里的,现在的改变,在刘晓军看来,只不过又是丁丽那套势利的为人处世罢了。 而且,能把这一套用在家人身上,只会让刘晓军觉得丁丽更加面目可憎。 有家有孩子,刘晓军还是会尽自己的责任,每月的工资全部上交,但也仅此而已。 刘晓军和丁丽说话特别客气,从来不和丁丽再去辩什么是非,教育孩子,就算刘晓军看着不对,也忍着不说什么。 刘晓军看着特别像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有些东西可以装,但有些东西装不了。 比如,身体。 丁丽大概是想把两人之间耽搁这么久的夫妻之间的事情恢复正常,在卧室里新添的豪华席梦思床垫上,丁丽靠在刘晓军的身上,轻轻把手探了过去。 刘晓军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打开了丁丽的手。 “怎么了?” 丁丽看着刘晓军问道。 刘晓军自觉失态,连忙解释: “……时间太长了,不习惯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丁丽正色道。 “你别无聊,我一个人管理这么大的集团,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弄这些东西?” “管理一个集团怎么了?你爸当初还管着整个区呢!不比你忙?” “怎么不忙?你看见我爸那时候一个月有几天是正点下班的?” “不管几点下班,你爸起码每天都回家啊,你现在还经常住在办公室,你比你爸还忙?” “我和我爸能比吗?我爸那时候是计划经济,什么都是上头给兜着,现在市场经济,谁给我们兜?” “那你说的这些,和我们之间睡觉的事情有关系吗?” 丁丽发现刘晓军跑题了,立马把话题转了回来。 “……当然有关系,压力大了,什么都不想。” 刘晓军说道。 “那怎么办?你才四十多,难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会,时间太长了,你给我点时间适应适应。” …… 刘晓军说是适应,结果第二天就在办公室里住下了。 现在的办公楼是新厂区的办公大楼,董事长办公室,里外两间,外间会客,里间休息。 刘晓军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用外间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放一首自己喜欢的歌,循环播放,只有这时候,刘晓军才觉得自己有一种从里到外的放松。 在这个秋天,国庆和丁楠搬进了院子里那间新盖的房子。 房子晾了一个夏天,还是有些潮湿,国庆和丁楠觉得孙兰英年纪大,住新房子怕是冬天冷,就把自己住的那间房子让给了孙兰英。 “我就是光拖累你,害的你和国庆都没地方住了。” 孙兰英拉着丁楠的手说着,眼里泛起泪光,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妈,你拖累我啥了?我俩住新房子,要多亮堂有多亮堂。” 丁楠笑着安慰孙兰英。 “唉,我也不想来,就是那么大的一个院子,我一个人住,一到晚上就害怕。” 孙兰英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沿着脸上沟壑一样的皱纹,洇湿了脸庞。 “国庆哥。” 躺在新房子里的床上,丁楠小声叫道。 “干嘛?” 国庆一边答应,一边把攥着的丁楠的手捏了捏。 “住新房子了,咱们庆祝一下吧?” “咋庆祝?” 国庆问道。 “……那种不用花钱的庆祝。” 丁楠说完,在黑暗中轻轻笑了。 国庆也忍不住笑了。 曾经孩子一样的丁楠好像长大了。 国庆在火车站买下的副食店那个老房子,丁楠生孩子之后,国庆租了出去。 国庆本来的打算,是等孩子大一些,丁楠就可以带着孩子去副食店上班,可是,孩子还不满一岁,火车站广场突然扩建改造,两万六买来的房子,补偿款给了七万多。 房子没了,丁楠没有地方上班,就在家看了三年孩子,期间,全家靠国庆一个人挣钱,家里有存款,可丁楠不舍得花。 女儿上了幼儿园,丁楠闲在家里,国生回来问丁楠想不想去曹坤的工厂上班,丁楠当然不愿意在家吃闲饭,就点头答应。 国庆开出租车拉着国生和丁楠,一起去的曹坤的工厂。 曹坤虽然把最初投的钱退给了国生,但工厂一直按原来的比例给国生留着股份,每年分红,丁楠做为国生的嫂子,曹坤自然特别重视,让丁楠在厂里干出纳,一是岗位比较轻松,二是合伙的买卖,财务力争透明。 国庆有些过意不去,听弟弟和曹坤说要更换厂里的包装设备,钱有些紧张,国庆立马就说把自己家的房屋补偿款借给他们用。 后来,曹坤把钱还给国庆,丁楠去存了五年的定期,今年到期了,丁楠原封不动的又存了个五年。 “我发现,你就是个守财奴,钱到了你手里就出不来了,搞个庆祝还要不花钱的。” 国庆笑着说丁楠。 第187章 真假蛇果 孙兰英住进了国庆和丁楠的家,丁红和丁丽回家的次数立刻多了起来。 丁红和丁丽不是不知道孙兰英已经开始有些糊涂,自己住让人不放心,可是,各有各的难处,都不方便把孙兰英接到家里来。 丁红当初买那个房子的时候,自己刚刚干了几年,手里的钱不多,买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的老房子,五十平方不到,儿子住一间,自己住一间,而且,自己做买卖,早出晚归,没有准点,就算把孙兰英接了来,怕也没有时间照顾。 丁丽的房子大,可是瑾瑜十四了,正在上初中,又是在淄城最好的实验中学,竞争压力大,每天放了学,丁丽用自行车带着她,穿梭于各种补习班,孙兰英要是来了,怎么弄? 丁楠把孙兰英接到家里住,在丁红和丁丽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国庆开出租,接送陈星上学放学是国庆的事,丁楠在熟人的工厂上班,每天按时下班买菜做饭,照顾孙兰英,应该是最合适的。 现在淄城的出租车公司好几家了,出租行业的收入不像刚开始的那几年了,丁楠干的出纳,工资也不高,所以,孙兰英刚住进国庆家,丁红和丁丽就提着吃的用的,大包小包的来了。 “咱妈住在这,你俩辛苦了。” 丁红对国庆和丁楠说道。 “辛苦啥?不辛苦。” 国庆笑着说道。 “你俩收入不高,咱妈的工资你们日常用了就行。” 丁丽在一旁说道。 “我们有。” 丁楠说道。 “有什么有?就你那点工资,小星还要上学,够干啥的?” 丁丽继续说道。 “……” 丁楠没吭声,她看了一眼国庆,国庆转身从堂屋出去了。 “丁丽,你别那么说,人家国庆开出租这些年,也挣了钱了,你看看小楠和小星,娘俩什么也不缺。” 丁红小声对丁丽说道。 “现在开出租挣啥钱?你俩不用不好意思,咱妈自己住也要买菜做饭,她那工资平时用了就行,要是咱妈长病啥的,算我和你大姐的,你和国庆不用管。” 丁丽说道。 …… 丁红和丁丽走了,国庆家堂屋的桌子上摆满了东西,有一摞礼盒装的营养品,是丁丽拿来的,用塑料兜装的熟牛羊肉是丁红拿来的。 国庆和丁楠俩人一起去了厨房做饭,孙兰英一个人在堂屋看电视,谁也没注意,在饭桌旁边的地面上,还放着一个纸箱。 陈星在屋里写完作业,出来坐在孙兰英身边一起看电视,她眼睛落到了那个纸箱上。 纸箱的外面印着几个字,进口水果,蛇果。 “蛇果,姥姥,蛇果是啥?” 陈星问道。 孙兰英闻听,转头看了一眼,随口说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孙兰英说完,又扭过头去继续看她的电视。 陈星一听,伸手把箱子拖了过来。 纸箱没封,陈星把上面的盖子拿了下来,里面包装精细的几个红色的苹果露了出来。 “就是苹果啊。” 陈星有些失望地说道。 “诶,这里怎么还少了一个?” 每个苹果都带着独立的包装纸,依次摆放在压制好的凹槽里,一共三排,每排三个,应该有九个苹果,可是,有一个凹槽是空的。 国庆一家人吃完晚饭,丁楠切了两个苹果,一人一半吃了。 “这不就是红香蕉吗?你刚才怎么还叫它什么果?” 孙兰英咬了一口对陈星说道。 “姥姥,是箱子上写的,叫蛇果。” 陈星说道。 “骗人的,就是红香蕉的味儿。” 孙兰英坚持地说道。 “妈,我觉得您说得对,就是红香蕉。” 国庆吃了一口,对孙兰英说道。 “是吧?你也吃着是红香蕉?” “嗯。” 国庆答应道。 中秋节的前夕,丁丽忽然从办公室给国庆打电话,让他下了班去家里一趟。 “有些过节的东西,我都整理好了,你用车拉过去,我骑自行车一趟带不了。” “过节的东西我们都准备了……” “准备什么准备,叫你去拉你就去,你五点多去,瑾瑜在家,今天我们班上有点事,我要吃了饭再回去。” 丁丽不等国庆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国庆没办法,只好按照丁丽说的时间去了她的家。 还真是,只有瑾瑜在家。 “姨夫。” 国庆敲了敲门,瑾瑜打开门,叫了他一声姨夫,把他让进了家门。 瑾瑜十四岁了,越长越像刘晓军。 “东西都在那,你拿吧。” 瑾瑜指着放在阳台的一个大洗衣盆说道。 国庆走过去,扒拉了一下盆里的东西,看到是一包包冷冻的肉和鱼。 “这么多,你妈这是要都搬到我们家去,你们不吃了?” 国庆对瑾瑜笑着说道。 “我妈清冰箱,她马上就要分新的了。” “……” 国庆的脸上有些僵,但他没吭声,弯下腰,把那些一包一包的冻鱼冻肉往一起归置。 “姨夫,我给你找个箱子吧。” 瑾瑜说着,转身进客厅了,没多一会儿,她抱着一个纸箱过来了。 “我把这个箱子给你倒出来。” 瑾瑜说着,她把箱子打开了,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九个苹果。 国庆认出那个纸箱和丁丽前几天送到家里的那箱蛇果,一模一样。 “这苹果你也拿上吧,我们家没人吃。” 瑾瑜说着,她把九个苹果全都倒在地上,把盆里的冻鱼冻肉放进箱子,然后,用一个塑料袋装起地上的九个苹果,一起给国庆推了过去。 “这苹果我就不拿了,你妈没说。” 国庆说道。 “说不说的都一样,这个东西是假的,根本就不是蛇果,上次我和我妈尝过一个,不好吃。” …… 丁丽的争强好胜,有时候还有个分寸遮掩着,在丁丽教育下成长起来的瑾瑜,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学会了丁丽的势利,却还没来得及学会遮掩的本事。 晚上,丁楠习惯性的去抱国庆的胳膊,国庆一抬手背过身去。 “怎么了?” 丁楠小声问道。 背着身的国庆没说话。 “国庆哥,你怎么了?” 丁楠靠过去,趴在国庆的后背上问道。 “……没怎么。” 国庆嘟囔了一句。 “肯定有事,你说。” 丁楠用手去扳国庆的肩膀,把他扳过身来。 “……以后,我挣了钱,不想给你了。” 国庆说道。 “为什么?” “钱给了你,你又不舍得花,整天弄得咱家里就像个贫困户似的。” “哪贫困户了?咱家缺吃了还是缺穿了?” 丁楠问道。 “……” 国庆不吭声。 第二天,国庆接陈星放学回来,陈星从车上下来,手里搬着一个纸箱。 “你爷俩这是买啥了?” 丁楠正在厨房做饭,看见陈星手里的箱子问道。 “我爸买蛇果了,真蛇果,我尝过了,真好吃,妈,你也过来尝尝,和我姥姥一起。” 陈星笑着招呼着丁楠,搬着箱子去堂屋了 第188章 人心 夫妻之间的事,丁丽和刘晓军勉强过两回,每次都是半途而废,俩人觉得没有意思,从此都不再提这件事了。 丁丽现在,除了这一点遗憾,其他的,都是好的。 丈夫是集团老总,自己是职能部门的干部,女儿在淄城最好的实验中学,丁丽终于把日子过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丁红一直干着服装生意,虽是吃穿不愁,可看着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发展,国庆一直开出租,现在的出租行业,也就是混个正常的工资罢了,丁楠在一家私企干出纳,工资也不高。 丁丽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其他两个姐妹是赶不上了。 唯一让丁丽在丁红和丁楠面前力不从心的是,瑾瑜越长越像刘晓军,简直就是刘晓军的翻版,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 十岁的陈星,身高已经和瑾瑜一样高了,陈星的身材高挑挺拔,而刘瑾瑜两条又短又粗的腿,让丁丽毫无办法。 丁红的儿子丁峻,随了妈妈的长相,五官精致,才十二岁,在学校已经是帅得有些名气了。 丁丽觉得瑾瑜需要培养高贵的气质,好的气质能抹平样貌上的不足。 高贵的气质,出发点就是要贵。 丁丽逛商场,都是去高档的专柜,她给自己和瑾瑜,包括刘晓军,买衣服从来都是价格不菲。 花钱让丁丽心情舒畅,让她暂时不去想和刘晓军之间的不快。 丁丽看现在刘晓军对自己的样子,觉得自己对家庭的所有付出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心里愤恨,花钱好像是唯一可以泄愤的出口。 一个男人,四十来岁,应该是正当年的时候,对夫妻间的事,丁丽觉得刘晓军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当初一个其貌不扬的的男人,现在刚有了地位几天,就开始对她嫌弃了。 “瑾瑜还在上学,有必要穿这么贵的衣服吗?” 刘晓军有时候看丁丽给女儿买回去的衣服,忍不住问道。 “贵肯定有它贵的道理,穿在身上,效果肯定不一样。” 丁丽说道。 “上学穿校服就挺好。” “你是不去接孩子,你去看看,在实验中学,像瑾瑜这么大的女孩子,哪一个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 “……” 刘晓军从来说不过丁丽,所以,他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刘晓军这几天,情绪非常低落。 就在前天,方雪芹来刘晓军办公室,有一份文件需要刘晓军签字,签完字之后,方雪芹站在那里没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 “……还有事?” 刘晓军问道。 “……刘总,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方雪芹说着,把手里的一个信封轻轻放在刘晓军的办公桌上。 “……怎么想起来辞职了,出什么事了吗?” 刘晓军的头嗡的一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问方雪芹。 “我丈夫的工作单位效益不好,现在有一家苏州的公司请他过去,给的待遇也挺好的,我们准备把家搬过去。” “……你现在这职位,放弃了会不会可惜?” 刘晓军心里很失落,不由得劝道。 “……我知道,但是,两地分居,我们不太想考虑。” “……那行,准备什么时候?” “不着急,等找到合适的人,交接清楚了我再走。” “嗯。” 刘晓军点点头答应道。 “……刘总,我知道为我工作的事,您费了不少心,谢谢您。” 方雪芹毕恭毕敬地说道。 “……” 刘晓军看着方雪芹,没有说话。 方雪芹转过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刘晓军忽然叫住了她。 “你等等。” “……” 方雪芹站住脚,转过身来。 “我差点忘了,上次咱们委托的那家审计事务所,前几天,那个负责人来我这一趟,节前走访,让我把这个给你,一忙就忘了。” 刘晓军说着,打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 “刘总,这是什么?” 方雪芹走过来问道。 刘晓军没说话,他把卡片放在方雪芹面前,方雪芹看见,那是一家商场的购物卡,面值是一千元。 “……不,刘总,这不合适。” 方雪芹看清楚了,连忙说道。 “没什么不合适,就是节前走访。” “不,这……” 方雪芹是管财务的,她知道,节前走访,这么大的面额,都是走访大领导的,她就是个财务总监,就算走访有她的份,也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 “不什么,赶紧拿起来,等会儿让别人看见不好。” 刘晓军说完,就对着电脑看了起来,不再理会方雪芹。 “……那,谢谢刘总。” 方雪芹小声说了一句,把桌子上的购物卡拿了起来。 方雪芹出去了,刘晓军这才把眼睛从电脑上挪开,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怅然若失。 春节前各个单位的走访,早就是惯例,尤其是有业务联系的单位,走访是必须的,要是走访不到位,明年的业务就不一定是你的了,想走访都没机会了。 企业之间是这样,像丁丽所在的有管理职能的单位,这个节前走访就更不得了了,很多领导记不住谁来走访他,只记着谁没来。 原来的走访,都是轰轰烈烈的,成箱的酒,成箱的水果,往领导的汽车后备箱搬,看着就特别豪气。 现在的走访变了,悄无声息,只要去领导屋里坐上两分钟,各个商场的购物卡,提货单,就到了领导手里。 二零零一年的春节前夕,丁丽来国庆家了,周天上午来的。 丁楠正在家里和陈星一起擦窗户,看见定丁丽来了,赶紧停下手里的活,陪着丁丽去了堂屋。 孙兰英正在跟着电视咿咿呀呀的唱着京剧,虽然听不出唱的什么,可孙兰英却唱得认真高兴。 “妈,你唱的啥啊?” 丁丽一进门就问道。 “我啊,我唱的这是四郎探母。” 孙兰英说完,又继续唱自己的。 “小星,来,给你拿了几件你瑾瑜姐姐的衣服。” 丁丽对陈星说道。 “谢谢二姨。” 陈星说着,从丁丽手里接过袋子去里屋了。 “别给她拿了,上学穿校服,自己的衣裳穿不着。” 丁楠让丁丽在沙发上坐下,说道。 “过年你也让她穿校服?” 丁丽怼了丁楠一句。 “你老往这拿,瑾瑜该不高兴了。” 丁楠笑着说道。 “她有啥不高兴的?反正这些她也不穿了,都是些大牌子的衣服,送给别人我还舍不得。” “二姐,刚泡的茶,我给你倒一杯。” “嗯,”丁丽嗯了一声,问道:“小楠,你过年准备得怎么样了?该买的都买了吗?” “买了一些了,都在冰箱里放着,国庆说,现在商场上班早,不用买下很多。” “衣服呢?衣服买了吗?” 丁丽问道。 “……衣服,给陈星和咱妈买了,一人一身。” “你和国庆呢?” “我们不用买,有衣服穿,又不是小孩子,还非得过年穿新衣裳啊?” “谁家过年不穿新衣裳?走,我陪你去买衣服,顺便陪着咱妈出去逛逛。” 丁丽热情地说道。 第189章 偶遇杨雪花 丁丽和丁楠,还有孙兰英,三个人一起去了商场。 丁楠让陈星一起去,陈星不愿意,说过年的衣服已经买了,没有什么要买的,还不如在家看电视。 三个人拦了一辆出租车,一会儿就到了。 这是最早的淄城百货公司,现在重新扩建装修,已经改名叫淄城商场了。 临近春节,商场的人很多,一直不怎么出门的孙兰英,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兴奋,丁楠紧紧抓着孙兰英的一只手,怕她走丢了。 丁丽陪丁楠在女装部挑了一件羊毛衫和一条裤子。 丁楠看见收款台那里,等着付款的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索性又给孙兰英试好了一双鞋,还去男装部,给国庆也挑了一身,想着反正排一次队,一起就解决了。 “这里的茅房在哪?我想去茅房。” 孙兰英忽然对丁楠说道。 “……二姐,你在这,我和咱妈去趟厕所。” 丁楠对丁丽说道。 “嗯。” 丁丽正拿着丁楠开好的那一摞付款小票在看,听见丁楠这样说,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 丁楠一只手搀着孙兰英的胳膊,和她一起去了商场的厕所。 “……杨雪花。” 孙兰英刚走进厕所,忽然叫了一声。 丁楠一愣,她循着孙兰英的目光去看,看见一个穿着商场工作服的五十来岁的女人。 “哎呀,杨雪花,你怎么在这?” 孙兰英热络地上前问道,好像是遇到了熟人,可对面的女人却愣在那里。 “你是?” 女人问道。 “我是孙兰英啊,咱都是在街道上的,你忘了?” “……哦,想起来了,都不敢认了。” 女人说道。 孙兰英老了,昔日的杨雪花也老了,快六十岁了,虽然腰身还算挺拔,可头发已经花白了。 杨雪花的工龄短,退休工资微薄,打扫厕所的活没有几个人愿意干,退休之后,她继续留在这里,多领一份临时工的工资。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孙兰英问杨雪花。 丁楠站在孙兰英身边,看到这一幕,有些吃惊,她虽然不知道杨雪花是谁,可孙兰英看一集电视剧都记不住里面的谁是谁,这么久不见的人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快六十了。” 杨雪花说道。 “我都七十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穿着工作服啊?” “……不穿不行啊。” 杨雪花叹了一口气说道。 杨雪花娇生惯养起来的儿子郑向东,已经三十多了,还住在家里,没工作,每天就是出去玩一玩,就回来等着吃饭。 原先的时候,杨雪花只是养一个儿子,现在又多了一个,那是郑向东从歌舞厅领回来的一个女人,二十七八岁,两人没结婚,却一直住在杨雪花的家里。 这个女人,不知道真名叫什么,郑向东叫她小蚊子,杨雪花也不知道是外号,还是小名。 自从这个女人和郑向东住在一起,郑向东倒是多了一个外号,叫郑半城。 据说,小蚊子在歌舞厅是赚男人钱的,数量之多,差不多是淄城男人的一半。 和郑向东一起玩的那些人,当面就敢叫他郑半城,郑向东不在乎,他从小被杨雪花养大,就是靠着男人的钱长起来的,现在,小蚊子挣钱给他花,也是从男人那里来的钱。 对郑向东来说,小时候和现在都一样,反正都是花男人的钱,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中间人而已。 杨雪花一是知道儿子靠不住,多干几年,手里能攒个将来看病的钱,二是,郑向东和那个小蚊子,一个比一个懒,光指望着杨雪花做饭伺候他们,在家还不如在这个厕所里待着舒心呢! “你这一阵子去街道了吗?今年的先进评的是谁?” 孙兰英忽然问道。 “……” 杨雪花愣住了,不知道孙兰英说的什么意思。 在一旁站着的丁楠,知道孙兰英又糊涂了,急忙上前说道: “妈,你不是要上茅房吗?我和你去。” “哎,哎,上茅房。” 孙兰英说着,一边跟着丁楠往厕所里面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和杨雪花客气: “有空去家里玩啊。” …… “妈,那是谁啊?” 进了厕所,丁楠小声问孙兰英。 “……街道上的。” 孙兰英说道。 从厕所出来,丁楠看见丁丽已经等在厕所门口了。 “怎么这么慢?” 丁丽问道。 “咱妈碰上个熟人,说了几句话。” “咱妈现在还能记住熟人?” 丁丽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嗯,咱妈记性又变好了……二姐,你看着咱妈,把单子给我,我去排队交钱。” 丁楠说道。 丁丽犹豫了一下,把手里拿的丁楠的交款小票给了她。 丁楠前面排了十几个人,快排到丁楠的时候,丁丽忽然出现在丁楠边上。 “二姐,咋了?” 丁楠问道。 “……我这里有几张购物卡,反正你也是要花钱买,不行你就用我这购物卡,回头把钱给我,一样的。” 丁丽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卡片塞到丁楠的手里。 “……” 丁楠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刚要张嘴问,丁丽用眼神制止住了她。 丁楠没敢再说话,她看了看手里的几张卡片,上面有面值二百的,三百的不等。 “购物卡不找零,刚才我算过了,这几张差不多,你再交十几块钱就够了。” 丁丽小声说道。 丁丽觉得丁楠应该是没用过购物卡,有些不放心,就陪着丁楠一起交完了钱。 丁丽和丁楠交完钱往回走,忽然发现不见了孙兰英的影子。 “二姐,咱妈呢?” 丁楠问道。 “……刚才就在这,我让咱妈站在这等着,诶!去哪儿了?” 丁丽皱着眉头说道。 商场里的人摩肩接踵,丁丽和丁楠顿时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去拿已经交了钱的衣服,两人一边喊着孙兰英的名字,一边楼上楼下跑着找孙兰英。 丁丽和丁楠找了半天都没看见孙兰英的影子,去商场的的办公室,商场的工作人员连忙让广播室连续广播寻人,广播了好几轮,依然没有孙兰英的消息。 丁楠打电话通知了国庆,丁丽通知了丁红,天快黑的时候,丁丽把刘晓军也叫来了。 寻找的范围,在商场关门清场之后,已经扩大到了外面,国庆开着出租车,更是连远处的街道都找遍了。 丁丽和刘晓军去派出所报案,丁红和丁楠在继续在商场里搜索。 第190章 离开 晚上八点半,在外面寻找无果的几个人陆续回到了国庆家。 刘晓军买来了一大袋包子,放在堂屋的饭桌上,谁都没有心思吃。 就在刘晓军进门之前,国庆正在埋怨丁楠。 “春节前,商场的人那么多,非挑这个时候和妈出去,你说你去商场干啥?有什么东西非要现在买?” 丁楠低着头不吭声,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行了,国庆,小楠也不想这样,她要是早知道咱妈会找不着,你就是让她去,她也不会去。” 丁红劝道。 “我早和她说过,节前人多,要买什么我捎回来……” 国庆嘟囔着说道,他转脸看了一眼丁楠,看丁楠哭得更厉害了,就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丁丽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 “先吃点饭吧,吃完了,咱再分头去找找,说不定刚才咱妈在个什么地方,这会儿出来了往家走也说不定。” 刘晓军劝着几个人吃饭。 “大姐,孩子自己在家,你先回去吧,还有姐夫,二姐,你们都回去,我和小楠再去找找” 国庆说道。 “大姐回去,瑾瑜让她去我爸妈那边了,我们没事。” 刘晓军连忙说道。 吃过饭,丁红回去了,刘晓军和丁丽,国庆和丁楠,四个人划好界限,一组找东半城,一组找西半城。 “……别哭了,天这么冷,我也是着急。” 国庆和丁楠刚上车,国庆就说道。 “……嗯。” 丁楠答应着,眼泪却依然不停地落下来。 最近几天夜里的最低温度,达到了零下八度,想着糊里糊涂的母亲,丁楠死的心都有。 丁楠恨自己,也在心里默默地恨另一个人,可她,什么都不想对国庆说。 国庆开着出租车,缓缓地穿梭在淄城的大街小巷中,丁楠已经擦干了眼泪,瞪大眼睛仔细看着街上的每一个行人,生怕错过。 刘晓军和丁丽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这说明他们也没有找到孙兰英。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国庆和丁楠的心越来越沉了下去。 半夜十二点多,国庆的手机终于响了。 是刘晓军打来的。 “国庆,刚才我打电话给派出所了,他们说……到现在,还是没什么消息。” “嗯。” “我们这边都找遍了……” “姐夫,你和二姐回去吧,明天还上班。” 国庆说道。 “……你和小楠也回吧,派出所那边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 刘晓军在电话里说道。 “嗯,知道了。” 国庆答应道。 国庆挂了电话,把车开着往淄城另一边去,那是刘晓军和丁丽找过的地方。 国庆的出租车在淄城的街道上,穿梭到凌晨三点,终于撑不住了,把车停在了路边。 “国庆哥,我们回去吧。” 丁楠看着一脸倦容的国庆说道。 回到家里,国庆和丁楠,和衣而眠,谁都没有说话。 早上七点多,国庆和丁楠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还是刘晓军打来的。 “派出所接到报案,说在一处工地上发现一个老太太,已经送到医院去了,让我们过去看看。” …… 在医院急救室的病床上,孙兰英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脸上,手上都有挫伤,额头还缠着白色的绷带,绷带有隐隐的血迹从里面透了出来。 “今天早上,看工地的老头接班,到里面转了转,发现的。” “……” 在医院的走廊上,有两个派出所的民警正在和刘晓军说明情况,丁家的三姐妹都来了,国庆也来了。 “大夫,我妈她怎么样?” 比起发现的经过,丁家的姐妹更关心孙兰英的现状。 “……病人从高处跌落,身上有多处骨折,头部有出血,发现得晚,再就是,病人年纪大,受伤之后在外面待的时间太长……反正,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两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说道。 …… “咱妈怎么跑去工地了?” 在医院的走廊上,丁丽不解地问道。 “……” 丁红和丁楠,谁都没有说话。 孙兰英一直昏迷,持续高烧,第一天,丁家的女儿女婿全在医院陪着。 到了第二天,孙兰英的情况看着有些平稳了,在医院待了一整天的几个人,开始排班。 丁楠和国庆先留下值班,丁红和丁丽去外面的寿衣店置办万一用得着的东西。 看着挂着输液瓶的孙兰英呼吸平稳,可孙兰英的脚变得冰凉,慢慢的,小腿也是,好像生命的迹象正在一点一点从孙兰英的身体里抽离。 丁楠拿了一个木凳,坐在孙兰英脚的位置,她不停地给孙兰英按摩,只有不停地揉搓,孙兰英的脚才会有一些温度,只要稍微一松懈,立马又会变得冰凉。 丁楠就好像在和一个神秘地力量在拉扯,拉扯的结果就是孙兰英的生或者是死。 中间孙兰英醒过来了。 “……这是哪?” 明晃晃的急救室的灯光,让孙兰英看不清周围,她轻声问了一句。 “妈醒了!” 坐在床边的国庆惊喜地喊了一声。 丁楠立马跑过来,拉住了孙兰英的手。 “妈。” 丁楠哭着叫道。 “我去叫大夫。” 国庆说着,从急救室跑了出去。 “……这是在哪?” 孙兰英又问了一遍。 “在,在医院呢,妈。” 丁楠连忙说道。 “……在医院干啥?” 孙兰英又问,可不等丁楠说话,孙兰英的眼睛又闭上了。 大夫站在孙兰英的病床边,他伸手轻轻翻了翻孙兰英的眼皮,看着国庆和丁楠,轻轻摇了摇头,离开了。 孙兰英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丁楠还坐在床尾的位置给孙兰英揉搓脚和小腿,国庆坐在床边,孙兰英一睁眼,就看见了一旁的国庆。 “……国庆。” “妈。” “……我想回家,别在这了。” “回,咱这就回家。” “我想去你家。” “行,去我家。” 国庆说道,丁楠也闻声过来了。 “妈,你醒了?” 丁楠俯下身子说道。 “嗯,醒了。” 孙兰英说着,把头转向丁楠,看了一会儿,又重新转回去看着国庆。 “你……你有福,那个……”孙兰英说着忽然停下了,她皱起了眉头,好像忘了要说什么,她的手哆嗦着抬起来,缓缓地伸出两个手指:“这个……是奸臣。” 孙兰英说完,又转向丁楠:“这个……是忠臣。” 孙兰英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渐渐地,渐渐地,那笑容就凝固在了孙兰英的脸上,一会儿,又慢慢地散开了。 第191章 各怀心思 孙兰英的葬礼在二零零一年的春节前,然后,是头七。 二月二十三日,是孙兰英的五七。 淄城当地,五七坟是很重要的日子,一大早,丁红丁丽,还有刘晓军,都赶到了国庆家。 三个孩子都上学,就免了,只有几个大人去上坟。 孙兰英这辈子攒下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基本上就不剩什么了,丁福全的骨灰一直在火葬场存放着,等了二十多年,老两口终于合葬在一起。 丁红发现,两个妹妹都不怎么说话,就连丁丽,原来家里有什么事她都要说几句噎人的话,现在,也不吭声了。 一整天,丁丽的脸色苍白,情绪异常低落,她跟在丁红和丁楠后面,默默地磕头,默默地流泪。 从墓地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家里没人。 刘晓军和丁丽,两个人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谁都没有说话。 坐了一会儿,刘晓军起身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 丁丽在对面,抬起来脸来看着刘晓军问道。 “我去厂里。” “……今天,能不能在家,和我待一会儿?” 丁丽沙哑着嗓子问道。 刘晓军看着丁丽,看见她哭红的眼睛泪光闪闪,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厂里还有事,今天瑾瑜去我爸妈那边,你好好休息休息。” “……” 丁丽没说话。 刘晓军走了,咔哒一声关上了房门,丁丽眼里的泪,随即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刘晓军去了厂里自己的办公室,下班的时间已经过了,刘晓军把办公室的门反锁,去了里面的休息室,他往单人床上一躺,长叹了一口气,眼圈随即就红了。 昨天,方雪芹已经交接完工作,正式离岗了。 方雪芹来和刘晓军告别,刘晓军只是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今天,又是岳母的五七坟,刘晓军没有时间难过,他是丁丽的丈夫,他要情绪稳定的过完这个日子。 现在,刘晓军终于有了自己难过的时间,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丁丽让他留在家里,刘晓军知道丁丽想让自己陪一陪她,可是,他不想。 春暖花开,春天来了又走了,夏天也是,来了又走,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常。 可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东四路的街道,在丁丽的眼里,破败得不成样子,她记得在她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自己推着自行车出门上班,看见国庆从对面的院门出来,天空都像被照亮了一样,马路看起来是那么宽,那么整洁。 丁丽推着自行车站在东四路的胡同口,看着这条老旧的马路,心里恍惚了一会儿。 丁丽好久没来东四路了,国庆打电话给她,说每家都发了房屋拆迁调查表,说让她和丁红有时间回来商量一下,孙兰英留下的那个房子。 孙兰英的院子从办完丧事就没有再动过,孙兰英的意外离世让丁家的姐妹很久都不能从阴影里面走出来。 孙兰英去的那个工地,是原来街道办事处的办公地址,现在全部拆了重建,十几层的高楼正在拔地而起。 整个淄城都老了,都在除旧迎新,只有糊涂了的孙兰英,还活在旧的淄城里面。 丁丽接了国庆的电话,去服装批发市场找了一趟丁红。 从来没主动上过门的丁丽突然来访,丁红倒是吃了一惊。 “咱妈的房子,可能要拆迁。” 丁丽不想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 “是吗?那事好事。” “……国庆和我说,每家发了调查表,让咱们回去商量商量。” “嗯,我随时都行。” “……我今天来,就是想提前问问你,要是拆迁的话,你有啥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 丁红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拆迁什么政策,咱家就咱三个,我觉得,要是平分的话,不太合适。” “……” 丁红看了看丁丽,等着她说下文。 “你的孩子是咱妈从小看起来的,我生孩子的时候,咱妈跑前跑后也没少忙活,就是小楠,她生孩子的时候,咱妈看着丁峻呢,小楠是自己看起来的,一点都没用家里帮忙。” “嗯,我那时候刚离婚,没办法。” 丁红点点头答应道。 “丁楠在咱家,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妈年龄大了,人家小楠和国庆,盖了房子把咱妈接过去,这都是替着咱俩呢,我想把我应得那份房产,转给小楠。” 丁丽说道。 “……” 丁红有些错愕地看着丁丽,没说话。 “我就是觉得我现在的条件要好一些,国庆开出租,小楠干出纳,两口子一个月加起也挣不了多少,和我没法比,和你这做买卖的更没法比。” 丁红有一点听出丁丽的意思了,但她没说话。 丁丽看丁红不吭声,接着又说道:“小楠在咱家,就是个倒霉蛋,好事没有,坏事一个都落不下,那年,你和高勇的事,受牵连最多的就是小楠,高勇的老婆是小楠的班主任,你倒是跑了,那高勇的老婆能饶得了小楠?把小楠逼得去上了技校,要是当初没有这回事,小楠考高中,上个大学,怎么也不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丁丽的话,让丁红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丁红抬起头来,对丁丽说道:“要是能转的话,咱妈的房子我也不要了,都给小楠。” …… 傍晚,国庆一家三口都在家,丁楠刚把饭端上桌,正要准备吃晚饭,丁丽从外面进来了。 “一起吃吧。” 国庆起身让道。 “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丁丽笑着说道。 “那个,小楠,你把那个拆迁调查表拿出来。” 国庆说道。 “不用不用,改天再说吧,我今天来,是找小楠说几句话。” 丁楠刚要去里屋,丁丽连忙阻拦道。 “那……你们,屋里说。” 国庆说道。 “那个,去外边说,就几句话。” 丁丽说道。 …… 丁楠跟着丁丽走到院子里,丁丽看正在饭桌前坐着的陈星探头探脑的,干脆走到院门口那里站着了。 丁楠也跟着走了过去。 “我不来找你,你就一辈子不去找我了?” 丁丽看着丁楠说道。 丁楠站在丁丽对面,眼睛看着别处,不吭声。 “我知道你还在为咱妈的事埋怨我,她是我亲妈,我愿意出那样的事啊?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 丁楠还是不吭声,但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我来和你说一声,咱妈的房子,我和丁红说过了,我放弃,她也放弃,把咱妈的房子直接过户给你,将来拆迁的时候,拆迁款你都拿着。” 丁丽说道。 “我不要!” 丁楠说话了。 “没说都给你,只是你先拿着,把丁红撇出去,咱俩该怎么分就怎么分。” 丁丽说道。 第192章 不欢而散 丁楠吃惊地看着丁丽,看了一会儿说道: “二姐,你又要想干啥?” “我不想干啥,丁红又不是这家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和我们一样享受爸妈留下的财产?” 丁丽说道。 “……就算她不是爸妈亲生的,咱爸咱妈都没拿她当外人,你凭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和她平分?” “就应该平分。” 丁楠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说,就显得你特别伟大,你忘了初中你为她遭的罪了?” “……” 丁楠一时语塞,没说话。 “咱爸咱妈从小把她养到大,她干什么了?除了祸害这个家,还干啥了?咱妈身体不好,你和我的孩子,都没舍得让咱妈看,就她,咱妈一直把丁峻看到上幼儿园,到头来怎么了?咱妈老了,需要人照顾了,她躲得远远的,是你和国庆把咱妈接过来照顾,就她这样的,要是和她平分家产,我情愿捐给山区我也不给她!” “……二姐,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不想参与你说的这个事,你要捐你就捐,反正我只拿我的那一份。” “我都和丁红说好了,你要犯倔别在这个时候犯!” 丁丽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我不是犯倔,我就拿我的那一份,多一分我都不要!”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傻吗?” “……二姐,没了咱爸咱妈,一共就咱姐妹三个,你是觉得多吗?还要非把大姐撇出去?” “你是在教训我?就凭你?和咱妈一样装圣人,丁红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你就是对她再好也白搭,不信你看着,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丁丽恨恨地说道。 …… 丁丽和丁楠,姐妹俩不欢而散。 三十九岁的丁丽,骑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紧皱着眉头,一脸怒气。 丁丽和丁楠的五官长得有些像,一看就是亲姐妹,丁楠的脸蛋比丁丽更圆润一些,有些娃娃脸的意思。 丁丽的脸清瘦一些,从年轻时就有邻家女孩的亲切感,可这几年,丁丽的相貌好像是有了一些变化,具体的说不上来,五官还是那些五官,脸蛋还是那个脸蛋,只是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从前的丁丽,清秀文静,现在的她,脸上不知怎么多了一些刻薄之相。 丁丽回到家,意外地看见刘晓军也在家。 “回来了?” 刘晓军正在餐桌上和女儿吃饭,看见丁丽回来打了一声招呼。 “嗯。” 丁丽嘴里嗯了一声,站在门口的玄关换鞋换衣服。 “我买了些现成的。” 刘晓军说道。 “嗯。” 丁丽又嗯了一声,她去洗手间洗手,路过餐桌,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是一些肯德基的汉堡薯条。 丁丽从洗手间出来,直接去了厨房,接了小半锅的水放在炉灶上,打开了火。 “妈,我爸也给你买了一份,别做了。” 瑾瑜喊道。 “就是,别做了,买了三份,一人一份。” 刘晓军走到厨房门口对丁丽说道。 “我吃不惯,还是煮点面条吧。” 丁丽头也没回地轻声说道。 从母亲上五七坟的那天,丁丽想让刘晓军留下来陪陪自己,刘晓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丁丽就知道,自己和刘晓军之间,已经不是仅仅缺少夫妻生活那么简单了。 按丁丽的猜测,刘晓军应该是外面有人了,只有心里有了别人,才会在自己那么脆弱的时候提出的要求,断然拒绝。 刘晓军现在放在家里的衣物越来越少了,他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回来其实就是为了看看女儿,就像今天,买饭也只是买女儿喜欢的快餐。 丁丽站在炉灶前,看着锅里翻滚的面条,听着刘晓军和瑾瑜在外面的餐桌前边吃边聊,内心毫无波澜。 丁丽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她知道,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刘晓军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提出离婚。 “哼!” 丁丽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谁离了谁不能过呢? 一个集团的老总怎么了?自己在税务局干到中层,也差不到哪里去。 现在对丁丽来说,女儿是她的希望,金钱是她的底气。 刘晓军的工资存折,丁丽每个月都要清理,把里面的钱都转存到自己的账户上,她自己的工资也不动,家里的生活开支,全靠别人求她办事送的购物卡维持。 丁丽现在的职位比以前高了,购物卡的金额也水涨船高,多了不少。 果然不出丁丽所料,刘晓军就是回来看女儿的,吃完饭,瑾瑜回自己屋里写作业,刘晓军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要走。 “……我回厂里了,明天有个市里的检查……” “嗯。” 丁丽不等刘晓军说完,就嗯了一声。 刘晓军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要强的丁丽不屑于再去听刘晓军的托词,从前的她为了能攀上刘家这棵大树,曲意奉承,现在的她,自己已经长成一棵大树,还用得着攀附谁? 刘晓军走后,丁丽冲了一个热水澡,她裹了浴巾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她发现自己眉毛之间的川字纹好像比过去明显了,丁丽抬手捋了捋,松开之后,又恢复原状。 不能生气! 丁楠是自己的亲妹妹,犯不着真生气。 丁丽在心里劝自己,丁楠从小就傻,又不是现在才这样一根筋的,生气没用,先晾她几天,然后再去找她谈,没准就自己想通了。 夏天出汗多,皮肤的水分也流失得多,现在,天气开始凉了,该买点秋季的化妆品保养保养皮肤了。 丁丽在心里想着,她走进卧室,打开床头橱的抽屉,抽屉里面有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有厚厚的一摞购物卡,丁丽随手拿了一张。 丁丽不知道刘晓军说的第二天有市里的检查是真的。 一整天,刘晓军都陪着市里的几个领导参观,检查,开会,一直到晚上九点,他才回到办公室。 为了不影响和市里领导汇报工作,刘晓军的手机从早上就调成了静音,刘晓军回到办公室,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才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手机上显示,有几个未接电话,全是丁丽打来的。 第193章 托付 刘晓军躺在单人床上,用手机给丁丽拨了过去。 丁丽也有手机了,用购物卡在淄城商场买的。 电话接通响了好几声,刘晓军以为丁丽不接电话,正准备挂掉,忽然,电话里传来了丁丽的声音。 “喂。” “哦,我这刚看见,你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家里有事?” “……没什么事,我……我这几天可能下班会晚一些,顾不上给瑾瑜做饭,你这几天能下了班回家给瑾瑜做顿饭吗?” 丁丽在电话里迟疑地说道。 “没问题,正好市里的检查结束了,我没什么事……” “嗯。” 还没等刘晓军说完,丁丽就嗯了一声在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购物卡给丁丽构建起了她想要的生活,随着时间的累积,这种生活越攀越高,丁丽想不到,她的生活,竟然因为一封举报信,瞬间崩塌。 早晨一上班,领导就把丁丽叫去谈话了,谈了半个小时,丁丽回自己办公室,有两个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一路陪着她。 两名工作人员,当着丁丽的面,把她的办公室仔细检查了一遍,在抽屉里有几张丁丽还没来得及拿回家的购物卡被拿走了。 丁丽中午吃饭,也是那两个工作人员一起陪着去食堂吃的,丁丽明白,虽然没有明说,可自己这就是暂时的被监管了。 两名工作人员一直待在丁丽的办公室,下午一上班,丁丽又被叫到领导办公室,继续谈话。 快下班的时候,谈话的领导问丁丽家里有没有什么事,有的话,和家里联系一下,谈话可能要晚一些。 丁丽给刘晓军打电话,一连打了几个,刘晓军一直没接。 丁丽挂了刘晓军的电话,在卧室的床边坐了下来,她心很慌,不知道怎么会出了这种事。 收受购物卡在丁丽看来很正常,毕竟来找她的人,都是有所求,一些政策的上限和下限,丁丽很清楚,她一直很谨慎,在这个上下限之间拿捏,从来没有什么真的超出范围的事情。 是谁对她的帮忙,心存不满才去举报她的吗? 丁丽不得而知。 丁丽收的购物卡太多了,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一张上面。 丁丽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站起身,去拉床头橱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摞购物卡,她也不确定,单位会不会派人来她家里检查。 晚上十点半了,国庆和丁楠洗漱完,刚要上床,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拍院门。 “谁啊,这么晚了。” 国庆嘟囔了一句,去院子里开门,一会儿功夫,国庆和丁丽一起进来了。 昨天丁丽才刚刚来过,丁楠看见丁丽进门,愣了一下,再看丁丽的脸色,丁楠心里一沉,连忙问道。 “二姐,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出啥事了?” “……” 丁丽看了一眼国庆,有些欲言又止。 国庆一看,马上说道: “……我车上还有东西忘了拿下来,我去看看。” 国庆说完,转身出去了。 “二姐,咋了?” 丁楠问道。 “小楠,我……班上,出事了。” 丁丽说道。 “出什么事了?” 丁楠一惊,立马问道。 “……你别问了,我今天来,想让你帮我个忙。” “二姐,你说。” “这是,这是我的两个存折,一个是定期的,前些日子到期了,我还没来得及去转存,还有这个,这个是活期的,我和刘晓军的工资都在上面,你抽时间去把这些钱,都提出来,然后存到你的账户上去。” “为啥?” “我……我也不知道我的事会怎么处理,刘晓军……刘晓军我估计快和我谈离婚了,这些钱,放在你那我放心,要是刘晓军和我平分财产,我怕以后连瑾瑜的学费都付不起了。” “二姐,你和姐夫咋了?怎么会离婚?”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 “嗯,记住了。” 丁楠点点头说道。 “还有,咱妈房子的事,你千万听我的,就算我寄存在你那里,以后瑾瑜上学啥的,给我留个后手……” “二姐,你到底咋了?” “……没咋,你记着,这些天,有事没事都不要给我打电话,存折先放在你这。” …… 丁丽在国庆家只待了一会儿,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国庆关好院门回屋,看见丁楠还愣愣地站在那里。 “咋了?你二姐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二姐说,姐夫要和她离婚。” 深夜了,丁楠抱着国庆的胳膊还没睡着,她从小觉得丁丽就特别有主意,还没见过她这么惊慌失措的时候。 丁楠是出纳,经常跑银行,第二天,她就拿着丁丽的存折去了银行。 丁楠在银行的时候,刘晓军在办公室接到了刘长鸿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小丁的事,怎么样了?” 刘长鸿在电话里问道。 “……什么事?” 刘晓军被刘长鸿问懵了,反问道。 “……小丁回家没和你说?你们俩怎么当两口子的?你老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到底什么事?爸。” “有人举报她收受贿赂。” “……” “你和小丁没事吧?咹?你中午有事吗?没事到家里来一趟。” 刘长鸿说道。 “你回家告诉小丁,实话实说,错误已经犯了,认错首先要拿出一个态度来,该交代交代,该退赔退赔。” 刘晓军还没等到中午就去了区委大院的家,刘长鸿和戴维兰,还有刘晓军,三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刘长鸿对刘晓军说道。 “……这个小丁,怎么能犯这种事,真是……” “就事论事,不要埋怨,这时候埋怨没用。” 戴维兰还没等说完,就被刘长鸿打断了。 “我妈说的没错,她怎么能犯这种事?丁丽这些年变化太大了,一个机关单位的科级干部,竟敢受贿被别人举报,真是没见过世面。” 刘晓军说道。 “你和你妈一个路子,出了事不想办法解决,光埋怨,埋怨有什么用?我就问你,你整天和小丁过日子,她在这方面有问题,我不相信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刘长鸿看着刘晓军说道。 “……我工作那么忙,哪有功夫看着她?” “你和小丁现在怎么回事?我听瑾瑜说,你现在不住在家里了?” “……我有时候看资料,晚了就住在办公室。” 刘晓军嘟囔道。 “从你办公室到家,走路都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这是要干啥?” “……不想干啥,丁丽的脾气太倔,有时候……真是不想再过下去了。” 刘晓军看了刘长鸿一眼,试探地说道。 “你外面有女人了?” 刘长鸿正色道。 “没有没有。” 刘晓军立马摆手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丁丽这几年,变化太大,我俩见了面就吵。” “哼!她变化大,我看你变化也不小!刚刚在工作上有了一点成绩,家庭就亮红灯了?一个男人,连个家都经营不好,我看水平也就那样。” “丁丽这个人很犟,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沟通不了。” “小丁这人我看毛病确实不少,你呢?你就一点毛病没有?你这些年,在机械厂没白没黑的搞重组,你不想想,瑾瑜是谁带大的?就从孩子这方面,你这个当父亲的就不够格!” …… 刘晓军从家里走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刘长鸿骂他骂了个痛快,骂完了就让他走了,饭都没吃。 第194章 万无一失 丁丽在单位的谈话逐渐进入了胶着状态。 领导说还是希望她自己主动交待问题,丁丽已经从最初的惊慌逐渐冷静下来,在她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时候,沉默或许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从在楼梯上遇到同事异样的目光中,丁丽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扩散了。 从疼爱自己的父亲去世,丁丽就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现在她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单打独斗争取来的。 现在出了问题,一贯独立的丁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离婚,失业,甚至是失去自由。 女儿瑾瑜还小,跟着刘晓军,势必将来要受到刘晓军再娶的影响,为护女儿周全,丁丽必须要找一个可靠的人给女儿托底。 这个人,就是丁楠。 唯一让丁丽现在不放心的是,她这个妹妹有时候脑子糊里糊涂的,自己明明穷,还处处想着维护别人。 母亲留下的房子,以丁丽对妹妹的了解,丁楠十有八九会再犯糊涂。 丁丽无论如何,也要把房子的事落实了才会安心。 为了女儿,丁丽要确保万无一失。 丁丽离开单位的时候,下午六点多了,她没有回家,直接骑着自行车去了丁红的家。 丁红正在家里和儿子丁峻一起吃晚饭,看丁丽来了,连忙要去给丁丽拿碗筷,被丁丽叫住了。 “我不吃,瑾瑜还在家里,我说几句话就走。” 丁丽说道。 “是不是有事?你说。” “……还是去屋里说吧。” 丁丽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丁峻说道。 “前天我去找了小楠,说了房子的事。” 在丁红的卧室,丁丽对丁红说道。 “哦,她咋说?” 丁红问道。 “……她说她不要。” “……” 丁红没说话。 “……咱这个妹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两口子过得不行,还死犟。” 丁丽说道。 “……小楠,从小就不愿意赚人便宜。” “谁说不是呢,就知道吃亏,吃了亏还不知道吭声。” 丁丽看着丁红说道。 “……” 丁红转脸躲开了丁丽的目光,没说话。 “姐,今天我来,就是和你说个事。” “……” 丁丽很少叫丁红姐,今天这一声姐,倒是叫得丁红一愣。 “……这个事,我和小楠知道好多年了,再不告诉你,就不像话了。” “什么事,你说。” “……你不是咱爸咱妈亲生的孩子。” 丁丽说道。 “……”丁红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丁丽,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胡说!” “你要是觉得我胡说,你去问小楠好了,咱妈当着她的面承认的,咱妈年轻的时候身体不好,结婚之后一直没孩子,你就是那时候从外面抱养来的。” “……” 丁红看着丁丽,没说话,但脸色已经变了。 “咱爸还在的时候,为了过年家里给你做了新衣服,我闹脾气,咱爸把我叫出去,和我说了你的事,还说你从小就被父母扔了,很可怜,让我不要和你争。” “……你,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丁红红了眼睛问道。 “……我觉得应该和你说。” 丁丽说道。 “为什么?” “……” 丁丽没说话。 “……你是怕我跟你们分房子?”丁红说着,眼泪流下来了。“就算我不是亲生的,我也和你们一样,何况,我已经答应你,把房子给小楠了。” “我不是怕你分房子,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在这个家里,得到的一切都是抢的我跟小楠的,咱爸咱妈把你当成亲生的养,你是怎么报答他们的?你和高勇的事,把咱妈气得吐血,一家人在淄城都抬不起头来,咱妈整天偷着哭,不愿意见人,小楠被高勇的老婆逼得去上了技校,这就是你在这个家里干的事!” “丁丽,你今天这是要干啥?” 丁红哭着问道。 “我不干啥,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别觉得房子给小楠好像委屈了你,咱三个,只有你舍得让咱妈看孩子,一看就是好几年,孩子大了,你拍拍屁股走了,是小楠两口子把妈接过去照顾。你就是欠这个家的!” “……” 正在吃饭的丁峻,听见丁丽和丁红在卧室里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以为两个人在吵架,跑过来推开了房门。 丁丽看了看丁峻,没再说话,拿起自己的包就走了。 丁丽回到自己家,晚上七点半多了,瑾瑜的卧室门开着,丁丽看见瑾瑜在坐在桌前写作业,刘晓军坐在旁边。 “回来了?” 刘晓军听见丁丽进门,就起身从瑾瑜屋里出来了,还轻轻给女儿掩上了房门。 “嗯。” 丁丽答应了一声,在玄关换好鞋走了进来。 “饭给你放在桌上了。” 刘晓军说道。 “……今天炒菜了?” 丁丽去卫生间洗手,看见餐桌上用两个盘子扣在一起,有些意外地说道。 “光买现成的也吃腻了,还是自己炒的菜好吃。” 刘晓军笑着说道。 等丁丽从卫生间出来,她看见刘晓军正端着一碗白粥从厨房出来。 “快吃吧。” 刘晓军说着,把手里的粥放在丁丽面前的桌子上。 “嗯。” 丁丽答应一声,掀开桌上扣着的盘子,看见下面是一盘清炒菜花。 丁丽在餐桌前吃饭,刘晓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瑾瑜买来的一本杂志在看。 按照平时的习惯,丁丽觉得刘晓军这个点该走了。 让丁丽没想到的是,她吃完了饭,收拾好桌子,又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看见刘晓军还在客厅上的沙发上坐着,认真地看着手里那本杂志。 丁丽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自己的事情已经扩散了,刘长鸿在各个单位都有不少认识的人,不会是告诉刘晓军了吧? 刘晓军到现在不走,不会是怕受牵连,这时候找她谈离婚吧? 丁丽在心里这么想着,往客厅走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丁丽又坚定地抬起头来,快步走到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早晚都是谈,怕什么? 丁丽在心里想。 自己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不妨先听听刘晓军给她什么条件。 刘晓军看丁丽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随即就把手里的杂志放下,直起身来。 第195章 留宿 “好长时间不看杂志了,还挺有意思。” 刘晓军笑着说道。 “……” 丁丽没说话,她在等着刘晓军说正题。 “……” 刘晓军看丁丽没接他的茬,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久不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看会儿电视吧。” 还是刘晓军打破了沉默,他说着,起身要去开电视,丁丽制止住了他。 “瑾瑜在屋里写作业,还是别开了。” “……好。” 刘晓军答应了一声,又退回原位坐好。 “……” 丁丽抬头看了一眼刘晓军,心里有些着急,她今天在局领导办公室里待了一天,身心俱疲,明天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只想早点睡觉,恢复一下精力。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终于,丁丽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事。” 刘晓军说道。 “……” 丁丽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刘晓军,没说话。 刘晓军起身站了起来。 “……我那套灰色的睡衣你放在哪儿了?你给我找出来,我洗个澡。” 刘晓军说道。 “……你,不回厂里了?” 丁丽一愣,问道。 “……不回了,厂里没什么事。” 刘晓军说道。 刘晓军要在家里留宿。 这出乎了丁丽的预料,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坐在那里没动。 刘晓军看丁丽坐在那里不动,又说道:“要不,你和我说你放在哪儿了,我自己去拿。” “……在衣橱下面的抽屉里。” 丁丽犹豫了一下说道。 深夜,刘晓军和丁丽躺在床上。 刘晓军仰面躺着,丁丽侧身向外,背对着刘晓军,紧挨着床边,好像稍稍一动就能从床上掉下来。 两个很久很久都没在一起的人,现在睡在一张床上,像两个彼此防备的陌生人。 刘晓军一直有打呼噜的毛病,丁丽躺了一会儿,没听见刘晓军的鼾声,知道他也没睡着。 丁丽很累,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 丁丽是睡着了,可被她揭开身世的丁红却还坐在自己家的床上,想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想一阵,一点睡意都没有。 丁红活了四十多年,突然,脚下的根基塌了。 …… 早晨,丁丽醒了,睁开眼的丁丽发现自己侧身向里躺着,对面的刘晓军已经不在床上了。 丁丽转脸看了看床头橱上的闹钟,看见指针已经指向七点零五分,丁丽脑子嗡的一声,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她一边喊一边从卧室跑了出去。 “瑾瑜!快起来!到点了,快点快点!” 瑾瑜今年秋天刚上高一,高中部学习紧张,要求学生七点之前到校,这可麻烦了! 客厅没人。 丁丽又奔向瑾瑜的房间,推开房门,里面也空无一人。 瑾瑜去哪儿了? 刚睡醒的丁丽有些发愣。 莫非是刘晓军送瑾瑜上学去了? 丁丽站在女儿的房间门口正在想着,忽然,自己卧室里的闹钟铃声响了。 闹钟的设定,已经从丁丽定的早上六点调成了七点十分。 餐桌上,有一碗温热的豆浆,还有两片面包,一个煎鸡蛋,都用盘子仔细地扣着。 …… 坐在餐桌前,丁丽坚硬的外壳好像被谁戳破了一个洞。 “小丁,今天是第三天了,你要是继续这个态度,咱们可能就要换种方式了,你从参加工作,一直认真勤恳,组织就是要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你不要不知道珍惜,现在,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有检举信,还不止一封。” 负责谈话的一个副局长刚坐定,就严肃地对丁丽说道。 “……” 丁丽低着头,还是没说话,但没过一会儿,丁丽的鼻尖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变化,对面的那个副局长清楚地看在了眼里。 一夜未眠的丁红,早上把丁峻送到学校,然后去了服装城的店面。 时间有些早,服装城的人不多,大多是来开门营业的店主。 丁红拿着笤帚想要打扫卫生,可站了一会儿,又把笤帚放下了。 丁红锁了店门,从服装城出来,上了一辆出租车。 孙兰英和丁福全的墓地,在淄城东郊的双峰山陵园,因为不是什么节日,陵园里面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丁红下了出租车,先去陵园的服务处,买了不少祭品,然后拎着从服务社出来,往山上走。 陵园依山而建,孙兰英和丁福全的墓地在半山腰。 丁红沿着那条直通山顶的台阶路,拎着祭品,拾级而上。 丁红看见,台阶的远处,有一个穿蓝大褂的工人正拿着一把扫帚在扫地,发出一声一声的刷刷声。 “上面不能烧纸,山下有专门烧纸的地方。” 丁红走过扫地工人的身边,那个扫地的工人突然抬头对她说道。 “我知道,师傅……” 丁红答应道,可当她转脸去看那个扫地的师傅,却愣在了那里。 扫地的师傅,居然是高勇! “是你?” 高勇也认出了丁红。 “……你怎么在这?” 丁红惊讶地问道。 丁红看着眼前的高勇,看到他明显的老了,原来体面的大背头已经没有了,剃成了平头,并且头顶的那块地方,头发明显的稀疏,脸上也松弛得厉害,两颊下垂,在嘴角的地方,形成了两条深深的法令纹。 算算高勇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也该老了,可高勇看起来,老得特别沧桑。 “……我,我现在在这干着,你这是……” 高勇迟疑地说道,然后立马转开了话题。 “……我来看看我爸我妈。” 丁红说道。 “老太太她……” “……” 丁红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高勇问道。 “今年,过年前。” “哦……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就你自己?你那两个妹妹没来?” “不是什么日子……就是想来看看。” “……我,我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吧,好歹叫过妈。” 高勇看着丁红说道。 丁红没吭声,高勇一看,连忙放下手里的扫帚,伸手过去把丁红手里拎的祭品接了过来。 “……儿子怎么样?” 丁红和高勇一边往上走一边说着话,高勇问丁红。 “挺好,今年刚上初一。” “真快啊,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嗯。” “不容易,这些年带孩子,辛苦了。” 高勇说道。 “自己的孩子,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孩子……叫啥?” “叫丁峻。” 高勇一听,脸上僵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你呢,你怎么会在这?” 丁红问道。 “唉。” 高勇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196章 回到起点 高勇和孟繁玲互相陪伴多年,是有一些感情的。 曾经,高勇提出来过,给这段感情一个归宿。 “孟姐,我们结婚吧。” 高勇说这话的时候,是孟繁玲开始给女儿筹备嫁妆,那年,孟繁玲的女儿二十五岁,找了男朋友,要结婚。 “结婚啊,”孟繁玲转脸看着高勇,红了脸:“结婚是年轻人的事,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凑这个热闹。” 孟繁玲笑着说道。 在孟繁玲的女儿结婚之后没多久,孟繁玲很认真地找高勇谈过一次。 “孩子结婚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孩子,我也年龄大了,干不动了,你看咱们……要不就到这吧。” “孟姐,你什么意思?” 高勇吃惊地问道。 “服装这一行,和前些年不一样了,不太好干了,你要是想继续干,我就把关系都转给你,你要是不想干,我就和你把钱分一分,我不会亏了你。” “为啥咱俩就不能结婚一起过日子呢?” “……我问过孩子,她不同意,她找的对象,是我们村支书的儿子,一个村,都知根知底,我都离过一次婚的人了,带你回去,比我小那么多,怕村里人说闲话。” “怎么会?我就比你小几岁,现在的人哪在乎这个?再说了,咱俩那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咋就不能结婚呢?” 听高勇这么说,孟繁玲轻轻一笑,说道: “不怕你笑话我,我五十多岁的人了,长得什么样自己不知道吗?也就你你不嫌弃我,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在一起归在一起,结婚,不光是孩子不同意,我也担心,你说丁红那样年轻漂亮的都拴不住你,结了婚,我拿什么拴住你?我老了,还是要回村里去住,我可担不了离两回婚的名声。” …… 后来,高勇回头看,才知道那一次孟繁玲找他谈话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 孟繁玲的女儿从结婚到生孩子,用了一年的时间,然后,她就抱着孩子直接参与到孟繁玲和高勇的生意中来了。 孟繁玲渐渐退出生意,给女儿看起了孩子,而高勇,成了一个身份尴尬的人。 高勇坚持了三年,终于退出了,孟繁玲的女儿掌握财政大权,给了他一些钱,不多,还是孟繁玲私下偷偷又转给他几万块钱。 年龄大了又无处可去的高勇,悄无声息地回了淄城,高勇的父母都不在了,高勇就住在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里。 去年的清明,高勇来陵园给父母扫墓,看见陵园服务社外面贴着一张a4的打印纸,招聘在陵园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月薪九百,高勇就来了。 现在的高勇,没有一点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了,他觉得每天看着这一块块寂静无声的墓碑,比起当年驰骋酒场的时候,要舒服得多。 因为这里,没有评判他成功或者是失败的声音。 现在,高勇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每个月一发工资,就拿出一半给路萍送过去,路萍前年查出宫颈癌,在保守治疗。 生活让高勇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 高勇跪在孙兰英和丁福全的墓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 “我帮你把东西拎下去吧,这里不让烧。” 高勇对丁红说道。 “不了,香还没烧完,我想再待一会儿。” “那我陪你。” “不用了,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丁红说道。 丁红买来的祭品,都摆在孙兰英和丁福全的墓前,有纸扎的金山银山,还有米仓庭院。 丁红一个人在墓前,长跪不起。 …… 秋天微风徐徐吹着,把丁红嚎啕的哭声传到已经回到岗位继续打扫卫生的高勇耳朵里,高勇抬起头,看了看孙兰英墓碑的方向,心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一天,对丁丽来说是艰难的一天。 副局长那句举报信不止一封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 有过几个瞬间,丁丽都想坦白一切,给自己争取一个从宽的机会。 可一想到刚上高中的女儿,丁丽的心里就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女儿三年后的高考,心存一丝侥幸,丁丽咬着牙又撑过了一天。 几个谈话的领导脸上,都是一副紧皱眉头耐心到顶的样子,丁丽知道,离关键的时候不远了。 精疲力尽的丁丽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见客厅里有一个行李箱放在那里。 那个行李箱,丁丽认识,是刘晓军从家里拿走的那个。 刘晓军和女儿正在餐桌前吃饭,看见丁丽回来,刘晓军立马起身迎了过来。 “回来了?” “嗯。” “洗手吃饭吧。” 刘晓军一边说着一边去了厨房。 丁丽换好鞋,往卫生间走,看见瑾瑜正坐在饭桌前抬脸冲着她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丁丽随口问了一句。 “……我爸爸,从厂里搬回来了。” 瑾瑜笑着说道。 刚走到卫生间门口的丁丽一听这话,猛的站住了。 “快洗手吃饭,我今天熬了鸽子汤,都说喝这个东西好。” 这时候,刘晓军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看见丁丽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对她说道。 “……” 丁丽诧异地看了一眼刘晓军,没说话,进了卫生间去洗手。 吃完饭,瑾瑜被打发到自己屋里写作业。 丁丽把刘晓军叫到卧室。 “你什么意思?” 丁丽在床边坐下,抬脸问刘晓军。 “什么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搬回来什么意思?” “我自己家,搬回来不是很正常吗?现在公司已经上了轨道,没那么忙,再说,每天在办公室睡硬板床,睡得腰疼。” 刘晓军一边说,还一边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丁丽沉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嗯,听说了一些。”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不用你可怜我,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就行。” “我回家住,怎么是可怜你?我们俩是夫妻,有事大家一起想办法。” “……” 丁丽看着刘晓军,没说话,她一直在等刘晓军提离婚,结果却是这样。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刘晓军说着,走过去,把一只手轻轻搭在丁丽的肩膀上。 “我告诉你?你人在哪?我告诉你。” 一直披着坚硬外壳的丁丽受不了这种冲击,她红着眼睛埋怨道。 第197章 支撑 刘晓军看着丁丽通红的眼睛,不由得又想起孙兰英五七那天,丁丽让自己留下陪她的情形,不由得心里涌起一丝愧疚。 “……以后,不管我在哪,有什么事一定和我说。” 刘晓军说着,那只搭在丁丽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 这一拍,把丁丽的眼泪拍下来了。 “……我以为,我们会离婚。” 丁丽说道。 刘晓军一听,心里猛地一沉,果然,女人的直觉都很准。 “……别胡思乱想,你班上的事怎么样了?” 刘晓军说着,在丁丽旁边坐了下来,他不想谈论离婚,转开了话题。 “听领导说,检举信不止一封,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丁丽擦擦眼泪说道。 “你……是怎么应对的?” “……我什么都没说。” 丁丽摇摇头说道。 “拖不是个办法,问题既然出了,那就都交代清楚,有个认错的态度,我爸也是这个意思。” “……” 丁丽没说话。 “金额很大吗?” “……” 丁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具体多少?” “……我也没记过,买东西,随手就花了。” “……既然有举报信,躲是躲不过去,把问题都交代了吧,有多少,咱们尽量退赔,咱们积极主动一些,看处罚能不能从轻。” “……我,有些害怕。” 丁丽说道。 “怕没有用,还是尽快交代问题吧。” “……如果,我被判刑,你还是和我离婚吧,你带着瑾瑜,她还有三年就考大学了,我怕我影响她。” “不会的,你别想那么多。” 刘晓军安慰道。 …… 夜晚,刘晓军和丁丽躺在床上,两人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没有睡着,但谁都没有说话。 不管刘晓军是出于什么想法,现在回来,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丁丽六神无主的心,总算有一半安稳了,她现在只管考虑单位的事就够了,心里踏实了不少。 刘晓军那天回家,被刘长鸿骂了一顿,心里对丁丽的怨念比以前少了很多,他想给丁丽,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试着重新把这个家拉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即使他和丁丽还是像原来那样不可调和,那么,离婚也是将来的事,他不可能在丁丽最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第二天一早,刘晓军起床的时候,看见丁丽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做早饭。 小米粥,煮鸡蛋,还有瑾瑜喜欢的炸馒头片。 “这么早?” 刘晓军走进厨房问道。 “嗯,睡不着了。”丁丽一边答应一边把饭摆上餐桌。“我去叫瑾瑜起床。” 丁丽吃得很少,刘晓军看见坐在对面的丁丽偷眼看女儿,红了眼睛,掩饰地端起稀饭碗挡着。 一家三口吃过早饭,刘晓军送瑾瑜上学,出门的时候,刘晓军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丁丽正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拿着一支眉笔在脸上轻轻描着。 淄城税务局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几个领导已经就坐,丁丽从外面走了进来。 今天的丁丽,看起来状态不错,脸上还画了淡妆,她走到她已经坐了几天的那个椅子边坐下。 丁丽刚一落座,还不等对面那个副局长发言,就说道: “……今天我全交代。” 丁丽被停职了,在家等待处理结果。 每天早晨,丁丽和往常一样,早起给瑾瑜和刘晓军做好早餐,晚上,刘晓军接瑾瑜放学回来,丁丽已经把做好的饭菜摆在了桌上。 现在的丁丽,像过去的孙兰英一样,不想出门,更不愿意见人。 “妈,你怎么不上班?” 有一次,瑾瑜问丁丽。 “……我身体不舒服,休息几天。” 丁丽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哪儿不舒服?” 瑾瑜又问。 “……” 丁丽无言以对。 丁丽在家的日子,像罪犯在等着宣判,度日如年。 有几次,刘晓军中午没事,从厂里回家,打开门,不是看见丁丽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就是独自站在窗前发呆。 关系冰冷的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唯有身体的接触才能给对方切实的温暖和支撑。 刘晓军走过去轻轻把丁丽搂在怀里,丁丽不再抗拒,而是靠在刘晓军的胸前失声痛哭:“……我再也回不去了。” “国庆哥,要不咱们这个周天,去二姐家看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吃过晚饭,国庆趴在床上,丁楠坐在一旁给他按摩,开了十几年的出租,国庆的颈椎经常酸痛得厉害,晚上回来,丁楠给他按一按,就会舒服很多。 “……” 国庆没吭声,像是没听见,他正在看手里的一张宣传单,宣传单是今天一个坐车的客人落在车上的。 “国庆哥?” 丁楠又叫了一声。 “咹?怎么了?” 国庆好像刚刚听见似的,问道。 “我说,咱们这个周天,去二姐家看看,不知道她和姐夫怎么样了。” “行,你要想去,我陪你。” 国庆说道。 “……你说,他俩不会真离婚吧?” “不会,谁家两口子没个吵嘴的时候。” “……你说,我俩怎么吵不起来?” 丁楠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 国庆也笑了: “那是因为咱俩比他们都好。” “……我觉得也是。” 丁楠一边按一边笑着说道。 “小楠,你看看这个。” 国庆说着,翻身坐了起来,他把手里宣传单递给丁楠说道。 丁楠接了过来。 这是一张商铺预售的宣传单,围绕着扩建后的火车站,一个还未动工的经济商圈正在形成。 “我看这个不错,你妈和我妈在火车站旁边卖了一辈子货,这肯定是稳赚不赔啊,不行咱们用家里的钱凑凑,看能不能买下一套,你觉得怎么样?” “咱家的钱够吗?再说,孩子上初中了,也要给孩子留出上学的钱来。” 丁楠看着手里宣传单,不无担心地说道。 “不够咱们就贷款,这片不是马上就要拆迁了吗?一拆迁就把贷款给还上了。” “……” 丁楠继续看着手里的宣传单,没说话。 “我想把出租车转出去,老这么干,身体受不了,到时候,你也把工作辞了,咱俩开个店,给家里挣着吃穿,将来还有个店铺传给孩子。” “……行,我同意。” 丁楠抬起头来说道。 第198章 房子 周天一早,国庆和丁楠收拾好正要出门,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进来了。 是丁红。 “大姐,你怎么来了?” 丁楠有些意外地说道。 丁红的服装生意一直是自己在打理,歇一天,就得关一天店面,所以,她除了有时候过年过节来一趟丁楠家,平时很少走动。 “我今天没啥事,过来看看,你俩这是要出去?” 丁红看见丁楠和国庆穿戴整齐,问道。 “……我们想去二姐家看看,来,大姐,你坐。” 丁楠把丁红让进堂屋,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店里刚到的衣服,这个牌子是年轻人穿的,我给陈星拿了几件,你让她试试,诶,陈星呢?” “还没起呢,一到周天就赖床。” “都这样,上学累,那等她啥时候起了再试吧。” “大姐,你喝水。” 丁红和丁楠正说着,国庆端了一杯水过来。 “好,好,国庆你别忙活,我说几句话就走,别耽误你们出门。” 丁红接过水杯说道。 “不忙,我们也没什么事,小楠,大姐来了,改天去吧。” 国庆说道。 “嗯。” 丁楠答应了一声,在丁红身边坐了下来。 “那大姐,你们聊着,我出车了。” 国庆笑着和丁红告辞。 “哎,哎。” 丁红答应道。 国庆走了,坐在沙发上的丁红一把抓住了丁楠的手,还没等说话,眼圈先红了。 “……大姐,你咋了?” 丁楠看丁红神情异样,连忙问道。 “……你,从小就老实,怎么连你也瞒着我?” 丁红哑着嗓子问道。 “瞒什么?” “……”丁红使劲攥了攥丁楠的手:“我是咱爸咱妈抱养的。” “……谁和你说的?” 丁楠吃了一惊,问道。 “……” 丁红没吭声。 “是二姐?” 其实丁楠不用猜,只有丁丽和她知道。 “……小楠,大姐害你没上成高中,怨恨大姐吧?” 丁红没有回答丁楠,而是转开了话题问道。 “不怨恨,怨恨啥?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 丁楠笑着说道。 “你咋不怨恨?你要是和小丽那样,我心里还舒服点。” 丁红说着,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大姐!” 丁楠劝道,她起身去拿过一条毛巾,递给丁红,丁红接过来,把眼泪擦干净。 “从小,咱爸咱妈就疼我,在我和高勇之前,从来没舍得打过我一下,原来还觉得应当应分,没想到是这样。” 丁红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大姐,你别难过了,咱爸咱妈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外人,你这是咋了?” “……小楠,越是这样,我心里才越难受,你说咱爸咱妈把我养这么大,我都干啥了?光惹咱妈生气受累了。” “……” “现在,咱爸咱妈都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该做些啥才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今天,我就是来问问你,咱妈留下的房子,什么时候过户给你,我立马和你去办。” “大姐,这和房子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抱养的,也和我们一样。” “小楠,我知道,我就这么和你说吧,这个房子,就算是要我命我也不会要,要了,我这辈子心里都不安稳。” “大姐!” …… 丁红在丁楠家待到上午十点多才走的,陈星已经起来了,一脸兴奋地试穿着丁红给她拿来的衣服,还问丁楠好看不好看,丁楠敷衍着,一点心情都没有。 丁楠不理解,丁丽一家的生活,是姐妹三人中过得最富有的,就为了把丁红撇出去,多分一些,就能把爸妈瞒了一辈子的事情告诉丁红。 丁楠觉得,这一次,二姐确实做得过分了。 想到丁丽,丁楠又想起丁丽要和刘晓军离婚的事来,心里更加烦躁不安,就去厨房给女儿做了点吃的,嘱咐好陈星关好院门,她骑上自行车去了丁丽家。 丁楠上楼的时候,还一肚子怒气,可看到前来给自己开门的丁丽,丁楠的怒气一下子就忘到脑后了。 距离上次丁丽到家里去给丁楠存折,也就十天左右的时间,丁丽却好像是已经瘦到脱相。 “你怎么来了?” 丁丽说着,把丁楠让进了屋。 “二姐,你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丁楠刚进门就问道。 “……没怎么,你坐。” “……就你自己在家?” 丁楠看了看屋里,问道。 “瑾瑜跟着她爸去爷爷奶奶家了。” 丁丽说着,在丁楠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二姐,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和姐夫……没事吧?” 丁楠犹豫着问道。 “没事。” “……” 丁楠看丁丽,不光瘦,脸色还难看,一脸的憔悴,眼睛有些浮肿,像是哭过。 “你今天过来有事?” 丁丽淡淡地问道。 “……没事,大姐刚才去家里了。” “她去干啥?” “她……问咱妈的房子,什么时候过户给我。” “嗯,”丁丽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尽快吧,你找个时间,咱仨一起去把这事办了。” 丁丽说道。 “……” “不行就明天,你请个假。” “二姐,你为啥要和大姐说抱养的事?” “她和你说了?” “嗯。” “我怕你犯傻。” “……你就那么想把大姐的那一份给分了?” 丁楠问道。 丁丽看着丁楠,看了一会儿,又嗯了一声。 “……” 丁丽和丁楠坐在那里,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丁丽拿出手机,给丁红拨了过去。 “姐,小楠在我这,你说的房子的事,我没意见,要办就尽快办吧,不行就明天,咱一块去办了,早办早利索,嗯,嗯,行。” 丁丽拿着电话,草草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明天上午九点,你在家等着,我们去你家集合。” 丁丽对丁楠说道。 “……” 丁楠看着丁丽,本来还想埋怨丁丽,现在却被武断的丁丽弄得措手不及,无话可说。 “你还有事吗?没事早点回去吧。” 丁丽说道。 “国庆哥,怎么办?我大姐和二姐非要把我妈的房子过户给我。” 晚上,国庆收车回来,刚进门,丁楠就对他说道。 第199章 迟来的道歉 丁家的三姐妹一起去了淄城的公证处,丁红和丁丽签署了放弃继承的文件,把父母留下的房产过户到了丁楠的名下。 丁丽办完手续,就立刻骑车走了。 “你二姐怎么这么瘦了?” 丁红看着丁丽远去的身影问道。 “不知道。” 丁楠说道。 “不会是遇上啥事了吧?” 丁丽的处分决定,是十一月份下来的。 丁丽在税务局的工作保住了,只是被撤了职,一撸到底,成了一名普通的科员。 丁丽原来做为区委书记的儿媳妇,虽然实际的好处并没有得到很多,可人前人后,被领导被同事高看一眼是正常的事,现在,刘长鸿退了,自己还被处分了,身边的同事都有些对她敬而远之。 上班下班,丁丽都是独来独往,神情冷漠,她在用仅剩的倔强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可是,撕碎丁丽体面的却是她最亲的人。 这天,丁丽下班刚进门,就看见刘晓军和瑾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着什么,听见丁丽开门进来,瑾瑜立马站起身,去了自己的房间,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回来了?” 刘晓军起身对丁丽说道。 “瑾瑜怎么了?” “……没怎么。” 刘晓军说着,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丁丽放下包,换鞋洗手,也去了厨房。 “去叫瑾瑜出来吃饭吧。” 丁丽对刘晓军说道。 丁丽把饭菜端上桌,两个素菜,一个瑾瑜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三个人坐在餐桌前,丁丽特意给瑾瑜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了她的碗里。 没想到瑾瑜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干嘛!我不吃!” 瑾瑜说着,用筷子夹起那块排骨,没好气地扔回盘子里,盘子里的排骨有些多,被瑾瑜扔回来的那块磕到别的排骨,弹到了桌面上。 “刘瑾瑜,你干啥?” 刘晓军沉着脸说道。 “……夹什么夹?我又不吃!” “瑾瑜,你今天这是咋了?谁惹你了?” 丁丽看出女儿气不顺,就问道。 “哼!真好笑!”瑾瑜放下手里的筷子,冷笑一声:“你还问我咋了?你可真能演!你不知道我咋了?” 刘瑾瑜看着丁丽问道。 “刘瑾瑜!好好吃饭!” 刘晓军抬起头呵斥女儿。 “咋了?你让她说!” 丁丽拦住刘晓军。 “说就说!我问你,你在单位干什么了?我们班的同学都知道你在单位干的事,我和你住在一起,却什么都不知道,和个大傻子似的!” 丁丽一听瑾瑜的话,心顿时沉了下去,她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同事,孩子和瑾瑜都在实验中学,肯定是同事回家说了她的事,让孩子听见了。 “我同学说你给我买的那些贵衣服,都是你拿贪污受贿的钱买的,你真不知道丢人!” “别说了!瑾瑜!” 刘晓军再次呵斥道。 丁丽紧紧抿着嘴唇不吭声,手里拿着的筷子落在餐桌上,轻轻地抖动。 “我偏要说!她不是很能吗,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就你行,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吱呦一声,刘晓军一推餐桌站了起来。 瑾瑜闭上嘴不吭声了。 瑾瑜看了看一声不吭的丁丽,啪的一下,两只手用力地往餐桌上一撑,起身回自己屋了,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丁丽坐在那里,面色苍白,此时,她不只是手,她的全身都在抖。 丁丽的坚强全都用来抵挡外来的打击,唯独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了家人,让她没想到的是,至亲的女儿,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直戳她的心脏。 丁丽站了起来,她一声不响地去了卧室,掩上了门。 刘晓军跟了进来。 “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刘晓军小声说道。 “……”丁丽坐在床上,两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哽咽道:“我现在在单位,和二十来岁刚就业的年轻人干一样的活,还得整天被人指指点点,她却说我给她丢人!” “孩子说话又不过脑子,你管她干啥?” “……” “我让她过来给你道歉!” 刘晓军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你别去!”丁丽叫住了刘晓军。“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是别惹她了,再说,孩子说得也没错。” “……你要是在单位不开心,你也可以辞职,我的工资养家完全可以。” 刘晓军说道。 “……” “……你有了这次的事,以后可能在单位,上升的可能就很小了,真的,要是不想干,可以考虑辞职,我养家。” “……” 丁丽低着头,还是没说话。 进入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了。 丁楠看陈星的外套有些显小了,就抽了个周天,带着女儿去了淄城商场。 陈星这个年龄的衣服不太好买,穿童装不合适,穿成人的衣服又有些太肥,丁丽陪着女儿在女装部好一通转,陈星终于相中一件,丁楠让服务员开好付款的小票,她拿着票去收款台交钱。 星期天,逛商场的人不少,收款台前面排了几个人。 “……你,是丁楠吧?” 排在队伍里的丁楠忽然听到旁边有人问她。 丁楠转过身去,看见是她身后站着的一个女人在说话。 这个女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体有些佝偻,面色暗黄,一头烫过的短发像干草一样堆积在头顶。 “……” 丁楠有些懵,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了?我是你初中的老师,路萍。” 女人笑着说道。 路萍。 丁楠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抖。 “你买衣服啊?” 路萍问道。 “是啊……路老师。” “刚才我看着就像你。” “……是吗?” 丁楠忽然有些局促,她小声地回答道。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在一家工厂上班。” “哦,挺好的。” “嗯。” 丁楠点点头应道。 “诶,到你了。” 路萍忽然说道。 丁楠转过身来,看见前面已经没人了。 “路老师,你先来。” 丁楠谦让道。 “不用不用。” 路萍推让着。 丁楠还是把路萍推到了自己的前面。 “谢谢,谢谢。” 路萍连声向丁楠道谢。 丁楠付完款,离开收款台,还没走几步,就看见路萍站在商场过道的旁边。 “丁楠。” 路萍叫道。 “……” 丁楠走了过去。 “……丁楠,有些话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 路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说,路老师。” “……当年的事,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我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 陈星看着自己的妈,越看越不对劲,从商场回来,丁楠一句话都没说,饭也没做,回来就打开了电视。 然后,国庆中午回来吃饭,丁楠不管陈星就坐在那里,她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飞快地扑进了国庆的怀里。 “陈星!你怎么惹你妈了?” 国庆一把抱住丁楠,冲着女儿喝道。 “今天,看见路老师了,她向我道歉,说她错了。” 丁楠抬头看着国庆,眼泪汪汪地说道。 第200章 搬离 因为丁丽的事,淄城税务局在零二年的春节前夕,开展了一系列整顿学习。 红包购物卡的现象,明眼处基本上看不着了,节前在办公楼串办公室的外来人员明显少了,就连今年单位发的过节福利,也比过去少了很多。 单位里已经稍稍降温的对丁丽的议论,再一次热闹起来。 丁丽在办公室更孤立了。 春节过后,东四路的拆迁工作正式拉开帷幕。 在东四路住了几十年的人们,开始陆续搬离。 开发商给的承诺,新的住宅楼两年后交工,期间每户每月给七百块钱的租房补贴。 丁红来找丁楠,说她家楼上有一套房子正在出租,问丁楠和国庆需不需要过去看看。 “房东和我楼上楼下住了好多年,人不错,要的租金也公道,而且,你们搬过去,和我上下楼住着,陈星和丁峻又在一所学校,接送的时候,两个孩子一块,多方便。” 丁红对丁楠和国庆说道。 国庆和丁楠跟着丁红去看了房子,看着还行,就交了钱定了下来。 丁峻比陈星大一岁,都在淄城一中,一个初一,一个初二。 国庆和丁楠出了正月搬的家,搬完了,丁楠让丁红一起去东四路的娘家收拾,打电话叫丁丽,丁丽不来,丁楠只好就和丁红去了。 俩人用了整整一下午,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把不要的东西扔到垃圾箱,剩下一些孙兰英活着的时候攒下的被里被面,还有一大箱家里的照片相框啥的,在堂屋的门口堆成一堆。 丁红拿着一张照片看得出了神。 那张照片是丁福全孙兰英抱着小时候的丁红,三个人一起照的,丁红看着也就两三岁的样子。 “这个,我得好好收着。” 丁红对丁楠说道。 …… “我给国庆哥打电话,让他来把东西拉到房子那里,看二姐她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有用的你和二姐挑一挑,我不会做针线活。” 丁楠说道。 “不用,国庆开出租挣钱,别动不动就麻烦他,我……我找了个朋友,说好四点过来,这快到点了。” 丁红说道。 “你麻烦别人不还欠别人人情?” 丁楠说道。 “……你别管了。”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人拍院门,丁红连忙去开。 “过来了?” 丁红笑着问道。 “哎,这里不难找。” 一个男人的声音。 站在院子里的丁楠听见声音,抬头去看,看见从外面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四五十岁的男人。 “……这是你于哥。” 丁红对丁楠介绍道。 “于哥好。” 丁楠连忙招呼。 “这是我小妹妹。” 丁红又对那个于哥介绍丁楠。 “你好,老听你姐姐说起你。” 男人说道。 “……是吗?” 丁楠笑着说道。 “就这些,往车上搬吧。” 丁红指着地上的那堆东西对男人说道。 “好。” 男人弯下腰,先搬起那箱相框照片出去了,丁红刚要去拿东西,丁楠一把拉住了她。 “大姐,他是谁啊?” 丁楠压低声音问道。 “一个朋友,回去说。” 丁红小声说道,说完就搬起一摞东西出去了。 晚上,刚吃过晚饭,丁楠就跑到楼下丁红家去了。 “白天那个于哥是谁啊?” 丁楠问道。 “……他叫于忠,市场管理办公室的,离婚好几年了,人还不错,处了一年多了。” 丁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再看看,不着急。” 丁红说道。 丁楠搬到丁红家的楼上,离得上班的地方远了,早上七点就得出门,国庆说要用出租车送丁峻和陈星上学,丁红不让。 “我吃完了饭又没事,正好骑着车出来活动活动,孩子接送你俩都不用管。” 丁红对国庆说道。 丁红骑着于忠那天拉东西的三轮车,丁峻和陈星俩都是半大的孩子,坐在三轮车后兜的横梁上,一边一个,面对面坐着,正好。 “大姐,这样就耽误你做生意了,还是让国庆哥接送吧。” 丁楠有些过意不去,对丁红说道。 “批发生意和零售不一样,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市场上就没人了,我还靠在那里干啥?” 丁楠把从老房子拉来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给丁丽打电话。 “二姐,从咱妈那里收拾了一些新的被里被面,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看?” “我不要,你和丁红分了吧。” 丁丽在电话里淡淡地说道。 “还有小时候的好多照片,你还是过来看看吧,你要是没时间,我给你送过去……还有,你放在我这里的钱,你的事情完事了吗?完事了,你拿回去。” “你别过来,等过几天我就过去。” 丁丽说道。 丁丽现在不愿意丁楠到家里来。 瑾瑜一直和她不说话,整天见了她,就跟见到仇人一样,丁楠来了,怎么解释? 丁丽最近失眠严重,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白天,头昏昏沉沉。 “不行就把工作辞了吧,我又不是养不起家。” 刘晓军看丁丽都深夜了,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的劝道。 “……” 丁丽躺在床上,背对着刘晓军不说话。 丁丽选了一个周天上午,去了丁楠现在的家。 国庆跑出租去了,陈星到楼下去找丁峻写作业去了,只有丁楠一个人在家。 丁楠把照片和被面都抱到了沙发上,让丁丽翻检。 “觉得小时候不怎么照相,没想到还不少。” 丁丽一边说一边翻检着。 “你挑挑,有你和瑾瑜的,你都拿走。” 丁丽拿起一张瑾瑜小时候,孙兰英抱着她的一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小时候,瑾瑜多听话啊!” 丁丽轻声叹道。 “现在也可以啊,学习那么好。” 丁楠笑着接茬。 “哼!” 丁丽苦笑着哼了一声。 “瑾瑜已经好长时间不和我说话了。” 选好照片,丁丽跟着丁楠去银行转款,在路上,憋闷的丁丽忍不住和丁楠说道。 “为啥?” “……我在单位出了点事,她嫌我给她丢人了。” “二姐,你到底出啥事了?” 丁楠问道。 “……受贿。”丁丽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已经被撤职了。” “……” 丁楠瞪大了眼睛看着丁丽,呆在了那里 第201章 暑假 失眠严重的丁丽终于在工作上出了纰漏。 两份领导开会用的会议纪要,要求每份复印十张,丁丽一时恍惚,没有从复印机里更换原件,同样的一份会议纪要,丁丽复印了二十张。 …… “你也是老同志,怎么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呢?这是领导开会要用的,要不是我及时检查,到了领导手里,这个责任谁来负?” 已经四十岁的丁丽,被年轻的办公室主任当众训斥,一直压抑着的丁丽终于崩溃了。 当天,丁丽就写了辞职报告。 丁丽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工作环境,回到家里,女儿瑾瑜却依然对她不理不睬。 转眼,瑾瑜高中的第一个暑假到了。 丁丽整日在家,瑾瑜放了假也天天在家,刘晓军担心娘俩再起什么冲突,再一个,他看着丁丽郁郁寡欢,也想带着她出去散散心,就请了假,和丁丽商量找个海边城市玩几天。 没想到,瑾瑜不去。 “不想去!” 瑾瑜想都没想,就拉着脸说道。 “不想去你干什么,家里没人。” “我可以去爷爷奶奶家。” “你爷爷奶奶去你姑家了,你去干什么?” “……我,我也可以去小姨家。” 瑾瑜想了想说道。 “……” 刘晓军教育孩子的方式,延续了刘长鸿对他的教育方式,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不是什么重大问题,父母基本不参与。 刘晓军当着瑾瑜的面,就给丁楠打了电话,说瑾瑜想去她家住几天。 丁楠在电话里立马就答应了。 刘瑾瑜背着一个包,自己去了丁楠家。 到的时候,国庆刚收车回来,看见瑾瑜,就笑着说道: “先说好!我们家条件可不如你们家!没空调啊!” “没问题!” 瑾瑜说道。 说好说,到了半夜,国庆和丁楠都听见瑾瑜热得从陈星的屋里出来了,在客厅里来回溜达,一边走还一边叹气,走了一会儿,最后去了洗手间,就听见自来水哗啦哗啦的响了一阵。 “嘻——” 丁楠听见国庆在偷笑,就用胳膊轻轻捣了他一下。 早晨,国庆从卧室里出来,他看见瑾瑜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板凳上,手里拿着一个扇子在扇着。 “瑾瑜,起得这么早啊?” 国庆打招呼道。 “嗯。” 瑾瑜嗯了一声。 “屋里热,你和陈星挤一张床,晚上没睡好吧?瑾瑜。” 丁楠这时候也从卧室出来了,问道。 “睡得很好!” 瑾瑜说道。 丁楠做好早饭,国庆丁楠,还有瑾瑜,三人一起在客厅的茶几边坐下来吃饭。 “陈星不起床吗?” 瑾瑜问道。 “你妹妹很懒,放了假每天赖床,叫都叫不起来,现在我们都不稀叫她了。” “……我去叫她。” 瑾瑜想了一下,站起身去了陈星的房间。 一会儿,瑾瑜就和睡眼惺忪的陈星出现在卧室门前。 “瑾瑜过来住,说不定还能把陈星睡懒觉的毛病给改了。” 吃过早饭,国庆和丁楠一起下楼,丁楠笑着对国庆说道。 “你寻思你闺女睡懒觉的毛病那么好改?还不知道瑾瑜给她许下啥了。” 国庆说完,他和丁楠忍不住相视一笑。 “中午和大姐说好了没?俩孩子去她家吃饭。” 国庆上了出租车,不放心地问道。 “说好了。” 丁红和丁丽的关系摆在那,瑾瑜能过来,去她家吃饭,丁红就有些紧张,生怕伺候不好这个大小姐。 还不到中午,丁红就锁了店门,从服装市场出来了。 丁红想着天气热,孩子们都不爱吃饭,就骑着自行车去了附近的熟食店,买了不少现成的熟食。 可丁红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茶几上有丁骏给她留下的一个字条: 妈,瑾瑜姐请我和小星出去吃。 去吃麦当劳,是瑾瑜许给陈星立马起床的条件,陈星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带上丁骏。 淄城这个北方小城,麦当劳这种西式快餐,才进驻没几年时间,甜腻的口味迅速受到了年轻人的追捧。 陈星和丁骏都吃过,就是父母带着来尝个稀罕,一杯可乐,一个汉堡。 今天,刘瑾瑜请客,可是个大手笔,把能点的都点了一遍,除了饮料汉堡,还有鸡翅,奶昔,圆筒冰淇淋,炸薯条都是要的最大份。 三个孩子,一人端着一个托盘,每个托盘上都堆得满满当当。 陈星和丁骏的嘴都乐得合不上了。 “你俩真是没见过世面!” 瑾瑜鄙夷地说道。 陈星和丁骏傻呵呵地乐着,不以为意。 瑾瑜有钱,刘晓军和丁丽走之前,给她留下不少。 瑾瑜用了一顿饭,来这个家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成了陈星和丁骏言听计从的老大。 晚上,国庆收车回来,手里搬着一个刚买的能摆头的电风扇。 这种电风扇不大,能固定在墙上,扇出的风柔和,是专门睡觉时用的电风扇。 国庆把电风扇在陈星床边的墙上固定好,陈星看看位置,立马把瑾瑜的枕头摆到了离电风扇最近的地方。 刘晓军和丁丽在外面待了一周才回来。 刚到家,刘晓军和丁丽就来丁楠家接瑾瑜,顺便带了两份从外面带回来的袋装海产品,丁红和丁楠,一家一份。 “这么热的天,瑾瑜在这,辛苦你们了。” 刘晓军对着丁楠和丁红客气道。 “我们才不辛苦,辛苦的是瑾瑜,”国庆在旁边笑着插嘴道:“瑾瑜来了,这俩小的,都听瑾瑜的,都不用我们管了。” “就是。” 丁红也笑着应着。 …… 丁红,丁丽和刘晓军,还有丁楠和国庆,五个人,坐在丁楠家的客厅里聊着,三个孩子不愿意听大人说话,都到楼下丁红家去了。 聊了一会儿,丁楠站起身,去卧室里拿了一包东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今天都在这,我和两个姐姐和姐夫说个事儿。” 丁楠笑着说道。 “啥事儿?” 丁红问道。 “……咱妈的房子,过户给了我,我当时和国庆哥商量了一下,就没问你们,自己拿了主意。” “你会拿什么主意?你不会是拆之前卖了吧?” 丁丽抬起头来问道。 “没有……我和国庆哥,我们在这次建的那个站前广场,买了一个店面,当时是想全款买,后来,咱妈房子给了我,我就想,咱妈的房子是咱姐仨的,怎么着也不能让我一个人拿了,国庆哥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就要了俩店面,只付了首付,后来咱妈房子的补偿款下来,才去把钱都交清了,这是买店铺的手续,还有剩下的钱,店铺的所有人,是咱姐妹仨。” 丁楠说道。 第202章 北京 “你小妹妹两口子,是厚道人。” 回到家,刘晓军对丁丽说道。 “……她就是傻,从小就这样。” 丁丽小声说道,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 淄城火车站的站前广场,周边商铺的建设,比东四路的改造开工早,开发商的承诺是在二零零三年的国庆节前交工。 国庆开出租车,每次走到这都会把车在路边停下,看一会儿再走,仿佛那一堆砖瓦砂石里面藏着他的宝贝。 五月份,国庆挂在公司留言墙上转让出租车和手续的消息,有了回音,对方诚意要,也没怎么还价,国庆看着合适,就转了。 瑾瑜争尖要强的性格,让她去年暑假在丁峻和陈星面前感觉不错,寒假时间短,还要除去过年去爷爷奶奶家,就没怎么去小姨家去找他们。 今年的暑假刚开始,瑾瑜就打电话打到丁楠的手机上了。 找陈星。 “你带着丁峻到我们家写作业吧,我们家有空调。” 瑾瑜在电话里对陈星说道。 “等过一阵吧,我爸我妈要带我和丁俊哥去北京玩。” “……北京有什么好玩的?” 瑾瑜说道。 “爸,我小姨他们家要去北京玩。” 刘晓军下班刚进屋,瑾瑜就把他拉进自己的房间说道。 “哦,怎么了?” “……我也想去。” “你去干啥?人家一家人,你就别掺和了。” “不是他们一家,丁峻也去。” “那怎么了?你想干啥?” “……你去和我小姨说说,带上我。” 瑾瑜说道。 刘晓军看着瑾瑜,想了想说道: “这事我说不合适,你得去找你妈,让你妈说。” 刘晓军说完,扭头就从瑾瑜的房间里出来了。 丁丽正从厨房端着一盘炒好的菜走出来,她看见刘晓军脸上带着笑,就随口问了一句: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 刘晓军觉得瑾瑜还在房间里,说话不方便,就没吭声,径直去了卫生间洗手。 刘晓军觉得,丁丽和瑾瑜,这娘俩的破冰时刻快到了。 让刘晓军没想到的是,晚饭的时候,瑾瑜一个劲的闷头吃,一句话都没说。 瑾瑜是丁丽的女儿,这么要强的性格怎么会轻易低头?想要什么,自己努力争取就是。 第二天上午,瑾瑜带着一堆从麦当劳买来的吃的,敲开了丁楠家的门。 丁峻和陈星正在看电视,国庆在旁边整理行李箱。 自从开了出租,国庆有一种歇着就耽误挣钱的紧迫感,现在出租车转出去了,这种紧迫感没有了。 很早就有带着老婆孩子出去玩的想法,现在有时间了,正好把这个想法实现了。 家里连个行李箱都没有,是国庆现去市场上买的,还买了个最大号。 国庆把要带的衣物大体往里装装试试,看能不能塞得下,两个大人,加两个半大的孩子,要带的东西不少呢! “姨夫,你们去北京干什么?” 瑾瑜把吃的给了丁峻和陈星,自己走到国庆边上问道。 “小星有个叔叔在北京,过去看看。” “哦,走亲戚啊。” “也不是,到了那儿就到处逛逛。” 国庆说道。 “北京……其实也没啥好逛的。” 瑾瑜说道。 俩人正说着,丁楠从外面开门进来了。 丁楠上午去单位请假,请了假就回来了,毕竟明天就要走,回来收拾收拾。 “瑾瑜来了?” 丁楠进门看见瑾瑜就笑着招呼道。 “嗯,小姨,丁峻也跟你们去北京?” 瑾瑜问道。 “是啊,我们一起。” 丁楠说完,瑾瑜没吭声,这让丁楠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大自在了。 “……你放了假,你妈和你去哪玩?” 丁楠转开了话题。 “哪都不去,就在家待着。” 瑾瑜淡淡地说道。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北京?” 丁楠问道。 “……也行,反正和我妈在家也没意思。” 瑾瑜走了,国庆小声对丁楠说道: “你怎么想起让瑾瑜也跟着了?咱四个人,住宾馆正好要两个房间,你和小星,我和丁峻,瑾瑜要跟着,住不开啊。” “挤挤吧,我和小星睡一个床,你看她都说得那么明显了,不让她去就不好意思了,我是当姨的,带丁峻不带她?” “……那就让她和小星睡一个床。” 国庆说道。 这次北京之行,国庆已经想了好久,国生早说他和牛北北还有孩子搬到那套出租的楼房去住了,小院腾出来,全都改成了饭店,国庆很想去看看。 况且,房子的拆迁款一直在他这,早点给弟弟,国庆心里也安稳。 国生的儿子陈航,已经十六岁了,刚上高一。 两年前,国生带着孩子回过淄城,现在再去看,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个子窜高了一大截,肩膀变宽,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了。 原来牛骨头火锅店的店门,已经从外面全封死了,牛老爷子和牛北北住的那个小院的院门,成了牛骨头火锅店的入口。 从院门走进去,院子里空着的地方都用遮阳板挡了起来,下方摆着十几张连体的快餐桌椅,沿着院里的小路往前走,原来用来居住的三间屋,现在已经改成了包间。 “这几年,北京的旅游业发展得好,有旅游团一来就十几个二十几个人,原来的店面太小了,根本就坐不开。” 国生对国庆说道。 “那前边那几间屋,你现在干什么?” 国庆指着前面那几间临街的房子问道。 “现在改成厨房了,我们现在以火锅为主,也炒菜。” “嗯,挺好,挺好。” 国庆不断地点头说好。 “我和你嫂子,在火车站那里买了一个铺面,不算大,就……就你这两间屋这么大,年龄大了,开出租开不了了,寻思两个人一块干个小买卖。” 国庆对国生说道。 “挺好啊,两个人做着伴,就跟我和牛北北似的,一家人,做买卖省心,哥,你和嫂子想干点啥?” “就是不知道干啥才来问你……你说,我和你嫂子,也弄个火锅店怎么样?在火车站那里,你觉得会有生意吗?” “有啊,那个位置肯定好啊,你想想,人家下了火车,热乎乎的吃一顿,肯定好。” “……我和你嫂子,谁都不会,就想着从曹坤那里进点火锅底料,然后光切羊肉片就行。” “那可不行,曹坤那里的料,自己买回家去吃还行,开火锅店差点意思,这样,你既然来了,我就教教你炒料,反正你现在回去也没事,就多住几天。” 国生说道。 第203章 加盟费 国庆待在火锅店跟着国生学炒料,牛北北负责陪着丁楠和孩子们到处游玩,夏天是火锅店的淡季,再说现在店里雇着不少人,完全应付得了。 陈航也跟着,四个孩子,正值青春,体力都超级好,逛了一会儿,丁楠和牛北北就跟不上了。 俩人和孩子们说好地方,在路边的一间冷饮店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等着孩子们。 陈航在北京土生土长,熟悉地形,他带着瑾瑜和陈星还有丁峻,到处转悠。 “我就羡慕你和大哥,多好啊,从小一起长大。” 牛北北和丁楠,坐在冷饮店里,要了两杯饮料,一边喝一边聊着天。 “……还好。” 丁楠有些拘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随口应了一声。 “陈星个子真高,这才多大,个子就和你差不多了。” 牛北北又说道。 “还是小航个子高,得比他爸爸高了吧?” …… 丁楠和牛北北不太熟,聊起天来东一句西一句,只怕冷了场。 丁楠看着牛北北,不由得想起那年自己看见她和国生在自家门口放鞭炮的情形,那时候,自己的心里还想着国生。 当时还以为是错过了,没想到还有更好的国庆在等着自己。 命运,有时候还真是挺神奇的。 丁楠在心里暗暗地想。 从北京回来,国庆就开始在家自己练习着炒料,炒好了,还要做火锅给家里人吃,大热天,没吃几顿,丁峻和陈星就受不了了,丁楠只好打电话叫丁丽两口子,还有丁红来捧捧场。 几个大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吃得多了,聊得就多了。 “二姐,你这总在家里待着也不是回事,你没想着出去干点什么?” 有一次,丁楠问丁丽。 “……不知道干啥好,我不像你们,还会点什么,我一就业就在税务局,除了班上那点事,什么都不会。”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开火锅店吧。” “我可不干,这整天在厨房里闻油烟,我可受不了。” 丁丽摇摇头说道。 “……那你要是愿意干服装,我可以帮你。” 丁红在一旁说道。 “……谁会在火车站卖服装?” 丁丽嘟囔了一句。 丁红自觉说错话,连忙说道:“不管干什么,反正咱有现成的店铺,干什么都行。” “嗯,我想想。” 丁丽说道。 “要不,我出去干点什么吧,瑾瑜开学之后,中午晚上都不回来吃,我在家一点事都没有。” 丁丽回到家里和刘晓军商量。 “出去干啥呢?” “小楠买下的那个店面,国庆节就交工了,我可以用那个店面做点小生意,到时候我付她们俩个房租不就行了,总比去租别人的房子强,店铺就在火车站边上,位置好。” “行倒是行,关键是你干啥呢?” 刘晓军问道。 “……” 瑾瑜放假在家,这几天发现,丁丽吃完饭就出去,一出去就半天,好像有事在忙的样子。 “爸,我妈现在干什么?” 瑾瑜悄悄去问刘晓军。 “我不知道,你去问你妈不就行了。” …… 丁丽不愧是集团老总的老婆,起点就是比丁楠和国庆这样的老百姓高,她跑市场,跑书店,半个月下来,她心里有了主意。 丁丽在一本大型杂志的封底,看到了一个知名牛肉面的加盟广告。 丁丽一下就认定了这个,她打电话联系,知道这个加盟条件,不光要有达到一定面积的店面,将来还要按统一模式装修,更重要的是,光加盟费这块,就要十几万。 丁丽家的钱都在她手里,她算算,仅加盟费就能把她的家底掏空,装修运转都没有钱支撑。 丁丽拿着那本杂志,回家和刘晓军说了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要做这个?你可以出去创业,我支持,你说你从来没有经过商,一下子搞这么大,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刘晓军听完了丁丽说的加盟条件,说道。 “我是觉得在火车站那个地方,人流量大,吃面方便快捷,再加上这个品牌的知名度,卫生口味都有保障,应该没有太大的风险。” “那是你觉得,你在家待了这么久,一些东西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算是你想做面馆,可以找几个会做特色面条的师傅,多开点工资,没有必要去加盟,投资小,就算赔了,还有回旋的余地,咱们也能承受得起,你说这个,投资这么大,万一……” 刘晓军担心地说道。 “……” 丁丽没说话,但她心里清楚,刘晓军说的那种满大街都是的面馆,几张廉价的桌椅板凳,一碗面三五块钱,这和丁丽想要创业的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驰。 淄城就这么大,丁丽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骨子里要强的她,要么不干,要干就必须要干得漂亮。 丁丽可不想让过去的同事笑话,看扁了她。 …… 本来,丁丽想和刘晓军商量,一是想动用家里的钱,二是资金的缺口,想让刘晓军去找他爸妈帮忙,丁丽没想到,连刘晓军这一关就没过。 孩子们九月初开学,火车站的门面房也差不多竣工了,丁楠和国庆没事了就过去看看,丁丽有时候也自己过去看看。 工地已经在进行扫尾工作,丁楠和国庆开始找装修店面的工人,准备一交工就进场装修。 “那个店面,你有时间问问你大姐二姐,到底是怎么弄,我看着广场边上的墙上,已经有人在贴出租门面的告示了。” 国庆对丁楠说道。 丁楠不敢耽误,立刻打电话把丁丽叫了来,国庆在家,三姐妹就到了楼下的丁红家去商量。 “店面要是没人用,咱们也贴出租告示吧?” 丁楠说道。 丁红抬头看了一眼丁丽说道:“我是不用,我在服装市场挺好的,就看看你二姐……” 丁红说完,和丁楠一起抬眼去看丁丽。 丁丽一脸纠结。 “……我前一阵看好了一个,刘晓军不同意,他说的,我又不太想干。” “二姐,你看好的是什么?” “一个很有名的牛肉面,刘晓军嫌加盟费就十几万,太贵了。” “……你要实在想干,我这里能帮你凑点。” 丁楠说道。 “我不用你,你和国庆还有自己的事呢,再说,刘晓军不同意,我拿出这么多钱,万一赔了,我也没法和他交代,还是算了,出租吧。” “……我手里有钱,你拿去用吧,先把店开起来。” 丁红说道。 “……不,不用了。” 丁丽有些局促地说道。 “那钱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 “不用了。” 丁丽不等丁红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第204章 糖水梨 丁楠拿着一张十五万的活期存折去丁丽家给了她。 “这是我攒的私房钱,国庆哥不知道,你拿去用。” 丁楠对丁丽说道。 丁丽接过存折,打开看了看,看了一会儿又合上,在手里拿着: “……嗯。” 丁丽犹豫了好一会儿,嗯了一声。 “……” 丁楠看着丁丽,有些不太相信似的,她担心丁丽不要,准备了一路,在脑子里想好了好几种劝丁丽收下的说辞,却没想到丁丽什么都没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收下了。 这十五万,是丁红的钱。 “我和你去银行,把钱提出来存到你的折上,你给你二姐,她肯定要。” 丁红当时来找丁楠的时候,和丁楠是这么说的。 “大姐,你得让二姐知道是你在帮她,要不,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缓和?” “我能帮上她,我心里就知足了,不用她知道。” 丁红说道。 国庆节刚过,淄城的站前广场就热闹起来了。 几乎每个商铺的门都开着,装修工人进进出出,电锯切割和电钻在墙上打孔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丁楠国庆的店面和丁丽的那个店面,隔着两个商铺,国庆是自己找来的装修队,而丁丽,交了十几万的加盟费,总部专门派人过来,从策划到施工,全程有专人监督。 丁丽要做的是跑建材市场买材料,再一个就是为干活的工人准备饭菜。 由于工期紧,给丁丽干活的装修工人每天都要忙活到晚上八九点,丁丽再收拾收拾,回到家经常十一点左右了。 刘晓军对丁丽这次创业,心里有些反对意见,觉得丁丽没听自己的,还是犟,虽然有些不痛快,可看着丁丽早出晚归的,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秋天燥,丁丽没干几天,嗓子就说不出话来了,每天早晨,丁丽起床之后,都要干咳好一会儿。 打那,晚上丁丽回来,都会看见餐桌上扣着一只碗,丁丽以为是刘晓军给自己留的饭,打开一看,是一碗煮好的糖水梨。 “谢谢啊。” 丁丽把糖水梨吃完,走进卧室对刘晓军说道。 “怎么了?” 刘晓军还没睡,正坐在被窝里,背靠着床头看报纸,听见丁丽说话,抬起头来问道。 “你煮的糖水梨啊,这几天吃了还挺管用,嗓子没那么疼了。” “糖水梨?我没煮啊……哦,每天晚上我都听见瑾瑜在厨房里不知道忙活啥,是不是她给你煮的?我还以为她给自己煮面条呢!” 刘晓军说道。 瑾瑜在学校,晚上十点下晚自习,刘晓军接她回家,回到家应该十点二十分左右,丁丽每天回来,大多在晚上十一点以后了。 每天放在桌上的糖水梨还是温热的。 第二天,丁丽特意抓了一点紧,提前了十几分钟到家,果然,刚进门,就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丁丽在玄关换好鞋,径直去了厨房,刚走到厨房门口,丁丽就和正从里面出来的瑾瑜迎面碰上。 瑾瑜低着头不看丁丽,她急急忙忙回了自己屋,轻轻掩上了门。 丁丽走进厨房,看见厨台上,有一只空碗,炉灶上的锅里有小半锅的糖水梨,还是滚烫的,应该是刚煮好,还没来得及往碗里舀。 …… 十月下旬,丁楠和丁丽的店面,装修基本结束。 丁丽和国庆又开始去人才市场找厨师和服务员。 丁楠早就和曹坤说了要辞职的事,现在接手的人来了,丁楠交接完工作,正式离职。 丁楠和国庆的火锅店,装修走的是朴实风,店里三排桌椅,墙壁刷的大白,墙上挂着用相框罩着的一些食材和锅底的价格。 “你们这,有些太简单了吧?” 丁丽从她的店里过来,对丁楠说道。 “还没弄完呢,国庆哥说,他定了几幅画,还没来呢,到时候来了,往墙上一挂,看着就好看了。” 丁楠辩解道。 “嘁!这个你拿着。” 丁丽把手里拎的两兜东西递给丁楠。 “这是什么?” 丁楠问道。 “店里找来的厨师煮的牛肉,试试味道,我特意多煮了,你拿回去……还有丁红的一份,你拿回去给她。” “你给大姐送去不就行了。” “我哪有时间?我又不像你,啥事都有国庆给你顶着,我那里,我走了,谁帮我看着?” 丁丽怼了丁楠一句。 “……你是不是,和大姐和好了?” 丁楠笑着问道。 “就你还开饭店呢?连句话都不会说,我们怎么叫和好?什么时候闹矛盾了?” 丁丽皱着眉头嫌弃道。 “行,我不会说话……其实,我给你的那十五万,是大姐的钱,她让我给你的。” “我知道。” “你是咋知道的?” 丁楠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就你这脑子还撒谎,你那存折上的钱是刚存进去的,那么多钱,存在一个活期存折上,一看就不是你这个守财奴能干出来的,换了你,早就存定期吃利息了,还有,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屁大点的事都要和国庆汇报,还攒私房钱?谁信?” 丁丽看着丁楠鄙夷道。 “……” 丁丽的牛肉面馆,和国庆丁楠的火锅店同一天开业。 两个店面都挂上了开业大吉的牌子。 丁丽的牛肉面馆,装修高档新潮,每张餐桌上,除了普通的醋和辣椒面胡椒面等调味品,还有一个玻璃瓶,玻璃瓶里插着一朵殷红的玫瑰花。 这个创意,是丁丽想的,她和刘晓军第一次去吃西餐,西餐厅的餐桌上就有这样的玫瑰花。 …… 国庆和丁楠的火锅店,虽然基本照抄了国生的店,可细心的国庆还是做了一些改动,他家的锅,不仅有几人份的大锅,还有适合单人就餐的迷你酒精涮锅。 国庆主要负责厨房,他雇了一个厨师,一个切菜工,再加上国庆,三个人把厨房占了个满满当当。 丁楠在吧台,管着收钱点菜,有时候看服务员忙不过来,她也去帮忙。 国庆从书画市场定的几幅画到了,都是一些水墨画,用玻璃框罩着,挂在墙上,火锅店确实一下子好看了不少。 …… 十一月份开业,北方的冬天才刚刚开始,这个火锅的旺季,丁楠和国庆是不愁挣不到钱了。 第205章 日子 淄城东四路的改造,历时两年,零四年的三月份,东四路回迁的人们先后拿到了钥匙。 改造之后的东四路,十几栋高楼整齐排列,形成了一个崭新的生活小区,过去东四路一条马路两边平房的样子,看来只能是留在人们的脑子里了。 丁楠和国庆,利用午饭后的空闲时间去开发商那里拿了钥匙。 国庆要的是三楼,他和丁楠拿着钥匙去开了门,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就立刻呈现在了眼前。 “国庆哥,你看厕所。” 住在小院,一直是上茅房的丁楠,兴奋地跑进厕所喊道。 房子一百二十平,三室两厅,厨房餐厅客厅是连通的,视野开阔。 去厕所不用再担心下雨,做完饭也不用一次一次从院子里的厨房端到堂屋,厨房和餐厅紧挨着,一个转身两步就能把炒好的菜放在桌子上。 …… 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正摆在丁楠的面前。 丁楠和国庆忙着火锅店,没有时间装修,一直到了六月份,火锅店的生意淡下来,国庆才开始找人装修房子。 瑾瑜考上了一所外省的大学,爷爷奶奶给了两千块钱的奖励,九月份上学之前,瑾瑜去商场,买了两套情侣款的睡衣,放在了刘晓军和丁丽的床上。 国庆和丁楠考虑到刚装修好的房子对身体不好,就晾了几个月,在零四年的年底,才搬进了新房。 晚上,丁红带着于忠和丁峻,丁丽带着刘晓军,三家凑在一起,给国庆和丁楠温锅。 国庆主厨,刘晓军和于忠打下手,三个男人在厨房做饭。 丁家的三姐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陈星和丁峻在书房里的电脑上打游戏。 丁红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个红本本,红着脸递给了丁丽和丁楠。 红本本是丁红和于忠的结婚证。 “大姐,什么时候的事?” 丁楠翻开红本本看了看,兴奋地笑着问丁红。 “……就前几天。” 丁红说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摆酒?到时候提前说一声,我们都过去。” 一旁的丁丽笑着说道。 “摆啥酒,不摆了,这么大年纪了,就是搭伙过日子。” “谁不是搭伙过日子?结一次婚,怎么也得有个仪式……别和有些人似的,自己抱床被子就过去了。” 丁丽说着,斜了丁楠一眼。 “人家小楠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我看咱三个里面,就属她有福,国庆多疼她!” 丁红笑着打圆场道。 丁丽不说话了。 丁楠靠在丁红身上,抱起了她的一只胳膊: “大姐,你和于哥结婚之后,还能生孩子吗?” 丁楠问道。 丁红红着脸咯咯笑起来: “我的傻妹妹,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生孩子?” “要不我就说她,从小就跟傻了一样,你和咱妈还不信!” 丁丽在旁边说道。 “我是觉得咱大姐长得这么好看,就生丁峻一个太可惜了。” 丁楠辩解道。 …… 二零零四年最后的一天,丁家的姐妹在家里祝贺丁楠和国庆的乔迁之喜,而在淄城人民医院的重症病房里,五十多岁的路萍马上就要走完她人生的全部。 家里剩下的钱都给了小虎,房子也早就过了户,身后的事怎么处理,路萍也交代清楚了。 “我不要葬礼,也不要墓地,妈就麻烦你,找一个有海的地方,把妈的骨灰撒了,飘到哪是哪,这辈子被钉死在淄城,妈待够了。” 躺在病床上的路萍喃喃地对儿子说道。 小虎去年已经结婚了,对象是单位的同事,两人都在一家通讯公司上班。 “……” 小虎默默地流着泪,紧紧抓着路萍的一只手。 “小虎,别松开妈,妈有些害怕。” 路萍小声地说道。 高勇也来了,坐在路萍病床的另一侧,听到路萍这样说,他轻轻掀开被子,拉住了路萍的另一只手。 被惊动的路萍,眼睛抖了一下,她慢慢转过脸来,目光落到了高勇身上。 曾经也是这样一个冬天,三十多岁的路萍推着自行车,徘徊在深夜的大街上,而她的丈夫正在抱着另外一个女人。 有一种痛,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有再多的包裹,那个痛永远都在。 …… 路萍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手也哆嗦着,试图要从高勇的手里挣脱出来,小虎看见了,立刻站起身把高勇的手挪开,自己拉着路萍的另一只手,把她的两只手合在一起,紧紧攥住。 “就让我去送送你妈吧。” 从殡仪馆出来,高勇对小虎说道。 “太远了,还是算了吧!” 小虎怀里抱着路萍的骨灰,表情漠然地对高勇说道。 说完,小虎就走了。 看着小虎远去的背影,高勇知道,不光路萍走了,连这个儿子他也失去了。 好日子都会觉得太短了,可对高勇来说,日子又显得太长,他白天在墓地上班,除了山上呼呼吹着的冷风,连一个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晚上回到家,在父母留下的那个房子里,也是空空的,毫无声息。 时间长了,高勇都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已经不太像一个活着的人了。 自己还不到六十岁,好像一辈子也曾经风生水起过,可不知道怎么弄的,就到了这个境地。 高勇有些想不明白。 瑾瑜放了寒假,去丁丽的牛肉面馆帮忙,临近春节,服务员有家远的提前走了,人手不够,瑾瑜穿上服务员的工作服,帮着在店里上菜点餐。 丁丽这一次的犟,好像是犟对了地方,这个牛肉面馆,不光是车站的旅客图方便卫生来得多,还因为装修时尚,价格适中,成了很多本地年轻人喜欢来的地方。 刘全和张玉玲带着儿子也来了。 在单位,张玉玲早就听别人说过,刘总的老婆在火车站开了一家面馆,味道挺不错,再加上儿子也说了好几次,周天一家人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儿子十三了,张玉玲给他要了大碗,她和刘全要了两个中碗,又点了几样小菜。 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姑娘就端着餐盘过来上菜了。 张玉玲一看,这个姑娘眉眼酷似刘晓军,心里想,这应该就是刘晓军的女儿了。 张玉玲转脸往吧台去看,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那里低头算账,女人的头发在脑后挽着,脸蛋白皙温婉。 “……吃完饭,我们去趟商场,快过年了,该给儿子买新衣服了。” 张玉玲对身边的刘全说道。 “行。” 刘全一边痛快地答应着,一边夹起碗里的一块牛肉放进了儿子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