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死亡》 一、被死亡拒绝的亡灵 实体的幽暗盘旋在头顶,本来洁白光滑的骨骼已经布满了伤痕与污秽,密集的能量在骨头表面流淌,每一次抽动都会给看起来脆弱的骨头添上一道阴沉的伤口,也许这就是真正的跗骨之蛆。 西满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曾经六十六群星之上最完美的骨架,那时候亵渎的骨架上闪烁着圣洁的光芒,每过一个星期他都不会忘记给这副骨架进行一次极致的保养。 “这可是人类第一位圣者的骨架”,裹着黑袍的巫妖在心中咆哮着,“这简直就是亵渎,是会让所有巫妖落泪的亵渎行为!” 巫妖报复性地用接近三米长的修长法杖戳破挡在面前一位无意义游荡亡魂躯体,环绕在身旁旋转的一个用金线构造的立体法术模组突然展开,然后在空中重组成一个扁平的图案——一个神圣的黄金矩形之中描绘出一条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线。 光芒在中央璀璨绽放,短暂驱散了周围与头顶阴沉的幽暗。 “西满·暗穹。”声音直接从西满脑海中响起。 巫妖回过头看着那个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爬行出来的生物,二十米长的修长躯体上附着着宛若实体的幽暗,环绕身躯周围的黑色雾气中不断滴下粘稠液体,砸在地上散发出一阵黑色的雾气,然后雾气上升接着融入周围的黑暗,而包裹其中的生物拖着这永恒的循环走到了西满的面前。 “看看你,肮脏、弱小又无助,”巨大白骨头颅上长着向前弯曲的一双螺旋巨角与向后延伸着的四支稍短且笔直并列生长的长角,骨翅贴服在修长的身躯上,长而蜿蜒的尾巴不耐地在身后摆动,墨绿色的灵魂之火在眼眶中闪耀,她用戏谑的语气继续说道:“陷入永恒的沉眠,然后融入我。” “这将是你唯一的归宿。” 西满对此作出的回应是朝她竖起自己比普通人类多出一截指骨的中指,中指上静静旋转着一个微乎其微的法术模组。 “真棒!”骨龙的声音通过灵魂传递到西满的脑海之中,带着浓浓的不加掩饰的恶意,“我也许可以把它拆下来收藏在我的房间里,不过我觉得它有些太细太短了不是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当你的灵魂与我融为一体之后。”她张开骨翅,黑色的雾气托举着她向上爬升。 随着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西满面前的金黄色图案被突然加深的雾气挤压着颤抖起来,光芒渐渐变得黯淡,黄金矩形四周裂开一丝丝裂痕。 “现在,迎接你永恒的死亡,暗穹!” 西满掀开自己的黑袍丢到一边,两米多的法杖向前平伸,“看来在这段守卫在永恒长廊里的悠长时间中你的脑子已经变得不太清楚了。” 法杖前段切割地完美的十二边形紫水晶爆裂开来,能量喷涌而出,飞快地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繁复的法术模组,在组成的一瞬间模组便展开成一个巨型的圆盘悬浮在西满面前,圆盘上印刻着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的古怪咒文。 “那么我就来让你清醒一下,”西满·暗穹眼眶中灵魂之火声势高涨,头颅晃动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猩红轨迹,“无知的蠢龙。” 随着话音落下,声势浩大的磅礴黑雾如同海啸一般向着圆盘涌去,能量在空中激烈碰撞,溅射开的能量不知吹散了周围多少茫然的亡魂。 骨龙愤怒地咆哮着,一波接着一波幽暗前赴后继地砸在圆盘上,“拥抱死亡,暗穹,这是你的使命!” 在激烈的咆哮声中,圆盘终于开始被撕开了一道裂痕,下一个瞬间,圆盘崩裂开来,四溢的破碎咒文在空中缓慢消散,震耳欲聋的声音朝着永恒长廊深处蔓延开来。 “现在,”骨龙的头颅撞开黑雾显露出来,“接受它,暗穹!” 然而在破碎的圆盘后,骨龙除了一件黑袍什么都没有看到。 “......暗穹!” 西满眩晕了一下,狂躁的灵魂回音在他脑海中震荡,他看到周围无数亡魂都被这声灵魂咆哮震得粉碎。 上下两排牙齿狠狠敲了几下发出“咔咔”的清脆响声,西满发出愉悦的笑声。 “蠢龙!” 他低着头向前笔直冲去,没有了碍事的法杖他的速度几乎快了一倍。 一柄黑色的长剑悬停在西满面前,而只顾着向前冲的西满差点一头撞了上去,下一个瞬间他一个优雅的向后弯腰,两膝也在瞬间弯曲,他的下巴堪堪从剑刃下方滑过。 “完美的下腰,西满!”西满在心中狠狠地夸奖了自己一句,“简直除了完美没有别的形容词可以形容了!” 跪坐在地上的西满戒备地转过身看着长剑的主人,一名贵族模样带着黑色面具的人类,他带着宽檐礼帽,金丝镶边的披肩从左肩垂下,中央镶嵌着黑曜石的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来似的。 “尊敬的西满阁下,恐怕今天不能让您离开。”他收回平举着的长剑,语气平缓地说。 “没有亡者可以离开永恒长廊,您也不行。” 西满上下颚习惯性地敲了敲,他很喜欢这种清脆的响声,最主要的是这样别人能看出来他在笑,他可不想每次发笑的时候都得用灵魂回音在周围所有人脑海里愚蠢地发出“哈哈哈”的声音。 他正准备说话,剧烈的狂风带着无尽的黑雾砰然降落在一旁,西满甚至感觉到永恒长廊坚固的地砖都震了震。 “滚开小子,”骨龙伸爪狠狠地拍在人类身旁,她眼眶中的灵魂之火直直盯着西满,“他是我的。” 狂风将披肩吹拂起来,然后落下的时候不巧糊在了人类的脸上,人类好像被突然的黑暗弄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将披肩从脸上扯下来,然后将披肩抚摸平整放到了身后。 西满看到这一幕乐不可支,他的上下颚疯狂地敲着,“咔咔”的声音连续不绝,灵魂之火在眼眶中颤动不已。 “颤抖吧,暗穹,”骨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没想到你也会恐惧。” 西满愣了一下,然后被莫名的愤怒冲昏了头脑。 这可是他发明出来在战斗中嘲讽对手的好方法,但是一瞬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之前在冗长生命中战斗过的画面突然一幅幅的闪烁在他眼前 ——每次他敲击着牙齿用着自以为最嘲讽的方式取笑对手时。 每次他以为对方的笑容是在恐惧中强撑时。 每次、每次、每次他对手用轻蔑的目光看着他,他却以为那种表情是嘲讽成功的愤怒时! 巫妖恼羞成怒地抬起右手,朝着面前二人竖起中指,环绕着中指旋转的微小模组展开,圣洁的光线仿佛液体般从天而降狠狠砸在自己身上,西满全身的骨头在圣光下嘎吱作响。 他怨毒地看着面前的一龙一人,就算是杀了他们,折磨他们的灵魂一万年都无法平息我心中的悲愤! 骨龙和人类目瞪口呆地看着西满逐渐溶解的身躯,西满的灵魂之火缓缓缩小,他阴毒的声音穿过圣光的帘幕在一龙一人脑海中响起:“只有西满·暗穹才能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有其他人或事可以让我屈服,就算死亡......” 西满噎了一下,然后继续用灵魂回音吼道:“要么让死亡亲自来接我!” 骨龙和人类在逐渐呆滞中互相看了一眼,下一刻永恒长廊蓦然陷入无声死寂,最深沉的黑暗降临于此,甚至骨龙与人类这两位看守了此处无数年的守卫都陷入无法自制的恐惧当中。 深沉的黑暗中只有西满身边冲激着的圣光发出的光亮,但是这光亮也在黑暗中被压制地宛若风中烛火。 西满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只剩微弱的一丝在眼中飘荡,他在圣光的洗礼下努力昂着头,看向最高处。 黑裙在空中飘扬飞舞,裙摆从无尽的黑暗中编织拉扯出来,在身影身后张开一个笼罩整个永恒长廊的优美弧度,无数凝结成实质的幽暗比骨龙的液体更加凝实,它们凝结成薄薄的一片片缓慢飘落在地上,像是花童朝天抛洒的花瓣,身影在庞大张开的裙摆下显得渺小,但是西满一瞬间就找到了重点。 “啊,死亡,美丽的死亡......”西满痴迷的声音响彻永恒长廊,“您来迎接我了吗?” 骨龙的头颅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紧紧贴住地面,她眼中的灵魂之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狠狠收缩了一下,然后向着旁边瞥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双偷偷望过来,眼里写满惊骇的眼睛。 一人一龙在沉默中交换着眼神,空中的身影在话语落下后的死寂中,在漫天凝为实体的幽暗花瓣中,朝着西满伸出手。 一边是向后无限衍生的黑色裙摆,收缩的尽头是纤细的身影头戴华丽的宽檐礼帽,面容隐藏在帽檐垂下的黑纱中,她仿佛像是婚礼上最明艳的新娘一般轻柔伸出手臂,等待她丈夫的搀扶。 另一边是晦暗的光明,面目可憎的亡灵艰难的伸出手,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圣光死死压住。 众位面最阴暗的地方,却构成了世界上最有意境的图像。 简直就是我见过最美丽的骨骼,看那优美纤细的弧度,那骨节处没有一丝污秽的圣洁手掌,还有那不用触碰都知道无比光滑的手腕。 西满挣扎着朝着那个身影伸出手,圣光在骨指上炸裂出无数伤痕,整个骨架龟裂到极致,但是他不在乎,没人在乎! 下一刻,骨骼中的骨髓绽放出猩红光芒,像是灯泡里的钨丝一般,光线透过骨骼向着四周飞散,而圣光则飞快替代着这些猩红的光线进入西满体内。 圣光融入体内,但是西满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他的灵魂之火反而更加旺盛地燃烧起来。 “是您做的吗?”西满的灵魂之火飞快跳动着,显示着他心情的激荡,“您愿意让我以亡者的姿态留在您身......” 话还没说完,西满突然呆滞地望向自己的手掌,他简直不敢相信,灵魂之火在眼中收缩又收缩,然后他眨了眨眼睛。 紧接着他又揉了揉眼睛。 再然后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灵魂之火在瞳孔中燃烧颤动着,西满一时有些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 西满,努力想!他在心中大吼着,你是六十六群星最博学的巫妖,快点想! 这些纤维状的组织是什么东西! 病毒吗? 诅咒吗? 魔法吗? 到底是什么!西满·暗穹几乎抓狂了,他暴躁地抓起自己的头发。 头发?西满突然愣在原地,没等他想明白,一股巨大的力道从他面前猛然降临,西满在这股力量下像是脆弱的婴儿一般,他倒飞出去,直到飞出了永恒长廊。 空间被撕开一丝小小的裂缝,西满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丢进了里面。 啊,是天空,西满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露出诡异的微笑。 看,是太阳,多么温暖。 西满飞快的下落,泪水从眼角流出向上飘去,他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液体离自己越来越远,朝着天空伸出了中指。 骨架是你的第一位圣者,我又不是! 为什么要复活我,你有这个能耐当年复活他啊! 西满·暗穹哽咽着。 说完他偏头估测了一下离下边水面的距离,他又燃起了希望,西满在心中狂吼道:“摔死我,摔死我!” “我要去见死亡大人!” “砰!” 从天而降的黑影在水面上砸出巨大飞溅开来的水花,岸上躺在树下面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书的小女孩惊骇地抬起头,水花扑上来溅了她一身,小女孩再睁开眼睛时看着手里湿透了的书籍瘪了瘪嘴,露出委屈的表情。 西满从水里慢慢走了上来,脸上没有表情,体内的圣光几乎在一瞬间修复了他的身体,甚至帮他穿上了衣服。 小女孩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人,她有些惧怕地往树上靠了靠,但是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从湖里走出来的不速之客。 一身普通的亚麻白衣,湿漉漉的半长金发搭在额头上,头戴荆棘,金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深邃迷人的光芒,修长的手指捏着高挺的鼻梁,鼻孔微微开合着,将鼻腔里残存的水分喷出,微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显得整个人圣洁又严肃。 小女孩几乎看得呆住了。 当西满从树旁走过时,小女孩怯生生地搭话道:“您是天使吗?” 西满面无表情地瞥了小女孩一样,正准备傲慢地离开时,他看到小女孩身侧静静站立着一袭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下,只有闪烁着的灵魂之火隐隐透出,而小女孩只是满怀希冀地看着西满,好似那袭黑袍并不存在一样。 死亡大人的使者,西满眼中的灰暗加重了,连一个小女孩都有此殊荣,而我,伟大的西满·暗穹,最伟大的巫妖,甚至没有办法投入死亡大人的怀抱。 多么可悲啊,西满。 一丝不可抑制的嫉妒用上西满的心头,不,不行! 西满猛地回头看向小女孩,这个突兀的大幅度动作明显吓了小女孩一跳,小女孩嗫嚅着:“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想要......” “你要死了!”西满指着小女孩说道,满脸严肃。 小女孩愣了半饷,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被湖水浸透的衣服被风一吹,冷得让她打着冷颤,但是她眼睛亮晶晶的,反射出活泼的光芒,她满是憧憬地着说:“我知道哟,您是来接我上天堂的吗,天使大人?” 西满冷笑着,“不,不是。” 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猩红的火焰,他看向那名使者,死亡的使者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因为你不会死。” 二、哭泣着的乖巧女孩 “您可以治好薇塔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道。 西满心中已经被嫉妒与怒火灼烧得满心疮痍,他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从鼻腔进入肺部,带来无比舒爽的体验。 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西满边想着边自怜自艾起来,也许这就是他当年转化为巫妖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你问我代价是什么?当然不是不能呼吸或者是没有作为活人的感官体验。 是因为转化为巫妖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出于对永恒死亡的背叛,他曾经背弃了死亡冕下,而死亡冕下终将拒绝他的请求。 这很合理......个屁!西满抬起头,面容坚定,死亡冕下您最终还是会拥抱可怜的西满·暗穹,没人可以阻止! 死或者生,巫妖中这个命题已经被拿出来讨论了数千年。西满是坚定的死者拥护者,“没有一个骨头架子可以有资格说自己依旧活着,死亡赐予了我们无限的生命,这是恩赐,所以最终我们的思想与灵魂将会融入死亡的怀抱,这是被赐予者所能给予的微小回报!” 冗长生命带给他的是没有任何种族能够超越他所知的无尽知识,当然别忘了,还有偏执与神经质。 “您好?”薇塔看着面目狰狞的西满,心中开始害怕起来,眼前这位圣洁如同天使的大哥哥好像有些......不正常。 “当然,当然!”西满低下头看着小薇塔,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我当然可以治好你,小薇塔,对吗?” 薇塔看着面前大哥哥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冷颤。 有些像爷爷告诉我的那些邪恶人贩子的笑容,小薇塔仰着头仔细看了看,真的和描述很像! 西满看着面前的小薇塔突然颤抖了一下身子,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小薇塔已经浑身湿透了,从湖面上吹拂到岸边的凉风甚至都让西满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记起恒定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法术都已经失效了,作为一个巫妖,他记忆最深的法术是什么,恐惧光环和邪恶凝视?不!当然是干燥术和他自创的抛光术! 他可是六十六群星上拥有最明亮骨架的巫妖,他可是一个星期就要保养一次骨架的巫妖! 那些在实验室和藏书馆内一坐就是几个月一年的肮脏巫妖从来都是被西满看不起的。 “一个骨架上结满蜘蛛网和爬满爬虫的巫妖根本就不是巫妖,他们就是应该被埋在地底静静腐烂的恶臭骨头架子!”——来自伟大的西满·暗穹大人法术记录书第一条! 西满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连续不断地画出一个立体的凯尔特人螺旋结,三面结代表着星辰,水与火的自然力量,这个连续的线代表精神的团结与统一,也代表着爱与忠诚,是凯尔特人的爱之结。 爱之结,西满心里想着,说得真不错。 螺旋结在空中涨大然后环绕着西满旋转了一圈,附着在衣服上的水分在瞬间消散,西满发出满足的叹息。 能让骨头时刻保持干燥的螺旋结,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爱之结啊! 而抛光术,西满绝望地想着,看来已经用不上了,他无比想念自己光滑白净的骨骼。 一边想着,一边听着嘴角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叫声。 “我们走吧,”西满打了个响指,“我饿了!” 说完西满转头看向小薇塔,小薇塔瞪圆了双眼,看着这一幕她所无法理解的奇妙场面,嘴里发出小孩子特有的羡慕喘息。 “啧,”巫妖发出不耐的音节,“我、饿、了,你好,可以听到吗?” “虽然我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进食过了,但是现在我饿了!” 小薇塔缓过神来,但她好像并没有听到西满说的话,她兴奋地拉住西满干燥的衣摆,小女孩尖利的嗓音响起,“那是什么!是魔法吗!” “我也想要!” “而且您肯定就是天使了!” 西满抬起头望向天空,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巫妖界里流传着不要转变小孩和女人的定律了。 而面前这位明显为他好好地解释了这个定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不可以吗?”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显然西满抬头望天的动作在小薇塔眼中就是无声的拒绝。 “那薇塔不要了,而且薇塔会乖乖的。”小女孩垂下小脑袋。 过了一会儿见西满没动静,小女孩瘪了瘪嘴,想起了一些事情,晶莹在眼底浮现,终于,她还是没忍住哭泣了起来。 但是她一边哭一边又为了履行自己那“会乖乖”的承诺,所以她涨红了脸用力地扯着嘴角想要微笑着停止哭泣。 小薇塔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竟然这么难,关于在哭泣时停止哭泣并且乖乖微笑的事。 最终呈现在西满面前的就是一个留着泪却又挂着扭曲笑容的小女孩,西满汗毛竖立,心想这也太扭曲了,我当初做的实验样本都鲜少有这么扭曲的表情。 “爷爷也生病了,村子里的人都生病了,但是,但是,”薇塔啜泣着发出嘶哑的声音。 然后她终于不受控制大声哭喊着:“医生大人和那些穿漂亮白袍的牧师大人都没办法。” “天使大人,求求您救救爷爷他们吧。” 说完小薇塔扑通跪倒在地上,她用力地向着西满磕着头,“薇塔会乖乖的,不会再提无理的要求了。” 哭嚎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声音向着周围传开,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乌鸦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报丧鸟带来了黑色的口信,它站在树梢上歪着头看着这一切,它无从知晓人类的悲欢,它在意的只有陈腐的肉体。 风穿过树林,树叶与树枝碰撞出连绵不绝的哗哗声,乌鸦发出沙哑的叫声向着远处飞去。 西满低下头望着本就虚弱的女孩哭晕了过去,聒噪的鸟声从耳边响起。 “死亡不会拥抱你们。”西满弯下腰轻柔抱起女孩柔软的身躯。 他抱着女孩转过头看着漂浮着靠近过来的死亡使者,猩红在眼底咆哮绽放,使者发出无声的尖啸飞快地退回到树的阴影下,智力不高的灵魂之火中散发着疑惑。 “至少在祂拥抱我之前。” 三、神圣的装饰品 老罗塞用拳头抵住嘴巴发出轻微的咳声,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嘴角留着两撮修剪整齐小胡子的医生说道:“尼古拉医生,大家越来越虚弱了,甚至那些曾经健康强壮的小伙子都没办法劳作了。” 尼古拉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无奈地说道:“我还缺少一味重要的药材,那种草药只能去镇上买,而且价格并不便宜......” 老罗赛有些激动地说道:“多少?只要是可以治好我们的,我想我们还是可以负担得起的。” “当然,当然。”尼古拉笑着说,“看来我得跑去镇子上一趟了,不过老罗赛我建议你先告诉一下大家。” 这句话意味着这肯定是一笔不菲的金额,老罗赛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尼古拉医生笑着说:“这次的药剂肯定可以治好大家。” “好的好的!”老罗赛激动地颤抖着手,他不再犹豫,回头大声呼喊道:“木匠约翰,快过来。” 一名站在不远处健壮的蓄着络腮胡的汉子快步走了过来,他发出沉闷的喘息声:“尼古拉医生有什么办法了吗?” 老罗赛有些伤心地看着约翰,之前这可是村里最棒的木匠,为他们建造房屋和打造器具时甚至都比那些半大的年轻小伙子有力,而现在他仅仅只是快步跑了几步就会气喘吁吁。 “尼古拉医生说他要去镇上采购一味药材,而那味药材和出行的费用毫无疑问由我们负担,你去告诉那群在家里做主的来我房间一趟,我们在那儿谈。” 约翰不安地搓了搓手,“可是我们.....” 老罗赛大声打断他:“闭嘴,连命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快去!” 约翰叹了口气,狠狠咳了几声,他随后抚了抚胸口朝尼古拉行了个礼,转身朝着远处站着的充满希望的村民走去。 “对了,你看到薇塔了吗?”老罗赛突然朝着约翰的背影问道。 木匠约翰茫然转过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也许她又跑到湖边去看书了吧。” 老罗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等她回来得好好教训一下她,他心中想着那个柔弱乖巧的小女孩。 “尼古拉医生,看来还是要辛苦您了。”老罗赛伸出手想要握着尼古拉的手表示感谢。 尼古拉退后几步,嫌弃地将手缩回身后,他笑道:“等治好了大家再感谢我不迟。” “是这样,是这样。”老罗赛干笑着收回手臂,转头悲伤地看着不远处那群村民。 定了定神,他想到了薇塔,于是步伐坚定地朝大家走去。 ............ 西满抱着黏糊糊的小薇塔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嫉妒与悲伤充斥在他心中,他心里胡思乱想着。 “竟然一个村庄的人都有幸投入死亡的怀抱。” “不可饶恕!” “没有人能在我的面前做出如此罪恶的事情,没有人!” 砸吧着嘴巴,心情变得好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张开上下颚想要狠狠地敲击几下,但是在永恒长廊中的遭遇展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他羞愤地闭上嘴,恨不得大喊几声驱散心里的郁闷。 “西满,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巫妖了,你要学会与自己和解,与自己的过去和解!” 走在柔软的草地上,没错,他用腿在行进! 西满在不适应的爆发边缘试探,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迷路了。 他停下脚步,低头望着怀里的小薇塔,再次思考着使用漂浮术的风险。 思考了一段时间,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很有可能在重力加持下这个虚弱的小女孩会在他怀中永久的闭上双眼。 巫妖叹着气,原地坐了下来,他百无聊赖地又在空中勾勒构建出一个小小的立体法术模组,干燥术环绕在小薇塔周围,刹那间小薇塔的衣服就变得干燥起来。 小小的身体窝在他怀里,像是感觉到了突然的舒适一般,小薇塔扭了扭身子,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然后发出低微的梦呓。 “醒来!”西满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小薇塔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小薇塔的嘴巴微微张大,皱着眉头呼出急促炙热的空气。 西满愣了愣,他敏锐地察觉到小薇塔身体的不对劲,他俯下身子,仔细看着薇塔。 不是疾病,他嗅到了法术的味道。 诅咒?西满眯起眼睛,他将小薇塔放在地上,双手在空中构建起一个封闭的模组,他的眼睛发出淡淡红光解析着诅咒的构造。 失乐元素,一丝拂晓,一点点混沌。 哈,有了!西满兴奋地敲了敲牙齿,恶魔! 基本圆之中三条直线在中心点相交,而后抹掉直线用无数莹白的圆圈替代,大大小小的圆圈重叠交互。 接下来就填写咒文时间,西满扯了扯嘴角埋着头用手指一点点地在每个圆圈上画上一个又一个的细小咒文。 完美,西满看着悬浮在手掌上旋转着的平面图案,这个魔法阵的名字叫做生命果实。 吃下去吧,西满边笑着边腾出一只手捏着小薇塔的脸颊。 法阵在薇塔的嘴边化成一丝清新的液体,流入她的口中。 呼吸慢慢平缓,小薇塔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弛下来,她发出无意识的舒适叹息。 “滚吧!”西满得意洋洋地朝着不远处考虑着是否靠近的死亡使者竖起中指。 死亡使者黑袍下的灵魂之火燃烧着,仔细地审查着小薇塔的状况,半饷,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西满望着它充满敌意地眯起眼睛,死亡使者黑袍下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抖了抖,退得更远了,但是始终没有离去。 什么意思?西满低下头看着小薇塔,小薇塔在最初的平静之后脸猛地涨红,她甚至大声地咳嗽起来。 一根红色的丝线在西满的眼中浮现,这根红线从小薇塔的额头上冒出,然后分散成数根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血缘联结?西满挠了挠脑袋,他感到了棘手,血缘联结意味着如果他想要消除诅咒,那就就必须将世上所有与小薇塔有血缘联系的人全部净化一遍,不论他们之间的血缘多么疏远与微弱。 好麻烦啊,西满在心中哀叹。 然后他在挠头的同时突然发现了头上多余的东西,他感觉不对劲地将那一圈东西拿了下来。 泛着圣洁光芒的荆棘被他拿了下来。 圣者,他咬牙切齿,这是什么古老的装饰品? 而在他拿下来的一瞬间,一圈新的荆棘又再次出现在他头上。 有什么用嘛!西满咆哮着,除了会让我看起来更像圣者之外! 他愤怒的同时好像已经忘了这幅面孔和现在的身体都是那位圣者本尊的样子。 他随手一丢手上的荆棘,荆棘旋转着穿过红色的丝线,下一秒,丝线崩断了。 西满的眼睛差点跳出眼眶。 四、绝望中的希望与希望中的绝望 老罗赛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村民,小小的房间内挤满了人,尼古拉站在老罗赛身边,嘴巴噙着微笑。 “尼古拉医生的药剂还缺少一味重要的药材,他要去镇上采购,而这笔花费理所应当由我们共同承担。”老罗赛疲惫的说道。 人群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讨论了一会儿,木匠约翰向前一步走了出来,人群安静下来,木匠约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尼古拉医生,这大概需要多少钱?” 尼古拉笑着抬起手伸开手掌展示给约翰,木匠约翰沉默了一下,试探的再次问道:“五枚银币?” “五枚金币。”尼古拉摇摇头纠正道。 人群闻言再次爆发出一阵嘈杂,五枚金币,不论是上面刻着玫瑰的或是另一种刻着君主头像的在他们看来都是一大笔财富。 “上面刻着玫瑰的。”尼古拉再次补充道。 低低的咳嗽声乱糟糟地响起,这个国家的金币有两种,一种是上面刻印着玫瑰的,一种是刻印着君主头像的。 银币也分为熔铸了一些其他矿物的半银与纯正的一银。 前者上面刻印着一杆天平,后者上面刻印着帝国徽章。 一枚银币则等于二十枚铜币。 而一枚金玫瑰等于两十枚帝国银币,一枚金君主则等于十枚天平银币加十枚帝国银。 这些村民也许一年的放牧与种植也才能赚上个三四枚天平银币。 木匠约翰偷偷看了老罗赛一眼,正准备开口看能不能求一下情,老罗赛苍老的声音就打断了他:“好,就这么定了,尼古拉医生您先休息吧,明天早晨我们会把钱给您的。” 尼古拉笑着点头,惶惶不安的村民压抑不住情绪,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多日的疾病与钱财的付出将他们的情绪绷紧到了极致。 老罗赛叹了口气,他悲伤地看着村民,他知道就算治好了病,大家也得过上一段艰苦的生活了,而且马上就入冬了。 现在只能看丽娜能不能从镇上带回来好消息了,老罗赛在心中想着,但是那位牧师大人的收费可不比这便宜。 “只要能治好大家的病,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是吗?”尼古拉想了想,安慰了一下村民。 村民的嘈杂声低了下去,大家看着身旁的人,还是忍着心痛点了点头。 “是的,尼古拉医生。” “辛苦您了尼古拉医生。” 经过一开始的争论后,淳朴的村民最终还是觉得能治好大家的怪病才是现在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正如尼古拉医生所说,大家只要熬过这段日子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老罗赛站起身从窗口看了看天空,“天色不早了,大家回家吃晚饭吧,吃完晚饭再到这里来讨论每家拿出多少钱。” 人群拥挤着朝门外走去,站在门口的一位小伙子正准备开门就听到门上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小伙子拉开门就看到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外,头戴荆棘,夕阳余晖照射在他的背上,给他本就英俊的脸上镀上一层模糊的圣洁光晕。 小薇塔从西满的背后闪出,她笑着看着屋里的人群。 西满偏过头看着薇塔问道:“你家里这么多人啊?” 小薇塔兴奋的回答道:“是村里的大家伙儿!”她蹦跳着冲进房间,看着老罗赛大叫道:“爷爷,我找到了一位天使来救我们了!” 西满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子里拥挤的人群,无数好奇与惊叹的审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但是在听到小薇塔的叫声后,一些村民失望的低下了头,而另外一些则带着鄙夷恶狠狠地盯着他,尼古拉站在屋内也警惕地盯着西满。 大部分村民俨然将西满当做了骗小孩的人贩子,当然还有极少数的村民打心底觉得这位英俊的青年并不像是那些罪恶人贩。 而屋内的小薇塔还在兴奋的说着:“爷爷,你看,我的病已经治好了哦!” “天使大人也会治好你们的!” 老罗赛在一开始的怔愣后,便微笑着反应过来,他盯着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小薇塔,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苍老的手掌摸着小薇塔的头,他嘴里随便应着抬起头看着门外的西满。 第一个反应也如同大多数村民一般,朴素的白衣,比村里所有小伙子都高的修长身材与在夕阳下显得无比圣洁的英俊脸庞,老罗赛也被这场面震住了一瞬,但是下一个瞬间他就反应过来,骗小孩的人不管是不是人贩子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带着戒备朝西满走了过去。 西满无聊地四处打量着这个村庄,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灰暗中,植物生物乃至建筑在他眼中都蒙上了一层晦暗的轻纱。 “您来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庄是来干什么的?”老罗赛越靠近西满越觉得局促,西满的卖相对于他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淳朴村民实在太过惊人,这种样貌的人应该不是那些该下地狱的人贩子吧,而且他还把小薇塔带回来了,他想着。 “防止你们投入死亡的怀抱。”西满面无表情地说。 老罗赛闻言又怔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尼古拉眼中的警惕则变成了嘲笑与不屑,这种诗歌一样的腔调差点让他笑出了声。 还以为出来了个搅局的,没想到是个傻子,他在心里想着。 老罗赛斟酌着语句,“那个......大人,这个......嗯,就是......” “谢谢您,您饿了吗,要不然先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老罗赛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完整的话,然后他飞快补充道:“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好的。”西满歪了歪头,冷漠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单词。 ............ 沉寂的村庄在阳光快要落山时变得忙碌,这时这座小小村庄才爆发出庞大的嘈杂声,锅碗瓢盆的敲击声、狗吠鸡叫、绵羊从村外被身体还算健康的小伙子赶回村里,里面还夹杂着无数招呼声与小孩子独有的兴奋叫声。 西满笔直地坐在凳子上,目光直视前方的桌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薇塔不时偷瞄着西满,然后发出自娱自乐地蠢笑。 蠢笑,这当然是西满下的定义,他简直烦透了身边这个活泼的小女孩。 如果有魔法可以让小孩子用不尽的精力转移到需要努力工作的大人身上该多好,西满突然想到了新点子,不错的思考方向! 西满突兀转过头,吓了小薇塔一跳,她快速嘴角勾起一个可爱的笑容直直盯着西满。 人类的大脑里肯定有负责这一块的区域,西满审视着小薇塔圆圆的小脑袋,需要大量的实验。 在西满严肃的目光中小薇塔的笑容渐渐僵硬,“开饭了!”这时从厨房走出来的老罗赛打断了西满的思考。 羊奶与黑麦的混合体被端上了桌子,老罗赛招呼着坐在窗边的两位吃饭,小薇塔蹦跳着跳上了凳子,两只短短的腿够不着地面,只能在半空中晃荡着。 西满用勺子挑起一勺送入口中,味道意外的不错,粥上点缀着的坚果中和了羊奶的腥膻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过,西满吃了两勺就不是很想继续吃了。 小薇塔边大口吃着边对老罗赛说着话:“大哥哥真的是天使,爷爷你看小薇塔现在一点都不咳嗽了,额头也不烫了。” 老罗赛偷偷看了一眼西满,西满脸上没有表情不置可否,他问着西满,“我叫罗塞,叫我老罗赛好了,因为隔壁有个小伙子也叫罗塞,虽然有着细微的不同,但是村里的人怕弄混,所以就叫我老罗赛了,对了,怎么称呼您?” 西满拿勺子将散落在四处的坚果一个个挑起来吃掉,他享受久违的咀嚼,“你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只用知道我是来帮你们逃离死亡的使者的。” 老罗赛嘴角僵了僵,而一旁的小薇塔还在坚持自己的观点:“大哥哥就是天使啊,他还会用魔法,爷爷,就是书里的那种魔法哦!” “你看,我本来被水淋湿了衣服,但是醒来时衣服就干了哦!”薇塔将自己的衣摆扯着给老罗赛展示着。 “醒来......”老罗赛怀疑地看了一眼西满,招了招手,“薇塔,到爷爷这儿来。” 薇塔乖巧地放下勺子,跳下凳子跑到老罗赛身旁,老罗赛检查着薇塔的身体,他扯着小薇塔转过身背对着西满,悄悄问道:“怎么回事,告诉爷爷?” 西满当然听到了,但是他根本不想理会,他看着只剩下白粥和黑麦的碗,将勺子搁在碗的一边,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勺子与碗平行,完美!西满看着面前的碗和勺子。 小薇塔不知道爷爷为啥要压低声音,于是她以为是游戏地小声嘀咕着:“小薇塔咳嗽咳晕了过去,天使哥哥救了我。” 其实小薇塔的心中正得意呢,才不会对爷爷说是因为祈求天使哥哥的帮助时,磕头磕晕过去了呢,这样爷爷肯定就觉得天使哥哥不是好人了! 小薇塔边想着边回头朝着西满做了一个鬼脸,西满则抱着手臂继续想着他之前想到的新点子。 “他一个人吗?”老罗赛悄悄地问。 “嗯,从天上掉下来!” 老罗赛闻言看了一眼西满,奇怪的人,看起来有点像商人说的苦修士,又或者是一个魔术师,之前带薇塔去过镇上的马戏团,他边想着便看着屋外黑暗的天空,叫他去谷仓睡一晚,明天就打发他走,老罗赛打定主意。 “以后不能再一个人跑去湖边了,要不然等丽娜回来我要告诉她,让她打你的屁股!”老罗赛低头低声威胁道。 小薇塔最怕这个姐姐了,她缩了缩脖子,低声答应着。 ............ 晚饭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村民很快就按约定来到了老罗赛的房子里,等人到齐了,尼古拉才姗姗来迟,他靠着敞开的门板看着屋里的村民,嘴边挂着笑容。 “我会拿出十枚帝国银币,剩下的钱你们凑一凑吧。”老罗赛看着村民,“约翰我知道你家前段时间刚花钱买了一批羊仔,你可以少出一点。” 木匠约翰感激地点了点头,村民互相讨论起来,老罗赛已经出了相当于半枚金玫瑰,他们只用凑出剩下的四枚半就行了,分摊到每家并不算太多。 “爷爷!”在村民们讨论的时候,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人群回过头看着从远处举着火把奔跑过来的一位大概十五六岁的俏丽少女。 少女气喘吁吁地停在门外,她厌恶地看了一眼尼古拉,然后大声地对老罗赛说,“我在镇上碰到了这群牧师大人,他们已经治好了我的病,而且他们不要收费就愿意救治大家!” 五名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形,他们穿着带兜帽的长袍,手臂藏在长袍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面具上面的金丝勾勒着繁复的花纹。 他们出现时房内的烛火狠狠摇动了一下,然后变得黯淡。 西满深吸一口气,腐朽的气息。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五个人,他可以想象面具下被两条铁丝紧紧勒住的腐烂脸庞。 崇尚恶魔的痛苦使者。 西满在心中打了个响指,搞定,他心情愉快。 不用因为血缘联结而拿下那圈愚蠢的荆棘了。 五、喧闹且孤独的夜晚 尼古拉神色紧张起来,他不敢将怒火向着那群好像是牧师的人发泄,于是他只能愤怒地盯着丽娜。 丽娜报以撇起来的嘴角,轻蔑地看着尼古拉,小麦色的修长脖颈高高扬着,眼中闪烁着讥讽的光。 哼地一声转过头,不再看着尼古拉,她终于注意到了西满,西满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烛火微弱的光打在侧脸上,活像个大师级的英俊人体雕塑,甚至比她身后的牧师们更像神明的使者,而他眼睛直直盯着那群痛苦使者。 “大家在这儿干嘛,还有他是谁,爷爷?”丽娜边看着老罗赛边偷瞄着西满问道。 老罗赛笑着回答:“尼古拉医生的药剂还差一味药材,需要去小镇购买,我们在讨论价格的问题,而他......” 他转过头看着西满,“是天使哥哥!”小薇塔在一旁大声接道。 丽娜怔愣了一下,脸上不出所料地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应该是一位苦修士......吧。”老罗赛慢悠悠地说完。 她身后那群所谓的牧师将注意力转到了西满身上,面具下的眼睛阴毒地审视着西满,某种模仿狂吗?为首的痛苦使者想着,像是书里绘画的人类第一位圣者,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他没有感知到任何一丝的神圣气息,于是他不再注视西满,面具下的嘴开口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大一点的场所来进行仪式。” 老罗赛点了点头,他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尼古拉身上,既然丽娜说不用付出报酬,那么让他们试一试也没什么关系。 老罗赛望着从丽娜进来就死死盯着丽娜的尼古拉说道:“尼古拉医生,今天也很晚了,明天等这群牧师大人进行完仪式我们在谈购买药材的事情吧。” 尼古拉的脸抽搐了一下,狠狠揪了揪两撇小胡子,“当然,”他加重语气,“等这群牧师大人结束仪式之后再说吧。” 一位痛苦使者打断道:“不,还不到时候,最佳时期应该是两天后。” 老罗赛迷茫地看了过去,为首的痛苦使者转过身狠狠地看了那名出声的同伴一眼,那名说话的痛苦使者赶忙将头垂了下去。 为首的痛苦使者朝着老罗赛解释道:“我们需要一段时间的布置才能更完美的进行仪式。” “哦哦,好的好的。”老罗赛谦卑笑道,“不急,反正等两天也没什么。” 老人朝着充满希望地看着那五位牧师的人群接着说道,“明天清理一下村里的谷仓,让诸位大人之后在那儿进行仪式。” “然后,”老罗赛顿了顿,朝着那群痛苦使者问道,“我这房子有三个房间,您们可以住在这里挤一挤,我们去别家住。” 为首的痛苦使者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不用,我们可以就住在谷仓,正好做一些布置方便之后的仪式进行。” “可是......”丽娜刚焦急地开口就被为首的痛苦使者打断了,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们的决定。” 老罗赛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摆摆手朝着村民说道:“帮忙搬几床暖和的被褥过来。” 他突然想到还有个西满,接着说道:“给这位先生也准备一床。” 人群慢吞吞地朝屋外走去,他们恨不得多看这群圣洁又仁慈的牧师们一眼,走之前眼睛都尊重地看着那群痛苦使者,每个经过他们身边的村民都深深朝他们鞠了个躬。 哪像屋子里坐着的那个人,张得确实不错,但是只会欺骗小孩。 这应该是大部分村民的想法了。 痛苦使者毫无动静,等到人群散完,丽娜兴奋地抱起薇塔旋转了几圈,“我们有救啦!” 然后牵着薇塔走到为首的痛苦使者身前对薇塔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天使大人哦!” 痛苦使者低下头,从面具后露出的双眼紧紧盯着小薇塔,也许献祭一对活泼充满朝气的姐妹会让那位大人更加愉快吧,他想着。 等等,他突然发觉有些不太对劲,小女孩薇塔身上的诅咒在他的感知中已经变得毫无痕迹。 “嗯?”痛苦使者发出疑惑的鼻音,他俯下身子紧紧盯着小薇塔,小薇塔被这直白的目光盯着有些难受,她甚至可以朦胧地感觉到面前这位“牧师大人”的恶意。 小薇塔放开牵着姐姐的手,回过头看向老罗赛与西满,满脸写着求助二字,老罗赛看出了小薇塔的紧张,他打着哈哈圆场道:“我的小孙女有些怕生,各位大人不好意思。” 丽娜皱着眉头望着平时活泼的小薇塔,感觉小薇塔对她请来的“牧师大人”一点都不尊重,于是她呵斥道:“你什么情况,爷爷没有教过你要学会尊重别人嘛!” 小薇塔扑进老罗赛的怀里,闻言瘪了瘪嘴,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她反驳道:“他们才不是天使,这位才是天使哥哥!” 丽娜顺着小薇塔的手指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饶有兴趣地看着“牧师大人”的西满,她感觉自己在“牧师大人”们面前丢脸了,于是她愤怒地朝着薇塔威胁道:“那你就叫他治好你吧,我要叫牧师大人们不管你了!” “天使哥哥本来就治好了小薇塔!”薇塔窝在爷爷怀里理直气壮地说,眼中散发出骄傲的神采。“薇塔不用再接受治疗了,不用喝药了!” “你这个骗子!”丽娜闻言将怒火转移到了西满身上,她没想到这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年轻人竟然欺骗她年幼无知的妹妹,她甚至不敢想象真的觉得自己被治愈了之后的小薇塔会陷入多么危险的虚弱之中,“薇塔这么小你也要骗她,滚出我的家!” 西满充耳不闻,右手在身侧轻巧地构筑着一个法术模组,隐匿术除了能隐藏身形之外还能隐藏自己的气息。 丽娜看着没有回应的西满,怒气更甚,她嘴巴张开正准备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骗子的时候,村民们从屋外走来抱着被褥。 “各位牧师大人,这是被褥。”木匠约翰开心地朝着痛苦使者喊道。“一共有六床都在这儿了。” 卡在喉咙里的话语被打断了,丽娜用力地将约翰手上的被褥抢了过来,她高傲地昂起头恶狠狠地瞥了西满一眼,然后对为首的痛苦使者大声说道:“大人,我带您们去谷仓!” 西满缓缓站起身,跟在女孩与抱着被褥的村民身后。 今晚应该有乐子了,西满恶趣味满满地想着。 丽娜抱着被褥,兴冲冲地往谷仓走去,木匠约翰喘着粗气举着火把费力地跟在她身旁,丽娜不时回过头,在昏暗的火把照耀下她看到了身后行走的“牧师大人”们就觉得莫名的心安。 谷仓的木板门被用力推开,里面堆满了麦秆包,丽娜巡视了一圈,第一次觉得谷仓为什么可以这么脏乱,她有些愧疚地回头朝身后的痛苦使者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大人们,实在不行还是会我家休息吧,虽然算不上舒适,但是最少比这里要整洁得多。” 为首的痛苦使者摇摇头,“已经足够了,不用感到羞愧,净化神的子民是我们的职责。” 丽娜感动地重重点头,这群大人才是真正的天使啊,神爱世人,他的使者亦然。 她边想着边不忘狠狠瞪了西满一眼,西满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短生种无能且无趣地情绪发泄。 年轻的女孩甩着马尾殷勤地帮助痛苦使者们将被褥铺在一处比较干燥整洁的地面上,她心中满是满足,甚至不让那群村民插手。 过了一会儿,五床被褥都铺好了,她拿起最后一床被褥朝西满砸过去,冷冷地说道:“你自己铺。” 西满侧了侧身,被褥掉到了身后地上,丽娜昂着头从他身旁走过,但是脚步意外地避开了地上属于西满的那床被褥。 西满看着这个总是昂着头充满骄傲的女孩,心里认真考虑着也许天鹅的脖子比较适合她。 纤细修长的天鹅脖子加上扎着马尾的头颅,西满歪着头想着,也许需要一些法术的加持才能做到,不然天鹅的脖子可承受不住。 普通的嫁接可能会折断,天鹅有些可怜,西满最后在心中下了结论。 村民们慢慢退出谷仓,充满希望地朝家中走去,他们兴奋地讨论着自认为光明的未来。 谷仓的门被关上了,刚才还算明亮的谷仓瞬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谷仓上方两扇小小的窗户让月光投射进来。 五名痛苦使者整齐划一地转过头看向西满,可以令所有活着的物种颤抖的沉重压迫感瞬间在这座谷仓内膨胀。 ——恐惧光环,西满感觉身上被无数重物压住,与生者截然不同的腐朽气息环绕在他身旁,他眼睛睁大,恐惧在眼底蔓延,他几乎不能喘气。 西满艰难地伸了伸手指,试图在空中构造出一个魔法阵,但是随着为首的痛苦使者向前的一步,他的手指与身体瞬间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痛苦使者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有些聪明的魔法学徒吗?” “那个女孩身上的诅咒是你消除的?” “不,这不可能,”他自问自答道,“那么你知道是谁做的吗小东西?” 西满眼底的恐惧几乎溢出眼眶,他拼命睁大眼睛,眼睛突出活像只癞蛤蟆,他的舌头在嘴中打着结,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痛苦使者看着他,发出嘶哑阴毒的笑声,“放心,你的灵魂会在我的掌握下受到无尽的折磨的。” 他无声地向前走了两步,西满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是脚步被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现在不说,我也会在你的灵魂中找到答案,”痛苦使者白袍下的干枯手臂伸出,上面充满了皱巴巴的陈旧伤口,整个手臂萎缩到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囊紧贴在上面,“你的老师一定会后悔让你一个人离开法师塔吧。” 西满脸上布满了惊恐,嘴唇微动,但是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他徒劳地大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喉音。 干枯的手掌贴上了西满的脸颊,他神经质地狂笑起来:“看这鲜嫩的皮肤,也许可以撕下来贴在我的身体上不是吗?” 恶,西满看着不远处痛苦使者伸手抚摸着面前的麦秆包,眼中充满了嫌弃,神经质的变态。 这种拒绝死亡的家伙简直不可饶恕,他在心中怒吼,然后又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接受死亡好像也不可饶恕。 不管了,反正就是不可饶恕。西满转过头盯着面前这位瑟瑟发抖的痛苦使者,这位痛苦使者无助地朝着面前的四位同伴大吼大叫着,声音在谷仓内回荡,但是前方的四位好像都没法听到他的呼救声,他们只是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那团麦秆包,眼中充满恶意。 “听着,小家伙,”西满厌烦地看着面前大吼大叫的痛苦使者,“你这样不仅很丢你们恶魔主子的脸,而且很吵。” 面前的痛苦使者好像听不到他的话语一般,他只是神经质地徒然胡乱大喊着。 “闭嘴。”西满已经忍无可忍了,他打了个响指,面前痛苦使者的嘴巴瞬间没办法张开了,他紧闭着嘴发出“呜呜”的绝望声音。 “一个小游戏,我问你答,”西满抿着嘴,不耐地看着他,“你们主子叫什么?” “呜呜呜。”面前的痛苦使者手舞足蹈地摆动着身体。 西满又打了个响指解除了魔法,痛苦使者张开嘴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一巴掌结束了对自己耳朵的折磨,西满看也不看扑倒在地上的痛苦使者,他转过头看着倒数第二个痛苦使者,缓缓走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第二个相似的尖叫声又在谷仓内响起。 ............ 西满坐在麦秆包上,皱着眉头看着面前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痛苦使者,他掏了掏耳朵,简直就是一场对于耳朵的深刻折磨。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看着这群痛苦使者,考虑着要不要抽出灵魂审问,但是这种规模的献祭仪式如果不一次性解决之后就得一个人一个人的净化诅咒。 想到自己要拿着愚蠢的荆棘然后愚蠢地一个个消除他们的诅咒,西满心中满是绝望。 不行!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他下定决心。 西满望着天哀叹着,他在无聊且漫长的黑夜中又想起了永恒长廊中发生的事情。 当他回忆到最后被拒绝的一幕时他感觉自己心脏加速跳动着,带着久违的疼痛,名为绝望的海让他喘不过气。 ——就像是飞向火焰的飞蛾,带着希冀与决绝,前赴后继最后却如同冲刷着海岸礁石的波浪破碎着无功而返。 心中所想在迟疑,思维却在飞快转动着,无数图像交杂出现着,星辰在无尽苍穹上闪烁着含蓄的目光。 空间在颤抖,眼前闪烁着混乱的光线,红绿交杂。时间也停滞不动,飞舞在空中的细小尘埃定在原地,痛苦使者们微微抖动的衣衫也如同画像般固定在古老的小相框中,西满身后的黑影在月光下如水银泻地般流淌。 扩散着,成长着。 西满仰着头坐在麦秆堆上,月光为他古典优雅的侧脸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静止的比例匀称接近完美的身躯庄重而优美。 而他背后投射在地上的身影,无人可见地, 在孤独的谷仓内跳着名为绝望前奏的圆舞曲。 六、惊恐的少女 老罗赛站在窗旁看着屋外阴沉的天空,延绵的乌云向着远处铺开,自从那群牧师被丽娜带回来之后,这两天村里的气氛就变得活跃起来,久违的笑容在每个村民脸上绽放,人们都相信着那群牧师大人可以治好他们身上持续了多日的顽疾。 但愿这希望不会落空吧,老罗赛心中想着。 “爷爷!”清脆的喊声从老罗赛身后传来,他转过头看见揉着眼睛的迷糊小薇塔从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了,亲爱的?”老罗赛一把将小薇塔抱了起来,他用胡须蹭着小薇塔稚嫩的小脸逗弄着她,“还在想你的天使大哥哥吗?” 小薇塔噘着嘴挥舞着手推着爷爷的脑袋,“薇塔已经长大啦,不要扎我!” “对啊,”听到爷爷提起这茬,小薇塔就苦恼地回答道:“那天之后他就不见了,肯定是因为大家都不相信他,然后姐姐把他气走了。” 老罗赛不以为意地笑着,没人会相信关于“天使”的神话,但是他还是用额头顶着小薇塔的额头,眼对眼亲昵地对小薇塔说:“爷爷相信你。” “真的吗!”小薇塔兴奋起来,她用力顶了顶老罗赛的额头,撒娇道:“那我们去找他好不好,爷爷?” “好好好,”老罗赛宠溺地回答,小女孩看多了童话书籍,喜欢上了幻想,等过了这阵就会被其他事情吸引注意力了,“等到牧师大人们治好你之后我们就去好不好?” 小薇塔的嘴巴嘟了起来,气鼓鼓地回答:“薇塔的病已经被天使哥哥用魔法治好了,不用再喝药了。” “这次不用喝药哦,”老罗赛笑着说,“这次牧师大人会用真正的魔法治好你。” “他们才不是好人呢,他们吓到薇塔了。”薇塔哼地一声转过头,吵闹着要从老罗赛的怀里跑开。 老罗赛轻轻地将小薇塔放了下来,笑着说:“这话给丽娜听到,她可要打你屁股了。” 小薇塔一时气短,生气地朝门外跑去,没想到被站在门口偷听了挺长时间的丽娜挡住了,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大笑着抓住薇塔狠狠挠着她的胳肢窝,脑后的马尾摇晃着。 老罗赛看在吱哇乱叫在屋里到处乱跑的小薇塔和身后弯着腰边追着薇塔却边护着不让她摔跤的大孙女,心里一片宁静。 ............ 痛苦使者低声喘息着,眼中满是病态的狂热,两根铁丝交叉着深深镶嵌在脸上,将他整张脸分成四个部分,左边的眼睛翻着白眼,右眼则死死盯着面前的五角星魔法阵,嘴中咏诵着亵渎的咒语。 其他四位痛苦使者站在四个不同的方位,每个人脚下都是五角星法阵的一个顶端,他们撕开手臂上干枯的皮肉,粘稠的黑血缓慢汇入脚下的魔法阵。 “贡品已经准备好了,伟大的主人,虔诚的信徒祈祷您的注视。” 五角星魔法阵发出黯淡光芒,黑血缓缓沁入法阵中心。 念着咒语的独眼痛苦使者停了下来,他弯着腰恭敬地后退,其他四位痛苦使者也如法炮制离开了法阵。 独眼痛苦使者声音沙哑地下令道:“不要管那个小女孩身上发生了什么了,将她们两个带过来,剩下的你们去把村民聚集起来。” 话语顿了顿,他心里始终感觉有些不对劲,仿佛自己有些东西记不起来了似的,但是他把这种情绪归结于第一次举行仪式的兴奋与不安上。 摇了摇头,他将面具带上,遮住了他那张丑陋可怖的脸,“仪式可以开始了。” 老罗赛看着一位身穿白袍的牧师大人从谷仓内走出,对着静候在门外的木匠约翰说了什么,然后约翰兴奋地开始一家一户地敲门,并且大喊着:“牧师大人们说时间到了,可以帮我们治疗了!” “好了,别闹了,”老罗赛轻咳了一声,阻止了两个孙女的打闹,“看起来牧师大人们要进行治疗仪式了。” 丽娜停下追着小薇塔的脚步,伸着脑袋望向窗外,眼睛一亮,“这下大家都得救了。” 老罗赛笑着点头,拉起小薇塔的手打开门走了出去,但是小薇塔始终有些抗拒,她真的很害怕那群穿白色袍子戴面具的人。 她想念那个奇怪但是好心的天使哥哥了。 三人没走几步就被一个朝着他们直直走过来的痛苦使者拦下了,声音从面具下发出:“你们两个,跟我来。”他用下巴点了点小薇塔和丽娜。 老罗赛疑惑地放开小薇塔的手,“发生什么了吗,牧师大人?” 痛苦使者摇了摇头,没有做出解释,丽娜在开始的怔愣后兴奋地牵起小薇塔的手,“好的大人,看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走吧!” 小薇塔则耷拉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痛苦使者转过身朝着谷仓走去,身后跟着丽娜和小薇塔,老罗赛皱着眉头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这疑惑的情绪被走过来的约翰打断了。木匠约翰拍了拍老罗赛的肩膀,大声说:“牧师大人让我们在那片空地上集合,走啊。” 约翰拉着老罗赛朝空地走去,老罗赛回过头看着朝谷仓走去的三人背影,一丝淡淡的不安萦绕在心头。 丽娜一进谷仓就发现了地上显眼的五角星魔法阵,繁复的铭文在上面闪烁着漆黑的光芒,她惊叹问道:“这是什么,大人?” 无意间落后在两人身后的痛苦使者没作声,他只是沉默着关上谷仓的大门。 独眼的痛苦使者站在一旁微笑用着沙哑的声音解释道:“一个魔法阵,用来净化你们身上的污秽。” 丽娜睁大眼睛,激动地重复道:“魔法?是小说中的那种魔法吗?” 小薇塔畏缩着看着激动的姐姐,她不安地扯了扯丽娜的衣摆,进到谷仓内她心中的恐惧变得愈发严重。但是丽娜没有理会畏惧的小薇塔,她还在原地眼中闪着好奇的光,歪着脑袋端详着地上的魔法阵。 “是要在我们身上使用魔法吗,牧师大人?”半饷丽娜回过头看着静立在一旁的独眼痛苦使者,有些担心地问,“会疼吗?”然后她又解释道:“我倒不怕,就是我的妹妹会害怕。” “当然不会疼,”独眼的痛苦使者走上前伸出他腐烂的手臂牵起丽娜的胳膊,“相信我,当然不会。” 另一名痛苦使者也走上前,从背后接过小薇塔的手。 丽娜看着牵着她的腐烂手臂,脑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皱着眉头看着那只完全失去人形的可怖手臂,然后迟疑地抬起头看向她嘴中的“牧师大人”,没等她询问的话语从嘴中发出,她就看到面前圣洁的牧师用另一只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腐烂的,被分割成四个部分的面容暴露在她面前,他狰狞地笑着,独眼恶毒地看着她。 穿过阴云的昏暗光线洒在他身上,仿佛小说中记录的那些从地狱中爬出的鬼怪,那是在丽娜小时候晚上在被窝中偷偷虚构的恐怖吃人魔鬼。 想象中的面孔被现实击垮。 全身的血液沸腾,寒意从心底升起,脸色陡然变成了死灰色,张大的瞳孔中充满恐惧,丽娜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痛苦使者,一句说不出,一步不能动。 半饷,一声变形的高亢尖叫从她嘴中发出,透过谷仓,消散在空中。 七、失去理智的悲伤疯子 灵魂与肉体仿佛被大力撕开,刺骨的疼痛从脑后传来,随即自上而下扩散到全身,身体在无意识地颤抖,她睁大眼睛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谷仓顶部。 像一团液体或是没有形状的气体,丽娜在心中迷迷糊糊地想着,想要从胸口与额头上挤出去。有着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解脱吧解脱吧,之后就没有痛苦了。” 天旋地转,门口树上趴着的蝉蛹背上抽搐着撕裂开一条黑色的裂痕,柔软的淡白色形体缓缓显露出来,透过几乎透明的外壳,它挣扎着。 无数张陌生或是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浮现,好像都是液体与气体做的模型一般,他们在丽娜面前笑着、哭泣着、争吵着,脸上浮现着夸张的表情,黑色的大门轰然关闭,嘈杂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丽娜茫然地看着这一切,面孔环绕着她,在这一瞬间恢复了平静,他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的大门。 在漫长的等待中,大门打开,展现在丽娜面前的是一片辽阔的黑色土地,土地上是广阔而茂密的森林,她并没有感到孤独,相反她的心中充满渴望,渴望在门后这片辽阔的大地与森林中奔跑。 漂浮在身边的面孔们一哄而散,向着四面八方消散,透着焦急。 丽娜向前走去,走进那片黑色的森林,她没有目标,只是下意识地向前走,一直向前。 奇形怪状的黑影在身边经过,四条腿的屠夫在案板上切着什么,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音,没有眼睛的巨狼在黑暗中窥视,发出尖锐的嚎叫,没有双手穿着沉重板甲的骑士跪倒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哭泣......而这一切都与丽娜没有关系,她内心平静,不觉得恐怖也不觉得诡异,她越走越快,脸上浮现出期待的神情。 黑色的太阳周围有红色的光晕,在她面前坠落,在死寂中砸倒了一整片森林,豁然开朗,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个身影静静的站立在悬崖边上,穿着黑袍。丽娜看不清他或她的脸,但是却感到巨大的压迫感,像是罗赛爷爷,又像是她刻意忘记的父母,或者是在小镇上意外见到的行进着的威严骑士,为首的英俊金发骑士眼中闪着光,她想要拥抱他们或者被他们拥抱。 丽娜想要揉揉自己的双眼,但是却发现没有手臂,她毕竟也只是一个漂浮在空中摇摇欲坠的面孔,她有些迟疑。 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像是罗赛爷爷的声音......还有小薇塔!她侧耳聆听了一会儿,雀跃地回过头,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见到。 老罗赛与小薇塔的呼唤越来越大,震耳欲聋,他们大叫着:“快回来,别去那儿!” “快回来,快回来!”两个声音重复着,语调渐渐变了,变得尖锐且恶毒,像是无数男男女女在同时叫喊。 “爷爷!薇塔!”丽娜焦急地大喊着,“你们还在那儿吗!” 她的面孔上布满焦急与担忧,但她心底却抗拒她朝着回去的路寻找,丽娜不知该怎么办,浮在半空中的面孔越来越扭曲。 迷茫与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心?丽娜的面孔想着,我已经没有心了。 悬崖边的黑袍的压迫力越来越大,仿佛要碾碎丽娜一般,丽娜夹在中间,一边是爷爷与小薇塔的叫喊,一边是她潜意识中想要拥抱的对象。 蝉蛹颤抖着将身体从透明的躯壳中抽出,柔软的翅膀微微张开晃了晃,只剩下一小截下半身困在躯壳内。 丽娜的面孔看见了自己的手臂出现在身旁,她眼中浮现出欣喜。 蝉蛹的尾部晃动着,只差一丝它就可以摆脱这脆弱的躯壳,但是“啪”的一声在这一刻响起,蝉蛹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团贴在树上的污血。 ............ 独眼的痛苦使者看着躺在五芒星魔法阵中央闭着眼睛挣扎的年轻身体,眼中透着痛快的愉悦,他在一旁柔声劝解着:“离开那个黑袍,到主人这儿来。” 神智不高的死亡使者站在对面,歪着头,他不是很能明白目前的情况,为什么濒死的人类灵魂没有投入他的怀抱。 小薇塔乖乖坐在一旁,另一位痛苦使者站在她身侧,她没办法张开嘴,眼泪流满了整张小脸,眼中流淌的是超出这个年纪所能拥有的坚强与坚定,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在心中默默为姐姐祈祷着。 “到这儿来!”痛苦使者尖叫着扯开白袍露出干瘪的胸膛,右手狠狠地刺入心脏,鲜血洒落,下一刻,他将心脏拿了出来高高举起,他狂乱地嘶吼着,眼中流露着失去理智的狂热,“灵魂尽归主人!” 清脆的敲击声在谷仓门口响起,小薇塔和两名痛苦使者惊讶地回过头看向门口,“哟,大家伙儿抢着在呢!”身穿白袍头戴荆棘的英俊身影在他们眼中倒映着。 西满癫狂地笑着,英俊的脸庞扭在一起,他恶毒地吐出语句:“灵魂好处都有啥!不过说对我也不会给你们!” 这几乎超越独眼痛苦使者的癫狂与莫名的发言甚至将举着心脏的独眼痛苦使者都震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独眼痛苦使者与薇塔身边的痛苦使者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咽了一口口水。 “你......”独眼的痛苦使者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一圈,顿了顿然后带着恐惧的语气尖叫出声:“是谁?” 空中蓦然劈下的闪电照亮了一瞬间昏暗的谷仓,西满狞笑着,愤怒与捣乱的快意夹杂在一起烧穿了他的理智,理智现在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像是废墟上的青烟,不值一提。 西满现在满心只有破坏、破坏与破坏,意外的出现与让人听不懂的话语配合他狰狞的面孔起到了巨大的震慑力。 “让伟大的我来回答你卑微的问句!” “当黑暗笼罩一切时,苍穹群星尽在我手中旋转!” “我的中间名译作折磨,而我存在的本身就是痛苦!” “痛苦在我面前不值一提,因为它已根植于心!” “现在,滚回你杂碎恶魔主子的屁股里去!”西满身旁闪烁着无数法术亮光,上十个魔法环在一瞬间浮现在身上,他像是身上套着无数个车轮一般冲到了独眼痛苦使者身前,眼中满是血丝与癫狂,他扯着嗓子吼出不输于痛苦使者一开始的尖锐叫声。 迅猛的一拳没有给痛苦使者任何反应时间,带着强大的风压,气旋在拳尖聚集,下一刻,独眼痛苦使者整个身子爆裂开来,但是却没有任何血液与身体部件落下,因为他的全部在那一瞬间直接气化在了空中。 “嘎......”站在小薇塔身旁的另一位痛苦使者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双手顿在空中,而构建到一半的法术符文停滞在半空中缓缓消散,他嘴中发出诡异的喉音。 “哈!”西满快意地大笑一声,然后被血丝染红的眼睛转向那名目瞪口呆的痛苦使者,猩红的视线聚集在他的头部。 痛苦使者只觉得头上发出一阵瘙痒,瘙痒快速扩散到全身,他无言地看了西满一眼,眼中震惊与疑惑并存,然后便无声地消散在空中。 西满满足的看着这一切,然后他弯下身子低声笑着,嫉恨与阴恶并存的笑声越来越大,他几乎笑出了眼泪。 小薇塔欣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仿佛天塌般的庞大压迫力降临在谷仓内,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到深藏在里面的情绪。 “悲伤吗?”小薇塔的笑容缓缓消失,她看着猖狂大笑着的西满,“天使哥哥其实在悲伤吗?” 下一秒西满直起身子,一步跨到了躺在魔法阵中心的丽娜身旁,复杂的铭文在手心闪耀出圣洁的光芒。 ............ 丽娜呆在原地,越来越惊慌,身后森林中的呼喊声在刚才已经消失了,黑袍的身影在缓缓逼近她。 下一刻,头戴荆棘的圣洁身影出现在她身前,丽娜混沌的思维指使着她说出了那句话:“您是天使吗?” “滚回去!”面前的天使朝着悬崖边的黑袍伸出右手那比常人多出一截指骨的中指,而左手则一巴掌甩到了她脸上。 场景在眼前变幻,丽娜茫然地睁开眼,心中还想着天使都是这么粗鲁的吗,或者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其实是对那袭黑袍说的? 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她看着熟悉的谷仓顶部最后在心中下了结论。 小薇塔柔软的身体与焦急的叫声在思考的空闲中扑进她怀里。 八、迷糊的法师 “这不是真的,对吗?”扎着马尾的女孩声嘶力竭地对着西满大喊,火光与鲜血在面前的村庄中四处流淌,她眼睛里充满绝望 西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无语地抬头看着天空上的乌云。 ............ 两天前。 “清理一下自己。”西满看着面前的痛苦使者说道,五位痛苦使者眼神空洞地拍着白袍上粘着的麦秆碎屑。 “从没见过我,清楚吗?”西满礼貌地指着自己接着说,独眼痛苦使者机械点头,“还有你们。”西满歪过头看着后面的四位痛苦使者再次命令道。 “两天后我再来。”拍了拍独眼痛苦使者的肩膀,西满朝谷仓外走去。 西满抱着双臂慢悠悠地朝湖边走去,他心中想着怎么打发这两天的时光,自己的法师塔和藏书馆的坐标宝石已经在永恒长廊里被该死的圣光压地粉碎,而力量也被那些圣光压制在只有之前还是巫妖时的一半,他觉得着实有些荒谬,现在阻碍在自己与死亡冕下之间的竟然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看来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就得去寻找自己的法师塔和藏书馆了。 一个有着肉体的生者永远都不可能进入永恒长廊,不论他的力量有多强。想到这西满又开始悲伤了起来。 突然的剧烈魔法波动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天上,一只傻乎乎的斑驴在他的注视下从天而降砸在面前,泥土飞溅。西满好奇地探头看着在深坑中挣扎着站起来的斑驴,而一名带着尖顶高帽的老人还稳稳地坐在驴背上,老人的花白胡子几乎垂到了脚背上,他穿着花哨的紫色袍子,袍子侧面用金丝勾勒出一个中央是十二角星的十字架,胸口挂着一个描绘着四片花瓣的紫罗兰勋章。 老人眯着眼睛,迷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然后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伸着脑袋好奇注视着他的西满,他朝着西满大叫:“快拉我这个可怜的老人一把!” 西满挑了挑眉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他缩回脑袋,绕过深坑继续向前走去。 长胡子的老人愣了愣,没想到事情是这种展开,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只好抚摸着身下斑驴的长脑袋,加油打气道:“加油,站起来,坚强的夸嘎!” 名叫夸嘎的斑驴张开嘴发出人类的尖叫:“我的蹄子,我的蹄子,它们卡住了!”可怜的斑驴几乎哭出声来,它努力地试图将蹄子从泥土里拔出来。 老人还坐在斑驴背上,他手舞足蹈地大喊着:“加油,你能行的,你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夸嘎!” 一头会说话的斑驴?神奇的事情再次将西满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转过身走到深坑边上,蹲在地上看着奋力扭动身体的斑驴。 这是塞进去了一个人类的灵魂还是将斑驴与人类的大脑互换了,亦或者这是一只本来就会说话的奇特斑驴?西满的好奇心再次占领了他的脑海,他喜欢这些美妙且神秘的实验。 老人再次注意到了蹲在头上的西满,他伸出手臂,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你这个英俊的小伙子不会丢下我这个可怜的老人不管。” 西满伸出手将老人拉了上来,好像是拉上来一张轻柔的纸张,他没有感觉到一丝属于人的重量——一名在身上恒定了重力术的高阶法师。 所有高阶法师都会漂浮在离地三英尺左右的空中,以彰显自己对于魔法掌控的出神入化,当然这也导致这些高阶法师在平时的移动中比常人奔跑要慢上不少,但是缓慢且优雅的漂浮行进也是他们所追求的法师礼节的一种。 老人漂浮在空中,朝着西满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师礼,随即他转头继续对着深坑中的夸嘎大声鼓励着:“站起来,我亲爱的夸嘎。” “这是什么,它身体里塞进了一个人类的灵魂吗?”西满好奇地看着在深坑中大声抱怨的斑驴,“或者是因为它的脑子是人类的大脑,一个移植之后还能继续思考的人类大脑?” 老法师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兴奋的西满,他疑惑地回答道:“夸嘎本来就是人类啊。” 西满砸吧了一下嘴唇,“变形术啊?”他失望地说。 说完西满就兴致缺缺地转头准备走开,一个隐藏地很好的变形术不在他好奇探究的范围内,“不是变形啊。”老法师皱着眉头,他有些不高兴了。 “夸嘎本来就是人类,你不懂吗?” “听着,这是一头斑驴,斑驴是斑驴,人类是人类。”西满也有些不耐地回答。 “不不不,他是人类,夸嘎就是一名人类。” 西满眯起眼睛,他开始觉得面前这位老法师在挑衅他了,在他还是巫妖的时候,好奇心让他触发过无数战斗。 “伟大的西满·暗穹在友好地问候你的研究成果时,请如实回答并且尽量详细,不然我会从你的灵魂之中得到答案。”——节选至《巫妖的怪癖口头禅之西满·暗穹篇》 魔法元素在西满的身边缓慢聚集,但是老法师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他转头望着好不容易拔出了自己两条前蹄的夸嘎大声问道:“夸嘎,你是人类还是一只,额,什么来着?” “斑驴,斑驴!”夸嘎抓狂地大叫道,“我已经对你说了一万遍了,我是一只斑驴!” “该死的,你就不能直接帮我把蹄子拔出来嘛!” “什么!”老法师好像没听到后面一句话,他睁大眼睛大声叫着:“你竟然是一只斑驴!那是什么?” “是斑马还是驴?”老法师的尖顶高帽歪在一边,他一把将帽子拿了下来,露出中间没有一丝头发的头顶。“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夸嘎!” 夸嘎哀叹着,不再理会老法师,他专心致志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埋在土里的最后一只蹄子。 “好吧,小伙子,”老法师没等到夸嘎的回应,他将稀疏的头发朝头顶中央拢了拢,然后将帽子戴上去,“我承认你是对的,夸嘎竟然真的是一只斑驴。” 西满身旁的魔法元素缓缓湮灭在空中,他叹了口气,和一个脑子不清楚的法师争论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结果,他摆了摆手,继续朝着湖边走去。坐在湖边吹着风,忧郁地思考人生,想起来就觉得画面很帅气,很符合自己的心境,西满想着。 “夸嘎!快点,他来了!”老法师一惊一乍地突兀大喊道。 夸嘎听到这句话急得快哭出来,他终于发出属于斑驴的嘶鸣,绝望地拔着自己最后一只蹄子,西满抬起头看着空中缓慢形成的漆黑五芒星魔法阵。 一只巨大的爪子从中央伸了出来,四指,但是手指上浮夸地带着上十个闪烁着魔法光芒的戒指,小臂周围还悬浮着几条金色的锁链,锁链纠缠在一起,上面镶满了无数完美的宝石。爪子撕开魔法阵,扯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紧接着,一个长着四只长角有着火红色皮肤的头颅伸了出来,他喷着令人眩晕的恶臭气息大吼道:“该死的法师,你的灵魂属于伟大的哈布斯领主!” 老法师猛地站直身子,蔚蓝色的光芒在周身流转,下一秒,老法师和在深坑内嚎叫着的斑驴消失了。 恶魔看着老法师消失在眼前,愤怒地大叫着,他低下头正准备缩回魔法阵中时,就看到了仰着头注视着他的西满。 西满和恶魔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巫妖与他对视半饷,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礼貌地问道:“您不会正好知道关于附近那座村庄里诅咒的一些事情吧?” “噢,我当然知道。”恶魔也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他停下缩回魔法阵的动作。 九、小小的问答游戏 “感觉有些熟悉,但能被我记住的人类不多,”恶魔领主慢条斯理地将自己从魔法阵里面拔了出来,他摇晃着戴满戒指的利爪对着西满指指点点,“所以可以麻烦告诉我你是谁吗?”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西满笑着说,“我们达成协议了吗?” “当然!”恶魔领主做作地大笑,橙色的瞳孔紧紧盯着西满。 “成交!” 火焰从西满脚下喷涌而出,庞大的冲天火柱甚至将天空都映照成了红色,恶魔领主扭了扭脖子向前走了两步,伸出那只戴满花哨魔法戒指的手横着撕开火柱。 西满盘着腿飘在离地三英尺的地方,双手如同弹琴般在空中按压,淡紫色的防御图腾在空中缓缓消散,“罗塞。”他敷衍地回答。 “该你了。” “附带说一句,其实我也认得你。” 一个扭曲的小人符号在西满面前展现,小人双手撕开自己的肚子,浓重的绿色从其中爆发。 恶魔领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小人,“西娜拉的绿人?” “很少会有法师使用这种古老的法术了,说不定我真的认识你,人类法师。” 金链上镶嵌的无数宝石发出多彩的亮光,然后纠缠在一起被他拎在手上带着呼啸的狂风朝着小人抽打过去,绿人发出刺耳的尖叫,绿气与金链在空中碰撞后没有变得稀薄,反而更加浓郁起来。 金链无功而返,恶魔领主继续挪动脚步,他另一只手中闪烁着红光,向前扬起,浓稠的高温岩浆泼洒出来,他笑着回答:“那应该是我一名可怜的同族做的,甚至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一名人类,真是可悲。” 岩浆被飘散在空中的绿气包裹,发出细微的腐蚀声音。恶魔领主发出冷哼声,他张开双臂,元素在身边聚集,背上燃烧起火焰,火焰根植在背部向后飘散,仿佛给他穿上了一件火红的披风,下一刻,他双手猛然向前挥舞,双掌拍在一起。 “你到这儿来是为了想要解开那座村庄的诅咒吗,人类法师?”火柱从指尖的魔法阵中心爆发,金黄色的光芒凝聚其中,直接粗暴地冲开了弥漫空中的绿意。 西满抬起手,食指向前轻点,三条彼此平行的射线符号竖着展现在空中,射线尽头点缀着三个黑点,火柱撞击在符号上,炽热的火星四处溅射。 “不,只是为了避免他们投入死亡的怀抱。”西满摆了摆手,三条射线的符号位于两旁的射线向外弯曲膨胀,而后蓦然向内紧缩,三个小黑点在火柱周围旋转,火柱迅速消弭在空中。 一个单螺旋随着西满微微偏头的动作出现在额头上,西满将食指按在螺旋中心点,代表空灵的能量辐射符文发出明亮光彩,一根细小的淡紫色光线从中迸发,直直射向恶魔领主的胸口。 “我需要更多信息。” 恶魔领主没张嘴,但是腹部发出一声闷雷般的怒号,手中纠结在一起的金链散开,然后交叉着旋转在他的身边,紫光接触金链后砰然破碎,但是碎裂开来的星星点点还在疾速朝着他身上贴去。恶魔领主的眼眸中燃烧起熊熊火焰,那散落空中的星星点点也无声消散。 “人类愚蠢的贪念加上自认为强大的力量,终将结出罪恶的果实。”恶魔领主嗤笑道,“而我可悲的同族则为了这枚果实做了一些他力所能及的小事。” 肌肉虬结的手臂平展,四指的恐怖利爪展开,手心直直对着漂浮在空中的西满,“让无辜的人类脱离死亡的威胁,所以你是一位牧师?但是如此驳杂的法术体系又昭示着你是一位研究者的事实。” “一名喜欢研究魔法的牧师?得了吧,或者你只是一位好心的法师,”恶魔领主伸着手,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橙色眼睛充满恶意地盯着西满,“噢,这个猜想比之前那个更离谱。” “死!”他咆哮。 西满左胸口毫无预兆地爆裂开,血肉模糊,巨大的推动力让他在空中向后滑行了一大段距离,但是西满却毫不在乎地挠了挠头,他抱怨道:“你作弊,这算是两个问题。” “你给我带来了很多惊喜,人类。”恶魔领主咧开嘴大笑道,“看这浓郁的圣光!” 西满叹了口气,他敷衍地说道:“赞美上帝。” 血肉爆裂的声音第二次扩散在空中,恶魔领主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的大洞,“失落的符号?” “答对了。”西满摸了摸鼻子,透过那个通透的大洞他甚至可以看到恶魔领主背后的树木与草地,“好吧,按照规定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恶魔领主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胸口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生长出血肉,“我洗耳恭听。” “听着,当你处于一个很......贫穷的位置的时候,你会下意识地嫉恨那些比你富裕的人,”西满一只手肘撑在盘着的腿上,手掌托着下巴,他思考着语序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很贫穷,非常贫穷,所以这世界上会有很多比你富裕的人,这时候你会怎么想呢?”西满抬起头看着恶魔领主。 “杀了他们然后抢夺他们的财富?”恶魔领主将一片胸口的碎肉嫌弃地扯了下来,甩在地上,碎肉接触草地,发出烧焦的刺鼻味道。 “这是一个办法,可是当你杀了他们之后并不能抢夺到他们的财产呢,”西满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而且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所以你只能剥夺他们的财产,并不能拥有。” “因为拥有不可能通过抢夺来实现!”西满满意地点头,“看来你懂了。” “所以我的做法是剥夺所有在我面前炫富的人的财产,”西满突然神情激动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不是很合理!” “这跟我提出的问题之间有什么联系吗?”恶魔领主用尖爪挠了挠血肉已经长好了的胸口,在上面划出几道淡淡的白色痕迹,他满意地点点头。 “当然有关系,”西满大声叫嚷,“死亡,死亡就是他们的财产!” 恶魔领主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试探地问道:“是因为你想拥有死亡?” “答对了!”西满打了个响指,高兴地回答,“你很聪明。” 恶魔领主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这个答案,他皱着脸一脸不敢置信,他甚至觉得面前这个人类法师的脑子出了点问题,他看着面前脸色变幻,一时痛恨一时快意的西满,心中将猜想确定为了现实。 面前这个人类法师确实脑子有些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找一个人结束你的生命呢?” 西满闻言轻蔑地看了恶魔领主一眼,“除了我自己,没有人或事可以让我屈服。” “好了,你已经问的够多了,你的那位同族,他在哪?” 恶魔领主现在满脑子都想要理解琢磨出西满话中的深意,于是他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道:“在恩贝尔城。” “谢谢。”西满礼貌地回应。 “问答游戏结束,合作愉快!” 恶魔领主没管飞快离开的西满,他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想着事情,半饷,一声震惊的大叫在树林中响起。 “该死的,是圣彼得!” 橙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恶魔领主看着西满离去的方向,嘴里低喃着,“是什么将你带回现世了,人类的第一位圣者。” 十、林间小路上的小事 风的精灵在空中欣喜呼号着,西满被风托举着虚踩在大树顶端,他觉得自己的头脑自从复活后好像就变得迟钝了不少——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压根就不知道恩贝尔城在哪。 西满看着脚下的林间小路,僻静且安宁,保存良好的大块青石板一块块整齐排列,看起来这条小路并没有很经常的使用。 边唉声叹气边盯着隐蔽的小路,西满开始觉得与其等待路人的经过不如折返回去问问那位好心的恶魔领主,但是远处传来的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与车轮声将他的考量打断,一辆豪华的马车飞快向着西满接近,黑色的车厢上用金色雕刻着无数华美的图案,车厢正前方镶着一个金灿灿的骑士形象,但是侧面最重要的用来彰显身份的徽记雕刻却被黑纱蒙住。 “噢,终于!”西满翻了个白眼,他飞快降下身形站在小路中央,手臂平伸,手掌握拳大拇指翘起,“停一下,朋友们。” 虽然看不懂不远处那个白衣人奇怪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但是拦在路中央的行为是确凿无误的,车夫眼中闪着警惕的光,他策马扬鞭,并没有因为西满挡在远处就减速或者停下马车,马车毫不减速地直直朝着西满冲去。 西满眼睛瞪了瞪,嘴巴张了张,刚想说什么时,快速行驶的马车已经到达他跟前。 一个自认为优雅的侧身躲过马匹,西满旋转着堪堪从车厢边擦过,黑纱扬起,在被拉长的瞬间中,西满短暂与百叶窗内的好奇紫色眼眸对上了视线。 马车继续轰隆隆地前进,完全没有要查看西满状况的意思,西满满脸不可置信地张开嘴,眼中满是震惊,他就被这样粗暴地拒绝了,粗暴到好像他只是一只拦路的小虫子。 他朝着变成小小黑点愈行愈远的马车跳脚大骂:“认真的?” 西满生着闷气在路中间坐了下来,“别生气,西满,他们都是可悲的短生种,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神情慢慢归于平静。 半饷,西满看着再也没有一辆马车与行人经过的小路,脸庞猛然狰狞,风呼啸着聚集,他像一支利箭般朝着豪华马车离开的路线飞射出去。 “我们是不是应该下去查看一下那人的情况。”清脆的女声在车厢内响起。 “不用,我很确信他没事。”紫色眼眸的拥有者用轻柔语调平缓回答。 百叶窗被拉开,一个年轻女孩子的脸暴露在了阳光下,海藻般的银色卷发披撒在胸前,过分苍白的瓜子脸配合银亮长发让她显出一种惊人的病态魅力,她晶亮的眼眸中透出好奇,试图回过身去看一眼那个穿着白衣的可怜人,“你怎么知道的,老师?”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女孩子身旁的女性脸上,紫眸在阳光下闪烁着妩媚且妖艳的光芒,她温言笑道:“在躲过马车的同时还不忘对我比出一个下流的手势,拥有这种从容不迫的人怎么会有事。”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银发女孩欲言又止,赶车的马夫这时回过头沉稳地说道:“两位小姐,看起来我们有点小小的麻烦了。” 有着一双紫眸的妖媚女性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微微打开她那一侧的百叶窗,眼睛看着马车后快速接近的白色身影,她笑着说道:“真是说谁谁就到了。” 一头银发的女孩担忧地说道:“托德,你停下车,我去给他道个歉。” 名为托德的车夫不苟言笑地回答道:“不用,小姐们稍微等我一下。”说完,马车就缓慢停了下来。 托德跳下马车,从身后扯出一柄短刀,他反握短刀站在车厢边静静看着西满的接近,魁梧的身体微微下伏,像一只即将飞扑出去的猎豹。 西满在赶路的同时脸庞越来越扭曲,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致,之前他装作潇洒地伸出手臂与旋转着躲过车厢时的场景浮现在眼前,那双紫色眼睛肯定正在嘲笑我,西满在心中咬牙切齿。 看着握着短刀站在车边的魁梧人影,西满狞笑着抬头,单螺旋符文在额头上缓缓浮现,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向后飘散,俊逸的脸上写满了暴戾。 “等一下!”急切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银发从打开的车门中显现出来,女孩探出头,她大叫着:“这是个误会,先生!” 托德飞快前扑,巨大的力道从微伏的身上爆发出来,短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力量的流畅弧线,直直切向西满额头。 “好极了,”西满在空中猛然停顿,“看起来确实是个误会。” 金黄色的双眸爆发出强盛光芒,“那么就让我来结束这个误会。” 短刀带着巨大的力道降临在西满额头上,没有托德想象中的畅快入肉声,反而是金属交加的清脆响声,西满用额头硬顶着短刀,右手伸出抓向托德的喉结,托德侧头躲避,西满的手指在他的肩上带出三道鲜血淋漓的刻骨伤口。 托德在侧头的同时手臂收回,全身旋转了个半圆,双臂伸展出一个优美的姿势,下一秒,短刀回旋着切向西满喉部。 短刀停在西满喉部前不足一厘米的地方,西满左手抓住短刀,仿佛燃烧着两轮小型太阳的双眼看向托德。 托德只觉得一阵眩晕,他赶忙闭紧双眼不去直视西满的眼睛,嘴中快速地吐出一个晦涩的咒文,短刀用力划断了西满的手指,在他的喉结上撕开一个鲜血飞溅的伤口。 西满身体陡然变得虚幻,鲜血与断指也消散在空中,下一刻他浮现在托德身后,冷峻的双眼中散发着死寂的光芒,他真正的愤怒了起来。 整个过程在银发女孩发声后的一秒钟内结束,随着女孩的惊呼,西满的双手已经抱住了托德的头颅。 托德的头颅在西满的双手中老化,皮肤向下缓慢折叠出无数皱纹,托德在一瞬间仿佛衰老了十岁,他面无表情地将短刀向身后刺去,但是明显力道变得衰弱,只刺入了西满腹部一半。 “都冷静一下。”车门打开,高挑的女性走出车厢,她伸手朝着西满隔空轻轻一推。 西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离托德五英尺的空中,他漂浮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紫眸女性。 脱离了西满拥抱的托德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短刀,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似的。 银发女孩一副想要去搀扶托德的样子,可是她只能坐在车上焦急地呼喊着,“托德,你没事吧?” 托德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的小主人不用担心自己。 西满这才看清紫眸拥有者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哥特式长裙,从披肩到手套都是层叠的蕾丝,漂白过的极浅的红发柔顺地贴服在双颊,她手指把玩着紧紧系在脖子上的丝绒绳,一圈一圈的勾弄着。 “反法师战士,不错的仆人。”西满看着她挑了挑眉头。 紫眸女性抚胸行了个礼,“气运师贝阿朵丽丝向您致敬。” “法师阁下,你拦下我们的马车是有什么事情吗?”紫眸女性接着笑着说道,“站在路中间拦截可不是高贵的法师应该做出的行为。” 西满盘起双腿,飘在空中,他平淡地回应:“只是想问个路。” 银发的女孩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坐在车厢内也向着西满行礼,“原谅我仆人的鲁莽与我的傲慢,法师阁下。” 西满偏过头看着银发的女孩,“瘸子啊?” 托德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他挪动了一下脚步,但是太过虚弱的身体不能让他有多余的动作。 女孩闻言没有生气,她只是苦涩地回答:“原谅我的无理,只能坐在车厢内。” “恩贝尔城的安茹向您致敬。” “很好,就是你了。”西满满意地点头,“看来我找对人了。” 安茹满脸疑惑,托德再次紧张起来,贝阿朵丽丝则站在一旁安静观察着西满。 “还有你,小气运师,别一直看我,很危险的。”西满缓缓向着车厢飘了过去,过程中他回头叮嘱了贝阿朵丽丝一句。 贝阿朵丽丝闭上双眼,浓稠的鲜血蓦然从眼角流下,她拿出一叠丝绒手帕轻柔擦去鲜血。 “真是感谢您及时的提醒,法师阁下。”她抱怨道,加重了“及时”这个单词的读音。 西满耸了耸肩,“气运师的臭毛病。” 十一、令人浮想联翩的三个问题 “安茹,对吗?”西满抱着手臂盘着腿飘在距离车厢的二十英尺的位置,开口问道。 银发女孩点了点头,但是没等西满继续说下去她就连忙说道:“尊敬的法师阁下,可以知道您的名讳吗?” 喘着粗气的托德站在西满侧面,肩部的伤口血流不止,眼中闪烁着警惕地光芒。 西满没理会安茹的问句,他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不是你问我,是我问你。” 安茹苦涩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贝阿朵丽丝,红发的气运师还站在原地闭着眼用手帕擦拭着眼角,她像是察觉到安茹的注意,于是她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安茹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襟危坐地看着西满说道:“好的,我尽量回答您提出的问题。” “很好,问题一,”西满低头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恩贝尔城在哪?” 安茹愣了愣,不安地拧动了一下脖子,她歪着头仔细审视着西满,眼中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在西满快要失去耐心时,她轻声说道:“虽然我知道这并没有意义,但是我还是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前往恩贝尔城是为什么呢?” 西满冷漠地看着眼前的银发女孩,缓慢抬起手,女孩紧紧抿着嘴唇,脸上闪过恐惧与坚定并存的情绪。 托德挣扎着向西满走过去,但是太过于虚弱以至于走了没两步便扑倒在地,脸上写满了不甘。 “法师阁下,”贝阿朵丽丝在这时睁开眼,“原谅一个可以骄傲地在自己名字前加上恩贝尔城的女孩对于这座城市的微小保护欲吧。” 贝阿朵丽丝摇晃着纤细的腰肢走到西满身旁看着安茹,她的紫眼睛中布满血丝,看来手帕可以擦去流出的血液而她却无法无视窥视西满所带来的代价。 “安茹,”贝阿朵丽丝笑着说道,“恩贝尔城里有魔法协会和魔导师议会的,不必担心法师阁下会做出有损于恩贝尔城的举措的。” 安茹闻言只能默默点点头,虽然她和贝阿朵丽丝都知道这个理由并站不住脚,但是恩贝尔城的位置并不是什么隐秘之地,面前这位法师随处都可以得到他想要的讯息。 也许自己活着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与哥哥会比在这里失去一切更有价值。 安茹定了定神,她回答道:“在那个方向二十英里左右的位置。”女孩伸出手隔着车厢指向一个方向。 “不错的开始不是吗?”西满赞赏道,默默将举起的手放了下去。 “第二个问题,”西满舔了舔嘴唇,他笑着问道:“恩贝尔城最近里面有出现过特殊的疾病或者,”西满侧头看了贝阿朵丽丝一眼,“诅咒吗?” “据我所知,没有。”安茹紧张地回答,而她的小脑袋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大条阴谋链了。 贝阿朵丽丝用食指戳着尖利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在魔法师协会和神殿的阴影下没有发现有诅咒。” 西满发出“啧”的一声,听起来是一个隐藏地很好的恶魔。 安茹这时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面前这位法师问这个问题是为什么,但是在贝阿朵丽丝严厉的眼神下只能讪讪作罢。 “好吧,第三个问题,恩贝尔城中最有权势的人是谁?”西满顿了顿补充道,“就是你们所称的领主。” 安茹面不改色地迅速回答道:“詹姆斯侯爵大人是恩贝尔城的领主。” “感谢配合。”西满点了点头,身形向着上方漂浮上去。 “等一等,尊敬且大度的好法师大人。”安茹从车厢中探出头仰起看着升空的西满。 西满低下头停下升高的动作,他看着安茹示意女孩开口。 “能否请您在离开前治好我的随从,如您所见,除了他我们没有可以驾车的仆从了。”她哀求道。 “不能,或者有两个选项,一是我现在下去解除魔法并且给他做一个小小的手术,让他下半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做一个废人,二是你们把他拖回家好好养养,也许过个二十年后他可以自己躺进坟墓。” 安茹咬了咬下嘴唇,仇恨从眼中抑制不住地流露而出。 西满冷酷地抬起头,飞上了云端。 直至看不见西满的身形,安茹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她看了一眼同样表情严肃的贝阿朵丽丝,贝阿朵丽丝点了点头说道:“已经离开了,没有人可以在气运师面前隐藏气息。” 边说着,贝阿朵丽丝靠近趴在地上的托德,从系在腰上的小包裹中掏出一瓶药剂递给虚弱的托德,药剂隔着水晶瓶摇晃着,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托德颤抖着手接过药剂一饮而尽,安茹吩咐道:“对不起,托德,看来又要劳累你了。” “瞒不了多久的,老师,高阶法师从这里到恩贝尔城大概要多长时间?” “没有空间道标,靠全速飞行大概两个小时。”贝阿朵丽丝走上车坐到安茹身旁,从胸口拎出一个小小的挂坠。 “尽快联系我哥哥,告诉他,有一个最少是高阶法师的人在找父亲。”安茹面容冷峻,“而现在,他正往恩贝尔城去。” “看来只能祈祷我们可怜的詹姆斯侯爵多拖延一段时间了。”贝阿朵丽丝笑着说,手中的挂坠散发出淡薄的微光。 托德脚步虚浮地登上马车,目光坚定,他狠狠用马鞭抽了马匹一记,马车轰隆隆地继续前进。 ............ 西满在空中飞行,一层透明的薄膜将他包裹其中,他咬牙切齿地大叫:“竟然还有脸让我治疗那个反法师战士。” “尊敬且大度的好法师大人。”西满捏着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安茹的声音,满脸愤怒。 “要不是不想看到穿黑袍的骷髅架子,我早就送你们一起去永恒长廊了。”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发完火的西满在云端哀叹,“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唉,普通的致死魔法又没办法杀死我,更深奥地又不能保证我的灵魂不受损害。” “算了,就在恩贝尔城结束这些破事,也不用再回去那个破烂村庄了。”想到小薇塔那精力无限的蠢样子,西满打了个寒颤。 “结束后,我一定要在藏书室里面找到让我不损伤灵魂就能拥抱死亡的方法,不找到不出来,再离开藏书室时我就一定是出现在永恒长廊!” 西满在心中为自己打气道:“加油,你能做到的,最博学最伟大的巫妖,西满·暗穹阁下!” “而现在,恩贝尔城的小恶魔,西满·暗穹来找你了。” 十二、恩贝尔城中的暗流 朴素的圆形建筑没有外面那些神殿上装点浮夸的装饰,但是却依然充满了美感与宗教感,里面用上十根托茨坎式石柱支撑起来,入口上方简单雕刻着一个圣杯的标志。 大门紧闭,圆形穹顶上的彩窗雕刻着人类第一位圣者圣彼得的形象,阳光透过彩窗泼洒下来,照出一个跪在地上的人影,人影跪坐在小神殿中央,面对着那个小小的圣父雕塑与彩窗上的浮雕低声祈祷。 人影虔诚地祈祷被突然打开的神殿大门打断了,有着与安茹相同银发的英俊骑士走进了神殿,他穿着整套铠甲,头盔抱在手中,他看着跪坐在神像前的人影,将钢盔收到胸前算是一个简单的脱帽礼,他说道:“安茹说她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法师,他现在在往这边来,据说是为了寻找您,领主大人。” “而且她在不经意间提到了法师还问询过她奇怪的问题,城中最近是否出现过奇怪的诅咒。” 说完,银发的骑士站在门口静候公爵大人的回复。 “雅尔纳克,”跪坐在神殿中央的公爵大人头也不回地平缓开口,“这种时候你不应该直接去联系魔法协会吗,魔法师之间的事情只有魔法协会才能解决不是吗??” “是什么影响了你的判断力,我的孩子?”公爵转过头,一张平静且永远紧绷着的面容展现在雅尔纳克面前,狭长的眼睛与棱角分明的五官有些格格不入,显得公爵大人整个人格外冷漠且强硬。 “或许是我们的那笔交易。”雅尔纳克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公爵大人撑住膝盖缓慢站了起来,他拍打了一下衣摆上细微的尘土,背对着神像看着门口的雅尔纳克,他用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银发骑士,缓缓吐出话语:“软弱的反驳,看来进入星野骑士团后你变得愈加脆弱。” 公爵顿了顿,他注意着雅尔纳克的反应,令他意外的是,雅尔纳克并没有露出任何面色不虞,他也如同公爵一般板着脸庞不发一语。 “够了,与其在这里反驳你的父亲,不如赶快去解决这件事情。”公爵摇了摇头,对着雅尔纳克说。 说完公爵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雅尔纳克沉默着带上头盔,转身朝外走去。 公爵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也慢慢朝着神殿外走去,他低声喃喃道:“这是最后一次祈祷了,我的神,没有下次了。” “您的无情让我失望。”公爵站在神殿门口微眯着眼睛看着强盛的阳光,扯了扯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安静地伫立在神殿旁,雪白的衬衫与手套与须发的颜色一模一样,他看到公爵走出来就迎了上去,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将一袭红袍披在公爵肩上。 “你也让我很失望。”公爵脚步不停,“安德鲁,我说过在我做礼拜时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我的意思是任何人。” 安德鲁弯下腰,“我的失误,我的大人。” “我要去占星塔,记得将神殿封存起来,保证没有人可以进入,”公爵越过安德鲁,“然后去阁楼面壁三天。” “感谢您的大度,大人。”安德鲁面色不变,低着头恭敬回答。 ............ 西满漂浮在厚实的城墙上方,城墙的垛口与了望塔后面有无数眼睛紧张地望着他,而他则无视这些目光凝视着这座城市。 弯曲狭窄的街道交错在一起,两旁楼房一栋接着一栋,大部分都不超过三层,唯二的两座高耸建筑,一个是伫立城市侧方的巨大神庙,神庙旁的钟楼每一个小时便敲出沉闷的钟声,而另一座则建在闹市之中,一层如水般流动的薄膜将这座庞大建筑笼罩其中,门口走来走去的市民好像都看不到这座高耸的建筑一般。 “法师协会。”西满看了一眼便不再注意,他将视线朝着城市最后方延伸而去,一座雄伟巍峨的城堡建筑在城市最末端倾斜度极高的山坡上,俯瞰众生。 “你就在那儿吧,小恶魔。”西满撇了撇嘴,恶魔这种生物不知为何就喜欢与世俗的力量纠缠在一起,也不知道这些生活在“洞”后的生物为何如此肤浅。 找到了目的地,西满缓慢向着那座城堡飞过去,这时一个单薄的身影突兀漂在空中挡在西满面前,一个矮个子黑头发的小鬼,大约十五六岁,实在是过于瘦小,与同龄人相比看起来像是没有发育好一样。 小男孩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用手上的笔尖在浮在面前摊开的书籍上顿了顿,“法师大人,在您进入恩贝尔城之前请回答我几个问题。” 西满没有搭理这个小鬼,缓缓从他身边飘过。 小男孩也不生气,他在空中转过身,面前的书籍也随着他转过来,一直飘在他面前。 “法师大人,我有义务提醒您,您现在已经进入魔法协会的领地,有必要配合魔法协会的调查程序,如果拒绝,魔法协会会采取相应的措施。” “而且,我观察您的着装,发现您应该并没有在魔法协会登记过,属于无名者,这种情况下魔法协会也许会采取对您来说不太能接受的措施。” “很好,”西满看也不看小男孩,背对着他继续前行,“我可以理解为你们在威胁我吗?” “只是告诫而已,”小男孩低下头在面前的书籍上写写画画,“针对您这种未记录在册的高阶法师或以上阶级的法师,魔法协会的管理也许会比较严格。” “您应该知道的,自从‘挞伐者’脱离魔法协会后,协会里的审查制度变得格外严格。” “‘挞伐’啊,一个可爱的小魔导师,”西满离小男孩越来越远,声音远远被风裹挟着穿过小男孩的耳朵,“曾经还找我讨教过‘失落符文’的奥秘。” “用他人抬高自己的身价会让您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阁下。”小男孩边说着边再次在书籍上记录下一行字。 西满回以一根高高竖起的中指。 小男孩挑了挑眉,“啪”的一声将面前的书籍合上,他将笔收进侧面用金丝勾勒出十二角星的十字架长袍的口袋中。随着一个严谨的鞠躬,小男孩在空中蓦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段话语在西满脑海中回荡。 “您拒绝了魔法协会的正常程序,请做好迎接后续审查的心理准备。” 西满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恶趣味地伸出食指弹在面前的法术模组上。 法术模组猛然展开,一圈近乎透明的涟漪从西满盘着腿的身下向着周围荡开。 脚下魔法协会建筑上闪烁的薄膜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西满听着街道上的行人发出惊呼与大叫,突兀在行人眼中展露的魔法协会建筑让整条街发出巨大的嘈杂声,街上突然喧闹了无数倍。 西满冷哼一声继续朝着城市末端的城堡前进。 十三、魔法协会的审判 十二芒星代表着魔法最晦涩的本质也代表着最高阶的法术,魔法的本质是意味着不存于世的荒谬力量,不同于科技,魔法从始至终都超脱于现世的权势与力量之上。 在魔法协会出现之前,无意间窥视到魔法这门学科的法师们开始认为自己也凌驾于现存的律法观念与道德观念之上,所以十二芒星后的十字架代表着“厌弃”——当然是从凡人角度来说的。 十二芒星意味着“本质”,再加上代表“厌弃”的十字架,魔法协会的出现约束了大部分法师,他们以这两个叠加的符号作为标志。 超脱于尘世却不凌驾于众生,孤独寻求魔法的奥妙。这是魔法协会的口谕也是他们所信奉的条令。 但是在西满看来,魔法协会的出现则代表着一撮不仅想掌控魔法也想掌控法师的野心家的出现,西满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协会,协会会定期发放一些任务给在协会登记过的法师,不仅限于影响世俗的战争与阴谋,这简直就是对他们自己所说条令的反驳。 这是侮辱也是亵渎,作为历史上第一批窥见魔法这门技艺的法师,西满的心中从来都是孤独且骄傲的,一群蝇营狗苟钻研世俗的法师从来都为他所不齿。 法师是学者,是探索者,是寻求者,而不是掌控了超凡力量的士兵。 在引起了小小的骚乱后,西满径直朝着城后的堡垒前进。 进去,然后询问,接着找到恶魔,最后解决这件事情,西满的自负与狂妄让他没有制定任何详细的计划,他停在堡垒上方,看着脚下仓皇失措的士兵朝着堡垒里面跑去。 接下来,等候就行了。 西满闭着眼睛,秘法感知引起的空气波纹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他很想知道这种时候那个恶魔会采取怎样的措施与手段。 士兵再次站上塔楼时并没有带来西满臆想之中的人物,年轻的面容隐藏在面甲后面,透过头盔缝隙看向西满的眼神虽然充满畏惧但是更多的是坚定。 又被拒绝了。这是西满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而且被拒绝的很彻底。看着迎面而来的法术灵光,这是西满心中第二个浮现出来的想法。 蛮横的法术光柱从塔楼上向着西满爆射而来,在街上的行人看来,一道粗壮的蔚蓝色光柱从头顶横着激射而过,在整个恩贝尔城上方形成了一道人为的神秘奇迹。 下一刻,西满站在了塔楼士兵的侧面。 “不错的待客方式,”西满笑着说,他看向士兵背后的人影,士兵站在原地,头盔下的脸上布满冷汗,他一动不敢动。 “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们魔法协会的原因了。” 面前法师的面容隐藏在厚重的头巾之下,从下巴乱糟糟的胡茬上看,这个法师明显不是在恩贝尔城外对他下通牒的少年。 胸口佩戴着一枚徽章,三枚花瓣的紫罗兰勋章——一名刚刚晋升的高阶法师。 “无名的法师,你触犯了魔法协会在此地制定的法规,”法师漂浮在空中,慢条斯理地对西满说道,“结束你对魔法协会的羞辱,与对世俗的干扰。” “哈!”西满浮夸地大笑一声,“我听到了什么,对世俗的干扰?” 西满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沉静地看着面前的高阶法师:“这就是你们魔法协会的虚伪之处了。” 法师对西满的反驳不置一词,他抬起手指向西满,“那么就接受我们的审判。” 战斗一触即发之际,一个突兀响起的苍老嗓音打破了双方的对峙,“啊,这不是我之前碰到的小家伙吗?” 星星点点的蓝光慢慢凝聚成一个苍老的身影,雪白的长胡子垂到了脚背上,老法师惊讶地看着西满,“这是怎么了?” 戴着头巾的法师明显施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是没等老法师继续询问,仓促准备的法术在瞬间爆发。 狂暴的法术灵光淹没了整座塔楼上层,将塔楼笼罩在一片蔚蓝色的海洋之中。 蓝光缓缓消散,西满看着鼻青脸肿倒在地上的法师不屑地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站得这么近还在原地施法,拳头都比你的魔法管用。” 法师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充满惊诧,他看着西满身上破破烂烂的伤口与衣服在瞬间还原,不可置信地大叫道:“这不可能。” “无脑否定眼前的事实,这就是魔法协会教出来的法师?”西满嗤笑道。 戴着头巾的法师回头朝着正在慢慢将夸嘎扯出传送门的老法师大喊道:“赫斯坦瑞特,阻止他,这是协会的命令!” 赫斯坦瑞特艰难地将夸嘎扯出传送门,夸嘎刚站在地上就发出一声愉快的鸣叫,“噢,我想我也没办法阻止他。” 赫斯坦瑞特看向西满,笑着说:“一位从恶魔领主眼皮底下逃脱的法师,协会没有权利要求我为协会献出生命吧?” “不错的选择,老家伙!”西满赞赏地看着老法师。 “话说这是哪儿?”老法师环视了一圈周围环境,看到了瘫倒在一旁的士兵,“唔,恩贝尔城的士兵?” 士兵的盔甲已经破碎严重,碎裂的钢甲碎片插入身体,他眼中满是绝望,看着戴着头巾的法师,艰难开口祈求着:“救救我。” 戴着头巾的法师神色变幻,淡蓝色的光点在身旁缓缓聚集,然后他慢慢消失在空中,只有离开前充满恨意的眼神深深印在西满的金色眼眸中。 “你看,这就是这些‘标准’法师的做派,”西满看着即将死去的士兵讥讽道,“简直标准到极致。” “夸嘎,带他去神殿治疗。”赫斯坦瑞特摸了摸夸嘎的长脑袋。 夸嘎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用脑袋将士兵拱上背,士兵则在动作途中不断发出微弱的呻吟,而夸嘎嘴里还不断抱怨着:“为什么总是要我背别人。” “因为你是一只斑驴。”西满一针见血。 夸嘎冷哼一声不作回应,然后慢慢向着塔楼下方走去,几名躲在塔楼下的士兵迎了上来,将濒死的士兵接了过去。 “什么?你竟然是一只斑驴!”赫斯坦瑞特看着夸嘎的背影惊诧大喊。 夸嘎背着赫斯坦瑞特翻了个白眼。 十四、如出一辙的羞愤表情 “小家伙,看起来你激怒了协会。”夸嘎目送着士兵的离开,转过身站在楼梯口对西满说道。 斑驴边说着边拿眼睛偷瞄赫斯坦瑞特,他其实打心眼里有些害怕面前这位法师,之前他在深坑里挣扎并不代表他听不到地面上西满对老法师询问的话语。 赫斯坦瑞特好像没有察觉般站在原地用手轻轻梳理着他的长胡子抱怨道:“噢,我的胡子都打结了。” 夸嘎闻言再次翻了个白眼。 “你很有趣,有机会可以来我的实验室。”西满充满恶意地看着小斑驴,夸嘎赶紧低下头不去直视西满的眼眸。 “至于你,”西满将视线转移到赫斯坦瑞特身上,“那个叫哈布斯的恶魔领主可是你带过来的。” “什么?”老法师的眼睛突了突,“什么恶魔领主,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要乱指责一位伟大的魔导师,”赫斯坦瑞特掀起身前的长胡子指着自己胸前的徽章,他板着脸严肃地说:“这可是四片花瓣的紫罗兰!” 赫斯坦瑞特放下长胡子,朝西满眨了眨眼,眼中透着莫名的光芒。 夸嘎发出惊讶的鸣叫,冷汗一瞬间在脑门上冒出,他甚至感觉面前的老法师已经疯了,小斑驴俯下身子惊慌地看着对峙的二人,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西满直视着面前老法师的眼睛,眼中的灵魂之火在缓慢跳动。 塔楼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饷,西满学着夸嘎翻了个白眼,他夸张地扬起头,“好吧好吧。” 西满清了清嗓子,随后做作地惊慌大叫:“什么,竟然是一位魔导师!” “该死的魔法协会!” 赫斯坦瑞特闻言,嘴巴紧闭着两颊鼓了鼓,眼中透出几乎憋不住的笑意。 但是在西满突然愤怒起来的眼神中他将笑意艰难憋了回去,随后他也大叫道:“是的,你这个无视协会条例的邪恶法师,接受协会的审判吧!” 说完赫斯坦瑞特身上爆发出耀眼的魔法灵光,在夸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狂暴的冲击波掀开塔楼顶层的砖石,石屑飞溅。 塔楼外壁裂开一道道裂痕,浓密的烟尘将整座塔楼笼罩。 城堡内全副武装的士兵排着整齐队列站在塔楼下方仰头看着那骇人的能量冲击,几个刚入伍的士兵震惊地几乎握不住自己手中的武器。 过了一会儿,烟尘缓缓散开,塔楼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像是马蹄的声音,几个经验丰富的士兵对视一眼,难道入侵者还骑着一匹马上了塔楼? 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队长大喊一声:“警戒!” 士兵们将长矛直直指向逐渐散开的烟尘中的影子。一个穿着花哨紫袍的老人身后跟着一匹奇怪的像是驴的生物走了出来,老人浮在空中,他掀开他的长胡子,露出胸口的徽章:“协会的魔导师,你们可以回去告诉公爵大人入侵者已经被协会解决了。” 众士兵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老人所说的魔法协会,但是老人漂浮在空中的形象也让他们不得不联想到那些平常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的法师。 士兵队长将长矛在地上顿了顿,“你们给我闭嘴。” 士兵安静下来,队长对面前的老法师深深鞠了一躬,“尊敬的法师大人,请允许我回禀大人后再给您答复,请您暂时静候此处。” 队长说完便转身越过士兵们向着城堡内部走去,在错过一名士兵时,他给了他的副队长一个严厉的眼神,副队长会意大喊:“继续警戒,保护法师阁下。” 赫斯坦瑞特并不在意这个浅显的谎言,他边摸着夸嘎的长脑袋边仰头看向城堡一处。 ............ 西满摇晃着头,传送的失真感缓缓褪去,外面是明亮的正午但是他所在的房间却漆黑一片,透过灵魂之火西满可以清晰看到一个身材完美到惊心动魄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你好,小恶魔。”西满笑着向那个身影打了个招呼。 “你就这样直接来到我的领地内?这可是极其不严谨与狂妄的表现,英俊的法师大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挑逗。 烛火突然亮起,一名女性恶魔站在烛火旁,昏暗的照亮她的侧脸,显出如同只在梦境中才能见到的完美面孔。 “有何贵干呢,英俊又鲁莽的法师阁下?” “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西满呵呵笑着。 “哦,我想我知道,所以看来不能如您所愿地答应了。”恶魔也笑着说。 烛火一盏盏地亮起,一圈烛火围绕着房间,房间正中央亮起六盏烛火,一个六芒星魔法阵正好在西满脚下亮起。 西满低头端详着魔法阵,“看起来没得谈咯?” “不不不,我们当然可以交流,”恶魔款款走向西满,语气带着挑逗与暧昧,“只要你不说停下来,我想我们的交流会无比通畅。” 西满睁大眼睛端详了一番越来越近的恶魔,他突然从嘴里发出“噗呲”一声,接着他说道:“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哈布斯说你可悲了。” “一个室女恶魔!”西满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天呐,第一次仪式就找到了一位领主,但是没想到他对你没兴趣吗?” 闻言,恶魔脸上突然爆发出极端的暴戾,她眼中闪烁着火焰咆哮道:“闭嘴,你这卑微的人类法师!” “你会感受到来自我愤怒的痛苦!”她脱去了做作的外皮,扭曲的神情将那张完美面孔上的诱惑褪去的一干二净。 “好吧好吧,”西满眼中的灵魂之火在跳动,灵魂回响在恶魔脑海中响起,“听着,我不想杀死你,你死去的灵魂很难处理,永恒长廊极度欢迎恶魔的灵魂进入,也许死亡的侍者都会下来接管你的灵魂。” “从死亡的侍者手上抢灵魂可比从弱智的死亡使者手上抢要难得多。” 但是很显然,恶魔完全理解错了西满的这番话,她理解为面前的法师自大地表示要获取她的灵魂,并且从中再获取他想要的信息。 他甚至说要从死亡的侍者手上抢夺前往永恒长廊的灵魂,这种彰显力量的发言...... “无趣且幼稚!”恶魔咆哮道,“你就如此笃定你可以从这里活着离开吗?接受死亡,该死的法师。” 西满听到这句话,内心最深处的伤疤被狠狠撕开,愤怒被点燃,他英俊的面容扭曲起来,发出神经质的尖啸。 如果这时有外人在场,肯定会觉得这两个对峙的男女表情如出一辙。 那是被人揭穿心中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时的羞愤表情。 十五、意料之外的转机 恶魔语喜欢用众多叠音作为语气的结尾,带着浓厚的鼻音,而这种语言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扭曲笑容,恶魔吐出亵渎的话语为西满带来了死亡的问候。 西满面前浮现出来的黄金矩阵让这道小小的开胃菜无功而返,他做作地叹了口气,点点星光在他身后聚集。 十五颗闪烁着明亮白光的璀璨光点缓慢组合,光线从光点中央延伸而出,缓慢在西满身后构成一个抽象的图案。 “这可跟你是绝配,”西满轻浮地吹着走调的口哨,他调笑道:“遥远星座带来的神秘力量。” 恶魔看着西满身后的处女座图案,气得浑身发抖,眼中火焰高昂,她咬牙切齿地咆哮:“去死,去死,狂妄的法师!” “也许永恒长廊都不会接受你这种弱智且狂妄的法师灵魂,你的灵魂只配在我手中被折磨直至永恒的世界尽头!” 拖着明亮尾焰的火球被恶魔狠狠投掷过来,砸在西满面前的防御图腾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西满脸上满不在乎,实则心态爆炸,于是他狞笑着举手掷出一整排排列整齐的火球,“来试试,你这个室女恶魔!” 火球在恶魔的身上爆裂开来,她大跨步地走出四溅火星笼罩,同样狞笑着:“对恶魔使用火焰就像对大海投出冰锥般无用,愚蠢的人类法师!” “哈!就像是室女恶魔对领主使用魅惑般无用吗?”西满讽刺回去。 室女恶魔发出疯狂的尖叫,她用恶魔语大叫:“死死死!” “其他女性恶魔的叠音会让人类倍感亲切软糯,而你的叠音让人听着想呕吐!”西满满脸严肃地做出恍然大悟状,“噢,我想到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是一个罕见的室女恶魔的原因了。” 恶魔闻言紧紧抿起嘴唇,不再出声,但是羞愤与暴戾几乎溢出她橙色的眼眸。 地板上的六芒星魔法阵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一团浓郁的淡粉色薄雾从其中爆发瞬间就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 西满将自己往上提了提,堪堪漂浮在粉色轻雾的上方,随着双手的构建,一个绿色的小人出现在他的身前,小人撕开自己的肚子,绿气喷涌而出笼罩在他身旁,粉色雾气被绿色的气体挡在西满身下,不得寸进。 光线构成的星座紧紧跟随着西满的移动,一直在他身后闪烁着光芒,那光芒简直要刺瞎恶魔的双眼,那个星座图形每存在一秒就是对她心灵的一次重击。 恶魔喘着粗气,她从身后拔出一把军刀,弯曲的握把上镶满了闪耀的碎钻,她身影闪动,出现在西满身前,猛然突进的军刀直直贯入西满腹部。 西满毫无仪态地怪叫一声,他一巴掌抽在军刀侧面,将军刀抽地歪向一边,另一只手握拳向着恶魔那张绝美的面孔上锤去。 在离那张脸不足一厘米的地方,拳头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接住,恶魔侧过脸,半张脸从手掌后面露出紧紧盯着西满。 一阵烧焦的味道从西满的拳头上散发出来,冒出几缕青烟,纤细的四指手掌抓着西满的拳头猛然后扯,她丢掉军刀身体向前迎去,给了西满一个亲密地拥抱。 恶魔用双臂紧紧箍住西满,下巴轻轻搁在西满的肩上,两人的脸贴在一起。 远远看去,英俊如同雕塑的男子与绝美如同仙女的少女紧紧抱在一起,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恶魔轻轻在西满耳边吹出热气,没有恶魔的恶臭味道,反而散发着一种香甜的浓郁香味,“结束了,愚蠢的法师。” 体态婀娜的身体贴着西满,如同炙热的岩浆,焚烧一切。 皮肉燃烧的腥味在空中扩散。 西满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孔,仰头,然后狠狠撞在了恶魔的眼眶上。 恶魔尖叫一声,脑袋晃了晃,随后她稳定脑袋,低头朝着西满的脖子咬去。 像是一团,柔软可口,好像没有他们所描述的腥臭味。恶魔在心中想着。 下一刻,圣光从西满脖子上的伤口中迸发,同时恶魔的嘴中也闪耀出圣洁的光芒。 可以想象凡人吞下一团岩浆的场面,而面前的情况与这种假设毫无二致。 恶魔这次甚至都无法尖叫出声,她一把推开西满,双手捂住脖子,粉红色的光芒在掌心绽放,她猛地退后到已经笼罩整个房间的粉色烟雾之中。 西满摸了摸脖子,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失望叹息。 但是下一刻,西满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对于周围元素的亲和力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低谷。 西满眯着眼睛,抬起手在面前缓缓勾勒出一个立体的法术模组,出乎意料地,他失败了,法术模组缓缓消散在空中,西满愣在原地。 自从他被赶出永恒长廊后,他的每一场战斗都是报复性地拿着身体去硬抗下了所有攻击法术,而每一次体内浓郁的圣光都不出意料地修复了他的身体。 而这次......西满看着自己手臂上一圈灼烧出来的乌黑痕迹,肉体的恢复变得极其缓慢。 大危机! 西满睁大眼睛,不!是大转机! 粉色雾气中,绝美的面孔缓缓探出,她身形隐藏在浓厚的雾气中,橙色的瞳孔谨慎地盯着不远处的西满,眼中满是忌惮。 “哈哈哈哈!” 恶魔看着西满突兀地发出一阵疯疯癫癫地大笑,表情凝重,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奸诈的法师,竟然会研究神学。”她眼神灼灼,不敢再擅自行动,橙色的双眸紧盯着西满,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行动。 “去你的诅咒!”西满朝她竖起中指,“不打了,我要去永恒长廊了!” 说完,西满狠狠用手臂插进自己的左胸,随着清脆的微小爆裂声,他捏爆了自己的心脏。 恶魔无意识地张大嘴巴,她呆滞地看着西满的动作。 “什么鬼?”这也许是她心中全部所想。 一阵快速袭来的虚弱让西满昏昏欲睡,他期待地看着天花板,期待着那个想象中的身影的出现。 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西满所期待的幽暗花瓣,而是圣洁的羽翼。 一双异色瞳缓慢睁开,冰冷地注视着西满。 西满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他看着这个漂浮在头顶的巨大身影,脑海中的思绪陷入混乱。 对面的恶魔动作也没差,她也是愚蠢地张着嘴巴,看着空中一双双绽放的圣洁羽翼,橙色的眼眸中都是震惊。 “什么鬼!”两个不同的声音用相同的语调同时惊呼出声。 尾音在房间内回荡,随着机械的扭头,金色的眼眸和橙色的眼眸视线对撞。 异口同声,听起来很有默契。这是西满脑中混乱思绪的第一反应。 十六、久违的黑暗 在短暂的对视中,她从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什么? 震惊与失望,还有那与她一模一样的厌恶情绪。 对于上界生物的厌恶?来自一名自杀却能引起神明注视的圣者? 恶魔一时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或者摆出怎样的表情。 三米多接近四米的完美身躯在空中展现,三双洁白的圣洁羽翼轰然展开,冰冷没有情绪的异色双瞳盯着面前的西满,缭乱的光线四处飞舞将房间照得一片通明。 “给我你的第三只眼睛,要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儿!”西满用最后的力气大吼。 他已经感觉到了灵魂从额前缓慢向外挤出,来自肉体的视线变得模糊。 恶魔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无语地看着西满,眼中满是不信任。 “亵渎者。”天使吐出话语,清丽的音质和谐而清脆,但无法分辨这个纯净的嗓音是男是女。 庄严的宣誓过后,就是隆重的行动。 天使在空中优美地旋转那具完美的躯体,羽翼向内折叠,在旋转了一圈之后,羽翼猛然展开。 无数仿若蝗虫过境般的羽毛从羽翼上激射而出,覆盖了整个房间,一柱庄严的圣光从天而降,纯洁的光柱冲破了房顶,砸在天使身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快点!”西满身后的处女座星图环绕在身旁,每一片羽毛击打在上都溅起一团纯白的液体。 恶魔咬了咬牙,眼睁睁看着房间内的粉红色雾气在光柱的照射下消弭。 随后她手掌间爆发出一团炽烈火光,她将这团火光掷向天使,身形向着破碎的房顶冲去。 没脑子的恶魔,西满咬牙切齿低下头,他将手臂从血肉模糊的胸口抽出,看着掌心的肉渣哭笑不得。 好像这次玩脱了,他想着。 恶魔向外移动的身形被牢牢定在原地,那些镶嵌在房间墙壁上的洁白羽毛勾勒出一个覆盖整个房间的圣洁牢笼。 泛着光的锁链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纠缠着将恶魔绑得严严实实。 火光在天使脑侧爆发,火星四溅,天使侧过没有受到一丝一毫损伤的完美面孔看向那个在原地挣扎的恶魔。 天使伸出手指向恶魔,“污秽的下界生物。”开口道。 恶魔惊慌地看着天使手中闪耀的光团,脸上布满绝望,那是她无法反抗的力量。 “好吧好吧!”恶魔尖叫道,“快点拿去!” 恶魔绝美的面孔狰狞起来,额头上撕裂开一条细缝,一只蓦然睁开的竖眼静静出现在她的额前,而她的脑后伸出两支扭曲的细角。 竖眼周围溅出血液,向着西满激射而去,随后她的额前只剩下一个可怖的空洞。 恶魔虚弱地垂下头,也许她在这时只能相信西满眼中的那一抹深深的厌恶。 西满艰难抬起手抓住面前血淋淋的粉色眼眸,然后手掌握紧,眼眸在手中破碎,爆发出一团深沉的黑暗。 “法师!”带着最深的绝望与憎恶,恶魔尖叫。 尖叫过后,她猛然沉静下来,她用冷彻心扉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那团深切的黑暗,喃喃道:“我诅咒你,法师。” “我诅咒你的血脉。” “我诅咒你的生平。” “我诅咒你所重视的一切事物与人。” “我诅咒你......” 低语被不远处传出的冷漠话语打断,“闭上你的嘴,恶魔。” 西满跨出那团深沉的黑暗,一个洁白的头骨静静漂浮在他圣洁的肉体上,灵魂之火在眼眶中燃烧,他看向空中的天使,“这里只有黑暗,永恒无情的黑暗。”他敲击着上下颚。 “久违的黑暗。”他叹息道。 静谧与浓墨被泼洒在水墨画上,纷繁华美舞台被降下的沉重帷幕遮住,留给观众的只有沉重的黑色终幕。 街道上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喧闹的城市陷入沉默,柔和的风声也消失了,只有笼罩整个天空的黛色幕帘。 ............ 黑头发看起来发育不良的小男孩百无聊赖地在漂浮在面前的书籍上写写画画,他不时抬起头看着面前十几个乖巧坐在桌子后的学徒大声说道:“认真做题。” 窗外的光明突兀消失,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学徒们惊慌地叫喊起来,但是声音都仿佛被这片黑暗吞噬,没有其他人可以听到他们自己的叫喊声,每个人都被分割成了独立的个体,被囚禁在自己的世界中。 黑头发的小男孩睁大眼睛跑向窗边,他盯着突兀黑暗下来的天空,张大嘴,漂浮在身前的书籍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摊开的书籍上面细细描绘着西满的画像。 ............ “这是圣降!”激动的占星师回头对身披红袍的都会主教说道。 “你需要马上报告内阁这件事情!” 看着淡然的红衣主教,占星师皱起眉头伸出手指向那个屹立在公爵城堡内的通天光柱:“看清楚了,阿尔芒,那可是你的府邸。” 带着一丝嘲讽,占星师说道:“或者我应该称你为普莱西公爵?” 公爵脸上闪过一丝阴沉,他回应道:“这件事不需要你的关注,朗格威尔。” “用我的红袍覆盖一切......吗?”苍老的占星师垂下头,低低说道。 普莱西公爵永远刚强的面孔上露出阴霾,他眼眸向下垂去,俯视着面前佝偻的老人,“我不用你来教我做事,做好你自己的本职。”醇厚而平稳的声音响起。 包裹在红袍内的公爵大人继续说着,“而且这句话不是你能够重复的。” 突兀的黑暗降临在二人眼前,占星师猛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天空,不可置信地说道:“这是什么?” 红袍在黑暗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公爵眯起眼睛,他的声音穿透黑暗响在朗格威尔的耳边,“闭上嘴,然后做事。” 狭长的眼角微微颤动,公爵大人脸上在黑暗中露出凝重的表情。 ............ 西满晃动着头骨,灵魂之火在黑暗中汹涌燃烧,强力的灵魂回响响彻现实,“现在,滚回你的狗窝,上界生物。” 天使板着脸紧盯着西满的头骨,悲切的泪水从双眼中流出。 “亵渎者,你必将接受主的审判。” “审判,审判还是审判。”西满眼眶中的灵魂之火暴涨,溢出眼眶,“我已经听腻了这个词汇。” “没有人有权利审判我。” 西满狠狠地敲了几下牙齿,发出“咔咔”的声音。 “没有人!” 咆哮声响彻房间。 十七、捧腹一千年的笑话 深沉的黑暗中,两个*字符号交错在一起浮现在西满眼前,一个经常被绘制在拉普兰的土着萨满祭司鼓上的符号。 海象之心。 符文静静漂浮,而后缩小印刻在西满的头骨上,散发着浅浅的微光。 天使双翼展开,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而身体蜷缩起来,如同蜷缩在母亲身体内的小小婴儿,双手合十抵在低垂的头颅上。 “创造万物,拯救万人,审判一切的主。” “我要赞美你,我要荣耀你,我将自己献给你。” “得救的乐歌环绕着我,即使在黑暗之处也有你的慈爱彰显。” 低沉的声音在天使脑海中响起,“在这里,你的神救不了你。” 可怖骷髅头眼眶中的火焰越烧越旺,直到笼罩了整个头骨。 头骨包裹在一团猩红的火焰中,西满嘲讽地大笑起来。 “慈爱长存,你的圣洁亦然。”天使结束赞美,抬起头来,而后骤然加速,三米多长的身躯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西满扑去。 光洁的手掌轻易地穿破了西满面前的星图,抓向西满的头颅,同时六翼摇晃着,闪烁着光亮将西满笼罩进去。 西满头骨上的海象之心闪烁了一下,仿佛有某种力量狠狠地扯了一把他的脑袋,他侧过头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躲过天使的手掌。 天使的身躯毫无征兆的改变方向,笔直下坠,赤裸的双脚接触地面,在地上踩出两个小小的金色符文。 “囚牢。” 天使开口说道。 张开接近五米的羽翼向内收缩,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牢笼,想要将西满固定在身前。 燃烧着猩红火焰的头骨直视着天使的双瞳,目光碰撞在一起。 天使的动作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而西满眼中的火焰微弱了不少。 “真是愚蠢的生物!”西满敲击着牙齿试图从羽翼的缝隙中逃脱出去。 天使经过短暂的停顿,面无表情地侧身,生长在身后一边的羽翼轻柔地拍击在西满身上。 令人耳聋的爆裂声音中,西满身前炸裂开无数透明的符文,而羽翼在西满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继续向前扫荡,直到抽在西满的身上。 西满的身形扭曲了一下,下一刻就直接消散在空中。 地板在双瞳中展现,天使猛地回头,双瞳看着身后破碎一地的洁白锁链与其中不知去向的恶魔。 “真是屡试不爽。”西满漂浮在空中拎着恶魔的脖子向着恩贝尔城远处飞快逃窜。 头骨上的火焰只剩下小小一缕在眼眶中摇曳,西满低头看着手上的恶魔,“要是那家伙追过来,你还得再给我一颗你的心脏。” “之前那些力量可是我昨晚好不容易积攒的。” 恶魔虚弱地垂着脑袋,任由西满拎着她飞行,额前的空洞已经恢复如初,但是在那一层皮肉后的眼睛却永远的失去了。 听着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恶魔一声不吭,西满还在头顶唠叨着:“这种障眼法可是骗过了很多人,就在不久前,一只傻乎乎的骨龙都被骗过去了。” “说明当你激怒一个人的时候,不应该靠愚蠢的动作,要用该死的话语。” 说到一半,西满点了点头,简直要被自己的聪明才智给征服了,“这才是真正嘲讽的艺术。” “你要让我这样一直拎着吗,室女恶魔?” “我连保持灵魂回响的力气都没了,这样高速飞行很累的,或者让我自己取出你的心脏继续带着你飞?” 恶魔低垂的头颅闻言晃动了一下,挣扎着从西满手中脱出。 她的长发披下来遮住脸庞,看不清表情,但是她还是一声不吭地跟着西满屁股后边跑路。 阳光刺破黑暗,天空渐渐明亮起来,聒噪的骷髅头终于不再发出噪音,两个身影飞快穿过城外的荒野,冲进茂密的森林。 西满在接近地面时旋转身体,在空中划出几个完美的三百六十度转身,然后双脚接触地面。 下半身双脚并立站稳,上半身拧着转过来,双手伸出食指与大拇指指向在他身后缓缓降落的恶魔,“十分!”他大喊。 恶魔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毫无之前展示的优雅仪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啧,”西满发出怪异的咂嘴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那个骷髅头上发出的,“不懂得欣赏的恶魔。” “聊聊正事?”西满盘着腿漂浮在空中,红色的肌肉纤维向着头骨上蔓延,将头骨与肩膀拼接在了一起。 紧接着无数脉络与皮肤从头骨上生长出来,缓慢形成了一个英俊的面孔,当然也没忘了将头顶的荆棘显现出来。 虚弱的灵魂之火在金色瞳孔中燃烧。 恶魔抬起头看着这怪异的一幕,有气无力地说:“把我眼睛还给我先,不然诅咒的事情免谈。” 食指和大拇指圈起来搁在眼前,西满眨巴着金色的眼睛通过圈起来的缝隙看着恶魔,“被我捏爆了还怎么还给你。” “那就免谈。”恶魔重新低下头。 “啧,之前还说什么,”西满再次捏着喉咙尖声尖气地模仿道,“只要你不说停下来,我们之间的交流会无比通畅。” 恶魔已经对面前这个应该是巫妖的生物绝望了,她不发一言,眼睛透过披散的长发直直盯着地面。 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巫妖,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杀了我,然后抽取我的灵魂吧,她生无可恋地想着,反正现在我也没办法反抗了。 就是我死了还是室女,真是令人悲伤啊贝雅特丽齐。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粗犷的声音在身后的树林里响起。 “一个失去了第三只眼的可悲恶魔。”哈布斯空中的魔法阵中钻了出来,“还跟着一位圣者。” 哈布斯用他带满宝石的四指手掌抚胸朝着西满行礼,他继续说道:“圣彼得阁下,是什么让您回到现世参与世俗游戏的呢?” 坐在地上的室女恶魔听着这话差点呕出血来,她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西满,“圣彼得?” 西满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正准备反驳,只听到室女恶魔继续说道:“就是你挖了圣彼得的坟?然后你竟然还伪装成他招摇过市?” “你是我见过最大胆的巫妖。”室女恶魔放弃般地向后躺去,“我无话可说。” “你这不是说了挺多的吗?”西满满脸讥讽。 哈布斯有些不太明白状况,但是这个高大的恶魔领主仔细思索了一下就明白过来,“所以你是一个巫妖?” “伪装成圣彼得的巫妖?”恶魔领主看向西满的眼神也变得怪异起来,但是一想到之前西满所说的话,他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过来。 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强大巫妖。他得出结论。 “那个地上躺着的室女恶魔,你叫什么名字?”西满伸着脑袋看着恶魔绝美的面孔,总觉得有些熟悉。 “贝雅特丽齐。”室女恶魔已经放弃抵抗,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天空。 名字也很熟悉的样子,西满捏着下巴,总感觉在哪儿听过。 “室女恶魔......”哈布斯终于憋不住笑声,“今天可真是个神奇的日子,一个室女恶魔和一个伪装成圣者的巫妖。” “这个笑话我可以再笑上一千年。” 突然西满从空中跌落,他盘着腿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突然的动作让原地大笑的哈布斯警惕转过头看向西满,橙色的眼眸中透着狡诈。 一个恶魔和一个巫妖,再加上...... 哈布斯微抬眼眸看向他本来的目的地——那里有着浓重的上界生物气息。 恶魔领主的嘴角露出抑制不住的狰狞笑容,答案显然易见。 十八、正义的车轮战 “得了吧,哈布斯,”西满将两条被身体压住的纠缠大长腿捋直,叉着腿坐在地上,他满脸真诚,“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噢?”哈布斯满脸玩味地旋转着手指上的戒指,宝石在越来越暗的阳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或许我可以听听你求饶的理由。” 西满无辜地盯着哈布斯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来都不是西满的风格,于是他摆出他自觉最淳朴的笑容,“为了你的小命,第二次。” 哈布斯闻言爆发出一阵大笑,他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两张面孔几乎贴到一起:“我不觉得上次你威胁到了我的生命,所以我也许可以试试不是吗?” 西满看着近在咫尺的火红色头颅,嫌弃地伸出手将哈布斯的脸拨到一边,“你的口气真的很‘丑’。” 他故意模糊臭和丑的读音,双关!西满眼睛蓦然亮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语言艺术又上一层楼。 恶魔领主没有阻止西满拨开他面孔的手,他状若无事地歪着头直起身,发出低沉不断的笑声:“毕竟是恶魔的毛病。” “哈,或许你应该听听这个,”西满双手在身前虚托,仿佛捧着一本书籍,“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叫做哈布斯的国王,他是一个书写了无数传奇的暴君。” “他剥削他的子民,发动了无数惨绝人寰的战争。” “他几乎征服了他国家所在的整片大陆,但是之后一位叫做乔伊的圣骑士在主的带领下发动了政变杀死了他。” “噢,乔伊,”西满砸吧了一下嘴,“真是个朴素的名字。” “而后,乔伊砍下了暴君的脑袋,将脑袋丢进了达克山脉背面那无人可知的深渊里,他吩咐他的追随者,当自己死去之后,要将他的头骨也丢下去,因为他要永远地镇压这个暴君。” “故事结束了,”西满啪的合上手,像是关上了书籍,“你有什么感想吗?” 恶魔领主眯着眼睛仔细思考了一段时间,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错的小故事。” “我想这位传奇暴君应该很绝望吧,毕竟是一个神推翻了他的统治,”西满挠了挠头,“当神可以参与俗世的游戏时,那些君王该有多绝望啊,对吧?” 一记迅猛的鞭腿抽在西满胸口,西满弯着腰双腿翘起来,屁股在草地上勒出一道深深印痕。 西满在印痕尽头停下倒退的动作,坐稳搓着通红的双手,大声抱怨:“我给你讲故事,你就这样对我的?” 恶魔领主呵呵笑着,身旁飞舞的金链钩上他的长角,一圈圈绑得结结实实,宝石与金链闪耀着,仿佛给他头顶戴上了一顶辉煌的王冠。 “我终会拥有你,巫妖。”恶魔领主高傲地抬起头,橙色眼眸恶意满满地看着西满。 西满摊了摊手,敷衍开口,“也许吧。” 恶魔领主转头瞥了一眼还躺着地上呆呆看着天空的贝雅特丽齐,“滚出我的狩猎范围,恶魔。” 贝雅特丽齐看也不看哈布斯,还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天。 “她现在很伤心,”西满好心地提醒道:“我都看出来了。” 恶魔领主挑了挑眉头,红光在身后浮现,他向后退入魔法阵中,遽然不见踪影。 西满放下一直搓着的双手,无力地跌在地上,他脸上撕裂开几道狰狞的伤口,仿佛装满水的水袋破碎开来一般,他的身上传来微弱的“噗”的一声,鲜血刹那间染红了白衣。 “人类的肉体真是麻烦啊。”西满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重重叹了一口气。 “还有第二回合?” “不对,这应该是今天的第......”西满掰着手指头,“一个恶魔领主、一个反法师战士、一个高阶魔法师、第二个恶魔、准确来说是一个室女恶魔,然后又是一个天使,紧接着恶魔领主的第二回合。” 西满举起手向着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他的贝雅特丽齐展示,“真是高强度的车轮战,不是吗?” 夕阳投下余晖,遮住了大部分光线的茂密森林显得有些阴森。 “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西满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摊开双手,西满昂起头,眼中微弱的灵魂之火扭曲成各种各样的诡异形状。 “女士?” ............ 托德头上冷汗密布,坐在疾速行驶的马车车架上,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圣水只是单纯地维持着他虚弱身体的微妙平衡,层叠的树叶与树枝将黯淡的月光挡在头顶,漆黑的夜晚在森林中行进不仅考验车夫的技巧,更加要考验车夫的视力。 小主人安茹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托德,应该已经封城了。” “好的。”托德回答道,过了没一会儿,托德就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地,应该是恩贝尔城的商人们开辟的可供休息的地方,马车前晃动着朦胧光线的灯笼停下摆动。 托德停下马车,马匹已经劳累不堪,而且周围没有河流水源。 看来只有麻烦小主人的老师了,托德想着,他轻柔地抚摸了一下疲倦的马。 他恭敬地等在一旁,等到小主人被她的老师牵着手走下马车的之后,他低着头爬上马车将马车顶部的帐篷与被褥抱了下来。 安茹双脚无力地下垂,漂浮在离地面只有大概一英尺的地方,紫眸的气运师牵着她的手,引导着她坐到了旁边一个小树桩上。 安茹安静地坐在树桩上,银发披散着,气运师站在她身后用梳子轻轻梳着她的秀发。 “老师,真的不要紧吗?”过了一会儿安茹轻轻地问道。 “你这一路上已经问了多少遍了?”贝阿朵丽丝轻笑着,“你可太小看你父亲和你哥哥了。” 安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忙碌的托德搭着帐篷,而后她缓缓开口:“希望如此吧。” 小小的篝火在眼眸中生起,干燥的木材发出劈啪作响的微小爆裂声,森林显得无比静谧。 “哈,我终于知道那微妙的熟悉感是什么了!”西满的视野穿过丛林看着那团小小的显眼篝火,他侧过头看着身旁脑后只剩下一根弯曲长角的恶魔说道,“你和那个气运师长得真的很像,名字几乎也是一样。” 本来虚弱低着头的贝雅特丽齐抬起头惊骇地看着远处那个站在银发女孩身后的气运师,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十九、魔鬼的洞窟 年轻的侍者小心翼翼地端着小瓷盘,瓷盘上一个小巧的杯子里荡漾着深红色的液体,在墙壁旁的烛火照耀下仿佛血液。 侍者抬起脚躲过几只徘徊在走廊上的猫咪,猫咪们舔着爪子直直盯着侍者,看着各色各样的猫眼,他心中不禁浮起些微的恐惧与不安。 走到走廊的尽头,听着书房内传来的细微话语声,侍者低着头推开门。 豁然开朗的书房仿佛一间宝库,墙上镶嵌着无数护壁版画,画上仔细描绘着远处的风景与栩栩如生的三十二位着名人类大贤者,这些画的透视效果异常真实,而公爵大人坐在画前,不去仔细观察墙角墙壁与地板的直角相交的话,公爵大人仿佛画中的第三十三位大贤者。 侍者不敢抬头,他弓着身子端着精致的瓷盘向着书房中间那张华丽书桌走去。 站在房间中间的一位金发的骑士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侍者一般,他看着坐在书桌后的普莱西公爵继续说道:“......苦修士们带着圣物应该会在三日后到达,星野骑士团会做好准备。” 瓷盘被轻轻搁在桌上,侍者低着头缓缓向门外退去。 公爵大人举起小瓷杯,轻嗅了一下,他打断金发骑士的话,对着侍者说道:“丁香?” 他抬起头,狭长的眼睛盯着后退的侍者,“这是你加的?” 金发骑士闭上嘴,恭敬地低下头。 侍者突然想起了什么,额头上的冷汗一瞬间顺着脸颊流下,他哆嗦地回答道:“是,是的,大人。” “安德鲁上去阁楼之前没有对你说过吗?”公爵没有动瓷杯里的液体,他将小瓷杯搁回瓷盘上。 “没有,大人。”侍者咽了一口口水,嘶哑着喉咙说道。 公爵沉默了一下,随后平缓的声音响起,“去叫安德鲁下来。” 侍者惊慌地抬起头,“可是......” 普莱西公爵食指轻敲桌面,侍者的声音憋在了喉咙里,只剩满脸祈求神情,他嘴唇颤抖着看着公爵。 “别忘了告诉他,你加了丁香。”公爵平静地摆了摆手,“这是他的失职不是吗,你慌什么?” 说完,公爵没有再看那名侍者,他转过头看向面前的金发骑士说道:“对了,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恩里克。” 金发骑士恭敬地将拳头锤在胸口,臂甲与胸甲敲出清脆的响声,“随时恭候您的差遣。” 侍者缓缓低下头,低垂的眼中满是惶恐,但是他还是倒退着退出了房间。 “你带一队人,大概十个人就够了,然后去找雅尔纳克。”公爵狭长的眼眸中在桌上烛火的照耀下反射着猩红的光芒,“告诉他带你们去那个村子,让他在路上告诉你详情。” “那个村子?”金发骑士恩里克咀嚼了一下这两个模糊的词语,虽然眼中有着疑惑,但是他没有详细地问过多关于这两个词语,他只是点了点头答应道:“好的,大人。” “继续吧。”公爵向后靠去,他手掌轻轻将桌上的小瓷盘推开,拿起一叠纸张。“汇报完就直接去找他。” ............ 昏暗的走廊深处亮起几双闪亮的猫眼,安德鲁从猫咪的背面走了出来,脚步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手掌抹了抹修建整齐的雪白须发。 他随手将手上的一团湿漉漉的东西丢到脚边小猫身边,发出一声钝响,小猫现在才发现安德鲁,它们扬起头眯着眼睛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安德鲁认真地戴上一只雪白的手套,点燃墙壁上的一盏灯火,而后他向着书房走去。 小猫们在他身后向着那一团模糊的东西扑去,在亮起的烛火下,才可以看清地上那一团东西是什么——半截血肉模糊的舌头。 走过冗长的走廊,安德鲁来到书房门口,他双手下垂在房间门口静候。 过了没一会儿,房间门从里面打开,金发的恩里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反手将房门虚拢,他看了一眼安德鲁,开口笑道:“从阁楼上下来的,原来你也会有失职被惩戒的时候吗?” 安德鲁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低下头回答道:“赞美主人的仁慈。” 恩里克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确实很仁慈。”听不出是真心实意还是反讽。 说完恩里克朝着楼梯走去。 安德鲁目送恩里克走开,直到金发骑士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他推开虚拢的门走进书房。 “主人。”安德鲁没有直视桌后的公爵大人,低着头。 “两件事,安德鲁,”公爵头也不抬地说着,“苦修会三天后到达恩贝尔城,你做好准备。” “第二件事,帮我去问问魔法协会那群废物。” 公爵看着手上的纸张,“一名不知姓名的高阶法师入侵了我的城堡,然后一个不属于这个区域的魔导师也出现在我的领地上。” “我需要一个解释。”公爵将眼前的纸张向一旁侧开,他盯着安德鲁,“半天了,他们没有给我。” “只好让你去要了。” 安德鲁点了点头回答道:“好的,主人。” “去吧,记得把这杯东西带走。”公爵下巴指了指桌边的小瓷杯,然后低下头继续阅读手上的汇报。 但是安德鲁闻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公爵等了一会儿,问道:“还有什么事?” 须发皆白的管家伸出右手,雪白的手套上静静悬浮着一颗小小的透明珠子,他轻声说道:“大人,我之前擅自下楼了,请您责罚。” 公爵眯着眼睛接过那颗小珠子——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蜷缩在珠子里面的小人,有着三双洁白的羽翼,胸口甚至还在起伏,栩栩如生。 公爵大人看着手上的透明珠子,陷入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公爵随手将珠子丢进了瓷杯中,发出“噗通”的一声,珠子缓慢沉入杯底,一声细微的叹息响起。 “收拾吧,下不为例。” 安德鲁一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抬起瓷盘,向着房间外走去。 房门关上,书房陷入寂静,桌上的烛台燃烧着将屋内分隔成光与暗的世界。 公爵站起身,拉开厚重的华美窗帘,他站在窗前看着恩贝尔城的万家灯火。 他久久站立在窗前,眼中的光亮渐渐消失,散布城市中的星星点点光明缓缓熄灭,偌大城堡中的烛火也在一盏盏熄灭。 直到黑暗彻底笼罩大地,城堡中的所有光亮都消失了,过了一会儿,黑暗的城堡中亮起无数盏小小的蓝色与绿色光点。 这些小小光点一对对亮起,在城堡各处移动,它们散布在城堡各处,好像无处不在。 房顶,房间,走廊。 远远望去,猫眼闪亮仿佛无数漂浮鬼火。 而公爵的城堡盘踞在山上,在浓厚的黑夜衬托下永恒俯瞰着恩贝尔城。 像一座魔鬼的洞窟。 二十、篝火前的夜谈 安茹托着脸坐在树桩上,出神地看着托德从行李里拿出两块腌制好的肉块用树枝穿好捏着在篝火上方烤制,任由身后的贝阿朵丽丝将她的银发编织成一束束长辫。 贝阿朵丽丝将辫好的一束束辫子绞在一起,盘在安茹脑后,她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从系在腰上的小包裹里掏出一个小小瓷瓶丢给托德。 “清水。”她说道。 托德点了点头,没有问这小小一瓶清水可以做什么,毕竟在魔法这个神秘的世界里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到。 油脂滴到篝火上,火焰更旺了。火光暂时驱散了林中的黑暗与阴沉,肉香也朝着三人的鼻子里钻去。 “饿了吧?”托德这时脸上才浮现出真诚的笑容,他抬起头对她的小主人说道,“明天就能进城回家了,主人。” 经过了一天的匆忙,这时透过旺盛的火光安茹才能清楚地看到托德的面孔,一张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面孔,眼窝深陷,头发也变得灰白,无数皱纹出现在他脸上,让他的面孔看起来如同树皮般粗糙。 安茹咬了咬下唇,轻声说:“说了很多遍,叫我莉莉就好。” 托德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吧好吧,莉莉大人。” 贝阿朵丽丝站在一旁微笑看着,她突然开口对安茹说道:“不用担心托德,圣水已经中和了那位法师的法术,我想那个魔法现在除了表面的衰老之外,没有其他的作用了。” “什么?”安茹惊喜地看向气运师,“真的吗?” 贝阿朵丽丝点了点头,温言回应:“我难道会骗你吗?” 托德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喜,但是这惊喜在瞬间就被后怕与担忧代替——一个看起来就很邪恶的法师出现在附近,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香料被仔细涂抹到烤肉表面,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远远飘了出去。 “这片森林经常会有商队经过,星野骑士团也会经常扫荡一下这片区域,所以不用担心有大型猛兽。”托德说完拿出一个盘子,将烤肉一片片切下来装在盘子里,然后带着一个银叉子一起递给安茹。 安茹接过盘子,闻着肉香,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响声。 她的脸在火光下红了红,赧然地偷看了一下老师与托德。 还好没有被发现,真是太不优雅了。安茹心中边想着,边拿着叉子小口吞咽。 贝阿朵丽丝拒绝了烤肉,不过托德和安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他们从没有见过贝阿朵丽丝在他们面前吃过正餐,她只是不时吃一点小零食,每到那个时候小口咬着饼干或者干粮的气运师都会被安茹调侃,像一只小仓鼠。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托德将油灯从马车上取下来挂在四周的树上点燃,然后拿着那瓶好像用不完的清水去找那匹可怜的马了。 昏暗的油灯亮在四周,静谧的氛围中,安茹坐在树桩上与贝阿朵丽丝小声说着话,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肚子里的食物,晚饭吃得有些撑了。安茹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应该不会胖吧。 “老师,那个法师很厉害吗?”安茹两只手向后撑在树桩上,上半身支起,仰着头看着头上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叶。 贝阿朵丽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最少是一个高阶法师,你看他漂浮在空中就应该知道,他可以自如操纵重力。” “但是一个高阶法师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让托德失去战斗力,而且可以让我的力量失控,”贝阿朵丽丝想到之前的情景,抬手按了按眼角,“有可能阶级更高。” “可是他没有佩戴魔法协会发放的勋章。”安茹提出疑问。“他是一个黑魔法师吗?” 贝阿朵丽丝笑了笑,“小傻子,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法师都会进入协会。” “有很多法师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建立自己的法师塔,终身都在其中研究魔法的奥秘。” “不是所有不进入魔法协会的法师都是黑魔法师,毕竟魔法协会的建立也只有区区不到五百年,有的魔导师阶级之上的法师年龄可远远不止于此。” “五百年啊。”安茹咋舌。 “不过那个人一看就是黑魔法师!”接着她愤愤不平地说道。“我都说是一个误会了,而且还准备给他道歉的,说不定他就是冲着伤害我来的,只不过看到你们在旁边。” 说着说着,安茹好像想通了一般,“他肯定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对吗,老师?” 贝阿朵丽丝宠溺地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恶意,但是也不会没有余力。” 仿佛想到了什么,贝阿朵丽丝继续对安茹说:“而关于你说的要道歉或者误会之类的......”贝阿朵丽丝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安茹侧过头问道,她将支撑在身后的两只手收回,有点压麻了。 贝阿朵丽丝想着措辞,缓缓说道:“也许在你看来,道歉或者是对他说一句只是误会,就可以看做你的屈服。” “你觉得你已经放低姿态,所以他就要原谅你。”贝阿朵丽丝抬起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圈,圆圈周围闪着微弱的光芒。 “这是你的想法,相反,这是他的想法。”她在空中那个小圆圈旁画出一个更大的圆圈,两个圆圈静静漂浮,没有接触,“它们并不相通。” “而真正的道歉,是要在他的想法上,”贝阿朵丽丝食指点在那个较小的圆圈中心,将圆圈拖曳进那个大圆圈里,“去真心实意的理解他。” 安茹看着空中的两个圆圈,陷入沉默。 贝阿朵丽丝也不急,坐在一旁闭上眼,呼吸越来越浅。 “可是,我父亲说过,”过了一会儿,安茹打破沉默问道:“一个贵族永远不能向别人道歉,不论其他人有多么高贵或者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不,应该是,一个贵族永不犯错。” “永不道歉永不犯错么......”贝阿朵丽丝睁开眼叹了口气,“很像他的风格。” “你的父亲普莱西公爵还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多少罪恶假主之名而生,但管他洪水滔天,以吾之红袍覆盖一切。” 安茹猛点头,星星眼中闪过憧憬,“很帅啊,对吧老师。” “是啊,”贝阿朵丽丝神情晦暗不明地笑了笑,“很厉害。” 等到安茹被贝阿朵丽丝牵着手进入帐篷休息后,紫眸的气运师钻了出来,看着旁边一脸凝重的托德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看向同一个地方,异常地巨大压迫感从密林中传出,让人汗毛倒竖的阴暗气氛在林中聚集。 二人的脸色愈发凝重,在不远处的森林中,仿佛某种邪恶的、令人恐惧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二十一、诡异的精神状态 恶魔贝雅特丽齐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撇了撇嘴。 西满半张脸血肉消融,只剩骨架,灵魂之火在眼眶中燃烧,散发出令所有生者窒息的恐怖气息。另外半张脸属于圣彼得圣洁的面孔翘着嘴角微笑着流泪。 “还要打吗,小恶魔?”西满用食指搓了搓只剩骨头的那半张脸,用指甲从上面抠下来一块小小的污渍,然后用大拇指的指甲弹出去。“你把我的骨头弄脏了,真悲伤。” 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是......” “要求,是要求!”西满闻言不满大叫,“我没有说过请!” 贝雅特丽齐头疼地按了按额头,她简直要疯了,眼前这个巫妖的垃圾话从战斗之后就没有停过,她只能无奈改口:“好吧,关于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 “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作为交换。” 西满听到这话,另外半边脸睁开眼睛,泪水在一瞬间蒸发,他奇怪地看着眼前的恶魔:“这不是交易,是要求。” 贝雅特丽齐几乎要被他那尖刻地仿佛看一个傻子的眼神弄疯了,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那你杀了我,然后自己去解除诅咒。” 西满砸吧了一下嘴,他现在喜欢上这个声音了,感觉比敲牙齿来得直接得多:“啧,真麻烦。” 说完,西满向着恶魔伸出手掌,掌心对着恶魔,“那就去死。” 贝雅特丽齐毫不怀疑下一刻致命的法术就会从面前的掌心爆发,她咬紧牙关:“你杀了我,诅咒会直接爆发,他们都活不了。” 西满仰头思索了一下,然后看着恶魔说:“大不了我不回去了,看不见就是没有发生!” 真是完美的逻辑!西满在心中满意地猛点头。 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以西满觉得陌生的语言回响在脑海之中。 唔,这句话从哪听到的来着?这奇怪的发音是什么,还有为什么我能明白,真奇怪。 对面的贝雅特丽齐在听到西满那句话后整个身体绷紧,紧盯着西满接下来的动作,但是没想到面前的巫妖突然停住所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眯着眼睛。 西满站在原地,仔细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 一句奇怪的语言不会让他陷入沉思,但是这个发音奇怪的语言在他仔细思索后却无法准确记起属于什么语种,这对于一个巫妖来说就很严重了,这也许意味着他脑海中储存着的庞大知识的流逝。 西满突然间收回手一屁股坐到地上,站在对面的贝雅特丽齐身体抖了抖,手中积蓄的攻击魔法差点就朝着西满丢过去。 西满陷入沉思,他下意识用拳头抵住下巴,左手搁在左膝上,左腿支撑右手。 下一个瞬间,奇怪的想法再次出现在西满的脑海中——这个动作叫做沉思者。他腾地站起来,表情凝重。 谨慎的贝雅特丽齐看到神经质的巫妖先是没有预兆地收回法术坐下,然后下个瞬间又站起身来,灵魂之火在眼眶中猛烈跳动。 她几乎被这一连串动作搞懵了,只能站在原地,橙色的漂亮眸子盯着奇怪的巫妖,法术蓄势待发。 这才是大危机!西满在心中大叫,这是什么知识? 巫妖飞快的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记忆的碎片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线,它们连成一条瑰丽的线条在脑海中跳动。 嘶吼与低语、笑声与悲泣、文字与语言,这些只有他自己能看见或者听到的画面一股脑冲进西满的脑海。 冰冷的钢铁在眼前化作一条条穿梭着的光带,发出轰鸣声的钢铁机器,几乎可以直接触碰天空的窗口,从云层上方经过的视线,错乱枯死的树枝,高耸的黑色高塔,燃着火的眼睛,穿着黑袍手举火把口中吟诵着诡异单词的身影...... 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砸碎画面在他耳边响起。 “不要让他人的绝望接近你的内心,不要让不属于你的记忆操纵你,不要让情绪左右你。” 声音的主人俏皮地捏了捏西满的脸颊,“要好好记住呀,西满。” 西满转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记忆碎片在有意识的查看下展露出完整的图像——青翠草地上巨大石头边缘坐着的白裙少女,面容模糊,她光洁的双脚悬空一下一下踢着腿,碧蓝色的天空洒下温暖的阳光,轻柔微风卷着初春的花香飞舞,“西满西满,蓝眼睛的西满属于黑眼睛的我。” 黑眼睛转过来忽闪着,“而且我们都是大坏蛋!” 她大声笑着,爽朗笑声向着不远处银白色的庞大华美建筑群飘过去。 西满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面前紧张的贝雅特丽齐。 “你是谁?” 贝雅特丽齐怔愣在原地,她仔细观察着好像有些不对劲的巫妖,巫妖眼神空洞,视野好像穿过她的身体延伸向更远处的虚空。 “你是谁?”西满再次咆哮道。 黑暗从西满的身上爆发,覆盖于周围的地面与植物之上,仿佛给它们表面涂上了一层粘稠的黑色焦油。 贝雅特丽齐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西满失控地宣泄情绪与力量。 实质的黑暗肆无忌惮地向着四周蔓延,西满烦躁地挠着脸颊,指甲在脸上撕扯出清晰的伤口,漂浮在另外半张脸之上的灵魂之火缩成小小一点,点缀在空洞的眼眶深处。 “接任者、宿主、被选中者!”西满神经质地念叨着奇怪的词汇,独立的单词一个紧接着一个被念出,“此处、星辰、异界,进行仪式、陨落或是挑战?” “我是谁?”他扯了扯嘴角。 西满向前走了几步,眼神空洞地问:“我是谁?” “邹......周?不,是西满·暗穹。”他低声回应自己。 西满沉默了一会儿,黑暗从周围缓缓缩进他的身体,他摇了摇头,看向贝雅特丽齐轻快地说道:“哈!我到家了......归来?不,是回来了,跟我说说交易的内容,小恶魔。” 贝雅特丽齐看着西满身上的肉体溃烂,直到只剩下一具苍白的骷髅架子,然后从几个莫名的词语中挑选出自认为正确的词语,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信息、知识、消息、事实!”西满手舞足蹈地大叫着,每叫出一个词语就将自己的手臂高高抬起。 从这一句话起,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开始展现出不同的音色,仿佛有好几个声音在交流。 “听着,当我在公爵府的时候,得到了一个信息,我可以用这个多余的信息交换你的帮助。”贝雅特丽齐轻声说道。 “噢噢噢,是糖果、美食,不对......是渴求物!真不错!”骷髅架子边跳边叫,“快点告诉我。” 现在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西满的不对劲了,虽然之前这个巫妖疯疯癫癫的,但是交流还算通顺,而现在他则呼喊着诡异的单词,完全无法沟通,整个人完全陷入一种莫名的疯狂之中。 “交流、给予、赠送,对了!是奉献!” “皆归于我。”西满抬起脚,下一刻就穿越空间站到了贝雅特丽齐的面前,冰冷手骨捏在恶魔的喉咙上。 “奉献一切,小恶魔。”低沉的声音在贝雅特丽齐的脑海中响起。 天上阴暗凄凉的深蓝色星辰发出微光,但是光线却无法照射到贝雅特丽齐的周围,地上黑,连光都无法寸进。 橙色的眼眸视野中只剩近在咫尺空洞眼眶中的火焰。 二十二、恶魔的信息 贝雅特丽齐瞳孔缩小,身体颤抖。 骷髅身上流淌着黑暗,仿佛腐烂尸体上流出的冰冷血液,这层黑色模糊掉巫妖的身形棱角,站在她身前扼住他脖颈的巫妖像是一个恐怖的、血肉模糊的......亡者。 好像除了这个词汇没有什么可以形容面前的恐怖,那是与所有生者截然相反的气息,那是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另一种形态。 直到这一刻,紧缩的瞳孔看着面前的场景,贝雅特丽齐才知道巫妖这种生物的真正恐怖之处——不论你是什么物种,不论你多么高贵,只要你活着,你就必须在他面前战栗不止。 也许同样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这一天一直被巫妖人性化的垃圾话与各种奇怪的动作所迷惑,认为面前这个“东西”可以像是其他生物一样沟通。 大错特错!贝雅特丽齐在心中对着自己绝望呼喊。 “南部荒野!”她的声音从被扼住的嗓子里勉强挤出来,“六十六群星之上,坠落了一座藏书馆。” “一队隶属教廷的牧师发现了那里,他们勉强进入其中,损失了大量人手,带回了一本属于那座藏书馆的书籍。” “他们称那本书为圣物,由一队苦修士带回恩贝尔城的神殿进行下一步研究。” 灵魂之火无动于衷,贝雅特丽齐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僵硬,她快要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灵光一闪,她用尽全力尖叫道:“藏书馆的主人,好像叫做深暗穹苍!” 头骨稍微歪了歪,好像在消化这个信息。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 贝雅特丽齐已经无法挪动自己身体一分一毫,她感觉好像度过了一万年。巫妖手骨在沉默中缓缓收回,摩挲着头骨的下巴。 “虚无、不实、是谣言!”西满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欺骗!”好几个不同的声音最后咆哮起来。 “运筹、计算,证明它!” 恶魔抿着嘴巴,眼中闪过一丝恼羞与无奈,她的脑袋猛然向前一顶,撞到了面前巫妖的头骨上,然后紧紧贴住。 西满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下一刻,两人都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撕开心灵的帷幕,会在之后看到什么。 是内心的一切,是心中隐藏的情绪,是隐秘的记忆,是可以了解一个人最直接的方式。 展现在西满面前的就是这样一片心灵的荒野,目光所及寸草不生,空中飞舞着无数乌鸦,发出凄厉的嘶叫。 西满一边踱步一边观察着周围,没有生物也没有恢弘的记忆宫殿,只有死寂的空旷。 走了不知道多久,一个小黑点在空旷的平原上出现,等到西满走近,一间小房间突兀出现在西满眼前,蓝眼睛的西满推开门。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华丽书房,一个身影身披红袍站在房间末端的壁画前,背对着房门。 贝雅特丽齐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拿起一张张文件查看,看一眼就丢到一边,整个桌子被她弄的凌乱不堪。 “所以你需要一场献祭是吗?”她丢开最后一张纸,身子向后仰去,伸着脖子倒着看向那个身影,头发散落在地上,仿佛在绛红色地毯上绽放开一朵黑色的花。 “不过我可不能保证这就可以治好你的女儿。” 身披红袍的身影一言不发,只是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壁画。 “好吧好吧。”贝雅特丽齐猛地向前一摆,坐直了身体,“如您所愿,我的公爵大人。” 随后橙色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的西满,她随意捻起一张纸,递了过去,“我想你应该是要这个吧,陌生人。” 西满向前走了两步,接过纸张,看着上面的内容,眯缝起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南部荒野......坠落的隐秘藏书馆......属于六十六群星之上......巫妖......发现了名称......深暗穹苍......封锁......苦修会......书名为《旧日》......创世之初的圣物......恩贝尔城阿尔芒主教。”他念出记录在纸张上的关键单词。 念完后西满随手将纸张抛在地上,他抬起头,看向房间一个书架,他伸出手指向那个书架,问道:“那是哪?” 贝雅特丽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将她完美的躯体线条展现了淋漓尽致,她发出舒服的鼻音嘟囔道:“我的专属房间。” 西满默不作声,走过去将书架移开,而后直接推开书架后的暗门。 “这很不礼貌!”贝雅特丽齐在他身后大声埋怨道。 黯淡的植物与色彩,灰暗且厚重的墙壁,排列整齐的书架与座位。 森严且冰冷的秩序。 一道曼妙身影背对西满站在房间中央,她好像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于是她回过头,紫色的双眸盯着这个不请自入的恶客,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她胸前插着一把刀。 眼前场景遽然扭曲粉碎。 现实的场景填充到模糊视野之中,巫妖看着远远退开的贝雅特丽齐,缓慢地歪了歪脑袋:“还没有到终点、最后、答案、结束。” “已经结束了!”贝雅特丽齐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只是证实为了我的消息是正确的,没要你到处乱看!” 西满沉默了一下,“那本书应该翻译成‘往昔’。” 贝雅特丽齐还处在羞愤难当之中,她抱着双臂,头扭去一旁发出含糊的嘟囔:“谁管这个?” “南部荒野......”西满念叨着这个从纸上看到的地名,“在哪?” 贝雅特丽齐深吸一口气,既然这个巫妖没有追问,那她也不必一直沉浸在那被人窥见隐秘的羞愤情绪之中。 “我带你去,但是先说好,如果你要出手我不会帮你。” 头骨上空洞眼眶内的灵魂之火跳了跳,不置可否,看不出想法与情绪。 骨指在面前勾画,繁复的直线与圆圈互相交叉着在空中显出图形。西满在空中涂涂抹抹,足足画到了早晨。 直到星空稀疏,银河退却,地平线上的霞光向着两边伸展。 出现在贝雅特丽齐面前的是一个华美的图形——包含圆形、三角形、正方形、多边形......所有原始的几何图案,这些常见的、平凡的却又奇妙的元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这个漂浮在空中三十英尺的巨大图形。 梅塔特隆立方体。 “原初以太......”西满痴迷地看着图形。 贝雅特丽齐呆呆地面前壮观的图形。 几何构建法已经在一千年前被魔法界全面否认,使用这个方法构建法术的法师都已经被埋进历史的尘埃之中,所以魔法协会吵吵闹闹地要将衣袍上的十二芒星换成符文图案。 但是展现在她面前的奇迹几乎推翻了这一千年所有魔法界的准则,她才知道十二芒星从未过时。 火焰、冰霜?不,在这个图形之前,仿佛小孩子的玩具,这才是属于法术的奇迹。 它是自然界中的至高准则,大自然总是遵循这个法则。 它是宇宙。 贝雅特丽齐猛然惊醒,从见到这个巫妖之后,他所有的法术都来自自然与宇宙——星图、自然符文。这与现代的魔法准则完全不同,古老的构建魔法的方式,她现在才直观感受到面前这位属于远古生物的恐怖力量。 “分享、诉说、共用?”西满挑选着词语。 “让我们,”头骨点了点,“共舞、出发。” 立方体旋转着,发出阵阵轰鸣,但是周围的鸟兽都在漆黑的夜里逃离了这片区域,只剩树叶发出喧哗音浪。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树木后,紫色的眸子紧紧闭着,流下大颗大颗的血泪,她死死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喘,属于气运师的力量超负荷运转着,将她的气息隐藏至不可见不可闻。 一只巫妖。 二十三、突然的回归 十三名衣衫褴褛的人影在旷野上缓缓前进,为首的苦修士面容坚毅,他背着一个朴素的箱子,箱子上面缠绕着布条,将整个箱子包裹起来。 干涩的衣物与身体摩挲出的细微“沙沙”声消弭在耳边呼啸的狂风中,剧烈的风暴吹开地面上的浮土露出坚硬冰冷的大地。 旷野上的景象单调地让人心慌,他们死一般沉默着。 这时空中异样的景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目光所及的不远处,天空上展开了一个纯白色的庞大图形,两个小小黑点从其中飞快向着地面坠落。随后空中的庞大图形也向地面坠去。 为首的苦修士收回目光,喉咙摩擦出嘶哑的声音:“最后两个人去把警戒线拉开。” 走在队伍末端的两个苦修士放缓脚步,停在原地,厚重包裹在脸上的布条将面孔笼罩其中。没一会儿,他们头顶上凝聚出来一盏金黄色燃烧着的光点,这个光点出现后就在他们头顶做着圆周运动,在尾部拉出一圈金色光带,像是为他们两个人戴上了神话中天使的光环。 两人等到前面苦修士的身影缓缓缩成一群小黑点,然后飞快地向着周围两边跑去,脚步丈量划出一个环绕队伍的大圆环。 苦修士头领看着左右两边飞快移动着的,闪着强盛光亮的光点,开口说道:“原地休息一会儿。” 队伍闻言停下脚步,有秩序地陆续坐下,掏出包裹中的干粮小口吃着。 ............ 西满漂浮在离地面三英尺的地方,梅塔特隆立方体悬浮在他身后,灵魂之火跳动着。 “是他们。”笃定的声音在贝雅特丽齐的脑海中响起。 贝雅特丽齐处于传送的失真眩晕之中,她摇晃了一下头部,询问道:“你要怎么做?” “裹挟、消除,”不同的音色响起,西满迟钝地挑选着合适的词语,“侵略、抢夺。” 贝雅特丽齐听着心惊胆战,“你要去抢苦修会的圣物?反正如果你要我帮助你的话,你不如直接......” 恶魔最后的词语卡在喉咙里硬是没敢说出来,她有预感如果说出来也许就会成真。 头颅侧过来,灵魂之火正对着她,等待她说完整句话。 贝雅特丽齐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接着没说完的话说道:“我可以帮你把风......” 她也没考虑这片荒无人烟的狂野上她要把什么风,估计只有这永恒吹拂的风暴。 西满在贝雅特丽齐慌张的视线中,骨掌从小拇指到大拇指规律地律动,骨头相碰,发出“咔咔”的苍白声音。 耳边只剩下狂风的声音,贝雅特丽齐仓皇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骨头架子手指碰撞地越来越急促,最后猛然握紧,西满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开始膨胀。 贝雅特丽齐在心中哀叹一声,没脑子的巫妖。 不过也好,最好能死在苦修士手上。她继续想着,教廷的苦修士从来都是狂信者,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力量与他们的神灵,那就是一群沉默的疯子。 贝雅特丽齐脑袋后的单角伸了出来,她摸着另一边长角的缺口,仿佛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她对着西满说道:“你看,我的第三只眼给你了,你还切断了我一只角,我现在真的很虚弱。” 她抿着嘴唇,黑发在风中飘散,做出可以迷乱所有男性的可怜表情。 “跟上,或者死亡。”说起死亡这个单词,西满的灵魂之火狠狠弯曲了一下,他愣了一下,而后他向着远处那群苦修士猛地冲去,梅特塔隆立方体却待在了原地。 贝雅特丽齐哀叹一声,脑后长角收回,慢吞吞地跟着西满,打定主意见势不妙就逃跑,当然,他们两个都没发现梅特塔隆立方体在原地缓缓消散。 苦修士头领眯着眼睛看着右边那个光带发出警告的闪光,他站起身来发出粗粝的声音:“警戒。” 苦修士们跟着站起来,直直盯着那两个快速接近的黑影。 贝雅特丽齐表情扭曲,她看着越来越接近的苦修士队伍,欲哭无泪。 然后在她的视野之中,前方飞快冲刺的巫妖身上绽放出圣洁的光芒,光芒将西满包裹其中,再也看不清身形。 恶魔迟疑地停下脚步,紧紧盯着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巫妖,她甚至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又要在这儿整出一只上界生物。 对面的苦修士们也紧紧盯着那个散发着强盛光芒的大光源,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苦修士头领提醒道:“是主的光芒。” 苦修士们听闻这句话,身体不由得轻松下来,散发出圣光的人影相当于释放出了友好的信息。 “淦!”西满穿着白衣从那团光芒中滚了出来,发出一声粗鲁的惨叫。 下一刻,苦修士们和贝雅特丽齐就看到一个头戴荆棘的狼狈身影脸部朝下,趴在地上。 西满手忙脚乱地坐起来,正好看到面前不远处的苦修士们,于是他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是谁,这是哪?” 贝雅特丽齐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白衣背影。 苦修士头领眯缝着眼睛,嘶哑开口:“南部荒野,你是谁?” 西满挠了挠头,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带着疑惑怪叫道:“搞什么?是你们把我弄到这儿来的?” 他环视周围,转头就看到了身后看着他的贝雅特丽齐,他高兴地向她打了声招呼:“小恶魔,你也在这儿啊。” 恶魔?苦修士们的视线越过西满,看向他身后那个曼妙的身影。 贝雅特丽齐在西满发现她并且开口叫她的时候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而听到了他的叫喊后,瞳孔剧烈晃动着,她张大嘴巴差点骂出声。 西满郁闷地站起来,五官皱成一团,看着贝雅特丽齐说道:“这是你的把戏?” 场面沉默了下来,三方连成一条直线,西满站在中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的身体逐渐紧绷,诡异的气氛在凝聚。 也不知过了多久,苦修士头领退后了一步,“离开这里,陌生人。”他做出退让的动作。 西满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眼中的凝重却聚集地越来越多,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贝雅特丽齐。 贝雅特丽齐咬了咬后槽牙,做出了一个她后悔终生的动作——很多年之后她每想起这个动作她都会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空气:绝对不要寻求一个巫妖的帮助,而且还是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巫妖的帮助。 她上前两步扯住了西满的衣领,然后转头朝着远方疯狂逃窜。 西满眼中的凝重褪去,终于露出欢乐的笑容,他被贝雅特丽齐倒拖着,大声炫耀道:“木头人的游戏我可从没输过!” 声音离苦修士们的队伍越来越远,首领看着两人飞快离开,开口说道:“再去两个人巡逻。” “我想已经有人盯上了我们。” 二十四、无聊的返途 贝雅特丽齐在心中不停大骂着,拖着西满的衣领向前奔跑。 西满也不挣扎,两条大长腿就拖在地上嘿嘿傻笑着,任由她拖着自己。然后他就被狠狠丢了出去。 西满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落地时差点摔了个屁股墩,他以一个扭曲的动作单腿勉强落在了地上跳了两下,两只手疯狂地挥舞着稳定身形,没想到他最后终于还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整套动作,他期待地看向贝雅特丽齐。 贝雅特丽齐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的一双星星眼,没好气地说道:“零分。” 西满倒吸一口凉气,惊骇地看着贝雅特丽齐,“什么!” 随后他郁闷地坐下,满脸不高兴。 贝雅特丽齐平复了一下刚才大起大落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所以你同意交易了?” 西满赌气地转过头不看她,发出不屑的轻哼。 贝雅特丽齐发出哀叹,她有些搞不清哪一张面孔才是面前这个巫妖真正的面孔了。 昨天晚上那个仿佛死神降临般的生物,或者是现在面前这个像傻子一样的生物。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西满,仿佛可以从这个奇怪的巫妖脸上找出他真正的身份。 西满被贝雅特丽齐盯着,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但还是强撑着望着远方。 “巫妖,你叫什么?”贝雅特丽齐轻声问道。 西满含糊回答道:“西满。” “那本书是你的对吗?” “什么书?”西满从心不在焉里回神,满脑子问号,他明显已经没有了昨晚的记忆。 贝雅特丽齐好像有些明白了,她盯着西满的面孔,考虑着是否要把昨晚的事情经过告诉他。 露出了个奇怪的微笑,西满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了贝雅特丽齐的面前。 “我不喜欢别人隐瞒我一些事情。”目光灼灼,吐出在狂风中异常清晰的语句,“不难理解吧?” 贝雅特丽齐与西满对视,一想到昨晚的那个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巫妖,她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最终她还是决定不把昨晚的经过告诉他,“刚才那群苦修士找到了一本来自六十六群星的巫妖藏书。” “叫做旧日。” “我用这个信息换取你一点小小的帮助。” 西满闻言思索着,半饷才反应过来,他惊讶地大叫:“那本书不是在我的藏书室里吗?”恶魔没吭声,只是视线在西满脸上游移。 “赝品?不可能,能做出赝品的话就没有必要去做出赝品了啊。”虽然这句话有些前后矛盾,但是聪明的恶魔还是半知半解地听懂了。 西满搓着手,在原地跳脚大骂了一会儿,然后他转过头对贝雅特丽齐说道:“我得找他们去。” “直接抢过来,顺便暴露有一名巫妖从六十六群星之上来到现世了?”橙色的眼睛盯着西满,她抬手将几缕被风吹到眼睛上的头发拂到脑后。 话语得到了牙疼的抽气声,就算是西满在这种正常的状态下也不想去招惹教会。 “我有办法,但是前提你答应我的交易内容。” “好吧好吧!”西满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不满大叫,“我答应你了。” 反正只是说一点小小的帮助,这个还不是由我自己恒定,西满你真是天才。他在心中机智地想着。 “你为什么想要解除诅咒?”贝雅特丽齐问西满,“这很奇怪不是吗?” “因为爱情。”西满闷闷地回答。 “人类?”贝雅特丽齐惊讶地看着西满,眼神从上到下重新审视了西满一遍,“真是......浪漫。” “当然不是!”西满气呼呼地回答,“不想跟你讨论这个,反正你个室女恶魔也不懂。” 贝雅特丽齐已经对他的垃圾话产生了免疫,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会先兑现我的承诺。”贝雅特丽齐向空中飞去,她低着头问西满:“你要跟过来亲眼看看吗?” “当然。”西满愉快地回应。 看着本该离开现世的迷茫灵魂在他的努力下安然无恙地继续存活,想着那些无法投入死亡怀抱的人类露出失望的表情。西满满心愉悦,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贝雅特丽齐看着身旁眼睛眯成一条缝,捂着嘴发出“噗噗”笑声的西满,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在高空飞行并不是一件能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稀薄的空气与脚下云层反射上来的强光总是令法师们感到麻烦。 前者可以被一个简单的气体魔法解决,而后者则总是被法师们视为难题,人眼完全无法适应强光,蒙起眼睛也没有任何作用。 但是这个问题对于此刻在天上移动的二人完全不成问题,好吧,其实是一个恶魔与一名巫妖。 恶魔有恒定的秘法视力,可以快速适应强光与深沉的黑暗。而西满,灵魂之火并不在意强光,或者说,那两团火焰压根就不是用看的,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感知。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传送?”西满发出灵魂地质疑。 贝雅特丽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现在还有用于远距离传送的力量吗?眼睛没了,还断了一根角。” “倒是你,为什么不传送,我知道那个村子的空间坐标。” “因为我也没有力量了啊。”问句换来的是理直气壮地回答。 贝雅特丽齐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因为昨晚西满给她的压迫力实在太过强大,现在她应该会尝试着再次攻击身旁的巫妖。 在空中,西满莫名沉默下来,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贝雅特丽齐也松了口气,她实在是害怕这个贫嘴的巫妖会在她身旁念叨一路。她闭紧嘴巴打定主意这一路上不要再提出任何问题与话题。 苍凉的荒野在沉默赶路中被甩到身后,眼前开始出现几抹绿意与城镇。 贝雅特丽齐看着眼前空中不时闪过的闪亮缎带,雷雨天气在空中飞行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她一言不发地率先向下降低高度。 西满一开始其实是不屑下降的,但是在一道闪电击中他之后,他还是灰头土脸地降到了贝雅特丽齐身边。 恶狠狠的目光在贝雅特丽齐的背后游移,只要贝雅特丽齐这时候发出一丝嗤笑,就一丝,那么愤怒的西满就能借着这个机会发难。 但是恶魔只是乖巧地在他的前方向着目的地飞行,不闻不问。 失望的西满撅着嘴巴,生着闷气。 二十五、骑士团的任务 十一名骑士骑着全副武装的战马在道路上狂奔,恩里克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状若无意地向紧跟在他身旁的骑士问道:“雅尔纳克,公爵大人吩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银发的雅尔纳克带着钢盔,沉闷的声音从头盔后传出:“先赶去那个村庄再说。” 恩里克拉住缰绳,战马缓缓停步。 “不不不,不是先赶去的问题,而是我需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身后的骑士们见状也都勒停战马,等待着雅尔纳克的回答——大清早被拉出来执行一个不知道具体内容的任务,骑士们虽然没有怨言,但是心中涌现的好奇心也驱使他们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雅尔纳克向前多冲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来,看起来他的骑术并没有身后这些骑士们精湛。 战马侧过来,雅尔纳克坐在上面,眼神从头盔缝隙中露出,他看着盯着他的十名骑士,沉默着。 “雅尔纳克,”恩里克带着笑意的声音中却透着冰凉,“你认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公爵之子、恩贝尔城的第一顺位继承者,或者是阿尔芒主教的第三位教子?” “真高贵,”恩里克将头盔摘下来抱在手上,他甩了甩蓬松的金发,嘴边咧开一个冰冷笑容,“骑士团第一条准则是什么?” 身后的骑士们拳头猛然锤击胸口,异口同声地大喊:“服从命令!” 恩里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昂起头,“我从不质疑领主大人的命令,也从不在意任务的内容。” “或者说,任务的内情我根本不在乎,因为大致也能想到。” 他顿了顿,耳边只剩下铁甲的轻微碰撞声,恩里克盯着不远处那个骑士,继续说道:“我从不在意骑士团的任何一个骑士的出身,因为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在这里,都是星野骑士团的一员。” “而作为星野骑士团的一员,服从是至高准则。”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雅尔纳克继续沉默着,身下的战马开始不安的踱步。 恩里克不屑地嗤笑一声,他兴味索然地戴上头盔,“你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一员。” 就在恩里克举起拳头,准备发出继续前进的命令时,雅尔纳克开口,苦涩的声音传出:“恶魔崇拜者。” 恩里克放下抬起的手臂,安静等待着接下来的解释。 “一整个村子都是恶魔崇拜者,领主大人不想要教会的牧师们先察觉到。” “一整个村庄里的村民?”恩里克问道。 “是的。”雅尔纳克微微点头,“所有的村民。” “很好,”恩里克举起拳头,“继续前进!” 骑士们按照地图上的指引向着目的地继续策马奔腾,雅尔纳克还呆呆地坐在马上,没有动。同样的,恩里克也没有动身。 骑士们从两人身边离开,很快原地只剩下两个人影。 恩里克夹了夹马匹,他缓缓接近雅尔纳克,从他身边经过。 “我毫不怀疑你从小看过很多描写骑士的书籍,在书籍的记载中,他们忠诚、恭谦、纯洁且荣耀。” “对吗?”恩里克看着身边的雅尔纳克,笑着问道。 雅尔纳克没有吭声,他调转马头,与恩里克一同缓缓前行。 “所有值得传颂的骑士故事都在吟游诗人的诗篇之中,它们伟大且神圣。而那些你不曾见过的骑士们呢?也许他们去铁匠铺拿上一把长剑与骑枪,骑上一匹劣马就可称自己为骑士。” “小说里的骑士恪守着骑士准则,然后他们获得地位、财富、权利、最后功成身就,听起来很棒对吗?” “成为骑士意味着众人将关注你,神亦如此。哈!”随着不屑的轻笑,恩里克继续说道:“骑士准则?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 恩里克突兀停下战马,雅尔纳克也赶忙拉住缰绳。 头盔后的眼睛紧紧盯着雅尔纳克,恩里克低沉的声音传出:“忘记那些无用的文字吧,雅尔纳克。” “星野骑士团里的荣耀是用鲜血与烈火堆砌起来的,抛弃你的那些老旧思想,每一次任务都是战争,战争没有对错。” “更没有所谓的骑士准则!” 钢盔下的银发骑士瞳孔放大,“战争没有对错。”雅尔纳克低声重复着。 “最后一次,告诉我,骑士团的第一条准则是什么?”恩里克头盔下的嘴角勾起笑容。 雅尔纳克放开手中的缰绳,拳头锤击在胸口,大吼道:“服从!” “很好,赶上他们,我希望你是第一个到达村庄的骑士,如果不能,回去就接受惩罚。” “不管你之前的身份,不要忘记你现在是星野骑士团的一员了,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雅尔纳克郑重地点了点头,向着村庄狂奔而去。 恩里克在原地停顿了一下,望着雅尔纳克逐渐远去的身影,笑容消失,隐藏在头盔下的双眼眯缝起来,“恶魔崇拜......” ............ 西满大声抱怨道:“好无聊啊!” 环绕在周身的半透明薄膜一阵抖动,像是一团恶心的史莱姆。 贝雅特丽齐还是无声地向前飞行,完全没有搭理西满的意思。 “可是外婆,你的眼睛怎么这么大呀,像是一团火焰!”西满大声地喊出奇怪的故事开头。 前方的贝雅特丽齐还是没有回头,但是她微微侧头竖起耳朵。看起来她还是对这个奇怪巫妖的奇怪故事有着浓厚的兴趣。 “为了更清楚地看你呀,乖乖。”西满捏着喉咙,发出尖利的女声。 “外婆外婆,你的手上为什么只剩骨头了呀!” “因为这样才漂亮呀,肉体和皮肤都是多余的东西,骨骼才是生物的本质!” “外婆,你怎么这么漂亮呀,看得人真想投入您的怀抱,那肯定很温暖!”西满越讲越开心,他在空中手舞足蹈。 “可是外婆却奇怪地看着小红帽,她对小红帽说:‘可是我不能拥抱你,我只能拥抱西满,他是世界上最帅的巫妖!’,于是小红帽失望地离开永恒长廊了。”西满的声音突然低沉讲着旁白。 “真是一个好故事!”西满满足地闭起眼睛享受自己的故事。 “小红帽是谁,教会的红衣主教吗?” “谁知道呢?” “外婆是一名巫妖吗?” “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巫妖,正好配上世界上最帅的巫妖。” 贝雅特丽齐仔细思索着这个故事的深意,这意味着他曾经猎杀过教会的主教?因为他挖出了圣彼得的尸骨?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悠然自得沉浸在自己故事中的西满,令人恐惧的行事方式。 而西满则砸吧着嘴巴,开心地被自己的幻想娱乐着。 二十六、老人的请求 阴沉的天空下,一队骑士在森林的掩护下静静凝视着这座小村庄,他们看着村民们在一个四处奔跑的人的呼喊下,成群结队地走出房门聚集在一片空地上。 三名身穿白袍的人影隐约站成一个三角形将村民们围住。 老罗赛站在人群中,身旁拥挤的村民们窃窃私语着,笑容在每一张脸上绽放,但是他总是感觉有一点不太对劲,这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直缠绕在他心尖上。 他突然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顺着声音他回过头看向他侧后方的一名牧师,那名牧师面孔藏在缠绕金丝的面具下,发出低低的嘶哑的笑声。 “牧师大人?”他迟疑地问道。 白袍牧师转过头看向老罗赛,笑着摘下面具,露出下面那张腐烂的面容,他充满恶意地对着老罗赛笑了笑。 老罗赛的瞳孔猛地放大,没等他惊叫出声,“大人!”他听到了一声尖叫,那是木匠约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几乎刺破耳膜的惨叫。 痛苦使者上前一步,干瘪的手指点上正前方的一名村民的额头,那名村民眼睁睁看着手指点上自己的额头,诅咒在瞬间爆发,他只能吐出一个急促的短音,下一刻他的胸口炸裂开来,血液突破身体血管的限制,像是在空中绽放开一朵奇诡的鲜花。 鲜血溅到老罗赛的脸上,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牧师大人朝着另外一名呆站在原地的村民走去。 仪式开始,混乱在这一刻爆发了,人群骚动着,他耳边满是尖叫与哀嚎,好像在这一刻村民们都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语。老罗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个词语在脑中旋转。 ——跑!离开这里! 呼吸急促,头晕眼花,全身乏力,他满心只剩这一个念头。 老罗赛转身朝着旁边跑去,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人了,撞开任何站在他面前的身影,他只想逃。 隐藏在森林中的骑士们看着村庄空地上的混乱,一言不发,他们等着首领的发号施令。 恩里克看着眼前的一切,“恶魔的仪式,真是不堪入目。”他开口说道。 “他们已经尝到了信奉恶魔的苦果,”恩里克抽出长剑指向村庄,“解脱他们。” 骑士们开始朝着人群发起无声的冲锋。 雅尔纳克颤抖着抽出腰间长剑,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真正的死亡,如此之近。 恩里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拿稳你的剑。”说完,恩里克也策马向着村民们冲去。 咬了咬牙,雅尔纳克也紧跟着向人群冲去。 加快脚步,老罗赛推开面前的身影,心口仿佛塞了个风箱,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他们根本就不是牧师,他们是恶魔,是索命的死神,逃啊! 老罗赛只感觉双腿越来越僵硬,他眼眸中印着挡在他面前的痛苦使者,眼中只剩绝望。 狞笑着的痛苦使者突然惊讶地看向侧面,这个变故让老罗赛也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脚步,他也侧头看去。 轰然而至的披甲骑兵骑着战马撞上了来不及反应痛苦使者,长剑在脖子上一转,痛苦使者那被两根铁丝捆绑的头颅就滚落到老罗赛脚下。 ——骑士?是来救我们的骑士!是领主大人的骑士! 老罗赛朝着骑士伸出手,但是呼救的声音在下一刻卡在喉咙里,他看着骑士反手将长剑刺入旁边一个先一步朝他呼救的妇女腹中,妇女不可置信地看着骑士,手臂还保持着向他伸出的姿势,嘴中发出“嗬嗬”的吸气声。 托娜,老罗赛认出那个妇女,她家里还有五个孩子啊,最小的才只有五岁,那个小东西是村子里的孩子头,虽然总是欺负薇塔,但是也会帮薇塔把她最喜欢的童话书用带着瑕疵的羊皮纸包起来。 长剑猛地抽出,附近一名半大孩子发出尖叫,他朝着骑士扑了过去大叫道:“母亲!” 托娜在逐渐暗淡的眼神中看到了老罗赛,眼中带着绝望的神采,她张了张嘴,却只是吐出一滩鲜血,最后她只能带着绝望的眼神慢慢倒了下去,像一束被收割的麦秆。 “我的孩子们......” 老罗赛僵硬扭头,只看到上十名骑士们在混乱的人群中收割着生命。 ——逃!不是救兵,他们也是索命鬼! 老罗赛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呼救,他扭头朝着房子里逃去。他只觉得小腿在颤抖,用力推开一扇门,跌进房间,而后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将房门关紧,用背抵住房门缓缓滑到地上。 老罗赛坐在地上,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万能的主......” 还没默念两句,房外持续不断的惨叫就打断了他的祈祷,老罗赛嘴唇颤抖,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他撕心裂肺地悲号着:“这就是你对待你的子民的做法吗,无情的主啊!” 喊完这句话,老罗赛木然呆坐在原地,只剩眼泪一直流着。 过了一会儿,老罗赛猛地站起身来,“丽娜,薇塔!”他睁大眼睛念叨着自己孙女的名字。 老人擦掉眼泪,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猛然拉开门,没去管空地上持续不断的惨叫声,朝着谷仓跑去。 雅尔纳克看着平时和蔼友善的同伴们冷酷地将长剑刺入这些村民的体内,一股恶心感涌上喉部,他干呕了两下,无措地坐在马上。 然后他注意到一位老人从房间内跑出,偷偷摸摸地向一处贴着墙跑去。 老人藏在四处乱跑的人群后,弯着腰,谨慎地跑动。 四处收割生命的同僚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佝偻的老人,这时清晰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解脱他,雅尔纳克。” 雅尔纳克回过头就看到盔甲上溅满血液的恩里克,他看着恩里克身上的血迹,一时呆住了。 恩里克冷酷地重复了一遍,“解脱他,这是命令。” 在空地上的村民们已经不剩几位还在奔跑了,他们更多的是绝望地蹲坐在地上,眼中只有深切的仇恨与悲痛。 骑士们很快就完成了收尾动作,鲜血在地上肆无忌惮地流淌着,汇聚成一条浅浅的小溪。他们停下动作,看向雅尔纳克。 雅尔纳克只是呆望着恩里克,不发一言。 恩里克将长剑收回剑鞘,他紧紧盯着雅尔纳克,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这让雅尔纳克觉得仿佛现在在面对的是自己那个冷酷的父亲。 “完成任务,不要耽误时间,雅尔纳克。” 雅尔纳克紧了紧手上的长剑,回头看着那个仿若无知的佝偻老人,紧接着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策马朝着老人冲锋而去。 老罗赛耳里已经没有其他声音,眼睛发直,他现在满心只想着赶紧去谷仓,在那里有他两位可爱的孙女。 ——丽娜和薇塔。 一柄穿胸而过的长剑结束了他奔跑的动作,冲锋的力量让老罗赛几乎被撞飞了出去,他双手颤抖着握住胸前的剑尖,僵硬回过头看着马背上的骑士。 “求您了,救救我的两位孙女,她们在谷仓。” 雅尔纳克抽回长剑,跳下马摘下头盔,扶着墙壁呕吐了出来。 老罗赛无神的双眼看着这名年轻的银发骑士,艰难地张了张嘴。 “她们还没有成年啊......” “求您了,求您了......” ——求您了。 二十七、诅咒的终结 恩里克等到雅尔纳克吐完肚子里的存货,下令道:“烧了,净化这片邪恶的土地。” 骑士们下马分头走进房间,从房里拿出烛台点燃了房屋。 雅尔纳克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地上蜷缩着紧紧盯着他的老人,腹部收缩喉咙又动了动。 一只拳头伸过来敲了敲他的肩甲,他回过头就看到摘下了头盔的恩里克,恩里克也凝视着倒在地上的老人,对他说道:“恶心?是因为感觉背离了骑士准则还是单纯的生理不适?” 恩里克越过他走上前单腿跪下,他蹲下身,轻轻合上老人的眼睛。他蹲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继续说道:“最真实的死亡不是吗?” “我有时也会梦到阵亡的同伴,他们也像这样倒在我面前,有得和他一样,”恩里克双手搭在跪下的单膝上看着老罗赛,“结束的很迅速。但有的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拉住你的手臂,对你说着他们最后脑海中闪现的画面。” “他们会告诉你他最后的愿望,不过大部分都是照顾家人之类的。” 恩里克苦恼地抓了抓他金色的头发,“其实我刚进骑士团的时候很讨厌去为他们家人带去死讯,你知道的,团长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有我们这种小喽啰去做。” “大部分家人会悲伤一会儿,然后看到抚恤金就喜笑颜开,我见过一家拿到钱之后甚至欣喜若狂的表示连遗体都不需要。” “好像对于他们来说,人命没有金钱重要。” 雅尔纳克看在蹲在他面前的恩里克,认真地听着。 “之后经过了很多很多场战斗,身边熟悉的同伴越来越少,当然也有无数新鲜血液进入骑士团,我看着他们进入骑士团开心的面孔,有些疑惑。” “我对他们说,也许有一天他们就会在肮脏的战场上无声的消逝,但是我一直记得一位新兵对我说的话,你猜是什么?” 雅尔纳克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然后他才发现恩里克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他开口说道:“我猜不出。” 恩里克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说道:“他对我说,因为他家里还有三个妹妹,就算他阵亡了,那笔抚恤金应该能让他的妹妹们嫁个好人家。” “我忘不了他那兴奋的面孔,他开心的对我说,如果他能在死之前多杀几个敌人,多拿一点功勋,那么他的妹妹们就能生活地更好。” “我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对骑士的憧憬而进入骑士团的,我之前对于领主大人的做法一直颇有微词。我认为只有血统纯正的贵族才能进入骑士团服役,因为他们才是心中有着忠诚与信仰的骑士。” 恩里克转过头看着雅尔纳克的苍白面容,话语掷地有声,“我错了。” “因为这群人在战场上厮杀地就像是真正的骑士,他们拼命到仿佛这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留恋,使得我们这群所谓的贵族在他们面前会显得......懦弱。” “那时我才知道,他们的信仰就是自己的家人,不是什么虚无的神明,也不是什么狗屁骑士准则,也许他们的家人也在他们进入骑士团的那一刻就可以料到这个结局吧。” “战争没有对错,他们做出了选择,对于自己来说正确的选择。” “而你的选择呢,雅尔纳克?” “你又是为什么加入骑士团的呢,为了让你的父亲另眼相看吗?” 恩里克拍了拍雅尔纳克的肩膀,“做出你的选择。” 雅尔纳克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 “我不知道。”他最后丧气地说道。 恩里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微微叹气,将抱在手中的头盔戴上,最后说道:“那就去找到它。” 炙热的明亮火光在雅尔纳克的眼中燃烧,他呆立原地,连恩里克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半饷,他猛然回头,看向那个站在空地上用油布擦着长剑的队长,他大声说道:“我不是什么恩贝尔城的继承人,也不是什么高贵的贵族,我现在是星野骑士团的一员。” 恩里克擦剑的手顿了顿,头盔下的嘴角上扬,绽开一个奇怪的笑容。 “够了,收队,不用全部烧完,看起来所有人都在空地上了!” “剩下的就交给教会吧。” ............ 飞在西满前方的贝雅特丽齐手背上突兀燃起火焰,她明显在空中怔愣了一下,看着手背上升腾的火焰,她轻声说道:“诅咒爆发了,仪式提前了。” 西满飘在空中看着前方村庄的上空蒙上了一层只有他能看到的黑布,他回答道:“看到了,不用你说。” 一队骑士从他们脚下穿过森林,贝雅特丽齐奇怪地看了那队骑士一眼,“为什么这里会有骑士?” 而西满根本就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只是紧紧盯着村庄上空的飘散的幽暗,那是永恒长廊的标志力量。 它带来死亡的使者,带走无助的迷茫灵魂。 西满怪叫一声,飞快地朝着村庄飞去。 贝雅特丽齐没有跟随西满,她在空中凝视着那队越来越远的骑士,不知在想些什么。 站在村庄前的空地上,西满双眼无神地看着身穿黑袍的死亡使者将一团团白色的灵魂收进衣袖,“这是亵渎,这是蔑视,这是......” 西满眼眸中的猩红火焰透出光芒,他悲号道:“不公正!” 那群站在空地上的死亡使者听到了这声大喊,他们僵硬扭头,看到了在原地捶胸悲痛欲绝的西满。 不知是哪一个聪明的死亡使者开的头,他们一个个惊慌地将灵魂从袖中拿出,然后猛地向空中流淌的黑光中抛去,一团团灵魂融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后,死亡的使者们就飘到一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看着原地发神经的西满,等待头上的幽暗吸收完灵魂带他们回永恒长廊。 西满看着抱团的死亡使者,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四处环视一圈,发现了远处一个孤零零飘在原地的死亡使者,“把你的给我,我要给那个幸运鬼送回去!”他大喊着冲了过去。 那个孤单的死亡使者眼睁睁看着西满冲到他面前,一拳锤在他的骷髅头上,然后在他的袖子里翻翻找找。 抱团的死亡使者们看着这一切,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闪着同情的光芒。 找了一会儿,西满抬起充血的眼睛,盯着他说道:“东西呢,东西呢!” 死亡使者躺在地上不敢动弹,只能不出声地指了指远处的谷仓。 西满猛地跺脚,地面炸开一个坑洞,他向着谷仓冲去。 二十八、冰冷的对峙 在丽娜看来,她只不过是从一个诡异的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现实的地狱。 火焰冲天,火星向着黑暗的天空飘去,将昏暗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丽娜喊完那句话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她朝着燃烧的房屋走去,薇塔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摆,发出微弱的抽泣声。丽娜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将薇塔的小手从衣服上掰开,她回过头看了眼薇塔,“你呆在这儿。”语气生硬。 薇塔呆呆地看着姐姐向火海中走去,直到烟尘将扎着马尾的身影遮蔽,她才后知后觉地哭喊道:“姐姐!” 说完,薇塔也迈着小短腿向火焰中跑去,但是一只手臂拎起她的衣领阻止了她的跑动,逼着她在空中转了个身。 面前的一张大脸几乎抵到了薇塔的鼻子上,西满看着薇塔眼中的泪光,眼睛一眨不眨地问道:“谁做的?” “是谁!”西满脸色平静,只是金色瞳孔中的灵魂之火在扭曲摇曳,他费心费力地花了两天去找到诅咒的源头,然后辛辛苦苦地将恶魔带过来解决这件事,结果呢?这压根就不是诅咒的问题,这群人明显就是被刀剑杀死的。 心中愤怒地快要爆炸,没想到这种事情最后还是在自己眼前发生了。卑微的人类无视了他这两天所有的努力,偷偷摸摸毫无意义地前往了永恒长廊。 薇塔看着这张并不算熟悉的英俊面孔,嘴巴一撇,抱着西满的脖子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 这个动作逼得西满不得不将薇塔拎远了一点,直到薇塔的小短手够不着他的脖子为止。 看着面前薇塔哭得稀里哗啦,说不出一句话,西满恼火地将薇塔放下,抬头看向那个漂浮在火海之上的曼妙身影。 贝雅特丽齐在空中与西满对视,她缓缓说道:“是公爵做的,是他的骑士们。” “什么公爵?” “恩贝尔城的领主。” “詹、姆、斯!”西满大吼一字一顿地大吼道。 贝雅特丽齐愣了愣。 “詹姆斯!”他再次重复道,“卑微的人类,你竟然无视伟大的西满·暗穹的努力!做出如此......” “等等!”贝雅特丽齐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打断西满的大吼大叫,“詹姆斯是谁?” “当然是恩贝尔城的领主。”西满奇怪地看了眼贝雅特丽齐,“詹姆斯侯爵。” “可是恩贝尔城的领主是普莱西公爵。” 西满闻言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神色变幻了一会儿,他缓缓飘向空中,他紧紧盯着贝雅特丽齐,眼中的灵魂之火愈加不稳定,“你连这都能弄错,还要跟我谈合作?” “众所周知,恩贝尔城的领主是普莱西公爵。”贝雅特丽齐也向前飘出一段距离,高耸的鼻梁几乎贴到了西满的脸上,火光为她的周身染上一层橙色的光边,这橙色的光边与她的橙色眼眸混成一团,像两团炽烈的火焰,“这个事情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而且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詹姆斯侯爵,你要编谎话撕毁协议也编好一点,。” 两人在空中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气氛凝重。 薇塔抬起头看着空中的两人,透过眼泪,微微睁大的双眼只看到两个俊美到不似人类的人影在空中僵持不下,她大喊道:“天使哥哥还有天使姐姐,求您们救救我姐姐吧。” 西满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贝雅特丽齐,“告诉我,你需要我的什么帮助。” 露出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贝雅特丽齐冷淡地回答道:“杀死普莱西公爵。” “所以你才会说这是普莱西公爵做的,是吗?” “当然不是,愚蠢的巫妖,”绝美女子笑颜如花,“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做的。” “那当然,多么凑巧,幸好是他,”西满了然点头,“要不然你又得编一个名字了。” 讥讽的言语没有停止继续从西满嘴中冒出:“先说要解除诅咒,然后偷偷让痛苦使者提前开始仪式。当然这还不够令你放心,最后还要让一队骑士收尾,毁灭了肉体,就算拿到了灵魂又怎样呢,神明都救不回来肉体残缺的人类,真是个完美无瑕的计划,我都忍不住要为您鼓掌了。” “你可真蠢,”贝雅特丽齐呵呵笑着,“也许雄性都这么蠢吧,就算他是一只存活了悠长岁月的巫妖。” 她轻蔑地笑着,但是眼中却露出难以察觉的悲伤。 ——你看,多么相似的一幕。 橙色的眼睛四处梭巡了一番,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西满面无表情地那个曼妙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又等了一会儿,等到恶魔的气息也完全消失在自己的感知之中。他再也藏不住自己的笑容,张开嘴发出一阵大笑。西满你真是太聪明了,这才说了没几句,她就放弃了寻求你的帮助,真是愚蠢的雌性啊! 不过话说回来,听之前恶魔的话语,那个叫安茹的女瘸子应该骗了我,哼!可别让西满我逮着了!西满收回笑声,在心中想着。 接着他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死亡使者的踪影,看起来死亡的使者们在他进入谷仓后很快就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跑得那么快。 西满的好心情在转头望向坐在地上的薇塔后消失殆尽,看到再次哭晕过去的小女孩,西满刚刚才有些愉快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这让他想起两天前,他当时意气风发地决定不会让任何一个智慧生物在他面前投入死亡的怀抱,而现在......事实显而易见。 降下身形,西满漂浮在薇塔的上方,看着眼前的火海,静静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抱着丽娜跑出了火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尼古拉医生喘着粗气,刚跑出火海他就跌倒在地,丽娜也从他怀中滚落。 丽娜本来清秀的脸颊上沾满尘土,但是可以清晰看到她的右脸颊上布满烧伤的红斑,好在她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尼古拉医生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过了一会儿,他艰难翻了个身,双眼无神地看着阴沉的天空。 一条闪光缎带撕裂天空,紧接着一滴液体穿过云层砸在了他的脸颊上。 “下雨了。”他喃喃说道。 二十九、村庄最后的生存者 细密雨丝遮掩天空,火海随着雨点的降落缓缓熄灭,过了不一会儿,整个村庄只剩焦黑的断壁残垣。 西满看着雨点在包裹着他的透明薄膜上砸出一片片涟漪,思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只要闭起眼睛,莫名的情绪就开始朝着他的心灵深处蔓延,那种令人浑身瘙痒的失落感,多久没有体验过了?西满陷入沉思,他飘在雨幕之中,罕见地冷静下来。 失落吗?落寞的眼神向着空中漫无目的地飘去,在他存在的悠久时间之中,敏锐的智慧与无尽的好奇心让他不自觉地探究众生存在的意义,但是他发现真理从来不存于世,或者它其实存在但是却永远不可触及。 所以生与死的界限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他渴求死亡的同时也渴望存在,于是他就做到了,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存活于世。 他生于死亡,在追寻这遥不可及的目标时,傲慢与自负逐渐侵蚀了他,他开始顺应天性行事,不管不顾。他一度觉得在他眼中没有规则与制度,他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毕竟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不是吗? 魔法与存于世上所有的奇诡力量,他闭眼照单全收。 既然没有任何一个选择可以让人不感到后悔,那么就跟随本心去做就好了不是吗? 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者。她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西满想着,而她是谁呢?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尼古拉医生呻吟两声,爬起身走到小薇塔身旁,他没管飘在空中的西满,仔细查看着薇塔的身体状况。 确定小薇塔只是力竭晕倒之后,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垂着脑袋发出闷闷的声音:“你现在要结束我们的生命吗,但是你确实不像是那群疯狂的恶魔啊,不论是外观还是......性格。”他半天才憋出最后一个词语。 西满听着这拐弯抹角的暗示,不屑地撇了撇嘴没答话。 尼古拉医生泄气地叹了口气,“好吧,阁下请原谅我的鲁莽,我只是太紧张了。” “确实很鲁莽。”西满表示赞同,“而且毫无意义,也许那句话只会激怒我。” “我道歉,好心的大人。”尼古拉医生敷衍说道,然后他抬起头张开嘴,任由雨滴落入他干燥的喉咙,浸润着他干枯的嘴唇。 西满再没搭话,他还得继续思考人生,不对,应该是巫妖生。 想到哪儿了?噢,曾经有一个女孩,当我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之后呢? 无知的状态对于一名巫妖来说简直不可饶恕,西满讨厌这种感觉,那脑海中的幻听幻视,包括他心中那深切的失落感都令他止不住地恼火。 “不管了!”西满发出决绝的声音,做出决定。 “对了,恩贝尔城的领主是谁?”他转过头朝着狼狈的尼古拉医生问道。 “当然是普莱西公爵。”尼古拉医生有气无力地回答。 西满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在测试你的精神状态,毕竟这个问题真是太简单了,哈哈哈。”他发出一阵尬笑。 尬笑没有得到回应,西满不满地顺着尼古拉医生的视线望过去,扎着马尾的少女爬起身来,布满泥泞的右脸上的灼烧红斑清晰可见。 丽娜与尼古拉对视着,半饷,她张了张嘴,但是干燥的喉咙只是发出一阵嘶哑的噪音,她咽了口口水,再次尝试发声。 “为什么,要救我?”仿佛干枯的树皮,失去曾经朝气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 尼古拉医生没吭声,头发湿哒哒地搭在额前,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知道的吧,这群人是我带回村里的。”丽娜说着没有感情的冰冷话语,“是我杀了大家。” 丽娜疑惑地歪了歪头,话语开始流畅起来,“所以,你为什么要救凶手呢?” “我知道你并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你只是想让大家给你钱,好让你去镇上挥霍不是吗?” “但是你不应该救下杀害他们的凶手。” “这实在是......”丽娜低下头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太残忍了。” 尼古拉擦了一把脸上流淌的雨水,他将头发捋到头顶,双眼直视着丽娜,“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同样的我也是。我从被你爷爷从村外救回来之后就一直与你们生活在一起,那时小薇塔还没有出生。” “我见证了小薇塔的出生,也目送你的父母一去不回,这些年村里的病痛我不说全部治好了,也可以骄傲地说,我治好了大部分村民。” “我认识他们所有人,木匠约翰与小伙子们一起为我建造起属于我的房子,之后我也是这里的一员了。” “而现在,他们都走了,你让我眼睁睁看着老罗赛唯二的孙女死在火海里,然后称她为凶手?” “没有这样的事情,丽娜。”尼古拉撑着身体站起来走近丽娜,“这不是你的错。” 西满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有趣极了,这就是人类的人性吗?不管之前有多少矛盾,但是在生死面前,这些问题好像都可以被抛去,只剩两颗心灵之间的共情陪伴。 尼古拉双手抱住丽娜纤细的身体,丽娜没有反抗。他紧紧抱住丽娜,下巴放在丽娜头顶,轻声安慰着:“没事了,我可以保证这不是你的错,因为我看到是一队骑士做的。” “骑士吗?”丽娜呢喃着,“所以不是我的错?”带着哭腔。 “当然不是,当然。” 丽娜得到了尼古拉的回复,终于忍不住双手抓住尼古拉的衣服,额头顶在他的胸膛上大哭起来。 她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只剩我们了,只剩我们了,整个村子。” 尼古拉抱着她一言不发,只是用手在她背后轻抚。 哭到一半,丽娜猛地将头抬起,她走出尼古拉的怀抱,带着满脸泪水与雨水跑向尼古拉身后的小薇塔。 “她怎么了?”丽娜惊慌地问道。 尼古拉在她身后回答道:“看起来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刺激到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她抱起小薇塔,不断地向着昏迷过去的妹妹道歉,然后她抱着薇塔泪眼模糊地看向西满,“大人,您可以帮帮小薇塔吗,求您了。” 西满砸吧了一下嘴唇,不愧是姊妹,连说话的方式都这么像。 三十、无知的巫妖 尼古拉医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哀求的丽娜,他皱着眉头说道:“丽娜,我说过了,薇塔她只是......” 西满的动作打断了他的话语,只看到西满整个身子向前一扑,包裹着他的半透明薄膜不堪重负的下陷了一大块,然后在重力的影响下在空中向前滚了几圈,带着西满滚到了丽娜头顶上。西满将脸向下用力杵去,薄膜几乎达到极限,他被挤压得变形的面孔直盯着丽娜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丽娜没在意面前这位救命恩人的奇怪动作,她安静地看着怀里的小薇塔,动作温柔地将黏在小薇塔脸上的碎发拨开 手掌触及小薇塔的皮肤,她的脸颊在冰冷雨幕中都散发着怪异的高热,丽娜抬起头问道:“我们可以去谷仓说吗,大人?” 西满挑挑眉头,看着昏迷的薇塔,耸了耸肩:“好吧。” 丽娜率先抱着薇塔朝谷仓走去,西满在她头顶上用力让薄膜一圈圈在空中旋转,他也朝着谷仓滚过去,而尼古拉医生则一脸不解地跟在后边。 等到走进谷仓,丽娜第一眼就看到地上那摊血迹与那个诡异的五芒星魔法阵,她下意识避开,朝着另一边走去。薄膜发出“噗”的一声消散在空中,西满稳稳落地。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丽娜点点头,抱着薇塔坐在一团麦秆包上,她望着小薇塔稚嫩的脸庞,开始轻声讲述:“薇塔出生地很突然,当时来不及去镇上找医生了,是尼古拉医生为我母亲接的生。” “但是她从出生开始就非常瘦小虚弱,差点夭折,我们细心照顾了她大半个月,她才睁开眼睛。我承认我讨厌尼古拉医生,而且一直与他作对是因为我在迁怒他,我一直都觉得他没有做好接生的工作才导致小薇塔身体这么虚弱。” 尼古拉听着这话不禁苦笑两声,“也许还包含你父母的离开吧,丽娜。” “是的,”丽娜面容平和地回答,不知为何她现在脸上一点愤怒与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了,也许只是因为这些情绪被她埋藏在心的最深处,更加旺盛地燃烧着,“父亲因为母亲生下薇塔后太过虚弱,于是带着她出去找医生,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他们不回来也更好。”用着没人能听到的声音,丽娜对自己说道。 清了清干燥的嗓子,丽娜继续说道:“大家都很照顾薇塔,但是薇塔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于是我和爷爷决定去镇上找一个医生,医生给了我们一包药,信誓旦旦地保证可以让薇塔好转,我和爷爷都很开心,之后我们带着薇塔去刚好旅行到镇上的马戏团去看表演了。” “我一直都记得,爷爷挤进人群去帮薇塔买她从没吃过的漂亮甜点,我们俩站在马戏团的帐篷边,等着爷爷回来,接着有一位胡子很长的老人走过来仔细端详了薇塔一番,他穿着很漂亮的紫色袍子,然后他对我说,薇塔体内有一股......能量,我也没听懂,只记得他说薇塔活不到成年。” “我很生气,感觉他在瞎说,于是我大骂了他一顿,然后爷爷就回来了,他对我爷爷说要收小薇塔做魔法学徒,会一边研究一边治愈薇塔,我们都没有相信,觉得遇到了怪人,急忙带着薇塔离开了。” “现在我相信了。”丽娜看着西满,哀求道:“大人,您一定也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了,求求您帮帮薇塔吧。” 西满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开口道:“在这之前,回答我几个小问题。” “为什么会相信我?”西满假笑两声,“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帅?” “还有,你们并不想投入死亡的怀抱对吗?” 丽娜歪了歪头,一个一个问题的回答:“因为您救了我们啊,我相信您高尚的品格。” “第二个问题......”小心翼翼地交换了一下左右手,丽娜换了个姿势抱薇塔,“当然不想死。” “嗯嗯嗯,”西满听到第二个回答不住点头,他满意地说道:“你们村子觉悟都很高嘛!” 他又摊了摊手,认真地看着丽娜,“但是问题又来了,你们并不想投入死亡的怀抱,而且一开始我来得时候已经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来帮你们避免投入死亡冕下的怀抱的,所以,你们一开始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呢?” 很显然,距离他从现世第三次回到六十六群星之上已经过去太久太久,这悠长地时间之中,他作为一名巫妖生活在六十六群星之上,完全地背离了社交,导致他现在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复杂的情绪来源。 作为一名不耻下问且好奇心爆棚的巫妖,他是在非常认真地提出这个疑惑。 丽娜闻言愣了愣,瞬间想到了之前她对西满的态度,对于她来说,那可真是恶劣至极。 她一时慌了神,觉得面前的大人在质问她,她诚惶诚恐地跳下麦秆包跪了下来,慌忙说道:“是因为我当时觉得您是骗子,所以才......” 她止住话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么直接的话语不是更加冒犯这位大人吗,大人既然这样光明正大问出来,而不是直接给你惩罚,他肯定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他也许只是需要一个迟来的道歉。 想到这儿,丽娜当机立断,将小薇塔搁在身旁的麦秆包上,然后恭敬地向西满磕了一个头,“对不起,大人,我不敢奢望您的饶恕,但是请不要因为我而不去管薇塔,要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欢您,一直在我和爷爷面前为您说好话,是我们有眼无珠。” 西满伸了伸脖子,满脑子问号:怎么就蹦出这么一大堆话,而且最重要地是完全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啊! “我只是想知道......” “真的对不起,大人。”一声沉重的磕头声打断了西满的话语,西满眼看丽娜的额头已经渗出血痕,于是他叹了口气回答道:“好吧好吧。”姊妹俩怎么都这样,一问三不知,就知道哭和磕头,人类现在都是这么愚蠢的吗? 一边在心里想着当时在塔楼上赫斯坦瑞特与他用灵魂回响交谈的画面,西满又重重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这个交易,他早就撤了。 “我会把她带给那个老人。” 丽娜惊喜抬起头,眼角闪着因为疼痛而出的泪花,然后她又低下头狠狠地磕了两下干燥的地面。“谢谢您!” 而西满完全没管她,他只是抿起嘴巴,苦恼地思索着,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三十一、蓝眼睛的西满 等到小薇塔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黑暗的谷仓里,犹豫地向周围呼唤了两声。 “姐姐?” 稚嫩的声音在阴暗谷仓内回荡。薇塔没有得到回应,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安静地待在麦秆包上,尽力睁大眼睛想要适应黑暗的环境。 谷仓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月华洒进来,映照出一个修长人影,他的视线透过谷仓的黑暗望着小薇塔说道:“醒了?” 薇塔眨了眨眼,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面孔,天使哥哥!她惊喜地跳下麦秆包跑到西满身前,但是仰头的时候忧愁又浮现在她脸上,她问道:“天使哥哥,我姐姐呢,我记得村子被......” “嘘!”西满竖起食指顶在嘴唇上,打断了她的话语,“呆在这儿。”他朝着小薇塔神秘地眨了眨眼,月光突兀在他背后消失了。 小薇塔闻言抿着嘴在黑暗中可爱地无声笑了笑,轻快地点头。 她以为又是一个小游戏。 西满转身走出谷仓,反手将门关上,天色漆黑一片,他看向不远处站立在空地上的魁梧人影,火焰在他身上燃烧升腾,恶魔领主燃烧的眼眸盯着西满。 “你骗了我,巫妖。” 西满耸了耸肩,“一个小小的玩笑。” “西满·暗穹,多么熟悉的名字。”恶魔领主嗤笑着,“活在黑暗中的虫子。” 西满板着脸,一言不发。 “你怎么舍得从六十六群星之上下来呢?你应该永远腐烂在那个地方,”恶魔领主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低笑,“蓝眼睛的西满。” “别......”西满痛苦地低下头,“别提。” “噢?你在害怕什么,西满,”恶魔领主魁梧的身体在轻微颤动,双眼透出病态的兴奋,“别提什么?” 痛苦的声音从西满口中发出,“不不不。”而他低垂的面孔在黑暗中咧开一个微笑,无声且扭曲,仿佛一头来自远古的巨兽呲牙,朝着敌人露出锋利的獠牙。 他垂着头安静地微笑着,沉默了一会儿,在恶魔领主越来越兴奋的眼神中,他的声音抛去了做作的痛苦,显现出异常的平静,“我奉劝过你,哈布斯。” “很久很久之前亦然。” 西满抬起头,与圣彼得完全不一样的面孔暴露在恶魔领主面前,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湛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摇动出一条条光径。 “看呐,你就在那儿。”恶魔领主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不管你伪装成什么人,不管你有多少张面孔,你还是那个蓝眼睛的西满。” “大魔导师‘蓝血’,这是之后魔法师协会为你登记的称号不是吗?” “你该知道,我很讨厌这个称号,”西满调皮地歪了歪头,蓝色的瞳孔仿佛旋涡,不同于灵魂之火的摇曳,他的瞳孔在缓慢旋转着,“也很讨厌那个什么魔法协会,你不该在我面前提起的。” “当大陆魔法师们大部分还在研究着这恐怖的力量时,你就披上蓝袍,带着无穷无尽地毁灭魔法与压迫力行走于现世了。”恶魔领主拍了拍巴掌,“而当你在世上宣泄完你那极度膨胀的天赋后,你就那样消失了。” “无聊的现世,一群蝼蚁?”恶魔领主越说越兴奋,他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上扬,“我一直记得你这句话。” “看看你现在,一只可悲的巫妖?哈哈哈哈。” “谁又能想到,那个当时被无数生灵敌视的恐怖大魔导师会转化成一个巫妖。” 西满笑着摊了摊手,“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哈布斯。” “我也曾迷信过你的力量,‘蓝血’。” “这就是你变成一只可悲恶魔的理由?”西满用同样地话语嘲讽回去。 恶魔领主点着头,“对啊,我现在也是一只可悲的恶魔了。” 他有片刻的走神,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但是这样才能再见到你啊,伟大的大魔导师。” “我的导师,‘蓝血’大人。” “真是悲伤,原来你还记得啊。”西满可怜兮兮地看着哈布斯,“所以你现在见到了你可爱的导师,你想做什么呢?” “还能做什么呢,导师!”恶魔领主加重导师二字的读音,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他病态的笑声,“真是令人怀念的语调啊。” “好了,叙旧到此为止。”西满收起那些做作的表情,他无聊地撇了撇嘴,“你可以滚回你的窝里去了。” “不不不,我还没说完,从来都是你在说我在听,现在该轮到我来说你来听了不是吗?” 西满眯起眼睛,“你怨气很大嘛,小哈布斯。” “当然,我的大人,”恶魔领主顿了顿,“噢,看来我还改变不了这个习惯,你根本就不配被我称为大人。” “你答应过我,我的帝国永不坠落,我的生命永不消逝,我的子民永不背叛,而你,什么都没做到!”恶魔领主咆哮着,“什么!都没有做到,这所有的一切!” “哎不行,维持这个状态有点累,”西满揉了揉脸,面孔再次变幻成圣彼得的样子,他砸吧了一下嘴,“还是这样舒服,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恶魔领主没有搭腔,他继续咆哮着:“你眼睁睁看着我的帝国毁灭,看着我的子民投入他人的怀抱,看着我!死去!” “所以,我的导师大人,我猜我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再见到您?” “你曾经对我说过,当所有人都不记得我,当所有人都无视我的时候,即为死亡。你看,我不还记得你吗小哈布斯。所以严格来说,你并没有死亡。”西满用力将双脚掰上空中,两条腿盘在一起飘在天上。 “你的帝国不是还存在吗,只不过换了个名称罢了,而你的人民,这时候又要引用你的话语了,背叛你的人民就不再是你的子民,你就当他们不是不就好了,所以你的抱怨根本就不成立嘛!”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恶魔领主压根就没听进西满的话语,他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当中,不停地咆哮着,质问着西满。 西满面无表情地听着恶魔领主的咆哮,等到他停下之后,西满开口道:“够了,别再无理取闹了小哈布斯,你应该知道神明插手了,这个结果不是我能改变的。” “是啊,是啊......”恶魔领主的声音变得低沉,“神明......” “但是你依然违背了你的承诺,不是吗?”他突然抬起头看向西满,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你也背叛了我!” “好了吗,说完了?”西满打了个哈欠,他拍了拍张大的嘴巴,等到他打完哈欠,西满看着面前的恶魔领主说道:“小哈布斯,你没有资格说我背叛了你。” “毕竟,”他呵呵笑着,“你在我面前和那些迷信的蝼蚁没什么两样,这实在是太过于无聊了。” “我以为你会给我带来些乐子,但是你没有做到。”西满朝着自己的双手用力吹了口气,然后身体后仰,双手扬起张开做出一个夸张的摊手动作,“所以就什么都没有了。” “很好理解吧?” 三十二、最后的答案 “乐子?是啊,什么都提不起你的兴致,权利、色欲、金钱乃至于你好似一直在追求的力量,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恶魔领主放低了声音,“那我又该用什么打动您呢,我的导师大人。” 西满揉动着自己的下巴,无辜地对恶魔领主说道:“其实你说错了,我还是很渴望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的。” “爱情吗......”恶魔领主低笑着,“别放屁了,您总是有着不合时宜的幽默。” “很久都没有这样谈话了,我亲爱的小哈......小王子。”西满回想起那时他们对坐着,闻着周围盛开的花香,在洁白石柱撑起的亭子里说着话,轻柔的风会拂过他们的脸庞,带着飞舞的花粉,而面前的小王子总会敏感地打起喷嚏,他轻轻叹气,“让我来为你上最后一节课吧。” “洗耳恭听,我的导师阁下。”恶魔领主将金链细致地一圈圈缠绕到额头上的双角上,他表情严肃且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重大无比的登基仪式。 “人类不是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第一个智慧种族,但是他们却是存活时间最长的种族,种群在无数人的努力下度过了无数难关,很多次都濒临灭亡,但是都挺过来了。”西满边说着边在空中勾画,金色短发变成苍白的长发,无风自动,飘散在他脑后,蓝色的瞳孔在旋转。 “人类最早的、有书面记录的魔法,是在神话纪元时一位狂热迷恋炼金术的术士创造的,他在某一天使用他提纯出来的一块奇怪的晶状体造成了一场短暂而奇妙的雷阵雨。而在此之前,魔术作为一种迷惑人心的伪魔法,被无数的人类所追捧。无法否认,相比于魔术那样的虚假的伪魔法,魔法这种强大奇妙的力量绝对更加吸引人心。所以自此之后,无数智者与狂热者开启了人类对于魔法追求道路的起点,也开始与神话生物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魔法的时代正式来临了,史称黄金纪元。” “世界的组成元素代表着法术的基础。” 橘红的正三角,“火。”西满轻声说。 湛蓝的倒三角,“水。” 深黄色的倒三角,西满缓缓在靠近符号下方顶点的地方划出一道横穿整个符号的横线,“土。” 洁白的正三角,中间一横,“空气。” 四个洁白的透明椭圆光轮交错重叠,周围再添加一个包括整个符号的圆。“空间。” 西满看着整齐漂浮在面前的四个符号,轻声叹息,“一切。” 恶魔领主垂着手,安静听着这些他曾经听过无数遍的开场,他燃烧的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 曾经的他每次听到这时都会热血沸腾,因为这些历史而激动万分,仿佛置身于那个神奇万分的纪元,而现在?站在这儿的却是一个巫妖在对一个恶魔诉说这一切,多么讽刺。 “开始吧!”西满下令道。 恶魔领主毫不犹豫地张开双手,他咆哮着:“溶解!” 刺目的光线中,火焰轰然爆发,仿佛点燃了天空的星辰,将黑夜撕碎。 铺天盖地的跳动火焰汹涌咆哮着朝西满冲过来,目光所及全部都是翻腾的火光。 西满推开面前的四个符文,符文开始环绕着他运动,然后他在面前写写画画,“接下来是文书。”七层黄金矩阵一层一层向里面延伸,在其中最小的一个矩阵中,描绘着复杂的迷宫。 “历史上的第一个符文。” 火焰冲激在矩阵上,前端的火焰刚炸裂着飞溅开,后方无穷无尽的火焰就已经跟上了脚步,西满飘在矩阵后,四散的火焰从他两旁飘过,火光在他严肃的脸颊上跃动。 西满额上缓慢浮现出一个横着的蓝色横线,“记住真理与平衡,我的王子殿下。” “火焰不是一定要用水来熄灭。” 他屈指弹到代表水与火的符文上,符文消散在空中,“理解它,让它自然生长。” 透明的虚假羽翼在他身后展开,微微扇动着,黄金矩阵在面前消失,羽翼向后拉伸出一个优美弧度,然后猛然向前扑扇。 在狂风中,火焰倒灌,前方的火焰反过头砸向后方的无尽火焰,最后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冲天火柱。 火柱燃烧着,像是连接天与地的桥梁。 恶魔领主从火柱中间穿过,炙热的高温好像对他来说没有一丝影响,他站在西满不远处。缠绕在双角上的金链末端抬起头,两条可怖的金色眼镜蛇吐着芯子,他的额头上绽开一个太阳圆盘。 “火眼回复,代表太阳归位,导师。”恶魔领主对西满解释道,“您那来自星辰的力量,我最后也曾掌握。” 西满满意地点了点头,“很不错,忘记那些可悲宫廷魔法师的小伎俩,学会尊重自然。” “展现于我,国王陛下。” 恶魔领主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怔愣,而后他点头,额间圆盘绽放出璀璨光芒,双蛇向后仰了仰,而后遽然吐息。 中心呈现洁白的光华,两道隐藏着最炽烈高温的射线向西满爆射而去。 “精神。”西满伸出手曲起拇指,其余四指从上至下垂直在空中抓出四道黑色刻痕,“象征不安的虚假和谐。” 两道光线从四道黑色刻痕中穿过,扭曲成透明的气体,然后消散在西满鼻尖前。 “我不要听这些!我只想知道意义是什么?导师!”恶魔领主伸手握拳锤在额头上的太阳圆盘上,他的额头被这重击锤得凹陷进去,然后皮肤撕裂,圆盘图案破裂,露出一只竖眼。 “死亡的意义是什么?” “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 “告诉我!”恶魔领主咆哮道,竖眼中的瞳孔四处乱转。 西满双手虚托,掌心之间漂浮着一个圆球,“太阳从不是那么肤浅,炙热或者高温不是它的全部。” “它是白日的守护者,陛下。” “而您,是帝国的守护者。” “记住它,陛下。”西满叹气。 圆球在西满手中爆裂,光华爆发,彻底地照亮了天空,他抬起头看向空中,云彩还在飘着,而星辰则隐去身形。 “你看,它一直都在那儿。” 西满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嘶哑惨叫,周围的符文消散了,他身体从空中落下,双脚踩到地面,在这光明的白日里走向捂住竖眼惨叫的恶魔领主。 看着比他高一截的魁梧身体还有闻着那一直飘散在周围属于恶魔的恶臭,西满撇了撇嘴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向前跨了一步,抱住了恶魔领主。 “思想永存,陛下,这是我的答案。”抱着魁梧的身体,闻着恶臭,西满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大声说道。 恶魔领主的惨嚎缓慢变低,然后停止,他垂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西满头颅,这时他应该伸出手就可以直接捏爆这个脆弱的头骨吧。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发出微弱的呻吟,然后低声说:“我只是不甘心,导师。” “我知道,我知道。”西满拍了拍恶魔领主厚实的背部,“都说了思想永存了。” 漆黑的魔法阵在哈布斯身后展开,他闭起眼睛向后躺去,喃喃道:“我只是不甘心啊......” 恶魔领主魁梧的身躯沉入魔法阵,缓缓消失。 “记得思想永存啊!”西满双手拢在嘴边,朝着魔法阵大声喊道。 下一刻手上残存的恶臭将把他熏得干呕了两下,他赶紧把手拿开,朝着魔法阵挥了挥手,“一定记住啊!” 等到魔法阵消失在空中,西满放下手臂,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的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手,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呕......”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再闻一下,这个习惯性动作简直就是世界难题,西满想着。 “我得洗个手。”然后他转头向谷仓走去,自言自语着。 地平线在他身后亮起,遥远的太阳浮出水面,阳光洒在他的背上。 三十三、热闹的城门 薇塔惴惴不安地缩在麦秆包旁,双手将自己的小耳朵捂住,紧紧闭着眼睛,外面传来的剧烈爆炸声与各种刺眼的光线让她害怕极了。 然后她听到谷仓的门被打开了,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人走了进来,那人没管薇塔,走到角落里伸出双手,张开的手掌上方突兀出现水流,他站在那儿搓洗双手,洗完之后,他抬起手皱着眉头闻了闻,感觉只剩一股淡淡的腥味,又在水流下狠狠搓了几下手掌。 做完这些动作,他甩着手上的水径直走到薇塔跟前。 “该出发了。”他说完就朝小薇塔伸出手。 手上的恶臭差点把小薇塔熏昏过去,她干呕两下,将身体努力往后缩了缩,大喊道:“我不认识你,我在等天使哥哥!你快走开!” 西满愣了愣,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谷仓,小薇塔轻轻松了口气。 这味道洗不掉的吗,为啥刚才闻起来感觉没啥味道了?西满简直要疯掉了,还是说因为自己闻了太长时间导致自己已经对这味道产生免疫了? 真是恶心,为什么要去抱他嘛西满,你可真蠢。西满开始后悔起来。 双手周围爆发出火焰,西满靠在谷仓的墙壁旁,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在火焰的作用下变得焦黑,散发出一股恶臭的肉香。 ——这下总能除臭了吧?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叫。 不是吧,西满震惊地低头瞧着发出饥饿声音的肚子,疯了吧,闻着这味儿也能饿? ............ 过了一会儿,再次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影,小薇塔害怕地蜷缩成一团,她怕那个奇怪的人又回来了,她睁大眼睛仔细瞧着,直到看清那个人影就是她一直想着的天使哥哥时,她站起身来欢快挥手,朝着西满跑了过去,用力扑进他的怀里。 西满洁白如玉的双手抬起抓住小薇塔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丢在空中,操纵重力让她飘在空中,“别碰我,你要知道一个巫妖的身体不可以随便触碰。” 薇塔完全听不懂这些,她在空中开心地手舞足蹈大呼小叫,“飞起来咯!” “啧。”西满不耐烦地砸吧了一下嘴唇,勾了勾手指将魔法撤销。 薇塔落在铺满麦秆的地上摔了个屁墩,但还是眯着眼睛开心地望着西满咯咯笑着。 愚蠢的人类简直已经无可救药了,西满哀叹。 “走吧,我饿了。”西满转头向外走去,薇塔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屁股后面,老老实实地当一个小跟班。 西满大摇大摆地走出谷仓,无意间瞥了眼村庄的残垣断壁。看到的瞬间他眼睛猛然睁大,紧接着他转过身直直盯着还没走出谷仓的小薇塔。 小薇塔看到西满停步就赶紧停下步伐,仰着头疑惑地望着西满,西满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薇塔乖巧地走近,还没等她来得及问她的天使大哥哥什么事,西满就屈指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小薇塔吃疼,闭起眼睛用两只手捂住额头,但也不敢做声。 “很好,继续闭着眼。”西满伸手一把将小薇塔抄在自己怀里,“别睁开。” 然后西满抱着小薇塔走出谷仓,飞向天空。 ——要是给她看见了,她肯定又要哭了,西满你可真机智,这次成功地将罪恶扼杀在摇篮之中。 西满得意洋洋地飞在空中,薇塔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将小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里,偷偷睁开的双眼中透着坚定。 ——其实薇塔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不会再为天使哥哥添麻烦了。 ............ 人群排成长队,从天上看去如同几条长长的蜈蚣,他们拥挤着,不时探出头看向队伍最前方的大队卫兵,同时窃窃私语着。 “怎么突然查的这么严?平时从不盘查的。” “不知道,但是听我住在城里的侄子说,那天街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辉煌的宫殿,听说还有天使在宫殿上飞!我估计是因为这个。” “什么破消息?哪是什么天使,是神明下凡了好嘛,我听我表哥说,那天公爵大人的城堡出现了一道彩虹横跨整个恩贝尔城啊!再然后公爵大人的士兵们就开始全城戒严了。” “童话书看多了吧一群人,都多大了还在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谣言。我有个兄弟就在城卫兵里做事,我们可是亲兄弟啊,他肯定不会骗我!” 听到这话,周围一群人都望向这个自称有亲兄弟在城卫兵里当值的中年男人,他们急迫地问着:“那你倒是说啊!你兄弟对你说了什么!” 中年男人看起来很享受这种感觉,他缓缓说道:“我听我兄弟说呀,公爵大人的城堡是被袭击的!他们怀疑是有那位的探子进来了。”说到“那位”这个单词的时候,中年男人伸出食指指了指天,看着周围脸上浮现出了然神情的人群,他自得地笑着。 然后他炫耀地拍了拍背在他背后的包裹,“瞧见这个没有,我这里边儿全是干粮,到时候打起来就可以赚一大笔钱!” 周围人群听着这话发出一阵惊呼,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但是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一架华丽的马车从他们身边跑过,经过溅起的灰尘扑到他们脸上。 等到空中烟尘散去,人群边“呸呸呸”地吐着嘴里的灰尘,边朝着远去的马车破口大骂着。 马车停在城门口,卫兵们看着包裹着黑袍的车夫跳下车来,他走上前挤开一个正在接受盘查的胖子,朝着卫兵问道:“这儿谁做主?” 那个被挤开的胖子满头大汗,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于是他大喊道:“这可是我先来的,森鹿商业联盟的货物要是延时了,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车夫侧脸看了他一眼,微风将黑袍吹得微微飘起,胖子瞬间就看到了黑袍下的那个家族纹章,他瞳孔张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然后他又飞快地爬起来,哆嗦着鞠了一个躬:“请原谅我,大人。” 一个军官小跑过来,朝着车夫问道:“什么事,不管你是谁都得排队!” 车夫扯开黑袍,向他展示了一下腰间的纹章,他低声说道:“小姐在车上,我们在路上受到了袭击。” 军官看着那个纹章愣了愣,只感觉异常眼熟,然后听到面前那人说出“小姐”二字,他还下意识地准备呵斥说谁都得下车接受盘查,但是下个瞬间他就惊出一身冷汗,他终于反应过来那个纹章上的图案代表着什么,那么那位小姐为什么不能下车的理由也很清楚了。 他赶忙朝车厢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向队伍中跑去。 很快一队士兵就被抽调出来,军官恭敬地垂着头站在一旁,“他们会护送小姐回家。” 托德点点头,转身朝车上走去,想到小姐老师告诉他的信息就觉得浑身冰凉。 一只巫妖出现在恩贝尔城周围。 三十四、机智的解决方式 愤怒的人群看着一队卫兵将那辆马车护送进城,他们大叫着:“这不公平!” 军官用剑鞘狠狠地抽了两下离他最近的那个喊叫者,那人狼狈地缩着身子后退几步,军官大吼道:“顺序排队!自觉闭上你们的嘴......那边那个,别乱动......后面的别挤了,妈的,一群刁民!” 军官愤怒的声音没有让人群平静下来,他们反而更加群情激愤,后面的人挤着前面的人向前冲去。 弓弦震动,一根羽箭从城垛上射出,插在拥挤的人群脚下,第一排的人大吃一惊,身体下意识地向后倒去,而在他后面的那群人压根就没看见这根羽箭,继续妄想向前插队。 “列阵!”军官抽出长剑指向天空,阴冷的目光看着眼前这群疯狂的乌合之众。 身后的士兵们举起长矛列队,然后同时发出一声怒吼,长矛直指向人群,与此同时城垛上的弓箭手也拉开弓弦,搭上了羽箭。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局势,喧闹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接下来,所有试图引起骚乱的人都以暴动罪处置!”军官举着长剑在面前的一个人脸上比比划划,那人吓得赶紧向后退去,眼睛直直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生怕下一刻就遭受无妄之灾。 “给我滚回去,排好队,排成三列!”军官满意地点点头,收剑回鞘。 人群默默地排成三列,这下连私底下讨论的心情都没有了。 “继续!”军官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群白痴!” 那个号称自己的亲兄弟在城卫军里干事的中年男子不屑地对旁边沉默的人群说:“看这群饭桶威风的样子,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恨不得骑在我们头上,把我们当畜生赶。” 旁边的人劝他,“别说了,听到了说不定就要治你个暴动罪!” 中年男子撇了撇嘴,“我还怕他们?”但是他缩了缩身子的样子明显跟他这句狂言不搭。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本来听说这边有挺多店铺都缺人手,还想着过来干点事情攒点钱回村里结婚的,看现在这局势,难咯。” “那可不,”人群在军队一开始的震慑力过去后,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那位先生刚才不是说要打起来了吗,我看还真是。” 中年男子骄傲地昂起头,表示确实是他说的,然后他补充道:“我倒是好心告诉你们,这一进去,说不准就出不来了。” “唉,就应该在村里放牛的,跑了十几天跑过来,结果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得了吧,要是真打起来,你那村子不是更危险,这儿起码还是军队和士兵不是?” “军队和士兵,你相信他们?要是真打起来,他们肯定不会管我们的死活,看到刚才那个军官对马车拍须溜马的样子没?他们只会保护那群贵族!” 人群因为这话又喧哗起来,一部分人默默地从队伍中离开,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军官在城门口看着队伍中两两三三的人默默离开队伍,转头对旁边的士兵说道:“你看这群猪猡,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 卫兵笑了笑,“一群外地佬,总想着来城里捞钱,他们进了城,连住在下城区的老鼠都不如!” “到时候还不是灰溜溜地滚回自己的村子里种地,然后娶个晒得黢黑的胖老婆,哈哈哈哈!” 周围的卫兵闻言都大笑起来,这群就在恩贝尔城里出生的贫寒子弟在嘲笑他人的时候露出令人厌恶的丑态。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炙热的太阳投下光辉,人群抹着脑门上的汗,看着好像一直没有动过的队伍叹气。 西满抱着小薇塔远远看着城垛上的士兵,思考着怎么联系赫斯坦瑞特,那个带着一匹斑驴的老魔导师。 现在魔法协会肯定已经把他列入黑名单了,鲁莽地冲进他们的大本营感觉搞不好要玩脱。不过西满下个瞬间就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黑名单里应该有他两个名字了。 早知道还要回来,当时就不应该那么......西满悚然而惊,自己竟然在担心? 搞什么?西满皱起眉头,这几场高强度的战斗就让你变得如此软弱了吗,西满! 脸色变得阴沉,西满开始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他在心中轻蔑地对自己说道:“西满·暗穹,这就是你所谓的无惧无畏,放你的屁吧!” 话毕,鼻翼开始抖动,西满暴躁起来,他恶狠狠地看着城墙上的士兵:“还有,这个领主当着你的面派出骑士破坏了你的努力成果,结果你现在呢,还在畏缩不前!” “冲进去,找到那个领主,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西满·暗穹!从不妥协!从不原谅!”他一字一顿地在心中怒吼。 小薇塔缩在西满怀里,只觉得炎热完全接近不了他们,天使哥哥的身边真清凉,她偷偷想着,悄悄地用脸蹭了蹭西满的衣服。 突然西满回过头,看着脚下一辆缓慢行驶的马车,他眯了眯眼,透过灵魂之火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坐在车厢里。 “机智的西满,”心中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变得低沉且平静,“这不是妥协,这只是你高智商的另一表现。” “用不同的方式解决同一件事情,这只有最聪明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你,理所当然可以做到!” 西满砸吧了一下嘴,缓缓降落在马车前。 车夫抬起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金丝面具,小薇塔看到这个人,吓得赶紧把头埋进西满的怀里。下一刻,西满抱着小薇塔一脚把车夫踹下了地,然后他把小薇塔放在身边坐稳,拉起缰绳,让前面的两匹马继续前进。 “噢?真是稀客,高贵的巫妖大人亲自为我驾车。”讥讽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我可承受不起,要不换我来吧?” “好啊。”西满放下缰绳,就要跳下车辕往车厢里去。 “你要还想安静地进去就给我好好坐在那儿!”车厢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痛苦使者默默爬起身,也不敢上车,就安静地跟着车后一路小跑。 西满挑了挑眉,倒是没继续要进去车厢也没还口,他异常安静地坐在车上,顺手丢了两个操控术在马的脑袋上。 车厢里的人估计没想到西满竟然没有做出过激的动作,一时也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马车接近城门前长长的队伍,车厢里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你走吧,这儿用不着你了。” 痛苦使者闻言立刻停下脚步,朝着车厢鞠了一躬,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 军官看着又一辆华丽的金色马车驶过来,皱起眉头低声说道:“妈的,今天什么日子,这群贵族怎么老是往外跑。” 但是话语并没有让他停下迎上去的脚步,他的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接近马车,“停一下大人,接受检查。” 西满抱着双手,车前的两匹马安静地走着,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军官,马匹缓缓停下。 军官站在停下的马车旁,小声地对西满说:“您这样让我很难做啊,您看这群猪猡,估计又要给我们添麻烦了,可怜一下我们这群当兵的吧?”他食指和大拇指搓着,看向马车上的金发车夫。 西满无辜地看着他回应道:“嗯嗯嗯,我很可怜你,然后呢?” 军官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车厢内传来的声音将两人间奇怪的氛围打破,贝雅特丽齐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军官大人,我刚雇的马夫不太懂事。” 说完,她将车厢门打开一条缝隙,伸出一截细白软绵的玉手,手指攥着两枚帝国银币。 军官这时才笑着走过去接过钱,双手朝城里一伸:“请进,尊贵的女士。” 西满呵呵笑道:“我是你爹,还马夫......” 军官听着这话愣在原地,看着金发马夫朝着他竖起中指,两匹马自己朝城里走去。 周围鸦雀无声,士兵们目瞪口呆。 然后他们听到远去的车厢内传出愤怒的女性尖叫声。 三十五、沃斯子爵的宅邸 走进城门甬道,西满坐在车上看着头顶上的谋杀孔问道:“往哪儿走?” 车厢里传来女声,贝雅特丽齐有气无力地说道:“去上城区......好吧,前边儿右拐......直走,看到那边山上那群尖顶建筑物了吗,去那儿。” 西满耸了耸肩,马车通过幕墙甬道,他安静坐在车上抱着手看着几个街区外的建筑群,操控马匹自己向目的地走去。马车走到蜿蜒狭窄的山路前,西满看着这条山路,“你要用这两批马拉我们上去?” 车厢门打开,贝雅特丽齐走下来,戴着一顶宽檐礼帽,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叉着腰,橙眸藏在黑纱下看着蜿蜒的山路,“还是飞吧......” 西满抱起四处张望的小薇塔,就地漂浮起来,他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贝雅特丽齐问道:“带路啊,你愣着做什么?” 贝雅特丽齐叹了口气,抬手给西满套上一个隐匿术,然后自己率先向建筑群飞去。 古老的宅院在三人面前出现,贝雅特丽齐看着恭敬等在门口的仆人,身形向下降去。看到女主人回来了,仆人殷勤地迎了上去,口中说着:“晚饭已经在准备了,主人。” 贝雅特丽齐指了指身后抱着薇塔的西满,“给他收拾出来一间客房。” 仆人恭敬地向西满鞠了一躬,仿佛才发现这位跟在主人身后的男人,在她看到西满英俊的面孔与他怀中的小薇塔的一瞬间,她的脑袋精神起来。 ——这可是大新闻,主人不仅带男人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女仆人的好奇心几乎快涌出心头,但是她没忘记主人的嘱咐,随手招来一个在旁边鞠躬行礼的女仆,耳语了几句,那个女仆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她暧昧地看了一眼西满,转身先于这行人跑进宅邸里。 而女仆长候在一旁,跟着主人走进这间巨大宅院。 西满跟在贝雅特丽齐后边儿,看着这座用大理石建造起来的宅院说道:“你家房子还蛮大的嘛。” 贝雅特丽齐翻了一个白眼没答话,而她身边的仆人心中名为八卦的小恶魔已经冒了出来,她偷偷瞧着金发的西满。 ——噢!看这默契的互动,说两人没关系谁信啊!话说这家伙看起来真是太英俊了,这么近看起来脸上都好像没有一丝瑕疵,嗯嗯,外貌这一点的确配得上主人,但是他带着个孩子,这点就要扣分了。等等!难道...... 女仆长眼睛放光,她仔细盯着小薇塔看。小薇塔察觉到她的目光,身体往西满怀里拱了拱,转头朝着女仆长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女仆长报以微笑,但是过了没一会儿她就失望地低下头——跟两人都没啥相似之处啊,难道我想错了? 走进大厅,宅邸内部看起来并不花哨,相反却显得有些朴素,没有什么奢侈的装饰品与用具。这一切简直白瞎了它外部那壮观的大理石制外观。 西满放下小薇塔,薇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撒娇继续赖在西满怀里,她好奇地看着这宽敞的大厅,发出羡慕的声音。 女仆长接过贝雅特丽齐的外套和礼帽,看了一眼浑身就一件单薄麻布白衣的西满,朝着贝雅特丽齐行了一礼就向楼上走去。 靠着窗边有一排膝盖高的软塌沙发,贝雅特丽齐走过去舒服地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她看着西满和手足无措的小薇塔说道:“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西满耸耸肩,坐到另一张沙发上,翘着腿面对着贝雅特丽齐问道:“谈什么?” 一名女仆为女主人和西满端来茶水,在递给西满时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西满——果然如女仆长说的一样,真是英俊极了。 西满与她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宅邸里的仆人竟然都是普通人,他说道:“我还以为你这儿天天有一群痛苦使者开派对。” 贝雅特丽齐摆了摆手示意一脸迷惑的女仆退下,她说道:“你现在应该称我为沃斯子爵大人。” 女仆依依不舍地行礼退下,双眼还紧紧盯着西满的脸。 薇塔这时也拘谨地坐到了西满身旁,她紧紧靠着西满,西满嫌弃地皱起眉头,对薇塔说道:“你能别往我这儿挤吗,那边儿还有那么多位置。” 薇塔委屈地向旁边挪了挪,贝雅特丽齐看着这一切,又招了招手,指着小薇塔:“都退下吧,顺便带这孩子随便去哪儿玩。” 远处候着的一群女仆的脸上爆发出惊喜的表情,她们带着星星眼扎堆走过来,薇塔带着绝望的表情被一群女仆拥簇着向大厅外走去。 贝雅特丽齐翘着小指端起瓷杯优雅地抿了一口,“所以这个孩子是谁,你所谓爱情的结晶吗?”她开口。 还没走出大厅的女仆们倒吸一口凉气——天呐,听这带着醋意的质问! 莺莺燕燕们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想听西满怎么回答。 但是没等西满回答,贝雅特丽齐就轻咳一声,女仆们听着这声赶紧牵着小薇塔跑出大厅——主人生气了,不过不要紧,这不是还有个更好得到答案的小东西吗。低下头,一双双亮晶晶地眼睛紧盯着小薇塔,小薇塔这时已经摆不出什么表情了,她面无表情地被这群女人拖了出去。 西满砸吧了一下嘴,天呐,鬼知道他现在有多喜欢这个声音。他回答道:“这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帮我从教会手上拿回那本书。” “但我想在这之前,您是不是应该对我说些什么?” “什么?”西满满脑子问号,“要说什么?” 贝雅特丽齐将瓷盘搁到一旁的小木桌上,“听起来,巫妖大人的记性不太好。” 橙色的眼睛盯着西满,“村庄上空的事情,您都忘了,需要我来提醒一下您吗?” 西满听着这话恼羞成怒:“烦死了,这不是又过来找你继续进行我们的交易了嘛!” 现在倒是轮到贝雅特丽齐不慌不忙了,她虚眯着双眼,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西满脸色骤然沉静,他看着对面沙发上的贝雅特丽齐,缓缓开口:“别挑战我的耐心,小恶魔。” 贝雅特丽齐学着西满耸了耸肩,“随便吧,要杀要剐随您的便,反正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室女恶魔,还失去了第三只眼,没办法反抗您。” “就是之后,您就得自己去神殿里拿回那本书了,正好您也顺便帮我干掉公爵吧,他不是也触怒了您吗?鼎鼎大名的、有仇必报的西满·暗穹大人。没想到您可真是出名,随便一查就查到了。” 头颅慢慢低垂,金色眼眸中的灵魂之火开始扭曲,西满冷冷地说:“这算什么,恶魔,某种自杀仪式吗?” 贝雅特丽齐脸上露出嘲弄的微笑,“您可以当做,是的。” 西满闻言缓缓站起身,这时女仆长带着轻快笑容走进了大厅,“主人,”她朝着贝雅特丽齐鞠了一躬,“晚饭做好了。” 宅邸外的天色昏暗下来,晚饭时间到了。 三十六、暧昧且短暂的晚餐 女仆长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间奇怪的气氛,她说完话就站在原地等待贝雅特丽齐的回应。 “去把那孩子也带进来吧,应该在后花园。”贝雅特丽齐慵懒地摆摆手说道。 带着暧昧的笑,女仆长退了出去,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询问姐妹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傲慢的大人,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歪着头挂着笑意,橙眸盯着西满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是什么让你有信心如此挑衅我,小恶魔。”西满面无表情地朝贝雅特丽齐走过去,手指开始在掌心内律动。 “也可以说成为挑逗,大人。”贝雅特丽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她还是坚持用轻蔑地目光盯着西满的动作。 贝雅特丽齐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任由西满冰凉的手掌掀开她额前的秀发,抚上她的额头。 西满站在沙发前,沉默了一会儿。 “下不为例。”然后他说道。手掌从光洁的额头上离开。 ——小恶魔!天呐,竟然用这么可爱的昵称!还有主人自己承认的挑逗!真是不知羞啊子爵大人! 一群女仆偷偷从墙边探出头来,看着西满修长的背影,满眼都是八卦的光亮。 贝雅特丽齐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享用晚餐。” 西满点点头将手掌拿开,鄙夷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份鄙夷是冲着贝雅特丽齐还是冲着另外的某些人与事,他说道:“对给予自己食物的馈赠者保持尊重,这一点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走吧,子爵大人。” 容颜娇嫩的贝雅特丽齐带着明艳地微笑站起身来,朝着餐厅走去,在经过西满的身边时她轻轻呢喃道:“谢谢。” 西满捏爆掌心中的法术,法术模组化成微不可查的星星点点消散。 ............ 餐盘装着各式各样的食物被女仆们陆续端上桌,她们点燃桌上的蜡烛,火光摇曳,本来平时很平常的气氛在这时却化成了暧昧的烛火晚餐。 ——如果除去那个小小的身影的话。女仆们看着拘谨的小薇塔,也不是嫌弃,就是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如果餐桌上只剩那两位该多好。 跳上椅子的小薇塔化悲愤为食欲,她将一块白面包塞进嘴里,下一刻,加入了牛奶、蜂蜜、鸡蛋与香草的面包让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柔软香糯的口感让她不自觉地又大吃了几口,将腮帮子塞得满满的。 “我不喜欢在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进食。”西满捏着一杯镶满宝石的酒杯,意有所指地说道。站在不远处随时准备伺候三人的女仆们愣了愣,注意力转移到了贝雅特丽齐的身上,她们等着宅邸的主人下令让她们退下。 贝雅特丽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用手上的餐勺搅了搅面前的肉汁,里面漂浮着几根烤洋葱叶,“您要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 随后为了表示她的敬意,贝雅特丽齐站起身来亲昵地为西满面前的餐盘上加上了一枚烤苹果,“不要太在意,他们不会贸然打搅我们的,毕竟这里是一座真正的拥有正规头衔的子爵居所。” 他们?女仆们听着这个好像用错词语的句子,有些疑惑,但是下一刻这些无感紧要的小问题就被抛去脑后——最主要的问题是主人竟然亲自为他放上菜品,这才是真正要注意的事情好嘛!她们满怀期待地看着西满,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西满用餐刀戳了戳餐盘上的烤苹果,盐和胡椒直接从烤得酥脆的表面落下,他看着落下堆在盘子里的一大堆香料,开口说道:“就一定要这么做吗?” “那您喜欢吃什么,我吩咐厨师明天做?”贝雅特丽齐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抱起来的双手将胸前的器官衬托得更加雄伟。 “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像这样,”西满用餐勺舀起一勺的香料,嫌弃地说:“这根本就不是吃食物,这简直就是吃香料。” 说完,西满就将那枚烤苹果放进他身边的小薇塔盘子里,薇塔眼睛又亮了亮,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双手却不自觉地抓住了餐盘里的苹果。 “慢点吃,不着急。”贝雅特丽齐看着小薇塔那猴急的样子,笑着说道。 ——天呐!女仆们心中又冒出感叹号:听主人这温柔的语调,简直就是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她们兴奋地快要眩晕。 “那我就先住你这儿了。” “这是当然!” ——啧啧啧,听这肯定的语气,之前禁欲的子爵大人也有这么一天啊! “我需要找到一名叫做赫斯坦瑞特的魔导师,一名和我打过一些交道的有趣法师。”西满吃了一口生蔬菜,清脆的胡萝卜口感确实不错。 “需要我的帮助吗?” “看起来不用了。”西满嚼着胡萝卜。 一些光点从西满的眼中消失,西满满意地点点头:“效率还是很高的嘛。” 贝雅特丽齐不可置否,餐桌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剩小薇塔咀嚼食物的声音,她努力朝自己嘴里塞进食物,活像一只饿了很长时间的仓鼠,恨不得将食物全部塞到腮帮子里藏起来。 墙上与桌上的烛台烛火明亮,两位男女英俊与明艳的脸庞在烛火的照耀下宛若精美的雕塑,一旁的女仆们看着这安静的一幕,满脸都是慈祥的姨母笑。 西满伸了个懒腰,“那么子爵大人,我们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正好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好好谈谈?” 贝雅特丽齐闻言点点头,“很棒的提议。” 两人下了餐桌,这一顿丰盛的晚餐二人好像都没吃几口。小薇塔抬起头,努力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肚子,她也急忙要跳下椅子。 贝雅特丽齐经过她的时候,按了按她的小脑袋,“没事的,你继续吃。”说完,她给旁边静候的女仆们了一个眼神,女仆们赶紧走过来围住小薇塔,殷勤地询问着小薇塔的需要。 ——作为尽职的女仆,为主人和她的情人创造一个安静的约会环境,是我们必须要做到的! 看着她们兴奋地样子,贝雅特丽齐殊不知她们在心里已经将西满当成了自己的情人,她抬脚向餐厅外走去,将餐厅的光亮抛于脑后,脸上开始浮现出真正属于她的冷漠表情。 三十七、无人入眠的夜晚 走在石板小径上,修剪整齐的高大树篱在身边向着黑暗中延伸,从专门的入口进入后豁然开朗,一片平坦草坪展现在二人面前,草坪中央有一座小小水景喷泉。 贝雅特丽齐无声地在入口处站定,西满走到喷泉旁边招了招手,一道水流向着他手上流淌而来,水流在收回的掌心中旋转塑形。 西满把玩着手掌中的水球,看着水流分解开,形成一个中空的球体,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协会反应这么快?” 贝雅特丽齐听着这好似有些暗示的问句,眉头皱了皱,“你无视协会的警告,冲进领主的城堡,然后大摇大摆地跑出来,现在又用你那张没改变过的面孔直接回来,你说呢?” 耸了耸肩,西满转移话题说道:“所以你就一定要用那种一惊一乍的样子对我说话吗?” “必要的情绪是肯定需要的,不仅仅是在你面前,我在那些愚蠢的贵族面前也得做出那么一副鬼样子......呼,而现在该为你编造一个身份了,大山里的单蠢魔法师怎么样?”她叹了口气。 “我提醒过你下不为例。” “我忘了,向您道歉,我的大人。”贝雅特丽齐冷淡地说。 听起来她之前躺在沙发上展现出来的情绪并不只是表演与伪装。 “我只是在很认真地询问您,那就说您是我家族从小就雇佣过来的家庭魔法师怎么样?” 西满甩开掌心中的水球,水球四溅开。然后他吹出一声走调的呼哨,“你确定要用这个身份?” “有什么不妥吗?” “你的老师吗?”西满发出一声怀念的轻笑,“老师啊......” “不反对的话那就这样决定了,我明天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西满不置可否,他好奇地问道:“所以你这个子爵的身份怎么来的?” 贝雅特丽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啊~”西满发出一声巨大的呻吟声,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向后躺倒,然后他就躺在了空中发出埋怨,“真无聊啊!”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小恶魔?”西满仰头看着天空上闪着微光的星辰。 “二十日。”贝雅特丽齐平静回答道。 “在一个很古老的文明中,这个月份的今天被叫做伊尔玛,意思是‘无名的日子’。” 贝雅特丽齐安静地听着。 西满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着:“在六十六群星之上时,伊尔玛也代表着空闲的日子,那是一年中仅有的无所事事的时光。” “享受这无聊的现世游戏吧。”沉默了一下,贝雅特丽齐问出毫无关联的问句,“我听说巫妖都有很多张面孔,你们总会用那些血腥的实验来为自己编织不同的身份,为什么你不换一张呢,这样也省去我很多麻烦。” “我只有一张面孔,你要看吗小恶魔?” “也许我已经看过了。” ——那个难忘的夜晚与那个浑身流淌黑暗的巫妖。 “不是骷髅架子,是很英俊的面孔,至少比现在这幅要帅气很多!”西满嬉皮笑脸地抬起上半身看着贝雅特丽齐,“你确定你不看吗,不看后悔终生。” “敬谢不敏。” 西满没管贝雅特丽齐的回答,他直起身子盘腿飘在空中,手指摩挲着下巴,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喷泉的草坪上陷入沉默。 用“蓝血”的样子去魔法师协会,听起来很有趣不是吗? “你在想什么?”半晌,贝雅特丽齐开口问道。 “不告诉你!”西满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 女仆们围着小薇塔叽叽喳喳,无数声音在她的小脑袋旁响起,让她感觉有些眩晕。 “你从哪儿来的?” “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吗?” “肯定不是她父亲啊,我看一点都不像,倒是像哥哥。” “他是怎么认识沃斯大人的?” “他头上的荆棘是一直带着的吗?”清脆的话音刚落,这个女仆感觉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她头也不回的直起身,脸上的嬉笑一瞬间消失。 只见贝雅特丽齐和西满从门后走进大厅,贝雅特丽齐看也不看大厅中的众人,“给那个孩子也安排一间房间。”说完就向着楼上走去,而西满则满脸严肃的看着那个最后发声的女仆。 “这玩意儿不是我想戴的!”指了指头顶的荆棘,西满对那个女仆说道。 女仆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西满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紧盯着那个一直在微微点头的女仆,过了一会儿,他轻哼一声转身也向楼上走去,一位女仆赶紧跟上去,想要指引他去属于他的客房。 “我要去书房。”西满对走在他身前指引他的女仆说道。 女仆顿了顿脚步,她回头歉意地说道:“我得去问一下子爵大人,那请您在此稍等一会儿。” 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灯盘上燃烧着蜡烛,照亮整个走廊,西满站在原地,看着暗红色走廊墙壁上的画像,大部分是一些明艳且无聊的风景画,但是有一幅好像与其他画像不同,背景是阴郁的淡黄色色调,模糊的笔触描绘出一片白色的森林,森林旁是一片黑色的湖泊,一本书在湖泊边展开,从中爬出一个扭曲的、浑身黑色的身影,作者将这个生物直接涂成一团黑色污渍来表现他的扭曲。 女仆的叫喊声打断了西满的好奇凝视,“请往这边走,阁下。”西满略点了一下头,转开目光跟着女仆向书房走去。 走进书房,三排涂成绛红色的书架在桌后排列整齐,四壁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绘画或者是装饰品,天花板也没有华丽的吊灯,只有桌上的几盏烛台。 女仆为西满点燃烛台,鞠了一躬后向外退去,“我就在门口,有什么需要的叫我就好了,拉您手边的那条红色丝绦就好。” 西满不置可否,他走到书架前,仔细挑选着书籍。 他在群星之上时,除了在实验室之外,就只会在自己的藏书馆里。知识、学问、学识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巫妖孜孜不倦地追寻的目标。 西满双眼扫视着书架,大部分都是宗教、历史和政治方面的书籍,令人失望。 抽出一本历史书,名字叫《恩贝尔的荣光》,西满耸了耸肩,探究历史也许也能让他短暂地感到一丝充足。 静谧的夜,西满双脚翘在桌上,烛火摇曳,他轻柔地翻看书籍。 门口的女仆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离开,脑袋带着长发一点一点地,每次抬头都会带来一丝清醒。 贝雅特丽齐坐在她房间的窗边,一只手撑着下颌,出神地望着远处黑暗的天空,梳妆镜中映照着她完美无瑕的精致侧脸。 小薇塔抱着枕头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她紧紧咬着枕头,双眼中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泪水打湿枕头。 女仆们兴奋地挤在一起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直到女仆长勒令她们停下她们的讨论才慢慢停下,带着兴奋,在床上向着对方使着眼色。 而在无人可见的草坪上空,水景喷泉里的水流汇聚成扭曲的巨兽,它轰然下落,匍匐在原地,身上散发出的水雾几乎包裹了整个宅邸,将无数双阴暗眼睛的视线隔绝在外,它的双眼朝着四面八方扫视,它是最忠心的仆从。 宅邸内部,今夜无人入眠。 三十八、协会的邀请 “昨天没有睡好吗?”贝雅特丽齐轻轻抿了一口红茶,看着坐在餐桌旁昏昏欲睡点着头的小薇塔问道。“床铺不够舒服?” 小薇塔强打精神摇了摇小脑袋,“没有,女士,只是我自己没有睡好。” 西满这时候从楼上走下来,看着坐在窗边的贝雅特丽齐,“我需要一间实验室。”边说着他边走到餐桌前拿起一块白面包塞到嘴里。 “没钱。”贝雅特丽齐平淡地回答,“不过等会儿你可以找他们谈谈。”她侧脸下巴指了指身旁一片淡蓝色的邀请函,上面描绘着一个十二芒星加上一个十字架的图案。 “谁?”西满嚼着面包问道,然后他反应过来,“噢,好吧。” “我先去看看我的宝贝怎么了。”说完他转身朝花园走去。 “什么宝贝?”贝雅特丽齐虽然疑惑,但是知趣的没有问出口,她只是耸耸肩示意西满自便。 穿过树篱,西满走进这片草坪,他看着水流形成的巨兽安静地匍匐在水景喷泉旁,巨兽警惕地抬头,直到看见来者是西满才重新低下头。 “昨晚来了几个人?”西满伸出手在巨兽的头顶抚摸着,清澈透亮的水流巨兽发出舒适地呜咽声,听起来就像是一团遄急的河流在咆哮。 “没来人?”西满眯起眼睛,“一群胆小鬼,对吗?” 巨兽张开嘴朝天上喷出一片水雾,水雾在清晨阳光下反射着多彩的光芒。 “真是一群蝇营狗苟的愚蠢后辈。”西满坐下来,背靠着巨兽,水流像是有实体一般柔软,他并没有直接陷进巨兽的身体中去。 “没有直接冲进来面对我,而是递上邀请函,法师的社交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西满也不知道在问谁,反正水流形成的巨兽肯定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算了,也许是我太古板落后了。”西满站起身,打了个响指,巨兽炸裂开来,在空中绽开一阵湿润水雾。 “那我就来见见这些后辈吧。” ............ 临近中午,敲门声响起,走进来一个女仆,没等她开口,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的贝雅特丽齐就朝一旁恭候着的女仆点了点头。 “走吧,老师。”贝雅特丽齐站起身来对西满说道,“我们去大厅见见他们。” 西满吹了一声口哨,跟着贝雅特丽齐往会客厅走去。 等到二人抵达会客厅,大厅中央已经有一个人影坐在沙发上了,穿着一身紫袍,胸前佩戴着一枚三片叶子的紫罗兰,他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手中的红茶,沙发后站着一个矮小的人影。 “沃斯子爵。”看到贝雅特丽齐走进来,他眼中爆发出一抹惊艳地神采,然后他站起身来朝贝雅特丽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直接无视了跟在贝雅特丽齐身后的西满。 “怀特法师。”贝雅特丽齐带着温柔的笑容向法师行礼,“好久不见。” “确实很长时间不见了,”怀特法师炫耀地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徽章,“我已经是一位高阶法师了。” “恭喜您!”贝雅特丽齐抬起手掩嘴,眼眉弯弯,惊讶地说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怀特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神采,他放肆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视了贝雅特丽齐一遍,“女士您也是越来越美丽了!” 西满砸吧着嘴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听着这些恭维话身体忍不住抖了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群后辈怎么回事,一个个神里神经的。 金眸看向站在沙发后的矮小少年,西满眼睛亮了起来,那个之前给予他警告的黑发小鬼,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他呼唤着那个小鬼,想引起他的注意力。 黑发小鬼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一般,还是低着头站在沙发后边。但是西满从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不厌其烦地继续发出刺耳的噪音。 持续的噪音终于让与贝雅特丽齐交谈地火热的怀特法师感到厌烦,他皱着眉头停下交谈,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西满,明知故问地向贝雅特丽齐说道:“这是个黑魔法师,沃斯女士,您怎么跟他在一起?” “啊,”贝雅特丽齐惊讶地捂住嘴,“他做了什么吗?他是从小我的母亲为我挑选的家庭法师,自从我来到恩贝尔城之后,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他最近才从基特艾斯岛过来找我。” “他愚蠢地触怒了魔法协会,无视我们的警告,然后还挑衅我们的尊严!”怀特义愤填膺地说道,一边转过头不再注意西满。 他不怀好意地望着贝雅特丽齐,“您说这可怎么解决呢?” 贝雅特丽齐皱着眉头食指抵在下巴上,苦恼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未曾有幸进入魔法协会的魔法学徒罢了,您们决定要怎么做呢?” 持续的噪音还在响起,黑发小鬼终于不厌其烦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西满,满脸不耐。 “啪!”西满竖起食指朝着黑发小鬼一点,发出幼稚地声音。 在西满来到现世后,不知为何,他唯一看得顺眼的人就是这个黑发小鬼了,他觉得这小鬼很像他曾经那个时代的法师,严谨、自信、优雅尊贵且不轻视自己与他人。 最重要地是,在之前那种情况下都没有恼羞成怒,感情用事。 至于赫斯坦瑞特?那就是个神经病,西满想着。 黑暗小鬼绝望地看着那个至少是高阶法师的家伙发出幼稚的噪音,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 “对了,你的书呢?”西满的话语再次打断了怀特与贝雅特丽齐的谈话,二人再次转过头看着西满,不知他在问谁。 黑发小鬼听着这话知道那家伙在问自己,但是他闭嘴不答,再次低下头。 怀特法师大声地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他身上,他望着西满意有所指地说道:“既然沃斯女士说你是她的家庭法师,那么我们可以酌情给予你一些方便,但是不代表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可以被我们原谅。” “你得跟我回一趟协会,法师!”怀特法师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快意,“而你无法拒绝!” 说完,怀特偷偷瞄着贝雅特丽齐的反应,意料之中的,贝雅特丽齐脸上浮现出忧虑的表情。 西满听着这话砸吧了一下嘴巴,与面上忧虑的贝雅特丽齐对望了一眼,贝雅特丽齐的脑袋侧了侧,示意西满别搞出什么乱子直接跟去,既然已经决定与她合作的话。 而在怀特眼中,这个动作明显意味着退缩与害怕,他嘴角的笑容放大了。 ——一位高阶法师又能怎样呢,在魔法协会的阴影下,魔导师都只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三十九、无聊的复制品 向满脸忧虑的女主人道别后,怀特法师向外走去,脸上的微笑渐渐收敛,最后变成面无表情的面瘫法师。 西满虚踩了几节台阶身形上升,他背着手飘在空中跟在二人身后。 他确实有些好奇魔法协会内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毕竟他上次以“蓝血”身份离开现世时魔法协会还没有建立,等到他转化成暗影生物后,在前往六十六群星的途中,他曾在现世待过一小段时间,那时他才知道出现了一个约束法师的组织。 当然那时他们还不敢叫做魔法师协会,只是几个瞎胡闹的魔导师后辈组成的小小议会——叫什么来着?西满绞尽脑汁回忆着。 ——啊,有了,好像叫作云霄议会。 在西满瞎想的途中,怀特法师已经撕开一张卷轴,七彩的光线在空中勾勒出一扇波光流淌的大门,怀特法师头也不回地飘进大门。 黑发小鬼也脚步急促地走进大门,西满看着面前这个简陋的传送门,不屑地撇了撇嘴——作为一个高阶法师还要带着传送门卷轴,真是耻辱。 边想着,他也穿过大门。 正午的太阳垂直照射下来,穿过头顶氤氲水波流泻的巨大薄膜,在地上画出不规则的阴影。 面前是豁然开朗的广场,广场中间屹立着恢弘的雕像:五名法师围成一圈站在大理石铸造的基座上。他们头戴冠冕,手持法杖,庄严且肃穆,做出不同地施法动作,仿佛下一刻强大的魔法就会从他们手上爆发出来。 广场上的人数不算多,大多数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魔法学徒,他们在广场上成群结队四处走动。西满注意到他们在走过广场中央的雕像时都会停下脚步向那五位法师鞠躬行礼。 附近的一些学徒注意到了突兀打开的传送门,他们的视线转过来,在看到最前方是一位高阶魔法师时都赶紧跑过来向着怀特法师行礼。 怀特法师看起来很享受这种待遇,他高傲地仰着头用下巴看人,一言不发,但是脸上那抑制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转过身,怀特法师对黑发小鬼说道:“你先带着这位......” 轻蔑的眼光在西满身上转了一圈,“法师,去你的住所吧,议会之后会传召他的。” “至于你,”眼睛盯着西满头上的荆棘,“在被传召前禁止离开。” 西满倒吸一口凉气,摆出夸张地表情:“我可以理解为你们在监禁我吗?” “我愿意给予你一点忠告,”怀特法师不屑地转过头,这次换成后脑勺对着西满,“我从没低估过你的愚蠢,只不过它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作为一个低微的卑贱无名法师,你卖弄着你那点小技巧,妄想让协会更加重视你,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而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在协会这里行不通,如果你想让协会高看你一眼,那就向协会奉献出你的知识。” “不过我觉得那对于你来说太困难了,毕竟穷乡僻壤里的低贱无名魔法师能有多少知识。” 西满歪了歪头,矜持地说:“那我应该向您道歉吗,法师大人?” 怀特法师冷哼一声居然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西满嘴角开始不住上扬,金色眼眸中的灵魂之火开始旺盛燃烧,“我真是,太......” 一只苍老的手掌抚上西满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语,“怀特法师,他是我的一位旧识,不用这么苛刻吧?”赫斯坦瑞特一只手放在西满肩膀上,另一只手放在夸嘎的头顶,他微笑看着怀特法师的后脑勺。 怀特法师高昂的头颅缓缓低下,他转过身用不甘的眼神看着赫斯坦瑞特,但是他没有行礼只是语气平淡地说:“这是协会的决定,于我无关,而我只是好心给这个有些小聪明的法师一点微小的建议。” 西满无辜地摊了摊手,“那也轮不到你个刚晋升的高阶法师给我这个建议,对吧老头?” 赫斯坦瑞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回答道:“我想是的。” 再次扬起下颌,怀特法师鼻翼微微抽动,他轻哼一声用尖刻的语气再次说道:“那祝你好运,无名的野法师。” 说完,他转身向着远处走去,不少学徒在看见他了之后向他鞠躬行礼,他一路走过去,腰板越挺越直。 站在原地的三人加上一只斑驴目送他的身影远去,黑发小鬼回过头向着赫斯坦瑞特鞠躬行礼,“高贵的魔导师大人。” 胡子几乎垂到地上的老法师和蔼地点了点头:“愿魔法的光芒永远照耀着你。” “你先回去吧,我带着他到处逛逛就好。” 黑发小鬼听着这话,行了一礼毫不犹豫地走开了。 西满翻了个白眼,“你要的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就在外边,你自己去接她。” “不要这么冷淡嘛,”老法师手臂圈住西满的脖颈,“不着急,我先带你逛逛。” 夸嘎瞪大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人这么熟了。 “那是什么?”西满好像接受了这个建议,他指着广场中央的雕塑问道:“云霄议会的那几位?” 赫斯坦瑞特凝视着广场中央的雕像,“是的,云霄议会......多么久远的名词了。” 一声悠扬绵长的钟声响起,两人一斑驴看着远处那个圆顶的巨大建筑中涌出一大群小鬼,他们吵闹着向广场走来。 “这群小鬼又是干什么的?” “学徒,在这里由固定的法师教导,进修法术。” “教导?”西满皱着眉头,“什么时候魔法这种艺术需要由他人教导了?” 赫斯坦瑞特一下一下挠着夸嘎的长脑袋,夸嘎发出舒适地鸣叫,“仅仅是指引已经不够了,现在他们都想要尽快窥见这个神奇的世界,缺少自己研究这门枯燥艺术的恒心,很失望对吗?” “只是觉得可悲。”西满看着路过他们身边的学徒们,他们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 有些小鬼好奇地看着夸嘎,赫斯坦瑞特的长胡子遮住了胸前的徽章,但是还是有些小鬼认出了赫斯坦瑞特,于是他们跑过来行礼,有些娇小的女学徒还要顺便好奇地审视一番西满英俊的面孔。 “看他们这单调且相似的样子,一群复制品?” 赫斯坦瑞特面容和蔼地朝向他行礼的学徒一个个点头致意,不停地说着:“愿魔法的光芒永远照耀着你。” 听到西满这句话他只是笑着回答:“复制品不好吗?” “有道理。”几个站在他面前向赫斯坦瑞特行礼的女学徒偷偷瞄着西满,西满朝她们做了个鬼脸,于是她们满脸通红地跑开了。 “只是愈来愈感觉到无聊了。” 赫斯坦瑞特忍不住大笑,“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 四十、协会的版画 “说实话,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觉得很有趣,”赫斯坦瑞特坐在夸嘎身上,一颠一颠的向前走着,“你能想象到能在某一天看到一大群魔法师聚在一起学习的场景吗?” “哈!我算是亲眼见到了!”西满用浮夸的语调感叹着,“真是惊人,像一座兵工厂!” “兵工厂,哈哈哈,”赫斯坦瑞特看着面前一位向他行礼的学徒点了点头,然后他发出苍老的笑声,“太贴切了。” “我也在这种地方进修过,但是如果我再用心一些,那我现在肯定就不止佩戴紫罗兰了,应该是一朵天堂鸟,有称号的大魔导师!” “噢,”西满发出悲伤的感叹声,“我宁愿让我来遭受这种折磨,日复一日地使用着单调的法术,吸收着其他法师的老旧知识却得不到属于自己的知识,我真希望是这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夸嘎在赫斯坦瑞特身下翻了个白眼——两个阴阳怪气的神经病。 洁白的托茨坎式石柱撑起走廊的穹顶,脚下是光滑的大理石走廊,西满跟着赫斯坦瑞特穿过这条甬道向着那个圆顶的高大建筑走去。 “这就是协会的终点了,堪称造物的极限,魔法界的传奇,”赫斯坦瑞特指着圆顶建筑对西满说着,“顺带一提,是靠人工建造的。” “看这精美的花纹,看这完美的构造,天呐,也许魔法都做不到这种惊人的水平。”西满惊叹着。 进入协会的大厅,圆形厅堂富丽堂皇,精致的花纹随处可见,它们随着巨大的石柱上升,直到消失在旋转的环形阶梯后。 大堂中央有一个半圆形桌子,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坐在桌子后,好像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籍,面孔藏在书后。无数学徒走下环形阶梯从她桌边走过,直到一位女孩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艾丽娅,下课啦已经!” 女孩这是才惊醒般地从书后抬起头,她迷糊抬起头,姣好面容的嘴角边还有一丝残留的口水,她赶紧抹掉口水说道:“我怎么都没听到钟响。” 女孩们调笑道:“你睡得太死了啦,要是给导师知道你又在接待台睡着了,肯定又要惩罚你抄录书籍了!” “怕什么,反正也没有人需要接待,你想想嘛,学徒们就只用去自己的班级,导师们呢,他们就更不需要我接待了不是吗?” “狡辩!要是有新来的法师来了怎么办。” “叫醒我就好啦哈哈哈。”女孩合上书夹在胳肢窝下站起身,“再说这时候哪儿来的学徒,今年的招生时间都过了。” 这时这群女孩儿抬起头就看到门口骑着夸嘎的赫斯坦瑞特,叫艾丽娅的女孩迷糊地问道:“您好,您是?” 旁边的女孩用手肘戳了戳艾丽娅的腰,小声地说:“那是协会新来的魔导师大人,看到他身下那个奇怪的生物了没,听说可以一口吃掉你!” 赫斯坦瑞特听到这话笑着摇了摇头,夸嘎则翻了个白眼:“夸嘎才不会吃人,人有什么好吃的!” 女孩们赶紧跑上前向赫斯坦瑞特鞠躬行礼,她们嘴上说着夸嘎很恐怖但是却在脸上看不出一点害怕的情绪,她们行完礼就开始逗弄起夸嘎,让夸嘎不厌其烦地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西满站在赫斯坦瑞特身后打量着这座大厅,嘴中嘲讽的啧啧声不绝于耳。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大人?”相比于其他女孩儿,艾丽娅明显显得矜持许多,她还不忘自己的职责,向赫斯坦瑞特询问道。 “我带一个老朋友来参观一下。”赫斯坦瑞特朝着身后的西满示意了一下,女孩儿们看到西满英俊的面孔之后都明显变得矜持起来,不再去逗弄夸嘎,好奇地打量着西满。 “他也是一位......”艾丽娅疑惑地问道。 “魔导师,没错。”赫斯坦瑞特接嘴回答道。 “按照规定,他必须先进行等级评定,但是既然是您带来的话,”艾丽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只是参观一会儿当然不需要这些繁琐的手续了。” 赫斯坦瑞特摇了摇头,笑道:“好吧好吧,去吃饭吧小机灵鬼。” “谢谢魔导师大人,愿魔法的光芒永远照耀着您前行的道路!”艾丽娅兴高采烈地拉起朋友就向外走去。 走了没多远,西满还能听到其中一个女孩儿埋怨道:“你都没看到那个新来的魔导师大人有多英俊吗,又年轻又英俊!” “管他的,跟你又没关系,你只是一个学徒而已。” “说不定之后还能来教导我们呢,先混个脸熟嘛!” 谈话声渐渐远去,赫斯坦瑞特从夸嘎身上走下来,飘在空中,他朝环形阶梯摊了摊手,“请,尊贵的魔导师大人。” 西满笑着率先向阶梯上飘去。 阳光从彩窗外投射进来,为这一层走廊上的画像镀上一层神秘的光芒,赫斯坦瑞特从画像旁经过,没去管那些画像径直朝着走廊最深处飘去。 而西满则津津有味地看着挂在墙上的画像,不知不觉地落后于赫斯坦瑞特,他每到一幅画像面前都要伫立良久,他仔细地看着画像下人物的生平记录。 他就这么一幅幅地看过去,直到走廊的尽头出现在他眼前。 西满意犹未尽地对走廊尽头的赫斯坦瑞特说道:“真有趣,这些可爱的后辈,你知道我甚至看到了一个人的生平写着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带着笑意,赫斯坦瑞特回答。 “上面说,他发现了奥术魔法,是奥术魔法的创始者,哈哈哈哈。”说到一半,西满大笑起来,几乎直不起腰。 “看这个,”赫斯坦瑞特笑着摇了摇头,指向走廊最深处的那副巨大版画,“云霄议会的成立。” 西满看着这幅气势恢宏的版画,眯起眼睛。 在黑色的背景下,五位头戴冠冕的法师身上散发出多彩的魔法光芒,他们将一位身披蓝袍的丑陋怪物踩在脚下,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 “历史上第一位大魔导师,也是第一位邪恶法师:‘蓝血’,在现世肆意破坏,五位伟大的法师打败了他,然后为了约束魔法师们愈发膨胀的心态,建立了云霄议会。” 赫斯坦瑞特伸出手按在版画上,版画上的画面开始如水波般变幻。 “在经过多年的努力后,五位伟大的法师克服了无数艰难险阻,在佛瓦克建立了第一座开放式法师塔作为魔法师协会的雏形,然后他们开始大量收取魔法学徒。” 画面上一位法师站在高耸入云的台阶下方展示着手中的魔法,呈斜面的台阶上坐满了人影,他们认真专注地看着法师。 苍老的手掌再次按在版画上,画面再度变幻。 “邪恶的魔导师们觉得伟大的云霄议会不配约束他们,于是他们向法师塔进行了无情地进攻。” 画面上呈现的是五位法师合力抵挡遮蔽整个天空的火焰与冰霜。 “他们成功了。”画面上五位法师举起法杖,在无数人的欢呼声与拥戴中,进行着胜利的狂欢。 赫斯坦瑞特转过头看向西满,“我说过,很有趣不是吗?” 西满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配合他圣洁的面孔与头顶的荆棘,像是一名真正的圣徒。但是他的眼睛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金色的眼眸冰冷注视着版画。 “确实,”西满的笑容扩散开来,嘴角咧开,“非常有趣。” 四十一、研习魔法的贵族 “还要继续吗?”赫斯坦瑞特观察着看似非常开心的西满问道。 “当然,当然,”西满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用轻快地语调回应道,像一个渴望再听一页睡前故事的小孩子,“让我看看接下来的故事。” 赫斯坦瑞特回过头继续操纵版画翻页。 画面上一座肃穆的大厅中坐着无数身穿长袍的身影,他们正一个接着一个向最前方的圆台上走去,云霄议会的创始者们为他们佩戴上华丽的徽章。 “云霄议会正式改名为魔法共助会,致力于在会议中评定等级与分享情报知识,”赫斯坦瑞特捋了捋长胡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时候应该是按照分享知识的多寡来评定等级。” “很棒,用肤浅的等级来评定知识,”西满看似毫不在意地伸出手抚摸着夸嘎的长脑袋,夸嘎满头冷汗,四只蹄子打着颤一动也不敢动,“真是天才的决定。” “让我们继续观看这段神奇的历史,”赫斯坦瑞特低笑几声,再次将版画变幻,“一个新鲜词汇,黑魔法师,通常用于不理会共助会的独立研究魔法师,包括不参加会议与不与会议分享知识的法师,还有一个更加低贱且嘲讽的词汇,野法师。”赫斯坦瑞特看着西满,想从他脸上看到抑制不住的愤怒,但是他失望了,西满还是冰冷微笑着,仿佛没有理解这个词汇的极尽讥讽之意。 失望地摇了摇头,赫斯坦瑞特继续说道:“接下来,是神圣的清扫仪式,”画面上的一队法师漂浮着浩浩荡荡地向着一座山脉前行,身后甚至有着大队士兵,而不远处的山脉上满是高耸的法师塔,“消灭黑魔法师,共助会义不容辞不是吗?” “噢,真是光明的征途。”不得不说,西满真是一个捧哏的好人选。 “当然,他们成功了,”赫斯坦瑞特看着山脉上丛立的法师塔,“所谓的黑魔法师们不是被杀死就是被圈养起来,不好意思,圈养这个词是不是太过于尖刻了?” 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是赫斯坦瑞特的脸上没有一丝抱歉的痕迹,“当然也有极少极少的法师们逃过这次清扫仪式,而他们只能藏在现世的角落,默默进行自己的研究。” “对吗?”这时赫斯坦瑞特转过身盯着西满,“在角落当一只虫子的滋味不好受吧,法师大人?” 西满歪了歪头回应道:“我不知道,我又没有经历过。” 赫斯坦瑞特笑了笑,只觉得面前这位法师也许放不下尊严,不想承认这段屈辱的历史,于是他接着说道:“那么你在气愤什么呢?” “最开始的历史。”西满盯着版画,笑容缓缓收敛,“令人恶心的编造故事的功力。” 没等赫斯坦瑞特回话,西满眼睛转动了一下,视线看向赫斯坦瑞特,他接着说道:“所以说你也曾经被,‘圈养’过?”抬起双手,西满为圈养这个词汇加上弯曲的引号。 走廊沉寂下来,赫斯坦瑞特静静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开始讽刺他的无名法师,半晌,他才露出个阴冷的笑容,“是的。” 西满耸耸肩转身:“走吧,带我去看看更多的有趣故事。” 赫斯坦瑞特看着西满的背影,良久才轻哼了一声,一个不知好歹的法师,还在坚持他那点可悲的尊严,否认历史从来没有意义,只因为它只能由胜利者书写。 向环形阶梯飘去,赫斯坦瑞特的身后走廊在寸寸龟裂,一整条走廊上隐藏的透明符文一个个破裂开,像是整条走廊在分解一般。 漂浮在阶梯前,听着身后符文破裂的轻微响声,西满莫名地感到一丝失望——小心翼翼从来都不是什么坏习惯,但是他之前不知为何有一瞬间觉得这位法师也许与自己能有那么一点共同语言,而从现在的状况来看,明显不是。 一个因为协会清缴失败,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可悲法师而已。 比失败者更可悲的是蝇营狗苟的失败者。 符文消散,赫斯坦瑞特又变成了那个有些迷糊的法师,他飘到西满身边隔着尖顶高帽挠了挠头,“让我想想,接下来应该去哪儿。” 夸嘎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低声对赫斯坦瑞特说道:“我饿了......” 赫斯坦瑞特闻言打了个响指,他欣喜地做出决定:“那就去吃饭!” 西满不置可否,说道:“你带路。” 赫斯坦瑞特向楼下飘去,夸嘎小心翼翼地经过西满,眼睛直视前方,不敢看一眼西满。 下了环形阶梯,没等他们出门,一位法师就拦在他们跟前,裹着头巾。 “啊,你是那个......”西满惊讶地指着那位法师说道,脸上现出异常的惊慌。 戴着厚重头巾的法师露出个恶毒的微笑,在协会的中心,面前这位狂妄的法师最终还是屈服了。作为一位从小就在协会进修的法师,每次看到这些几乎忘记了那段历史的黑魔法师,在魔法协会的阴影下丢掉傲气,臣服于协会,他就感到一丝不屑与莫名的快感。 “那个塔楼上的愚笨法师。”话语接完,场面变得尴尬起来。 周围的魔法学徒都忍不住望过来。 “你说什么?”戴着头巾的法师嘴角抽了抽,没忍住大声地咆哮出口。 就在这一刻,看着面前这仅仅因为语言就开始抑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法师,无数画面在西满脑海中交织:发现魔法时的狂喜、漫长的研究时光、高傲的法师们在空中切磋决斗,那时的他们像是真正的贵族,一群研究魔法的贵族。 高傲却不专横,嬉笑怒骂却不轻视他人,冷静且疯狂,埋头于研究之中从不参与世俗的纷争。 西满突然感到真正的愤怒与悲哀,对自己,也对那个曾经尊贵的群体。 “这是法师的赞歌,向曾经的法师们致敬。”西满面无表情张开双手盯着面前愤怒的法师。 “向那个逝去很久了的老旧古板时光致敬。” 赫斯坦瑞特安静地在周围张开一个透明的薄膜,将夸嘎和一旁的学徒们从两人身旁隔开。 大厅中好像只剩下对峙的二人。 自从来到现世之后,各种负面情绪在西满脑海中缠绕纠结,再也分不开。这些阴暗情绪几乎快要冲破西满内心的界限。 “我本来不想称你为法师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西满露出轻蔑的笑容,食指在额头上画出一道蓝色横线,紧接着他双手交叉勾勒出一个复杂的手势,“真理与平衡,我挑战你,法师阁下。” 这个古老的仪式很明显并不在裹着头巾的法师的理解范围内,他只是狞笑着说道:“拥抱死亡吧,卑微的野法师。” “嘿嘿,”西满闻言双手散开,不再进行那个古老的挑战仪式,额上的横线在此刻也消散了,他发出同样低沉的恶毒笑声,“从现在开始没有仪式了小家伙。” “而你连拥抱死亡的殊荣都将失去,废物。” 四十二、小小的坚持 愚蠢、冲动、急躁、哗众取宠,这些以前从不会在法师身上看到的品格在他面前这位法师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怎么形容呢,仿佛就像许久不见自己曾经天天把玩的艺术品,而这艺术品曾经只属于少数人,少数被西满承认的人,但是现在再次见到时却被他人践踏在脚底,并且对所有人说,这个玩具就是如此不堪且肤浅。 是所有人都可以掌握的玩物。 他们像是发了疯一般地从流水线上造出这些残次品,这些仅仅看到就令人作呕的所谓“魔法师”,而做这一切的组织就叫做魔法协会。 讽刺的现实、可悲的现实,西满额间浮现出紫色的单螺旋,为他俊逸的面孔添上一丝诡异,“展现于我,废物。” “你将得偿所愿。”裹着头巾的法师怒吼着。 不断有魔法学徒走进来,每当一个学徒走进大厅就被透明的薄膜隔开,这时他们才发现大厅内对峙的二人。 “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好像打起来了。” “那个金头发的是谁,没见过啊,是协会的导师吗?” “好像是那个新来的老魔导师带进来的那位,你麻烦大了。”听着耳边同伴的声音,艾丽娅愣了愣回答道:“你确定吗?” “是的,我们又不像你一样认不清人,光说外表这位还是很令人印象深刻的。”身旁的同伴发出肯定的声音。 艾丽娅挠了挠头,看着大厅内漂浮在空中的二人,“大不了我对导师说我拦不住他们,他们硬闯的。” “你傻子吗?你这样不是得罪了魔导师大人吗?” “管他的,反正我不想抄书。”艾丽娅将夹在胳肢窝下面的书籍往上提了提防止滑落,“这楼梯也被挡住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课,当看实战表演了,不是说他也是一位应该佩戴紫罗兰的法师吗,对了,他在和哪位打?” “唔,查德法师,我记得他不是才刚晋升高阶法师吗?” “不好说,他可是在协会里一直进修的正统法师,不像是那位......”另一个女孩儿反驳道。 赫斯坦瑞特转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身旁这群正在讨论的女孩儿们——正统法师?确实是高超的洗脑功力不是吗? 大厅中查德法师开始吟唱出法术的前奏,他愤怒地盯着不远处的西满,满心都想着要在所有人面前毁灭这位狂妄的野法师。 他从来都看不起这些远离协会的庸碌之辈,一群没有天赋的野法师而已。至于为什么不进入协会,这些庸人的理由是协会不符合魔法师的原则,真是可笑,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既没有天赋又没有知识,所以导致自卑的法师想靠这种另类的方式让协会重视他们。 协会没有彻底剿灭这群野法师才是最大的失误。 而他从不像这群人一样庸俗,他才是真正的魔法师,正统的魔法师! 西满看着裹着头巾的法师慢吞吞地在面前空中画出一个符文,一个最初级的防御图腾,而后他从背后摸出一根短法杖,用顶端那颗发出刺目光芒的宝石继续在空中勾勒符文,一个火球术,后面藏着一个石化术。 张大嘴巴,西满几乎要绝望了,他甚至看都不用看都知道面前这家伙在干什么,用火球术遮掩耳目,然后石化术会从他脚底地面爆发。 愤怒褪去,西满心中只剩下尴尬与同情,这种法师确实令人同情,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愚蠢。 ——我是否太过于苛刻,如果我也处于这种环境下是否也会像他一样悲哀? 奇怪的想法从西满的脑海中突兀冒了出来,这让他的动作骤然停顿下来,像是脱线木偶般静止。 对面的查德法师也惊讶了一瞬,但是他下一刻就回过神,表情狰狞地将面前漂浮的火球掷了出去,火球的高温扭曲了周围的空气,在周围学徒的眼中,二人身影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炽烈的火球在西满面前炸开,四溅的火星散发着高温,站在薄膜后的学徒们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他们几乎可以透过薄膜感受到那令人恐惧的火焰元素。 想法还在继续,西满管都没管在他面前矩阵上炸开的火球。 ——这就是时代的进步,或者说是必然的变化? 必然? 法师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个词。 金色的眼眸冷峻地透过火焰看向查德。查德站在原地,火球的无效没有让他惊讶,如果这个简单的障眼法都见效的话,那他也许也会有些失望吧,失望于浪费了自己高超的布置! 查德将手中短杖朝西满一指,大笑道:“野法师,看看正统法师的法术释放!” 脚底的大理石地面破裂开,化成一根根石柱向着西满身上缠绕过去,而西满还茫然无知地待在原地,也许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座精致的石像。 周围的学徒们发出惊呼。 赫斯坦瑞特一直觉得西满只是一个自尊心过于强的野法师罢了,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在恩贝尔城的时候,他虽然一副不屑的表情,但是却没有对协会的法师下重手,这个事实严重混淆了他的想法,“也许他也还是惧怕着协会。”这是他当时得出的结论。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个金发的法师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在赫斯坦瑞特的秘法视线中,一个身穿黑袍的骷髅安静出现在查德身旁,双眼中的灵魂火光摇曳着、跳动着。 死亡使者的出现,代表着死亡的降临。 苍老的法师跨出薄膜,他睁大眼睛伸出手想要阻止西满的动作。 紫色的细小光线穿越面前的火光与石柱,就那样径直射入查德的额头,光线周围的空气在坍缩,在旁人眼中像是一面裂开无数裂痕的镜子,而查德的脑袋像是盛满水的容器爆裂开,没有哀嚎与挣扎,只有触目惊心的猩红。 “我说过,你将失去拥抱死亡的殊荣。”西满跨出火焰,看都没看一眼伸着手怔愣在原地的赫斯坦瑞特。 扯了扯嘴角,西满讥讽地笑着,伸手抓住空中那个小小的透明人形。 “游戏结束。” 西满低头看着手中那个迷茫的人形,笑着说道:“时代从没有变过,再多的兔子在狮子面前都是点心。” 舔了舔嘴唇,他感叹道:“真美味。” 四十三、自闭的巫妖 事情发生地太过快速,在学徒们的想法中下一刻也许大厅中就会多出一座石雕,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在空中散开的猩红。 轻微的眩晕感让学徒们眼睛忍不住眨了眨,再睁开时,大厅中没有想象中的满地血迹,地面的大理石地板也完好无损,两道身影就这样莫名地消失了。 上一秒的现实与现在的目光所及交织在一起,学徒们爆发出一阵喧哗。 赫斯坦瑞特放下伸出的手,咬了咬后槽牙,侧头看向大厅门口,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门口空无一人,但是他还是坚持紧盯着门口,神情变幻最后慢慢归于平静。 “去上课。”他对着身旁嘈杂的人群说道,但是话语淹没在学徒们或惊恐或兴奋的争吵声中。 一道如水流般的金色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散开。 吵闹的学徒们只感觉有庞大钟声在耳边响起,一阵眩晕让他们不自觉地停下交谈。等到人群寂静下来,赫斯坦瑞特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去上课。” 学徒们惊骇地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赫斯坦瑞特,然后一个个都低下头乖巧地向环形阶梯上走去。 “走啦,艾丽娅......”女孩儿偷偷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原地愣住的艾丽娅。艾丽娅回过神看向自己的伙伴,那个女孩儿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们侧面的魔导师:“快走啦。” 随后艾丽娅被伙伴拉着跑上了阶梯。 大厅只剩下赫斯坦瑞特一人站在原地,目光闪烁。 ............ 迷茫的透明灵魂在西满手掌心里消散,西满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个站在海面上的人影,遥远的海平面在视线尽头闪烁着光芒。 消瘦的身体披着洁白的斗篷,双手缩在宽大的长袖中。长袍上没有一丝点缀,只有领口上绣着一枚蓝色的闪亮天堂鸟,领口上方是一张莹白的面具,面具上用黑线描绘着一个简洁的圆形,一条竖线从上至下穿过这个圆形,双眼展露在竖线两旁看着西满。 他抬起腿脚尖点了点脚下的海面,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 查德跪在人影身旁,垂着头不知死活。 西满抬头望了望天空,没有太阳的踪影,只有一片空无一物碧蓝的天空。 “为什么没有星辰?”奇怪的问题从西满口中问出。 “因为这里有我,法师。” 西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所以我们是直接开始吗?” 后者轻笑着,“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失去理智的法师?” “因为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恶心人了。”金发法师吐出一口气,呈现出诡异的淡绿色。 目光聚集于莹白面具上的图案之上,“生产这些毫无价值的法师可以带给你们某种心理上的愉悦吗?” “你得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幸可以独立窥见这个神奇的世界的。”消瘦的大魔导师开始在原地踱步,脚下的海面随着他脚步的踩下荡起涟漪,“指引他们进入这个神奇的世界不好吗?而且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大多数还是有那么......” 右手伸出长袖,戴着洁白的手套,食指和大拇指几乎并拢,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缝隙,“一点点天赋的。” “你从这些话最开始的地方就已经错了,既然开头的说法都错了的话,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天赋的问题了,”西满不屑地说道,“这只能更加证明他们配不上这门技艺。” “傲慢,法师,这是何等的傲慢,”大魔导师笑着回敬道,“你的思想就局限了你的眼界。我没有否认你的努力,所以你也没有资格否认他们的努力。” 很显然,在这位大魔导师的眼中,他看西满就像是西满在看那些弱小的魔法学徒一般。 西满听着这话反而收起了脸上的轻蔑,他突然感到一丝......熟悉。 熟悉,带来的是异样的兴奋。 这一刻,西满才知道自己也许不是仅仅因为那个伟大的时代逝去了而气恼,也不是因为这些弱小法师的狂妄与软弱,他只是觉得在这个陌生的现世之中也许他再也无法重现那些属于法师的辉煌了。 那些他记忆深刻的对峙,那些在高耸入云的塔顶之上的,那些将自己研究出来的理论转化为掌心间耀眼光芒的,炫目的对决。 这才是他想要的,这才是“蓝血”想要的。 高贵且历史悠久的法师挑战仪式。 “我挑战你!”大拇指在额间画出蓝色的横线,“为了真理与平衡!”西满兴奋地不能自已,狂热的双眼看着远处的大魔导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来一场他多年未曾见过的仪式了。 “接受它,法师!” “你的自负简直让我大开眼界,”对面戴着莹白面具的大魔导师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他遗憾地说道:“可是我拒绝,因为协会已经彻底取缔挑战仪式的存在了,所有现世的魔法师都得遵守这条规定。” 西满狂热的笑容瞬间敛去,他平静地看着大魔导师,怎么形容呢,就像你回到久违的家乡,快要见到多年不见的妻子,你已经兴奋地做好准备想要跟她亲密接触一下,结果你的邻居告诉你她已经被埋到旁边的山坡上了。 他失去了光芒的金色眼眸看着大魔导师,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大魔导师清了清嗓子,将笑意憋了回去,面具后的双眼望着西满:“巫妖,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不觉得你太过于招摇了吗?套着圣者的皮在神殿眼皮底下跑来跑去。” 金色的眼眸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西满还没有从这个巨大的打击中缓过来,他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汇:“取缔了。” 取缔了......取缔了?取缔了! 这僵硬的动作在大魔导师的眼中变成了惧怕与慌乱,他愈发自信,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我还知道,你是因为想要拿回那本属于你自己的书籍才来到现世的。” 西满发出疑惑的低沉喉音,像是一声叹息:“嗯......?” 取缔了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没有了,不存在了。西满在心中对自己解释道,意思就是你之后都没得玩了,全完了,懂吗? 听到西满梦呓般的低沉回应,对面的大魔导师更加自信了——一个太长时间没有见过现世的愚蠢巫妖,轻轻一诈,就全招了。 “那么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巫妖?” 行尸走肉般地弯下身,西满双眼无神看着脚底的海面,海水反射出模糊的影子。 ——看这沧桑的悲伤面孔,现世带给了我太多的伤害,这些伤害快要压垮我幼小的心灵。明明完全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但是西满还是在心中呢喃着。 自暴自弃地抬起头,死寂双眼看着那个戴面具的大魔导师:“我现在真的很伤心,你不要跟我说话。” 四十四、逃避现世的巫妖 查德突然惊醒,他满头大汗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惊慌地伸出双手摸了一遍自己的脑袋,发现脑袋还好好地待在他的脖子上,于是他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带着后怕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这是哪?他一头雾水。突然他感觉到腰后有什么东西在踢他,他赶忙转过头,素净的白袍映入眼帘。 “你是......”带着怒气的质问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了大魔导师衣领上的蓝色天堂鸟,赶紧把后半句话咽回喉咙里,“尊敬的大魔导师。”他站起身恭敬地行礼。 带着莹白面具的大魔导师收回脚尖,仿佛没有听到这句问候一般,他转过身缓慢踱步,面具低垂看着脚底扩散开的涟漪。 查德也不敢做出多余的动作,他低着头站在原地,开始思索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在他最后的记忆之中,他清楚记得自己就那样被一束细小的紫光杀死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幻想吗?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硬是没想出其他的可能性,于是他肯定了自己的结论——狂妄的野法师对他施展了一个近乎真实的幻象,差点让他信以为真。 “所以你从之前发生的一切中学到了什么?”大魔导师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查德抬头一看,那个没见过的大魔导师已经走远。 应该是再问我吧,查德想着,听着这个问句,这也许是一个考验? 查德兴奋起来,他理了理思绪,严肃地说道:“只是一个无谓的幻象而已,这并不能让我惧怕或者失去判断力!” “我从没有相信过这个拙劣的小把戏。”说完,查德不禁在心中夸奖了自己一句,真是完美的回答,就像是教科书上写的:法师面对挑战,将心作磐石,无畏艰难,行正确之路。 大魔导师听完这话发出一声轻笑,笑完之后,他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其实你没说错,确实是一堆没有价值的残次品。” “什么?”查德没听清那低微的自言自语,他问道:“原谅我,您说什么?” “没什么,等会儿送你出去,带着那个对你......施展幻象的法师去登记。”说到施展幻象这两个单词的时候,大魔导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查德恭敬的鞠躬回应道:“谨遵您的命令。” “这不是命令......好吧,快滚吧。”大魔导师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只觉得这群魔法师确实交谈起来很费劲,还不如与那个精神错乱的巫妖交谈起来舒服。 一个暗影生物却比真正的法师更像法师,这确实是莫大的讽刺。 ............ 赫斯坦瑞特骑着夸嘎,在伫立在协会广场中央的巨大雕塑下静静等待。 果不其然,西满从雕像地侧面突兀走出来,赫斯坦瑞特刚想开口就看到西满一脸颓然失神的表情,只见金发法师摇摇晃晃地走近,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赫斯坦瑞特的脸色阴沉下来,还以为这家伙与其他的法师有些不一样,结果从那儿出来还是变成这样了。 西满微张着嘴,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天空。 毫不犹豫地,赫斯坦瑞特转身离开了,最后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那座巨大雕像。 整个广场上只剩下西满一个人,他呆呆地坐在雕像下,形单影只。 像是从圣书中走出的悲伤圣徒。 过了一会儿,查德法师也出现在雕像下,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双腿摊开毫无礼仪可言的金发法师,于是查德不耐烦地对着西满的背影催促道:“走吧,幸运的野法师,大魔导师大人让我带你去登记。” 西满好似根本没听到一样,还是出神地看着天空。 “走了!”查德心中燃起一团无名火,他走过去一脚踹在西满的背上。 西满身体纹丝不动,只是僵硬地转过头,死寂双眼仿佛透过查德看向更远处,然后瞳孔慢慢聚焦,锁定了面前的查德。 这冷峻且空洞的眼神让查德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一丝恐惧开始在心底浮现,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再次说道:“跟我去登记,法师。” 听着这话,西满拧了拧脖子,好像在努力理解这句话。 查德待在原地,也不敢再继续催促他,只是烦躁地四处张望。 宏大的钟声再次响起,西满的注意力好像又被钟声吸引过去,他回过头朝着钟声响起的方向看去。 兴高采烈的学徒们又跑出了高塔,朝着广场跑来,走在前方的学徒们一下就看到了雕像旁的查德法师,于是他们全都围过来叽叽喳喳。 “查德法师,您没事吧?” “查德法师!之前是什么情况?根据我的推测,是你施展的一个幻术对吗?” “查德法师,您那个火球术后隐藏一个石化术的战术真是精妙!” 呆坐在一旁的西满听着这些嘈杂声终于悲伤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朝人群包围圈的外面走去,他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自己的悲伤。 查德轻蔑地瞥了一眼西满离开的背影,继续笑着跟学徒们说话,反正他也出不去。 西满气冲冲地走在路上,随便找了个方向,瞎走。 严格意义上来说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算是幻术,只是一个高超的预言术,其实在西满射出紫光之前他们就被拉进了那位大魔导师的领域中。 在学徒眼中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无限未来之中那最真实的一幕罢了,毫无疑问,没有那位大魔导师的插手,之前的查德必定会像是那样,当场脑袋爆裂开,死得毫无尊严。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地是协会竟然取缔了法师挑战仪式。西满想着,这个行为比他们创造一座兵工厂来生产残次品还要严重。 不知不觉,西满走到了那座协会最前方的建筑物前,穿过这座建筑外面就是恩贝尔城的街道。 西满看着建筑物上方的透明薄膜,撇了撇嘴,他不想再在这个地方污染自己的眼睛与心灵了,他决定要回去找小恶魔玩了,然后拿回那本《往昔》,随便干掉那个什么公爵。 再然后,找到自己的法师塔和藏书馆,绝对不要再回现世了! 他抬脚向建筑物内部走去。 四十五、巫妖的报复 西满的脚步停下,他看着从建筑里走出挡在他面前的二个高大的身影,心中在协会的罪恶上再添一笔新账。 ——两个反法师战士。 顾名思义这些战士完全是训练出来针对法师群体的,他们会使用某种异族的祭祀图案与咒文来反制法师的法术,而这异族在最早的记录中是来自黑海的另一边的神秘大陆。 他们最开始的出现是对这片大陆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入侵,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渡过黑海来到这片大陆的,只知道沿海的城市直接遭受了他们无情地攻击。 这群古怪异族在他们毁灭的城市与村庄中展开了祭祀仪式,那种完全不知名的仪式赋予了他们某种奇特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正好可以克制法师的法术进行,准确来说是元素法术,但是显然当时几乎所有法师都在使用与研究元素法术。 消除法师所有的法术,然后用他们强健的体魄挨个格杀法师,这就是他们的做法。不知多少法师当时陨落在那片沿海的区域,而那片区域直接被后世轻蔑地称为“法师屠宰场”。 当时地位几乎凌驾于诸国国王的法师们只能求助于这群他们平时完全看不上眼的凡夫俗子,他们甚至都不敢上前线。 不过好在这群异族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在诸国国王陆续出兵讨伐的情况下,这群异族就那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而关于这个神秘祭祀仪式的秘密就被联军带回了自己的国家。 但是这件事也直接导致法师的地位下降,人们那时才放下迷信,知道了法师这个群体并非是他们想象中的神明,而不久后的第一位反法师战士被某个小国训练出来的情报被揭露出来后,法师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在这之后,法师不得不低调行事,从辉煌的舞台上隐退。 可以说反法师战士的诞生与历史完全就是法师这个群体的血泪史,那是一段用无数法师生命堆出来的历史。 很显然,协会并不在乎这段历史,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编造的历史中。 西满突然很想知道协会是怎么编造这段历史的,他撂下一句狠话就朝圆顶高塔跑去:“你们给我等着!” 跑进高塔的第一层大厅中,桌后的接待员正在进行交换,艾丽娅刚坐到半圆长桌后面的凳子上就看到西满跑了进来,“您好,您是?”她疑惑地问道。 与她交换位置的女孩儿悄悄对她说:“是中午那个与查德法师对战的外来法师。”她知道这位同学有些......认不清谁是谁。 “其实我认出来了。”艾丽娅也侧了侧头对那个女孩儿悄悄说道——毕竟头上戴着荆棘然后穿着一身白衣,这些特征在学院的其他人身上完全看不到。 回过头,艾丽娅清了清嗓子,“嗯......因为您不是协会登记的法师,所以......” “我要去上面看版画!”打断艾丽娅不紧不慢的话语,西满迫不及待地踮了踮脚尖,顺势漂浮起来。 说完,他没等艾丽娅说完就往楼梯上飞去。 “等等!”艾丽娅徒劳地伸出手试图阻止西满,但是只能看到白色的背影消失在旋转的阶梯之后,她坐在凳子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位还没有走远的交班女孩儿,“你看到我阻止他了吧?帮我去找一下查德法师。” 那个女孩儿无语地看着艾丽娅——你那能叫做阻止?你甚至都没离开凳子!说好的要用生命维护协会的秩序呢? “去吧去吧!”艾丽娅翻着面前的无名书籍,找到自己上课看到的最后一页,继续向下读去,火红秀发垂下,她头也不抬地说道:“记得告诉他我真的试图阻止过了,但是没有成效。” “毕竟那是一位魔导师是吧?” 说完,艾丽娅就出神地看着面前的书籍,那个女孩儿看着艾丽娅认真的样子,撇了撇嘴,向外走去。 飞快经过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像,西满径直到达版画面前,一巴掌甩在版画上,“给我变!” 看着原封不动的版画,西满叹了口气,看来又要解除魔法了。 但是他刚抬起手就看到那面最初的版画——至高法师们讨伐“蓝血”怪物。 西满瞬间停止抬起手的动作,他就那样单手按在版画上,微微撅起嘴,无语地看着这个画面。 查德还在广场上与那群学徒们说说笑笑谈论着之前大厅里的对战,当然据他所说他还在石化术后藏了一个小小的幻术。 “你们看到之前他的样子没,就那样颓然坐在地上,哈哈哈,肯定是被查德大师的幻术给打击了自信心!” “看到了看到了,双眼无神的样子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听着学徒们的吹捧,查德不禁飘飘然起来。 一个女孩儿在这时挤进人群,艰难地挪到查德的身前,查德还以为又来了个吹捧自己的学徒,他朝着学徒点了点头说道:“不要急,我会把这场对战做成教学之后在实战课上重现给你们看的,希望你们可以学到更多的实战经验。” 学徒们听到这话面面相觑,寂静了一会儿后在查德变得疑惑的目光中,学徒们都象征性地欢呼雀跃起来——哪儿有什么人真得想要知道细节,只不过是吹捧他一下,让他对自己印象深刻一点,到时候好给自己一些方便。 查德这时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查德大师,不是......不是......” 那个挤进人群的女孩气喘吁吁地说道。 查德的好心情流失了一些,他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你礼仪课上学到的知识都忘到哪儿去了!” “那个之前与你对战的金发外来法师,闯进高塔了!” “接待员是谁,他人呢?” “接待员是艾丽娅,我们在交班的时候那个法师正好跑进来,我们没来得及阻止他。”女孩儿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其实当时艾丽娅已经坐到了凳子上,而她面前的桌子下就是封锁高塔的法阵。 “要你们有什么用?”查德还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又被弄得糟糕,而两次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卑微的野法师。 “都滚开!”学徒们默契地散开,看着怒气冲冲地查德大师向高塔走去。 轰——! 这时一声巨响在高塔上方响起,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广场。 学徒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塔的某一层向外冲出一股炙热的波浪,一整面墙壁轰然坠落,砸在广场之上,紧随其后的碎裂砖石如同细密雨丝也从空中坠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甚至觉得整座协会高塔都在发出呻吟摇摇欲坠。 之后便是一片寂静,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浓烟从破裂的那一层向外飘散。 一个人影从高塔的缺口处探出头来,猖狂大笑着对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墙壁竖起中指,广场上的学徒们看到他收回中指后又狠狠地向下吐了一口唾沫,然后他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缩回墙壁。 四十六、协会的决定 翘着二郎腿,西满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抿了一口红茶,看着不远处怒目而视的查德法师,举了举手上的小瓷杯向他示意,“那么紧张干嘛,坐下安静喝一点红茶不好吗?还挺好喝的,虽然没有小恶魔家里的红茶好喝。” 查德法师看着那个一脸无所谓的金发法师,怒叱道:“你这种亵渎行为将受到协会最严格的惩罚!” 西满耸了耸肩,放在地上的那只脚脚尖一翘一翘地点在地毯上,仿佛沙发旁那一圈闪烁着光芒的禁锢符文不存在一样。 环视整个房间,除去西满坐着的沙发外,整个房间中只是简陋地摆放着一条长桌,长桌上倒是放着一大堆植物,这些植物根深叶茂,枝叶都伸出了花盆纠缠在一起,长桌上被这些植物占领,显得杂乱不堪。 “话不是这么讲得,”西满放下茶杯,身体继续往沙发深处缩了缩,舒服地窝在沙发中,“首先我这完全不属于亵渎行为,只是纠正你们的错误认知。” “第二,协会也管不到我头上来。” 轻哼一声,查德法师懒得再跟这个狂妄的野法师对话,他无视西满的话语,安静站在门边,等待着大门打开的一刻,等到那时,这位野法师必然可以体会到什么叫做协会的威严。 深刻感觉到面前的法师完全无法沟通,西满慵懒地伸出手指,看着一圈圈符文轻柔地缠绕上他修长的手指,阻止他继续向前。 手指缩回,符文缓缓消散,再伸出,符文浮现。 西满就那样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符文。 大门就在这无聊的气氛中打开,最先出现二人眼前的是两个高大身形,两个反法师战士看也不看房间内的二人,一进门就往两边一站,露出后面那个瘦长身影。 怀特法师不怀好意地盯着窝在沙发中的西满,“协会的讨论结果出来了野法师。” 西满的手指猛然弯曲握拳,缠绕之上的符文瞬间爆裂开,他缓缓站起身,沙发在他身后自燃,刺鼻的气味飘散在空中。 “所以我可以走了吗?”西满无辜地望着怀特法师问道。 “恐怕不行,”怀特看着这一幕眼皮跳了跳,真是个不怕死的野法师,“你必须向协会奉献出你的研究成果,不仅仅限于元素魔法,而是包括你关于所有魔法的研究数据与结果。” 实在没兴趣再装腔作势了,西满不耐烦地说:“别再说这些毫无价值的废话了,说点正常的,实在不行叫那个大魔导师来跟我说。” 直直望着这位口出狂言的野法师,怀特咬了咬牙坚持道:“这就是最后的通牒,要不然就准备与协会为敌。”说到这儿,怀特考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只要是协会内没有记载的研究资料就好。” “好啊,”听完这些蠢话,西满砸吧了一下嘴,“那你们先把你们收集的资料给我看一下。” “可以。”出乎意料地,怀特挂着怪异的表情回答道。 这回答甚至让西满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就成交。” “等等!”查德法师在这时打断两人的对话,他严肃地看着怀特法师说道:“你确定这是协会的决定?” 怀特不屑地瞥了一眼查德,“你可以自己去求证,当然关于你的失职,协会也会有相应的处罚。” “我的失职?”查德怒极反笑,“这个野法师不是你带回来的?你就那样丢给你的学徒,然后你的学徒又交给了一个新来的魔导师,你竟然说是我的失职?” 怀特法师听着这话脸色阴沉,“你在指责我?” “我会向协会详细描述这次事件的起因与经过,你肯定隐瞒了不少导致协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查德法师径直从怀特法师身边走过,“我相信协会不会只听信你的荒唐话语。” 怀特法师脸色愈发阴沉,他没有阻止查德的离去,而是将目光继续放在西满的身上,“幸运的野法师,你跟我来。” “还是你送过来吧,我腿有些抽筋,不宜走动。”西满抬头望着天花板指了指头顶的灯饰,“还有这个灯饰我不喜欢,帮我换一个。” 怀特法师的双手紧紧握拳,不知多长时间他都没有受到过这种蔑视了,“这不是你的房间,这是......” “现在是我的了,挺好的,我很喜欢。”西满打断怀特法师的话语,“顺便帮我对小......沃斯说一声,我过几天回去。” 正想说小恶魔的,但是机智的西满想起了之前贝雅特丽齐对他的嘱咐,还是决定叫她沃斯子爵。但是这个断句在怀特法师的耳里就听成了某种亲昵到暧昧的叫法——小沃斯? 想到会议上的种种,怀特法师忍着怒气,干笑了几声,“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 “噢,差点忘了,”西满拍了一拍自己的脑袋,歪着头说道:“帮我拿点未经切割的原石来。” 怀特法师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赶紧转身离开,他生怕再在这里站上一段时间就会忍不住朝那张脸上甩出一整套火焰法术。 房门被关上了,屋里只剩西满和两位反法师战士,身后的沙发燃烧成了灰烬,刺鼻的烟尘在房内四处招摇。 “你们不走吗?”西满走到两位反法师战士跟前,仰着头问道。 两个战士一言不发,目视前方,好像西满并不存在。 “对了!”西满用拳头锤着掌心,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你们能跟我再表演一次那个吗?” “就是那个。”西满的脸色变得严肃,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听起来像是不会说话的小孩子发出的愤怒尖叫,发出这个嘲讽意义大过于实际意义的音符后,西满又变得嬉皮笑脸,他继续骚扰道:“就是这个,再给我整一次!” 反法师战士们还是没反应,站得笔直。 不过西满也没指望这两个人能做出什么反应,他屁颠屁颠地跑去窗边打开窗户:“看你们这群傻瓜,闻着这么刺鼻的味道不知道开窗。” 双手撑在窗台上,伸出半个身子,西满从高塔上看着下方,拼命招手,“怀特法师,一定别忘了,新的灯饰!” 飘在半空中向协会外飘去的怀特法师在空中歪了歪身子,重力魔法差点失控。 四十七、协会的魔导师 大门安静地打开,站在门旁的两个反法师战士没做任何反应,像两个石雕。 一个窈窕身影蹑手蹑脚地闪进来,撅着屁股往外看了两眼,然后双手将大门合上,转身背靠在门上看向房间内部。 西满缩回身体回过头望去,他微微瞥了一眼这个闯进他房间的人类,一身紫袍,衣领上绣着朵四叶紫罗兰,普通的褐色长发披散着,长发下秀气的面孔与成熟的身体形成了鲜明对比。脖子上挂着个吊坠,十字架加十二芒星的形状,吊坠散发着幽幽光芒,搁在胸前,然后随着她的动作滑到胸前的沟壑里去再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两条银链露在外面。 看了一眼后西满就继续转头看向窗外,可是就这转头的一会儿他就看不见怀特法师的踪影了,西满失望地撇了撇嘴,忘记告诉他从小恶魔家里带点红茶来了。 紫袍的魔导师自来熟地凑到西满身边来,也向着窗外看去顺便还问着西满:“你在看什么?” 西满皱着眉头将这女人挤到一边去,霸占了窗台,“一边去,挡着我视野了。” “凭什么?”魔导师不甘示弱,继续用屁股挤回来。 “因为这是我的房间!”西满大吼道,“我才是主人!” “谁说这是你的房间的,在我的记忆里,它早上还是我的!” “但是它现在就是我的了!” “谁规定的?” “我规定的!” “你规定的不算!” “你的不算才是不算!” “我......不管,反正你规定的不算!” 听着这些幼稚的对话,站在门口的两位反法师战士的脸颊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心中想着也许魔导师都有点脑子不太好用。 “啧,”西满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提高了音调,向她抛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面包拥有了生命,然后他咬了自己一口,这时他会说什么?” “唔......”魔导师陷入长考,西满满脸严肃地等着。过了半饷她问道:“为什么他要咬自己一口?” “我就问你,他会说什么?” “也许......会喊疼?”魔导师得出答案,不太确定地看着西满。 “他会说真好吃!”西满给出答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魔导师老老实实地摇头,有些好奇答案。 “因为这就是事实,你懂吗?这就是事实!”西满叫嚣着,“就像你现在过来问我是谁规定的一样,这个房间属于我,这就是事实!” 很明显,魔导师被西满这破碎的逻辑震惊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西满。 “下一个问题!如果面包跑过来问你说,是谁咬我了一口,你会怎么回答?”西满乘着魔导师整个人开始处于逻辑混乱的状态再次问道。 “唔......”魔导师竟然又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她皱着眉头低着头陷入沉思。 “明明就是他自己咬的啊笨蛋!”这次用的时间比第一次短了许多,很快魔导师就得出了答案,她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感觉自己这次肯定给出了正确答案。 “透过表面去追寻本质,你的协会没有教过你吗?”西满双手在身前交叉,摆出大写的叉,“你就算告诉面包是他自己咬的他也不会信,所以回答错误!” “那应该怎么回答?”魔导师收起笑脸,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滚开,你这个有脑损伤的混蛋!”西满得意洋洋地说道,“这才是正确答案,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听着这话,魔导师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捧腹大笑起来,她笑得都快喘不上气来:“哈哈哈哈......脑损伤......面包人......哈哈哈哈。” 西满看着这一幕瘪了瘪嘴,转头朝门口的两位壮汉问道:“这是哪儿来的神经病?” 反法师战士继续眼观眼鼻观心地望着正前方,一言不发。 “所以为什么他吃掉的是自己的脑袋呢?”笑了一阵,魔导师抬起头再次发出疑问,顺手将垂下的长发捋到耳后。 听到这儿,两个反法师战士终于忍不住看了过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问出这种问题? 但是在他们心中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奇,他们确实有些想要知道西满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啧,”西满又不耐烦地砸吧了一下嘴,他看着面前这个两眼放光的好奇宝宝,问道:“魔法协会到底教给了你什么知识,为什么你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两个反法师战士若无其事地扭回头,只觉得自己也被这两个奇怪的魔导师搞得神经有些不正常。 “所以是为什么呢?”魔导师听着这话但还再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你想一下,当面包拥有了生命之后,他还会张开嘴咬自己的下半身吗?肯定是去吃自己眼睛上面的部分啊!” “有道理!”魔导师握起小拳头砸在手心,严肃地点头,但是这严肃的表情没有坚持一会儿就消失了,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面包人不会咬自己的下半身......哈哈哈哈。” “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我的房间了吗?”西满看着面前这个笑得直不起腰来的魔导师,满脸地烦躁,“不要呆在我旁边,我怕被你的愚蠢传染了。” “认识一下,夏洛蒂。”魔导师轻咳两声,结束了大笑转变成噙在嘴角的微笑,她一只手将头发再次捋到耳后,另一只手朝着西满伸出,淡蓝色的大眼睛直直望着西满的双眼,“你的笑话很好笑。” 西满敷衍地握了握她的指尖,“罗塞。”转过头继续看着底下的广场,但是却越看越烦躁。夏洛蒂却安静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盯着西满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这个魔导师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夏洛蒂退后两步,靠在墙上笑着对西满说,“就是过来看看是谁毫无预兆地占领了我的实验室。” “实验室?”西满张开双手示意了一下房间。 “是的。”夏洛蒂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就只有这一堆杂草?”西满指了指桌子上纠缠在一起的植物,“这就是你的实验室?” “本来还有一张沙发的,”夏洛蒂撅起嘴,情绪低落,“你把它弄到哪儿去了,那可是我在市场上淘到的好东西,是上个世纪教会教宗坐过的沙发。” “烧了。”西满轻哼一声偏过头。 “好吧,但是我原谅你了。”夏洛蒂严肃地说,“虽然你没有跟我道歉。” 西满倒吸一口凉气,他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类了,这就是协会的魔导师? 自从来到现世,他一共才见过两个魔导师,一个分不清斑驴是斑驴,一个在这里自说自话,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劝告。 “这就是协会的魔导师?”西满忍不住出声再次询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没错。”夏洛蒂给出赞同的答案,纤手拨开散发,指了指衣领上绣着的紫罗兰,“这就是协会的魔导师!” 四十八、弱智的野法师 西满戒备地看着这个魔导师,他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一本正经地说着最不知所云的话,将谈话拉进正常的领域来破解他的垃圾话,永远不可能让这类人知难而退,这种熟悉的感觉他只在小孩子身上和六十六群星上感受过,前者是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后者则是逻辑理解力通顺不会被他支离破碎的逻辑绕进去。 凑过去,西满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做给谁看,然后眼睛紧紧盯着门口两个反法师战士,侧着脸低声问道:“你也是从上面下来的?”伸出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什么?”夏洛蒂一脸迷茫,“什么上面?” “啧,”西满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我藏得深,继续保持。” “什么意思?”歪头眯眼嘴角上扬,夏洛蒂一脸标准的迷惑表情。 “没什么。”西满缩回脑袋,摆了摆手再次下了逐客令,“你可以出去了,我在等怀特法师送东西过来,你小心他回来了之后我叫他咬你。” “他不敢咬我,因为我等级比他高,协会的法师不可以以下犯上。”夏洛蒂满脸认真,严肃地说道,“如果发生了这种情况,他会受到协会的严惩。” 西满表情严肃起来,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他好久都没有遇到这种强劲的对手了,在他的语言攻势下竟然不反驳只是安静地讲逻辑道理,他深刻的明白如果再继续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过来过来。”西满伸手圈住夏洛蒂的脖子,把她朝着窗台边上搂过来。夏洛蒂那张秀气中带着稚气的脸微微红了红,但是她没反抗任由着西满把她拉过去,只是眼中闪着好奇。 西满和她并排站在窗前,正准备开口时,西满悚然一惊,他赶紧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石像一样的反法师战士,看到他们对自己的动作没反应才放心地将头扭回来。 “跟我说说你对协会什么看法。”西满低声说着。 “唔......没什么看法,就觉得不好不坏吧,至少有个地方可以找到这么多同行者。”夏洛蒂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你竟然还把他们当成同行者,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从哪儿下来?” “跟我就别装蒜了,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就想问问你,这个破烂协会为什么会愿意把他们的研究记录给我看?” “我倒是参加了那个会议,议会没有经过讨论,直接作出了答应你一切协会力所能及请求的决定,当然前提是你要献出你脑子里面储藏的知识,大概就是议会觉得拉拢你比直接干掉你来得轻松吧。” “知识倒是不会嫌多,就是有点莫名的不爽。”西满摸了摸下巴。 “可是协会已经很照顾你了,我都没见过有人搞出这么多乱子之后,议会还能做出这种决定。”夏洛蒂眨着大眼睛对西满说道,“估计等会儿会要你去登记,之后你也是我的同行者了。” “登记是个什么鬼仪式?” “大概就是测试一下你对魔法的运用程度和研究深度吧。” 就在这时,大门被粗暴推开,露出查德法师那张臭脸,他一脸烦躁地环视了一圈房间,最后锁定了窗台边的西满,他指着西满说道:“跟我来登记!” 西满回过头,右手还搭在夏洛蒂的肩膀上,他盯着查德咆哮道:“你不会敲门的吗?这是我的房间,又不是旅店!” 夏洛蒂也回过头朝着查德法师微微点头示意,查德这时才发现夏洛蒂,他一眼就认出这个魔导师,疑惑地看了一眼西满搭在她肩上的手臂,然后也对西满咆哮回去:“你在做什么,放开夏洛蒂法师!” 鼻孔张开,西满震惊地吸了一大口气——狗屎现世,这群人的不讲道理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你闯进我的房间,然后质问我在做什么?”西满愤怒地不可自拔,他紧了紧手臂,夏洛蒂被搂到整个人歪着身体倒向西满,“你凭什么管我,这是属于骨头架子的礼节!” 查德眼见此景,呼吸更加急促,两眼几乎冒出火来。 这时夏洛蒂微笑着推开西满的手臂,站直身体对查德说道:“没事的,只是一个小玩笑。” 说完,夏洛蒂离开西满身边走向门口,她继续说道:“带他去登记吧,不要丢掉属于法师的冷静,查德。” 查德闻言深呼吸了一下,表情平静下来,向着夏洛蒂行了一个法师礼,“遵从教导,夏洛蒂法师,愿魔法照耀你前行的道路。” “你也一样。”夏洛蒂点了点头,“愿魔法的荣光照耀着你。” “走了,新来的同行者,下次我再过来拿走我的花。”侧身朝着西满挥了挥手,夏洛蒂出门向着走廊上走去。 走了没一会儿,夏洛蒂的嘴角再次上扬,她想到那个关于面包人的笑话就想笑,在踩到环形阶梯上的最后一刻,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房间,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个可爱的巫妖。” “要是所有巫妖都这么有趣该多好,”她向下走去,双手抱胸感叹着,“那我之前也许就不会拆了他们,对吗?” 她映照在旁边墙壁上的影子伸出纤细的扭曲手臂,挥舞着,最后向她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夏洛蒂走后,房间中只剩下四个人,两个沉默的反法师战士和两个法师。 “你出去,然后重新敲门再进来!”西满叫嚣着。 “跟我去登记。”查德这次没有愤怒,他脸色平静地重复道。 “你出去再进来,我才会答应!” 查德法师默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朝门外走去,顺手将大门半掩。 西满露出得逞的笑容。 虚掩的大门被敲响了,西满清了清喉咙问道:“是谁呀?”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估计在想是不是要直接推门进来,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查德法师还是闷声回答道:“查德法师,带你去登记的。” “不对,不对!这声音不对!你把你的尾巴伸进来给我看看!” 大门被猛地推开,查德终于忍不住怒气,他朝着西满咆哮道:“跟我去登记!” 西满双手交叉抱住自己,可怜巴巴地说道:“你不遵从森林公约,狮子老大会吃掉你!” 查德额头青筋跳了跳。 “走吧,”说完这句话,西满就收起可怜巴巴的做作表情,走上前拍了拍查德的肩膀,“带我去看看那个什么鬼登记仪式。” 听到这话,查德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朝环形阶梯飘去,他实在是受够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也许野法师都是这样的弱智吧。他心中恶毒地想着。 四十九、摇曳的黑影 烛火自燃,夜晚的环形阶梯向上看不到尽头,仿佛一条通往黑色天空的通天阶梯。 “所以一定要晚上登记吗?”西满脚不沾地地跟在查德身后,“这里的空间魔法倒是挺精致的。” 查德沉默着行进,没有理会西满。 反射人影的大理石阶梯向着黑暗深处延伸,两个仿佛幽灵般飘在空中的法师就在这静谧夜晚中一直向上而去。 到达了某一层,查德法师停止向上的路线,他飘在环形阶梯在这一层走廊前打开的小小缺口处回头,对西满说道:“就在这一层,你自己往里面去。” 西满看了看面前一片黑暗的走廊,“为什么没有灯?” “传统。”查德含糊地回答,说完就转头向下退回,最后他背对着西满低沉地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西满耸了耸肩,向着黑暗的走廊深处飘过去,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开始扭曲起来,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容,他低笑着,“有点意思了。” 冗长的走廊仿佛永远都到达不了尽头,西满在黑暗中静静漂浮前行,无视周围愈发阴沉的黑暗。 不知什么时候,有些低语在西满的耳边响起,就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中。西满前行的动作停顿下来,他盘起脚好奇地侧了侧脑袋,“你说什么?” “这些负罪......这些痛苦......”声音还是模糊不清,但是西满可以稍微听到一点点了。 “你如何安眠......” “在你的记忆之中......” 话语一直断断续续,让西满有些烦躁,“你可以大声一点吗,不行吗?” 低语不为所动继续说着,这低语在黑暗中显得无比诡异,“谁在为你祈祷......” 西满听到这句话之后惊喜地抬起头,“哈,这个我知道!” “所有至暗时刻都在为我祈祷......” “你猜它们在祈祷什么?”声音变得飘忽,西满的身形慢慢模糊,仿佛在身上镀上了一层比黑暗更深沉的颜色,最后他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坐在墙边的身影抖了抖,他朝一旁低声问道:“他人呢?” “你的魔法可真糟糕,甚至遮蔽了自己的视线?”一旁的黑暗中传出低笑。 “闭嘴,他没有离开我的魔法范围,我能感觉到,找出他!” “好吧好吧,”无奈地声音传过来,“这需要一点时间。” 西满的声音再次透过黑暗,在二人耳边响起,他叹息着:“黑暗......” 这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向着二人扑面而来。 “找到他没有!”坐在墙边的人影咽了一口口水急促地问道。 “都说了需要一点时间!”对话的另一方终于显出一丝紧张,他说道。 “空洞的黑暗。”西满的声音远去了,他像是一头迷失野兽般在黑暗且无尽的走廊中四处穿梭。 坐在墙边的人影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这水平应该是一位魔导师吧......” “不知道,做好我们的事就行,别管那些......”后者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找到他了。” “在哪儿!”坐在墙边的法师急促地问道。 “在......”后者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它们在祈祷我的到来。”西满的面孔突兀浮现在坐在墙边的法师面前,金色的双眸仿佛燃烧着火焰,“可悲的小法师,你猜错了。” 坐在墙边的法师身体不受控制地弹了起来,怪叫一声。 “这么夸张?”西满收起阴冷的表情,嫌弃地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站在原地拍着胸口的法师,“还以为能有点意思呢。” 嘲讽的声音同时也从惊魂未定的法师另一侧传过来,“天天玩你那些诡异的法术,我还以为你不会害怕呢?” 墙上的烛台燃起火焰,照亮了整个走廊,西满面前的两人人影显露出来,一个喘着粗气的胖子和一个身材修长的法师。 胖子这时也讥讽回去:“都在我面前了你才告诉我找到他了,你也很厉害嘛。” 说完,胖法师朝着西满弯腰行了一礼,他向着身后伸手说道:“前方是您的目的地,法师大人。” 就这一弯腰,西满都感觉他身上的法师袍都撑得快要崩裂开了。 西满顺着手掌看向走廊尽头的大门,失望地说:“我们不玩了吗?” 胖法师的肉脸抽搐了一下,“我们只是一份小小的测试而已。”修长身形的法师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耸了耸肩,西满向着大门飘去。 身后传来二人的争吵:“这么胖,叫起来却像一个女孩儿,哈哈哈。” “你就没有被吓到?我都看到了,你差点没站稳坐到地上去。” “那也没有你那么敏捷啊,一下就跳了起来,倒是没想到胖子也能这么灵敏。” 将两个人的声音抛在脑后,西满推开走廊尽头的大门,大门上印刻的十二芒星从中央裂开。 狭小的房间中只有一张红木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个包裹在宽大法师袍里的矮小身影。 “我就不请您坐了。”他开口说道。 盘腿飘在空中的西满点了点头,四处张望着这个简陋的房间,“这就是登记处?” “当然不是,”桌后的矮小人影说道,“这里的空间法术已经容不下更多的空间了,再多就......”他双手五指缩起虚握,然后猛然张开,做出了爆炸的动作。 “所以呢,我要去哪儿登记?”西满饶有兴趣地看着桌后的身影,“是只有登记了才能把你们的资料给我查看吗?” “去另一个区域,当然不是在恩贝尔城,”身影伸手掏出一个切割成六面的红宝石搁在桌子上,“至于后面一个问题就不是我能回答的了。” 就在这时,西满悚然而惊,他突然大叫道:“不行,我得去找一下小恶魔!” “什么?”身影缩回手,宝石被孤零零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认不认识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臭屁鬼,”西满捂住脸做出面具的样子,眼睛透过手指缝隙看向桌后的身影,“是个大魔导师。” “不知道......”身影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如果他真的是一位大魔导师的话,我想他应该不在这里。” “面包人不小心咬了一口自己,他会说什么?” 桌后的身影愣住了,他一边紧盯着西满的脸,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红宝石又收了回去,随时可以传送的红宝石给他带来了一点点安全感,他紧握着宝石说道:“您说。” “它会说:‘我的牙齿怎么和嘴唇是一个味道!’”西满怒吼道,“我当然知道他不在这里,因为是个人都知道,所以我才问你认不认识这个臭屁鬼啊蠢货!” “不认识。”西满话音未落,桌后的身影就做出了快速的反应,“如果您再没什么事的话,所有除了登记之外的事情都请找您的领路人去协商。” 西满气鼓鼓地一脚踹开门,朝着走廊大喊道:“查德!” 走廊上的两个法师惊得一跳,这一下算是两个人都同步了,谁都别想再嘲笑谁了。 透过镜面看着西满这一切的动作,听着他的话语,坐在桌前的夏洛蒂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胸前一阵波涛汹涌:“哈哈哈哈......面包人原来知道是一个味道啊......哈哈哈哈哈。” 桌上小臂粗细的蜡烛静静燃烧着,将她的影子向着房间的四面八方拉开,“我都说了,虽然他是一只巫妖,但是他确实很有趣不是吗?”而无数黑影在墙壁上摇曳着,发出无声的、欢快的喜悦笑声。 五十、被抛弃的记忆 西满抱着手臂,生着闷气再次飘在红木桌子前。 “您决定现在过去登记吗?”矮小身影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 红宝石再次被搁上桌子,“那我现在送您过去,也许会有一些眩晕感,等等......您......” 西满无视他的阻止伸出手捏住桌上的红宝石,“再见。”他撇了撇嘴。 红宝石破裂,西满摊开手让宝石的碎片就那样飘离他的手掌,碎片围绕着西满旋转,下一刻,西满遽然不见。 坐在桌后的矮小身影看着散落一地的宝石碎片,心疼地黯然道:“为什么要捏碎啊,很贵的。” 穿过无数岔路中的正确道路,当西满再次睁开眼时,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小小的房间,装饰倒是华丽无比,优雅精致的枝型吊灯、墙壁和铜镜,随处可见的复杂雕花,高贵典雅的城堡式壁炉。 西满走上前,在房间唯一的桌子上拿起那张孤零零的信封,封口漆上面描绘着协会的标志。 随意打开后,西满读完邀请函上面的文字,挑了挑眉。 邀请函被丢到一旁,西满走到窗边,看着离这栋建筑不远处匍匐在黑夜中的圆顶建筑。壁炉中燃烧着火焰,为房间增添了一丝暖意。 “熟悉的晋升仪式,所以你们还记得那些古老的传统?”西满站在窗前喃喃说道。 心身安宁,西满最讨厌这种时候,在静谧的夜晚,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沉入那空洞的黑暗之中,所以他不想孤独地度过每一个幽暗夜晚。 那些不眠的夜晚他是怎么度过的呢,他将自己沉浸到永无休止的研究与实验中去,实在不行的话,就找人打一架嘛。 黑暗是他的世界,而这个属于他的世界总是想让他回归原点。 它从睡梦中走近,在床脚伫立不前,西满甚至可以听到它的呼喊,它呼唤着西满,它想要西满回来,继续陷入这幽深的万籁俱静之中。 残缺不全的记忆。 那些遗忘的过往不停的在他的眼睛中反复滚动,就像一片泥潭拼命的拉扯着他。 而那些该死的情绪就像淅淅沥沥的雨滴轻轻的附在他的身上。然后,深深的浸入他的灵魂。 无法摆脱,无法逃离。 他以为他已经将它杀死,但其实他一直都在喂养它。 那么活在他内心深处的魔鬼,总有一天会张牙舞爪的出现在他面前。 带着他最不愿面对的过去。 又想起了之前胖法师那个在黑暗中低语的小把戏,是什么来着? 负罪与痛楚。 负罪。他曾经有过这种东西吗?西满想着,应该没有过吧。 记忆从来都只会美化一切,最后只剩下那些若无其事的空洞情绪。 西满双手紧了紧,迷茫的双眼看着窗外深沉的夜幕,那些被他埋在记忆深处的痛楚与绝望终于再次抑制不住向外爬出。 金色的眼眸开始变幻,发色也渐渐苍白。 他的影子从身后缓缓移动到他的身前,最后不合常理地映照在他眼前的窗上。 “你好啊,老朋友!”影子兴高采烈地对西满打着招呼,“真的是,好久好久不见了!” 西满凝视着面前的黑影,一言不发。 “你忘了我吗?”影子做出捧心的的悲伤动作。 “别这样嘛,这么久不见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淡?” 影子拧着头,脖子拉成细长的丝线,四处张望着:“怎么跑到现世来了?” “让我看看,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嘿嘿。” 刚说完影子就开始一下一下地点头,像是一幅吊诡油墨画。 “啊啊啊,原来是这样,你可真惨。” “还是跟我走吧,西满,这些事情你不觉得太过于无聊了吗?” 西满湛蓝色的瞳孔旋转着,冷淡地回应道:“闭嘴,然后滚回去。” “真冷酷!”影子挥舞着双臂,整个形状拉伸成细长的图案,“不过我喜欢!” 西满顿了顿,然后他嘴角露出个讥讽的微笑说道:“真恐怖,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当然当然,我一直那么喜欢你,西满。”影子向着西满身上缠绕过来,变得立体,不再是那个附着在墙面上的扁平黑影,“和我走吧,多么无聊的现世啊西满。” “无聊的一切不是吗,这不是你说的嘛西满。” “为什么要逃离六十六群星?”影子附在西满耳边呢喃,声音变得冰冷且恶毒,“为什么要来到无聊的现世,为什么要去永恒长廊,为什么为什么,我有这么多为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西满沉默着。 “你害怕了对吗西满,可是我不明白你在害怕什么,是因为你的软弱吗,或者是因为你的残忍?我喜欢的是你啊西满,不是那个在苍白之巅的迷茫小男孩,也不是那个因为害怕所以要套上蓝袍的大魔导师,更不是那个俯瞰众神的暗穹,只是你啊周。”影子最后发出突兀的古怪读音。 “你骗了我。”西满终于对此作出了回应,他后退一步,看着留在原地的扭曲黑影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试炼。” “没有什么异界,也没有被选中者。” 西满举起右手指向影子,咧开嘴笑着说道:“我一直都是我,而你骗了我。” 影子没有答话,他只是安静地漂浮在空中,像一团立体的纯黑雕塑。 西满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他终于忍不住大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六十六群星?” “因为你也太无趣了,再也提不起我的一丝兴趣,我受够了你的谎言与欺骗。”西满开心地笑着,“好久不见?只怕是几天前你就想要出来过吧?” “没想到我完全已经忘记了那些事情?”西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我早就决定抛弃它们了,而且我已经将这个决定付诸行动了。” “所有、全部的关于你的记忆,我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你的......” “无趣。”西满的蓝眼睛紧盯着黑影,“你还想要我回去吗,当然如果你再坚持一小会儿的话。” 做出悲伤且胆怯的模样,西满却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我也许会直接抛弃你。” “你无法抛弃我,西满,”黑影发出尖利的咆哮,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永远都不可能!” “我在其他人身上已经闻到了你的气息,”西满看着这一切更加愉快,仿佛自己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我现在才知道,你又撒谎了,是你先于我离开六十六群星的不是吗?” “现在,滚回这里。”西满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安静地呆在里面。” “然后在里面腐烂。” “你无法摆脱我,无法摆脱至暗,西满。”壁炉之中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熄灭,房间笼罩在一片深沉黑暗之中。 “我从没说过我要摆脱至暗,只是要摆脱你而已,至于至暗,它们永远只是我的工具而已。” 朝着面前的空气摆了摆手,“再见,无趣的蠢货,你没有机会代替至暗了。” 光亮重新出现在房间之中,吊灯上的烛台与壁炉里的火焰在同一时间亮起。 西满回过头看着安静待在自己身后的影子,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噢,小家伙,你知道的,我只是为了气它才那么说的。”西满打趣道。 影子抱起双手,表示生气。 呵呵笑着,西满看向远处的圆顶建筑,“其实也没有那么无聊不是吗?” 五十一、迷宫中的探寻 清晨阳光洒进陌生的宅邸之中,西满嘴角挂着莫名笑意深吸一口气,昨晚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壁炉之中的火焰盘旋着溢出壁炉,在壁炉前的半空中凝聚形成一个小巧的法阵,最后火焰熄灭,从中掉出一枚戒指。 西满好似早就知道一般,勾了勾手指,戒指向他飞过来被他抓在手中。 镂空的戒身用繁复的符文代替,戒指顶端铭刻着十二芒星的图案。 西满将这枚戒指戴在小拇指上,一个清晰的空间道标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指向他的目的地。 “粗糙却实用。”西满笑着评价这枚跃迁戒指,不知他在想什么,他的心情看起来异常的好。 看着窗外时间还早,西满干脆盘起腿飘在空中摆弄起这枚粗糙的跃迁戒指。 在人类世界出现语言之前,抽象的素描符号成为向他人传达特别的想法与意识的唯一途径。 这些由几何图案与一些草图组成的图案在发现魔法之后也成为了最早的施法途径,也是最早的符文。 自然之中的所有生命形式都是由这些神圣的几何图案组成的,雪花、贝壳和那些随处可见的植物。至于那些草图,也是基于这些自然的景象生成的。 那时的法师不用复杂的咒语,魔杖与魔典也不是必要的,他们只是在空中勾画出这些原始的符文,去剖析理解这些符文最深层次的意义,去控制藏在这些神圣符号后的知识。 除开最基本的基础符文外,代表一种事物的符文会有很多,他们不尽相同却在某些位置又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当时的法师们要做的就是寻找出更多的自然符文,然后挑选出最适合自己的符文。 而更高等的运用方式则是自己去创造属于个人的符文,这种施法方式在现在的魔法师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毕竟在他们的理解之中,只有死记硬背出那些僵硬的咒语,记住每一个符文的勾画方式才能完整地释放出一个法术,一旦背错一个词语或者是画错一个线条,魔法就会失败。 至于自己创造符文?他们甚至都不敢去想更别提去做了。 西满在空中开始勾画出第一个符文,最初的符文在西满面前展现——黄金矩阵之中勾画着迷宫。这个符文对于西满来说简直信手拈来,所有其他的符文都隐藏在这个符文之中,那最中心用密密麻麻线条形成的无尽迷宫之中藏着多少秘密,一想到这,连西满都感到兴奋。 抹去戒指上那个简陋的空间魔法,戒指镂空的戒身刹那出现出了一些细小裂痕,西满不为所动,将戒指放在矩阵中心的迷宫前静静漂浮。 接下来就是挑选符文时间,西满兴奋的搓搓手,每次在最初的符文迷宫之中寻找符文都是一趟神奇又美妙的旅程。 额头上展现出蓝色的横线,眉间也紧跟着浮现出一个符号——横着的菱形之中包裹着一个竖起的菱形,最中间是一个小小黑点。 在两个符文的加持下,西满伸出食指轻轻将戒指推入迷宫之中。 除开那些自己熟悉位置的符文,在复杂的迷宫之中如何找到自己想要的其他陌生符文,这个问题困扰了当时的魔法师良久,大部分法师只是锲而不舍地一次次钻进迷宫然后空手而归,只有那些极少数的法师可以从中找到那些隐藏起来的被遗忘符文,他们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寻找方式,以至于不会迷失。 但是西满就不同了,用作弊来形容他更加贴切——当你不进入迷宫,只是在迷宫的上方俯瞰迷宫时,那么关于迷失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虽然这样做无法让他亲手捧回那些遗落的符文,但是他额头上浮现的两个符文可不是什么装饰品。 找到那些细小的符文,然后临摹下来慢慢研究它代表的意义与作用。这是西满的做法,虽然他很少失手,但是也有几次差点把自己炸上天,或者溶解成一团烂泥。 “让我看看,你们藏在哪里了?”西满闭着眼睛低笑着,思维融入迷宫之内。 最初的符文迷宫没有尽头与终点,每次进入的位置也有所不同。 进入的一瞬间,无数光点在西满的脑海中浮现,这都是他曾经找到的符文,这些标记可以让他每次进入迷宫都不至于走入曾经已经走过的老路。 经过这些符文,西满看都懒得看,他的视线一路向前,向着他不曾探索过的区域飘去。 迷宫之中更多的是虚空与空旷,西满的视线在来回穿梭,不知过了多久,一枚半透明的符文在他的视线中展现,它静静呆在迷宫的角落里,等待被某个幸运的法师发现。 “去吧精灵球!”西满大笑着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将戒指向着符文丢去,这些潜意识之中未曾被彻底抹去的记忆总是会给西满带来些难堪,但是西满经过昨晚已经不再在意这些奇怪的事情了,他只用知道自己是西满就好了。 就像那个声音说的一样——不要让不属于你的记忆操纵你。 虽然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但是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西满不再去管这些不时浮现在他脑海之中的奇怪知识,反正也弄不明白不是? 不去想,不要深思。潜意识这样告诉他,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 戒指接触到了那枚透明符文,镂空的戒身直接崩裂开,这在西满的意料之中,毕竟不知道这枚符文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之前,几乎所有媒介都会因为能量的冲激而损坏。 而这枚戒指只用带回来一些小小的信息就已经完成属于它的使命了。 西满眼睛猛然睁开,转过身,黄金矩形在他身后缓缓消失。 深吸一口气,额头上的横线爆发出湛蓝的光芒,仿佛第三只眼的眉间符文也闪烁着光芒,西满表情严肃地伸出食指在空中勾画。 初始的圆形。 刚画到这儿,西满就有些兴奋起来,圆形在神圣符文之中代表的阶级都很高,比如说他之前勾画的生命果实与哈布斯的太阳符号。 “你代表什么呢?”毕竟因为西满作弊的方式,他没有办法将原始符文带回来,所以他现在只能看着这个陌生符文陷入沉思。 圆形之中,四条对称的曲线从终点向着四面盘旋。 螺旋加圆形,西满砸吧了一下嘴,感觉这次找到的这个符文也许够他研究个几年了。 五十二、登记前的小事 赫斯坦瑞特漂浮在空中,夸嘎嘴里不知在嚼些什么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小薇塔则坐在夸嘎身上,略带不安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不断有人从虚空中出现在这个巨大场地之中,每当一个法师来到这座大厅之中,那些穿着长袍的侍者就迎上去,从他们手中接过那枚跃迁戒指,然后看着跃迁戒指上标注的神秘图案,在手上的纸张上记录下属于他们的数字。 之前在薇塔的脑海之中,关于魔法的描述仅存于那些画本之中,这一刻她才是真正地见识到了魔法的神奇之处。 但这一切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新奇与兴奋,只有不安与恐惧。 这时她坐在夸嘎身上,看着前方陌生的老人,有些想姐姐和那位天使哥哥了。 “只是一个简单的测试,你和他们不一样。”赫斯坦瑞特仿佛察觉到小薇塔的不安情绪,他笑着回过头跟小薇塔解释道。 薇塔坐在夸嘎身上乖乖点了点头,她那有些莫名天赋的预感没有对她发出预警,至少现在如此。 “不用担心,看看这些人,”赫斯坦瑞特接着说着,顿了顿,突然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上过学吗?” 小薇塔老老实实摇头,表示没有,她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与爷爷和尼古拉医生。 “你就当是上学好了,你知道上学是什么感觉的吧?” 重重点了点头,这个薇塔知道,她在心中欣喜的回答道,她看过很多画本上都有关于学园生活的记载。 “他们也只是一群好奇且兴奋的小孩子罢了,只是一个小小的入学考试。”赫斯坦瑞特飘近了些,他将自己的位置下调了一点,让双眼与坐在夸嘎背上的薇塔自然平齐。 “这个世界也许会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也不会有很大的差别。”赫斯坦瑞特声音慈祥且轻柔,这让薇塔想起来罗赛爷爷,她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眼眶又有些发红了。 “从头开始学习,努力一点,别管其他人的眼光。”说完,赫斯坦瑞特揉了揉薇塔的小脑袋,将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小薇塔悄悄吐了吐舌头,这可是昨晚沃斯女士亲手为她编织的发型,是子爵女士,差点又忘了。虽然不理解子爵代表的地位,但是这并不妨碍小薇塔对于贝雅特丽齐的尊敬——在天使哥哥离开的两天里,子爵女士对她的照顾让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喜欢上了她。 仿佛玻璃被尖锐的物体挠刮的刺耳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让附近的魔法师都皱起眉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 西满狼狈地从中跌落出来,落到地上后大吼一声:“不是这个,我知道了!” 魔法师们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神奇之处,也许只是一个不太会使用跃迁戒指的平庸法师,带着不屑的神情,他们移开了视线。 “是天使哥哥!”小薇塔惊喜地大叫道。 赫斯坦瑞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笑着对小薇塔说道:“呆在这。” 说完,赫斯坦瑞特朝着一脸苦恼的西满飘去。 想着那枚奇怪的符文,西满知道自己差点又玩脱了,很显然这枚符文不能作为传送的媒介。他在虚空的无数岔路之中差点迷失,如果没有之前跃迁戒指上的那个空间道标,也许他就会永远逗留在虚无之中,或者是直接传送到一片完整岩石里面被挤压成一滩碎肉。 看来不能这么鲁莽了,西满苦恼地想着,显然他的力量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之前在虚空中漫步对于他来说几乎就是在平地上移动那般不费吹灰之力,但是现在...... 死亡使者会挤进岩石缝隙来接走我的灵魂吗,这是西满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大厅中的侍者正准备走上前迎接这位搞出奇怪动静的法师时,余光看到那位魔导师向着这位金发的法师飘来,侍者停下脚步,安静地等在原地。 “你又干了什么?”赫斯坦瑞特笑呵呵地问道。 西满这时才环视一圈周围,幸好没看到那些法师轻蔑的目光,要不然也许西满又得......做出不得而知的动作,毕竟上一次他觉得别人在嘲笑他的时候他的行动很果断。 抬头就只看到隔空挥着手傻乎乎的小薇塔。 挠了挠鼻子,西满回答道:“一点小小的实验失误。” “你的信件。”赫斯坦瑞特了然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转移话题说道,边从袖中伸出手捏着一个信封递给西满。 “辛苦了辛苦了,我就知道那个愚笨的法师想不到这种事情,”说着辛苦的话,但是西满脸上没有一丝歉意,“还有呢?”他招了招手。 “什么?”赫斯坦瑞特摸了摸长胡子。 “红茶。” “她没有给我那种东西。” “没想到小恶魔也这么没有悟性。”西满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撕开封口漆,西满将里面的纸张抽出来仔细阅读,过了没一会儿西满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粗暴地将纸张揉成一团,塞进赫斯坦瑞特的手里。 “你拿回去,告诉她,她死定了。” 赫斯坦瑞特随手丢掉纸张,“你自己说去。” “没看到我马上要登记了吗?”西满跳脚大叫。 “我们短暂的合作结束了,法师。”赫斯坦瑞特冷淡地说。 “好吧好吧,”西满摆了摆手,“我自己说去。” 赫斯坦瑞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了。 看到魔导师从西满身边离开,这时侍者才走上前,向西满行了一礼问道:“烦请出示您的跃迁戒指,好让我登记一下您的号码与仪式。” “没了。”西满空荡荡的双手,示意戒指已经没有了,然后他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地抱怨道:“不是我说,你们这戒指做工也太粗糙了,本来就是个一次性消耗品,用了一次就消耗了。” “根据协会的规定,”侍者在手上的纸张上写着,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您需要赔偿这枚戒指同等价值的物品或者金钱。” “什么!”西满大吃一惊,“还要赔偿?” “是的。”侍者不为所动继续说着。 “我没钱,没钱!”西满抱起双手,脸偏向一边,吹起不着调的音乐,一副你能耐我何的鬼样子。 “好的,那请您至少告诉我,您戒指上的登记仪式是什么规格的?” 附近的魔法师听着这段对话,都用嫌弃的目光看过来,没想到魔法师之中也有这种人,这种令人恶心的鬼模样,一看就是自己什么都没有,还想要进入协会白蹭协会资源的野法师。 “魔法膨胀仪式。”说到这,西满忍不住兴奋起来,多么古老的仪式,没想到协会竟然还能有这种规格的登记仪式,他一开始还以为所谓的魔导师登记仪,只是随便展示一下魔法研究深度就算了。 侍者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这个被他拉进黑名单的法师——一位魔导师? 周围的魔法师听到这话眼睛也都突了突,魔法膨胀仪式?专属于魔导师或之上的登记仪式?就这个野法师? “搞快点!”西满搓起小手,兴奋不已。 五十三、魔导师的仪式 错愕没有让侍者的彬彬有礼消失,他朝西满鞠了一躬,悄咪咪将“不知名的老赖”这几个字从黑名单下面划掉,然后认真地问道:“您的名字?大人” 西满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这些人他的名字,回答也就瞎报出罗塞的名字,他试探性地问道:“罗塞?” 侍者神情古怪地看了西满一眼,眼神又开始疑惑起来,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就那么轻易地将他从黑名单上剔除。 “请您在此稍等一会儿,这个仪式太过于罕见,我要去确认一下是否已经准备好了。”拐弯抹角地告辞,侍者脚底抹油赶紧往后边跑去。 西满百无聊赖地在原地四处张望,只要看见有人观察他他就瞪回去,大部分魔法师都没有与他做视线上的交锋,只有少数几个魔法师饶有兴趣地继续在偷偷观察着他——一个进行魔法膨胀仪式的魔导师还是很罕见的。 大部分魔导师的晋升仪式其实就是西满一开始想的那样,展现出属于自己的知识储备与操纵魔法的熟练度就能轻易得出结论。 而魔法膨胀仪式则完全不同。 洛莫斯,第一个窥见魔法真谛的法师,在西满成为大魔导师之前就以魔法创始人的身份行走于现世了,没错,他就是那个开启了黄金纪元的幸运炼金术士。 在最后的黄昏中,洛莫斯使用了远超于自己可以掌握的魔力,尝试用不可控的魔力来探索魔法的真谛——这确实是一个全新的视角,大多数魔法师无法继续在魔法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只是因为眼前的满足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这股能量洪流没有精心的编织,也没有精巧的构造,只是一团无限旋转着的恐怖旋涡,而他则在势不可挡的能量洪流之中安静探寻。 洛莫斯到底在那股能量洪流之中发现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据他所说他找到了新的思路,而不久后的未来,他将在大魔导师之上的法师称之为天穹法师时,当他将自己的称号改为“天穹”时,一切都明朗了。 魔法的潮流是跟随前人的脚步,这确实会显得不思进取或者显得懒惰,但是研究已有的课题总是比自己发现课题来得轻松,不是所有法师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理解的。 毫无疑问的,洛莫斯最有价值的崇拜者开始将这个仪式使用在自己身上,无视魔法的精巧框架,只是单纯的融入一些乱七八糟的狂躁元素,然后待在里面。这就是最开始的魔法膨胀仪式,没人知道在里面要干什么,因为当你处于那个可怖的能量旋涡之内,你就会发现除了强烈的、想要生存下去的念头之外,你的脑海之中什么都不剩了。 这个仪式很快就在魔法师群体之前流行起来,而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所谓的魔法膨胀仪式杀死的法师比正常死亡的法师都多,要知道那个时候的魔法师在没有发现那一个符文之前,能活一百岁就已经是很长寿了。 大量的死亡,但是当时的魔法师们明知危险却依旧不会停下自己脚步,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那个最后一定会从旋涡之中成功存活下来的幸运儿。 很显然,他们都错了,这个简陋的魔法仪式足足在魔法师群体之中使用了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甚至没有一个魔法师尝试改变这个仪式的细节。 他们就是那么笃定的认为,只有洛莫斯的原始仪式才能让他们获得真正的知识与窥见魔法最原始的真谛。 不过太过于高的死亡率终于开始让大部分魔法师望而却步,所以之后也只有一批最崇拜洛莫斯的法师在悄悄的研究这个仪式,不断地尝试着让这个仪式变得安全,或者是尝试剖析这个仪式为什么可以做到让他们得以察觉到魔法的真谛。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十年,这些锲而不舍的法师们终于将这个几乎可以说是有去无回的仪式,改造成了一个危险系数没那么高的仪式。 而他们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粗暴,那就是直接将这整个魔法旋涡当成一个整体,让它不再是狂躁的、互相抵触排斥的能量融合体,而是一个每一种能量都恰到好处的精巧全新魔法。 当然,这种解决方式可以说是完全背离了洛莫斯最开始的仪式,因为两者完全不一样,最开始关于洛莫斯的仪式所有魔法师都知道,那就是一团无法操纵的能量融合体,而现在经过他们的改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一点确实让不少人对于这个仪式抱着强烈的怀疑。 这种态度确实让这群花了半辈子研究这个命题的魔法师们感到失望,于是他们将这个改造过的魔法仪式的细节公诸于众,想让有兴趣的魔法师接着研究下去。 “你好。”突兀的招呼声打断了西满的沉思,一头褐色长发的年轻法师飘了过来,操纵重力显示着他至少是一位高阶魔法师。 “您是来参加魔导师仪式的吗?” 西满点点头,赶紧问道:“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协会一直为您准备着,魔导师大人。” 耸了耸肩,西满在众多审视的目光中,跟在这位高阶法师身后朝着大厅后飘去。 而在那之后,这个命题几乎就那样被搁置了,几乎没有任何一位魔法师再对这个课题有兴趣。 直到,洛莫斯的再次出现。 他从自己法师塔中来到现世,在无数好奇且崇敬的目光下重新拾起了这个耗费了他崇拜者半辈子时光的课题。 他重构了这个魔法,也重构了当时所有魔法师对于魔法这门技艺的理解。 甬道仿佛走不到尽头,没有窗口也没有任何连接外部的装置,脱离了阳光的照射,甬道深处越来越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亮光在尽头闪烁。 随着二人的接近,这亮光愈发明亮。 走进高大的房间,看着强大无比的奥术能量流在空中飞舞,将那些本来互相排斥抵触的魔法元素如同家畜般圈养起来。 绚丽的法术将亮光放射在平整的大理石墙壁上,反射出炫目的光芒,这些看起来杂乱无比的魔法循着路线自然旋转。 这个将狂野的能量按照他的奇思妙想聚集起来为他所用的人。 从来和其他的魔法师不在一个档次。 西满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低喃着:“洛莫斯,你可真是天才到令人绝望啊,不论我看多少遍,它依旧是那么美。” 五十四、不为人知的理论 晶莹剔透的圆环光带之中漂浮着一团不时发出轻微爆裂声的能量集合体,圆环光带像是行星围绕恒星般旋转着,只有在中心的能量体发出爆裂声或者是鼓胀起来的时候,才骤然分开,分成无数根银丝虚拢住能量体。 一只手臂伸出拦住了西满向里行进的动作,“协会的章程,理解一下。” 不耐烦地点了点头,西满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房中的那个绚丽能量体,“快问快问。” “您曾经经历过这个仪式吗?” “很多次,但是都是用不完整的洛莫斯能量环圈禁的。” “不完整的能量环......”高阶法师笑着回答,“确实现在在外面已经找不到比这个还要完整的洛莫斯能量环了,而且洛莫斯能量环的完不完整的确会切实影响到整个仪式的。” 西满奇怪地看了这位听起来想要跟他套近乎的高阶法师一眼,“你体验过?” “一次,差点没能出来。”法师苦笑着。 “所以你进去之后有什么感觉吗?”西满对于这个不怕死的法师产生了些许兴趣,在他们那个纪元之中,都很少会有高阶法师敢进入这个魔法膨胀仪式的。 “只想着活命,哪儿还能顾得上其他。”这位指引西满的高阶法师倒是看得很开,他笑着继续说道:“什么魔法的真谛,什么元素的脉动,什么奥术的能动性,什么隐藏在元素里的混沌符文,这些一切。” 他掰着手指头,报出几乎所有理论上存在于这个仪式之中的结构,最后微笑着说道:“统统都没有感受到。” 西满听到这儿不禁笑出声,还以为是个天赋异禀的魔法师。 “罗塞法师,对吗?”高阶法师向西满鞠了一躬,“称呼我为艾丹,艾丹·特纳。” “好的,艾丹,我可以......”西满指了指房间里的不停地向周围放射光亮的能量体,向艾丹询问道。 “当然当然,您既然经历过那我就没什么好问的了,祝您好运。”艾丹带着拘谨的微笑,退向一旁,看着西满向房间中央的那个能量体飘过去。 刚进入房间,背后的门就缓慢闭合了,发出一声轻响。但是西满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飘到与能量体平行的位置,直视着能量体中央那些如水流般流淌循环的元素能量,手指朝着悬浮在周围的洛莫斯能量环伸过去。 转身飘过甬道,转入一个隐蔽房间。“尽情欣赏接下来的精彩戏码。”那个指引西满进入房间的高阶法师艾丹站在房间外,看着面前聚集的人群说道,身后墙壁如同透明镜面,让这群人都可以清晰看到西满的动作。 “所有人,也许你会认为你是一位高阶法师就已经很强大了,你会认为你已经脱离了大部分法师的界限,成为了真正的魔法宗师。”看着面前鸦雀无声的人群,艾丹表情阴冷地大声说着,“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是,所有人,就算你是一位高阶法师,甚至是一位魔导师。”说到这,艾丹指了指身后透明墙壁后漂浮在空中的西满。 “在协会的眼中,都只是蝼蚁。” “也许当你们看完这出戏才能放下你们那些在世俗之中积攒的傲气,学会服从与敬畏,诸位法师。”艾丹转身,阴冷的眼睛看着墙壁后的西满慢慢进入能量体之中,这时他才用狂热的语调一字一顿地低喃着:“没有人,可以,冒犯,协会。” 这句话在一群至少是高阶法师的耳中显得无比清晰。 狂暴的元素能量在一时间就向西满身上包裹缠绕而来,不同的元素特性纠缠在一起却没有失控。 安静感受着这一切,西满伸出四指在额头上划出四道黑色刻痕,代表精神的符文将西满的思维扩散开。思维的发散,是法师最脆弱的时刻。 下一刻,圈养元素能量体的洛莫斯能量环从中断裂开,像是沉重的锁链破碎,囚禁其中的元素能量猛然爆发。 一瞬间,西满就被卷入这凶猛的能量洪流之中。 “这就是代价,诸位,这就是冒犯协会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艾丹看着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的狂躁元素能量,大吼着。 身后的法师们静默着,带着同情看着西满的身影消失在斑斓的能量乱流之中。 灼烧,极寒冰冻,或者是尖锐的能量撕扯开脆弱的肉身。这种种死亡方式都在这些魔法师的想象中成为现实。 西满闭着眼睛像是浮萍般被狂躁的元素能量冲撞得四处飞舞,身旁的防御图腾几乎在一瞬间消失,冻僵、切割或者灼烧,他的身上开始出现无数个深刻伤痕。 圣光在这暴躁的自然元素前不值一提,骨肉分离,鲜血在溅出的一刻就化为乌有。 “无知的法师。”灵魂之火在头骨之中被压制得只剩细细一缕,西满嬉笑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伸出手骨,在空中虚握。“从来没有认真地去审视这一切。” 代表元素的符文密密麻麻地浮现在眼前。 区域内永远只有一种主元素,无数驳杂的元素能量同时在某一区域出现则意味着混乱,意味着不可能会被操纵,只剩下混乱的爆炸。 这个理论在主元素共存论被某人证明之前几乎是不变的铁律。 “谁说元素不能共存,洛莫斯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一点,而你们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你们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仪式依旧代表着混乱,只是因为洛莫斯能量环的限制,它们才能被聚集在一起从而不产生混乱。” “这个仪式的产生,只是他想告诉你们,元素集合已经不再是那个仅存于书本上的幻想。” 骷髅架子隐藏在斑斓的能量乱流之中,让墙外的法师都无法察觉。 “我也提醒过你了,艾丹。” “不完整的洛莫斯能量环也可以限制元素能量集合体。” “而你们,从来都是视而不见,无知与愚蠢,这是魔法师的原罪。” 元素符文在空中凝结,元素的能量乱流停滞空中,无数斑斓的能量乱糟糟的涂抹在房间内,像是一幅拙劣的小孩子画作。 咔。 轻微的异响在艾丹面前响起,艾丹皱起眉头,看着房间内停滞的能量乱流,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他迟疑地下令道:“你们去个人查看一下。” “查看什么?”墙壁在人群眼前轰然破碎,砖石碎片乱糟糟地落在地上,金色跃入艾丹眼帘,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五十五、发狂的魔导师 “查看什么?”西满重复了一遍,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嘴角勾起狞笑着看向艾丹。 “当然是担心您,想要查看一下什么情况,但是想到您是一位魔导师,我们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只能等事情发生转机才敢说去查看一下您的安危。”艾丹脸色平静,仿佛之前对身后法师们的训诫没有发生一般。 “噢,是这样?”西满玩味的回应,突然他压低声音说道:“现在体验一下我之前的经历也为时不晚。” 艾丹笑着退后一步,“看到您没事就已经很开心了。” “你拒绝我的邀请?” “敬谢不敏,魔导师大人。”艾丹再退一步,退入身后的法师人群之中。 “你可真是傲慢,艾丹,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把你丢进去,”西满背起双手,伸着头紧盯着艾丹,“选一个。” “一定要这样吗,魔导师大人?”艾丹苦恼地说道,“这里可是协会的地盘。” “不要拿协会来作为推辞,法师,”西满双手垂下,“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约束力。” “您才是真正的傲慢,魔导师阁下。”艾丹听着这话收起笑容,昂着头直视半空中的西满,“太过于盛气凌人也许会造成我们双方都不太能接受的结果。” “盛气凌人。”西满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语,沉默了一下挂出了古怪笑容,“什么时候这个词可以用到这种情况下了。” 艾丹的身形渐渐模糊,消失在人群之中。周围的法师们默契地让开,一道爆炸性的能量就在下一刻轰炸在刚才艾丹所站的位置,砖石四溅。 “所以为什么要逃跑呢?”西满狞笑着转身朝房外冲去,带起一阵狂风,环绕周身的无数尖锐风刃将墙壁切割得四分五裂。 因为太快的速度,在出门拐弯时西满的肩膀撞上了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将墙壁撞出一个大坑,但是他速度没有缓下来,他右手向前抓取,狠狠抓挠在墙上,带动身体继续向外冲去,侧面在墙上犁出一道深刻沟壑,碎屑在他身后洒落一地,“这可与你之前放的狠话完全不相符!” 听着狂躁的声音远去,房间内的法师们面面相觑。 “这种情况......我们应该上报协会吧?” “不知道。”一位高阶法师麻木地回答道,看到这个莫名的场景,他的思维已经混乱了,“怎么上报?艾丹想要干掉一个魔导师结果不仅没成功,而且还被别人在协会内部追杀?” 听着这灵魂的问句,法师们再次陷入沉默。 这时,房间内停滞的元素能量脱离了西满的控制,第二次爆发,在破碎墙外法师们的惊叫中迅猛冲出,充斥破坏着整个房间结构。 西满身后的房间爆发出轰然巨响,紧接着就是一团浓密烟尘,滚滚浓烟跟在他身后像是一场可怖的沙尘暴。 穿过明亮的甬道,阳光安静照耀在碎落满地的砖石上,之后就被这铺天盖地的烟尘遮掩。 “得了吧,艾丹。”甬道到达尽头,西满脱离甬道时暴躁地将墙壁尽头的一大块砖石抠下来向前甩手,砖石脱手向着大厅内急速砸去,一位魔法师就那样看着砖石在视线中愈来愈大。 砖石在绝望的魔法师眼前炸开,石屑从他布满冷汗的侧脸擦过。 烟尘姗姗来迟,这时才从西满身后甬道中挤出来。 “这里可是协会总部,罗塞!”沉稳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所有高阶法师以下等级的法师迅速撤离,高阶法师及以上的留下,看起来我们有一位发狂的魔导师要处理了。” “闭嘴吧,艾丹。”金色眼眸巡视一圈大厅,最后锁定了那个漂浮在空中的人影,“谁留下都救不了你。” “是之前那个要进行魔法膨胀仪式的法师。”一位法师提醒道。 无数闪烁着元素亮光的法术模组出现在大厅各处。 夸嘎张大嘴巴,睁大眼睛看着空中那个金发人影,甚至都忘了咀嚼口中的食物。赫斯坦瑞特冷漠地看了一眼西满,将一脸惊讶的薇塔和呆滞的夸嘎挡在身后。 “就算你是一位高贵的魔导师,但是这种狂妄的行为不能被原谅。”艾丹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吟唱法术的前奏。 “来吧来吧,”西满笑着张开手,西娜拉的绿人在身前撕开自己的肚子,绿意爆发,基本防御的同时,将西满的施法速率几乎上了一层台阶。“这才是魔法师的做法,面对我。” “现在,展现于我,艾丹。” 但是在艾丹释放出那个法术之前,就有一场宏大的能量旋涡向着西满席卷而来,这场能量洪流与之前房间中的能量体爆发相比都毫不逊色,大厅无数高阶法师精心编制的爆发性法术的目标只有西满一人。 三条平行射线,尽头点缀三粒小黑点。这个符文意味着扭曲的平衡。 对于这些普通的元素魔法,西满甚至都不用花费脑子去解读,他只是看着这场能量旋涡砸在他面前的扭曲符文上。 两旁的射线向外膨胀,尽头的黑点开始旋转。 似曾相识的记忆在西满脑海中爆发,那也是一场宏大的战役,视线掠过地面无数的士兵向天空转移,身披蓝袍的西满漂浮在空中无数闪烁着光亮的魔法之中,猖狂大笑。 飘在大厅空中的西满发丝尽头开始有些细微的变化,变得有些苍白。 “太慢了,艾丹,太慢了。”西满终于等不及了,他向侧面平移,扭曲的符文崩碎,被符文聚集成一条光柱的魔法能量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向空中爆射而去。 最后一个音节完成,艾丹双手缓缓张开,无数电弧在手掌之上缠绕。 “真令人失望,结果还是低级的元素碎片。”西满再次在空中平移,躲开一道针对他的虚弱法术。 艾丹面无表情地合掌,电弧向内凝结压缩,最后生成了一个近乎透明的球体,三道成年人手臂粗细的耀眼闪电从中迸发,正面向着西满冲去。 一直漂浮在西满面前的小绿人,精准地挡在这三道闪电的轰炸位置前。 一瞬间后,就崩碎成绿色的碎片消失在空中,但是这三道闪电也被西娜拉的绿人所消弭。 在这时,西满猛然后退,一道闪电从上至下轰然砸落,在大厅的地面砸出一道焦黑痕迹。 没给西满任何的喘息空间,接连不断的闪电几乎在这道闪电击空的同时再次出现在西满头顶。 随意在面前勾画出一个正三角,西满继续在空中闪避着闪电,同时不忘将元素符文充填到这个简单的模块之中。 “不要让他有喘息的空间!”一位高阶法师高呼道,说完他就从手中爆发出一道强盛的光芒。 “到此为止吧,艾丹。”西满伸出手抓住那枚最终呈现出紫黑色的法术模组。 仿佛挥舞着一片乌云,一笔浓墨重彩的黑色在空中爆发。 “黑暗之后,所有罪行都显露无疑。”西满罕见地吟唱出魔法的音节。 五十六、无趣的幻境 在场的所有高阶法师眼前一暗,厚重的黑暗遮蔽了天窗上洒落的阳光,下意识地,各式各样的防御魔法在他们周身闪现。 耳边却没有响起想象中魔法相斥的爆炸声,这抹浓郁黑暗直接吞噬了艾丹的闪电,西满在瞬间爆发出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在空中飞速向前移动,身影撕开黑暗直直向着艾丹靠近。 艾丹瞳孔一缩,没人会知道为什么一个法师会瞬间爆发出如此速度,并且采取接近敌人的手段来作为进攻的方式。 双手向前平举,艾丹肩膀向后微缩,下一刻双手猛然前推,想要用爆炸性的能量阻挡西满的接近,并且这股力量爆发的同时也将他向后推去。 “相信我,当你超过某种界限之后,你会知道自己的行动不可阻挡。”声音从松了口气的艾丹身后传出,西满侧身挤出虚空,正好出现在艾丹身后。 艾丹头也不回地将右手向后甩去,电弧在掌心拉扯出清晰的弧线,最后在停下的手掌心间爆发。 闪电束纠结成一条直线轰然向着西满的脑袋爆射而去,在接近西满的瞬间前端分裂成了细小且曲折扭曲的闪电链,这些猛然分裂开的闪电链从西满身旁数十个角度刁钻地向着西满缠绕过去。 细小的闪电链紧缩起来,电弧将惊讶的西满紧紧缠绕,在令人恐惧的高温下,西满的衣服直接化为乌有,皮肤变得焦黑,他发出一声惨叫。 “这不可能!”西满抬起头惨叫着,停顿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对着艾丹笑了笑,“骗你的。” 被高温电弧缠绕的西满身体崩碎成虚无。 抛去了所谓法师的矜持与风度,艾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向后逃窜。 这时忙着在身边加强防御的法师们才回过神来,凝重地看着空中那看起来除了遮蔽身形之外毫无作用的深沉黑暗,大叫道:“找到他!” 一位法师闭上双眼,一根细线在头顶浮现,然后向两旁撕开露出中间的没有瞳孔的眼睛,这颗眼珠四处乱晃一通,“找到他了。”法师紧闭着双眼一边说道,一边将法杖指向空中一处。 “找到什么了?”声音嬉笑着从黑暗深处传出,一丝细小的迅猛紫光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径直刺入这位法师头顶的眼珠之中。 法师发出一声高亢惨叫,捂着紧闭的双眼蹲下身子,身边的防御魔法闪着绚烂的光亮却对此没有一丝反应。 “我尝试过理解你们,但是没有成功,你们将自己处于一种只用听从他人决定的位置,”声音的位置在黑暗之中不停地变幻着,让法师们无法锁定他的位置,“也许这样就可以掩盖你们的无能、愚蠢与恐惧,这种对于你们来说的奇怪自由,可以让你们免于做出决策。” “协会从不犯错,协会的所有决定都是可以给你们带来好处的,”西满的轻蔑地继续说着,“但是你们却在这种畸形的自由之中又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特性,所以你们不管在什么时候其实第一时间还是会想着自己。”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全力攻击我,也许当时我就会被击杀,”西满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形,他立在空中,轻蔑地看着下面这群法师,“如果你们在艾丹说出击杀这个发狂法师的时候有一位法师站出来询问为什么,你们也不会死。” “但是没有如果了,你们知道我在跟谁对话。”最后西满以一句奇怪的话语结束了单方面的对话。 汹涌的黑暗在所有人的头顶翻涌着向下倾泻而去,那些多彩的魔法防御在一瞬间便被卷入这深沉的黑潮之中。 身形向下降落,西满在离地不到十英尺的地方停下,他弯着腰看着平躺在地上的艾丹说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黑暗在艾丹周围流动,紧紧地贴附在他的身体上,只留下头颅露在外边,而黑暗还正不断地向上攀爬。 艾丹看着空中的西满,艰难地说道:“如果这可以消除您的怨恨的话。” “消除我的怨恨?”西满笑着说道,“所以你没有想过我这怨恨从何而来?” 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艾丹开口道歉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但请您至少不要杀死那些无关的法师们。” “这是某种测试吗?”带着不屑,西满微笑着开口,“回答我,不要再玩弄你的那些小聪明了。” “当然不是,协会与他们都对这一切蒙在鼓中,是我单方面做出的冲动决定。” “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做演员那我就配合你演下去,你临死前还有什么要求吗?”嘴角噙着冷笑,西满说着奇怪的话语。 “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在里面存活下来,那种程度的元素暴走不可能有人可以在没有其他外物的情况下抵挡下来,至少让我死得明白一点。”艾丹叹了口气,用悲伤的语气说出这段话。 听着这话,西满收敛了笑意,眼神冰冷,“到这种时候你还是不肯道出真相,是觉得我太愚蠢还是你们太过聪明?” 艾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再次板起面孔对西满重复道:“如果这能让您消解对协会的怨恨的话。” “你看,我这个人虽然确实不太能明白与发现阴谋,也不擅长拆穿他人的阴谋,”西满这时直起身,抬头看着头顶涌动的黑暗,“但是万幸我对于魔法的应用比他人都更加纯熟。”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艾丹?” 黑暗已经布满了艾丹半个头颅,他还是冷静地看着西满,艰难地摇了摇头。 “意味着,在绝对的力量之前阴谋从来都是毫无作用的。”这时脑海里传来一阵刺痛,西满皱了皱眉,没管这莫名出现的刺痛继续说道:“你们可以从我这里拿走想要的知识,我也可以交给你们,但是之前不是说好了交换吗,现在这出算什么?” “嗯?”发出表示疑惑的鼻音,西满低下头看着已经快要被黑暗淹没的艾丹说道:“如果这样可以平息我的怨恨,如果怎样?”他像是明知故问道。 艾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他还是挣扎着张开嘴说道:“在这里杀死我之后,希望您可以再对协会没有这么大的敌意。” “哦,原来指的是这件事。”西满了然地点了点头,“你可真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啊。” “没有,我......” “嘘,”西满抵住自己的嘴唇制止了艾丹继续言语,黑暗的能量死死地封住了艾丹的嘴巴,“在此之前我真的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艾丹。” “现在我要告诉你,”西满俯下身子,看着那双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恐惧的眼睛说道:“杀死你确实可以平息我的怨恨,但不是在这里。” 艾丹眨了眨眼睛,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了一般,他的眼睛猛然睁大,瞳孔紧缩。 “只有将你的灵魂握在手中,我的怨恨才能平息。” 被淹没在黑暗之下的身体遽然抽动了一下,艾丹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他睁大双眼扯着喉咙发出“呜呜”的叫喊声。 西满没管脚底的艾丹,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从这里出去了,我建议你洗干净脑袋等我去拿,真的是很多次机会了艾丹。” “或者你可以猜一下,可以融合复杂元素而不让它们爆炸并且成功实施的理论,”西满伸出左手平摊。 “另一边是你,”右手伸出平摊,“你可以猜一下,哪边对于协会来说比较重要。” 看着脚下绝望地扭动着身体的艾丹,西满抬起头无趣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漏洞百出的幻境,稍稍展露出一点力量就破碎不堪。” 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西满一脚踏碎艾丹扭动的头颅,“接下来应该就是这里?你们可以试试。” 从始至终,整个大厅之中没有死亡使者的出现。 五十七、好奇的小男孩 令人窒息的静谧之中,西满漂浮在空中安静等待,脚下的黑潮如同海面,不停地翻滚涌动着。 “还在等什么?”一缕黑暗从黑潮中脱离,向上拧动着缠绕上半空中西满伸出的手掌,西满把玩着这缕黑暗,单手随意将它搓揉成各种形状。 他的问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漂浮在大厅中央的他,像是一个唱着独角戏的可笑演员。 尴尬的场景成功让西满恼羞成怒,他狞笑着升上大厅穹顶,张开双手:“那就由我开始。” 一声轻微的咳嗽声这时在他身后突兀响起,一个略带尴尬生涩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唔......等一下,阁下。” 西满仿佛充耳不闻,黑潮沿着大厅的墙壁向上爬升,直到整个大厅里都布满了这亵渎的黑暗,这时西满才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您好。”一个小男孩飘在空中,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表面则用白色丝线勾勒出无数繁复的几何图案,这些图案从里至外错乱地重叠在一起,不知叠了多少层,第一眼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小男孩见到西满回过头赶紧把头扭开,不敢直视西满的眼睛,他的两只手掌纠缠着,看起来无比紧张,“可以请您稍等一会儿吗?” 西满扯了扯嘴角没答话,只是双手合掌,然后向外扯开,在分开的双手间牵扯出一条紫黑色的火焰,然后他甩起左手,这条火焰随着他手臂的动作高高扬起,接下来伸出右手,扬起的左手落下牵引着让火焰自然地缠绕到右手小臂上。 小男孩偏着头余光看到了这一切,他赶紧双手伸出朝着西满一阵摆动,他大叫着:“我并不想与您战斗。” 双手垂下,右手小臂上的火焰在凶猛燃烧着,“那你是过来干什么的?” “防......防止您再做出过激的事情。”听着西满咄咄逼人的问句,小男孩身体抖了抖,慌张得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就......就是......” 急得他的脸都微微涨红,手掌不自然地抓挠了一下头发,“不是想与您战斗......只是,一些小小的劝告。” “劝告?”西满不屑地笑着:“已经很多次了,但是我没有看到你们一丝一毫的诚意。” “啊啊啊啊,就是......”小男孩听着这话神色更加紧张,他微张着嘴,发出无意义的感叹词,试图组织自己的语言。 咿咿呀呀了半天,最终在西满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中,小男孩败下阵来,他垂下头尴尬地回应道:“确实是这样。” “但是!但是!”刚承认完错误,低着头的小男孩声音就猛然抬高大声说出两个转折词。 西满飘在空中,右手不耐烦地拧动了一下,“说话最好一次性说完。” “这不是议会做出的决定,只是我的玩闹。”不安地将手掌上冒出的冷汗胡乱抹在身上黑袍上,小男孩抬起头直视西满,无辜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真的只是玩闹,跟您开了一个小玩笑而已,您不会这么不大度吧?毕竟您都是一位魔导师了。” “小玩笑?”西满对小男孩的话语嗤之以鼻。 “我就只是想知道您到底是谁,为了不让您难堪,所以用了一点点小把戏。”小男孩皱着脸开口,“我想着这也许对我们双方来说都可以接受。” 小男孩的话语开始变得流畅起来,他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他继续说着:“只是悄悄探寻一下您的过往,当然也没有那么隐秘,就是这一点点失误导致您发现了。真是失误,但是我毕竟是小孩子嘛,做错事情都可以被原谅的,不是吗?” “所以您可以装作不知道,让我继续查看一下吗?”伸出三根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余下的小拇指与大拇指并拢,小男孩将手举过头顶做出发誓的动作,“我保证不乱看!” 西满表情猛然狰狞,“你可以试试!”空中传出一声爆裂声,西满像一只夜鹰般隐藏在黑暗之中朝着小男孩冲去。 小男孩嘴巴张成圆形,不知所措地看着西满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随后西满出现在他的背面,右手迅猛挥出,火焰在小臂上缠绕摇曳,左手手掌朝上,五指遽然合拢。 穹顶、地面与四面八方墙壁上流淌的黑潮在西满左手五指合拢时一阵起伏,脱离了建筑表面朝着呆呆飘在空中的小男孩包裹过来。 分裂为一束束的黑潮各自在空中划出曲折的轨迹,最后在小男孩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汇聚于他身上。 燃烧着黑炎的右手也在这时正好锤击在这团黑潮上。 在西满轰炸下,黑潮在右手锤击的接触面上向后绽放出一朵黑色的花朵。 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旷场地,西满右手四指勾起,那些四溅的黑潮再次凝聚,在空中形成一张令人惊惧的黑色拟态手掌,随着西满手指的律动,黑潮也在不断同步涌动。 “看起来你很喜欢玩闹,阁下,”小男孩出现在西满的侧面不远处,他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其实我也很喜欢!” “是吗?”西满笑着问道,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当然!”小男孩指了指自己稚嫩的面孔,开心地说道:“小孩子都喜欢玩闹和恶作剧不是吗?” “那么,”西满歪了歪头,朝着身旁不断涌动着的黑潮示意到,“可以开始了吗?” “其实不用到这一步的,阁下,”小男孩苦恼地说着,“你连小孩子的一点点好奇心都无法满足吗?”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西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就算是一团纠结的垃圾,但是还是只能我自己查看,就像面包人的脑袋只能由他自己品尝。” “面包人,那是什么?”小男孩好奇地问道,“面包被塞进人类的灵魂也能活动?” “只是他自己想通了而已,当某一天他觉得自己脑袋里的记忆让他感觉到不快了,于是他就活过来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脑袋。” “哈,哈,”小男孩张开嘴发出干瘪的笑声,“不好笑,听不懂。” “不需要你现在明白,”西满狞笑着,“等会儿我会对你的灵魂仔细诉说解释这一切的。” 五十八、戒律的第一次警告 “真可怕......”小男孩听到这话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发出低沉的嘟囔。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一双与西满相似的金色瞳孔与西满对视,不同的是那是一双竖瞳。 “你很聪明。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一个聪明人更愚蠢的了。”小男孩慢吞吞地说道。 “一个聪明人,他的眼光超越所处的渺小世界,而且那可能会令他惊讶。”轻柔地将一双黑色的手套套上双手,小男孩斯里慢条地说着,“所以,当他出现错误行为时,情况会变的很复杂。” 抬起手背向着西满展示黑色手套上的图案,由三个重叠的椭圆形光轮符号组成三角形,类似于之前西满向哈布斯展示的空间符文。 “你应该可以认出来。” 西满眼神闪烁了一下,笑着说道:“还是如我之前所说,你可以尝试一下。” “你看,这就是聪明人的愚蠢之处——你总是认为自己还有底牌,自己还有反击的余地,因为你见识过比别人更多的事实,认为别人都是愚蠢的。结果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自己唾弃的蠢货。” 黑潮凝聚成的利爪涌动着散开,无力地砸在了地上,不再翻涌像一潭死水,右手上燃烧的黑炎也熄灭了,了无痕迹。 西满放弃了那些唬人的夸张魔法,无声地兴奋笑着。 展现出一双金色竖瞳的小男孩见此摇了摇头,嘟囔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聪明人最后的倔强,以证明自己比别人要强?在我看来却只是看不清事实的蠢货的做法。” “空间移动是穿越了时间还是穿越了空间,令人费解不是吗,小屁孩?” “你连最基础的理论都想推翻,我简直不知道该和你怎么讨论了,魔导师大人。”顿了顿,好像没想到西满会这样回应,然后过了一会儿稚嫩的声音才带着嘲讽响起。 “你指得是时空的连续性?但是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摄取并解读时间的空隙,然后以此完成空间移动?” “真不错,你的基础知识可真是稳固!”小男孩翻了个白眼,他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屑,但是似乎并不在意在此和西满多聊两句,“那你又有什么高见呢,魔导师大人?” “操纵万物的时间线,我将抵达一切我想要去往的地方。”西满的笑容愈发浓郁,五指开始握紧,一个与小男孩手套上相似的符文浮现在西满握起的拳头上方,只有细微的不同,这个三角形符文之中有三个呈三角形的小黑点。 小男孩一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着西满拳头上浮现的符文,沉默着不再出声。 “我说过的,我说过的!”西满不满地大叫着,“当你达到某个阈值时,你会知道自己不可阻挡,而你们却总是听不进去,之前也是,现在也是!” “你们对面前的真理视而不见,这真是太.......”话说到一半,西满停顿了一下,昂起的头轻蔑地看向小男孩,“令我失望了。” 小男孩黑色手套上的符文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展现于我,魔导师大人!” “如你所愿。”听着这句他经常脱口而出的语句,西满开怀大笑,漂浮在拳头上的符文也开始微微向内挤压挪动。 符文中固有的庞大能量猛然爆发,空间在西满眼前拉伸,不稳定的能量聚集在团簇之中,最后逐渐向着结构化转变,爆发出它真正存在的意义。空间尺度在西满眼眶深处灵魂之火的观测下得到完美的测量。 再次出现在空中的西满猖狂大笑道:“我的私欲即为自然的指令!” 小男孩猛然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与他在空中交换了位置西满,惊讶的话语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当你切断自身与时间的一些......”西满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个手势,“无关紧要的联系的时候,你也可以做到。” “令人惊讶!”小男孩听着这话,郑重地为西满鼓掌,张嘴棒读道:“真是了不起!” 西满得意地在空中点头,“你也很有悟性。” “但是除了这一点细微的作用外,并没有其他的作用不是吗?” “这只是切断自身与时间联系的副作用而已,要知道这是面包人的阴谋!”西满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嘴里咀嚼着西满的话语,“面包人的阴谋......” “那么按照惯例,学术交流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正餐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小男孩的嘴角就撇了起来,带着黑手套的双手也垂下了,古怪地看着西满。 “有什么不对吗?”看着小男孩的动作,西满皱起眉头,“这不是正常流程吗?” “要不是我知道你是真的不懂,也许我会以为这是你的推辞。” “什么意思?”西满不满地大叫着,“说话说清楚!” “协会取缔了法师挑战仪式!”小男孩也带着激动大声吼着,“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要打就直接打啊,非要提这茬!” “悄悄地也不行吗?”西满不自觉地放低声音,“就来一场。” 小男孩嘴角抽了抽,“我也想啊......算了,你看着吧。” 伸出大拇指在额头上画出一个金色的十字符文,小男孩双手在身前勾勒出一个复杂的手势,“野性与理智,我挑战你,法师!” 西满兴奋地搓搓手,大拇指在额头上划出一条蓝色横线,然后摆出与小男孩同样的手势:“真理与平衡,我接受你的挑战,无名的龙裔。” 大厅穹顶在这一刻猛然炸裂开。 眼前的画面在变幻,西满举着双手漂浮在进行魔法膨胀仪式的大厅前的走廊中,身后房间里的洛莫斯环依然环绕着狂躁的元素集合体在旋转着。不远处的小男孩无奈地放下双手,解开那个复杂的手势。 艾丹缩着肩膀飘在小男孩身后,带着惧怕瞄着西满,大气不敢喘。 苍老的声音在走廊上方响起,“禁止法师挑战仪式,违反者将按照戒律进行惩罚。”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走廊上弥漫,阻止西满继续进行这个仪式。 西满皱起眉头,额上的蓝色横线缓慢消失,他抬起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走廊天花板,“那是谁?” “该死的戒律!”小男孩无奈地回答,眼睛里也闪着与西满同样的烦躁。 五十九、纠缠 坐在夸嘎背上的小薇塔幽怨地看了一眼远处的西满,金发的法师叉着腿和一个小男孩一起瘫坐在大厅的一侧墙角,这让小薇塔有些失落。 “唉!”西满重重叹了一口气。 小男孩眼中浮现的金色竖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现在的他看起来拥有一双普通的棕色眼睛,听着西满的叹气声,他也跟着重重叹了一口气:“唉!” 艾丹陪着笑脸站在一旁,连漂浮都不敢。 两个长吁短叹的大小身影确实吸引了不少场内等待排队法师的目光,当然也有不少法师在猜测着这二人的关系。 “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西满指了指完好无损大厅中的法师们,“还有那个戒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仿佛已经习惯了西满这种想到哪问到哪的表述方式,小男孩双手托着腮帮子,一说话下巴就把脑袋顶着一抬一抬地:“都是来测试的,至于戒律这个东西……” “鬼知道议会是怎么发现的,反正这玩意约束着所有法师,好像无处不在,”小男孩苦恼地回答,看起来心情也异常地低落,“特别是针对挑战仪式,他简直对这个仪式有着某种执念,只要是有法师想要进行这个仪式他就会出现,就像之前那样。” “这简直就是挑战传统,不可原谅!”西满大叫着,手舞足蹈了一阵,然后安静下来。 “确实不可原谅,但是能怎么办呢,你之前也见识过了,反抗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些太奇怪了,这个东西我在之前几乎闻所未闻,”充满恶意地评价着戒律,西满脸色阴沉:“说不定又是上面哪位分裂出来的碎片。” 如此直白的评价让小男孩惊讶了一瞬,他转过头看了眼西满:“你怎么还是个魔导师,你知道的,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我想,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西满尴尬地挠了挠脸颊,“结果发现那只是一个错觉。” “我懂的,我懂的,”小男孩龙裔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我是说谁不会有这么一段时期呢?” “不不不,我和你们有些区别。”西满剩了半句话没说完——他确实曾经确切地掌握过这个世界。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两人无声地看着一个个法师被侍者带进那个大厅中唯一的走廊,脑袋一转一转地。 “又是空间法术?”西满这时开口问道,“你是专门研究这玩意儿的?” “是的,”小男孩双手五指交错叉起向西满展示,像一座小小的尖塔,之后他慢慢握住双手,“无数岔路最后汇入它们的尽头。” “精巧的设计。”西满敷衍了一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想我该走了,之前的地方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想到这儿,西满有些咬牙切齿,“还有一个人要收拾。” 小男孩摆了摆手,半句话都懒得说。 视线转到松了一口气的艾丹身上,西满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我之前说过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吧?” “阁下,这……”艾丹头上的冷汗一瞬间又冒了出来。 “别吓他了。”小男孩撇了撇嘴,“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威胁性地指了指艾丹,西满向后退去,接住小男孩抛过来的一刻红宝石,嬉笑着地对小男孩说道:“再见。” “最好再也不见。”小男孩嘟囔道。 西满退入虚空中的岔路口,向着来时的方向离去。 等到西满离开,小男孩叹了口气,将手上的黑手套脱下,随意地甩到地上,阴森地叫了一声:“艾丹……” “是的,大人!”艾丹猛地站得笔直,大气不敢喘。 顿了一会儿,小男孩最后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叫协会把徽章做快点,之后给他送过去,这次算是亏大了。” 艾丹一头雾水,但是没敢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恭敬地鞠了一躬,向后退去。 这时墙边就只剩下小男孩一个闷闷不乐地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伸出手又将丢到地上的手套捡了回来,看着黑色手套上的白色符文消失不见只剩下纯粹的黑色,爆了句粗口:“狗屎。” 紧接着他喃喃道:“这家伙到底哪冒出来的。” ………… 狭小的房间中突兀出现的身影把红木桌后的矮小人影惊吓地抖了抖,等到他仔细观察面前浮现的人影才开口说道:“大人,您回来了?” “废话。”西满翻了个白眼,转身推开房间大门朝外走去。 走了两步,西满自然地飘入半空中,他伸出右手,一枚圆形之中有着四条扭曲螺旋的符文浮现。头偏了偏,伸出左手,一枚三个重叠的椭圆形光轮符号组成三角形符文浮现眼前。 “赚到!”西满低声笑着,无聊的日子应该一去不复返了。 符文消失空中,西满哼着歌,小声地呼唤着:“小恶魔,小恶魔,我来了。” ………… 侧躺在沙发上看着书的贝雅特丽齐打了个喷嚏,她抽了抽鼻子,优雅地抽出丝巾揉了揉。 旁边静候着的女仆赶紧拿来一条薄毯盖在贝雅特丽齐那完美的曲线之上,贝雅特丽齐扯了扯薄毯,对女仆说道:“让他进来吧。” 女仆低头向后退去。 当女仆再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位身材挺拔的金发青年。 “沃斯子爵,见您一面可真困难。”一进门金发青年就笑着说道:“不过我想在见到您的一刻,您的美丽就让我之前的等待变得值得了。” 贝雅特丽齐没回话,还是安静地侧躺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 “那么我也就不再说废话了,我擅自过来就是想问一下您,关于这件事情您要怎么解释。” “你都说了你是擅自过来的,说明你的‘大人’都不在意,你现在过来质问我什么呢?” 金发青年嘴角挂着笑容,语气却异常冰凉,“虽然大人不在意,但是这并不代表您可以为所欲为,沃斯女士。” “我有为所欲为吗?”啪的合上书,贝雅特丽齐侧过头看着这个咄咄逼人的金发青年。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真吓人,”贝雅特丽齐摆了摆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女仆们退出房间,带着担忧女仆们还是安静地离开了房间。这时贝雅特丽齐才继续开口,她忽闪着明亮地橙色眼睛,无辜地说道:“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我警告过您,之前也是,现在亦然。”金发青年走到贝雅特丽齐侧躺着的沙发旁,坐到了紧贴着她的一张沙发上,随手将她喝过的一杯红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你不嫌恶心,我都嫌恶心。”贝雅特丽齐坐了起来,薄毯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她完美到炫目的身材。 仔细整理了一下压皱的裙摆,贝雅特丽齐问道:“然后呢,你想做什么呢?” “你我都知道继续嘴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金发青年叹了一口气将瓷杯放下,“顺带提一句,红茶不错,果然我还是喜欢你的红茶,沃斯。” “我想我不知道。”贝雅特丽齐的眼神变得冷漠且冰冷,“或许你可以跟我详细说说,恩里克。” 耸了耸肩,骑士队长恩里克摊开手:“你不会以为我没带武器就拿你没办法了吧?” “你可以尽量尝试。”贝雅特丽齐缓缓站起身离开沙发。 六十、囚禁 “这么强硬的你有些让我为难啊,子爵大人,”恩里克不慌不忙地坐在沙发上摇晃着手指,“都说了只是柔和的问询,又不是要过来对您采取行动。”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么虚伪呢?”贝雅特丽齐掩住嘴,眯起眼睛笑着说道,“真是令人作呕,你就不能把这层名为虚伪的面具扯下再来跟我交谈吗?” “很遗憾,不能。”恩里克再次将瓷杯举起,翘着小指一饮而尽其中的红茶。 “那么你就是想执意庇护一个曾经闯入公爵府的……刺客?”金发骑士为西满的行动作出了定义,“就算他真的是你所谓的家庭魔法师,这种行为也是不被允许的,沃斯。” “我不为他的行为作出任何辩解,我只是接待了远道而来许久不见的家庭魔法导师而已。”贝雅特丽齐轻盈地向前走了两步,裙摆微微颤动,她微笑道。“至于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任由协会带走他?”恩里克遗憾地看了一眼见底的瓷杯,伸手将茶杯朝着贝雅特丽齐举起,“可以再为我盛一杯红茶吗,我真的很喜欢你这里的红茶。” 贝雅特丽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浑身松懈坐在沙发上的恩里克,在她橙色的眼眸观察下,这名骑士浑身散发着无比危险的气息,但是她还是拒绝道:“很遗憾,不行,因为你马上就要离开了。” “不不不,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我不会离开。”恩里克对于贝雅特丽齐的拒绝早有预料,他面色平静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眼睛直盯着贝雅特丽齐说道:“如果你还不肯说出来的话,我想你得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也许你可以等他回来亲自去找他。”贝雅特丽齐露出错愕的表情紧接着说道:“或者你想从一名子爵的宅邸之中,强行带走它的主人?” “沃斯,你从不是什么虚伪的贵族,你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懒得去伪装,你我都清楚这一点,放弃你那些无聊的话语攻势,然后跟我走。”恩里克抬脚朝着贝雅特丽齐接近了几步,最后堪堪停在贝雅特丽齐的面前,四目相对,他继续说道:“真的不要逼我动手,你我都不想场面变得难看。” “来自基特艾斯岛的、艳丽无比的子爵大人。”恩里克从来都不相信这个女人的来历,他甚至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女人的来历完全就是瞎扯,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女人拥有一张可以另所有男人都魂牵梦绕的梦幻面孔,那些愚蠢到极致的贵族就喜欢这一口,更别提着女人头上还有着被公爵大人承认的正统贵族头衔——一个美丽到极点的子爵大人,这确实在恩贝尔城掀起了一阵狂热的追求潮流。 贵族又怎样,一个远渡重洋的贵族就算她的家族有着悠久的历史与底蕴,在这个她不熟悉的城市中依然只是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碎,没有任何威慑力。 有一段时间在所有人的眼中看来也许她和公爵大人也有着某种他所不知道的联系与交情,这也确实在一开始稍稍阻挡了一下那些愚蠢贵族的各种大胆想法,但是过了不久,当发现公爵大人好像对于他们试探性的追求动作没有任何表示之后,这些贵族们又开始变得大胆起来,甚至发生过不少下三滥的事情,以至于逼得这个女人表示自己还拥有魔法的天赋。 恩里克在心中轻笑着,真是愚蠢的女人,以为拥有超凡的力量便可以阻挡那些人的狂热攻势了,殊不知这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 贵族、容貌、魔法天赋,这些附加项一项项加于她的身体之上,让她变得更加紧俏,就像是一件被摆上商品台的明艳鲜花,等待着这群在恩贝尔城经营了多年的贵族们的采摘。 一个没有头脑的还妄想在此站稳脚跟的子爵大人。也许他现在出去宣称这个女人被判以叛国罪之后,会有一大群贵族想要将她从牢狱之中秘密购买出来,然后囚禁在家中当一只艳丽的金丝雀吧。 贝雅特丽齐听着这话不禁沉默下来,没有再摆出之前那种强硬的态度,她轻声问道:“这就是星野骑士团的霸道做法吗?” “不不不,女士,不是我们霸道,”恩里克笑着回答:“只是真的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毕竟连魔法协会在这些时日的调查中都没有弄清楚这位魔导师的来历,所以我们需要对他做一个小小的评估,作为在这里最熟悉他的人——他的学生,也许您可以为我们的评估做出一点微小的帮助。” “这可是变相的囚禁,恩里克。” “当然不是囚禁,女士,”恩里克表情变得严肃,“我保证您将拥有最舒适的环境,并且不会有其他人的打扰,一定比您这里要好得多。”他边说着边摊开手朝着周围朴素的摆设示意。 沉默了一阵,贝雅特丽齐微微点了点头,“那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准备一下。” “请便。”恩里克伸手示意,退后两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对了,真的不能再帮我盛一杯红茶吗,来自基特艾斯岛的本地红茶是真的让人爱不释手。” 贝雅特丽齐没有回答,她拧动腰肢朝着待客厅外走去,一边低声地喃喃自语道:“你这个疯子肯定又对我起杀心了,不过等你回来想要弄死我也得去那边了。” “你倒是快一点啊,暗穹大人,您的书不想要了吗?”嘴角露出一丝明艳笑容,用嘲讽的语气说出西满的名字,贝雅特丽齐抬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笑容愈发艳丽。 这明艳的笑容甚至将守在房外的女仆们的眼睛晃了晃,让她们都觉得一阵眩晕,一边心里想着子爵大人可真是个妖精,她们一边迎了上去。 “等那位,唔……金发的男人过来之后,将这封信交给他。”将一封写好的信封递给女仆,贝雅特丽齐微笑着说道:“不管是谁来要,都只能给他本人,如果他没接,那你们就直接离开这里吧。” 接过信封,听着子爵大人的话,女仆忧虑地看了一眼贝雅特丽齐,没有说话,但是担心全都写在了脸上。 “不要紧的,应该不要紧的。”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女仆听,贝雅特丽齐低声重复着。 六十一、蛛网 恩里克坐在沙发上看着贝雅特丽齐缓缓从大厅外走进来,他也起身说道:“可以了吗,子爵大人?” 贝雅特丽齐一眼都没看恩里克更别提回答了,她径直走向大门,一名女仆快步走上前为她打开门,恩里克耸耸肩,跟在她身后也朝门外走去。 女仆打开门后,神色紧张地站在一旁,恩里克在经过她的时候,微笑着安慰她说道:“不要紧的,暂时借用一下你们的子爵大人,只是一个友好的邀请。” 女仆好像有些惊讶于这位大名鼎鼎的骑士队长会对她说话,于是她赶紧朝着恩里克鞠躬行了一礼。 宅邸门口已经安静地停好了一辆马车,通体纯黑,没有任何纹章与装饰,贝雅特丽齐看到这辆马车嗤笑道:“原来早就等好了。” “我还是懂一些礼数的,让我来亲自为您驾车,子爵大人。” “真荣幸,能让队长大人为我驾车。”贝雅特丽齐冷嘲热讽。 “是我的荣幸才对,请。”恩里克朝着马车伸手,邀请贝雅特丽齐登上马车。 没有接受恩里克的搀扶,贝雅特丽齐自顾自地走上马车,将车门紧闭。 恩里克神色平静,跨上马车驾车朝着山上最高处的公爵府行去,百叶窗被纤细手指拨开,橙色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宅邸,随后车厢内传来一声沉重叹息。 听着这声叹息,恩里克微微笑着。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空中看着这一切,怀特法师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不甘与怨恨的神情,五指发紧,他将手中的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捏得粉碎。 被公爵大人控制的星野骑士团长秘密地亲自护送驾车,朝着公爵府上行进,这简直没办法让人不朝着某种令人遗憾的方面去联想。 怀特法师的眼睛瞥向那座仿若匍匐巨兽般的公爵府,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他转身向着来时的路疾速飞回。 马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了一阵,但是这颠簸却一点都没有影响到车厢内部的贝雅特丽齐,车厢内部用层层柔软的丝绸与皮毛包裹,贝雅特丽齐就坐在这些柔软的丝绸与皮毛之中,面容平静地等待到达的一刻。 马车没过多久就停了下来,车厢门被敲响,骑士队长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到了,我们尊敬的子爵大人。” 打开车门,已经穿过了城堡幕墙,眼前就是巍峨的公爵府。贝雅特丽齐还是习惯性地仿照一般人类眯起眼睛,仿佛突然的阳光微晃了一下她的眼睛,但是下一刻再也顾不上这些了,她眼睛蓦然睁大,看着不远处静静站立的凹凸有致的背影。 魔法协会之中恶名昭着的行刑人,所有暗影生物的噩梦—— “夏洛蒂……”她的声音缓缓从喉中低沉吐出。 仿佛听到这声低沉呼唤,那名女子回过头看向马车,她笑颜如花向着贝雅特丽齐身旁的恩里克打招呼道:“你好呀,恩里克!” “夏洛蒂魔导师大人。”恩里克也微笑着行礼回应,“没想到把您给请来了。” 夏洛蒂还是那副不谙世事的表情,她撅了噘嘴朝着站立在她一旁的管家示意,“公爵大人亲自邀请我过来的,而且这种有趣的事情,我怎么能拒绝呢?” 管家安德鲁还是站在一旁等待他们的对话结束,微抬眼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贝雅特丽齐,带着白手套的手掌轻轻律动。 脚步轻盈地向着马车走过来,作为一名魔导师夏洛蒂没有像其他法师那样漂浮在空中,而是脚踏实地地一步步行来,边走着,她边好奇地审视着贝雅特丽齐,然后停在贝雅特丽齐面前,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果然是如传闻中的一样漂亮,子爵大人。” “谢谢。”贝雅特丽齐勉强行礼回应道。 “听说你是他的学生?”夏洛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地笑着朝贝雅特丽齐问道:“那个有趣魔导师曾经是你的家庭魔法导师?” “确实没错,我不知道他做过什么,我只是按照礼节接待了我远道而来的魔法导师。”贝雅特丽齐好似有些害怕地解释道。 偏过头看向恩里克,夏洛蒂呵呵笑道:“我不信。” 恩里克也笑着帮腔开口道:“我也不信。” “你们这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友好邀请?”贝雅特丽齐的表情微微错愕,紧接着露出愤怒。 “不不不,怎么会是想要羞辱您呢。”恩里克急忙摆手,大声地解释道:“只是开一个小玩笑而已。” “是的,小玩笑。”夏洛蒂笑着点头赞成,然后紧接着补充道:“虽然不太好笑。” “请进吧,诸位,不用在此停留过长的时间,之后你们一起交流的日子还长的很。”这时安德鲁抬起带着白手套的手朝着公爵府示意。 “进去吧!”夏洛蒂兴高采烈地说道:“而且管家大人说得没错,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贝雅特丽齐看着恩里克和夏洛蒂向着城堡走去,她则站在原地,第一次有些恐惧这座她自以为很熟悉的城堡。 那些被模仿出来的表情开始崩解,贝雅特丽齐甚至有着一股冲动——先逃离这里,回到那阴沉且冰冷的“洞”后,不要再去管什么复仇了,也不要再去参与这些她不擅长的阴谋了。 公爵再怎么恐怖也只是一个凡人,她只用在“洞”后注视着他慢慢老去然后死亡就可以了。 她知道自己每一步都在走钢丝,巫妖、魔法协会、教廷、世俗力量,这些之前让她无比敬畏的势力连成一张巨大蛛网,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操控这些,但是显然她的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这张被她编织起来的巨大蛛网终会有一刻向她反扑,最终扑杀她,像扑杀一只苍蝇般轻易。 而这一刻已经来临了。 仰头看着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黑暗在向着大地笼罩,公爵府永恒不变显现着它峥嵘的面孔,贝雅特丽齐开始浮现出与那次在树林内面对那名巫妖时的战栗一模一样的情绪。 那是对无法再操控自己身体乃至于思想的深沉惧怕。 三人站在公爵府外,转头看向顿在原地的贝雅特丽齐,周遭巡逻的士兵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滞了脚步。 安德鲁还是面无表情,恩里克与夏洛蒂则挂着在贝雅特丽齐看来无比虚伪的微笑,他们身后的公爵府静静耸立。 ——像是三个趴在蛛网上的冷血猎杀者,他们在等待她踏入这张名为死亡的蛛网! 六十二、离去 西满向着高塔下漂浮而去,心情看起来很好,他嘴边还挂着一抹微弱的笑意。 在经过高塔下的大厅时,坐在接待桌后的艾丽娅还是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本没有封面的书籍,在大厅中逗留的学徒在看见有法师漂浮着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将目光移了过来,想着要与这位等级最少是高阶的法师套套近乎,但是等他们看清西满的面孔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退开小声地议论着,在西满身边形成了一个怪异的无人区。 “是那位野法师……” “破坏高塔的那位?” “令人恶心,为什么协会还没有对他降下惩罚?” “不知道,好像听说他是一位魔导师。” “魔导师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吧……” 西满的面孔确实容易令人过目不忘,而他之前在高塔之上做出的骇人听闻的事情也在这短短两日内被学徒们传得沸沸扬扬。 在协会内部直接破坏高塔结构时,他那狂妄的笑容几乎深深印在了当时在场的每一位学徒的脑海中——一名对协会一丝尊敬都没有的野法师,这是学徒们对西满的第一印象。 很显然,对于协会都没有一丝一毫尊重的法师,在他们的眼中无异于某种恐怖的黑魔法师,甚至有不少学徒对于西满的行为义愤填膺着,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们表现出来如此清晰的,敬而远之的动作。 当然这一切对于西满来说并不会让他的心情有着任何波动,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种怪异的气氛,只是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魔法协会的整个构造与组成其实在西满看来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与其说是协会是一个结构紧凑的金字塔,不如说只是一个松散的集权组织。 看起来整个协会的话语权全部都掌握在那个名为议会的手中,就算是魔导师在协会之中也仅仅只是一名普通成员罢了,除非他可以爬上那个议会的座位。 这几天的经历让西满更加坚定之前的那个观点——协会已经完全丢失了作为魔法师的尊严,成为了一群只能说是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凡人罢了。 凡人与魔法师之间的差距从不是仅仅只体现在力量的差异之上。 在经过广场时,一名同样漂浮在空中的法师与吗擦肩而过,视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令西满的思考停滞了,他露出了属于他的诡异笑容。 “法师,那个谁!”他转过头朝着那个法师大喊道。 面无表情的怀特法师只是紧紧盯着前方,好像完全没听到西满的叫喊。 西满最无法接受自己被无视,你可以攻击他讽刺他,但是你不可以无视伟大的西满·暗穹! 身形飞快倒退,西满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正好挡在怀特法师面前,他紧盯着怀特法师说道:“我的灯饰和原石呢?” 这时怀特法师才看到西满,令人不快的相遇加上之前眼见到令人不快的事实,这一切导致怀特法师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西满,就微微偏移自己的行动路径,径直经过西满的身边,完全没有搭理西满的意思。 这个动作让西满的脸垮了下来,他阴沉着脸伸出手朝着怀特法师的手臂抓去。 “你在干什么!”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怀特法师惊叫一声,他看着自己身边的防御符文在瞬间破碎了一层,几乎不敢相信在经过登记仪式之后这位野法师还是如此肆意妄为。 “我问你,”西满摆出阴冷的表情,停下对怀特法师的试探性进攻,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我的灯饰和原石呢?” “我从没有答应过你这些事情!”怀特法师恼羞成怒地喊道,他始终无法理解这位野法师的脑回路,难道这次去往其他分部进行登记仪式时,没人好好教育这个野法师什么叫做对于协会的尊重吗? “你答应过我的!”西满吵吵闹闹,却满脸认真。 不想和西满在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上进行语言的拉扯,怀特法师扭过头说道:“我之后会叫安纳斯为你安排的。” “那是谁?”西满满脸问号。 “我的魔法学徒。”看着西满还是一脸不明白的表情,怀特法师不耐烦地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黑头发的那个。” “噢!”西满拳头锤上平摊手掌,“想起来了,那个拿书的小男孩。” “拿书……”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被怀特憋回去,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要落入面前这个野法师语言的陷阱,再多的疑惑都不能直接问出口,于是他开口回答道:“是的。” 充满怀疑地看了一眼怀特法师,西满隐晦地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动作差点就让怀特法师的情绪失控,本来早上看到那件事情就导致他的心情糟糕无比,于是他咬牙切齿地开口,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我可以离开了吗?” “我又没阻止你。”西满背起双手,抬起头眼神乱飘,表示自己的无辜。 带着怒气,怀特法师向前漂行了一大段距离,然后终于忍不住转身对西满恶意地说道:“如果你要回去找沃斯子爵的话,我想你会失望的,我不久前看到她已经被星野骑士团的团长接走了。” “看路线,应该是直奔公爵府。”带着快意,怀特法师转过头冷哼一声,身影慢慢远去。 西满的脸色慢慢阴沉,不得不说他的情绪波动之大与转变之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逃去公爵府就有用了吗,小恶魔?”西满阴笑着,“还是说这也是你的一个拙劣的把戏呢?” “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呢?” 西满扬起头,看着逐渐黑暗的天空,“你帮我拿回我的书,这才是一切的前提不是吗?” “令人失望。”发出无数疑问句之后,最后西满嗤笑道。 身形在朝天上拔高,西满想着之前赫斯坦瑞特带给他的那封信件上的内容,透过魔法协会外波光粼粼的薄膜,看向很多个街区之外的那座恢弘庄严的大教堂。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令人失望。” 六十三、邀请 视线锁定在教堂顶部,轻灵的直线直指天空,锋利且精致的尖顶好似想要直冲云霄,远远看去这座大教堂仿佛一片尖塔形成的森林。 西满漂浮在空中静默着。 从他还是人类的时代开始,由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就习惯于实时监控自己的行动与想法,甚至做出一些异于常人的决定,以此确保他的身体乃至他的思维都处于他的控制之下。 也许他会从很多不同的方向来思考与剖析一个问题,甚至于一个念头。也有可能在一瞬间对一个可能影响深远的事件做出一个仓促的决定。 这种令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使得他的想法与行为在他人看来扑朔迷离。 在记忆中的所有时光之中,他都没有目标,也许寻找可以刺激到他神经的乐子可以勉强算是一个小目标,探究魔法之中隐藏的真相这个行为只不过是包含于前者的一个微小动作。 降下身形,西满很快就做出了接下来的决定,他朝着协会外走去,不出意外的,这次没有反魔法战士再挡在他面前,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魔法协会外包裹的薄膜。 他穿过街道与人群,用脚丈量着距离,径直朝着那座教堂走去。 走到位于大教堂前方的广场上,才能真正地感觉到这座教堂的恢弘庄严,顶部高达上百米的尖塔耸立,直刺天空,这种建筑结构造成了一种令人不自觉地想要跪拜的、无与伦比的向上的冲力。而对比魔法协会那座圆顶高塔,由于空间魔法的缘故,在外面看只不过是一个几十米的建筑。 这座教堂几乎没有墙面,装饰在外部的都是绚丽的彩色玻璃,优雅的玫瑰窗在正中央的尖塔上绽放,这中心呈放射状的华丽彩窗,仿佛一朵艳丽的玫瑰。 西满站在广场上,仰着头看着这座教堂,半饷,他抬脚向内走去,右手微微旋转着,一个法术模组在掌心中闪烁。 走进教堂,无数向上直升的震撼线条在顶部交汇,再加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的彩窗光影,整个大教堂内部仿佛不应该存于现世人间。 西满漫步走向位于整座大教堂前方的圣象,他直视着这位伟大的圣主雕塑,不禁在心中嘲讽地笑着——一位暗影生物踏入现世最神圣的地方,亵渎的双眼直视圣象。 教徒们在教堂内部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人试图过来于西满攀谈,巫妖无人可见地站立在圣象面前。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西满低声诉说着,不知说给谁听,也许是面前这个死气沉沉的神圣雕塑。“你就坐在自己高高的神位之上,安静注视着这一切,然后……” 嘴角咧开,“保持沉默。” 向着圣象鞠了一躬,西满转身朝大教堂外走去。 刚走出教堂,西满意有所感地朝着旁边瞥了一眼,位于大教堂一侧的占星塔下安静停留着一辆朴素马车,一位老者慢吞吞地走下车,他用苍老的手掌遮挡了一下刺眼阳光,独自向着占星塔走去。 一位占星师,西满认出那种特殊的神秘气息,与气运师类似的诡异气味。 带着微笑,西满转身向着占星塔走去。 过于高耸的占星塔对于这名苍老的占星师来说并不友好,走在高且陡的楼梯上,他只能走几步便在原地喘息一下,然后继续向上攀爬。 一般来说朗格威尔不会轻易离开占星塔,这次要不是他找到了那次圣降的隐秘基点,他也不会亲自去找身穿红衣的都会主教汇报这个情况。 西满跟在这个苍老身影后边,走走停停,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广场上的喧嚣彻底堙灭,只剩下最深沉的静谧的时候,二人终于抵达了占星塔的最高处。 苍老的人影在门口好似因为劳累的顿了顿,然后伸出手掌按在大门上雕刻的花纹中间,花纹从中心散发出瑰丽光芒,像是液体一般循着花纹的走向流淌直到布满整个房门,大门嘎吱打开。 走进房间,房间地上摆放着无数乱糟糟的书籍与卷轴,朗格威尔一进门就直奔巨大玫瑰窗旁的那个长桌,气喘吁吁地坐下,好像是在休息。 西满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番,而后视线转到那位坐在桌后的苍老占星师身上,他开口说道:“别装了,而且我劝你最好也不要撕开那张卷轴。” 朗格威尔没有惊讶,他叹了口气将刚抓在手中的一卷卷轴摆在桌上,“有何贵干,尊贵的法师阁下,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可以知道这是教廷的管理地域。”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到你这里来寻求一个小小的帮助。” “寻求帮助的话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吧?”朗格威尔低低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喉咙他继续说道:“而且你要知道我现在只为教廷服务,阁下。” “饶了我吧!”西满直摆手,脸上却挂着戏谑的表情,“占星师只为一个组织服务?这个笑话不错。” “我早就不在占星师联盟了,阁下。”朗格威尔转过头随便扯了一张纸打开,拿起鹅毛笔在沾了点墨汁在上面写写画画,“我想恩贝尔城里所有的法师都知道这一点。” 苍老的手指按住纸张,将纸张转了个面朝向桌前的西满,“为行刺公爵的法师服务,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一段时间。” 纸上上细细描绘着西满的容貌,或者说是人类第一位圣者的容貌。 “行刺公爵?”西满摸了摸下巴,“我如果想杀他,他早就死了。” 朗格威尔对此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将纸张再次转回到面对自己,继续在上面写写画画。 西满这次倒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迹象,他还是安静地站在桌前,等待着占星师下一步的动作。 纸张再次转向,面对西满,西满微微向前探头看向纸张上的画面。 纸张表面空无一物。 “什么意思?”西满皱起眉头问道。 大门在这时被打开,满头银发的雅尔纳克还是习惯性地将头盔夹在手下,他微微向后让了让,露出两个面容隐藏在长袍之下的身影。 两个高大身影将长袍撩起,西满看到了他们腰侧悬挂的那柄短刀——反法师战士的经典款短刀。 “阁下,可以跟我走一趟吗?”雅尔纳克这时才开口道。 六十四、激斗 “邀请我可不只是会付出一点点小代价。”西满讥讽地翘了翘嘴角。 两位反法师战士强健身体微微下伏,肩膀肌肉紧绷,甚至可以看到长袍在向外鼓起。 雅尔纳克向后退了一步,戴上了头盔,沉闷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我想我应该承受得起。” 位于右侧的反法师战士下伏的小腿蹬地,开始朝着西满冲刺,长袍向后飘去,两人的距离在瞬间缩短,没有带起丝毫风声的刀尖从西满的腰髋骨向肩部斜着划去,好像是在剖杀一条砧板上的死鱼。 西满的身体好像被某种力量向后一扯,以微小的差距躲闪开这致命的一刀,代表幸运的海象之心在额上浮现。 第二名战士则在这时向着西满侧面冲刺,在即将接近西满时,他的右手在地上抓挠出深刻的痕迹,以此动作停住了他伏得极低的身子,改变了行动轨迹的身形骤止,在原地诡异地停顿了一瞬,然后短刀直刺西满腰间。 第一名战士上挑到空中的短刀这时也在掌心中旋转一圈,脚步再次向前突进,然后猛然下刺,而下方就是还没能反应过来的西满头颅。 两名反法师战士的连击几乎就发生在眨眼一瞬间,也许下个一瞬间西满的腰部与头颅就要被两柄短刀捅个通透。 不需要吟唱与构建的原始符文在西满掌心闪现,三角形的符文代表空间,西满身影骤然消失,两柄交错短刀在空中无功而返。 晦涩的词语从反法师战士口中吐出,下一刻西满被迫从那虚空之中无尽的岔路中走出,没能抵达门口雅尔纳克所在的位置。 拧身反向冲刺,两名战士依旧选择不同的路线以抵达西满身边,一名还是直线冲刺,而另一名则在不停地做着看似无序的规避动作。 但是接下来令直线冲刺的那名反法师战士没有想到的是,西满不仅没有匆忙后退,反而向前与他以不相上下的速度开始对冲。 西满冷笑着露出犬牙,像是某种猛兽猎食时的狞笑。 战士的腰胯骤然带动上身拧动,强健的腰腹力量赋予这横切的一刀无与伦比的迅猛速度,他不相信有任何法师可以在与他的近身搏斗中占据上风,所有这样想的法师都已经被埋在了土里,不管一名法师在自己身上加上多少增益魔法,在这种迅猛且准确的切割下都会畏手畏脚,毕竟要克制住人类的本能,用血肉之躯去迎接这种快速切割的武器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不带犹豫的。 但是显然西满不是一般人,他下腰,双膝跪地,只是微微仰头便让这柄横切的短刀从脖子上滑过,血液四溅,但是这名战士知道,这一刀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致命效果。 短刀从右向左划到顶端,这时划跪的西满已经与战士的距离拉近到无法再让他进行下一次切割了,他已经可以清晰看到西满狰狞笑容上的每一个细节,于是他悍然反手朝着西满的后脑勺刺去。 右手准确地掐住反法师战士的喉咙,西满以一个被完全认为是不可能由法师做出来的迅捷速度挺身站起,短刀刺入肩膀,但是深沉的黑暗已经在反法师战士的喉咙上咆哮绽放。 反法师战士的瞳孔猛然缩紧,却在这时做不出任何抵抗动作。 第二柄短刀在这时不出意外地出现在了西满的脖侧,余光瞥向那名沉默的杀手,灵魂之火微微浮现,与生者完全不同的气息震慑了这名反法师战士一瞬间,但是短刀未停继续向着西满的脖子切割而来。 没有时间感叹这种训练出来的战士对于法师的恐怖抵抗力,他收回右手,第一名战士已经被那股爆发出来的强大能量轰得倒飞出去,不知死活。 来不及躲避,西满只能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短刀猛然切入他的柔软脖颈,却在战士意料之外地没有完全切下这颗头颅,西满眼中的灵魂之火愤怒燃烧着,左手抬起捏住这名反法师战士持刀的手臂,但是战士强健地体魄让他瞬间挣脱那些向他小臂上延伸的黑色物质,他没有收回短刀,只是继续爆发出力道,想要收下这枚头颅。 西满右手朝着刚才那名飞在空中即将要撞上墙壁的反法师战士伸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能量在这名战士即将撞上的墙壁落点爆发,直接让这名战士的背部承受第二次重击,位于空中的反法师战士被相反的爆炸性能量改变了运动轨迹,他又向着西满撞了回来。 黑色的能量在脖颈处制止那柄短刀的继续深入,伸出的右手这时接住倒飞回来的高大身体,西满拎着这名战士的衣领就朝着面前的人影甩了过去。 强大的力道使得两个身体撞到了一起,正在想要切下西满头颅的战士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终于倾斜,短刀上的力道也终于变弱。 这时的西满才有余力与时间在额头上浮现出第二枚符文,紫色的单螺旋——空灵的能量辐射。 符文闪烁,紫色的能量炸开,将纠缠在一起的三人分开。 两名反法师战士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迅速站起,那名被轰炸在喉咙与背上的战士竟然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短刀横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姿态。 西满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很久没有尝试过这种走钢丝的战斗了。那柄短刀也许再过几秒钟就可以突破他仓促的防御,切下这枚头颅。 其实他也不知道切下这枚头颅会发生什么,也许会又有一只天使圣降而来,消弭他的污秽灵魂,也有可能会出现的是那位他心心念念的至高存在。 但是就算会发生的是后者,他的尊严也决不允许他就被面前这样的蝼蚁所击杀。 杀死他的只能是他自己。 圣光在他不停地流淌着鲜血的脖颈上闪现,血液的流量开始变小,然后接近于无。 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子:“真不错。”西满兴奋地咧开嘴,双眼紧紧盯着那两位护在银发骑士身前的反法师战士,“让我们继续。” 六十五、拼凑 沉稳的脚步踩在绛红色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安德鲁仿佛一名幽灵般飘过走廊,躺在走廊上的猫咪看到他走过来都忍不住贴过来蹭他的裤腿。 安德鲁没有一丝不耐,他甚至还放缓了脚步,尽量不踩伤聚集过来的猫咪。 在红色回廊尽头拐了一个弯,安德鲁推开一间房门,烛光从中泼洒出来。 房间中央地板上描绘着一个椭圆,中间以无数动物与植物的图案充填,而天花板则充填着无数星辰,正中央是一轮太阳,黄金色的黄铜板所制造的枝状灯架从太阳图案向下垂吊,上面还有玻璃与象牙制的装饰品,灯上一共挂着五十六只烛火,将整个房间照耀地灯火通明。 四周墙壁上壁板则雕刻出细致且华美的壁画,整个房间内的窗户,床罩,椅背都是使用深蓝色的布料及金色的刺绣,使得整个房间的装饰看起来无比华丽。 贝雅特丽齐抬手拨开床上帷帐,洁白双脚落地,她离开那张华丽大床,她橙色的眼眸看向安德鲁,一言不发地等着安德鲁先开口。 确实如恩里克一开始承诺的,号称邀请的囚禁没有贝雅特丽齐想象中阴暗潮湿的地牢,甚至这个房间都无人看守,她看似可以自由出入。 但是地板上与天花板上的象征天空与大地的图案,却死死地束缚住她,压制与摧毁着她本就不足的力量,不让她走出房间一步。 她现在脆弱地如同凡人,也许一名普通骑士拿上一把洗礼过的武器都可以结果她吧。 “沃斯女士,看起来你并不是很适应这个房间的环境,更换一间房间是否会让您更舒适?”看着脸色苍白的贝雅特丽齐,安德鲁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好心提醒地说道。 不屑的摇了摇头,贝雅特丽齐高傲地蔑视着这位须发皆白的管家,虽然她处于这种情况之下,但是她还是在努力寻求解决的办法,“我要见公爵大人,关于之前他吩咐过我的事情,我需要向他汇报。” “公爵大人去出门处理其他事情了,今天也许没有空闲了,不过我可以等大人回来帮您预约,当然决定权还是在大人手中。”安德鲁恭敬地回答道。 “什么事情还需要公爵大人在现在这个时间出门处理,安德鲁这个谎话有些让你的……”贝雅特丽齐的话语说到一半停滞了,她的脸色猛然一变。 “告诉我,安德鲁。”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贝雅特丽齐再次开口问道:“我的老师现在在哪?” “如您所想,他刚才离开了协会。”安德鲁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西满的行踪告诉贝雅特丽齐,“他好像是为了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去了大教堂一趟。” 黑夜之中西满的离开,前往大教堂的举动,公爵大人亲自离开公爵府在加上她之前调查出来的事件,这些线索连成了第二张巨网。 “如果公爵大人是为了我的老师离开的话,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我想这是不行的,”安德鲁朝贝雅特丽齐鞠了一躬,“而且您的老师并不值得公爵大人亲自处理。” 贝雅特丽齐没答话,她陷入第二次沉默。 “等一会儿会有晚饭送过来,沃斯女士,祝您用餐愉快,也许您还会在此待上一段时间。”脚步向后退去,安德鲁的面容消失在逐渐关上的房门之后。 贝雅特丽齐拧身朝着窗边的软塌走去,侧身坐在上面,橙色的眼眸俯瞰着整个恩贝尔城,看似没有波澜的城市之下却暗潮涌动。 在西满刚被魔法协会强行邀请过去之后,她确实在为那本被苦修会押运的圣物做过不少的调查,但是带着圣物的苦修会却迟迟没有抵达恩贝尔城,这根本不符合苦修会的作风,他们不可能算错到达的时间,除非他们遇到了他们都无法处理的事件。 不出所料,在遍布各地的痛苦使者的调查下,他们在西部荒野上发现了战斗的痕迹,甚至发现了三具苦修会的尸体,那本属于巫妖的圣物与余下的苦修会成员下落不明。 很显然,有一个第三方势力袭击了苦修会,并且是一队苦修会狂信者都没有把握处理的恐怖力量,不知道圣物是被劫走,还是苦修会剩下的成员无奈地带着圣物躲藏了起来。 “我就知道不应该告诉他的。”贝雅特丽齐愤怒地想着,很明显西满听到这个消息想要直接去大教堂中寻找苦修会的痕迹与圣物的线索。 而他的行踪则被公爵大人牢牢掌握在手心,很显然,就算处于晚上,在教廷与世俗力量的夹击下,贝雅特丽齐并不认为西满可以活着走出这个死亡陷阱。 贝雅特丽齐继续想着这整个事件,再次从头开始,她试图拼凑出所有细节。 “巫妖一开始的离去是因为魔法协会的邀请,很显然他们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西满脱离协会的控制,但是他还是在今晚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了魔法协会,再加上协会的行刑者夏洛蒂的到来,请动这位肯定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审问我,那是为了什么?” 暂时放弃这一段的思考,贝雅特丽齐继续向下思索,“如果圣物无法被带回恩贝尔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不行,有嫌疑的太多了。” “转换一下思路,如果圣物被带回恩贝尔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一个名字浮现在贝雅特丽齐的脑海之中,只有那位不仅身披红袍而且是公国的最高统治者——普莱西公爵或者说是阿尔芒主教。 拥有一件圣物也许会让他的教区摇身一变,变成除了教宗所在圣地之外最大的信仰收割场,他将会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信仰精神之父。而因为他身份的特殊,世俗与精神的力量都将被他牢牢掌握。 再结合安德鲁之前所说的他并不是为了巫妖而离开公爵府,安德鲁没必要骗我这只笼中雀,那么公爵大人肯定是为了苦修会被袭击这件事情而离开,为了寻找那件被丢失的圣物而离开。 当世俗与信仰的力量被推到巅峰,那么这个地方哪个势力会成为牺牲品呢? ——魔法协会,与虚无缥缈的信仰不同的神秘力量聚集地,他们最近也开始培养新的种子,试图用这批即将成长起来的魔法师夺取世俗一定的话语权。 教廷的力量如果在此地达到巅峰,那么他们的计划就将付之一炬。 夏洛蒂也如她一样,也是被囚禁的? 不太可能啊,反方向再思考一遍,贝雅特丽齐开始以不同的视角看待这一切,魔法协会就算是感觉到这危机的到来也应该不敢光明正大地袭击教廷,这件事情若果被披露出来,那么教廷与魔法协会将直接开战,这对他们正在努力成长的观念不符。 反之,如果公爵确实是在囚禁魔法协会的行刑人的话,那么也会是一场战争。 再往深处思考,贝雅特丽齐!她在心中为自己加油打气。 再次回到受益人的问题,如果说圣物到达恩贝尔城的最大受益者不是公爵大人的话,那应该是谁? 大门嘎吱打开,贝雅特丽齐没管安静走进房间的人影,她头都没转地背对着那人说道:“晚餐放到一边就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柔软的声音从门口响起,“该走了,恶魔。” 贝雅特丽齐猛然回头,夏洛蒂倚在门框边,微笑着对她说道。 “教宗可不会允许阿尔芒主教成为第二个在神明脚底行走的牧羊人。”夏洛蒂伸手将深陷在胸口之中的吊坠勾了出来,充满了令人遐想连篇的美感,但是她的话语却让贝雅特丽齐浑身冰凉。 “而身披红袍的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俏皮地将食指抵上嘴唇,夏洛蒂笑着对贝雅特丽齐说道:“不要告诉别人哦。” 贝雅特丽齐忍不住浑身战栗,她在这一刻终于知道她陷入了一个多么恐怖的旋涡之中。 六十六、阳谋 充满怀疑地看着门口的身影,贝雅特丽齐没有答话,只是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夏洛蒂向着窗边走来,停在窗前贝雅特丽齐的侧面,伸头从窗中看向闪烁点缀着点点火光的恩贝尔城,贝雅特丽齐还直直地看着房门。 “真美啊,黑暗中的星火。”夏洛蒂感叹道。 贝雅特丽齐没管这句感叹,她现在心如乱麻,从那件只有她知道的事情看来,也许夏洛蒂完全的猜错了,只有她在这时才能勉强猜到公爵的打算。 在明知道她已经成为恶魔的情况下,还要让她去组织那个献祭仪式,之前的贝雅特丽齐一直只是觉得他也许是在扮演一位走投无路的父亲——教会对于安茹的症状向他下达了绝望的信号,所以这个仪式只是为了治愈自己可怜的女儿所做出的不得已妥协。 而现在看来,怎么可能仅仅如此,贝雅特丽齐垂下头,发丝从鬓角落下遮挡住周围的视线,她的瞳孔在剧烈颤抖——夏洛蒂猜对了一半,圣物如果到达恩贝尔城的教区,确实在教宗与公爵之间会有一个人对此心怀不满,但那个人不是教宗,而是这位都会主教,这位在内阁中占据一席重要席位的红袍主教。 对啊,教宗怎么可能让这里成为第二个拥有圣物的圣地,怎么可能让阿尔芒主教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信仰之父,这个古老的称呼之中蕴含着多少尊敬和崇拜的意味。 毫无疑问,如果圣物到达恩贝尔城,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再次搬运,去往那个神圣的圣地,而到那时则不可能有任何办法将圣物留在这里,留在这个教区。 “你到底做了什么?”贝雅特丽齐喃喃地问道。 这句低语在安静的房间内回荡,夏洛蒂扭过头看着贝雅特丽齐的后脑勺,调皮地伸出食指点了点那圆润轮廓中央的位置,“你这里有角吗?” 没管夏洛蒂不合时宜的问句,贝雅特丽齐猛然转过头朝着她说道:“你可以带我出去?” “当然。”夏洛蒂嘴角含笑点了点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出来。”贝雅特丽齐看着夏洛蒂清秀的脸庞,很难想象这样一位美丽女子会是那个恶名昭着的行刑人。 “带着那个巫妖从这里离开,去找到一伙人的下落。” “一伙人……劫走圣物的那伙人?” “瞧!你还是很聪明的!”夏洛蒂打了个响指,赞扬道。 橙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夏洛蒂,半晌,贝雅特丽齐开口道:“为什么是这个条件,是要我们夺回圣物交给魔法协会?” “当然不是,那本书不是那位巫妖先生的吗?”夏洛蒂笑着补充道,“那位有趣的巫妖先生,就当我们送给他的一份礼物好了。”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贝雅特丽齐向着夏洛蒂走进一步,逼问道。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食指点在贝雅特丽齐喉咙下的胸口之上,夏洛蒂微微用力将力量丧失得差不多的贝雅特丽齐推开一步,呵呵笑着:“太近我怕我忍不住,老毛病了,呵呵。” 这句话让贝雅特丽齐脑边流下一滴冷汗,作为一个暗影生物竟然在逼近魔法协会行刑人,这个行为在平时看来简直就是找死。 而夏洛蒂很显然并不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顿了顿,贝雅特丽齐继续说道:“那请您先回答完我接下来的几个问题。” “为什么我来救你出去,还要遭受这样的审问折磨?”夏洛蒂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你没有脑子的吗?胸不怎么大,脑子倒是一点都没有。” 贝雅特丽齐听着这话眼睛闭起,面无表情地深吸了一口气,但是额头上的青筋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她咬牙切齿地回答:“因为这明显就是你们魔法协会的阴谋。” “是阴谋又怎样?”夏洛蒂惊讶地回应道。“很明显就是阴谋啊,但是是你无法拒绝的阴谋啊,难道你要在这里等公爵回来,然后在他面前哭诉,拜托他饶你一命?” 贝雅特丽齐扯了扯嘴角,差点抑制不住心中愤怒的情绪大吼出来,她颤抖地吐出一口浊气,尽量语气平静地提出下一个问题:“是谁袭击了苦修会?” “我以为按照你的智商,也许会说是我们,看来我想错了,呵呵,”夏洛蒂说完便露出一个柔和笑容,然后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也不知道这个组织是由什么构成的,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密令选民。” 贝雅特丽齐感觉与面前这位行刑人对话跟与那位巫妖对话一样难受,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一类人,她在心中愤怒地呐喊道:都是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狗屎! “你们怎么能确保我出去之后可以做到这件事情,”贝雅特丽齐尽量不让自己被面前这位行刑人的语言攻势扰乱心神,“我不认为再加上我一个就可以帮助他逃出教廷与军队的夹击。” “更何况,我现在……”没等贝雅特丽齐说完,夏洛蒂就打断了她。 “他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只用在他脱离战斗后告诉他,你会带他去找属于他的那本书就好了,当然如果他一个人没走出来……”夏洛蒂吐了吐舌头,露出个调皮笑容,“对不起,是一个巫妖没有走出来的话,那么我们的交易就自动失效了,之后随便你往哪儿去祸害其他地区都与此地——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无关了。” “而且还有一个小小礼物赠送!”夏洛蒂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来自我无数收藏中的珍品——一位恶魔领主的第三只眼!” “怎么样,成交吗?”将盒子举在半空中,夏洛蒂最后问道。 “再确认一遍,我只用出去之后,等待巫妖自己突围,如果成功我会和他一起去寻找那个名为密令选民组织所派出的袭击者,如果巫妖没能走出来,那么我就可以自行离开,对吗?” “是的!”夏洛蒂将盒子塞进贝雅特丽齐的怀里,“关于他们的大致位置我会在之后通知你,现在你准备一下,马上时间就要到了。” “什么时间?” “看烟花的时间,呵呵。” 六十七、代价 “所以你们的意见呢?”西满伸出食指指向站在两位反法师战士身后的雅尔纳克。 短刀反握,双腿屈膝,身体下伏,重心前倾,股四头肌的四个头充分拉伸,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蕴含的爆炸性力量。手臂向脑侧弯曲,手肘指向西满,刀尖在手中闪烁着寒光。。 这位反法师战士做出令人心惊的蓄力动作。 “来。”勾了勾手指。 话音刚落,小腿猛然蹬地,反法师战士所站的地方被踩出一个坑洞,仿佛整座占星塔都颤抖了一下。 脚掌抓地,脚跟不触地,反法师战士在冲刺途中做出一个仿佛可以无视惯性,令人瞠目结舌的规避动作,正好躲过脚下地面向着天空爆发出斜刺的一根尖锐黑刺。 西满轻柔抬起右手,整个动作充满轻盈感,好似只是一次自然地遮目动作。 在杀手即将抵达身前的时候遮住自己的眼睛?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 张开嘴,一阵透明烟幕从中飘出,西满遮挡在眼前的右手掌张开,隐藏在掌后的眼睛显出光亮,火焰在其中燃烧。 闪烁寒光的刀尖刺穿烟幕抵达西满的眼前,西满遮挡在眼前的手掌五指合拢,好像他在尝试抓住刀尖,短刀在即将与手掌接触的时候改变方向,反法师战士在空中不合常理地突兀下落,短刀翻转,直直刺向西满小腹。 眼眸瞬间下移,西满站在原地俯视着蹲伏在地上的杀手,脸上闪过罕见的暴戾表情,抬膝撞向反法师战士。 反法师战士另一只手臂弯曲,挡在脸颊侧,手掌正好牢牢挡住西满的膝撞,使得这记迅猛膝撞偏移至一旁。紧接着短刀毫无桎梏地刺入西满小腹,发出微弱的入肉声。 “抓到你了。”西满轻蔑地挑起嘴角。 小腿在地上划出一个小半圆,西满整个身体一转,带动着左臂抽向反法师战士,有一种好像他不受身体条件限制的优美延伸感,黑潮在左手小臂上缠绕,因为疾速惯性的原因,在半空中留下一道显着的黑色弧形痕迹。 没有时间惊叹面前这位法师的恐怖体能,反法师战士全身肌肉紧绷,短刀上扬——他要用身体强行接下这记抽击,然后像是剖鱼一般,将西满从小腹至喉咙,剖成两半! 反法师战士有着百分百的自信,面前这位法师不可能有时间去释放任何一个法术,就算是展现最原始的符文符号也不行。 但是向上的短刀却好像陷入泥潭,在反法师战士用出全力的情况下都只能缓慢地上移,在西满小腹上划出一道狰狞的猩红竖线。 远远不够,感受到脑侧的迅疾压迫感,反法师战士面临选择——继续上扬刀尖,试图争取在面前这位法师手臂击中自己脑侧的一瞬间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或者…… 没有退缩的余地,反法师战士的眼神透出坚毅,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名法师的体魄会被训练地如此强健,仅凭腹部肌肉的收缩就可以拖延他竭尽全力的切割,但是与一名战士比拼肉搏将会是这个奇怪法师生命中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嘴角挂着狞笑,西满遮挡在眼前的右手下指,一道扭曲的黑刺从天花板上垂下,将本来就半蹲在地上没有移动的反法师战士钉到匍匐在地上,他的左手不出意料地挥空了,但是在小臂上爬行的黑潮,那些在空中飘散成扇形的黑色能量却像是长鞭一般狠狠抽在匍匐在地上的战士腰间。 反法师战士被这一记势大力沉的抽击抽得身体离开地面,飞向一旁的墙壁,短刀被扯出,之前只是顺着血槽流出的血液失去束缚,跟着离开腹部的短刀一起飞溅出来。 但是这并没有影响西满接下来的连贯动作,他右手随意伸出,黑潮从手心爆发,硬生生地将飞在半空中的反法师战士向回抓取。 反法师战士的身体因为相反的动能,腰部弯曲在空中狠狠地折叠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听到那声骨骼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西满身体向左平移了一步,短短的一步使得用尽最后力量,借着飞回动能刺向西满的短刀刺空了。 侧过身,右手抓住反法师战士的头发,停下他无法逆转的飞行颓势,右脚抬起正好蹬在他的双膝之上,反法师战士没能再做出任何反击的动作,颓然跪坐在西满身前。 右手拎起他的头发,使得这位反法师战士的脆弱喉管暴露在众人眼前,左手横切,没有给在场的所有人任何的反应时间。 鲜血在夜色笼罩下飞溅。 “我说过,这个代价你们不一定支付得起。”右手扬起,头颅滚落在雅尔纳克与挡在他面前剩下的那位反法师战士脚下。 战斗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甚至没能给其他人一丝反应机会。 月光透过占星塔的悬窗,投射在西满身上,但他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所有人都只能看到那张挂着狰狞笑意的微薄嘴唇,令人窒息的恐怖压迫感弥漫在房间之中,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产生了幻觉,雅尔纳克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群扭曲黑影在西满身后摇曳,映衬着这位胆大包天的法师好似一具从深渊爬行上来的恐怖尸体。 苍老的咳嗽声打断了房内的对峙,老占星师朗格威尔低声咳嗽着,然后他止住咳嗽抬起头问道:“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从现在开始没有了,我会自己寻找答案。”冷漠的声音拒绝了老占星师的见风使舵。 “继续。”脚步向前挪动,西满的面容从黑暗中露出,上面浮现地是暴戾与快意交杂的复杂神情,像一只止不住捕食本能的猛兽,他直直盯着余下的那位反法师战士。 “我说,继续。”西满重复了一遍。 那位反法师战士默默地将护在身前的短刀放下,沉默着看了一眼西满。 “那还是我来吧。”狞笑着向前再次走出一步,西满金色眼眸中的灵魂之火虽然微弱,但是却在不停地弹动。 叮。 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西满脚下响起,西满缓慢地低下头,比普通成年男性还要粗壮的铁链从他的脚踝处向着身后黑暗中的墙壁延伸,而铁链的尽头是一圈上面浮现着蓝色微光的枷锁。 瞥了一眼坐在桌后老神在在的老占星师,西满笑着说道:“不错的计策。” “安静离去吧,法师,反魔法枷锁你不可能挣脱。”朗格威尔叹了口气说道,“代价已经够大了。” 这时才敢推开面前的反法师战士,雅尔纳克向前走了两步,脸上终于浮现出那种虚伪的笑容,他快意地说道:“你会在地牢中安静腐烂,直到变成一滩烂泥。” “法师阁下。”带着无比嘲讽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单词,雅尔纳克用此结尾。 六十八、脚印 等到大队的士兵爬上高耸的占星塔顶部的时候,只看到那名法师刺客右脚被粗壮的锁链牢牢控制住,无法离开锁链的范围。他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眼神冰冷地看着士兵们打开大门。 士兵们向着雅尔纳克深深鞠躬,之后看了一眼靠在墙上面无表情的西满,在原地不安地等待着剩下两个反魔法枷锁的到来。 众人通过西满没有表情的面部完全看不出他的态度与情绪,西满则侧过头默默看向向他走过来的老占星师,当看到占星师手上拿着的物件时,他脸上终于露出诧异的眼神。 “不错的装饰品。”西满率先开口嘲讽道。 “只是为了不造成更大的伤亡与付出更多的代价,阁下。”老占星师对西满说道,向着他展示手中拿着的三根细长尖刺。“不过这也就是你应该承受的代价。” 没等西满答话,一根尖刺被用力贯入西满的肩膀,消解法术的法阵在尖刺刺入西满肩膀的一瞬间展开,在他的肩部上勾勒出一个淡蓝色且在不断旋转的魔法阵。 西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看着尖刺刺入肩膀。 第二根刺入另一边肩部,最后一根直直刺入西满胸口,三个旋转的淡蓝色魔法阵同步旋转着,然后无数丝线将三个平行的魔法阵连起,三点一线,瑰丽的法阵横亘西满整个上半身。 西满连手臂都已经无法抬起,这时老占星师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朝着聚集在门口的士兵们问道:“剩下的反魔法枷锁还没到吗?” “马上就到了,您知道的,实在是太重了。”站在士兵们最前方的队长回答道,当然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占星塔也太高了。 没管这对话,雅尔纳克朝着老占星师问道:“确定他已经没有行动的余力?” “当然,大人,反魔法锁链只能让他无法操纵外界的元素魔力,而魔力囚笼会限制他体内魔力的运行,换言之,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老占星师恭敬鞠躬回答。 “你做得很好。”雅尔纳克随意夸奖了老占星师一句,然后看也不看他一眼,直直朝着靠在墙上的西满走了过去。 “我的荣幸,大人。”朗格威尔低着头回答道。 长剑出鞘,雅尔纳克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法师肯定还有其他的底牌,他手握长剑猛然刺入西满小腹,西满还未痊愈的小腹再次遭受重击,又是贯穿伤。 西满发出一声轻哼,看着面前的骑士,不屑地撇了撇嘴。 长剑抽出,看着西满小腹的伤口没有再以之前那种恐怖的速度回复,而是鲜血流淌不止,雅尔纳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将长剑收回剑鞘之中,阴沉地对西满说道:“就算你是一名魔导师又如何,协会会庇护你吗?不会。”他自问自答,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你难不成还真的以为那个女人可以庇护你?”仿佛找到了西满最后的底牌一般,雅尔纳克大声地笑了起来,“你不会真的这么幼稚吧?” “算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如此天真,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愚蠢。”拿起剑鞘羞辱性地拍了拍西满的脸颊,雅尔纳克满脸都是病态的快意——将一名罕见的魔导师囚禁起来,这件事实让他浑身都兴奋地颤抖起来。 这时他想起他之前的幼儿时期,家庭魔法师背对着他,对着那个威严可怕的父亲摇了摇头,“他没有进修魔法的天赋。”这句话几乎成为当时幼小的他心中的梦魇。 公爵父亲冷漠的眼神,家庭魔法师的怜悯眼神,深深刺痛他当时幼小的心灵。 那么多黑暗的夜晚,每当他早上起床看着家庭魔法师训练他的妹妹安茹,当安茹成功在掌心升腾起第一缕火焰,向着他炫耀的时候。 ——都是在羞辱着他!剑鞘胡乱砸在西满的身上,雅尔纳克大声地吼叫着:“魔导师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再次走出公爵府!” 不仅是可悲的短生种,还是一个可悲的凡人,西满嗤笑着,低声念叨着:“令人失望。” 来自剑鞘的攻击停下了,雅尔纳克举着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地问道:“你说什么?” “可悲的蝼蚁,令人失望的蝼蚁。”西满低下头,在雅尔纳克耳边轻轻说道:“无法窥见这个神奇的世界让你感觉到不甘?” 握着长剑的手掌紧了紧,雅尔纳克睁大眼睛,没有反驳。 “接受这个事实吧,你永远只是一个只能依靠他人的废物。”嘴角翘了翘,西满恶毒地说道。 雅尔纳克听到这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面容反而平静下来,他回答道:“确实是这样,但是又如何呢?”他再次抽出长剑,缓慢地刺入西满小腹上鲜血流淌不止的伤口,狠狠地搅动了两下,再抬起头面对西满的时候,他的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他继续说道:“而你呢,还是同样的问句,就算你是魔导师又能如何呢,大人?” 说道“大人”这个词语时,雅尔纳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才是失败者,法师。” “说得有道理,但是跟我说的话没有冲突。”西满嬉笑着嘲讽回去,“我触手可及的知识对于你来说永远都是雾里看花,无法触及。” 冷哼一声,雅尔纳克抽回长剑,转头对着那群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士兵们说道:“还没有到吗?” “到了,到了,大人。”为首的队长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感觉自己看到了这位大人罕见的失控,这让他心中充满恐惧。 “那还不快过来给这位‘法师大人’安上?”加重了“法师大人”这几个字的读音,雅尔纳克看起来还是有些愤怒。 “好的,好的。”队长扭头对着身后刚爬上来气喘吁吁的运送士兵打了个眼色,后者只得老老实实地拖着镣铐走向西满。 越接近西满,那名士兵的身体越是颤抖,令人恐惧的气息从这位法师的身上传来,潜意识让他赶紧停下脚步,他甚至感觉自己再往前几步就会步入永恒的死亡,这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了几圈,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 “快点!”身后传来队长的催促声,士兵抬起头就看到了雅尔纳克冰冷的注视,他咬了咬牙快走了几步接近西满,手掌颤抖地打开镣铐。 “慢慢来,不着急。”西满这时低笑了两声,主动将双手伸出摊开,让那名恐惧的士兵哆哆嗦嗦地将镣铐扣在他的双手之上。 这时在场的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雅尔纳克挥了挥手,冷声道:“出发。” 几名士兵走上前,将西满挟持着拖向门口,脚上的锁链自动断开,只剩下尽头的枷锁还牢牢拷在西满的右脚踝上。 老占星师目送着众人的离开,等到大门关闭,他才叹了口气,坐到了桌后,看着黑暗天空上的星辰,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却又无法想起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最后他只能将这种情绪归结于自己的疑神疑鬼。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将桌上的一张纸扯了过来,拿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脚印?”看着纸上画出的抽象图案,老占星师朗格威尔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六十九、烟花 黑夜下的恩贝尔城不算阴沉,街道两旁每隔不远处就会燃起一个火盆,更别提不少建筑物上都悬挂着一盏盏油灯,算不上灯火通明,但是黑夜的笼罩倒也并没有影响居民们的出行,恩贝尔城的夜生活看起来非常忙碌。 雅尔纳克带着胜利的笑容登上大教堂前广场上安静停放的一辆马车,而带着沉重反魔法镣铐的西满则被士兵推进另一架马车车厢,车厢内部出人意料的宽敞,西满得以舒适地坐在座位上,那位仅存的反法师战士则坐在他对面,身旁还坐着几位神色紧张的士兵。 “你会被判以叛国罪,法师。”马车开始行进的时候,坐在西满对面反法师战士突兀开口,这让西满惊讶了一瞬。 “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不会说话的。”西满挑了挑眉。 短刀入手,迅速地刺入旁边一位士兵的咽喉,在其他几位士兵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反法师战士就将他们消灭殆尽,当最后一名脸上还挂着不敢置信与恐惧的头颅跌到西满脚下时,整个车厢内就只剩下了西满与那位暴起杀人的反法师战士。 西满一开始本来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但是不知想到或者看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慢慢僵硬,直直地盯着车厢一处。 僵硬的眼神给予了反法师战士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他很高兴可以看到面前这位法师露出这种代表软弱的神情。 “现在无人可以听到我们的谈话,法师,我想与你好好聊聊。”反法师战士随意将沾满鲜血的短刀在一位士兵的身上擦了擦,然后别在腰上继续说道:“你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了,法师,我一向不喜欢你这种没有脑子的人,因为你们只会用手中那被称之为魔法的小把戏去到处惹是生非,毫不顾忌。” 西满直直盯着车厢一处,被反魔法镣铐扣得死死的手掌微微拧动了一下。 面前这位愚蠢的法师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愤怒的表现让反法师战士感到满意,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也许你一开始可以侥幸从公爵府之中逃脱的事实,让你的自信心疯狂的膨胀了起来,你根本就看不到问题的本质,你只能看到漂浮在水面上被他人营造出来的幻象,真是令人遗憾。” 反法师战士身体向后倚靠,昂着头眼光灼灼地看向目光呆滞的西满,“即使是这样的你,这样卑贱、无知且愚蠢的你,我们也仍然愿意给予你一些帮助。” 说完,反法师战士紧盯着西满,等待着他的回应。 “先帮我把这玩意儿打开,他收完东西快走了。”西满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那若有若无的急迫还是显露在了反法师战士面前。 这丝急迫感成功地迷惑了反法师战士,他认为面前这位法师在死亡的威胁下开始屈服了,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反法师战士笑着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接受喻令,立下契约,我才会帮你打开。” 只在西满眼中显现的死亡使者慢吞吞地将散落的灵魂收入囊中,略显害怕地看了一眼直盯着他的西满,在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了车厢。 西满嘴唇紧紧抿起,恶狠狠地看着死亡使者,灵魂回响在只有他们可以听到的频道响起,“我奉劝你最好别走。” 僵硬地拧动了一下脑袋,死亡使者甩了甩手朝着西满竖起中指,顺便还展示了一下自己衣袖中不停哀嚎着的灵魂,然后他穿过车厢消失在了西满眼前。 西满看着这一切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额上青筋暴起,脑袋随着死亡使者的离开抬起,眼睛紧紧盯着死亡使者离开的位置。 “同意,或者死亡。”反法师战士慢悠悠地提出疑问,很满意西满现在脸上的挣扎表情。 ——不过在同意与死亡之间,没有人会选择后者吧。他自得地想着。 “死亡?你在说些什么鬼东西?”西满这时才被反法师战士的语言吸引了注意力,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一直在自言自语的反法师战士。 “接受喻令的指引,立下永不背叛的契约,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闭上你的嘴,保持你平时的沉默,我现在很忙。”西满的回应简单粗暴,他烦躁地拧动着手掌。 反法师战士皱起眉头,看着突然变得不受控制的西满,只能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反转归结于这名法师的畏惧心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你不可能可以打开这个镣铐,算了,那我就再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 话说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下,两人的身体晃了晃,反法师战士面色凝重地将车厢门打开了一丝缝隙,朝外面看去。 跟在马车后的士兵发出一阵阵骚乱喧哗,“怎么了?”他问道。 一名士兵在这时好像根本就没闻到车厢内那浓郁的血腥味,他惊恐地抬起手臂颤抖着指向前方。 反法师战士皱着眉头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山腰上的公爵府正在燃起熊熊火焰,伴随着火焰中的一次次沉闷爆裂,火星与砖石四溅。 阴沉的目光看着这一切,这个场景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反法师战士低声喃喃:“是我所不知道的计划?” 火光被身侧的黑影挡了一下,他扭过头,看着从车厢内挤出了半截身体的西满,正努力的将脚伸出车厢,然后踩在了地上。 不屑地回过头继续看着公爵府上的大火,他根本就不想管这个废物法师,反正他现在也跑不掉,他还是在思索着那个可能性。 “我之前是走过来的。”西满得意地拍了拍反法师战士的肩膀,向他炫耀道。 抖了抖肩膀,反法师战士只觉得这位法师已经精神失常了,他根本就没有回头看西满一眼,也许他在这时回头就可以看到西满眼中闪烁着的危险光芒,但是没有也许,他只是将西满当成了一个没脑子的法师。 西满狞笑着用脚尖狠狠在地上跺了两脚。 ………… 火焰在周围燃烧,气浪带着令人窒息的烟雾四处蔓延,甚至在这时可以听到走廊上的木材结构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夏洛蒂的吊坠被她抓在手中,银链在小臂上缠绕了几圈,十字架垂在手心摇摇晃晃,她笑着跟走廊不远处那个走出拐角的人影打了个招呼:“管家大人,晚上好呀。” 安德鲁步伐缓慢且沉稳,他缓缓将白手套戴上,拉扯了几下手套底部,让手套紧紧地包裹住手掌,然后他开口:“您这是代表协会对于我们下达开战的讯息吗?” “当然不是,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夏洛蒂惊讶地捂住嘴,紧接着她笑着回应:“我只是为了阻止那位沃斯小姐的逃离,不小心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量,现在您的当务之急不是在拦截我吧?” 放下手掌,夏洛蒂将吊坠从手臂上解下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继续说道:“灭火,或者追捕那位逃跑的沃斯小姐才是您此时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安德鲁没答话,还在缓步朝着夏洛蒂接近。 这时一阵更加剧烈的轰鸣声传到二人耳中,夏洛蒂侧过头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向恩贝尔城,一道冲天烟柱从城中的街道上腾起,将整个天空染上一层暗红。 “呀,是谁也在放烟花?”夏洛蒂惊讶了一瞬,然后她笑嘻嘻地回过头看向安德鲁,“您要着急的事情更多了不是吗?” 沉闷的爆炸声开始不断从恩贝尔城的街道上响彻云霄,一声接着一声,火光愈发庞大,房屋的碎屑与砖石被爆炸抛向天空,人们的尖叫声也慢慢传了过来。 “做出选择吧,管家大人。”夏洛蒂歪了歪头,紧盯着安德鲁笑道。 七十、狼狈 最初的爆炸声传出的一刹那,整个街道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所有路人都在扭过头看向爆炸声发出的位置。 而后惊慌失措的纷乱在瞬间爆发,受惊的马匹带动着马车胡乱奔跑着,直到它们撞到房屋边,或者践踏着受伤的人,然后倒地纠缠在一起,人们开始叫喊着,漫无目的的奔跑着,这些几乎吓晕的人们跑进房间又从房屋中跑出来,惊惶地不断到处乱窜。 火光耀眼,浓烟在向着天空之上窜去,阻断了人们的视线,头顶全是乱哄哄的杂乱声音,房屋开始崩解,这些建筑的碎片像是暴雨一般洋洋洒洒地向着街道上跌落,漆黑一片的天空下方是闪着灰色光芒的浓烟,紧接着夜色和浓烟搅在一起,整个苍穹都好像在摇晃,在下降,在溶解。 整片街道好像是一片大海一般,在不停的抖动。破坏与骚动无处不在。 在侧翻的马车一旁,西满带着枷锁从那些躺在地上哀嚎或者大喊着的士兵身边经过,火光在他面无表情的侧脸摇曳,甚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直直走向最前方的那辆马车。 “你做了什么?”充满愤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西满偏了偏头,随意瞥了一眼那个浑身浴血的反法师战士,竟然在爆炸中心还能活下来,这令西满有些意外。不发一言,西满扭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你疯了吗,你疯了吗?”反法师战士还在原地大喊大叫着,但是他却只能颓然坐在地上,完全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一根铁条斜着从他的下肋穿过,从他的肩胛骨透出。 抬起被禁锢的双手,西满随意将插在肩膀上的一根尖刺拔出,尖刺离身,带出一捧血花,他金色眼眸中的灵魂之火狠狠地颤抖了一下。随意将尖刺丢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叮当一声。 一边肩部的魔法阵随着尖刺的拔出缓缓消失,西满重重地喘了口气,激活他之前留下的符文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身体中最后的力量也在随着剩下两个魔法阵的不断转动,无休止地流失着。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脸上的皮肤开始松弛,拉扯出无数皱纹,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在四周的火光中,西满缓步前行,皮囊则在不断恢复与不断衰老之间来回拉扯,虽然他十分厌恶这个恶心的皮囊,但是他心里清楚地明白一点,那就是当这副皮囊失去的时候,他也无法再维持自己这种奇怪的生命形态了。 这在之前已经试验过了,不管他怎么用力量撕裂这幅皮囊,都会缓慢恢复,但是一旦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他就会陷入虚弱,乃至于死亡,说明这种生命形态与凡人的构造差不太多,皮囊的寿命到达尽头的话,毫无疑问的,他将死去。 而一旦他无法维持这种连自己都弄不清的生命形态之后,最好的结果是他也许会变为那个纯粹的暗影生物,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会直接死去,甚至这种死亡有可能会连同灵魂都一并消弭,不过他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不可控的后果让西满心中的愤怒达到顶点,他紧盯着雅尔纳克乘坐的车厢,看着无数士兵围在车厢边,想要从倾倒的马车中救出雅尔纳克。 “这么狼狈吗,巫妖大人?”调侃的声音从西满的一侧传来,西满侧过头看向那个熟悉声音发出的地方。 贝雅特丽齐背着双手轻盈地踩在一辆倾倒的马车车厢上,微微弯着腰,橙色的眼睛直盯着他。 “你获得了新的眼睛?”西满眼睛在贝雅特丽齐的身上转了一圈就收了回来,他一边继续盯着那个车厢,等待着雅尔纳克被拉出来,一边与贝雅特丽齐搭话道。 “你不会又想要吧,这次我可不会给了。”贝雅特丽齐顺着西满的目光看过去,“那里面是谁?” “一个可悲的凡人。”西满回答道。 点了点头,贝雅特丽齐说道:“需要我帮您摘下您手上的小玩具吗?” “不要试图激怒我,我之前提醒过你的,小恶魔。”西满扯了扯嘴角,扭过头看向那个窈窕的身影。 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就这样丢下西满直接离开,毕竟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很快,贝雅特丽齐沉默着跳下车厢,伸手将西满手上的镣铐抓了起来,她直视着西满说道:“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们的交易。” “前提是你做好你的那份。”西满看都没看贝雅特丽齐,还是看着不远处的车厢。 “我会和你一起去寻找你的书,找到之后我希望你可以履行你的诺言。”竖眼在额间展开,反魔法镣铐被纯粹的暴力捏得粉碎。 终于解放的双手互相握住手腕活动了一下,西满敷衍回答着:“当然当然,但是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怀疑地看了一看西满,但是却拿他毫无诚意的回答毫无办法,贝雅特丽齐叹了口气问道:“该离开了,我劝你最好不要继续待在这里了,再晚一点就都走不掉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西满伸出手拔除剩下的两根尖刺,在黑夜的笼罩下,至暗赋予了西满无与伦比的能量回复速度,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恢复。 某个物体在此时飞速接近,贝雅特丽齐惊骇地扭过头,黑影在她的眼眸中快速放大。 轰—— 西满身侧爆发出一大团烟尘,扭过头,金色的眼眸随意瞥向物体飞来的方向,金发的骑士高坐与战马之上,他冷漠开口说道:“沃斯女士,你知道这样逃离公爵府会是什么下场吗?” 伴随着不断的咳嗽声,贝雅特丽齐的声音在那团烟尘中响起,“咳咳,你我都知道继续待在那儿会是什么下场,所以我还不如直接离开,不是吗?” “我想你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死,也只能死在公爵府。”恩里克抬起下颚,爆发出慑人的恐怖气势。 “恕难从命,队长大人。”贝雅特丽齐捂着左肩,看向恩里克,“你总是这么自大。” 不想再与贝雅特丽齐发生任何的语言上的争执,恩里克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士们摆出冲锋的架势,“注意别踩到雅尔纳克了。”最后恩里克提醒了他们一句。 骑士们轰然向着二人冲锋。 “走吧,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左手艰难抬起捏住西满的小臂,西满回过头看着贝雅特丽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哀求。 西满沉默着点了点头,蓝光环绕,二人步入虚空的岔路口。 看着消失在原地的二人,恩里克脸上的怒意缓缓消散,静静待在原地。 半晌,他开口说道:“为什么她还有传送的力气?” 安德鲁苍老的声音在战马一旁响起,“魔法协会好像给予了她一些帮助。” “这次你猜你多长时间才能从阁楼上下来?” “不知道,但是我会在我结束这些事情之后再上去阁楼。” “希望如此,管家大人。”恩里克嗤笑着回答。 七十一、至暗 “所以呢,我的书在哪?”刚一脱离虚空,西满就开口问道。 贝雅特丽齐环视了周围一圈,“欢歌谷?”她低声自问自答。 “那么我想你的书应该就在这座山谷之中了。” 西满吹了声漏气的口哨,“真不错,一整座山谷。” “在一整座山谷之中大海捞针,这可真是一件容易到不行的事情。” “别抱怨了,巫妖,能知道这个地点就不错了。”贝雅特丽齐毫不退缩地怼回去。 “所以你怎么又能知道这个地点的呢?”西满尝试漂浮起来但是失败了,这时他才想起脚踝上的反魔法镣铐,他皱着眉头低头看了一眼镣铐继续说道:“之前不还在信上说‘我跟丢了,痛苦使者们还在努力寻找但是希望不大’吗?” 引用了一段贝雅特丽齐在信上写的话,西满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将镣铐拆下来。 “是的,我正好想对你说一些事情,也想问你一些问题。” “继续。”西满一只脚不停蹦跶着,另一只脚翘起,两只手用力扯着那圈反魔法镣铐,咬牙切齿地看着镣铐渐渐松动。 “你进入魔法协会之后发生了什么?” “啊,”西满动作停下,他双手抱着一只脚,扬起头想了想,“看到了一些让我很不爽的东西,也见到了几个有趣的人,当然,最重要的是,失望而归。” 贝雅特丽齐无语地看着继续蹦跶着想要扯下脚踝镣铐的西满,“所以你这算是什么回答……算了,我来吧……” 西满就等这句话,他毫不犹豫地将脚伸向贝雅特丽齐,脚尖摆动两下,示意她快点动手。 “为什么这个这么紧……你不要乱动!” “这东西有多重你不知道吗?一只脚完全站不稳!” “那你坐下不行吗?” “不坐,你快点搞定。” 两人在无聊的对话之中忙碌了一阵,终于把西满脚踝上的那个反魔法镣铐给取下来了。 贝雅特丽齐喘了两口粗气,左肩因为用力,被腐蚀成漆黑的血液又渗了出来,她默不作声地将一团腐肉抓下来,丢去一旁,腐肉在草地上散发出极度的恶臭,一阵燃烧后变成了一团灰烬。 熟悉的味道让西满不自觉地在鼻尖挥了挥手掌,试图驱散那缕恶臭。 这个微小动作差点激怒了贝雅特丽齐,她的橙色眼眸紧盯着西满问道:“你什么意思?” “好吧,我不嫌弃你了,继续说说你怎么确定我的书在这里的。”西满心神领会,放下手,说出更加让贝雅特丽齐怒火中烧的回答。 “是因为圣水的缘故!”贝雅特丽齐不甘心的反驳道,“本来不会是这样的!”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不嫌弃不嫌弃。”西满敷衍着作答。 深吸了一口气,贝雅特丽齐告诉自己不要陷入西满的语言攻势,语气变得平缓,她缓缓说道:“是魔法协会的行刑人告诉我这个情报的,对此你知道什么吗?” “那是谁?” “行刑人夏洛蒂。”紧盯着西满的双眼,贝雅特丽齐说出这个熟悉的名字。 摸了摸下巴,西满回忆了一会儿,眼睛亮了起来,他打了个响指:“哈,是那个人,一位比较顺眼的魔导师!” “你和她有什么交集吗?”贝雅特丽齐眯起眼睛,看起来好像这两个人相处的都对对方的印象不错。 西满抬起手,掌心之中爆发出一团黑暗,贝雅特丽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西满的动作。 掌心间的黑暗缠绕着向上延伸,然后在空中形成了一个黑色的丑陋小人,满是赘肉的脸上双眼突着,类人的上半身但是没有双腿,下半身是一条小尾巴,摇摇晃晃的。 “就是这玩意儿,一个小骗子,她应该也是他骗局的受害者。”西满用下巴指了指这个黑色的小人,脸上满是轻蔑。 “你好!”黑色的丑陋小人这时摆了摆小手,含糊地跟贝雅特丽齐打了个招呼。西满的嘴巴紧闭,但是两颊鼓了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他在为这个黑色小人配音。 贝雅特丽齐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种情况,她只能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看那儿!”黑色小人惊恐地指向贝雅特丽齐身后,西满也同步露出惊讶的表情。 嘴角抽搐了一下,贝雅特丽齐还是回过头快速看了一眼身后——什么都没有,再转过头时,一团冰凉的黑暗就被扔在她的脸上,啪叽一声。 贝雅特丽齐没有动作,安静地等着那团黑暗在她脸上快速消逝分解,愤怒的双眼盯着西满,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 “我只是向你展示一下这个鬼东西的恶劣性格。”西满挑了挑眉,解释道。 黑色小人也手舞足蹈地发出沙哑的大笑声。 “他叫做至暗,意为最深沉的黑暗。”西满捏爆黑色小人平静开口,黑暗化为纯粹的能量在手心流淌,“当然那只是他曾经的名字,自从至暗被我彻底掌握后,他就一直寻找着下一位受害者。”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他找上了夏洛蒂?” “六十六群星之上的暗影生物,多多少少都被他纠缠过。”黑暗像是液体一般在西满手掌中四处乱窜,但是却不会跌落,西满不断的反复着手掌,把玩着这团能量。“他们曾经很高兴看到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接纳了他,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我见过的拥有最高超骗术的骗子。”西满向着手心吹了口气,黑色能量变成一连串黑色泡泡向天空飞去,“所以如果是夏洛蒂做出的决定,有可能是他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如果真是你说得这样的话,我们的麻烦很大。” “也许。”西满耸了耸肩,“但是跟我没关系,我拿回我的书就……唔……” 感受到贝雅特丽齐恶狠狠的视线,西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然后回去帮你完成你的那份,再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我无关了。” “什么情况,跟我详细说说吧。”又叹了口气,西满只觉得无奈至极——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复杂呢,但是最近两次差点死亡的经历也让他有些气馁,他才意识到他不再是那个纵横现世的“蓝血”或者是那个高坐于六十六群星之上的巫妖“暗穹”了。 七十二、共线 “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贝雅特丽齐抬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那位端坐在恩贝尔城权利最顶端的大人,我不认为当他回到恩贝尔城之后会原谅我们。” “不,首要任务是找到我的书。”西满终于如愿以偿地飘到了空中,他盘起腿一只手撑着腮帮子歪着头打断了贝雅特丽齐的话语。 没管西满的打岔,贝雅特丽齐摊了摊手继续说道:“你知道的,那两场在恩贝尔城绽放的盛大烟花,除了激怒他之外不会有其他的效果。” “其他的效果就是可以让我们两个在这里闲聊,等到你说完了之后就可以出发去找我的书。” 贝雅特丽齐像是听不见一般,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也许我们屁股后面正跟着一群怒火中烧的跟屁虫,也许是军队,也许是教廷。” “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教廷势力的插手。”西满换了只手托腮帮子,继续尝试打断贝雅特丽齐。 听到这话,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所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需要详细的过程。” “啊,”西满仰天叹气,满脸的不耐,“就是一直打来打去——总是有人找到我的头上,然后一言不合就出手,你说我能惯着他们吗,很明显不能啊。” 贝雅特丽齐怀疑地看了一眼西满,心里想着只觉得只有你一言不合对别人出手的份吧。 “好吧,现在情况是这样的,魔法协会对我们表现出了善意……”意识到完全从西满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之后,贝雅特丽齐决定先缕清现有的线索。 “不不不,不是我们,”西满锲而不舍地专注于打断贝雅特丽齐的话语,“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小恶魔。” “你说,或者我说。”脸色平静地看着西满,贝雅特丽齐闭上了嘴。 “好吧。”西满为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链,伸手示意了一下贝雅特丽齐继续说。 看着西满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贝雅特丽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大吼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 “你的鲁莽,你的愤怒,你的那些毫无逻辑的行动……”越说越气,贝雅特丽齐差点停不下来。 西满在这时打了个响指,打断了贝雅特丽齐的抱怨,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小恶魔说道:“听着,我们从来都不是一条战线上的同伴,我的行动不会影响到你进行的动作,你也没有立场对我抱怨这么多,说到底,我们只是交易,各取所需不是吗?” “确实是交易,但是如果这样下去,我想我们在完成交易的路上会愈发困难,不是吗?”贝雅特丽齐反问道。 “好吧好吧,你继续。”撇了撇嘴,不得不说这个反问确实问倒了西满。 整理了一下思绪,贝雅特丽齐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次竟然是她赢了?然后她开口说道:“我的诉求是杀死公爵,你则是要找回自己的书,现在我们要面对的问题就是横亘在这两个诉求之间的麻烦,对吗?” 贝雅特丽齐还是害怕西满打断自己的话语,只好说完一段话就反问一下西满。 “嗯嗯。”西满敷衍点头,没有再打岔。 “很好,现在一共有……”贝雅特丽齐低头想了想,“五方势力。” 西满听着这话挠了挠头,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算的?” “公爵,教廷,那个抢走属于你的书的神秘组织,魔法协会,然后就是你刚说的那位……至暗先生。” “公爵因为他的野心,所以他的目标是那本书。教廷的目标当然也是那本书,毕竟他们宣告了圣物的存在。那个组织也是为这本书……”越说越不对劲,贝雅特丽齐脸色古怪,“他们好像都是为了你的这本书,至于魔法协会,他们甚至对我说如果你没能依靠自己的能力破局,我就可以直接离开。最后一位至暗先生,目标应该也是你,不是吗?” 说了一堆,贝雅特丽齐才猛然发现,好像这些势力都是冲着西满或者他的那本书来的。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狗屎结论的!”西满都忍不住震惊地爆了句粗口,这推理的是什么鬼啊。 “你可以自己想一下——”贝雅特丽齐捏了捏自己高耸的鼻梁,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西满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的经历,“是不是发现所有人都对你很大度。”贝雅特丽齐紧接着问道。 好像还真是,西满震惊地思考着,所有这些他来到现世接触过的势力好像确实都对他大度得过分。 “说明他们要整你了。”贝雅特丽齐得出结论,好像有些幸灾乐祸——因为就像我一样,虽然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公爵破坏了。 “一个问题,大魔导师,常见吗?”西满想了一会儿,缓缓发问,“我的意思是对于你们来说。” “只存在在故事中。”贝雅特丽齐听着这个问句大概就知道西满在魔法协会中发生了什么了,她老实地回答道:“其他人也基本不可能见过。” 眉头皱得更紧了,西满想着这最近都已经碰到俩大魔导师了,一个就是那个带着莹白面具的,一个是登记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龙裔小男孩。 “我觉得他或者她要阻止你,应该很容易。”贝雅特丽齐提醒道,脸上开始挂上了名为怜悯的表情。 “两个。”西满回答道。 “什么?” “我在魔法协会里面碰到了两个大魔导师。” 贝雅特丽齐听着这话神情木然,她轻咳了一声:“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站在同一战线上。” 西满则在原地绞尽脑汁地想着,当时在那片海上他蹲在那边发呆的时候,那名带着面具的大魔导师在一旁絮絮叨叨着什么,记得好像是关于一个什么交易来着。 “好像确实有一位想要与我做一个交易。”西满满脸凝重,忍不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是什么?”贝雅特丽齐有些怀疑,虽然理智在阻止她去探寻这个交易的内容,但是她还是有些好奇。 “我忘了。”西满摊开手,凝重神色褪去,他无辜地说道。 “所以我希望你跟我详细说一下,那本书到底记载着什么?”贝雅特丽齐咬了咬牙,只感觉这家伙已经无药可救了。 “秘密。”西满神秘地低声说道。 七十三、起点 “本来就是秘密啊,”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贝雅特丽齐,西满大声的嚷嚷,“书里面就都是秘密。” “关于什么的秘密?与这一切有关联吗?” “应该没有吧?”西满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这本书,怎么描述呢,有些特殊。” “嗯哼。”贝雅特丽齐示意西满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把上面记录的破事搁在圣经上都没人信。”西满摊开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秘密,对吗?”贝雅特丽齐低声念叨着。 “哈,你开始明白了。”打了个响指,西满指向贝雅特丽齐。 “先找到书吧,其他事情之后再谈。”贝雅特丽齐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些复杂的事情在她脑海中不断搅动,让她的思维都混乱起来。 西满没答话,只是伸出两只手摊开,身后就是隐藏在夜幕中的欢歌谷,他的意思很明显,大概就是“你教我怎么找”。 “先找人。”贝雅特丽齐向着空中飘去,橙色的眼眸四处梭巡。 “你做主,老大。”西满耸了耸肩,盘腿飘在原地,等待着力量缓缓从周围的黑暗中向他体内融入。 “我想我们现在就是两块惹人厌的绊脚石,巫妖……”贝雅特丽齐一面四处张望一面开口道。 “我就只是想拿回我的书,这也能叫做绊脚石?” “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的,他们恨不得你可以将书双手奉上,然后顺便给他们磕个头表示一下忠诚。” “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所有人都想要不劳而获,”西满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花,“因为他们的弱小与愚蠢。” 贝雅特丽齐在空中没吭声,心想你确定你这话不是在说你自己。 “那就去吧。”西满弯起食指,看着一缕黑暗轻柔地搭上来,然后慢慢地缠绕了两圈,表示欣喜与亲昵。 “去找到点什么东西。”话音刚落,黑暗就顺着手指流下,汇入西满身下的阴影之中,肉眼可见地向着西满身后笼罩延伸。 “在小东西回来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昂起头,西满看向他头顶的贝雅特丽齐。 贝雅特丽齐在空中低下头,月光洒在她的身后,为她玲珑的身体曲线披上一层洁白轮廓线。 “所有这些事情,都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我终会重归永恒长廊,没有人或事可以阻止我的步伐,现世对我来说依旧没有一点吸引力。” “当然,”贝雅特丽齐听到这话,从口中发出类似叹息的感叹词,“对你来说当然只是一场游戏。” “我也许会为那些我所好奇的知识短暂停留,但是没有更多事物可以提起我的兴趣了。”西满笑着说道,“这一切,所有,全部。” 不知为何,听到西满这番话,贝雅特丽齐心中涌起的不是因为他一副不想为交易出力而产生的愤怒,而是浓厚的悲哀。 ——我难道不是与他相似吗?仅仅依靠着那浓郁的仇恨生存着,当这一切结束后,我又会去哪呢,回到阴沉的“洞”后,或者继续在现世漫无目的地游荡?谁知道呢? “跟我说说,你想要前往的地方,那里有什么在吸引着你。”贝雅特丽齐轻声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西满顿了顿,这次停顿的时间很长,而贝雅特丽齐则安静地低头看着他,等待着他再次开口,他沉默良久才开口继续说道:“也许是……平静?在此之下,空无一物。” “平静……吗?” “安详且永恒,没有比这更吸引人的地方了。”西满短暂地笑了笑,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是啊,令人向往。”贝雅特丽齐想了想,得出这个结论。 两人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贝雅特丽齐的脸上再次挂上笑容,她故作愤怒地呵斥道:“你这是在浪漫化死亡吗!想说服我现在就去死好让你不用出力进行我的交易?还说什么安详与永恒!” “哈,被你发现了,不过我想我在现世并不想看到任何一位智慧生物在我面前死去。”西满大声地笑了起来,“那只会让我愤怒,所以我奉劝你最好别死,要死也连带着灵魂一起消亡。” “可真是恶毒的诅咒。” “谁说不是呢?”还有半句话西满没说出来,谁又能肯定这两者哪一个才是诅咒。 黑暗中的絮絮低语再次出现在西满耳边,那令人烦躁的声音环绕在西满耳边——懦弱如你,为何却要驱逐我,却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争夺不属于你的成功。 告诉我好吗,告诉我。 最后那声音阴毒地说道:你总会再次找到的,那感觉,叫做无助。 在一片死寂的黑夜之中,远处扩散开的阴影向着西满身下缩回,西满这时开口说道:“看起来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是什么?”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归来。”西满将手自然下垂,黑暗从阴影之中伸出细丝,穿过他的手掌攀爬上他的小臂,然后扭曲着聚集到他的肩部。 看着这诡谲的景象,贝雅特丽齐不自觉地撇了撇嘴,不管看上多少次,这种古怪的场景都会让人汗毛倒竖。 这些纠缠着的黑色丝线愈发大胆,爬上了西满的脸颊,试图从他的眼眶之中爬进去。 “得了,别这样,我现在不是骷髅架子了。”西满笑着命令道,“下去,不要再试图做出这种动作。” 恶心,这是贝雅特丽齐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这是某种宠物吗?为什么会有这种能量体,她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之前西满说其他巫妖会对此喜闻乐见,因为不会再有任何一位其他生物会希望这玩意儿纠缠上自己吧。 “很好,”西满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朝着贝雅特丽齐说道:“听起来好像是一队……旅行者,或者商队,或者……唔……你知道的那种带武器的。” “佣兵或者冒险者。” “对,应该就是那种职业。”西满向贝雅特丽齐表示他的赞同,黑色能量甩出两根黑线,在西满的肩上鼓起掌来。 “他们能知道什么?”贝雅特丽齐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你还有更好的方案吗?”西满反问道。 “那就出发!”看着贝雅特丽齐摇了摇头,西满兴高采烈地大喊道。 于是他们向着那边进发,在那本下落不明的“旧日”之上,印刻下一个简单的单词:起点。 七十四、偷窥 “火堆别生的那么高,压暗点,迭戈。”指了指火堆,大鼻子加文对着那个正在生火的年轻小伙子说道:“畜生们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不管多暗只要一直燃烧着它们就不会过来,而过亮火光只会吸引智慧生物,我想你应该知道这山谷里住着什么东西吧?” 闻言,正在生火的迭戈赶紧从火堆之中抽出来几根木柴,一边笑道:“不会这么倒霉吧,加文。” “谁知道?”旁边的一个壮汉抢先回答道:“你这话应该去问问那群在山谷里安眠的冒险者去。” 迭戈发出一声轻哼,“我问的是加文大哥。” “一般来说,”加文揉了揉自己标志性的大鼻子,总是通红的鼻尖在火堆的照耀下更加鲜红,他呵呵笑道:“没有这么倒霉。” “哈,我就知道。”迭戈伸出手接过加文递过来的一包干粮,“跟着你准没事。” “他们一般不会巡逻,除非附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加文哎哟一声,用手撑着地缓缓坐下,“我这腰挺不了多久了,下次估计就来不了咯!” “这趟回去你就老老实实当个商队顾问或者咨询,靠着这么多年进谷的经验,过个不错的晚年肯定没问题。”另一名汉子笑道。 “话倒是这么说,不过……呵,不说丧气话了,圣灵保佑。”大鼻子加文将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抵到额上,低声念叨着祈祷词,结束后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圣灵保佑。”围在火堆旁的上十个冒险者都不约而同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然后火堆旁就安静下来,只剩低声吞咽撕咬的声音和劈啪作响的火堆。 “准备休息,两次沙漏旋转换一次班。”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加文说道。 ………… 橙色的眼眸冷眼盯着下方围着火堆的冒险者们,贝雅特丽齐说道:“我觉得询问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也得不出任何答案。” “所以这里离南部荒野有多远?”西满摸了摸下巴,砸吧了一下嘴。 “挺远的,隔着条山脉。” “跑这么远,总得给出个理由吧,难道是因为开心?啧,好像还真有可能,因为抢到了一本看不懂的书所以很开心之类的。” 一时几乎分不清这是西满的心里话还是讽刺,贝雅特丽齐缓缓下降,没穿鞋的洁白脚掌轻轻点在树枝上,没带起一丝摇晃。“前面的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你想怎么做?” “下去,然后问候一下他们?”西满将盘着的腿放开,身形也缓缓下降,“是不是太不礼貌了,或者干脆丢个思维干扰下去?” 贝雅特丽齐摊了摊手,朝着望过来的西满表示自己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法术。 “随便吧。”话刚说完,西满张开双手刚做出一个跳水的动作就突兀地停在空中,他呆立在空中,然后不顾贝雅特丽齐奇怪的眼神,将双手放下扭头看向脚底森林的某处。 “有客人了。”西满眯起眼睛,瞳孔中的灵魂之火震惊地扭动了一下,“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什么?”贝雅特丽齐顺着西满的视线看过去,在她的秘法视力之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踪迹。“你确定?” “当然,灵魂报警器,谁用谁知道。”西满不知从哪掏出一颗小珠子,仔细看去上面印刻着一张透明的小人脸,他用力捏了两下,灵魂皱着脸发出无声的痛苦尖啸,然后他呵呵笑道:“他很敏感。” “恶心,”贝雅特丽齐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顺便丢给西满一个单词,但是她在原地顿了顿,听着西满手上灵魂体不停发出被折磨的聒噪声音,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这是你某种令人作呕的收藏?” “刚得到的,一位沉默的杀手、法师的终结者、号称恩贝尔城最强大的反法师战士,怎么样?”西满嬉笑着回应贝雅特丽齐,“给点评价。” “没听说过,你直接说一位反法师战士就好了。”贝雅特丽齐撇了撇嘴,终于看到西满之前所说的客人了——一队消瘦高挑,皮肤苍白的人形生物,两手空空,安静地朝着不远处的火堆无声前进。“渡灵者?” “是什么玩意儿?”西满伸着脑袋想要看清楚一点这种生物,“没听说过啊,恶,长得真恶心。” 头颅上没有任何毛发,甚至连鼻梁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黑洞洞的直接张在脸上的鼻孔,他们脸上唯一看起来正常就是那一双眼睛,而他们每只眼睛下则有两道特殊的褶皱一直向下到达他们修长的脖颈上,透出微弱的蓝光,暂时没有看见嘴巴。 “确实很恶心。”贝雅特丽齐头一次赞同地点头。 一位恶魔和一位巫妖对一群人形生物评头论足,真是疯狂的世界。 “据说他们的灵魂在死去后会被族人保存,不会流落到其他灵魂该去的地方,譬如你心心念念的永恒长廊。”贝雅特丽齐看着那群渡灵者沉默地停下脚步,站在离空地不远处的森林中观察着火堆旁的那队冒险者,继续说道:“好像这群生物只存在于欢歌谷,一群极端避世的智慧生物。” “噢,我想我开始喜欢上他们了。”西满笑了笑,“我喜欢这种有自知之明的生物。” “现在又如何?”没管西满特殊的癖好,贝雅特丽齐发问。 “等等看。”说罢,西满最后狠狠地报复性地捏了一下灵魂珠,那张人脸发出迄今为止最大的灵魂尖啸,然后西满就准备将灵魂珠收起来。 “我想,可以捕获自己族人灵魂的群体……”贝雅特丽齐顿了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应该对灵魂的敏感度很高。” 西满即将收回的手掌顿在半空中,看着森林中的苍白人形齐刷刷地将脑袋朝着他这边一转,直盯着树顶的他们。 “我们要下去跟他们打一声招呼吗?”西满歪着头与下面的渡灵者队伍对视,丝毫没有身为偷窥者被发现的觉悟,反而他越看越觉得这群生物古怪且滑稽,于是他笑着接上半句话:“看起来好像很有趣。” “我不知道。”贝雅特丽齐摇了摇头,一缕头发随着晃动垂下,她轻柔抬手将那缕头发撩到耳后说道:“完全没接触过这种生物。” 西满闻言向前一步,身旁的黑暗开始涌动,至暗如同汹涌不定的海面,月光黯淡了下来,他笑道:“马上就是接触过了。” 贝雅特丽齐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你做主。” 七十五、交易 渡灵者们安静地看着西满伸出脚离开树顶,脚下的黑暗开始向着周围蔓延,西满俯视着这群奇怪的生物。 一旁空地上的燃烧的温暖火堆狠狠的摇晃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守夜的冒险者感觉火光变暗了一些,他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番,但是他的视野被环绕着的黑暗压制在火堆旁。 “怎么感觉变黑了些。”守夜的冒险者嘀咕道,顺手朝着火堆里丢了几根干柴,他看了一眼才下落了一点点的沙漏,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感受火堆温暖的温度。 一名渡灵者侧了侧身子,看了一眼西满以确保这名漂浮在空中的人类看清了他的动作,然后他沉默着朝着森林中退去,周围的渡灵者都默契地侧了侧身体,像是为西满打开了一条通路。 “这是邀请吗?”西满挑了挑眉,也没指望贝雅特丽齐回答他,只是对着自己说话。 “呆在这儿,小恶魔。” 贝雅特丽齐干脆地收回即将迈出去的步伐,乐意至极地说道:“请便。” 降落到离地三英尺的地方停下,西满从这群古怪生物中间通过,朝着那名领头人模样的渡灵者飘去。 那位渡灵者自然地垂着双手,看着西满逐渐接近他,位于眼睑下的褶皱微微开合,当打开时,里面会飘出一些微不可见的淡蓝色碎屑。 “人类……你不是。”声音在西满的脑海中响起,令人怀念的灵魂回响。这位渡灵者用着极其不标准的通用语,读出那两个单词。 “不是什么?不是人类?你答对了,要奖励吗?”西满抱起双手,放松地盘起腿,歪头看着这位渡灵者。 很明显,这一连串的问句直接问晕了那位渡灵者,他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发出第二个问句:“那是……什么?” “你有母语吗?这样交流很费劲。”西满不耐烦地审视了一番渡灵者,再次开口说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是说那个发出尖叫的东西是什么?”当渡灵者老实地切换回母语的时候,灵魂回响的速度明显轻快了起来。 “哈,某种囚尸魔的分支?”西满听着这有些熟悉的语调,思考了一会儿,当他在脑海中找到这个语种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是你们族群在物质位面延续下来所付出的代价?” 囚尸魔,一种仅存于精神位面的生物,而那个位面则是完全不同于物质位面的奇艺位面。 在现世的位面研究中有人提出了这个观点,据说是他在巨大的恶魔传送门外隐隐约约窥见的诡异位面。在他看来,精神位面与物质位面完全不同,那里面的生物更加注重锻炼自己的灵魂力量,抛弃固定的肉体,因为那个位面的元素分布不允许有着使用身体机能运作的生物,所有生物都只能以无肉体的方式游弋。换句话说就是肉体只是他们作为休息的场所,因此他们可以永生不死甚至可以单纯以灵魂游荡的形式活下去。 很显然,作为一名巫妖,西满超喜欢那儿的! “尊敬的位面穿梭者。”渡灵者闻言,眼睑下的褶皱打开,吐出一阵蓝色的薄雾,用他们的方式表示对西满的尊重。 黑暗轻柔地席卷过来,将薄雾挡在西满面前,西满则兴高采烈地掏出灵魂珠,炫耀式地说道:“你是说这个?” “是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渡灵者伸出只有四指的手掌,试探性地朝那颗灵魂珠抓去。 “嗯嗯,”西满举着灵魂珠的手臂往后缩了缩。语调上挑后下降,饶有趣味的语调变化代表拒绝,“别来这一套,物质位面就按照物质位面的做法。” “你需要什么?”放下手,蓝色的薄雾缓缓散去,渡灵者紧盯着西满。 “那得看你们的传统被传承了多少。”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得了吧,我要见沉思者,别跟我说你们没有,”西满的灵魂回响愈发尖锐,充满恶意,仿佛要刺穿渡灵者的精神与灵魂。“需要他的一个小小的帮助。” 沉默良久,渡灵者身体晃了晃,褶皱遽然扭曲,灵魂回响中发出一声惨嚎。 “我说过的,别来这一套。”西满紧紧盯着面前的渡灵者,而散布在他身后的渡灵者们都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褶皱打开。 贝雅特丽齐一边观察着火堆旁昏昏欲睡的冒险者守夜人,一边注意着西满这边的动静,看到那群渡灵者突然都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哀叹了一声——他又在搞什么鬼。 “你需要什么帮助?”与西满交谈的渡灵者伸出手揉了揉那两条褶皱,将像是突然抽筋了一般扭曲着的褶皱捋直。 “其实不用见他也行,因为我就只是想知道一伙小偷的下落。”西满把玩着那颗灵魂珠,五指翻飞,灵魂珠在他手背滚来滚去,最后被他用大拇指重重抛起,随后被窜出来的一缕黑暗缠绕,举在半空中,“仅此而已。” “山谷之中很多人类,我无法确认你要找的是哪一队。” 西满扭过头,看了眼树顶上的贝雅特丽齐,贝雅特丽齐左手抱在胸前,右手撑着下巴,见到西满的视线转了过来于是她挑了挑眉头。 想了一会儿,最终西满还是没搭理贝雅特丽齐,他回过头盯着渡灵者看,灵魂回响再次响起。 贝雅特丽齐倒也不以为意,跟巫妖的相处过程中她已经慢慢摸索出与他相处的最好方式了,那就是不要要求任何一个解释,默默地看着他做出稀奇古怪的动作就好了。 “那就,全部找出来。”西满扯开嘴角,露出个笑容。 渡灵者沉默半晌,然后灵魂回响响起:“可以,但是你要确保你找到后要告诉我这颗灵魂的秘密。” “你有我的保证。”西满满脸认真地说道。 渡灵者伸出手掌,四指张开,露出位于掌心中的一个奇怪图案。 “不信任永远是横亘在交易途中的障碍物。”西满见此撇了撇嘴,食指和大拇指撑开眼眶,灵魂之火在中间闪烁摇曳。 “交易完成,我之后会再次找到你的。”渡灵者见此收回手臂,干脆利落地向着森林的黑暗深处退去。 其他的渡灵者也跟在这位渡灵者身后,缓缓离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发生了什么?” 西满一回头就看到贝雅特丽齐那张完美的面孔,“一个小交易。” “好吧,那他们怎么办?”贝雅特丽齐指了指身后的冒险者们。 突兀的蓝色薄雾惊动了守夜的冒险者,他赶忙叫醒了沉睡的同伴,他们一个个都抽出武器,围在火堆旁紧张不安地四处张望。 “到你的出力的时候了。”西满敷衍地回答道。 “一定要与他们接触?”贝雅特丽齐苦恼地问道。 “多一条信息来源总是好的,不是吗?” 重重叹了口气,贝雅特丽齐揉了揉柔顺的长发,迈步朝着火堆旁的冒险者们走去。 那缕黑暗挤了挤灵魂珠,西满吹了声走调的口哨。 七十六、贵族 从黑暗中走出的身影让围在火堆旁高度紧张的冒险者们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迭戈满头大汗,他紧了紧手上的武器,朝着那个人影大喊道:“你是……”后面半句话被憋回嗓子,纤细窈窕的身影走出了深沉的黑暗,面孔暴露在火堆燃烧的火光之下。 罕见的橙色眼睛。 这是迭戈心中的第一个反应,这双眼睛紧紧吸引着在场所有冒险者的目光,往下看去,在火堆旁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女性的面容被包裹在森林明与暗的交界处,微卷的长发自然地垂着,高挺鼻梁下紧紧抿着的双唇与后收的下颚,再加上那双灵动双眼的审视,这一切就像是一张婉约且唯美的油画。 “……谁?”迭戈低声喃喃接上那句没有说完的话,眼睛与同伴们一样直盯着贝雅特丽齐。 大鼻子加文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但是他手上的武器也不自觉地放下几分,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显得威严,加文大声问道:“你是谁?” “一位无辜的旅者。”贝雅特丽齐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冒险者们的耳中响起。“你们呢?” 加文视线下移,看到了一双不加掩饰地洁白双足,修长小腿露出一截,一名没有穿鞋的女子独自出现在黑夜笼罩下的欢歌谷? “我们是一群……”迭戈迫不及待地接上话,但是说到一半就闭上嘴,冒险者在外的风评可不怎么好。 “旁边村庄的猎人。”加文为迭戈补充上未说完的话语,“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女士?” 这时冒险者们才注意到贝雅特丽齐光洁的双足,眼中不禁露出各式各样的情绪,有的是同情与怜悯,有的则是贪婪与欲望。 “我本来是跟着商队路过欢歌谷的,”贝雅特丽齐露出悲伤的表情,“但是一群奇怪的生物劫掠了我们,如您所见,我逃脱的很勉强。” “是那群居住在这里的恶魔!”迭戈听闻这话,大声地叫喊起来:“那群长相奇怪的混蛋!” “是的,我想我们说的是同一群生物,整个商队都失散了,现在也许只剩下我和我的老师了。”贝雅特丽齐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带着些呜咽说道,“我可以寻求你们一些微小的帮助吗,当我出去这里会给予你们相应的报酬的。” “当然,当然,小姐,我们可以……”迭戈兴奋地说到一半,甚至向前走了两步,这时一个厚实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闭上你的嘴。”加文低声说道,没有看一眼迭戈,只是直直盯着那位来历不明的美丽女性。 迭戈悚然而惊,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向后退了几步,与同伴们站到一条直线上。 贝雅特丽齐歪了歪头,满脸疑惑。 “我不认为那群鬼东西会留下幸存者。”大鼻子加文沉稳开口,“您的来历有待商榷,原谅我不能这样轻易的帮助您,更何况我们再到这座山谷是有目的的,不好带上您与我们一起行动。” “也许我可以为您画一张出去的路线图,报酬就不必了,如果还能见面到时候您再来感谢我不迟。”最后加文问道:“您意下如何?” “如果您是在怀疑我为什么可以逃出商队,我想我的老师可以为您解答这个问题。”说完贝雅特丽齐转过身看向漂浮在她身后的西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西满后仰了一下脑袋,眯起眼睛看着一言不发的贝雅特丽齐,坚决的摇了摇头,朝着贝雅特丽齐晃了晃手指表示拒绝。 贝雅特丽齐沉默着歪了歪头示意身后的这群冒险者。 “你以为魔法是什么,马戏团的魔术表演吗?”西满破口大骂。 一言不发的让开身体,一直隐藏在贝雅特丽齐身后的西满露出面孔,他漂浮在半空中和那群看过来的冒险者们大眼瞪小眼。 “我想,你们现在应该可以理解了。”贝雅特丽齐回过头对着那群冒险者们缓缓开口。 “那是什么,魔术吗?”冒险者们看着飘在空中的西满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迭戈忍不住大喊问出声。“你们商队还带着一个马戏团?” 西满的面容闻言瞬间平静下来,伸出手掌,手心朝向那群冒险者们,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气急败坏地大喊道:“要我演示是吧,表演是吧,好的,我答应了!” 横跨一步,贝雅特丽齐的纤细背影正好挡住西满伸出的手掌,抱歉地对那群冒险者们解释道:“因为那件事情,他的这里有些……”指了指脑袋,贝雅特丽齐露出个抱歉的表情。 “至于魔术,我想你理解错了。” “不是魔术是什么!”迭戈侧了侧身子还想再看一眼飘在空中的西满,“怎么做到的?” “……魔法师?”这时大鼻子加文缓缓开口问道,另一只手也握上剑柄,他双眼闪烁着紧紧盯住贝雅特丽齐:“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来自恩贝尔城的子爵。”贝雅特丽齐向着大鼻子加文鞠了一躬,低下头的瞬间斜瞄着再次送给了西满一个严厉的眼神。 西满见此嘴唇撩起,露出犬牙,睁大眼睛歪了歪头。 “是你要我接触他们的,你最好放着我来。”贝雅特丽齐抬起头,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不管怎样,灵魂离体的一瞬间都会产生裂痕,别玩了,巫妖。” “啧。”西满砸吧了一下嘴,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于是他伸出手示意贝雅特丽齐继续。 “恩贝尔城?”大鼻子加文思索了一番,“那个由教廷统治的公国?” 在他们的理解之中,既然公国的领导者是一位红袍主教,那么明显那个公国就是由家庭所统治的,这种肤浅的思想也确实会出现在这些民众的脑中。 “不算是,”贝雅特丽齐轻笑道,“但是很高兴你能知道。” “是旁边国家过来的吗?”迭戈满脸疑惑地朝着旁边的同伴发问。而被提问的那位冒险者则老老实实地摇头,因为他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女人应该真的是个贵族。” “我想,绝对是的。”迭戈痴迷地审视了一番贝雅特丽齐,然后重复了一遍:“肯定是的。” “既然是崇尚教廷的国家,”加文顿了顿,武器再次下落了些,“我想我们可以谈一下。” “谢谢!”贝雅特丽齐惊喜地掩住张开的小巧嘴巴,眉眼弯弯,“感谢您的大度。” 优雅且精致,站在迭戈旁边的冒险者这时也点了点头肯定到,“这女人绝对是个贵族。” 七十七、向导 “圣灵再上。”在谈话开始前,大鼻子加文率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冒险者们看似放下了武器,但是武器依旧摆放在手边,看来只是放下了武器并没有放下警惕。 “如果您是想让我们护送您出去,我想这个要求我们不能答应。”加文侧脸看了一圈周围的冒险者,眼睛中带着严厉的警告。“我想您既然身边有一位……”指了指不远处飘在半空中不知在干什么的西满,“那么我们给您指明出去的路线就可以了。” “按道理来说确实这样做是最完美的做法,但是我的老师在与那群怪物的争斗中受伤不轻,”说到这贝雅特丽齐回头看了一眼西满,发现西满还捏着那颗灵魂珠,一挤一挤地玩得津津有味,根本就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所以我希望你们至少可以给我一些关于这里的情报,当然报酬都可以谈。” “你想知道什么?”加文摸了摸通红的鼻尖,开口问道。 “你们经常进入欢歌谷狩猎吗,是为了狩猎什么呢?据我所知这里不仅贫瘠且危险,还不说这里还居住着那群怪物。” 听到这个问句加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道:“这里有一种晶石,长得不算好看,但是一直会有商队来收购,我们靠着这笔买卖可以勉强过上不错的生活。”说完,加文从腰间的包裹中拿出一粒晶石朝着贝雅特丽齐展示了一下,“据说这种晶石在你们那里很风靡。” 贝雅特丽齐仔细看了一会儿那粒小小的晶石,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蓝晶石?那种据说可以安抚精神的晶石?” “也许,具体我们也不知道。”加文将那枚晶石收回到包裹里,“反正我们顶着那群怪物的威胁,只是为了寻找这种石头。” 西满也侧过头看了眼那粒小小的晶石,眼睛瞪大喉咙滚动了一下,差点没憋住大笑出声——什么鬼蓝晶石,这玩意儿就是这群来自精神位面的奇特生物因为不适应物质位面,而排斥出的能量碎屑,因为物质位面的原因而凝固成固体的样子。 更浅显的说法就是,这玩意儿就是那群渡灵者的排泄物。 贝雅特丽齐当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去管西满的想法,她继续说道:“像你们这样的队伍很多吗?” “很少,因为很少有人可以安全地走出这座山谷,所以久而久之,很少会有人从事这项工作了,而因为队伍越发少,晶石的收购价格也水涨船高,”加文苦笑一声,“要不是因为现在的价格我们完全无法拒绝,我想我也不会带着这群小伙子再进来吧,没有向导,在这片山谷之中很容易迷路。” “向导……”贝雅特丽齐沉吟了一会儿,“这种向导有很多吗?” “不多,上十个,大伙儿都是互相熟悉的同伴。” 贝雅特丽齐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雇佣你作为我们的向导呢?我保证报酬绝对会超过你们找到晶石的价格。” 冒险者队伍听到这话骚动了一下,互相对望了一眼,眼中闪烁着的是名为贪婪的情绪。 “只是帮助你们出去?”大鼻子加文看似不以为意地问道,随意将一根木材丢进火堆,火焰狠狠摇晃了一下。 “当然不仅如此,我需要找到我丢失的货物。” “女士,”加文轻笑了一声,“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不是傻子,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那群怪物可不会劫掠货物,他们只会杀人。” 贝雅特丽齐沉默不语。 “我想您的货物应该还好好呆在您商队受到袭击的地方。”最后加文如此说道:“我们只是一群无权无势的平民,不想卷入什么大麻烦,女士。” “如果每一组寻找晶石的队伍进入山谷不想迷路的话,都得雇佣一名向导,我想一组没有雇佣向导的队伍应该很显眼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加文的手掌缓慢地摸向身边安静搁置的剑柄。 “我雇佣你们所有现在尚在山谷中的队伍,我想你们应该有某种互相联系的方式吧?”贝雅特丽齐昂起头,看着突然紧张起来的冒险者队伍,橙色的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命令式地说道:“找到那群打劫我的贼。”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半晌,几名冒险者已经忍受不住这死寂的沉默,他们站起身紧紧握住武器,大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一名被打劫的贵族在这里还想着命令我们?” 大鼻子加文没有阻止同伴的质问,他握住长剑坐在贝雅特丽齐对面,目光穿过火堆紧紧盯着贝雅特丽齐身后的西满。 “定金。”贝雅特丽齐将一个小布袋丢到了火堆上。 火焰瞬间烧毁了那个小布袋,布袋中的物件滚落出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看着洒落一地的宝石,那几名气势汹汹的冒险者顿时睁大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 “只是定金,找到那些你所熟悉的向导,然后再找到那组没有向导的队伍。”贝雅特丽齐露出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微笑,“接下来你们就可以拿上剩下的报酬离开这里,是不是很划算?” “只是找到他们?”大鼻子加文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宝石在火焰炙烤中丝毫不受损伤,慢吞吞地问道。 “是的,只需要你们找到他们,接下来的事情我和我的老师会处理。” 加文环视一圈,看着周围的同伴都紧盯着火堆上的宝石,再也没有之前紧张的敌视气氛,他叹了口气:“如果只是找到他们的话……” “成交。” 听到这个回答,贝雅特丽齐的笑容愈发明亮,“我想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西满晃悠了一下脑袋,看着那群冒险者贪婪地扑向火堆,不顾火焰的高温将那些宝石快速地从火堆中捞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正好转过头望向他的贝雅特丽齐,她笑着对西满缓慢张了张嘴做了几个口势,西满看懂了,于是他耸了耸肩。 “金钱比纯粹的力量更加令人值得信赖。” 七十八、清晨 “天亮了。”贝雅特丽齐站在西满身边,抬头看着山谷上空。 太阳从山谷后方破晓,阳光刺穿沉重云层,洒落大地,整个山谷都沐浴在清晨柔美的金黄色调之中。 一旁的冒险者们这时才意识到,漫长的夜晚已经过去,他们将那些令人爱不释手的宝石妥善地保存在贴身的衣物中,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这不论看过多少次都令人震撼的景象。 “找到了之后怎么办?”贝雅特丽齐直视着半露的太阳问道。 “直接拿回来,这不是最简单的步骤吗?”西满身边的黑暗缩回他的影子里,将影子衬托地更加深沉。 “你确定?”贝雅特丽齐眼神迷离,叹息道:“那可是一群从教廷的苦修会手上夺取圣物的家伙。” “所以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没有……”贝雅特丽齐转过头看着西满的侧脸,“有时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一步一步地走向终点。” “只是自然景象迷惑了你的心智,朝阳——”西满伸出手挡在眼前,仿佛把握住了一缕阳光,“代表着向上且积极的,我们有时确实会被自然所迷惑不是吗?” “我见过无数令人震撼的场景,它们无不令人叹为观止,震撼心灵。”西满讥笑道:“但那永远只是风景,别弄混了,就像战场上的火热厮杀会让所有战士热血沸腾一般,他们会像发狂一般被这幅景象刺激到,然后举起手中的武器无脑地冲上前。殊不知在他们身后注视着他们的目光是那么冰冷且轻蔑。” “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不要让它们操纵你的思想,小恶魔。或者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对我使用魅惑吗?”笑着扭头,与贝雅特丽齐对视,西满开口讽刺道:“无法让公爵中招,想在我这里尝试一下?” “当然不是。”听完这段话,贝雅特丽齐的眼神清明起来,扭回头开始露出那个她最熟悉的温柔笑容,讽刺回去:“我可没无脑到对一具骷髅架子使用魅惑。” 大鼻子加文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位人影,身旁的冒险者们开始收拾火堆的痕迹,这时迭戈靠过来眼神痴迷地看着那个窈窕身影,“加文,那绝对是一名贵族对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加文笑道:“别动心思了,跟你没关系。”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如此接近她不是吗,加文?”迭戈耷拉着脸没精神地反驳道:“你倒是已经没想法了,儿子都那么大了,可是你得考虑一下我这种可怜虫啊。” “所以你想怎么做呢?在她面前表现你的英勇,就像那些话本里的小说一样?”加文习惯性地捏了捏鼻尖,嗡嗡地说道:“然后在一场英雄救美中让她以身相许,再封你个骑士当当?” “不是不可能对吗?”迭戈听着这话明显兴奋起来,“你看她旁边那个奇怪的护卫,虽然看起来有些本事,但是好像也不是那么健壮嘛!怎么可能保护好她。” 加文沉默下来,然后一脚踹在迭戈小腿上,笑骂道:“滚去收拾,准备出发了,回去之后少看点小说!” 迭戈朝着加文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带着异样的旖旎想象跑去一旁帮助同伴们收拾。 加文看着那两位转过头看向他们,永远放在剑柄上的右手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他想不到拥有一位魔法师的队伍会被怎样的力量所劫掠,但是不用怀疑地只有一点,那就是这摊烂摊子他们接不住,甚至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定了定神,加文离开队伍朝着那两位走去。 迭戈还在收拾自己的包裹,余光看到加文脱离队伍走过去,不禁撇了撇嘴。 “嘿,”这时一名冒险者背好自己的包裹用脚尖踢了踢迭戈,他摸了摸胸口嘿嘿笑着:“别想心思了,拿了这笔钱,之后回镇上好好消费一下。” 迭戈嫌弃地拍开这名冒险者脏兮兮的靴子,“你就等着死在那个女人身上吧。” “你这种没尝过女人味道的怎么会懂,哈哈哈,”冒险者笑着说道,“贵族可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接触的,要不是因为她遭了难,你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她一面,不过她看起来可真有味道啊,跟我们这些平民确实不一样,怪不得你心心念念的。” “你管我!”迭戈有些生气地说道,将包裹用力一甩,背到背上,“滚开!” 冒险者耸耸肩,退到一旁去找另一个壮汉谈论起来,看着不远的贝雅特丽齐不时发出一阵奸笑。 加文走到贝雅特丽齐与西满的不愿吃停下脚步,他做出不太熟悉的鞠躬行礼的动作,“您好,尊贵的女士……” “不用这么正式,还没问你的名字。”贝雅特丽齐用手掩住嘴,笑着说道。 “加文,他们都叫我大鼻子加文。”加文直起身子,指了指自己红彤彤的大鼻子笑着回答。 “那么加文,我想知道你怎么联系其他的队伍呢?” “我们会在行走过的地方留下记号,只要画上一笔代表金币的小图案,他们就知道我有生意要找他们谈了,当第一支队伍发现之后,找到我们,之后这个消息就会很快辐射到所有队伍里。” “很好,加文,找到后报酬肯定不止那么一点。”贝雅特丽齐摆了摆手。 “原谅我的愚蠢,我还有一个问题问您,大人。”加文看着贝雅特丽齐逐客的动作,脚下没动弹。 “你问。”贝雅特丽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眼神坚毅的向导,很少可以在浑浑噩噩的平民之中看到这种目光,说明他有着坚定的选择与信仰,一般这种人很难糊弄过去。 “他们确实无法拒绝这笔钱,但是作为向导我不得不为他们的生命着想,要不然我这向导的名声也得砸在这次进谷了。”加文恭敬地低下头,不再去直视这位女士,生怕再看一会儿就会动摇他的思维,“我想知道,如果我们没找到会怎么样,您会收回这笔钱吗?” “当然不会,”贝雅特丽齐温言安慰,“只要你们尽力了,这笔定金就是你们的了,不过我想为了更多的宝石,你们也不会不尽力寻找吧?” “得到您的保证让我心安,感谢您的大度。”加文向后退去,退出一阵,转头朝着冒险者们大吼道:“准备出发!” “你看,就算是一名最底层的猎人,都知道思考以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贝雅特丽齐看着加文的背影呵呵笑道:“你觉得那群大人物会让您为所欲为?” “我也许没跟你说过,我确实不擅长戳破阴谋,”西满扯了扯嘴角,“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地针对我。” “希望如此,巫妖。”贝雅特丽齐轻笑着,朝阳金色的光芒洒在她的脸上,在外人看来像一尊圣女雕塑。 七十九、知识 巫妖脚不沾地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着冒险者们谨慎地前进,大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样子让贝雅特丽齐无奈地看了他两眼。 就在这沉默的前行之中,西满终于忍受不住无聊,他重重击掌,惊得不远处的冒险者们都回过头来看向他,贝雅特丽齐抿着嘴巴直盯着他,她对于接下来西满要说的话都猜得八九不离十。果不其然,西满拍完自己的巴掌后就大声说道:“我决定自己去玩了。” 贝雅特丽齐抚了抚额,甚至都不想去看加文愈发怀疑的眼神。 指了指贝雅特丽齐,丢给她了一个眼神,西满就嬉笑着退入森林,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冒险者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然后迭戈才迟疑的问道:“阁下?” “继续出发吧,不用管他。”贝雅特丽齐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摆出咬牙切齿的样子出来。 加文大有深意地看了贝雅特丽齐一眼,就回过头大吼道:“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西满将自己的速度几乎提到最高,他在丛林之中横冲直撞,无数鸟兽被惊吓地四处逃窜。而他面色平静,环绕在身边的气旋将撞碎并激起的碎屑挡在自己面前,不让它们接触到自己的衣服。 突兀挺直上身,西满像一片树叶般向后轻巧地摇晃了一下,而后他漂浮在空中,眼睛眯起来看着那个熟悉身影。 夏洛蒂本来还蹲在地上,好奇地观察着一朵鲜艳的花朵,而当西满到达时,剧烈的气浪将周围的植被都吹地向后仰去,几乎将那朵小花折断。夏洛蒂赶忙伸出手护住那朵小花,最终虽然没断,但是那朵花也只能病病恹恹地垂着,一副即将要死去的样子。 看着那朵花,夏洛蒂叹了口气说道:“它们也是有生命的。” “也许吧,谁在乎?”西满盯着这位奇怪的魔导师,笑着回应道。 “我很在乎。”夏洛蒂抬起头,满脸认真地说道。 “那我应该向您道歉吗?”西满弯下腰,伸着脑袋活像个乌龟,他将那张大脸凑到夏洛蒂的面前,眼珠突着,他瞪着死鱼眼朝夏洛蒂问道。 “倒也没有达到需要道歉的程度,我只是告诉您一个事实,”夏洛蒂弯着食指,用骨节挑了挑那朵花,“希望您下次可以注意一点,当然这还是取决于您自己的意愿。” “好吧好吧,”西满翻了个白眼,有些受不了这个魔导师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你来干什么的?” “送书,顺便收书。”夏洛蒂站起身,拍打了一下裙摆,漂浮起来。 西满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之前协会不是与您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换,你知道的,就是用协会的知识换取您的研究。”夏洛蒂说到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有些亏,但是我还是来履行协会的那份职责了。” “谁亏?” “唔……我想应该是协会吧。” 西满轻哼一声,鼻翼扇了扇。 “好了,别发脾气了,验收一下吧?”夏洛蒂笑着说道,从身后拿出一本轻薄的书籍,朝西满举着。 西满招了招手,那本看起来只有几页的,甚至不能称之为书籍的纸张就朝着西满飘过去,他伸出两指夹住这些纸张,最后看了一眼夏洛蒂。 夏洛蒂点了点头示意西满可以开始了。 夹住纸张的两指隔着纸张摩挲了一下,西满露出个笑容,他发现魔法协会真的很喜欢使用空间魔法,不论的在建筑建造上,或者是在各式各样的仪式之中,也许他们觉得这会增加他们的神秘感——穿越空间的妄想变为现实。并且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会惊艳到那些刚入门的法师。 西满眼中微微透出光亮,扬起手将那些纸张丢到了空中。在看到西满开始的一瞬间,夏洛蒂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她可以清晰地捕捉到西满眼眶中的那一缕细微火焰——那缕只存在并属于另一种生命形态的火焰。 纸张漂浮在空中,那些印刻在纸张上的文字脱离纸张,向着周围散开,密密麻麻的黑色字符像是聚集在一起的蜂群。 西满朝着夏洛蒂伸出手,发出邀请:“要一起吗?” “我的荣幸,魔导师大人。”夏洛蒂轻笑着将手指放入西满的手掌中。 西满捏着夏洛蒂纤细的手指,另一只手随意点在一个黑色字符上,那个被选中的字符猛然绽放出光亮,这光亮瞬间向着二人笼罩过去,然后人影消失,那些飘散在空中的纸张与黑色字符也都随着光亮与人影的消失而消失。 微风吹过,除了西满到来时的气浪破坏的地面与周围的植被,这附近再也看不见其他生物的踪迹。 黑黝黝的狭窄走廊只有视线尽头有着些许光亮,但是这黑暗对于西满与夏洛蒂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这走廊本来就只是一条直直的甬道,很快两人就走到光亮的边缘,当他们踏出那条界线之后,光明泼洒而来,骤然明亮的光线将整栋建筑物衬托地辉煌且灿烂,恢弘的大理石立柱向上延伸,柱顶与柱身上面刻满了木纹与雕塑。 顺着这些恢弘立柱抬头望去,华丽的天花板上布满了镀金装饰,浅粉、浅蓝、深棕、金黄……这些明明不应该待在一起的色彩被均匀地布满整栋建筑装饰,优美地几乎令人屏息。 层叠的露台被立柱支撑着一层一层交错上升,它们层层叠叠却不显得拥挤,充满秩序感,零零散散的人影在这些露台上显露出身形,然后遽然不见。 “欢迎来到绿茵图书馆。”夏洛蒂笑着说道。 “花里胡哨的,但是……”西满环视了一圈,将所有景色尽收眼底,这一切连他都忍不住赞叹道:“确实很美。” 夏洛蒂捂着嘴小声地笑了出来,她边笑边说道:“直接说很美不好吗,一定要在前面加上另一个贬低的形容词吗?” “习惯,”西满耸了耸肩,向最前方那扇拱门飘去,“不过图书馆可不是装饰漂亮就可以了。” “当然当然,所有图书馆都是用书籍来装饰,用知识来建造。”夏洛蒂一边跟在西满身后,一边抬头看着那些层叠的露台,“我想这里不会令你失望。” “马上就要揭晓答案了。”西满推开拱门,露出它后面真正的藏书处。 不同于外面的华丽与优美,这个房间只剩下黑色,黑色的书架,黑色的地板,黑色的天花板,可以说这里除了西满与夏洛蒂的颜色之外,全部都是黑色。 西满抬起手,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字符离开他的手掌,朝着一个书架飘去。 “知识。”西满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八十、法律 欢歌谷,就像那位来历不明的女士之前所说过的一样,贫瘠且危险。加文用一柄小匕首在树干上勾画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图案,对着走到他旁边有意无意挡住那位女士视线的同伴点了点头。但是那只是对于我们来说,对于那些贵族来说,欢歌谷简直就是他们炫耀的资本不是吗? 一粒欢歌谷出产的蓝晶石可以卖出十到十五枚银币,听起来好像还行,加文一边想着一边默然将匕首插到靴子之中,冰冷的刀刃精准的收入刀鞘,没有触碰到他的皮肤。但是一旦知道这些该死的丑陋晶石在城里可以卖多少钱,就没有人可以再对这十几枚银币的报酬表示还行了。 ——这些总是会引起贵族的哄抢的晶石,每一小粒都可以在那些所谓的拍卖行之中,卖出几十几百枚金币。当加文第一次带着自己的家人,用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去了一趟城里,那时他才知道这么多“向导”,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都甚至赚不到那普通一粒蓝晶石的零头。 大鼻子加文在心中冷笑着,而在他们帝国的首都石希德之中,也许一颗比较大的蓝晶石都可以炒到几千上万的金币。 而蓝晶石作为他们帝国的特产,穿过山脉与荒野,到达这个女人来自于的国家时,更是可以为他们国家带回那个公国特有的金玫瑰,他曾经见过一次那种钱币,那根本就不能算是钱币,那简直就是艺术品!比起他们国家粗糙的印着皇冠的金币,那颗金玫瑰是那么的美丽且优雅。 继续向前进发,加文无法抑制地继续想着这些杂乱的事情,恩贝尔城,多么熟悉的名字,拥有整片大陆除开圣地之外最大也最恢弘的教堂,这些他只在旅人的话语之中得到的线索,曾经让他茶饭不思,他自知这辈子不可能去一趟圣地,但是至于恩贝尔城的大教堂?他做梦都想去看上一眼。 余光看到迭戈殷勤地护在那个没穿鞋的女贵族身边,加文皱起眉头有些纠结,一方面是对于整个人生的不甘,一方面则是这位贵族是来自他第二崇敬的圣地。 一名壮汉凑过来,低声问道:“加文,怎么样?” “天黑前也许能跟上前面的队伍,我估计是卢卡带的队。”加文低声回应。 “真的跟那位做生意?”壮汉偷偷向后指了指,“你不是疯了吧,迭戈傻了你也傻了?那可是他妈个贵族,吃完你的肉都不吐骨头的人物。” “别把他们想得那么可怕,”加文捏了捏自己的大鼻子,“而且上次就已经知道了,这群人没有他们军队的保护,连我们后院的鸡仔都比不上。” “那他的那位……”壮汉做了个手势,感觉自己没表达清楚,又甩了甩手,直接凑到加文耳边说道:“那个什么鬼魔术……魔法师,真拗口,怎么处理?” “不是已经走了吗?”加文用剑鞘随意拨开一丛挡在他们面前的植被,“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没走又怎样,上次又不是没杀过这种鬼东西,更何况这次还是在欢歌谷里。” 加文缓缓转过头看着旁边有些异样兴奋的壮汉寒声说道:“你等会儿离队,去前面跟卢卡打一声招呼。” “怎么说,说完还是?”壮汉兴奋地搓了搓手,“还有,迭戈怎么办,这小子怕是陷进去了,不过这小子也算是外面来的吧。” “看着吧,也该告诉这些外来者,不要随意进入欢歌谷了。”加文脸上挂着笑,却从嘴中吐出冰冷的话语:“整个欢歌谷的蓝晶石都是我们的,这些走私者按照我们的法律怎么处理?我有些忘了。” “宰了吧。”壮汉憨憨地笑着。 “说一半就行,然后去问问卢卡,是哪个队伍劫了这支商队,而且手脚还没做干净。”一脚踢在壮汉的屁股上,加文大声地笑道:“你个倒霉鬼,今天就是你去前面探路了,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快滚!” “为什么又是我!”壮汉不甘心地哀嚎着,一边却快速且迅捷地向前方进发,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探路吗?”贝雅特丽齐眯了眯眼睛。 “是的啊,探路,得找到一个还算平坦的空地才能休息不是,树上休息太危险了,而且容易分散开。”迭戈挥舞着斧头,将面前的植被砍开,一边时刻准备提醒这位美丽的女士注意脚下,他可不想看到那双洁白纤细的脚受到任何的伤害呢,虽然他也提出过譬如将自己的备用靴子给她穿,但是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了,而之后妄想提出想要背负她行走的念头被他瞬间打消。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热情,他还是一直凑在贝雅特丽齐身边。 “你的手给我。”贝雅特丽齐突然开口说道。 “啊?啊!好……好的!”迭戈听到这话愣了愣,然后将手掌在身上狠狠擦了一下,满脸通红地将手掌慢慢的伸了过去,生怕速度过快会惊吓到面前这位女士。 贝雅特丽齐伸出食指,在迭戈的手掌上画出一个小小的图案,“这个记号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双眼没有焦点的迭戈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到贝雅特丽齐的问句,他才咽了口口水,赶紧说道:“不好意思,没看清,可以再画一遍吗?” “这个。”贝雅特丽齐又重新画了一遍,然后她轻快地说道,语句结束时尾音微微上翘。 迭戈呼吸急促,他看着面前的贝雅特丽齐,整个人的眼神都开始出现不正常的迷离,“这是法律的标志。” “法律,什么法律?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号?”贝雅特丽齐挑了挑眉问道。 迭戈突然大声地咳嗽起来,半天才停下来,他的眼睛逐渐清明了过来,他深吸了两口气,然后他无意间又看到了贝雅特丽齐,双眼又开始浮现出不正常的血丝。 这时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其他冒险者们的注意,他们转过头,直看着迭戈和贝雅特丽齐,在这些注视下,迭戈整个人满头大汗,一下跪坐在了地上,他几乎虚脱过去。 “发生了什么!”一名离他们二人比较近的冒险者赶忙跑过来查看迭戈的身体状况。 贝雅特丽齐没答话,她只是身体往一旁避了避,脚步不停,眼睛直盯着队伍正前方的大鼻子加文。 八十一、迷信与混沌 在久远的时间之前,世界被所谓的“混沌”所统治,所有智慧生物都会用这个单词来形容它。 它代表什么?意义、秩序或者法则?没有一个具体的定义,世界上所有令人困惑的景象或者事件都是由它支撑。 天气,时间与空间,或者那些永恒吹过地面的微风与落下的雨滴,还有那些在天上无限旋转的行星轨迹,这所有一切无法被解释的事情,智慧生物们都只能将这一切归于“混沌”的即兴动作。 “混沌”,被认为是所有物体都必须遵从的和谐运转,它永恒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当时作为那股刚刚出生的诡谲力量,魔法师们开始妄想着剖析“混沌”的真理,也可以认为是魔法的真理,他们想知道这股力量是如何诞生了,而这股力量所诞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那本《圣经》告诉了所有人,存于天堂之上的神国是如何进入的,而当时的魔法师们好不容易获得了如此强大且荒谬的力量,他们确实都开始质疑甚至不屑一顾《圣经》之上的神秘话语。 质疑,从来是寻找真相的起点。 很快,两种完全不同种类的力量以一种荒唐的方式链接在一起——以互相对立却又相互印证的方式。 “你相信上帝吗?”西满将黑色字符指向的那本书抽出来,握在手中没有打开,偏头问道。 夏洛蒂还抬着头看着一旁书架上的书籍,听到这话,她把头转过来看向西满,有些疑惑为什么西满会在这时问出这个问题,但是她还是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我想,并不。” “为什么?”西满饶有兴趣地问道,颠了颠手上的书籍,“因为这些知识?” “并不全然。”夏洛蒂看着西满,半晌,她笑了笑,“你好像问到我了,或者我可以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你,也许你的回答可以给我一些启发。” “魔法师们孜孜不倦地想要证明神学只是一种魔法,而教廷则在不停强调魔法只是上帝教给人们的一种别样的武器。”西满摊开书,展开的书本上精确地显示着一张十二芒星的图案,他伸出食指在十二芒星中央虚画上一个十字,“好像两种说法都有不小的漏铜对吗?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两种思想加在一起呢?” “魔法协会最开始的创立者所画下的标记。”夏洛蒂点了点头,“所以你理解的魔法协会图标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不是我所理解的,”西满盯着书本上的十二芒星,轻蔑地笑了笑,“是他所理解的,云霄议会的小家伙只是抄袭了他。” “谁?”夏洛蒂有些不明所以,这段话确实让她有些迷茫。 “继续下去,当这两种思想被融合,那将会是什么意思呢?”西满继续说着,没有管夏洛蒂提出的疑问。 夏洛蒂也没有纠结,她好像有些懂了,面前这位魔导师在与她讨论某种涉及到魔法的话题,于是她的思维开始飞速旋转,然后迟疑地回答道:“两种力量本就是同源,但是只是展现的方式不同?这种说法不是漏洞更多了吗?神学也许只用大叫着信仰我主就可以运用,他们的评定标准模糊不清,但是魔法从本质上与他们不同啊。” “为什么你们会一直认为这些力量会是有秩序的、精准且完美的呢?”西满叹了口气,好像有些失望,“你们太过于神话这一切了不是吗?一边鄙夷着神学的漏洞百出,一边将魔法这门技艺想象地无比精准且神秘,你们与教廷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魔法,从开始到释放之间全部都是需要精准的步骤的啊,这步骤不是确切地证明了魔法是一门需要精确的技艺吗?” “你知道什么是‘混沌’吗?”西满没管夏洛蒂,继续抛出问题。 “秩序与规则被整理出来前的无知。”夏洛蒂飞快回答,面容平静。 “你们这种本身就是一种无知,哈哈哈,”西满听到这个不出意料的回答大笑道:“如果这些你们坚信不疑的规则在某一天被改变了,是否会有上帝出现插手,将它们放回正确的轨迹之上呢?” “可是它们从不曾改变,从古至今。” “这个世界就很离谱了,你们还妄想在一个离谱的世界之中确认真相?”西满将书本立起来展示给夏洛蒂看,上面描绘的十二芒星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在魔法这种力量出现前你们也是这么说的,在它出现后你们更是找了无数理由来证明它的必然性。” “狗屎!”西满放开手,但是书籍没有掉落而是漂浮在空中,他大骂一声:“还不明白吗?你们在企图探寻一个本就不该询问的问题的答案!” “你的这个思想我不能苟同,这是典型的迷信。” “噗,”西满没忍住笑,两颊鼓了鼓,然后大笑出声:“你们一边丢着火球闪电与冰锥,一边却要说我迷信?” “万物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与规律,而我们必须寻找到他们,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夏洛蒂面容坚定,“这也是魔法师们需要做的事情。” 西满鼓起掌来,他带着满脸的惊叹说道:“真是令人感动的精神。” “我想我可以给你答案了,”夏洛蒂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虽然我们不相信上帝,但是我们相信秩序与法则,这就是我的答案,魔导师。” “听起来,魔法协会在我心中的罪状又多了一笔。”西满拿回那本朝向夏洛蒂漂浮的书籍,他低下头看着书上的十二芒星,笑了笑。 “我想这并不是罪状,这是我们的坚持。” “不不不,跟这个无关,你们的精神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西满摆了摆手解释道:“虽然道路错了,但是我很欣赏你们。” “那你又怎么才能确认你的思想是正确的呢?”夏洛蒂向前走了一步,紧盯着西满看书的侧脸。 “相信上帝吧,夏洛蒂,然后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而这些东西我们无从知晓与发掘。”西满无奈地抬起头,没去看夏洛蒂,只是看着面前的空气微微叹气,最后他在心中悄然自语道:如果这一切可以被证明或者确认……那不是更没有意义了吗? “找到并证明它们不就好了吗?”夏洛蒂温言说道,她皱起眉头,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西满的情绪好像有些激动起来,他嘴角扯开笑容,直直盯着空气自语道:“都只是骗局,而我们只能在这骗局之中痛苦的生存下去。” 转过头,西满整个身体都好像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他望着夏洛蒂露出个狰狞到扭曲的笑容,“连死亡本身都会被发现,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去证明的呢?” 八十二、秩序 “这跟我们所讨论的话题有什么联系吗?”夏洛蒂手指微微弹动,她不自觉地垂下眼眸,看向下方,浓郁的暗影生物气息扑面而来,她差点抑制不住准备抬起手施法的动作,眼睛中苦苦压抑的血丝一闪而过。 “当然有关系,不过只是与我有关系,”西满呼出一口气,脸色恢复平静,“与你无关,只是我的一些抱怨。” 但是那浓郁的暗影生物气息依然环绕在夏洛蒂周围,向着周围的书架上蔓延。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西满将头转向手中的书籍,开口问道。 “没有了。”夏洛蒂垂着头轻声回答,说完就转身离开。 西满看着手中那本书籍,在显眼的十二芒星之下清楚地写着:魔法就是将无序的混乱转化为有序。看着这段话他笑出了声。 对于西满来说,他也曾经沉迷于这种探索与研究,探究魔法的来源或者意义,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他那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魔法本就是无序且混乱的。 有序从来都是从无序的构造中创造出来的,一个不算复杂的答案,当你理解了这一点你就可以正式踏入名为魔法的大门,但这只是第一步,想要继续走下去就得跳脱出这个框架,不过无数魔法师一辈子都卡在这一步了。 聚集散布在空气中的火元素然后释放出火焰,这件事大部分入门的法师都可以做到,就像一颗玻璃珠在地上滚动,当地面是平坦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它将会停在哪一点,但是当你将地面变的凹陷,那么它就会最终滚入坑底。 聚集元素就是这样一个塑形的过程。 大部分魔法师都将这一步称之为创造秩序,他们认为是他们干扰了魔法元素,聚合了这些微小的元素,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其实并不算错误,但是他们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地方。西满轻蔑地笑了笑,将手中的书籍向后翻了一页。那就是这种所谓产生秩序的方式其实在无形间就已经破坏了真正的平衡与秩序——存在于大自然中的所有能量,在它们永恒的流动中就已经创造出了真正的秩序与真正的平衡。 “混沌”?那只是因为人们对于大自然的秩序无法理解而起的一个名字而已。 将视线与思绪回归到书上,看着洛莫斯早期的魔法笔记,西满笑了笑,原来你也有如此愚蠢的时期。 洛莫斯作为最早发现魔法这种力量的法师,他确实在当时对于魔法的研究上领先众人很多,但是在现在的西满眼中看来,这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对大人讲道理。 将书籍搁回书架,西满招了招手,另一本书籍飘过来被他抓住。 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西满饶有兴趣地打开这本书,他想看过了一段时间的洛莫斯会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书本上的第一行字就让西满挑了挑眉头:秩序与平衡是否是存在于所有自然能量中的,是否可以理解为一部分能量是按照有序的轨迹运行,而另一部分则是无序的呢,那么魔法是可以归于前者还是后者呢? 这本笔记上记载着当时人类研究魔法的时候陷入的一个小小困境——在释放魔法的时候,能量传输与塑形的过程之中总是会有一些能量突兀暴走,不受控制,从而导致释放魔法失败。 这种暴走完全是无序且随机的,完全无法预测,一开始魔法师们只是觉得也许是自己释放魔法的某一个步骤不对,但是在长时间的讨论与实验后,他们发现完全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线头,那时他们才确认这完全是随机的。 但是很奇妙得是,这种事件在不久后自动消失了,不管他们如何再去找寻,都无法再重现这种问题,除非他们释放魔法时故意弄错某个步骤,不然按照正常的魔法释放步骤,他们再没见过这个问题。 西满笑着翻过一页,将那些抱怨与实验记录丢开,想知道这件事情对于洛莫斯来说,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应该会让他明白些什么。 也许魔法本身就是混沌且无序的,而平衡这种混沌与无序从来都不是我们可以做到的,而是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力量在慢慢完善它,也许是大自然,也许是所谓的上帝,我们不得而知。 西满看着这段话点了点头,想着也许从这个时期开始,洛莫斯就开始触摸到那扇大门了,学会敬畏大自然,而不是敬畏那些莫须有的创造者。 啪的一声合上书,西满大概知晓洛莫斯在之前那段时间中的思考了,他将书丢开,书籍漂浮在空中,缓缓朝着它应该待着的位置飘去。 西满伸出两只手手心向上平摊,一边手心浮现出那个他在符文迷宫之内找到的符文,一边则浮现出那个他从那名龙裔的手套上抢过来的符文。 金色的眼眸盯着这两枚漂浮在空中的神秘符文,眼神漂移不定,过了一会儿,西满做出了决定,他微笑着看向前者。 该弄清楚你到底是代表着什么了。 那枚龙裔的空间符文缓缓消散,西满望着面前仅剩的一枚符文——包裹一切的圆形代表着整体,其中四条从中心向着四周连接的螺旋纹则代表着四种不同的属性,那么说明这个符文代表着一个可以被分隔成四份的整体。 这样可以得出的答案是在太多,西满偏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关闭的拱门,低头窃笑了一会儿。 做些小小的实验应该没人会发现吧? 夏洛蒂离开那间摆满黑色书籍的房间后,不忘关上拱门,然后她就向着半空飘去。她随意飘上一层露台,双手握着把手,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关起来的大门,转头朝着露台里面走去,里面也是丛立的书架。 没有了那个跟屁虫,好像还有些寂寞啊。她想着,心不在焉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随意捧在手中打开。 如果他在的话,应该可以解答刚才那位巫妖提出的观点吧。 ………… 加文看着即将阴沉下来的天空,听着耳边那个轻言细语,露出一个笑容。 “看这不公的世道,而她还要来抢夺你最后的财务,”一缕细小到看不清的黑色缠绕在他耳边,像一团不起眼的污渍,“而我会帮助你削弱她的力量,她只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任你宰割。” “杀死她,杀死她……” “我会的。”加文笑着回答道。 八十三、符文 西满哼着不知道什么音调的歌曲,脑袋随着节奏一点一点,欢快地在无数纯黑书架旁飘来飘去,左手捧着那些进入绿茵图书馆之前夏洛蒂给他的目录,不时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打开,看了两眼就放回去。 除开这一部分存在于目录上的书籍,其他的书籍他都无法查看,甚至连书名都看不到,这直接打消了他要强行破解那些封禁魔法的想法,毕竟他不想闹出什么大动静然后去拿出一本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书籍。 飘过一个书架,他空中倾斜身体,伸着脑袋看了一眼飘在书架之间的那枚符文,符文旋转着,无数光线从圆形边缘向外辐射,远远看去像是一只苍白的蜘蛛。 西满见此点了点头,没再去管那枚符文,继续哼着歌随意看着手上的目录,挑选他认为有些价值的书籍。 随意抽出一本书,书名《行动者》,西满晃着脑袋开始查看这本书,看了两眼就撇了撇嘴,之前的期待与狂热快要消退得差不多了,又是一本魔法入门级别的着作。 “拿这种书来糊弄我的。”西满挠了挠眉心,有些烦躁了。 但是西满也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这些仅仅是魔法刚入门级别的书籍写得却无比精确且容易理解,作为领路人,也许只用在这里挑选一些书籍出去丢给学徒,大部分学徒应该都能成功推开名为魔法的大门。 比如这本《行动者》上面开篇就写着:感知与行动是两个极端却又相辅相成的力量,如果只能做到其中一点,那么就意味着你只能感知却不能运用,或者只能行动却无法感知。而这两种错误都让你在魔法的道路上无法走远。 然后接下来的大段文字就是详细描述了要如何感知魔法元素并加以运用。 西满叹了口气将这本书也丢回书架上,将目录也收了起来,越过几座书架,盘腿坐在空中,看着那枚符文自然地旋转,它在依照自己的规律同化与顺应周围的环境。 虽然这种自然的转化与认知会扭曲一部分最终获得的信息,但是这已经是现在西满所能做的最好的实验方式了,西满伸出手尽量稳定它的这种循环,看着这枚符文缓慢产生新的循环。 这种无聊的实验没过多久就有了结果,在西满耳边响起的咔嚓一声,细微的轻响让西满知道这枚符文已经完成了至少一部分同化。 兴奋地左右看了几眼,周围的书架与书籍没有改变,也没有元素的聚集代表这不是一枚象征元素的符文,更没有空间的波动,看起来不是一枚可以针对无生命物体的符文。 那就意味着……这枚符文只对生物有效!西满呼出一口气,眼睛开始放光,然后他做出一个令人惊讶的动作——他将手伸了过去,试图触摸这枚符文。 自然符文在物质位面进行同化是一种危险的尝试,因为没人知道一枚陌生的自然符文会造成什么后果,当符文将自己象征的意义以具体的形状表述出来之后,大部分都是一场灾难。 但是很显然,西满并不在意可能造成的后果,对自己或者对于周围的环境。 当西满的手指与那枚符文接触的一瞬间,眼前的光线开始扭曲,视线之中全是胡乱的线形拖尾,书架被扭曲成莫名的形状,这诡谲的改变并没有震慑住西满,他还在饶有兴趣地四处张望。 一颗成年人拳头大的透明泡泡在他的面前缓慢升起,在西满好奇的视线中慢慢膨胀,直到膨胀到几乎充满整个房间,那些胡乱的光线从中穿过,丝毫无法扰乱它的膨胀。 随着一声轻微的爆破声,透明的泡泡爆裂开,西满感到一阵心悸,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遽然不见。 靠在露台栏杆上的夏洛蒂还在轻轻地翻看着一本书籍,她大感无趣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她闭上嘴猛然转头,看向底下那扇黑色拱门,拱门之后的暗影生物气息在一瞬间消失,她再也无法感知到西满的存在。 皱起眉头,夏洛蒂将书合起,轻柔地将书籍朝着书架扔去,书籍在空中摇摇晃晃地飞行着,直到物归原地。 夏洛蒂翻过栏杆,向下降去,接近那扇拱门,她站在拱门前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在身体周围套上几个防御魔法。 无法感知到西满意味着就无法知道西满会从哪个位置出现,甚至攻击她。 轻轻呼出一口气,夏洛蒂用力推开那道黑色的巨大拱门,身影一闪而过,直奔之前西满的位置,当夏洛蒂停下脚步时,她只能看到散落一地的书籍目录,周围的书架与书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上边的封禁魔法也没有任何损坏。 好像西满就这样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消失离开了,夏洛蒂皱起眉头闭上了眼睛,半饷,她震惊地睁开眼,连之前那些浓郁的暗影生物气息都不见了,好像西满整个人直接被抹除了。 这是什么情况,就算是空间魔法也不可能直接抹除之前的所留存下来的气息啊。夏洛蒂在原地无措地站着,飞快地思考着。 等到西满面前的视线开始被色彩充填,无数现实的事物开始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他环顾一圈,一间小小的房间,有些熟悉。 西满踩在地毯上,眯起眼睛观察着周围,看起来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所以这也是一个空间符文?西满想着,那这是把我送到哪儿来了? 为什么一个自然符文会有稳定的空间坐标,令人不解。 西满边思索着,边信步走到房间门口,准备打开房门出去,也许外面的景象可以让他得到更多信息。 他看着有些高大的房门,笑着伸出手朝着与他视线平行的门把手握去,纯白色的大门上面雕刻着无数精致的画像,镶金的把手反射着窗外的阳光。 手掌在半空中突兀停顿,西满侧过头看着房门旁的一面高大的全身镜。 笑容慢慢消失,西满看着镜子中那个矮小的小男孩,蓝色的眼睛与一头苍白的短发,那个小男孩也正严肃地与他对视。 西满摇晃了一下停滞在半空中的手臂,镜中的小男孩也同步挥舞了一下手臂。 瞳孔开始放大,西满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惊骇表情。 八十四、无助 西满呆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紧盯着镜子将手慢慢缩回来,在额上习惯性地画出一条横线,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在他的感知之中没有任何法术存在的痕迹,包括自己的周围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魔法元素的存在,这就像是一个人突然失明和失去听觉,感知的消失意味着任何人就算是处于安全的位置都会惊恐。西满在这一刻终于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开始飞快的思索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又被拖入了一个逼真的幻象之中,而在这幻象之中他甚至无法释放出任何魔法与力量,但是想要做到这种事情。施法者的力量必须要凌驾于他之上非常多,西满自认就算是他之前那种状况,在至暗的加持下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地被任何一位魔法师拉入这种魔法之中。 或者是无法空间?有可能,西满想着,无法代表着禁魔领域的存在,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麻烦了。 西满咬了咬牙,一位失去施法优势的法师在面对一名刺客或者战士时的劣势简直就是无限大,他之前与反法师战士战斗的时候要不是依靠至暗这种不属于普通魔法范畴的力量,也许那次他就已经死在那座占星塔上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在我一出现在这儿的时候不对我进行攻击呢,西满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死气沉沉的影子,至暗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西满低声喃喃。 房门在这时被猛地推开,西满侧过头全身肌肉绷紧,做好随时可以反应的准备。 映入眼帘的是与他别无二致的苍白发色,发丝下是一双近乎透明的洁白瞳孔,他穿着一件贴身的轻便铠甲,上面有着镂空的精致花纹,花纹遍布整个铠甲,这让这件胸甲看起来华而不实。 推开门的陌生人垂下他的白色眼眸看了一眼紧张的西满,满脸冷漠地说道:“到时间了。” “什么时间?”西满盯着这位高大的陌生男性缓缓发问。 男性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盯着西满说道:“训练时间。”说完他就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西满眯起眼睛还在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一群看起来与他现在差不多大的孩子们经过门口,跟随着那个离开的男性路过他的房门。 “怪胎!”一名小男孩在经过他房门的时候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拥有一双与之前推开门的男性别无二致的纯白色眼眸,这个小鬼消失在门框后的瞬间不忘朝着西满再比出一个小拇指翘起的蔑视手势。 脑海中突兀传来的一阵刺痛打断了西满的思考,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站在在原地晃了晃。 等到疼痛消减了一点后,西满捂着脑袋想要过去关上门,但是这时他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卷曲的苍白头发在脑后扎着个马尾,她嘴里还不断地嚼着什么东西,她瞪着她的黑眼睛站在门外直盯着西满。 西满眯了眯眼睛没去管这个小女孩,他只是想要关上门好好思考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在做什么?”小女孩突然发话,她嘴巴一动一动地发出含糊的声音。 但是她没等到西满的答复,或者答复就是眼前的房门砰然关闭。小女孩见此耸了耸肩,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沉默男性。 西满朝着床铺走去,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低着头思考着。 现在他才想起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触碰了那枚陌生符文而导致的后果,所以这是一个关于时间或者空间的符文? 或者二者兼具? 西满冥思苦想着,但是没道理他会失去所有力量啊。 大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这门是什么人都可以直接推开的吗?西满烦躁地望向门口,看着那个面色阴沉穿着精致胸甲的男性,用稚嫩的声音大喊道:“你给我滚出去!” 那名男性完全没管西满的叫喊,他直直朝着坐在床上的西满走了过来,伸出手就想去拎西满的衣领,而门外则冒出一堆带着好奇目光的小脑袋,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房间中的一切。 西满侧过身体,让这缓慢的抓取动作抓了个空,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沉:“我说过了,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接下来的一记重击就锤在他的胸口,西满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呻吟,下个瞬间他就被那名男性拎在了手上,男性掐住西满的脖子,将他拎在空中,逼迫着西满直视他的纯白色瞳孔。 “我也说过的,时间到了。”男性冷漠开口,“而且我也不想重复第二遍。” 西满在这缓慢且长时间的逐渐窒息中扯开嘴角露出个狰狞笑容,“你还是重复了一遍不是吗?” 男性看着西满的面孔,等到西满的面孔涨得通红,喉中发出轻微的异响时,甩开手将西满砸到了门框上。 幼小的身体被砸在坚硬的门框上,然后跌落在地,西满低低咳嗽了两声,被血丝充满的眼睛看着自己下意识支撑在地上的稚嫩手臂,脸上笑容开始扩大,但是这笑容之中却带着一丝无人可以察觉的惊惧。 曾经他因为一些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原因切断了一些与时间线的联系,而现在这些他无从得知的场景与画面再次重演。 这时的西满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那枚符文强行将他曾经切断了的时间线再次重现在他的眼前,所以他才会对现在这些一切完全没有记忆。 “跟上。”男性没去管匍匐在地上的西满,他吐出一个单词后就路过西满身边朝着门外走去。 那群趴在门框上的小鬼们发出一阵嬉笑四散开,然后等待那名男性走到最前方才跟上去。 现在西满面临的就是一个问题,这些画面很可能强迫他的那段记忆再次被他所回想起,而当这份记忆被回想起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因为连这份逃避的原因他都已经忘记。 在这时西满突然想起那个无数夜晚都响彻在他耳边的低语声,而在前不久那个声音曾经对他说: 你总会再次找到的,那感觉叫做无助。 西满抬起头,又再次看到那个拥有黑眼睛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一边还在不断地嚼着东西,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对视了一会儿,她朝西满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蹦蹦跳跳地跟上前面那群小鬼的队伍。 西满的头愈发地疼了。 八十五、训练 西满呆呆地跟在那群小鬼身后穿过露天的走廊,周围耸立着高大的立柱,地面是用整块洁白大理石铺设的平坦地面,上面勾画着复杂的图案。 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一片开阔的空地,穿着胸甲的男性抱着双臂站定,身后那群小鬼也都止步,等待着他发话,他回过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小鬼们做了一个手势说道:“对练,发泄你们的愤怒。” 站在西满前面的一个小鬼听到这话直接转身,一拳向着西满的脸上锤来,西满虽然还处于半呆滞状态,但是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握住那名小鬼的手腕,身体侧了侧向小鬼的怀里挤过去,右手抬起准确地击中小鬼的喉咙。 那名小鬼不自觉地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紧接着西满小腿轻轻一勾,那名小鬼失去平衡地歪斜,向着地上倒去。周围的目光转移过来,所有人都惊讶地以为他会就这样倒地的时候,一记膝撞在半空中准确地命中这名小鬼的侧脸,然后这名小鬼整个人直接滚了出去。 西满缓缓收回左腿,脑袋愈发疼痛,这几乎让他无法思考,他眯起眼睛看着那名小鬼躺在地上尝试爬起来。 站在队伍前方的成年男性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尝试阻止,他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周围的小鬼的脸上都挂上了名为疑惑的神情,他们眼光闪烁着看向站在原地的西满,场上有一瞬间的寂静。而那个嘴里一直嚼着东西的小女孩则在这时鼓起掌来,瞪着眼睛看着西满,满脸惊叹。 “你们在干什么?继续。”成年男性目光巡视一番,开口说道。 小鬼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朝着自己的对手冲去,扭打成一团。 西满没管眼前这混乱的场景,他干脆朝外走了一段距离盘腿坐了下来,而他的眼前开始不断地闪烁着那枚符文的模样,像是刻在他视网膜之中的一团迷雾,他完全无法触及这枚符文。 “你要一点吗?”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西满扬起头就看到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她伸着手想要递给他一块亮晶晶的物品,因为嚼着东西的缘故,她说话的发音总是很含糊。 不知为何,好像没有小鬼试图与她对练。 “不要算了。”小女孩等了一会儿,见到西满没反应,她就缩回手,慢悠悠地朝另一边走去。 西满继续低着头,试图找到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他必须在重新回想起这段记忆之前摆脱这个逼真的幻象,虽然他依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没理由不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不是吗?既然自己之前就决定切断与这一段时间线的联系,那么自己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而在西满脑袋低垂忍着剧痛地思考着的时候,他没注意到那名被他击飞出去的小鬼摇晃着身体爬了起来,按照常理来说受到这种脑部的打击,小孩子根本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爬起来。 那名小鬼睁大眼睛深呼吸了几次,瞳孔微微透出光亮,他的视线穿过混乱的场上人群,找到了坐在地上低头思考的西满。他的嘴角扬起一个纯真的笑容,慢慢朝西满走了过去,他拨开沿路的小鬼,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就是伏着身体朝着西满狂奔。 嘴里嚼着东西的小女孩无所事事地漫步着,低着头数着自己的脚步,突然她意有所感地转头望向西满,在她的视野之中,那名小鬼飞快地接近了西满,然后一记膝撞在西满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印在西满的脸上,坐在地上的西满直接倒飞出去。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笃定地说道:“那肯定很疼。” 西满遭到突如其来的重击,整个人都懵住了,紧接着他的后背就重重砸在地上,倒滑了一段距离。他伸出手抹了一把感觉到温热的鼻子,看了一眼满手的血液,缓慢抬起头望向那个站在原地收回膝盖的小鬼。 小鬼隔着人群对着他笑了笑,再次向他狂奔而来。 “你想玩?很好,”西满站起身来,揉了揉鼻子,满脸平静,仿佛只是在诉说玩伴之间想要共同玩耍的默契,“我陪你。” 于是西满也开始奔跑,直直朝着那名接近他的小鬼奔跑。 距离很快就被缩短到近身的位置,西满偏过头躲开一记毫无技术含量的直拳,右手再次朝着这名小鬼的喉咙锤去,但是志在必得的拳头被小鬼的另一只手接下了。 小鬼望着西满笑了笑,这时西满眼中的符文闪烁了一下,导致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小鬼毫不犹豫地后仰脑袋然后狠狠地前倾撞在西满流血不停的鼻梁上,一瞬间的视线模糊,轻微的碎裂声带着剧痛传入西满的脑海,西满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后仰,撩起的小腿蹬在了小鬼的小腹上,小鬼摇晃着身体向后退了几步,两人暂时分开了。 西满偏头吐出一口顺着喉咙流到嘴里的血液,看着有些站立不稳的小鬼,挪动脚步冲了上去,两人再次扭打成一团,这次真的是毫无风度的小孩子打架了。 不远处的小女孩干脆坐到了地上,好奇地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二人,喉咙滚动了一下,她终于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但是她很快又塞了一块亮晶晶地好像是糖果的食物到嘴里,边咀嚼着边看着两人的扭打。 扭打的过程中,那名小鬼的眼睛愈发明亮,白色的瞳孔在脑袋晃动的同时在空中划出一条条的光线拖尾。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而西满在脑中疼痛加剧的同时,动作也由于之前遭受的重击变得愈发缓慢,更快,西满的脸上再次被锤了一拳,这一拳直接让他整个人都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鬼见此狞笑着抬起腿,一记鞭腿朝着西满脑侧甩了过来。 成年男性站在原地抱着双臂,看着西满有可能死在这一记鞭腿下,但是他无动于衷。 场上不知何时所有小孩子都停下了动作,他们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看着那名小鬼抬腿朝着西满的脑侧抽去,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 坐在一旁的小女孩支吾了一声,嘴里也停下咀嚼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西满。 虽然放任符文在物质位面进行同化会出现很多问题,但是西满总是依仗着自己的力量毫无顾忌地触碰它们,而这在这一刻,西满感受着脑侧的风压,眼中的符文还在不停的闪烁着,他的力量已经完全被被压制成一个普通小孩的水平了。 感受着这一切,西满笑着低喃道:“狗屎。” 八十六、生意 两群冒险者们井水不犯河水地分开成两队,中间隔着一个燃烧的火堆。大鼻子加文挠了挠耳侧,不知为何他一直觉得那里有些瘙痒,透过面前的火堆看向对面队伍的向导。 “卢卡,”加文率先开口,“有笔生意我想找你谈一下。” 名为卢卡的男子憨厚地笑了笑,他有着一张看起来就很朴实的面孔,整张脸上的粗糙如树皮的皱纹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居住在乡间的农夫,“你说你说。” “我这里遇到了个贵客,她想要雇佣我们为她做一件事情,当然你们得先把手上的事儿放一放。”大鼻子加文拿树枝戳了戳火堆,看着升腾的火焰说道:“所有现在在山谷里的队伍她一并雇了。” 卢卡笑了笑,低咳了两声,“具体是做什么呢,然后报酬多少,我想你这位雇主要是一次性雇这么多只队伍,我想应该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就没多少了吧,其实这倒没什么,没人会觉得钱多,但是还要我们放下手上的活儿?”他说到一半回头环视了一圈自己身后的冒险者们,朝着队伍说道:“这就很难办了,你们说对吧?” 身后的冒险者很快就有人回答道:“说的不错,就是先听听多少吧?” 卢卡耸了耸肩,望向加文说道:“好吧,我先听听有多少。” “你们队里有多少人?”大鼻子加文扫视了一圈火堆对面的冒险者队伍,“应该没有二十个吧,别太离谱啊。” 卢卡笑了笑:“那就十九个。” “呵呵,”大鼻子加文摇了摇头,缓缓从腰间掏出一个包裹,打开后伸了只手掌进去,边看着卢卡说道:“就怕你不好分。” “怎么会不好分呢?”卢卡回头朝着那群望过来的冒险者们抛了个媚眼,“只有少了不好分,哪儿有多了不好分的道理,对吧!” 这番话引起身后冒险者队伍一阵起哄大笑。 “这就是你们的酬劳。”加文一只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手上拎着个小布袋。 “这么点?”卢卡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番加文手中看起来瘪瘪的布袋,然后抬起眼睛望着加文满脸讥讽地说道:“你在玩我?这简直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看了再说,但是接了就得认。”大鼻子加文揉了揉鼻子,“你猜这里面会是什么,再给你一个提示,这位是从恩贝尔城来的,别人用的可都是金玫瑰。” 卢卡紧紧盯着加文的眼睛,缓缓发问道:“你别骗我说,这里面都是金玫瑰,哈哈哈哈哈。”刚说完他就大笑起来,一边拍着膝盖一边大笑道:“加文你真的不会讲笑话。” “你确定?”加文倒还是笑嘻嘻的样子,“真的不想看一下?” “哪有什么接了这个布袋就得接受雇佣的事情,”卢卡也站起身来,他变了脸色,换成一副阴冷的表情,“走了,下次别再耽误我们的事儿。” 卢卡身后的冒险者队伍磨蹭着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来,加文看着这一切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他就收起布袋重新坐了下去。 这时卢卡的队伍里响起了一个迟疑的声音:“要不看一下吧,不过大鼻子加文,这可没有什么看了就得接受雇佣的说法!” 听到这句话卢卡准备离开的队伍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不少附和,“对啊,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大鼻子加文,你别做出那副鬼样子了,大家都是讨生活的。” 卢卡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微微侧过头看向加文。 加文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看到卢卡的队伍的骚动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大鼻子加文?” “不是不信任你啊,但是我们也得看到事实不是吗?”一名冒险者大喊道。 “上次的机会没抓住,那这次就得按照真实人数来了。”加文笑着说道,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小布袋,脑袋一点一点,口中数着卢卡队伍里的人数。 卢卡转过身盯着加文,制止了一下身边有些愤怒的冒险者,阴沉说道:“看他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等到加文数完,他才揉了揉自己标志性的大鼻子笑着说道:“一共才十五个人嘛这不是,那就……” 边说着加文边从那个打开的小布袋里捏出一颗在火焰的照耀下闪着光亮的宝石,然后他将这颗宝石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他将小布袋递给旁边的一位自己队伍里的冒险者说道:“还能拿三颗。” 对面的队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血丝在眼球中缠绕,然后他们爆发出了一声声怒吼,那边的冒险者们都直接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人可以将他们的钱拿走,就算这笔钱还没有落在他们手中!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哈哈哈哈!”大鼻子加文和他身后的冒险者一同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别生气啊你们。” 加文笑着从身旁那位冒险者手上拿回那个小布袋,伸出手朝向卢卡说道:“十九个人的份。” 卢卡看着这一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也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一巴掌抽在旁边一位抽出武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冒险者的头上,“你们都不长脑子的吗?加文怎么可能敢拿我们的钱,他不怕死吗?” 说完卢卡就缓缓朝着加文走来,他笑着问加文:“我说的对吧?” 加文点了点头,“你可以自己清点一下。” 等到卢卡走到加文身前接过那个小布袋的时候,加文说道:“找到一队,就多一颗。” 卢卡盯着打开的布袋,手掌摇晃了一下布袋,然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信了我信了,没想到还真有这种生意。” 加文突然探出身子附耳对卢卡说道:“最好都是自己人。” 卢卡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他笑了笑,低声说道:“当然。” 等到队伍离开了火堆照亮的光明进入阴暗的森林,卢卡看着周围兴奋冒险者们大声笑道:“都收好了,可别弄丢了,丢了可没人陪着你大晚上的撅着屁股找你的那颗宝石!然后准备扎营!” 说完他就把一直走在他身边的那个冒险者拉了过来,耳语道:“准备清一下人了,外来的那几个全都……”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是要整加文吗?”那个冒险者低声问道。 “不,是他的那个有钱的雇主。”卢卡低笑道。 八十七、寻找 魔法不仅仅只是一个神秘的知识体系,也是一种可以拓宽想法的思维方式,它更是一种稍有不慎就会破坏一切的恐怖力量。 当这种令人感到敬畏的力量只掌握在了那少数人的手中,自然会引得所有人都来追寻这种力量,然后当他们得到时,他们就会报复性地用这种力量大肆破坏一切。 最底层的人民是无知且悲哀的,他们无助地抓住那些身穿黑袍的占星师,紧紧抓着他们的水晶球,将脸靠在上面,神经质地想要得到答案。 他们迷信着这一切,某种角度上来说出现了魔法的一瞬间,整个人类世界在那种力量的强迫下缓慢滑退至那些更迷信与黑暗的年代,而在这整件事情中,不得不说,西满起到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一瞬间被拉得极长,西满想着这一切,想到之前自己将恐怖的毁灭投射在整个现世之上,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狂妄言语,想到自己厌恶地拒绝了所有人独自走向终点。 某个记忆被蓦然想起,身披蓝袍的西满站在塔顶,看着面前五位创建了云霄议会的法师,他们一脸地警惕与无奈,等到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魔典或者法杖时,西满突然笑着开口说道:“你们看,也请牢记一点,你们对此完全不懂,你们曾经犯过很严重的错误,而你们至今仍然在犯错。” “我也犯过错。那伟大壮观、雄伟壮丽、精美绝伦且错综复杂的魔法啊,但是它预示的东西却又如此之少,甚至不如那本充满骗术的圣经,所以它到底是一种什么产物呢?” “所以让我们丢开那些无所谓的谦逊,丢开那些尊敬与迷信。”西满的蓝袍在空中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狞笑着说道:“烛灯顶点的火苗在摇晃,无法再给周围带来光明的黯淡烛光在颤抖着熄灭。” 当时的话语好似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响彻在西满耳边,他低着头从那个稚嫩的身体里发出令人胆寒的低沉笑声。 然后他开口,两个声音,两个时间段的西满,同时低喃道:“黑暗在降临,至暗在蠢蠢欲动。” 站在不远处的以赛亚缓缓放下手臂,胸甲之上传来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他睁大白色的眼睛看着西满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一阵深沉的黑色能量,这股能量直接撕碎了他旁边的那个小鬼,血液四溅,然后血花凝固在了空中,变成了一朵真正的猩红血花。 惊慌的叫声从所有小孩子口中发出,然后骤然停顿,他们有的在尝试着爬起,有的已经开始哭喊着连滚带爬地朝着后面跑去,但是他们的动作都停止在了这一刻。 西满缓缓站起身,低头看着至暗在手指之间欢快地流动,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目光所及之处都停下了动作的空洞世界,他仔细观察着这一切,缓步向着面前时间完全停止的场景走了过去,所有小孩子惊慌与恐惧的表情都映入他的蓝色瞳孔,但这并没有带给他任何心理负担,走过那个之前攻击过他的成年人,西满踮着脚看着了眼他胸甲上的铭文,“以赛亚?好吧,我记住你了。”他撇撇嘴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那个奇怪的小女孩身边时,他皱了皱眉头,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阻止他探寻这一切,所以他只是简单地看了小女孩两眼就走开了。然后他微微抬起头看着那个位于无数丛立高楼最顶点的巨型城堡,那是一座无法用文字形容的宏伟建筑,他的脚步顿了顿,但是很快就继续前行。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这一切的开始?”过了一会儿,西满停下脚步看着浮现在他眼前的符文说道。 符文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对西满这个问题作出答复。 “你只是一个复制品,我不曾触摸过你在符文迷宫之中的本体,”西满偏头吐出一口血,然后无奈地说道,他顺便扯了扯嘴角的衣领,从裂开的鼻梁流下来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衣领,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所以我完全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符文摇晃了一下,旋转了一圈蓦然消失。 西满睁大眼睛愣在原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停滞了时间的世界,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抬起手在空中勾画出黄金矩阵,最初的符文迷宫在其中浮现,然后他在额上画出蓝色的横线与交错的菱形。 前者代表真理与平衡,后者代表洞察与智慧。 深吸一口气,西满好久都没有自己直接进入符文迷宫了,当一个作弊已经成为习惯的人必须要遵守规则完成这个任务,这确实会给予西满一些心理上的压力。 思维融入迷宫,光线扭曲,亲自下场的动作总是令人不快的。 西满歪着头看了眼迷宫两边高耸的灰色石壁,然后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还不错,好像没有出现什么混乱,没有发散太多。” 检查完这一切,西满谨慎地向前迈步,刚走了两步他就转过身体跑回起点,叹了口气在地上做了一个小小的三角标记,“差点连最基本的标记都忘了,这就是一直作弊的后果吗?”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次就正式出发吧。”西满叉着腰,望向迷宫深处的迷雾,叹了口气。 …………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不见了。”沉稳的声音传来,平静的海面微微掀起涟漪。 夏洛蒂站在带着莹白面具的大魔导师面前点了点头,然后她接着大魔导师的话说道:“字面上的意思,他就那样不见了。” “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大魔导师笑着指了指夏洛蒂,“我觉得你在跟我开一个并不好玩的玩笑。” “我没有必要骗您,大魔导师阁下。”夏洛蒂微垂头颅表示尊重。 “那可真棒,议会的所有布置都没用了。”大魔导师鼓了鼓掌,言辞有些激烈起来:“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去跟议会说呢?说我们得罪了公爵,得罪了教廷,换来的是一个会直接消失的巫妖?” 夏洛蒂听着这话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还在布置一些事情,”见此大魔导师顿了顿,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变得平缓,“完成它,最好可以找到那个巫妖存在的一些蛛丝马迹。” “听着,夏儿,”大魔导师向前走了两步逼近夏洛蒂,低声说道:“我需要他,我需要这个巫妖,相信我,你也会需要他的。” 在沉默之中夏洛蒂鞠了一躬向后退去,没有答话。 直到夏洛蒂消失在了这片平静的海上后,大魔导师慢慢飘向空中,看着底下的海面失去了它一直以来的平静,突然扬起迅猛的破坏性海浪,这些摧枯拉朽的水墙在他的脚底翻涌咆哮着,大魔导师在空中静默着。 八十八、答案 脚步轻盈地走在走廊上,夏洛蒂的左手攥着胸前的吊坠,大拇指缓缓搓动,在走动中她的嘴角开始翘起,最后牵扯成一个温柔笑容展现在她的脸上,她笑着对面前一群路过向她打招呼的魔法学徒点了点头:“愿魔法照耀你的道路。” 她一路朝着协会外走去,突然她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那两个在路边大吵的人影,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阿德里安,你能不能不要再在课上打扰我的实验思路了!” “你先顺顺气,我怕你等下喘不上气来,成为第一个因为太胖而死亡的法师,沙维尔。” “打扰一下。”夏洛蒂站到了名为沙维尔的胖法师身后,她轻柔开口。 那个胖法师惊得跳了一下,他喘着粗气回过头就看到了笑眯眯的夏洛蒂,赶紧擦了把脑门上的汗,他勉强鞠了个躬,没等夏洛蒂反应过来他就直起身子:“哦,尊敬的魔导师大人,原谅我的无理……您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阿德里安一改刚才嘲讽沙维尔的奇怪表情,他表情严肃地鞠了一躬也说道:“魔导师大人。” “我也许有些事情想让你帮我一下。”指了指沙维尔,夏洛蒂含笑道。 “我吗?”沙维尔指了指自己,转头不安地看了一眼阿德里安,看见阿德里安点了点头才回过头说道:“我尽量可以帮上忙。”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作为一名小小的高阶法师可以帮上一位魔导师什么忙,但是他还是答应下来了。 “你……你们都跟我来一下吧。”说到一半,夏洛蒂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两个奇怪的死对头一起叫过来。说完她就转身朝着高塔走去。 沙维尔和阿德里安对视一眼,停下他们永远都再进行的争吵,安静地漂浮着跟着夏洛蒂进入高塔。走进高塔大厅,夏洛蒂对坐在半圆接待桌后的艾丽娅说道:“我回我的办公室。” 艾丽娅好像今天有些呆滞,她极其缓慢地扭动了一下脑袋,空洞的眼神直直看着夏洛蒂,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当然,请便,夏洛蒂魔导师大人。” 夏洛蒂皱了皱眉头,目光上下审视了艾丽娅一番,没有发现任何魔法侵蚀的迹象,那么应该只是一些普通的原因吧,于是她善意地笑着提醒道:“做接待员可不要发呆哦,这可是协会的门面不是吗?” “是的,协会的门面。”艾丽娅的眼睛亮了亮,一改刚才的呆滞,她好像整个人突然迸发出充满活力的光芒,然后她甜甜地笑着向夏洛蒂致谢:“谢谢您,魔导师大人,愿魔法照耀您前行的道路。” “没什么。”夏洛蒂摆了摆手,“你们跟我来。”招呼上身后跟着的两个跟屁虫,她不知为何有些感觉周围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到她无法发现的变化。 等到夏洛蒂打开那件属于她的房间时,她看着只有一张桌子的空旷房间,不由得想起当时在窗边西满对她讲的那个笑话,微微笑了笑。 “首先第一个问题,你们曾经在那位新晋魔导师进入传送专员那里时在走廊上测试过他对吗?” 沙维尔和阿德里安想了想,同时点了点头,毕竟那一次的经历对二人来说都是一场深刻的教训。 “当时我其实也在查看,但是我想知道你……”指向沙维尔,夏洛蒂问道:“你当时释放的那个魔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呃……”沙维尔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擦了擦汗,看着笑吟吟的夏洛蒂,他定了定神缓缓回答道:“只是一个自创的小把戏,用周围的环境对一个人进行心理暗示,可以扭曲他一部分的思维,让他产生幻觉,而幻觉所说出的话语会是他潜意识之中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很不错的魔法。”夏洛蒂微微后仰睁大眼睛,点了点头赞叹道:“很天才的改变。” “过奖过奖。”沙维尔不自觉挺起胸膛,当然这个动作没有显示出他的自豪,而是让他肚子前的纽扣发出更加不堪重负的绷紧声音。 “那我想知道当时他产生的幻觉说了什么呢?” 沙维尔听到这个问题,他的脸慢慢皱了起来,他说道:“问题就在这里,这个幻觉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所以说这只是一个小把戏,因为施法者完全无法从对方的幻觉中获得任何情报与信息。” “嗯……”夏洛蒂抵住下巴开始沉吟起来。 沙维尔和阿德里安无措地并排站在原地,也不敢出声,像两个被训话的魔法学徒,于是他们只能用眼神在原地互相瞪来瞪去。 “好了,感谢你们的帮助。”夏洛蒂突然出神,惊得二人抖了一下,两人赶紧转过头看着夏洛蒂鞠了一躬,沙维尔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们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不不不,你们已经帮我一个很大的忙了。”夏洛蒂温柔地安慰着他们,“那我就不送了。” “当然,愿魔法的光芒永恒照耀着您。”二人退出房间,刚关上房门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嘲讽起对方。 “看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像一个魔法学徒,魔导师大人找你帮忙也没帮上,你可真是没有任何作用啊,建议你重新从魔法学徒开始学习。”阿德里安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呢,你不更是什么忙都没帮上吗?魔导师大人叫你跟我一起过来就只是客气的说法,你还真的跑过来了,要脸不要?” 房间中的夏洛蒂听着他们在走廊上的幼稚对话笑着摇头,房门外的嘈杂声渐渐变小直至没有,她看向桌上那个突兀出现的小镜子,抱怨道:“你把我的花都给搬走到哪儿去了?” 当然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走上前用之前一直摩擦吊坠的大拇指在镜面上轻轻擦拭,镜中映照出的她的面容开始渐渐模糊,直至变成那天西满在黑暗笼罩中的走廊里四处穿梭的景象。 摆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夏洛蒂听着镜中传来的声音,不知该作何表情,现在她才知道当时的西满在黑暗之中回应什么,但是哪有人会这样大声地回答自己心中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你可真是有趣。”苦笑着摇了摇头,夏洛蒂听着西满当时在黑暗之中的低语,笑容逐渐消失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她喃喃说道:“所以他就是你的第上任宿主?” “或者他就是那个……”夏洛蒂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镜面。 她突然想起之前贝雅特丽齐在那个烟花绽放的夜晚跟她的对话:“他对你说他叫罗塞?我想他的本名应该是西满吧。” “西满……”夏洛蒂重复了几遍这个词汇,只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 “巧合吗?或者是……”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她的瞳孔在疯狂地晃动着。 “你的第一任宿主?”干瘪的低吼声爆发在房间之中,但是除了她却无人听闻。 八十九、懵懂无知的天才 夏洛蒂记不起很多事情,比如说她是怎么离开那座高塔来到魔法协会的,但是她却无法忘记那个特殊的夜晚。 在那之前的记忆也非常清晰,她还记得那张腐烂的脸庞,他对她说,她是被他从一座燃烧的城池废墟之中捡出来的那个唯一的幸存者,他拯救了她。 好吧,虽然她睁着幼小的眼睛看着这名法师破坏了整个城镇,但是……对于一个几乎没有记忆的幼儿来说,这听起来很合理。 于是夏洛蒂就那样待在了那个阴沉的高塔之中开始了生活,但是那名法师在那儿之后从来都没有管过她,这倒也没有对她造成困扰,那她就很自然地自己努力生存下去。 吃老鼠这种事情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习以为常,这并不会让她的心情变得糟糕。主要是没人搭理她也没有人与她交流,塔里的那群学徒只会在看见她之后打她一顿发泄一些怒气,这就会让她很不开心了。 当然除此之外,她的生活好像毫无波澜,她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抓到一只老鼠或者一些昆虫后,躺在高塔的某一层露台上看着天空进食。 哦,当然,等到夏洛蒂长大了一些,她的导师一定没忘了一脸慈祥地对她说上一句“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把我视作你的父亲”。 好吧,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这样她就不用吃那些老鼠了,虽然她之前一直觉得味道还不错,但是在她吃过一次那种名为“面包”的食物后她就再也看不上那些老鼠和昆虫了。 她的父亲很快就开始教导这位瘦小到让人看起来就胆战心惊的小女孩识字,那段时光夏洛蒂也牢牢地记得,因为在有着微风吹过的花园中看书识字简直就是她当时最喜欢做的事情,更别提也许还会有一些之前对她拳打脚踢的学徒为她端上一杯所谓的“红茶”?是叫这个名字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东西不怎么好喝,因为很苦,而且有一次她喝了那杯“红茶”后,晚上直接在床上呕出血来,要不是那位她名义上的导师或者父亲大人听到了声响,她应该会死在那个晚上。 然后她记得第二天她的父亲发了很大的火,他将学徒们排成一列,问她昨天是谁为她倒茶的,她哪里还记得,于是她随意指了指之前那几个打过她的学徒,在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几名学徒了。 再之后那些曾经见她就想要上来踢她一脚的学徒们,见到她之后都一脸惊惧地绕道而行。 她学得很快,并且在一次考试之后得到了她的名字——夏洛蒂,她的父亲笑着对她说她现在可以开始研究魔法了,不过要从最基础地开始学,所以需要配合他做一些实验。 于是第二天她就进入了她父亲的实验室,她第一次看到还有那么大的老鼠和那么多奇形怪状的生物,所以她好奇的四处张望,直到她看到她的母亲——躺在一个晶莹剔透的叫做棺材的箱子里,当然这也是那名法师告诉她的。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的父亲当时对她说,那是她的母亲,只不过现在睡着了,不过她马上就会醒过来,会换成另一个躯壳醒来。 当时说到这里,她父亲就露出一副阴沉且严肃的表情。 而她父亲嘴上说是让她学习,其实什么都没有教给她,她还是对这一切懵懂无知,只不过那段时间她总是听到父亲对她忏悔,他一直对夏洛蒂说之前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在塔里生活,让她承受了那么多苦痛折磨,告诉她没想到最后只剩她了。 还对她说谢谢,请她原谅他之类让当时的夏洛蒂很难理解的话语,不过夏洛蒂还是知道怎么回答的,因为书上记载过这种对话,于是就像书上写的那样,她回答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于是她父亲的脸上露出笑容,之后就对她加倍地好了,每天都给她吃那些看起来很诱人的食物,然后给了她很多很多衣服。不过她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高塔里有其他人了,之前那些小男孩小女孩们好像都在一夜之间不见了。 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她还是喜欢吃那些松松软软的面包。 这种平静的生活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有一天她走出房间就看到父亲在发脾气,乱砸东西,将整条走廊都砸地坑坑凹凹,在看到她后,父亲睁着通红的双眼将她拉到了实验室,让她安静地躺在那张冰冷的桌上,她照办了。 躺在桌上的时候,朝向天花板的视线之中,她看到父亲拿着刀探出头来望着她,这时她才注意到父亲的头发几乎掉光了,而脸上的腐烂更加严重,几乎没有一处正常的皮肤。 之后,剧痛传来,她没有来得及发出疑问就痛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躺在床上,掀起自己的衣服,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肚子上的那个骇人的恐怖伤痕,不过她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她忍着痛找到了父亲,告诉他她的肚子很疼。 然后她就看到父亲哭了起来,他跪在地上祈求夏洛蒂的原谅,当时的夏洛蒂还是无法理解这一切,她觉得自己上次是不是回答错了,于是她疑惑着歪头再次回答道:“那这次我就不原谅你了?” 她看着父亲惊愕地抬起头,然后惊愕演变成愤怒,最后愤怒变成冷漠,然后他对夏洛蒂说道:“那明天你就去死吧。” 她当时还无法理解死亡的含义,于是她乖巧地回答道:“好啊!” 在那个晚上,有一个嬉笑着的声音在她耳边问她为什么要回答好,她虽然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但是她还是如实回答了,她说:“会有什么区别吗,我的回答会影响到他人的做法吗?我觉得不会有。” 那个声音大笑道:“那如果你没办法再吃到你最喜欢的面包了呢?” “那我就会不开心。” “很好,之前你父亲对你说的死亡,就会让你永远吃不到面包了,你想怎么做?”那个声音的主人在空中显出实体,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形生物,上半身与人类无异,甚至五官都可以清晰看到,但是他的下半身是一缕细线,漂浮在空中。他紧盯着夏洛蒂问道。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不开心。”夏洛蒂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个小人,但是小人在空中飘来飘去不让她抓住。 “就算让你杀死他也可以?”小人最后嬉笑着问道。 “不太明白,但是我不想不开心。” “那就成交!”小人发出沙哑地大笑,在黑夜之中远远传了出去。 在那个夜晚之后,夏洛蒂又变成了一个人了,她每天孤独在高塔里游荡,当然她现在的最爱变成了捧着书在花园里读书,顺便从这座高耸的花园边缘俯视下方的田野,伸出食指无聊地隔空点着他人不知道的东西,嘴里含糊数着数字。 “现在感觉怎么样?”小人漂浮在夏洛蒂的身边,黑色的雾气从他周围随风飘散开,他也学着夏洛蒂俯视着下方。 夏洛蒂的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很……无聊。”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个回答,小人愣了一个瞬间,然后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他对当时懵懂无知的夏洛蒂说道:“你们这种人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不过这样我才会喜欢你们啊!” 当时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耸了耸肩,没有管小人的话语,她还是撑着栏杆俯视着下方,继续自己自娱自乐的数数环节。 小人转过头看着上千英尺的法师塔上对着下方一点一点的夏洛蒂,再把视线转向地面,随着夏洛蒂的食指隔空下落,地面都会瞬间炸开一个巨型坑洞,灰尘乱舞,泥土四溅。 他愈发兴奋,微微漂浮地高了些,看着地上那些遍布整座法师塔周围的巨型坑洞,大声笑道:“……也许这才是你说的天才吧?真希望有一天你们可以见到对方啊,快点下来吧,快些快些,我快要等不及了。” 小人朝着天空伸出他细小的手臂,“六十六群星怎么可能束缚住你,快些下来,然后把我的力量还给我……” 最后他低笑着说道:“你这个伟大的小偷。” 九十、旧识 当有一个声音在那些漫长且无聊的日日夜夜之中,对你讲述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那么你多多少少会对这个陌生人有些模糊的印象。 而如果那个声音将这一切诉说地异常详细呢?那么这个印象就会随着讲述变得具体且精细。 夏洛蒂就在这个奇怪小人的陪伴下独自在那座高塔上生活了两年,高塔中的食物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在那个小人的教导下她尝试使用火焰烹饪那些安静躺在她父亲实验室里的生物。虽然她觉得这样吃起来甚至比直接吃更加难吃,但是在小人的严令禁止下,她至少没有再生吃过任何东西了。 她每天都跑进她父亲的书房拿出一些她未曾看过的书籍,然后在高塔的那个露天花园中安静地读书,如果感觉到饿了,就跑去父亲的实验室从那些好像还活着的生物身上借一点组织作为食物。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看完那件书房中的全部书籍只用了她不到一年的时间,然后她就又觉得无所事事了,于是每天的活动变成了听那个小人对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那个小人会对她讲外面世界的故事,热闹的现世,那些老旧或者崭新的神秘组织与势力,诡谲的六十六群星,神秘的达克山脉,神圣的苍白之巅之类种种,而其中主人公是一位名为西满的奇怪男孩,这些关于这个男孩的故事穿插于所有故事之中。 这些故事很快就吸引了这个小女孩儿的注意力,她每天都开始缠着小人对她讲这些故事,每次她撑着腮帮坐在那儿听这些故事的时候就会双眼泛光,好奇与兴奋几乎快要从她的眼眸之中溢出来。 于是小女孩儿不出意料地做出了那个决定,她告诉小人她要离开这座高塔,去外面看一眼。小人欣然同意后露出的担忧神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疑惑地问。 而小人给她的答案是,很高兴她愿意出去,但是他却无法与她一同出去了。 夏洛蒂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板着小脸,满脸严肃地对小人表示不要紧,他只用在这座高塔等她回来就好了。 当夏洛蒂长大了之后,每次想到这里都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因为当时小人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绝伦这个单词来形容。 小人面容变幻了一阵,然后将夏洛蒂拉到房间里,告诉了她一些关于回答问题或者对话的需要注意的要点,这时候她才半知半解地明白过来。 “那需要我做些什么才能让你与我同行呢,至暗先生?”夏洛蒂站得笔直,仰着头看着小人。在经过小人的讲解后,她明白了之前自己的回答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听着,之前我对你讲得那些故事中的主人公,他曾经偷窃了一些属于我的东西,”小人在空中摇摇晃晃的,“所以现在我处于一种非常……虚弱的状态。我需要你做一件事,之后我就可以恢复一些,然后陪你一同离开高塔去外面游历了,你得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的。” “是什么事情呢?” “我需要一个暗影生物的眼眸。” “暗影生物是什么,我不明白,但是眼睛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把我的给你。” “不不不。”至暗笑了笑,伸出袖珍的小手指向夏洛蒂身后:“我要他的。” 夏洛蒂的视线随着至暗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向后方,然后她就看到她的那个已经消失了两年的父亲,他正摇摇晃晃地向着她走来,腐烂的脸上挂着蛆虫,皮肤则像皱羊皮纸似的附在骨头上,他嘴里发出沉重的低吼。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有人在信奉巫毒女皇,在物质位面玩弄灵魂的都没有好下场,”至暗低声笑了笑,然后他伏在夏洛蒂耳边轻轻说道:“看到这种令人厌恶的生物了吗,巫妖恶魔还有那些什么血族之类的鬼东西,都是暗影生物,无法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大地上的生物,都是暗影生物。” 夏洛蒂点了点头,“所以我要怎么做呢?” “取出他的眼眸给我,之后我需要更多的话……”至暗停下话语,等了一会儿,看着无动于衷的夏洛蒂无奈地说道:“刚才教你什么来着?要学会懂得在别人求助的话说出来之前答应,这样就不会让别人难堪。” “我会带给你。”夏洛蒂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接嘴说道,说完她伸就出食指指向她的父亲。 “谢谢!”至暗大声道谢,然后转头看着那个还魂尸的胸口爆炸开来,恶臭的脓水四溅。随后夏洛蒂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捡起了那两枚眼眸,蹲在那一滩血肉模糊的碎屑上,举在空中开心地朝着他展示。 “我怎么觉得她比你都要病态。”至暗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这群疯子。” 第二天,名为夏洛蒂的女孩儿离开了那座高耸的法师塔,开心地朝着现世奔去。 她肆无忌惮地在现世之中进行着独属于她自己的游戏,在海边,在城市之中,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她都在愉快地玩耍。 至暗则在一旁为她指出那些藏在人群之中的暗影生物,不论是躲藏在宫殿之中的恶魔,还是蜷缩在地底的血族,亦或者那些伪装成人类的奇怪变形怪。 她都会在第一时间跑过去拿出他们的眼眸,完全不管周围是骑士耸立的枪林,或者是街道上惊恐的叫喊,她都是只是取出来然后将眼眸交给这个黑色的小人,再之后她就可以离开继续去玩耍了,当然这种独属于她的玩耍方式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血灾”。 这是魔法协会第三次自主为一名法师挂上称号,第一位叫做“蓝血”,第二位叫做“挞伐”。 夏洛蒂看着镜子,表情慢慢平静下来,她转过头看向窗台。 某种被她深藏于心底的印象浮现出来,然后与当时站在那满脸严肃地说着面包人的西满,慢慢重合。 “原来是你啊。”她叹气道。 ………… “就是我啊,你们的妈妈啊,吼吼!”西满神经质地大吼了两声,“开一下子门啊,兔宝宝们。” 他的脑门上渗出两滴冷汗,扭动着脑袋四处张望,但是周围都是同样的灰色石壁,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好像真的在符文迷宫之中迷失了。 认准了一条路,他咬了咬牙朝着前方冲去。 九十一、措施 眉间的符文在闪烁,洞察与智慧,这枚来自智慧之柱上的菱形,里面的那个竖起的菱形与包含的黑点代表前者——洞察。可以让它的依附者获得无与伦比的察知能力,透彻的观察得以获得事物的本质。 而最外层的横向菱形则代表着智慧,通过增加施法者譬如理解、感知、联想、辨别之类的综合能力,可以让施法者获得得以分析事物本质的能力。 西满摸了摸眉心,低着头猛冲,看见岔路就拐弯,直线就直走,像一只没头没脑的老鼠。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止住脚步,看着周围一直没有怎么变化过的场景,还是那些高耸的灰色石壁与空无一物的地面。 “这不可能!”西满狠狠地锤在石壁上,视线来回梭巡一番,然后继续往前冲去。 不知他在迷宫之中穿梭了多长时间,当他再次停下脚步的时候,他的表情却变得轻松了起来。 “不不不,”他站在原地眯着一只眼睛轻笑了一声,然后他低声说道,“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符文迷宫。” “现在的我还是在你的幻象之中对吗?” 西满在地上跳来跳去,“真的很逼真,以至于我差点真的以为我已经迷失了。” “哈!你做得真不错!唯一一个做错的地方,就是放任我画出这个标识。”抬起大拇指点了点眉间的符号。 “先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进行答复。”西满单腿向前跳了三下,然后双腿张开,啪的站稳。“哦!天呐!这就是救世主吗!你认为我会这么以为对吗?” “可惜没有,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在那儿死去的话,我就会直接出去。”他指了指地面,“从你这个破幻境里出去,所以我一定不会死,你只会想要将我困在这里,永远的困在这里,对吗?” 地面在变幻,西满看着地面变成了洁白的大理石,他环视一圈,最后侧过头看了眼那个即将踢在他脑侧的小腿,笑了笑。 “所以你不得已还给了我一些……力量,让我躲过这次袭击,但是很不幸的是,你突然发现这股力量对于这个幻境来说太过于强大了,于是你就像尝试将我骗到另一个幻境之中,那个虚假的符文迷宫之中。” “如果我不发现的话,这次你会多长时间才出现在我面前呢?” “你伪装救世主的样子比之前一位骗过我的骗子还要拙劣。”西满伸出手将那个小鬼的小腿推开,看着小鬼的脸上还挂着狞笑的表情,于是他撇了撇嘴走过去用两个食指将那名小鬼的嘴角狠狠向上一提,然后西满看着张大嘴巴像个傻子一样的小鬼嘟囔道:“喜欢笑是吧?” “所以就是你在物质位面同化的过程之中,获得了某种程度的……”西满摊了摊手,一脸夸张地不可置信地说道:“神志?” “真是惊人,真吓人!”后怕地拍了拍心口,浮夸的表情褪去,西满平静看着不知何时浮现在他面前的那个符文说道:“所以你以为我没有见过这种事情吗?” 符文闪烁了一下。 “就算你拥有了神志又能怎么样呢,你得知道一点,”西满朝它摇了摇食指,“一个经常作弊的人必然会有属于他自己的谨慎的。”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这只是一个游戏,你知道的。但是这件事情的性质改变了,你在妄图窥探我的过去,并且让我自己也成为窥探者。” “你想要继续尝试一下吗?”摊开手示意了一下周围。 话音刚落,符文骤然消失,时间开始转动。 小鬼站立不稳,啪的一声倒在地上,脸上还挂着那个被西满手指勾出来的夸张傻笑。 以赛亚的制止声音在这一瞬间响起:“停下,今天到此为止。” 迅速爬起来的小鬼恶狠狠地瞪了西满一眼,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倒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顺口朝西满吐了一口唾沫。 西满侧了侧身体,让这口唾沫落在空处,他站起身直直朝着那个坐在地上好奇看着他的小女孩儿走去。 “你认识我?”西满伸出有些婴儿肥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嗯。”小女孩点了点头,用奇怪的眼神观察了一番西满,“你又有些不正常了,你脑袋里的那个声音又开始干扰你了吗?” “我对你说过什么?” “啊,”小女孩偷偷地望了望周围,看到所有的孩子的视线都在朝他们俩这边往来,于是她咽下口中一直咀嚼的食物,做贼似的低声开口,“你都忘了吗?真可怜。” 西满也顺势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说道:“对啊,我就想知道。” 你也想知道对吗?同时他在心中嗤笑道,那么就让我们来试一下。 “你说了很多哦,而且都是奇怪的话语,什么另一个世界啊,一个试炼啊之类的。”小女孩掰着手指头一个个说道,然后她一巴掌拍在西满肩上,开朗地说:“但是那些都是假的啦,你还是西满不对吗!” “有更具体的吗?”西满眯了眯眼睛,笑着问道。 “有啊!”小女孩有些兴奋起来,在她开口即将吐出第一个单词的时候,在这一个瞬间…… 周围的一切蓦然碎裂开来,空间被撕开,西满从虚空之中跌落在地,他躺在草地上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就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果然我简直就是一个天才啊!” 抬起手,因为突兀的虚空传送导致的拉扯伤害爆发,西满呕出一大口血,但是他还是大笑着看着手背上的那个符文——圆形之中有着四条单螺旋。 “差点就被你吓到了,我就知道我曾经做出的决定不会这么容易被破解,我肯定有防护措施!”说到一半,西满蓦然闭起嘴,他果然一开始还是怕了。 将手背贴到了额上,西满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猛地抬头吸了一口凉气,咽下一口涌上来的血,大叫道:“我就知道我捡到宝了!” 圆形代表时光,连续的统一。 四条螺旋代表四个阶段——青少老幼。 九十二、女仆 躺在草坪上直望着天空,西满大口喘着气,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在这时有着些许后怕。 不知躺了多长时间,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一旁熟悉的水景喷泉,面容扭曲了一下,“啧,好像忘了更换位置,算了,这不能怪我吧,因为太仓促了不是吗。”他低声念叨了一句让人听不太明白的话语,然后脸色又令人清晰可见地变得平和起来。 自然地漂浮起来,看着沃斯子爵府邸的屋顶,他低头想了想,最后满脸愉快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于是他穿过整齐的树篱,朝着房屋内进发。 ………… 布伦娜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那群轻装士兵将他们面前的橱柜掀翻,然后狠狠践踏了两脚,又或者踹开某扇们,在里面乱翻一通。 “抱歉,我的弟兄们有些不太懂礼数。”军官昂起头用下巴指着布伦娜,嘴中说出代表歉意的话,但是他脸上却挂着讥讽的微笑,“而且他们耐心也不是很好。” “滚出来,在里面干什么?”呵斥声从一旁传来,军官和布伦娜同时扭过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一名士兵一巴掌狠狠扇在一名女仆脸上,顺手将她背上的包袱抢过来,一顿乱翻,女仆无助地侧倒在地上,捂着脸一言不敢发。 “哈哈,看我找到了什么!”那名士兵从包裹之中抽出一件边缘有着细小褶皱的无袖紧身胴衣,大笑着朝着周围的士兵们展示,然后他举着这件亵衣在鼻尖用力嗅了一下,这动作引起一阵放肆地大笑声。 那名女仆只能满脸通红地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裙摆边缘。 “哦,你可真邪恶,我希望你搜寻子爵大人的寝房的时候,不要太过于激动了。”军官大声笑道,“可不要因为激动弄脏了子爵大人的衣服,特别是内衣。” 听到这话,所有士兵都愣了愣,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蓦然跑动了起来,他们全部都冲向楼上。 那名抓着包裹的士兵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举着那名女仆的紧身胸衣,过了一会儿,他将包裹和胴衣砸向跪坐在地上的女仆,也飞快地朝楼上跑去。 “你们可真是令人恶心。”布伦娜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边说着她边站起身,朝着那名跪坐在地上的女仆走了过去,看着她抓着属于自己的包裹,眼泪在脸上画出一道单薄的痕迹,布伦娜蹲下来帮她把胴衣装进包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我说过的,我的弟兄们有些粗鲁。”军官抱起双臂,盯着蹲在地上的布伦娜背影,满脸的无所谓,“你也不要再嘴硬了,上面特地对我们说不能让你走,其他人都可以离开,我看你还是直接拿出来,免得之后我们还得做出更多禽兽不如的事情。” 布伦娜没管军官的话语,她帮助那名女仆将包裹背到背上,轻声说道:“直接下去,不要坐马车,往人多的地方……”她的话语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那名女仆紧紧抓住她的手,泪水一直流个不停。 “唉……”布伦娜叹了口气,将那名女仆拥进怀里,用力紧了紧手臂,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离开这里吧。” 站在原地,布伦娜看着那名女仆快步走出这件宅邸,她再次叹了口气,朝着军官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军官笑嘻嘻地回答。 “你在跟我打哑谜吗?”布伦娜朝着窗边那张贝雅特丽齐最喜欢的沙发走去,然后坐在上面盯着军官说道:“那我也不知道。” “得了吧,布伦娜。”军官突兀停下语言,用食指指了指头顶,安静的大厅中,两人可以清晰听到楼上隐约传来的淫秽笑声,这时军官才再次开口说道:“我不觉得子爵大人的衣服可以满足他们。” 布伦娜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噢噢!我看到了,”军官指着布伦娜大笑着:“那种眼神,那种……唔……我可以去死,但是我一定不会告诉你们的表情!” 他向前走了两步,在布伦娜坐着的沙发前蹲下,视线直望着布伦娜,布伦娜厌烦地将视线挪开。 但是军官并不在意这些,他平缓地说道:“布伦娜……听着,我曾经在军队服役的时候,见过很多意志坚定的女性,她们与男性一样坚韧且令人敬佩,但是她们无法摆脱一些天生的劣势……我想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相信我布伦娜,这群粗鲁且愚笨的猪,”军官指了指头顶,“在折磨人的方面都是真正的专家。” 布伦娜侧着脸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她突然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军官说道:“真是令人害怕的发言,但是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所以我想我还是告诉你吧,听着……”军官虽然有些诧异布伦娜的反应,但是他还是决定仔细倾听一番这个也许是一个谎言的话语。 “沃斯子爵大人,在离开前告诉了我一件事情,一件关于她的那位情人的事情……”话语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会儿,军官眯了眯眼睛,不自觉地边思考着边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其中一个单词。就在这时布伦娜的手臂突然抬起,她从沙发缝隙中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猛地朝她自己的纤细脖颈刺去,嘴角勾起个细微弧度。 刀刃入肉的声音,那是一种细微的撕裂声,有些类似布帛被撕开的那种拖泥带水的声音,手臂微微用力,但是刀刃却丝毫没有动弹。布伦娜睁开眼睛,露出个苦笑,当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从这群疯子手中逃出去了。 军官阴沉着脸,五指合拢,手掌之中流出粘稠的鲜血滴在布伦娜的裙摆上。他猛地一扯,伤口变得更大了,但是布伦娜手中的匕首也被他抽出,直接甩向一边,刀刃接触地毯,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 一脚蹬在布伦娜的胸口上,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她纤细的身体向后倒去,沙发被这一脚踢翻。她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低声咳着。 看着手上的深刻伤口,军官的面色更加阴沉,冷笑道:“真是勇敢的女仆长啊。 “你们都给我滚下来!”军官抬起头大叫道,脖子上爆出几根青筋。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在楼上响起,军官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布伦娜说道:“希望你的勇敢与忠诚可以拯救你。” 九十三、一杯红茶的报酬 西满漂浮在空中看着二楼的露台,透过露台他可以看到一群士兵在房间中四处翻找,顺便抽出武器乱砸一气,视线下移,看着下面那扇损坏严重的后门,他皱了皱眉有些纠结。 所以他应该从哪儿进去?这是他在思考的一个严重问题。 纠结了一会儿,西满降下身形,从通往花园的后门走进这座子爵宅邸。 一进门他就听到前方大厅中传来一声喊叫,“你们都给我滚下来!”西满耸了耸肩,觉得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 穿过餐厅,西满轻车熟路地走向宅邸大厅,大声说道:“我需要一杯红茶,然后一份地图!”边说着他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正站在大厅中央将绷带缠绕上手掌的军官听到这声陌生的叫喊,身体僵了僵,然后他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回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的西满,瞳孔猛缩了一下,喉结也随之滚动了一下。 这时楼上的士兵们也乱糟糟地冲了下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一名士兵大喊道。 “给我闭嘴!”军官背对着他们大吼一声,打断了士兵还没说完的疑问句。 士兵们带着一口凉气猛地闭上嘴,一群人挤在楼梯上,他们也发现了大厅中沙发上的那个不速之客,不敢上也不敢下。 大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只有士兵与军官的沉重呼吸声。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军官在心中疯狂呐喊着,看着这个他无比熟悉的面孔——那张分发给所有士兵的通缉令上描绘的栩栩如生的面孔。 这可是个魔法师啊,魔法师,那种不会在乎人命的怪物!军官感受到耳边缓缓流下的一滴冷汗,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 更别提是个孤身闯入公爵府的刺客,一个干掉了两个反魔法战士,甚至差点干掉了公爵的子嗣的疯子! 而现在,他竟然一个人又偷偷回来了?为什么会在今天回来?为什么会正好是他带领队伍想要来搜刮一点东西的时候碰上了他?无数疑问在军官脑中旋转。 面对这样一个疯子,他的队伍之中甚至都没有一个可以做出一点点微小挣扎的人。 “您……”军官张开嘴,发出嘶哑的语句开头,但是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西满就打断了他的话语:“一杯红茶,一份地图,还需要我说些什么,是需要我自己去吗?” 布伦娜捂着胸口,忍着剧痛缓缓坐了起来,她看着这个坐在沙发上并不算熟悉的人影,想起了之前第一次见到这位英俊男子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也像是现在这样总是挂着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 也许这就是记忆给予人类的特殊功能——自我美化。 当然这些想法西满都是不知道的,他只是翘起二郎腿,视线转到布伦娜身上,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叹了口气说道:“是没有了吗?” 布伦娜听到这个听起来非常正常的问句,反而笑了起来,她回答道:“有的,您请稍等。” 在绝境之中,听到这个在异常的状况下显得无比正常的问句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她捂着胸口,喘了几声粗气,艰难地站起来,向着厨房走去。 西满当然很清楚这位女仆身上的伤势,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缓慢行走的背影,好像有些明白现在的状况了。 于是他转过头严肃地对着军官问道:“你们是来打劫的?” 军官愣了愣,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飞快地思索着,在军队之中服役的时候,那些审判官也总是喜欢问这些看似无厘头的问题。 而让他记忆最深刻的一个问题就是:你喜欢你的那个指头。 当你回答之后,幸运的话也许只会砍掉你回答中的那个指头,当然如果你比较不幸的话,也许他们会笑着对你说:既然其他指头你都不喜欢的话,那我就帮你切掉好了。 至于现在这个问题,打劫?那可是重罪,这是要对我进行某种审判? 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军官回答道:“不是,大人,只是例行检查。” “过来。”西满面容和蔼可亲地朝他挥了挥手。 但是在军官眼中看来,这笑容简直就是死神的微笑。 僵硬地挪动脚步,军官脸上挂着扭曲的微笑慢慢朝西满挪过去。 看着这一幕,楼梯上的士兵们也都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看着他们的长官朝着那个着名的通缉犯走去,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我就想问问,那个……呃……欢歌谷在哪?”西满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会儿,然后问出这个问题。 “离这里很远。”军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他还是如实回答了,“也许我可以给您找一张地图。” 西满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这个突兀的动作让士兵们同时抖了抖,军官则差点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去。 “我之前不是说过这个提议了嘛!”西满眯起眼睛看着军官,“你在耍我?用我自己想出来的解决方式来敷衍我?” 听着西满的话语,这话在军官耳中几乎已经成了代表他死亡的丧钟,他扭曲着面孔大吼道:“对不起,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低着头,看着脚尖,冷汗几乎连成一串向下滴。 “您的红茶。”这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侧面,他偷瞄了一眼,看到端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瓷盘的布伦娜,上面搁着一个小瓷杯。 布伦娜将瓷盘递给西满说道:“希望您可以满意。”说完之后她就站到了西满侧面,看也不看一眼军官与士兵,直视着前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很不错!”西满抿了一口红茶,赞叹道,“就是这些破损的器具有些碍眼。” “没有办法,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这已经是其中算是完整的了。”布伦娜缓缓开口,视线下移看着低着头的军官,“罪魁祸首是谁我想我就不用说出来了吧?” “不用。”西满缩回手,任由瓷盘与瓷杯飘在空中。 这个奇异的画面让布伦娜惊讶了一瞬,然后她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她的微笑变得更加柔和了。 听着面前两位的一唱一和,军官陷入了最深的绝望之中,他嘶哑开口试图做出解释:“大人……” “你看,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对给予自己食物的馈赠者保持尊重。”西满伸了伸脖子,靠近军官垂下的头颅接着说道:“必要时,回赠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可以如此……”西满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一个词语,“狂妄。” “但是我知道,现在我也许可以为馈赠者献上一点微小的帮助。” “比如,恢复这个餐具!”西满猛地向后一靠,认真地说道。 军官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脱口而出的惊讶反问被突然爆发的巨响憋在喉中:“真的……吗?” 他看着那个轰然撞入大厅的水流形成的巨兽抬头发出一声沉闷咆哮,绝望地闭上眼。 “只是个小玩笑。”最后他听到面前沙发上的西满笑道。 九十四、至高 “上帝便造出大鲸。”西满双手张开搭在沙发的背垫上,昂起头审视着面前绝望的军官。 这头水流形成的巨大海兽从沙发旁翻腾冲锋,向着军官迎面而去,四面八方卷起凶猛的气压,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搅得沸腾起来,那些碎裂飞舞的家具与建筑结构像是海水之中无谓的泡沫。 军官的身影消失在全无节制的猎食者嘴中,像是一条被吞咽的小小鲱鱼,楼梯上的士兵们发出的嘈杂声响也默然消失在这只无情杀戮者的捕食动作之中。 “他真的回来了!”怀特法师呆呆地飘在空中,看着不远处的子爵宅邸像是儿童玩具般炸裂开,隐藏在其中的巨大海兽朝着窥视者露出它的峥嵘面孔,喃喃说道。 “别再愣着了!”回过头,没时间再去管什么法师的风度了,怀特法师看着身后那群沉默的法师,这群法师们最低阶级都是接近于高阶法师的中级法师,他们看着这震撼的一幕也都失神呆愣着。“镇压他!” 话音刚落,法师们蓦然回神,抬起手臂嘴中吟诵着晦涩的魔法咒文,法术的能量开始在他们手中缓慢聚集。 西满靠在沙发上,额上显现出代表时光的符文,他抬起手,食指与拇指按住圆形符文两端,虚扭了一下,四条本来并不规则的单螺旋在西满额上形成一个正统的十字。 “这可以持续多长时间?”崩塌的宅邸只剩下空中飞舞的无数砖石碎屑,白鲸盘旋在他身旁,让那些碎屑无法接近西满,他侧过头看着不远处的空中绽放出无数法术光亮,开口发问却不知在问谁。 “至高。”西满翻覆了一下手掌,感受了一下这种久违的能量翻涌延伸的感觉,然后他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眼睛望着远处那群聚集在一起的法师们,笑道:“你可真能啊。” “这是梦吗?”布伦娜看着遮挡在她头顶的水流海兽,砖石碎屑在其中缓慢流淌着,像是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变得缓慢,她痴迷地看着这一切,“真美啊。” “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梦境。”西满整个人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他嘴角挂着柔和的微笑,但是冰冷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那是某种极致的怠慢,对于这一切的淡漠。 “你想要一起吗?”他笑着朝着布伦娜伸出手。 “乐意至极。”布伦娜将手指轻轻放在西满的指尖之上。 时光代表着连续的统一,这只是基于普通人来讲的——不论你在时间之中如何改变,就算你最终在时光的长河之中背离了自己最早的誓言与愿望,但是在某个安静的夜晚你也许也会想起曾经那个不一样的自己。 这就是统一,作为人无法改变的统一,而永远无法割舍的过去则是前缀的连续。 但是这个理论对于西满来说却完全不同,每个阶段的自己…… “都是崭新的不是吗?”西满勾起布伦娜的指尖,将她牵引到沙发坐下。 向空中升起的平稳沙发上面端坐着两个人影,在那头巨兽的笼罩下显得无比渺小。 “另外一个人是谁?”一位法师发出疑问,法术在手心闪烁着明亮光芒,引而不发。 “这些不是我们需要注意的事情,完成议会下达的命令。”怀特看着盘旋在沙发旁的庞然大物,这头巨大海兽与他们第一次监视这里时的那个夜晚存在的魔法生物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当时那个生物还只是堪堪与那座水景喷泉差不多大,但是现在这一只…… 无法揣测的法术深度,怀特吐出一口浊气,这跟议会的评测完全不同。 他还记得当时在长桌上,议会所作出的评定:最多是一位魔导师,但是这只是他的理论知识所达到的高度,真实的情况应该只是一位高阶法师。可是面前的景象彻底推翻了议会所有的评定结论。 侧过头,看着他身边漂浮的那个小男孩,怀特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议会派遣了一名议员与他同来,而且听说是曾经与这位疯子战斗过的议员。 议员,那可都是深不可测的魔法师,甚至有可能到达那个程度,那个可以有资格在魔导师前方加上代表“至高”的词汇的阶级——大魔导师。 “您可以出手了吧?”怀特带着敬意对着那个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小男孩的议员问道。“我想依靠我们的力量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了。” 小男孩看着不远处端坐在沙发上的西满,默默戴上了一双通体纯黑的手套,然后笑道:“你知道为什么议会会评定他为一名高阶法师吗?” “原谅我的愚蠢,我并不知道。”怀特小心翼翼地回答。 “因为是我对他们说的,”小男孩清了清喉咙,小脸严肃起来,他在重现当时的情景:“根据我与他的战斗过程来看,他只是一名高阶法师,但是他的理论知识却很新颖,或者说先进……这是我当时对议会汇报的原话。” “那您应该……” “我骗了他们。”小男孩愉快地打断了怀特法师的话语,他紧盯着远处坐在沙发上的西满,笑着重复了一遍:“我骗了他们,因为我很不爽。” 怀特法师睁大眼睛看着这名小男孩,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们好好玩。”小男孩向上拔了拔身形,拍了拍怀特法师的肩膀,“能活着回去算我输,我被你们这种狗仗人势的做法恶心到了不止一次,你们是一群屁的法师,屁都不如。协会教出来的不伦不类的傻子,下辈子好好当个普通人吧。” “那么我先走一步,因为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摆了摆手,小男孩愉快道别。 低下头看着纯黑色的手套上浮现出来的一个模糊符文,小男孩的瞳孔抖动了一下,金黄的竖瞳张开,“一枚符文换一枚符文,我们两清!” 小男孩向后退出一步,遽忽不见。 怀特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男孩消失在他眼前,有些不敢置信的荒谬感。这段对话仅有怀特听到,旁边的法师都没有听到。怀特僵硬着身体飘在空中,直到旁边一位法师大声地焦急呼唤着他的名字,才将他惊醒。 “可以动手了吗?”那名法师大喊道,眼眸之中印着那条在空中朝着他们涌来的巨兽。 怀特僵硬扭头,视线穿过水流巨兽,看着抱着双臂脸上挂着微笑的西满,低喃道:“也许。” 九十五、自我的敌人 如同浮岛般庞大的魔法生物在空中横冲直撞过来,身旁涌动的是简直无法用语言描绘的恐怖压力。 在恐怖的能量挤压下,伴随着每一次尾鳍拍动,空中就延迟传来一声呼啸,带动着先于它到达脸颊的温热气压,一波波扑在法师们的脸上。 它于浩瀚的天空之上自由潜泳。 阳光在它身上折射出光芒,仿佛磷光闪耀,然后在它经过的地方形成一行恢弘彩虹。 西满仰着头看向天空,一大片幽暗在只有他可以窥见的情况下笼罩了整片天空,一些死亡使者从幽暗之中出现,他们在空中飞舞着,捕捉那些散落的迷茫灵魂。 “不不不,现在是我,西满。”他摇着头自说自话,不知在对谁说话,更不知道话语最后的西满是自称还是称呼对方。 “噢,真是卑微的请求,不想让他们拿走灵魂?不,我不会做的……没可能的……唔……你想像一个凡人一般死在现世?这样说也不行,好了你可以闭嘴了。”最后他伸出食指与中指点了点额头,结束了对话。“你应该庆幸是我回来了。” “你知道的,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西满偏过头朝着有些局促的布伦娜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两指按住两侧横向的单螺旋,向下轻轻一勾,两根螺旋纹随着手指的运动向下合并,将本来呈现出十字的螺旋纹合拢为只剩两根顶部连接在一起的螺旋纹,看起来像是一根笔直螺旋。 屈起手指,用关节将下方的那根螺旋纹向上拨动,直至与上方的螺旋纹重合,现在西满额上的圆形符文之中就只剩下一根单螺旋了,就像是一个拥有四根指针的精密时钟,四根指针全部指向正上方。 西满呼出一口气,放下手臂,然后重合的螺旋纹顺时针向下缓慢地移动了一格,像是时钟开始运转,他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时间足够了。”西满站起身,踩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远处引起剧烈爆炸的绚烂法术灵光,他没有看布伦娜地开口问道:“你相信上帝吗,女孩?” 布伦娜仰着头看着西满的侧脸,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是的。” “那你信仰他吗?” 乍听起来这好像是两个相同的问句,但是布伦娜却飞快地回答出不同的答案:“我想,并不。” “那就信仰立于你面前的力量。”西满笑着说道,朝着布伦娜伸出手掌,“我能获得这个荣幸吗?” 布伦娜在这一刻蓦然心灵平静下来,脑中的杂念一扫而空,她平静注视着朝她伸出手的西满,没有动作。 西满还是微笑等待着。 半晌,布伦娜露出个笑容,“我可以试一下。”她伸出手,指尖勾住西满的指尖。 随着手上传来一阵柔和的力量,布伦娜与西满肩并肩地站在漂浮在空中的沙发上,一同看向远方翻腾的巨鲸,一些嘶哑的惨叫与哀嚎远远传了过来,但是这二人无动于衷。 “到那日,”西满笑着开口,眼神却愈发冰冷,“我以我刚硬且永恒的力量刑罚他们。” 巨鲸张开嘴,无数魔法被绝望的法师们投射在它的嘴中,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溅起,像是一片平静的深渊,任何法术砸在上面都只像是一点微不足道的雨滴。 “议员大人呢?怀特!”一名高阶法师大吼道,没等到怀特回答他就被轰然合拢的大嘴吞噬,与旁边一群法师一同蓦然消失,甚至连丝毫挣扎都没有。 “我不知道。”怀特法师低声呻吟道,眼睁睁地看着巨兽甩动尾鳍,强大的动能将几名法师直接拍地粉身碎骨,在空中泼洒出一堆鲜红色的染料,喃喃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刑罚的大海兽,与曲折的蛇。”西满的手掌按在布伦娜的肩膀上,笑着观看着这一切。布伦娜的眼中开始浮现一些奇异的光亮,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 “为什么,我没有办法进行空间移动!”一名法师撕开手上的空间卷轴,但是却没有任何魔法的波动传来,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条透明的痕迹,“那是什么……”没等他说完,涌动的能量就将他的身体挤压地粉碎。 巨兽扬起头,发出一阵沉闷咆哮,朝着那些四处飞散的法师追杀过去,看似臃肿的庞大身体却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它将那些无法进入虚空移动的法师一个个地吞杀击碎。 “并杀海中的龙。”西满的笑容消失,冷漠吐出最后的话语。话音刚落,布伦娜在他身旁猛地跪下,双手握拳抵在额上。 怀特法师看着面前的一切,绝望地闭上眼,等了半饷却没有等到自己想象中的事情发生,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被巨兽的身影填满。 “啪。”西满隔空朝着怀特法师一指。远处的巨兽随之而动,挥舞着尾鳍将最后一名法师拍成一团血雾。 环视一圈,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西满将手掌按在了跪在他身旁的布伦娜头上,“好孩子。” 远处的巨兽则摇晃着身体,展示着自己笨拙的喜悦。 “你不是他。”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西满背后传来,他惊讶地挑了挑眉,回过头看着声音发出的地方。 “你说什么?” 夏洛蒂飘在空中,颈上的吊坠被她取下,紧紧握在手中,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西满,重复了一遍:“你不是他。” 西满的手掌微动,他抚摸着布伦娜的柔顺头发,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宠物,后者也顺从地跪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轻笑了一声:“你又是谁?” “我只知道你不是他,你是谁?”夏洛蒂抬起手,手掌摊开,吊坠从手中滑落,在即将掉落的时候,夏洛蒂猛地握拳,银链勾着低端的十字架在空中弹了弹。 “我们要这样耗上一天吗?”西满无奈地摸了摸额头,“我的时间可没有这么多。” “那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夏洛蒂垂下眼眸盯着在空中摇晃不停的吊坠开口说道。 “你可以说了。” “让他回来,然后让我杀死他。”夏洛蒂一脸平静地提出建议,“你觉得如何?” 西满歪了歪头,仔细审视了一番面前这个女性,半晌他笑了笑,然后将手掌从布伦娜的头顶收回,食指还调皮地勾起一缕她的长发,长发从他的指间缓缓滑落。 那缕长发落回布伦娜头顶。 西满悍然前冲,在夏洛蒂的视线中拉出一整排残影。 九十六、邪恶的仪式 身影交错,夏洛蒂整个身体狠狠向后弯曲了一下,在无法抗衡的速度面前,碰撞的瞬间她几乎被这股力量折断。西满的右手扼住夏洛蒂的纤细脖颈,听着她的喉管之中溢出一声低微呻吟。 掐住夏洛蒂的脖颈,西满将她拎起来,仔细审视了一番夏洛蒂面无表情的面孔,然后他随手将她向一旁甩开,夏洛蒂的身体在跌落的空中散落出无数光点,缓缓消散。 西满心有所感地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沙发,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只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幻想,他挑了挑眉,赞扬道:“不错的空间感。” 夏洛蒂还是与西满保持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距离,漂浮在空中与西满对视着,“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提议呢?” “不如听听我的提议?”西满习惯性地将手掌按到身旁布伦娜的头顶,在接触的一瞬间布伦娜浑身颤抖了一下。 “我坚持我的提议。” “为什么这么执着呢?”听到这句话西满摇了摇头,远处的白鲸向着这边泅游过来,直盯着空中的夏洛蒂。他叹了口气,说道:“跟你其实没有关系不是吗?甚至在西满的记忆中,你都是那么……微不足道,我差点都没有记起你。” 在听到微不足道这个词汇的一瞬间,夏洛蒂眯起眼睛在空中迈出一步,“那你们就一起去死好了。” 空中蓦然爆发出的一朵冰花直接将西满脚下的沙发撕得粉碎,尖锐的冰锥在西满面前不足半码的地方停下,他看了一会儿这朵可怖的冰霜结晶,然后伸出脚随意用脚尖碾碎这团扭曲的冰花。布伦娜被一根冰刺刺穿肩部,发出一声闷哼,但是却还是低着头保持跪姿漂浮在空中,不敢抬头。 夏洛蒂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最后吐出一个简单的词汇:“真理。” 随着尾音的落下,一根倒悬的十字架浮现在西满身后,十字架两臂下指。他微微侧头余光瞥了一眼这个十字架,然后身体如遭重击猛地向后一扯,直接被钉到了十字架上。 这根亵渎的十字架在现世有很多名字,譬如“折断的十字架”、“眼角的皱纹”、“绝望的十字”,但是更多时候它代表着:“人的死亡”。 西满咳嗽两声,低下头看着胸口上的一枚漆黑色的长钉,这枚长钉将他牢牢固定在十字架上。 漂浮在远处的夏洛蒂见此并没有停下手势,她面无表情地继续着施法动作。而西满也不挣扎,他飘在那儿,就像是一名背负十字架的虔信者,突然他笑了起来:“你是要重现一次他的死亡吗?”他指了指自己属于圣彼得的圣洁脸庞。 “可是当时尼禄十字架并没有杀死圣彼得啊,”西满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盯着夏洛蒂的手势,好像在等夏洛蒂完成她手中的魔法,“尼禄十字,真邪恶,可是为什么你的吊坠却是正统的十字架呢?” 夏洛蒂的手势突然一顿,停滞了一瞬之后,她微启嘴唇:“死亡讣告。” “这才对!”西满微笑着称赞了一句夏洛蒂,他伸出手握住穿透胸口的那枚长钉,试图向外抽出,但是他并没有得逞,无形的魔法涌动着恐怖的力量在一瞬间就作用在他的身上,他的一侧脸颊的一片皮肤像是被烧尽的木炭般飘散开,露出下方鲜红的肌肉组织,这让他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怖。 西满抬起手随意指了指夏洛蒂,白鲸在空中翻腾了一下,然后朝着夏洛蒂冲去,这时的他脸上的皮肤已经不剩多少了,整张脸上几乎只能看到鲜红的肌肉组织,像一具人体标本,他低下头看着胸口的长钉,低声说道:“他以卑劣的长枪刺入我的胸膛,这无尽的苦痛骇人听闻。” “打开通往了地狱的甬道。” “贪婪的敌人聚集成巨大的一群群,向着我攻击。” 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白鲸的扑杀一次次的落空,夏洛蒂像是一只轻灵的夜莺在白鲸周围盘旋,白鲸在一般法师看来简直无法阻挡的速度在她面前好似迟钝地如同老者,但是白鲸凶猛的扑杀确实阻止了夏洛蒂继续施法,她无暇再呆在原地勾画出那些复杂的手势。 “来,我的孩子。”西满脸上的肌肉也开始萎缩,几乎要露出骨头,他轻声呼唤着布伦娜。 在空中保持跪姿的布伦娜猛然抬头,她回头一眼就看到一旁被钉在尼禄十字架上的西满,看着这个场景,悲伤的眼泪一瞬间就从她的眼眶中落下,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空中如履平地地朝着西满接近。 她飘在西满面前,双手握住他胸前的长钉,接触的时候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几缕青烟从她的手上飘起,但是她好像丝毫不在乎,用力将长钉向外拔除,肩膀的伤口也开始流血。 长钉缓慢离体,西满脸上肌肉的萎缩也在停止,他那张几乎不剩多少血肉的脸庞勾起个恐怖的笑容,“但是我的孩子会拯救我,像是飞蛾扑火般勇敢。” 当漆黑的长钉从空中落下时,布伦娜无力垂下的双手手心已经被灼烧地焦黑,西满脊背一挺就从十字架上离开了,他伸出手将布伦娜眼角残留的泪渍擦去,“不必悲伤我的孩子。他们说,海中的鲸,听上帝的话。” 西满向前走了两步,越过呆立着的布伦娜,“而你们,听我的话。” 面孔上的皮肤缓慢恢复,直到圣彼得完美无瑕的英俊面孔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白鲸发出一声悲鸣,炸裂成一阵水雾。 “小打小闹到此为止。”西满笑道,侧过身子将手掌伸到布伦娜面前,“观摩我的创世纪。” 布伦娜这次不再是将指尖放于西满手上,而是将整个手掌都搁在了西满手中,焦黑的手掌迅速恢复,很快就转变成她之前的洁白肤色,甚至连上面的一些因为工作而残留下来的老茧都消失了。 “真是令人厌恶的邪恶仪式。”夏洛蒂平静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你都立起了尼禄十字架,还要批判我的仪式?”西满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你可真是执着,我的所有动作在你看来都这么不可接受,如果换成那位呢?” “我会觉得很不错。”夏洛蒂回答道。 “真是……令人悲伤的双重标准。”西满牵着如同木偶般的布伦娜,指了指额上的符文,单螺旋指针才堪堪移动了四分之一,“如果它到达一半的时候你还活着,我就让那位回来。” 夏洛蒂听到这话一言不发,脚跟向后退出半步,虚空的路径在她身后打开,身影向着其中闪进,消失在西满面前。 “这么果断?”西满看着想通过空间移动来拖延时间的夏洛蒂哭笑不得,“可是我还是觉得你的时间不够。” “走吧。”他转过头与布伦娜对视,柔和地说道:“让我再陪伴你最后一会儿。” 布伦娜僵硬地点了点头。 九十七、交汇 西满牵着布伦娜从虚空之中走出,看着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夏洛蒂说道:“不继续跑了吗?” 夏洛蒂微微侧头,惊艳的回眸只持续了一瞬她就把头扭了回去,西满放开布伦娜的手,朝着夏洛蒂步行走过去,布伦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与夏洛蒂并排站在一起,她才停下脚步。 而前方的两人站在不知何处的海岸边望着远处的海平线。 “回答我之前那个问题可以吗?”夏洛蒂开口说道。 “遗言吗这是?”西满背起手,眯起眼睛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 “好吧,我告诉你,我也是他,只是不同的时间线上的自我,不过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时间线,它并不是笔直前行的,而是断裂的,每一个我都是崭新的自我。” “是这样吗……”夏洛蒂叹息道,然后她侧着头看向西满,仔细地审视着西满的侧脸,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继续说道:“说出来可以会有些荒诞,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谢谢你,或者说是谢谢某一个时间线上的你。” “这个世界就很荒诞不是吗?”西满笑了笑,“我该代替他回答什么呢,不用谢?” “不用回答!”夏洛蒂轻快地回答道,好像卸掉了心中的一大块石头,她笑着转了个身,脚跟抵在脚尖上,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走了没多远她用单脚在原地旋转了一圈,看向西满背着双手的背影,笑容收敛起来,平静地说道:“来吧。” “其实还有一个选项……”西满转身摊开手。 但是没等西满说完夏洛蒂就打断了他,她指了指站在西满身边的布伦娜说道:“我不会像她一样的,你可以忘记这个选项了。” “真遗憾。”垂下双手,西满没有露出被拒绝后的失望表情,而是继续牵起了布伦娜的手掌,像是亲密恋人般地五指相扣。 看着这一幕夏洛蒂的眉头皱了皱,明显有些不太开心。 “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看着对手像个吃醋的小女生一样不快,西满表情怪异地笑了一声,“你可不要把那位想得那么完美,他也是一个疯子,而且是一个失败的疯子。” 话音刚落,西满身后的海面在夕阳的照耀下涌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方即将破浪而出,“时候不早了,”他说道,“该结束了。” 夏洛蒂紧紧抓住手中的吊坠,脸上露出无比凝重的表情。 ………… “这就是魔法协会?”恩里克站在子爵宅邸的废墟之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安纳斯听到这个问句点了点头。 “你的导师就这样死去了,你难道不用悲伤一下?”恩里克看着黑发的安纳斯,“再说为什么协会就找了个学徒过来协助我们?” 安纳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板一眼地说道:“已经死去的人我再怎么悲伤都没有用,而协会派遣我前来就是为了填补他们之前所犯下的错误。”他将笔从衣兜里抽出,一直漂浮在他面前的书籍自然摊开,发出一阵清脆的书页翻动声,直到停在某一页。 他将笔在那页书上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恩里克问道:“您是要亲自前去吗?” “当然不是,”恩里克耸了耸肩,“有一位需要用一些微小成果来证明他不是废物的人。”他朝着安纳斯背后示意了一下。 安纳斯惊讶回头,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任何气息,一转头他就看到一位一身黑衣的老人,他须发皆白站得笔直,像一杆长枪。 “夏洛蒂与他在一起?”安德鲁盯着安纳斯缓缓开口,某种近乎实质性的杀意朝着安纳斯迎面扑来,小男孩的膝盖弯曲了一下,差点跪倒了地上去。 “是的。”安纳斯嘴巴开合几下,赶紧低下头然后他才能艰难吐出话语,他睁大眼睛望着地面不敢再去看这位老者。 “很好,送我过去。”安德鲁朝着学徒走近,“现在。” “好的。”随着这位老者的接近,安纳斯愈发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他只能说出一些简短的单词来回应。他想起之前这位老者直直冲进魔法协会的情景,他在那里告诉了所有魔法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力量体系都只是无谓的单词。 恩里克看着这一幕笑了笑,对安德鲁说道:“你吓到他了。” 安德鲁完全没有理会恩里克,只是站在那儿。 ………… 欢歌谷之中,大鼻子加文揉了揉鼻子,又有些想打喷嚏了,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好像空无一物的丛林笑道:“各位觉得如何?”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就传来了卢卡的声音,他阴冷地说道:“我要两成。” 丛林的另一边随即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那声音笑着说道:“卢卡,这里有十二位向导,你想要两成,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十一个人分?” “你可以试试,盖治。”卢卡低沉回应道。 “你确定她是一位贵族吗?大鼻子加文。”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卢卡与盖治即将发生的争吵。 “我想你们手上的宝石可以很好的回答这个问题。”加文说道,“只是雇佣我们就可以拿出这么多钱,我不觉得她身上没有更贵重的赎身金。” “如果只是就她一个人,为什么要把我们都叫过来?”一个粗犷的大嗓门从树林中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加文皱了皱眉,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也许有一名法师跟随她,而且她本人也有可能是一名法师。” 加文的回答在沉默的丛林中回荡着,一时没有任何人答话,过了一会儿卢卡阴冷的声音才响起来:“为什么,你一开始没有告诉我?” 大鼻子加文讥讽地笑了笑,缓缓开口:“你当我是傻子,还是说你就是个傻子?” “我想要那个女的,”那个粗犷的嗓音再次发声,“贵族和法师……她漂亮嘛,或者是一个那种老巫婆的样子?” “十个比安卡也比不上。”加文笑着回答。 “那我不要钱了,你们之后把她交给我就行,反正我这边也只有三个人。”粗犷的声音下了定论。 “那么就是十一个人,还有想要离开的吗?”加文最后问道。 丛林中没有再传来回应,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就按老规矩办事。”说完这句话他就向后退去,朝着自己的营地走去。 “你确定可以搞定她吗?”边走加文边问道。 附在他耳边的一缕黑暗低声回答道:“当然,她会像一只纤细的鸡仔一般任由你们蹂躏,而我,则只是需要她的眼眸,顺便再获取一点点信息。” “一点点关于老朋友近况的信息。”黑暗说道。 九十八、软弱的懦夫与任性的孩子 “幻想你在一个静谧且完美的安息日傍晚。”西满牵着布伦娜漫步在坑坑凹凹的海岸边,他低声对着布伦娜诉说着,“城市、村庄还有田野之中,那些生而必死的凡人们都沉浸在短暂的休闲时光之中。”月亮升了起来,有些细碎的月光散落下来。 “他们遵循着虚无缥缈的准则,在这一天停止三十九种工作类型,强调着这天与一周之内其他日子的不同,可笑的是他们说这一天是凡俗与神圣的界限,是光明与黑暗的区别。” “可笑吗?”西满侧头望向不远处摇摇晃晃连站立都吃力的夏洛蒂,她脸色苍白地发出细微的喘气声。 “你与他真的不一样。”夏洛蒂缓缓开口,放眼望去海岸边一片狼藉,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上岸之后在海岸上肆虐了一番,“他曾经对我说,要相信上帝,相信那些不可思议且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想也是,那确实是他会说出的话。”西满摸了摸额头,单螺旋即将移动到达最下方,“还有些时间,你看有一点我和他很像,我们总是想让别人认可我们。” “我不觉得他是在寻求认可。”夏洛蒂干脆坐到了地上,她的呼吸愈发急促,顿了很长时间她才继续说道:“他只是将他的思想拿出来告知他人,并不强求别人认可他。” “你猜,我是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存在的。”西满听到这话笑了笑,抬起手为布伦娜轻柔地编织起来头发。 “之前。”夏洛蒂肯定地说道,“这时的你还没有他的那种敬畏,是令人厌恶的亵渎者。” “你很聪明,而且对他很感兴趣,虽然我不知道是哪一个时间线上的我与你有过交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西满认真地盯着布伦娜的后脑勺,手指灵活地编织着布伦娜的头发,一边说道:“也许我们的诉求不同,目标也不同,但是思想一直以来都是一致的,”说到这,西满微微探出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夏洛蒂,“也只有思想相同了。” “我……唔……怎么形容呢?”西满的手指停下,昂着头思考了一阵,然后继续说道:“当时的我用渎神这种邪恶的仪式来隐藏自己心中的不安,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很有效,在尊贵眼眸的注视下悄然传播我邪恶的思想,这简直令我心潮澎湃。” 他继续垂下眼眸编织布伦娜的头发,“所以你将会看到一个……邪恶且亵渎的法师,啊,忘了说,再往前的一个我,当时在现世中播撒了不知道多少死亡与绝望,不过我想你并不想听到这个消息。” 沉默下来,海岸边上一时只剩下海浪冲上沙滩的声音,来来去去,好像永无休止。 “好了,搞定!”西满突然笑着说道,他将布伦娜的头发长发编织成一根根辫子,然后绞在一起盘在脑后,“真好看。” 听到这话,布伦娜貌似羞涩地低头微笑了一下。 “继续回到我们的话题,我以最纯粹的蔑视面对祂,或者说是反抗祂,很隐秘,但还是不出意料地失败了。”西满拍了拍布伦娜的肩膀,示意她站在原地,然后他朝着坐在地上的夏洛蒂走去,边走边说道:“或者说所有的我都失败了,很悲哀不是吗?祂象征着绝对的真理,而我却永远无法穿透那面象征真理之墙。” 走到离夏洛蒂不远处的地方,西满背对着月光,让夏洛蒂看不清他的面孔,他站在原地停了下来,不知在看哪里。 “你说这时候我是否应该抛弃盲目的反抗,接受这一切?” 夏洛蒂低着头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最重要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反抗这一切?” “因为我想证明这个世界就是虚幻且无谓的。” “为什么?”夏洛蒂问出第二个为什么。 “很难去跟你解释这一点,算了,继续说回现在的我。”西满轻笑了一声,那语气好像是一个成年人对着幼儿的胡闹付诸一笑般无奈。 夏洛蒂并没有因为这语气生气,她低咳了几声,擦去嘴唇旁的一丝血迹,“那你继续。” “我,或者说我们都可以清晰记起他现在的经历,抱歉我用‘他’来指称,但是你应该明白我说得是谁。而他却无法记起很大一部分我们的记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西满向前俯下身子,向着夏洛蒂凑近了些,“失败者的自我欺骗。” “我怀着对这个世界的不屑与傲慢,再加上对于自我软弱的愤慨,我行走于现世。很难说这是一种勇气还是一种……徒劳无功的笑话。” “你最终还是屈服了。”夏洛蒂在这时插嘴道,“连你自己都认为这一切只是一个笑话,我明白了。” “是啊。”西满叹息道,“我感受目睹了所有事情,然后我就……放弃了思考。”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西满笑着说道:“最终变成了一个疯子。” “我并不是说你屈服于祂了,或者说屈服于这一切了。”夏洛蒂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西满说道:“你只是屈服于自己的软弱了。” 西满背光的脸色变了变,但是夏洛蒂却看不到,她还是继续说道:“你对我说了这么多,还是想表达说你反抗过了,你曾经挣扎过,但是你失败了。你怀着对于现在最终失败了的你那种不屑与失望对着我诉苦,你想让我对你说一声这一切都已经足够了,你没有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因为你已经尽力了?” “你最终只不过还是想让我安慰你一声。”夏洛蒂用手臂将自己支撑起来,她艰难地站起身来,直望着西满说道:“想让我对你说一声,没关系的,你已经尽力了……吗?” “可是我不会说的,混蛋,我只会对你说,你只是一个软弱到极致的懦夫。”竭尽全力地用拳头锤在西满的胸口,夏洛蒂声嘶力竭地说道:“我都没有放弃,你凭什么放弃?” 西满没有躲避这一拳,他站在原地静默着,没有发声。 夏洛蒂在他面前喘着粗气,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低着头痛苦地咳着,粘稠血丝带着唾液向着地上滴落,半晌,她才抬手擦掉血液,再次直起身看着西满冷漠说道:“我看错你了,你也不配得到我的感谢,懦夫不配得到这一切。” 西满的嘴角扯了一下,他冷漠地伸出手扼住夏洛蒂的喉咙,“那我需要对你说一声抱歉吗?” “我想是的,你这个懦夫。”夏洛蒂也没有挣扎,她只是朝着西满的脸吐出一口血沫,“这是你应该做的,也是我应该得到的。” 西满偏开头,血沫从他的脸颊旁飞出去落空了,他见到此景,脸上绷起的冷漠粉碎了,而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到底跟你有过什么交集,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们明明只见过几面啊。你一定要表现出这种怨妇的样子吗?不明真相的人也许会觉得我做过很多很严重且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不开心了,西满。”夏洛蒂愣了愣,然后低吟道:“我只是不开心了,可是我不想不开心。” 这是第一次面前这位女孩儿正式叫出西满的名字,不知为何,某种他还记得的画面涌上心头,这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他喃喃说道:“那你可真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任性孩子。” 就在西满有些恍惚的途中,夏洛蒂猛地扭头看向他们的一侧,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想要去咬西满的手腕,但是由于角度的问题,她只能无力地在空中开合了几下牙齿,发出“咔咔”的清脆响声。 夏洛蒂奇怪的动作惊醒了恍惚的西满,他没管咬牙切齿的夏洛蒂,而是也扭头朝着夏洛蒂之前转头的方向望去,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本不应存在于此地的身影。 那身影站得笔直,背起的双手慢慢伸到身前,开口说道:“夏洛蒂小姐,刺客先生,晚上好。” 西满的手掌蓦然放松,夏洛蒂一下跌落到地上,双手无力地支撑了几下身体,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正常地直起身来,于是她只好认命般地躺在地上,侧着脑袋看向那个在夜晚发出奇怪问候的身影轻快地说道:“管家大人,晚上好。” 安德鲁点了点头往前走出两步,微微瞥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布伦娜便没有再注意她了,而是将视线移到了西满身上。 西满扬了扬下颚,傲慢地注视着面前这位突兀出现的奇怪老人。 “大人的猫也许会想要改变一下口味。”安德鲁伸出空空如也的右手,朝着西满示意,“一位魔导师的血肉肯定符合它们的口味。” “或者两位。”视线在无力躺在地上的夏洛蒂身上随意转了一圈。 “这下好了,西满。”夏洛蒂笑道:“我们都要被喂猫了,就是不知道懦夫的肉会不会符合它们的口味。” “闭上你的嘴,女孩儿。”西满冷漠开口,“然后你这位……莫名其妙的管家?” “真是奇怪的嗜好,一位顶级的战士去当什么管家,”他向空中漂浮起来,“时间还早,夜晚还长。”西满额上的单螺旋抵达最下方,发出齿轮啮合的清脆响声。 “那我就只好帮你的主子教育一下他的仆人。” 他满脸淡漠地说道。 九十九第一个回合 扯了扯衣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西满整个人都有些烦躁,好像到了最后演变成了他是那个需要大人安慰的幼稚小孩子一般,最主要的是,他好像还真没有得到那句想要的话语。 想到自己一开始还觉得对于说服她的这件事十拿九稳,用了好几种施加心理压力的方式,但是屡试屡灵的方法在这个女孩儿面前好像没有起到任何一点作用。 还有当时说出的那句话——“你可真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任性孩子。” 西满的面孔在黑暗中扭曲了一瞬,到底是什么驱使他自己发出这种奇怪的撒娇般的感叹。 他愈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傻子。不过不要紧,你不是一个疯子吗?既然是疯子就不用计较这些疯话了不是吗?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在向空中升起的途中,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中飞快地盘旋一圈,下一刻,他愤怒地朝安德鲁冲去。 安德鲁对于这种奇怪的作战方式好像早有预料,他并没有像其他战士那样惊讶,还是慢吞吞地朝着西满缓步靠近。 手心朝上,一缕不停扭动的闪电在上方展现,西满甩开手,将这缕闪电朝安德鲁掷去,闪电在半空中涨大,形成一圈首尾相连的巨大闪电链,在接近安德鲁的时候猛地收缩。 但是安德鲁并不在意这圈闪烁着炽烈电光的闪电链,他怡然不惧地抬起手握住这圈闪电链的边缘,然后握紧拳头轻易地将这圈闪电链撕碎,展现出令所有魔法师畏惧的顶级身体素质。 夏洛蒂弓起手臂,用手肘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她入神地盯着两人的战斗。 两人接近到可以直接看到对方面孔上的所有细节,西满朝着侧方做出一个优雅的规避动作,与安德鲁的距离稍微拉开了一些,然后他抬起手又掷出一团燃烧着的明亮火球。安德鲁皱了皱眉头,挥舞小臂将这团火焰击碎,火星四溅,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无聊到极致的小把戏让他有些不耐,于是他开始奔跑。 撞开那些散落在眼前火星余烬,安德鲁在转瞬间就接近到西满身边,西满完全没来得及朝着一旁闪避,然后在西满惊讶的表情下,他扯住西满的右腿,将本来漂浮在空中的西满狠狠地扯了下来。 西满被这股巨力直接拉扯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被安德鲁扯着脚踝砸到了地面上,背部接触地面,发出一声砰然巨响,砂砾与尘土四扬。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双脚陷入地面,然后猛然跃起,在空中停顿一瞬,屈膝朝着躺在地上挣扎的西满轰然下落。突然他睁大眼睛,看到那一丝隐藏在尘土背后的亮光,他不合常理地在空中做出一个拧身的动作,轻灵地落在西满砸出的大坑旁,脚步不停,右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弧形,再次朝着躺在地上的西满冲刺。 西满叹了口气,手心的魔法灵光散去,快速直起身双臂在面前交错,正好挡住安德鲁朝着他的头颅甩过来的一记鞭腿。 西满被这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直接轰得倒飞出去,但是他在空中就停下了倒飞的颓势,稳定了身形,他在空中甩了甩手臂,抬起手朝着安德鲁勾了勾手指:“继续。” 安德鲁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张开嘴,一股浓郁到肉眼可见的浊气从他的嘴中涌出,像是来自深渊的魔鬼的深沉呼吸。 西满扯了扯嘴角,这种只会吓唬其他法师的吐息方式让他有些想笑。 但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他甚至都没有能捕捉到安德鲁的身影,眼眸花了一瞬,下一刻他就看到安德鲁出现在他的身前,半弓着身体,右手向后做出一个舒展到极致的蓄力动作,安德鲁的眼睛紧盯着西满的喉结。 西满下意识地抬起手护在喉咙前,安德鲁的眼珠蓦然下移,看向西满的小腹。 嘴唇上扬,露出犬牙,西满露出狰狞的表情,他知道这次他猜错了,迅疾的一拳准确地锤在西满的小腹上,西满整个身体向后一折,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传来一声沉闷如洪钟的巨响。 一道人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倒飞出去,安德鲁收回拳头,脚踏实地,猛地顿了一下,然后他笔挺的黑色长裤在小腿处撕裂开,整个身体朝着西满追击而去。 西满的身体弯曲成一种令人心惊的可怖角度,他在无法控制的倒飞中朝着一旁瞥了一眼,艰难地伸出右手,手掌向上平摊。 一双冰凉且洁白的手掌握住西满伸出的手掌,西满露出个温柔笑容,布伦娜眼神空洞地一手扯住西满的手掌,一只手朝前伸去,正好挡住安德鲁紧追不舍的恐怖一拳,但是她的手臂也发出一声清脆的骨折声。 西满双脚在两股对立的力量之中接触地面,他向后微微退出两步,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一个小小坑洞,稳健的后撤步撤去了那股差点击穿他身体的强大力量,他笑着将手臂后扯,然后正好搂住布伦娜的纤细腰身,另一只手朝着被阻止了一瞬的安德鲁五指展开。 轰然炸开的混乱元素能量让安德鲁微微惊讶,西满竟然完全没有在乎这位帮助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女孩儿,而这个之前他观察过好像并没有任何力量的女孩能挡在他的一次进攻也令他有些不可思议。 他只好抬起双手护在眼前,对抗这股毫无征兆的能量爆发让安德鲁脸上涌上一种病态的潮红,他不得已向后退出两步。 西满搂着布伦娜向后飘出很长一段距离,然后二人就站着看向远处能量爆发激起的尘土缓缓消散。 “不要动,不要动。”西满轻柔地说道,手掌从布伦娜的腰上移开,按上她的肩膀,她的整只手臂已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垂着,旁人看到这种情况都能想象这种痛苦,但是布伦娜依旧一声不吭,只是专注地盯着西满的侧脸。 烟尘散去,安德鲁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破碎的衣衫,随意脱下外衣,露出其中的白色衬衣,顺便将碍事的领结扯了下来,跟着外衣一起丢去一旁。 远处还躺在地上的夏洛蒂挪着自己的身体,靠上了一块不规则的石头,紧盯着西满的动作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说道:“虚伪且恶心。” 西满好像听到这句话,他无可奈何地指了指夏洛蒂,后者则回以他一个做作的笑容。 “好了。”拍了拍布伦娜不知何时已经愈合的手臂,西满看向安德鲁笑着说道:“第二个回合。” 一百、轰炸 占星师与占卜术士,他们总是会用那种虚无缥缈,对于他们来说的“责任”,去警告他们的雇主那些在未来会存在的危险。 他们觉得自己可以通过那无尽宇宙或者命运之中的某些模糊启示,来告知这些雇主们他们自认为得以预见的危险。 虽然他们的话语模糊,让人几乎听不懂。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近乎欺骗式的方式让不少人都开始盲目追求占星师们的预言,他们都坚信着这一点——占星师们就像是无所不能的上帝般,他们可以为自己消除那些危险,指引自己走向那条通往成功的道路。 就算失误了,你也只能归结于自己没能参透他们的预言,你看,这是一个多么方便的事情。 所有人都会用那些无所谓的陈词滥调来强调自己的强大,或者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这是一种无谓的叫嚣,却也是一种完美的……力量宣言。 就像现在站在那儿的西满。 “我使现世像是装满烧开了的水的大锅般沸腾。”西满低声喃喃,“沉重的力量给你们带来毁灭的威胁,我的身侧还残留着被圣枪刺中的伤口,我的背后则露出一片神罚的可怖伤痕。” “而愚蠢的你还在试图挑战站立于你面前的神圣,我将现世吞入,当我吐气时,我又将它吐出。” “那么请问,这世上有什么是可以与我相提并论的呢?” 安德鲁完全没有理会西满自言自语出的无谓语句,海水还在不断的冲刷海岸,当海水浸湿他的裤腿,然后缓缓退去时,他后撤一大步,然后低头向前冲刺。 布伦娜看着老人向前冲刺的一瞬,她也朝着安德鲁迎了上去,裙摆飘散,像一只轻灵的蝴蝶。 “我说过我会陪你直达终点。”西满看着这一切,抬起手上,看着无数弧光在手心之间交错缠绕,与之前在那场逼真环境之中的艾丹释放闪电时的模样一模一样,但是不同的是,这些发出滋滋声响的弧光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大海与池塘的对比,这股不安分的能量在西满手掌心中聚集。 西满朝天抬起双手,仿佛要为天穹上的神明献上这团疯狂的能量团,一缕闪电曲折着朝着黑暗的天空爆射而去,将黑暗的周围照亮了一瞬,而后西满掌心中的闪电团直接炸裂开,化成无数根曲折闪电束朝着天空而去。 布伦娜与安德鲁碰撞到了一起,手肘对手掌,两人轰然对撞,地面裂开一个大坑,布伦娜的手肘发出嘎吱一声,但是她面色不改地继续抡拳朝着安德鲁的脸上挥去,安德鲁皱着眉头伸出手挡住这一拳,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地一记掌刀劈在了布伦娜洁白的脖颈上,她直接被这一掌劈地侧飞出去。 她身形不稳地在地上摇晃了一下,然后回首看向安德鲁,继续朝着他冲了过去。 这简直就是某种傀儡,安德鲁想着,他没有兴趣屠杀面前这个完全不懂打斗的女孩儿,但是不得不说,这位好像不怕疼且拥有巨大蛮力的女孩儿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少困扰,至少让他不能在想之前那样轻易地抵达西满身前。 眼神朝着不远处那个双手抬起的身影望去,安德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让一名无辜的女孩儿挡在身前,被随意杀死,只是为了拖延一下,为他的施法预留出一点点时间,这就是他的做法。这做法甚至让安德鲁都有些反胃,他后仰了一下脑袋,躲过布伦娜直直的一拳,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他确实不该对这样一位邪恶的法师存在丝毫的同情。 抬膝撞在布伦娜柔软的小腹上,将她远远地击飞出去,安德鲁不再理会这个女孩儿,而是朝着在原地站立不动的西满冲去。 西满看着安德鲁朝着他奔来,双手五指合拢,用力下扯,随着西满的动作,一道闪电在天空上的厚重云层之后闪烁了一下,然后撕开云层朝着地面落下。 耀眼闪电完全没有准头可言地砸在西满脚边,在地上留下一个焦黑痕迹,甚至将西满吓了一跳,安德鲁看着这一幕只感觉有些滑稽,不知是面前这位法师在假装愚蠢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么愚蠢,收敛这些多余的想法,安德鲁终于接近了西满,左拳朝着西满的脸上直直刺出,右拳在腰间蓄力,只等待西满伸出手格挡的那一瞬间,那个其他部位都是破绽的瞬间。 不出所料,面前这个愚蠢的法师果不其然慌乱的抬起手想要格挡这一记刺拳,安德鲁眯起双眼,右拳蓄势待发。 但是下一刻他就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他微微偏头,余光瞥了一眼自己的脚踝,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黑暗能量缠绕之上,他用力扯了两下,那缕黑暗就被轻易撕碎,然后他转过头,没管这个他竟然都没察觉的能量,他的右拳按照原计划击出,再次轰在了西满的腹部。 “又是这里,你有没有搞错啊?”西满呻吟了一声,以一个与之前别无二致的姿势飞了出去。 安德鲁收回手臂,身形却顿了顿,他低下头看着又是一缕黑暗缠上了他的脚踝,这些脆弱却锲而不舍的能量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他抬起脚狠狠在地上跺了两脚,黑暗的能量四溢开,像是一团没有实体的雾气。 突然他心有所感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耀眼的闪电群在他的眼眸之中映照,几乎刺瞎了他的双眼,想起之前那道看似毫无准头的闪电,安德鲁在瞬间就明白了过来,那并不是他自以为的错误位置,而是精准到极致的轰炸之前的标记。 西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在地上滑行了一阵,转过头正好看到倔强地想要起身的布伦娜,“别动,别动。”他笑着对布伦娜说道:“看烟花。” 听到西满的话语,布伦娜蓦然安静下来,她双手撑地,看着远处海岸上那个被无数闪电形成的牢笼笼罩其中的人影。 闪电好像毫无停息的征兆,它们就那样接连不断的砸在地上,向着地面周围溅射出无数电弧,地面一层一层地深陷,至极的高温将地面灼烧得一片漆黑,更照地整个海岸都明亮无比。 两个人都坐在地上安静地看着这场盛大的烟花盛宴,他们在看闪电,而另一旁的夏洛蒂则在看着西满,有些不太开心。 不过她想到之前那两场同时在恩贝尔城绽放的烟花又有些小小的欣喜,“再怎么说,我算是和他心有灵犀地一起放过烟花了,总比看烟花要来得直接吧?” 她胡思乱想着,丝毫不在意那个在电牢之中挣扎的人影。 一百零一、奖赏 布伦娜的头发在之前的与安德鲁的对抗之中散开,西满看到这一幕他招了招手,示意布伦娜过来。电光在持续了近十分钟的狂乱轰炸后慢慢平息,耳膜在经过刚才的巨大声响扰乱后,在突然寂静下来的环境中还残留着一些细微的幻听。 布伦娜艰难地挪了过来,于是西满坐在原地为布伦娜重新编织着头发,整个海岸被黑暗与沉默笼罩。 过了一会儿,西满看着布伦娜脑后终于再次成功的发型,笑着说道:“这次也还不错。” 但是这次布伦娜没有对西满展露笑容,她有些呆滞地看着海岸边上的深沉夜色,耳鸣刚消失就听到海水冲刷海岸的轻灵声响。 “怎么了?”西满问道,他侧了侧脑袋看着布伦娜的侧脸,语气开始变得冷静且淡漠,像是暴风雪中的达克山脉。 布伦娜扭过头,看着西满,满脸恳求地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吐出任何话语。 “你不会记得这一切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一场真实的梦境。”西满看着布伦娜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解释道。 泪水蓦然从布伦娜的眼眶中流下,她呆呆地看着满脸平静的西满。 “别哭了,”西满直视着布伦娜说道:“听着,同行且荣辱与共的确会让我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那是一种最高程度的亲密与互相信任的关系,但是也仅此而已了。或者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悲伤你即将逝去的强大力量吗?” 他笑了一声,“开个玩笑。” 西满站起身来,他摸了摸额头,没有再去看坐在地上的布伦娜,继续说道:“离别总是会到来的,我之前就对你说过,而我也信守了我的承诺,陪伴你到最后一刻。” “可是那是你的最后一刻,不是我的。”布伦娜缓慢开口说道,语调模糊且含糊,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所发出的声音。 西满听到这句突兀的话语愣了愣,然后他扭头看着地上的布伦娜,观察了一会儿,他突然笑道:“最后的一点时间,我想我们可以顺畅的交流一会儿了。” 布伦娜抬手擦去眼泪,按了按自己的喉咙,尝试性地发出几个音节,这时她的声音才回归正常。轻咳了两声,布伦娜抬起头看向西满说道:“可是我一直都记得。” “啊,那确实是我的失误,”西满相当平静地说道:“一场漫长且美妙的布道,不应该有清醒的人深陷其中,而且你隐瞒地很好,我几乎没有察觉。” “为什么不应该有清醒的人深陷其中,我难道不是吗,你让我陷入了你为我编织的美妙梦境之中,却又狠心将我从中抽出。”布伦娜活动了一下肩膀,发现已经没事了,她缓缓站了起来,这时的她终于展现出一丝正常人的生气。 “你知道的,我只是认为……”停顿了一会儿,西满捏了捏眉心,“所以你一直都有意识。” 最后一句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西满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与它有关,”布伦娜从长裙内衬之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子爵大人很多天离开前交给我的,也是要我交给你的。” 西满盯着纸张看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伸出手接过那张纸,展开后他一边看着纸张上的内容一边说道:“一个隐秘却有用的精神防护,为了防止你陷入被催眠的境地,没防到别人却防到我了吗。” 纸张上只描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眸,它处于纸张中央,大睁着盯着西满,有着些许血泪从眼角流下。 “你的子爵大人的处境好像也不是很妙,”西满看着这个眼眸,将食指伸到眼眸中央触碰了一下这个眼珠,缓缓说道:“或者说很危险。” “好了,看来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那么你需要什么奖赏呢,女孩儿?”西满随意将纸张折了两折握在手中,“既然你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为我战斗着。” 布伦娜听到这话,眉头皱了皱,然后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西满,脚步不觉地后退了几步,她大喊道:“奖赏?这就是你的离别语?” “不然呢?”西满耸了耸肩,冷淡地回答道:“你想要什么?” “那你之前说得一切也都是假的?”布伦娜直望着西满,语调低沉下来,“什么亲密且互相信任的关系?” “并不冲突不是吗?”西满摊开手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你提出这个疑问,对于互相信任的同伴提供一些……帮助。” “奖赏和帮助可不一样。”布伦娜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又重复了一遍:“它们可不一样。” 这次西满的回答延迟了很长时间,他站在原地思考着,半晌才回答道:“只是一个用词错误,女孩儿,我的疑问依然未曾改变,你可以提出要求了。” “譬如永远在我身边?”布伦娜紧盯着西满说道。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发什么疯?”西满皱起眉头,抬脚朝着布伦娜走进几步,他仔细审视着布伦娜,嘟囔着:“你们都疯了吗?” 布伦娜毫不怯懦地与西满对视,嘴唇紧紧抿着。 在西满的眼眸之中,他看到布伦娜的胸口处闪烁着一个光团,它不断地抽丝剥茧,光线沿着布伦娜无数精密的血管流淌着。 “忠贞、谦卑、牺牲、英勇与精神。”西满的话语脱口而出,“狂热圣骑士?”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一位信仰我的圣骑士,这世界疯了吗?” 布伦娜虽然听不懂西满再说什么,但是她努力昂起头盯着西满的眼眸。 “搞什么鬼,这玩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边说着,西满边伸出手按在布伦娜头顶,他对着布伦娜轻声说道:“这是个错误,让我修复弥补它。” 布伦娜第一次面对西满做出抵抗的动作,她抬起手握住了西满的手腕,阻止西满的进一步动作,满脸坚定。 “不不不,听着,这是一个错误,我必须修复它。”西满的眼眸转了转,盯着布伦娜说道:“放开我的手,既然你心中想着要将一切奉献于我的话,那就接受我接下来的决定。” “那我的决定就是希望你不要对我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布伦娜将手缓缓放下,咬紧牙关坚持道:“你答应过我的,这就是你能给我的最大帮助。” “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却清晰地知道。”西满嘴中吐出冷漠的话语,“你会变成一个行走的猎物,所有教廷的疯子都会将你作为目标,甚至会危害到我。然后最后一点,不要忤逆我。” “这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你不会想要记住它的。” “这是我的愿望。”布伦娜退后一步,脱离西满手掌的笼罩,“与你无关。” 西满伸着手,像个雕塑般站立在原地半饷,面色阴沉。 “很好,女孩,”过了一会儿,西满转过身,背对着布伦娜说道:“你用你的坚持赢得了你想要的,离开这里,这是我的最后一个命令。” 看着一个人影从海岸边的深坑之中走出,西满继续说道:“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布伦娜咬了咬下唇,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朝着一处离开。 “真是令人感叹的离别,真悲壮。”讽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闭上你的嘴,”西满在这时根本不想与夏洛蒂有着任何口头上的交锋,他满脸严肃地看着那个屹立不倒的身影,“真是麻烦到极点。” “法师,我知道你额上的符文代表着什么,”安德鲁的上衣已经全部破碎了,露出其中隆起的一块块强健肌肉,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黑暗,直盯着西满说道:“不过它的效力快要结束了不是吗?” “该死的小偷!”西满在这时才蓦然想到之前在子爵宅邸上方时候的窥探目光,与那瞬间刺痛感,他再次低声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龙裔。” 很显然,那个龙裔小男孩在盗取了他的符文之后,很快就发现这个符文代表的意义。 “时间到,游戏结束。”安德鲁冷漠地说道。 话音刚落,西满额上的单螺旋旋转了一圈,回到了起始的位置,指向正上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猛然抬掌拍在了额上, 符文碎裂开,或者说他的整个额头的皮肤都寸寸碎裂,西满发出一声呻吟,“我讨厌这个状态。” 下一刻他头颅之上血肉尽失,露出其中苍白的骷髅,西满颓然倒下。 夏洛蒂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倒下的西满,安德鲁也仰了仰脑袋,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场面寂静了一秒,然后安德鲁的视线转移到了躺在地上的夏洛蒂身上,“那么夏洛蒂法师,接下来轮到您了。” 那些猛然涌上心头的情绪让夏洛蒂有些不快,这些混杂着失望、愤怒与些许悲伤的情绪。 “你可以尽管试试。”夏洛蒂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盯着安德鲁说道:“来。” “好的,如您所愿。”安德鲁答应道,他向前走出几步,走出了那个雷电轰炸出的大坑,拧了拧手腕。 一百零二、冰墙 看着朝她缓缓行来的人影,夏洛蒂突然想起那些她不想再回忆起的画面,当时的她的教育还没有完成,还只是一个野蛮的肄业生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教化,她也会像是现在这样朝着那些无辜的人群走去,探寻着隐藏其中的暗影生物。然后在缓缓接近他们的时候给他们带来窒息的压迫感,这种方式是她当时最喜欢的方式。 而现在,情况调转,那个朝她缓缓接近的人影则将这份压迫感切实的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之中,冷静就代表着文雅,但如果他们了解到之前夏洛蒂的所作所为之后,便绝不会再存在这种思想了。 冷静的杀戮比愤怒的罪行更加严重。 夏洛蒂伸出手在面前勾勒出一个精巧的魔法阵,白色光线构成的精致图形悬浮在她面前,开始缓慢解构,然后在组成一个立体的图形。 已经离夏洛蒂不足三十码的安德鲁看着这一切仿佛早有准备,一位进入了他的狩猎范围的法师,他不会让夏洛蒂完成她面前的这个法术的。 矫健的身躯开始加速狂奔,但是却悄无声息,地上的砂砾甚至都没有扬起一粒。这与他之前对于西满的那种狂暴的进攻方式完全不同,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轻灵的猫科猎食者,在悄无声息之中猎杀自己的猎物。 夏洛蒂向后挪动脚步,之前在与西满的战斗之中所受到的伤害并没有完全消除,她的眼神并没有四处梭巡,试图捕捉到安德鲁的身形,而是紧盯着自己面前的魔法阵,好像毫不在乎安德鲁朝着她突进的行为。 因为不论你的进攻如何隐秘,在捕食的一刻,必然会显现出身形。 下一刻,夏洛蒂的视线花了一瞬,安德鲁那张苍老的面孔在她的余光之中一闪而过,虽然她已经竭力跟上他的速度,但是在空中绽放的一朵冰花依然没能伤害到安德鲁。 安德鲁的身形再次隐去,夏洛蒂勾了勾手指,那朵精致地几乎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冰花碎裂开,它没有一块块碎裂,而是直接气化,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这可以保证在冰花碎裂的时候不会因为碎片而遮蔽她的视线。 眼眸向后偏移,夏洛蒂的身体朝着一旁微侧,从黑暗之中到来的攻击只是将她的衣衫撕开,一部分衣料飘散,她面容平静,随意朝着身前一指,一根突兀出现的冰锥从地面爆发,直刺天空,而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冰锥,这些带着尖锐顶锥的三棱柱体在黑暗中显现出狰狞的面容,一整排冰锥在她面前展现,向着黑暗之中延伸出去。 但是除了冰锥互相挤压发出的清脆声音,夏洛蒂接下来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安德鲁在一击没有得手后再次隐去身形。这时一声姗姗来迟的爆裂声才响起,看着自己身边的一枚符文显现出痕迹,然后炸裂破碎,夏洛蒂知道下次攻击她就不可能躲开了,这次攻击直接将她的一枚防御符文击得粉碎。 眨了眨眼,夏洛蒂双手抬起,空气之中的水元素按照六方晶系的规则堆砌,结点之间假想线条显露出实体,将它们的中心连接起来,然后这些结晶格子开始堆砌,直到变成四面环绕着夏洛蒂的高耸白色冰墙,四面冰墙将夏洛蒂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她昂起头看了一眼四面冰墙上方露出的空档,没有理会,继续构造着面前的魔法阵。 而四周的冰墙开始压缩,冰中的气泡开始被挤压出去,白冰变成清澈且灿烂的蓝色冰川冰。 安德鲁在不远处显出身形,他盯着那四面突兀出现的冰墙,自缚双手?一位法师失去了她引以为豪的秘法视线所带来的的宽阔视野,那么她的施法动作绝对会受到强烈的干扰——在窄小的方寸之地使用法术必然会给施法者带来无比的压迫感,没人可以精确的控制自己法术的落点,只有落点范围的大小区别而已。所以在窄小的地方施法很可能会危及到施法者本身,在空旷的平地上,或者从高处向下投射出绚烂法术才是法师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西满听到安德鲁的这种想法后估计又要批判一番魔法协会了,只能说魔法协会已经把魔法师这种职业框入一个令人不齿的狭小范畴之中,但是从某一个方面来说,这些情报也确实可以迷惑那些自认为对魔法熟悉无比的门外汉。 仔细端详了一番面前的冰墙,安德鲁看着空中留下的天窗缝隙,像是想要他自投罗网的陷阱。 安德鲁安静地站在原地,脚步一动不动,只是背部向下弯曲,他背后的肌肉一块块鼓起,开始膨胀起来,他的头颅也开始低垂,到了一定的极限,他的动作停滞了,像是一座雕塑般静止。 过一会儿,安德鲁张开嘴,吐出一个急促的短音,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肌肉再次开始了活动,他像是忍耐着什么一般发出低沉的吼声,下一刻,他一只脚前屈,一只脚后撤,整个身体拉伸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蓄力了一秒之后,力量爆发,黑影直冲向他面前的冰墙。 抬臂,手肘直对着面前显现出深蓝色的晶莹冰墙,安德鲁像是一辆恐怖的攻城车般撞击到了冰墙之上,发出一声洪亮的撞击声,冰屑四溅,裂缝从撞击点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安德鲁面色不变,他一步不退地挥起另一只手臂,第二次撞击。 四面连接紧密的厚重冰墙肉眼可见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安德鲁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换气,拧身旋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尖锐痕迹的强健腿部抽打在了冰墙之上,冰墙上方落下几块巨大冰块,他随意挥了挥手就将冰块抽得粉碎。 然后便是连续的直拳,拳头丝毫没有空隙的击打在冰墙之上,他的双拳像是破冰凿一般向着冰墙内部破坏。 冰墙很快就变成一层近乎透明的冰层,过不了多久这面厚重冰墙就会碎裂开来,安德鲁甚至可以通过冰层看到里面被冰层扭曲的夏洛蒂身影。 夏洛蒂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魔法阵,没有理会即将破冰而入的安德鲁,修长的手指笼罩在魔法阵周围,魔法阵缓慢成型。 一百零三、法师 当第一滴冰冷雨水落在安德鲁额上时,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幕,乌云遮蔽了月光和那些永恒旋转的星辰所撒下的光辉,雾气升腾。 风暴来临。 强劲的风暴开始于现世扫荡肆虐,风暴迸发出的尖锐呼啸声刺入安德鲁的耳中,他停下了击打冰墙的动作,凝视着冰墙内部的夏洛蒂,而夏洛蒂也同样凝望着他,像是两座沉默的孤岛般对立。 冰冷至极的风雪吹拂在安德鲁裸露的背上,这些雨雪在他背上聚集,为他的脸上挂上一层层冰霜,也许过不多久他就会变成一座冰雕。但是这些事情好像却对他没有造成一丝困扰,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直到一根尖锐冰棱砸在他的背上时,他才从静止的状态之中脱出。 举起有些僵硬的手臂,拱起背部,他低吼了一声,覆盖于他身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整个上半身腾起一层虚幻的气焰,于是他的身体都变得干爽起来。 伸手轻易地撕开了冰墙最后一层脆弱的防护,冰墙摇晃了一下,然后崩碎成一地的碎块,但是在这些落下的冰块之后他却没有看到夏洛蒂的身影,好像之前与他对视的人影只是他的幻觉。 安德鲁见此没有举目四望想要找到夏洛蒂的踪迹,而是默默地退后两步,直到自己的身形再次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冰冷寒霜从身旁流过,在黑暗之中的安德鲁伏低身体,虚幻的气焰消失,冰霜再次贴上他的身体,让他的动作变得有些迟钝。 他并不在乎自己有些僵硬的动作,因为他随时都可消除这种细微的影响,他作为一名战士,虽然无从得知魔法师的神秘,但是他却无比地了解他的猎物——那个看似不堪一击的女孩,魔法协会的血腥行刑人。而讽刺的是,这了解却是来自魔法协会之中的那些隐秘文本,那些文本揭示了她是如何一步步走进那座魔法协会之中最黑暗牢笼的故事。 他了解她的无情,也了解她深藏在心中的暴戾,更了解她那种对于现世规则的不屑。安德鲁没来由地联想到了那个与恩里克纠缠不清的女人——沃斯子爵,她一开始没有任何理由地出现在公爵府之中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公爵多年孤寂之后的一个小小的慰藉,但是在不久之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就搬出了公爵府,并且向着所有恩贝尔城的贵族宣称她也是一名来自远方的贵族。 再之后她就在私底下秘密地把玩着那些自认为聪明的小把戏,看过一阵之后报告之后就让公爵大人有些意兴阑珊地说出定论:也许她有着一些小聪明,但是在现世之中,至少在恩贝尔城之中,这些小聪明并不能让她获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其实安德鲁一直都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那种看似愚蠢的花瓶,她身体之中涌动的力量连他都可以清晰感知到,但她却并没有直接用这些力量去取得自己想要的,而是选择了走上一条顺应现世规则的道路。 想到这里安德鲁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很聪慧,而且也掌握着一些甚至他都不知道的秘密,但是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了,他在黑暗之中看着这位名为沃斯子爵的女性眼中深藏的阴谋光亮慢慢沉寂,私底下的动作也愈发急躁明显,很显然就算她有着一个聪明的脑袋,却无法像那些有着真正底蕴的贵族般行事。 在他的有意帮助下,几乎恩贝尔城中所有贵族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等到她走到尽头——俘获一只笼中金丝雀,比捕捉一只野生夜莺容易不止百倍不是吗?真是令人失望的结局。安德鲁想着,破坏规则者总是会走上一条没有结局的死路,不论你是屈服于规则想用规则来打破规则,还是是用无视规则的方式来反叛这一切。 边想着安德鲁边在飞快的移动,他于黑暗之中穿梭,任凭冰雪吸附在他的身体上,将身体的体温降低到可以让普通人瞬间冻僵死亡的地步。 就像是现在正在与他进行着猎杀游戏的夏洛蒂一样,安德鲁继续想着,前者已经为她标记了最后的结局,而她却依旧一意孤行。 制约约束?那是只有在多方的力量与筹码都差不多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情,但是魔法协会与教廷?教廷与公爵? 想要用完全不对等的力量来相互制约,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安德鲁一跃而起,在空中舒展自己有些僵硬的双臂,气焰在一瞬间就融化了身旁冰雪,他低吼了一声,小腿在空中虚踩,周围雪花被震碎清扫一空,他的身形朝着空中一处一闪而去。 过了一会儿,一声迟迟到来的沉闷巨响才砰然响起,先见雷电才闻惊雷。 撞开面前飘散的暴雪,安德鲁看到了那个仿佛一直等在原地的身影,夏洛蒂面目平静地看着他在空中接近自己,遥遥伸出食指朝着安德鲁一点。 简单的单手出拳,安德鲁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夏洛蒂,选择了最朴素的攻击方式,但是他这自认为十拿九稳的一拳却击空了,他皱起眉头,看着远方那个身影,身形失去惯性朝着地面落去。双腿稳稳落地,安德鲁疑惑地左右看了一圈,这里就是他之前起跳的位置。 这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他之前向空中跃起之后的一系列动作都只是一场存于他脑海之中的幻觉,习惯性的拧了拧手腕,安德鲁扬起头看着那个不在隐藏自己身影的女孩。 “滚去地狱吧。”夏洛蒂冷淡地吐出恶毒的话语,吊坠还缠绕在她手掌上,吊在空中摇摇晃晃,然后她拇指下指,做出蔑视至极的动作。 安德鲁站在原地突然弓起背部,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下挤压,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双脚站立的地面龟裂出一张大网,而他站在中央。他想要向前挪动一下脚步都无法做到,重力将他的身体死死卡住,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大地还在龟裂,安德鲁的脚掌已经陷入地面,地面不堪重负的声音依旧在不断响起,他的面孔涨得通红,背部弓到了极致之后,双手撑到了地面上,而这时,他的小腿都几乎埋没到了地下。 一百零四、欲望与规则 重力挤压着安德鲁的身体,想要直接将这个刚劲且勇猛的身体变得支离破碎。 夏洛蒂轻盈落地,弯下腰拾起一把砂砾,手掌缓缓搓揉,任由粗糙砂砾的棱角在她柔嫩的手中横冲直撞,这个动作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她摊开手将砂砾抛向空中。 砂砾在风雪之中飘散开,粒粒分明,在半空中悬挂,没有直接落于地面或者飘向远方。 不同于轻盈飘在空中的砂砾,愈发沉重的压迫感继续降临在安德鲁弓起的脊椎上,下陷再下陷,他支撑在地上的双手连小臂都陷入地面。 夏洛蒂伸出手掌,在面前轻挥,像是拉开一层轻薄帷幕。在空中铺成一张图画的砂砾开始摇摆不定,它们颤抖着,开始跳动起来。 “不太够。”这时安德鲁从喉中挤出嘶哑的声音,他缓慢且坚定地将一只手臂从深陷境地中抽出,虽然下一刻就被再次重重压回地面,又陷入另一个深坑之中,但是这个动作至少代表他在力量的对抗之中获得了些许优势。 夏洛蒂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安德鲁,食指再次隔空下压,指腹被撕裂开,鲜血从中涌出,却不符常理地沿着手指的轮廓向半空中飘扬,混杂在了她面前的那些砂砾之中。她指腹的伤口在不断扩大,一条裂痕从指腹向着指节延伸,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然后飘向空中。 鲜血包裹着砂砾,形成一种类似于琥珀的玲珑且轻巧的固体,这群固体的跳动变得明显且大胆,它们在夏洛蒂的面前毫无规则地上蹿下跳着。 而远处的安德鲁则在夏洛蒂手指下压的一瞬,整个身体伏得更低了,巨大的能量将地面的裂痕挤压地扩大开,永恒冲刷着岸边的海水也开始避开这一方地面。 裂痕伤口延伸到手掌前就自动停下了继续扩散的兆头,夏洛蒂伸出自己流淌着鲜血的手指捏住面前一颗不安分的砂砾,它还在夏洛蒂的双指间挣扎着,不停地想要冲开这个枷锁。 微微用力,夏洛蒂就用双指捏爆了这粒砂砾,包裹着它的鲜血四溅开,等到夏洛蒂松开双指时,连最细微的碎屑都没有落下。 满意地点了点头,夏洛蒂的视线看向远处匍匐在地上的安德鲁,冷漠开口道:“有遗言吗,管家大人?”随着她的开口,一大团水蒸气在寒冷的空中液化,这团白气上涌,没有无谓的飘散在空中,卷向远方,而是飘上她的头顶,在她头顶形成一个悬垂着的淡蓝色华盖。 “当你披上黑袍,行走在现世最肮脏的角落猎杀暗影生物时,也会这么问吗?”安德鲁涨红了的脸颊上还是挂着严肃的表情,他再次抬起手,虽然这次也被以极快的速度压回地面,但是他伸直了这只手臂,手指深陷,手掌却在发力。 之前遭受了西满雷电洗礼的背部炸裂开无数伤痕,这些焦黑且狰狞的伤口像是突然被不知名的画笔描绘了出来,之前隐藏地极好的伤口爆发代表着他开始使用全力,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维持这些为了震慑对手所造出的假象。 “不,它们会直接变成一滩烂泥。”夏洛蒂回答道。 “那看来这是我的荣幸,行刑官大人。”伸直的手臂在弯曲,五指深陷抓着这并不算坚实的地面,试图让自己的身体脱离这个困境。 “你对元素魔法的抗性很高不是吗?”夏洛蒂好像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与匍匐在地上的安德鲁对话,她平静地说着话,“所以他之前的那些魔法对你没什么效果,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可以想到一位反魔法战士可以不用他们那些奇怪的咒语消解法术,而是直接用身体抗下法术。” “所以你现在要么就吐出那个古怪至极的词语,要么就像现在这样慢慢死去。”夏洛蒂五指张开,掌心对着安德鲁,“难道说它只能针对元素魔法?那可真是遗憾至极。” “不……”安德鲁平静地回答,“只是不至于使用而已。” 手掌收缩,用力抓握,手腕顺着这个支点紧贴着地面,小臂向着身后弯曲。 力量从指尖朝着手腕流淌,然后顺理成章地汇集到手臂上,安德鲁整个人向前试探性地摇晃了一下,夏洛蒂看到他的动作,脸色变了变,毫不犹豫地握紧手掌。 仿佛握住了一个满是尖刺的物体,夏洛蒂握紧的手中蓦然流下鲜血,面前的砂砾随着她握紧手掌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像是失去了力量的飞鸟般无力跌落在地上,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滴落在地上。 远处安德鲁匍匐的地面轰然炸裂,发出像是有一块极速坠落的物体砸落地面的巨大声响,无数泥土砂砾向着空中扬起,然后违背常理地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夏洛蒂握拳的手臂猛地隔空下砸。 空中停顿的砂砾碎裂再次向着地面上落去,又是一次没有任何物体坠落却发出无比剧烈的碰撞声的能量爆发。 夏洛蒂没有再去看面前的飞扬的尘土,一只手垂在身边,鲜血还在不停地滴落。她抬起另一只一直不曾使用的手臂,低头看着那个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吊坠,有些神似恍惚地出神了一瞬。 “这是一个相互依存且需要合伙经营的诡异世界。”当时还只是一个不堪世事的小孩子的夏洛蒂听着那个黑色小人对她说的话,满脸的好奇。“到处都是如此,不论在哪个地方,这个世界就没有可以容许一个人孤身行走的地方。” “那你之前对我讲的那些故事呢?那个叫做西满的主人公,他不是一直一个人吗?” “所以他失败了,失败地很彻底,一个不屑所有规则的倒霉蛋,最后不仅没有打破规则,反而被规则握在掌心玩弄。” 女孩低头啃咬了几口自己最爱的面包,抬头起再次问道:“可是我也不喜欢这些规则怎么办?” “你不一样,你不一样。”黑色小人笑着说着,“你只是不喜欢那些限制你的规则,譬如说,如果有一个地方不允许你吃面包,你会怎么做?” 歪着头想了想,年幼的夏洛蒂回答道:“我偏要吃。” “所以你只是遵循了自己的欲望,当某一个规则与你的欲望呈对立的情况下你才会反抗,但是大部分规则都与你无关不是吗?” 夏洛蒂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明显与他不一样,他是那种竭力想要证明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假象的人,这是他的欲望,而他的这个欲望与……”黑色小人尽力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自己身前的空气一般,然后他继续说道:“这整个世界都是对立的。” “不懂。”边啃着面包,夏洛蒂边含糊不清地说着,“那他可真可怜,那他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吗?那就没有时间玩耍了。” 黑色小人愣了愣,半饷才叹了口气,看着一脸无辜的夏洛蒂说道:“可是这个行为是错误的,所以不管他做多少事情都没有用。” “为什么要说他是错误的,就像我喜欢吃面包一样,如果有一个人过来对我说你吃面包是错误的话,我一定打爆他的头……”夏洛蒂三两下将面包全部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咽下去,继续说道:“所以我讨厌别人对我喜欢做的事情指手画脚,没人可以改变我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你说的什么欲望之类的。” “指手画脚……”黑色小人无奈地挠了挠头,“你学得可真快。” “对吧?” “倒也没错,前面那个村庄里有一个吸血鬼……” “知道啦知道啦,杀干净拿眼睛就好啦!”夏洛蒂兴冲冲地打断了黑色小人的话语,“不要耽误我玩耍。” 夏洛蒂在冰冷的风暴中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不屑,她直盯着不远处那个身高暴涨至接近三米的身影,以一种轻慢且低沉的声音笑道:“管家大人原来你连人都不是,噢!” 装腔作势地抬起手,掩了掩张开的嘴唇,夏洛蒂继续笑着说道:“就是不知道是你的母亲有巨人血统还是你的父亲有,不过不论是哪一个,另一方都很……悲惨,不是吗?” 安德鲁的身体还在不断膨胀,膨胀起来如同岩石般的背脊高高隆起,显得他的头颅有些不协调地渺小。 “看来行刑官大人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起来,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断您的沉思?”声音带着沉闷的低音传过来。“不过我有些好奇,您到底想到了什么?” “与你无关,闭上你那张臭嘴。”夏洛蒂用那只一直流淌着鲜血的手掌解开一直缠绕在另一只手掌上的银链,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吊坠挂在她洁白的脖颈上,然后十字架滑入胸前的沟壑之中。 “真暴躁。”安德鲁活动了一下有些不太习惯的巨大身体,停滞膨胀后他几乎达到了四米的高度,他垂下头看着夏洛蒂,“这可与您平时的作风不太相符。” 夏洛蒂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朝着安德鲁缓缓挥动了一下。 安德鲁也没有再出声,他两边的肩胛骨活动了一下,看起来就知道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肌肉随之扯动了一下,双臂自然下垂,眼睛紧盯着站在地上的夏洛蒂。 只是他在心中轻轻地提出问题:您的血液还够您做几次施法媒介呢? 但是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提出的意义了,因为这个时候语言的打击已经显得没有任何作用了。 夏洛蒂的手掌上的伤口依旧不曾痊愈,她将这只不断流淌血液的手掌向身后背起,低声喃喃只说给自己听:“胆小鬼……或者叫你废物,在地狱好好看着我,之后有时间我会完成你的那个愿望的。” “证明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听起来就很有趣不是吗?” 一百零五、暗穹 踩碎地面阻挡他脚步的所有阻碍,庞大的身躯却显示出与之不符的迅猛速度。夏洛蒂抬起那只没有伤口的手掌,轻柔地向上做了一个五指律动的握拳动作,虚握拳头。 于此同时,一直漂浮在她头顶的淡蓝色华盖也朝着周围膨胀了一下,然后飞快收缩,留下一些星星点点飘散在空中。这些闪烁着蓝光的星星点点,向着夏洛蒂的手中聚集,最后塑形成一根纤细的短棍,通体冰蓝,呈现一种类似矢车菊的美妙颜色。 短棍在夏洛蒂的五指间旋转了一圈,她整个人向后轻灵一跃,像是生活在冰雪世界中的精灵般躲过安德鲁近身的一拳。 纤细的短棍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大拇指按住棍身指向安德鲁,她冷漠开口:“我讨厌冬天,因为它代表着生命的凋零。”话音刚落,纤细短棍的顶部绽开一朵冰制的矢车菊,她轻轻吹气,吹去附着在这朵冰花上的细小冰屑,整朵花在冰雪之中显得晶莹剔透。 安德鲁原地左右摇晃着轻跳了两下,他甩了甩有些僵硬起来的双手,周围的温度变得更加冰冷,这让他都开始有些吃不消。 夏洛蒂站在原地,自然仰面,没有昂起头去看安德鲁高大身躯上的面孔,而是直直看着正前方的风雪,眼神有些空洞。 捏着那朵冰制的矢车菊,她将手从自然垂下的动作改为高举过头顶,然后下挥,在向下的过程之中她手指张开,那支冰制矢车菊脱离手掌,漂浮在了她的肩旁。 尖锐的冰刺从地面爆发,尖锐冰刺仿佛无数片花瓣一层一层的叠加,安德鲁提前跃起,无数根尖锐冰刺堪堪在他脚底停止生长,看起来他也不想被这些突兀出现的尖锐冰花刺伤。 夏洛蒂抬脚向着空中迈出一步,一节晶莹的冰阶正好在她脚底形成,她踩上去让自己的身体拔高一节,向前挥手,停在面前,那朵漂浮在肩旁的矢车菊随着她手臂的摆动,向前划出一道弧线。 在她头顶华盖上突兀出现的十根六棱冰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还在空中的安德鲁爆射而去。 安德鲁双手交叉护在脸前,尖锐冰刺在瞬间就撞击在他健壮的双臂之上,还是没能刺穿他令人绝望的刚强身体,但是带来的巨大惯性依旧让安德鲁不受控制地背部向下坠落。 巨大的身躯在空中勉强做出一个挺直脊背的动作,小腿尽量向后勾起,想要用脚尖着地,踩碎那朵依旧等待着他坠落的死亡冰花, 夏洛蒂停在面前的手掌翻转了一下,手掌朝上,她五指向上勾起抬了抬手,然后向着空中迈出第二步,不出意外地,第二节冰阶再次出现在她的脚底,稳稳接住她踩下的步伐,当她抬起另一只脚的时候,她的脚尖轻轻踢了一下第一节冰阶。 一柄类似于长柄镰刀的弯曲冰剑在空中凝结,出现在安德鲁的面前,它顶部翘起向空中做出一个蓄力的动作,然后猛地勾起,弯曲的镰刀刀尖没有从安德鲁面前勾起想要将他开膛破肚,而是以它顶部的弧度,从安德鲁的背后向上勾起。 而此刻在空中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动作的安德鲁只能想要依靠背部坚实的背脊强行接下这一记倒勾,镰刀刀尖刺入他的后辈,只是刚刚将安德鲁的皮肤刺破就节节碎裂,破裂成无数冰屑爆炸开来。 但是没有给安德鲁任何可以让他调整身体的时间,远处的第一节冰阶在被夏洛蒂轻轻一踢之后,从一个静止的状态直接进入了疾速飞行的状态,然后在接近安德鲁的时候,表面爆发出无数根冰锥。 安德鲁还没有放下的双手继续挡住了这一个来自夏洛蒂的小小礼物,冰阶碎裂开,虽然这次依旧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但是他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甚至连最微小的动作都无法做出,他改变下落的方向,后仰着朝后方坠去。 夏洛蒂站在第二节冰阶上,冷漠地看着与她在空中处于平行的巨大身躯,漂浮在肩旁的冰制矢车菊向前猛地射出,而她的身体微微后仰。 冰制矢车菊这次没有再撞上安德鲁护脸前的双臂,而是微微偏移,刺入安德鲁的肩旁,在空中经过两三次来自不同方向攻击的安德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矢车菊撞上他的肩旁,但是他并不担心,他依然坚信这支脆弱的冰制矢车菊会无功而返,撞碎当场。 所以当这支精美的冰制矢车菊洞穿他的肩膀时,他终于露出的惊讶无比的表情,没等他继续惊讶,他的眼前就花了一下,虽然眼前的景象没有多少改变,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 定了定神,他发现那个一直在他眼前的纤细身影不见了,只留下远处那个漂浮在空中孤零零的冰阶,消失了?他突然有些不安,安德鲁在向后坠落的途中想着,不过只要给他一个落地调整身体的机会,与一点短暂的蓄力时间,他就可以…… 念头在此处停止了,他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些不对,于是想要扭转脖子查看身后。 洞穿他肩膀的矢车菊停在空中,旁边浮现出那个纤细身影,她依旧面朝着之前的方向,于是就变成了与空中的安德鲁背对着背,看样子后仰着急速飞行的巨大身躯马上就要背对背地撞上这个柔软身躯。 夏洛蒂眯起眼睛,扬起头呼出一口气,呈现出淡蓝色的气息从她口中呼出,头顶的华盖在此刻膨胀开,在她的背后形成一层薄雾般的轻纱,然后炸裂开,剧烈的能量爆发直接作用于安德鲁的背部。 安德鲁的巨大身躯再次改变行动路线,背脊的重击让他整个人向前前方无奈地挺动了一下胸部,一直护在面前的双臂终于松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离那个静静漂浮在空中的冰阶飞去,却面孔平静,因为他知道自己只需要一个停滞的时间,就只是一个短暂的停顿就好,就算这一节冰阶会直接撞在他毫无防守的胸前。 脚尖踩着浮现在脚底冰阶上旋转了一个半圆,夏洛蒂优雅地转过身,看着安德鲁不受控制地张开双手向着她没有改变位置之前的冰阶飞去。 脚步再上一层冰阶,那只一直背在背后的受伤手臂抽出,她双手同时平摊,五指张开,做出一个下压的动作。 从黑暗天幕之上垂下的细长尖刺像是两条蓝色的线条,这两条淡蓝色的线条直接刺入安德鲁的双臂,在破碎与塑形之间挣扎,安德鲁被这两股自上而下的力量逼得向地下坠落而去,看着那节本来近在咫尺的冰阶离自己愈发遥远。 在不断的挣扎之中,那两条细长冰刺终于在安德鲁即将落在地面的时候刺穿了他的两边肩胛骨,冰刺下方刺入地面,将安德鲁直接固定在了半空中。 安德鲁扭动了一下肩膀,终于得到了可以控制自己身体的机会,这两条细长冰刺马上就会在他的力量下破碎。 只是他没有发现自己现在正自然地垂着头,毫无防备的后脑勺暴露在那节冰阶下,“行刑。”夏洛蒂吐出冰冷的词语,拇指下指,脚步不停,登上了第四座冰阶。 冰阶轰然下落,直接砸在安德鲁的后脑勺上,他被刺穿的双臂做不出任何动作,碰撞让他直接发出一声闷哼,在这个瞬间,两根从天而降固定着他双肩的冰刺自然消散,化成一团雾气飘散在空中。 他下坠,而在他的瞳孔之中只能看到一朵拳头大小的花苞,一翕一合,花瓣舞动着铺展开,只不过这花瓣却是致命的尖刺。 夏洛蒂看着远处地面绽放开一朵华美冰花,而那个巨大身躯不出意外地跌落其中。 她低咳了两声,伸出那只流血不止的手掌握拳抵住嘴唇,过了一会儿她就放下手,昂着头俯瞰着那朵轰然碎裂的冰花。 头顶的淡蓝色华盖在旋转,身后如雾般的轻纱在风雪之中飘荡。 像一位登基的女王,而在她身旁摇晃的冰制矢车菊就是属于她的王权宝球。 “不是不至于使用吗?”冷漠的声音传入安德鲁的耳中。 摇晃着站起身,安德鲁垂着双手,如同小蛇般蜿蜒的鲜血从他的额上还有肩胛骨上流下,他抬起头看着高立于空中的夏洛蒂平静回答道:“是我的傲慢导致了我错误的判断,向您道歉。” “真有礼貌,公爵可真是养了一只有教养的好家犬。”夏洛蒂抬起手将那支冰制矢车菊握在手中把玩,鲜血沁入它的表面,让这整支矢车菊染上了些妖艳的颜色,她让这支矢车菊在手心滚动,鲜血沾染得越来越多。 “感谢公爵大人的垂爱,赞美公爵的大度。”安德鲁俯下身子,朝着不知现在何处的公爵鞠躬表示尊敬。 夏洛蒂伸出手臂,手背朝上手掌自然垂下,仿佛在等待一位英俊的骑士牵起她的手,一缕黑暗缠绕上了她的手腕,向着她的肩上蔓延。 侧着头,她好像在倾听什么,半晌她笑了笑,看着手中出现的一枚眼眸,轻声说道:“就算是我送出去的东西,最后还是得归还于我。” 风雪骤停。 一个黑色小人从她的肩上爬出,漂浮在她的脸侧,嬉笑着看向安德鲁。 “熟悉吗,管家大人?”夏洛蒂看着安德鲁说道。 安德鲁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认出那缕黑色的能量好像和之前与那位名为西满的法师对战时候出现的差不多。 但是与之前那股脆弱的力量不同,这股能量现在在他眼中凶猛地跃动着,仿佛遮蔽了整个天空。 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倒在地上的西满的头骨眼眶之中突然燃起的火焰。 “致力、凝练、共飨、徂岁……对抗。”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喃喃低语道,几种不同的声音相继响起。 过了一会儿,头骨扬起,看着那个漂浮在夏洛蒂脸侧的黑色小人。 意有所感,黑色小人转过头看向目光的来源处。 瞬间拉至漫长的对视。 西满敲了敲牙齿,发出低沉的嘶笑,“好朋友,来玩耍吧……不对,是奉献于我。” “这才对。”西满坐起身,看着那个黑色的小人牙齿兴奋地不停敲击着,“奉献于神圣的我,至暗。” 月光消失,一片漆黑,夏洛蒂与安德鲁的目光甚至都无法穿过这层黑色的帷幕,突兀的发生让二人都有片刻的慌张。 骷髅架子缓缓站起身,灵魂之火跳动着汹涌燃烧。 一百零六、终末 头骨上凹陷下去的一圈裂痕上本来描绘的是那枚时间符文,在他之前对自己额头的猛击下碎裂开,现在西满洁白的头骨上缓慢浮现出另一个符文。 一个类似于“生命果实”的符文在他的额上显出形象,而同时这个符文也在他的身后勾勒出来,接近六十英尺的巨大图形从虚空之中拉扯出来,在他的背后旋转。 从这个符文的正面来看,这个符文的形象只是一个普通的六芒星,而从侧面观察这个由神圣几何学构成的晶体能量场时,你才会发现这个符文是由两个互相对立的三角锥结构形成,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两个在相同的空间却向着两个反方向旋转的光场,类似一个完整的“8”字形。 尖端朝上的四面体通过虚空之中永恒的路径将能量供给到尖端朝下的四面体上,互为逆旋的二者由此结合为一个和谐的整体。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其中能量流转的路径,那像是永恒公转着的星球所旋转出的椭圆弧线。 “梅-卡-巴哈……”西满沉吟了一会儿,“或者是梅-卡-瓦,叫什么来着?” 黑色小人浑身抽搐了一下,他的周围散开一些黑色的碎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笑着提醒道:“梅-卡-巴。” 由三个急促且短小的词汇组成的读音,代表着这个在西满背后浮现的符文的名称。 “是这个吗?我不太记得了。”西满抬起手,随意舒展着骨指,“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身后这个互转的光场开始更加急促地旋转,它们相互摩擦着,朝着周围散开无数光屑,发出沉闷的轰隆声。 这时的夏洛蒂与安德鲁才终于得以看清周围的事物,他们俩的目光在刚获得光线后就朝着西满所在的位置偏转过来。 “巫妖……”安德鲁看着屹立在一旁的西满,低沉地吐出这个单词。 而夏洛蒂则在看到西满的一瞬间,空洞的眼神之中就爆发出一股异样的神采,但是在她看到西满身后旋转着的符文时,一种几乎可以令所有法师心神向往的畸形冲动牵引着她的精神,所以她眼中愉快的色彩却搭配上她显得失神的表情,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滑稽。 “拿走你的那些无用碎片。”西满没有理会这两个注视过来的目光,还是紧盯着那个漂浮在夏洛蒂脸侧的黑色小人,“然后奉献于我。” “真无情,西满。”黑色小人做出一个捧心的动作,这让这个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可怜,“你可是我的第一位顾客,怎么要提出这种非分的请求呢?概不退货,概不退货!” 西满向前走出一步,身后的梅-卡-巴紧紧跟随着他的背影,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和谐距离,旋转地愈发快速,几乎在夏洛蒂和安德鲁的眼中变成一团杂乱的光团,完全分不清其中的几何形状。 安德鲁闷哼一声,心有所感地闭上了眼睛,单膝猛地跪下,与之前夏洛蒂的重力魔法不同的压迫感迫使他不得不向着这个身影低下高昂的头颅。 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压迫,那是潜意识之中对于终末的独特呼应。 就像普通人在觉察到他们所崇拜的圣灵的完美时,同时也会被圣灵那种超越他们认知程度的法则所震慑。 悬停于半空中的冰阶消失,夏洛蒂无力地朝地面跌落,而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色小人没有动弹,也没有做出任何支援的动作,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夏洛蒂跌落在地上,头顶的淡蓝色华盖与身后轻纱无声炸裂,在空中散开成一朵由雪花构造的美丽图案。 夏洛蒂匍匐在地上,像是对着西满朝拜,虽然她还在进行着微不足道的挣扎,但是这种程度的挣扎对于西满身后的符文来说毫无意义。 “地下如在天上……啊,你总是正确的。”西满喃喃自语,“洛莫斯。” “那是什么意思呢……嗯……让我想想!”黑色小人捏住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道。 西满身后的符文猛地停止转动,只有一些轻微的震颤可以看出它还在运动,只不过这种运动是让所有生物都无法察觉,无法感受,完全超出了生物感官所能感受到的极限的运动。 甚至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 “神圣几何,最开始被称之为''血祭崇拜的支点‘不是吗。”西满好像并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他敲着牙齿缓慢地为黑色小人解释着,声音平缓且沉稳,仿佛真的只是两个好朋友在进行一场友好无比的谈话。 “嗯哼!”黑色小人激动地说道:“这个我知道,然后这与洛莫斯的名言有什么关联呢?” “而其实它只是无意识地构建出了虚空能量的入口,一个被人类发现的,却无限接近于神圣事物的艺术,”西满顿了顿,抬起手随意在空中画出一个三角形,然后扯着它的支点向着周围轻轻一拉,便形成了一个三角锥形状的四面体,跳动的灵魂之火盯着这个悬空的四面体,“神与天堂、宇宙与物质、生命的形态与星辰的转动。” “尽在其中。”随意挥了挥手臂,将这个四面体打散,西满接着说道:“当天神的规则与现世一致时……” 黑色小人张大嘴巴,发出一声长长地感叹声:“啊……” “我行走于现世。” “真棒!”话音刚落,黑色小人就鼓起掌来,“真是美妙的幻想,不过一个失败者也只能在自己的幻象之中寻求归宿了。” “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西满平静地问道。 “是什么?快告诉我!”黑色小人叽叽喳喳地挥舞着手臂,无数黑色丝线从他的背后浮现,在空中摇摆着。 抬起骨指,西满用四根指头按上自己额头的符文,头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是西满并不在乎,他只是继续用力,直到本来就有裂痕的头骨崩碎出一块碎片。 四指下抓,将额头上的符文抓挠地不成样子。 他身后的符文狠狠地震荡了一下,本来好不容易用手臂支起身体的夏洛蒂再次被按到了地上去,张开嘴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液,她没有再挣扎,而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 而相对的,安德鲁则双膝跪地,头颅直接被按进了地面,脸庞埋在地面坑中,手臂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挣扎躁动。 “苍白之巅,我使用蛮力。”西满抬起一根手指,然后猛地戳进头骨。 “渎神者时,我使用元素魔法。”第二根手指戳进头骨。 “蓝血时,我使用符文法术。” “我触摸到了那堵象征之墙!” “骗局!”颅骨尽碎,四根平行的黑线在他崩碎的头骨上浮现,西满的声音变得暴躁起来。 “这是你的某种新的爱好吗,自残?”黑色小人发出嫌弃的声音,“吁……真可悲。” “我意识到,就算我再怎么强大,我都无法证实这个世界是一个错误。”垂下手,四根黑线在他破碎的颅骨上根深蒂固地漂浮着,就算他再怎么晃动头颅,都没有让这枚符文发生一丝一毫的晃动。 象征精神的符文显现出来的一瞬,西满背后的梅-卡-巴就又重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动,但是这运动却显得无比缓慢,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倔强地运行。 “梅-卡-巴……它象征着什么?小骗子,告诉我。” 黑色小人蓦然安静下来,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才抛弃了之前那些浮夸的动作,平静地回答道:“扩大对意识的经验,接通提升的意识潜能……” 又过了很长时间,黑色小人才继续说道:“并且恢复无限可能性的记忆。” 一缕黑暗从四根垂直平行的符文之中挤出来,朝着黑色小人飞去,随着他轻轻挥手,这缕黑暗融入其中,直接让黑色小人的体积涨大了一圈,从两个拳头大小,直接变成了接近三英尺的长度,将近一米。他舒展着自己变大的体型,好像有些不太适应,半饷,他看着西满问道:“然后呢?” 西满摇晃了一下头骨,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才发现,他们其实也可以不再吵闹。” 黑色小人安静地飘在空中,看着冷静下来的西满,不安地拧动了一下身体,按道理来说他拿回了一直被西满封存在体内的那一丝能量,这时的他几乎回到了自己的全盛状态,这种状态就算是当时西满高坐于顶端时他都不曾害怕,但是他心中这时却浮现出些许不安的躁动。 面前的西满好像回到了原点,成为了那个受尽挫折然后终于放弃了自己愿望的西满,不得不说当时那个承认自己失去希望的西满,连他都有些猜不太透。 他一路看着西满的成长,从苍白之巅到失败后狼狈地跑去六十六群星之上,之间西满所有的经历与故事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西满从突如其来的记忆所带来的痛苦中挣脱,也记得西满当时兴奋地对他说:我要证明这个世界只是我的幻觉,或者另外一个世界是我的幻觉,所以就从这个世界开始吧,证明一个就代表另一个是错误的不是吗,至暗先生?而且您不是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炼吗?但是我至少得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 他当时回答道:好。 之后,西满从苍白之巅离开,看到了无数冲击他心灵的景象,黑色小人还记得他说过很多次放弃,他说:这么真实的世界不可能是虚假的吧?也许那个莫名其妙的记忆只是我的幻想,对吗? 但是每次他说完之后,还是会继续走下去,他认识了很多人,最终却还是只剩他一个人在现世行走。 最终他抵达了终点,带给他的却是深沉的绝望。 黑色小人看着当时的西满眼中的光芒缓缓熄灭,几乎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他扭过头说道:所以另一个世界才是虚假的,对吗,至暗先生? 然后他就变成了那种疯疯癫癫的样子,说着没人能懂的话,自己自娱自乐地玩耍着。 就像圣经之中的“唯神是智”。 人的智慧会因为智慧所不能控制的环境因素遭受挫折,而神的智慧永不打盹,祂的智慧是自然、完全且不变的智慧。 西满就变成了这种样子,他没有了追求,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会因为任何多余的事情改变想法。 万事万物的规律与准则,人的价值与意识都与他无关了。 从古至今,这些东西对于疯子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不是吗? 所以他在那座宏伟实相上端坐了没多久,就再次选择走到那堵高耸的象征之墙边,昂着头,对着那堵墙挥出了拳头。 失败者的一生从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去表述,也永远不可能被记录在书面上,当然,除了那本书。 黑色小人看着下方的西满,心情平复下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败者,虽然作为他的第一任顾客,还算表现的不错,但是也仅限于不错了。 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西满面前颤抖。 西满昂起破碎的头颅,灵魂之火跳动着,看着空中那个操纵着至暗的骗子。 “所以,就享受吧!”他摊开手大声地欢呼道。 至暗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啧,我的意思是,享受啊享受!”西满拍了拍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 “在终末之前享受一切,不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吗!” “是不是因为他们太吵,导致你的脑袋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黑色小人指着西满破碎的颅骨大声笑道。 高高竖起的中指代表西满的答复,西满破口大骂道:“你懂个狗屁!然后你该还债了。” “我欠你什么吗?”黑色小人摊开手表示无奈,“据我所知没有啊。” “啊哈,所以说你的谎言是为了我好。”西满低着头仔细的用指尖清理着自己的骨指,“这可不是几十年或者几百年的代价。” 头颅缓缓抬起,灵魂之火压缩到只剩一点,西满身后的梅-卡-巴蓦然停滞转动,这次是真的静止了。 “这个谎言持续欺骗着我,那是一段长到我都几乎记不住的悠长时间。” “你说你该不该还债?”声音变得低沉且冷漠,好像西满只是在冷静地寻找着沟通的方式,想要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黑色小人超乎想象的敏锐直觉却捕捉到西满内心的真正想法,那是一团在西满心中燃烧了很多个世纪了阴暗火焰,而现在它即将找到可以倾斜的出口。 “……真的只是试炼吗?被选中者与异界啊,听起来真不错!” “所以哪个才是真正的我,这些该死的记忆,我到底是谁?” “这个狗屁试炼到底要我做什么,我记忆之中的这两个世界都显得如此荒诞。” “听着,我需要弄明白这件事情,既然你无法让我回去的话,我至少应该知道哪一个地方才是我应该回去的地方,哪一个才是真实……” “神罚,所以真的是有神圣的吗,呵,那祂也许会后悔没有杀掉我。” “这就是你对于现世的态度,看着他们死去?滚下来直面我!” “这就是终点?” 记忆中西满低垂的脑袋与面前西满的头骨重叠在一起,而他眼中的那团火焰只是换了一种更加显眼的方式继续燃烧。 “狂欢吧。”西满朝着两旁伸直双臂,地面在颤抖着拱起。 某种令人畏惧的恢弘建筑物在他脚底显露出实体。 一百零七、分裂 顶端是可以承载上百人的平面空地,这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宏伟圆柱托举着西满朝着天空上升去,砂砾与泥土随着这根圆柱的升起窸窸窣窣地向下掉落。 低下头,西满看着脚下完美的斐波那契数列螺旋,他正站在螺旋纹的中心。 这个黄金比例的螺旋纹他在两个世界的记忆之中都有见闻,小至花朵与鹦鹉螺,大至飓风与星系。 它出现的地方,生命必然出现。 没有魔法元素的爆裂声,也没有那些绚烂的法术光亮。 地面的轰隆声,与圆柱升空时摩擦出来的震动声也随着圆柱升到一定位置时停下了,整个世界一片死寂,潮汐的声音隐去,连风声都无法耳闻。 圆柱高耸入云端,直至无人可见西满的身影与圆柱的顶点,夏洛蒂这时才可以昂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突兀出现的圆柱,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世的建筑物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迷茫的恍惚状态,眼神飘忽不定地在柱身上梭巡,那些印刻在柱身上的神秘符号与图形让她心乱神迷,她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只要看懂这些特殊的符文图案,她就可以短暂窥见那些至高无上的秩序与规则。 过了一会儿,她才从胸口拎出那枚吊坠,抵在额头上,轻声祈祷着,说着只有自己可以听懂的祷词。 糅杂着凄凉星光的墨黑色天空下,只剩月亮柔和光芒下透露出的突兀死寂,一种类似于诉说感激之词的嘟囔声从天而降,但除了西满无人可以听闻。 “我想,如果我没有升上来,你会不会离开那个中心点,跑到边缘去找我?”黑色小人朝着这个高耸入云的圆柱顶端飞来,一脸思索的样子,虽然那张脸上只有一团黑漆漆的雾气在涌动,但是用手指捏住下巴的动作在熟悉他的人看来,确实可以明白他在做出思索的动作。 西满静默无声,出神地垂着头观察着他脚底的螺旋纹。 “好吧,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譬如说向你道歉?”黑色小人并不意外他没有得到西满的回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类似这种?” “得了吧西满,曾经如果不是在我的帮助下,你也走不到那么远,既然最终看到了结局,就不要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得不到爱的小孩子一般哭泣抱怨。” “你现在就像一个找不到归宿的旅行者,因为绝望与失落,在无人观看的舞台上尽情表演着,发泄着自己的愤怒。”黑色小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劝告或者是安慰,“丢掉你的那些丑态吧西满,你扪心自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你来说真的需要吗?” “我不认为你真的需要它,或者说扮演一个悲情角色会让你开心?但是扮演一个失败者却太过于可悲了不是吗?”黑色小人向前飘出一段距离,他的脸庞几乎贴上了西满的头颅,他低声继续说着:“你得到了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一切,权势、金钱与力量,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唾手可得,抛弃你那个小小的执念吧,就像你之前对我说的一样,好好享受不好吗?” 黑色的身影围着西满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西满的侧边,与他一起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螺旋纹,“不要再在这个丑恶的舞台上展现自己的丑态了西满,这对于你来说简直太过于做作了,跟我回去,回到你应该端坐的位置,那个只属于你的位置。” “你看……”黑漆漆的雾气贴到西满的颅骨侧端,低声喃喃,“我们一起看过那么多丑恶,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应该知道你的这种行为完全没有意义,该脱离这个扮演小丑的角色了,西满。” “……是这样吗?”西满干涩的声音传过来,就算只剩灵魂回响都可以听出隐藏在其中的绝望,又带着某种解脱的释然。 “当然是的,跟我走吧西满。”黑色人影笑着说道。 “你知道我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头骨偏移过来,两团压缩至极限的火种直盯着黑色的人形。 黑色人影想了想,试探性地回答道:“说明你已经明白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所以他继续轻声细语地询问着。 重重地点了点头,西满回答道:“明白了,彻底的。” “那可真棒,所以……跟我走吧?”黑色人影听到西满的回应后,身体上的黑色雾气分裂成无数细长的丝线,缠绕上了西满的身体,他一直喃喃地重复着:“跟我走吧,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我会回去,只不过不是跟你一起。”脚尖踩了踩地面上勾画出来的螺旋纹中心,西满突然笑出声来。 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丝线猛地一顿,整个形状已经看不出来是人形的黑色沉默下来,半晌才继续发出声音:“什么意思?” 西满身后的梅-卡-巴无声炸裂,在其中流淌的无数星光爆发出来,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秀,这些散落的星光在空中勾勒出无数图案,那些象征着星辰的图案持续了一瞬就遽然消失。 柱顶仿佛置身银河。 缠绕着西满的黑色丝线飞快地向后一缩,互相凝聚成人形,黑色小人发出一声尖锐嘶吼,快速地向后躲闪,整个形状再次拉扯成一张漆黑的扇形。 西满没有阻止他的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你还要分裂,还嫌不够吵吗?”黑色的能量在圆柱边缘停下,凝聚成人形,他安静地观察了一阵西满,才发出一声疑问。 西满抬起手,食指竖在头骨前,无声示意着他闭嘴。 黑色人形夸张地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出声。 颅骨在不自然的抽搐,西满额前的精神符文也在颤抖着,垂直的竖线扭曲成没有规律的波浪纹。 “我尝试过很多种方式,但是有一种方式我半途而废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了抑制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感,西满随意开口问道。 黑色的人影听着这句话感觉有些不太妙,西满的思维明显没有跟他在一条线上,所以他没有出声。 “因为祂出来阻止了,祂不在乎我屠杀多少生灵,也不在乎我诱惑多少背信者,传播多少罪恶的思想……但是那次祂却出来阻止我了。” 黑色人影听到这时,终于有些让他自己都抑制不住的凝重情绪浮现出来。 “我差点掌握了一个帝国。” 西满额前的精神符文崩断了一条,剩下的三条垂线停止了扭曲。 “而我会再次尝试一遍这个方式。” 一百零八、骗局 大分裂。西满的力量在那段时间之内爆炸性的增涨,这种增涨几乎令他无法控制自己最为重视的思想,过不了多久他也许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无思无想的……能量集合体,那种情况下他甚至都无法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而大分裂则是他最后所做出的一个微妙的小把戏——通过自己当时对于时间与空间的理解,将暴涨到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能量分裂四散,就像是宇宙暴涨至极致之后的坍缩。 然后他再将这些溃散的力量通过他可以窥见的时间线,朝着自己每一个时间点上融合,这个做法最终成功了,但是成功也代表着某个方面的失败。 毫无疑问,这个做法成功带给了当时的他一些缓冲空间,不会让他因为这些不断融入体内的能量而失去意识,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得以用正常的思维去思考一切。 而这个做法的弊端就是,这些他各个时间段的自我开始在他的意识内争夺控制权,像是某种奇怪的精神分裂症状——每一个时间点的他的思想都不同,对于一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不相同,这就直接导致了他对于一件事情也许会产生好几种处理方式,直到最后他甚至都分不清哪一个处理方式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处理方式。 之后的他无时无刻不在压制着自身所产生的不合。 然后烦躁的他做出了一个令之后的他后悔万分的动作,他直接切断了自己一部分时间线,这就意味着他会丢失那一部分记忆,但是当时并没有再显现出其他的副作用,这让他有些得意,于是他决定继续这个动作,而当他想切断自己第二段时间线的时候,他整个人崩裂了。 无穷无尽的细小能量碎片从他的身体之中逃逸,他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得支离破碎。 之后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他只知道有人帮助他稳定了自己的身体,而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那个声音在他耳边的低喃。 “做你想要做的。” 想要做的?当时的他思考着,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于是他就再次站到了那堵墙边。 他确实忘记了很多事情,就算现在他都无法想起,这些破碎的记忆将永远伴随着他,它们永恒地对西满诉说着自己的哀思。 但是这又如何呢,他曾经为这些丢失的记忆伤感过,甚至那些隐藏在他身体内的自我都觉得他只是在逃避过去。 三条垂直平行的竖线,上方如果漂浮着三个黑点就意味着“扭曲的平衡”。 但是现在没有那三个黑点。 所以它意味着“和谐的平静”。 力量在消散,那些一直寄居在他体内的能量像是终于找到了倾斜的出口,它们溃散而逃,在空中形成一阵狂乱的能量风暴,卷起呼啸的刺耳声音,而西满并没有阻止这些能量的离开。 “真是令人疑惑的动作,西满,你就像一个吃不到奶的小孩子,没有了反抗的手段,所以选择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反抗。”黑色人影嬉笑着说道。 “他们本来就不属于我,那个位置也不属于我,”肉体在凝结,血管与筋肉在攀爬,西满平静地说道:“我想我确实太贪心了,不过我想也没人会在这种力量面前保持平静吧?” “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并不会显得你很高深。”黑影平淡地回答。 “当人们称我为祂的时候,我才能触摸到终点,这句话是你当时告诉我的对吧?”西满沉默了一会儿,等到血管与筋肉爬上他的头颅,他的面目显现出来之后他才说道:“真是一个合格到极点的谎言。” 黑色小人看着西满苍白的头发和蓝色的双眸,位于脸上的那团黑色雾气猛然停滞,变成了类似于固体的形态。 西满的头顶再没有出现那个碍眼的装饰品,而他的中指勾着那个神圣的荆棘摇摇晃晃,“你当我是什么,某只猴子吗?” “唔……那是什么意思?真是奇妙的比喻。”黑影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 “圣彼得……一个名字前面加上‘圣’这个单词的人,你们都只是把他当做玩物?”西满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鼓起掌来,惊叹道:“圣灵在上!我反正是真的没想到。” 掌声突然停下,西满举着双手,等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够了。” 能量风暴猛地停滞,最后一缕微风刮过西满的发梢。黑影依旧没有活动,飘在空中,像一张静止的剪影。 “需要我帮你问一句为什么吗?”西满放下双手,笑了笑,“顺便再帮你解答一下?” 黑影没有动弹。 “你看,当我回顾这一切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当我在苍白之巅的时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被称为‘怪胎’的小孩子。”西满举起双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引号,“只是因为我的瞳色比较特殊。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那时的你为我带来了另一份记忆。” “所以我才会迫不及待地寻求真相不是吗?如果说这份详尽的记忆只是你创造的一个假象呢,它并不存在,我也还是那个我,从一开始我就被你骗了不是吗?” 沉默的黑影终于发出声音,“那也是你,毫无疑问。” 西满用拳头重重锤在自己的手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所以这个骗局才会成立,在谎言的开始加上一点点真相,简直是无懈可击的思路。” “所以这整件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在我儿时为我带来了一段陌生的记忆,然后让我相信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的我都是真实的,我就会想要去寻求真相,想要弄明白哪一个才是真实,而这正好就是你想要我去做的事情对吗?” “哈,再往下说,抛去那些所谓的冒险故事,当我走到最后时,现实就会给我一个大大的绝望结局,这时你就冒出来对我说,所以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让我停止寻找真实。而这个谎言的绝妙之处就在这里!” “你为我选择了一条死路,或者是我自认为的死路,其实在这条死路尽头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就是你那个所谓的‘试炼’的终点,对吗?” “所以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呢?你自称至暗,但是至暗并不是你,它也只是你的工具,连我都可以将这种能量归为己用,唔……死路尽头是什么呢?” 黑影没有打断西满这些连续的话语,而是安静地听着。 “啊,不管了。”西满仰头叹了长长一口气,然后他垂下头对那个黑色的剪影说道:“反正与我无关了。” “……所以?” “所以就……”西满朝着黑影猛地竖起中指。 一道流光从圆柱底部沿着那些印刻的符文向上蜿蜒上升,沿路点亮了那些神秘的符文,冲向圆柱顶端,一圈绚丽的光环从西满的脚底朝着天空升起。 “再试一次,我就放弃。”西满笑着吐出词语。 一百零九、全新 光环越过西满的身边朝着天空上升去,当它堪堪悬浮在西满头顶的时候,猛地收缩了一下,变成一个小小的透亮光圈在西满的头顶悬挂了一会儿。 西满轻笑了一声,他明白这还是自己的另一个记忆在作怪,或许天使应该都是这种头顶光圈的怪异生物。 “别闹了。”他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可以感觉到那个光环像是有意识一般地欣喜起来,它再度膨胀开,发出只有西满可以听到的喜悦叫声。 膨胀开来的光环无比巨大,它闪烁着光亮。首先出现的一条垂直的金丝,朝着天空直射而去。 紧随光丝其后,一个尖锐的物体顶端从光环之中拖拽出来。 三棱锥,或者说是四面体,构成物质的最小单元。 用一个简单的量的表现来解释,三个顶端相连的三角形相加却得以构成四个三角形。 这门由人类研究出来的艺术,在人们不知不觉间触摸到了在宇宙之中永恒运行的规则。 宏伟的通身淡金色的四面体从光环之中显现,漂浮在圆柱顶端,中间只隔着西满渺小的身影。 从更远处观看,圆柱上方散发着光亮的四面体几乎与底下的圆柱相连,像是某种特殊的权杖。 黑色人影一直观看着西满的动作,没有动弹,但是在这座宏伟金字塔出现的一瞬间他终于开始运动,他猛地向后一缩,试图离开柱顶。 圆柱顶部的周围蓦然浮现出一圈闪烁着魔法符文的壁垒,与上方的光环相连,让黑色人影的这次冲撞无功而返。 漂浮在空中的金字塔轰然下压,在黑色人影最后的视线之中,他看到那个站在螺旋纹中心的西满在他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变回了一具骷髅架子,而颅骨顶端还牢牢带着那圈神圣的荆棘。 西满缓步从黑暗之中走出来,站到了低垂着脑袋的夏洛蒂身旁,他昂着头看着那座恢弘金字塔下落,然后与圆柱相连,光环收缩,金字塔底部与柱顶发出一声契合无比的连接声响。 “壮观吗?”他开口问道。 夏洛蒂这时才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吊坠,眼睛看着这柄异常巨大的权杖感叹道:“是啊,真壮观。” 眼珠转了转,余光看着面前这个与记忆之中完全不同的西满,她问道:“这才是你的真实面容?” 白发蓝眸的西满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安静地看着这柄深入云霄的巨大权杖,低声说道:“而我却没有机会再次掌握它了。” 话音刚落,某个遥远地方出现了一道璀璨金光在黑暗之中直冲天际,随之而来的是方向各不相同的数十束直冲上天空的光柱,西满扭过头看着这些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喷涌出来的光柱,笑着说道:“他们应该会称之为神迹吧?看起来又有无数虔诚信徒会更加相信祂了。” “会是一场信徒的狂欢。”夏洛蒂也说道。 “就让它留在这里吧。”西满拍了拍这根宏伟圆柱,笑着说道:“反正我也用不上了,正好给他们做宣传,顺便让他们研究到死,圣彼得的尸骨在上面安息,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你到底是谁?”夏洛蒂沉默了许久才问道。 “一个失败者啊,之前不是说过吗?”西满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一个想要再努力最后一次的可悲赌徒。” “最后一个问题……”夏洛蒂站起身,将吊坠挂在了脖颈上,顺手指了指上方,“他是消亡了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就这样消亡吧。”西满随意回答道,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舒适的呻吟,“啊……脑子里终于不用再吵来吵去了,真舒服。” “好了!”西满打了个响指,“提问时间到此结束,我该去忙我自己的事情了。” 转过身摆了摆手,西满扯出那张上面描绘着一只眼睛的皱巴巴纸张,四处张望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漂浮起来,最后他转过头朝着夏洛蒂说道:“我觉得我不应该对这个世界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你说呢?” “再荒诞的世界也有真实的一面不是吗?”夏洛蒂笑了笑。 “完美的回答,女孩!”指了指夏洛蒂,西满大笑道,然后他一步退入到身后的虚空之中,遽然消失,“回见。” 夏洛蒂站在原地,抬起手用手背抵住自己的鼻子,鲜血从中流出,但是她却笑着低声嗡嗡地说道:“再见,有趣的同行者。” 从虚空之中跨出的西满低头看着脚底的浓密树林,无声地笑了笑。 他做到了真正的融合,他的时间线再次归为一体,但是这也意味着他的那些庞大力量随之而消失,不过他并不在乎。 现在的他可以说是一个理论专家,他曾经窥见的那些隐秘知识他都记在心中,但是他几乎都无法使用出来。 那些神秘的符文他也可以勾画出来,但是却无法使用出它们全部的能量。 一具全新的空壳,用这个话来表示他现在的处境再合适不过了。 从头再来而已,而他的起点却比那些魔法学徒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身形缓缓下降,西满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张,像是握着一个导航仪,朝着他的目的地走去。 走了没多久,他就嗅到了浓郁的芬芳香味,垂下脑袋看了眼自己脚下的焦土,他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去,走过一根破损的参天大树,他的视线豁然开朗。 在森林之中的一片化为焦土的不和谐空地上,他看见了那些熟悉的奇怪身影,这些长相奇怪的渡灵者两两三三地站在聚集在焦黑的空地上。当西满出现的一刹那,他们的目光猛地转移过来,直盯着西满。 西满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之前那副模样了,他无奈地拿出之前那颗灵魂珠在手中抛了抛,灵魂回响在一个渡灵者的脑海之中响起:“叫之前那个管事的人过来。” 很快,一个在西满看来长得一样的渡灵者走了出来,他站在西满不远处盯着西满说道:“你是谁,你不是他。” “我很难跟你解释这一切,不过你只用知道我们的交易依然有效。”西满摊开手,灵魂珠在手心滚动。 “你的同伴,对我们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渡灵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别着急,我去看看她。”说完,西满捏着灵魂珠哼着歌从一群虎视眈眈的渡灵者们身边经过,朝着面前显而易见的焦土路径走去。 饶有兴趣地看着焦土路径旁的破损树木,树身被灼烧的焦黑,几人合抱的树干倒塌下来,西满沿着焦土走到了尽头,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他愣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来晚了,对不住。” 贝雅特丽齐转过头,脸上满是划出的狰狞伤口,一只眼睛闭合着,另一只眼睛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而最令人恐惧的是,她的额头上被挖出一个巨大空洞,连血液都没有流出,仿佛里面的血液都已经在之前流干了。 她尝试性地张了张嘴,发出一阵不成文的嘶哑声音,然后她猛地闭上嘴,不再张开。 西满嫌弃地踢开脚边的一具焦黑尸体,看着整个仿佛从地狱之中爬上来的扭曲身影,平缓说道:“都结束了,都结束了。”他边说着边缓慢朝着贝雅特丽齐走去。 贝雅特丽齐的身体随着西满的接近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然后背部拱起,做出蓄力的动作,仿佛一只即将扑杀猎物的黑豹。 一、人性 在一片狼藉的焦土之中,西满挪动脚步朝着贝雅特丽齐慢慢靠近,但是越接近贝雅特丽齐,她的喉中就发出一种类似于低吼的喘息声,仿佛她现在已经没有神志,只剩下一种捕食者本能的警惕在驱使着她的所有动作。 看着贝雅特丽齐的小腿微微颤动了一下,西满无奈地叹了口气,迅速地侧过身体,下一刻,贝雅特丽齐就迅猛地从他的身边掠过,五指在西满的腰间留下一个深刻的抓痕。 “啊……我现在可打不过你。”西满单手捂着腰向后蹦跳了几步,转过头盯着那个用手指在地面上勾画出深刻沟壑用以停止自己动作的身影。 贝雅特丽齐低伏着身体,在地面上换了个方向,然后站起身来用她仅存的独眼盯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人影,血丝布满她的整个眼眶。 “你看起来很糟糕,小恶魔。”西满低下头看了一眼从五指间渗出的血液,砸吧了一下嘴,“不要因为杀戮而沉沦。”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贝雅特丽齐明显愣了愣,有一瞬间的失神,西满趁着她这个短暂的失神时间猛地向前朝她冲去。 猩红的眼球转了转,贝雅特丽齐瞬间朝着侧面做出一个闪避的动作,并且手掌朝着西满胸前直直戳去,西满在半路上勉强拧动自己的身体,让贝雅特丽齐的手臂划破他的肩膀衣服,然后用肩部撞在她的手肘处,让她的手臂短暂地在空中停留了一瞬。 西满双臂张开用力抱住面前这个散发着异样芬芳的破碎身体,然后后仰脑袋,他在空中思考了一瞬间,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应该撞她的鼻梁还是额头,毕竟她脸上的这两个地方看起来都很凄惨。 就在这个短暂的思考途中,贝雅特丽齐直直伸在空中的手臂弯曲起来,用手肘狠狠地撞在了西满暴露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脖颈上。 西满如遭雷击,眼神恍惚了一瞬,等到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贝雅特丽齐已经脱离了他的怀抱,远远地站在一截碎裂的树桩上盯着他,这时他才大叫出声:“是我,是我啊,别打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西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继续捂着自己腰上的伤口,提醒自己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失败者,而继续沉迷过去的那种行事方式很可能会带给他更多的失败。 “……西满?”贝雅特丽齐站在焦黑的树桩上,张开嘴停顿了一会儿才发出嘶哑的声音。 “是我。”西满再次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呃……”过了一会儿,西满率先开口问道,“冷静下来了吗?” 贝雅特丽齐低垂着脑袋又一次的陷入了沉默,但是这次沉默没有再持续很长时间,很快她就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你去干什么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西满思索了一会儿就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说道:“我先回了一趟你的家,然后拿到了这个。” 贝雅特丽齐用手支撑着自己,挪动着身体极其缓慢地坐到了树桩上,低垂着脑袋敷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呢?” “这是你什么时候交给你的女仆长的?”西满扬了扬手中的纸条,笑着说道:“还是说你能预见到我会再次出现在那里?” 贝雅特丽齐没有答话,她只是坐在树桩上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西满的话语。 “好吧,继续往下说,然后我就和魔法协会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之后又来了一个奇怪的战士,好像是某个管家……呃……我不太懂,再之后我找到了我的一个老朋友解决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西满拍了拍手掌,“就这些了……唔……你在听吗?” 贝雅特丽齐的脑袋晃了晃,低喃道:“你继续。” 西满见此站起身,盯着贝雅特丽齐说道:“你好像有些不对劲。” “只是有些不太舒服。”贝雅特丽齐拧动了一下肩膀,垂在身边的手臂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西满抬起脚朝着坐在树桩上的贝雅特丽齐走去,面容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不要动不要动,冷静。” 一边安慰着,西满一边伸出手按住贝雅特丽齐的头顶,迫使她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着贝雅特丽齐那张支离破碎的面孔,而她唯一睁开的那只猩红眼睛直直地盯着西满,眼神空洞,手指还在身旁不自然地抽搐着。 他轻声说道:“真的很糟糕,相信我。” 听见这句话贝雅特丽齐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她开始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再出现那些奇怪的反应,虽然她的努力很明显收效甚微。 西满现在才能仔细的审查贝雅特丽齐的状况,她现在简直就是强弩之末,也许在下一刻就会永恒的沉睡过去,过分的燃烧力量再加上她的第三只眼眸再次被夺走,这两种打击叠加起来,简直快要把她直接送进了坟墓。 “发生什么了?”西满蹲下身子,直视着贝雅特丽齐,歪了歪脑袋示意那些躺在地上的焦黑尸体,他继续问道:“因为他们?” “不是……是……”贝雅特丽齐模糊地吐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然后她闭起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她说道:“某种能量,类似于你之前使用过的那种,禁锢了我的力量,夺走了我的眼眸……在那之后我就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西满沉默了一下,“我想我应该知道是谁,我知道燃烧自己很痛苦,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平静下来好吗?” 在西满的目光之中,贝雅特丽齐的身体已经被自己的火焰焚烧地支离破碎,只剩下心脏旁还残留着一丝火种,而这枚小小的火种还在不断地燃烧着,马上就要焚烧殆尽。 贝雅特丽齐勉强笑了笑,“真的很痛苦啊,西满,我都快要觉得是你搞的鬼了。” “睡吧,结束了。”西满拍了拍贝雅特丽齐的肩膀,扶着她慢慢倒下。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盯着那名停在焦土边缘远远望过来的渡灵者,西满挑了挑眉。 “我希望你可以为我带来一点好消息。” 二、试探 “我以为巫妖不会出现类似于同情或者怜悯这种情感的。”话语在西满的脑海之中响起,渡灵者跟西满之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这段距离让他有时间选择进攻或者是撤退。 西满将贝雅特丽齐横抱着站起身来,他低下头长久地凝视着贝雅特丽齐破碎的面容,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灵魂回响才响彻在渡灵者的脑海之中:“放弃你的那些幼稚的试探,或者需要我来教你什么叫做尊重?” 抬起头盯着渡灵者那张奇怪的面孔,西满睁大眼睛,整个人显露出一种病态的阴沉审视:“别多事,小家伙,这对你没有好处。” 在寂静无声之中,渡灵者眼睑下的褶皱扭曲了一下,然后他默然伸出手掌,掌心中的那个奇怪图案在不停地闪烁着。但是他却没有挪动步伐,而是待在原地,好像在邀请西满走过去接受他想要传递过来的信息。 腰间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西满皱了皱眉头,他现在才开始有些讨厌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对话方式了,也只有在这时他才明白之前自己的那些处事方式——那些愚蠢的处事方式,如果不是由自己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他也许都无法开启之前那段人生,只能在苍白之巅上当一个“怪胎”,一直到他死去。 思想在转动,他的动作也没有停滞,怀中抱着贝雅特丽齐,西满缓步朝着渡灵者走去,越接近他越可以看到渡灵者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视线下移,他敏锐察觉到渡灵者的视线根本没有在他身上,而是紧盯着他怀中的贝雅特丽齐。 对恶魔感兴趣?西满脑海中第一时间就冒出这个想法,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西满停在渡灵者身前,看着面前的渡灵者没有出声。 渡灵者疑惑地晃了晃脑袋,“需要我帮你吗?”他抬眸看着双手好像腾不出空闲的西满,提出帮助的提议。 “不需要。”西满向前伸了伸脑袋,眼睛紧盯着渡灵者,“展现于我。” 渡灵者好像被面前男人这种令人惊讶的自负震慑到了,他在原地出现了一瞬间的明显呆愣,声音迟疑响起:“你确定吗?”然后他觉得发出这样的疑问好像会折损自己的气势,于是他很快就补充道:“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 手臂抬起,朝着西满裸露的额头上伸去,渡灵者一边紧紧盯着西满的面孔,想要从上面寻找出装腔作势的紧张姿态,只需要一丝,就可以证明面前这个人类是在玩弄那些心理上的小把戏。 但是西满平静的面孔之上没有露出任何引人遐想的表情,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只有死水一般的淡漠。 手心中的奇怪图案很快就按到了西满的额头上,在黑暗的边界之中,星星点点依次点亮,西满无声地感受着面前这位渡灵者为他带来的消息,这些零零散散有活力的灵魂在山谷中就像是黑暗之中的萤火,无比清晰。 “干得不错。”西满夸奖了一句,蓝色的眼眸如同旋涡般旋转了半圈,看着手掌依旧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渡灵者说道:“还有什么别的吗?” 渡灵者的手臂迟疑不决地踌躇着,不知是应该直接拿下来,还进一步做一些在他看来无伤大雅的试探。 但是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被西满的声音吸引过去,这次西满没有再用灵魂回响发出声音,而是直接开口说道:“你知道物质位面和精神位面两者之间最显着的区别是什么吗?” 没等渡灵者回答,西满就紧接着笑着回答道:“那就是物质位面更加直接,试探这个动作本身在这里就是不信任的表现,而这里对于一个不信任自己的合作者的做法是什么你知道吗?” 抬脚踹在了渡灵者的小腹上,西满大声笑道:“一群没教养的杂碎,我提醒过你们在这里就别想着用精神位面的那一套了。” 渡灵者身形不稳地向后退出几步,脸上的褶皱拧在一起,好像是在显示他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的情绪,他完全没想到上一刻还满脸平静的西满会直接攻击他。 而熟悉西满这套做法的人则会明白,他总是会先用一种随意的语气提醒对方关于某件事的做法,这会让对方觉得这件事情无伤大雅,或者并不严重。 然后当对方第二次违背西满的提醒时,不论对方是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提醒过了太长时间,或者他本来就认为西满的提醒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只要当他再次违背西满时。 西满就会瞬间找到机会发难,就像现在,他依旧记得第一次会面时他对于这群生物的提醒,而当时那个随意且平淡的提醒就在此刻就成为了西满攻击的前兆。 渡灵者稳住身形,双手抬起,愤怒的声音通过灵魂回响在西满脑海之中响起:“你怎么敢!” 西满看着面前的渡灵者抬起双手,身旁扬起一阵轻灵的旋风,将那些本来漂浮在焦土上的异样芬芳气息吹散,西满昂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一缕最后的香气吸入鼻腔之中,然后他看着渡灵者冷漠地说道:“闹剧到此为止,我们的交易也到此为止了。” 而对面的渡灵者好像并没有听到西满的话语,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就此打住,他怒视着西满,眼睑下的褶皱在不断开合,一些蓝色的雾气随着褶皱的开合一阵阵地喷涌出来。 “看起来你们连最基本的契约精神都没有了,真是一群恶心的怪物。”西满抱着贝雅特丽齐眯起眼睛,“最后再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西满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渡灵者的手掌停顿了一下,某种奇特的攻击方式在空中蓄势待发,他直直盯着西满,再次犹豫起来。 毕竟之前那次西满带给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以至于他现在虽然可以笃定西满的灵魂虚弱到了一种极致,但是他却不敢直接发起攻击。 “至于你们的报酬……”西满歪了歪头,“自己过来拿。” 灵魂珠漂浮上半空中,悬浮在西满的脑侧,西满嘴角朝着他露出个挑衅笑容。 三、尝试 渡灵者在原地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手上的攻击法术,朝着悬停在西满脑侧的灵魂珠招了招手,灵魂珠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过去,直到被他的手掌接住。 西满嗤笑一声,转过身下达了逐客令:“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个是怎么制成的?”渡灵者无视西满的话语直接问道。 西满侧过脑袋看着面前这个渡灵者,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挑了挑眉头。 很快渡灵者就明白了这个表情的含义——不要无视面前这位巫妖的友好提醒,而且需要时刻保持礼貌与尊重。 他手足无措地晃了晃脑袋,过了一会儿才憋出几个单词:“打扰了,请您回答……” 被这笨拙的粗糙补救逗笑了一般,西满微微笑了笑,让之前严肃的敌对情绪消弭了一些,“这就是另一份报酬了,你们要拿什么来跟我交换呢?” “与沉思者对话的权利。”渡灵者很快就给出了筹码。 西满沉吟了一会儿。沉思者,几乎等同于精神位面的占星师或者说是预言家,精神位面的每一个种族部落都会存在一个沉思者,这是他们不变的传统。 不过他们的预言可不像现世的占星师那般模糊不清,模糊不清的预言在精神位面只会让起对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所以他们的预言精确无比,精确到未来一件事情的所有细节你都可以询问出来。 西满深刻的知道一点,那就是所有沉思者必然得以窥视命运长河,不论是在精神位面或者是现世之中。 但是西满最终还是选择拒绝,也许之前他会直接答应,在他依旧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展现自己大部分力量的情况下,而现在?毫无疑问,与一位可以窥探命运长河的智者交谈,自己却没有一点可以依仗的力量,不论在哪个位面,这都象征着自讨苦吃。 “你们可以尝试研究,等到你们走到死路再来找我。”西满转回头,抱着贝雅特丽齐向着森林深处走去。 渡灵者看着西满踏入黑暗的森林,未发一言,只是抓着灵魂珠的手掌不断地摩挲着灵魂珠表面,灵魂珠深处传来的尖叫在耳边回响。 “看起来他确实非常虚弱,盯紧他。”一道声音在周围所有渡灵者的脑海之中回荡。 没走多远,西满就把贝雅特丽齐放了下来,他撑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用手在腰部一抹,一手的湿润,不用看他都知道伤口已经因为他的动作而撕裂地更加严重。 检视了自己的身体一番,西满忍不住苦笑一声,很久很久都没有体验过这种弱小的感觉了,除开可以勾勒出他的初始符文,勉强进入虚空路径,与控制一些细小物体的重力移动之外,他甚至连最简单的凝聚魔法元素都做不到,更别提勾画其他符文了,估计显现出来的符文不是成为没有意义的符号就是能量同化暴走,而他现在遇到这两种情况都解决不了。 “果然浪漫的情节之后还是要直面现实。”虽然西满终于得以从那种不堪受扰的混乱情况下脱离出来,但是随之而来的现实比他想得要更加险恶。 当然,这都是因为他之前所种下的苦果。 西满这时有些后悔自己选的初始符文了——那条蓝色的横线,代表着真理与平衡。 真理可以大幅增加施法者的施法速率,而平衡,则意味着可以给施法者释放的增幅魔法或者符文再次提升一个阶层。 但是现在西满陷入了一个异常尴尬的局面,面对一个对于高阶法师来说几乎是顶级配置的辅助符文,他却陷入了一种完全没有魔法用以增幅的境地。 就像一位顶级的厨师可以将普通的蛤蜊与鳕鱼做成一盘美味的杂烩浓汤一样,但是前提是他必须拥有可以做成食物的材料才行。 西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盯着躺在地上呼吸渐渐微弱的贝雅特丽齐,飞快地思索着方法。 不得不说,当西满脱离了之前那种割裂的精神状态后,那些只属于人类的情感开始再次出现他的身体里,同情、怜悯、亦或者他之前好奇的共情,这种无条件的反射诉说着他再次拥有人性的事实。 按照他之前的方式,如果决定不无视贝雅特丽齐的话,这时候随便勾画出一个“生命果实”,或者再高等级一些的“生命之花”都可以完美地解决现在这件事情,甚至再不行的话,他都能模糊勾勒出一颗“卡巴拉生命之树”为贝雅特丽齐治愈。 想了半饷,看着贝雅特丽齐的呼吸几乎快要停止下来,西满烦躁地挠了挠头,伸出大拇指在额头上划出那道他熟悉无比的横线,横线散发出模糊不清的蓝色光芒,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一般。 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最低级的治愈方式,勾画这种符文他自认为应该不会因为现世的同化而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当然,这只是因为西满的起点太高了,他完全不理解那些法师在学徒时期施法魔法的战战兢兢,他还沉浸在曾经自己的那种自负之中。 一个符文的基础同心圆,西满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在空中画出的那个扭曲的椭圆形,持续了不到一瞬就消散在空中。 砸吧了一下嘴,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西满闭起眼睛深呼吸了一次,再睁开眼睛时他的瞳孔如同旋涡般旋转了一下,来自苍白之巅的独特能力让他有短暂的失神,然后他平缓地伸出手在空中进行第二次尝试。 完整的圆形在半空中显现出来,西满开始尝试在圆形内填写符文,但是眼眸之中的一丝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这直接导致这次尝试再次失败了,符文在空中溃散。 西满皱起脸,不满地大吼一声:“你来真的?” 就在这时他额上的蓝色横线也开始闪烁起来,表明着它已经持续不了多久的事实。 苦恼地挠了一下头,西满皱着脸顺手狠狠揉了一下鼻子。 而西满所不知道的是,一道阴冷的视线穿过树林锁定在他的身上,视线的主人随意瞥了一眼躺在西满面前的贝雅特丽齐,然后缓缓缩回到森林的黑暗之中。 四、凶兽 苦着脸,西满从尘封许久的记忆之中找出曾经他觉得羞耻无比的咒语,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吟诵着,同时手指在空中勾画着那个基础的同心圆,画了两圈他就停下手指,以他现在的情况最多画出两圈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再多,结局也只剩下失败了。 一颗抽象的橡子图案被他勾画在同心圆中央,像一个幼儿画出来的简陋画作。 收回手,看着符文在空中旋转凝结,西满感觉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旋转的符文。 终于,过了一会儿,符文停止了旋转,西满见此恶狠狠地点了一下头:“谢谢!”然后他伸出手用三根指头轻轻触碰它的边缘,将它从半空中取下。 看着这个在指尖闪烁着荧光的符文,西满犹豫地看了一眼躺在面前没有动静的贝雅特丽齐,心中想着是否要先在自己身上试验一下,他感觉直接将这个不知道是否成功的符文在一位受伤的人身上使用,好像有些不太道德。 就在这时,他额上的蓝色横线终于发出一声轻微的破碎声,直接消散在空中。 西满翻了个白眼,“好吧。”这下好了,他现在别无选择,在短时间他不可能再勾画出那个符文了,只有将现存的这枚符文作用在贝雅特丽齐身上。 用三根手指将符文按在贝雅特丽齐惨不忍睹的额头上,看着符文缓缓化成纯粹的能量沁入她的体内,随意将将自己腰间的伤口包扎了一下,西满抱起双手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起了手臂。 直到天色渐渐明亮,晨光从顶端的树叶边缘洒下,面前的贝雅特丽齐的手指才微微弹动了一下,很快她就睁开双眼,用手肘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的树上,低低地喘着粗气。西满放开抱起的双手,开口询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你可以尝试一下……”贝雅特丽齐低声回应,刚说完半句话她就闭上嘴不再出声。 “尝试一下什么?”西满凑近了些,侧着脑袋贴过去。 贝雅特丽齐艰难地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将西满的脑袋拨到了一边去,“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了?” 西满配合地将脑袋在空中摇晃绕出一个大圈子,然后摆正脑袋笑着说道:“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不记得。”贝雅特丽齐干脆的回答。 “我说过我只有一张面孔,”西满指了指自己的脸,“就是这张。” “并没有之前的英俊。” “你这不是还记得吗?” 贝雅特丽齐再没有答话,只是靠在树上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沉默了一段时间,西满打破了这莫名的寂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跟我讲一下吗?” “那股黑色的能量袭击了我,很突然,我的感知之中没有一丝预兆,”贝雅特丽齐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但是只能摸到那些不用看就知道异常狰狞的伤口,“然后那群冒险者们也开始袭击我……就是这样。” “他暂时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至于那群冒险者,他们还有活着的吗?”想到之前那一连串的焦黑地面,西满晃了晃脑袋:“应该没有了吧?” “逃走了一部分,我当时已经没有力量去追赶他们了。” “顺手还宰了几名渡灵者是吧?”西满还记得渡灵者对他说的话,他们也遭受了一些损失,但是他当时在焦土之上并没有看见渡灵者的尸体。 “没有,他们只是受伤逃走了。”贝雅特丽齐边说着边拧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坐直了些,让她反问道:“你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非常的棒。”西满摊开手说道。 贝雅特丽齐费劲地抬起眼眸瞥了眼西满,缓缓说道:“如果我们两个以现在这种情况去找你的那本书,你应该可以想象到我们的下场。” 西满挑了挑眉,“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老大?” “那张纸条本来是我去公爵府之前交给我的女仆的,但是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它没有派上用场,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又回去并且拿到那张纸条了。”贝雅特丽齐深吸一口气,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身来。 西满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向上移去,仰着头盯着贝雅特丽齐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阳光有些刺眼。 “你回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冲突,你知道的,魔法协会加上一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 正常人听到西满这种回答应该直接会暴跳如雷,但是贝雅特丽齐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还有一个问题。”西满开口说道,而贝雅特丽齐听到这里都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西满继续说下去。 西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和渡灵者的交易结束了,现在我可以清晰感知到几乎所有智慧生物的位置,当然只是几乎所有,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动手脚,但是我刚才查看了一下,发现了一个问题,有些杂碎还在我们旁边盘旋。” “那应该就是那群逃走的冒险者了,”贝雅特丽齐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所以你要怎么做?” “我有选择吗?”西满耸了耸肩。 “别让我再来料理这些破事就好了。”说完,贝雅特丽齐又顺着树干滑到了地上,她用慵懒的声线说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当然,这只是礼貌性地询问。” “有武器吗?”随着贝雅特丽齐的再次坐下,西满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腰间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但是他仿佛毫无知觉地问道。 贝雅特丽齐坐在地上想了一会儿,伸出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很快,一柄断裂了一半的军刀就从半空中突兀落下被她接住,很明显这把军刀就是她第一次与西满见面时抽出的那把军刀,p字形的把手上镶满了浮夸的宝石,她握着握把将军刀旋转了半圈,握把朝着西满递了过去,“只有这个了。” “一定要这么浮夸吗?”西满接过这柄只剩下半截刀刃的军刀,嫌弃地撇了撇嘴。 没有在意贝雅特丽齐的回答,他转过身,拧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回想起那些他不曾拥有魔法的时光,那时的他也如同现在一样,仅仅拥有自己的身体和一柄小小的匕首,但是结尾的他还是就那样走出了那座黑森林。 一头凶兽,也许你可以砍掉它的利爪,也可以使它的肌肉萎缩,更可以磨平它的尖牙,但这些永远都无法使它的凶性消失。 太久了,冗长的时光久到几乎让西满都忘记了这些事情,他总是秉持着那份属于法师的傲慢,运用着他熟练的法术给敌人带来死亡的问候。 而当他抛弃这些傲慢之后呢,西满感觉到自己身上许久未曾活动过的肌肉在疯狂的叫嚣着,他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从未脱离这种凶性。 每次战斗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习惯性地向着敌人冲去,原来不是因为自己想要展现自己对于空间的纯熟运用,也不是因为那些所谓的追求魔法准确性的完美思维。 而是,他内心之中其实一直渴望着那些激烈的碰撞与撕咬,那些敌人与自己鲜血交织的厮杀。 西满直视着前方,尝试着伏低身体,他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在骚动着,小腿则有着不自然的痉挛。 但是他知道,这是他许久未曾使用过的身体在朝着他欢呼雀跃,嘴角勾起个平静笑容,西满的小腿猛地发力朝前方跃去。 贝雅特丽齐默不作声地看着西满转过身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然后他弓着背猛然冲了出去,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然而他没跑出两步就被地上的藤蔓绊倒,手舞足蹈着脸部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他迅速地爬了起来,没有回头,而是眼睛盯着地面狼狈地再次向前跑去,直到树林掩盖了他的背影。 贝雅特丽齐叹了口气,昂着头看向从树梢洒下的金光,抬起手掌遮掩了一下眼睛。 五、四人 “她还活着……她绝对还活着!”卢卡压低自己的声音咆哮道,他的额头上包裹着一圈绷带,随着他的低吼,有些血丝渗了出来,“那个该死的、令人作呕的怪物!” 周围围成一圈的冒险者听到这话都转过头来。 大鼻子加文坐在一旁听着卢卡的咆哮没有动弹,只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一直躺在他脚边的人影,发出沙哑的声音问道:“迭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迭戈躺在地上嗫嚅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蜷缩起来,再没有回应。 听到了加文的问候,卢卡转过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躺在地上的迭戈,然后出声说道:“加文,他已经没用了。”边说着他边朝着加文逼近,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小子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还沉浸在那个怪物之前的温柔印象之中。” “呵,当时又有谁没有被吓到呢?”加文呵呵笑道,顺手揉了揉鼻子,“我真应该拿面镜子让你看一下你自己当时的丑态的。” “鼻子很难受吧,要不然我帮你切下来?”卢卡反手握着的匕首在灵巧的手指翻转下,变为正握,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平静,“只会痛一会儿就没事了,加文。” “虽然我很不喜欢我的鼻子,但是你可以试一试,卢卡。”加文丝毫没有退让,眼睛紧盯着卢卡的脸庞,而余光则时刻注意着卢卡身旁垂下的平静手掌。 不远处一位上身裸露的青年双手抱胸靠在树上,上半身缠满了血迹斑斑的绷带,看起来他也伤得很重,而他看见此景只是吹了一声口哨,幸灾乐祸地目光紧盯着对峙的二人。 这时一位头颅低垂的冒险者开口说道:“就算她还活着又能怎么办呢,那就是一个怪物。”说到这里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眼睛无神地看着地面,他想起了那个站在深沉夜色下燃烧的身影,周围焦土上散发着异样的芬芳,而她猩红的双眸盯上谁,谁就会在下一刻被撕碎,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类会以这种方式进行杀戮的。 那简直就像是某种大型野兽的进攻方式,更何况她当时的那种诡异的形态,简直像极了圣经上描绘的恶魔。 “恶魔……”冒险者低喃道。 这声音却远远地传了出去,让在场的所有冒险者们都想起了那个绝望的夜晚。 卢卡和加文听到这个词汇也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卢卡才开口说道:“加文,当时是你先动手的,那股力量是什么?”他抬起匕首,面前的加文紧张地动了动身体,但是卢卡并没有将匕首刺出去,而是用匕首的刀背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继续说道:“直接把她脑门都打开的那股力量,那是什么?” 加文习惯性地揉了揉自己通红的大鼻子,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是它已经离开了。” “那它是从何而来的?”卢卡没有停顿地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是它找上我的。”加文的眼睛垂了下去,继续看着缩在他腿边的迭戈。 “哈!”卢卡放下点在自己额头上的匕首在原地小跳了几下,看着周围冒险者们望过来的视线狠狠地点了几下头:“这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真是好极了!”最后他低声咒骂道:“狗屎!” “怎么,你还想去干掉那个怪物?”抱着双手靠在树上的青年在这时朝着卢卡问道。 “要不然呢,盖治,还是说你要当个缩卵的废物?”卢卡大声地咆哮道,“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个废物?废物!” 盖治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脊背挺起,背部脱离树干站直,他放开双手让双手自然垂在身边,然后他低沉地呼唤了一声卢卡的名字:“卢卡……如果你没办法管好你的嘴,那么就让我来帮助你。” “来!”卢卡拱起背部,用匕首朝着盖治晃了一下,他眼眸通红疯狂地咆哮道:“来啊,废物!” 盖治扬起手肘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测试了一下现在自己绷带下伤口的严重程度,很快一股细微的撕裂感反馈到他的脑海中,他感受着这轻微的刺痛笑了笑。于是他抬脚朝着卢卡走去,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化成一种极度暴戾的狰狞表情,“希望你家的小崽子不会被你的头颅吓晕过去。” “你的女人会在清晨醒来时的被窝里找到你的头颅。”卢卡狞笑着回应道。 一具鲜血淋漓的野狼尸体在这时被从身后抛到卢卡脚边,卢卡余光稍微瞥了这颗突兀出现的狼头一眼,然后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紧盯着盖治,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大声笑道:“马——可!” 盖治停下了脚步,视线直盯着卢卡背后出现的魁梧身影。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加文,给我点水。”粗犷的身影从卢卡背后传了过来,简单地询问了一句,那个接近三米的魁梧人影就朝着加文走去继续说道,好像他这个问句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哈,你真应该听听这个废物说什么?”卢卡握着匕首挑衅地模仿着盖治之前的语调说道:“他说‘怎么,你还想去干掉那个怪物?’” 盖治的表情变了变,手掌在腰带上轻轻一抹就带出一把匕首,他阴沉地说道:“卢卡,你真的是活腻了。” 马可接过加文递过来的水囊灌了几口,然后抹了抹因为倾倒得太急而流下的清水,说道:“那可不好,盖治,那可不好。” 转过头,马可的眼神与盖治望过来的视线对上,这个魁梧的男人对着盖治笑着说道:“我们可不能空手而归,也没有人可以这样离开。” “要疯你带着卢卡去疯,别捎带上我。”盖治也没有退让,“我的人都死光了,向导估计也做不成了,别逼我,马可。” “那这就不好办了盖治。”马可叹了口气,“非常的不好办。”魁梧男人的眼神转到了加文的头顶,接着问道:“你说呢,加文?” 加文揉了揉鼻子,笑着回答道:“看起来我们出现了一点意见分歧。” 马可的笑容敛去,他与昂起头来的加文对视着。 盖治手中的匕首在手掌间旋转着,朝卢卡耸了耸肩:“商量一下?” 卢卡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畸形的兴奋让他有些热血沸腾,他回答道:“好啊。” 周围的冒险者们见此紧张地站起身来,满是汗水的手心握住武器,惊慌的眼神在四人身上来回梭巡。 五、猎杀的开端 西满盯着地面,前进的速度缓了下来,他反握着断裂的军刀,手指在刀柄上的凸凹不平的碎钻与宝石上摩挲,随手将一条不知名的蝰蛇钉在了他身旁的树干上。 看着蝰蛇三角形的头颅还在碎裂的刀刃顶部疯狂扭动吐着猩红信子,西满抽回军刀,让那条垂死挣扎的蝰蛇头颅掉落到了地上,一脚将这颗头颅踩进了松软的土地中。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西满感受着脑海之中的那些静止不动的光点,当一个猎人可以清晰定位到他的猎物时,那么接下来的猎杀工作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西满无声地从高大树木边走过,很快他就可以透过繁密的树木看到那群静止不动的跟屁虫们。 当你不去直视天空时,森林中的阳光并不算强盛,西满伏低身体脚步轻灵地以一个扇形的轨迹绕出一个半圆,仔细审查着面前这群好像在争吵的冒险者们。 不算大的空地上,四人依旧在紧张地气氛之中对峙,马可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大声说道:“真麻烦,所以我们要用何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呢?” 他的语调与话语结构听起来像是某种无聊舞台剧上的演员说出的夸张台词,坐在他面前的正与他对视的加文愣了一下,目光从马可的脸上脱离,瞥向不远处正在对峙的盖治与卢卡,毫不意外地与面朝这面的盖治对上了眼神,在简单且快速的眼神交流之后加文站起身来,从靴子中抽出匕首对着马可大声说道:“简单的方式才是最有效的不是吗?” 听到这话,卢卡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西满安静地站立在树干后,闭着眼睛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刀柄,嘴角挂着轻松的笑容。 在加文大声地说出那句话之后,空地上短暂出现了诡异的安静,诡异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场中的四人默契地以一种极为迅速的速度向着不同的方向散开,与此同时树干后的西满手指停下了敲击的动作,侧身也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来客人了。”马可强健的身体赋予了他强大的滞空能力,他一跃而起,在空中短暂的停滞中目光梭巡,很快就锁定了显露出身形的西满,他狞笑着一脚蹬在身旁的树干上,依靠这股惊人的反弹惯性他飞快地朝西满的背影落去。 而此时周围的冒险者们依旧是一副呆愣的模样,他们转头四望着。 西满弓着背越过一根横亘在地面上的粗壮藤蔓,没有没头没脑地向外跑去,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路线丈量出一个半圆,朝着那群还有些茫然的冒险者们跑去。 马可轻盈落地,拨开面前遮挡视线的树枝,小腿再次发力朝着前方奔跑着的西满接近。 西满紧盯着面前那个从树木旁拐挡出来挡在他面前的人影,盖治从树干后显现出来,他紧握着匕首以一种不输于西满的速度对冲过来,身上的绷带在剧烈的运动中渗出丝丝血迹,但是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伤口撕开的痛楚好似对他的动作没有影响。 碎裂的军刀也像是某种短小的匕首,两柄武器相交,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西满低下头,躲过盖治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第二柄匕首的斩击,军刀在手中疾旋,以正握的姿态刺向盖治的头颅,盖治后仰起头看着破损的刀尖从鼻尖划过,双手的匕首朝着西满的腹部刺去。 西满侧过身子避过匕首的突刺,握着军刀伸直的手臂弯曲起来,肘部撞上了盖治的侧脸,而换来的是一记强硬的侧踢。 一肘换一腿,西满随着这一记侧踢的惯性脱离盖治的身旁,手掌在地面上支撑了一下止住颓势,并且依靠着这一下匆忙的支撑改变了方向,朝着一名最接近于自己的冒险者冲去。 冒险者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看着西满冲过来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举起武器朝着西满劈砍,西满好似突然踉跄了一下,身体下坠,用膝盖在地面一点,手中速度不停的军刀就直直贯入这名冒险者的腹部,紧随其后的是迅猛的上撩,像剖开一条鲜鱼般将连贯的军刀从冒险者的肩部抽出。 西满低下头没去看这名冒险者的情况,脊背挺直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着自己前冲的姿态,随后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卢卡笑了笑,一脚踏入虚空的路径,下一刻他越过卢卡出现在一名跟着卢卡前冲的冒险者背后,军刀旋转,倒握着从腋下插入这名冒险者的背部。 听到一声痛苦的嘶吼之后,西满笑着用另一只手拍在军刀刀柄上,感受到一种穿透的快感后,西满抽出军刀,脚步不停地向前跑去。 而姗姗来迟的马可的攻击也落在身后的地面上。 马可收回深陷在泥土中的强健小腿,继续前冲跟在西满身后。 西满低头前冲,经过第三名冒险者时,他脚步突然停下,以一种不可思议违背惯性的方式停下前冲的身体,刀尖划破他的衣服,却没有触碰到西满的身体。 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冒险者,西满笑了笑,挪动脚步侧身旋转,手掌在身后紧追不舍的马可背上轻推,马可在西满身后发出的迅猛一拳就印在了面前这位冒险者的脸上。 接着西满脚步轻灵地向后一跃,并且顺手朝着从那名冒险者身后露出头来的加文做了个打招呼的动作。马可没有时间回头观测,仅凭直觉的一记后蹬落在了空处。 隐藏在冒险者身后想要偷袭的西满的加文皱了皱自己通红的鼻子,伸手推开那名被马可的拳头锤倒的冒险者,紧盯着西满。 西满向后颠了几步,微笑着转身朝着森林之中逃窜。 加文和马可没有追赶,只是看着西满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中,面孔阴沉。 整个过程甚至都没有超过三分钟,加文看着前面两个倒在地上的冒险者,这种出血量在这里基本救不活了。 烦躁地踢了一脚躺在他面前昏迷的冒险者,加文咆哮道:“他是哪来的?” 远处站立不动的盖治和卢卡也都盯着那两具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的冒险者,皱起了眉头。 六、日光下的追猎 西满转过几根粗壮的树木,鼻中轻哼着莫名欢快的曲调,脚步轻灵,用手指勾着军刀的护手让军刀在指尖旋转。 脑海之中的光点没有散开,而是更加紧密地聚集在了一起,也没有发现有独立的光点来追赶他,西满笑着说道:“不错的应对方式。”没有盲目的追踪他,因为那样只会让他们的队伍变得分散,从而给西满单独猎杀他们的机会。 到了现在,西满才感觉到小腹的疼痛,盖治的那一记侧踢正好踢在他腰间的伤口上,无奈地搓揉了一下腰部,军刀正好旋转到反向,他猛地抓住刀柄,刀背紧贴他的小臂,轻笑着朝森林深处走去。 而于此同时,盖治握着双匕首,越过卢卡缓慢地走近那两名躺在地上发出微弱呻吟的冒险者,低头查看了一番,然后蹲下身去用匕首轻柔地刺入他们的脑后,结束了他们的挣扎,边说道:“那柄军刀,很熟悉不是吗?” 卢卡嘿嘿笑着接道:“就是那个怪物的,肯定没错,看起来它找到了一个好帮手。” 接着卢卡转过身盯着蹲在地上的盖治说道:“所以你现在还想着离开吗?”边说着他边夸张地举起双手,“这次我不会再阻拦你了,我保证!” 盖治蹲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道:“我要那柄军刀。” “答应你了,我答应你了!”卢卡手舞足蹈地说道,通红的双眼转向不远处站立不动的马可和加文二人,“你们说呢?” 马可微垂着头颅,眸子都不抬地发出低沉的声音:“我的要求依旧未变,我要那只怪物。” “哈!”卢卡大笑一声,“马可你可真是一头该死的野兽!那你呢,大鼻子加文?” 加文揉了揉鼻子,看着一旁还蜷缩在地上的迭戈说道:“我会加入,但是这需要给我队伍剩下的成员一人一枚……”一边说着,他的双指就掏出一颗之前贝雅特丽齐给他作为报酬的宝石,展示给卢卡看。 “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不是吗?”卢卡用匕首的侧面拍打着自己的脸颊,丝毫不害怕匕首划伤自己,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大叫道:“不过我都出了!” 盖治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卢卡,有些不太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不仅是他,你们所有人……”卢卡用刀刃从左到右隔空画出一圈半圆,刀尖指向每一个冒险者,“老子都出了。” “都给我挪动你们的屁股,滚去找到那个怪物,她就在不远处,我昨晚看到她了,她跑不远!”卢卡收回匕首,直望着加文说道,“而刚才那只虫子,就由我们来解决,清楚了吗?” 冒险者队伍听到这话出现了一阵骚动,他们好像并不想再次直面那个可怖的怪物,所以他们有些踌躇不前。 “不管是死是活,在把它拖到我面前来之前。”卢卡咧开的双唇像是某种变形了的笑容,“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马可默不作声地转身朝着西满离开的方向走去,只留给所有望过来的目光一个高大的背影,加文见此停顿思考了一下,然后也跟在马可背后离开,离开前他朝着自己队伍之中仅剩的三名冒险者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去寻找那个怪物。 “清——楚——了——吗?”卢卡一字一顿地说着,目光在在场每一个冒险者脸上划过,通红的目光仿佛某种即将食人的野兽。 被他直视的冒险者们只能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拿起自己的武器朝着之前卢卡归来的路线走去。 “很好,”卢卡拍了拍手,对着还蹲在地上的盖治说道,“我们也该开始做事了。” 盖治沉默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开口说道:“卢卡,你到底在发什么疯。”说到一半盖治转过身来看着卢卡透露出疯狂的眼睛继续说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那只怪物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卢卡率先朝着加文和马可离开的方向走去,盖治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也皱起眉头转身跟在了卢卡身后。 正走在森林之中的西满愣了愣,他感觉到那群光点开始移动,停下脚步,西满眯起眼睛仔细审查了一番他们的运动轨迹——一大批光点聚集着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的终点就是虚弱的贝雅特丽齐,而有四个独立的光点则正在沿着他走出的路线移动。 西满站在原地思考着,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选择人少的那一方进行攻击,但是他并不认为这会是轻松的方式,之前那场短暂的杀戮途中他敏锐地察觉到冒险者队伍中有几位可以对他现在这种状态下产生威胁的人影,而那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好有四个。 再次开始移动,西满没有将自己的行踪掩盖,他很清楚,在这群熟悉这里的冒险者面前仓促地掩盖踪迹,除了会浪费他的时间之外,再没有别的意义了。 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西满今天可以跨越那段界限的时间已经变得极其短暂了,如果他再跨入虚空路径的话,很可能会迷失在那无尽的岔路口之中。 西满再次停下脚步,在原地优雅地转身,面朝着那四个光点追踪而来的方向跑去。 而他的脸上则挂着兴奋的笑容。 冒险者们聚成一团查看着地面上的踪迹,沿着卢卡之回归的路线向前进发,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一名冒险者开口说道:“我们真的要去找那个怪物吗?” 这声问句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回应,他们还在安静地穿过茂密的树林,那名开口的冒险者停下自己的脚步,再次大声地吼道:“你们都疯了吗?我只是过来找蓝晶石的,不是来被怪物吃掉的。” 越说他越愤怒,大骂着:“狗屎!向导们都疯了,你们也跟着疯?” 听到这话,前面的冒险者有一些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这名冒险者,正在咆哮的冒险者感觉自己得到了某种支持,他继续大吼大叫道:“那个人你们没有看到吗,也是一个怪物,他可以隐身!我们直接离开这里好不好,反正也拿到了宝石,直接走好不好?”说着说着,他的语调低沉下来,像是祈求般地低声说道。 所有冒险者们都转过头来看着这名大吼大叫的男人,还是死一般地沉默着。 男人咽了口口水,在这片死寂中再次开口说道:“想要跟我离开的,就直接……”但是他的下半句话被憋在了喉中再也没有说出,他不敢置信地眼珠下移,发出模糊的嘟囔,看着清亮的刀刃从他的喉结上抹过,下一刻他就直接倒了下去。 杀死他的那名冒险者蹲下身子,从他身上摸索出那颗宝石,沉默穿过那些望过来的视线,向前方走去。 冒险者队伍见此都回过头来,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只剩下那个捂住自己脖子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的冒险者,他躺在地上极力伸出手掌,像是要抓住那些离开的冒险者的背影。 很快,他的眼中就被沉闷的血红色包裹,然后只剩下黑暗。 “一看就是外来者,这是那个队伍的,怎么没清掉?” “谁知道呢?” 前方冒险者们的对话在他最后的意识中传了过来。 七、绞刑架 舒展自己的手臂握住树瘤,指尖发力,小腿协同调整,西满轻而易举地跃上了树干。 身上虽然已经被那些毫无顺序的坚硬树枝划出无数稀疏伤痕,但是西满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蹲在树枝的分叉处,指尖敲击着刀柄,耐心地等待着,他感觉到那四人的猎杀小队已经离他很近了。 鸟鸣声与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像是来自非常远的远方,一种类似于从漫长午觉醒来时候的朦胧感,声音与空气的流动像是水一般从他身边流过,好像整个世界都凝固在此刻,但是这一切却丝毫无法影响到他的判断。 西满感觉自己正生活在一颗琥珀之中,树枝与树叶在他的视野之中不值一提,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某种简笔画,他的视野延伸出去,无用的细节被自动忽视,那些在普通视野之中被遗漏的关键点在眼眸中浮现。 他自认为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同时却又异常迷恋这种感觉,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让他又爱又恨。 仿佛失去了时间这个概念,西满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在这里永远地守望下去,直到自己的猎物抵达。 绞索在空悬着准备,而犯人已经到达了刑场。 不知名的飞鸟禽兽的叫声在此刻停滞,整片森林的声音在西满的耳中蓦然消失,只剩下树下显露出的那个魁梧身影踩在地上,带来了那些被折断的嫩芽所发出的尖刻呻吟。 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些带着苦涩意味的植物味道冲入西满的鼻腔,片刻,他睁开眼一跃而下。 树干与树枝在强大的力量之下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在西满的脚尖离开树干的一瞬间,马可的视线就朝着他转移过来,他看着这个如同伸展双翼向下捕食的人影,嘴角抽搐了一下。 强劲的臂膀向后拉伸,像是一张拉开弦的巨弓,马可的身体在瞬间紧绷,等待着下一个瞬间面前这个人影撞击在他的身上。 西满没有选择退让,他右手反握着军刀,在空中直直斩向马可的首侧。 偏头,肩部向下微垂,马可迅猛的拳击向着空中西满的小腹冲去。 斩向首侧的一刀果然落空了,西满在空中弯曲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迅猛的一拳没有带给他实质性的接触伤害,左手在马可伸出的手臂上拉了一把,没让自己的身体因为这一拳倒飞出去,而是更加紧密地贴近面前魁梧的人影。 刀柄顺着之前军刀划砍的惯性朝着马可的头颅撞去,马可抬起肘部精准地顶住西满的手腕,让他的手臂失控地弹起,收回之前拳击的另一只手臂,张开手掌掐向西满的喉咙。 这时西满才堪堪落地,脚尖在地上轻点,军刀把手在手中旋转了半圈,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反握在手中——刀刃向内,刀背朝外。西满左手握住马可的手腕,虽然无法阻止他手臂的前进,但是也让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这个瞬间让西满得以拥有时间做出一个闪避的动作。 马可抓向西满喉咙的手掌落空了,但是在下一刻他落空的手掌翻转了一下,手肘弯曲想要将西满的头颅夹在他的手臂之中,西满的表情依然平静,别扭反握军刀的手臂猛地收回,面向小臂的刀刃与小臂形成一个类似于剪刀的形状,而马可的头颅正好在这柄奇怪剪刀的中央。 西满做出一个整个身体向后拉扯的动作,脚尖在地上旋转了一下,整个人向着马可的侧面跃起,手肘抵住马可的喉咙,手掌的小指用力,将军刀收紧。 位置转换,西满从马可的侧面转移到了他的背面,马可手肘向后撞去。 由小臂和刀刃形成的剪刀收紧。 刀刃在马可的喉结上划过,而马可的肘击也终于撞在了西满的胸口。 西满整个人倒飞出去,在空中他勉强调整自己身体的姿势,双脚弯曲落地,身体伏得极低,膝盖几乎接触地面,他的脚尖在松软地面上划出两道深刻痕迹,停下自己退后的颓势。 无声的交锋暂时告一段落,西满的周围出现了其余的三个人影。 马可站在原地没有追击,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喉结上的深刻血痕,一手的湿润,目光在其余显露出来的三人脸上扫过,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是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自然地痉挛,大脑眩晕,眼前渐渐模糊,他轰然单膝跪下,捂着自己的脖子发出沙哑的喘息。 西满缓缓站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可,胸口的疼痛在扩散,也许肋骨已经碎了,一根两根或者更多?但是比起面前这位,他肯定是要幸运许多。 也许当时他的一步走错就会被扼住脖颈窒息而死,或者是被马可的肘部拧断脖子,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因为现在西满正站立着,而马可跪在地上等待着死亡。 “哈!我就叫你跟紧一点了,这才多长时间马可就被抹了脖子。”卢卡大笑道,眼睛紧紧盯住西满,“小虫子,小虫子,别跑了。” 盖治没有回应卢卡的话语,他只是摸出自己的两柄匕首,朝着侧面走了两步,与显露出来的加文与卢卡在西满的周围形成一个坚固的三角形封锁线。 西满侧头观察了一下三人的站位,军刀在手中旋转了一圈变为正握,用食指抵住刀柄,让刀尖在空中颠了颠,他笑道:“快点结束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噢,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卢卡做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他皱起眉头,“就是不知道你在地狱里有没有事情要做。” 西满注意着三人的动作,宽宏大量地说道:“希望你们可以在下面过得愉快。” “哦哦哦,当然当然,感谢你的提醒,”卢卡发出尖刻的叫声,“我们肯定会生活的很愉快,特别是杀死你之后,也许你可以祈祷你的身体被我切碎之后,可以在地狱里让人把你粘起来。” 加文用刀柄揉了揉自己通红的鼻子,与望过来的盖治对视了一眼,有些疑惑。 盖治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卢卡在发什么疯。 西满低头前冲,没有再与卢卡做言语上的交锋。 加文无奈地看着西满朝他冲过来,低低骂了一句,握紧匕首就向着西满迎去。 八第二枚筹码 加文没有想到上一刻还在与卢卡做着口头之争的西满会直奔他而来,或许他认为自己是这三人之中最容易击破的突破口? 都是或许,而且谁又能清楚的明晓这一切呢,他早就将怯懦之心丢在了十年前那场盛大的狂欢之中,他得以存活到今日也绝不是偶然。 将不反光的短刀横在身前,鼻腔之中的老毛病带来了些许瘙痒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旺盛的斗志。 弓步腾跃,西满在空中举起手中的军刀,朴实无华地下劈,而加文并没有伸出短刀去格挡这迎面而来的一刀,因为自上而下的冲击力在力量的对抗之中永远处于上风。 侧身以微小的差距躲过这直面的一刀,加文的短刀上扬,想要切入西满的腰侧,西满随意地将手腕拧转,刀柄上的护手就挡住了这上扬的一刀,这就是这柄军刀构造上的好处了。 卢卡和盖治没有一股脑地冲过来支援加文,而是谨慎地缓缓行进过来,将包围圈缩小。 西满与加文的埋身战依旧在激烈的进行着,双方在化解对方的进攻的同时也在寻找机会将手中的利器刺入对方的身体之中。 这些向导们也许称不上是战士,但是他们一定是一群极为强大的猎手,他们在与各种野兽与人搏斗的经历中,拥有了迅捷且灵敏的反应,抛去那些所谓的招式书籍上记载的招数,他们不论面前是一张滴落着腥臭口水的血盆大口,或者是一柄清亮的尖刀,他们都仅仅依靠着自己的反应来与对方作战。 咽喉、眼睛、脑侧,每一个可以瞬间杀死对方的柔软构造都成为了他们进攻的方向。西满侧头避过刺向他眼睛的刀尖,同时拧动身体蹬在加文的身上,朝着接近他的盖治跃去。 在滞空的同时西满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破绽百出的大弧线,军刀直直砍向盖治的头顶,盖治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管这是不是一个陷阱,他的本能反应都无法再让他有思考的余地。 一柄匕首从军刀的侧面擦过,带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将刀刃的落点偏移开,另一只匕首直直贯入西满毫无防备的肩膀,刀尖从西满的背后露出,带出一捧血花。 西满因为疼痛皱起了眉头,但是他的动作没有停下,军刀在盖治的腹部上撩,下一刻,盖治匕首的刀尖就插入军刀的护手里,微微旋转就在西满的手掌上划出一道深刻的伤痕,逼迫着西满放开武器。 西满也如他所愿的放开了刀柄,而他的嘴边则勾起个笑容。 到此刻为止,盖治的一柄匕首插在西满的肩部,另一柄则在军刀的护手中。 西满曲起的手指指节直接锤在了盖治凸起的喉结上,他甚至都来不及将军刀甩出去或者把另外一柄匕首从西满的肩部拔出来,盖治眼睛向外突了突,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紧随其后而来的是一记迅猛的肘击,还是同样作用于他的喉结,盖治放开匕首,本能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双膝一软朝地上跪去,但是西满并未到此为止,抬膝直接撞在了盖治的脑侧将盖治撞得身体一歪,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整个人抬膝之后并未停顿,西满立刻向后直直地倒去,像是一根木桩一般,他盯着近在咫尺的卢卡露出个挑衅的笑容。 卢卡直刺的一刀落在空处,他看着西满脸上挂着的可恶笑容,眼睛变得更红了,他嘶哑的吼叫一声,将匕首在手中旋转了一圈,向着躺在地上的西满猛地刺去。 西满在地上像蠕虫般扭动了一下,翻身滚了出去,在翻滚的途中还插在他肩膀上的匕首接触地面扭动了一下,将他肩上的伤口变得更加狰狞。 缓缓站起身来,西满用手掌遮在头顶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还有一个人呢,嗯?”刚才与西满交过手的加文这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卢卡将刺在松软土中的匕首拔了出来,没有回头只是紧紧盯着西满说道:“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不好吗?让我们好好玩一下。” 西满斯条慢理地将本来就破碎的上衣撕成条状,露出一身白皙到惊人的皮肤,像是襁褓中的婴儿般柔嫩。 顺手将肩上的匕首拔了出来,随意丢在地上,西满用衣服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边开口问道:“你从哪儿得到这种力量的?” 卢卡昂起头用匕首拍着自己的脸颊,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怎么来的……怎么来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西满,无奈地说道:“我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它来自于某个怪物,而我需要用它来杀死怪物,这很好理解对吗?” “你有子嗣吗?”西满在原地轻跳了两下,测试了一下自己伤势对于动作的影响,歪着头看向卢卡。 卢卡紧了紧手中的匕首没有回答。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拿到这团狗屎的,但是给你一个友情提醒,这股力量是谁交给你的,你的孩子也会变成什么样子。”西满摊了摊手,看着卢卡泛红的双眼,“这也很好理解对吗?” 听到这儿,卢卡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露出他的牙齿,做出一个变形的狰狞表情,他的声音压得极地,仿佛某种野兽的嘶吼,“你说什么?”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世界,”西满隔空指了指卢卡,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做作表情,“不要胡乱接受别人的礼物,特别是异族的礼物。” 卢卡一侧的脸颊肌肉在疯狂地抽搐着,他咆哮道:“这不是礼物!这是……”但是他话还没说完,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骨刺从他的脑侧突破了皮肤的束缚,带着淋漓的鲜血暴露在了空中。 西满见此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股他极其熟悉的味道飘进他的鼻腔,就在前不久他曾经还近距离地接触过这种生物的身体。 但是在下一刻西满就想到了渡灵者对于贝雅特丽齐的那种特殊审视,他笑了笑,看着站在不远处那个半边身体被骨刺扎地千疮百孔,肌肉经脉附着在那些骨刺之上,卢卡现在扭曲的形象让人过目不忘。 “你应该会成为我跟渡灵者谈判地第二枚筹码。”西满兴奋地搓了搓手,看着面前这个扭曲的半恶魔,“他们肯定感兴趣。” 九、灵魂的力量 西满一边看着卢卡的身体变得臃肿且扭曲,一边挪动脚步向后退去。 脑海之中属于面前这名生物的光点已经消失,看起来卢卡已经失去独属于他自己的思维与灵魂。 西满知道现在他面前其实站着一些身穿黑袍的骷髅架子,他们正在收割着躺在地上的生物的灵魂,但是显然,他现在已经无法察觉到死亡使者的存在。 眼不见心不烦,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记忆中的话语总是那么富含哲理。挂着轻松的笑容,西满选择了暂时的退避,他还没有兴趣以现在这种情况正面迎战一只疯狂的半恶魔。 远远朝着卢卡抛去一个蔑视的手势,西满转身就跑,迂回朝着贝雅特丽齐所在的位置跑去。 西满迅捷的速度将这段路程缩短至片刻,很快他就可以看到那群成群结队的冒险者的背影,前方的冒险者们显然已经发现了贝雅特丽齐,他们寂静无声地朝着周围拉出一个包围圈。 蹲坐树干的分叉处,西满蓝色的眼睛审视了一番这群冒险者,指尖有着些许的麻痹感觉,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力竭的情况,抬起大拇指在额上画出一道模糊的横线,西满吸了吸鼻子,开始再一次在空中勾画符文。 橡子,意义重大的图腾,也是人类最早出现也是最为基础的图腾之一。 它代表着好运、力量与青春,当人类还在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山洞中的时候,就开始收集橡子并且勾画出橡子的图案,它几乎成为了好运的象征,同时也代表着心灵的成长。 不同于“生命果实”那种切实的治疗效果,它代表的意味太多了,这也意味着它的功能异常分散,一点点的治疗与一点点的力量提升,加上那几乎虚无缥缈的好运,很快它就只配在众多自然符文之中变成鸡肋般的存在。 但是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它最后一个作用——心灵的成长,西满平静地看着空中的符文消散。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他没有停滞,继续开始再一次的尝试。 心灵的成长,听起来比好运都更加玄乎,而且也确实没什么作用——至少对于人类来说是这样的。 作为一群生活在物质位面的生物,人类很少会锻炼自己的精神或者说是灵魂的力量,意志、思想、信仰与气魄,这些就是所谓的精神力量? 答案是否定的,西满在之前冗长的岁月之中明白了一点,精神力量从不是物质力量的延伸或者强化。 心灵震荡或者思维干扰,这种方式本质上还是属于魔法的范畴,至少目前为止没有听说过有一个意志极为坚定的战士可以直接操纵其他人的思想。 魔法师们最喜欢进行一些仪式,所谓的用以磨练自己的意志,而这种行为在西满看来简直就是一个餐后的小笑话。 精神与灵魂,每个人都有,并且每个人都是如此的孱弱。 孱弱到会直接被死亡使者这种低级生物收集进永恒长廊,就连一些魔导师都不例外。 西满将终于成功浮现在空中的橡子图案按在自己的额上,灵魂深处传来的小幅度增涨让他欲罢不能。 他扶着树枝在树干上站起身来,视线穿过面前的繁密树叶,看着远处的贝雅特丽齐站在一颗树边,保持着一个静止的姿势。 这就是为什么其他生物譬如恶魔,会是由死亡的侍者前来收集他们的灵魂,而不是最低等的死亡使者前来收割。 所有得以窥见精神位面的生物才会知晓灵魂力量所带来的巨大优势。 那是超脱肉体禁锢的强大力量。 感知与控制的紧密结合,西满握了握拳,在他做出这个微小动作时,贝雅特丽齐心有所感地抬起头,视线穿越了那些无谓的杂物朝他望了过来。 西满微笑着伸出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贝雅特丽齐隔空点了点头,向着一个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西满收回手臂,朝着树下滑落,直奔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冒险者而去。 游弋在精神位面的能量体也需要肉体作为它们短暂的休憩平台,但是那些肉体对于它们来说永远都是无谓的消耗品。 西满没有从背后突袭这位冒险者,这名冒险者听到声响后惊骇地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对撞,然后冒险者整个人在下一刻连自己脸上最微小的表情都停滞了,像一个木头人般静止不动。 他在片刻之中看到了一片广袤的森林。 笑着从这名冒险者身边越过,西满的眼角开始流出一些粘稠血液,他猛地拍了拍巴掌,这一声突兀的掌声让那些隐藏在树林之中的冒险者探出头看向西满。 眼神迅速地旋转一圈,所有与西满对上眼神的冒险者都陷入了短暂的停顿,然后西满伸出手朝着回望过来的贝雅特丽齐张开五指。 贝雅特丽齐有些疑惑这个手势的意义,于是她的动作停止了一瞬,张了张嘴像是要询问西满,但是西满没有出声只是笑着曲起了大拇指。 这下贝雅特丽齐明白了,她转身朝着一名离她最近的冒险者奔去,指尖刺入他的脖颈。 西满眼中的血液越涌越多,但是他依然没有闭起眼睛,而是曲起了食指。 贝雅特丽齐的速度在加快,在西满曲起无名指之前她几乎清理掉了场上所有冒险者,只剩下西满身边的一名冒险者,贝雅特丽齐抬起手臂,将手指置于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然后露出嫌弃的表情。 西满笑了笑,五指蓦然握拳,同时闭起眼睛,依靠着闭上眼睛最后记忆中的位置,他在他身旁的那名冒险者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时候就将指骨印上了冒险者的脑侧。 冒险者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西满闭着眼睛笑着说道:“我有些想念还是巫妖的时候了。” “所以说你现在不再是巫妖了,那你现在是什么,人类?”贝雅特丽齐的声音再朝着西满靠近,调笑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我还不知道成为暗影生物的过程是可逆的。” 西满闭着眼睛,头颅微微仰起,让眼中流出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我想我有些弄清楚这一切的事情了。” “是吗?”冰凉的手指轻柔拭去那些流淌在西满脸颊上的血液,贝雅特丽齐轻声说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十、追求 西满闭着眼睛向后退出两步,脚跟很快就接触到身后坚硬的树干,他靠着树干任由血液流满脸庞。 贝雅特丽齐没有跟上前,只是再次舔舐了一下指尖的鲜血,眯起眼睛笑着问道:“为什么你的血液会比他们的要可口?就算换了个身体也一样。” 之前像是一团松软的,现在像是一种……贝雅特丽齐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冷冽的冰泉。 西满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你的味觉出现了些问题。” “好吧好吧,谈正事,你明白了什么?”贝雅特丽齐听着西满的讽刺,知道他现在并不想跟自己讨论这个问题。 “只是一个设想,关于我为什么会正好出现在这里,还有我的书。”西满脸颊上的血液从下巴处汇集起来,滴落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上,缓缓向下流动,灵魂深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是对于一个曾经割裂自己时间线,分裂灵魂与力量的狠人来说,西满甚至都没有呻吟一声。 紧接着西满笑了笑,“凑巧?我就知道这个单词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 “设想的内容是什么呢?”贝雅特丽齐脸上的伤口只剩下一些交错的裂纹,像是一个被重新粘贴起来的瓷娃娃,但是配上她本来就极美的梦幻面容,反而营造出一种妖冶的气息。而她额顶的巨大伤口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圆形伤痕。 “我转化成巫妖用得不是我自己的身体,简单来说,我把圣彼得从永恒的沉睡之中扯了出来,然后进行了一个简单的转移仪式——你知道的,精神位面的那一套,”西满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而我这幅肉体被我藏在了某个独立的虚空之中,但是在之前有一瞬间我感受到了这具肉体的存在,于是我就,”西满翻覆了一下手掌,“交换回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谁又把我的身体给拉出来了呢?”西满摊开手问道。 贝雅特丽齐很想说一句,刨人家坟的人,自己的坟也终有一天也会被刨。但是她忍住了这份冲动,她可不想经历一场双方本来都遍体鳞伤的打斗。 所以贝雅特丽齐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附和道:“让人有些疑惑。” “我听出你语气之中的不屑一顾了,”西满笑着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当我们拿到那本书之后一切都会变得清晰。” 有些惊讶于西满的良好态度,贝雅特丽齐犹豫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问出那个问题。 “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很快,西满就察觉到贝雅特丽齐的某种犹豫,于是他开口说道:“而且我们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你确定你是之前那个巫妖?”贝雅特丽齐不再犹豫,理直气壮地问道,“西满?” “毫无疑问,小恶魔。”西满飞快地回答道,地面在微微震颤,好似有某种庞然大物在撕开丛林的帷幕朝着二人接近。 贝雅特丽齐蓦然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有些凝重地问道:“那是什么?” “一只可怜的半恶魔,被恶魔的能量附身了,作为接近现世的方式,而且他的子嗣应该成为了这个方式光荣的容器。”西满耸了耸肩,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那可真棒,”贝雅特丽齐听到西满这么轻易地一笔带过,忍不住地讥讽道:“我想没有一个在物质位面的恶魔会愿意面对这么一个东西的,属于''洞''后的力量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完全适应了现世的规则。这种东西甚至比大多数刚进入物质位面的恶魔都要强。” “这种东西?这个称呼可有些太过于苛刻了,那你当时是怎么过来的?”西满听着贝雅特丽齐无心说出的脏话,大笑着,好像丝毫不惧怕那个接近他们的疯狂半恶魔。 “一个花了我几年才游说成功的恶魔学者,”贝雅特丽齐撇了撇嘴,扯起西满的手臂就朝一处跑去,“一个该死的老头……你还好吗?” “你可以试试灵魂被撕裂的感觉,应该和你之前燃烧自己的感觉差不了多少。”为了在这只半恶魔到来之前尽快击杀那群碍事的冒险者,很显然,西满灵魂上的负担是那枚简单的橡子符文所不能弥补的。 “真是个好消息,两个濒死的生物要面对一个怪物。”贝雅特丽齐拉着西满跃过一根横着倒下的树木,“而且这个怪物还能准确定位到我。” “急什么?就当是一个恶魔在追求你好了。”西满倒是满脸的无所谓,他像是额上长眼了一般,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他的步伐完全没有拖累贝雅特丽齐,甚至隐隐有可以超过她奔跑速度的倾向。 身后的半恶魔像是一架巨大的攻城车般犁过地面,将挡在面前的树木撞地轰然粉碎,露出他那张狰狞的面目,一边的眼珠还挂在一根从眼眶中刺出的骨刺顶端摇摇晃晃。 “真恶心!”贝雅特丽齐转头看了眼卢卡现在的鬼样子,大声地嫌弃抱怨了一句。 西满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一直紧握着他手腕的白皙手臂,贝雅特丽齐会意放开了西满的手腕,二人猛然分开,朝着两个反方向奔去。 西满尴尬地往前狂奔,不知道这个动作是怎么会被她理解成两个人向着反方向跑,他只是想让贝雅特丽齐不要再拉着他了。 半恶魔在原地停顿了一下,他现在的脑中只剩下单纯的释放力量的欲望,这股没有意识的力量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种纯粹的野兽,甚至连野兽都算不上,因为他的本能只是单纯的破坏。 但是或许他还存在着一丝属于人类的记忆,所以他对贝雅特丽齐紧追不舍,即使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很快,半恶魔就径直朝着贝雅特丽齐奔去,他用那些纠结在成一团的骨刺扫开面前碍事的树木,一颗颗轰然倒下的树木形成的巨大响声让这周围的鸟兽都远远地躲开了这片区域。 西满转身绕出个大圈从半恶魔的侧面跑向贝雅特丽齐,很快就与贝雅特丽齐并驾齐驱,他依旧闭着眼睛,简短地对贝雅特丽齐说道:“跟着我。” 两人脚步不停,速度变得更加迅速,他们一起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十一、专家 身后没有沉闷的咆哮,只有树木倒塌的声音与紧追不舍的沉重脚步声。 “所以现在要到哪儿去?”贝雅特丽齐侧脸看着紧闭双眼的西满问道。 “跟随命运的指引,女士。”西满像是在吟诵某种优雅的台词一般,答非所问地说道。 贝雅特丽齐听到这个神神叨叨的回答不屑地撇了撇嘴,埋头再次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西满用手撑着面前横亘的一个大石头,翻越过去,“命运的指引就像是马车的第五个轮子!”他突然大声地喊了一声。 贝雅特丽齐无奈的目光转移过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在平常的时候都是无用的附庸,只有在马车的车轮损坏了的时候,你才会想起它!”西满板着脸大声地吼道,“相信命运的指引,女士!” “希望你所谓的命运指引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身后那个东西。” “那是当然的,小恶魔,那是当然。”西满直奔向他的目的地,“这种指引可不是你去找那些神神叨叨的占星师可以得出的结论。” 西满伸出手在头顶的树枝上拉扯着向前一跃,活像一只灵巧的猿猴,他落地站稳,睁开血丝满布的双眼与面前一位蹲坐在地上的男性对上了视线。 那名男性满脸胡茬,乱糟糟的头发像是一团鸡窝,浓密的未曾修剪过的眉毛下是一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眸,一柄接近两米的长剑被搁置在他的膝上,他正在用一条脏兮兮的油布擦拭着他的长剑,在看到西满的瞬间,他擦拭的动作停顿下来。 身边不远处躺着他的斗篷,一个小女孩蹲在那儿上面,一本书籍在她的面前铺开,她正双手托着自己的腮帮盯着书籍,在听到动静之后,她抬起头看着西满这个不速之客,没有畏惧与惊讶,只有满脸的好奇。 贝雅特丽齐这时才显露出身形,男性只是微微瞥了一眼她,皱起眉头。 “请?”西满双手朝着身后传来轰隆巨响的位置,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大声地说道,将男人的注意力从贝雅特丽齐身上吸引过来。 这个脏兮兮的男人,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西满的身后,看不到任何生物的形象,只看得到无数高大树木在一根接着一根地倾倒。 贝雅特丽齐依旧保持着身体的紧绷,男人看她的那一眼让她很不舒服,她挪到西满身边轻声问道:“他是谁,你认识的熟人?” “专家。”西满丢给她一个简单的单词,就朝着那个满脸写满好奇的小女孩凑了过去,他在小女孩的注视下蹲下身子看着那本在小女孩面前铺开的书籍,声音轻柔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面前的书籍上只有一些幼稚的插图,但是西满看起来却异常地专注,他没等小女孩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就提出了另一个幼稚的问题,“我可以翻面吗?” 贝雅特丽齐皱着眉头看着又开始变得奇怪的西满,站在原地有些无措,但是她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继续逃开的姿势。 小女孩很普通,穿着一身粗糙的粗布服装,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温暖且柔和,脸上有些小小的雀斑,扎着双马尾的辫子在脑后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女孩。 她听着西满的询问笑了笑,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不可以,因为这是我的。” “那可真是可惜了。”西满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望着那个将几乎比他自己都高的巨剑拖在地上的男人的背影,顺便给贝雅特丽齐抛去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贝雅特丽齐无奈地退后了几步,站到了坐在地上的西满侧面,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树林。 失控的半恶魔很快就踏入众人的视线之中,他没有因为面前多出来的二人而感到惊讶,只是直直地冲向站在西满身侧的贝雅特丽齐。 破布一样的筋肉在他身上那些四处乱长的骨刺上飘荡,一部分筋肉从上剥落,软塌塌地落在地上,将周围的植物灼烧地枯萎,纠结在一起的骨刺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大,一直垂到地面上。 拖着长剑的男人迎了上去,半恶魔没有犹豫,他已经失去了神志,甩起那团骨刺就朝着男人抽去。 男人拎着剑跳向一旁,以单脚为中心,身体迅速地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手掌紧紧握着那柄惊人的长剑,随着他的转身带动着这柄长剑横斩向半恶魔的身体。 长剑从半恶魔的身体之中划过,像是一柄烧热的餐刀切入黄油般畅快的割裂感,那些骨刺与筋肉都没能对这柄长剑造成一点点阻碍。 西满看着这一切鼓起掌来,歪了歪头没有看贝雅特丽齐只是大声地赞叹道:“看到没有,专家!” 贝雅特丽齐紧紧盯着面前这个男人轻快的动作,有些微的不可置信。 长剑在横斩之后脱手而出,男人轻巧地落在地上,没有停顿地朝着长剑的落点跑去,剑锋刺入松软的泥土,此时男人已经再次出现在了长剑身边。 于此同时,被横切成两半的半恶魔上半身才轰然落地,男人粗糙的手掌再次握住长剑,朝着堪堪落地的半恶魔奔去,随着他身体的运动,长剑从泥土中抽出。 他拖着长剑,脚后跟绕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踢在剑刃的侧面,长剑被这一踢踢得高高弹起,男人舒展自己的手臂,上半身微微向后倾斜,整个身体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之后,剑锋猛地下劈。 “所以呢,你想干什么,在这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小女孩没有看那名男人的动作,只是在即将结束地时候望着西满问道。 剑锋陷入半恶魔仅存的那一半脑袋,西满直望着这一切,没有回头地回答道:“我可不想和他写在同一面。” “好吧,那就换一面。”小女孩笑着回答,伸出肉嘟嘟的手指将面前的书籍翻过一面,上面一片空白,但是过了一会儿,一张泛黄的纸张上慢慢浮现出那只半恶魔的形象,抽象地像是小孩子亲手的涂鸦。 肉嘟嘟的手指指向另一面的纸张,小女孩天真的笑声传入贝雅特丽齐与西满的耳中,“那就这一面。” 十二、往昔的碎片 贝雅特丽齐垂下头看了一眼书上浮现出来的图案,脸色变了变,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两位是谁,但是对于西满的恶意她依旧可以感受到。 那为什么他还会帮助我们斩杀那只半恶魔呢?橙色的眼眸朝着将巨剑插在身旁,用油布细细擦拭着剑身的男人,她有些不安。 “说实话,”小女孩没管贝雅特丽齐变化的表情,盯着书本撅了噘嘴,“你身上那种环绕着的恶心气味越来越严重了,像是蚕茧一样越裹越紧。” 西满脸色没有变化,只是与小女孩一起盯着书本看,看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儿西满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臂嗅了嗅,大声地抗议道:“明明没有味道嘛!” 小女孩没理西满这种比她更像小孩子的抱怨,她昂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贝雅特丽齐笑道:“室女恶魔,真是可怜。” 贝雅特丽齐额上的青筋忍不住鼓了鼓,但是她没有暴躁地冲上去干掉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女孩,因为那个男人在她开始烦躁的一瞬间就停下了擦拭长剑的动作,将目光移了过来。 西满伸出头挡住小女孩看向贝雅特丽齐的视线,看着小女孩说道:“你看,我们俩都是可怜人,发发善心咯。” 小女孩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大脸,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再与西满对视,而是转过头看着摊在面前的书籍沉默下来。 风吹过树梢,发出清爽的震动声,一直向着森林深处飘去。 过了很久,直到天色暗淡下来,小女孩没管坐在她旁边的西满,伸出胖嘟嘟的双手将面前摊开的书籍合上,从男人的斗篷上站了起来,顺手将斗篷从西满屁股底下抽了出来,朝着那个依旧在原地站立不动的男人走去。 西满没有阻止,只是盯着小女孩的背影,一言不发。 男人一只手拖着长剑,一只手接过自己的斗篷,和小女孩一起走入森林的阴影之中。 贝雅特丽齐忍不住出声问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小女孩又是谁?” “停停停!”西满朝着贝雅特丽齐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你先别说话。” 贝雅特丽齐精巧挺翘的鼻尖抽动了一下,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些烦躁了,但是她依然听从西满的话语没有在出声。 西满认真地紧盯着面前的地面,沉默良久,然后他像是小孩子一样双手猛地向下一拢,将一只正好从他面前飞过的蝴蝶罩住。 看见西满这个幼稚的动作,贝雅特丽齐翻了个白眼。 西满长出一口气,这时他才开口说道:“第二枚筹码,和第三本书。”小心翼翼地将蝴蝶拢在手心,抬起手来。 西满站起身来,看着一脸不解的贝雅特丽齐解释道:“很简单,我送给她的第二枚筹码被她拒绝了,看起来她想要一个完整的恶魔,但是我拒绝了,快点表扬我。”用虚拢成拳头的双手指了指面前的贝雅特丽齐。 “什么第二枚筹码,什么完整的恶魔,这都是什么意思,可以请你不要再打哑谜了吗,西满大人?”贝雅特丽齐拉长声音,用讽刺的语气说出西满的名字。 微微打开拢在一起的手掌,西满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在手心里无力扑腾的蝴蝶,砸吧了一下嘴,“就是我之前与渡灵者不是进行过一个交易吗?用那个反法师战士的灵魂,但是他们还想跟我做第二笔生意。” 西满停顿了一下,手掌握紧,仿佛将那只蝴蝶捏死在掌中。 贝雅特丽齐皱了皱眉头。 西满扬起手,从放开的手掌中抽出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纸张,看起来和之前那个女孩面前书籍的纸张是一样的。 他低着头看向这张皱巴巴的纸张,边说道:“他们提出的要求是制作方式,哈,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看起来对恶魔——也就是你,有些兴趣,那应该才是他们的目的。所以,这笔生意的条件是……” 西满歪头看向贝雅特丽齐说道:“一只恶魔换取与沉思者对话的权利,当我看到那个怪物的时候,我想也许可以用这个来作为第二枚筹码,但是很显然……”他摊开双手,“她拒绝了。” “所以说……”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会儿,捋了一下这些话语中蕴含的信息,然后开口说道:“刚才那个小女孩就是,那个什么沉思者?” 西满打了个响指,指了指贝雅特丽齐,“真聪明!” “那第三本书是什么意思?”贝雅特丽齐继续问道,“就是你一开始说的。” “这就是一件关于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事情了,你知道的,为了我的那本书对吗?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为什么会正好会坠落到这里,为什么我的图书馆也正好坠落在这片区域,还有为什么我的尸体也正好出现在这里?”西满将纸张递到贝雅特丽齐的面前,他说道:“太巧了不是吗?” 贝雅特丽齐犹豫地接过这张纸,上面用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抽象的地图,在某一点上面有个箭头指向纸张的顶端,而这个箭头的顶端是一本简单的书籍模样的标记。 “所以,这是有一个先后的过程的,”西满并起双手说道,“因为我的尸体在这里,所以我的图书馆才会在我进入永恒长廊后坠落到这里,所以!”他大声强调道:“我才会坠落在这里!” “明白了吗?”西满从贝雅特丽齐手中扯回那张纸条,“这就是答案,呃……一部分的答案。” “这是地图吗?”贝雅特丽齐问道。 西满答非所问地说道:“我就一直感觉之前看那个黑发的小家伙手上的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那个坐在圆桌后的小女孩!”说到这,他有些咬牙切齿,“我早该发现的!” 西满紧盯着贝雅特丽齐说道:“我们都被耍了,往昔……被撕碎了。” 贝雅特丽齐默然看着面前的西满。 “至少被分割成了四份,魔法协里有两份,沉思者手上拿着一份,还有一份在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鬼组织手上,四份!”西满捶胸顿足大呼小叫,“暴殄天物啊!” 他的声音远远地飘向阴暗森林的上空。 十三、雨夜 “你甚至不知道那张纸上的画的简陋图标是不是正确的,更何况就算是正确的,你确定是往这边走?”贝雅特丽齐抱怨道,雨水从树枝的缝隙中滴下,直滴进她的后颈,冰冷的雨水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西满同样被淋成了落汤鸡,头发湿漉漉地搭在眼前,遮住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他们两现在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形成一个屏障用以遮雨。因为雨声的关系,他必须大声地说话才能确保贝雅特丽齐可以听见,“都说过了,这是命运的指引,不要质疑命运,那很愚蠢!” “你这样说话和那些神神叨叨的占星师一样……滑稽。”贝雅特丽齐提议道:“我们可以不要这样像两个傻子一样在雨里面大吼大叫吗?暂时找一个山洞怎么样?” “你也许是那些冒险故事看多了吧,谁告诉你在野外下雨的时候就一定会有山洞的?”西满侃侃而谈,一脸的得意用来彰显他博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用帐篷或者是什么其他东西来遮雨,每次看那些冒险故事我都会想,哪儿来的那么多山洞,到时候一下雨里面岂不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说到这儿,西满被自己的话语逗笑了,低低笑了两句:“其实最好还是一男一女对吗?” 贝雅特丽齐默然无声,只是停下了脚步,西满昂起头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转过头的他就看到贝雅特丽齐指着一个方向,扭头直望着他。 视线偏移过去,西满嘴角抽搐了一下,望着贝雅特丽齐指尖尽头的那个黑漆漆的山洞入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潮湿的石壁上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它们从洞外的地上向着山洞内部攀爬,几乎挤满了这个狭小的山洞,西满的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有山洞,而且里面也没有挤满人,而是挤满了这些藤蔓植物。 “你说——”贝雅特丽齐开口道。 西满恼羞成怒地接过话头,“我劝告你不要重复我的话,那样我就会羞愧难当,然后这种羞愧就会转变成愤怒,再之后我们就会在这里打一架。” 贝雅特丽齐听着西满的话笑了笑,“你倒是剖析得很彻底,但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说以我们现在这种状态要怎么去拿回那本书,叫什么来着,旧日?” “往昔。”西满低低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过去看一眼。” “就是你这个‘有必要’,也许就会导致我们两个的尸体被渡灵者拖出去研究。”贝雅特丽齐挑了挑眉头表示她的抗议,“说不定那个所谓的沉思者就是想让你去送死呢?” 西满听着这些话没有出声,过了半饷他才说道:“我饿了。” 贝雅特丽齐盯着他的背影,看着西满一个人走出山洞,朝着浓厚的夜雨中走去。 西满踩着积攒着雨水的松软草地,每一脚踩下,土地都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响。他从没有感觉如此的饥饿过,胃部传来的空洞感混着森林中传来的某种草腥气味让他干呕了两声。 沿着一颗高大的树木上攀爬而上,西满蹲在上面,想着要抓点什么东西烤来吃,虽然那样很野蛮,但是为了他胃部传来的无尽空虚感,他别无选择。 他当然知道沉思者的纸条有问题,很少有人会在拒绝了交易请求后还附赠给被拒绝者一份小小的礼品——至少沉思者不会。 但是有一条模糊的脉络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也许和他依旧丢失的那些记忆有关,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凑巧”这个词语用在他的身上就会显得有些滑稽。 在看到沉思者面前铺开的那本书籍之后,西满才知道自己之前错过了什么,太多为什么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为什么至暗会在他之前离开六十六群星,他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往昔会被切割成多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他现在无从回答的问题让他空洞的胃囊开始更猛烈地抽搐起来。 他知道在他解决那个伴随他一生的问题之前,他必须将这些事情的答案找到,然后,拿回属于他的力量。 目光在树下穿梭,西满开始着手解决面前最基本的问题——他必须短暂地抑制这种饥饿,这种他与生俱来的诅咒,也是苍白之巅与生俱来的诅咒。 苍白之巅,那个高悬在不知名山脉顶端的城市,悄无声息地运作着。 甚至无人得以发现他们这群发丝苍白的类人生物,至今为止也没有任何书籍上记载这个神秘的地方。 力量伴随着消耗,而消耗则代表着需要补充。苍白之巅上的生物就是这样,他们需要无数食物与消耗品才能维持自己身体中的力量,每一份力量的付出都伴随着大量的消耗,与需要补充的急迫需求。 这也许就是那个小女孩总是嚼着不知名糖果的原因,想到这西满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而他则将这种疼痛归结在他需要补充的胃部的呻吟上。 千疮百孔的身体,力量虽然停止了流失,但是一片海洋的海水干涸后也会留下那个横亘在大地上的巨大创伤,深切的海沟与干枯的海底都需要那些名为力量的海水的注入。 西满在他没有获得那些本属于他的力量之前,这种饥饿感永远不会消失。 这种空洞的饥饿感会伴随着他直到他走到终点。 他一跃而下,从天而降的冲击力撞断了一头幼鹿的纤长脖颈。 鹿群慌乱散去,在雨中扬起无数杂乱的蹄声。西满一只手掌按在幼鹿的头顶,听着它发出微弱的呻吟,看着它的挣扎慢慢停止,然后他拎住幼鹿的脖颈将它拉扯了起来,想要回到那个不算干燥的山洞里去。 这时,西满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一匹成年的母鹿惊慌失措地在一棵树后踱步,急躁不安却不敢靠近,也许她是这匹被西满杀死的幼鹿的母亲。 西满盯着母鹿看了一会儿,直到母鹿承受不住他的目光,转身逃向了森林的深处。 沉默了许久,西满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幼鹿的尸体,随手划过幼鹿的脖颈,温热的鲜血阶段性地涌了出来。 他又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时的他也在一片森林之中存活了下来,用茹毛饮血的方式。 西满笑了笑,简直不成人样。 十四、她们 “所以你吃了吗?”贝雅特丽齐靠在石壁上,看着从山洞外走进来的人影。 西满点了点头,头发上的雨水四处甩开,像是一只落水狗爬上岸之后甩干自己的毛发一样。 “你不会生吃了吧,你吃什么了?”贝雅特丽齐拨开额前一缕不听话的长发,怀疑地看着西满。 “呃……一点新鲜的果子?” 这时贝雅特丽齐才注意到西满一只手上握着一枚淡绿色的果实,上面有一个被啃咬的缺口。 西满停下了甩动自己头发的动作,啃了一口水果,整张脸皱到了一起,未成熟果实的酸涩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过了一阵,西满用脚尖在地上的苔藓与地衣上摩擦了一下说道:“小恶魔,我出去的时候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你的话。” “嗯哼?”贝雅特丽齐发出鼻音示意西满继续说下去。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西满说道:“山谷里的人类在消失,我们的目的地那里只有一个人类。” “还是那句话,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们在骗你?”贝雅特丽齐扭过头,不再去看着西满,她有些失望,或许是因为西满依旧我行我素,或许是因为他甚至想要说服她——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说服她的,他只用一直按照他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做事就好了,并不需要顾忌她的感受。 这样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好。贝雅特丽齐在心中补充道。一个冷血的巫妖和一个愚蠢的恶魔。 西满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也有个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或许和你的复仇一样……” 但是没等他说完,贝雅特丽齐就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猛地站直,直望着西满的脸大吼道:“闭嘴!你怎么敢提?”她紧紧盯着西满,声音有些颤抖,“你想说你之前说的话都是谎言,其实你在现世之中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去你的,西满,去你的!” 她接连不断地大吼着:“你当时对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需要我重复一遍给你听吗?你说现世没有任何吸引你的地方,你要滚去死!那是你对我说的!” “还有!你对我说不要被眼前的景色迷惑,对我说不要情绪化,然后你呢?在一个该死的下雨天里,在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狗屁山洞里——” 听着贝雅特丽齐的质问,感受着她沸腾的愤怒,西满没有说话。 “——过来对我说,我们两个其实是一样的?你怎么敢?” 贝雅特丽齐吼完这一堆话,就没有再发声,沉默下来。 一道亮光闪过,为阴暗的狭窄山洞带来片刻的光亮,西满在那一瞬间可以清晰地看到贝雅特丽齐脸上那些还没有痊愈的伤痕。 雷声这时才姗姗来迟,轰然响彻在山洞二人的耳边。 “就这样就好西满,”贝雅特丽齐疲惫的声音传进西满的耳中,“就这样就好,你继续我行我素,不用想着说服我。我们也从来都不一样,我……至少在这里会一直跟在你的背后的。出了这里,你继续去做你的事情,我去做我的事情,我们两清了。” 狭窄的空间中只剩下沉默,只听得到外面雨滴砸在树叶上的声音。 “我需要找回我的力量,小恶魔。”西满走向贝雅特丽齐对面的石壁,靠在上面说着,“我之前只是被失败磨去了前行的动力,我以为我的终点只有失败,但是我发现我错了……” 贝雅特丽齐再次打断西满的话,“我很累了西满,真的很累,不要再说了。” 西满没有听从贝雅特丽齐低沉话语,他继续说着:“我会拿回那本书,我只用看它一眼,就一眼,我就把它交给你,让你拿回去给公爵,这样也许你还能在恩贝尔城中继续你的复仇。而在这之前,我需要你跟着我。” “作为你与沉思者最后谈判的筹码吗?”贝雅特丽齐靠回石壁,垂着头颅,头发散下来。 西满不知道要怎么跟贝雅特丽齐解释,直接说当他作为巫妖时的梅-卡-巴粉碎之后,灵魂得以统一,所以产生了人类的共情能力?还是说他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潜意识里,本来就是把贝雅特丽齐当成他恢复力量最后的筹码? 所以西满沉默了。 沉默降临,二人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 站在海岸边,纯白的斗篷飘在离地三英尺的位置,脸上带着莹白面具的大魔导师看着眼前这个高耸入云的奇迹,一言不发。 夏洛蒂站在他的身后,垂着头沉默着。 半饷,大魔导师才开口道:“这是什么?他弄出来的?” 夏洛蒂在他的身后点了点头,也不管背对她的大魔导师是否可以看到她的肯定动作。 带着与斗篷一样的纯白色手套的手掌从袖中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面前这根圆柱粗糙的表面,突然他指尖像是触电般猛地缩回,大魔导师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手套上的一点焦黑痕迹说道:“那他人呢?” “应该还跟那个恶魔在一起。”夏洛蒂平静地回答道。 大魔导师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昂起头颅看向圆柱最上方的金字塔,“接下来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只用给那个恶魔一点点提示就好了,会有其他人处理的。” “其他的行刑者?”夏洛蒂歪了歪头。 “这与你无关。”大魔导师向后退出一步,跨入虚空路径,遽然不见。 夏洛蒂望着面前的景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过身,踩在地面的空隙处跳着走出这片区域,直到她走远了,她才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海岸边的景象。 尸体,海洋生物的尸体,深海的那些海兽与奇怪鱼类的尸体,甚至是幽深海沟中未曾见过阳光的生物尸体,那些令人看上一眼就开始畏惧的巨大尸体。 这些狰狞的尸体密密麻麻,几乎把整片海滩遮住,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有海洋生物的尸体头部都朝向那根圆柱,仿佛它们在不顾生命的…… “朝圣之路吗?”夏洛蒂低喃道,随后她轻快地笑了笑,“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但是不得不说,”她转过身向着远处走去,“真帅气啊。” 十五、信息 “一份新的信息!” 贝雅特丽齐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空中撕开一条缝隙,然后从中跳出来一只小小的元素生物,它大叫道。 元素生物通身灰色,身体是类似于一种砖石的材质,让人想起那些高耸城墙的颜色。 两粒黑曜石被镶嵌在他的圆脑袋上,应该就是他的眼睛了,眼睛下方有一条小小的缝隙,那应该是嘴巴。它晃着自己的脑袋看了一会儿面前的贝雅特丽齐,然后又转过头去审视了一番西满,然后它的四只手举起来大叫道:“该死的,故事书里果然都是真的——只要一下雨,野外的山洞里就会挤满了孤男寡女!你只用像狐狸掏田鼠一样,往山洞前一站,你就可以看到无数对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 西满伸出食指“啪”地弹在面前这个看起来太过于兴奋的元素生物的脑门上,元素生物惨叫一声四只手臂捂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倒了下去,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这时西满才缓缓问道:“什么信息?” 元素生物僵硬地躺在地上,没有动弹也没有回话,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砖石。 “如果你再不起来,我会把你冻成一块两英尺宽,三英尺长的光滑冰块,然后丢进霜寒极地去,也许你过一百年经过寒潮的塑造可以变成一座大山,当然,是冰山。”西满对元素生物的这个行为作出了评价。 “天啊,诸神在上,怎么会有这么邪恶的法师!”元素生物用四只石臂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飘向空中,它直望着西满说道:“我可是要成为一座真正的大山!才不会是一座冰山,太脆弱了!” “我不想知道你的理想,所以现在告诉我是什么信息,是谁传递的。”西满抱起双手,那颗啃了两口的果实硬是没舍得丢,还握在手中。 元素生物的脑门上裂开一道大口子,它伸出两只手臂在里面摸索着,黑曜石做成的双眼极力向上望去,但是很显然他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脑袋——就算脑袋打开了也不行。 很快就有了结果,它的一只手臂握着一个小石块收了回来,一个打磨成圆形的小石块。 它握着这颗石头大声地说道:“回答我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如果你答对了的话,我就——” 西满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和这个愚蠢的元素生物纠缠,他一把将这个元素生物抓到手上,将它圆圆的脑袋塞到了那颗酸涩的果实中去,顺手还拧了两下。这下既报复了水果,又让面前这个嘈杂的元素生物闭嘴,一举两得。西满呼出一口舒适的叹气,他将那颗被元素生物紧紧握在手中的圆形石头从它手中抢过来,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审视了一番之后,猛地捏碎。 这颗小石子猛地碎裂开,一阵突兀的烟雾从西满的指尖爆发,下一刻,就在狭小的山洞里卷起一阵小型的旋风,西满微微偏头,用手臂护着自己的脸,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元素生物尖叫了一声,脑袋上还带着那颗被咬了两口的果实被卷了进去,在旋风中不停的旋转,上扬又下落。过了一会儿,旋风终于消失了,它被甩到了墙上,头上的果实早就已经粉碎了,它摇头晃脑地在地上呆坐着。 西满看了一眼对面的贝雅特丽齐,她也投来疑惑的眼神。 他缓步走到了呆坐在地上的元素生物前,蹲下身子盯着它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如果你下次再打开你自己的脑袋,然后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攻击性法术的话,你一定会变成一座冰山,我保证。” 元素生物大声地辩解道:“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误!”说完它垂下头悲伤地说道:“因为我看不见自己的头顶,里面有很多小石子,我只能凭感觉。” 西满用手指在元素生物的脑袋上隔空指了指,“那你直接打开你的脑袋,让我找。” “那可不行!”它大叫道,“里面的东西只有我才能查看!” 西满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的手指僵在半空中,盯着面前这个小东西。 “就算你把我丢去极地我也不会屈服的!”元素生物小声地嘀咕道,虽然听起来并不像它说的那么有底气,但是他的意思还是传达到了。 西满用手指点在了它的头顶,“你确定?” 没人相信会有一个元素生物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撒泼打滚,包括西满和贝雅特丽齐,他们两沉默地看着面前挥舞着四只手臂四处打滚的元素生物,它的小短腿一蹬一蹬的,疯狂地大叫着:“不要啊,不要啊……” 西满转头看了一眼双臂环抱靠在石壁上的贝雅特丽齐,贝雅特丽齐扬了扬一边的眉毛,一只手还是托在胸前,一只手肘撑在上面,手臂扬起手指在空中轻轻勾了勾。 冰霜在地上蔓延,空气中的挤压声与凝结声响成一片,正在地上打滚的元素生物见此惊慌失措地大叫道:“我说我说!” 冰霜在它的脑边停下,它坐起来看着西满,晃了晃头,下一刻它的声音就变成了一个柔软的女声,“本来是要告诉你们去一个地方的,但是我想了想应该没有必要了,毕竟这个小东西肯定会被追踪,所以我的这个笑话——他看不到自己的头顶,因为上面是石头。怎么样好笑吗?” 转述完夏洛蒂的话语,元素生物闭上嘴一言不发,直盯着面前这个蓝眼睛的男人。 “什么意思?”贝雅特丽齐问道,“为什么你们这群法师总是喜欢打哑谜呢,还是那种不知所谓的哑谜。” 西满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不算是哑谜吧……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可以进行虚空之中的追踪,可以召唤旋风,并且可以隐藏在石头里的生物,”他转过头看着贝雅特丽齐,“你猜是什么?” 西满的头顶上突然发出一声异响,紧接而来的是一声巨响,头顶石壁轰然粉碎,他在刚问出那个问句时就向着山洞外跑去,顺手把还一副莫名其妙神情的贝雅特丽齐拉着往外跑去,只听到身后的元素生物发出一声尖叫,山洞倒塌下来。 转头看了一眼倒塌的山洞,视线上移,山洞上方连接的倾斜山坡上漂浮着一个人影,他手中的魔杖顶端硕大的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芒,就算在这个阴沉的雨夜之中也能看到那些七彩的光亮。 西满自问自答地说道:“当然毫无疑问地是该死的魔法师。” 十六、罪行 “小恶魔,”西满看着那个漂浮在山坡上的魔法师,突然问道,“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贝雅特丽齐简短地回答道。那个魔法师没有急着吟诵咒语,而是像一座雕塑一样安静地漂浮在不远处。 “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事先说好,别说什么你需要来拿回那本书之类的,也别说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把书从我手上偷走。”西满笑着说道,“我不是傻子。” “你真想知道?” “不好回答吗?” “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来吗?”贝雅特丽齐低声重复了一遍西满的问题,“我的目的吗……也许是因为你不会总用那种恶心目光看我,也不会在我经过你身边的时候尝试拍我的肩膀,更不会在我躲开之后在我的背后说三道四,想要将我像一头畜生一样带回家圈养……”她顿了顿,“还需要更多吗?” “真肤浅。”西满撇了撇嘴,对贝雅特丽齐的这一番话做出评价。 贝雅特丽齐耸了耸肩,“恶魔不都是这样愚蠢吗?包括你之前遣送回家的那一只。” “这你都知道?”西满惊奇地问道。 贝雅特丽齐没有再回话。 “说完了吗,二位?”魔法师的声音穿过雨幕,在二人耳边响起。 西满没有回答这个有礼貌的法师,他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一根粗壮树木旁的小女孩和男人,他朝着那个沉思者说道:“交易成交。” 小女孩点了点头,身旁的男人缓缓朝着西满走来,他没有拖着他那把长剑,而是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书籍,西满转过头看向贝雅特丽齐。 山坡上的魔法师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崩紧了,身体周围的魔法屏障在一瞬展开,他笼罩在一圈绚烂的魔法亮光中,警惕地看着小女孩。 贝雅特丽齐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也紧盯着西满,“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还得复仇吗,我觉得……” 没等西满说完,贝雅特丽齐就大声地尖叫起来:“你脑子坏了吗?我警告你,别再在我面前装好人了!” 西满接过从他身前走过的男人递过来的残卷,没有再尝试解释,而是对贝雅特丽齐说道:“抱歉。” 贝雅特丽齐抬起手愤怒地朝着西满抓去,但是她的手掌在离西满脸部不到一寸的地方被男人拦下了,下一个瞬间男人的手掌就拍到了她脑侧,西满皱了皱眉头,“这可真是粗暴。” 贝雅特丽齐脸上挂着愤怒的表情软软倒了下去。 小女孩勾了勾手指,贝雅特丽齐就朝着她飘去,最后她看了西满一阵,就带着贝雅特丽齐转身离开了,男人依旧一言不发,转身也朝着小女孩走去,很快二人就消失在西满眼前,就像他们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魔法师完全没有试图去阻止小女孩和男人带着贝雅特丽齐的离开,他只是谨慎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西满这时才有空看向那个紧张的魔法师,他笑着说道:“阁下有这么害怕吗?” 这次轮到魔法师无言以对了,他等身高的魔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身边落下的雨丝扭曲成一片朦胧的雨幕,半饷,一个雨水凝集形成的高大元素生物拖泥带水地从中走出。 它没有清晰的肢体和身体构造,看起来更像是一团高大的透明软泥怪。 西满挑了挑眉,没有再去批判这些后时代魔法师业务能力的业余,他低头望向手中往昔的残卷。拿在他手上的残卷显示出来的并不再是之前在小女孩手中时那种抽象的图像,而是一堆不断蠕动的细小黑色字符,它们在书页上四处扭动,时不时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简陋的魔法环,然后遽然分开,继续在书页上无规则地扭动。 “这样,然后这样,再然后这样……好的好的。”西满盯着书上四处乱窜的文字,自言自语地说着。 魔法师已经受够了西满这种目中无人,他再次举起魔杖,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的口中吐出了几个急促地完全无法被理解的咒文,一个魔法环在他魔杖顶端的宝石上方显现出来。 西满这时才有些惊讶,这名魔法师面对一个毫无魔法波动的人施法都下意识地隐藏自己吟诵的咒文,以他现在的状态甚至都无法解读这个咒文。 “陌生人,我的目标中没有你,”魔法师伸出手在雨幕中勾画了一下,一个逼真的形象在雨中显现——金发金眸的圣彼得,他继续说道:“我需要知道这个人的下落。” 西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沉默地看着这个圣彼得的形象,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回答我!”魔法师紧盯着西满催促着,顺便威胁道,“也许你还可以活下来。” “……不认识。”西满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 魔法师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刚才那个不知名的小女孩没有对他出手,他也不是很想与她发生冲突,但是目前看来,这个陌生人完全给不出来他想要的信息,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小女孩离开的方向,魔法师叹了一口气。 他低沉地说道:“无知即有罪,为你的罪行偿还代价。” 西满感觉现在自己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像是一条从洗衣盆中拖出的衣服,他对此简直无言以对。 魔法师没有再给西满机会,面前的元素生物咆哮了一声,说是咆哮,其实更像是某种煮沸的液体在愤怒地尖叫,他扬起手中的魔杖,指向西满,悬浮在魔杖顶端的魔法环闪烁了一下。 西满没有再犹疑,他俯身朝着面前山坡上奔去,元素生物蠕动了一下,以一种幼儿奔跑的速度迎上了疾速奔来的西满。 西满只是做出了一个狡猾的闪避动作就轻而易举地绕过了这个元素生物, 而在西满绕过这个笨拙的元素生物后,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明亮的魔法环,与魔法师那双轻蔑的眼神。 滴落的雨滴成为了最尖锐的武器,它们集成一簇簇,撕开了西满的身体。 看着西满被水箭的冲击力远远倒飞出去,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血液就像是布娃娃体内的棉絮一般四处翻飞。魔法师转过头,没有再花费时间注意西满,而是直接朝着小女孩离开的方向飘去。 十七、机会 西满望着天空,瞳孔渐渐放大,任由雨水滴在他的眼中,思维在消散。 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观看自己的尸体是一种什么感觉,西满现在也许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半透明灵魂飘在空中,物质位面的规则在这一瞬间作用于他的灵魂之上,紧迫的挤压感与微妙的排斥感。 铺满天空的幽暗在流淌。 扭过头看着一位瑟缩在一旁的骷髅架子,西满友好地朝它招了招手,灵魂回响在死亡使者的脑海中响起,“过来一下。” 死亡使者慢吞吞地挪了过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的东西呢?”半透明的西满灵魂一点都不见外地说道。 死亡使者缓缓地从自己的胸腔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西满的灵魂,但是递过来的包裹毫无疑问地从他的手中穿过了。 “给他穿上啊,递给我干什么?”西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了指自己躺在地上的尸体。 骷髅架子还是没有动弹,依旧举着包裹,以它的智慧程度好像有些弄不清楚西满的意思。 西满沉默了一下,然后灵魂回响缓缓响起,“所以你想拖延时间,等到我被规则排斥到极致的时候把没有意识的我带回去?” 歪了歪头,视线从死亡使者的侧面穿过看向它的背后,西满盯着那个带着一个黑色面具的人类,没有再出声,很明显之前的那句话是对这个人类说的。 “西满阁下。”那个人类率先出声了,摘下自己的宽檐礼帽朝着西满恭敬地鞠了一躬。 看着这个之前在永恒长廊阻止自己的人类,西满的灵魂不自然地拧动了一下, “您留在永恒长廊的物品我为您带来了,”人类直起身子,戴上自己的礼帽,“虽然不知道您一开始的用意是什么,但是您需要知道一件事情,永恒长廊会永远地拒绝您的到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永恒长廊留下其他的标记?”西满轻佻地反问道。 带着黑色面具的人类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他朝着西满的尸体走了过来,从死亡使者手上接过那个包裹,抖开之后是一件看起来普通的黑色长袍,几颗切割地完美的宝石落在了地上,然后他随手将长袍铺在了西满的尸体上。 “这可不吉利。”西满看着他像是为尸体盖上裹尸布一样的动作评价道。 人类站在原地,转头看着西满的灵魂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把您的灵魂带回去的,而且下次您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您会被规则扭曲成为一团无意识的能量体,永恒地漂浮在现世。” “真可惜,下次我会亲自去见死亡冕下。”那件普通的黑袍盖在他的尸体上时,无数淡金色的枝叶从黑袍的下方勾勒出来,一直蔓延铺满整件黑袍,西满回答道。 “祝您好运,如果您可以再次找到永恒回廊的话,但是我想永恒回廊中关于您的痕迹已经被完全地清除了。”人类后退一步再次朝西满鞠了一躬,然后带着死亡使者退入那一整片幽深地黑暗中去了。 躺在地上的西满猛地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他掀开盖在他身上的黑袍,皱着眉头思考着。 那些他在永恒回廊之中有意无意地丢下的物品被一次性地清除了,这让他无法再次锁定永恒回廊的位置,也就意味着永恒回廊的位置将永远消失在那些玄妙的星轨之中,再无法被发掘。 而且刚才那个看守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算他死去他的灵魂也不会被带回去,只会让他的灵魂在现世被位面规则磨成一团无意识的能量体。 不过现在他的目标已经不是回去了不是吗?而且还好来得不是那条该死的龙。西满舒展眉头快意地笑了笑,他最终依旧会找到死亡冕下,只不过不是现在。 抬起手臂,西满看着他手中的残卷,上面的文字依旧在不断地蠕动,不时连接到一起,形成一些完整的语句与魔法环。 “你的秘密依然那么令人神往,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解读这一切呢?”西满紧盯着往昔的残卷喃喃道。 站起身来,披上那件长袍,淡金色的枝叶在黑色长袍上摇曳,无数花朵在枝头绽放然后枯萎,西满低咳了两声,灵魂出窍的感觉可不算太好,再加上他本来就存在的灵魂创伤…… “真走运。”西满弯下腰捡起那些他丢在永恒长廊里五颜六色的施法材料,抱怨道。 将那些名贵的小东西捏在手中,西满转身朝着魔法师离开的方向走去,边走着他边从手中的宝石中挑选出一颗闪烁着紫光的水晶按到了额上。 他闭着眼睛手指用力,将水晶狠狠地按了两下,发现水晶无动于衷,于是他睁开眼睛无奈地看了两眼水晶,然后用拳头猛地将水晶击碎。 那些碎裂开的碎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大部分都无力地掉落到了地上,只有少部分还贴附在西满的额上,西满的眼眸中开始缠绕上一些细微的紫光,这些紫光在他的瞳孔之中构成一个向下弯曲的半月以及一个椭圆形的符号。 “我讨厌角神。”西满嘟囔道,他闭起眼睛,静静感受着封存在紫水晶之中的力量在他的瞳孔中释放。 自然、旷野、猎杀与生命周期。 西满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这时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种纯粹的紫色。 他的目光梭巡了一番,感叹了一句,“果然身外物才是力量的真谛。” 属于自然符文的力量在山谷中扩散开,无数信息涌入西满的脑海,比之前渡灵者交给他的探查方式更加清晰。 这种一次性的力量爆发让西满有些轻微的头晕目眩,他转过头望向一个方向,前方是阴暗的森林,一直倾泻着的暴雨变成了一种落地无声的细雨,西满拉扯了一下身上的长袍,长袍上描绘的生命之树符文依旧在修复着西满的身体,但是过不了多久这股力量就会消失,就像蕴含在紫水晶中的力量一样。 在西满没有获得给它们重新充能的力量之前,这些力量依旧不属于西满。 他没有第二次失败的机会了。 俯下身,西满朝着魔法师的方向奔去。 十八、夜火 长袍上的淡金色图案在黑夜中划出几道光弧,西满披着长袍在迅捷地越过几个石头后,再次捏碎了一颗颜色鲜艳的纯净红宝石,仿佛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完美宝石粉碎开来,引起空中自然元素地一阵颤动。 “你缺了肢体进入永生,强如有两只手落到地狱,”西满低低吟诵着,“入那不灭的火里去。” 一道火焰不符合常理地从西满的脸颊旁显现出来,固定在他的脑侧,随着西满向前冲刺的动作,这缕火焰向后飘荡,在西满身后拉出一条显眼的火焰缎带。 摊开手掌,宝石的碎屑向着身后飘散,火焰随着碎屑的飘散自然地聚集到了西满举起的手中,在西满的手中盘旋了一圈后,猛地释放开。 如果说之前的火焰只是一条轻柔的缎带的话,那现在的火焰几乎就是一片明亮的火云,在深夜的森林中猛烈燃烧。 西满拖着这条明亮火焰穿过森林,最后蓦然止步,看着前方那个魔法师的背影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魔法师缓缓转过头,看着这个他以为早已死去的无名者,有些疑惑。 西满手中的火焰升腾着,在空中扭曲变化着形态,他盯着这个魔法师,放下了一直托举在空中的手臂,火焰沿着他的小臂向上攀升,很快西满的半边身体都被明亮的火焰笼罩。 “野法师。”魔法师眯起眼睛,“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但是是什么给你的勇气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不觉得再次直面我会显得异常的愚蠢吗?” 他慢吞吞地将魔杖换了一只手拿,之前拿着魔杖的那只手背到了他的背面,做出一副说教的模样。然后他轻蔑地看着西满,继续说道:“也许我真的应该教育一下你们这些愚蠢的后辈,什么叫做魔法师的审时度势。” 西满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然后像一个呆愣的傻子一样说出了一句话:“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你不知道你在面对谁,你同样也不知道你之前在与谁为伍。”魔法师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感觉自己在与一个傻子对话般的无奈。 “所以我之前是与谁为伍呢,尊敬的法师大人?”西满挠了挠头,火焰穿过他的头发却没有燃烧起来。 但是魔法师很显然只看到了他挠头的这个愚蠢的动作,他再次叹了口气,“一位罪孽深重的恶魔。” “什么!”西满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魔法师好像对于西满这个反应很满意,他点了点头,“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仔细回想一次,是否见过之前那个男性,我可以承诺放你一条生路。” “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被自己那所谓的热血与勇气所迷惑,认真考虑一下。”脸上挂着后时代魔法师特有的高傲,魔法师缓缓地说道。 “怪不得所有魔法师都对魔法协会极为赞赏,这就是魔法协会教出来的法师吗?”西满低声问道。 “呵,如果你可以给予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也许我可以推荐你进入魔法协会。”魔法师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完美的说辞!”西满为魔法师的这一番话鼓起掌来,讽刺道:“威胁、质问、劝告与诱惑一气呵成,像一个十岁的贵族一样熟练——”西满笑了笑,“且幼稚,而且你不觉得你手上的那个法术灵光太过于显眼了吗?” 魔法师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于是他不再隐藏,而是直接将那只手展示出来,手掌心中闪烁着极为黯淡的法术灵光在展现出来的一瞬化为明亮的警告。 “所以你的回答呢?”魔法师好像因为自己的举动被拆穿显得有些恼怒,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阴沉的威胁说道。 “协会的法师,要教我审时度势。”西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笑着说道:“却看不到雨中不灭的火焰,也看不到死亡之人为何会再次站到你的面前,真是完美的审时度势。” “你是我见过最愚蠢的法师,没有之一。”西满摇了摇头,做出了最后的评价。 “对于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子来说,我需要去耗费我的时间思考这些吗?”魔法师狞笑着,伸出手,掌心对准西满。 “对于你这种脑容量极其狭小的人来说,确实不用。”西满向前挥舞手臂,在身前展开一张巨大的火焰墙壁,火光彻底将阴暗的森林点燃,黑暗从这片区域逃离。 “很遗憾,听起来像是我的错,错在高估你的智商上了。”西满的声音从火墙后传出。 封存在那颗纯净红宝石中的魔法能量在愉悦地尖叫,逃离了封印让它们欣喜若狂地发泄着自身的光与热,那是火焰的源泉,燃烧直至永恒。 跃动的火焰将未曾抵达地面的雨水蒸发殆尽,一层朦胧的烟雾在火墙上方聚集,显得这一幕有些不处于现世的梦幻。 魔法师掌心的法术生效,符文在嚎叫,能量喷涌而出,呈现出球形的能量网周围闪烁着细小的电弧,他抬起魔杖在电球的尾部轻轻一点,一个魔法环在电球的后方展开,电球轰然爆开,变成数十束电光朝着面前的火墙爆射而去。 但是随着电光撞击在火墙之上,发出一些沉重的爆裂声之后紧接而来地是他未曾想到的风暴——火焰的风暴。 西满感受着仅仅一天未曾感受到的魔法共鸣,满脸平静,他于空中挥手。 “丰盛的生命,等待着我的收割。”西满昂起头深吸一口气,“如同已割的荆棘。” 火焰的风暴在扩大,不止点燃了天空,而是点燃了整片森林,这些无法扑灭的火焰在树叶上猛烈燃烧,火势在森林内瞬间扩散开来。 魔法师慌忙地看向四周,这完全无法控制的火势在他身边环绕,他身旁的法术图腾在一层层地消减。 刺鼻的烟尘在天空上飘荡。 深沉的夜幕下,森林仿佛一片火焰的海洋,照亮了夜空,让远处的村庄都清晰可见。 十九、双眼 蘑菇状的阴云在空中流动,浓烟在向上席卷。 干燥的空气中呛人的气味冲进他的鼻腔,魔法师低咳两声,不得已举起魔杖在身边划出一个弧线,一层闪着蓝光的屏障在他的身边展现,隔绝了火焰与烟尘的侵袭。 一圈波浪在他的脚下起伏,沁润着干燥的土地,但是在屏障外火焰的衬托下显得无比微弱且无谓。 面前的火焰分开了一道缝隙,西满从中走了出来,头顶上悬着一个火焰组成的燃烧穹顶,如同一顶冠冕,身上挂着一簇一簇的火焰,这些火焰一同向上升腾,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件火焰的长袍。 隔着那个泛着蓝光的屏障,西满与里面的魔法师对视了一会儿,屈指弹出一道火焰,这缕火焰附着在蓝色的屏障上劈啪作响,这时他才笑道:“审时度势?” 魔法师凝重地看着面前的西满,手指紧紧抓着魔杖,脚底的水波开始躁动起来,元素魔法最大也是最浅显的弱点就是敌我不分——你可以呼唤魔法元素,也可以让它们聚集成这些原始的物质形态,火焰、冰霜与飓风,但是你永远无法完全地掌握它们,也无法阻止你召唤出来的火焰灼烧你的衣服。 火焰,为人类带来了光明,驱逐了野兽,但是人类永远只能在有限制的范围内使用它。 “你是怎么做到的?”魔法师开口问道。 “说实话,我现在没工夫说教……唔,你叫什么?”西满举起手,任由那些火焰在小臂上爬升,大拇指按在额头上,他停顿了一下问道。 魔法师沉默了一下,在他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不知何时他已经一身汗水了,在他的记忆之中之前他有过这种感觉,两次。 一次是他刚刚进入魔法协会时,看见那些导师在空中释放着这种现在他自认为已经掌握的力量时,当时的他看着那种背负着无限美感的技艺,让他心生向往。 另一次则是他进入魔法协会那座最幽深的牢笼之中后,看见那个在阴影之中轻柔地取下暗影生物眼眸的女子时,那是另一种美感,残酷且优美。 而面前这种情况,怎么形容呢,也许是一只类似自认为已经打开了缝隙的门扉在他面前轰然关闭的感觉,绝望或者失望?他也不知道。 魔法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语句中带着不自然的干涩,不知道是因为干燥的空气,亦或是因为他躁动的情绪,“洛茛,洛茛·帕奥罗。” “你看,曾经在额上描绘的符文是什么?代表着罪无可恕的严重败德或者侵犯法律,噢,我不是在批判那时候人类的愚昧,毕竟曾经神圣几何都是用来血祭的标识。”西满笑了笑,“但是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后时代的法师们都如此愚昧。” 西满停下话语,缓缓地在头上划出一个小小的十字架,然后在这个小小的十字架周围画出一个圆圈将它包裹起来,他这时才继续问道:“洛茛,对吗……认识这个标识吗?” “十字晕,或者太阳轮,我以为魔法师不会这么迷信的。”洛茛紧紧盯着西满额头上的符文,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像是找回了一些自信,自认为自己找到了西满的漏洞,“所以你只是一个教廷的信徒,这是什么,圣火吗?”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元素魔法,你迷惑了我,卑微的野法师!” 洛茛松了口气,一想到之前自己还对面前这个人有着些许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敬佩与畏惧,他就忍不住愤怒起来,而这愤怒之中又有着多少释然与放心,无人得知。所以他大吼道:“滚去地狱吧,妄想迷惑我神志的渣滓!” 边说着,他边举起魔杖指向西满,“该死的杂碎,带着你那卑微的信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魔杖顶端的宝石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脚底起伏的波浪开始朝着周围扩大,洛茛面前的屏障没有展开,但是下一刻魔杖顶端的魔法喷涌而出,穿过屏障朝着西满咆哮。 西满抬起手挡在身前,不灭的火焰将汹涌的水箭化为无形,只在空中留下一捧朦胧的烟雾。 洛茛看着自己的魔法无功而返,没有停下攻击,而是再次吟诵着咒文,这次他都没有再扭曲隐藏自己的咒文,而是吟诵着所有法师都可以听懂的浅显咒文,他魔杖顶端的宝石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嘶哑着嗓子大声地吟诵着,好像生怕对面的法师听不懂似的。 西满瞬间有些意兴阑珊,他无奈地看着面前的法师吐出狂怒的咒文,魔法能量在魔杖顶端聚集,其实西满现在只用轻轻使一点力就可以戳破洛茛面前的那面轻薄的屏障,然后将魔法师的咒语憋在他自己的喉中,永远都吐不出来。 但是西满并没有那样做,而是挂着怜悯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位因为羞愤而狂怒的法师。 也许是西满怜悯的表情再次激怒了魔法师,这下他已经完全失控了,洛茛满心只想杀死面前这位无名者,为他受到的羞辱讨要代价。 “我一定会将你撕碎,然后烧焦,再将它们丢进恩贝尔城最肮脏的厕所中!”洛茛大吼着,不管不顾地从精致地长袍中抽出一张卷轴,任由卷轴铺开,漂浮在他的面前。 这时一道黑影从西满侧面不远处穿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西满转过头去,看着那只因为呼吸困难而无力地摔在地上的母鹿皱起了眉头。 母鹿最后发出一声哀鸣,转头看了一眼西满,修长的睫毛抖了抖,下个瞬间就被周围汹涌的火焰吞噬了。 西满看着母鹿最后的目光愣住了,他想到自己之前将喉咙被撕开的幼鹿丢在一旁,转而去寻找那些酸涩的果实用以填饱肚子。 他不想再成为那个茹毛饮血的怪物,至少,他是这么想得:至少这次,做个人。 眼眸中映照的火焰在燃烧,母鹿的尸体很快就变成了一团焦黑的灰烬,然后垮塌,只留下地上一滩黑褐色的粘稠痕迹。 西满转头看了一眼母鹿奔跑的方向,好像是幼鹿尸体的地方,不过谁知道呢?也许只是偶然,偶然到母鹿直接冲进火海的中心?西满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被他苦苦压制的阴暗情绪再次爆发出来。 洛茛看着脑袋偏向一边的西满,更加怒不可遏,他嘶声道:“很好,很好,甚至都不敢直面你的死亡。” 西满转过头来,双眼紧盯着洛茛,嘴角的笑容在扩大,他最后露出犬齿显出一个暴戾的狰狞微笑,却用平静的声线呢喃道:“你看,你看,我想成为一个正派人士,但是我失败了。” “以至于都快要忘记我曾经的模样了。” “我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败德之人,那个令人厌恶的践踏法律之人不是吗?” 洛茛因为某种情绪而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无名者,有些不知所措。 火焰从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席卷而来,遮蔽了他的视线,撞击在他身边的屏障上。 纷乱的嘈杂声消失。 只剩下惊恐的双眼。 二十、密令选民 西满蹲在地上,手掌按在焦黑的尸体胸口处,只是轻轻一触洛茛的尸体就化为灰烬散落一地,他的眼眸之中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轻柔地说道:“我从不是正派人士,我说过我要进行三个步骤,你没有听进去,你应该乖乖地奉上自己的灵魂你不觉得吗?那样会省事很多。” 额上的太阳轮符文开始消散,不灭的火焰开始灼烧他的身体,长袍上描绘的枝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西满的脸颊上已经出现了一些乌黑的痕迹,一股令人作呕的焦味冲进他的鼻腔。 西满没有退避,也没有惊慌,他的动作平稳且优雅,手指都没有一丝的颤抖,好像他只是从瓷盘中捻起一枚可口的小水果。 看着指间那枚半透明的灵魂珠,西满笑着舔了舔嘴唇,就要将它放入嘴中。 “吃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哟。”低沉的男声却用少女撒娇般的俏皮语气说道。 这声音从西满的背后传来,西满蹲在地上身体没动却缓缓回过头,惊悚地回望动作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着某种猫头鹰的血统。 迭戈双手背在身后,耳边插着一束香草,并且做出一副小女孩的神情。他或者她轻跳着越过一簇火焰,隔着一片火焰形成的低矮墙壁,看着西满笑道:“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西满平静的面孔终于开始变化,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迭戈穿过那座及膝高的火墙,或者是漂浮过?西满甚至都没看清楚,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古怪的男性直接穿过了不灭的火焰,而且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当迭戈穿过火墙,这时西满才看到他的身边匍匐着一个身影,他四肢着地,面色僵硬,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男子,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个红彤彤的大鼻子。 西满很快就回想起这个人,那个当半恶魔出现的时候消失了的冒险者向导。 于是西满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那颗洛茛灵魂所制成的灵魂珠,他平静地对着这个诡异的男人说道:“丢掉那些无谓的问候,你想得到什么?”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想要。”迭戈掩着嘴轻笑了两声,这模样放在美丽的少女身上也许是一种美好的画面,但是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就只会剩下恶心与做作了。 “虽然你说要丢掉那些无谓的问候,但是我还是要自我介绍一下,”迭戈朝着西满伸出右手,“我早就想见你了,西满·暗穹——罪恶的教唆者、伟大的大魔导师‘蓝血’,同时也是六十六群星之上最完美的巫妖。” 西满盯着那条伸向他的手臂,没有动作,他只是不屑地笑了笑:“装神弄鬼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收益,或者说你的自我介绍就是报出我的名字?” “噢!差点忘了,这是一个自我介绍,您叫我莉莲好了。”迭戈收回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看着一脸平静的西满他继续笑着说道:“我想您不会想知道我的真实名字的,那太拗口了,当然如果您真的想知道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不,没人想知道你的真名。”西满冷漠地看着这个拥有一个女性姓名的男子,“很好,莉莲,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可以请你离开吗?没有人告诉你在一个人进食的时候打扰他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吗?” 然后西满怪异地笑了一声,“更何况是一个变态的杂碎,这让我有些倒胃口。” 自称莉莲的男子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暴戾几乎都快要溢出眼眶了,我丝毫不怀疑你会在下一秒冲过来,这可真是恐怖!”而趴在她身边的加文朝着西满威胁性地吼了两声。 “乖乖,不要紧。”莉莲摸了摸加文的脑袋,让加文像某种宠物一样眯起眼睛呻吟了一声。 “你还要在我面前展现这些丑态多长时间,”西满举起手看着一眼表面已经烧焦的皮肤,低沉地说道:“或者你认为我做不到?” “我当然相信您有那种能力,不过也如您所见,您杀死面前这个傀儡并没有什么用。”莉莲展开双手,“而且我只是一个传话的,所以……” 没等面前这个诡异的男人完成他的语句,西满就朝他挥了挥手,火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像是蛛丝一般将他包裹在一起。 西满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要朝他冲过来的加文,下一刻火焰就从加文的身下爆发,将他吞噬,西满只听到最后他发出的一声短促尖叫。 将这些嘈杂且碍事的声音解决掉了之后,西满抬起手就要将那枚灵魂珠塞进嘴里。 这时一只几乎被灼烧地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从面前的火焰中穿了出来,紧紧握住西满的手腕。 男人那张破碎的面孔从火中显露出来,残缺不全的面孔上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总是那么着急,只是耽误你一下下的时间可以吗,西满大人?” 西满皱起眉头,看着面前这个诡异的男人,一时也有些愣住了。他从未听闻这种情况,更未曾见过。 交换灵魂或者灵魂占据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说到底,灵魂的小把戏在这里依旧要遵从物质位面的规则。 灵魂唯一定律,这是完全无法改变的铁则。 “灵魂唯一对吗?您肯定在想这个,”男人从火焰中走出来,望着西满笑道:“那您又是什么情况呢,您没有想过吗?” 这下西满算是彻底地呆住了,他眯起了眼睛,手腕用力地扭动了一下,但是男人的手掌依旧牢牢地握在他的手腕上。 “您看,当您来到现世的时候我就在神谕的召唤下一直看着您,您总是会给自己设立一些莫名其妙的底线,然后残忍的超越它们,就像祂说的一样——您可真是一个不自律的坏孩子。” “祂是谁?”西满紧紧盯着面前这具几乎被烧成一具骷髅的男人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西满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就像您最近设下的那个底线,唔,是什么来着——不吃生肉?呵呵,开个玩笑,应该是不会再做回一个怪物,但是您最终还是超越了这个底线不是吗?吞食灵魂可比吞食鲜肉要严重地多,出于对您的敬仰我可不想看到这样一个怪物。” 说完,男人的另一只手扬起,从西满的指间接过那枚灵魂珠,还特意在西满的眼前展示了一下,“所以为了您最后的底线,我就收下了。” 西满这时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喉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喘息,西满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男人。 “不要再挣扎了,您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摆脱束缚的。”男人轻笑着,带着得意的欣喜。 西满蓦然安静下来,也不开口,用死寂的双眼盯着面前这个男人。 “真是令人害怕的眼神。”男人嬉笑着抖了抖西满的手腕,像是在玩弄某种不会动的玩偶,西满身上燃烧的火焰在这个瞬间尽数褪去。 满意地点了点头,男人好像玩够了,他伸了个懒腰,差点让本来就没剩下多少皮肉的骨头散架,然后他从肋骨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卷,摆在了地上,缓缓向后退去。 他站在西满里西满不远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他说道:“找回那些掉落的往昔残卷,你就会明白这一切的起源。” 说完之后他笑了笑,再次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这时候您应该说:‘谨遵神谕!’,啊,我差点忘了您现在没办法说话了,呵呵。” 男人转身好像要离开的样子,但是没走出两步他的脚步就顿了顿,然后快速的转头朝西满冲了过来,用他那张碎裂不堪的面孔轻轻吻了一下西满的额头,在西满的耳边轻轻说道:“密令选民为您效劳,祝您好运!” 紧接着他看着下意识闭起双眼的西满发出一阵满意地大笑,再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像是失去力量般倒下,骨头散落了一地。 等到西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已经被扑灭的火焰默然无语,他踩着焦土朝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拾起地上安静地躺着地那本残卷,刚拿起来他就看到残卷下方的地面上铭刻着两个单词加上一个夸张的惊叹号——真可爱! 蓝眼睛转了转,看着自己缩小了一倍的小手掌,西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一个如同时钟的符文在他的额上运作着,但是指针却一动不动。 西满瞬间就想到了之前自己使用过的那个符文,那个代表时光的符文。 展开手中的残卷,西满看着上边扭动的字符,过了很久他才愤怒地大叫了一声,他紧盯着残卷上拼凑出来的文字重重地喘息了两声。 然后他四处张望了一番,用那件几乎烧成灰烬的长袍裹住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稚嫩身体,在这个过程中他再次烦躁地大吼了一声,当然不管他如何愤怒,从幼小身体中发出的幼稚叫喊也显得有些无力。 收起残卷,短小的手臂无奈地抱着两本残卷,上面堆着一堆宝石,西满咬紧牙关,朝着森林的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两步他就踩在了空中,缓缓向前漂浮而去。 微风吹过这片焦土,带来了清晨的呼唤,卷起西满身上的破布,让他感觉自己的屁股有些凉。 幼小的身体就这样在晨光的照耀下,飘向森林的某处。 二十一、另一条路线 穿着布衣的小女孩坐在这边,身后站着个邋遢的沉默男人,他双手环抱倚在自己的长剑上。 裹着破布的小男孩坐在那边,身边躺着个衣衫不整的绝美女子,她闭着眼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而他们中间站着一只孤零零的元素生物,它四条手臂攥着自己的小石子,正在紧张地望来望去,这幅画面不论怎么看都显得诡异且滑稽。 房间的侧面摆放着木架,上面用无数瓶瓶罐罐装着一些千奇百怪的植物,这些盆栽从花盆中冒出来,枝叶与花冠纠缠在一起,再加上木架上的霉菌,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那是一堵植物制成的墙壁。 阳光从头顶的整块的水晶穹顶上投下来,折射成分裂的光线照在西满稚嫩的侧脸上,这让他觉得侧脸有些热,然后再被那群植物的花粉刺激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喷嚏。 小女孩率先站起身,朝房外走去,她身后的男人没有跟上,还是抱着双手倚在长剑上。 西满揉了揉鼻子,也起身跟着沉思者走了出去。 推开门之后展示在西满面前的是一片巨大的花田,是与之前在贝雅特丽齐家里见到的花园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这些花朵一看就没有经过精心的修剪,它们在这里野蛮地生长着,蕨类植物纠结地生长在一起,导致这片密密麻麻的花田根本就没有一条完整的路径。 沉思者回头看了西满一眼,然后转身向着花田内部走去,她甚至是直接踩在这些植物的身上走过去的,看起来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植物的生长情况。 西满撇了撇嘴,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踏过那些四处乱伸的植物——他可不想飘起来然后走光,虽然那些枝叶在他迈步的时候总是会戳到他白嫩的屁股上。 “那株是有毒的。”沉思者再次回过头看着正在好奇地用手指逗弄着一株植物的西满。每次西满的手指伸过去,那株植物的枝叶都会颤抖一下,然后缩回去。 话音刚落,在西满惊讶地望过来的瞬间,那株植物猛地抖动了一下,朝着他的脖子缠绕过去,但是西满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枝条就被凝固在了空中,封存在一整块的冰霜中。 看着沉思者冷漠无声的眼神,西满尴尬地笑了笑,“习惯习惯。”说完他就用指尖点了点那块冰霜,冰霜融化,西满看着枝条畏缩着垂到地面上去,一动不敢动,再次干笑了一声。 “所以你现在拿回了自己的力量?”沉思者也没有在走动,而是直望着西满问道。 “一点点。”西满的拇指和食指做出一个表示微小的手势。 “然后你过来是为了表达对我的感谢?” “过来还书的。”西满挠了挠头。 沉默降临,两个小孩子都呆呆地站在花田中,不知道对话要怎么进行下去。 过了一会儿,西满打破了平静,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过来还书,顺便领人。” “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借了我的书,然后用以恢复力量之后再还给我,这样就两不相欠了?”沉思者脸上的雀斑好像都因为这句激动的讽刺微微涨红,她冷笑道:“那可真是方便,真该叫人瞧瞧你这家伙的发言,连小孩子都说不出这种话。” 视线转过去,那个裹着一身破布仰着头吹着走调口哨的西满,确实像一个弱智的小男孩。他那边吹口哨边偷瞄着沉思者的憨傻神态,更让这个结论变得严谨。 沉思者收起冷笑,望着西满平静地歪了歪头。 “行了行了,”西满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马上就要发火的小女孩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想要什么报酬!” 沉思者冷冷地回答:“我要你……” 西满倒吸一口凉气,“这不行!” “配合我的研究。”沉思者缓缓说完接下来的话。 做作地拍了拍胸口,西满松了一口气,“你说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 沉思者垂在身边的手指不自然地弹动了一下。 “笑话,只是个小玩笑!”西满疯狂地朝小女孩摆手,“幽默感,幽默感!” “我答应你了!但是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你知道的,力量!”西满继续说道,边说着边抬手做出一个展示自己肱二头肌的动作,但是他那纤细的稚嫩胳膊并没有多少说服力,而且刚做出这个动作他身上的破布就往下滑了滑,这让他赶紧抓住破布,干笑了一声。 “你可以不要再在我的面前装傻充愣了吗?”沉思者冰冷地说道,“还是说你的脑子确实出现了一些问题。” 西满双手提着自己身上的破布安静下来,他平静地回应道:“我认为小孩子的谈话不应该那么严肃。” 沉思者沉默地看着西满,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答应你的这个请求了,并且我会帮助你研究物质位面回归精神位面的方法,反正你们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是吗?”西满拧了拧脖子,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但是这一切都只能放在我要做的事情之后,因为在你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包括之前与另一个人的交易。” “真是个遵守诺言的巫妖,你认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对于承诺的品格?”沉思者随手掐断一朵盛开在她手边的花冠,拿在手上把玩。 “除此之外你还想怎么样呢?”西满冷漠地回答,然后补充道:“你又能怎么样呢?” 沉思者的手指猛地一顿,将指尖的花朵碾得粉碎,她抬起头紧盯着西满。 “不要得寸进尺,这才是美好的品德。”西满没有管沉思者阴沉的眼神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会成为一名光荣的魔法学徒,由沃斯子爵推荐,进入魔法协会。” 西满向前走了两步,他的鼻尖都快要撞上沉思者的鼻尖,他狞笑道:“看一看,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在命运的长河之中你看到了什么?” ——肌腱像一根普通的绳索一般被扯出体内,暴露在空气当中,然后瞬间萎缩成一根干枯的黑蛇。骨头像是错乱的木桩从体内刺了出来,顶端还悬挂着血腥的内脏。 贴服在手臂上的汗毛在一根根直竖起来,沉思者睁大眼睛,空洞的眼神飘向远方。 ——呐喊与尖叫,他们在尽力地大张着嘴,仿佛要把自己的下巴扯掉,然后伴随着尖锐的嘶吼,血液像是喷泉般从他们张大的嘴中喷涌而出,将整个世界侵染成深红色。 西满屈起手指弹在沉思者的额头上,打断了沉思者的观测,她猛地回神,不自觉得退后一步,用满是汗水的面孔上恍惚的眼神看向西满。 西满挂着平静的笑容,但是眼眸中燃烧地是可怖的烈焰,他嘶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沉思者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喘了两口粗气露出个笑容,然后她轻快地说道:“成交,西满大人。” 西满露出个欢喜的笑容,显得他天真且无邪,他指着沉思者笑道:“不错的选择。” 二十二、他的权杖与冷冽的冰泉 当贝雅特丽齐醒来的时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小男孩的大脸,小男孩苍白的头发因为低头而垂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到一丝瘙痒,蓝色的眼睛并不罕见,但是一双仿若旋涡般旋转着的蓝色瞳孔就很罕见了。 贝雅特丽齐就这样躺在床上安静地与这个小男孩对视,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那个四只手臂的元素生物跳上木板床的大吼大叫才打破了贝雅特丽齐仿若静止的动作,她用手肘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侧头看向那个元素生物,只看那个元素生物朝小男孩大叫道:“你赢了,你赢了!” 西满微微笑了笑,贝雅特丽齐坐起来的动作都没有让他活动一丝一毫,只有听到元素生物的大叫时他才抬起头看向贝雅特丽齐,他的眼中闪着警惕的光,对她说道:“这不算是作弊!” 贝雅特丽齐表情冷漠地转动了一下身体,背部靠着墙壁,没有答话。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元素生物挥舞着四只手臂对西满大叫着。 “木头人游戏,石头人不能参加。”西满拒绝了它的提议,并且屈指弹在元素生物的头顶,让它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去。 西满抱着双臂看向贝雅特丽齐,挑了挑眉说道:“好点了吗?好了就准备出发了。” 贝雅特丽齐的眼神还有些恍惚,从她迷茫的神态可以看出来她现在依旧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西满耸了耸肩,没有再急着催促这个昏沉的恶魔,而是走向一边从木架上端起一盏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个味道?”然后他坐到了贝雅特丽齐的对面,直望着她,顺便用脚逗弄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元素生物,元素生物则配合地张牙舞爪起来。 过了一会儿,贝雅特丽齐才从那种迷茫的神态中脱离,她审视了一番西满,平静地问道:“西满?” 西满喝光了水晶杯里的液体,夸张地打了个嗝,然后举起空杯子朝着贝雅特丽齐示意了一下,“如假包换。” 贝雅特丽齐已经不想再去询问为什么西满总是在变换着形态,她直入主题地问道:“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唔……”西满想了一阵,然后抄起手边的一本残卷扬了扬,对贝雅特丽齐说道:“书拿回来了……一部分,现在我会把它交给你,然后我们回恩贝尔城,嗝……”西满拍了拍胸口,脸颊鼓了鼓继续说道:“在那之后你会被你的仇人原谅,重新变成那个贵族,再然后……” 西满打了个响指,“以贵族的身份推荐我去魔法协会,是不是很简单?” “确实很简单。”贝雅特丽齐冷淡地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孩子说出来的幼稚方案,和你现在的样子很搭。” “所以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呢?”西满端着空杯走到了木架前,用手指掐了掐一朵垂下花冠的枝条,看着液体从花蕊中心流出,他背对着贝雅特丽齐问道。 贝雅特丽齐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只是一本书他就会原谅我吧?而且只是一部分的残卷。” “够了。”西满嘀咕着,用手指粗暴地捏住花冠,让叶片合拢在一起,看着花朵病怏怏地无力垂下,挑了挑眉。然后他转身端着水晶杯坐回了原地,他喝了一口这杯绿色的不明液体,看着贝雅特丽齐说道:“但是他又不知道,我就没指望他能解读,就算他真的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启示……说远了,既然你觉得一本他所谓的圣物还无法取得他的原谅的话,那就再加上一枚筹码嘛——恢复他女儿的身体怎么样?” 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我不认为这会是一枚重要的筹码,之前他要求我举行那个祭献仪式明显也不是为了安茹,而是为了他的一些阴暗计划。” “真邪恶,还是那种教科书般的邪恶,啧啧。”西满砸了咂嘴,他扬起头一口气喝光杯中的液体,小短腿在空中晃荡着,“那就给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筹码。” “譬如?” “譬如宣告那座耸立在海岸边的奇迹,那座引起所有神殿共鸣的奇迹——”西满舒适地呼出一口气,“归他所有。” 贝雅特丽齐眯起眼睛,“那是什么?” 西满跳下座位,一脚把元素生物踢了出去,让它发出一阵装模作样的哀嚎,他紧盯着贝雅特丽齐,“一座来自所有教徒臆想中,天堂之上降临的奇迹……”他说到这笑了笑,“也是我曾经的权杖,暂时归他所有。” “而他,无法拒绝这枚筹码。”西满转身将水晶杯放在座位上,大声地叫喊了一句:“感谢招待!” 喊完,西满就朝着坐在床上的贝雅特丽齐走去,他双手按在床沿,直盯着贝雅特丽齐,明明看起来很严肃的画面配上西满现在的身形,显得这个场景有些滑稽可笑。 “这下你提出的问题就解决了,不是吗?”西满踮着脚,用最稚嫩的声音说出最无法反驳的话语。 贝雅特丽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传递回来的触感依旧如同之前那样柔嫩,她笑了笑,“那我想可以尝试一下。” “很好!”西满打了个响指,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现在我们需要一套体面的衣服。” 看着西满走出房门,贝雅特丽齐抱着自己的双膝,任由阳光直射入她的眼眸之中,却没有眨眼,元素生物在这时候滚了回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滚回来,它缩成一团打着滚,然后停在贝雅特丽齐的床前,展开自己的四条手臂,疑惑地望着这个坐在床上的女子眼神空洞地望着房门微笑着。 元素生物打了个寒颤,这让它想起自己本来主人的微笑——她总是微笑着,就算她的手上沾满了那些狰狞暗影生物的鲜血的时候,她也在微笑着。 真可怕。小石头人想着,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滚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贝雅特丽齐回过神,秀气的脚尖点在地上,朝着那个孤零零地放在座位上的水晶杯走去,她拿起水晶杯低着头笑了笑,,一眼都没看那本被搁在旁边的残卷,然后她径直走到那面植物纠缠着的墙壁边上,按照西满之前的动作,笨拙地捏了捏那朵无力的花冠。 这次花冠没有流出多少绿色的液体,只是堪堪铺满杯底就自行合拢,垂到了地面上去。 贝雅特丽齐举起杯子,将杯中的液体一口气地喝完,愣了一下,然后她大笑起来:“确实很像冷冽的冰泉,只不过还是没有你的味道那么清凉。” 舔了舔嘴唇,她有些想念之前尝到的那种甘甜液体了。 二十三、玫瑰 “我讨厌蛤蜊,”身着华贵的男人用勺子挑起面前碗中的一块蛤蜊肉,宽檐礼帽上装饰着一支鲜艳的羽毛。他皱起他那修剪精致的眉头看着在不远处平台上搔首弄姿身着暴露的女性,“而且为什么会在黄油上撒胡椒与盐粒!”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相比之下就显得落魄很多,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皮夹克,肩上还绑着一圈肩带。 他大口地吃着碗里的食物,然后他用叉子叉起一条完整的鳗鱼在面前顿了顿,他看着鳗鱼那双无神的双眼笑了笑,然后一次性将整条鳗鱼塞进了嘴里,满意的咀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 装模作样的拿餐巾擦了擦嘴,打了个夸张的长嗝,这个落魄的男人朝着他对面的男人说道:“抱歉,原谅我的无理,卡列博大人,你得知道最近封城刚解除,我也只能搞到这种东西来招待您了。” “卡博,”用方巾捂住鼻子的卡博纠正道,“没有中间那个音,鬣狗阿萨。” “就像我不会让你直接叫我阿萨一样,称呼只是个人习惯而已,大人,”阿萨再次打了个嗝,望着面有愠色的卡博说道:“怎么,没有看上眼的?” “我是为少爷来的,你得知道他可是一位高贵的伯爵的继承人,你想用这些……” 没等卡博说完,阿萨就打断了他的话语,他咬着一根乳香木制成的牙签,大声地嚷嚷道:“哦,我当然知道,贵族嘛!一面在那些贵族少女面前表现成一个正人君子,进行着你们高贵的‘裙摆下的攻防战’。” 阿萨在空中勾了勾手指,望着面前越来越愤怒的博卡继续说道:“一面私底下却最喜欢那些平民女子,那个规矩是什么来着,初夜权?逼得那群倒霉蛋一边把老婆送上贵族的床,另一边还要对外宣称说:‘童贞的鲜血是污秽的,是邪恶的!’那群平民可真悲惨。所以最好是一个曾经的贵族,现在的平民女子对吗?” “你说完了吗?”博卡猛地站起身大吼道,“鬣狗,你这个杂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吟游诗人停下了鲁特琴的演奏,那些女性也停下动作,畏缩地看着这一桌。 阿萨笑了笑,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示意继续,于是在短暂的停止后,整个大厅再次响起了优美的音乐。 “我知道我是个杂种,就像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样。”阿萨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卡列博。” 卡博的脸抽搐了一下,坐下将头偏向一边,望着下面的街道。 “我这不是在跟你说我的难处吗?真是的,最近又没打仗,上面也没有什么变故,哪里来的那么多高档货色嘛?”鬣狗阿萨伸着头看向卡博,“您说对吗?” 卡列博望着街道缓缓地站起身来,阿萨皱了皱眉,说道:“再商量一下吧,反正……” 阿萨停下了话语,顺着卡博的手指方向望过去,他看到了一队士兵围绕着两个身影沿着街道行进,阿萨仔细地审视了一番那个带着一顶宽檐礼帽的高挑身影——从胸衣到马甲,从外套到长裙,用层叠的深蓝色缎带环绕,上面还装饰着无数银铃与宝石链带,古典且华美。 主要是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惹人注目地是那个小男孩拥有一头苍白的头发。 “一个带孩子的母亲?你家少爷最近好这一口?”阿萨皱起眉头,开始思考要怎么弄清这个女人的身份,她身边跟着的那一群士兵看起来可不太好惹,大概率是个贵族。 走在街道上的女性意有所感地抬头看了一眼窗边,与阿萨的视线对上了一瞬然后迅速低下头,阿萨发誓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五官像是那些大师级雕塑般完美且精致,他也缓缓站起身,低声说道:“卡列博,这种女人配你家主子都有得剩吧?” 卡列博只是嘴唇微颤地低喃道:“沃斯……” “沃斯?”阿萨咀嚼了一阵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那朵恩贝尔城的玫瑰?不是说因为叛国被关进黑牢了吗,你们不是都摩拳擦掌地要争夺她吗?” 见你的鬼去!卡博想着,没回答阿萨的问题。然后他咽了口口水,快速地向外走去,他得赶紧回去通知伯爵大人。 “嘿!”阿萨伸出手阻止了一下急匆匆的卡博,却没有成功,于是他转头凝视着那个愈行愈远的背影,“子爵?”他将嘴中的牙签吐了出去,“狗屁的贵族,到最后还不是个陪睡的。” 士兵在前面带路,他们恭敬的表情不像押送一位叛国者,倒像是在护送一位女神,贝雅特丽齐轻声说道:“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西满耸了耸肩,身上那种只有小孩子和女人才穿得颜色鲜艳的紧身衣让他有些烦躁,扬起手臂,从手肘处膨胀着鼓起来的袖子让他的行动有些不便,他没有回答贝雅特丽齐的问题而是问道:“这种服饰是渡灵者专有的审美吗?” “当然不是,确实是一件很得体的……”贝雅特丽齐掩嘴笑了一声,“儿童服装。” 西满撇了撇嘴,“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不知道,不过我想他们应该都知道我回来了。” 走过街道的一个拐角,士兵将他们带到了一幢普通的黄砖别墅前,围墙外也没有标识任何标记,但是贝雅特丽齐在看见这座不大的别墅时,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士兵队长转过身将长戟斜靠在肩上,朝二人鞠了一躬,“阁下,您的目的地到了。” “开门吧。”贝雅特丽齐简短地回答。 队长拉了拉悬挂在门边的绳子,围墙内部发出一声轻灵的响声,过了没一会儿大门发出嘎吱的一声缓缓打开,听起来这座宅子很少住人,要不然不会有任何一位贵族会让自己的大门发出这种不礼貌的呻吟。 大门敞开,西满看着那个一身笔挺服装的管家,嘴角勾了勾。 安德鲁冷漠地看了贝雅特丽齐一眼就恭敬地鞠了一躬,贝雅特丽齐没管他,只是从安德鲁的身边走过。 西满在经过弯着腰的安德鲁的时候,侧过脑袋看向安德鲁那张苍老的面容。像是感觉到西满的视线,安德鲁也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侧头看了一眼西满。 两人对视了一瞬,西满稚嫩的脸上扬起个笑容,他掩着嘴四处张望了一番,凑近过去悄悄地在安德鲁的耳边说道:“这次你没办法再逃走了。”说完这句话,西满就笑嘻嘻地跟在贝雅特丽齐后面走进这座建筑。 安德鲁等到二人都进入屋内他才直起身,看着那扇没有关上的门扉,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她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回来,也不能这么轻易。安德鲁想着,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小腿有些不自然的抽搐,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吗? 关上大门,看着那群士兵们沉默着离开。安德鲁整理了一下领结,朝着别墅走去,走到一半他就看到那个奇怪的,拥有一头白发的小孩子正趴在窗边,对着他露出个天真的笑容。 脚步没有停顿,他走了进去。 他忽略了一些事情,就像人类在森林之中会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眸凝视产生反应——后背一紧代表着被窥视的直觉。 小腿一紧?那是因为它在提醒着自己的主人,唯有逃离。 那是猎物自然的反应,为了生存所产生的的直觉。 二十四、四处乱摸的小手 西满像一个精力过剩的小孩子一样迈着小短腿急匆匆地跑下楼,楼梯口立着座雕像——一个裸男一只手把持着一根象征胜利的旗帜,另一只手托着一颗金球,上面站立着一个长着一对翅膀衣袂翻飞的女性,她则是一手双耳罐,一手竖琴。 西满在这座雕像前短暂地停步,仔细地审视了一番这座雕像,顺手弹了弹那座逼真雕塑的下半身,然后他回过头看着那个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的女仆问道:“这是什么?” 女仆愣了愣,但还是鞠了一躬恭敬地回答道:“战神与胜利女神的雕像。”说完她就继续端着食物向餐厅走去。 摸了摸下巴,西满噘着嘴说道:“奇奇怪怪的神明。” 穿过两间小厅,西满抵达了餐厅,刚一进门就看到贝雅特丽齐已经坐在了桌边,正优雅地展开自己的餐巾,看见西满跑进来,她朝着西满笑了笑轻声问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西满注意到贝雅特丽齐对面还坐着个军官模样的男子,身上挂着一堆夸张的勋章与饰带,活像个人形衣架。 男人在贝雅特丽齐朝西满问话的时候短暂地回头望了西满一眼,但是很快他就对这个小男孩失去了兴趣,而是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西满跑到餐桌旁,跳上椅子,坐在贝雅特丽齐身边回答道:“还不错。”然后他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对付面前的食物。 但是没等西满开动,对面的军官就率先开口说道:“女士,您知道叛国罪的下场是什么吗?” 贝雅特丽齐的手顿了顿,然后冷淡地开口说道:“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澄清这件事情……先生?” 军官飞快地补充道:“利欧,利欧·邦辰,金羊毛骑士团团长。” “尊敬的利欧先生,我觉得这个仓促的判决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光明正大地回到恩贝尔城。”贝雅特丽齐用勺子舀了一口浓汤,咽下去之后继续说道:“但是我也知道这个误会根深蒂固,所以我这次会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然后洗清我身上的嫌疑。” “作为私人来说,我确实不相信您会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但是您的说辞也确实有些苍白无力,光明正大从不代表清白,我想您可以明白这一点。”利欧也开始切割自己面前的一块鹿肉,“也请您理解。” 贝雅特丽齐挑了挑眉,回答道:“那是当然。” 利欧笑了笑,送了一块鹿肉到嘴里,他语气轻松地说道:“您知道的,对于叛国罪死刑都算是轻的,我还记得上次被判处叛国罪的那个骑士,我眼睁睁地看到牢头随便从牢里拖出来一个死刑犯,然后给他一把钝刀让他来分尸那个骑士,相信我,没人愿意看到这一切,包括您。” 贝雅特丽齐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掩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那可真是可怕,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个骑士被砍了多少刀?” 利欧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三十刀或者四十刀,一直到最后几刀那个骑士才断气。” 西满在这时晃了晃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椅子上站起身伸出手去拿一颗摆在利欧·邦辰身前的苹果,但是却因为不小心将利欧面前的酒杯碰倒了,利欧飞快地向后一闪,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流出的液体溅上了几滴。 利欧皱起眉头,抬起手制止了旁边静候的女仆想要过来帮助他的动作,看着渗入自己衣服的几滴液体,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抬起头望着一脸畏缩的西满说道:“没有事情,不必害怕。” 贝雅特丽齐朝着女仆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不如我们去会客厅谈?在我家不用这么拘谨。” 你家?利欧深深地看了一眼贝雅特丽齐,然后点了点头,率先起身,绕过长桌帮助贝雅特丽齐拖开椅子,然后搀扶着贝雅特丽齐走向餐厅外面,一边亲昵地在贝雅特丽齐耳边说道:“既然是您家,也请您为我指明道路吧。” 贝雅特丽齐自然地仰了仰头,离凑近的利欧远了些,然后她笑着回答道:“这边请。” 很快餐厅就只剩下西满一个人,他握着那个苹果啃了一口,蓝色的眼睛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低声笑了笑,大拇指随意将一枚金色的勋章弹到空中。勋章在空中旋转了几圈,落在了餐盘中,发出一阵短暂的金光,金光很快就湮灭在空中,然后那枚勋章就无力地躺在充满油腻的盘中。 西满将咬了一口的苹果随手一丢然后跳下椅子,在贝雅特丽齐成功魅惑那个什么骑士团团长之前,他有很多事情需要解决。 朝着楼梯口走去,站在那座精致的雕像前,西满恶作剧般地用手指弹了弹那个裸男下半身的重要部位,发出一阵窃窃私笑——愚人节就应该要恶作剧才对! 雕像的眼球转了转,向下直盯着西满,然后下一个瞬间,西满遽忽不见。 穿过五感尽失的虚空,西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看着面前这片灰色的空间,做出了正常孩子应该拥有的惊慌表情,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大声地嚷道:“这是哪里?放我回去!” 很快一个裹着长袍的身影就出现在西满的面前,斗篷将他的面容笼罩地严严实实,他微微弯下腰,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很符合他神秘的出场,他对着西满说道:“该死的小鬼,没人告诉你管好自己的手吗?不要到处乱摸。” “可是如果我不那样做,你就不会让我进来呀!”西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这个神秘的男子,满眼都是好奇。 在阴暗处监视贝雅特丽齐的魔法师估计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这么奇怪,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饷,魔法师再次开口问道:“你知道我在这里面?” “当然不知道,”西满摊了摊手,稚嫩的小脸上挂满了向往的神情,“但是童话书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藏在烟囱或者雕像里的灯神,会满足我的三个愿望!” “不,该死的小鬼,”魔法师边说着边夹紧了隐藏在宽大长袍下的双腿,现在他的那里还有些疼痛,他威胁道:“不会有愿望,如果真的有的话,那肯定是我会把你那只乱摸的手臂撕下来。” 西满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朝着这个愚蠢的魔法师招了招手,示意他再往下来一点。 魔法师当然没有理会,他只是伸出那只干瘪的手掌握住西满短小的手臂,发出一阵夜枭般的嘶笑,但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西满的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眼睛直盯着他。 西满蓝色的双眼直盯着他笑道:“我说过的,你得满足我的三个愿望。” 二十五、人造法师 一些劈啪作响的紫红色电光在西满的指尖闪烁,同时也在魔法师的手腕上闪烁。 西满仰着脑袋,依旧挂着那副仅属于孩子的好奇神情,他望着魔法师逐字逐句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之前说过的话,然后补充道:“三个愿望,一个不能少。” 魔法师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有趣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过于膨胀的孩子。你的魔法老师难道没有告诉你,永远不要以这种方式挑战一位魔法师的耐心吗?” 尾音落下,剧烈的风声在西满的耳边响起,猛烈的冲击力作用于他幼小的身体之上,魔法师在这片灰色的狭小空间内刮起一道小型的飓风。 魔法师身前的防御图腾在风眼中心一层层地消减,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停止这个敌我不分的强大魔法,他有信心在自己所有的防御图腾全部粉碎之前,对面那个古怪的小男孩一定会先行粉身碎骨。 也许这个古怪的小男孩是外面那个叛国者的某个亲人,甚至是……儿子。魔法师充满恶意地想着,忍不住勾起个微笑。那群愚蠢的贵族还一直想要追求这位近乎完美的玫瑰花,自认为她从未有过伴侣,殊不知她还带着个孩子。 他们应该要感谢我。魔法师几乎睁不开眼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一位女仆走过楼梯口,正要去餐厅做一些属于自己的清理工作,这时她看到那个立在楼梯口附近的战神雕像开始自动摇晃起来,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却没捂住那一声尖叫,她急忙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就算没人可以明白这种情况,她也需要其他人来为她壮胆。 身处雕像内部的魔法师当然也听到了这一声模糊的尖叫,他赶紧停下了狂乱的风元素,他可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让那个叛国者怀疑。 风声缓缓停止,魔法师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依旧牢牢抓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掌,他顺着这只小手臂望过去,只看到那个白头发的小男孩挂着天真地笑容直望着他,好像就算之前处于飓风的中心,这个小男孩也没有闭上双眼,魔法师愕然无语。 “我们已经玩了一场,还要玩第二场吗?如果有第二场,那是不是我说了算?”西满笑着抛出两个问题。 没等魔法师回答,魔法的火焰就就开始在西满的眼中跳跃,他苍白的头发因为那些细小的静电而被一根根地分开,披散在空中舞动着。 “第一个愿望就是为你的冲动付出代价。”西满嬉笑道,双眸中却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甚至连戏谑这种情绪都找不到痕迹,只有平静。 魔法师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双深蓝色的眸子,或许他看到了一些什么,然后下一刻他就仰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 西满随手将撕扯下来的手掌丢到一旁,平静地问道:“现在我们可以正常地对话了吗?” 魔法师捂着自己的手臂,弯下腰疯狂地嘶吼着,锥心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过去,他只能通过这种无意义的嘶吼来保持自己的清醒。 扼住他脖子的小手掌阻止了他继续乱叫,虽然这个小手掌甚至都没包裹住他一半的脖子,但他还是停下了哀嚎,因为他再次看见了那双平静的双眼。 没有情绪的存在,只有一片死寂的双眼。 魔法师缓缓地跪了下来,尽量平视这双蓝色的眼睛。 “现在,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打算。”西满的双眼紧盯着魔法师的眼眸,“如果你再继续说着之前那种愚蠢的话语,你会成为第一位被殡仪师拖进停尸房的法师。” “监禁她,必要的时候杀死她。”魔法师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喃喃地回答道,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过来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然后创造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傀儡用以安抚贵族。” “所以你之前就想着杀死我,然后再创造一个傀儡?” 魔法师僵硬地点了点头。 随着魔法师的点头,西满看着魔法师的斗篷从头顶滑下,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干瘦的丑陋男子。 西满看着面前这个眼神空洞的魔法师皱起眉头,他根本就不是一个魔法师,至少在西满看来是这样的——他完全没有对于元素的亲和力与最基本的对于精神法术的抵抗力。 西满放开他的脖子,手掌贴上了他的脑侧,闭起眼睛尝试进入他的心灵世界。 很快西满就睁开了眼睛,他皱着眉头,有些愤怒从心底升上来——强行植入身体的魔法宝石让他可以短暂地运用元素魔法与空间魔法,一个精巧且绝妙的设计。 一位人造法师。 但是在好奇与愤怒之中,西满的愤怒占据了上风,也许他是真的觉得这是一种亵渎,又或者是在西满的潜意识里,他在……害怕? 西满向后退了两步,他从未设想过这种实验——这种会将整个魔法体系推翻的实验。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无心再去询问这个所谓的魔法师更多的讯息了,他现在只想找到这个干瘦男子记忆之中的那个面孔模糊的身影。 那个面孔模糊的身影,那个做出这种亵渎实验的人,那个正在挑战所有魔法师底线的人。 西满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手再次按在了干瘦男子的脑侧。 ………… 等到女仆再次拉着一群女仆来到这座雕像前的时候,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破碎的雕像——雕像的头颅与手臂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那柄象征胜利的旗帜从雕像掉落的头颅上方向下贯入,刺穿了整座雕像。 那个在她们看来奇怪的白发小男孩站在雕像前,凝视着雕像。 “这是发生了什么?”一位女仆试探性地低声问道。 小男孩没有答话,而是板着脸转过身,看向一个方向,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就迈着他的小短腿朝会客厅跑去。 二十六、失败的审讯 剑尖搁置在精致圆润的肩头上,离旁边那纤长的柔弱脖颈只有一线之隔,贝雅特丽齐抿着嘴挂着个笑容,斜眼望着面前愤怒的军官,而在军官身后站着个胸前悬挂着精致风铃草勋章的法师,这名法师正满脸不耐地举着自己的小魔杖。 西满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小脸皱了起来,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他没管这几位,目不斜视地从那柄架在贝雅特丽齐肩上的长剑下方走了过去,直直走到软垫旁,转了个身跌坐进去。 在利欧和那位法师的眼中,小男孩坐上软垫后挥了挥手,好像面前的场景就是马戏团即将开场前做的准备,而他只是做个闲适的参观者。 “滚出去,小鬼!”利欧转头看向西满,大声地驱逐他。 贝雅特丽齐丝毫不在乎架在她脖子边上的长剑,只是冷淡地说道:“你在我的家里发号施令?我想团长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闭上你的嘴,该死的叛国者!”听到贝雅特丽齐的话语,利欧怒不可遏地大吼道,“你就应该被关进黑牢中,让那些肮脏的罪犯肆意侵犯!” “在最终的审判到来之前,我依然是一位贵族,”贝雅特丽齐伸出双指按在剑身上,慢慢地将长剑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对于你冒犯的词语我会铭记在心的。” 西满砸了咂嘴,只觉得面前这一幕打嘴仗的场景不太适合他,不仅啰嗦而且还一点效果都没有,他站起身来,跑到一旁的酒架上取下一个倒悬的水晶杯,然后随便拿了瓶酒倒了半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这时那位高贵的魔法师开口了,他眉头紧蹙,表情愈发不耐,“停止摆弄你那些肤浅的姿色,我们不是过来跟你谈情说爱的。” “所以这是一场审讯?”贝雅特丽齐没有看魔法师,只是紧盯着面前手握长剑的利欧,“可是您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利欧的脸色变幻了一下,想起了刚才自己那些愚蠢的话语,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但是却没有再抬起它,剑尖顿在厚地毯上。 魔法师朝着西满勾了勾手指,西满手上的酒瓶就向着他漂浮过去,西满抗议地大喊了一声:“嘿!” 魔法师抓住那个漂浮过来的酒瓶,举在空中倾斜,甘甜的葡萄酒直接浇在了利欧·邦辰的脑袋上,利欧好像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睁大眼睛侧了侧头,脸涨得通红,他看着那个满脸讥讽的魔法师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在干什么?” “让你清醒一下,需要我提醒你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魔法师讥笑道:“尊贵的骑士团团长?” 利欧垂着头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紧握着长剑的那只手,手腕动了动,但是最终还是没有举起剑。 将酒瓶里的酒倒得一干二净之后,魔法师随手将空瓶子丢到了厚地毯上,没有摔碎,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 “清醒了吗?”最后魔法师还没忘再继续嘲讽一句。 半饷,在寂静之中,利欧抬起头,恢复了他之前那副冷峻的模样,他收起长剑直望着贝雅特丽齐说道:“是的,这就是一场审讯。” 贝雅特丽齐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朝着利欧身后的座椅示意了一下:“那就开始吧?” 利欧也转身坐下,然后他背对着魔法师冷漠地吐出一句话:“利亚姆,今天的事情我会永远记得,感谢你的提醒,我会做出回报的。” 叫利亚姆的法师不屑地撇了撇嘴,“祝您的审讯顺利,至少不要再说出之前那种愚蠢的话了。”说完他就向后退出几步,将魔杖收了起来,安静地看着对坐的二人。 利欧用手指将额前湿哒哒的头发拨开,清了清嗓子,然后他说道:“那么……”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音飘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利亚姆转过头看向这个满脸好奇的白头发小男孩,忍不住大笑出声。 背对着西满和魔法师的利欧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对贝雅特丽齐说道:“关于之前你自称是你家庭魔法师的那位刺客意图刺杀领主大人的行为,你要怎么解释?并且之后与他一同逃离恩贝尔城的行为又要怎么解释?” “我之前说过了,我很长时间未曾与他见面,对于他的做法我也深恶痛绝。”贝雅特丽齐顿了顿,“所以我跟上去杀死了他。” 利欧眯起眼睛,嗤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杀死了一位可以从领主府逃脱的法师?” 贝雅特丽齐摊了摊手,“事实就是这样,我趁他不背,杀死了他。” “那可真是轻而易举。”利欧讽刺道,“有任何的证明吗?” “没有,我可不想拖着一具尸体回到这里。”贝雅特丽齐歪着头用手背托着腮帮,无奈地说道:“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弱女子吗?” 利欧听到这句话差点又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低低地喘了两口粗气,然后才说道:“没有证据就代表……” 贝雅特丽齐打断了他的话语,她站起身,好像不想再与利欧争论这些事情,她斜眼瞥着坐在椅子上的利欧,冷淡地说道:“或许你可以尝试询问一下神殿的占星师,而不是在这里跟我争吵关于证据的问题。”说完她就转过头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利欧猛地站起身,望着贝雅特丽齐的背影大声地说道:“就算他真的死了,也不能消除你的嫌疑。” 贝雅特丽齐的脚步顿了顿,侧了侧头,她叹了口气说道:“叫恩里克来跟我谈吧,你还不够格,现在我或许知道为什么星野骑士团会一直压在金羊毛骑士团之上了。” “因为跟团长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至少恩里克不会对我说要跟我私奔的这种蠢话。” 身后会客厅里魔法师肆无忌惮的大笑远远传了出来。 西满也笑着跑了出来,跟在贝雅特丽齐的身边,“你真该看看刚在那个什么骑士团长的脸色,这让我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贝雅特丽齐低声说道:“你在搞什么?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还会有一个法师出现。” 听到这话,西满的脸就垮了下来,他阴沉地说道:“我以为雕像里的那个偷窥狂是个高阶法师,结果才发现那是一个假象,而且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什么意思?”他们拐了个弯,贝雅特丽齐皱着眉头看着那座残破地不成样子的雕像,旁边有不少女仆正在收拾残局,“需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情,”西满没有回答贝雅特丽齐,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办了。” 二十七、拥挤 在一开始的时候,西满并不在意魔法这种力量,他认为这只是一种迷信,但是随着他不断深入的研究,他发现这种力量确实是他当时不可或缺的助力——帮助他可以更清楚地解析这个世界的力量。 他是魔法这个力量体系的既得利益者。 就像他之前对夏洛蒂说过的,他已经完全放弃探究魔法的出现是否为必然了,魔法对于他来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事实,他无法驳斥这一切。 其实从一开始就有很多反对者想要推翻这个事实,他们想要证明魔法只是一种无序地,从混沌之中诞生的混乱。 而关于魔法的研究到达今天这个地步的时候,魔法师们开始想要证明魔法就是一种必然的,且无可替代的力量体系,他们也快要成功了。 但是就在刚才,一个几乎无可辩驳的成功实验,直接动摇了这个体系的根基——魔法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而是一种可以嫁接的力量。 西满心中涌动的出来的除了愤怒,还有一些……惊惧? 这个成功的实验如果让那些领主与掌权者知道的话。西满皱起眉头停下步伐,贝雅特丽齐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只丢给西满一句话:“我会尽量,但是我希望不要再出现变故了。” “当然。”西满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如果让他们知道的话,西满甚至都不敢再往下想,他之前总是会调侃,后时代的魔法师就像是一群会魔法的士兵,不再是那些学者与研究者,而是成为了无谓的战争挂件与皇室的护卫。 而这个实验将会让这句笑话变成现实,那是真正的魔法师组成的军队,就算这群魔法师孱弱且愚蠢,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对于现世战争造成的巨大威慑力。 西满攥起自己的小拳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那个之前喝酒的水晶杯,他举起手,看着映照在杯壁上自己扭曲的面孔。 虽然不太能明白与发现阴谋,但所幸我对于魔法的运用比其他人更加纯熟?之前他自己的这句话就像是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西满的小脸皱成一团,他倒是不害怕这群人造法师会比他更加精通魔法,因为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在赌桌上压下了的那枚赌注——那枚掌控帝国的赌注,会被这个实验撕碎吞噬,让他输得一干二净。 利欧从西满的身后走了出来,没有理会这个小男孩,他昂着头,昂着他那湿漉漉的头,挂着严肃的表情径直走出了这间别墅,没有因为之前被他们三个联合起来的羞辱而丢掉自己的风度。 西满看着利欧的背影,想了想,然后他转过身就朝着贝雅特丽齐的寝房跑去。 推开贝雅特丽齐寝房的房门,西满就看到贝雅特丽齐正准备脱下她那件繁复到极致,丰瞻华美的礼服,身后被女仆解了一半的丝带低垂着。 贝雅特丽齐头都没有回就摆了摆手示意女仆退下,女仆低着头倒退出房间,然后为二人关上门,倒也没有什么旖旎想法,毕竟只是西满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 她礼服高立领中包裹的纤长脖颈扭了扭,侧过来半张脸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我要怎么联系‘洞’后的生物?”西满严肃地问道。 贝雅特丽齐眯起眼睛,她缓缓说道:“恶魔之门。” “帮我建立一个。” 贝雅特丽齐扬起脑袋,思考了一阵,然后回答道:“召唤那个你之前遣送回去的家伙?”没等西满回答,她继续说道:“我不认为你有东西可以诱惑他再次来到现世,如果你的目标真的是他的话,那也许你要亲自去一趟了。” “不,我相信我和他之间仇恨足以支撑他寻迹赶来。”西满笑了笑,稚嫩的脸上满是回忆,“真是美好的仇恨。” 贝雅特丽齐惊讶地挑了挑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会尝试建立一个恶魔传送阵,但是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让我换下这一身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的狗屁礼服。” 西满耸了耸肩,举起自己手上的水晶杯说道:“那我在下面等你弄完。” “作为一个小孩子,你能不能少喝点酒,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是个怪胎?”贝雅特丽齐在西满即将退出房间的时候说道。 西满朝着贝雅特丽齐的背影竖起中指,然后用力地关上门,发出一声闷响,向着楼梯口走去,走没两步他就看到那个叫做利亚姆的中级法师,他正仔细地端详着那座碎裂雕像的基座。 西满没管他,而是从他身后走过,向着酒窖走去。 “嘿,小男孩。”利亚姆的声音从西满的身后传来,西满翻了个白眼,停下脚步,挂上那张愚蠢的笑容转过身,笑嘻嘻地看向盯着他的法师问道:“怎么了,法师大人?” 利亚姆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让他感觉有些奇怪的小男孩,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有些不自然,也许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喜欢喝酒?他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在利亚姆审视着他的时候,西满不耐烦地再次问道:“有事吗,法师大人?” “不,没有什么。”利亚姆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很有趣,不像一个小孩子。” 西满对此报以一个假笑,转身就跑开了。 利亚姆在原地看着西满在走廊上拐了个弯脱离了他的视线,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块轻薄的水晶,慢慢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 跑没两步,西满又看到走廊旁的房门打开,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白发一丝不苟地竖在脑后,他走出门微微瞥了一眼西满,就站定不动,正好挡在西满的面前。 需要仰起头才能与对方对视的渺小感让西满开始烦躁起来,他气鼓鼓地直盯着安德鲁,一声不吭。 安德鲁没有理睬西满那充满愤怒的双眼,与西满对视了一阵之后他就继续向前迈步,穿过走廊不知道去哪了。 西满这下子完全没有心情喝酒了,他狠狠地将水晶杯砸在地上。 太过于拥挤了,这整座建筑。 拥挤到他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掐死一些老鼠的冲动。 二十八、恶客 黛色天穹向下沉降。 西满好像正把自己裹在天鹅绒的被子里,连头都没有探出来,从外面看只是一个因为害怕黑暗而将身体蜷缩进被子的普通孩子。 监视者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贝雅特丽齐的房间上,就像之前在她自己的子爵府一样。 窥探的目光从未远去,而这次甚至更加肆无忌惮。 贝雅特丽齐的房间中燃着火烛,她正倚靠在窗边,冷漠的视线巡视着这条热闹的街道。 矮小的身影站在屋顶上,用手扶着他身边烟囱,西满看了两眼街道,那些脸上涂抹着颜料的流氓与无赖在这座砖房前游荡,他们嬉笑着,大声开着低俗的玩笑,丝毫没有要掩饰自己正在监视这栋建筑的意图。 街道上的行人嫌弃地从这群人身边绕过,继续着他们的夜生活。 巡夜的士兵也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阻止也没有询问,只是把这群聚集在一起的流氓当做无谓的空气。 视线向上移去,在深沉的黑夜帷幕之后,是端坐于云端的法师,魔法的气息在涌动着。 那座宏伟的神殿旁的占星塔上也散发着静谧的气息,直直锁定这间在几个街道外的别墅。 真像一个肮脏的垃圾场,老鼠们都在朝着这边聚集。西满想着,或者也像是一座牢笼,比之前坚固无数倍的牢笼。 沿着屋脊行走,西满轻轻哼着走调的歌曲。但是这一切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对他松懈的注意力让他只用一些小把戏就可以脱离这种看似牢不可破的监视。 走到街道的拐角处,西满跳下屋脊,顺着夜晚狂欢的人流向前走去,他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去确认。 回想起在那个人造法师的心灵世界之中得到的讯息,西满边走着边四处张望着,直到他看到了那栋漆成绿色的房屋时他才停下脚步,凝视着这座看似普通的房屋,西满皱起眉头。 就是因为太普通了,普通地反常。在那个人造法师的记忆中,这座位于上城区的建筑物诡异且阴森,他每次进入的时候都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而现在在西满看来,这座建筑没有一点不对劲,就是恩贝尔上城区无数小型别墅中最常见的那种。 人流毫无察觉地从西满身后走过,瞬息的时间仿佛被拉伸至无限长,西满的眼眸旋转了一下,然后他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西满睁开眼。 来自苍白之巅的天赋与秘法感知都没有任何反应,这让西满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搞错了,毕竟这样一个会引起魔法协会暴怒的实验地点不应该这么显眼。 西满的眼眸依旧注视着这座普通的小别墅,最后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别墅前那扇坚固的大门前,看着门上镶嵌的铜钉与底端生锈的铰链,他抬起脚穿过这扇大门。 门后是荒乱的庭院,杂草与石头安静地躺在地面上,几根已经不剩叶子的干枯树木在庭院中伸展着自己的手臂,扭曲成不自然的剪影。 房屋就坐落在庭院的最后方,绿色的涂料在黑夜之中依旧显得那么显眼,西满踩着这条杂草遍布的小径朝着房屋走去,接近了才发现这座房屋没有窗户,像是一个死寂的棺材。 这点细微的反常让西满有些兴奋,这也许代表着他并没有弄错,走上紧闭大门前的台阶,西满看着悬在房门旁干枯的丝绦,尝试性地拉了拉。 紧闭的房门没有动静,西满耸了耸肩,想要再次踏入虚空路径进入这个房屋,但是正当他想要这么做的时候,突然西满猛地退后一步,看着紧闭的大门悄无声息地自动打开,从中涌出的一股气息使他身后的杂草与小石块向后滚动了一下。 展现在西满面前的是没有一丝光明的大厅,空旷的大厅中没有家具,只是孤零零地摆放着几个外形粗犷的青铜罐,它们无序地堆在大厅里。 西满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讨厌这种故弄玄虚的方式,总是会有人用这种自认为神秘的方式来恐吓来者,他们总是自认为这种做法可以吓退那些入侵者。 怒气冲冲地走进这个阴森的大厅,西满破口大骂道:“给我出来,要不然我要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寸草不生的那种,连你门口那些可爱的杂草都不会剩下!” 没有回应,反而是在他刚吐出话语最后的尾音时,身后的房门轰然关闭。 沉默降临,比自说自话更加尴尬的事情就是明知对方听到了你的话语却不回应你,让你一个人唱独角戏。 西满脸色平静地鼓起掌来,但是他说出的话语却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很棒,真的很棒,就像狗屎一样棒。”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靛青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闪烁,边缘带着绚丽的紫色,这些显现出奇异颜色的魔法元素代表他曾经元素亲和力的高度,得以扭曲魔法元素的操控力。 面前的一个青铜罐子在这时突然晃动了一下,苔绿色的罐口猛地跳起来,被封存在罐子中的不明气体涌了出来,这些夹杂着蓝白光点的灰雾在空中飘散开,最后被某种力量凝结在一起,聚成一团不断颤抖着的球状。 似曾相识的出场方式彻底点燃了西满心中的怒火,他依旧记得那个黑色的身影当时就是这样在苍白之巅上,在他的房间中,从那个细长的瓶口之中飘了出来,然后为他带来了另一份记忆。 但是很明显面前这团雾气并不是那个黑色的身影,烟雾之中显露出来一张三英尺大的苍白男性脸庞,长得与普通人类无异,脸庞闭着眼睛,张了张嘴发出沉闷的声音:“尊敬的客人,我……” “灯神的把戏我已经玩够了!”西满咆哮道,“该死的,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用这种低俗的童话故事来骗小孩!” 隐藏在灰雾之中的人脸明显怔愣了一下,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恶客突然发起了脾气,那些蓝白色的光点开始散开,让这张面孔变得更加清晰,他动了动嘴唇正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西满朝他掷出了手中的火焰。 二十九、浪漫主义 靛青色的火焰朝着那张苍白的大脸席卷而去,面孔发出一声模糊的嘟囔,下一刻就被涌动的火焰包围。 短暂的火光照亮了大厅一瞬,在这光亮之中西满看到了那个墙壁边通往二楼的螺旋楼梯口。没有附着物的火焰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地面上的一片焦印,虽然在黑漆漆的大厅中无人可见。 西满朝着楼梯口走去,走过那个青铜罐的时候没忘记嚣张地将那个青铜罐踢翻。外表粗犷的青铜罐无力倒下,这次再没有雾气飘出来。 脚步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西满顿了顿脚步,前脚悬停在空中没有落下,他疑惑地歪了歪头,轻轻地将脚踩下,脚底触及地面,一声沉重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在大厅中响起。 西满叹了一口气,这个脚步声明显不是他的。他举起右手,指尖燃起一团火焰,这次火焰呈现出的是一种纯净的天蓝色,手指带着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半圆,指向他的身后。 但是身后空荡荡的大厅好像正在嘲笑西满的多疑。 简直就是教科书般的恐怖氛围营造,用来吓唬小孩子最合适不过了。西满在心中无奈地想着——制造这一切的人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浪漫主义者,从未见过那些真正的阴影,他自以为完成那些恐怖话本中的步骤就可以吓坏来者。 而且,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些小把戏可以吓退一位魔法师,就算站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随便从魔法协会拖出来一个魔法学徒……好吧,说魔法学徒就有些夸张了。西满不再理会这个与他步调一致的脚步声,指尖的火焰没有熄灭,他边想着边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就算是从魔法协会里拖出来一个真正的魔法师,就算是那种得到最低等徽章的法师,都不会被这种幼稚的布置吓退。 踩上楼梯的一瞬间,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就消失了,西满拾阶而上。 没管走廊两侧的房门里传出来的诡异叫声,西满直直走向走廊尽头,尽头是一扇漆成绿色的房门,光亮从大门底端的缝隙漏了出来。 屈起手指,西满抬起手做出即将要敲门的手势,他甚至可以感知到门后那个智慧生物长吸了一口气,正憋着这口气,等待着他敲响门扉。 他会说欢迎,还是请进呢?这个疑问盘旋在西满的脑海中,下一刻西满面前的大门就被从地面爆发的火焰吞噬,炽烈高温瞬间将木门燃烧殆尽,火星在空中飘散。 看着那个坐在椅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年轻男人,西满用屈起的手指装模作样地挠了挠额头,那谁又能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打算敲门呢。 西满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房间,灯火通明的房间中摆放着三四张橡木长桌,长木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烧瓶与烧杯,而这些奇形怪状的玻璃瓶旁摆放着的坩埚中还正在煮着一些不明物体,没有气味的传出。 房间的四周墙壁旁立着巨大的壁橱,密密麻麻的抽屉看起来像是蜂巢,有些抽屉还是敞开着的。 标准到极致的私人炼金工坊。西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简直就像是童话书中描述的那样标准,就跟故事中的魔法师一定会带着高而尖的大檐帽,拿着高高的木纹杖。而女巫则一定会养一只小黑猫或者一只猫头鹰,然后拿着扫把搅和坩埚里的魔药。 男子在椅子上嗫嚅了一下,看着这个奇怪的小男孩,正想要说话的时候西满就打断了他,“我问你,现在哪里还有炼金术师会建造一个这样的房间?” “这都是该死的刻板印象!”小男孩跳脚道,独属于小孩子的破音高音蹦了出来:“简直就在侮辱所有炼金师。” “不是这样的吗?”男子像是被西满的气势所震慑,底气不足地轻声问道。然后他解释补充道:“我也只是一个并不熟练的练习生。” 仿佛要验证他的说法一般,坩埚中煮着的东西发出一阵急促地咕噜声,然后突然炸开,液体在空中飞散。 男子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转身朝着坩埚跑去。 西满站在门口,看着男子徒劳地抱着脑袋,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煮沸的液体,在心中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坩埚就那样被封存在一块冰霜中。 “停下你的乱忙活,我有话要问你。”西满已经尽量严肃了,但是奶声奶气的声音还是让人有些忍不住想发笑。 男子没时间惊叹怎么做到的,赶紧转了个身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看着这个白头发的小男孩。 这下西满才有时间认真审视面前这个愚蠢的炼金术学徒,他乱糟糟的褐色头发前端都快要遮住他的眼睛,但是却遮不住他眼睛下面乌黑的黑眼圈,下巴的浓密的胡子一看就知道很长时间没有打理了,松散的睡衣看起来也是脏兮兮的。 “你叫什么?” “奥斯汀。”男子飞快的回答道,然后挂着一幅惊奇的表情开口问道:“您那是魔法吗?” “我没有允许你询问问题。”西满斜靠在门框上,一脸的不耐。 听到这句话的奥斯汀赶紧闭上嘴,坐得笔直,一动都不敢再动,但是他眼中的好奇都快要溢出眼眶,他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小男孩。 虽然已经不认为这个学徒是他要寻找的罪魁祸首,但是西满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于是他朝着奥斯汀勾了勾手指。 奥斯汀听话地弯下腰,将脑袋伸了过来,西满的小手直接按上了他的脑侧,过了一会儿西满收回自己的手臂。 不出所料的,他没有寻找到任何可以引起他注意的记忆,眼前这个挂着黑眼圈的男子明显只是一个喜欢炼金术的学徒,甚至都没有一个领路者,全靠自己平时乱做些实验。 奥斯汀只感觉到一阵眩晕,当他再回神的时候,就只能看到那个矮小孩子离开的背影。 西满很快离开了这栋建筑,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可发,他站在街上大吼大叫了一番,让过路的路人都望了过来,怜悯地望着这个奇怪的小男孩,还以为是哪个走失了的迷糊鬼。 房间中的奥斯汀慢慢挺直自己的脊背,手指敲着大腿。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尼古拉,带着你的那个小情人,有一场浪漫的约会需要你们两个的合作。” 尼古拉从奥斯汀身后壁橱的阴影之中走出,他那两撇修剪整齐的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他轻声说道:“丽娜不是我的情人。” 奥斯汀侧了侧头,尼古拉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朝着奥斯汀的背影鞠了一躬,再次退入到那一块狭小的阴影中去,身影消失不见。 房间中的光明在瞬间湮灭,奥斯汀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笑了笑,“我标准的炼金工坊需要一扇崭新的木门,豪华一点的那种。”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渐渐远去。 三十、伟大的…… 西满发现他只要一直保持这种小孩子形态的话,麻烦事就会自然地远离他。其实他一边说着现世的无聊,一边却总是希望找点麻烦——用以充填这无聊的生活。 为什么一个罪犯的家中可以这么平静?平静到无趣。 安德鲁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地离开了,别墅里的那些仆人们也在某个早晨消失了。 当这些令人烦躁的老鼠都离开了之后,西满才觉得“生活”这个单词是如此无聊。 “你最好别乱跑,如果实在无聊的话可以去楼上的书房用书籍充填你这些空暇的时光。”贝雅特丽齐居高临下地说道——她正站在长长的梯子上,从壁橱上方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结晶体。“这是第十几个了,这都是他们什么时候搁上来的?” 接住贝雅特丽齐站在梯子上朝他抛过来的结晶体,西满拿着这个与他手掌一般大的结晶体,审视了一番就无趣地丢到了身旁,而他身旁正堆着一大堆这种结晶体。 “为什么你作为被监视的一方,可以这样毫不掩饰地把这些小东西掏出来然后扔掉?”西满指了指脚边那一堆用以监视贝雅特丽齐的结晶体。 贝雅特丽齐轻盈地跳下梯子,她今天没有穿那件繁复的礼服,而是穿着一件轻柔的白色衬裙,外面套着件衬衫,高高的立领上装饰着白色褶饰花边,失去了应该绑在腰上的裙撑与紧身胸衣,这件衬裙显得轻便且宽松。 “因为他们也只是在试探我的底线,这种连普通人都可以察觉的监视方式,如果我不作为不会显得心虚吗?”贝雅特丽齐反诘道。 “我以为你在拿下第一个结晶体的时候,就会有一大队士兵冲进来跟我们血战一番,然后我们就会继续亡命天涯。”西满耸了耸肩,跟在贝雅特丽齐的身后,那群结晶体一颗颗漂浮起来,连成一条长线,在西满的身后摆动。 “既然让我住进这间宅邸,那么就说明我现在依旧是一位高贵的贵族,而对于贵族的审判,可没有这么随便。”贝雅特丽齐站在一个花篮前,拾起旁边的大剪刀,仔细端详着面前花篮中的植物,看着它伸出花篮的根茎与枝叶,一时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那可不一定,”西满撇了撇嘴,像个无所事事地跟屁虫纠缠着大人一样,他一直跟在贝雅特丽齐的身后,“我之前认识的一位君王,他处死贵族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 “那位被你遣送回去的恶魔?”贝雅特丽齐粗暴地直接将那些伸出来的枝叶剪掉,“所以他才会变成恶魔。” “可怜的哈布斯·本森·斯宾塞·朱瑞塔。”西满敷衍地回答道:“愿他的灵魂在‘洞’后获得永恒的安详。” “哪有人会叫这种名字,”贝雅特丽齐嗤笑了一声,“你是在他名字后面加了多少个奇奇怪怪的家族名。” 停顿了一会儿,贝雅特丽齐无奈地丢下剪刀,转头看着直盯着她的西满,叹了口气说道:“你……对于这件事情很着急吗?” 西满点了点头,仰着小脑袋认真地说:“很着急,不得不承认,我需要这个混蛋。” 贝雅特丽齐再次叹了口气,朝着楼梯口走去,“我希望你可以屏蔽那些窥视的目光,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又因为你的固执己见导致计划的失败。” 西满摊了摊手,“你有我的保证。”身后的结晶体哗啦啦地跌落在地上,四处跳开。 走进贝雅特丽齐的寝房,她走到窗边,低着头与街道上往上望的无赖们对视了一眼,在那群无赖对她做出那个下流手势之前就拉上了厚重的织金锦窗帘。 西满蹦跳着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双脚盘起,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小了,他好奇地看着贝雅特丽齐。 贝雅特丽齐走到她的梳妆台边,拉开抽屉翻翻找找,最后拎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她将包裹打开,粉红色的粉末从包裹中倾泻下来,在地毯上堆积。 抖了抖包裹,她随手将包裹塞进抽屉,然后看着西满一言不发。 西满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跳下软塌去关上门,想了一会儿,他转身跑到那堆粉末边,用食指沾了点粉末,然后再跑到门边,在门上画出一个张开的手,手掌中间有一个睁开的眼睛。 符文刚完成,泛着粉红的紫光就于这个符文的线条上闪烁。 皱着眉头看着门上这个符文,西满总是觉得有些歪斜,于是他回头朝贝雅特丽齐问道:“歪了吗?” 贝雅特丽齐平静地望着西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西满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你知道的,在力量不足的时候,勾勒符文需要一些辅助。” 清了清嗓子,西满指着这个符文大声地炫耀道:“但那些都不重要,容许我向你介绍——法蒂玛之手,用于抵御邪恶或嫉恨的眼睛!” “你确定这会有用?”贝雅特丽齐怀疑地说道。 “万无一失。”西满打了个响指,言之凿凿。边说着他边跳上了软塌,伸了伸手示意贝雅特丽齐继续。 贝雅特丽齐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轻柔地捧起一捧粉末,她用恶魔语低喃着,一句话之中夹杂着无数个叠音,在她低沉带着些沙哑的吟诵下,一种异样的诱惑感环绕在房间中。 西满坐在软塌上,听着贝雅特丽齐的咒文,嘴角勾起,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个小混蛋了。 与之前痛苦使者完全不同的召唤方式,彰显着贝雅特丽齐身为恶魔的特权,不需要血祭,也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符文。 那些存在于“洞”后的恶魔,从何时起开始潜入现世并且操纵权势的,无人可知,就像无人可知是谁将第一位恶魔召唤到现世来的一样。 西满曾经将那个记录着远古知识的托斯翡翠碑整个拖回自己的实验室——据说是由神圣的调解者与顾问所撰写的伟大作品。他妄想从上面得知这些禁忌的知识,但是毫无疑问的,他失败了。 “当他来临的时候,也许会有一瞬间的无意识狂躁。”贝雅特丽齐用恶魔语说道,“你得趁现在好好想想要怎么安抚他了。” 西满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漫无目的地回忆着:失败了之后他选择进入“洞”后一探究竟,不得不说,那是一次完完全全失败的旅程,甚至比他去到精神位面的旅行更加失败——他直接被困在那里了,就算以他当时的力量也无法挣脱枷锁。 当然,那段漫长且失败的旅程让他确切知晓了这群生存在“洞”后生物的行为与思路,仇恨与罪恶,催生恶魔的本质与基石。 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这群生物如此热爱现世的权柄,滔天的罪恶与狰狞的复仇需要极大的权柄才能得以实现。 在“洞”后的那段时间,他其实还挺喜欢那边夜晚的地表的:凄冷且阴郁,伴随着冰冷的寒霜,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僵硬。等到极限,身边燃起的火焰会驱散这些寒冷,体温极限的变化,像是在寒暑天气喝下一口冰镇葡萄酒般舒适。 想到这里,西满定了定神,看着面前跪坐在地上的贝雅特丽齐,深红的夕阳穿过沉重的窗帘,这些透过来的深红几乎要渗入她的身体,为她身体的曲线描绘上一层红线。 空气中微弱的热量附着在房间内二人的身上,西满有些想要下去端一瓶葡萄酒上来了,品尝一下那种冰凉的酸涩味道。 萦绕在周围的尘土在逐渐深沉的红色中清晰可见,贝雅特丽齐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与夕阳相同的深红光芒,她尽可能地放低声音,口中吟诵着的恶魔语也尽量柔和,粉红的粉末从她的指缝间漏下,沁入地毯中。 她身体的边缘开始有些模糊起来,身形也开始扩散,脑后的弯角也显现出来,唯有额间那个空洞的伤痕依旧无法清除。 贝雅特丽齐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第三只眼眸的失去让她对于现在这项工作有些无力承担。 要不然就这样消散算了,还不会被遣送回去。她赌气般的想着,反正面前这个巫妖总是会有其他的办法,等到他拿回属于他自己力量的时候还能记得我们的交易的话——去干掉公爵,那个该死的、不属于王室的公爵。这一切应该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还不用我自己在这里忙忙碌碌,做些看不到希望的无用功。 当她低垂头颅的视线看到那两条胖乎乎的小腿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起来,西满蹲下身子用食指沾了些粉末,然后点在她额头上那个狰狞伤痕的地方。 手指的动作很轻柔,好像不愿意触碰到一点点她身上反射出来的光芒。 六角形或者是两个等边三角形的结合,指向相反方向的三角形构成了这个奇妙的恒星图案,符文成型的一瞬间颤动了一下,西满停下手指的勾勒,安静地看着这个符文轻轻地颤动着,然后归于平静。 一个复杂的符文并不是西满现在可以勾勒出来的,但是依靠着些许外力的干扰也许他可以成功,西满快速地往嘴里塞了一颗猫眼石,狠狠地咬碎,没管自己崩碎了几颗的牙齿,他继续在这个恒星符文外画出一个圆圈将它圈禁进去。 被禁锢的恒星稳定下来,“还要多久?”他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明天。”贝雅特丽齐含糊地回答道。 “放弃吧。”西满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放弃吧。” 贝雅特丽齐的手掌颤抖着几乎无法并在一起,粉末散落的速度加快了些,她摇了摇头。 西满耸了耸肩,站起身来,抬起脚张着嘴,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巴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劝你最好别强制性停止这一切。”贝雅特丽齐低低地说道,“别来烦我,让我完成它。” 视线在贝雅特丽齐的肩膀停顿了一瞬,西满还是决定要一脚踹在她的身上,他勾勒出来的符文并不能坚持太长时间,等到时限过去,面前这个仪式还是会失败,并且面前跪坐在地上的女子也会被蜂拥而来的能量乱流炸成一捧漂亮的粉末,就和地上的粉末一样。 正当他要踹出这一脚的时候,贝雅特丽齐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上的粉末一扬,拎着西满的领口就朝着门口跑去。 两个人在紧闭的房门前停下,紧盯着地上那一圈粉末,显眼的深红从地毯上爆发出来,映照着整个房间都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深红。 “什么情况?”西满还不到旁边女子的腰部,他扬起头问道。 贝雅特丽齐紧张地盯着面前的景象,低声回答道:“该死的,哪有什么自主前来,看起来你们的仇恨并没有办法支撑他找到这次召唤。” “所以,这是一个……”西满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红光愈发鲜艳,升腾的热气让房间内部无比燥热。 “一个想要谈条件的陌生恶魔。”贝雅特丽齐赞同地接了下半句。 低沉的咆哮听起来有些违和,红光在房间的中央塑形,一个巨大的影子在渐渐浮现出来。、 西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他直接冲了上去,贝雅特丽齐没有阻止,只是指尖燃起了一缕火焰。 “卑微的凡人,参见你们伟大的……”低吼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一拳,直接将红光中心的人影锤飞了出去,庞大的红色身影在消散,一个矮小的身影砸在了墙上。 “该死的凡人,你不知道你惹怒了谁,就算我降阶了,我依然是那个伟大的……”从红光中滚出来的小孩穿着和西满差不多的童装,脑侧有两根弯角,脑后也有两根弯角。他大声咆哮着,然后他看着面前喘着粗气的白头发小男孩,脸庞一瞬间憋得通红,半饷,他尖叫道:“西满!” “你好啊,小王子。”西满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恶意,差点被之前的假象所迷惑,竟然让他不自然地紧张起来——他那一瞬间还真的以为会来一个充满恶意的恶魔。 说完,西满就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漏风的门牙看起来无比地愚蠢,他大吼着冲了上去。 贝雅特丽齐缓缓站直身体,脑后的弯角缩回,橙色的眸子看着面前两个小孩厮打在一起,再次叹了一口气。 三十一、自我的傲慢,属神的谦卑与祂的裁判 恩里克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坐在贝雅特丽齐身边的两个小不点,他用茶杯指了指这两个小鬼问道:“这两位是?” “家族里的两个……”贝雅特丽齐转头与两双望过来的眼眸对视了一会儿,缓缓地补充完成:“应该是我的外甥。” 红头发的小鬼听到这话差点跳了起来,但是他刚张开嘴就被旁边那个门牙漏风的小鬼按在了沙发上,两个小孩子愤怒地对望着。 恩里克看着这一幕微微仰起头,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将茶杯搁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去,随意问道:“所以你为这次回来准备了怎样的狡辩?” “第一件事情,我为领主带回了他所需的圣物。”贝雅特丽齐毫不遮掩地将那本残卷直接拿出来搁在了桌上,用手指推向对面的恩里克,“一个小小的补偿,为我之前的鲁莽表示歉意。” 恩里克没有动,只是瞥了一眼面前这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残卷,然后盯着贝雅特丽齐一言不发。 “你可以验证了。”贝雅特丽齐大度地朝着残卷示意了一下。 恩里克侧了侧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一直站在门口全副武装的骑士,其中一名骑士会意,转身朝外面走去,这时他才开口说道:“这并不够,再多的补偿也不能抵消你犯下的罪行,你得知道雅尔纳克差点死在那一次混乱之中。” “我深表歉意,并且杀死了我的老师作为对他的补偿。”贝雅特丽齐冷漠地说道,“听说他现在天天把自己藏在房间中,像个小姑娘?我想你得过去告诉他不用这么怕了。” 恩里克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次可真是把他给吓惨了,他现在天天都需要五六个反魔法战士像保护婴儿一样围绕着他,生怕那个疯子会再回来把他当猪宰了。” “骑士。”贝雅特丽齐嗤笑了一声,不屑地吐出这个单词。 “总感觉你同时也在讽刺我。”恩里克晃了晃脑袋,笑着说道,“这一段逃亡与追杀的经历,你走得很艰难吧?” “当然,一个懂一点魔法的弱女子,要拿回圣物的同时,还要亲手杀死自己的魔法教师,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贝雅特丽齐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道:“还好上天眷顾我,连圣灵都投下怜悯的目光。” “噢?”恩里克换了个坐姿,整个人毫无防备地侧倚在沙发上,“这是什么意思?”话音刚落,他就意有所感地侧头看向那个脚不沾地飘进房间的高阶魔法师,他挑了挑眉,大声地说道:“帕特里克,真抱歉让你跑一趟。” 魔法师朝恩里克点了点头,勾了勾手指,让那本残卷漂浮在他的面前,手心中蓦然闪耀出刺目的白光,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这本残卷。 沙发上的两个小鬼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嗤笑,然后扭过头继续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他们很……有趣。”恩里克用手指点了点沙发上的两个小鬼。 “两个有些天赋的小滑头,”贝雅特丽齐侧头看着身旁的西满和哈布斯,“想要进入魔法协会进修。” “小问题!”恩里克打了个响指,“你所犯下的罪行不会影响他们两个的前途的,魔法协会也需要这种人才不是吗,帕特里克?” 魔法师没有答话,而是皱着眉头紧盯着面前的书卷。 “好吧,看起来他很忙,我们继续聊之前的事情。”恩里克坐直了身体,“我毫不怀疑你也看到了那天晚上的神迹,你所说的圣灵与之有什么联系吗?” “那是圣灵赐予我逃出生天的力量。”贝雅特丽齐轻声回答,然后补充道:“因为我是虔诚的公爵的子民,也许是为了庇护他的信徒,所以圣灵才会用祂查看万物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我身上。” 魔法师面前的书卷缓缓下落,他低声对恩里克说道:“我看不透,也许需要更多人来验证,而至于你的鬼话,”他转过头看着贝雅特丽齐说道:“并不能让你脱罪。” 恩里克笑了笑,“帕特里克,不要这么刻薄,也许面前这位女士只是被最近的事情刺激到了,说出了一些异想天开的话语。”听起来他并不想阻止魔法师的质问。 “为什么会是一位尊贵的魔法师前来验证呢?”贝雅特丽齐平静地摊开手问道,“什么时候公爵大人需要借助魔法协会的力量了?” “闭嘴,女人,你还没有资格质询公爵大人的决定。”魔法师用手指指向贝雅特丽齐,下一个瞬间她的脑袋就猛地向后一摆,像是被某种无法看到的力量扼住了脖颈,脸涨得通红,但是她的脸上依旧挂着讥讽的笑容。 恩里克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视线在旁边那两个对此毫不关心,依旧互相瞪着对方的小鬼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轻声说道:“够了。” 魔法师嘴角抽搐了一下,放下指向贝雅特丽齐的手臂。贝雅特丽齐捂着自己的脖子咳了两声,然后她看着恩里克说道:“这就是审讯?” “得了吧,沃斯。”恩里克站起身来,“你和我都知道你说出的都是鬼话,你做的那些事情依然无法被抵消,也不可能被抵消,放弃吧,当然如果这本你所谓的圣物鉴定出来是真的话,也许你会在黑牢中轻松一点,起码只会躺在某位有钱贵族的床上。” “公爵还没有回来对吗,恩里克,要不然你不可能让一位魔法师过来鉴定。”贝雅特丽齐也站起身,望着一脸冷峻的恩里克笑着说道:“自我的傲慢,与属神的谦卑,这是圣灵最为厌恶的行为。” 西满用手将面前这个红头发小鬼的脸拨到一边去,大叫一声:“我要去上厕所!”说完他就朝着门外跑去,守卫在门口的两位骑士都没有阻止他,房间内的众人更是把他的话语当做耳边风,他们剑拔弩张地紧盯着贝雅特丽齐。 刚冲出房间,西满就放慢了脚步,他拉扯着自己的紧身衣,直到他稚嫩的胸口暴露在空气之中,手指狠狠地扣住他自己心脏的位置,他狞笑道:“低垂你那冷漠的视线吧……”指尖陷入稚嫩的胸膛,鲜血顺着骨节涌了出来,“拿走我高傲眼目的荣耀,这不是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吗?” 房间中的贝雅特丽齐抬了抬手,这个微小的动作让门口的两位骑士紧张地拔出腰间的长剑,恩里克皱着眉头盯着面前微笑着的贝雅特丽齐,低声说道:“不要反抗,这是我真诚的劝告。” 魔法师的手心开始亮起闪耀的魔法灵光,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哈布斯不耐地撇了撇嘴。 “我之前舍弃了它,然后现在将它献给你,让你的狗屁子民安居在你的护佑之下吧,”西满五指深陷,鲜血止不住的流淌,他低吼道:“拿走它,就在此时此地!” 贝雅特丽齐抬起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平摊着指向窗外那座距离不远的大教堂,“傲慢或者谦卑,祂将使人裁判。” 云彩轻柔地散开,极致的光亮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都晃花了城中所有人的目光,遥远的方向一层巨大的魔法阵升上天空,澎湃地金色光芒在空中纠缠破碎,轰然下坠的光柱如同液体般凝实,人们只感觉地面都震荡了一下。 街道上行人的目光望去,一层层的树木在向着恩贝尔城弯腰倾倒,吊在窗沿的花篮也被牵扯地笔直,蔓延过来的冲击力让街道上的摊贩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完全没有精力再去注意那些被冲击地四处乱飞的商品。 一闪而逝的冲激,接下来是死寂的降临。 那些跌坐在地上的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不远处的那根恢弘光柱,一个男人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第二根恢弘光柱再次落下,而这次正落在恩贝尔城大教堂顶端——那片丛立的尖塔森林之上。巨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四散的光屑将大教堂的顶端映照地如同天堂,仿佛天堂下坠,而此地就是人间天堂。 两根光柱遥遥对立着,橙红色的太阳被染成了金黄,飞散的缭乱光线在天空上闪耀。 贝雅特丽齐侧过脸,望着恩里克与他身边的魔法师,至于门口的那两位骑士,不知何时他们都已经丢下了长剑,双手握拳抵在头顶,低声祈祷着。 窗外圣洁的光线映照在她的侧脸上,让她整个身体看起来都在发光,如同圣母末艳。 “谦卑的人,神必然拯救。”她轻声呢喃。 魔法师手心满是汗水,他悄悄看了一眼身边面目阴沉的恩里克,殊不知恩里克握拳的手掌在轻轻颤抖着。 “而傲慢者,他的狂心必然败坏倾覆。” 恩里克缓缓低下他的头颅,金黄色的头发遮挡住他的眼眸。 街道上这时传来了剧烈的嘈杂声,然后这些杂乱无章的声音渐渐汇聚成一个统一的狂热叫喊: 愿圣灵同在, 如同太阳光彩! 神爱与神迹, 赐恩给世人! 神迹!神迹!神迹! 三十二、赤潮 “结束了吗?”西满站在窗边,看着街道上狂欢的人群。他们大声呼喊着,赞美着,汇成一股巨大的人流朝着大教堂涌去。 贝雅特丽齐正在他身后弯着腰为他缠上一圈绷带,听到这个问题她轻声回答道:“也许,毕竟这座城市与周围土地的领主不仅是一位公爵,更是一位枢机主教,而他作为下属,对于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必须要保持一定的尊重。” “也就是说只是暂时的。”西满透过窗子看着那根依旧未消散的恢弘光柱,“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需要尽快进入魔法协会。” “那么我尊敬的导师大人,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召唤我吗?”讽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跟我一起去魔法协会,”西满不咸不淡地回答,“一起当魔法学徒。” 哈布斯嗤笑了一声,脸上的雀斑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那可真棒,进去看猴子吗,或者是当猴子?” “进去交朋友。”西满披上衣服,转身朝着蹲在沙发上的哈布斯走去,头也不回地对贝雅特丽齐说道:“给我点空间。” 贝雅特丽齐安静地转身离开房间。 西满走到哈布斯的面前,盯着后者一言不发,后者也毫不畏惧地瞪回来。 “因为一些原因,我需要进入魔法协会才能拿回我的力量。”西满缓缓开口,说完这半句话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有一本书籍上记载着我要如何拿回我力量的方式,这本书曾经属于我,但是现在它被两个魔法协会里面的小鬼拿在手中,现在你可以明白了吗?” “再清楚不过了!”哈布斯快意地大笑道:“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蓝血’现在要去他最瞧不起的魔法协会进修,并且还要从最低级的魔法学徒开始。” 说到这里哈布斯一跃而起,脸贴着脸对西满说道:“还是说因为你害怕了,就因为你现在变成一个可怜的小兔崽子,你就不敢直接进去拿回你所需要的东西了?” “这可跟我曾经认识的导师不一样,让我想想,之前你遇到这种情况会说什么……”哈布斯踩在沙发上踱步,一副思索的样子,半饷他恍然大悟地说道:“你肯定不会说话,而是会直接冲进去宰掉所有人,然后把书拿回来,我说的对吗?我亲爱的导师。” “滚回去上你自己吧,西满,你这个可怜的杂种,你就应该一辈子保持这个鬼样子,然后卑微的死去。”哈布斯嘶声破口大骂,直盯着面前这个白头发的小孩子,“你的结局就应该是这样的。” 西满面目平静,并没有动怒,他轻声说道:“我不会再盲目地杀戮了。” “……什么?”哈布斯有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愣了愣,然后朝着西满侧了侧耳朵,“抱歉我没有听清,可以请您再说一遍吗?” “我不会再超越自己设定的底线了。” 西满每说出一个单词,哈布斯的眼睛就睁大一点,等到西满一句话完整地说完,哈布斯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半晌,哈布斯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他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着滚。 西满面无表情地等待哈布斯结束他做作的表演,过了一会哈布斯坐起来望着西满说道:“这是我听你说过得最好笑的笑话,比之前你和那个室女恶魔鬼混的笑话都要好笑。” “之前我犯过很多错误,而我想要弥补这些错误。” 哈布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死死盯着西满,“……弥补?” 西满点了点头,望着哈布斯说道:“我会还你一个帝国,一个仅属于你的帝国。” “也许我理解错了,你知道的,我以为你在很严肃地跟我谈事情。”哈布斯张着嘴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笑出声来:“结果你在跟我玩小孩子的过家家?” “跟我一起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让我的梅-卡-巴重新归于一体,然后我和你一起回瑰叶城。”西满看着面前表情猛地变得阴沉的哈布斯说道:“诺德坎特依然会属于你。” “陛下。”西满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掌按在哈布斯的头顶,“哈布斯,真是个好名字,代表着什么,我有些记不清了。” 哈布斯任由西满按在他的红发上,沉默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赤潮。”红发的小鬼最后说道。 “诺德坎特的暴君赤潮,淹没一切的红色幽灵,”西满嘴角勾起个笑容,“这次我向你保证,你的帝国将永远昌盛,如你一般成为永恒。” 哈布斯昂起头,与满脸笑容的西满对视,就像是几个世纪前他们在宫殿的那次对视一般。 当时的他在床上左拥右抱,见到了这个漂浮在他面前的白发男子,慢慢地在嘴角勾起一个充满野心的狞笑。 与当时一样的情景再次重演,两个小孩子脸上洋溢着充满童真的微笑,互相交换着不信任对方的眼神,维持着虚弱的相互利用关系。 “不是国王也不是皇帝,这次你会被称为……”西满在哈布斯的耳侧轻声说着,说完这句话,西满脱下那件披在身上的外套,将刚刚才绑好的绷带扯开,之前五指深陷留下的伤口崩裂开,又开始流出鲜血,这些鲜血一缕缕地如同滑行的蛇一般,从西满的胸口一直流到了他的腰上。 哈布斯伸出手按上西满身上这一缕缕爬行的鲜血,血液沿着他的手指向上爬去,钻入他的袖口,直直朝着他的心脏处蔓延,额上的第三只眼眸蓦然打开,脑侧与脑后的弯曲长角也显露出峥嵘。 “血誓……导师大人,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这么多,我真是太好奇了!”哈布斯贪婪地用指尖吸取着西满的鲜血,某种不符合他身体与面孔的沉闷咆哮从他的胸口传出,“是什么让你脱离了束缚,不再背负着这些累赘?” 他看着面前西满的面孔愈发苍白,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但还是平静地与他对视,好像并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一样。 嘴角抽搐了一下,哈布斯猛地收回手,不再吸取西满的鲜血,他低低喘了两口气,好像刚才马上就要死亡的是他而不是西满。 “你一如既往地令我恐惧,也令我兴奋无比,导师大人。” 西满缓缓披上衣服,转身打开房间,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你将会被称为赤潮大帝。” 哈布斯站起身来,看着那个远去的矮小背影,微垂头颅低声道:“谨遵您的教导。” 三十三、两只猴子 “新来的魔法学徒?”正坐在红木桌后的老人正在往面前那一大堆纸张上签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问道。 西满和哈布斯并排站在桌前,仰着头都有些看不清高大木桌后的人影,只能看到一个秃顶的脑袋在不断地晃动着。 两人默契地同时后退了一步,这下两个小矮子终于可以看到那个秃顶脑袋下面的人脸了,深陷的眼眶上没有眉毛,脸上的皱纹如同老树的树皮褶皱,使他整张脸看起来像是一幅极为丑陋的素描画,脖子上裹着一条黑围巾,与他苍白的络腮胡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个老人放下羽毛笔,揉了揉眼睛前伸脑袋望着桌前的两个小不点说道:“我在问你们话呢。” 西满耸了耸肩,“是的,现在可以给我们登记了吗?” “不懂礼数的小鬼。”老人嘟囔道,再次缩回高大的桌后,桌子上堆叠的纸张像是堡垒一样围绕着他,声音再次从纸张堡垒后传来,“你们这些贵族总是想往协会塞人,总是认为自己家的孩子可以学会魔法,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句,魔法的研习永远是枯燥无味的,并且魔法的大门永远只会向着有天赋的人开放。” 西满默不作声,斜瞄了身边的哈布斯一样,他正在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有些火星在他的指尖闪烁。 “我说!你们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老人有些生气地直起身子,探头看向他们,“在这里你们可没有特权。” 哈布斯抬起眼眸瞥了老人一眼,默不作声地朝着桌上的纸张一指,一团火焰突兀地在桌前爆发,遮蔽了老人那张脸。 过了一会儿,火焰熄灭,红木桌前有一层如水般流淌的薄膜闪烁了一下,然后再次归于透明,再也无法发觉。 老人惊诧地看着这个红发的小鬼,半饷他泄气地坐下,“好吧,看起来你们家族有些不为人知的底蕴,但是你们可别认为这样投掷火焰就能称之为魔法,魔法啊,那可是一门深奥无比的艺术,你们这些小鬼肯定不懂,只会把魔法当做一种炫耀。” 哈布斯收回自己的手臂,然后又迅速地再次向着那张红木桌指去,食指如同矛尖一样朝着红木桌子上的纸张戳去。 但是没等他指尖的火焰爆发,他就被抽在后脑勺上的一巴掌抽得脑袋向前一点,老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背后,满脸怒容地说道:“这里可不是你家里,你要在家里怎么烧都行,但是在这里不行!” 哈布斯抿着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仰着头看向这个老人,老人没有与他对视,而是怒气冲冲地在原地走了两圈,然后转过身用指头指着两人,指尖的微微颤抖代表他的愤怒,“最后再说一遍,不准在协会中滥用魔法,要不然不管你们家里多么有权势或者多么有钱,你们都准备给我滚蛋!” 西满敷衍地点了点头,与哈布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哈布斯也垂下自己冷漠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老人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桌后,在那堆纸张中翻翻找找,然后抽出一张纸,与面前两个小鬼对照了一番后,他不耐烦地问道:“西满和哈布斯对吗?” “你!”老人指着哈布斯说道,“直接去内校中级二班!” “至于你……”他指着西满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去一班。” “什么叫做一班?”西满冷淡地问道,“中级是代表法师等级吗?” “到时候会有导师告诉你什么意思的,”老人挥了挥手,下达了逐客令,“滚出我的房间,两个没礼貌的小兔崽子。”说完后,他就转身坐到了红木桌后面,继续处理堆积成小山的纸张。 “对了,”两人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老人又再次叫住了他们,朝他们抛来两枚勋章,“拿着勋章去班级报道,不知道在哪就问大厅的接待员。” 西满接过勋章,随意看了一眼,一个六芒星的形状,中间聚集着无数星辰,但是只有两颗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随后两人打开门走了出去。 等到房门关上,老人抬眼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注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摇了摇头继续处理桌上的事务。 “一个堆叠了三层的法术模组,固化在天花板上,更别提墙壁上的魔法阵了,我都快要数不清了,书桌上镶嵌着五个魔法阵,连每个桌角下都踩着一个简陋的魔法环。”哈布斯用大拇指弹着那枚徽章,漫不经心地说道,“简直就是个魔法阵展览厅。” 西满用拇指和食指将徽章立起来,仰着头看着这枚徽章,“是由星辰的序列与等级来排列的?没有意义的排列方式。”收起徽章,两个穿着及膝短裤和羊毛长筒袜的小鬼和周围穿着长袍的学徒格格不入,那些经过他们身旁的学徒窃窃私语审视着他们。 “现在该干什么?”哈布斯一把接住自己抛起来的徽章,朝着西满问道。 “当猴子。”西满简短地回答道,在经过广场中央的巨大雕像时,他停下脚步凝视着这座由五位法师组成的雕像,然后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当猴子。” 哈布斯站在他身边,也仰着脑袋注视着这座雕像,“当时就是这五位创立的魔法协会?” “显而易见。”西满看起来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谈论太多。 “你好?”这时一个女孩走过来,腋下夹着一大本书籍,她直望着西满说道:“你们是刚入学的吗,需要我带你们去班级吗?” 西满侧过头看着这个小女孩,看了一会儿他笑了笑回答道:“是的,那就麻烦你了。” 哈布斯听到这话猛地回过头,他睁大眼睛,目光在西满和小女孩的脸上巡视了一圈,发出一声惊叹。 小女孩见状朝着哈布斯点了点头以示友好,然后转身朝着那座圆顶的建筑物走去,一边说道:“这边。” 西满和哈布斯跟在小女孩身后朝着建筑走去,哈布斯悄悄扯了扯西满的衣服问道:“其中一位?” 没等西满回应,那个女孩笑着回过头朝他伸出手说道:“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艾丽娅。” 西满的眼神在她腋下的书本上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也笑着说道:“西满,感谢你的帮助,也许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三十四、关于命运的遗书 “也许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哈布斯低声重复了一遍西满的话语,捂着嘴在他身后偷笑,“你扮猴子可真像。”而西满压根就没搭理这个红发的小鬼。 艾丽娅坐在半圆形的桌子后面,尴尬地摸了摸额头,歉意地对二人说道:“我忘了今天是我的班次。”她低着头从圆桌的抽屉里扯出一叠异常厚重的羊皮纸,一缕红色的头发垂到了她的眼睛上,她俏皮地朝上吹了一口气,查阅着羊皮纸低声问道:“”让我看一下,你们是内校的还是外校的?” “内校。”哈布斯彬彬有礼地回答道,“不用着急,慢慢来。” “内校……”艾丽娅惊讶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位,手指翻开羊皮纸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望着西满笑眯眯地说道:“我应该不会弄错你,一个白头发的小孩子很显眼也很好记忆。” “你会经常认错人吗?”西满问道。 “啊,我对于人脸的辨识能力比较……低。”艾丽娅用手掌向下压了压,表示真的很低。“所以我喜欢你们这种有特殊细节的同学,比如你的白头发与蓝眼睛和他的红头发与雀斑。” 学徒从他们身边走上环形阶梯,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小孩子的背影——能穿普通衣服进来魔法协会的学徒可是很少见的。 “我们穿得很奇怪吗?”西满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视线,他朝艾丽娅问道。 “规定,”艾丽娅指了指头顶,“协会不允许学徒穿学徒长袍以外的服装,除了一些敢于无视协会规定的狂徒——比如说你们。” “那可真是抱歉,我们没听说过。”哈布斯傲慢地回答道。 艾丽娅耸了耸肩,将一张终于找到的羊皮纸抽了出来,摆在桌上,她指了指羊皮纸说道:“徽章,登记一下。” “每次来都要登记吗?”西满和哈布斯将徽章按在羊皮纸上那个显眼的魔法环中。 “仅限第一次。”艾丽娅看着徽章在魔法环中向着周围流淌出洁白的光线,背着手对他们说道:“第七层,最里面的房间,告诉接待员,你们要去七十三层。” 接下来的三人都没有出声,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羊皮纸上的徽章,很快,魔法环闪烁了一下,光线挤压成一个椭圆形的光球,然后二人的徽章就从这个光球中掉落出来,在这之后光球的色泽变得黯淡下来,缓缓消失在空中。 “祝你们好运。”艾丽娅冷淡地说道,没有再去看面前的两位“狂徒”,然后她就坐在桌后呆滞地看着大厅,眼神空洞,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一样,也许夏洛蒂此时还在这里的时候,应该会发现艾丽娅现在的状况和她之前那次一模一样。 这转变突兀无比,让哈布斯愣了一下,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喉音:“呃……” 西满审视了艾丽娅一番之后率先朝楼上走去,哈布斯赶忙跟在他的后面,一边低声问道:“什么情况,这是在表演变脸戏法吗?” “很正常,没有多少人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往昔的回答,就像只有会撒谎的魔镜才能留下来一样。”西满拾阶而上,“……因为不会撒谎的魔镜都被女人砸碎了。” 哈布斯干笑了两声,“你不合时宜的笑话越来越熟练了。” “这不是笑话。”西满转过身看着哈布斯,冷漠地说道:“当你的命运被清晰地展示在你面前的时候,没有多少人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直面它。” “所以我才不会相信这些预言之类的鬼话。”哈布斯不屑地说道。 “不论是往昔还是旧日,听起来都像是一本厚重的历史书对吗?”西满笑了笑,继续向上走去,“但其实并不是如此,当你得以从上面窥见一丁点它想要对你诉说的话语时,你就会发现它指向地是未来,并且永远都是正确的。” “……这本书曾经属于你?”哈布斯突然站立不动,望着西满没有停顿的身影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会失败,如果它真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永远正确的话。” 西满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没有人可以面不改色的直面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 当得知自己脚下的道路尽头是死路的时候,当得知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灰烬时,那也许除了质疑预言的正确性之外自己就不可能出现任何其他的情绪。 但是当得知它的预言永远正确的时候之后,也许遗留下来的情绪就会只剩下绝望。 “因为我从未想要从它之上得知我的未来。”西满笑了笑回答道,“我不会让所谓的无法改变的命运束缚我,它永远只会是我的一本珍贵的藏书,而不会成为我需要占卜的器具。”停顿了一下,他问道:“你想要看到自己的命运吗?那据说无法改变的命运。” 哈布斯向上跳了两个台阶,他沉默思考了很长时间,半饷才开口说道:“然后呢?为自己即将受到的羞辱与羞耻向着那个未曾出现的仇人复仇?” 他跑到西满的身边,望着西满的侧脸笑道:“如果我当时知道了,我一定会叫皇家卫士直接把你给宰了,然后挂在城墙上晒干做展示。” 西满报以微笑:“你杀不掉我,而我会让你的帝国更早地倾覆——在圣骑士乔伊出现之前。” “所以去他的狗屎命运。”哈布斯睁大眼睛,眼中那充满野心的光芒依旧没有改变,“要不然我连暴君都差点没得做!” 西满在走上第二层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坐在桌后呆滞无比的女孩,轻哼了一声,“可是看起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抵挡这种诱惑。” “某种方面来看,我们算是英雄?拯救意志不坚定的少女?”哈布斯大笑道。 “我痛恨你的缄默,痛恨你的真诚,痛恨你永远正确的答案……”西满轻声念着。 “这是什么诗歌,吟游诗人唱这首歌一定不会有人给他打赏。”哈布斯说道。 “它最早的持有者留下的遗书。” “真可怜。” ——你庄严而美妙, 带给我欲望,信仰与豪情, 残酷的命运之神所持有的神圣之书, 你带给了我一切, 然后又残忍的流放了我, 使世人冤屈我,遗忘我, 所以我痛恨你的缄默, 痛恨你的真诚, 痛恨你永远正确的答案。 你将我残害得变形, 而我却爱你,如同深爱我的情人, 旧日。 三十五、诚挚的感谢 栏杆外就是涌动的云海,冰凉的风卷动云层,气流让云层变换成各种奇妙的形状。 西满正站在栏杆旁,无聊地注视着这一切,栏杆外弧形的薄膜将那些冰冷的空气隔绝在外,看起来这个惩罚只是为了羞辱他,并不是想要他的身体受到什么损害。 侧过头,看着不远处的一扇房门打开,红头发的狂徒也被赶了出来,相比于西满的面无表情,他显得欢快许多,不遵守规矩的狂徒站在走廊上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就看到走廊上这个孤零零的人影,他笑着朝西满跑了过来。 刚跑近他就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大叫:“与一群真猴子挤在一间狭小的空间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折磨!” 西满没有回答,作为一个第一次上课就被赶出来的学徒,他的表现显得异常的平静。 哈布斯站在西满身边扶着栏杆,看着面前涌动的云海,“我们要在这个愚蠢的地方呆到什么时候去,你就不能直接让那两个傻子把书还给你吗?” “如果你有信心宰掉一个大魔导师,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冲到大厅去,把那个女孩儿的书拿回来。”西满冷淡地回应道。 “大魔导师啊……”哈布斯嘟囔了一句,侧脸看着西满问道:“真正的大魔导师?” “真正的,不是后时代的小丑。”西满点了点头,“甚至有可能是之前我所在世纪的那群疯子其中之一。” “那就确实难办了。”哈布斯用手肘架在栏杆上,双手撑着自己的脸,沉默下来。 两人在沉默之中并立,各自思考着自己的心事。 “西满,”哈布斯突然开口,嗓音被压得有些低沉,“跟我说说神圣之上的事情。” “我看到了神圣,”西满皱起眉头思考着自己的话语,“高居在星辰之上,祂的身后就是真理之墙,精雕细琢的真理就在那之后,就像是一串香气流溢的果实,等待我去采摘。” “真理。”哈布斯重复着,站直身体,望着西满的侧脸,“你永恒地追寻却又无法触及的真理,这一切真的有必要吗?” “有必要,哈布斯,有必要。”西满蓦然转过身,看着房门打开,面目阴沉的导师走了出来,他用手指指着西满,越走越近。他用导师无法听到的声音对哈布斯说道:“它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切,是我生存的意义所在。” 导师的手指戳在了西满的额头上,他刻板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愤怒,面前这个学徒在不遵守纪律的同时还无视他的警告,他瞥了一眼站在西满身旁的哈布斯,阴沉地说道:“又是一个不尊重协会规定的学徒,而且看起来你们还互相认识。” 恶狠狠地把西满的脑袋点得朝后一仰,导师转身就朝房间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冷声说道:“滚进来,你还想在外面呆多长时间?” “记得这里还有大魔导师,”哈布斯在西满的身后低声嬉笑道,“当然其实你也可以宰了他,然后我们两个快速地扫荡一下这里,打不过我们还是可以逃跑的嘛!” “你的导师也要叫你回去了。”西满丢下一句话,就跟随导师走进教室。 哈布斯耸了耸肩,转头看着自己教室的大门打开,他的导师,那个老女人露出半个头尖刻地叫喊道:“红头发的小鬼,给我滚进来!” 西满走进教室,随手将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尖刻的声音,他直视着下面二十来号小鬼的好奇目光,默不作声。 “介绍一下,某位贵族家里的被惯坏的小鬼。”导师走上讲台,屈指在木桌上狠狠地敲了两下,“也许你们有谁可以为他讲解一下协会的规定。” 话音刚落,一位少女就站了起来,她做作地撩了一下披在她肩头的卷发,涂抹地异常猩红的妖艳嘴唇轻启,她站起来的动作让下面的男性学徒们一改慵懒的表情,都兴奋地坐直了身子。 接下来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傲慢地说道:“所有在协会进修的学徒都必须要遵守协会的章程,而抛去其他你未曾听说的规则之外,第一条就是保持对协会的尊重,而这份尊重就体现在你必须穿着协会统一发放的学徒长袍,它会让你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一名地位卑微的学徒,而不是拥有正式称号的法师。” “明白了吗?”女孩看着矮小的小男孩最后说道。 西满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得承认这确实是必要的,让学徒这种法师界最底层的生物认清自己的定位。 “不要点头,你需要对我鞠躬,然后诚挚的感谢我,因为这不是科普,这是在帮助你。”女孩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台下的男学徒们的灼热的视线都快让这层高坐于云层之上的冰冷教室的温度上升了一些。 西满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个女孩,这让女孩有些尴尬,这种不识好歹的举措让下面传来一阵嘘声,但是女孩没有尴尬太久,她突然掩嘴笑了笑说道:“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欢迎加入学徒的行列,小贵族。”说完她就坐了下去。 “去末端站好,你今天的课程没有座位。”导师摆了摆手,示意西满快点从台上滚下去。 西满默然穿过学徒们的座位朝着教室后面的墙壁走去,在经过一个座位时,一名学徒将自己手上的鹅毛笔朝着西满的脚下隔空点了点,一层光滑的油腻在西满即将踩下的地面聚集,西满抬起脚没有踩下去,他就这样抬着一只脚低头望着这个学徒,而这名学徒连看都没有看西满一眼,正装模作样地望着讲台上的导师。 “需要我教你怎么走路吗?”导师阴沉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 背后传来一阵哄笑。 西满挑了挑眉,跨过脚下的这摊油腻,直直地走到墙壁前停顿,老老实实地望着讲台上的导师。 百无聊赖地望着讲台上的导师开始他今天的授课,那名之前吸引了全班男学徒目光的女孩悄悄回过头,朝着西满做了一个鬼脸。 西满平静地还了她一个下流的手势,表达了自己诚挚的感谢。 三十六、猖狂的猴子 “……这表明星辰与现世所存在的联系,是由某种近似的秩序所监管,而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魔法——”导师用手指在空中画出一条横线,“由流入的能量作为起始,经由自然元素所做出的反应来维持紧密的联系,我们可以把这整个过程称之为一个系统,魔法的系统。” “当然这是最简单的元素魔法的系统。”他伸出手,五指朝上,一团所有学徒都清晰可见的雾气在他的手心间凝聚,缓慢地塑形成一个棱角分明的冰块,然后落在他的手心中。导师用手抛了抛这块冰块,继续说道:“由自然元素与你自身的能量产生共振的前提是你需要有一定的元素亲和力,元素亲和力的高低决定了你塑造出来的魔法的强度,这是一种充分的必要条件,当然还有另一个魔法派系——奥术魔法,元素亲和力在那里就只是一种充分不必要条件。” “说远了,继续说回元素魔法,按照以上这个观点来说的话,那么元素魔法除开魔法师本身的元素亲和力之外,还必须要有自然元素的存在。”这时台下传来一阵嘈杂,好像觉得导师在说些无意义的废话。 导师随手将冰块扔向一个吵闹地最凶的学徒,“你有什么问题吗?” 那名学徒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冰块,放在自己的课桌上之后站起身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导师大人,我想没有一个地方会不存在魔法元素吧,就算是在禁魔领域中都会存在魔法元素,只不过是我们无法察觉罢了,就像瞎子看不见花朵,但是不能说花朵不存在啊,对吧导师?” “很好,”导师指了指那位学徒说道:“你上来。” 学徒挂着轻松地笑容走上讲台,导师的视线巡视了一番之后,指了指教室末端的西满,“还有你,上来。” 西满闻言面无表情地也朝讲台走去,穿过教室的时候,所有学徒的目光都朝他望过来,带着各式各样的情绪他们发出一阵嘘声,这群都具有不错魔法天赋的学徒们早就对于这个直接加入中级最顶尖班级的小鬼看不顺眼了,在这之前并没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就算是一个贵族也不行,更何况他还只有那么小,十岁或者更小? 这让他们对协会的权威产生了一些动摇,认为协会是否屈服于现世的权势了。 坐在这里的大多数都不是贵族,他们抱着可以出人头地的心态进入协会进修,为的就是想要用力量来抹平他们与贵族出身的差距。 不得不说在中级最顶尖的班级确实会对学生有一些优待,导师遇到这种情况并没有发怒,而是敲了敲桌面,示意学徒们闭嘴。 导师让那名学徒和西满站在一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简单的魔法系统组织起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比如从一片小池塘里召唤出一只由水元素组成的生物,这很简单,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都可以完成这个并不算难的仪式,但是如果在一片沙漠之中呢,你是否可以在沙漠之中召唤出一只水元素?” “为什么会想要在沙漠之中召唤一只水元素?”站在西满身边的学徒再次大声地问道。 导师冷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正是我现在要讲的东西了,众所周知魔法的形成是一种连续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魔法元素的反馈机制会促使过程趋向我们塑造的有利条件,而这时我们……” “嘿!”学徒用手肘顶了顶西满的肩膀,低声说道:“呆板且无聊对吗?对了,我叫艾丽鹃德·麦克法兰,你呢?” 西满依旧板着一张死人脸,用完全不想回话的样子很直接地回绝了艾丽鹃德的搭讪。 “你惹了艾莉克萨,而她是我姐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艾丽鹃德没有放弃,再次用手肘顶了顶西满的肩膀说道。 西满还是没有理会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啧,你得知道我姐姐的身后有很多跟屁虫的,譬如下面那群虎视眈眈的傻子,你招惹了她就代表你得与下面这群中级学徒中的佼佼者为敌,你不能明白吗?他们都恨不得在我姐姐面前表示自己的勇猛与勇气。” “……很好,理论暂时讲到这里,”导师就在这时拍了拍手掌,扭过头看着西满与艾丽鹃德,他冷淡地说道:“接下来就由这位质疑我的学徒与这位新来的学徒做实战练习。” 艾丽鹃德大声地答应下来,转身向后走出两步,朝导师鞠了一躬说道:“我准备好了,导师。” 导师点点头,伸出手在空中勾画出一个简单的激活符文。 空间在变化,一个固化在教室的空间转化魔法将所有学生带入一个空旷的场地,这个巨大的倒立锥形体漂浮在虚空之中,周围围着一圈半透明的结界,无数斑斓的符文在这个倒扣在场地上方的防御图腾上闪烁。 而这个碗型的防御图腾外就是纯色的漆黑,那是五感皆无的虚空。 刚进入场地,他们的身边就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学徒们与导师循声望去,只看到不远处一个红发的学徒猖狂大笑着将他面前的一位学徒轰地倒飞出去,火星四溅,强烈的震荡让这群刚进入这片空间的学徒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 哈布斯深吸一口气,大笑道:“你浪费了报复我的良机,的确,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我感兴趣的永远不是勤奋,而是真正的力量,你说我是否应该拧下你那愚蠢的可悲头颅,然后告诉所有人,一谓的努力是没有结果的。” 西满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看不远处的哈布斯。 而哈布斯这番狂躁的发言不仅震慑住了他所在班级上的所有学徒,更是让西满这个班级的学徒议论纷纷,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猖狂的学徒。 哈布斯班级的那个老女人导师朝着西满班级的导师点了点头,就在空中勾画出一个激活符文,再次带着他们班级回到了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 但是隔壁班级的这个小插曲依旧让那些学徒窃窃私语着,这时西满意有所感地回过头,看着那个古板的导师直盯着他,二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西满朝他做出了几个无声的嘴型,然后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艾丽鹃德。 导师皱起眉头,他读懂了西满的唇语。 “这里会同样的精彩。” 三十七、脆弱的幻梦 艾丽鹃德与艾莉克萨,听起来那位着名的大帝对后人的起名起到了不小的影响作用,就像从乡下拽出来五个男孩就会有四个叫约翰的,剩下一个叫约翰尼。 守护者与战士,如果大帝现在还在人世的话,肯定会唾弃这些追求魔法力量无知少年,他从来都认为这门技艺是一种玩弄大众蛊惑人心的魔法不是吗? 艾丽鹃德在原地跳了跳,蓬松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的,当然他也没忘朝着那群站在他身后的学徒们挥手示意,十五岁少年的结实身体已经初见雏形,他不算白皙的健康皮肤对比对面西满的苍白脸色显得活泼许多。 “小贵族。”他嬉笑着朝西满伸出手,示意可以开始了,也许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称呼一名贵族为小贵族。 导师的手掌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思忖着说道:“深海的意志与水下的文明,这一场只能运用水元素,你们可以开始了。” “哦!”一名学徒突然插嘴,这个胖乎乎的学徒不同于身旁站立的学徒们,他正盘腿坐在地上,“在虚空练习室之中使用水元素魔法,导师这实在是太苛刻了不是吗?特别是对于这位刚加入我们的小可爱而言。” 学徒们一起发出一阵哄笑,他们当然知道胖学徒话语中指向的是谁。 “很棒。”导师冷淡地说道,“让我们感谢贾斯珀的精彩解说,还有别的想要说的吗?” “没有了,导师大人!”贾斯珀一边朝着周围的学徒们挤眉弄眼,一边大声地回答道,“只是出于同学的关心而已。” “开始吧,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导师最后说道,然后他退后一步,为二人让出一片宽敞的空间。 艾丽鹃德笑着抬起手指,低声吟诵了一段简短的咒文,一个小小的水球就在他的指尖塑形,他猛地将手指指向西满,指尖的水球朝外吐出一条虚弱的水箭,没飞多远就无力地落在了地上,像是愤怒的婴儿吐出的口水。 完成了这个羞辱性质的魔法之后他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对着西满说道:“该你了,白发的小可爱。” “对战,什么时候魔法师的切磋可以用这种低劣的词汇来形容了?”西满低声说道,这声音在寂静的场地中显得明显,不出所料地,这句话再次让学徒们哄笑起来。 艾丽鹃德也不例外,他大声笑着,也不知道是真正的笑容亦或是某种作秀,过了一阵他停下大笑,噙着微笑对西满说道:“你这种从你那家庭魔法师学到的浪漫主义在这里会让你非常难堪的,小可爱。” “魔法,”艾丽鹃德慢慢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他直盯着西满表情严肃了起来,“与战士练习的技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这是一种纯粹的力量,而不是让你可以用以炫耀的艺术,它自从发现以来,就是一种武器,一种让敌人懂得道理并且学会恐惧的武器!” “停止拿你那种异想天开的浪漫来臆想这门高尚的技艺,那是对于魔法的羞辱。”说到这里艾丽鹃德已经有些愤怒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他紧盯着一脸冷漠的西满,低声说道:“如果你还在以这种思维来看待魔法的话,协会并不欢迎你。” 练习场上一片寂静,不少学徒都被挑起了真正的敌对情绪,眼前这个小鬼对于魔法的浪漫想法简直就是在否定他们辛勤的练习,这些恶狠狠的目光朝着西满投射过去。 导师并没有制止这一切,他只是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吵闹。 西满看着面前逐渐激动起来的艾丽鹃德,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表情,不屑的微笑挂在嘴角,仿佛在嘲讽面前这群无知的少年。 这个粗劣的行径直接让不少学徒们破口大骂出声,不过词汇量并不算丰富,除了“白痴”、“猪猡”和“弱智”之外没有什么新鲜的。 魔法的领域中,理论总是在不断地更新并且重新评估,而通过一成不变的对战并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对战的魔法师们在无聊的古板魔法中迷失自我——产生一种自我异常强大的错觉。 法师挑战仪式为何那么迷人,在那个时代为何盛行,那就是因为双方都可以在互相切磋中印证自己的理论,补充误差与进行修改,如果哪个法师在挑战仪式中运用不曾改变的古板魔法,也许对方会直接离开,单方面的终止这次挑战。 这门久远的艺术会不断产生新的事实与运用方式。 而全然不顾创新,维持着魔法现有的脆弱梦幻…… “一群运用魔法的士兵,你还是一语成谶了。”西满低喃道,他向前走出一步,“提高对魔法的盲目崇拜,臣服与遵从协会的规则,确认学徒们狂热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的教育手法。” “来吧,展现于我。”西满张开双臂,朝着艾丽鹃德大声说道,“看这脆弱的梦幻可以延续到什么时候?” “如你所愿!”艾丽鹃德涨红了脸大吼道,他站在原地吟诵了一大段的长篇咒文,死死盯着面前的西满。 在艾丽鹃德的长篇吟诵中,练习场中沉默下来,学徒们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站在场中的是他们自己,他们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这个高傲的小学徒在他们精巧的魔法下颤抖哭泣的场景了。 艾丽鹃德伸出颤抖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完整的魔法环,长时间的吟诵几乎让他有些承受不知,好在周围微弱的水元素在咒文地不断完成之中,给予了他一定的反馈。 从魔法环之中喷溅而出的液体一股脑地砸在了地上,在地上形成了一滩不断流动的透明水窝,在重力的作用下水流向着下降处流动,填充水窝的凹部,继而水流凸起,在凸起部分的周围又形成了新的凹部,凝聚不散的液体向空中涌去。 水流塑造出来的元素生物挣扎出来,液体形成的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艾丽鹃德喘着粗气,但是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成功了,成功地在虚空练习场创造了一个水元素生物。 而接下来就是……他看向不远处无动于衷好像被吓傻了的西满,自信地一挥手,指向西满。 “攻击!”他大喊。 三十八、龙 臃肿的水元素整个身体向下压缩,将自己压缩成一股清澈的水流朝着西满滑去,在地上留下一行濡湿的痕迹,但是看起来全然没有属于水流的那种灵动,更像是一团粘稠的污泥。 西满一步未退地看着水流滑行到自己的身前,水流蓦然膨胀起来,再次重复了一遍它形成的那个过程,塑形成一个高大的水元素,然后它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朝西满的脑袋抽去。 但是下一刻水流形成的手臂就在西满的面前破碎开来,一些冰凉的液体溅到了西满的脸上,而西满连手臂都没有抬起。 这让所有学徒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看清水元素的手臂是如何破碎的,于是他们不自觉地前伸脑袋,想要看清一些。 艾丽鹃德愣了愣,他作为这个水元素的塑造者都没能弄明白这次攻击是为什么会无功而返,于是在一瞬间的思考之后,他再次低声吟诵了一句咒语,将手指再次朝着西满一指,向着元素生物下达了第二次进攻的指令。 水元素发出一阵液体流动的咕噜声,整个身体拉伸开,这让它看起来更大了,但是也更稀薄了,西满几乎可以透过面前清澈水元素的身体看到不远处的艾丽鹃德,而他的那张小脸上依旧挂着那个讥讽的笑容。 这笑容让艾丽鹃德怒不可遏,他大喊着:“进攻,碾碎他!” 水元素在此刻轰然下压,水流在奔腾着咆哮。 就像是遄急的水流砸上了礁石一般的声音,那种极度柔和的液体撞上坚硬石壁的声音,水元素整个身体在下个瞬间哗啦一声溃散开来,然后水流如同下起了一场大雨一般地落在了西满的身边,在他的脚底慢慢聚集。而西满站在水流的中心,甚至衣服都干燥无比,没有被极近距离的瓢泼大雨淋湿,从始至终他依旧一步未动。 “什么……”那个叫做贾斯珀的胖学徒看着这一幕猛地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西满,然后才缓缓地补充完毕自己的话语:“鬼?” 西满没有看这个一惊一乍的胖学徒,而是朝着艾丽鹃德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这个无奈的表情非常完美地完成了它的任务,很明显这个行为再次激怒了艾丽鹃德,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目光转向导师大声说道:“他作弊了,肯定使用了其他的元素魔法!” 站在艾丽鹃德身后的学徒们很有喜感地一致转头望向导师,确实现在只剩下这一个解释,所以他们想要导师给出一个验证他们猜测的标准答案。 导师皱着眉头也正在打量着西满,听到艾丽鹃德的质疑他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转过头来,目光在艾丽鹃德与他身后的那群学徒脸上转了一圈才缓缓说道:“他没有使用其他的元素魔法……” 在艾丽鹃德再次开口前他继续说道:“更没有使用其他派系的魔法。” “所以,现在继续。”导师背起双手,眯起眼睛紧盯着西满。 “贾斯珀!”艾丽鹃德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回头望向那个胖学徒,“导师他……”但是他接下来的话语被憋在了喉中,没有说出来。 因为贾斯珀正看着西满缓缓地拍了一下他的巴掌,然后高声说道:“不错的表演。” 西满微笑着向着贾斯珀行了一个优雅的法师礼。 “继续吧艾丽鹃德,”贾斯珀看都没有看艾丽鹃德一眼,轻声说道:“无需恐慌,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把戏。” 艾丽鹃德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转头望向一脸轻松的西满,再次摆出吟诵咒文前勾画魔法环的架势,深呼吸了一次之后,他再次低声吟诵着那个熟悉无比的咒文。 在西满脚边的水流开始向着同一方向流淌,聚集成一滩之后,水流的中心又开始向下凹陷,像是朝水面丢进了一块石头一般,在下一刻被砸地凹陷的水面就会反向喷涌上来,再次形成那个巨大的水元素生物。 “你吟诵咒文的时间太过于冗长了,我几乎快要睡着了。”西满笑着说道,然后他向前走了一步,平伸手掌,当然没忘了向学徒们与导师展示一下自己手中并没有任何施法辅助道具。 食指在空中画出一道轻灵的弧线,那摊水流蓦然平静下来,只剩水面在微微颤抖着。 艾丽鹃德中断了吟诵咒文,他惊诧地抬眼看了一眼西满,他不知道为什么水元素与他之间的联系突然断开,在这一个瞬间他没有收到任何魔法元素的反馈。 他开始真正的惊慌起来,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中急躁与惊慌的情绪,就在他正准备要再次从头开始吟诵的时候,西满的手掌在空中平摊着朝上一抬。 没有繁琐的咒文吟诵,水流中心在这时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声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之中回荡,让学徒们都有些短暂的眩晕。 就像无人知道为什么水流会发出这种沉闷的咆哮一样,无人可以明白为什么那一小滩水流可以在空中塑形成一个如此庞大且凝实的元素个体。 鸦雀无声的场地中,所有人听着那个庞然大物仰头张开嘴再次发出地一声惊天咆哮,脑袋之中只剩下空白。 “我说过的,这玩意儿的外表绝对比白鲸唬人。”西满下意识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想要嘲讽一下曾经的自己,然而下一刻他愣了愣,这时才想起来那些嘈杂的讨论声音早就消失了,于是他又开始郁闷起来,而郁闷带来地是无处发泄的愤怒。 他跳向空中,这个庞大的元素生物低垂下自己的头颅,硬生生地将自己巨大的头颅塞到了西满离地不足一英尺的脚下,这得归功于它是由水流这种柔和的元素塑造的。 生物的头颅带着西满升上空中,它张开自己修长的翼翅,展开后宽阔的翼展几乎填满了这整个虚空练习场。 学徒们几乎可以看到水流闪烁着光亮,模拟出那些紧贴在它躯干上的细小鳞片,而它的身上一共闪烁着十三道明亮的魔法环,这些魔法环中间间隔着固定的距离,一道道地从它的颈部蔓延至它细长的尾尖。 艾丽鹃德这时已经放下了手臂,怔怔的看着空中这个庞大的元素生物,过了半晌才在它的咆哮声中微不可查地自言自语道:“龙。” 三十九、魔法学徒 “够了!”导师在此刻大声呼喊道,带着无法驳斥的命令感,他向空中飘去与站在元素生物头顶的西满平齐,长袍在翼翅激起的风中猎猎作响,他与西满对视了一阵,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我说,够了,停止你的魔法,这不是你可以控制的庞大魔法。” 站在两根向后延伸的笔直犄角中的西满没有出声,而是将视线投向地面呆滞的艾丽鹃德,“你猜他之后会怎么样?会一蹶不振亦或是更加努力地练习魔法?” 导师陷入沉默。西满将视线从失败者的脸上移开,审视着地面所有学徒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侧脸对导师说道:“魔法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不是你需要关注的事情,学徒。”导师回答道:“也许你的家族给予了你一些神秘的保障,但这份保障不应该用在学徒之间的力量炫耀之上。” 西满低头看着脚下晶莹剔透的水流,低声说道:“魔法的领域不应该这么肤浅对吗?关于炫耀力量之类的。” “好吧,我告诉你,他不会气馁,在进修魔法与追求他自己梦想的途中,所有人,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导师终于不耐地伸手指向艾丽鹃德,“在魔法的领域中,不是你用强大的力量就可以让对方放弃,也许这就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所犯下的最大错误——下意识地低估别人坚定的意志。自认为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可以站在他人的头顶蔑视他人。” 西满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道:“不对,不,我的意思是你说得对。” 脚底的水流散开,庞大的水元素生物破裂开,水流跌落一地,看起来还是只有那小小的一滩水。 导师见此摆了摆手,没有让西满直接跌落,而是让西满依旧保持着与他平齐的高度。 “还有什么事情吗?”西满飘在空中,面无表情地问道。 导师凝视着面前这个矮小的男孩,然后继续说道:“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傲慢的孩子,或者你只是将傲慢作为面具戴在脸上,我同样也不知道你想要从这里得到什么,真的只是进修魔法?制造出这样一个元素生物,并且我甚至都没有感知到大量魔法元素的涌动,你所在家族的底蕴超乎我的想象。” 他转过身,看着下方,贾斯珀走到艾丽鹃德的身边,微笑着与后者搭话,帮助艾丽鹃德从那种呆滞的状态中脱离。“学徒,如果你只是想要来协会中展现自己的力量与天赋,或者是想要从这里招募一些依附于你所在家族的魔法师的话,我想你要失望了。” 他头也不回地对西满说道:“这群学徒可不是那种你向他们展示力量之后再给予一点小小的恩赐就会对你感恩戴德的人,你从家人那里学到的肤浅交际能力或者所谓的驭人术,在这里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导师带着西满向下方落去,在下降的过程之中他最后说道:“你小看了协会的学徒,也小看了魔法师。” 两人的脚底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导师拍了拍手大声地说道:“这节课结束了,准备转移。” “而艾丽鹃德你,”导师看着艾丽鹃德继续说道:“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你召唤的元素会那么笨重,为什么元素的反馈那么微弱以至于被夺走控制权。” 艾丽鹃德愣了一下,贾斯珀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他大声地对导师说道:“明白了,导师!”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平静地看了站在导师身旁的西满一眼,没有再出声。但是西满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那一抹憧憬与兴奋杂交的光。 没有颓然,也没有气馁。 ………… “你怎么了?”哈布斯用木勺舀起一勺浓汤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当猴子当得不开心了?” 西满坐在他旁边,没有吱声。 “真难吃,”哈布斯将木勺丢到碗里,抱怨了一句之后转过头看着西满说道:“是不是感觉越看越不顺眼这群猴子,我也一样,但是我们得往好的方向想不是吗?” 他伸出手指指向这群在大厅中进食的猴子们,“一群极端狂热的士兵,只要你愿意为他们付出一点点,就一点点的关于魔法的知识,他们就愿意为我们而战。赤潮大帝,这是你承诺的不是吗?” “所以到时候就只好辛苦你了,”哈布斯拍了拍西满的肩膀,“反正你那些神秘的知识藏着也是藏着,不如为了我们的大——业!”他拉长了声音说道,“出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总不能一直让你去宰了我们的敌人吧,再说你也不愿意,所以我们得有一批军队,这群猴子就很不错不是吗?” “不,我想没有那么容易。”西满回答道,看着一队学徒抱团直直朝着他们走来,“找你的?” 哈布斯轻哼了一声,抱着双手靠在椅子上,用下巴对着这群走过来的学徒,然后他大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一名脑袋上还缠着绷带的学徒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桌子面前望着哈布斯,涂抹在伤口处的药膏渗出来了一点,让人一眼望去还以为绷带是绿色的。 没等这名受伤的学徒说话,哈布斯就一跃而起,指着这名学徒的鼻子大吼道:“我说过的,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你认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学徒皱了皱眉头,在哈布斯实施他口中的动作之前,学徒猛地低下头,干巴巴地说道:“我向你道歉,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对。” 这句话让哈布斯的撩起袖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 “我向你道歉。”学徒再次闷闷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那群抱团的学徒之中一名少年朝着哈布斯歉意地笑了一下,接下来那群学徒就转身朝着那名受伤的学徒追去。 哈布斯缓缓坐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那群学徒的背影,满脸的疑惑,他偏头朝着西满问道:“是我听错了吗?” “当然没有。”西满突然笑了起来,看起来异常地开心,“我想你作为一位曾经的君王最讨厌看到这种人了。” “如果之前我在瑰叶城这样羞辱一个人之后,他还要过来向我道歉的话,他的脑袋第二天一定会被挂在城墙上。”哈布斯轻声说道。 “但是作为一名法师,我不得不说,这群学徒——”西满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身旁的哈布斯大声地笑道:“很合我的胃口。” “也许这样的幻梦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很吸引人。” 哈布斯不屑地撇了撇嘴,没有注意到西满没有再用那个俚语之中对小孩的蔑称,而是称他们为学徒。 进修魔法的学徒。 四十、罪无可赦的他 “……第一阶段的协会建立在魔法师跌落神坛后的颓败之上,由于反魔法战士被各国大量训练出来,魔法师不得已从操纵世俗的高位上隐退,”这位矮小佝偻的老魔法师干咳了几下,但是她那缩瘪干裂的嘴唇上依旧看不到一点水迹,“我们不得不承认那个时代的魔法师太过于醉心权势,以至于他们在被拖下神坛之后开始疯狂的报复无辜的人民,妄想在畏惧之中重建自己的威严。” “但是很明显,这种邪恶的举动只会引起人民的厌恶,他们蔑称魔法为巫术!”老魔法师狠狠地敲了两下面前的木桌,将几位心不在焉的学徒惊得坐直了身子。 “而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产生了魔法师是神明的错觉,这种错觉在现在我们看来是如此的荒诞,但是当时的人民深信不疑。而当这种错觉被打破,荒诞的事实被揭露之后,本就是被自己愚弄的人民开始大肆地报复魔法师们,所以他们的做法是——” 老魔法师伸出干瘪的手指在空中勾画了几个明亮的字母——猎巫。 “他们开始疯狂的报复魔法师们,这时我们不得不提到那位恶名昭着的邪恶法师——大魔导师‘蓝血’了,他当时作为魔法师之中拥有最强大力量的代表,他不仅没有站出来为魔法师正名,而是运用他的力量在现世四处招摇……” 西满没有再听到接下来那些污蔑他的言语,他闭起眼睛,嘴角的微笑不知是苦笑还是释然的微笑。 当时教会的神话在泛滥,魔法师被认为是神明的象征,然后当魔法师被证实也可以被战士轻易杀戮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会跌落神坛。 到此为止其实事情就像是这名导师所诉说的一样,但是之后,猎巫。 事情就那样发生了:在教会的推波助澜之下,人民的情绪被极其简单地调动起来,猎巫?猎杀自己的仇人还差不多,他们哪里能真正地报复到任何一名魔法师?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在拥有强大的占有欲之前,本质就是一群一文不值的无赖,没有任何一名女性会喜欢上这种无赖。 由男性统治的社会之中,最底层的他们显得那么卑微且无谓,所以他们,那些无知的无赖们,在这场盛大的狂欢之中,他们爆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激情与……冷酷。 在之后,这场运动就再也不是单纯的示威了,甚至连教会都无法控制,当然他们也对接下来的发展喜闻乐见,毕竟这也证明了他们崇尚的神明才是唯一的神明。 对于不同信仰的攻击,对于不同崇拜的攻击,对……女性的攻击。 《女巫惩治法》,随着教会这条法令的公开与颁布,宗教法官与神父显得更加公正且无畏,而那群无赖们则更加肆无忌惮。 他们一边抛弃了圣经上所说的谦卑与尊敬,一边打着圣灵的旗号四处猎杀那些无辜的女性。 如蛇般的枯枝与燃烧的火堆、夜空星辰的旋转、火堆前狂欢的众人、黑眼睛…… 西满的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一直以为这种疼痛是因为他之前灵魂的分裂引起了,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低声轻哼了一下。 站在讲台上的老魔法师停下话语,眯缝着眼睛看着捂住脑袋的西满问道:“你怎么了?” 学徒们全都随着这个问句转头望向西满,坐在西满前方的艾莉克萨也转过头,一缕卷发调皮地从西满的鼻尖拂过,并不算刺鼻的香水味却让西满打了个喷嚏。 西满朝着导师抬起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一些老毛病。” 老魔法师听到这话就敲了敲木桌说道:“你下课去一趟五十七楼,也许可以治愈,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接着之前说下去。” 艾莉克萨挑衅般地朝西满挑了挑眉,回过了头。 西满将手从脑侧放下,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低低喘了两口粗气,他深刻地认识到了现在的自己有多么脆弱。 授课声继续从讲台上传来:“让我们来统计一下,他成功地摧毁了几座城池——从碧雪要塞一路向南抵达欢歌谷附近的巨影丘陵,沿路他摧毁了六十五座城池,这就是‘蓝血’当时犯下的无法被原谅的罪行!” “甚至迄今为止,都有人用这个无法被遗忘的恐怖罪行来攻击协会,但是好在协会的五位伟大的创始者将他杀死,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那就是魔法师并不一定是邪恶的,我们也有正直且善良的法师。第一阶段的协会收取了许多无处躲藏的魔法师,毫不隐藏的统一授课。这无疑也颠覆了传统魔法界的传承模式,但是五位伟大的创始者硬生生地顶住了所有邪恶法师的恶意攻击,将魔法协会牢牢地建立了起来——从邪恶魔法师们造成的废墟之中!” 所有学徒听到这里一齐欢呼起来,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接下来就是魔法协会的第二阶段……” 这时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老魔法师立即打住,她低咳了两声说道:“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而你跟随我来。”她朝着西满指了指。 西满站起身从嘈杂的教室中穿过,没有学徒看他一眼。 老法师向着教室外面走去,西满跟在她的身后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这段历史很可笑吗?”老法师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地问道,“我看到你当时笑了一下。” “不是可笑,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惋惜什么?” “他没有摧毁第六十六座城池就失败了。”西满轻松地笑道。 “所以你觉得他做得很对?报复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导师站定,回过头问道,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佝偻的腰身看起来不堪重负,她甚至不用低头就可以与矮小的西满对视。 西满耸了耸肩:“只是觉得可惜。” 导师凝视着西满,沉默了很长时间,她才转身继续向前走去,然后说道:“跟我来,你那个老毛病是怎么回事?” “时不时的头疼,一般是当我想要回忆起一些事情的时候,但是我还是没有总结出到底是什么关键词才会让我头疼。”西满摇头晃脑地说道。 “回忆的时候就会头疼?”老法师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像是魔法导致的。” 两人走到了走廊尽头那间传送室门前,老魔法师突然再次停下脚步,她看着大门上印刻的十二芒星微不可查地说道:“他确实没错。” 站在她身后的西满愣了愣。 “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罪无可赦。”老魔法师最后说道,然后她就直接推开了传送室的大门,回头看着呆呆地站在门口的西满,她催促道:“快点进来,检查完你,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西满站在门外,看着站在狭小房间中的老妇人,仔细看起来她真的非常苍老了,几乎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就算她是一名魔法师也不例外。 他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四十一、故事中的猫 西满坐在高脚凳上,两只脚吊在空中晃荡着,看着老法师站在从房梁上垂下来的吊锅前,没有使用魔法而是用着最简单的方式调整吊锅的火温——通过移动吊锅与火炉的距离。 忙活了一阵,老法师转过身朝西满走过来,她用一条干毛巾仔细地拭擦着手掌,就算她的手掌并不肮脏,只是上面干瘪的皱纹显得手掌有些不忍直视。 她很快完成了这个动作,将毛巾随意地搁在一旁,望着西满说道:“撩起你的头发。” 西满耸了耸肩,老实地用手掌将额前的白发拂了上去,老法师随后用手指点在了他光洁的额头上,而在干枯的手指点在西满额上的这一瞬间,他额上的那个象征时间的符文就浮现了出来,指针依旧未动,直直指向正上方。 看着西满脸上挂着的诡异笑容,老法师收回手向后退出了两步,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西满。 “哦!多么棒的探查方式。”西满热切地说道,他跳下了高脚凳,向前走了两步逼近了这位苍老的法师,“告诉我……是谁指示你这么做的?” 老法师没有回答。 西满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小孩子看到渴求物时,眼中那种不加掩饰贪婪与好奇,“需要我亲自探查吗?那可是会很痛苦的。” “你得知道,你实在是太过于苍老了,就算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些好奇,但是我的仪式依旧可能让你脱离这具残躯,回归天国。”西满伸出手扯了扯老法师鬓角垂下的一缕灰白色头发,这一幕看起来像是孙子在朝祖奶撒娇,但是在场的二人都知道并不是这样。“所以你的回答呢?” 西满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那种戏弄建立在极端的优势情况下,给予对方愈加严重的心理压力。他收回手,转身蹦跳着审视着房间,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给你一点时间,但是我想你应该没有愚蠢到求救。” “这里是魔法协会。”苍老的声音从西满的背后传来。 西满回过头,看着终于愿意开口的老法师问道:“又如何呢?” 老法师笑了笑,她将头扭向一边,看着吊锅说道:“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西满听到这话脸上扬起一个天真的微笑,“故事?我对故事从来都很感兴趣。”说完他就跳上高脚凳,坐得笔直,一副想要老老实实地听故事的样子。 老法师挪动脚步,走到了吊锅前,从旁边的支架上拿下一根长柄银勺,轻轻搅拌着吊锅里的液体,“很久以前,一只小猫出生在巨影丘陵附近的杰特罗山上的一座小小村庄中,它的童年与其他小猫一样没有任何差别,杰特堪山上美轮美奂的风景令它着迷。当然它也有家人——它的爷爷一直非常照顾它。” “然后有一天,调皮的它跑下了山,一直穿过巨影丘陵跑到了欢歌谷之中。”老法师停下了手中搅拌的动作,她在那里怔愣了很长时间,而西满并没有发声打断她的回忆,只是安静地坐在高脚凳上。 银勺再次动了起来,她的讲述也继续:“你也许会奇怪为什么一只小猫可以穿越这么一大段路程,但是这只小猫并不是普通的小猫,它会魔法,”老法师低声笑了笑,沙哑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像童话故事中老巫婆的笑声,“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魔法,只是一种简单地操纵元素的低级把戏,但这对于当时的它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一只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教导,生来就会运用魔法的小猫。”西满也笑了起来。 老法师将长柄银勺搁在吊锅旁,双手扯动着绳索,将吊锅向上移动了一些,她说道:“魔法可没有我的双手操纵来得精确……我讲到哪儿了?哦,然后小猫抵达了欢歌谷,它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就算欢歌谷里的风景与杰特堪山上并无二致,直到一群骑马的猎人牵着猎犬闯入了它的视线,当时无知的它并不知道为什么欢歌谷中会有猎人,对于它来说这些凶神恶煞的猎人确实让它感到恐惧。” “只是一群寻找晶石的普通人,算不上……”西满正想说算不上猎人的,然而他想起了在不久前在欢歌谷内遭遇的那几位向导,于是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老法师叹息了一声,“这也是小猫很多年之后才知道的,但是当时的它确实情不自禁地慌乱起来,于是它做出了一个异常愚蠢的举动,它操纵风元素意图从他们面前逃离。” 讲到这里老法师停下了讲述,从她干瘪的嘴唇中再吐出来的是沙哑的咒语,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西满,缓慢地开始吟诵咒文。 这个过于愚蠢的举动甚至让坐在高脚凳上的西满愣了一下,但是这短暂的失神并没有影响西满的动作,他跨出一步踩在空中,五指张开掌心对着面前的苍老法师,他冷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老法师无动于衷,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盯着西满,依旧没有停止她嘴中的吟诵。 西满皱起眉头,魔法灵光在他的手心聚集,但是下一刻这股魔法灵光就消散在了空中。他从空中落下,安静听着老法师嘴中吟诵出来的咒文。 随着这段冗长的咒文慢慢接近完成,西满明白了这句咒文指向的方向。 老法师吐出最后一个咒文的音节,转身拿起银勺从吊锅中舀起一勺液体,沸腾的液体呈现出一种迷幻的紫色,看着这个颜色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将它送入口中。 不出所料,接下来老法师将银勺朝着西满递过来,示意他喝下去。 她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挤出一个堪称狰狞的微笑,但是她的话语却异常轻柔:“我在梦中不断地梦见绞刑架与焚烧仪式,不是因为我使用了魔法,而是因为我穿着那条长筒袜,但是梦境的结尾总是会出现那个带着笼罩整片天空的浓厚阴云飞过苍穹的身影。” “喝下去,他要来了,而以你现在的状态无法在他的面前隐藏自己。” 西满凝视着面前的老法师,半晌,他才接过银勺,一股脑地将这滚烫的液体喝了下去。 “回去吧,明天也许你会很辛苦。”老法师拿回空荡荡的银勺,随意将它丢进吊锅中,而她脸上的皱纹在往外透露着丝丝猩红的光芒,如同岩浆中的裂隙。 西满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房门离开,没有多余的言语。 面无表情地走在五十七层的走廊上,现在他要回到七十三层自己的教室中去——在这位导师彻底化为灰烬之前。 老法师站在房间的阴影之中,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红光愈发强盛,她喃喃道:“祝好运,蓝血大人。” 西满笔直走进传送室,站在红木桌后,等待着那个穿着黑袍的法师拿出传送石将他传送上去,他的心情很糟,因为听到了一个并不有趣的故事。 一个没有任何寓意的故事,只是讲述事实的故事。 他讨厌这种故事,一如既往。 传送魔法的蓝色光芒在下一刻笼罩了他。 四十二、普通人 双手垫在脖颈下,西满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上面描绘着椭圆形的庞大星系,在没有点亮蜡烛的黑暗房间中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由于他身份的特殊,他获得了一个独立的房间而不至于去和那些学徒们挤在一间房中,朴素的小房间中没有多少装饰品,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加上一个立在墙边的柜子。 就在西满百无聊赖的发呆过程中,房门被敲响了。 西满微侧了侧头,但是没等他开口,来者就打开门走进屋内,他径直走到了西满的床边低头审视着西满——那位当西满来到魔法协会之后,为他上第一节课的导师。 “你们都是这么粗鲁的吗?敲门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一种形式?”西满眼皮都没抬地说道。 “你应该用敬称,学徒。”导师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桌上的那枚粗大的蜡烛就自动燃烧了起来,昏暗房间内突然明亮的光线使西满不自觉地闭起了眼睛,嘴角不耐地撇了撇。 很显然这种刺眼的明亮光线不可能是那枚蜡烛可以做到的,而西满闭起双眼的动作则让导师很不满意,他接着说道:“尊敬,这种特质在这里必不可少,特别是对于正式的施法者来说,不要把我的大度理解为放纵。” 西满闭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干巴巴地说道:“好的,导师大人,阁下您有何贵干?” “希尔导师。”导师纠正道。 “希尔?”西满勉强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说道:“阁下,您这是教名吗?” “我出生在修道院。”希尔说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光亮术的持续时间已经过去了,我希望你下次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记得保持一只眼睛的睁开,就算是光亮会刺瞎你的眼睛。” 西满闻言睁开眼睛,房间之中只剩下柔和的蜡烛散发的光亮,他叹了口气再次问道:“深夜前来,您到底有什么事情?” “我可以看见你的傲慢,但是我建议你在这里丢掉这项特质或者将它隐藏起来,不,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希尔冷淡地说道,“特别是明天,我不希望看到你刚进入协会就被处刑。” “处刑?”西满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汇,“什么意思?”顿了顿,然后他才想起来补充道:“希尔导师。” “明天你就知道了,也许你到时候会见到真正的力量,但是我过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个……”希尔沉默了一会儿,以一种极其缓慢地语速说道:“罗克萨娜导师在今早逝世了,而据她的最后一节课上的学徒们说,她曾经叫你与她一同前往她的医疗室。” 希尔说到这里俯下身子,手掌从宽大的长袖中露出来,手心闪烁着明亮的魔法光亮,他紧盯着西满的脸问道:“你对此有什么见解吗,学徒?” “罗克萨娜……”西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才说道:“我甚至现在才知道她的名字,而我从未对她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您可以开始了。” 希尔没有出声,而是直接将手掌按在了西满的头顶,西满平静地让希尔探查他的身体,没有反抗。 过了一会儿,希尔收回手掌,他看着掌心依旧明亮的魔法灵光,点了点头,这表示西满并没有撒谎或者是魔法的造诣高于他,简单地排除后者之后便只剩下前者了。 “休息吧,我希望明天你能表现的谦卑一点。”希尔最后说道,就转身离开了西满的房间,在房门关闭的一瞬间,桌上的蜡烛就自动熄灭了。 随着房门的关闭,西满再次躺下了,天花板上的星系在缓缓旋转着,他闭上了双眼。 西满刚闭上眼没有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的来者甚至连们都没有敲,他关上门同样也是径直走向西满,“西满,明天你一定要忍住啊!”哈布斯大呼小叫地站在西满的床边,他看着西满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然后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西满躺在床上叹了口气问道。 哈布斯一屁股坐在了西满的床沿上,背对着西满说道:“魔法协会之中有一个组织,或者是一个机构?叫做叠影,你知道吗?” “不知道,你的重点在哪儿?” “听说这个组织专门为魔法协会做脏活。”哈布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干裂的嘴唇——当他变成这种形态之后总是会感觉到燥热,有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并且!这才是重点!据说领头的是一位大魔导师,那种带天堂鸟徽章的。而他明天会抵达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 “需要我跟你讲一个睡前童话故事吗?”西满回答道。 “我不听童话故事……该死的,”哈布斯转过身盯着西满大声说道:“这不是个玩笑!” 西满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看着哈布斯说道:“你明天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为什么?不不不,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怕你又要发病,从晚饭开始你就有些不太对劲。”哈布斯抬起头,视线一直没有从西满的脸上移开。 “今天我喝了一瓶顶级的伪装药剂。”西满冷漠地说道,“因为有一只猫认为我没办法在他面前隐藏自己,并且为了隐藏我的存在她选择了最极端的保守秘密的方式。” 哈布斯陷入了沉默,他皱起眉头。 “哈布斯,你没办法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恶魔气息的。”西满摆了摆手,“服从我的意愿,不要反驳我。” 哈布斯缓缓站起身来,“当然,我总是如此。”说完他就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停顿下来,他背对着西满说道:“我讨厌你眼中的那种光芒,我不知道你今天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但是我现在只看到一个狂怒的法师,一个因为情绪的操控与影响而导致失去对于局势判断能力的……”他侧了侧脸,用最后一个单词结束了他的话语:“普通人。” 西满默然无语,躺在了床上,听着房门缓缓关闭。 四十三、光荣的唯一 海浪的声音始于空中。 这种令所有人为之着迷的轻柔声响响彻在所有学徒的耳中,水流在呜咽,如同沉睡的巨人发出的微弱呼吸声。 聚集在广场上的学徒们一齐抬头望去,清晨的阳光还未露出痕迹,云层互相挤压出层叠的褶皱——灰蒙的天空如同海面般颤抖着。 幽影从地平线上凸起,直至铺满了整片灰色的天幕,延绵不绝的云层无声地翻滚着,朦胧天际带来的是异样的沉寂,与超乎寻常的安稳感。 站在西满身边的一位学徒在这轻柔的海浪声中不知不觉之中露出了陶醉的微笑,而西满则低垂下头颅,不再去直视那抹显眼的幽影。 当幽影抵达广场上方的时候,整片天幕都颤抖了一下,一些类似于针织品落下的渣滓般的灰色光点从幽影之上向下缓慢坠落,幽影尾部的天际开始泛白。 海浪声更加紧密了,带着独属于海洋的清新声响。 空中落下的那些深灰色光点停滞在半空中,没有落地。虽然西满正低着头,但是他敏锐的感知能力依旧为他带来了属于秘法的视野——那些光点背后隐藏着的庞大能量正在打开虚空的门扉,路径从后显现。 一缕炽热的光芒从地平线上升起,呈弧光扩散开,海浪的声音骤然消失。 洪亮的钟声响彻在所有学徒的耳边,如同一声惊雷般将他们惊得睁开了自己眯缝着的眼睛,他们站直了身体,敬畏地屏住呼吸,再次抬头向着天空上望去。 消瘦的身影依旧披着白袍,胸前悬挂的天堂鸟徽章在渐渐明亮的天空中熠熠生辉,面具后冷漠的眼睛巡视着脚底的学徒们。 他宣告了他的到来。 于是所有聚集在广场上的学徒与导师整齐划一地向他鞠躬,郑重的法师礼代表至高无上的尊敬——对于一位大魔导师的尊敬。 西满也同样弯下腰,尽量不去直视这名大魔导师,但是他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感受到一名大魔导师对于他的压制力,那种几乎无法反抗的磅礴压制力。 他笑了笑,之前自己对于其他人的震慑也如此一样吗? 来自“叠影”的大魔导师缓缓下落,直直落在了广场中央那座宏大的雕像旁,他简单地朝着雕像行了一礼,然后随着他的抬头,广场上所有学徒都直起了腰,这些夹杂着渴望与憧憬的目光环绕着这名大魔导师,也许他们一生就只有现在才能真正地直面一位大魔导师。 深沉、饱满且自信的声音,很符合学徒们的想象,这个声音要求所有人不能分心,只能安静聆听他的教诲:“魔法,不需要信徒们的朝圣,也不是高居于隐秘穹苍的神秘,更不会拒绝任何一位憧憬者,它只是一门复杂的技艺,但是从古至今,无数贤者为我们充分证明了它强大的力量,那么我们该怎么描述它呢?” 阳光刺破阴云,直照下来,广场上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但是在片刻之后这片沉默就被打破了。学徒们狂热的呼喊声响彻天际: “光荣的唯一!” 大魔导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思考,并且要审慎的思考,前人为我们努力地拉开了魔法帷幕的一角,但是接下来的事情需要我们自己去做——去寻求隐藏在帷幕后更深的秘密。” “未来的占卜者、现世的施法者、星辰的观测者、精神的解释者、灵魂的通晓者。”大魔导师说完这一大串名称后,轻声问道:“这座协会是属于哪一个?” “施法者!”学徒们大喊道。 西满怔愣了一下,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这座魔法协会与他去往的另一座魔法协会有着些许的不同,他想起了那个龙裔的大魔导师存在的协会,不知道那座协会属于上面那一连串称呼的哪一个派系。 “很好,仔细听我接下来的话语,”大魔导师顿了顿,向着空中飘去,“这是一个考验,或者你也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挑战——”他伸出手,向着下方示意道:“夏儿,我唯一的继任者。” 夏洛蒂从人群中走出,恭敬地朝大魔导师鞠了一躬:“我在。” 全场那些嫉妒或者羡慕的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他们现在才知道这位导师的导师竟然是一位活生生的大魔导师。 “这同样是一个丰厚的赠礼,”大魔导师收回手紧接着说道:“悠闲平淡的进修生活是否磨去了你们对于魔法的向往与敬畏……” 这时下面一个学徒因为被激动冲昏了头脑而大声地叫嚷道:“没有,从来都没有,尊敬的大魔导师阁下!”甚至他喊完之后还得意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好像在疑惑为什么这次没有人附和他的话语。 大魔导师停顿了他正在说的话语,低头看着这名学徒,全场寂静。 夏洛蒂就在这片死寂之中转身穿过人群,朝那名打断大魔导师讲话的学徒走去,正好从西满的面前走过,从西满的一直没有抬起的眼眸余光中走过。 那名学徒还没有意识到他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他还在疑惑地四处张望着,这时夏洛蒂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看着这位大魔导师的继任者,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涨红了脸大喊道:“我从没有失去对于魔法的向往与敬畏,愿魔法照耀……” 但他的下半句话再也没有机会完整地说出口了,夏洛蒂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当着所有学徒与导师的面。 夏洛蒂平静地拖着他走出了人群,像是在拖拽一只死去的动物,然后她停在了大魔导师的下方,随手将这具尸体向前一抛,在空中的时候,无数冰刺从尸体的体内爆发出来,这具狰狞的人形冰雕跌落在地上。 她缓缓地开口说道:“魔法的世界之中,并非只有协会之中孤独且冗长的研究时间,”面前的学徒之中传来一些低微的呕吐声让她停止了继续讲话,她安静地等待一些无法接受这个场景的学徒将自己胃中的所有存货吐光之后才继续说道:“当你们离开协会才会发现,这个世界中还伴随着激烈的争斗与厮杀。药剂、晶石、实验室,这些东西你们可以用现世的货币买到,但是卷轴、文献……知识,这些东西从来都无法用金币衡量。” “现世中有各式各样的特性与差异,但是你们踏入的这个世界之中只有一种秩序,”夏洛蒂的声音冷漠且平静,响彻在所有学徒的耳中:“知识或者力量。魔法师之间交易的唯二通用货币。” “在协会之中做一个庸碌的法师,或者接受这份馈赠,尝试加入我们。” “魔法的荣光笼罩了你们,而令人害怕的事情也即将发生。现在我将这份答卷交予你们,你们的答案是什么?”夏洛蒂最后问道。 四十四、命运静默的楔子 “我们注定消亡!”前方带路的老人言之凿凿地说道,“我们拥有非凡的力量,但是我们却违背了自然,这是简单的交换——剥夺我们安静死去的权利!” 老人停在阴暗的房间外,哆嗦着手缓缓按上闪着微光的大门,大门在下一刻打开,一股陈腐的气流向外冲了出来,黑暗的房间如同深渊般阴冷,但夏洛蒂平静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她甚至连全尸都没办法留下。”老人看着狭小房间中搁置的床位说道:“如果您对这种连灵魂都没能剩下的尸体还有兴趣的话,想看多久都行……多久都行。” 夏洛蒂越过老人,站在了床前,低头看着那具惊悚的尸体,破碎的骨头勉强拼凑在一起,空洞黑暗的眼窝也与她对视着。 老人喉中发出一阵“嗬嗬”的声音,然后他朝地上吐出一口浓痰,边自言自语地转身想要离开了这个阴沉的房间,正走到门口时他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带着斗篷,看不清这个人影的面容。 这个发现将老人惊得跳了起来,“啊!”他指着那个矮小的人影大叫道,“灵魂,灵魂!”他大叫着不明所以的话语,“黄昏到来了!是审判!” “你可以离开了。”夏洛蒂头也不回地说道。 老人闻言平静下来,再次以一种无人可以听闻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摇了摇头,他走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过来,查看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夏洛蒂轻声说道,“就像你之前一直做的那样,我需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矮小的身影走到了床前,伸手将头顶的斗篷拉了下来,露出她那一头紫色与绿色交杂的奇异短发,她甩了甩头发,这时才能看到她的一只眼睛中的瞳孔苍白且空洞——她失去了一只眼睛。 这个看起来甚至没有超过十岁的孩子伸出双手对着床上的尸体做出一个复杂的手势,但是她稚嫩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看起来她不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恐怖的场景了。 过了一会儿,这个小女孩轻声问道:“她叫什么?” “罗克萨娜。”夏洛蒂回答道。 小女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双眼闭上,无形的气流在空气中浮现,让站在小女孩身边的夏洛蒂长袍的下摆翻飞起来,而小女孩身上的斗篷却纹丝不动。 夏洛蒂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无形的气流很快就平息下来,她这时才开口问道:“我想知道她是否是自杀,还是存在外力的干扰?” 小女孩睁开眼,“她会在清晨彻底消逝,我的时间不够,但是我模糊地感知到一些……画面。” “展现于我。”夏洛蒂平淡地说道:“你所感知到的全部。” 说完这句话,夏洛蒂就蹲了下来,尽量平视着小女孩的眼睛,小女孩将手掌按在了夏洛蒂的额头上,那只空洞的白眼直直盯着面前的夏洛蒂。 ——橙色的闪光朝天空升起、篝火边的人群在起舞、那些喷发的火星溅在了她的身上,火焰向上席卷,直至吞没了她。 “她就是自杀。”小女孩收回手,将夏洛蒂从幻境之中拉扯了出来,“没有怨恨与愤怒,甚至没有畏惧,只有平静与释然。” “你流泪了。”夏洛蒂指出这个细节,边说着她边用手指将小女孩脸上的泪水抹去,“你得知道,这种力量对你来说负担太大了,不能经常使用。” 小女孩没有接话,只是像一具无知无觉的木偶一样站在原地,任由夏洛蒂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见过太多死亡的画面对于小孩子的幼教可算不上是正常,你可别在成年之前变成了个疯子。”夏洛蒂打趣道,在收回手之前轻轻刮了刮小女孩的鼻子,她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依旧没有理会她,只是呆滞地站在原地不动弹。她耸了耸肩,站起身来,帮小女孩重新戴上兜帽,然后牵起小女孩的手朝外走去。 走在阴暗的走廊中,小女孩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我加入你们,不是要很频繁地使用这种力量吗?我会慢慢熟练的。” “这不是熟练的问题。”夏洛蒂微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太小了,以至于你无法分辨这一切,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如果你没办法对此做出正确的判断的话……”她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微笑,但是她的嘴中却吐出了冷酷的话语:“那你就没有资格加入我们,我们也并不需要一个无法独立思考的工具。” 小女孩陷入了沉默,夏洛蒂继续牵着她朝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再次说道,语带苦涩:“她确实是自杀,我……” “我这次相信你,但是没有下次了。”夏洛蒂打断了女孩的言语,“仅此一次。” “谢谢。”女孩低声道谢。 “你应该谢谢你的导师,他叫什么来着?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改造,你也许早就死在了床上,当然他也并不想让你加入我们,只想让你永远当他的工具。”夏洛蒂打了个响指,让墙上的一根火把燃烧起来,为黑暗的走廊带来了一丝光明,“不过他也是真的可悲,听说他珍藏的那具尸体不翼而飞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让你去探查那具尸体中的秘密。” “赫斯坦瑞特。”女孩低声回答道,“我导师的名字。” “哈!可怜的赫斯坦瑞特,听说那可是大魔导师‘蓝血’真正的尸体。”她不自觉地露出个微笑,只有她知道那具尸体并非是不翼而飞,而是重新以人类的姿态再次存活于世,这让她有些开心。 小女孩没有再出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夏洛蒂隐瞒了什么——只是一个画面,那虽然只是火焰覆盖她视线的最后一个瞬间之中的惊鸿一瞥,但是依旧清楚地印刻出那个身影的体态。 模糊,却又清晰,当然只是对于她来说无比清晰,那个熟悉的灵魂波动带给她的是短暂的回忆。 那只空洞且苍白的眼睛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抽出手停下步伐。 夏洛蒂推开走廊大门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她低下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小女孩向前小跑了两步,站在了夏洛蒂的身旁,看着大门被推开,洁白的月光铺洒下来。 夏洛蒂走出这座建造在魔法协会地底的建筑,仰头望着天空中的圆月,低声说道:“圆月日啊……”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身边小女孩的头顶,笑着说道:“欢迎加入‘叠影’。” “薇塔,对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 四十五、冒险之旅 哈布斯从西满面前浓厚的烟尘中走出,他的头发上与身上还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火焰,这些微弱的火星在他的身上爬行,转换着位置。 被称之为“后燃”的魔法效应,意味着在大幅使用元素魔法之后,一些达到反馈极限的元素无法被快速的清除,在停止魔法释放后的一段时间内近乎失控地疯狂释放着自己的能量。 一些严重的“后燃”效应会一直伴随在施法者的身上,就像那些身上永远燃烧着火焰的恶魔一样。 哈布斯走到西满的身边,低头望着面前阴郁的西满,他不了解这一切的原因,就像他从来都无法看透面前这个男人,从之前到现在。 “接下来该怎么做,或者说你要我像父亲一样安慰你一下才行,”哈布斯笑了起来,“当然我也不介意这样做。” 刚与哈布斯进行了一场死斗的西满沉默不语,在这个虚空训练场内,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对话,不用再像在魔法协会之中那样小心翼翼。 “得了吧,西满。”哈布斯长长地叹了口气,“在这里当怨妇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坐到了西满的身边,然后双手枕着脑袋躺了下去,“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愁善感?” 西满仰视着笼罩在训练场上方的魔法阵,外面就是漆黑的虚空,“还记得瑰叶城那次叛乱吗,那个领主叫什么来着?” “罗伊斯顿,或者是尼格拉伊?谁还能记得呢?” “他说我们狼狈为奸,我们注定失败,我们的灵魂会在地狱的深处永远沉沦。” “不得不说他的诅咒成功了一半,看看现在的你和我。” 西满摇晃了一下脑袋,笑着说道:“我还记得他那个胖女儿特别喜欢你,私底下报复过你的好几个情人。” “对啊,那个死胖子。”哈布斯也大声笑道,“伤害了我的甜心们。” 西满突然站起身来,转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哈布斯说道:“你知道我们进入这里之后,要怎么出去才能不露痕迹吗?” 哈布斯也猛地坐了起来,双眼之中透露出一抹疯狂,他直直盯着西满说道:“久违的冒险之旅?” “你敢玩吗?”西满挑衅道,他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来吧来吧!”哈布斯跳了起来,大声地说道:“希望不会错过明天的课程。” 西满走到训练场的屏障旁,转头看了一眼哈布斯笑着问道:“准备好了吗?” “我倒数三……二……”哈布斯摩拳擦掌地大声说着。 但是没等他数到一的时候,西满的手掌就猛地撕开了那层坚固的屏障,虚空的气息在一瞬间就从屏障的缝隙之中涌了进来,五感尽失,两人在瞬间就顺着反卷的气息消失在了屏障外。 屏障缓缓愈合。 ………… 艾莉克萨总是第一个抵达教室的,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一个花瓶,因为她是这个班级除开贾斯珀之外最努力的学徒,就像没人会单纯地因为她的外表而追求她,更多的是因为她那近乎妖孽的魔法天赋。 她安静地坐在只有她一人的教室中,将书本一本本摆放在自己的面前,等到书本全部都严格按照今天全部的课程顺序堆叠在一起之后,她闭上双眼,感知着周围的魔法元素,她轻柔地向着周围输送能量,等待着元素们做出反馈。 一个简单的锻炼魔法亲和力的仪式,通过夜以继日的刻苦训练,她感觉自己即将可以达到那条界限,得以成为备选施法者的界限,就像她那不为人知的小男友一样。 想到自己的小男友,艾莉克萨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孩却拥有这个魔法协会之中最具传奇色彩的经历——在协会进修两年就成为了备选施法者,而他也即将跨过那条门槛,成为真正的施法者。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导师在一次意外中死亡的话,这个过程应该在一个月之前就完成了。 但是在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周围的元素在疯狂的律动着,完全没有遵从元素法则,她深刻的知道这种异象不可能是她引起的。 艾莉克萨站起身来,犹豫着是否要跑出教室去寻找一位导师,然而现在大概率她无法找到一位导师,因为这些导师永远都只会在自己课程的前一秒抵达教室,他们总是这样惜时如金。 并且还有一个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好奇,在魔法领域之中,这个特性从来都不是贬义,但是所有拥有这项特质的法师都必须承担这项特质所带来的的危险。 ——这里可是魔法协会,能有什么危险呢?她想着,也许这是一位导师弄出来的动静,一个成功或者失败了的实验导致的。 她紧盯着空中,那一片区域的元素在她的感知中涌动地最为强烈,几乎要变成完整的元素魔法爆发出来。 伸手在身前做出一个简单的手势,但是下一刻她就惊叫出声——她现在才发现她完全无法调动周围的魔法元素,仿佛那些魔法元素对于她传送过去的能量不屑一顾,而是疯狂地朝着空中的那片区域涌去,它们在渴望那里的能量注入! 而她完全没有办法从这片奔涌的元素溪流之中抓住任何一丝元素。 课桌与椅子在震动,未曾露出实体的魔法元素形成微弱的元素风暴,她终于害怕起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教室的上空浮现出一些密集的淡蓝色光点,这些元素微粒互相摩擦着,闪出一些肉眼可见的电弧或者火星。 渐渐地它们连成了一片,变得澄澈,强劲的能量从中爆发出来,艾莉克萨直接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能量撞飞,她手足无措地撞倒了几张课桌,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坐在地上惊骇地看着那片元素的洪流,绝望在心中滋生,在这种狭小的空间之中也许下一刻她就会被撕成碎片,而她却对此无能为力,这种绝望的情绪让她的眼圈有些泛红,毕竟她也只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女孩。 但是下一刻元素形成的洪流突兀地消失,从中跳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他猛地下落,正好踩在一张课桌上,身形摇晃了几下,然后他就稳住了身体并且大笑了几声吼道:“我先!” 目光巡视了一圈,白发的小鬼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蜷缩在墙角楚楚可怜的女孩,两人尴尬地对视了一阵。 西满清了清喉咙,严肃地对艾莉克萨说道:“你不认识我,对吗?” 艾莉克萨的眼圈还是红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她摇了摇头,盯着西满说道:“不,我认识你,你是那个插班生。”她思索了一阵,然后大喊道:“你叫西满!” 四十六、哭泣着的贵族男孩 西满从课桌上跳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将面前倾倒的一张课桌扶了起来,“你在干什么?”他拍了拍课桌,看着艾莉克萨像被惊动的麋鹿一样浑身一紧,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西满的动作。 “还没有到……”西满侧头看了一眼窗外,走廊外的云层显得有些暗淡,这时他才肯定地接道:“上课的时间吧,你每天都来得这么早?” “你别想装作没事人一样逃离这个话题!”艾莉克萨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站起身来,然后大声地说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有干什么,只是一些同伴之间的玩耍。” 西满边平静地说着,边朝着艾莉克萨走近几步,后者飞快地朝后退去,但是她显然忘记了她背后就是墙壁,于是她不自觉地踮起脚尖,背部紧贴着墙壁用颤抖的语气说道:“你想干什么?” 西满翻了个白眼,只是将她倒在她面前的一张课桌拉了起来,并且调整了一下方向,让课桌与前方的那个课桌对齐,当他完成了这一整段任务之后,他看着面前的艾莉克萨皱起眉头。 这个动作很显然成功地让艾莉克萨误会了,她颤抖着食指指向西满哆嗦地说道:“这里可是魔法协会,你休想……你就是想要用你那头……那头龙……这里可是魔法协会!”最后已经完全失去语言组织能力的艾莉克萨只能用这声尖叫来结尾。 看着面前这个吓坏的小女孩,西满只能无奈地捏了捏眉间,突然他开口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的。”边说着他边伸开手臂向着艾莉克萨展示着,“小孩子,明白了吗?” 艾莉克萨睁开眼睛仔细地审视了西满一番,身体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她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都没有自己亲弟弟大的孩子,眨了眨眼睛,然后她才犹疑地说道:“你不会……你今年多大了?” “十一岁……吧。”西满迟疑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犹豫!”艾莉克萨一针见血。 “因为我有些健忘……对了!”西满狠狠地用拳头锤在手心,“这是因为那个大魔导师所谓的挑战——你知道的,他需要我们这些学徒加入他,所以他给了我这种有天赋的小孩子一个挑战,内容就是……呃……看是否可以用魔法元素隐藏自己,然后成功地不被其他学徒发现。” 说完,西满就垂头丧气起来,“但是我失败了。” “真的吗?”艾莉克萨眯着眼睛问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不是说今天才会有导师过来为我们解答那个挑战的内容吗?” 西满低着头,飞快地思索着,如果这件事情让导师知道的话,那么他们进入虚空训练场密谈的事情也会被揭露,那里面浓郁的恶魔气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消散的。 精法?不不不,以他现在的状态,魔法控制的痕迹在导师面前绝对显露无疑,更别提现在协会之中还藏着个大魔导师。 灵魂触感?他甚至怕经过他的灵魂接触之后,这个小女孩会直接疯掉,直面神圣与暗影绝对会摧毁这个女孩的心智。 “你可以不要说出去吗?”于是西满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道,“这个单独的挑战是我家族为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那可不行,你之前用你家族给你的秘密手段羞辱我弟弟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艾莉克萨轻哼了一声,昂着头走过西满的身边,走到西满身边的时候她才真正的意识到面前这个孩子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听起来有些矛盾,但是当艾莉克萨一低头就能看到西满的头顶的时候,人类对于幼崽特有的情绪就涌上了她的心头,那个情绪叫做宽容。 艾莉克萨叹了口气,弯腰将那些四散的书籍捡了起来,整齐地摆放在自己的桌上,然后才转身看着西满的背影说道:“我暂且当你之前的行为只是无意之间做出的恶作剧,但是今天这件事情……” 狗屎!这个单词不知道在西满的脑海之中转了多少圈,也不知道他在心中还骂出了多少肮脏的词汇。 所以当西满转过头的时候,艾莉克萨只看到一个哭泣的小男孩,她看着面前这个抽泣的小男孩一时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导师的话,我家里人会杀死我的,他们肯定会!”西满闭起眼睛,疯狂地吸着鼻子,也许这样才能让自己不会骂出声来。 “别哭了……”艾莉克萨惊慌地说道,手足无措地从腰包中扯出一条棉布手绢,但是她想到之前照顾她幼小的弟弟的时候。 小孩子不知道会听过多少遍这种类似的安慰,所以这种安慰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最多只会让他们觉得面前的人软弱,于是她板起脸来大吼了一声:“别再哭了!还有别再吸你的鼻子了,吵死了!如果你再哭的话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导师!” 西满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他停下了抽泣,轻声问道:“那我不哭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告诉他们了?” “是的。”艾莉克萨点了点头将手绢递了过去,“但是你得向我道歉,因为你吓到我了。” 西满接过手绢恶狠狠地擤了擤鼻涕,吹得手绢尾部在空中飞舞,艾莉克萨见此皱起眉头:“你得负责帮我清洗干净。” 听到这话西满握着脏手绢点了点头,然后他朝艾莉克萨鞠了一躬,抬起头之后他带着脸上未干的泪痕郑重地说道:“谢谢你,美丽的女士。” “我可不是女士,”艾莉克萨笑着说道:“油嘴滑舌的小贵族。” “该死的!”疯狂的大吼声在教室上空响起,突兀爆发的火焰将教室的天花板熏得焦黑一片,很快一个矮小的身影从空中那连成一片的火海中跳了出来,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西满,他继续大吼道:“你作弊……呃……” 西满沉默地转头望过来,哈布斯看着他脸上那未干的泪痕,然后他僵硬地偏头看向坐在西满身前的艾莉克萨,双颊鼓了一下。 “如果你敢……”西满阴沉地说道。 下一刻,哈布斯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 四十七、挑战 希尔导师站站在讲台上仰着头审查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默不作声。 艾莉克萨侧过头,与坐在身后的西满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西满则面无表情地抿着嘴巴。 “你们对此有什么见解吗?”希尔导师冷淡地开口说道,看都没有看一眼下面的学徒们,看起来他并不奢望会有学徒可以给他一个答案。 “亦或者是那天的场景让你们开始兴奋起来了?”希尔导师垂下头,阴沉的目光在所有学徒的脸上扫过,“兴奋到已经忘记这里是魔法协会了?” “秉性乖戾的法师有很多,但是我不希望你们成为那种法师,就像人从来都无法战胜自己贪得无厌的欲望一样。”他慢吞吞地说道:“乖张戾气与理性,与思考毫无关联,它只会让你更加愤怒,然后这份愤怒会将你送入坟墓,或者更甚于此。” “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但还是让我们先进行今天的课程,在下课前我会带你们去。” 台下的学徒们没有一个敢于反驳,他们可以察觉到导师这次是真正的愤怒了起来,但是明显看得出来他们的眼中依旧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他们渴望挑战,渴望从这种一成不变的学习中脱离,去在更危险的领域寻求知识。 教室之中的气氛在变化,西满可以清晰的感知到那些涌动着的,几乎成为实质的兴奋情绪。 这些学徒们如同一群饥饿的野狼,他们对知识与力量有着近乎疯狂的饥渴,他们渴望进入绿茵图书馆,或者是那间耸立在图书馆最深处的纯黑色房间。 他们一言不发地听着,但明显他们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导师的授课上,欲望驱使着他们遐想。 大魔导师与他的门徒带来的视觉与感知的冲击,让这群学徒真正的蜕变成渴望知识与力量的疯狂者,手指在蜷缩与伸展之间反复,他们的身体沉浸在阳光之中,而他们的思维则沉浸在臆想之中。 魔法师并不禁止臆想,因为只有想象力才能为魔法带来革新。 希尔导师很明显也察觉到这一切,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因为他也曾经历过这种阶段,没人会认为自己是失败者,就算在他的前方有一万个人失败了,他也会认为自己会是那一万零一个成功者,但那只是曾经不是吗? 雷眼虫通过吃同类而获得知识,魔法师们又何尝不是呢,当学徒们踏出这片静谧的圣地之后,他们不会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希尔导师停下了授课,他用双手撑着讲台,前倾身体看着下方的学徒们说道:“曾经普通人恳求我们不要发怒,恳求我们不要将怒火倾泻在他们的身上,因为他们确信我们对于他们来说是真正的不可抗力。” “如果当你在接下来的时光之中被逼入绝路,那么就恳求吧,恳求对方留下你的全尸。”希尔导师失望地看着下方的学徒们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畏惧,甚至他们眼中兴奋的光芒都不曾动摇。 西满微笑着看着希尔导师,他知道导师在担心什么,真正的魔法师领域,那就是一座血腥的竞技场,只不过是隐藏在深处而已。 研习魔法的贵族?当然没错,他们严于自律,珍惜荣誉,有着高贵的道德情操与文化精神,但是在这冰山一角之下呢,那隐藏得极深的阴影。 后时代的学徒与他那个时代的门徒在某些方面一模一样,他们渴望知识与力量,但是现在的学徒有一个极其致命的缺点——天真。 而这个缺点只能在血液之中消弭,不论是自己的亦或是对方的。 魔法协会为这些学徒们展现的场景太过于安逸与美好,西满讨厌这种氛围,却又喜欢这种氛围。 它培养了学徒们的良好品性,不专横也不跋扈,并且遵守规则。但是接下来魔法师的另一个阴暗面只能在接下来的时光之中慢慢培养。 ——真正的疯狂与极其严重的占有欲,对于知识的疯狂占有欲,而这两项特质最终会打破规则的界限。 西满开始期待这一切了,他甚至开始有些感激那名大魔导师了。 希尔导师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他说道:“跟着我。” 学徒们飞快地起身,跟随着导师朝着门外走去,希尔导师带着他们朝着这一层的传送室走去,走到传送室门口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走廊上已经被填满了魔法符文,这些魔法符文紧密的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横跨半个走廊的魔法阵。 希尔导师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身后这一群学徒们说道:“你们还有最后的时间来拒绝这项挑战……”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因为他深刻的明白不会有人在这里停下脚步,通过面前这群学徒的眼睛。 “开始吧。”他喃喃道,敲响了传送室的大门。 走廊上的符文开始发散出耀眼的光芒,学徒们没有惊慌,因为对于传送这种魔法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他们每天上来上课的时候都需要进行传送。 在传送阵散发出来的耀眼光芒中,他们只看到希尔导师朝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师礼说道:“愿魔法的光芒永远照耀你们前进的道路。” 营火发出温暖的光亮映照在学徒们的脸上,风从树梢穿过发出平静且悦耳的沙沙声,在静谧的环境之中学徒们却有一瞬间的惊慌,只因为天空被浓重的黑色覆盖。 学徒们犹豫地向前走去,看着营火旁那个身影。 “跟我来。”夏洛蒂简短地说道,然后就转身朝着黑暗之中走去,很快,失去了营火的照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学徒们见此一窝蜂朝着她的背影追去。 西满环视了一圈周围,秘法的感知能力绵延开来,通过魔法元素的聚集程度与构成来看,他们并不是在其他位面,依旧处于现世。 他扬起头看着天空中不自然的阴影,眯起眼睛,那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能量构成让他有些疑惑。 很快,蔓延开了的秘法感知感知到了那个炽热的能量体,西满侧过头看着那个方向,他知道哈布斯也进入了这里。 那么我的书呢?他闭起眼睛笑着深吸了一口气。 “走了。”这时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西满睁开眼转头看着艾莉克萨,她满脸严肃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而她的弟弟艾丽鹃德正跟在她的身旁,也同样看着西满。 “走吧。”西满回答道,率先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四十八、巨影丘陵的幼狼 “夏洛蒂导师?”犹豫地呼喊声从前方传来,很快学徒们就惊慌起来,他们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在黑暗中丢失了夏洛蒂导师的踪影。 西满安静地站在艾莉克萨身边,老老实实地当乖宝宝,只有他知道一开始那个身影本就是一个简单的幻象,夏洛蒂的本体并没有在这附近,最少在他的感知中是这样的。 艾莉克萨不安地拧着长袍的一角,虽然她看起来已经非常紧张了,但她还是转头朝着艾丽鹃德和西满轻声安慰着:“不要急,也许过一会儿夏洛蒂导师就会回来找我们的。” 面前的人群突兀分开了,贾斯珀一脸严肃地穿过学徒们,他的目光从所有学徒的脸上划过,大声地说道:“全部聚在一起!” 说完他抬起双臂,念出一个简单的咒语,一串明亮的火焰就从他的手心朝着天空上升去,在笼罩天空的那一片阴影下炸开。 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他再次大喊道:“所有人停下脚步,等待!” 他平时在班级上建立的威望让这声喊叫产生了效果,至少所有学徒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 艾丽鹃德朝着贾斯珀走了过去,之后他问道:“为什么会跟丢?” 贾斯珀侧脸看了一眼夏洛蒂消失的方向,低声说道:“也许挑战已经开始了,只是也许。” “挑战就是让我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迷失方向?”艾丽鹃德四处张望了一番,“再说现在应该是早晨吧?” “这里应该是巨影丘陵,”一名学徒大声地说道:“曾经的大魔导师‘蓝血’的终点站,同时也是组斯沃特战役发生的地方。” 西满听到这里眯起眼睛,他好像有些印象了,但是当时的这里是这个样子的吗?他仰起头看着空中那片阴影,依旧无法得知那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 那名学徒依然在大声地说着:“曾经周围的三个大国在这里共同抵挡‘蓝血’,历时三年,最终将他的邪恶计划终止于此。而那时候,恩贝尔城还只是一个小城镇。” “战场吗?”贾斯珀低低说了一句,然后他转头望向那名学徒说道:“继续,扎莫克里斯,继续说下去。” 那名叫做扎莫克里斯的学徒咽了口口水,脸上没有自得,只有沉重与紧张,他继续说道:“巨影丘陵,之前的这里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南迪平原,这是我在一本叫做……” 贾斯珀及时打断了他,“重点!扎莫克里斯。” “重点就是这里会有混乱的元素风暴。”扎莫克里斯以极快的语速说道:“重点就是我们需要在这片平坦的原野上躲避不知何时爆发的元素风暴。” 西满挑了挑眉头,他终于知道身后那一片勾勒在秘法感知中的元素体是什么东西了——总是存在于洛莫斯环里那团能量集合体。 而被囚禁的元素风暴都只能是魔导师才能勉强置身其中,那么如果是自然形成的元素风暴呢? “呃……”西满举起手说道,“我可以说话吗?” 贾斯珀看着面前这个白发的小不点,脸上没有轻视也没有敌意,他只是平淡地说道:“当然可以。” 无视了那些其他学徒怒视着他的目光,西满轻声说道:“如果那位……”他指了指那名学徒。 “扎莫克里斯。”贾斯珀补充道。 “他说的是真的的话,我想我们现在就该离开了,”西满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一个坏消息,我们身后好像有一个那个所谓的元素风暴。” 贾斯珀猛地抬头看向西满后方,但是深沉的黑暗遮掩了他的目光,学徒们则真正的惊慌起来,队伍开始出现了一些骚乱。 “确定吗?”艾莉克萨低头看着身边的西满问道。 西满没有回答,而是默不作声地率先朝着前方走去,他穿过这些敌视的目光,独自走进前方的黑暗之中。 “该死的,贾斯珀,他不一定是正确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一名学徒大喊道。 “是的,我们应该就在原地等待夏洛蒂导师的归来。”另一名学徒附和道,“我们都无法感知到,为什么他可以?” “那如果他是正确的呢?”扎莫克里斯反驳道:“也许他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探查方式,就像在训练场之中的那条巨大的元素龙!你说呢?贾斯珀!” 贾斯珀扭头看着这群开始争吵的学徒,一时也有些慌乱起来,他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而独自一人向前进发的西满的嘴角则勾起一个笑容:开始了,从恐惧与怀疑之中滋生的争论。 在没有一个可以压制所有人的领袖之前,这种争论最终会破坏大部分的队伍。 对于贾斯珀的信任即将摇摇欲坠,因为不论他最终做出什么决定,这个队伍之中必然会存在分歧,而名望这种东西,在脱离了秩序与文明之后,不值一文。 人类在某些方面与动物一样,他们会效仿领头者的动作,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却又想着要保持自己的思考,无法真正地将决定权慷慨地交付出去。 情绪感染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他们在尝试着将自己的感受与观点强加与他人。 惊慌在扩大,所有人都心怀鬼胎,所有人都只是在独自为战。 西满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愈发激烈的争吵,果不其然,魔法的元素在积蓄。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群孩子不只是一群普通的孩子,他们是一群掌握了普通人未曾见识过的神秘力量的魔法学徒,他们比普通人更加坚韧,也更加危险,特别是处于这种情况下。为了说服其他人,幼狼都会露出獠牙,更何况这群孩子。 是否愿意脱离队伍,是否会组成不同的小队,是否愿意……活下来。 欢迎来到魔法的世界,西满低声笑道:“欢迎来到竞技场,后时代的小狼崽们。” 艾莉克萨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个独自前行的矮小背影,犹豫了一下,扯着艾丽鹃德的手就朝着西满跑去,她大声地说了一句:“我相信他!” 艾丽鹃德则只发出一声短暂的喉音就被拉得一同向前跑去。 四十九、战场 “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你脱离大部队,选择跟随一位十一岁的孩子。”西满头也不回地问道。他可以敏锐的感知到不远处那个单独行动的炽烈身影犹豫地停下脚步,好像正在犹疑是否直接过来与他合会。 “美丽女士的直觉。”艾莉克萨回答道,然后一巴掌抽在了身旁一直乱扭着身体的艾丽鹃德头上。 艾丽鹃德这下终于找到借口大喊道:“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需要你来教训我吗?”艾莉克萨冷冷地看着艾丽鹃德。 属于姐姐的气势压制住了艾丽鹃德,他嗫嚅了一下,没有再出声。 艾莉克萨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好像正在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的西满说道:“西满……” 西满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姐弟两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你是否提前就知道了这个挑战的内容,譬如你的家族提前对你透露过。”艾莉克萨直直地盯着西满,手掌紧紧抓着她弟弟的胳膊,艾丽鹃德见此不再扭动身体,他好像知晓了自己的姐姐在干什么,“这不是胁迫也不是质问,只是一位同学因为恐惧的……”最后艾莉克萨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说道:“恳求。” 艾丽鹃德从未见过自己的姐姐这副模样,她从来都是自信且坚定的样子。难道因为自己?他想着,苦笑了一下。 没等西满回答,艾莉克萨继续说道:“今天早晨的时候,那个红发的学徒,你们认识对吗?当时那也不是一个你所说的什么单独考验对吗?我不明白你们当时在做什么,但是我有预感,你们是在为这个挑战做准备对吗?” “很遗憾,全部猜错了。”西满摊了摊手,冷漠的说道,“而我的建议是你们现在掉头回去加入学徒的队伍,也许会有一点点压力,但是最少可以报团取暖不是吗?” 艾莉克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挣扎,她知道追出来的这个动作并不会展现多少善意,但是她不傻,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面前这个插班生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幼稚。 这是一场豪赌,虽然最终当然会以失败告终,但是她依旧拉着自己的弟弟跑了出来,想要从这个孩子嘴中得到一些信息。 沉默降临,三人都再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艾丽鹃德就在这沉默之中轻轻拉了一下姐姐的手臂,轻声说道:“回去吧,丽萨。” 艾莉克萨看了西满最后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弟弟离开了。 在离开的途中,艾丽鹃德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矮小身影的位置,这时他才发现西满身旁的黑暗之中又走出了一个身影,那个走出的身影与西满一样矮小,有着一头火红的短发,那个学徒直直接近西满,然后冷漠地看了一眼他。 那双眸子让他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他赶紧转过头,继续跟着姐姐朝着之前队伍的位置走去。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哈布斯问道。 西满摇了摇头,转身与哈布斯一起走入深沉的黑暗之中,他笑道:“只是一个简单的试探,也是一个愚蠢的试探。” 哈布斯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他转移话题说道:“根据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事情,也许恩贝尔城之中要爆发一场真正的骚乱了,也许这是一场巨变,对于他们来说。” “暴君也能预感到骚乱的产生?”西满轻笑道。 “就是因为我曾经是一位暴君,宰了那么多反抗者,多多少少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哈布斯不屑地说道:“世俗的权柄与神权永远会产生冲突不是吗?而孱弱的魔法协会想从中分一杯羹,这群天真的士兵就是他们的底牌。”他深吸一口气,“我嗅到了战争的气味。” “不错的双关语。”西满看着脚下踩到的那个生锈的盔甲说道,他抬头望去,面前开阔的平原上布满了战争留下的伤痕——循着目光望去,枯蓬与杂草之间散落着无数钙化的骨骼,与锈迹斑斑的武器。 轻易地踩碎了一颗颅骨,哈布斯又踢开一根肋骨,他低头看着那颗破碎颅骨的牙齿说道:“这是你做的?” 西满没有答话,他正仰头看着空中的阴影。 “倒也不奇怪,”哈布斯自问自答地说道:“一点都不奇怪,是谁给予他们的勇气来挑战大名鼎鼎的大魔导师……” 听到这里西满侧过头盯着哈布斯,让他接下来的话语没能说出口。 “好吧,”哈布斯尴尬地砸吧了一下嘴,“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们在等什么?” “等人。”西满简单地回答道。 哈布斯耸了耸肩,他甚至都不想问等谁,于是他百无聊赖用脚尖勾起一根胫骨握在手中,他看着那根胫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到二十岁的战士,甚至不超过十五岁,看起来他们当时为了阻止你连小孩子都没放过。” “他们散开了,”西满闭着眼睛,通过秘法感知的视野将学徒们的动向准确地传递到他的脑海中,“开始爆发冲突了。” 哈布斯颠了颠手中的胫骨,“并不算奇怪,他们开始释放阴暗面了。” 西满睁开眼睛,侧头看向一个方向,他轻声说道:“你最好保持平静,不论发生了什么。” “如您所愿。”哈布斯撇了撇嘴,背着双手朝后退去。 很快,西满就收回了自己的秘法感知,紧盯着面前的黑暗。 一个身影从西满面前的黑暗之中显露出来,他的视线越过西满看向他身后的哈布斯,轻声说道:“一只恶魔?”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响彻在二人的耳中。 西满拿出自己的协会徽章,低声说道:“尊敬的法师大人,我是内校……” 法师转过头看着西满,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他说道:“我问过你吗?” “他只是我家族为我选定的一位保护者,对于你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性。”西满依旧平静地说道,“他会遵守着严格的契约。” “与我无关。”法师从西满的身边飘过,直直朝着哈布斯飘去。 五十、算计游戏 法师长袍的下端轻轻扫过成堆头骨,这些头骨黑洞洞的眼眶窥视着虚无。 哈布斯的目光越过面前的法师与西满对视了一瞬,西满用眼神阻止了哈布斯眼中涌动的暴戾,他继续说道:“法师大人,我……” “我说过,我没有询问你。”法师转身随手朝着西满一指,没有咒文的吟诵,从指尖爆发的能量直接将西满撞飞出去。 西满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面前的防护图腾缓缓消散,等到颓势消失,他侧脸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那里印刻着一个深刻伤痕,粘稠的鲜血顺着伤痕流了出来。 法师没有再关注西满,而是看着哈布斯说道:“恩贝尔城都快要成为你们的狗窝了,恶魔。你可以告诉我,你依附的家族名称是什么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或者是对我们来说。我当然希望你自愿回答这个小疑问。” 哈布斯的嘴角咧出一个骇人的微笑:“如果我说不呢?” “停下!”西满站起身来,阻止了哈布斯的言语,他盯着法师的背影说道:“在我们开始这一场对话之前,不如先介绍一下您的身份?据我所知,魔法协会还没有强大到可以直接质问一位贵族。” 法师的眼睛不耐地眯了起来,他依旧看着哈布斯,背对着西满说道:“你看,这就是我厌烦你们的原因,你们总是觉得对方只是在与你们进行某种所谓的交流,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 “因为你们的教育。”法师扭过头看着西满说道:“从来都不会正面发生冲突对吗?” 西满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涌动的暴躁压了下去,他深刻的知道不能在这里进行一场战斗。 七位。从随着学徒们一起传送到这里开始,到脱离队伍走到这里,西满的秘法感知已经为他带来了清晰的信息——七位最少是高阶法师的魔法师正在注视着所有学徒,这还并不一定是全部,毕竟现在西满的秘法感知能力无法覆盖太大的区域。 他现在需要给哈布斯一个正当的身份,可以让他自由行动的身份。 “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这么大意吗?”法师审视着哈布斯,“竟然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他摇了摇头说道:“令人失望。” 法师的话语为西满带来了新的信息,听起来他与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没有多少联系,西满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哈布斯,情况如同他们之前的猜测一样。 “你来自……”西满的眼睛蓦然睁大,失声叫道。 法师的厚嘴唇抿了起来,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扯,漂浮在了西满的面前,他身体的阴影笼罩着西满,他冷声说道:“说下去。” “……叠影。”西满缓缓吐出这个名称。 “有趣。”法师冷笑了一声,声音愈发阴沉:“这是谁告诉你的?” “猎杀暗影生物的组织,却是隐藏在所有魔法协会之中最深沉的暗影。”西满露出了憧憬的表情,他激动地说道:“这次挑战是加入你们的前提吗?” “哈……”法师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手背从西满的脸颊上划过,落在了西满的衣领上,他露出个恶毒的微笑,“聪明的孩子,甚至知道一些自认为隐秘的知识。” “但是到此为止了。”法师猛地扼住西满的脖颈,他看着西满的脸颊慢慢地涨红,平缓地说道:“丢掉那些无用的赞美,回答我的问题,是谁告诉你的?” “是我的家族……”西满的话语说道一半就说不出来了,法师的手掌越来越紧。 西满的表情愈发惊恐,恐惧与惊慌几乎摧毁了这个孩子,他呻吟着挤出一些短暂的话语:“真的是我的家族……诸神在上!我没有撒谎!” 法师仔细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魔法为他带回来的信息确实表明面前这个学徒没有说谎,他松开了手,看着西满跌坐在地上捂着喉咙咳嗽着。 “那你应该知道‘叠影’是怎么对待暗影生物的。”法师对着西满露出残忍的笑容,“撕毁契约,让这个恶魔消失在现世,我可以帮助你流放他。” 西满没有言语,只是看了一眼法师,下一个瞬间法师脸上的笑容就扩大了,他大笑道:“我开始有些喜欢你了!” “很好,那就到此为止。”法师用指尖按在西满的肩膀上,帮助他止血,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过了半饷,西满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拉扯了一下肩膀处被划破的衣服,“结束了。”他说道。 “你最后对他许诺了什么?”哈布斯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笑着问道。 “这场挑战结束之后,我会把你带给他。”西满嘴角也勾起个弧度,“但是我可没说是死是活,不过他估计觉得你这样一个低级恶魔不会带给他任何威胁,毕竟你只是一个他们在猎杀进行时的小惊喜。” 说完之后西满转头望向法师离开的方向。 很显然,叠影并不隶属于魔法协会,至少不是属于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他们是冲着恩贝尔城的领主来的,或者说是为了贝雅特丽齐来的。 一名与恶魔合作的领主,对于叠影来说确实是一个诱惑,而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在那件事情之后与公爵的关系降至冰点,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也需要这样一个强力的组织为他们打破那两座压在他们头顶的大山,顺便训练一下他们那些幼稚的魔法学徒。 但是叠影却好像并不知道贝雅特丽齐与领主的关系并不是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并且夏洛蒂还曾经与贝雅特丽齐达成过某种合作,不然他们早就直接杀进贝雅特丽齐的家中,将这个恶魔就地格杀了,毕竟杀死一个失去了领主庇护的恶魔对于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一面要提防教廷与圣地,一面又要提防魔法协会,现在还来了一个叠影,那个什么狗屁公爵可真可怜。”哈布斯走到西满的身边说道:“跟我当时都差不多了。” “因为他与你一样贪心。”西满笑了笑,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面想让恩贝尔城成为第二个圣地,一方面又想阻止魔法协会的崛起以免让法师们掌握权柄。” “然后脱掉领主的身份,成为真正的国王是吗?”哈布斯嗤笑道。 “真复杂,我讨厌这种算计游戏。”西满把玩着魔法协会发放的徽章,“我从来都找不到线头,这还都是小恶魔跟我说的。” “不过现在该做正事了。”西满将徽章高高地弹起,然后伸出手接住徽章轻声说道。 五十一、密藏 “他们应该被埋葬在坟墓之中,他们都是英勇的战士,守护人类的先驱者,为了对抗邪恶的法师。”一名学徒看着面前散落一地的枯骨轻声说道,“不应该成为这座可怖坟场的装饰品。” 艾丽娅没有回答,她所在的班级在刚进来没多久之后就分崩离析了,每个人都想成为领导者,甚至为此爆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虽然没有人受伤,但是依旧使得平时一起进修的伙伴变得警惕对方,警惕每一个自己身边的学徒。 这时另一位学徒说道:“这也许是被故意留存下来的,为了彰显他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种令人为之恐惧的力量。” “伊芙琳,你真是配不上这个名字。”前一位学徒半真半假地调笑道,“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对此表现出一点尊重。” “这个名字又不是我想要的,”伊芙琳不屑地撇了撇嘴,“再说生命女神从不怜悯死者,这跟我的名字没有冲突,你怎么不看看你的名字——格洛莉娅,你应该加入教廷的唱诗班,而不是成为一位你嘴中的邪恶魔法师。” 格洛莉娅没有再回答这个带着火药味的讽刺,她闭起眼睛手指在胸前勾画出一个十字,然后双手抵在额头上。 “如果他们知道是一位魔法师在为他们祷告的话,也许会跳起来杀死你之后再躺下去,这样就不会有愚蠢的魔法师为他们念祷词了。”伊芙琳面带讽刺地继续说道。 “够了,伊芙琳,看清一些形势。”艾丽娅在这时说道,“不要再说那些恶毒的讽刺了。” 伊芙琳听到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头,沉默了下来。 格洛莉娅结束了祷告之后,快步地跟上了这二人,她轻声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伊芙琳突然停下脚步,紧盯着艾丽娅的背影说道:“也许我们是该问一下我们的领导者艾丽娅大人的意见了,她一路都没有停下脚步,她肯定知道她的目的地是何处不是吗?” 从离开学徒的队伍之后,艾丽娅就这样带着她们两人一路向前行进,如果不是准确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的话,没有人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前进的如此从容。 “艾丽娅!”伊芙琳看着头也不回的艾丽娅,夸张地拖长了声音喊道:“你在装作听不见吗?” 艾丽娅听着这话依旧没有回头,一路向前行去。 “艾丽娅?”格洛莉娅犹豫着低声呼唤道,她也感觉艾丽娅的状态有些奇怪,虽然之前艾丽娅总是有些笨手笨脚地,时不时地发呆,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她还是很值得依靠的,不然导师也不会让她成为魔法协会的接待员。 格洛莉娅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伊芙琳,她知道伊芙琳又要发火了,她总是这样暴躁,但是这次她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暴躁的伊芙琳,因为艾丽娅的行为确实太奇怪了。 “得了吧!”果不其然,伊芙琳看着愈行愈远的艾丽娅大吼道:“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你可以稍微尊重一下我们的知情权吗?或者说你并不需要我们,想要一个人离开?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不会缠着你的。” 艾丽娅突然停下脚步,她站在原地好像正在发呆。 伊芙琳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但是她很快就让这个笑容消失在她的脸上,她板着脸继续说道:“艾丽娅,你最近发呆与失神的时间愈来愈长了,我想我知道原因。” 艾丽娅蓦然回头,她眼神空洞地看着伊芙琳问道:“原因是什么呢?” “那本书对吗!”伊芙琳大吼道,“那本你总是不离手的书,没有封面的那本书!”她直直盯着艾丽娅说道:“上面到底记载了什么?告诉我!” 艾丽娅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盯着伊芙琳。 “不要再假装了,你知道这个挑战的位置对吗?”伊芙琳边说着边笑了起来,她睁大了眼睛,紧紧锁定了艾丽娅,突然她压低了声音说道:“‘蓝血’,对吗?” 听到这里,艾丽娅的表情变化了一下,她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空洞的眼神开始变化,瞳孔聚焦起来,她与伊芙琳对视着。 伊芙琳舔了舔嘴唇,她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一切所谓的挑战在她看来就是一场阴谋。 知识与力量?那位高高在上的大魔导师将这些学徒们的最为渴望的东西摆在了他们面前,没人可以抵挡这种诱惑。在协会之中只有安静的进修吗?当然不是,协会从来都不是为了他们这些底层的学徒服务的,只会为那些拥有正式施法者名号的法师服务。 每个学徒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拼搏,而这场挑战只不过把这种拼搏摆到了台面上,那句话只是简单的戒训吗? “思考,并且要审慎的思考……更深的秘密……丰厚的赠品。”大魔导师当时在广场上空的话语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出身于恩贝尔城最底层的她当然可以理解这些话的深层含义,她看过太多低劣的阴谋,也听闻过无数阴暗的行为。 “这里……”伊芙琳说到一半就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兴奋与恐惧在她的脑海之中进行着对抗,她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最后她说道:“有他遗留下来的密藏对吗?” 艾丽娅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应该是什么?”伊芙琳随意瞥了一眼正在拉扯她长袍的格洛莉娅,那个可怖的眼神直接将格洛莉娅吓得退开了两步,后者惊骇地看着她,然后她再次将视线聚集在艾丽娅的脸上,她大声地说道:“那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的好朋友艾丽娅。” 而在这三人无法穿透的黑暗之中,西满与哈布斯并立注视着这一切,西满无辜地挠了挠头,他低声说道:“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哈布斯吹了一声口哨,“这就是他们的问题所在了,想的很多,但可悲的是,全部都是错误的。” “欲望夹杂着恐惧与兴奋,这一切正在摧毁他们的理智。”西满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了秩序的存在之后,他们变得冲动与急躁,开始把头脑之中的幻象当做现实,我从未见过有群体会如此容易地被情绪支配,然后如此迅速地走向极端。” “你要收回之前的话吗?”哈布斯问道。 西满仰头朝天空看了一眼,他知道有一位法师也正在注视着这一切,也许那位法师也正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面前的三位女孩。 “不,再等等。”他回答道。 五十二、扭曲的答案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艾丽娅说道:“伊芙琳,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不需要你的提醒。” “相信我,我之后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的,但是现在不行,” “哈,”伊芙琳大声地嘲讽道:“现在不行,需要等到之后,我怎么知道你所谓的之后是什么时候。” 艾丽娅闻言沉默下来,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袭来,这股刺骨的寒意沿着她的小臂钻进她的衣袖,让她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起来,于是她抬起双手轻轻朝它们呵了一口气。 “你很冷吗?”这时格洛莉娅轻声问道,看向艾丽娅的眼中带着一丝惊惧。 伊芙琳也没有再出声,她紧盯着艾丽娅脸上爬行的诡异蓝色线条,做出一个戒备的动作,双手在身前做出一个施法的手势,她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回答我,艾丽娅。” “不应该是这样的。”艾丽娅低喃道,然后这些不断爬行的蓝色线条最后停在了她的额头上,形成一根横向的蓝线。 “密藏?你再说密藏?”陌生的声音在下一刻从艾丽娅的口中说出,这声音阴冷且沉重。而她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挣扎,眼中微微透露出光亮。 “你是谁!”伊芙琳愣了愣,然后尖叫道,“该死的,你不是艾丽娅!” 说完之后,她发出一个短促的低音,双手在面前勾勒出一个已经完成的法术模组,看起来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个法术。 “等一下!”格洛莉娅大声地喊道。 但是依旧没能阻止伊芙琳朝着艾丽娅投出这个法术,绚烂的火球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直直砸在艾丽娅的身上,凝聚的火球在接触到实体之后爆发开,强烈的爆炸声远远传了出去,黑烟朝着后方飘散而去。 伊芙琳见此低低地喘了两口气。 “你疯了吗?伊芙琳,你怎么可以……”格洛莉娅的话语突兀停滞了,她看着从那团黑烟之中走出的人影,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艾丽娅整个人的脸上挂着讥讽的微笑,她面前半透明的防御图腾缓缓失去光芒,直至无人可见。 “你在攻击我?”骇人的刺耳声音再次从艾丽娅的嘴中发出:“或者说你是在妄想与我对话?” 伊芙琳绷紧身体,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疯狂的跳动着,过度充血的大脑开始带来一丝眩晕,她的嘴唇在颤抖,小腿在抽搐,但她却无法移动一步,“你到底是谁?” “看着我的眼睛,该死的,直视我!”艾丽娅用这个冰冷的声音嘶笑道:“你看到了什么?” 虽然伊芙琳想要扭开头,但是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她呆呆地与艾丽娅对视了一瞬,下一刻她就发出一声嘶哑的喉音,差点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吐出来。 格洛莉娅也不例外,她也不受控制地扭头望去。 那是一双湛蓝色的眸子,美丽且晶莹,但是在其中呢? 纯粹的恶意,与几乎快要撕裂她们的邪恶。 “‘蓝血’大人。”伊芙琳恢复身体控制权的下一秒她就哆嗦着低下头,紧盯着地面,大汗淋漓,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而格洛莉娅则发出一声迄今为止最大的尖叫声,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漫无目的地疯狂尖叫着。 “闭上你的嘴!”艾丽娅冷漠的抬起手指向格洛莉娅,而后者还在不断地尖叫着,但是抬起的手在空中颤抖了一下,又缓缓垂了下去。 艾丽娅蓝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变回了她自己的瞳色,她急促地说道:“大人,原谅她们,她们不是故意打扰您的。” 这挣扎终究是短暂的,下一瞬,蓝色再次侵蚀了她的瞳孔,陌生的声音又从她的嘴中发出:“这片坟场难道还无法警醒你们吗?”带着邪恶的笑容,艾丽娅再次抬手指向格洛莉娅,“死亡,即将破茧而出。” 伊芙琳听到这句话,身体抖了抖,这句话几乎成为后世法师们最为憎恶的格言,因为这句话曾经是那位大魔导师的口头禅。 魔法的波动从她的身边传来,格洛莉娅的尖叫戛然而止,一些液体飞溅到伊芙琳的脸上,她不想去看,也不想知道这温热的液体到底是是什么,但是这种想法终究还是在欺骗自己,她的瞳孔在扩大,视线仿佛在扭曲,嘴中发出即将窒息般的嗬气声。 “而至于你……”刺耳的声音突兀停顿下来,邪恶的气息缓缓褪去。 过了很长时间伊芙琳才敢哆嗦着抬起头看向艾丽娅,那个熟悉的女孩又回来了,她悲伤地盯着伊芙琳的身旁。 伊芙琳当然知道她在看什么,只不过她没有勇气去做那件事——微微侧过头看向格洛莉娅之前的位置。她只能满头冷汗地直直看着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艾丽娅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走吧,伊芙琳。” 伊芙琳眨了眨眼,突然俯下身子,仅属于劫后余生者的后怕让她不自然地呕吐起来。 …………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那不是我。”西满嘶声说道。 哈布斯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敷衍道:“当然不是你,如果是你的话……”想到之前西满在教室里那梨花带雨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没憋住笑,“我都快要以为你真的有这种恶趣味了。” 西满面无表情地侧过脸,看着哈布斯,骇人的眼神成功地让哈布斯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眼神比刚才艾丽娅眼中的光芒更加冰冷且不详。 于是哈布斯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是什么情况,你有头绪吗?” “往昔之中被扭曲的答案,”西满看着那两个女孩一起向着某个方向走去,“之前就说过,上面的启示会把持有者推入深渊。” “真可怕。”哈布斯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装模作样地感叹了一句,然后他看着西满的侧脸轻声说道:“那你觉得你可以一如既往地接受正确的启示吗?并且还是处于你现在这种状态下。” 这个问题让西满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他沉默着。 看着西满面无表情的侧脸,哈布斯笑了笑,“先不说这些,一位可以扭曲高阶法师感知的寄生物,你有把握从它手上拿回你所需要的的东西吗?” 西满仰头看向那个隐藏在空中的法师的位置,那名寄生物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的踪迹,却发现了那位监视学徒们法师的踪迹,并且成功地扭曲了他的感知。 那名法师很快就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他降下来,低头观察着那一滩可怖的痕迹。 在那摊恐怖的痕迹之中,格洛莉娅的一个眼球还漂浮在血水之上,而当那位法师凑近观察这一切的时候,那颗眼球蓦然闪过一丝蓝光,剧烈的魔法波动猛地散开。 西满突然将哈布斯拉着向后退了两步,“该死的!”他低吼道,在身前瞬间展开一个防御图腾,甚至没有再隐藏自己的存在。 先腾起的是冲天的黑雾与飞溅的泥土,随后那声几乎要响彻整片丘陵的狂躁爆炸声才姗姗来迟。 五十三、他与其他 他在焦虑,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焦虑。 哈布斯可以确认这一点,就算西满依旧面无表情且脚步坚定,但是他知道,西满在焦虑。 一股异样的冲动涌上哈布斯的心头,兴奋与愤怒交杂在一起,他从未见过西满在他面前展现出这种情绪。兴奋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触及到了西满的脆弱,而另一方面,他曾经有多么憎恶或者憧憬西满,现在就有多么愤怒。 自从在瑰叶城中的宫殿内见过这位法师之后,哈布斯就对这位法师产生了浓重的兴趣,当时他还很小,只是单纯地崇拜着这位法师,幼小的他也想拥有如同西满一般的强大力量,那种可以打破所有束缚的力量,那是独属于他的底牌。 当然当时的他并不是叫做哈布斯,格兰特或者是格拉西亚诺?他也不记得了。 之后随着学习魔法的时间愈发长久,他对于西满的兴趣就愈加浓厚,几乎无法自拔。 瑰叶城是一座牢笼,他同样也开始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他的哥哥或者是他的父亲不会让他成为这座城池的主宰,只会让他成为一件随意拍卖的商品,用在政治上的商品。 而这位白发的法师为现世带来了苦痛与破坏,也为他带来了力量真正的证明,那是微弱的希望。 他刻苦地研习魔法,妄想用这种力量取得优势的地位,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消沉了下来,因为除开他冷漠父亲的阻止之外,那个白发身影的离开才是真正雪上加霜,他依旧清晰地记得西满离开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也永远不可能与我并肩而行。” 从那时起,憎恨的种子就埋在了他的心中,于是他失望,他放纵着自己,直到那个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寝房之中。 然后他改名为哈布斯,一个狗屁不通的名字,但是这个成为所有人笑料的名字,最后却在名字前方冠上了国王二字。 西满在他的印象之中是什么样子的?矛盾的集合体,他一边表现出对现世的冷漠,一边却又兴趣盎然地在现世肆虐,玩弄权柄;一边遵守着冰冷且仪式化的教条,一边却又想要打破这种束缚。他明明非常无趣却又喜欢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而且他从来都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 某种意义上来说,西满却又非常纯粹,那是纯粹地服从自己冲动的疯狂。 他不会焦虑,也不应该焦虑。 焦虑代表脆弱,而脆弱则意味着…… 哈布斯沉默着跟在西满的身后,他看着前方那个矮小的背影,之前那个阴险的陷阱直接将那名近距离的法师轰炸得尸骨无存,而在那之后西满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哈布斯依旧渴望着西满的力量,那力量令他着迷,他们曾经反目,曾经互相厮杀,但是现在他们再次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他开始与他并肩而行。 “西满。”哈布斯愣了愣,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自然,好像直呼西满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于是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西满。” 西满默不作声地回过头,直盯着哈布斯,仿佛正在催促哈布斯。 哈布斯直盯着西满,直到西满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才肯定地开口说道:“你在焦虑。” “我没……那又如何?”西满眯起眼睛,释放出危险的信号。 这次哈布斯没有退缩,他看着西满的眼睛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没等西满回答他的这句没头没尾的问句,他继续说道:“为什么让我与你一起进入魔法协会,为什么一开始让我避开大魔导师的视线,现在又让我与你一同前来,你为了什么?” 西满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默然无声,想要用他那骇然的眼神让哈布斯停下。 但是哈布斯并不在意这个眼神反而越说越大声:“那是场大败对吗?虽然我并不知晓细节,但是你失败了,很严重的那种,你丢失了所有的一切,然后现在想要重新拿回来。” 哈布斯激动地上前一步,抓住西满的衣领大声地吼道:“该死的,我甚至并不在意你的利用,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的力量,那会为我带来我想要的,但是你现在呢,看看你自己吧,那个愚蠢的、低级的、狗屎一样的寄生物都比你要像西满!” 西满被哈布斯拉扯得向前脑袋向后一晃,他保持着沉默,睁大眼睛,丢弃了威胁的眼神,他脸上全无表情。 “你被愚弄了,”哈布斯将西满推开,鼻子上折叠出皱纹,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微笑,“我也被愚弄了,只不过你没能逃离这种愚弄,而我则可以从你身边走开。” 西满听着这尖锐的质问,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我受够你了,西满,”哈布斯的手背上燃起火焰,他大笑着:“从这第二次见面之后,我真是受够你了,你根本就不是在装猴子,你简直就变成了一只多愁善感的猴子,而多愁善感的猴子没有资格被我称为导师。” 西满轻轻呼出一口气,伸出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稚嫩双手的手心,他回想起这最近的一切,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 他本来行事全无束缚,是什么为他的心灵套上枷锁。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突然攥紧拳头,牙关紧咬使他的腮帮子鼓了鼓,眼球周围开始浮现出一丝丝的猩红,这些猩红的血丝在他湛蓝色的瞳孔旁显得格外抢眼。 从来到现世起,他妥协了多少次? 劝阻或者恳求,不不不,这些都应该与他无关,他只会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没人可以违背他自身的意愿。 他竭力在自己的脸上套上冷漠与高傲的面具,但是这些面具很快就被抛弃,甚至连十几岁的孩子都可以看穿这一切。 链条在崩裂。 他焦虑,他烦躁,他在故作轻松与冷漠,他用掌控一切的假象来麻痹自己,假装自然,徒劳的假装。 双手垂下,西满看着地面,在天空上阴影的笼罩下,他甚至都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但是他依旧可以感觉到他的脚底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西满充血的眼眸转了转,他开始晃动着自己的脑袋,仔细审视着地面,好像正在寻找什么东西。 半饷,西满停下了审视的动作,在他的视线之中他的小腿正在渐渐淡化消散,融入黑暗。 哈布斯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甚至快要认为西满即将直接消亡了,他连忙抬起手臂,借着手臂上的火光看向西满,这时他才发现,不是西满的小腿消失了,而是有一簇实质的黑暗正沿着西满的小腿向上攀爬。 西满甚至没有感觉到渗入,他对此完全没有感觉,没有任何阻碍也没有摩擦的感觉。 黑色缓缓渗入他的体内,然后再从他的眼眶之中穿出来,无人知晓这黑暗到底是实体亦或者雾气。 朦胧之中,西满看着黑暗在他的身体之中进进出出,像是水流轻易地从漏洞百出的衣衫之中流淌穿过。 最后他们融为一体,是黑暗融合了西满,亦或者是西满融合了黑暗,又或者是两者都不是。 只剩下——力量。 这世上只有两种生命,他与其他。 五十四、黎明午夜 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物质,黑色的潮水如同液体般从西满的指缝间留下,却没有为西满带来任何触感,仿佛它并不存在。 西满翻覆着手掌,他曾经在这里用这漆黑的潮水淹没了一切,如同无光的晦涩海岸,满地的残骸诉说着他曾经的罪行。 他扬起头,看着空中的阴影在缩小。 阳光从阴影边缘照进这片宽阔的丘陵,这是这片土地百年来,第一次重新获得阳光的照射。 而西满指尖的它正贪婪地吞噬着光线,它好像并不反感阳光,反而更加兴奋地游动着,惬意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使它自己更加紧凑与凝实,也更加快速的吸收光与热的能量。 轻灵曼妙与温润粘稠,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形容词可以同时作用于它。 “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是。”西满轻声说道:“你喜欢到处炫耀,你喜欢武力,你让所有人心烦,包括你的子民。” 说到这里,西满笑了笑,黑色的能量塑造成某种权杖,他模仿着曾经的哈布斯挥舞了一下这柄权杖,然后粗声粗气地说道:“该死的,宰了他们,我的意思是宰了他们,我受够这群蠢人了,他们太多了,再多我就真的受不了,我要你们宰到你们手上的武器变得愚钝,或者再也抬起不起手臂!” 哈布斯见此轻声笑了笑,低声骂了一句。 西满背过身子,看着天空上高悬的太阳说道:“而我不喜欢却不是因为我厌恶你这种做法,相反我只是在……羡慕你。” 哈布斯闻言怔愣了一下,他直直地看着西满的背影。 “你与众不同,”西满严肃地说道:“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杂碎,当然也包括我,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后会去找你吗?” “呵,我希望你不是在煽情,而是真的要告诉我那个你从来都不肯说的原因。”哈布斯咧开嘴,浮夸地说道:“能听到合理的解释简直太棒了!” 西满侧过头,只留给哈布斯一个侧脸,“你阻止了很多女孩被烧死在火刑架上不是吗?” “你真该看看那群女孩有多漂亮,他们可真是残忍,竟然舍得直接把这群漂亮的甜心绑在绞刑架与火堆之上。”哈布斯想了想,然后一脸玩味地说道,好像正在回忆那群衣衫凌乱的甜心宝贝。 突然西满大笑道:“也因为你是第一个对大主教说,‘怪胎,去你的猎巫,去你的惩治法,回去自己上自己去吧……’的王子,在那儿之后你就只能被囚禁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是吗?” “该死的老头,那两个都是!”哈布斯也一起大笑起来,“等我的头衔加上国王这个单词之后,我就直接把他们宰了。” “弑君又弑神,你说你是不是一个杂碎?” 哈布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呈思考状低声说道:“有道理。” 西满捏碎手中的黑色能量,这团黑色溅射开,然后缓缓缩进西满的身体之中。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尝试用理性来对待所有的事情,我一直都有情绪的产生,只不过我把它压抑地很好,而一旦我失去了这个压制力之后,我的情绪会让我也成为你这种杂碎。”他转过身,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望向哈布斯问道:“这也是为什么我离杂碎这个单词还有一些距离的原因,我羡慕你可以没心没肺地当个杂碎,但却不代表我愿意成为你这种人。” “我做不到你那样的无情。”西满摊了摊手,“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都做不到,更讽刺的是,连我成为巫妖之后都做不到。” 哈布斯沉默下来,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连极致的力量都无法达成真正的自由吗?” “不行,很遗憾,这就是我的答案。”西满回答道,“至少我不行。” “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你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呢?”哈布斯低头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因为这就是事实,我无法反驳。从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很年轻,甚至没能接触到魔法,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只要当我拥有这个世界上极致的力量之后,也许我就可以打破这座牢笼,抛弃这些规则找到我需要的答案。”西满边回忆着边说道:“于是当时的我向一位错误的老师,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先生,我是否可以做到这一切呢?’” “他给了肯定的答案,于是我竭尽全力去寻求力量。”说到这里西满吹了口口哨,笑了起来:“就像是那些小说中的主角一样,获得力量,最后成为不受规则约束的自由人。” “小说最终还只是小说。”最后西满轻松地笑了笑,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带来了一丝灼热。 “但是这也是该死的思辨的乐趣,一点小小的灵感,加上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西满突然抬起手,黑暗从他的手心喷涌而出,向着空中覆盖而去。 哈布斯猛地抬起头望向西满,他看着西满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黑暗再次笼罩了天空,将阳光隔绝在外,这片丘陵在短暂的喘息之后再次迎接了深沉的黑暗。 黑暗在脉动,在闪烁,在变幻。 “变成了再一次的尝试。”西满大笑着朝哈布斯伸出右手,“最后一次的尝试,之后我会再给你一个答案,也许相同,也许会有所不同,但是前提是我们得再试一次不是吗?” 哈布斯拼命地约束着自己身体的躁动,努力抑制着不自然的兴奋震颤,他深呼吸了几次,然后缓步走向西满,用力地握住了西满的手臂。 西满笑着仰头看着天空之上的黑暗,那是如同黑墨潮汐般的黑暗。 午夜之后的黎明?不,是黎明之前的午夜。 他终于清楚了这种力量到底是什么,不是什么至暗,更不是什么人造的能量。 来自最深沉夜幕之后的自然能量,无人发现的符文代表的能量,它是月之暗面,是大自然最阴暗一面的象征。 “跟上那两个女孩儿吧,完成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也许要去一趟符文迷宫了。”西满笑着说道。 五十五、同行 伊芙琳不安地看了一眼再次被黑暗笼罩的天空,久违的光明没有出现多久就消散了。 自从祖斯沃特战役以来,这团黑色的阴影就从未离去,从种种迹象表明,这场异象只有那位可以做到,她在没有得到艾丽娅的回应之前就已经认定了这件事,这让她感到惶恐,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愤怒亦或者炫耀?她不知道。 最后她鼓足勇气,犹豫不决地轻声问道:“那是他做的吗?” 艾丽娅沉默着前行,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表示。 但就是这种寂静让伊芙琳更加惶恐起来,事情总是如此,她现在开始觉得自己向她提出疑问是一个错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获得那个确切的结论。 “是因为恐惧吗?”艾丽娅突然开口说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伊芙琳本就紧张无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艾丽娅没有回头看伊芙琳,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曾经异常害怕黑暗,因为黑暗会遮蔽所有人的面容,你知道的,我本来就只能靠那些小细节来辨认对方,而在黑暗之中我无法辨识出来,那些恶意或者令人恐惧的不速之客,所以我害怕黑暗,害怕黑暗之中每个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影。” “但随着我年纪的增长,幼时的阴影没有加深反而逐渐淡去,你可以想到吗?”艾丽娅笑了笑,好像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我的好胜心逐渐战胜了恐惧。” 话语戛然而止,她突兀地停下了话语,侧头望向一个方向。 这个动作让伊芙琳也急忙停下脚步,顺着艾丽娅的目光望去,但是她没有看到任何异样。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瞄了一眼艾丽娅,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平时的机警与反应在之前就已经被粉碎得丝毫不剩了。 一个明亮的光球由艾丽娅的双手托举起来,如此璀璨却柔和的光芒,伊芙琳看着艾丽娅手中的光球,咬了咬下嘴唇——她没有经过任何吟诵与施法前置动作,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释放了一个超越学徒的魔法。 毫无疑问,这是出于那位大人的帮助。 嫉妒或者是羡慕,或者是两者都有,伊芙琳痴迷地看着那个光球漂浮上二人的头顶,在低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艾丽娅的侧脸。 在凝聚光球的照射下,两个矮小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走出,走在前方的孩子拥有一头令人惊讶的白发,伊芙琳见过银发,但是没有见过如此苍白的头发,这种发色应该出现在那些垂暮的老人头顶。 两个矮小的学徒脸上都挂着惊慌失措的表情,这很正常,伊芙琳想着,毕竟他们看起来只有那么小,白发的孩子的衣服还有些破损,肩膀之上还有丝丝的血迹,看起来他们经历过一场争斗。但是稍微想了一想就知道,这里除了尸骸就只有其他的学徒了。 “你好。”犹豫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个矮小的学徒看到这个光球下意识地站立不动,然后朝着她们二人行了一个法师礼。 过了一会儿,他们抬起头来,看着这两位女孩,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释然的表情恳求道:“我们可以加入你们吗?” “不可以。”艾丽娅淡淡地说,“我们不信任你们,这里已经不是魔法协会了。” “艾丽娅?”伊芙琳惊讶地看着那个白发的学徒疑惑地问道。他们认识?伊芙琳快速地看了一眼艾丽娅的表情,但是她什么都没有看到,艾丽娅的脸上只有平静。 “你是艾丽娅对吗?”白发的学徒向前一步问道,“我是那天入学时候……” “我不认识你,离开这里。”艾丽娅冷淡地打断了西满的话语:“再向前,我就要采取措施了。” “别这样,艾丽娅……”西满恳求道,“别这样,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而他身后的哈布斯也露出悲伤的表情。 伊芙琳已经可以确认,面前这两位学徒毫无经验,脱离了魔法协会之后只是两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就像大多数学徒一样。 “快滚!”突然,艾丽娅的言辞变得激烈起来,她急促地重复了一遍,并且手中闪烁出魔法的光芒,她紧盯着这两位学徒,脸上甚至露出了与他们相同的恳求表情。 但是就在那两位学徒惊慌对望的过程之中,艾丽娅手中的魔法灵光消散了,她闭起眼睛浑身颤抖着,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挫败地低下头,一改之前的强硬,低声说道:“那就跟上来吧。” 伊芙琳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这一定不是艾丽娅的决定,她知道这是谁的意志。 西满和哈布斯明显有些惊讶与艾丽娅的态度转变,但是下一个瞬间他们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在光球释放的光芒之中快步走了过来,等到走进,他们再次朝她们行了一个礼。 伊芙琳敷衍地点了点头,而艾丽娅则不再出声,沉默地向前走去。 西满和哈布斯跟在这两人的背后,保持着距离。西满侧了侧头,看向后方,无序的元素风暴依旧在四处爆发,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法师们开始动作了。 他们在失去了一位同伴之后的反应速度让人不敢恭维,太过于缓慢了,就算他们现在才开始做出应对,但是事情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争论与斗争,以及无法预测的风暴,这一切形成了一张密集的网,罩在了所有学徒的头上。 所有学徒都在言之凿凿地传播谣言——这不是一场试炼,也不是什么恩赐,而是为了杀死他们的阴谋。 初始的谣言得到了散播,他们成为了幻觉的牺牲品,而他们的结论会一直影响其他所有的学徒。 西满一路走来,秘法感知之中已经感知到不少于五场战斗——全部都是学徒之间的争斗。之前在魔法协会之中的一点小摩擦在这里被无限地放大。 而在这里没有人会主动道歉。 五十六、舞台剧 艾丽娅站立不动,静静地用目光审视着周围,她的目光好像可以穿透这黑暗。 而除了她之外的三人都没有动。 伊芙琳紧张地盯着艾丽娅,她不知道他们的终点是哪里,但是她却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她很想逃离,远远地离开这里,不再去追寻什么密藏之类的鬼东西。 翻涌的恐惧让她满头大汗。 那个寄生物暂时取代了这个女孩,西满很确定这一点,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应该有点类似于之前他自己的那种状态,脑海中一直吵来吵去,然后它们会时不时冒出来透透气。 “我有些口渴。”突然哈布斯开口说道,他看向伊芙琳,“姐姐,你有没有喝的?” “闭上你的嘴,如果还想要跟我们一起的话。”伊芙琳头都不回,没好气的回答道,她现在整个人都陷入了异常紧张的情绪之中,才不想回答这个愚蠢的小学徒的问题。 “好吧,为什么你这么凶?”哈布斯嘟囔了一句,然后他转头望向西满问道:你不渴吗? “很渴。”西满简短地回答道。 这两个学徒到底是什么情况,伊芙琳不耐烦地偏过头,看向这两个一直说自己很渴的孩子,下一刻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那两个孩子脸颊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窝旁的骨头像是快要刺穿皮肤一样——脸上那层薄薄的皮肤看起来仿佛真的可以轻轻一触就破。 面前的这两个孩子在黑暗之中像是两具尸体,恐惧袭来,她呆愣在原地,不知道何时他们变成了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嘴唇颤抖着,犹疑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饱满且紧致的触感,伊芙琳松了口气,再次屏住呼吸看向那两个孩子。 但是记忆之中的场景没有再出现,那两个学徒依旧是那副正常的模样,他们正奇怪地看着她。 突然的对视让她瑟缩了一下,她赶紧将头扭了回去,也许是因为自己太过于紧张了,她告诉自己,那都只是因为太紧张产生的幻觉。 “她正在产生幻觉,这证明它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西满用只有他和哈布斯二人可以耳闻的声音说道:“我有些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让它如此兴奋。” 艾丽娅突兀发出的一声大笑,让他们三人同时看了过去,那个冰冷且凶狠的声音正在发出尖锐的笑声,艾丽娅边大笑着边伸展开手臂,仿佛正在拥抱空气。 尖锐的嘶吼从艾丽娅的喉中发出:“黑暗降临,强大的军队们行走于地表,而他们内部则是更加深暗的邪恶!” 他们脚底的尸骸在颤动,武器也同样在颤动,这个发现让伊芙琳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即将出口的尖叫咽了回去。 西满不屑地踩了踩地面,在他与哈布斯的视角之中,地面没有任何的异象,但是一层虚幻的幻象漂浮在坚硬的地面之上,像一层薄雾,这层薄雾之中却正显现出尸骸们剧烈的震动。 薄雾之中的尸骸正在一个个的站立起来,这些钙化的尸骨如同童话故事之中的亡灵大军,他们拾起手边的武器,用力挥舞着。 西满侧头望去,这层薄雾幻象正从他们脚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远处蔓延而去。 “邪恶如此巨大,轻轻翻动就可以将现世搅得沸腾,死亡,正在破茧而出!”艾丽娅用那个骇人的声音大吼道,这句话语在巨影丘陵之中所有的学徒与法师耳边响起。 这很邪恶,很符合“蓝血”的人设。 西满听到这句话皱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哈布斯,哈布斯憋着笑耸了耸肩,低声说道:“你之前也喜欢这种台词,像舞台剧一样的台词。” “我有吗?”西满反问道。 “比这还要多,还要长,不过措辞比这优美一些。”哈布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该死的,我真应该让你自己听听,你穿上戏服绝对比那群傻子演得好,并且你那些舞台箴言如果卖给吟游诗人绝对可以大赚一笔。” 西满低骂了一句,轻声说道:“如果我之后再这样说话,你一定要提醒我。” “不,我其实还挺喜欢听的,特别是当你处刑那群愚蠢的法师的时候,”哈布斯笑着说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总是在那个时候笑,他们总是说这是因为我的冷酷和暴戾,天知道其实我只是在看舞台剧。” “你在嘲笑我?”西满眯起眼睛。 哈布斯清了清嗓子,朝西满抛了个媚眼,然后下个瞬间他就睁大眼睛惊恐地尖叫起来。 西满叹了口气,冷静地转过头,与艾丽娅的那双蓝眼睛对视了一瞬,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嘴中爆发出一声尖叫,尖叫很快达到顶峰,下一个瞬间西满噎了一下,用力过猛的破音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偷瞄了一眼艾丽娅,她依然冰冷的注视着西满,西满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于是他就只能这样涨红了脸断断续续地尖叫着。 不远处的哈布斯赶紧转过身,背对着艾丽娅,他的背影在不断颤抖着,看起来只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孩子,然后他也开始断断续续地尖叫起来——因为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 艾丽娅审视着面前的一切,很满意这两个学徒的反应,她将脑袋侧了侧,看向伊芙琳。 伊芙琳眼睛通红,正挥舞着手臂,驱赶着幻象中站立起来的尸骨,没有吟诵咒文的时间,一些细微的火星在她的指尖闪烁。 艾丽娅看了一阵就无趣地转过头,遵从着寄生物的意志蹲下身子,用指尖狠狠地刨着地面,好像正在寻找下面隐藏着的什么东西。 哈布斯见到艾丽娅转身背对着他们,边叫着边走到西满的身边,于是他们并列站在一起,一起张着嘴巴发出长久不断的尖叫,然后平静地盯着艾丽娅的背影。 哈布斯突然停下了尖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西满皱起眉头看向他,哈布斯示意了一下身边那层薄雾之中的幻象——一个骷髅正张牙舞爪地在他身边挥舞着武器。 “诸神保佑!这是什么啊!天啊!谁来救救孩子!”哈布斯仰着头,他的鼻尖对着天空,响亮且清晰地大吼道。 西满甚至看到下一刻艾丽娅的侧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哈布斯低下头朝着西满眨了眨眼,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五十六、餐点 在黑暗的笼罩下,空气在震动,元素风暴在咆哮,纯粹魔力形成的旋涡从目光所及的远处席卷过来,形成的剧烈强风散开,从西满的发梢掠向远方。 艾丽娅说着含糊不清的低语,像是某种歌唱亦或者是咒文,令人费解的单词一个一个地从她的嘴中吐出,她没有理会指尖的鲜血与破损的指甲,依旧在努力的向着地下搜寻。 西满停下了尖叫,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正飞快接近他们的风暴,他对这场丑陋的舞台剧已经有些厌烦了。 突然他抬起手,他的手指掠过空中,感受着元素魔法的聚集程度,在这个过程之中他偏头望了一眼哈布斯。 哈布斯也在同时望向他,食指竖起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表情褪去了那些浮夸的做作,变得严肃起来,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也听到了。 ——声音从地底传来,沉闷且压抑,短促却连成一片,从依稀可闻变成了响彻在他们耳边。 艾丽娅挂着欣喜的笑容站了起来,垂在身旁的指尖在向下滴落着丝丝血液,她紧紧地盯着地面。 那个声音在接近,飞快的接近地表。 下一个瞬间,所有的动作与声响在沉默之中停滞,地面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堆,能量从地下爆发,土堆像是被利刃劈开,土屑四溅,露出地下隐藏的神秘。 仿若一条通往深渊深处的道路,整齐的浅灰色大理石阶梯一阶一阶地向着下面延伸。 艾丽娅学徒长袍的下端颤抖了一下,不是那种被强风吹拂的颤抖,而是如同拧干衣服的那种扭曲,这种扭曲一直从下摆延伸到她的肩部,整件长袍就这样扭曲出无数褶皱,紧紧贴在了她的身上。 艾丽娅冷漠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三位学徒。 伊芙琳的嗓子已经变得嘶哑,眼中满满的都是绝望,身上与脸上都是自己手指划出的伤痕,她正坐在地上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章法,而她在艾丽娅回过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就怔愣在了原地,面孔上的惊恐与绝望化为平静,了无生气的双眼与艾丽娅对视着。 而后艾丽娅的目光朝着西满与哈布斯转过来,他们也配合地做出了空洞的眼神,虽然这两位矮子一直在发出尖叫,但是他们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这个小细节让艾丽娅皱起了眉头。她仔细地审视了一番这两位,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只是巧合? 不过她没有在这件小事上纠结太长时间,随着元素风暴的接近,她率先朝着那座阶梯走去,伊芙琳僵硬地站了起来,紧随其后。 西满与哈布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低声问道:“真的是你的密藏?”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喜欢提携后辈的家伙吗?”西满依旧保持着恍惚的眼神,也朝着阶梯走去。 谁知道呢?哈布斯想着,从来都没有人可以猜透你的思想。他低头嗅了嗅从阶梯伸出涌出来的陈旧气味,怔愣了一下,然后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元素风暴几乎近在咫尺,风压挤压着他,甚至在他的身旁产生了几个小小的风元素涡流——魔法元素的活性几乎达到了顶峰。 他表情平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完全没有光亮的存在,冗长的阶梯不知多久才能走到尽头,元素风暴从地表掠过,却没有一丝能量向着阶梯的下方泄露进来。 艾丽娅走在最前方,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之前在地表上听到的那个声音又在此刻重新响起,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听起来像是钟声。 艾丽娅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是直接跳了下去,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巨响,也许她是以头着地,但是现在毫无疑问地是,她暂时抛弃了这三名学徒。 伊芙琳呆愣了一瞬间,然后她也疯狂地冲了下去,像是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吸引着她。 而西满与哈布斯依旧缓步走在这漫长的大理石阶梯上,钟声开始疯狂地响起,像是某种警示。 “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吗?”哈布斯问道。 西满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不,我也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你在跟我打什么哑谜?”西满回头望向哈布斯。 哈布斯的模样让西满眯起了眼睛——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甚至西满都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的涌动。哈布斯的额头裂开,露出其中的竖眼,后燃效应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但是在这之前他并没有使用任何元素魔法。 哈布斯咧嘴笑道:“现在呢?” 西满没有再与哈布斯对视,他扭头望向黑暗阶梯的深处,轻声说道:“那我应该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不要再抗拒了,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你不可能就这样抗拒一辈子,这是你做出的选择,折磨自己毫无意义。” “看起来在这件事情上你的接受能力比我强很多。”哈布斯不再抑制自己体内涌动的力量,弯曲的角从他的头顶钻出,带着淋漓的鲜血,蜿蜒的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 “我说过的,那个失败者的诅咒成功了一半。”西满冷淡地回应道,“如果你没有什么确切且合理的理由的话,我建议你抛弃这种狭隘的种族思想。” “我从未吞食过一个同类,我可以接受,但是我的理智无法接受。” “所以你不是因为你自己身为恶魔而痛苦,而是因为恶魔要吞食同类?”西满伸出手指挠了挠脸侧,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在为自己身份的转变而悲伤,怎么,你希望我在这里为你上一节心理课程用以劝解你?” “不,我只是表示我的第一次会在你的面前展示,这让我有些害羞。”哈布斯的声音在变幻,像是某种变声期小鬼的沙哑声音,他的瞳孔之中在朝外溅射着火焰,那是真实的火焰,由后燃效应带来的折磨,光看起来就异常痛苦。 “我甚至可以尝到他的苦涩味道,真应该让某位学者改进一下这种闻起来就不好吃的食物,不用美味,只用让我闻起来不这么反胃。”哈布斯的声音盖过了那沉闷的钟声,在密闭的阶梯中回荡,他张开嘴发出一声宣战般的咆哮,然后带着环绕自己身体的火焰冲了下去。 五十七、威胁 艾莉克萨的手心中全是汗水,她的弟弟正紧紧握着她的手臂,用着自己不算坚定的语气低声安慰着她。 沉默队伍之中的气氛异常地沉重。 那个冷酷且邪恶的声音在他们队伍之中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但令人为之震颤地不是那个声音,而是那句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那个在魔法协会之中被称之为最邪恶的法师的回归。 简单的情绪在并不完整的队伍之中散播,这种令人惊恐的暗示感染了所有人,贾斯珀永远平静的表情变得愈发难看。 他们没有责任感,仅剩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们联合起来的目标,那个目标叫做生存下去。 于是队伍之中开始出现等级,为首的是贾斯珀和扎莫克里斯,他们两个在尽力将学徒们聚集起来,但是并没有什么成效,从开始到现在已经离开了不下十位学徒,这还并不包括那些死去的学徒——他们曾亲眼见到那个搅动了整片天空的元素风暴朝着那群留守在原地的学徒们席卷而去,然后等他们回到那里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尸骸都没有留下,当然也许留下了,只不过混入了那群钙化的尸骨堆中。 之后当队伍出现分歧的时候,永远都会分为两派。 处于人数优势的那一派,人多势众的粗暴力量感迷惑了他们的心智,他们抛弃了在魔法协会之中学到了理性思考,变得急躁,飞快地想要结束每一场争论。 于是结论每次就那样仓促地决定下来,之后因为争执而产生的孤立让少数派变得无法忍受,人数在流失,那些学徒带着失望的眼神离开了这个小队伍。 更有甚者确信自己不会在这里受到惩罚,直接对自己的同伴发起攻击。 虽然贾斯珀也直接训斥了那个发起攻击的学徒,但是那个学徒离开时的恶毒眼神让整支队伍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 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在现在变得陌生。 贾斯珀举起手,黯淡的法术灵光在他的手心闪耀,以此照耀前方的道路,他很疲惫了,明明在感觉之中,他们来到这里只有不长时间,但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一切让他身心俱疲。 “贾斯珀,我真的认为这样没头没脑地继续前进不是一个好的决定。”扎莫克里斯轻声说道,他看着贾斯珀回过头看向他,然后飞快地补充道:“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决定,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好好地再商量一次,毕竟现在还站在这里的都是明事理的同伴。” 贾斯珀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将手心的魔法灵光熄灭了,就算是他也无法维持太长时间的魔力输出。 “好吧,现在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提出来吧。”贾斯珀用异常疲惫的语气说道,他受够了争执与无意义的讨论,这不会得出任何结论。 但是扎莫克里斯却一直坚信当他们所有人都开动脑筋,用自己曾受到的教育与信息进行整合,就可以得出目前的最优解。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说这不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那为什么会让我们这群学徒来到这里。”一个学徒低垂着脑袋问道,他不安地用手指拧动着长袍。 这话说过了无数遍,也讨论了无数次,贾斯珀甚至都不想开口回答。 “因为如果不弄清楚这个事情的话,我们完全无法对目前的最优解进行分析。”那个学徒抬起头来,用恍惚的眼睛看着贾斯珀与扎莫克里斯。“如果这个假设被证实,那我们的挣扎还有什么意义?”最后他低声喃喃道:“那可是‘蓝血’。” 这声音不大,却在静谧的队伍中,飘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还是保持那个意见,大魔导师不会使用这种阴谋来陷害我们,你得知道,就算是那位大人光明正大地杀死我们所有人,他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贾斯珀坐了下来,这时他才感觉自己应该要减肥了。 “我们从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大人,我们只见到了夏洛蒂导师,也许这个阴谋并不是出自大魔导师阁下。”扎莫克里斯低头边思考边说道,“而且她没有对我们进行任何的解释,这很可疑不是吗?” 贾斯珀仰着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阴谋,也许只是一个意外,不,是大概率是一个意外,他想着,没人会用尽心思这样算计他们这一群学徒。 如果是他处于那种高位之上的,踩死一群蚂蚁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贾斯珀!”呼唤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他看着面前扎莫克里斯的脸,平淡地问道:“怎么了?” “我们需要整合所有学徒,一起才能从这里……” 贾斯珀第一次如此粗暴地打断扎莫克里斯的话语,他说道:“整合他们?”他冷笑了一声,“想想那些离开的学徒吧,我们甚至一起上课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结果呢?现在你还想寻找其他的学徒,让他们加入我们?那时候我们将成为少数的一方,而少数的一方会获得怎样的待遇你难道不知道吗?” 扎莫克里斯惊讶地看着越说越失态的贾斯珀。 贾斯珀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将激动的语气放缓,“扎莫克里斯,你知道的,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要怎么才能走出这里。”扎莫克里斯大声地说道:“传送法术?我们可能得到这种卷轴吗?集合施法?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汇集法力,更别提那些所谓的大型魔法阵了。” 这些话再次让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惊慌的学徒们再次恐慌起来,贾斯珀看着面前的学徒,皱起眉头措辞激烈地说道:“不要再散播恐惧了,扎莫克里斯……认清这一点吧,我们本就无比的脆弱,而在这里我们只能依靠自己。” “我就是明白我们的脆弱,所以才……”扎莫克里斯振臂高呼,但是他激动的话语再次被打断了。 艾莉克萨大声地说道:“别吵了。” 扎莫克里斯转头恶狠狠地看着艾莉克萨说道:“你不是相信那个插班生吗,你怎么最后还是选择回来呢?你这个……”那个恶毒的词在他的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嘿!”艾丽鹃德不满地大叫。 艾莉克萨阻止了自己的弟弟,然后一只手指向远方,没有再出声。 所有学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尸骸们在震动,他们拿起武器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 贾斯珀飞快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死亡的威胁化为切实的阴影降临到了在场所有学徒的头上。 五十八、安魂 西满的手指从墙壁上一个凸起的词组上拂过,古代语的某种变形,也许是某个古代国家的土话? 他看着这个词思索了很长时间才用古代语的组词方式将它拼凑出来,这个单词意味着坟墓,西满吹了一声口哨,“不懂外语的人总是会处处碰壁。” 手指贴在墙上滑行,他继续向下走去,现在漫长的阶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很快他就触摸到了第二个词组,他止步观察了一番,第二个出现的词组意味着冥界。 这不是正统的坟墓,至少不是一个信徒的坟墓,没人会愿意在自己的坟墓之中刻上这种阴暗的词组,应该刻上天国、和谐、和平与安详才对,更别提这压根就跟灵骨塔不沾边的规格。 一个使用古代语的国家,但如此庞大的一个坟墓却不是由信徒打造? 西满可不认为那场席卷整片大陆的神谕会准许任何一个使用古代语的国家建造一个这样的陵墓。 灭亡,第三个单词。 破坏,第四个单词。 西满对此愈发感兴趣,阴暗的词缀代表污秽的接近,甚至透露出想要与污秽对话的倾向。很显然,这座阶梯的底端有一只恶魔,这是哈布斯明确告诉他的信息,那涌动的混沌元素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问题在于,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那一条黑线——从他肩部一直向下蔓延,与他手腕上的生命线准确地重叠在一起,丝毫不差。 这不属于任何能量的黑线让他无法清除,甚至无法解析这到底是有什么构成的。 这里很有趣,包括之前天空之上的阴影,这一切都很有趣,完全超出了西满的预料,像是全部都设计好了一样,就等西满来到这里。 他的到来像是用钥匙打开了尘封的门锁,带来了真正的巨变。 西满甩了甩手,那条黑线没有任何触动,只是以一种异常缓慢的节奏朝着他的手心蔓延而去。 曲起手指敲在第五个词组上,他长久地凝视着这个词组,避讳或者是废墟。这两个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一个好词。 随着西满继续向下行去,墙壁上组词的方式愈发混乱,甚至西满都感觉这些印刻在墙壁上的词组只是单纯乱写的,他可以用这同一个词组拼凑出好几个不同的意思。 恶意或者谴责,第六个单词。 裂缝、藐视或者缄默,第七个单词。 阶梯底部传来了点滴亮光,阶梯终于到达了尽头,西满走下最后一节阶梯,他回头望去,冗长的向下阶梯一共只有七个词组,他不会遗漏任何一个。 而这些词组之间好像没有任何联系,至少看起来并不是为了召唤恶魔,召唤恶魔就算不用恶魔语的话,最少也应该用异言,而这些只是普通的古代语土话。 或者是他弄错了,也许这些词组并不是他认为的那种语言体系? 但是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确认,这些词组代表着不善的事物。 西满吸了吸鼻子,混沌的气味愈发浓重了。 前方是平整却狭窄的甬道,两边的墙壁上除了每隔几步的火把,剩下的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镜子,这些大小不一的镜子被镶嵌在墙壁上,经过不知道多少年了却还明亮如初。 镜子?西满向前走去,侧脸看着自己的面孔在无数镜子之间变得支离破碎,人类诞生之初唯一得到所有人认可的魔力器物。 镜子捕捉形象的功能令所有人恐惧,倒影代表着灵魂所在的位置。 一个简陋却实用的捕捉灵魂的方式,确实很实用,西满笑了起来,当他好奇地注视这些镜子的时候,一股不算强烈的吸力正在拉扯他的内在,他看到这些镜子之中有无数模糊的陌生面孔,这些面孔模糊且黯淡,隐藏在他的面孔之后。 按照迷信来说,巫师与暗影生物的影像不应该出现在镜子之中不是吗,因为他们没有灵魂,但很遗憾,他两者都是。 “我应该怎么做?”西满朝着一面镜墙走去,直直地盯着镜子之后那个几乎与他面孔重叠的陌生面孔,那个陌生的面孔嘴巴张到了耳垂部,露出一口狰狞的獠牙,好像正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西满清了清喉咙,抬手打了个响指,墙上的火把直接熄灭了。 在黑暗之中,西满轻声说道:“魔镜魔镜,四十个小魔鬼和你们的小魔鬼,快从树桩下,树根下出来,聆听我的询问,这里是哪儿?”说完他就露出了一副顽童恶作剧之后得意洋洋的微笑。 没等镜子之中那个模糊的面孔做出回复,他就轻轻用手指敲在这面镜子上,镜子应声而碎,从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碎片从他的指尖落在了地上。 “我说过的,不会撒谎的魔镜早就被女人们砸碎了,所以你们这些魔镜既然不会撒谎,那么肯定就是哑巴。”西满用脚尖踢开镜子的碎片,墙上的火把再次燃烧起来。 很显然,他现在跟哈布斯没有在一个地方了。 如果哈布斯经过这里,看到了这些破烂镜子,就算他没有出手,他身上涌动的后燃效应也应该让这一整条甬道的镜子爆裂开。 至少也应该有一些痕迹才对。 幻觉或者空间魔法。西满回头看了一眼阶梯,什么时候开始的? 哈布斯急匆匆的离开在现在西满看来都存在着无数的疑点,为什么他会那么急忙地离开。 无声的闪电从西满的指尖喷射而出,泛红的叉状电流在空中分裂,电弧从墙壁上一直朝着甬道深处蔓延而去。 镜子清脆的破裂声响个不停,叮叮当当碎裂一地。 突然西满低头望向地上的镜子碎片,他看着地上那些割裂的影像。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那个越来越急促的钟声是在什么时候停滞的? 镜子中的他依旧是那么帅气,且棱角分明,这让他不禁咧开嘴自恋地笑了起来,棱角分明?他现在可是一个小孩子的形象。 来吧,他默念道,蹲下身子,用指尖触碰某一块破损的镜面。 魔力从那一小块镜面之中喷涌而出,不只是在拉扯西满的内在,而是直接将西满整个人都拉入了镜面。 火把跌落地上,火光映照着空无一人的甬道。 如果这时西满可以从甬道的上方观看这些碎落一地的镜面时,他就会发现,这些看似无序的镜面在地上排列出一个极简的单词。 安魂。 五十九、永劫之域 他的面前是一片海洋,不是由水组成,而是由草组成——这是一片辽阔的草海,一望无垠的平原。 天空之上悬挂着两个巨大的星辰,没有云彩的存在。 位于西满左手边的那颗巨大的星辰正一副支离破碎的模样——墨绿色的主体向着周围散发着腐朽崩坏的气息,无数碎裂的结构静静地从上面朝着浩瀚的星空飘浮开去。 而位于西满右手边的那颗星辰则散发出一种妖艳的淡紫色,它相对于左手边的那颗星辰显得完整许多,至少它表面的那些裂痕没有让它崩坏。 永劫之域,不过世人更愿意称之为地狱。 西满极目远眺,一望无垠的草地向着地平线顶端一直延伸而去,他看不到这片草地的尽头。 风从草海上吹过,青草一致弯下腰,如同层叠的波浪板摇曳,带起一片轻柔的哗哗声。 西满缓缓降低自己的身体,等到他接触地面的时候才发现,这些青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低矮,甚至直接伸到了他的下巴上,一些更高的更是直接遮蔽了他的视线。 “啊……”西满昂起头叹了口气,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只有这么一点,之前这片草地都只能到他腰部才对。 他不得已只能再次升上空中,从上方审视着这片草地,或许世人不会想到在这里没有所谓的炼狱山,也没有遍布整个地狱的骇人火海,甚至都没有尖叫与杀戮。 但是就算在永劫之域之中没有这些世人臆想出来的元素,也不应该这么安静才对。 所以这是一个伪装出来的永劫之域,一切都很完美,除了没有那个重要的东西之外。 西满闭起眼睛,秘法感知远远地覆盖出去,超出了他视线所及的位置,他开始兴奋起来了——一个在现世创造出一片永劫之域幻象的生物会是谁呢?他可没听说过有那位恶魔会喜欢这个鬼地方,更别提在好不容易出来之后,还会有恶魔要创造一片幻象来缅怀的。 每一位恶魔可都急迫地想要远远地离开这里,与其留在这里,他们甚至更愿意留在“洞”后。 很快,西满就睁开眼睛,盯着远方的天空,安静地等待着,也许这个……生物可以带给他答案。 答案迅速地揭晓了,那是一个孤零零的臃肿身影,他朝着西满飞快地接近,在离西满不足一百英尺的地方停下,而这个距离可以让西满更加清晰地审视他。 一位……巫妖?不,西满嫌弃地看着面前这个不成人形的鬼东西,可没有一位巫妖会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这个身影的左边是洁白的骨架,另一边却是由无数臃肿的肉块聚集在一起组成,这些肉块颤动着,不时朝着底下掉落一些肉筋或者组织。 一股恶臭隔得这么远都涌入西满的鼻腔,这让他不得不捏起鼻子嗡嗡地问道:“你好,你是这里的主人?一位……呃……半恶魔半巫妖的鬼东西?” “如果您不是一位巫师,那就是一位暗影生物对吗?”那个怪物悬浮在空中发出低沉地吼叫,他艰难地用右边那团纠结在一起的肉团朝西满挥了挥手:“毕竟只有这两种人不会被吸入灵魂,而是肉体被拉扯进来。” 西满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一位已经接纳了暗影的生物却对这种常识一无所知。 “你说的不错,那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三边框的镜子呢?不是说三边框的镜子会吸取女巫的灵魂吗?”西满讽刺道,“或者是一个边缘被切割成六面的镜子,那玩意儿可以直接让吸血鬼现出原形。” “……这是真的吗?”那个怪物迟钝地偏了偏头,“但是我感觉你的语气不像是在帮助我。” “这当然是真的,就像我拿出一颗大蒜之后,你就会落荒而逃一样。” “可是我并不害怕大蒜,正相反,我喜欢吃大蒜……”怪物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现在我没办法再吃大蒜了。”然后他盯着西满严肃地说道:“你作为一位巫师或者暗影生物不应该说出这种幼稚的话来,你一定是一个新生儿吧?” 这个反问让西满哑口无言,他感觉自己再继续与这位交流下去会让自己也变得愚蠢,于是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我不是。”怪物用左边洁白的骨指将右边的一块血肉撕扯下来,随意朝下方丢去,然后他轻柔地拢了拢自己右边的臃肿血肉团,让这团血肉变得更加紧致,看起来像是一只正在清理自己毛发的猫。 真是扭曲的比喻。西满撇了撇嘴想着,不过也确实很像,特别是神情与动作。 “这里是我主人的花园,叫做什么来着……唔……永远,不对……永恒?也不对,是什么来着?”怪物边梳理着自己右边那一大团血肉一边自言自语着。 “永劫之域。”西满快速地帮他补充上,然后说道:“那你可以带我去见一下你的主人吗?” 怪物闻言愣了愣,然后他欣喜地大吼起来:“对!就是永劫之域!你答对了,你竟然知道这个地方!主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现在可以……”西满朝着这个怪物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他带路。 “不行!”怪物飞快地摇晃着他的脑袋,一些肌肉纤维朝着四处飞散,像是一个流浪汉摇晃他的脑袋之后掉下来的头皮屑。 西满的眼神冷淡下来,他看着这个怪物没有再出声。 “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怪物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西满愈发冰冷的眼神,他思索着说道:“欢迎来到我的花园,不论你是卑微的窃贼或者是自认为强大的巫师,亦或者是暗影生物,我不会对你直接痛下杀手,你可以将这份恩赐解释为我的仁慈,而我现在只要一个要求,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馈赠的话,我建议你仔细听下去。” 当怪物开始第二段话语的时候西满就反应过来了,那段话里面的自称用得是古代语中的尊严复数,而这种语法只会应用于领导者与领袖之上。 一位国王,或者是领主?西满的视线越过这位喋喋不休的怪物,朝着他的背后望去。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个发现让他彻底兴奋起来。 亦或者说甚至是一位宗教领袖?一位被腐化的背信者? 六十、要求 “闭嘴。”西满无礼地打断了怪物背书般结结巴巴的话语,他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看着怪物饶有兴趣地问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怪物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突然大声地咆哮起来:“该死的,你这没礼貌的蠢货,聆听主人的话语,不要打断我!” “我对他保持尊重,但是我希望他也能对我保持尊重不是吗?”西满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个怪物,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你来自哪里?” 怪物突兀地沉默下来,他拧动了一下自己身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是什么意思?而且这不是你应该注意的事情。” “你看,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西满慢慢收起了自己的笑容,“你来自哪里,或者说,你在哪里张大的?”他翻转了一下自己的手掌,眯起眼睛说道:“我的意思是,当你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 怪物不知道到底是在用哪个地方发出声音,但是他的右边确实有一条缝隙连接着他头骨的嘴角,他张开那个缝隙,让西满看到了他右边那团血肉中与左边头骨截然不同的牙齿,那是密密麻麻的獠牙,他没有再出声。 “这就是最有趣的部分。”西满搓了搓手,“你说的是古代语,但是你的口音——你知道的,这玩意儿无法伪装,没有隐喻,也没有同义词。这种语法更接近于通用语,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你来自哪里?” 西满低下头思索了一番,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个怪物露出的威胁表情,半晌,他抬起头笑道:“图拉石城?” 说出这个地点的时候,怪物明显哆嗦了一下。 “很接近了对吗?”西满的笑容愈发玩味,“或者是……” 怪物遽然咆哮起来,腥臭的气味从他大张的嘴中喷涌而出,带着无数细小的肉屑。 “……圣地?”西满说出这个词之后,身体就向后猛地一扯,做出一个简单的规避动作,而怪物果不其然带着浓郁的恶臭向他冲来。 怪物迅猛的扑击还是晚了一步,虽然百英尺的距离对他来说转瞬即至,但是西满提前的规避动作依旧使他们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西满五指勾起,隔空朝着怪物做出一个拉扯的动作,怪物的身体随着西满的动作猛地向旁边一扯,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手掌握住了一般。怪物右边的肉团被挤压出一个明显的凹陷,肉汁四溅,他拧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 长出了一口气,西满五指保持勾起的状态,手臂向着天上一挥,怪物被这股力量直接甩上了天空,红白色的肌肉纤维在空中散落。 西满满脸都是嫌弃与厌烦,简直就像是在捏一块血淋淋的内脏。“一位背信者,一位背弃圣地荣光的渣滓。”他说道,手掌猛地向下一压。 怪物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间,然后轰然下坠,砸在了草地上。 西满低头看着匍匐在草地上的怪物,继续说道:“你看,在那个所有种族都在使用古代语的纪元之中,只有你们在使用通用语。” “人类的文明,独属于人类的文字与语言,这是你们的说辞不是吗?” “有虔心,有能力,有大荣耀。祂差遣使者用号角的大声聚集选民。” 西满降下身形,悬停在怪物的头顶,恶毒地说道:“你违背了那个神谕,建造起了一座亵渎的坟墓,并且还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你认为这样就会得我们的认可?” 怪物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仰头看着他头顶上的这个小矮子。 “背信者不论在哪里都得不到尊重。”西满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即便是我们。” 双手拉开,无数电弧在西满的指尖闪烁,西满俯视着怪物,脸上满是冷漠,“那么现在,可以稍微对我表示出一点尊重吗?譬如不让你这个渣滓来接待我。” 怪物晃动了一下脑袋,低沉地说道:“你的历史知识很丰富,那些散落在现世的记录几乎没有描写这段历史的,就像没人记得曾经圣地的辉煌一样。” “别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派人士,圣地曾经的辉煌?那玩意儿不应该从你的嘴中说出。”西满冷笑道:“再说了,那曾经的辉煌也不是依靠你们得来的,玩弄世俗权柄的祂,这才是关键。” “但是你依旧无法否认圣地的荣光曾经洒满了整片现世,”怪物低下头,然后抬起他左边那看起来纤细无比的手臂朝西满行了一礼,“我向您表示歉意。” “为了什么?” “为了我污秽的身影出现在您面前,但是我没办法避免这一点,因为主人只有我一位仆人。”怪物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了之前那种幼稚与愚蠢的腔调,变得沉稳且平缓,不得不说这种温和且庄严的声音很符合神棍们的设定。“原谅我,尊贵的客人。” 西满手心中的电弧缓缓消散,他盯着这个怪物看了很长时间,在这之间,两人都没有出声,怪物依旧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 “很好,我原谅你,那么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西满垂下手,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 “当然,”怪物听到这句话才抬起来头,他快速地回答道:“一位恶魔,一位憧憬主人的卑微者,一位茫然无知的祭品,他们都在这里,正在完成主人对他们的不同的要求。” “现在我也要完成这所谓的要求吗?”西满飘到了怪物的身前,毫不避讳地伸手从怪物的右半身扯出一条跳动的经脉,他满脸地无所谓,好像都没注意到怪物突然僵硬了一下的身体。 西满看着那条经脉在他手中扭动挣扎着,如同一条小小的蟒蛇,他突然笑了起来,能量从他的手心爆发,突兀的火焰依附在了那条经脉上,他随手将这条经脉塞进怪物左边空洞的眼眶中,这个在旁人看来带有侮辱性质的动作却让怪物怔愣在了原地,然后西满直视着怪物说道:“我应该知道你主人想要什么了。” “你看,现在是不是应该我来提要求了。”西满发出一声怪笑,感叹道:“命运的长河兜兜转转呀。” 六十一、共治者 草场走到了尽头,宏伟的建筑群在西满的面前安详显现——以中间一座高大的建筑物为中心,其他建筑环绕着它,立起五座高大的钟楼,建筑群拱线与顶端的花纹尖峰呈流线型井然有序地向上汇集,最终聚集到那座高耸入云的尖顶之上。 但这些拱顶却并不像之前恩贝尔城那座教堂那样尖锐轻灵,如同蜂巢似直插天空,而也许更像是某种被包裹住的竹笋那种尖细的锥形体。 平淡的水平线与令人眩晕的螺旋线和谐地在这片建筑群之中呈现,在两颗巨大星辰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梦幻。 拱卫在建筑群外的不是城墙,而是一片简单的修道院式的围墙,西满眯起眼睛看着眼前建筑群密密麻麻的拱门与入口。 “这是谁告诉你们的?”西满指了指这片建筑群,“谁教你们建造的?” “一位来自永劫之域的客人。”怪物回答道,然后他补充道:“真正的永劫之域。” 越接近这片建筑群,就会越发了解到自己的渺小,但是西满知道这片空有其表的建筑群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威严。 真正的永劫之域之中的这片建筑群依靠地可不是它表面的宏伟。 怪物在抵达那片围墙的时候选择落下步行,他看着西满说道:“抱歉,这是传统。” “当然,我说过的,作为客人我会给予主人必要的尊重。”西满也紧随其后,落在了青石板路上,他们拾阶而上从建筑群之中走过,一直走到了中心的那座建筑物下。 从无数精美的石雕之间走过,进入这座建筑物的底端大殿,雕花圆柱整齐地排列着伸向拱形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是颜色鲜艳的湛蓝色花纹,无数洁白的星点在上面闪烁,而两种不同色的光芒从大殿顶端两侧的玫瑰窗外投射进来,被扭曲成绚烂的光线,大殿之中华美的雕塑与精致装饰品沐浴在这边奇异的光芒之中。 怪物轻车熟路地从一个巨大的管风琴边绕过,走向大殿侧面那个并不起眼的阶梯,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西满,但是西满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他预想之中的那种惊叹表情,而是一直挂着一种奇怪的微笑。 穿过无数厅堂,绕过迷宫般的长廊,西满终于与怪物抵到了终点——建筑物顶层的走廊,而走廊尽头的一间看起来异常朴素的房间就是他们的终点。 这个房间西满并不陌生,不过当然是在真正的永劫之域。 他侧头看向走廊窗外的五座钟楼——从这里可以俯瞰这整片建筑群,包括那五座钟楼。 “请进吧,主人欢迎你。”怪物轻声说道。 “不用等待钟声响起吗?”西满指了指钟楼问道。 怪物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回答道:“不用。” 西满微笑着点了点头,朝着长廊尽头的房间走去,从这里开始他就没有再看到任何装饰品,也许是那位告密者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来到这座建筑物的顶层。 怪物没有再为西满引路,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房间的大门在西满接近的时候自动打开了,里面是豁然开朗的华丽大殿,看到这里西满不禁又嗤笑了一声,到此为止,建筑师开始按照自己的臆想工作了。 空旷的大殿之中依旧摆满了华丽且庸俗的装饰品,大殿的正后方阶梯上摆放着一个加冕宝座,表面的镀金已经有些淡化了,露出它本来的棕色,宝座下方镂空的空隙应该放上天命之石,但是看起来它也已经不翼而飞了。 一个普通的人影坐宝座之上,沉默地看着西满。 但是比起宝座上的人影,大殿地面上庞大且详细的花纹更让西满感兴趣,他低着头看着大殿地面上描绘的星图,深空天体在他的脚下旋转着,粗略的坐标网格上写满了星辰的名称。 “很壮观对吗?”宝座上的人影开口问道。 西满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观摩着这一切。 “你接受了我慷慨的邀请,却对我视而不见,这可不是一位真正的客人应该做的事情。”人影用庄严且不可违逆的声调说道。 西满耸了耸肩,暂时将自己的视线从地上的星图挪开,抬头看向那个庄严宝座上的人影,在看清楚的下一刻他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弯下腰用古代语说道:“向您致敬,共治者……” 那个身影听到这个单词之后,手指收缩了一下,然后轻敲了一下宝座的扶手打断了西满的话语,他沉稳地说道:“不论你是有意或者是无意,毫无疑问的,你激怒了我,如果你接下来在没办法给出我想要的答案的话……” 名为共治者的国王的脊背离开了宝座的靠背,他朝前伸了伸脖子,“你会知道触怒我的下场。” “我向您道歉,您知道的,我只能从书籍之中得到有关于您的信息。”西满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动作,“而这些信息也许有些不实或者夸大的成分在里面,诸神在上,我只是想给您带来一点极小却又恰到好处的帮助。” “你的花言巧语无法掩盖你对我的不尊重,这一点毫无疑问!是什么让你有勇气进入到我的!”说到这里国王狠狠地握起拳头砸在了扶手上,小拇指上的戒指与扶手相撞,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他怒叱道:“我的宫殿之中,对我这样说话?” 国王喘息了一阵,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他轻声说道:“不要在我这里提到诸神,他们都是一群无用的猪猡,既然你知道这里模仿的地点的话,你应该知道这一点的。” “不用知道这个地点意味着什么,我只用知道您是谁就够了,不是吗?” “你在挑衅我,也在刻意激怒我,或者你认为这种与他人不同的方式可以让我对你另眼相看?”国王冷哼了一声,“取悦我,恭维我,向我致敬!你这个把自己变成小孩子的怪胎巫师!” “我再次向您致敬,我感到十分荣幸且自豪,”西满直起腰,抬头看向端坐在宝座上的国王,笑着说道:“我可以亲眼再次见到祖斯沃特战役的发起者,伟大的共治者……” 国王猛地从宝座上站起,阴沉的眼神直盯着西满。 “……特立尼达三世。”西满缓缓地补充完毕。 六十二、骗子 特立尼达用拇指将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推了出来,然后用指节将这枚戒指套在了食指上,那是一颗镶嵌在白银中的璀璨翡翠,他用拇指继续旋转着这枚戒指,然后他慢慢昂起头,藐视着西满。 半晌,他嗤笑了一声,“再次,亲眼?”说完他就用食指隔空点了点西满,深暗的黑色从西满的脚底爆发,飞快地从小腿蔓延到他稚嫩的腰间,强大的力量直接将西满拉扯地双脚离地,然后重重砸在了墙壁上,让西满发出一声闷哼跌坐在地上。 “这就是你故弄玄虚的借口?”特立尼达看着这一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曲起手指亲吻了一下那枚戒指的表面,然后他说道:“你看,当我还尚存于现世的时候,我对你们这些该死的巫师异常恭敬,你们全部都是我的座上宾,虽然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一些人只是在欺骗我,但是我却大度地让你们全部都享受到了极致的待遇不是吗?” 国王轻哼一声,坐回到了他的宝座之上,他用手指敲着扶手继续说道:“但是结果呢?哦!我真不想回忆起那个结果,或者说你可以帮助我回忆一下?”边说着,他边勾起食指,满脸快意的笑道:“该死的,我在问你话。” 黑色的能量勒住西满的脖子,让他紧紧地贴在墙上,愈发缩紧,西满的小脸蛋很快就涨得通红。 “你看,我从来都无法忘记那铺天盖地的黑潮,我们的军队就如同海岸边搁浅的鱼虾,当这黑暗的潮汐涌来时,”特立尼达做出一个五指收缩的手指,“丝毫不剩。” 而这时西满的面孔都有些泛青了,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发出微弱的低喘声。 “而现在,它在为我服务,这种力量,你们这些无用的废物从来都不曾掌握过的力量,”国王猛地一挥手,大声地咆哮道:“正在为我所用。” 黑色的能量随着国王的挥手飞快地从西满身上退去,从墙壁上划出一道弧线,在宝座的侧边跌落然后沿着宝座向上攀爬,直至涌入特立尼达食指上的那枚戒指中。 “有了这种力量,我还需要你们这些无用的猪猡吗?”国王笑了笑,“你们曾经可以欺骗我,但是现在不行了,你必须要拿出一些让我感兴趣的提议,不要那些故弄玄虚的话语与知识,不然你绝对无法离开这里。” 西满摸着脖子缓缓站了起来,咳嗽了两声,而国王无法见到一缕黑色从西满的袖口缓缓钻入西满的手腕,彻底地消失在了西满的身体之中。 特立尼达舒适地将脑袋靠在了椅背上,他闭上眼睛轻声说道:“你可以开始了。” “感谢您的仁慈与大度,我看得出来您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您体内强行植入的灵魂之火驳杂不堪,并且已经达到了极限。” “很好,”特立尼达闭着眼睛笑道:“还是老套的话术,先危言耸听一番,然后再引导我一步步地走进你的骗局……你可以继续了。”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这个问题在平常的时候并不好解决,但是现在正是一个完美的时机,这里正好有一位恶魔,一位巫师与一位祭品,我们都是被您的崇拜者引导至此……”说到这里西满怔愣了一瞬,然后他惊叫道:“您其实已经想到对策了是吗?” “真迟钝,巫师,你可真迟钝。”特立尼达睁开眼睛,不屑地看着西满,“我以为你可以更早一些发现这一切。” “原谅我的傲慢,陛下。”西满深深地朝国王鞠了一躬,背在身后的手腕上的黑线在变化,扭曲,然后慢慢消失。 黑色的能量得到了解释,黑暗的能量是面前这位胆大包天的国王截取了西满曾经一部分的能量,这份能量在现世之中经过漫长时间的同化与转变,最终成为了最原始的状态,但是却还残留着对西满的认可,所以毫无疑问地,等到西满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这份本就属于他的能量会再次回归他的身体。 而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呢——那该死的镜墙,西满模糊的侧脸被某种魔法固定在里面,于是这些能量一直在这片丘陵上空盘旋,等待着国王慢悠悠地,一点一点地吸收。 这一切确实,胆大包天。西满慢慢眯缝起眼睛。面前这位废物正在染指他的力量,并且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但是你既然可以清楚这一点,那就表示你不算是一个无用的废物,”特立尼达笑着说道,他拍了拍手,笑容缓缓地消失,然后他低声说道:“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我真正想要跟你谈的,听好了巫师,你只有一次选择机会。” 黑色的能量再次从他的翡翠戒指之中爬出,散开,直到遍布整个大殿,地面上的星图发出微弱的光芒,在突然黑暗下来的大殿之中,西满与国王好像正处于银河之中。 “有一位巫师为我植入了这枚灵魂之火,也如你所说,这枚灵魂之火驳杂且脆弱,甚至无法让我一直使用下去,”特立尼达低声说着,看起来他有些紧张,“并且他曾经保证过,要给我带来一枚真正巫妖的灵魂之火,让我转变为彻底的暗影生物,但是他食言了,该死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就忘记了我。” “所以你希望……”西满点了点头试探性地问道。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将那个恶魔的灵魂之火移植到我的身上来。”特立尼达紧盯着西满,“而你会得到挑选我所有的珍藏的机会,拿走多少将由你工作的质量来决定,而这个机会曾经属于那个巫师,我希望你可以把握住这个绝妙的机会。现在,给我一个答复。” 西满盯着国王笑了笑,“别告诉我,那位巫师是一位喜欢带白色面具穿白袍的傻子。” 特立尼达惊讶了一瞬,然后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你的知识渊博到让我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该死的,陛下,那可是一位着名的骗子,一位被巫师协会开除的骗子!”西满捶胸顿足,为国王大呼不值。 “什么!”特立尼达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再次询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六十三、虚假的学徒,真正的怪物 哈布斯身上的火焰如水般流溢,每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一个焦黑的足迹,他用眼角看了一眼一直守在门口的背信者,微笑着朝他说道:“现在可以了吗?” 背信者微微点了点头,“主人已经在里面等待了很长时间。” “噢?是这样吗?”哈布斯咧嘴说道,“那是否是因为我用了太长时间,这可真是太过于无礼了不是吗?” “当然没有,您是尊贵的客人,只是为了完成主人对你的要求,这一点没有人会责怪你,”背信者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但是原谅我提出的另一个无礼请求,可以请你不要伤害这位女孩吗?因为她也是主人的一位重要客人。” “她?”哈布斯随手将一直拖在身后的女孩丢到了背信者的面前,伊芙琳的状况看起来特别槽糕,通过破损不堪的衣物可以看到她身上那无数斑驳的伤口,大出血让她的脸部变得无比苍白,她闭着眼睛,睫毛正轻轻颤抖着。 “如果我真的杀死了她,会怎样?”哈布斯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狂躁的火焰在他的眼角闪烁,“道歉?或者……” 躺在地上的伊芙琳听到这句话,身体颤抖了一下。 哈布斯带着身上的火焰贴近了怪物,他仰着头面对背信者说道:“我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告诉我,半恶魔渣滓。” 背信者没有理会哈布斯的挑衅,只是轻声对躺在地上的伊芙琳说道:“这位正在装睡的客人,我建议您站起来,要不然这位先生也许真的会伤害你,而我无法阻止这一切。” 伊芙琳挣扎了一下,赶紧爬了起来,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哈布斯身上的火焰在她的面前升腾,她想要说服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但是身上那些伤口传来的剧痛让她不得不相信这场噩梦是真实存在的。 哈布斯不屑地看了一眼背信者,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说道:“废物。” 背信者依旧没有动怒,只是抬起手朝向那扇门示意,“请吧。” 于是哈布斯大摇大摆地一脚踹开了大门走入了大殿当中。而伊芙琳浑身颤抖着,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走入大殿。 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乎摧毁了她的理智,她无法思考,也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动向。 哈布斯一走进大门就看到飘在空中的西满,他正手舞足蹈地与艾丽娅攀谈着,而艾丽娅脸上挂着冷淡的笑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复着西满的询问。 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之后,二人同时转头望向哈布斯。 端坐在宝座上的特立尼达看到那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小孩子,呆愣了一瞬间,但是他很快就将这份失神隐藏了起来,他拍了拍手高兴地说道:“看起来我今天的客人已经到齐了。” 西满微笑着朝哈布斯点了点头,艾丽娅则看了哈布斯一眼就意兴阑珊地转头望向宝座上的特立尼达。 伊芙琳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这座大殿,又飞快地垂下眼眸,恐惧再次袭来。 这群人根本就不是魔法协会的学徒,不论是眼前这位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孩子,还是那个竟然可以漂浮在空中的白发学徒,亦或者是之前朝夕相处的艾丽娅。 这所有人,都不是学徒,他们都是一群魔鬼,亦或者是一群…… “怪物们!”伊芙琳突然失声大叫起来:“你们杀死我吧,杀死我!” “噢,看看这个女孩,她都快要吓死了,你们就没有人认识她,然后去安慰她一下吗?”特立尼达皱起眉头说道:“你们不是一起进来的吗?” 艾丽娅冷漠地站在原地,没有理会国王,而至于西满与哈布斯,那更是完全地不在乎这一切。 “好吧,看起来只能让我来处理这一切了,你知道的,这就是没有仆人的弊端,”特立尼达用食指敲了敲宝座的扶手,笑道:“我可不能命令你们这些客人。” 黑色的能量如同流水般从他食指上的戒指中流出,飞快地朝伊芙琳接近,然后从她的脚踝一路攀爬至她的嘴角,这迫使伊芙琳不得不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而在她闭上嘴的一瞬间,黑色的能量顺势就封住了她的嘴巴,让她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恐地看着面前这群“怪物”。 特立尼达在宝座上侧了侧身体,抬起手臂,用手背支撑着他的侧脸,饶有兴趣地望着大殿中的这群小孩子,“原谅我的好奇,客人们,现在的人类是一直都会保持你们这种模样吗?”他用另一只手做出了一个代表“小”的手势。 “不不不,这只是我们本来的状态,对吗……呃……艾利特?”西满笑着说道。 “艾丽娅。”艾丽娅面无表情地纠正道,“是的,我们只是一群学徒,来自魔法协会。” “学徒?”特立尼达前倾了一下脑袋,他指着伊芙琳说道:“在我看来你们之中也许只有她比较像真正的孩子,或者是学徒。”说到学徒二字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是一位半成品的暗影生物。”哈布斯突兀开口,尖锐的话语让国王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别这样哈布斯,”西满侧头看向哈布斯,轻声说道:“不要坏了大家的兴致。”然后他清了清喉咙,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学徒徽章朝着特立尼达展示,“您看,代表我们身份的学徒徽章。” 特立尼达眯起眼睛看着西满手中的那枚徽章,“有趣的徽章,这么说,你们都拥有这种徽章?” 西满用眼神朝着哈布斯示意了一下,于是哈布斯也不情不愿地拿出了他的那枚徽章,随意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那你呢,小女孩?”特立尼达转头看向艾丽娅。 艾丽娅伸出右手,从掌心中漂浮起来一枚学徒徽章,她用手指弹了一下徽章的边缘,看着徽章在空中旋转起来。 “噢!这可真是有趣,那个骗子一开始对我说现在竟然有什么巫师协会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们这群怪胎竟然能聚集在一起并且相安无事?”特立尼达看着这三枚不尽相同的徽章,笑着说道:“果然怪胎们的学徒还是怪胎,不,不应该叫做怪胎了,就像那个女孩所说的一样,你们简直就是一群怪物。” 艾丽娅冷漠地看了一眼国王,扯了扯嘴角当做回应。 哈布斯嗤笑了一声,身上升腾的火焰依旧未曾熄灭。 西满盘腿飘在空中,把玩着学徒徽章,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 而伊芙琳则坐在地上,惊恐地注视着大殿中的这群人,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想要尽量远离这群怪物。 “如您所见。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论正事了吗?”西满笑着问道。 “当然,当然!”特立尼达站起身来,他展开手臂,隆重地说道:“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 “请随我来,怪物们。” 六十四、那个传说的到来 在西满的一生之中他见过无数阴谋,见过组织与团体的崛起,也见过帝国的崩塌,但是那些困扰着所有世人的难题在他的面前不值一提,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不关心那位几乎吓到精神错乱的伊芙琳最终会是什么结局——她正被那个背信者拖着走在队伍末端。他也不关心那位大魔导师的阴谋,更不关心那些也许还散落在巨影丘陵上的学徒们,几方势力的争斗对他来说其实也没有意义——或许只是茶余饭后的简单谈资。 蓝色的瞳孔直盯着走在他前方的艾丽娅,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有走在他面前那个女孩或者是最前端的特立尼达才是真实。 一位携带着往昔残卷的奇怪女孩,和一位试图染指他力量的卑微共治者。 呼啸着刮过这座高大建筑物的狂风撞在走廊的窗上,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隆声,西满仰头看着天花板,他沉默不语,直到艾丽娅没有转头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个他期待已久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问别人问题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回答对方的问题?你之前那种状态是什么情况?” 艾丽娅听到这个西满当时已经问过的问题,顽固地缄默不语。 “一位恶魔,一位憧憬主人的卑微者,一位茫然无知的祭品,”西满自顾自地说道,“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最后一个,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这里除开我之外,其实只有三位客人不是吗?” 西满突兀停在了空中,没有继续向前,他放下盘起的双腿,深吸一口气笑道:“那个什么所谓的寄生物只是一个幌子对吗?” 艾丽娅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头都没有回的快步向前走到了特立尼达的身边,好像这位国王可以带给她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先生们,我想闹剧到此为止了。”西满嘲弄地笑了起来,“不要再继续上演这场无聊的戏曲了。” 特立尼达三世停下脚步,皱起眉头转过脸看着西满问道:“巫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布斯,给我们一点空间,让我们三位好好地交谈一下。”西满用冰冷的微笑看着特立尼达说道,“认真地,严谨地,交谈一番。” 没有任何征兆的,哈布斯身上逐渐熄灭的火焰突然再次猛烈地燃烧起来起来,他在背信者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的情况下抓住了后者的脖颈,爆裂开的火焰让特立尼达和艾丽娅忍不住向后退出了一步。 哈布斯拉扯着背信者的脖颈转身纵跃,强大的拉扯力让背信者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伊芙琳,做出一个挣脱的动作。但是哈布斯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他一脚踩在墙上,墙壁轰然龟裂出一个凹陷,他借着这股强大的反冲力带着背信者撞出窗外。 在空中哈布斯抓着背信者短暂地停滞了一瞬,他身上的火焰再次爆发,形成一朵巨大的橙红色云朵,几乎撞破耳膜的巨大爆炸声缓缓到来,整条走廊的窗户都接二连三地粉碎开来,玫瑰窗彩色的玻璃碎片朝着走廊内部溅射而来,但这三人都没有挪动步伐,只有伊芙琳飞快地爬到了走廊最里面靠墙的地方,抱住自己的头,大气不敢喘。 特立尼达三世阴沉地注视着西满,缓缓开口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西满没有去看国王,而是将视线转到了沉默的艾丽娅脸上,“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需要我用暴力的手段来拿吗?” “闭上你的嘴!孽种!”国王大吼道,他抬起食指指向西满,“这里是我的领地,而领主们始终坚信着那条古老的信条——任何人,在我的领地之中都是我的臣民!” 西满冷漠地瞥了一眼国王。 窗外的空中再次传来一声凶猛的爆炸声,背信者身上无数血肉与经脉被这次爆炸轰飞,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哈布斯也在同时发出一声暴戾的嘶吼,后者的嘶吼很快掩盖了背信者的尖叫。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不是吗?”西满轻轻地用手指摆弄着自己额前的头发,然后他稍稍低下头,从指尖的缝隙之中看向国王,笑着说道:“从巨影丘陵上的阴影得到释放的那一刻开始。” “而至于你,你一开始就发现了我,于是想用一个不算拙劣的表演想掩饰过去对吗?”西满的眼睛朝着眼角滑去,斜瞥着艾丽娅,“你知道为什么魔法协会的徽章上,每个学徒描绘的星辰都不一样吗,你知道为什么要所谓的登记吗?不,你不知道,因为你没办法看穿,而这一点,连往昔都无法帮你做到。” 国王的脸色终于变换成真正的惊恐,他发现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他所想的力量的涌出。 “共治者,你杀死了女王,却无法真正的成为一位国王……”西满停顿了一下,等待窗外传来的咆哮声音渐渐化为低沉的呜咽,然后他才笑着继续说道:“本来你可以统治整片巨影丘陵的,但是你放弃了这个机会——不过谁又能想到呢,曾经的女王竟然与‘蓝血’之间有着某种契约。” “这都只是历史书中不实的记录,我是为了我的国家,而她,并不在乎这一切!”特立尼达三世大吼着,“她永远都想着……” 西满打断了国王失态的吼叫,“她就从不会在旁人面前露出这种丑态。” 听到这话国王蓦然安静下来,他冷静地看着西满,一言不发。 “噢,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与不解,听起来这并不是一个熟读历史的人可以做出的判断对吗?”西满轻笑着,他的笑容之中包含着千万种含义,但是却没人可以解读,“你在历史书中将她的形象篡改为一种恶毒女性的角色,我都要为她感到可悲了,就算你将那把剑刺入她的腹部的时候她也还在微笑不是吗?” “闭上你的臭嘴,该死的,闭嘴!”国王终于无法抑制地暴躁起来,他额上的青筋暴起,血丝开始缠绕他的眼球,这代表他体内的灵魂之火开始不稳定起来,“你到底是谁,昂巴那个该死的大祭司?或者是锡黎恩那个该死的巫师!” “噢,可怜的特立尼达三世,到现在你都不敢承认你的猜测,你一定要我亲口说出来吗?”西满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一位失败到极点的国王,他残忍、狡猾、昏庸,但是这些特质他却没有一个可以做到极致,这就导致了他只能是一个失败的国王,没有其他的评价了,只剩下失败这个单词可以形容他。 轰—— 就在这时墙壁炸裂开,燃烧着火焰的身影从国王的背后砸进走廊,哈布斯微蹲了一下,用以卸去强大的冲击力,他随手将一个血肉模糊的肉瘤丢在了地上,然后站直身体一脚踏碎。 “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到来?”西满背起双手,收起了笑容,转头从这片建筑群最顶端的走廊向下望去,二三成对的学徒正行走在草场之中,朝着这片建筑群走来,他们在高高在上的西满看来如同一群蚂蚁。 “那位大魔导师。”最后西满说道,“你早就通知了他不是吗?” 他微微侧过脸,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关于我的到来,一个传说的到来。” “该死的!我好像喜欢上这种腔调了。”西满展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帷幕揭开前的致辞。” “这次就不要提醒我了,哈布斯。” 哈布斯扯了扯嘴角,眼中的火焰不受控制地溅射出来。 六十五、蓝血 “士兵。”西满隔空点了点这群如同蝼蚁般行走着的学徒们,“接受了启迪,带来了克制自己恐惧的动力,”他回过头看向特立尼达三世,“而你没有这种动力,即便你在这里建造起来这样一座虚幻的城堡,然后统治这座只有一位臣民的城市。即使你已经快要能触摸到永恒的边界,成为一位暗影生物,但是你却还在恐惧。” 特立尼达三世向后退去,直到他被哈布斯一脚踹在关节处,单膝跪下。 “你愤懑不平,你对这一切都抱有怨妇般的幽怨,”西满继续冷冷地说道,“一座仿造永劫之域王座的城市,一面封存着我气息的镜墙,应该是被称之为安魂的魔法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嗤笑了一声:“结果这一切的入口却是一个印刻着可悲铭文的墓穴。” 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在走廊之中响起,光亮正在消逝,黑暗笼罩了无星的天空。 “你不知道你惹到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特立尼达三世用痛苦且愤怒的语调吼出嘶哑的语句,“装腔作势没有丝毫的作用,而他即将到来,等他到来的时候,你将会成为一具可悲的尸体,而我则会成为真正的永恒者!” 西满笑着摇了摇头,“你依旧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甚至还是不敢确认这一切,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你也一样,可悲的共治者。” 目光移到了艾丽娅的脸上,“女孩,需要我亲手拿吗?” 艾丽娅没有再挣扎,她从怀中掏出那本她从未离手的书籍,朝着西满递了过来,西满接过这本残卷,盯着艾丽娅笑道:“没想到你才是那个真正拥有特权的家伙,让我猜猜,他给你的任务是杀死这位国王,然后你就可以加入‘叠影’?” 西满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残卷,对着面无表情的艾丽娅轻声问道:“为此即使杀死同伴也没有关系吗?你在滥用这种力量。” “你根本就不知道魔法协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他对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艾丽娅冷漠地说道,“那个夜晚之后,我感觉自己生活在一场噩梦之中,他将我从中解救出来,而魔法协会接纳了我,那时我才只有八岁,那个夜晚……” “噢,打住,”西满撇了撇嘴,“没人想要知道你的悲惨故事,一个关于脸盲症的故事。” 艾丽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怒容,她轻哼了一声侧过头去,不再直视西满。 西满低头看着往昔残卷上的扭动的字符组成了完整的文字,半饷,他哭笑不得地抬起头,揉了揉鼻子,然后他转过头,满脸严肃地对艾丽娅说道:“你欠我一件黄昏寿衣,所有位面仅此一件那种,现在,把你之前得到的那股力量展示给我看。” 听到这句话,艾丽娅转头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展现于我。”西满缓慢地摇了摇头,“你不会希望我动手的。” 艾丽娅怪笑了一声,眼底有些慌张,她强装镇定地讥讽道:“原来还是一个贪图魔鬼力量的蠢货。” 西满没有在拖沓,他向前平移了一段距离,在艾丽娅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手掌直接按在了她的脸上,西满的眼中微微露出光亮,额头上的符文显露出来,上方的那枚螺旋指针开始缓慢地向下移动,“现在,物归原主。” 艾丽娅双手握住西满的手臂,拼命扭动着自己的脖子,想要从他不算大的手掌中挣脱,发现这一切没有任何作用之后她的眼神突然凶狠起来,发出一声低沉的喘息,想要用那股力量将面前这个不知好歹地狂徒当场毁灭,但是那股她以为被她所掌握的力量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睁大眼睛再次尝试了一遍,而这次的结果依然没有变化,她终于惊慌起来,大叫道:“这不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种挣扎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西满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掌,而他额上的符文也旋转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西满怔愣了一瞬,然后甩开手臂直接把艾丽娅丢了出去。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皱起眉头,难道不是还剩下两本残卷,而是三本? 艾丽娅失去了她自得的力量之后,终于变得与平常的女孩别无二般,她缩在墙边,怨毒地看着西满说道:“他说过的,这股力量会毁灭拥有他的人,一定会的。” “他还说了什么吗?一次性说出来。”西满轻笑道,却根本没有去看一眼艾丽娅。 “这股力量是属于我的!”艾丽娅尖叫道,“这是我得来的,就算你们说这是诅咒我也不会改变对它的看法,我更不会因为获得了‘蓝血’的力量而变成象征毁灭的信徒,我只会用这股力量来做对的事情。” “这就是那位大魔导师劝导你的话语?”西满背对着所有人,继续看向下方的草场,“对的事情?对的事情就是用这股力量杀死同伴,杀死导师,然后带着三个无辜的学徒进入这里,用来消减国王的警惕,然后杀死他?” 艾丽娅低笑了一声,“你也算是无辜吗?” “你一开始只是认为我是一位有些底牌的贵族而已,就是没想到我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西满语气平淡地回答:“而到最后,你依然会杀死我,让我成为一具永远留在这里,无法被发现的尸体。” “你们这些贵族都该死,就应该死在最肮脏的粪坑中,死在这里简直就是对你们的仁慈!”艾丽娅大叫道。 “为什么你们依旧不肯承认这个事实呢?”西满侧过脸看着特立尼达三世和艾丽娅,“你们一面唾弃着我,一面却总是想要拥有我的力量,可悲的蛆虫们。” “我说过的,这是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西满的语气变得尖锐,几乎快要变成可怖的嚎叫,“或者说这样你们才能承认这一点?” 空中响起了无数喟叹与哀哭,充斥在空气之中悲伤的号泣仿佛正在拉扯着二人的灵魂。 这层可怖的喧嚣在飘荡巡游,无休止地在漆黑的空中转动。 特立尼达三世的面孔终于扭曲起来,这些死去联军灵魂的悲泣让他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不愿回想起的战场上。 而艾丽娅还在倔强着,想要用嘲弄的目光激怒西满,但是她在下一刻这种伪装出来的坚强就彻底崩塌了。 “蓝血!”特立尼达三世用尽全力的嘶吼声远远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西满看着远处漆黑的空中被撕开一块缝隙,而这层缝隙正在不断扩大,清新的潮水声音在他的耳中响起。 “他来了。”西满讥讽地笑了笑。 “你们两位自认为的救世主。” 六十六、通往荣耀的征途 他恐惧到了极点,那是从未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是内校之中最为好学的学徒,也是最勤奋的,更是最有天赋的……之一,除了那位已经成为预备法师的男孩。 但是他也一直认为安纳斯只是运气好,被怀特法师看上了而已,而现在怀特导师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所以他将会成为这个魔法协会学徒们的领头羊——就像他的父亲詹姆斯侯爵曾经给他的任务一样,统领这群幼稚的学徒。 他压低身价混迹在这群愚蠢的平民之中,并且还要装出一副与他们聊得来的样子嬉笑打趣,这一切都让他在夜晚即将入睡的时候感到恶心。 胃部震动了一下,他意识到他几乎要因为恐惧而呕吐出来,但是他强硬地将这种冲动压抑了下去。 他在这一刻忘掉了所有咒语,将手探入怀中想要拿出那枚他父亲给他的护身符,那枚护身符可以让他远远的离开这里,直接回到恩贝尔城之中,回到他那温暖且奢华的家中。 这一切就白费了?如此容易?他眼神恍惚地看着一名学徒被举着武器的尸骸一刀劈开,内脏混合着浓厚腥臭味从那名学徒的肚子中涌了出来,而那名学徒脸上挂着绝望的表情甚至还想要将他的肠子塞回去,认为那样就能再多活一些时间。 接连不断的叫喊声将他从失神之中唤醒,他僵硬地侧过头看着脸上沾满血污的扎莫克里斯,耳朵中的喧嚣与嘈杂声渐渐退去,他听到了扎莫克里斯在喊什么。 “贾斯珀!该死的!贾斯珀,你在干什么?”扎莫克里斯冲了过来拼命地摇晃着贾斯珀的肩膀。 贾斯珀的目光僵硬地朝下望了望,发现自己正坐在地上——而那是什么?一件会动的衣服?他空洞的目光注视着一件正在蠕动的衣服,直到那件衣服之中探出一张学徒的面孔他才明白,原来那只是一个失去了自己下半身的学徒。 他蓦然动作起来,他一脚猛地踹到了面前扎莫克里斯的肚子上,看着后者蹒跚地退后了几步,然后他就开始胡乱地摸索着自己的衣服,他边找边大吼道:“东西呢?我那该死的护身符呢——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把你也宰了!” 扎莫克里斯听到这话僵硬地停下脚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贾斯珀,突然大叫道:“贾斯珀,你在发什么神经!看看周围,该死的,看看周围!” 贾斯珀的动作停下了,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有正在活动的尸骸,屠杀已经终止了,幸存下来的学徒们都用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一位与周围学徒格格不入的法师正漂浮在他的侧面,冷漠地盯着他——那是一位拥有正式头衔的施法者。 “只是幻象,而你们的表现令我失望。”法师没有再去注意这位几乎吓到疯狂的学徒,而是转开目光从所有学徒的脸上划过,“你们快要失去这场挑战的资格了,但是你们却还有一个机会,想要离开的可以现在离开了。”他侧脸望向贾斯珀说道:“比如你。” 贾斯珀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学徒们无声的蔑视让他无所适从,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我不会离开,大人。” 地上的尸体损毁到难以辨认,不过也没有人愿意去辨认,学徒们的眼神变得可怖起来,仇恨或者野心的光芒在他们的眼底闪烁。 气温在升高,贾斯珀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他侧脸看向艾丽鹃德——后者的脸上被割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是他没有哀嚎也没有哭泣,只是安静地让他的姐姐轻柔地为他包扎,然后用不屑的眼神瞥了一眼贾斯珀。 “你们最后的机会,得以与大魔导师并肩作战的机会。”法师冷笑道,“也许这样说可以让你们得到一些短暂的勇气,但是事实却是,你们马上将会直面一位传奇,那位只存在于历史书的传奇。” 学徒之中没有骚动,也没有谈论与退缩,他们直盯着法师一言不发。 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们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但是如果你们可以从这一场战斗之中存活下来,相信我,你们会成为真正的施法者的,你们将会被历史铭记,如同魔法协会的创始者一样——这将是一场轰动世界的战役。” “蓝血?”贾斯珀用低微的声音问道,他怪笑了一声,“还在做什么梦?你们都疯了吗?” “这不是什么狗屁对抗邪恶的故事。”艾莉克萨突然开口说道,她的侧脸沾满了血迹,但是这不仅没有让她变得丑陋,还让她的美丽之中带上了一丝坚毅与强硬,她继续说道:“这是为了这群长眠在这里的同学,贾斯珀。” “他很虚弱,”法师没有理会这群学徒们之间小小的争论,“虚弱到了极致,大魔导师大人将这份荣耀分给了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他失望。” “当然,法师大人。”艾丽鹃德朝着艾莉克萨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好了,他的脸上包裹着纱布,只露出眼睛与嘴巴,血从纱布后面渗了出来,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在场的所有学徒没有一个取笑他,因为他在之前的那场杀戮之中拼尽全力地帮助周围的学徒,“他会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就算他是‘蓝血’。” 贾斯珀嗤笑了一声,“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扎莫克里斯的声音变得如此冰冷,就像是冰川之中的碧雪要塞一般冰冷,“你不要将自己的懦弱释放给大家观摩,我知道这件事情吓坏你了,没人会责怪你,至少我们不会,但是你现在的懦弱要表现给谁看?” “扎莫克里斯!”贾斯珀面色苍白地大吼,“闭上你的嘴,这一切本不会发生的,是他,让我们损失惨重,不是那个什么狗屁‘蓝血’!”他指向那位法师,“他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法师听到这个指责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没有理会贾斯珀,而是转身朝着一个方向飘去,丢下了一句:“跟上来。” 扎莫克里斯最后冰冷地看了一眼贾斯珀,转身离开了。 贾斯珀站在原地,看着学徒们一个一个地从他的身边走过离开,直到艾丽鹃德经过他的身边的时候才轻声对他说道:“这才是挑战,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只有经过了这些我们才能瓜分那份本不可能属于我们的荣耀,这种程度的馈赠比力量的馈赠更加让人兴奋。” “讨伐‘蓝血’的法师群,会留下我们的足迹。”艾丽鹃德说完这些话之后就牵着姐姐的手远去了,只剩下贾斯珀一个人站在原地。 半饷,贾斯珀才苦笑了一声,“平分荣耀?战争可没有平分荣耀的说法,就像没人会记得祖斯沃特战役那些死去的士兵,只会说特立尼达三世的勇敢与强硬,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绝望地低吼,“他死了啊,他死了啊!” “就像你们一样。”贾斯珀跪倒在血泊之中,轻轻地将那位失去下半身的学徒的眼睛合上。 六十七、邪恶的降临 脱离了传送魔法的灵光,他们的脑海之中依旧残留着些许眩晕感,学徒们看着空中那两颗星辰,不受控制地惊叹,然后些许畏惧涌上心头。 而当他们的视线转移到那些漂浮在他们头顶的法师时,这些许的畏惧就被同一面抛之脑后了,目光之中的法师为他们带来了异样的兴奋与极大的鼓舞。 他们在魔法协会之中从来都没法全力释放自己的能量,就算是在虚空训练场之中也一样,而现在他们即将不受束缚,可以与这些真正的施法者一起尽情的宣泄自己的力量。 与正式法师们的同行让他们短暂地忘却了他们即将面对的恐怖邪恶。 他们步行穿过草海,紧跟在那些法师的后方,直到它们看见了那座宏伟到无法形容的壮观建筑群。 然后黑暗朝着他们笼罩了过来。 没等学徒们表现出惊慌,空中撕开的空间缝隙之中传来的潮汐声就让学徒们更加兴奋,清新的潮汐声带来的是庞大的能量,学徒们在这个瞬间感觉自己的魔法感知与沟通能力都更上了一层楼,他们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体内涌动的魔力,而他们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股力量释放出去。 他们在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但正坐在建筑群顶端走廊上艾丽娅的战栗可不是因为兴奋,她正将自己的身体尽力缩起来,与她身旁的伊芙琳别无二致。 她充满恐惧的目光注视着那个背影脱离了幼稚的躯壳,身材变得修长,苍白的长发披散下来。 ——这是蓝血本人。 这个清晰无比的认知让她的嘴唇在痉挛,表情扭曲着,蜷缩着身体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讨伐蓝血?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西满笑着问道,“但是我想他不会真的知道我在这里,艾丽娅,他们本来是来讨伐你的。” 艾丽娅没有对西满的话语表示回应,她依旧圆睁着眼睛想要将自己缩进墙壁内,好像这样就可以让她短暂地获得一丝安慰,这个场景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她仅仅八岁时的那个夜晚——无助与绝望侵蚀了她。 “你们难道还没有反应过来吗?”西满摇了摇头,指了指表情扭曲的特立尼达三世,“他指使这位掌握我力量的女孩来击杀同样拥有我力量的你,然后……”西满朝着下方的草海摊开手示意道:“再对你们活下来的那位进行所谓的讨伐。” “一举三得,三赢!”西满鼓掌赞赏道,“完美的计划,既杀死了你们这两位染指我力量的蛆虫,保证我的意志彻底被毁灭,还可以让魔法协会这些愚蠢的学徒感到荣耀,并且接受一场不算伤筋动骨的历练,那些有天赋的学徒都被保存下来了不是吗?” “只是他没有想到真正的你在这里。”哈布斯一手倚着走廊那个被他砸出来的缺口边缘,一手随意翻动着他的学徒徽章,他侧头望向西满,朝着西满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无数血线从他的肩膀处一直蔓延到他的掌心。 “你不是认为吞噬一个恶魔就可以得到对抗我的力量吗?”西满笑着说道,“现在才想起血誓?怎么不继续去做了?” 哈布斯凝望着西满的侧脸,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将手掌抬到了头顶,恭敬地说道:“导师大人,我为我的小聪明表示歉意,原谅我。” “最后一次了,哈布斯,我对你的忍耐有限度。”西满抬起手将手掌按在了哈布斯高举的手掌之上,“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当然,我敬爱的导师大人。”哈布斯垂着头,低声说道。 在两人手掌相触的一瞬间,明亮的火焰从哈布斯的身上喷发出来,黑烟与雾气带着浓厚的腥臭味飘散出来。 哈布斯慢慢地从这浓重的黑烟之中站起来,张开嘴,一股蒸汽从他咧开的嘴角向着两边飘了出来,然后他将手掌按在了特立尼达三世的头顶,后者满脸绝望地注视着西满,好像要将他的面孔深深印刻在心中。 “地狱见,‘蓝血’!”特立尼达三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说道。 从哈布斯掌中喷发出来的火焰瞬间就将他笼罩进去,当火焰缓缓熄灭的时候,一具焦黑的尸骸缓缓倾倒在了地上,摔碎成一摊粉末。 “他将出发进行一场伟大的征途, 这是他最为敬畏的高位者命他做的, 既可以为他赢得荣誉, 也会使他得到高位者的恩宠, 而这是他在人世之中最为渴望得到的。” 西满停下了摇头晃脑的歌唱,拍了拍手,看着哈布斯问道:“你会弹奏管风琴吗?” 哈布斯摇了摇头表示否定,西满看到这个回答显得有些遗憾,他沉默了一阵。 “那就去吧。”西满最后说道。 ………… 艾莉克萨行走在草海之中,她伸手拨开面前达到她肩膀的清脆绿草,看着她亲弟弟的背影问道:“你还好吗?我看你……” 艾丽鹃德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飞快地打断了姐姐的话语,“我很好,我从未感觉自己的状态如此之好。” “那肯定很痛对吗?”艾莉克萨轻声说道,“虽然你表现得并不在意。” “他会为此付出代价,他一定会的,就像是之前他被那五位伟大的大人击败了一样,他这次也会被我们踩在脚底,到那时他才会明白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有多么邪恶,而他将会付出远大于我们损失的代价!”艾丽鹃德越说,声音就越发洪亮,最后他几乎是吼出了那句话。 “他当然会!”没等艾莉克萨回答,一名走在他附近的学徒就接嘴吼道,他刚刚才完成一个法术模组,他正握着这枚具象化的法术模组缓步向前进发。 艾莉克萨沉默下来,没有再出声,她明白弟弟的仇恨从何而来,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讨伐也许不会那么顺利。 如同验证她的想法,所有学徒只看到远处深暗的天空之中亮起了一点亮光,这粒亮光在黑暗之中显得无比扎眼。 那粒细小的亮光正在飞快地朝着空中爬升,在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停滞了一瞬,然后平移,在空中拖出一条橙红色的线性拖尾。 学徒们听到了那些漂浮在他们头顶的法师们的怒吼与吟诵,感受到了强大魔力的涌动,看到了魔法阵的展开。 但是这一切都没能阻止那粒越来越明亮的光源的接近,那个光源撞碎了挡在他面前的一切绚烂的魔法灵光,砸在了一位法师的身上,然后拖着那位法师轰然下坠! 学徒们只感觉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这剧烈的震动甚至让一些虚弱的学徒直接坐到了地上。 如同太阳般炽烈的光芒晃花了所有学徒的目光,巨大的轰鸣声让学徒们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草海在燃烧,火线从那个身影坠地之后的落点飞快地向着周围蔓延,很快,汹涌的火焰与浓郁的黑烟一起朝着天幕之上席卷而去。 不算高大的人影从落点那个凹陷下去的深坑之中漂浮出来,火焰在他的身上升腾,这火焰的璀璨光芒让学徒们无法直视他。 但是他的声音横跨整片草海,传进了所有在场者的耳中。 “来自诺德坎特的赤潮,为我敬爱的导师‘蓝血’奉上第一份礼物。” 空中正徐徐展开的空间裂隙停顿了一瞬,里面传来的潮汐声音都在这一刻紊乱了起来。 六十八、火神的叹息 哈布斯将手上提着的那具焦黑尸骸随意丢弃在了脚下的深坑之中,他毫无节制地吞噬着血誓之中传递过来的大量能量,猩红的纹路从他的手掌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脸颊上,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恶魔的贪婪。 他与所有正直的品格格格不入,高傲且狂妄,邪恶至极,而他现在将这份阴暗的品格切实地展示在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前。 有趣的一件事情是,恶魔这个词汇在古代语之中还有另一个含义——知识。并且特指物质位面的知识。 地底的强者缺乏仁爱,却为被禁锢的人类带来了新的知识。 空气之中的魔法能量在酝酿,魔法元素被极大程度的激活,在朝着某种临界点接近,极高的元素活性刺激着所有魔法师头脑之中的兴奋膜。 元素最终被编织成完整的魔法——一位法师双手高举,在他的头顶圆形的标准魔法阵正在缓缓展开,凝结成锋利的冰棱。 而另一位法师则弯着腰低垂着脑袋,双手做出一个向上托举的动作,大地在震颤,而后地面破裂开来,巨大的元素生物塑形成功,展露出它庞大的身影,火焰从它的身边流过,却没能对它造成丝毫的干扰。 哈布斯凝视着面前的一切,火焰无休止地从他的身上,从深坑之中喷涌而出,将地上一切可以燃烧的物质化为余烬。 火焰映照在地面学徒绝望的眼眸之中,他们正拼尽全力地将自己手中的冰系魔法投射出去,却没能遏制这片火海的蔓延。 但是下一刻人群之中就传来了一阵欢呼,蔓延开的火海被抵挡在了一条界限之前——那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景象,一整排高大的冰墙将火焰限制在了前方,冰墙受到火焰的灼烧,潮湿的蒸汽向着上空飘散,与那席卷天空的黑烟搅拌在了一起。 夏洛蒂拍了拍身旁艾丽鹃德的肩膀,轻声说道:“不必畏惧,邪恶必将被战胜。” 艾丽鹃德都没有发现这位神出鬼没的导师在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但他也没有再对这位导师鞠躬行礼,而是严肃地点了点头,继续准备自己下一个魔法。 哈布斯的目光在这片冰墙上梭巡了一番,就在此刻空中的冰锥也如同暴雨般朝他倾泻下来,炽烈的双眼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眼皮的挤压让那些溅射出来的火星停止了一瞬。 他猛然前冲,落下的尖锐冰锥砸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发出一阵久久不能平息的清脆碎裂声。 抬起手肘,他撞在了冰墙上,迅猛的前冲带来的是恐怖的冲击力,冰墙因为这次撞击而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哈布斯停在了冰墙上,一只手五指成勾牢牢地把持在冰墙之上,他侧身望向那个正在调整冰锥落点的法师,天空上展开的魔法阵之中无数冰锥正在继续塑形,而落下的冰锥群也正在紧追不舍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时冰墙猛地爆裂开来,石质元素的巨掌砸碎冰墙,想要一把将他握住,然后捏碎。 哈布斯向后一跃而起,悍然撞入身后那群冰锥群之中,锋利的冰锥带着恐怖的穿透力砸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不少冰锥都在接近哈布斯的时候被他身上升腾的火焰消减,前端的锋利尖锐被气化,只剩下一块块如同冰块般的凝结体,但是就算失去了尖锐的前端,这些冰块依旧拥有强大的冲击力,这强大的冲击力直接让哈布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直直地砸在了地上,大地鸣颤,更别提还有不少冰锥依旧保持着锋利,这些冰锥则直直地刺入他的身体。 哈布斯躺在地上,直望着天空,没有去理会身上插着的那些冰锥,蔓延开的冰冷正在削弱他身上的火焰,他的额上显现出一个并不完整的符文——一枚破损的太阳圆盘。 元素生物向前迈出一步,肩膀撞开冰墙,抬起手臂,猛地朝躺在地上的哈布斯砸去。 于此同时,空中的法师们的咒文几乎全部吟诵完成,绚烂且致命的魔法也朝着哈布斯投射而来,在空中形成了一张死亡的巨网。 哈布斯看着空中的愈发接近的法术与石质手臂,双颊鼓了鼓。 ………… 西满站在破损的走廊边缘,看着地面战场上一道炽烈的耀眼白光从地上爆发,空气之中的火元素活性达到了顶峰,白色的火焰光柱如同火神的叹息,直直冲入天空,冲破了那张法术的巨网,一条石质手臂被这冲击力带着飞上了天空。 那个巨大的元素生物的身上留下了一条漆黑的焦痕,然后它整个身体慢慢的碎裂开,变成无谓的石块,堆积在了地上。 火柱联通地面与天空,久久不散,耀眼的光芒驱散了黑暗,也穿透了阴霾。 哈布斯很快就找到了需要剔除的目标,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而他的身上依旧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就算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西满也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来他。 一条绽放在空中的红线直直地撞在了第二位法师的身上,传来一声沉闷的轰炸声,在接触的位置炸裂开一朵火热的花朵。 西满没有再去注意哈布斯的动向,而是转移目光看向那个迟迟没有全部展开的空间裂隙,空间的内爆停止了,这意味着那个空间裂隙的施法者停下了施法的动作。 理论上突然地停下撕开空间的传送魔法也许会让施法者被困在虚空的间隙之中,但是西满知道这位施法者不会。 一位大魔导师。 “就像你们不会尊重真正的传奇一样,你们只会对于眼前展现的力量保持畏惧,无知的法师比邪恶的法师更加令人生厌。”西满没有转头地说道,“就像你害怕并不是因为我是那个邪恶的大魔导师‘蓝血’,而是因为你曾经掌握过我的一丝力量,这才会让你真正的感受到需要畏惧我的理由。” “学徒,正式施法者,高阶法师,魔导师,然后就是大魔导师。”西满继续轻声说道,没有理会艾丽娅因为恐惧而愈发扭曲的表情,“只是用力量的强弱来区分的吗?” “魔法可没有那么肤浅。” 六十九、勇敢者、懦弱者、无聊者与狂妄者 战场变得火热且琢磨不透,至少对于这位魔法学徒来说。艾丽鹃德的视线完全无法追踪到那个火热的身影,就算那个身影在黑暗之中显得那么的明显,但是他还是做不到。 他只能像一个傻子一样默默地朝外输出魔力,让魔法塑形,然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空处。 他侧头看去,无数学徒们也正在重复着这个动作,他们现在没有再奢望可以用魔法击中那个灵活得像一只苍蝇一样的火热身影了,他们只是在尽力消减火势,这也是夏洛蒂导师给他们的任务。 而另一个令人难堪的事实就是,就算他们这样拼尽全力地向前投出魔法,不论是水系魔法,亦或者是冰系魔法,都丝毫无法阻止火焰的涌动,这让这群已经开始有些挫败感的学徒们感到愈发失望——对于自己的失望,对于自己力量的失望。 艾丽鹃德抬起头,火焰在升腾,这些千丝万缕的橙红色光芒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炽烈且朦胧的幕布,他尽力让自己的视线从这片幕布的顶端穿梭过去,看向那片恢弘的建筑群。 耳边再次传来了一声嘶哑的惨叫,艾丽鹃德却没有回头,他知道也许又有一位导师或者是学徒死去了,死在了那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身影手中。 这就是“蓝血”的门徒,他如此想着,就算只是他的门徒,都可以对这群曾经在他看来高高在上的高阶法师做出近乎屠杀的一边倒战况。 数量在此没有意义。 艾丽鹃德扬起头,他看着空中的那个空间裂隙,现在他满耳都是火焰灼烧草地的声音,他再也听不见那清新的潮水声了,连一点都听不见。 魔法协会之中导师的教导在他的脑海旋转了两圈,然后沉入最深处,艾丽鹃德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所有人在这之前都以为这将会是一场轻松的战斗,更有不少学徒都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奖赏——他们也许都不用出手,毕竟上面还有那么高阶法师不是吗?而他们只用站在一旁观摩这一切,然后变成历史书之中的那个“‘蓝血’讨伐者”,甚至可以被印刻在魔法协会的版画之上,被所有学徒与导师记住。 但是这一切无法再回头了,艾丽鹃德侧脸看了一眼艾莉克萨——他的姐姐脸上之前残留下来的血污都没来得及擦掉,现在已经凝固成了血痂,而由于周围的温度太过于炙热,额上的汗水流下,模糊着这一整片血痂。 她喘着粗气,满脸的血污,力量几乎快要耗尽,这让艾莉克萨在火光的映照之中看起来像是一只恶鬼。 艾莉克萨意有所感地转头看了一眼她的弟弟,只看到艾丽鹃德最后对着她笑了笑,然后猛地冲进了面前的火海。 她张开嘴,但是那嘶哑的声音却在这片战场上显得无比渺小,几乎无人可以听闻。 ………… 西满大张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而后他咂了咂嘴,倍感无趣地看着空中的那个空间裂隙,“他不会要等你们都死光了才来吧?” 走廊的墙壁上开满了金灿灿的裂缝,这是下方的火焰映照的光芒,西满转头朝着那两位所在墙边的小女孩走去,伊芙琳和艾丽娅都将面孔埋在自己的手臂之中,蜷缩起双腿——她们几乎只有脚尖着地。 她们同时听到了西满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而她们甚至都不敢抬起头,只能用背部抵住墙,想要将自己塞进墙上的那些缝隙一般。 西满蹲下了身子,盯着这两个小女孩圆滚滚的头顶,毕竟从他这个方向望过去只能看到她俩的头顶,他调皮地用食指点了点艾丽娅的脑袋,这时他才发现艾丽娅的头顶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旋涡。 艾丽娅的身体抖了抖,甚至有些许尽力压制的呜咽传了出来。 西满大感无趣,站起身来,转身回到了走廊那个拥有巨大缺口的地方,看着哈布斯在空中发出邪恶的狞笑,将罪恶的火焰在战场四处倾泻。 西满抬起自己之前与哈布斯相握的手掌,上面猩红的丝线正在伴随着西满的呼吸一张一缩,像是某种活物。 处于同一位面的联结者得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获取另一方的力量,就譬如现在的哈布斯,仅仅依靠他自己的力量也许他已经在之前那次失误之中死去,而他最后催生的太阳圆盘如果不借助西满的力量,那就会是一件几乎无法完成的事情。 血誓,本质还是一个从位面世界吸取力量的小把戏,只不过在施法者与位面之间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再生结点。 力量在经过这个再生结点就会重新塑形、再生,而后通过再将一部分剩余的力量传递给施法者,当然,这也意味着施法者与再生结点之间必须保持联通,一旦再生节点断裂,那就会让这个法术失效,而失效的后果就是——施法者死亡。 哈布斯就是这个法术之中的那个再生结点,并且他并没有将这部分力量传递过来,而是全盘接受,甚至没有再给西满留下一丝一毫的能量。 西满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这个哈布斯这个看起来有些背叛嫌疑的动作,而是回想起这个法术的来历,这是一位来历已经淹没在时间之中的远古旅者告诉西满的小把戏,通过解构并且分析魔法元素的吸引力与排斥力,将这些力量进行某种令人惊讶的扭曲之后,就可以得到一个全新的魔法。 真是令人惊讶的奇思妙想。西满百无聊赖地想着,握起了手掌。 突然西满挪开手掌低下头,他望着一个渺小的黑影竟然冲出了火焰形成的封锁带,直直地冲向这座建筑物,他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睛,好像是一位学徒? 正当西满低头想要看得更加清楚的时候,一直弥漫在周围的秘法感知第一时间为他带来了威胁的警告,他猛地侧过头,一道无形的能量从他的耳边掠过,撕扯开他的肩膀,撞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两个蹲在原地的小女孩听到了这声巨响,甚至都不敢抬头查看到底是因为什么。 西满看着空中扬起滔天的虚幻海浪,这片海浪呈现扇形,从上往下猛地撞击在了火海之上,火焰几乎在瞬间熄灭,大量的蒸汽升起,而这片海浪依旧在快速地向前冲刷着地面,绕过了无数地面的学徒,在后方留下了小小的水坑。 直到海浪前端撞击在了这片建筑群外围的围墙上,激起几人高的浪尖,而后海浪缓缓退去,只留下地面上横亘的阴影——那是火焰在大地上留下的伤痕。 白袍身影的到来,振奋了在场士气低落的学徒与法师们,法师们相对矜持,而存活下来的学徒们则直接发出了一阵杂乱的欢呼声。 西满仰头与这个白袍的身影对视着,但是没过一会儿,这种无声的对峙就被打破了。 哈布斯挡在了二人的视线之间,他望着大魔导师光滑的莹白面具狞笑道:“你将会是第二份礼物。” 七十、奥丁之锤 西满抬起手臂,看着手上的猩红丝线缓缓失去踪影,哈布斯停下了吸取力量的举动,反而开始通过血誓反馈给予西满力量。 这意味着哈布斯放弃了对抗那位大魔导师?西满知道并不是这样,失去了血誓的补给,哈布斯身上的火焰显得有些黯淡,没有再发出之前那种刺目的光芒,但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黏稠气息沿着他的身体向上攀升,直到那股力量缠绕在了他的角上。 一位恶魔,而且是一位并没有处于巅峰的恶魔,真的可以对抗一位创建了猎杀暗影生物组织的大魔导师?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可以完成的事情。 但是西满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幕,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担忧的情绪。 然后他低下头,双手在空无一物的面前挑挑拣拣,看起来像是一个神经病人的诡异动作,而且没有任何的魔法波动传出。 这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反而让悬浮在空中的大魔导师面具后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有经过任何咒文的吟诵,一朵颜色浅如海蓝色的三叶花朵在他的头顶绽放,完美的花朵形状象征着力量的完整释放。 芙蓉·德利斯,来自古代语,翻译成通用语的意思就是百合花或者是鸢尾花,这个不算偏僻的符文代表着光线、生命与完美,它在现世成为了许多皇室与王朝的象征,他们喜欢将这种三瓣的花朵印刻在他们的徽章或者是旗帜上作为背景。 但是当这个符文出现在魔法师的手中,那更多的就是象征着强大的力量汇总——没有一个魔法师不追求完美的,而这正是这枚符文所代表的最大意义。 哈布斯没有在停在原地,小腿踩在空中,火焰爆发开来,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他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大魔导师飞射而去。 大魔导师一步未退,他纯白色的长袍下端向着身后轻轻摆动了一下,然后天空之中突兀出现的瑰丽景象让在场所有学徒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那是破开了黑色天幕的撕裂声,电闪先于雷鸣落在了这片土地上,黑暗在翻涌滚动,但是却无法阻止这个魔法强硬地穿过黑色的帷幕。 深蓝色之中夹杂着紫色,完全不同于寻常的元素闪电,这从云层之中直直下落的闪电群带着独属于这位大魔导师的力量,呈现出这种瑰丽的颜色,但是威胁程度却远在普通的元素闪电链之上,这从天而降的闪电群如同一座囚牢,精准地笼罩了朝着大魔导师直冲过去的哈布斯,丝毫不差。 闪电群带来了猛烈的冲击力,直接凝滞了哈布斯的动作,这闪电囚笼直接将哈布斯身上的火焰削减了很大一部分,大魔导师面具后的双眼盯着这位显露出真实面目的恶魔,冷声说道:“滚出现世,卑微的地底居民。” 这时就可以看出这位大魔导师与之前那位释放冰系魔法的高阶法师之间的差距了,完美的时机与精确的落点,这除了对于法力输出的精确计算之外,更需要对空间与时间的完美掌控。 “流放。”带着纯白色手套的大魔导师猛地握拳,闪电囚笼与此同时紧缩起来,哈布斯发出一声暴戾的咆哮。 西满隔着不远甚至都可以闻到哈布斯身上被烧焦的腥臭味,但是他没有理会哈布斯受到的折磨,平伸着的双手依旧没有停下动作,继续在空无一物的面前挑挑拣拣。 摭骨游戏,一个很幼稚的小游戏,来源已经不可考,但是大部分历史学家喜欢将这种幼稚且残忍的游戏归为神话纪元的泰坦一族所创造。 他们会将敌人的骨头放在地上,然后由族群之中的幼儿挑选抢夺,而抢到最多的那个幼儿会在族中得到最好的待遇。 面前的空气逐渐显现出一些气流,这些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气流在西满的身前漂移不定,然后逐渐变得零落且散乱——西满当然不是在挑选敌人的骨头,他只是在挑选一片元素活性最高的区域用以方便他接下来的施法。 毕竟他还没有完全找回自己的力量,以他现在的状态要对抗一位大魔导师确实显得有些勉强,一些简单的仪式也许可以为他之后直面大魔导师带来些许的优势。 零落的气流变得起伏不定,如同平静海面在摇荡,西满在此刻停下了挑拣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 空中的哈布斯也在此刻艰难地从闪电囚笼之中挣脱出来,但是没等他身上的火焰再次充能喷涌,大魔导师的第二个毁灭性的魔法就降临了。 无声无息的力量降临在了哈布斯的肩上,他的肩膀直接被撕开一道血肉淋漓的深刻伤口,然后伤口沿着他的肩膀蔓延到了他的胸口,这恐怖的能量释放几乎将他割裂成两半,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却依旧没有倒下或者被击飞,而是顽固地挡在西满的面前。然后他缓缓弓起腰,将胸口那道狰狞伤口隐藏了起来,他盯着大魔导师咧嘴笑了笑,“你喜欢这个?” 西满朝着哈布斯的背影轻轻按下手掌。 接近三十尺巨大的猩红色符文在西满的身后显现——一个仿若盾牌般的上窄下宽的符文形象,上面缠绕着无数柔和的线条,在这枚符文的中心勾勒出一个三角形的标志,然后三角形的下方是两道完美的螺旋纹。 魔法流泻的速度远超大魔导师的想象,魔法元素反馈的速度甚至比他之前释放那个魔法的时候更加迅速。 妙尔尼尔,不过许多学者习惯将这个晦涩的古代词组追溯到另一个单词——妙瓦。 这是古代语之中的一个简单的动词,意思是“粉碎”。 不过通用语更愿意将这个单词翻译为——闪电。 邪恶力量与暴力力量的保护与安全的象征,听起来几乎是相互矛盾的释义,但也只有这句象征可以完整地描述这个符文所表示的意义。 ——由邪恶与暴力所带来的和平与安全。 猩红的璀璨电光从哈布斯的身边流过,冲向他面前的大魔导师。光线照耀着哈布斯的侧脸,照亮了他的狞笑,而他身上的火焰在这一瞬间重新燃烧起来,胸口的伤口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大魔导师的身体终于移动了,他整个人向后快速地跨出一步,虚空裂隙在他的脚底显现。 但是哈布斯明显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他在这分裂成无数束的猩红闪电群之中朝大魔导师冲去。 七十一、步入安详的永恒,蛆虫们 暴烈的猩红闪电束让这片区域的魔法元素变得极其不稳定,大魔导师并不想在这里用魔法进行对抗,因为那样就会在这里形成一片极其紊乱的元素风暴。 他选择想要暂时离开这片区域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毫无疑问,但正因为这个举动无比正确,所以哈布斯与西满不能让他成功。 西满和哈布斯可不想与一位处于巅峰时期的大魔导师进行那种公平的战斗,哈布斯很快就接近了大魔导师,甚至比紧随其后的猩红闪电束更加迅速。 大魔导师的纯白色手套在指尖撕开了一丝极细的裂缝,匆促的魔力释放让他无法再精确地掌控一切,依旧是无形的力量爆发,哈布斯的肩膀如遭雷击,直接炸裂开来,露出下方森然的白骨。 反向的冲击力让哈布斯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呼,但是他也顺着这股力量的冲击力侧过身体,另一边的手臂扬起,指向大魔导师。 耀眼的火焰与猩红的闪电束同时在大魔导师的位置爆炸开来,强烈的轰鸣声与朝着四周蔓延开的冲击波让那些依旧漂浮在空中的高阶法师一个个都像是折翼的飞鸟般被撞飞出去,然后无力地跌落在了地上。 地面上的学徒们赶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但是依旧有不少学徒的耳中渗出血丝,然后被降临下来的恐怖冲击力震倒。 过了一会儿,这些学徒们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睁开模糊的双眼,望向空中,仿佛无法被对抗的力量几乎摧毁了他们的心智,他们没有一个人还能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场战斗之中发挥出一点点的作用,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位救世主——那位永远平静且沉稳的大魔导师。 能量爆炸中心的烟尘渐渐散去,而不远处的天空之中撕开了一道虚空裂隙,大魔导师从中缓步走了出来,像是正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一样。 寻常的高阶法师在漂浮在天空之上的时候,从来都是脚尖下垂,毕竟他们只能控制重力,而重力无法让他们在空中如履平地。而魔导师,例如夏洛蒂之流,他们也同样如此一般,但是他们可以在空中凝聚出用以踩踏的阶梯——毕竟将自己吊在空中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不适感,而在魔法的释放之中,也许就是这一点不适感就会让一个法术失效或者失败。 但是现在大魔导师的如履平地的动作可以明显地知道他对于空间的运用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解构空间从来都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心灵传送的后坐效应很容易使摄体,也就是施法者被困在虚空无尽的岔路之中。 每个魔法师对空间都理解都不尽相同,每个法师都会努力让自己在传送的过程之中不会陷入这种处境,并且让传送这种本来复杂的能力运用到战斗之中。 ——没有准备,没有复杂的施法工具,更没有繁复的魔法阵。 这就意味着传送这种能力在对战的途中使用必须面临无数危险。 哈布斯缓缓转身回到了破损的走廊上,站在了西满的身边,肩部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但是这种恢复速度简直没有任何意义,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将这个深刻见骨的伤口愈合完成。他们一起望着空中那位大魔导师。 大魔导师看起来也并不轻松,他的长袍下摆被撕开了一道大裂痕,莹白的面具上也沾染上了一丝黑色的痕迹,破坏了他面具上那个圆润圆形的完美,更别提他的一只手套都消失不见了——在之前那种情况下,他只能用固化在手套上的一个隐蔽魔法阵帮助他脱离困境。 “咳!”西满清了清喉咙,朝哈布斯丢去一个眼神,让后者抓紧时间愈合自己的伤口,哈布斯点了点头,慢慢地挪到了墙壁前,用脚尖踢了踢那两个脑袋埋在膝盖里的女孩,示意她们让个位置,艾丽娅和伊芙琳头也不敢抬地飞快地挪开了,而后哈布斯就靠在墙上双眼紧盯着大魔导师低低喘着粗气。 然后西满大声地说道:“经过了一切无谓的喧嚣,经过了这一切的混乱,我们终于见到了对方,这是一个庄严且神圣的时刻——”西满朝着大魔导师伸出手掌说道:“他来了,代表魔法协会与秩序,赫赫有名的‘叠影’创立者,伟大的大魔导师……呃……原谅我,请问?” “银面,我的称号。”大魔导师低头扯了扯自己仅剩下的那只手套,检查着上方固化的魔法阵是否破损。 “大魔导师‘银面’大人!”西满飞快地接上话语,“在这个肃穆的时刻,在这个美丽的草场与恢弘的建筑群之中,代表秩序的魔法照进了这黑暗的天空,浮荡着你们这些高贵法师们的气息,你们吟诵着纯正的咒文,清晰且响亮地喊出‘讨伐蓝血’的口号,满怀激情地步入这片猎场……” 大魔导师“银面”面具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过于低级的拖延时间的方式让他对面前这个白头发的法师产生了一丝怀疑——这真的是那个恶名昭着的“蓝血”? 会不会过于……愚蠢了? 西满依旧在大声地说着狗屁不通的话语:“那像是夕阳下山峰似的高耸鼻梁,眼中闪耀着蓝色的旋涡,仿佛是最深暗海沟之中的凝视,头发如同附满苍老气息的苍白云层。他装腔作势地说着夸张大话,他喜欢这种夸张漂亮的辞藻,所以总是会显得不够真诚。” 场内一片寂静,所有学徒与法师都安静地聆听着西满的话语,夏洛蒂站在地上,眼中闪烁奇怪的光芒,她遥望着这个站在建筑群顶峰走廊上的身影,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他总是这么有趣。 “不够真诚?噢,我想你们误解他了,”西满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且冰冷,“死亡在这片土地上呼啸回响,而你们却胆敢步入这里讨伐我?” “尊敬的‘银面’大魔导师。”西满朝着“银面”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师礼,“以及在场的所有蛆虫们。” 他猛地抬起头,轻笑道:“你们镇静自然与非同寻常的面孔即将被赋予隐蔽的气息。” “而那种气息叫做——”西满朝着所有人展开双臂,“安详。” 仿造永劫之域王座的建筑群在此刻响起了一阵悠长的钟声。 像是用沾满墨汁的毛刷在灰色的纸面上迅速滑过,比天空这种灰色更加纯正的深黑覆盖了天空,再无一丝光明。 七十二、法师挑战仪式 耳中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眼前无法看见任何事物,甚至连自己激烈的心跳都无法感受到,除了大魔导师之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慌张。 银面伸出手掌,感受着面前这黏稠却无形的莫名力量,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魔力向外输出,但是周围没有任何魔法元素愿意给予他一点细微的反馈,或者说,他甚至无法感受到任何魔法元素,仿佛在这片区域之中,魔法元素的存在都消弭了。 他面具之后的眼睛眯缝了起来,看向面前猩红的一点,那是之前一直悬浮于西满身后的邪恶符文,这也是他视野之中唯一的光线。 “我有个疑问,”声音从面前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之中传来,“如果我现在对你提出法师挑战的邀请,会发生什么?” 银面听着这个平静的声音,下意识地拉扯了一下自己仅剩的白手套,没有回答。 “噢,你其实不在乎这些学徒与这些法师的生命,我察觉到了这一点。”那个声音呈现出异常的冷漠,“与我一样。” “我相信那位称号为‘蓝血’的大人不会在乎,至于你,我保持怀疑。”银面轻声回答道。 他的潜台词浅显易懂,对于面前这位装腔作势的法师,他依旧没有相信那些浮夸的说辞。 西满的面孔突兀显现在了银面的面前,鼻尖几乎顶到了后者的面具上,银面没有退缩也没有动作,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面孔,沉默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就算你真的是他,这一切也没有任何意义。” “意义?”西满歪了歪头表示自己的疑惑。 亵渎的力量在凝固,这力量虽然看起来与西满无比契合,但是它还是需要找到平衡点,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感受不太好,这种力量的融合让西满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场噩梦,那种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消退,与纯粹的力量融合的体验。 西满背在身后的手掌已经变形了,五根手指完全沁入黑暗,变成了如同雾气般的形态,而这种同化正缓缓地朝他的腕部蔓延,这就是为什么他需要去符文迷宫找到这种力量的原初符文,只有得到符文之中的知识,他才能更深层次地理解这种力量而不至于被这股力量转化。 但是现在除了这股力量,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对抗面前这位大魔导师的底牌,那些星辰的图案与自然的符文,失去了他自身的力量驱使,并不可能发挥出那种恐怖的力量。 银面盯着面前这张陌生的面孔,面具后的嘴唇微动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你还能赢得什么呢?在现在的魔法界?” “所有的一切,不是吗?”西满听着这两个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询问你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在闪烁其词,同时也在回避这个问题。”银面说道,“这让我更加坚定我的想法。” 随着第一位学徒软软地倾倒在了地上,所有学徒都捂着自己的喉咙缓缓滑到了地上去,他们依旧睁着眼睛,身体却完全无法活动,只能安静地等待他们无法预知的结局。 西满的视线从银面的面具上移开,身体向后漂移了一段距离,他注视着地面上那群法师在进行最后的挣扎,但是这些无谓的挣扎很快就被黑暗摧毁了。 “你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更不了解我必须做出的各式各样的转换。”西满的视线重新又回到了银面的面具上,他盯着那面具后的双眼说道:“所有事物的出场与退场,你对你所处的环境有种超乎寻常的在乎,忙忙碌碌,然后深陷其中。” “你与他们不同,”西满指了指那些法师与学徒,“你经历过一切,你不会对传说抱有虚幻的畏惧,也不会轻视传说,你准确地知晓力量所带来的阶级。而他们则满心想着推翻传说,让自己变成下一个传说,然后再等待着后来者推翻他们的传说,他们不仅无知,而且狂妄。那么现在,告诉我,你追求着什么呢?” 这次银面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突然笑了出来,“一场该死的法师挑战仪式?” 后时代的学徒与法师们总是觉得魔法的研究是在线性增长的,觉得关于魔法的研究在不断的更新,他们已经甩开了那些古板的老法师们。 但是他们永远都无法知道,在真正的法师看来,现在的魔法的研究几乎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现在所有的研究除了魔法不同的塑形之外,毫无新意。 他们使用着一成不变的法术,提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论点,但是他们却嘲笑着那些闷头在实验室之中研究魔法变化的所谓老古董们,认为现在的魔法才是真正的形态。 他们试图用魔法的力量玩弄权势,他们将魔法当做世俗权柄的敲门砖,他们将魔法当做玩物! 沉闷的雷声在二人耳边响起,地面上最后一位法师的法术灵光也消失了,西满与此同时扬起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银面面具后的嘴角也勾了起来。 ——那些令人烦躁的蛆虫们终于消失了,那些奉承,那些仰慕与那些无谓的崇拜也消失了。 这时的银面才有一种久违的放松感,他伸出食指点在了面具的顶端,缓缓地向下滑动,一直滑到了他的下巴处,然后手指停下了。 “禁止!”苍老的声音不出意外得在空中响起,但是这声音很快就消弭在了空中,因为比之更加巨大的声音响起,那是摇晃的海面扬起地沉闷咆哮,属于自然的惊涛骇浪的声音将这苍老的声音直接压了下去。 银面在这恐怖的声响之中轻轻地将领口的那枚闪亮的天堂鸟徽章取了下来,随手丢弃,徽章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了两个转,朝着地面落去。 天堂鸟徽章很快就跌落在了地上,静静躺在了一具匍匐在地面上的人影面前,艾莉克萨圆睁着的眼睛之中映照出这枚天堂鸟徽章散发出的朦胧闪光,那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殊荣,她连做梦都想要佩戴上这样一枚徽章。 她尽力伸出手朝着那枚徽章抓去,但是她的动作在进行到一半就停滞了,她再也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也无法再进行任何动作了。 “我挑战你。” “乐意之至。” 七十三、恶魔的邀请 他不知道在这漆黑一片的道路上跌倒了多少次,脸上绷带后的伤口与穿越火海时身上留存下来的焦痕,这些伤口一起传递过来的深刻痛楚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之中,不知道是因为这份痛苦刺激到了他的泪腺,亦或者是他被这种无助的前进击垮了内心,眼泪流入了伤口,带给他更多的痛苦,于是他抬起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 终于从那条好似看不到尽头的向上街道走了出来——因为他再次跌倒了,在一节台阶前。他手脚并用着朝上跑去,越过了几层台阶,他终于踩到了平坦的地面。 漆黑一片的大殿带给他的却是更加绝望的情绪,他哆嗦着伸出手,想要沟通元素来获得一点微小的光明,但是这个动作还是没能成功,他连一丝魔法元素的存在都感知不到。 他睁着眼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虽然在这片黑暗之中睁开眼睛这个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他却还是固执地睁大眼睛,妄想像是平时一样等到自己的眼睛适应这片黑暗之后就可以模糊视物。 很快他就绝望了,这片黑暗如同一片黑布遮在了他的眼睛上一样,他的目光完全无法穿透这层黑幕。 他在大殿之中不知道坐了多久,然后他慢慢地爬了起来,双手向前伸,挪动着脚步想要触碰到墙壁。 但他没走两步,眼眸之中突然亮起的光亮就让他忍不住闭起了眼睛,他赶紧后退了几步,双手下意识地回缩到了胸口前做出抵抗的动作。 “一位学徒。”低沉的声音从他的面前传来,“有趣,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听到这个声音的艾丽鹃德赶紧睁开双眼,他发出一声怒吼,甚至都没能看清楚面前人影的位置就扑了过去。 哈布斯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侧,轻而易举地让他侧飞出去,后者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停在了墙边,捂着腰低声喘着粗气,他边喘着气边低声念叨着咒文,想要再次沟通魔法元素。 但是很显然,在这片黑暗之中没有奇迹的诞生,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闭上了嘴巴停止了吟诵咒文,然后狠狠地将自己的脑袋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小兽般的低沉喉音。 身上依旧燃烧着星星点点火焰的哈布斯没有再去管这个好像精神错乱的学徒,他缓步从大殿门口走了出去。 哈布斯离开之后,大殿之中只剩下这个绝望的学徒,黑暗再次笼罩了过来,艾丽鹃德从跪坐着的姿势缓缓直起腰,挪动着身体靠在了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是为了那心中的怒火,或者是在期待什么奇迹的发生,他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在泪水流下来的一瞬间他前倾脑袋,然后猛地将后脑勺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 但静谧的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人来安慰他了。 不到十五岁的少年靠着墙壁停下了这种自残的动作,安静感受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带来的无助感,然后他将那些喉间的泪水缓缓咽入肚中,默默品尝着这种绝望。 在少年默然无声的发呆途中,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整个建筑物都摇晃了一下,拱顶的玫瑰窗遽然破碎,无数尖锐的碎片朝着少年的头顶落了下来,少年见状蜷缩起来,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玻璃划破手掌没有带来任何痛楚,因为这种伤口与他身上的伤口相比根本不足为道。 那个燃烧着火焰的身影也在这时走了进来,火焰为漆黑的视野带来了光芒,少年连忙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望向这位罪魁祸首——这位邪恶的帮凶。 哈布斯在走上阶梯的时候侧脸与艾丽鹃德对视了一眼,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他轻笑着说道:“仇恨?” 说完他就径直朝着艾丽鹃德走去,艾丽鹃德没有退缩,反而扶着墙壁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喘着粗气大吼道:“你这丑恶的帮凶!” “你在仇视我?”哈布斯笑着回答道,“不,你只是在仇视自己,你在仇恨自己的弱小,你在悲愤,你想要用这种走向毁灭的方式来让自己得到平静。你认为这样做会显得你很勇敢?” 哈布斯走到艾丽鹃德的跟前停下脚步,低下头在艾丽鹃德的耳边说道:“不,那一点都不勇敢,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感动你自己。” “你!”艾丽鹃德大吼了一声就咳嗽了起来,等到他平静下来之后,他才继续吼道:“你什么都不懂,因为你没有感情,你只是一具傀儡,一个……没有情感的凶手!” “就不能有点新意吗?”哈布斯嗤笑了一声,“你在这时甚至都无法将我的罪行描述清楚,这就是你从魔法协会学到的逻辑?” 艾丽鹃德心中憋了无数句辱骂的语句,更有一万条关于面前这位恐怖者的罪行的数落,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没能说出来,于是他只能怒视着哈布斯,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愤怒。 “你在渴望力量。”哈布斯的手指按上了艾丽鹃德的额头,后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于是哈布斯笃定地说道,“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渴望。” 艾丽鹃德甚至都不敢偏开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哈布斯用手指按在了他的额头上,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带着颤抖,发出了一声怪异的低笑:“那我需要付出什么呢?又是老套的灵魂?” “不,我们从不做那种勾当。”哈布斯笑着说道,然后他转身朝着阶梯走去,在跨上第一道阶梯时他回头望向艾丽鹃德,沉默不语。 艾丽鹃德的视线沿着哈布斯身后的阶梯向上延伸,那前方漆黑一片的阶梯让他不自觉地战栗起来,那是如同进入最黑暗深渊般的邀请。 他低头将脸上的绷带一点点地撕扯了下来,烧焦的皮肉与之前伤口之中的秽物让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无比困难,他将这些皮肤与血肉慢慢地从绷带上撕下来。 而哈布斯则一直耐心的站在原地等待着他。 等到他完成了这个动作,他已经因为痛苦而满身大汗,但是他没有停顿,将那曾经是他亲姐姐亲手为他包上的绷带随意丢在了地上,快步朝着哈布斯走去。 七十四、真正的魔法 艾丽鹃德沉默着跟在这个可怖帮凶的身后,跨过阶梯,穿过厅堂与大殿,从森严且冰冷的甬道之中走过,他们来到了顶层。 少年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蜷缩在墙边的身影,但是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正前方升腾着火焰的身影。 脸上狰狞的伤口让他看起来比这位收起长角的恶魔更像一个怪物,一些发脓的粘稠液体从他脸上的伤口流出,他抬起手轻轻抹去。 走到这里,他感知到了涌动的魔法元素,那是他从未感受到的充沛元素,这些近乎实质的魔法元素聚集在一起,它们在双向交换着质量与能量,那是无法言说的庞大压力。 哈布斯站到了走廊的那个缺口处,背起双手看着空中的景象,轻声说道:“观摩这一切。”他身上的火焰在这股恐怖的压力面前骤然熄灭,除了空中那两位,没人可以在这里使用任何魔法——巨量魔力形成的魔法禁区。 艾丽鹃德顶着这股压力,慢吞吞地挪到了哈布斯的身边,他望向空中,在这个瞬间,极其明亮的光线在空中爆发,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扯,差点直接被这股力量扯了出去。 哈布斯轻巧地拎住少年的衣领,顺脚将那两位向外滚出来的女孩两脚踢了回去,艾丽娅和伊芙琳被这两股反向的力量挤压了一瞬,忍不住发出了两声干呕声音,她们被踢回去之后趴在地上,也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如梦般瑰丽的景象。 艾丽鹃德没有挣扎,也没有抗拒哈布斯的帮助,他只是竭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晰,就算这明亮到极致的光线让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 魔法元素聚集挤压出来的集合体愈大,那么它们的质量就愈重,能量以纯粹的光能爆发,为了支撑它们之间存在的巨大重量,这些化为纯粹能量的光能正在快速的燃烧。 很快,这些能量被燃烧殆尽,瞬间的向内坍缩,而后释放出大量的引力能量,牵引着周围所有物体向着那团聚集的能量核心涌去。 墙壁在撕裂,穹顶炸开,无数砖石与建筑结构都朝着那团明亮的能量核心涌去,而后被其中的恐怖能量化为齑粉,光源停顿了一瞬间。 哈布斯轻笑了一声,“这里就不要看了,你的魔法感知呢?” 艾丽鹃德听话的闭起眼睛,疯狂地向外输送魔力,这些不值一提的微弱魔力,让他得以模糊地感知到能量聚集、坍缩到极致,然后炸裂的一系列过程。 光源被摧毁,而后能量结构的崩裂却无声无息,只是缩小成一点黑色的星辰,悬浮在空中,之后,遽然不见。 不知何时吹拂过来的无源之风,让走廊上的四人的头发向后飘散,哈布斯拎着艾丽鹃德的衣领将他丢在了已经摇摇欲坠的走廊后方,他眼中的火星在这时也堙灭了,看着面前三位遍体鳞伤的学徒,“观摩这一切,然后铭记,这一切不会再发生在你们面前了。” 他转过头,看着空中显露出来的两个身影,叹息道:“不论任何时间,或者任何地点,这就是他们,也会是你们的生存手段。” 三位学徒没有对视,一般来说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之中,普通人都会选择报团取暖——找到与自己处于一样境地的同伴,这会给他们带来些许的安慰。但是这三位学徒之间甚至连一个眼神的对视都没有出现。 他们只是坐在了漏洞百出的走廊上,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聆听那两个截然不同,但是却又同样响彻天际的声音。 “现世的魔法元素分布在我的观察之中,类似于宇宙与银河的构造,千万点虚散的魔法元素围绕着一点自然凝聚出来的魔法元素作为中心,以此做着周而复始的环绕运动,而这些散布在空气之中的‘岛屿’,就将成为混合魔法元素的基点,我想这就可以解释区域内的元素结构,而所谓的主元素存在论。”西满摊了摊手,笑了起来,“狗屁不通。” 说完这一大段话语之后,西满随意地用食指点在空中的一点,在银面的秘法感知之中,那里一直做着永不休止运动的魔法元素紊乱起来了,而后在西满能量的输出之中,缓慢构成一个新的“岛屿”,而后因为能量的大量聚集,那些虚散的能量再次化为纯粹的光能,向着周围泼洒着缭乱的光线。 “但是用以聚集的能量更像是引力,它们因为引力才能结合在一起,这并不算是纯粹的元素魔法,这更趋近于奥术魔法的领域。”银面用那只没有手套的手掌朝着这座小小“岛屿”握拳,这次这个光源没有坍缩然后爆炸,而是直接凝固在了空中,光线的释放也变得缓慢,“展现于我。” 西满笑着在额上画出代表真理与平衡的蓝色横线,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面前挑选了一番,而后以一种异常迅猛的速度朝前虚抓,那座“岛屿”周围的光线在进行融合,然后形成一种比之前更加凝实与轻柔的光带,这些光带开始悠闲地抖动起来,起伏的动作并不激烈。 过了一会儿,光源之中显露出一种逐渐扩大来的光晕,这光晕无法用肉眼辨识,而是存在于所有法师的秘法视野之中,散落着无数微尘,“岛屿”缓慢解构,但这次却没有爆发坍缩之后的爆炸,光源只是轻轻散开,抖落无数光屑。 银面握拳的手掌没有感受到任何引力的存在,没有微风,也没有牵引,连他手上最微小的汗毛都没有被吸引。 “完美的界限。”银面叹息道。 “就如同乐园树,或者说是圣诞树上的烛火一样显眼,而你们却一直没有发现?令我失望。”西满大笑道,“或者我用这个来说明会更加清晰。” 西满在空中勾勒出来一个煎蛋一样的图案,而后在这个椭圆形的煎蛋旁画出四个弯曲的弧线,他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叉着腰看着那个煎蛋在空中缓慢旋转。 “学会敬畏自然,你们这群无知且狂妄的法师。”他轻声说道。 七十五、故事的结尾 奥姆,或者欧姆,这个简单的读音听起来只是一个急促的喉音,但是这个读音却被所有魔法师们奉为所谓的“黄金次子”与“永恒音节”,它在咒文中的使用频率极高,几乎所有魔法咒文开始时都会以这个简单的音节作为起始。 当然这个简单的读音也可以作为法师提醒对方自己即将施法的前兆,就如同现在银面清晰地念出来了这个简单的音节来提醒西满,他即将开始剖析自己的理论了。 西满收回身前的手臂,背在了自己的身后,如同液体般的黑暗再次朝着他的掌心缠绕上去,他轻轻地甩了一下手掌,一些黑色的能量被甩了下去。 确认了自己手掌可以被自己控制到精确无误,并不会被这丝黑色的能量所束缚,西满点了点头,示意银面可以开始了。 一个简易的圆形魔法阵,其中没有填充任何符文,悬浮在银面的跟前,他伸出那只带着洁白手套的手掌按在魔法阵的中心,魔法元素开始朝着魔法阵之中汇集。 然后他等待着整个魔法阵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之后,将手掌翻覆,让这个魔法阵竖了起来展示在了西满的面前,这时西满才发现这个扁平的魔法阵并不是一个魔法阵,而是一组魔法阵——在这个魔法阵的周围还伴随着细微的光屑,而当西满眯起眼睛才能察觉那些细微到近乎肉眼不可见的微尘是一个个极小的魔法阵。 微小却不代表简陋,反而这些环绕着中间魔法阵旋转着的星屑都更加凝实且复杂。 “一组复杂的魔法阵,中间的魔法阵只是起到一个汇集能量的作用,而这股能量不会传递到周围这些隐藏着的小魔法阵之中,”银面解释道,“看向更深处。” 西满毫无戒备地闭上了双眼,秘法感知的活性达到顶峰,审查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魔法阵,很快,秘法感知带来的视野让西满可以更加清晰地观察这个魔法阵。 ——以中央的魔法阵作为核心,周围浮散着十二个微小的魔法阵,然后再以这些微小的魔法阵作为核心,它们旁边也环绕着十二个更加微小的魔法阵,而后就是近乎无限的循环,直到变成了一粒最细微的魔法元素。 西满睁开眼睛,背在身后的手掌扬了起来,黑色的能量随着他手掌的上扬在空中滑出五道漆黑的轨迹,而后这五道分隔开的黑暗能量缓缓聚集在一起,在西满的面前形成了一道漆黑的墙壁。 没有任何言语的解释与提醒,大魔导师面前的魔法阵从最细微的魔法元素开始点燃,而后这燃烧的能量传递给旁边的魔法元素,没有光线,或者说这种光线无法被人眼所观测到。 就算面前悬浮着一堵深暗的墙壁,西满的秘法感知依旧可以感觉到这些魔法元素被点燃之后,巨大的能量蜂拥而出,这些能量没有四溢开来,而是朝着中心的魔法阵汇集而去,吸取了密集魔法元素的魔法阵达到了极限,而后疯狂地爆裂开来。 无声的爆炸波挤压着附近的魔法阵与魔法元素,魔法元素被这种强硬的压力挤压,凝聚成新的魔法元素,然后再次爆裂开。 由不同的魔法元素造成的爆炸波交错重叠,在这些几乎不值一提的魔法元素微尘的交互作用下,使得空中出现更多、更强力、活性更高的魔法元素,它们堆积成新的元素旋涡。 它们开始具象化了,这意味着将出现火焰冰霜或者是雷电。 大魔导师在这时开始朝着手中那个最大的魔法阵输出自己的法力,外界能量带来的交互,魔法元素开始下意识地给予反馈,魔法元素自我维持的界限被打破了。 而后便是,恐怖的爆炸。 强烈且刺目的亮光在空中突兀爆发,在最中心处呈现出一种美丽的乳白色,而在最远处却呈现出金色的光芒。 在魔法阵爆炸的第一时间,哈布斯的身上就遽然爆发升腾起了火焰,额间的竖眼猛地张开,他强行突破了两位法师的能量封锁,将双手护在了自己的头颅前。 剧烈的抖动,走廊在瞬间就化为齑粉,支撑建筑物的高大支柱脱离了地面的束缚,朝着天空之上飞去,哈布斯额上的第三只眼让他可以清晰看到那根支柱从地面抽出,旋转着砸向他所在的位置,他微微侧开身子,这根巨大的支柱就擦着他的身体飞了出去,但是这根支柱身边带着的恐怖拉扯力让他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 黑暗在这时笼罩过来,将三位学徒包裹了进来,但却没有去管哈布斯,哈布斯抽动了一下鼻子,猛地垂直下落,火焰在空中划出一条精确无比的直线。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不断的巨响停滞了。 当三名学徒睁开眼睛的时候,朦胧的微光照了下来——那是那两颗巨大星辰投射下来的光线。黑暗消逝了,或者说是黑暗全部都聚集在了他们的身,形成了一种极致的防御。 地面弥漫着灰尘与烟雾,它们直接覆盖了地面,看起来整片建筑群都被瓦解了,但是西满知道并不是这样,这场恐怖的爆炸只是针对这最上层的建筑。 换言之,这场爆炸只是在针对他。 灼热的空气让漂浮在空中的三名学徒有些呼吸困难,他们张大嘴巴像是即将搁浅的游鱼,拼命呼吸着所剩无几的空气。 地面的烟尘被驱散出一个小小的空隙,中间闪烁着的明亮火焰,西满低下头望向哈布斯,而站在地面上的哈布斯抬起头朝着西满翻了个白眼。 西满皱起了眉头,抬起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空,而天空之上已经找不到了大魔导师的身影,只留下一个缓缓闭合的虚空裂隙。 他没有再出声,只是皱着眉头漂浮在空中,而他身后的三位魔法学徒更是不敢吭声,只是畏缩着看着西满的背影。 西满的秘法感知远远地覆盖出去,他意识到了一点问题,空气中的魔法元素活性完全没有被激活,而这意味着刚才的爆炸并不是魔法元素造成的,至少那场爆炸的能量不应该如此强烈。 突然他的身体朝后弯曲了一下,像是做出了一个躲闪的动作。 下一刻,西满的动作停滞了,在三位魔法学徒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他低下头,而后,露出了他血淋淋的脊柱。 他头颅跌落了下去,哈布斯看着这一切睁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七十六、圣女 “然后呢?”清冷的声音从哈布斯的侧面传了过来,他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正双手枕在脑后,偏头看着窗外狂欢的人群在街道的岔路口汇集成一股密集的人流,一股脑地朝着一条宽敞的大街涌去。 “然后他就死了,啪,脑袋直接掉下来。”哈布斯吹了一声口哨,“就像断头台上的那些罪犯一样。”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贝雅特丽齐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在黑色底上用金银线刺绣华美的纹样,并且毫不吝惜地满缀宝石和珍珠,她从哈布斯的眼前晃了过去,站在窗边低头盯着街道上的人群。 几乎可以在这股人流之中看到恩贝尔城中所有类型的人类——年轻的、幼小的、年老的、男性与女性,他们手上拿着小小的十字架——穷酸的人也许会拿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而这些住在富人区的人群手上的十字架一般都是用金银制成,甚至有不少人手上拿着的十字架上还缀着钻石与珍珠,这让他们的十字架在阳光下看起来无比闪耀。 “不,你没有资格质问我,我和他不一样。”哈布斯的眼珠转了转,看向贝雅特丽齐的侧颜,血誓的力量让他现在的面孔与身形看起来像是一个接近二十岁的小伙子,他不耐地将双腿换了个位置,然后笑着说道:“你这个可悲的室女恶魔。” 贝雅特丽齐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平静地站在窗前注视着这一切,轻声说道:“我确实有很多疑问,并且都是你无法解答的疑问,我也没指望你可以给出回答。” 哈布斯闻言眯了一下眼睛。 人群的欢呼声从大教堂方向远远飘了过来,唱诗班的圣歌开始演奏起来,被人群抛起的玫瑰花瓣就算隔着两三个街区他们都可以清晰的看见。 “所以,”声音停顿了一下,西满缓缓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手上端着一个袖珍的小瓷杯,他翘着小拇指喝了一口红茶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一位圣女的诞生,拜你所赐。”贝雅特丽齐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那不是很棒吗?”西满走到了窗边,站在贝雅特丽齐的身边,也低头看着窗外这些狂欢的人群,人群的数量在减少,看起来大部分人群都已经到达了他们所想要抵达的终点——大教堂前的广场。“或者说,你嫉妒了?因为你想要当这个什么鬼圣女?” 哈布斯发出一声嗤笑,然后大叫道:“你们挡住我的视线了!” 贝雅特丽齐和西满都没有挪动脚步,而是依旧站在窗前,然后贝雅特丽齐转头看着西满的侧脸,“这会带来很多变数,这个教区出现了一位圣女,这意味着她的父亲绝对会成为这片教区的精神之父,而她的父亲是谁就不需要我的说明了。” “噢,那个可怜的公爵大人。”西满笑着说道,“可别跟我说这是一件好事,圣地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也许现在图拉石城就在整顿神圣远征军了,用来证明这位可怜的公爵大人并不是真正的圣灵宠儿。” 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下,而后她转移了话题,没有再谈论这个问题,“然后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据我所知,那些学徒与法师没有死亡。” “恶名昭着却又帅气的传说陨落了,因为他违背了戒律的规定,这下没有法师会怀疑他死亡的准确性,你知道的,戒律不会让一个破坏规则者继续存活,这一点没人会怀疑,所以我现在——”西满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死得不能再死了。” 贝雅特丽齐盯着西满的侧脸没有出声,而是等待着西满接下来的话语。 西满挑了挑眉,继续说道:“然后那些学徒和法师……呃……你得问这个红头发的家伙。” “我把他们一个个拖进宫殿,你知道那有多累吗?”哈布斯满脸不满地叫道:“这个白头发的家伙不想宰掉那群傻子,所以让我来做这种体力活,之后那场爆炸还要我冒着生命危险去下面保护那群蠢货,避免他们窒息而亡!” “得了吧,下面比上面不知道安全多少倍。”西满一口气喝光了瓷杯中的红茶,“那场爆炸本来就只是针对我的,不应该造成那种恐怖的破坏力,只不过被戒律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而已。” “他们是来猎杀我的。”贝雅特丽齐轻声说道,说出这个冰冷的事实却没有让她的表情产生一丝变化,她在等待西满的解释。 哈布斯躺在沙发上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西满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空荡荡的茶杯,然后他倾斜了一下瓷杯,看着杯底依旧留存着的红茶在杯底留下一层红色的茶渍。 “我不会再无谓的杀戮了,一点小小的底线,不是因为我的懦弱或者是我想要赎罪,当然我的罪恶永远也无法洗净,而是因为我必须这样做。”西满微微翕动双唇说道,“这样会让我短暂地产生一丝我不是怪物的错觉。” 突然西满扬起了一个笑容,他大笑道:“而这种错觉让我感觉很不错,让我精神百倍,不过这个底线也并不是他们的护身符。”他缓缓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只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们知道他们在我的眼中依旧如同蝼蚁一般。” “不!”哈布斯终于厌烦地跳了起来大吼道,两个人将这扇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然后说道:“他们只会更加看不起你,因为他们会觉得你无法杀死他们。” 西满朝着贝雅特丽齐撇了撇嘴,低声说道:“暴君思维。” 贝雅特丽齐微微笑了笑,对这句话表示回应。 “你也不相信我。”西满嘀咕道,也转身朝着阶梯走去,边扬了扬手中的瓷杯,“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些女仆来帮我泡茶,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泡出来的茶没之前那么好喝了,难道是因为茶叶出问题了?” “我会安排。”贝雅特丽齐看着街道上的人群轻声说道。 这时,两三个街区之外的大教堂顶端朝着空中喷涌出柔和且温暖的光线,这些光线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根直冲天际的光柱,但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次一样朝着周围释放出无形的冲击波。 朦胧的叫喊声传入了贝雅特丽齐的耳中。 “……安茹。” “……圣迹,圣女。” 贝雅特丽齐撇了撇嘴,转身也离开了窗边。 七十七、为我服务 “我才不在乎什么鬼圣女,那就是一个把戏,你能明白什么叫做把戏吗?”老人恶狠狠地用自己的那根华贵手杖抽在了面前这个英俊男子的手臂上,男人沉默以对的态度让老人的怒火得到了暂时的平息。 老人收回手杖,横起来轻轻地用它敲击着自己的大腿,然后他放缓了声音继续说道:“把戏被拆穿了就不会被叫做把戏,阁下!”他用讽刺的语气读出这个尊称,“他既然现在这样做了,那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我们识破他的布置。” “就像那天该死的……那是什么?飓风,或者是什么狗屁风暴?把该死的整条街道上的行人和商品吹得到处乱飞!”老人停下了用手杖敲击大腿的动作,将手杖的顶端指向那个低着脑袋站在男人身侧的贾斯珀,“魔法学徒对吗?来,你来告诉我,那玩意儿是什么?” “只是魔法能量聚集起来之后产生的冲击力,并不是飓风或者风暴,并且也不是故意……”贾斯珀的话语被苍老的声音打断了。 老人用手杖在地毯上顿了顿,摇头晃脑地大声说道:“魔法能量和冲击力,在这种狗屁事情上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那也是个该死的把戏!那是故意做给你们看的狗屁把戏!”老人停顿了一下,喘了一口气,顺了顺自己的呼吸,等到呼吸平缓下来他才继续说道:“詹姆斯……” 贾斯珀的父亲詹姆斯侯爵闻言没有抬头,依旧盯着地面表示着自己的恭敬。 “我还没死,你最好别在我面前玩花招,你那些愚蠢的花招跟你十岁时候撒的谎一样显而易见,”老人轻声说道,“别再去碰魔法协会,我们也不需要那些表演戏法的猴子,”说到这里,老人嗤笑了一声,“不过我们家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表演戏法的猴子,还在最关键的时候偷偷跑了回来——一个该死的逃兵,如果是我统领的军队,我会把你给宰了,挂在军旗上展示给所有军人观摩。现在,都给我滚出我的房间!” 詹姆斯侯爵和贾斯珀闻言朝着这位老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这个幽闭的房间。 贾斯珀跟在他的父亲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直等到他的父亲走进了书房,坐在了桌后示意他坐下,他才能自由地深呼吸一次。 “所以当时是什么情况?”詹姆斯侯爵将外套脱了下来,随意扔在了桌上,之后他舒适地向后靠去,闭上眼睛轻声问道。 贾斯珀坐在房间一侧的沙发上,不安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一位世上所有人都认为死去了的传说再次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父亲,但是詹姆斯侯爵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依旧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所有人都被蛊惑了,那根本就不会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他们却还是像一群傻子一样被法师们激起了心中愚蠢的斗志,而他们会死得毫无尊严,就像是……” 詹姆斯侯爵的动作打断了贾斯珀的话语,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眯缝着眼睛在自己的书桌上查看了一番之后,重新闭起眼睛将一封信件拿了起来,随意丢给了贾斯珀。 贾斯珀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下,接住了那封轻飘飘的信件,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而詹姆斯侯爵没有再睁开眼,他发出了平缓的呼吸声,像是已经入睡了一般。 贾斯珀这时才敢拆开那封信,将其中的纸张抽了出来,略微看了两眼之后,贾斯珀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双手在颤抖,额上也开始出现细密的冷汗,这些事情几乎在一瞬间发生,如果这时有外人在场的话,一定会觉得这位侯爵之子在表演什么变脸的戏法。 “还有什么想法吗?”詹姆斯侯爵开口说道,“我父亲说得没错,你确实当了逃兵,而且是那种最丑恶的逃兵——上一刻的你还在领导着士兵,而在下一刻战场上出现变故,这时你却自顾自地逃跑了。”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去尝试统领他们呢?”詹姆斯侯爵用手扶着座椅的扶手缓缓坐直了身体,他盯着贾斯珀说道:“你失败了,并且是一场大败,甚至让你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都付之东流。” 贾斯珀的嘴巴张了张,绝望地看着侯爵,后者抬了抬手臂示意贾斯珀闭嘴,继续说道:“你认为这是一场结局已经注定的战斗,所以你逃离了,这没有关系,相反我很欣赏你这一点,很果断。并且你没有被法师们那些关于荣耀或者是力量的言语所迷惑,这也是对的,我们不应该被那些虚荣的假象迷惑。但是有一点,只有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胖胖的魔法学徒颤抖着嘴唇,用干涩的声音问道:“什么?我的父亲。” “你在后悔,你这头愚笨的猪。”詹姆斯侯爵用最尖锐的语言刺激着贾斯珀脆弱的神经,“你既然在一开始做出了决定,那么现在无法再获得这些荣誉与力量是理所应当的,那可是那群疯狂的魔法学徒用命换来的荣耀与力量……你如果敢在这里流下一滴眼泪,我就把你剥光了挂到城墙上去做展示。” 贾斯珀赶紧闭起眼睛,不让自己快要流出来的眼泪落下,詹姆斯侯爵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胖儿子身边,轻轻拍了拍贾斯珀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们没有任何可能重来任何一件事情,后悔这种情绪也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心中,‘蓝血’的力量?击败传说的荣耀?你需要这些东西吗?就算这群愚蠢的魔法学徒得到了这些又能怎样呢?” 詹姆斯侯爵的手掌在用力,巨大的力道让贾斯珀不禁痛呼出声,但是下一刻他就将这声痛呼憋了回去,仰着头闭着眼睛聆听着他父亲的话语。 “记住,就算他们成为了魔导师,甚至是大魔导师又如何呢?一个历史课本中的小故事,你那恐惧着的‘蓝血’大人,也曾在遥远北方的诺德坎特帝国之中当过皇家魔法导师。”詹姆斯侯爵收回手,“结果被那位暴君‘赤潮’所追杀,于是他不得不东躲西藏,然后就被你们魔法协会的创立者杀死,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最终还是为谁服务的。” 说完之后,詹姆斯侯爵就朝着门外走去。 房间之中就只剩下了贾斯珀一个人,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一丝液体的存在,他冷静地巡视了房间一番,走到了詹姆斯侯爵的桌后,将那件象征着侯爵身份的外套穿在了身上,然后他坐在了桌后,冷漠地注视着关闭的大门。 “为我服务。”贾斯珀冷声低喃道。 七十八、难堪的尸体 粘稠的液体从洁白纤长的手指之间滴下,然后被粗鲁地抹到了西满的头发上。 西满抱着双臂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头发一根根地竖起来,活像个被雷电砸在头顶之后的可怜人,而哈布斯正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笑。 “我需要洗个澡,这味道……”西满抬起手指稍微抹了一点头顶的液体下来,然后伸到鼻尖轻嗅,他张了张嘴,做出一个干呕的表情,“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贝雅特丽齐脸上缠着一片面巾,她冷笑着扬起自己的手掌,上面沾满了海娜花、白芷酊与一些稀奇古怪药剂的混合物,正是这种混合物散发出的恶臭让房间内的三人感觉自己正在公共厕所里,而后她将手掌伸到了西满的面前,让这股味道更清晰地飘进西满的鼻腔之中,“你要怎么补偿我?” 西满后仰了一下脑袋,尽力远离了一些贝雅特丽齐的手掌,“我道歉,我向尊贵的沃斯子爵致以最诚挚的道歉。” “你知道那么多诡异的魔法,为什么就没有一种可以让你的发色改变呢?”贝雅特丽齐收回手冷哼了一声,“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我为什么会研究那种奇怪的魔法?”西满反问道,他皱着脸用以彰显自己的不满,“那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生命。” 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下,她站在西满身后,盯着镜子中的西满突然开口问道:“原谅我的好奇,这位帅气的传说,我就想问一下,你们两位在那里从幼儿的体型变成成年人的体型,然后你们穿着什么呢?依旧是那件紧巴巴的学徒长袍?” 哈布斯的脸色闻言变了变,他默默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西满的嘴巴张了张,发出一声拉长的喉音,过了一会儿他回答道:“你知道的,有一种魔法会让我们穿上属于我们自己的合身衣物。” “噢?是这样吗?”贝雅特丽齐的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可是阁下刚才还在说,研究那种魔法简直就是浪费自己的生命。” “好奇心过剩的室女恶魔。”哈布斯嘟囔着打开房门,走出房间后他狠狠地将房门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些仆从,这样这种小事就不需要我们尊贵的子爵大人亲手来做。”西满表情不自然地僵硬转移话题。 贝雅特丽齐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过多地嘲讽西满,她看着镜子之中滑稽的西满说道:“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西满低头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而后站起身来轻声说道:“你继续做你要做的事情,我继续做我需要做的事情,在我回来之前,活着。” “真贴心。”贝雅特丽齐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我要叫一群痛苦使者来服侍你洗澡。” 西满头也不回地对着贝雅特丽齐竖起了表示友好的中指。 ………… 赫斯坦瑞特瞥了一眼面前这位陌生的法师,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没有再理会这位突然到访的法师,而是转过头继续研究桌上的那本破烂的羊皮纸。 夸嘎站在房间的一角,正悠闲地低头啃着放在竹篮中的青草。 “尊敬的魔导师,希望我的突然到访没有让您对我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陌生的法师穿着一身朴素的长袍,上面没有任何可以代表他身份的徽章——一位野法师,赫斯坦瑞特在这位法师穿过屏障进入他的实验室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想你的这种做法很难让人对你可以拥有一个好的印象。”赫斯坦瑞特背对着这位法师笑着说道,“不请自来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粗鲁地穿越我实验室的屏障……”他停下手指在羊皮纸上的勾画,转过身看着这位法师,“这可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现。” “友好这种品格只是对于友善者才会显露出来的。”陌生的法师笑着回答道。 “唔……”赫斯坦瑞特听到这句话皱起了眉头,“所以你自认为是我的敌人?”他并没有畏惧,只是感觉面前这位法师有些滑稽可笑,“一位自称是我的敌人的法师,径直走入我的实验室,我应该表扬你的勇敢,还是讥讽你的可笑呢?” 陌生的法师晃了晃自己的头发,蓬松的棕色头发随着他脑袋的晃动一起一伏,然后他没有直接回答赫斯坦瑞特,而是挪动脚步好奇地看着这间小小的实验室,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不错的实验室,之前你就是将那位传说的尸体收藏在这里的?” 赫斯坦瑞特的目光随着这位陌生法师的走动四处梭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才挑了挑他那稀疏的眉头,“又是一位不知道从何处得到奇怪消息的狂妄法师?我想你现在应该要做的事情是去找到那个提供给你这个情报的人,然后让他知道愚弄法师的后果。” “不,你不应该这样反驳。”法师转过头盯着赫斯坦瑞特,“你应该再表现出一点好奇,比如回答说‘那是什么,谁的尸体?’诸如此类的问句。” 赫斯坦瑞特笑了笑,头上的尖顶宽檐帽随着他的头颅晃了晃,“我不会对一个愚蠢法师所说出来的任何词汇感兴趣,请回吧,我不想让事情变得难看。” 陌生的法师没有在意赫斯坦瑞特的威胁,而是轻声说道:“你看,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一个我的狂热崇拜者,所以才会来寻求我的教导,而后当我知道你的事迹之后,我就有些疑惑了,看起来你好像并不是在模仿我,而是在……释放你本来的情绪。” 赫斯坦瑞特表情怪异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法师,不久之后他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该死的,你的脑子是不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你说对吧,夸嘎!” 夸嘎这时也跟着大笑起来,发出如同驴叫般的嘶哑声音。 陌生的法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挞伐’,你唯一的错误就是不应该偷走我的尸体,这让我很难堪,就算是作为一具尸体。” 赫斯坦瑞特的笑声在这个瞬间就憋回了自己的喉咙里,他张着嘴,看起来比房间角落那个嘴边落下青草的夸嘎更像一头斑驴。 七十九、单纯的报复 “怎么?”西满一脸无奈地摊开手,看着面前呆滞的赫斯坦瑞特,“尸体就不能拥有尊严吗?” “不!”赫斯坦瑞特大吼了一声,而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不不不,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说出来我在哪得到的这个消息的话——不论是你的身份,或者是你曾经私藏蓝血尸体的事情,”西满摇晃着自己的棕色头发猛地向后一跃,砸在了那张柔软的沙发上,他舒适地张开手,望着天花板,“那这房间中无数的魔法阵就会启动,然后……砰!” 赫斯坦瑞特紧绷着身体,目光一直没有从这张看起来异常陌生的面孔上移开,而一旁的夸嘎直接将它的长脑袋塞进了竹篮之中,只露出两个鼻孔呼吸。 西满舒适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而在他的秘法感知之中,那上面正重叠着无数组复合魔法阵,这些魔法阵一环接着一环,形成了一整条完整的魔法链条。 “我应该将你这种表情理解为道歉吗?”西满慢慢直起腰,带动着脑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停在了正面,像个不倒翁一样点了点。 赫斯坦瑞特没有答话,他沉默着,但是却也没有试图激活那些魔法阵。 “你看,这一切的发生在你的视角之中是这样的:你私藏着我的尸体,出于你自己的某种欲望——我不知道,但是希望不是那种恶心的欲望。”西满笑了笑,丢给了赫斯坦瑞特一个眼神,然后他继续说道:“而在某一天,这具尸体却突然消失了,一具尸体!就这样!消失了,这可真是令你感觉到挫败,一开始也许你觉得是某个大胆的蟊贼盗窃了这具帅气无比的尸体,但是很快你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西满指了指赫斯坦瑞特。 赫斯坦瑞特轻声接道:“阁下再次出现在了现世,一位活着的‘蓝血’。” “不可思议对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西满挥舞着双臂大叫道,“该死的,一具躺了几百年的尸体竟然重新复活了?圣经都不敢这么写!” 话音刚落西满就狞笑着一拳砸在了赫斯坦瑞特的脸上,让他向后倒去,帽子飞去了一旁。 夸嘎这下直接将自己的鼻孔都埋进了草堆。 赫斯坦瑞特没有反抗,也没有试图阻止西满,他倒在了地上,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沾了沾自己的鼻尖,他看着自己指尖的血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西满。 “该死的!我曾经可是很喜欢你的!”西满抬起脚直接踹在了赫斯坦瑞特的脸上,让后者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赫斯坦瑞特仰面躺在地上,双手摊开,直直看着天花板,一副不反抗也不挣扎的样子。 “什么?”西满装模作样地侧了侧耳朵,“你说什么?”而后他转过脸看着躺在地上的赫斯坦瑞特,冷笑了一声。 “滚起来,别在我面前装死。” 赫斯坦瑞特听到这句话才慢慢的坐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发型,轻声说道:“我多么想挖出您的灵魂,然后探究其中那深不可测的秘密,那让我着迷的神秘。” 清脆的合扣声在西满的手腕处响起。 “靠这个?”西满朝着赫斯坦瑞特展示了一下扣在他手臂上的反魔法镣铐。 “这不够吗?”赫斯坦瑞特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的下摆。 “我说过的……”被钉在墙上的反魔法锁链被猛地扯开,在空中如蛇般地扭曲摆动了一瞬,而后链环崩裂开来,如同雨点般地跌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西满随意地将这这枚破损的反魔法镣铐丢在一边,看着被哈布斯掐住脖颈举起来的赫斯坦瑞特说道:“不要愚弄我。” 哈布斯掐住赫斯坦瑞特的脖子,手臂向后拉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而后遽然下砸。 强烈的震动让夸嘎抬起头发出一声嘶鸣,而后它乘着这个瞬间的喘气机会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草堆。 哈布斯与面无表情的赫斯坦瑞特对视着,这次下砸并没有让后者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他的背部离地面仅剩不足一指节的距离。哈布斯扬起一个笑容,想要再次将赫斯坦瑞特拉起来,但是赫斯坦瑞特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了,而是伸出手指点在了哈布斯的额头上。 这位恶魔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赫斯坦瑞特的另一只手在这时快速地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符文,嘴巴张了张,刚吐出咒文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哈布斯的手掌就上扬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接下来的咒文停在了他的喉中,然后恶魔的手掌用力下压。 哈布斯露出了恶狠狠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当法师的对手以一种纯粹的暴力接近法师的时候,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更何况,这位运用着纯粹暴力的对手也是一位法师。 西满翘着腿坐到了沙发上去,他的脚尖一点一点地看着面前的争斗,满脸都是事不关己的悠闲。 按在赫斯坦瑞特嘴上的手臂蓦然升腾起火焰,这股耀眼的火焰一股脑地向着手掌涌去,火焰猛地冲击在了地上,而后向上席卷回来,房间之中如同升腾起一朵火云。 火焰慢慢熄灭,但是哈布斯的手掌下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焦黑尸体。 西满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赫斯坦瑞特,皱起眉头说道:“我其实并没有怨恨你,你应该知道这一点的,这只是单纯的……唔……你知道的。” 赫斯坦瑞特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灼烧地焦黑一片的肩膀,轻声回答道:“只是单纯的复仇对吗?” “复仇也有些太过于尖刻了,”西满捏着下巴沉吟着,过了一会儿他笑着打了个响指说道:“报复,只是单纯的报复!”他隔空点了点赫斯坦瑞特,漂浮在后者面前的防御图腾受到了一丝极细的干扰,而这细微的干扰导致后者被冲过来的哈布斯直接撞得倒飞出了屋顶。 八十、三百七十二 正午太阳的强烈光线照射在了窗户上,为那镶着金边的窗帷勾画上一个个分裂的圆圈与一道道光痕,在窗外逐渐增强的光线之中,窗帘将它淡橘色的颜色投映在那本赫斯坦瑞特摆在桌上的羊皮卷上。 西满慢慢走到了桌前,低头看了两眼那本羊皮卷,桌上镜子反射出来的光线愈发耀眼夺目,与此同时擂鼓似的巨响从窗外传来。 这巨大的碰撞声愈发急促紧迫,混成了一团涌入这房间,夸嘎的长耳朵颤了颤。 “你知道这上面记载着什么吗?”西满盯着羊皮卷说道,“对了,你识字吗?” 夸嘎没有回话,依旧将自己的长脑袋塞在草堆里,小尾巴摇了摇。 “就像是一个摸彩袋,我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从中暴露出来的东西是什么。”西满轻声说道,“潦草且随意,但是其中却又包含着某些露出亲近与敬重的微妙意味,洋洋洒洒地记录了这么多。”他用双指将那卷羊皮卷拎了起来,眯缝起眼睛,“装腔作势,故意做出一副模仿者的样子……告诉我,灵魂分裂的感觉怎么样?” 夸嘎这时将自己的长脑袋从草堆之中抬了起来,发出一声长鸣,而后它用一种冰冷的语调说道:“预想的效果并未达到,期望完全落空,本体都无法振作起足够的精神去完成这种转变,真实与伪装的纠缠开始让本体的思维产生脱节。” 西满拎着这卷羊皮纸转过身,盯着这只奇怪的斑驴,然后将羊皮卷随意丢在了夸嘎的面前,轻笑道:“你的作为简直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您一般。”斑驴的大嘴张开发出嘶哑的长鸣,仿佛正有一个人的灵魂在它的体内发出嘶笑,“在有限的细节与了解之下,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夸嘎从房间的角落走了出来,它用蹄子将那卷羊皮纸碾得粉碎,“说实在的,我真的需要其他人的激励,但是那些法师都太蠢了,既蠢又无知。这层障翳在我的眼前浮动,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且令人感到挫败。” “烦请您在您忙碌的空隙之中瞥上一眼我,用您那丰富的想象与知识来帮我解决这个决定性的问题。”斑驴,或者说是赫斯坦瑞特的一部分灵魂坐在地上轻声说道。 “我应该这么做吗?”西满冷漠地注视着这只斑驴,“特别是对于一位极其不忠诚,并且想要亵渎我的尸体的人来说。” 窗帷的遽然破碎,让房内的对峙氛围被打破了,燃烧着火焰的身影背部撞碎了一整面墙壁,砸在了西满的脚边,而后哈布斯缓缓地爬了起来,从破损的墙壁朝外望去,赫斯坦瑞特正漂浮在空中,华丽繁多的具象化魔法元素在他的身上缠绕,映衬着他仿若一位天神。 西满皱起眉头,从那堵破损的墙壁走了出去,这座隐藏在森林之中的实验室在西满看来并不隐蔽,但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人迹罕至。 西满仰着头看向空中的赫斯坦瑞特,沉默不语。这种对视没有持续太久,赫斯坦瑞特就率先从空中降下,没有再让西满仰视他。 “一共多长时间?”西满轻声问道,“从你把我的尸体从虚空之中扯了出来,到我的灵魂重新回到我的身体之中。” “三百七十二年。”赫斯坦瑞特回答道。 “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并且你知道你应该做些什么,就像当年你在我的法师塔之中当一条狗的时候那样。”西满笑着说道:“我不在乎你在现世的威名有多大,也不在乎你现在有多么厉害,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是否还知道你要做些什么。” 赫斯坦瑞特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环绕着他的魔法能量在法力的注入下变得更加密集且急躁,魔法元素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释放这股能量了,运用这股能量毁灭施法者面前的一些障碍。 但是赫斯坦瑞特没有将这股庞大的力量释放出去,而是任凭这些魔法元素的活性达到顶峰,几乎快要变成无法控制的乱流。 哈布斯与夸嘎在这时也走出了那座实验室高塔,站在了西满的身边,哈布斯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赫斯坦瑞特,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没有人会比他身边这位法师更加残忍且无情,就算西满现在嘴上说着要坚守他的那些什么狗屁底线,但是哈布斯知道这就像是幼儿说出的保证——我一定只吃一颗糖果! 没人会相信幼儿的承诺,因为他们从本性透露出来的贪婪会让他们无法自制,就像西满心中的暴戾与邪恶一样,也许他现在可以短暂地将这份阴暗的情绪压制在心底,但是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西满面无表情地念出第一个单词:“一。” 赫斯坦瑞特身边的魔法元素遽然爆发,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元素旋涡,那是无法被遏制的能量乱流,而在这股乱流爆发的第一时间,赫斯坦瑞特身边的防御图腾就被疯狂的魔法元素破坏地消失殆尽。这导致他的肩膀直接被尖锐的元素乱流撕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然后下一刻冰霜与火焰就顺着他肩部的伤口向内钻去,这让赫斯坦瑞特发出一声闷哼。 这时的西满才慢吞吞地吐出第二个单词:“二。” 这种残忍的仪式需要一直持续多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也许是直到赫斯坦瑞特被这股力量撕碎,尸骨无存,或者说这一切都只是在西满的一念之间。 魔法乱流一直没有蔓延开,只是被尽力维持在赫斯坦瑞特的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当西满数到三百的时候,面前的赫斯坦瑞特身上已经布满了刻骨的伤痕,所有隐蔽的魔法装置都被这股乱流摧毁了,他无法再站立了,只能单膝跪坐在地上。 “三百七十二,所以这就结束了吗?”西满念出那个赫斯坦瑞特自认为是结束的单词之后,后者印刻在背部的魔法阵遽然爆发,他被扯离这股可怖的旋涡,脱离了魔法乱流之后的赫斯坦瑞特扶着一颗高大的树木喘着粗气,这时他才听到了西满的质询。 西满抬起手将这股魔法乱流轻而易举地停滞在了空中,然后转头对着赫斯坦瑞特笑道:“这难道不是按照天数计算的吗?这才堪堪数过了一年。” 说完这句话之后的西满停顿了一下,扭头朝着那座法师塔走去,“暂时结束了,剩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哈布斯朝着赫斯坦瑞特做了一个鬼脸,也转身跟在西满的身后朝着法师塔走去。 赫斯坦瑞特喘着粗气,满脸血污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抬起头来与夸嘎对视了一眼,默然无声。 八十一、导师 正午的阳光灼人,但是在这间阴暗的房间之中却没有一丝燥热,西满正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着桌上一个巴掌大的甲虫尸体,他将雷眼虫的甲壳挪到了一边,让甲虫内部的那颗如同人类一般的眼珠漂浮起来,他仔细地审视着这颗大眼珠子,“你到底是想要辨别与区分什么东西?它就是这样构成的,没有理由,因为它本身就是被塑造成这个样子。” 赫斯坦瑞特坐在一旁,他的脸色看起来无比苍白,如同大病初愈一般,不过这倒也不奇怪,毕竟他刚从一阵恐怖的魔法乱流之中挣脱出来,除开那些魔法对于他身体的伤害之外,更多的是对于他精神上的伤害——过度的释放法力,试图稳定魔法乱流让他本来就因为灵魂分裂而留下的精神创伤,变得更加雪上加霜。 西满伸出食指将这颗漂浮在空中的眼珠啪的一声弹了出去,赫斯坦瑞特侧过脸颊让这颗血淋淋的眼珠从他的耳边擦了过去,啪叽一声拍在了墙上。 正倚在墙上的哈布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你总是将自己划分到那种最有天分的人群行列,你浑身充满了傲气,觉得自己拥有无限的潜力——当然我并不是要否认你这一点,只不过我现在需要提醒你一点,”西满抱着手臂,将脚放肆地搭在了桌上,“你这种高傲的姿态却会阻止你发现真正的奥秘。” 赫斯坦瑞特沉默着,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个导致他被魔法协会的责罚的法师——那个金色头发,头上总是佩戴着一个怪异荆棘的法师,那个……胆大妄为的刺客。 “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进入魔法协会,最好是可以顶替那个被我杀死的倒霉蛋的位置。”西满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位备选法师的导师。” 赫斯坦瑞特抬了抬手,让那顶宽檐尖帽飘到了他的头顶,他摸着帽檐扬起头,“是我的耳朵欺骗了我吗,一位备选法师的导师?你难道不觉得这些所谓的魔法学徒们……” 西满随意地用脚尖点了点桌面就让赫斯坦瑞特的话语停下了,“这无关魔法协会的劣行,也与那些可悲的学徒们无关,这只是一件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一直站在门口的哈布斯这时嗤笑道:“当然,伟大的破坏者现在突然变得好为人师起来,不然为什么那群学徒可以就那样回到魔法协会之中,然后将这段经历当做谈资与通往上层的阶梯——直面传说,甚至有些人会觉得自己杀死了传说不是吗?” 赫斯坦瑞特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高大的红发男子,有些惊讶于这位男子为什么可以在西满面前如此放肆的讲话,他盯着哈布斯盯了很长时间,直到哈布斯被这奇怪的目光激怒了。 火焰突然在哈布斯的手臂上燃烧起来,他重重地砸了一下墙壁,对着赫斯坦瑞特扬起一个微笑,但是他的眼中充满了危险的光芒,“看起来你对我有很大的兴趣?” “一点点。”赫斯坦瑞特简短的回答,但是却没有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西满没有试图阻止着房间内一触即发的对峙,他昂着头顶着天花板上的隐蔽魔法阵,一直到现在赫斯坦瑞特都没有选择激活这个魔法阵。 等到赫斯坦瑞特缓缓站起身的时候西满才开口说道:“我倒是并不在乎你们之间的问题,也不想阻止,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不应该是先需要解决我的需求吗?” 赫斯坦瑞特朝着西满脚下的桌子伸出手掌,一根成年人小臂长的魔杖遽然从桌下撞破木板飞了出来,然后赫斯坦瑞特握住这根顶端镶嵌着一颗华美白水晶的魔杖笑着说道:“这次也许会更快。” “来试试。”哈布斯向前一步,脊背微微拱了起来。 西满的表情突然冷漠下来,他眯缝起眼睛望着房间内的二人,慢慢地将摆在桌上的双脚放了下来,“你们在表演什么剧?” 赫斯坦瑞特侧过脸朝着西满说道:“一封简单的介绍信,介绍人那一项我会让除了我之外的另外几位魔导师填上他们的名字。” “噢,除了你之外的……”哈布斯想都没想地嘲讽道,但是话语刚说了一半就被西满转向他的眼神憋了回去。 “对于你们之间的那些狗屁事情我并不感兴趣,等完成了我的事情之后你们想怎么杀死对方都可以,但是现在两位先生,可否避开那些分散人心的嘈杂情绪,以及种种其他的活动身体的方式。”西满双手撑在桌子上,前倾身体看着哈布斯与赫斯坦瑞特说道,“坚定且专注于这位坐在桌后的单独对象身上呢?” 哈布斯手臂上的火焰熄灭了,他退后一步,再次抱起双臂闭上眼睛倚在墙上。 赫斯坦瑞特扯了扯嘴角,刚想嘲讽回去的时候,就被一股从身后传来的冰冷且骇人的气息凝固了动作,他缓缓地将魔杖放在了手边,身边涌动的魔法元素在这一刻泯灭,他转过身看着满脸冷漠的西满说道:“当然。” “很好,感谢两位先生的理解。”西满一字一顿地说道,而后他坐直身体对着赫斯坦瑞特说道:“我需要的不是介绍信,而是我需要成为那位备选法师的导师。” “他的名字叫什么?”赫斯坦瑞特问道。 “安纳斯,也许。” 赫斯坦瑞特想了一会儿,然后他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有些印象,关于这位魔法学徒,一位还算有天赋的法师,不过却被魔法协会培养成了一个废物。” “我不是在询问你关于这位学徒的印象,我是在问你是否可以做到让我成为这位学徒的导师。”西满不耐地打断了赫斯坦瑞特的话语。 “这有些难度,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封介绍信就可以完成的,魔法协会的那些繁琐的程序会让你烦不胜烦。”赫斯坦瑞特边思考边说道,“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会比较麻烦。” 西满用指尖敲了敲桌子,“方式以及过程。” 八十二、欲望与责任 梅兰妮低着头阅读了一遍这张介绍信,介绍信上详尽地记录了面前这位法师的迄今为止的经历——一位可怜的法师,当他小时候显露出一丁点魔法天赋之后,就被某位野法师带到了法师塔之中。 梅兰妮抬眸看了一眼这位棕发的法师,他身形高瘦,脸色呈现一种异常的苍白,那双明亮的蓝色眼睛散发着深邃的光芒,“所以……你接受了那位野法师的教导,走上了成为法师这条光辉的道路?”她问道。 这位棕发的法师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梅兰妮行了一个不算完美的法师礼,他的动作显得有些别扭,他轻声说道:“是的,一直到我离开法师塔才发现,我的导师是一位野法师。” “不用如此拘谨。”梅兰妮摆了摆手,笑着回答道:“这里应该与你成长的地方有些些许的不同,也许更加……”她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轻松。” “谢谢。”高瘦的棕发法师弯腰坐了下去。 梅兰妮垂眸盯着介绍信上面的一行字,而后她用指尖指向一行字说道:“关于这里……” 棕发的法师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垂首聆听。 “啊,我说过的。”梅兰妮被这位法师的动作逗得轻笑了一声,“在这里不用那么拘谨。” “客人的到访必须要遵守礼数不是吗?”棕发法师回答道,他好像也被梅兰妮的笑容感染了一般,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他也笑着说道:“给予主人一定的尊重,我想这并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一个简单的道理。” “当你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你就也是这里的主人了,”梅兰妮闻言之后,显然对面前这位懂礼数的法师产生了一些不错的印象,她开始不再如同公式化的询问,而是轻松地如同闲谈般开口,“我很难想象,在魔法协会建立了这么多年之后,还会有野法师在下面擅自接受魔法学徒,他们简直就是在误人子弟,看看他们教出来的法师吧,没有一个可以成为真正的……”说到这里梅兰妮赶紧闭起嘴巴,她意识到也许接下来的话语会冒犯到面前这位法师,毕竟他目前的身份也是一位野法师,并且还是一位野法师教导出来的魔法师。 于是梅兰妮偷瞄了一眼面前这位法师,棕发的法师没有反驳而是苦笑了一声回答道:“我想您对于野法师的评价没有出错。” 梅兰妮仔细地分辨了一番这位棕发法师的脸色,并没有发现任何言不由衷的神情,这时她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介绍信的署名,她的眼睛亮了亮轻声问道:“西满,对吗?” “准确无误。”西满回答道。 “基于思卡兰语的‘聆听’?”梅兰妮含蓄地笑道,“如果我猜错了的话,我向你道歉。” 西满笑了笑,“当然没有猜错,就如你的名字一般,我的名字确实是出自思卡兰语,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名字取自那位伟大的法师……” 梅兰妮合上介绍信,将信件收进了信封,而后与西满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梅拉尼娅!”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梅兰妮将信封递给西满说道:“你的审查通过了,而接下来我需要询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 西满抚摸了一下信封的封泥,动作轻柔地将信封收入他的怀中,这个动作让梅兰妮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她轻声问道:“你是否经历过任何评级仪式?” 在介绍信上署名的那五位魔导师都对这位年轻人有着不错的评价,这让梅兰妮对于这位法师接下来的回答有些好奇,也许是一位高阶法师,甚至是一位魔导师? “如果你指的是那个近乎自杀仪式的话,”西满隔着衣服拍了拍信封,然后朝着梅兰妮摊了摊手,只有这时这名法师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自傲,他轻声说道:“我成功地从洛莫斯环之中走出来了,虽然这依旧导致我在床上躺了两天。” 一位二十岁就可以触摸到魔导师边界的法师?并且还是从小经历野法师教导的魔导师,这意味着面前这位法师的天赋超乎她的想象。 梅兰妮睁大了眼睛,虽然她在这位法师回答之前就做好了面对这个回答的准备,但是当这个答案从这位法师的口中说出之后,她依然不自觉地惊叹出声。 “魔法协会欢迎你的到来,西满法师。”她站起来笑着说道,“愿魔法的光芒照亮你前行的道路。” 西满点了点头,再次向梅兰妮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法师礼。 梅兰妮无奈地看着西满的动作,“过于懂礼数反而会让对方难堪的,这样对方就会反省自己是否太过于随意了。” 西满扬起一个歉意的笑容。 “需要我安排一位学徒带你熟悉一下这里吗?还是说……”梅兰妮朝着西满抛出两个问题,但是她有预感面前这位法师会选择后一个。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西满果不其然选择后面一个。 梅兰妮将一枚徽章递给西满,笑着说道:“这一枚只是临时的,明天也许会有一场小小的仪式,到时候才会制作出来你的徽章,然后最后一点,希望你会喜欢上这里。” “谢谢。”西满道谢之后接过徽章,朝外走去。 梅兰妮等到西满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才重新坐下整理着她桌上其他的信件。 西满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那枚临时徽章在他的指间旋转,而后他在走廊尽头的传送室面前止步,他转头看向栏杆外涌动的云海。 往昔上的文字在他的脑海之中旋转,好像他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被切实地安排好了,而这每一个步骤都指向他渴望的结果。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哈布斯的话语,这一切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确。 就像艾丽娅从往昔之中得到了启示,获得了他的力量,甚至可以清晰地预见那位她敬爱的大魔导师想要杀死她。 但是她依旧选择了步入那座宫殿,想要杀死特立尼达三世,然后静默着等待大魔导师的追杀。 欲望与责任。 西满无声地笑了笑,转身朝着传送室走去。 八十三、明智的选择 “……盯紧他们的动向,任何不合情理的活动都要上报给我。”看着面前这位带着面具的痛苦使者,贝雅特丽齐敲着桌面不容置疑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一切。” 身披黑袍的痛苦使者朝着贝雅特丽齐弯腰鞠躬之后,朝着房门外走去。 贝雅特丽齐叹了一口气,用双指捻起一张羊皮卷,看着羊皮卷在空中突兀燃起火焰,从边缘一直向着中央蔓延,直到成为灰烬她才放下手。 这时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让她抬起头,她轻声说道:“进来。” 房门被轻轻地打开,哈布斯缓缓走了进来,贝雅特丽齐冷漠地看着这位从来都与她不同路的恶魔,没有率先开口。 哈布斯走到了桌前,他盯着桌后的贝雅特丽齐那双明亮的橙色眼眸,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想跟你谈谈,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听闻的谈话。” “说吧,我正在听。”贝雅特丽齐冷淡地回应道,她抱起双臂向后仰去,将几缕搭在眼前的头发甩到了脑后。 “你进行某种危险的游戏,”哈布斯低声说道:“而且你无法控制这场游戏。” “所以如你所见,我正在忙碌着想要掌控这场游戏,如果你是来关心我的话,我想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真切的关心了。”贝雅特丽齐缓缓地说道:“为了不让你的关心白费,我会更加努力的,所以现在可以请你不要再占用我的时间了吗?” 哈布斯面对明显的驱赶暗示没有生气,而是随意地将一张靠在墙边的沙发强硬地挪到了房间中央,他踩在沙发上,坐在沙发的靠背上紧盯着贝雅特丽齐说道:“那位圣女的事情让你感到焦躁对吗?” “是的,因为我想要当那个圣女,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所以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贝雅特丽齐敷衍地回答。 “这让你的布置全部都成为无用功了对吗——公爵大人被魔鬼诅咒了,所以他女儿的残疾才无法被医治,就算他是一位主教。”哈布斯没有理会贝雅特丽齐的回答,而是抽动了一下鼻子笑着说道:“多么低级的谣言,不过虽然低级,但是依旧在之前骗到了不少民众是吗?不过在他女儿步行从大教堂之中走出之后,你的布置就……”哈布斯抬起手掌,掌心爆发出一声闷响,但是只有一层淡淡的烟雾飘出来,没有看见任何火焰。 贝雅特丽齐挑了挑眉头,“那我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再次感谢你的关心?” “你并不相信西满会帮你杀死公爵对吗?按照你的想法,他就应该现在直接冲进公爵府,然后经过一阵响彻云霄的爆炸声之后,公爵大人的焦黑尸体就被留在了他的寝房之中。”哈布斯笑得愈发开心,仿佛窥见了贝雅特丽齐真正的想法。 贝雅特丽齐闻言没有再回答,也许在她自己都不承认的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她认为西满根本就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去找回他的力量,她甚至觉得西满现在的动作就是在拖延时间,并不想履行之前他许诺的事情。 “你看,你一边好像很沉迷于这种摆弄小聪明的把戏,一边却又觉得这一切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你看来,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好像对你来说更加有吸引力。”哈布斯摇晃着身体,开怀大笑着,但是他的嘴角与眼中却互相勾勒出一种名为不屑的情绪。 没等贝雅特丽齐回答,哈布斯继续说道:“你到现在还在用那些狗屁痛苦使者,圣灵在上,你就算将那群肮脏且愚蠢的猪放在农夫之中都清晰可见,你不会认为那些你煽动的贵族们会不知道这一点吧?”他在沙发上站了起来,大声地嘲讽道:“你的做法就像是我刚才大叫着‘圣灵在上’一样,你根本就不相信这群猪猡会带给你任何有效的信息,就像我压根就不在乎什么狗屁圣灵一样。” 哈布斯跳下沙发,双手撑在桌上,将脑袋向前伸着说道:“你在浪费你的时间,你根本就算不上这场游戏的游戏者,最多只算一个……唔……体验者?” 贝雅特丽齐在沉默之中稍稍抬起手,示意哈布斯继续。 哈布斯见此笑得更加开心了,“该改变一下你这种飞蛾式的急躁行事方式了,隐秘一点,然后再隐秘一点。” 说完之后,哈布斯撑在桌上,再没有开口,只是直盯着贝雅特丽齐。 黯淡的房间之中,灯芯被点燃了,火焰升腾起来为房间带来了些许光亮,而后贝雅特丽齐轻轻地将桌上的一卷羊皮纸挪向哈布斯。 哈布斯将这卷羊皮纸接了过来,向后躺去,正好躺在了沙发上,他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笑道:“这是你迄今为止唯一明智的选择。” ………… 西满正站在灰暗的石壁前,他低头看着指间的黑暗能量在伸展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在试探着周围的气息,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指间那舒展开的黑暗朝着某一个方向伸出一缕尖细的丝线,而后顶端震颤着。 墙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古老铭文对西满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西满知道那都是从古至今那些绝望的法师在上方铭刻的词句,符文迷宫从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有无数法师殒命其中。 西满抬脚朝着尖细丝线指向的方向缓步走去,他现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毫不怀疑这被现世同化了的符文会欺骗他,突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眯缝起眼睛盯着手掌间那毫无触感的黑色能量。 被现世同化了的符文,并且还是纯粹的自然符文。 西满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他依旧记得他额上的这枚符文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因为他自己的贪婪,沉溺与对神秘的追求,他那次差点没能走出那座虚幻的符文迷宫。 而现在他手掌上的这份符文碎片,他看着黑色能量的尖端在疯狂地震颤着,仿佛正催促着他向前迈步。 西满抬起头看向无法预知的前方,这会将他引向何处,他不得而知。 不会这么倒霉吧?他皱着眉头想着,然后他抬脚向前走去,希望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八十四、两颗月亮 从这里开始,灰暗的石壁上布满了杂乱的黑线,这些黑色的线条突兀地起始,而后纠缠在一起朝着前方蔓延。 西满用一只手的指尖触及在灰壁上,感受着那些凹凸不平,黑色的能量从他的手掌上融入石壁上的凹槽,如同江河汇入干涸的河道,为这些死气沉沉的黑线带来了新的活力。 他缓步朝前走去,黑色的能量也维持着一种极为缓慢地前进速度,伴随着他向前流动。 脑海之中开始出现一些低沉的声音,西满无法分辨这声音到底是在用什么语言诉说话语,而声音随着他的前进愈发杂乱,像是有无数人在他的脑中议论纷纷。 迷宫之中的迷雾在此刻散开了,这让西满可以清晰看见他前方的事物,黑暗的光线刺穿了灰雾,听起来这是一个可笑的描述,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西满从未想过黑色的光线也能如此明亮。 这种光线就如同矛盾的集合体,如同一条从海面上涌起的海浪,那股滚动的波浪从西满的身边席卷而过。 压倒此处一切的压迫感让西满都不得不短暂地屏息,那些不可见的细节在这层黑色的光幕下全部暴露,西满这时才发现他的身上吐出了无数黑色的丝线,这些微不可查的细丝穿过横亘迷宫其间的迷雾,一直在与面前这个黑色的光源连接。 “古怪,却又美妙。”西满抬起手想要触碰这些丝线,但是他的手掌没有为他带来任何感觉,一群好像只存在与他的视觉上的黑线,疏远却又亲密,如同寒酸的寄居者在小心翼翼地展露自己的存在,生怕寄主会唾弃它们的存在。 西满没有露出那种想要探究详尽的表情,而是悲伤地看着这些丝线……悲伤? 他怔愣了一下。 ——它们曾栖身在西满的身体之中,而后被西满遗弃在了巨影丘陵,它们躲避着特立尼达三世的追捕,但还是无奈地被收入囊中,并且愈发无法抵抗。 当西满站在了巨影丘陵之上的时候,它们也曾畏惧,畏惧这位曾经的寄生者会遗弃它们,会再次无情地抛弃它们。 但是当西满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被心中的欲望折磨的时候,它们依旧在这种充满危机的关头,成群结队地重归西满体内。 它们忐忑不安地聚成一片,一如从前。 受到另一份陌生的情绪感染,而后与它们融合为一个新的生命。 西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嘀咕着,“新的生命,同化,或者是转变?” 力量的无限充实,几乎让西满沉溺于这种感觉,现世的一切秘密都在这份欲望面前止步,变得黯然失色。 西满握起手掌,黑色的能量在他的手中塑造成长枪的形状,卑劣的长枪属于至高者的荣誉。曾经刺穿了西满的防御壁垒,突破了他的胸膛,在上面留下一个骇人听闻的伤口。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虽然已经完好如初,但是他依旧可以清晰记得那种被穿透的感觉,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长枪刺入了他的胸膛,打开了地狱的甬道。 而现在,西满深吸一口气——他完整无缺。 长枪在他的手中化为乌有,重新变幻成一股黑色的雾气,环绕着他的身边。 不详的阴影笼罩了整片符文迷宫,西满的双眼充满了渴念,欲望主宰了一切。 黑色的能量在面前聚集成一扇拱门,在在这些摇曳的黑色能量之下,就是那颗明亮的黑色光源。 西满只感觉自己在这光源面前仿佛一颗微小的石子,自从他成为法师之后,没有任何个体可以对他造成这种压迫感,这让他感觉自己异常微小且无谓。 令人羞愧。西满突然笑了起来,他抬起手,黑色能量塑造成长枪,而后他小腿向后迈出一小步,膝盖微屈,他紧盯着黑色的光源,黑色的光线在空中扭曲,仿佛预见了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长枪被猛地掷出,狠狠地砸在了那团光源中心,黑色在这个瞬间爆发开来,这黑幕连西满的视线都无法穿透,但是他却微笑着站在原地,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层黑幕笼罩了他。 ………… 力量在疯狂地涌入哈布斯的体内,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哈布斯猛地站起身,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臂之上涌出火焰,额间的竖眼不受控制地展开,四根弯曲的长角从他的头顶钻出,他惊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贝雅特丽齐。 贝雅特丽齐也在事情变化的一瞬间站起身来,她满脸惊讶地看着哈布斯的变化,然后她动作飞快地将自己的力量爆发出来,笼罩了这个房间。 但是哈布斯身上的变化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了,房间内的二人面面相觑,不是该说些什么。 “这是……”贝雅特丽齐顿了顿,她咽了口口水而后续道:“什么情况?” 哈布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臂,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好像没有任何改变,他喘着粗气吐出一个字母:“我……”然后他抬起头盯着贝雅特丽齐回答道:“不知道。” “那就肯定是他弄出来的情况。”贝雅特丽齐斩钉截铁地说道:“除了他没有别人。” 哈布斯看着自己身上依旧未消失的火星,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他严肃地说道:“他出现了一些问题,这种……力量,不应该会汇入我的身体,至少是在我没有与他接触的情况下。” 这时贝雅特丽齐才看到哈布斯的眼眸被黑色覆盖,这让他的面孔看起来格外可怖,而哈布斯的额间竖眼之中也正蔓延出无数细小的黑线,这些黑线也在逐渐覆盖他的竖眼。 “我无法控制。”哈布斯咧开嘴角,这个笑容让他看起来依旧桀骜不驯,但是他的声音之中有着轻微的颤抖——没人会在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之中的力量的时候还可以保持冷静,就算是他也不行。 贝雅特丽齐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恩贝尔城中依旧灯火通明,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异样,但是她还是紧盯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两颗月亮。” 窗外的天空之上,一颗纯洁的蓝月,与一颗猩红的血月静谧地挂在天空之上。 八十五、造物主的玩笑 她出生于天鹅湖附近的部落,那是一条非同寻常的河流——在泰坦们的记录之中,这条河流从太阳之上流入地心,通向那最灼热的炼狱之中,并且正努力地浇灭那永远旺盛的罪恶之火。 当然,这代表这扎根于河流旁的部落也一样非同寻常,这个部落是由最强大的泰坦之王的第二子建造,为什么是第二子? 因为他在决斗之中战胜了他的兄弟,他高举着他十三位兄弟的心脏,然后由泰坦之王为他戴上冠冕。 而当时还是一个小泰坦的她则作为部落首领最喜爱的女儿行走在天鹅湖旁,没有泰坦会不喜欢这样一个活泼的小泰坦。 她聪明无比,连部落之中最博学的学者都承认这一点,她那好奇的小脑袋与强大的记忆力让她锲而不舍地追求知识。 当她可以将那刻满一整片石壁的祭祀语都背得滚瓜烂熟的时候,她才只有五岁,连举办祭祀的时候,那活了接近五百岁的老泰坦都需要她在一旁充当提词板。 而当她到达十岁的时候,她甚至将部落之中的所有知识都铭记在了心中,于是这一天博学的学者遗憾地对着泰坦之王的第二子摇头,表示他再也没有新的知识教授给这位聪明的小泰坦了。 她坐在父亲的怀中,无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于是她跳出父亲的怀抱,对着她的父亲说她要离开部落去寻找更多的知识了。 她的父亲欣然同意,就算这个小泰坦只有十岁,但是这位泰坦之王的第二子依旧选择让这个小泰坦独身一人离开了天鹅湖的部落。 泰坦之王的第二子知道,她留在部落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不想再被称之为泰坦之王的第二子,他想要被所有泰坦们称为泰坦之王! 小泰坦在当时并没有办法知晓这一切,更不知道一场宏大的战争即将吹响进攻的号角,她怀着愉悦的心情离开了部落。 在她漫长的旅途之中,她遇到了无数种族,她与这些不同的种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当然也从这些种族之中获得了她想要的知识——当然,并不全是因为友情,或许其中有着一丝丝强迫的性质。 但是不管过程如何,这位小泰坦最终还是获得了那些不同种族之中传承下来的知识与……力量。 当她的年龄到达二十岁的时候,她已经将整片大陆上她可以找到的知识全部都收入囊中,接下来就是……她朝着天上看去,也许她正在凝视那遥不可及的太阳,亦或者她正想要看到那些传说之中居住在太阳之上的神明。 眼前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月光穿透黑暗投射下来,西满眯起眼睛看着面前旋转着的符文迷宫,那团黑色的光源带给他的只有这极短的讯息,“一位泰坦?”西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的黑色能量在慢慢地渗入他的皮肤,而后消失不见。 他在空中将自己盘着的双腿伸直,落在了地面上,看着符文迷宫缓缓消散,这诡异的力量与一位泰坦有关,这个清晰的线索让西满满心疑惑。 他不认为这种力量会是一位泰坦的所有物,这恐怖的力量明显不属于任何一个种族,就算是泰坦也不行,他们对于这股力量来说还是太弱小了。 突然西满抬起头看向空中的那两颗星辰,一颗呈现出瑰丽的蓝色,另一颗则是深重的猩红。 “与我有关?”西满皱起眉头,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有些诡异,符文迷宫之中的自然符文为什么会在他面前显现一位泰坦的生平,而其中显现的那位泰坦之王的第二子即将发起的夺王之战他也确实有所耳闻。 那张血腥的战争几乎将泰坦这个种族消灭殆尽,直接导致泰坦这种迄今为止现世最为强大的种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或者是与那场夺王之战有关?西满满心的疑惑,他没有任何动作就看到黑色的雾气再次从他的掌中涌出,这次他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黑雾,试图从中得到一些信息,但是他的秘法感知依旧无法剖析这股力量。 他尝试将这股黑色的雾气塑造成他心目中的模样,这个过程异常的顺利,黑色的能量顺应他的想法,在空中化为各种不同的形状。 不对。西满停下这种毫无意义的尝试,这股强大的力量不应该是这样使用的,他之前运用这股力量只是单纯地将这股力量作为一种不知名的魔法元素来进行塑造。 也就是说他从未脱离这种思想,塑造成尖锐的矛或者是化为坚硬的壁垒,除开这种平庸的使用方式外他从未尝试过其他方式。 西满凝视着这股黑色的能量,思考着。 这股力量与生俱来的能力蒙蔽了西满的思维——隔绝魔法元素的存在,隔绝对方的所有感知能力。这种恐怖的天赋让西满一直没有想要发掘这股力量更多的存在方式,甚至从未思考过这股力量是否会有其他的能力,他从来都认为只要将这片深暗的能量铺洒出去,没有一位法师可以在这片区域之内与他对抗。 隔绝能量……西满皱起眉头,他尝试踏入虚空裂隙,但是这股黑色的能量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并没有办法隔绝空间与时间,是我想多了?” 不对,转换一下思路,西满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腿侧,他仰着头看着空中的两颗星辰,“月食吗?” 遮蔽与隔绝,遮蔽与隔绝……他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单词,而后他抬起手在面前撕开一道虚空的裂隙,其中流淌涌动着那些被流放的时间与空间,他回想起来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理论——摄取并解读时间的空隙,而后以此实现穿越空间的举措。 在虚空这些杂乱无章的时间之中可以找到无数空隙,这也就是理论上所谓的“虚空岔路口”。 但如果……西满伸出手触及这条虚空裂隙的边缘,在虚空裂隙的入口处或者出口处隔绝或者说遮蔽这些岔路会怎样? 黑色的能量附上这层虚空裂隙的边缘,而后将这条缝隙彻底封死。 回溯?不对,西满紧盯着面前被封死的虚空裂隙,隔绝岔路不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发生。 跃迁?也不对,这没有任何意义。 面前的虚空裂隙缓缓地关闭了,没有任何异象出现。 突然西满猛地向后一闪,脚底踩出一个极小的虚空裂隙,他的身形遽忽不见。 而当西满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从一个圆形的虚空裂隙之中一跃而起,而与此同时黑色的能量在他的脚尖爆发,虚空之中那些被封锁的紊乱时间被隔绝在了现世之中。 圆形的虚空裂隙被这股力量限制,无法正常地缩小然后关闭,而后就是无声地气流涌动,这层无声爆发的气流呈圆形朝着四周散开,而黑色的能量悄无声息地缩回了西满的体内。 西满漂浮在空中,看着地面一些植物在瞬间枯萎,而另一些植物则一直生长到了如同大树般的高度,那些缩在草地之中的昆虫们有得直接死去,有得则回归了它先祖的模样——那是如同普通成年人类大小的狰狞甲壳生物。 虚空裂隙缓缓关闭,而后这些被紊乱的时间流所感染的植物与生物也在瞬间死去,西满看着这一切愣了半饷,而后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简直就是造物主的玩笑。” 无序的时间膨胀,带来的是无序的死亡。 八十六、认真的? 小沙堆的上方正在向下滴落沙粒,而后这些沙粒沿着小沙堆的边缘滚落地面,将这个小沙堆不断地壮大。 很显然,就算现在停止沙粒的滴落也不会影响这个小沙堆的构成,也就是说,当外来的能量达到一定量级的时候,一个架构就再也不需要这些外来能量来维持界限了。 它会形成一个永恒的架构,并且会不断地自我完善,就像沙粒堆积在一起就会形成沙堆一样。 西满看着眼前的黑色旋涡正不断地律动着,随着他的呼吸节奏,一张一缩,像是倒入咖啡杯中的牛奶,因为搅拌而形成的某种完美的螺旋。 而在这个黑色的旋涡之中,枯萎的植物与那些甲虫的尸体正在快速腐烂,而后变成形态扭曲的物质,再然后,堙灭。 他现在完全不用再去理会这个黑色的旋涡,在时限到达前,这黑色的旋涡会一直运行下去,然后将其中所有的生命体化为乌有。 侧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的两颗星辰,西满静默着,力量的诞生与获取从来都不会如此容易,他不是那种拿起武器就觉得这个武器必然归他所有的人,他会尝试去理解这个武器诞生的意义,与这柄武器的制造者试图传达给其他人的信息。 魔法从来都不是那种神神叨叨的工作,某种新型力量的制作者需要完全地理解这一切隐藏在混乱之中的秩序,而后从中拖出一条线头,以此作为能量最起始的基点。 这股能量……西满转回头,盯着地面上的黑色旋涡,完全不同于其他的魔法元素,譬如雷元素的特性是律动,而水元素的特性是融合。 但是这股能量,西满甚至都无概括它的特性,遮蔽或者隔绝?也许只是它庞大意味的一部分代表。 他屈指在自己的额上画出四条深刻的刻痕,代表精神的符文显现出来,他最后看了一眼空中的星辰,这不会是一次轻松简单的旅程——将自己的精神与多元天体连接,以获得那些飘散在广袤星空中的知识。 西满笑了笑,他突然想起最起始的法师们所谓的冥想,其实那个时候就有不少法师察觉到了梅-卡-巴的存在,并且以此为连接的起点,将自己的精神与自然连接,以获得大自然在悠长岁月之中演变出来的无数秩序与条例。 冥想所带来的收益太过于低微,法师们就像是走进了一座宝库,却无法从中获取任何宝藏,当然有些幸运的法师可以在宝库的边缘拾取一两颗黯淡的宝石,但是这一两颗宝石对于整座庞大的宝库来说就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而后法师们就没有在继续采用冥想这种落后的获取知识的方式,而是采用一些更加直观性的仪式,更加具体,也更加……直接。 从这时开始,可以说法师们已经完全抛弃了对自然这座宝库的敬畏,他们将自然之中的能量与元素当做唾手可得的礼品,无所不用其极从这座宝库之中获取那些珍贵的知识。 “我们真应该被叫做巫师。”西满最后感叹了一句之后,就闭上了双眼。 无人可见的天空之中,缥缈的丝线朝着那两颗遥远的星辰缠绕过去,他不用切实地接触这两颗星辰,而是只用对这两颗天体所散发出来的能量做一个简单的沟通仪式。 没人知道星辰是否拥有生命,如果是无生命的话,为什么会形成这种庞大的生物链,或者说这一切秩序与规则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产生的? 而如果有生命?该死的,没有生物会认为自己正生存在另一位生物的身体之上,这不是显得自己如同一个卑微的寄生虫一般。 当然,一个简单的造物主传说就可以挡住大部分生物的揣测。 在西满的精神与这两颗星辰所散发出来的能量轻轻地接触的一瞬间,盘腿飘在空中的西满遽然下落,胸口起伏了一下,而后从他的鼻腔之中喷出些许猩红。 他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依旧紧闭双眼,只是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在西满的视野之中,他正处在无数奔走的人类之中,他侧脸看向周围,简陋的房屋没有丝毫美感地堆叠在一起——一座城市。 无数人举着明亮的火把从他的身边经过,大声地嚎叫着。 他现在就是一个旁观者,他甚至都无法听到这群人类在叫喊着什么,但是从这些人类愤怒与惊慌并存的表情上来看,也许他们正进行着一场浩大…… 西满转过身看向天空,黑色的帷幕笼罩着这整座城市,天空之上没有丝毫的光亮存在,他从这些奔走的人群之中穿过,径直走向这座城市最中心的广场上。 他仰头看着广场正中央耸立地那个巨大雕像——一位高大女性的模样,但是这雕像的面部被黑布盖住,让他无法看到这座雕像的面孔。 雕像上缠绕着无数绳索,这群人类们正用力拖拽着绳索,而后雕像倾倒了,砸在了地上,扬起一片灰尘,而从这些人群脸上兴奋的表情来看,他们对于这座雕像的倾覆表示愉悦。 “认真的?”西满轻声说道,在他的记忆之中,也许这只是一个传说故事,而在故事的之后——西满转头看着一位男性人类站在他的身旁,用力拉开手中的曲型弓,箭头上包裹着油布,燃烧着火焰。 而后,火箭高高地抛射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火线。 在这根火箭抛射出去的一瞬间,一层由火箭组成的橘红色帷幕在空中展开,无数火箭向着空中的黑色帷幕抛射而去。 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抗。 西满睁大眼睛,看着第一根火箭钻入那层黑色的帷幕之中,散开一阵涟漪,而后便是无数火箭的降临,黑色的帷幕如愿以偿的被撕开了。 阳光从黑色帷幕的缝隙之中投射进来,人群怔愣住了,他们看着这陌生的光线,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他们举起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西满在这时听到了这一切,也看到了这一切,人群撕开了黑色帷幕的笼罩,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阳光。 他们释放了自己,也给自己带来了毁灭。 黑色帷幕的缝隙很快就闭合了,在人群们准备再次举起弓,搭上火箭的空隙之中,黑色的帷幕降下了深暗的雨点。 刺穿了屋顶,砸碎了颅骨,这黑色的雨点毫无区别地碾碎了所有平民或者士兵,并且毁灭了这整座城市。 西满睁开了眼睛,用手臂擦了擦鼻尖的鲜血,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仰头看向空中,那颗纯蓝色的星辰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那颗猩红的月亮。 而覆盖在月亮之上的那层猩红正在消退。 他低头看着缠绕在自己手掌上的那层黑色能量,再次自言自语道:“认真的?” 八十七、来自一位野法师的威胁 西满之前眼见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无比熟悉,就像是你在野外看到七个肮脏的小矮人围着一个高挑且健康的人类女性,你一定会知道那个人类叫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又是谁?西满皱起眉头,然后他摇晃了一下脑袋,不再去理会这些莫名的记忆,而是将自己的思绪转回到刚才所见到的一幕幕之中。 那是一个所有人类都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黑暗的女神用黑夜遮蔽了人类的眼睛,让人类从未见过光明,只能生活在那片黑幕之后。 虽然他们也并不知道外面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但是人类嘛,总是有着多余的好奇心,于是有学者说那层黑幕之外就是永远燃烧不息的火海,而火海会带来永无止境的光亮。 于是人类就决定打破这层黑幕,而他们确实也做到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他们见到了那该死的阳光,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对人类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反正就是人类这次的尝试失败了,黑暗女神降下了责罚,但是人类们依旧没有放弃希望,最终打破了黑幕的束缚,来到了阳光下定居。 西满挠了挠头,远处那个黑色的旋涡还在不断地收缩着,没有对土地造成任何影响,但是在旋涡的中央已经片草不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存在。 现在西满的感觉就是,他现在正掌握着一个童话故事中的力量,强大的力量与童话故事联系起来,带来了极端的反差,也带来一丝极其莫名的荒谬感。 那这个童话故事跟那个泰坦又有什么联系呢?西满砸吧着嘴,冥思苦想着。 这时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身影从树林之中走出,西满甚至都没有兴趣去看那边一眼,在他的秘法感知之中,那是两位人类,一位也许是魔法师,而另一位…… 突然西满眯缝起了眼睛,他转过头看着那两个人影,走出树林的两位明显被深夜漂浮在空中的西满吓了一跳,那位法师拉住他的同伴,与西满保持着距离,然后他缓慢地抬起手向西满示意他的手上没有任何施法辅助道具,然后保持着手指的平稳伸入怀中,将一枚徽章拿了出来,他轻声说道:“阁下,我是魔法协会的备选法师,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只是路过而已,请您见谅。” 西满看着这个熟悉的黑发小鬼,他笑道:“备选法师?”说罢,他也将那枚梅兰妮给予他的临时徽章拿了出来,朝着安纳斯摇晃了一下,“一位协会的备选魔导师。” 安纳斯盯着西满手上的徽章辨别了一番,然后他松了口气侧头对着他那同样矮小的同伴轻声安慰道:“没事了,这也是魔法协会的法师。” 这时他的小伙伴才将脑袋从他的背后露了出来,幼稚的脸上满是慌张,她对安纳斯轻声问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哥哥?” 西满看着这个持有一本往昔残卷的备选法师,残卷并不在他的身上,要不然他早就可以感知到往昔那特殊的气息。 安纳斯恭敬地朝西满行了一个法师礼,“打扰阁下了,我们这就离开。”说罢,他就准备拉着他的妹妹离开。 这时西满清了清喉咙,他朝着安纳斯招了招手说道:“过来一下。” 安纳斯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戒备地将妹妹拉到身后,缓步朝着西满走过来,然后隔着一段不算长的距离问道:“尊敬的魔导师大人,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吗?” “到我面前来……小心脚下,不要踩进去了,从边缘走过来。” 安纳斯看着地上那恐怖的黑色旋涡,握着他妹妹的手掌用了用力,他拉着妹妹与那旋涡保持着距离,绕了一大圈才走到了西满的身前。 他抬眸快速地审视了一遍眼前这个陌生的棕发法师,他从未在协会之中见过这位备选魔导师,这让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低着头站在西满的面前,将妹妹尽量藏在自己瘦小的身后,等待着西满开口。 “如你所见,我曾经是一位野法师,”西满笑着摊了摊手,“就在今天早上才来到魔法协会,并且选择加入协会,我深切地明白你们对于野法师的敌意与不屑,所以如果我想要尽快地融入协会,成为一位真正的协会法师,我需要做些什么?” 安纳斯一时有些疑惑,他不太明白面前这位备选魔导师为什么会询问他这个问题,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思维正在飞快的运转,而后他轻声说道:“为魔法协会创造价值,不论是阁下的知识或者是力量,只要您做了对于协会来说有益处的事情,您就会被承认。”他说完之后,偷瞄了一眼那个正不断旋转的黑色旋涡,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不错,不错,为协会创造价值,而你觉得一位野法师的知识真的可以超过其他魔导师吗?”西满低下头,逼近安纳斯说道:“我不这么认为。” 安纳斯没有答话,他明白了之前那段话语并不是一个问题,只是为这位备选魔导师最后的答案做铺垫的序言,所以他垂首安静地聆听着西满接下来的话语,而他的妹妹正不安地捏着他的手掌,从他的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偷看着西满。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导师之前是一位高阶法师,叫做什么来着,我忘记了,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你现在没有正式法师来教导对吗?” 安纳斯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这位今天才加入协会的魔导师,嘴唇紧紧抿起来,一言不发。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是你的导师。”西满轻声说道。 “这不符合协会的章程。”安纳斯缓缓开口说道,“阁下需要知道……” “我不知道,”西满无礼地打断了安纳斯的话语,他摆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我只知道我在今天之前,还是一位野法师。” 这怪异的笑容直接让安纳斯的妹妹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赶紧缩回了安纳斯的身后。 安纳斯这次没有沉默多久就轻声说道:“我明白了,导师大人,等到您获得了协会的法师认证之后,您将会是我的导师。” “我的荣幸。”西满笑道。 看着安纳斯和他妹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西满撇了撇嘴,“你的那套流程也太麻烦了,反正我是一位胆大妄为的野法师。” 西满落在了地上,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色旋涡,然后他也朝着灯火通明的恩贝尔城走去。 “威胁一下魔法学徒很正常吧?” 八十八、罪恶的圣骑士与神圣的背信者 “……砰!现在我们在他的面前,将一块足以威胁到他生命的石头丢在他的脚边,那么对方是否会意识到我们对于他的恶意?也就是说他接下来会小心你和我。”哈布斯用食指指了指贝雅特丽齐,然后倒转手掌用拇指指了自己一下,“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是你却一直没有明白。” 西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抿了一口红茶,然后一本正经地鼓起掌来,满脸严肃地说道:“真是一场让人受益无穷的演讲。” 哈布斯闻言微笑着朝西满鞠了一躬。 桌上茶水壶之中飘散出来的水汽,让这个房间中的烛光显得黯淡且朦胧。 贝雅特丽齐躺在另一张沙发上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如果你们只是想嘲讽我的话,那就继续。” 哈布斯耸了耸肩,转身坐在了桌上,将目光转向西满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在你回来之前?” “没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发现,你知道的,关于魔法或者那些虚无缥缈的知识。”西满摆了摆手,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说道:“明天见。” 哈布斯没有再出声,而是低头不知道正想着什么事情。 西满走出会客厅,转向通往楼上的阶梯,他注意到阶梯旁的那座支离破碎的雕像已经被清除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盆茂盛的植物。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侧头朝着某个方向望去,他站在原地等待了很长时间,然后他缓缓皱起眉头,没有选择继续走上阶梯去往他的房间,而是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熟悉的气息正在变得微弱,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奇妙联系让西满有些烦躁,他体验过这种感觉,甚至迷恋过这种感觉,但是那也只是曾经了。 西满从空中无声地靠近恩贝尔城的城墙,他从空中降下,一只脚踩在城墙同心结构最靠里面的一堵幕墙上。一个士兵打着哈欠从他身边走过,抱在怀中的长矛在地上一敲一敲的,但是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位来自空中的不速之客。 西满极目远眺,灵魂之中的那一丝微弱的联系在迅速地衰弱下去,他知道并且熟悉这种情况——这是对方死亡的前兆。他低头看着魔法协会的临时徽章在他的指间滚来滚去,徽章滚动到了他的拇指上,而后他轻轻地将那枚徽章弹进了面前插在墙上的一根火炬之中。 火焰摇晃了一下,那名昏沉欲睡的士兵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那枚临时徽章上小小的追踪记号无法瞒过西满,甚至都没想着瞒过西满,所以西满知道现在应该有一群法师正围在他释放地那个黑色旋涡旁,正在不断地解析那其中的奥秘,他并不在乎这群法师试图解构那个魔法的举动,因为他现在都只会使用那个魔法而无法解构。 但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不能让这群无聊的法师发现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而后一脚踏入虚空裂隙。 而他再次踏出虚空裂隙的时候,他正处于一个空旷场地的上方,他盘起腿,看着地面上的情形——一队大概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包围着一个纤细的身影,而在士兵的后方,西满眯缝起眼睛与一位握着法杖的法师对视了一眼——后者正意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西满出现的位置。 那名握着等身长法杖的法师在看了西满一眼之后就将头转了回去,在他的视野之中那里没有任何事物的存在,更别提西满这个大活人了。 西满抱起双臂,盯着这位法师,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位握着法杖,并且法杖顶端闪耀着白光的法师不属于任何一座魔法协会,换言之,这是一位野法师。 “简直就像是在自己身边插了一根路灯一样。”西满不屑地撇了撇嘴,那明亮的白光将他的位置暴露无遗,就算他的身边环绕着五名举着钢盾的士兵,但是这位被他们包围的女性依旧可以有着击杀他的能力。 而至于这群士兵,西满看着这些士兵身上穿戴的陌生盔甲——没有纹章,更没有军旗。但是他们高度保持一致的盔甲依旧传达着他们属于某个群体或者组织的信息。 “所以,你会怎么做呢?”西满侧头看向那名被包围的女性,一名该死的圣骑士,一名信仰他的该死狂热圣骑士。 布伦娜握着自己的嘴低声咳了两声,她不知道面前这支军队为什么要追杀她,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可以快速愈合的身体会被伤害到这种地步。 那名手握法杖的野法师向前走了两步,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向布伦娜说道:“亵渎且邪恶的使徒,她将会带来灾厄与苦难……” 而后那名法师的法杖顶端闪耀着炫目的淡金色光芒,这光芒飞快地将他身边的这群士兵笼罩进去,他轻声说道:“裁决与谦卑之光。” 在法杖上的白光变化成金光的一瞬间,西满就放下了自己的双臂,他盯着这位他自认为的野法师张了张嘴:“什么……” 士兵们的头盔缝隙之中飘出一丝白烟,而后他们将长剑的末端在自己的胸前敲击了一下,发出整齐划一的战吼声:“晨曦将驱散黑暗,而我们则是晨曦的先锋。” 西满听着这滑稽的口号,慢慢地将话语的后半段吐了出来:“……鬼啊?” 这群士兵们抽出长剑遽然冲锋,金色的流光在他们的盔甲上熠熠生辉,将黑暗夜空中的厮杀变成了仿佛正在阳光下的战斗。 布伦娜俯下身子,不退反进地向前奔去,而她冲锋的气势并不比这群身上带着光的神经病要来得微弱,她在即将接触一位奔跑在最前方的士兵的时候,侧了侧身子,长剑从她的腹部擦过,但她的速度没有衰减,反而更加迅猛。 她向前击出的一记摆拳在空中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直接砸在了士兵的头盔侧端,这势大力沉地一击直接将那位全副武装的士兵锤得身体一歪,双脚脱离地面,侧飞出去,都没有查看的必要,西满知道这一拳可以直接让这位士兵的颈椎错位甚至粉碎,更何况这一拳不是砸在他的腮帮上,而是砸在他的头盔上,头盔的震荡会直接带走他的生命,他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在击飞了第一位士兵之后,布伦娜与第二位士兵接触了,她没有时间将手臂收回,于是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拍在了直刺过来的长剑侧面,手臂弯曲抬起手肘,接着自己恐怖的前冲力,将手肘印在了第二位士兵的头盔上。 士兵的脑袋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向后一摆,双脚却还保持着前冲的动作,于是这也就导致他仰面倒了下去。 “坚毅与勇气,我们即为向光之人。”那名野法师轻声吟诵着不知何处书写的狗屁咒文,至少西满完全没听说过这种诡异的释放魔法的方式。 等身高的法杖被微微举起,而后猛地顿地。 沉闷的响声,那是一道道光束从天而降砸在地面上的响声,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束如同清泉般精准地砸在了每一名士兵的身上。 然后西满就看到那名他认为必死的士兵在这束光的笼罩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个发现让西满的表情变得异常地凝重起来,他在空中舒展了自己的身体,看着地面上这诡异的一幕。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西满皱着眉头,看着布伦娜在接近第三位士兵的时候被狠狠地撞了出去,她在地上滚动了一段距离,然后飞快地跃了起来,想要从这严实的包围圈之中脱离,但是士兵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没有指挥的声音与任何话语的传出,这群士兵在瞬间就停下冲锋,调整好了阵型,将包围圈拉伸得更大,让布伦娜无处可逃。 布伦娜知道自己陷入了必死的境地,她站在原地,目光四处梭巡了一番,这个包围圈没有任何漏洞,至少在她看来没有,而后她的目光朝着那位“路灯先生”望去,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的一条深刻伤口正在不断地衰减她的体力。 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她像一只猎豹一样朝那位法师奔去,在行进的过程之中伴随着几个没有任何征兆的灵巧转折,但是那位法师没有对她投出任何远程法术,而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这位年轻的邪恶使徒。 这让布伦娜做出的所有规避动作都像是一场可悲的表演,她的下场已经注定,前排的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长剑,而环绕在法师身旁的持盾士兵们则将钢盾举了起来。 “无能者的最后挣扎。”法师伸出手指朝着布伦娜遥遥一指,为后者的行为作出了最终的判决。 长剑的顶端几乎快要可以接触布伦娜的身体,她好像要顶着这片长剑组成的丛林,强行接近这位法师,但是她一直坚定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而后她直接半蹲下来,想要停止自己的冲锋,但是迅猛的前冲没有那么简单就可以轻松停下,于是她伸出手掌在地上划出一层浅沟,五指深陷地面,以此停止了自己的冲锋。 然后她飞快地站起身,朝着反方向跑去。 那位法师的眼中展露出了一丝疑惑,但是下一个瞬间他也飞快地向后迈出一小步,虚空裂隙在他的身后打开,但是他没能直接进入虚空,因为从中涌出的是一层黑色的深沉雾气。 黑雾刚离开虚空裂隙就弥漫开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旋涡的结构,这完全不同于任何已知魔法的能量运转方式让这位法师怔愣了一瞬。 没有撕心裂肺的悲鸣与吼叫,只有盔甲与武器互相挤压形成的清脆响声,盔甲在瞬间就溶解了,远远躲开的布伦娜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群隐藏在盔甲下士兵的面孔。 这旋转着的黑色旋涡如同来自最黑暗深渊的拥抱,将那些位于其中的士兵瞬间化为乌有。 那位法师也没有任何挣扎地消失在了这片黑色的旋涡之中,西满从那没有关闭的虚空裂隙之中走出,他浮在空中朝着布伦娜招了招手。 布伦娜的脸上露出感激与惊喜交杂的表情,而后这些表情就被她迅速地掩盖起来,化为坚定,她快步朝着西满走了过来,走到黑色的旋涡边缘时一跃而起,落在了西满的侧后方。 西满没有再去理会脚底的黑色旋涡,而是将目光投向那群对面的士兵,但是反常的是,那群士兵面对西满的突兀出场以及这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没有露出任何胆怯,甚至西满看到他们连身体都没有挪动一下。 那名法师的身影从对面的士兵身后走出,沉默不语地看着西满,他依旧握着他的那柄高大法杖。 “镜面吗?”西满低声自语道,但是他在之前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法力波动,这位野法师释放魔法时的过程堪称诡异——没有任何魔法波动的传出,也没有任何元素的聚集,更不用说他那诡异至极的咒文,乍听起来像是某种典籍上记载的神圣吟诵,但是他每一个吐出来的字符都亵渎无比。 祈祷与渴望神恩可不是这样说话的——谦卑之光的向光之人?晨曦之星的先锋?该死的,这种亵渎的言语几乎等同于西满之前用自己的权杖逼迫祂做出回应一般,一般的祷言可没办法将自己地位置放置在这种高位之上。 这些言语里都透露着同一个意思——既然祂无法护佑我们,那就让我扭曲祂的祷言与福音,窃取祂的力量。 这是某种新型的背信者?一位背信牧师? “源头出现了,邪恶、污秽、令人厌恶的黑暗源头。”那位身披白袍的背信者对着西满说道,他的声音横跨战场,传入西满的耳中,“你无所遁形。” 西满完全没有理会这位法师对他做出的任何评价,他只是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一位背信者?” 背信者轻声回答道:“我曾信仰祂,忠诚于祂,但是祂从未展现过祂的真理之刃。”他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道:“这是对我的不忠。” 西满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一位信徒对自己的信仰者下达了“不忠”的定论,这已经不是常人的思维了,这简直就是…… 西满大声地笑了出来,“要不然你听听我的布道?你这该死的神经病。” 八十九、亵渎的布道 背信者的手掌划过长袍兜帽,露出兜帽下面的姣好面孔,过于俊秀的面孔让人一时无法分辨应该称之为“他”或者是“她”。 背信者的绿眼睛紧盯着西满,当揭开兜帽之后的声音都开始让人迷惑,那种清秀的中性音质,“为何死亡者的碑文上会写上‘已故’这个单词,那是致命的虚无与真正的背信,就像无人会真正觉得那些亡者可以进入天国一般。” 西满听到这句话有些恍然大悟——又是一位被信仰折磨地无法正确地认知现世的可悲者。 “‘已故’?对于信仰者来说,这个单词才是真正的亵渎,它完全地写下了定论,让那些死者被束缚在虚无之中,再无一丝希望,兰格群岛石窟之中的那些所谓的复活石碑也如此一般。”背信者的语气愈发激烈,这让他的面孔微微涨红,当然如果他是一位女性的话,这样看来还是有一种异样的美感的,但如果他是一位男性的话,这就有些矫揉做作了,“所以你要如何为我布道呢?告诉我死者可以以另外一种生命形式活下去,就像是那些可悲的暗影生物一般?”背信者摇了摇头,“那只是执念而已,并不是真正的不朽荣光。” “一个小假设,”西满笑着打了个响指,“如果有一天,墓地之中的坟墓与棺材之中传来敲击声,死者如同活人般站立起来,身上的伤痕如同圣经之中一样,作为他战胜死亡,并且获得永恒与荣光的见证,他拥有实质的肉体,与常人一般,这时你会做什么?” “祝贺他,并且更加虔诚地侍奉祂。”背信者思考了一会儿就做出了回答。 “只有你会这么做,你这只可悲的豺狼,你在追求不朽与永恒的道路上进入了岔路口,而这黑暗的小道并不是祂愿意恩赐你的前提。”西满竖起食指摇晃了一下,满脸的不屑,“不朽的荣誉与不朽的肉体,你更在意后者,就像战场上的秃鹫一般,贪婪且令人厌恶。” 场上陷入了沉寂,士兵与背信者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西满看着地面上的黑色旋涡笑了笑,他张开双手,朝着背信者接近。 背信者看着西满愈发接近的身影,表情变得警惕起来,但是却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 站在西满身后的布伦娜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但是很快就被她压制下去。 “其实不用再诉说更多话语,现在,你只用告诉我一点,当你凝视兰格群岛石窟之中的那些复活石碑上的文字时,当你阅读那些在你之前的虔信者的命运之时,你带着的是怎样的心情?”西满落在了地上,随手推开一位站在他面前的士兵,那名士兵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具傀儡一般被轻易地推开了。 西满从士兵的身旁走过,站在了这位背信者的面前,现在才看得出来这位背信者不算高大,反而比西满矮了不少,这导致西满只能低头看着他轻声问道:“愤怒,被欺骗的愤怒?不安,信仰被现实打破的不安?亦或者是不屑?” 他俯下身子,在背信者的耳边轻声说道:“对于那些典籍上的庄严文字的不屑?” 背信者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没有回答。 “你看,死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是吗?但是一言不发地将死者用裹尸袋一裹,丢进那永恒的虚无之中,真是大错特错对吗?”西满的额上在隐秘地显现出一个代表精神的符文,这意味着他开始新一轮的胡言乱语了,但是不得不否认他强大的精神力得以让他感知到面前这位背信者情绪的任何小波动,胡言乱语也是一种武器,特别是对于这种本来意志就并不坚定的背信者来说。 背信者低着头,任由西满凑到他的耳边说着话,并没有发现西满额上的符文。 “身体是精神的影子,这种狗屁话语更是大错特错,你真正的本质真的是精神吗?”西满的声音变得低沉且温和,没有那种庄严的装腔作势,也没有用那种沽名钓誉的劝告语气,而是透露出一种令人心安且不由反驳的坚定,“肉体的隔绝与精神的退隐,你更害怕哪一项?” 背信者仿佛听到圣经书页正在缓缓翻动的声音,那种静谧且悠然的……安宁。 “摆渡的含义是什么?”西满的手掌不知何时按在了背信者的肩膀之上,后者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而在不远处布伦娜的视野之中看来,西满的背后无数复杂的魔法阵正在不断地转动着,这些繁复的法阵正折叠在一起,符文密密麻麻地交叠在一起。 西满的额上有着些许汗滴,他的另一只手不断地在身侧勾勒符文,所有他曾经见过或者释放过的关于精神的符文他几乎全部都在空中勾画出来。 这项工作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无比熟悉了,他曾经就是这样迷惑众生,亵渎圣灵的。 “摆脱外在世界的束缚与关联不是吗?”西满继续说道,“人类的精神与肉体不可分割地组成了一座高高耸立的堡垒,围墙之内的资源总有一天会用尽,所有这时我们需要与外界进行交互,这才是我们意志的最前端,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有意义。” 背信者的耳中传来一阵靴子踩在坚实地面上的拖曳声,他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地面,仿佛看到了一片宽阔平整的洁白大理石地面,而光滑的地面中心篆刻着盛大的史诗绘图——那是无尽光辉下的虔信者,他们正对着一位高坐于云端的人影行礼。 这令人战栗的发现让背信者毛骨悚然,在这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 他抬起头,如梦如幻的情景几乎让他彻底绝望了——那是一张高耸入云的镜面,明澈的镜面上除开那些模糊的星辰之外,其余所有部分都映照出整个大厅的景象,这让站立其中的背信者显得更加渺小。 西满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看着脸侧神情恍惚的背信者,在心中想着:希望现在圣地的星辰殿堂还是这个鬼样子,要不然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但是看起来应该是成功了,没想到这个背信者真的有幸进入过星辰殿堂进行朝拜,这个发现让西满更加兴奋起来,许多年未曾进行过的亵渎行为让他热血沸腾。 “被无限的所想所操控的精神,因肉体的脆弱而饱受折磨的眼眸,看看你的四周,你不得安宁的目光永远都无法找到避难所,你在自己的所思所想之中辗转反侧,头脑昏沉地痉挛,这古怪且沉重的悲哀将你拖入无光的黑暗之中。”西满眯缝起眼睛,试图更深入这位背信者的心灵,寻找他为之恐惧着战栗的事实与景象。 “哈!”突然西满发出一声惊呼,这声惊呼直接让背信者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起来,他的眼神在清明与恍惚之间徘徊,西满接下来的声音变得庄严且激昂,他大声地说道:“你正在酣睡,无法触碰真理的事实让你心怀悲哀,你惊恐万分,仿佛自己正处于一艘即将翻覆的小船上,海浪在咆哮,天空之上是祂对于你的背信而做出的惩罚——那是象征神罚的狂风!” “可鄙的是你,而不是别人,惨白的月光从漆黑一片的远方山沟之中露出,去往痛苦的深渊吧,孩子。”西满按在背信者肩上的手掌朝着背信者的脖颈摸索而去,他的手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掠过背信者光滑的锁骨,“只有恐惧,孩子,相信我,这一切只会带给你恐惧,没有谄媚的奉承,没有虔诚的祈祷,更没有怜悯的安慰,只有恐惧的呐喊。” 西满扼住了背信者的脖颈,让后者呼吸变得急促,不自然的潮红染上了他的面孔,他清醒了一瞬,手指在法杖的杖身上用力握紧,绿色的眼睛带着浓厚的雾气转向西满,他以一种陌生且卑微的畏惧望向西满。 背信者最后张了张嘴,却没能吟诵出那亵渎的咒语,他带着深切的无助地看着西满。 “因为你是背离圣灵的逃亡者。”西满最后轻声说道,“让他们离去吧,空洞的躯壳无法让他们获得永恒的荣光,只会将他们束缚其中,永远无法逃离。” 等身高的法杖倾斜,而后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响声。 背信者在西满的手掌之中艰难地偏移了一下头颅,他看向那群默然无声的士兵,呜咽着,却始终发出不完整的话语声。 “你逃离了这一切,做出了无情的选择,却还要残酷地让他们忍受这一切?”西满的手掌缩紧了,让背信者的呼吸愈发困难。 背信者颤抖着伸出手,拼尽全力地想要触碰那群士兵,但是他再也无法触碰到那群士兵了,一位士兵朝着他恭敬地鞠了一躬,依旧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闪烁着金色流光的长剑收入剑鞘,而后缓慢地跪了下去,没有了任何动作,仿佛变成了一座无声无息的雕塑。 这群士兵们效仿着这位士兵的动作,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去。 而后整片场地上只剩这三位人影传出的轻微呼吸声,背信者没有试图从西满的手中挣脱,他没有流泪,但却好似失去了最后的坚持一般,他看着西满的蓝眼睛说道:“结束了。” “这一切公正吗?”西满最后说道,“你应该悲泣或者哀嚎着祈求获得圣灵的拯救吗?” “我忏悔,但是我不接受审判。”背信者闭起眼睛遮掩了他眼中的泪光,停下话语,而后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就像他们一样,为了那永恒的荣光付出了一切,所以我们……不接受审判。” 西满放开了背信者的脖颈,轻佻地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然而你们付出的一切对圣灵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祂不会感激,也不会奖赏你们,祂其实也如同你一般残忍且无情。” 西满后退了两步,看着面前这个精疲力竭、遍体鳞伤的背信者,轻声说道:“祂对此只会沉默,也只有无尽的沉默。” “我来自……”背信者轻声说道,但是他的话语很快就被西满打断了。 “噢!我不想知道你来自哪里,更不想知道你的悲惨故事,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觉得会是某件事情或者是你的经历决定了你们的选择呢?”西满耸了耸肩,“其实你们的选择就只是你们的选择而已,这与你的经历和你那些故事没有任何联系——不要试图为自己的选择找借口,当然这也是我不久前才明白的道理。没人可以审判我们,我们也许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但是没人、没有一个人可以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你做错了’。” “包括祂。”西满最后笑着说道。 背信者没有反驳,他只是弯下腰拾起自己的法杖,朝着西满鞠了一躬:“来自图拉石城的希安,感谢您的教导。” “希安,哈,上帝的恩典?”西满做作地朝这位美丽的背信者行了一个法师礼,“美丽的女士,也许我可以称你为简。” “当然,那是我的荣幸,法师阁下。”她偏过头看向西满身后的布伦娜说道:“她的存在会令阁下的存在被暴露。” “感谢提醒,不过……”西满回过头看向布伦娜,后者正不安地站在原地远远地注视着他,当看到西满回头看向她的时候,她才安定下来,报以坚定的目光。西满笑着续道:“我想还有一些其他事情需要她的帮助。”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希安再次朝着西满鞠了一躬,转身就要离开,但是没走两步她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西满。 西满依旧站在原地微笑着等待她接下来的疑问。 “那我应该承认圣灵,忠实于天堂吗?我还有这样的资格吗?”希安轻声问道。 “你看,你们这群虔信者总是努力想要归属于祂,那就意味着你们不再属于自己,但是你们又算是什么呢?祂为何会愿意将永恒交付给你们,以至于你们与祂一样呢?”说完之后西满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朝着希安挥手致意,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布伦娜走去。 希安在原地站着,看着西满逐渐远去,而后她笑了笑,转身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径直走入了黑暗之中。 随着西满的身影愈发接近,布伦娜就愈发局促不安,她看着西满平静的表情,像是做了坏事一样的小孩子等待着西满的责罚,这让她越发惊慌,然后她忍不住低下头,闭起眼睛。 西满面无表情地从她的身边走过,只是丢下一句:“跟上来。” 这个小答案让她瞬间就雀跃起来,她抬起头,抑制不住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她步伐轻灵地跟在了西满的身后。 而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腹部的可怖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西满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的心中已经开始狂笑了,他正回味着刚才那场亵渎的布道过程,越想他就越兴奋: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没有生疏这项技艺,该死的,西满,你简直就是一个该死的天才,是那种无人能及的天才,举世无双的那种! 想到这里西满忍不住握起身侧的拳头,以一种无法被布伦娜发现的角度狠狠地摇晃了一下。 九十、粗鲁者的隐忍 西满正坐在一堆法师的旁边,没错就是一堆——那群法师正不雅地叠成某种人梯,他们没有运用魔法,而是抓着前面法师的衣领与下摆,用尽全力地向上攀登,想要成为人梯最上方的那一位。 “这是在做什么?”西满挠了挠眉心,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他看着这群法师在他的身边舒展他们并不强壮的身体,听着他们粗鲁的喘气声,活像一群野生的大耳猴。 梅兰妮笑着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她听到了西满的问题,但是她只是转过头来回给了西满一个神秘的微笑,没有开口。 这个神秘的微笑让西满有些疑惑,他耸了耸肩继续观察面前这滑稽的一幕。 看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出来某种规律,这群法师并不是是在争抢那个顶端的位置,而是为了……西满的目光向上移去,他皱着眉头看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在光滑的墙壁上有一个极细的凸起,如果不是因为这群人梯的朝向,他根本就没办法发现那个小凸起。 “所以……”西满抬起手指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犹疑着指向那个凸起问道:“他们是在争夺那个地方的某些东西?” 梅兰妮用五指指尖互相点了点,笑着回答道:“没错,那可是好东西,你要不要也加入进去?这可是男性法师的特殊待遇。” “我就算了。”西满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我比较在意接下来的仪式。” “当然,请跟我来吧。”梅兰妮挑了挑眉。 二人走在走廊上,西满依旧保持着在梅兰妮身后一步的距离,他状若无意地问道:“我可以提前知道一些关于接下来仪式的细节吗?” “啊,你知道的,就是一些最基础的问答。”梅兰妮边走着边侧过头说道,“法术的基本结构或者是各种架构与能量的组合,对于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架构与能量的组合?”西满闻言笑了笑,梅兰妮也礼貌地回以一个轻松的笑容,而后转过头去。 而在梅兰妮转过头去之后,西满就慢慢收敛起来了自己的笑容,他从怀中摸出了那枚临时徽章,经过昨天火炬之中的灼烧,它表面的蓝色亮光显得有些黯淡。 他审视着这枚徽章,前方的梅兰妮突然停下脚步,侧着身体对西满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西满的脚步没有停止,他朝梅兰妮微微颔首,而后打开门直接踏入了面前的房间。 一个方正的小房间,四张软塌围成一圈,中间摆放着一个小红木桌,西满刚走进这个房间就看到房间中坐在软塌上的三位法师抬起头看向他,他们冷漠地注视着西满。 三双眼睛的视线聚焦在西满的脸上,而后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上下巡视了西满一番,西满没有站在原地等待这三位法师的审视结束,而是轻松地选定了一张空出来的软塌坐了上去。 这个没有犹豫的动作让一位老法师的眉头皱了皱,他与其他两位法师对视了一眼,而后朝着西满开口说道:“一位备选魔导师,听说你从洛莫斯能量环之中成功走出了?” 西满将那枚临时徽章轻轻地搁在了软塌前的小红木桌上,点了点头,在场的三位法师有两位都是熟人了,一位是曾经与恩里克一同前去质问贝雅特丽齐的法师,而另一位,那位叫做利亚姆的法师,则是曾经肆无忌惮地将整瓶酒倒在金羊毛骑士团长头上的那位法师。 帕特里克与利亚姆都没有出声,而是将交流权交给了那位最先开口的老法师,因为那位法师看起来是在场四人之中年龄最大的一位。 老法师看着西满这个并称不上恭敬的动作,皱着他的眉头轻声说道:“梅兰妮曾对我们说过你是一位懂礼数的野法师,我们当时还惊讶了一瞬,但是目前看来,我们的惊讶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还以为法师互相的尊敬与礼数是相对的呢?”西满闻言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道:“原来不是这样的吗?难道是我理解错误了?” 利亚姆依旧发出了他那标志性的嗤笑声,在短暂的嗤笑声结束之后,他赶紧闭上嘴巴,晃了晃他的脑袋对着其余两位法师摊开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老法师勾了勾手指,让西满放在小红木桌上的那枚临时徽章飘了过来,他拿起徽章仔细地审视着,没有再将视线放在西满的身上,而是看着徽章轻声说道:“你破坏了上面的魔法,以至于我们之后无法追踪你,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这下轮到西满怔愣了一瞬,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这就是魔法协会的尊重,真是神奇的理解。” “在你开口之前,我建议你先将自己的位置调整一下。”利亚姆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他躺在软塌上,仰着头斜视着西满,“这里不是你之前待的什么狗屁野法师塔,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先闭上你的嘴,好好回答我们接下来的问题。” 西满冷淡地看了一眼利亚姆,而后转移视线移到了老法师的脸上轻声说道:“也许是一种保护自己隐私的行为?” “保护自己的……隐私?”老法师缓慢地咀嚼了一下这个单词,然后他随意将徽章丢到了西满的脚边,完成了这个带着侮辱性质的动作之后,他盯着西满说道:“我不怀疑你有些小聪明,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记住,这里是魔法协会,不是每一个野法师都有幸加入协会的。” 西满仰着头想了想,好像之前那一次用圣彼得的身体进入魔法协会也是这种情况,乱七八糟的试验,各种刁难与侮辱,甚至连之后他作为一名学徒都经历了这些狗屁事情。 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坏。 老法师没有理会西满在他眼中如同发呆的行为,他继续说道:“你得知道,作为曾经的野法师,就算你是一位魔导师都不能在协会的审查之中肆意妄为。” “可以进入正题了吗?”西满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有兴趣应付这种情况。 这简单粗暴的反问让利亚姆夸张地吸了一口凉气,他转眼看向老法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帕特里克与老法师的面孔上浮现出怒容,老法师紧盯着西满,过了一会儿他才用抑制不住愤怒的语气说道:“很好,果然野法师都是如此粗鲁且令人厌恶,就如同之前那位一样。” 西满在这个时候很想跳起来,一巴掌抽在面前这个老法师的脸上,然后大声地宣告之前那位宰了你们魔法协会一大堆法师的金发法师也是他。 但是西满只是翻了个白眼,等待着接下来那所谓的关于“构架与能量的组合”的问题。 九十一、突如其来的杀戮 在西满预料之中的问题果然出现了,老法师与利亚姆对视了一眼之后朝着西满问道:“昨晚,你在城外的森林之中创造了一个能量体,这造成了附近植物与生物的……污染。”老法师斟酌了一下词语,选择了这个单词。 西满没有回应,依旧低着脑袋等待着老法师接下来的问题,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那些无聊的植物与生物,在座的四人全部都明白这种道理。 也许这个单词给了老法师一个莫名的切入点,他突然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这简直就不是一位正直的法师应该做出的事情,更像是你这种邪恶的野法师做的事情,通过这件事情我想在我这里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让你进入魔法协会。” 利亚姆附和着点了点头,也说道:“这确实需要深思熟虑。” 说完之后,二人的视线转移到了唯一一个没有出声的帕特里克身上,而后者则做出了一副思考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道:“我想我们不能武断的做出决定,因为也许这位法师他确实是无心之举,只是为了试验一个新的法术构造,而介于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实验室,我想着在某种方面来说是情有可原的。” 老法师听到帕特里克的这番话,脸上的愤怒消失了一些,他沉吟了一下,而后说道:“但这并不是他做出这样恶行的理由。” 西满实在看不下去这三位法师在他面前表演的戏剧了,他抬起头来说道:“各位尊敬的法师,我可以提出一个建议吗?” 话音刚落,三位法师的脑袋一致转了过来,他们盯着西满。 “我的建议是——”西满清了清喉咙,他的目光从三位法师的脸上划过,严肃地说道:“如果这件事情真的如此严重的话,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先解决这件事情造成的损害不是吗?” 利亚姆闻言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笑着朝西满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这位新来的法师很明白事理。 老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你确实懂得一些礼数,没错,我们现在必须要先解决这件事情,所以西满法师,我希望你可以停止那个能量体的运行。” 西满装作苦恼的样子说道:“可是我并没有办法停止那个能量体的运行,它好像已经自动形成了某种固定的构架,我无法从外部停止它的运行。” 帕特里克接话道:“那可真是一个严重的失误。” 老法师赞同地点头,“不错,这种失误可不应该出现在一位备选魔导师身上,那既然你无法停止这个能量体的运行,我想你的入会请求也许需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西满耸了耸肩,站起身来说道:“真是一个悲伤的消息,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个无所谓的举动让三位法师的脸色都僵硬了一瞬,也许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位备选法师会如此轻易地放弃。 老法师赶紧轻咳了一声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式,如果你遇到了问题,我想在座的三位都很乐意帮助你。”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呢?”西满摊开手。 “噢,我想你知道。”利亚姆轻声说道,“得了吧,别做出那副模样,你不是都决定要成为安纳斯的导师了吗?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们在觊觎你那无聊的知识吗?我想你并没有这个资格。” 西满哑口无言,在这三位法师看来他几乎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了,老法师笑了笑,“我想你还是没能理解魔法协会的意义,在这里我们不会像那些野法师一样互相争抢知识与力量,相反在这里我们会分享知识,这应该会是你在魔法协会学到的第一节课。” 西满满脸严肃地朝这三位法师鞠了一躬,轻声说道:“也许是我过往的经历迷惑了我的行为,我向各位道歉,那既然是这样,我能否请求各位的帮助,请求你们派出一位代表与我一起去解决这件事情。” 老法师闻言第一个站了起来,他大笑道:“当然,我愿意帮助你。” 利亚姆的脸上短暂地浮现出一丝不忿,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个表情掩饰了过去。 穿过虚空裂隙,西满与老法师就直接来到了恩贝尔城外的那片森林之中,老法师与西满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他弯腰低头看着下方那个依旧没有消散的黑色漩涡感叹道:“真是一个惊艳的想法,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西满漂浮在老法师的身边,没有理会老法师的问题,沉默不语。 “分享,法师,记住这个信条,这里不是你之前的……”老法师转过头耐心地劝说道。 西满无礼地打断了老法师的言语,他轻声问道:“你叫做什么?” 老法师怔愣了一瞬,而后皱起眉头,他感觉在这个瞬间这位备选魔导师有些奇怪,好像太过于……冷漠了,好像西满之前的所有表情都只是在假装,而现在这种傲慢才是这位法师的真正情绪。 “你问这个干什么?”老法师直起腰,他紧盯着西满,突然有些愤怒,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这位卑微的野法师依旧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 “算了,他也许知道。”西满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 这个动作让老法师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西满的手上,他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现在他是否应该戒备起来,因为看起来西满并不是像即将释放任何法术的样子,就是这个瞬间的错误判断导致他怔愣了一下。 黑色的能量毫无征兆地从西满的手掌之中窜出,缠绕上了老法师的肩膀,事情突兀的发生让老法师发出一声惊叫,“你在做什么?!” 他胡乱地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这个瞬间就被无数黑色的丝线包裹,无法再动弹。他想用这仅剩可以活动的一只手在空中勾画出符文,但是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赫斯坦瑞特的手掌轻易地抚上了他的喉咙,一个简易的割喉动作之后,老法师就软软地落了下去。 西满侧过头,看着赫斯坦瑞特正缓缓地从虚空裂隙之中走出,他的身上没有穿任何衣物,这个发现让西满沉默着转过了头。 赫斯坦瑞特低头看着那名老法师跌入黑色的旋涡之中,很快便尸骨无存,他轻声说道:“又是一个老头,我讨厌模仿这种苍老的身体。” “快点完成这一切。”西满不耐地回答道。 赫斯坦瑞特的身体在变化,如同一团发酵的面团,他正在将自己的身体塑造成那位可悲的老法师的模样,而他平静的声音正从这团恶心的面团之中传出:“很恶心对吗?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觉得的……” “闭嘴,然后完成你的工作。”西满很快就打断了赫斯坦瑞特的话语,他直勾勾地盯着天空,在没有发现任何幽暗的痕迹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与老法师一模一样的赫斯坦瑞特就出现在了西满的身边,他打了个响指说道:“稍等片刻,我需要一套衣服。”说完之后他就退入虚空裂隙,遽然不见。 而西满则漂浮在空中,盯着那黑色的旋涡沉默不语。 九十二、接近 赫斯坦瑞特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西满的眼前,他双手从上往下轻轻一滑,“怎么样,是否一模一样?” 西满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说道:“尽快结束,我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去做。” “看起来你想要为人师的欲望已经到达了顶峰。”赫斯坦瑞特嘟囔道,他从空中飘了过来,看着西满说道:“其实之后的事情就不需要你的帮助了。” 西满伸出手,从外部破坏了黑色漩涡永无止境的旋转,黑色的旋涡收缩了一下,而后遽然消失了,他挖苦地笑了笑:“那可真棒,看起来真的是一个随手的帮助。” 赫斯坦瑞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西满摊开手掌,将掌心的黑色细线展示给赫斯坦瑞特,而后他说道:“迄今为止,其实我帮助了你两次,一次是一个小女孩,一次是将这个法师引过来,而你却没有给予我任何回报,你真是把我当做个正派人士了。” 赫斯坦瑞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西满,突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他满脸通红,而后他才说道:“所以之前那位让我遭受责罚的金发法师……” “你从那时就开始想要联合一些魔导师,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西满不屑地笑了笑,“在这狗屁协会之中,你到底想要获取什么?” 赫斯坦瑞特确实没想到之前那位法师也是西满,这个突然的发现让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惶恐,就算是西满当时直接表露身份的时候他都没有过这种情绪,他在这个瞬间开始觉得自己的所有布置以及自己认为深谋远虑的行为都显得幼稚且低级。 甚至他开始觉得自己其他的所有行为都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他开始觉得这一切好像并不是全部都牢牢掌控在他的手上。 “一枚失落的符文,它曾被镌刻在某座废墟之上,但是在这帮法师到达之后,建造者在那座废墟之上建造出了这座魔法协会。它的力量依旧在不断的散发出来,我需要他来重塑我的身体。”赫斯坦瑞特苦笑了一声后说道。 “一枚什么样的符文?”西满盯着黑色漩涡消失了的那片区域随口问道,那片地面显得异常显眼,其中没有任何植物的踪影。 “星辰的力量,代表星辰,这是我所有获得的信息。” “你把我当成是一个蠢货,亦或者你是一个蠢货?”西满想了想,最后确认道:“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我可以感受到,它力量对我身体的入侵,那是令人振奋的发现。”赫斯坦瑞特抬起手臂,让他的手臂如同一团被融化的蜡烛般拧成了一团,“我可不想像一个软泥怪一样活下去。” “等等,我好像发现了一个问题,”突然西满捏着下巴抬起头来端详着赫斯坦瑞特,“如果我破坏了你现在这个伪装之后会发生什么?” “对我的本体没有任何影响,这就像是一层外套,你无论怎么伤害这件外套你都无法伤害到……”赫斯坦瑞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他自觉地停下了话语。 “呵。”西满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一脚踏入了虚空裂隙。 一件外套,无法被伤害到本体。赫斯坦瑞特沉默着抬起头看着天空,真是一个失败的解释,这样说的话,他之前接受惩罚的时候也是披着一件外套,也就意味着他之前在暴乱的元素旋涡之中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他低头咒骂了一声。 当西满再出现的时候,他正好站在那间他刚离开的房间门口,他朝着一直站在门口的梅兰妮颔首致意,而后他就准备再次进入房间面对那两位法师。 “不用了,西满法师。”梅兰妮笑着说道,她背在身后的手臂伸了出来,向西满展示那枚属于他的正式徽章——三片花瓣的紫罗兰,“这此该正式欢迎你的加入了。” “我的荣幸。”西满接过徽章,突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你的私人房间在二十四层,最靠里的一间。”梅兰妮朝着西满眨了眨眼睛,“而安纳斯现在正在为一些刚进入协会的学徒们授课,正在第五层的教室。” “感激不尽。”西满将徽章别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梅兰妮背着手仰视着西满,她继续说道:“安纳斯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学徒,但是可惜他没有参与之前那次的试炼,在将那位邪恶者再次击败之后,有好几位学徒都触摸到了正式施法者的门槛。” “我想这并不会影响到他。”西满笑着回应道。 “没错,某种方面来看,你们两个有些相似,所以你才会选择他作为你的学徒?”梅兰妮好奇地问道。 西满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朝着梅兰妮行了一个法师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从高塔的高层回到了低层,西满走在五层的走廊上,朝着那间教室走去,走到了一半他就听到了安纳斯那并不符合他体型的平缓声音传了出来:“……当你们的土地变得干旱,你们的财富被窃取掠夺,你们的家人被压榨出最后一丝鲜血时,这一切无人可以改变,这时你们只能祈求圣灵的帮助,但是我想祂并不会帮助你们。这是一个悲伤的事实,可怜又悲惨的你们将这无法触及的希望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圣灵,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所以你们恼怒,你们绝望……” 西满站在窗边看着那位黑头发的小鬼正坐在讲台上轻声说着话,他突然想起在最遥远的时光之中,他还未成为这种怪物之前,他也曾像这群魔法学徒一样,坐在椅子上,听着自己的导师侃侃而谈。 安纳斯心有所感地侧头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西满,他朝着西满颔首致意,但是没有停下自己的话语。 西满抱着双臂,靠在墙上,他突然想要找回他那一段遗失的记忆了。 过了一会儿,安纳斯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西满胸口的徽章,然后鞠躬致敬,轻声说道:“导师大人。” 西满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二十四层,最靠里的房间是我的实验室。”说完之后他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九十二、复仇者的种子 西满看着眼前的安纳斯与那位躲在安纳斯身后的小女孩,轻声问道:“你愿意为你的导师解释一下这个事情吗?我想我好像没有表示我愿意成为你们两位的导师。” 人类之恶在于好为人师,人们总会觉得自己高于他人一等,西满的傲慢当然也让他无法免俗,甚至于他之前都愿意在那三位魔法学徒面前展示真正的奥秘,在他们的面前彻底地剖析魔法的精髓。 但是西满当然不会理会那些真正蠢笨的人,比如怀特法师之流。 艾丽娅,一位明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学徒,依旧决定前往那未知的地方为她所憧憬的导师“银面”杀死一位暗影生物,然后再抱着她那永远无法实现的憧憬等待着“银面”的追杀。 她直面了命运,用此获得了西满的认可。 虽然在其中也有些属于她的小恶作剧——比如想要拖西满与哈布斯一同赴死,而这种小动作在西满看来也许更接近于一位小女孩无法避免的畏惧而催生的疯狂。 但是好像西满并没有意识到,如果当时那位被邀请的贵族不是他,而是另一位真正的贵族,也许就会真的尸骨无存,或者,他其实意识到了? 艾丽鹃德,一位真正执着于力量的学徒,在看到所有的导师与学徒在他的面前挣扎,没有选择逃离,而是选择冲向最前方,那是因为弱小而催生的愤怒。 直到今日,西满都不知道艾丽鹃德为什么要朝着那片建筑的顶端冲来,也许是为了用自己的生命书写一段神话,又或者他其实只是想活下来。但是西满并不在乎,他依旧选择这位学徒成为旁观者。 伊芙琳,不是法师,而是一位最纯正的巫师,在之前的猎巫行动之中她如果被杀死,那一定不无辜,西满本来一开始就想将这个女孩丢出去,但是他突然觉得也许一个恶作剧更适合伊芙琳——他想看一下从那场灾难之中活下来伊芙琳会对艾丽娅造成怎样的干扰,西满拭目以待。 而现在站在西满面前的安纳斯,西满可以清晰无比地察觉到他的欲望——那是如同西满最开始接触魔法的欲望,那是一股最原始的冲动。 这是从一开始西满漂浮在恩贝尔城的上空见到这位学徒之后最直观的感受。 安纳斯恭敬地低下头说道:“这是我的妹妹,血亲妹妹。”他强调着这一点,“我们曾经都生活在欢歌谷外围的村庄之中,而我被导师发现天赋之后进入到了魔法协会之后,就与我的家人再无联系,但是最近我收到了一封信件,上面对我说我的父亲去世了,在一次进入欢歌谷之后——他是一位猎人。” 西满眯缝了一下眼睛。 “那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狩猎,但是那次几乎所有猎人都被杀死了,我曾经的国家说这次事件只是一个意外,也许是谷里出现了一些邪恶的纵火者,因为那一晚燃烧的山火让附近所有村庄都清晰可见,但是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熄灭了。”安纳斯将他的妹妹从身后拖了出来,后者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的身边,不敢直视西满,“但是据我的观察,那应该是一位法师所造成的后果,而后果就是……” 安纳斯抬起头坚定地望着西满说道:“我除了她就没有家人了。” 西满摊开双手说道:“所以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慢慢地弯下腰,盯着这位矮小的学徒,他仔细地审视着这位学徒的眼睛然后轻声说道:“如果我是那位凶手,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来帮助你,不是吗?” 安纳斯没有反驳,同样也没有避开他的眼神,他只是轻声回答道:“我不奢求您的帮助,我的意思只是说也许我得在我的学习生涯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照顾我的妹妹。” 仇恨,虽然只是在他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但是西满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丝情绪,不知道是因为西满的假设激怒了他,还是表达不会帮助他的行为激怒了他。 西满直起身体,俯视着这位学徒,轻笑道:“只是一个假设而已,这种小忙,我当然会帮助你,毕竟我是你的导师不是吗?” 安纳斯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他快速地俯身鞠躬,“感谢您的仁慈。” “去吧,先去照顾你的妹妹吧,夜晚即将降临了,而关于明天的授课你可以全部拒绝了,你只用在你早上醒来的第一时间来到这层的这间房间。”西满转过身背对着安纳斯说道:“明白了吗?” “当然,谨遵您的话语。”安纳斯拉着他那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妹妹退出了房间。 西满的手指缓缓地敲着桌面,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容——最美妙的词语莫过于复仇,它是世上最甜美动听的词语,因为它充满了未知与希望,会成为拥有者最强劲的动力。 它催生的植被会慢慢覆盖人类的内心,慢慢发芽,吸取那些黑暗情绪的养分,而后成为一层厚厚包裹着内心的草场,再也无法枯萎。 “赤潮,你说错了,他们不是认为我无法杀死他们,而是他们会认为他们再也无法亲手将我杀死,为他们受到的屈辱讨要代价,亲眼所见的事实会演变成绝望,这种情绪会折磨他们,消磨他们的意志,当然,我希望他们可以挺过去。因为当我再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我希望这颗复仇的种子能带给我一些惊喜,至少不要这么无聊。” 西满摇头晃脑地站在桌前,轻声喃喃道:“艾丽娅,艾丽鹃德,安纳斯,我那样伤害了你们的挚爱,难道你们不想站在我的面前将我的头颅割下吗?” “我快要等不及了。”西满的手掌撑在桌上,黑色的丝线从他的指间涌出,在桌面上四处流淌。 “导师大人,我想我们应该要出发了。”赫斯坦瑞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低着头恭敬地站在夕阳的阴影之中。 “我从未承认过我是你的导师,你也没有这种荣誉能成为我的门徒。”西满转过身看着赫斯坦瑞特嗤笑道:“因为你从未给我带来任何惊喜,我不喜欢无聊的门徒。” 九十三、被人视而不见的神秘者 “我觉得这下方也许会让我们发现一些踪迹,曾经的废墟就在这下方,分毫不差。” 西满思考着赫斯坦瑞特的话语,边看着赫斯坦瑞特低头对那位瘦小的老人耳语了几句之后,那位老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西满,然后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通向地下的大门。 腐朽的气息从门后涌了出来,赫斯坦瑞特晃了晃脑袋率先朝着下方走去,西满缓步跟了上去,当他经过那位老人的时候,老人抬起他满脸病容的脸,浑浊的双眼盯着西满的侧脸突然开口道:“你无法在这渺小的世界之中寻求真正的精华,逃跑吧,离开这里。” 西满侧脸看了这个老人一眼,冷漠地回应道:“这里没有尊严。”随后他将手按在了老人的头顶,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神秘者——这群神秘者总是说着疯话,以此来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老人慌乱地摇晃起脑袋,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手臂胡乱挥舞着抓在了西满的手臂上,想要将西满的手臂从他的脑袋上扯下来,“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在我面前压低帽子,胡言乱语着,你还期望我对你表现尊敬?”西满不屑地说道,手掌用力扣在老人的头顶,五指在用力,“让我揭下你的帽子,而在这下方会有什么?” 老人的挣扎愈发微弱,赫斯坦瑞特转过头没有阻止西满的动作,只是等待着这一切的结束。 “你看,你们总是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结果呢?”西满看着老人的眼睛向上翻去,露出骇人的眼白,他讥笑道:“一片虚无,甚至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随手将老人甩到一边,西满抬起头望着赫斯坦瑞特说道:“有手帕或者丝巾吗?” 赫斯坦瑞特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一叠手帕递给了西满,后者接过手帕缓慢地擦拭着手掌,同时轻声说道:“他经常这样吗?而你们一般对于这位神秘者的态度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视而不见吧。”赫斯坦瑞特回答道。 “不不不,”西满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快点,活动一下你的脑袋。” 赫斯坦瑞特一时有些懵,他完全不知道西满在说些什么,于是他张了张嘴,不知道现在应该回答什么。 西满随意将手帕丢在了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身上,然后他指着老人对赫斯坦瑞特说道:“一位普通人,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毫无天赋与特点的普通人,却胆敢在每一位法师面前玩弄神秘?”他转头望向赫斯坦瑞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该死的,你们就不能活动一下你们的脑袋吗?你们就难道没有任何一位法师想要探查这个原因吗?” 也许只有你这么闲,赫斯坦瑞特腹诽着,正常人为什么会去管这种人。 “你们一边想要寻求表现出异常的知识,而另一边却觉得这些异象很正常。”西满摇了摇头,转身走到了这位老人的身边,蹲了下去,然后背对着赫斯坦瑞特轻声问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停尸间,也就是整座高塔建造在废墟上的基点。”赫斯坦瑞特回答道,但是说了一半他才猛地惊醒,“你的意思是……” “得了吧,别装死了,你那混乱的记忆确实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信息,但正因为这种奇怪的混乱——”西满盯着翻白眼的老人笑着说道,“——太混乱了。该死的,就算是换成我,我都没办法坚持多长时间,但是你却坚持下来了,奇怪吗?” 老人的眼眸缓缓移了下来,他躺在地上盯着西满,一言不发。 “所以,现在可以请阁下告诉我,为什么吗?”西满双指拎起老人身上的手帕,丢在了老人的脸上,“真丑陋,我都快要呕吐了,你还是隔着这层阻碍告诉我。” 老人没有选择将手帕从脸上拿下来,而是任由手帕搭在他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嘴巴深吸了一口气。 西满看着手帕凹陷下去,而后被老人吸入口中,但是手帕消失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老人的头颅。 赫斯坦瑞特看着这怪异的一幕,向前走了两步,话语脱口而出:“什么?” 西满缓缓地站起身,抬起脚尖踢了踢老人依旧躺在地上的身体,脚尖反馈回来的是软绵的实体触感,他耸了耸肩转身朝着地下走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赫斯坦瑞特仔细地端详了一阵那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然后转身快步跟上西满,他脸上挂着惊奇的笑容,像是小孩子第一次见到陌生的动物一般的好奇模样,“怎么做到的?我没有察觉到任何空间的活动。” 西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从黑暗的甬道之中走过,没有理会身旁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房门,而是直直地朝着尽头走去,他轻车熟路地转过几个拐角,然后站在了一扇看起来与其他大门没有任何区别的大门前。 赫斯坦瑞特见到西满并不想回答的态度也没有再提出疑问了,他只是安静地跟随在西满的身后,与西满一齐停在了这扇大门前。 “这个世界的存在时间远超我们的想象,几乎每一个角落都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从这些也许充满喧嚣,也许平淡无奇的角落之中找到真正的线索。”西满侧过头看着赫斯坦瑞特笑着说道:“外部的征兆,与内心的预感将会为你带来真实的信息。” “一座废墟之中的失落符文,看似无人知晓它的含义与代表的事物。”西满用手指指了指地面,“知识来源于头脑,发端于智慧,而不是无知。” 赫斯坦瑞特安静地听着西满的话语,缄默不语。 “我见,即为我所得。”西满拍了拍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想如果你要寻求恢复你身体的符文,也许你得再去寻找下一个了。” 赫斯坦瑞特的眼神转移过来,他盯着西满,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开个玩笑而已。”西满大笑起来,他拍了拍赫斯坦瑞特的肩膀。 九十四、擦肩而过 “这一扇确实是崭新的。”赫斯坦瑞特凑近自己的脑袋,他笃定地说道:“上方的铭文还残留着些许不安分的魔力,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魔法阵之中。” 西满抱着双臂站在一旁,“我不需要你的讲解,打开它。” “唔……如您所见,我没有办法打开。”赫斯坦瑞特直起身子,朝着西满摊开手,“唯一拥有钥匙的就是那位看门人,而一旦我们使用暴力破门的话,这个魔法阵会惊醒所有的法师。”赫斯坦瑞特停下话语,然后他突然怔愣了一瞬,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呆立在了原地。 “一位普通人,在魔法协会之中,当一个守门人,并且只有他一人拥有钥匙。”西满点头赞扬道:“这可真是合理。” “等等,我记得在不久之前,这里好像确实遭到了入侵。”赫斯坦瑞特猛地转过身,抬手抚上这扇大门,仔细感受着上方涌动的魔力,“打造这扇门的法师看起来有些粗心大意,甚至这些魔力都没有附着在符文勾线上面……” 西满完全没有听进去赫斯坦瑞特的话语,而是侧头看向他们来时的位置,牙齿互相敲了敲,这怪异的声音直接导致赫斯坦瑞特停下他又臭又长的解释,抬起头来看着西满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巧合。”西满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他伸出手将赫斯坦瑞特推开,另一只手按在了大门上。 黑色的能量从他的皮肤之中钻了出来,像一群从虫卵之中涌出的幼虫,这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恶心且作呕,甚至会怀疑西满的皮肤是否已经千疮百孔了。 但是西满并没有任何感觉,皮肤表面也没有任何伤口,他平淡地看着黑色附着在了大门上,而后他看都没看赫斯坦瑞特,只是轻声说道:“退开点。” 赫斯坦瑞特闻言赶紧向后退了两步,顺手在面前勾画出一个简单的激活符文,当他激活这个符文的时候,铭刻在手背上的魔法阵就会在瞬间展开。当他准备好了这一切之后,才朝着西满点了点头。 黑色的能量在门上如水般散开,覆盖了整扇大门,而后就是一声沉闷的响声,大门颤抖了一下,覆盖在门上的黑色能量如水般震起无数波纹。 大门在黑色能量的笼罩下,缓缓打开,西满低着头盯着门口即将出现的事物——率先露出来的是一柄黑色的刀尖,这并不反光的刀尖直直插向西满的胸口。 而这时西满的手掌还按在门上,他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看着那柄漆黑的匕首刺入他的胸口,纤细的身影没有理会那柄插在西满胸口的匕首,而是从西满身边飞快地蹿了出去,她突然地侧过身,躲过了赫斯坦瑞特朝她释放的一束雷电链,令人叹为观止的反应速度。 无名的刺客侧身之后做出一个鬼魅的转折动作,她的手掌在墙上撑了一下之后,单脚蹬在墙上,第二次加速度让她飞快地离开了两位法师的视野。 赫斯坦瑞特的表情没有变化,他抬起手,魔力在聚集,墙上的火把在一根根地点燃,在如此狭窄的通道之中,没人可以从一位魔导师的手中逃离。 西满没有阻止赫斯坦瑞特的举动,也没有转头去寻找那位刺客的身影,而是轻轻地将那柄匕首从自己的胸口抽了出来,而在他破损的衣物下方黑色的能量正缓慢地渗入他的身体。 他端详了一阵这柄漆黑的匕首,没有任何魔法的气息,只是一柄最普通的匕首,他轻声说道:“别搞出太大的动静,你真地想要吵醒所有的法师吗?” 赫斯坦瑞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直接一脚踏入了虚空裂隙,消失不见。 西满随手将漆黑的匕首丢在了地上,推开大门走入其中,狭小的房间之中没有任何装饰品,他走到空无一物的墙壁,仰头看着墙上一块显眼的缺口。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块缺口曾经涌动的力量,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切实地显示出这里曾经存在过某种符文,就像他每一次在符文迷宫之中找到那些崭新的符文一样。 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能量构成,带着些许星辰的味道,西满深吸一口气,令人着迷的味道。 黑色的能量如水般涌出,覆盖了这个缺口,这枚符文不知在现世停留了多久,又与现世的规则产生了怎样的同化,这些问题无人可以回答西满,但是他却可以自己尝试寻找答案。 黑色的能量正在努力隔绝现世的魔法元素,那个小小的缺口之中残存的能量在翻涌着,西满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切。 这是最重要的符文特征,或者是与星辰相关的次重要特征,黑色的能量流入那个小小的缺口,西满不知道这个举动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这一切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找出这份特征的真实面容。 符文明显才被取走不久,这些能量的活性异常的高,西满开始想要借助黑色的能量解析这一切,他眯缝起眼睛,曾经简单的能量与现世的规则相融合同化,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架构。 “快点快点。”西满低声催促道,“让我接近核心。” 黑色的能量正在不断地震动着,想要清除缺口之中那些属于现世的魔法元素,还原其中那纯粹的符文能量。 就在这时赫斯坦瑞特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着西满的背影说道:“她逃离了并且释放了一场火灾,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她身上拥有任何魔力的涌动与聚集,所以我没有办法反制她的魔法,现在所有法师都惊醒了。” 西满没有再停留,而是遗憾地将黑色的能量收回了身体之中,他看着那个小缺口背对着赫斯坦瑞特说道:“我想我曾经见过这种释放魔法的方式。”他转过头看着赫斯坦瑞特说道:“一位人造法师。” 赫斯坦瑞特皱起了眉头,张了张嘴,他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听起来异常可笑的笑话。 “时间到了,该离开了。”西满没有像赫斯坦瑞特一样站在原地发愣,而是直接踏入虚空裂隙,最后丢下了一句话。 九十五、真正的魔法师领域(一点设定,也许有些枯燥) “告诉我,安纳斯,魔法师为什么会有等级?”西满没有任何礼仪可言地坐在桌上看着安纳斯,安纳斯从未见过授课如此随意的导师。 但是这份疑虑没有阻止他的头脑在西满问出问题的一瞬间就开始快速地运转起来,他斟酌着词语轻声回答道:“通过知识的积累,导致每个阶级的法师对于法术的理解都不尽相同,对于运用魔法的方式也不一样。” “这可不算是回答,”西满听到这个回答笑了笑,“这只是狡猾的说明。” 安纳斯明白面前的导师其实已经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答案,这个问题也许只是一个引子,想要引出他接下来的话语,于是他选择低头说道:“我无法得出答案,也许是力量。” 西满盯着安纳斯沉默了一段时间,突然将话题转移开了,他轻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学徒吗?是因为你很早就洞察人事,谙于世故吗?” 安纳斯听到这句话,他低垂的眼睛慢慢睁大,不知道为何这位法师会提出这个问题,他正不断地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是在说他太过于世故了吗?也许这位新导师不喜欢这种性格,或许他需要表现地笨拙一点会更好?这种表现会给这位导师带来一些优越感,毕竟在不久前这位导师还是一位野法师不是吗? “算了,我们来玩个小游戏,我提问,你需要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回答出来,只是单纯地运用你的知识。”西满拍了拍手,将安纳斯从思考之中惊醒,后者抬起头来看着西满,表情还是有些疑惑,但是安纳斯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很好,听着,当我试图沟通火元素的时候,造成了魔法元素在区域内的聚集,在这期间因为‘散失’的效果,一些火元素会无意识地扩散到区域之外,这时我们聚集起来的火元素就会遗失一部分,也就是说火元素的总量其实没有变化,但是我们可使用的火元素却不断减少,那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完美地释放这个火焰魔法?” “使用魔力在周围形成一个类似于‘密闭空间’的区域,让这个空间内的火元素变成主导,那么其中的可使用元素就不会流出,可是导师,这不是我们学徒可以做到的事情。” 西满没有理会安纳斯的最后一句话,而是飞快地问出第二个问题:“第二个关于元素的问题,‘后燃’效应是否可以被人为创造出来,换言之,魔法元素那种近乎无法控制的释放能否被人为释放?” “当然可以,‘后燃’效应理论上来讲就是一种魔法元素混乱的表现,也就是说当一位法师创造出来一个人为的‘后燃’效应时,附着在他身上的混乱火元素会带动周围有秩序的火元素,让后者变得混乱且极难操控,如果这位法师没有有效保护自己的方式,或者制约魔法元素混乱的手段的话,那么这种行为整体来说弊大于利。而后面一个问题,也许有一些法师可以将周围的魔法元素塑造成这种恐怖的无序释放状态,那么他释放出来的魔法就会成为‘禁忌’。” “无序与禁忌?”西满笑了笑,“这种趋势可无法改变。” 安纳斯听到西满一开始所说的“趋势”时,他的表情明显变化了一下,因为魔法协会明令禁止“禁忌”魔法的出现,因为那种魔法是被称之为“混乱的邪恶”,是完全与魔法师的理性与平衡相违背的释放方式。 西满当然也注意到了安纳斯的表情变化,也同样知道现在安纳斯在想些什么,但是他没有直接否定安纳斯的所思所想,而是继续抛出下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现世之中是否会存在一片极其有序的魔法区域?” “存在,那就会演变成一种另类的魔法禁区——魔法元素极其严谨地按照自己的活动运作,无法再被法师操控。” “那如果我在这片区域之外创造出混乱的魔法元素,譬如‘后燃’,然后我带着这些混乱的魔法元素进入这片所谓的魔法禁区之内,那是这片区域会被我的混乱元素变得无序,还是说我混乱的魔法元素会被这片区域同化,成为有秩序的魔法元素,令我无法再继续操控?” “这应该需要结合法师的能力与力量才能衡量的。”安纳斯皱起眉头回答道,“如果这位法师——譬如您,魔法的输出达到一定的界限,那么就会破坏这片区域的……” “不,并不需要你分析法师的力量,而是需要你单纯地分析这个问题。”西满直接打断了安纳斯的回答。 这个问题让安纳斯立即停口陷入了思考,他冥思苦想着,但是西满并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安纳斯犹豫地开口说道:“但是这种魔法禁区从另一种方面来说也是一种无序不是吗?因为在其他大部分地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随着他声音的发出,他的话语愈发流畅,眼睛也闪烁出惊奇的光亮,仿佛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可以这样解析一个论点,他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有能力可以解开这片魔法禁区的空间界限的话,那么其中的魔法元素不可能再保持着它们本来的运行方式,绝对会因为‘散失’而向着周围扩散,然后被真正有序的魔法元素同化,也就是说现世之中的魔法元素并不是无序的,相反,这种无序反而才是真正的有序!” 安纳斯说到这里突然跳了起来,他从未在旁人面前表现出这种亢奋的情绪,他大笑着继续说道:“那也就是说我只要在那片区域的界限上戳出一个小缺口,那么这个魔法禁区就自然而然地消失,被我破解了!” “很好,但是依靠你得出的这个结论,自然之中所有魔法元素的存在才是真正有序的话,那你如何解释自然环境的异常,譬如海啸,譬如龙卷风?”西满抱着双臂看着这位兴奋的学徒,继续问道。 “那是有序之中的无序,但也是自然的选择,或许这种无序的产生,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存在于这个严谨的有序之中。”安纳斯几乎都没有经过思考就快速地回答道,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愣了愣,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西满,嘴唇嚅动了一下。 西满笑了起来,环抱的手掌翻转了一下,虽然没有指向安纳斯翻转,但是后者依旧知道这是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于是他大声地说道:“也就是说‘禁忌’并不是禁忌,而是一种……选择!” “听起来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西满笑了笑,“那现在让我们抛开魔法元素的讨论,让我们进入关于空间与时间的理论之中。” 安纳斯这次没有再出声反驳,虽然空间与时间的魔法对于他这种魔法学徒听起来太过于遥远,但是他却睁大眼睛,嘴角噙着微笑迫不及待地想要听西满再抛出下一个问题,然后他会运用迄今为止的所有知识去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说魔法元素是一直按照一种平衡的状态运作的话,我们是否可以打破这种平衡,让它们向着反方向活动?” 安纳斯并没有明白这个问题与空间与时间的魔法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被这个问题真正地惊艳到了,他甚至都没想过为什么会有一位法师的脑子可以有这么多奇思妙想,这么多假设,这么多几乎颠覆他所接受的知识的假设。 他皱起眉头疯狂地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他回答道:“没有任何法师提出这个观点,也就是说这个行为并没有没证实是错误的,也没有任何定律规定这个行为是不被允许的,那我想这个行为是可以有尝试的价值的。” “只是单纯地讨论理论知识。”西满笑着说道,“不用太钻牛角尖,也不用一开始就急匆匆地选择实践,我们先讨论一下这个理论是否可以被实现——只是运用你现有的知识。” “按道理来说,是可以被实现的,但是这同样取决于施法者的力量,因为想要让魔法元素按照反方向运动的话,这应该需要大量的魔力输出。”安纳斯这下又感觉这种问题不应该出现在这节课堂上了,根据他的想象,这种高强度的法力输出跟他现在这种法力储存的程度相差甚远。 “不不不,这样,我们换一个思路,譬如现在我们有一个上宽下窄的盒子,那么我们丢进去一颗圆珠,那么它一定会停留在底端对吗?”西满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勾勒出一个闪烁着明亮白光的透明盒子,然后在指尖塑造出一颗圆形的光点,丢了进去,他看着光点按照所有人的想象之中那样落入盒子的底部,他继续说道:“这也是某种能量促使它跌入底端对吗?要不然它就应该漂浮在空中了不是吗?那也就是说这颗圆珠正严格地按照自然的规则运动对吗?” 安纳斯张开了嘴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的恍然大悟,但是他却无法清晰地抓住这一丝灵感。 “所以很简单的事情就是,一点点重力魔法。”西满张开手掌,看着那颗光点缓缓地漂浮起来,与它下落的轨迹一模一样,“这需要很多法力输出吗?” 安纳斯的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空中的光线在他的眼中闪烁,这让他的双眼看起来正泛着光,他笑着说道:“当然不需要。” “所以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就是,当我们解析了魔法元素运作的能量之后,我们就可以轻易地让它们沿着反方向运动对吗?”西满挥了挥手,将空中的盒子与光点击散,他盯着安纳斯说道:“接下来,朝我释放一个攻击性法术。” 安纳斯没有任何停顿地吟诵起了咒文,聚集着附近的魔法元素,一个微小的火球在他的手掌之中塑形。 如果现在他正面对地是他之前的导师的话,他一定会思考着这个命令是否合理——对导师释放攻击性魔法,这在魔法协会的规定上可是明令禁止的。 但是现在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塑造出一个火球,他兴奋无比,好像感觉自己正要接触到一种更深层次的领域——真正的魔法师的领域! 西满依旧坐在桌上,他看着安纳斯兴奋的表情,嘴角也勾了勾,然后他说道:“展现于我。” 安纳斯闻言,直接朝西满掷出了那颗火球,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朝着西满的怀中撞去,西满看着火球朝他飞过来,双手没有动作,而是盯着这颗火球。 火球在西满的面前溃散了,但是却没有直接散落成不可见的元素,而是形成了一层反转的小小火墙,而后这些清晰可见的火焰朝着它们来时的道路回溯,然后塑形,再次成为了一颗火球。 安纳斯看着这颗火球朝他飞了回来,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而是喘着粗气,紧盯着这颗火球,没人可以在一发攻击性法术朝自己接近时保持冷静。 但是果然不出他的意料,火球悬浮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朝着西满抛出一个试探的眼神,得到西满的点头允许之后,他缓慢地将手指朝着这颗火球一指,然后闭起了双眼,他正在尝试分析这颗火球其中的构成。 没过多久,安纳斯睁开眼睛,这颗火球的构造完全与他之前用法力构造的火球一模一样,也也就意味着……他看向西满,嘴唇不断地颤抖着,这个令人全身战栗的发现让他不自觉地喘着粗气。 “虽然在这片区域之外,准确来说是这个房间之外,所有事物都在按照它们原有的轨迹运行,但是在这里,我做到了真正的回溯。”西满从桌上跳了下来,看着安纳斯说道:“你可以称之为时间与空间的回溯,也就是说在这片区域之内,你所有的法术都会失效,因为我同样可以做到在瞬间让你聚集起来的魔法元素重新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西满朝着安纳斯走了两步,“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魔法师为什么会有等级之分?因为力量吗?因为他们储存了庞大的法力,还是因为他们从无数书籍上学习了各种神秘的法术?” 安纳斯扬起头,看着西满,他看着面前这位曾经他都有些看不起的野法师,这位棕色头发的法师。 而后他无比恭敬地朝西满行了一礼,他从未如此真心实意地朝一位法师行礼,然后他轻声说道:“因为知识,我的导师。” 西满大笑起来。 九十六、徽章的秘密 “进入内校的学生在完成魔导师晋升仪式之前,都没有办法脱离魔法协会,而外校则不同,大部分是一群有属于自己资源的学徒,他们不需要一直呆在魔法协会,更不接受协会向他们下达的命令与任务。”安纳斯为西满解释着,他将自己的学徒徽章拿了出来,然后指着上面的星辰继续说道:“星辰的排序代表等级与权力的差距,当徽章上的星辰等级越高,那么持有者就可以在协会获得更多特权,比如进入绿茵图书馆的特权。” 西满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低着头翻动着手上的徽章,半饷他在安纳斯喋喋不休的话语之中抬起头看向窗外,“正午了,你该去用餐了,今日下午暂时没有课程,但是明早同样。” 这时的安纳斯才停下自己兴奋的语调,他感觉有些不想离开这个简陋的房间,但是他将自己这份情绪压了下去,朝着西满行了一礼之后就朝外走去。 等到安纳斯离开不久之后,赫斯坦瑞特从房间的一端走出,他沉默不语地看着西满的侧脸。 西满不耐地看了一眼赫斯坦瑞特,抛着手上的徽章说道:“你一定得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躲在暗处吗?你这种行为再加上你之前收藏我尸体的行为,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节令我都深受启发的课程,说实话,您真不像一位从那个时代过来的法师。”赫斯坦瑞特避而不谈西满的话语,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其他的地方,“那个时代的法师可没有像您这么慷慨的品性。” “没有法师挑战仪式的时代,太无趣了不是吗?”西满接住他抛起的徽章塞进怀里,率先朝门外走去。 赫斯坦瑞特快步跟上西满,在西满的身后继续说着:“昨天当您离开之后,我一直在跟踪那个人造法师。”在说出这个单词的时候赫斯坦瑞特停顿了一下,听起来他依旧不适应这个奇怪的称呼,“我发现她没有办法完成穿越空间的举措,但是她的速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人类。” “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西满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扭头朝着赫斯坦瑞特说道:“也许我们搞错方向了,我们一直认为魔法协会没有发现这枚失落的符文,但是这玩意儿……”他举起那枚徽章,“这玩意儿上面的气息与那天晚上我们在地下我所感觉到的气息有些相似。” “也许只是无意间沾染上去了……”赫斯坦瑞特说到一半就停下了,他看着西满朝着传送室走去,然后他没有再跟随西满,而是毫不犹豫地转头踏入虚空裂隙。 当西满再次从传送室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协会高塔的另外一层,寂静无人的走廊上只能听到风撞击在外部魔法阵上的声音,西满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扇大门前,而后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呼喊,而是直接将这间房间的门打开,走了进去。 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央摆放的依旧是熟悉的长桌,乱糟糟的植物从花盆中蔓延出来,爬满了整张桌子,西满故意踩上了地上一个隐秘的魔法阵,魔法阵在受到压感,自主运转的瞬间就被西满踩碎了——这下这房间的主人应该可以意识到有客人了。 他继续前进,走到了窗边静候着主人的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大门就被打开了,夏洛蒂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这位站在窗边的不速之客,皱了皱眉头,她靠在墙上开口道:“我们认识吗?法师阁下?” “我来询问你导师的下落。”西满转过身,望着夏洛蒂说道,“我和他的事情还没有完结,从挑战仪式之中逃离可不是一位法师应该做的事情。” 夏洛蒂眯着眼睛盯着面前这个陌生的法师,过了一会儿她收回紧盯着西满的视线,扬起头露出她匀称的脖子想了想,然后关上门走到了长桌前,弯下腰摆弄着那些植物,“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也许死了,但是更多可能是又躲去了什么角落。” “那你不用继承导师的意志,宰掉我吗?”西满好奇地问道,“你的两位导师,一位被我宰了,一位被我伤害了,难道你对此没有什么想法吗?” “如果你不还手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不让你走出这个房间。”夏洛蒂嗤之以鼻地说道,“欺负我算个什么事?”她撩起一株植物的枝条,露出长桌的表面,她看着上面黯淡的光砾石撇了撇嘴,这些镶嵌在桌上的光砾石已经失去了它们本来的五颜六色,变得无比灰暗。 “天天摆弄这些破植物不会让你在魔法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西满砸吧了一下嘴,“还有个问题需要你回答一下。” “我们很熟吗?”夏洛蒂皱起脸,恶狠狠地将植物的枝条放了下去,她转过头看着西满说道:“还是说你自认为我们很熟?” 西满没有理会夏洛蒂的质问,而是将那枚徽章掏了出来,递给夏洛蒂说道:“我想知道这玩意儿是在哪儿制作的。” 夏洛蒂接过这枚徽章,一言不发地看着西满,而西满也同样一言不发地与夏洛蒂对望着,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西满哀叹一声:“好吧好吧,你想要什么?” “你之前的那枚符文,我要临摹下来。”夏洛蒂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类似时钟的那枚。” “成交。”西满没浪费时间,回答道。 “森鹿商业联盟,一个普通的商业组织。”夏洛蒂将徽章抛回给西满说道,“与本地的魔法协会有着长久的合作关系。” “下次交给你临摹。”西满结果徽章呵呵笑道,一只脚退后直接踏入虚空裂隙。 夏洛蒂也没有阻止,而是继续低下头查看着长桌上的植物,顺便一只手抬起来,手背朝外手心朝内地向西满比出一个v字形手势。 “真粗鲁!”西满最后大喊道,然后他就退入虚空裂隙消失不见。 九十七、关于双赢的提议 “我喜欢你的徽章!”尖锐的声音从西满的身边传来,他偏过头看着这个没到他腰部的小鼻涕虫,指了指他自己胸口的徽章,摆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小鬼猛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喜欢你的徽章,可是我的纹章也很好看对吗!”他骄傲地指着自己胸口的家族纹章吸了吸鼻子,发现那团恶心的绿色鼻涕没办法吸进去,然后他干脆地用手臂将鼻涕擦干净,这个举动让一旁穿着华丽的妇人尖叫起来。 “该死的,不要用你的衣服擦你那恶心的鼻涕,还有我告诉你了很多遍!”妇人双手拎起她那臃肿的裙摆,快步朝着这个小鬼走来,虽然她行进的速度还是非常缓慢,在西满看来,并不是她那臃肿的裙摆阻碍了她的速度,更多的应该是因为她那过于肥胖的身材才对。 妇人一把抓住小鬼的手臂,顺便给了西满一个白眼,然后她朝着小鬼教训道:“不要跟下等人说话!” “可是我喜欢他的徽章!”小鬼不依不饶地尖叫着,但是他那瘦小的身体明显无法反抗好几个他的重量加起来都无法相等的胖妇人。 他被扯上楼的过程中还手舞足蹈地取下自己的纹章朝西满炫耀着。 西满没有再理会这个小小的插曲,而是环视着这个商店的结构,第一层是鱼龙混杂的大厅,不少衣着光鲜的贵族正在挑选着柜台里的商品。 脚步倒退了出去,西满看着商店门口的招牌上描绘的一头麋鹿和背景上的森林,再看着上面明晃晃地“森鹿商业”,挠了挠头。 秘法感知已经蔓延开了,但是他在这间商店之中没有感觉到任何魔法的气息。 “来错了?”西满皱起眉头想着,这整条街道上甚至都没有魔法的气息,这完全就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街。 这时马铃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一辆马车精准地停在了西满的身边,他侧头看了一眼车夫,但是车夫好似丝毫没有发觉一般地坐在原地,好像这只是一个意外。 西满笑了笑,他向后退了两步,用手拉开车厢的门,果然没有锁上,反而正敞开了一条小缝隙,仿佛正欢迎西满的进入一般。 他抬脚走进这个宽敞的车厢,进入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用弯腰,刚踏入车厢他就看到一位英俊的男子正朝他微笑,岁月好像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只有从他那眼角细细的皱纹才可以察觉到他并不年轻了。 “西满法师,自我介绍一下,阁下叫我詹姆斯就好,一位微不足道的侯爵。”詹姆斯侯爵伸出手臂,手掌朝上地指向他对面的座位。 西满没有客气,直接坐到了詹姆斯侯爵的对面,这时他才看到一位棱角分明的男孩正坐在詹姆斯侯爵的身旁,这个男孩满脸冷漠,他一直通过百褶窗望着窗外,甚至都没看一眼西满。 “也许这一次见面有些仓促了,但是相信我,我一直很崇拜您,一位二十多岁就可以触摸到魔导师边界的法师,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詹姆斯侯爵笑着说道,边拉了一下手边的丝绦,马车缓缓地活动了起来。 西满笑了笑,只是坐在铺着柔软毛皮的座位上等待下文,他不认为这位詹姆斯侯爵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诉说这些狗屁奉承。 “我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詹姆斯侯爵强调着唯一这个单词,他拍了拍贾斯珀肩膀,轻声说道:“礼貌一点,贾斯珀。” 贾斯珀这时才移动了一下他的头部,看向西满,颔首作为致意。 西满有些意外这个曾经的小胖子才多长时间没见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过不得不说当贾斯珀瘦下来之后,的确帅气了许多,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却从之前那种开朗且活泼的性格变成了现在这种阴沉。 “虽然阁下才进入魔法协会没多久,但也许你听说过一些传闻——关于不久前魔法协会讨伐‘蓝血’的事迹。”詹姆斯侯爵从面前的小桌上斟了一杯酒,递给西满看门见山地说道。 西满接过酒杯,摇晃了一下,看着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壁上留下一层深红的痕迹,他笑道:“当然,也许这就是我选择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的原因之一。” “噢,那可真是遗憾,据我所知,那次参加讨伐的法师们都对这次经历闭口不提。”詹姆斯侯爵为自己也斟上一杯,他靠向后面,朝着西满举了举水晶杯笑着说道:“我也同样很想知道这次神奇经历的详情,那个传奇是否真的如同传说般强大。” “谁不想呢?”西满托着杯底的手掌放开,看着水晶杯漂浮在空中,他看着自己的面孔在杯中液体的映照下扭曲成奇怪的表情,嘴角勾起笑着说道。 詹姆斯微笑地看着西满在他面前表演这种在他看来的小把戏,心中有着些许的不屑——毕竟还是一位野法师,还认为魔法师的出现应该会让他人惊叹。但是这种情绪并没有表现在他的脸上,他称赞道:“真是神奇的力量不是吗?不过我想他应该只是被后人们神化了,你知道的,如果他真的如同传说之中那么强大的话,为什么连那些力量孱弱的学徒们都可以安全归来呢?” 西满的笑容愈发灿烂,“也许这只是他的一个小玩笑?” “小玩笑!”詹姆斯哈哈大笑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也有可能,不过谁知道呢?一个小玩笑却导致自己再次死去,或者这次他也只是藏起来,像一只老鼠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再次爬出他的洞穴。” 西满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詹姆斯的笑容缓缓地收敛了起来,他将酒杯轻轻搁在了桌上,盯着西满的眼睛说道:“听着,西满法师,我非常欣赏你的天赋,但是据我所知,在魔法协会之中并不是有天赋就可以获得更高的权限与待遇对吗?” “我相信魔法协会还是很公平的。”西满笑着回答道。 詹姆斯侯爵看着西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缓缓地说道:“当然公平,我从不怀疑这一点,但是我想你作为一位刚加入协会的野法师,也许这份公平比较难照顾到你的身上。” “所以侯爵大人有什么见解吗?”西满操控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也缓缓地落在了桌上。 “听着,贾斯珀之前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但是这个选择在魔法协会看来却等同于背叛。”詹姆斯拍了拍贾斯珀的肩膀,他紧盯着西满说道:“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成为贾斯珀的导师,我唯一继承人的导师,然后让他在魔法协会接下来的内校活动之中取得优胜,双赢,不是吗?” 九十八、挞伐 “双赢。”西满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没有正面做出回应,而是挂着笑容等待詹姆斯侯爵接下来的言语。 詹姆斯没有被西满这好像高深莫测的笑容骗到,他知道西满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西满法师,当然这个请求并不是免费的。” “世上没有东西是免费的不是吗?”西满听到这句话笑了笑,他前倾了一下身体,盯着詹姆斯的双眸轻声说道:“等价,这是不变的定律。” 詹姆斯侯爵看着面前的法师露出他无比熟悉的贪婪神情,很多人都在他的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但是无一例外地……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等价定理,他笑着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从身旁拿出,轻轻按在了桌上,推向西满,但是在西满伸出手之前他都没有将手掌从盒子上抽离,他按着这个小木盒对西满说道:“我需要得到我期望的结果,这是报酬,而不是某种福利。” 西满没有用手去接这个小木盒,而是将手掌摊开,看着那个小木盒从詹姆斯侯爵的手掌之中被一股力量抽出,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这时他才缓缓地回答道:“你拥有我的保证。” 詹姆斯侯爵被这个无礼的动作惊讶了一瞬,但是他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而是收回手笑着后仰靠在了坐背上,“明天我会带着贾斯珀再次回去魔法协会。” “也许有些无礼。”这句话让詹姆斯的眉角跳了跳,因为在西满进入车厢之后,他的所有动作行为都没有任何礼仪可言,但是詹姆斯侯爵还是微笑着示意西满说下去。 “你为什么会让贾斯珀进入内校,据我所知,这可不符合你们的……家教。”西满扬了扬手掌中的小木盒,话语带刺。 “你知道的,他只是对魔法有着浓重的兴趣,而我没有道理去阻止他的兴趣不是吗?”詹姆斯的手掌搭在贾斯珀的肩上,“其实内校和外校的区别没有你想得那么大,至少对于我们来说。” 马车缓缓停下,西满挑了挑眉,他识趣地打开车厢门,走了下去。 等到那辆马车缓缓地离开,西满低头看着手上的小木盒,甚至都没有打开看一眼其中的物品,他收紧手掌,看着那个小木盒在他的手中化为灰烬。 某种散发着魔法气息的物体在西满的手掌之中多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是依旧被他捏得粉碎。随意将这些灰烬撒在地上,他转过头看着路上的行人,大感无趣地笑了笑。 赫斯坦瑞特从旁边迷宫般地小巷之中走出,他直直地朝着西满走了过来,“森鹿商业联盟,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业组织,但是他们私下却与本地的魔法协会保持着一定的合作关系,他们造出了这些法师徽章。” “真是及时的信息。”西满嘲笑道,“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去往哪里?” 赫斯坦瑞特一边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一边继续解释道:“他们拥有一个专门制造这种徽章的地方,很有趣,那里的魔法气息就像下水道的臭气一样明显。” 西满缓步跟在赫斯坦瑞特的身后,“真是恶心的比喻。” 赫斯坦瑞特抿起嘴唇,敢怒不敢言地沉默了一段时间,就在这时西满催促道:“继续说下去。” 街道上的行人没有人过多注意这两位穿着朴素长袍的人影,这种人在恩贝尔城中有许多,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种统一的服饰代表着什么,但是过往的一些经历告诉他们,这群人与本地的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赫斯坦瑞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符文应该不是在那天晚上被盗走的,毕竟魔法协会并没有对那天晚上的事情过度地追究,只是仓促地说那位老者是自然死亡的,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显示出着急的情绪。” 他们走过一排整齐的树篱,赫斯坦瑞特伸出手好似无意般地在树篱上拂过,西满看着树篱上显现出一个透明的符文痕迹,而后快速地消失不见。 “符文应该也不会在森立商业联盟的手上,我想协会不会这么大度地将符文交给其他人,看起来我们需要先……”赫斯坦瑞特头也不回地继续说着。 就在这时西满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我为什么要帮助你?” 赫斯坦瑞特皱起眉头,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西满说道:“这不是之前我们……” “我反悔了!”西满表情自然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他摊开手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反悔了,不可否认我再次用这个身份进入魔法协会是因为你的帮助,但是我想这不是因为你对于你曾经犯下错误的补偿吗?而之后我可以成为安纳斯的导师,好像完全是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的吧?” “看着我的眼睛,”西满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赫斯坦瑞特没有回答。 “我帮你回答,左眼是一个该死却没有死的狗屎法师,右眼里面全是贪婪,这就是我为什么被称作为‘蓝血’的原因。”西满的脸颊上在这时裂开了无数裂痕,然后这些皮肤如同从墙上剥离的碎片般缓缓落下,露出他本来的面孔,他看着赫斯坦瑞特轻声说道:“你总是将那个时代挂在嘴上,噢,当然我也喜欢这样做,但是你却完全忘记了那个时代法师们的真正做法,你变得畏手畏脚——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讨厌这个时代的法师,我也讨厌这枚狗屁徽章上的紫罗兰,但是我更讨厌你这种一边缅怀曾经岁月,一边却自然而然地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法师的人。”西满皱着眉头将这些凝固的碎片从他的脸上一片片地扯了下来,等到他的本来面目完全地展示在了赫斯坦瑞特的面前之后,他才继续说道:“我们需要先……然后再……曾经的法师可不会这样。” “你需要这个东西?那就自己去取,然后从竞争者的手上夺回去。”西满满脸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正确来说,就是从我手上夺回去。” 赫斯坦瑞特一脸的冷漠,直到现在他还是以为西满只是单纯地想要抢占这枚符文,对此他甚至都不想再表达任何观点。 西满看着赫斯坦瑞特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将嘴凑到赫斯坦瑞特的耳边说道:“去你的‘挞伐’,你应该被称为小鸡仔。” 听到这话,赫斯坦瑞特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眼球从眼眶中滑向侧方,盯着西满的蓝眼睛。 “你曾经宰掉魔法协会之中的那些法师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巴拉巴拉地计划一大堆事情吗?”西满不屑地笑了起来,“那你凭什么能与我并立同行?” 赫斯坦瑞特的脸颊在颤抖,他的面孔甚至都扭曲成某种可怖的形状,看起来他想将自己的面孔变形成某种他们二人都熟悉的面孔。 西满的头颅正好挡住了行人的视线,行人奇怪地看着这两个头颅紧贴的男人。 “去你的,‘蓝血’。”赫斯坦瑞特嘶笑道。 “我喜欢你这个表情,比之前故作冷漠的表情漂亮不少。”西满看着面前如同一团烂泥的面孔笑着说道。 九十九、坏孩子 有时西满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并且不再是一位魔法导师,而是一位人生导师。 月光从他的背后照耀下来,将站在屋顶上的西满勾勒成一团黑色的剪影,西满轻轻地将胸口那一枚紫罗兰徽章取了下来,收入他的包裹之中,“我对我上次的粗暴行径向你道歉,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的保管你。”他装模作样地轻言细语。 然后他从屋顶一跃而下,朝着那间小小的商铺走去,商铺的门口站着两个赤手空拳的无赖,他们正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巡视着周围的行人,看着行人躲避秽物般的动作,他们不仅没有收敛自己,反而大声地笑了起来。 直到他们看到西满从夜晚的行人之中穿过,直直地走向这间小店铺他们才站起身来,歪着头打量了西满一番,而后一位穿着黄色短褂的矮小无赖挥舞着手臂说道:“大人!我想这里已经关门了,要不大人您明早再来?” “可是我现在有事情。”西满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而且我想你们也不想延误你们老板的生意吧?” “唔……”两位无赖对视了一眼,另一个脸上长着大堆粉刺的无赖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要不然你进去告诉一下那头肥猪?” “该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去?”穿着短褂的无赖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大吼道:“那头该死的肥猪说不定会因为这个事情不付给我们报酬!” 脸上长着粉刺的男人转过头,再次上下仔细地审视了一番西满,然后他盯着西满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一类人,在贵族的家里当狗的那种人,你现在可以进去,但是别想着在这里搞出点什么事情,除非你的肚子比我的匕首还要硬!” 黄色的小矮人在一旁大笑起来。 西满耸了耸肩,向前了一步,这时脸上长着粉刺的男人也同时斜跨一步,挡在了西满的面前,他低声说道:“你们这种人也会忘记规矩?多多少少也得给一点吧?” “噢!我差点忘记了!”西满笑了起来,他朝着这个挡在他面前的无赖伸出手,无赖紧盯着西满的手掌,也将自己的手掌递了过去。 但是下一个瞬间,这个无赖就如同一滩液体般融化了,屋顶挡住了月光的照耀,在另一位黄色小矮人的视线之中,他的同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就像是被融化的蜡烛一般塌了下去。 没错,是“塌”了下去,这个动词在他的脑海里转了两圈,他的脸在瞬间就变得一片惨白,然后他张开嘴准备发出一声尖叫,这时一丝黑暗从他的嘴角向内涌去,将那声尖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于是这位无赖最后只是发出了一声仿佛打嗝的声音也消失在了原地。 西满推开门,借着月光的微弱光芒,他环视了一圈一楼寂静且空旷的大厅,早上装潢气派的大厅现在几乎所有值钱的装饰品都被收走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柜台。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虽然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但是他的脚步声依旧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明显。 但是在他自己的耳中却遮挡不了那些脊背摩擦着墙壁的声音,他的手指勾了勾,黑色的丝线如同群蛇般向周围蜿蜒前行。 对于这群普通人来说,这种力量简直与真正的死神没有什么差别,当西满成功抵达二楼时,这栋三层商铺之中甚至都没有发出一声尖叫或者其他的声音。 只有一片寂静。 寂静的夜晚没有任何嘈杂和刺耳的声音,这让西满感到满意,但是在这座商铺的主人和其他自认为隐藏地很好的杀手心中就不是这么认为的了。 他们深刻的知道,楼下的黑暗之中最少隐藏着不下十位杀手,但是直到这位不速之客抵达二楼,那群杀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个发现让他们恐惧,他们从未想象到寂静也会令他们如此恐惧,咽口水的声音如此轻微,武器跌落在厚重地毯上的声音也是如此轻微。 西满站在二楼阶梯的起始点,手扶在镂空的金属栏杆上,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经过一柄孤零零落在地上的长剑时,西满眼中的光亮一闪而逝。 自此,整座建筑物的窗外再无月光。 没有声音,地面上也没有任何杂物的反光,西满点了点头,满意地继续向上走去。 整栋建筑就如同死去了一般,没有丝毫的声响,臃肿的人影坐在桌前,哆嗦着手点燃了一根桌上的蜡烛,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满头大汗地望着门口。 紧闭的大门外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在他的耳中显得如此刺耳,他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死寂,张开嘴大吼道:“该死的,你们就不知道有人进来了吗?”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那个脚步声在逐渐接近。 西满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没有期望可以获得回应,然后他就直接推开了大门,看着桌后那个手中紧握着一柄匕首隔空对着他的胖子,他笑了笑:“我都这么礼貌了,你怎么对我还这么有敌意?” “该死的!你是谁?飞蛾党的那群人吗?”胖子双手握着匕首,在空中比比划划地说道:“你收买的了他们,你可收买不了我!” “下午发生什么事情了?”西满没有回答这个胖子神经质地叫喊,而是倚在房间的墙壁上看着这个胖子问道,“可爱的‘挞伐’,他下午做了什么?” “你在说些什么鬼东……” 突然被扼住的脖子让胖子无法再说完这句话,西满低下头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胖子轻声说道:“我问,你答。” 胖子挣扎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西满回答道:“好的。” “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西满轻声问道。 “罗西、杰拉德、布龙、马林都被杀死了。”胖子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颤抖起来,他的语调变得嘶哑且恐惧,他睁大眼睛嘶吼着:“他们的尸体就像一块块干奶酪一样,那是恶魔,是恶魔!” “可不可以不要什么事情都要责怪恶魔。”西满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继续问道:“所以你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呢?” “我们都是森鹿商业联盟的事务官。” “商业联盟的事务官……”西满忍不住大笑出来,“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噢,我简直无法形容你们了,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制造魔法协会徽章的位置在哪?” “下城区的鹅卵石街。” 西满随手将胖子丢在地上,看着他陷入地面的黑暗之中,而后他拿起桌上的一卷卷轴擦了擦手,擦去了那些沾染上来的汗迹。 他低头轻笑道:“这才对嘛,多么好玩的游戏,我限制一部分力量去追猎你,我们多久没玩这个游戏了,曾经在我的法师塔之中我们不是最喜欢玩这个游戏的吗?” “时光啊,都让坏孩子变乖了。”西满抬起头感叹道。 一百、搅局者 脏乱狭窄的街道两旁,看起来无比破旧的房屋向着对方倾斜,倾斜的角度不算太夸张,但是仍然给人一种两边房屋即将向着街道中央倒塌的感觉,在富人区随处可见的夜晚行人在这里却完全没有踪迹,这就显得这条狭窄街道无比的安静。 西满的秘法感知压缩在身旁一百英尺,如约没有朝着周围辐射。 他从街头一直走到了街尾,然后又转身朝着反向方走了几步,他看着眼前一间门户大开的房屋,耸了耸肩,果然如同赫斯坦瑞特之前所说的一样——这里的魔法气息就像是下水道的臭气一样明显。 跨过门槛,借助着朦胧的月光,西满审视着这间杂乱的房屋,随意踢开一个陶罐,看着眼前的一张桌子缓缓地化为灰烬,露出下方的一个方正的地窖入口,地窖的翻板已经被打开了,周围散落着一圈深黑的痕迹。 “真残忍。”西满撇了撇嘴,没有理会那个地窖入口,而是转身端详着一层凝固在墙壁上的深红色污渍,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形。 他知道现在地窖下面什么都不剩了,也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陷阱,很显然这种做法激怒了赫斯坦瑞特,这里没有符文的气息,只有浓郁的魔法气息。 西满伸出手,手掌贴在了那层污渍上,从手掌反馈回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赫斯坦瑞特彻底地毁灭了这里的所有信息,没有任何可以用以追踪的魔法源头。 深红色的污渍开始从墙上剥离,这些凝固的碎片在空中飞舞,然后勉强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西满收回手,继续回溯这个魔法。 模糊的人形站在原地颤抖着,就算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西满都可以感觉到这个人曾经的恐惧,过了一会儿,由碎片形成的人形跪在了地上,看起来他正在求饶。 然后人形伸出手臂指向那张已经化为灰烬的橡木长桌,很明显,他正示意那边有着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暂时地迷惑赫斯坦瑞特。 但是在过了一会儿,人形从地上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而后猛地从地面上跳了起来,朝着长桌的方向跃去。 西满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甚至可以模糊地拼凑起当时的情况,赫斯坦瑞特多年抑制的狂怒在这一刻彻底地爆发了。 啪!西满打了个响指,果不其然组成人形的碎片崩裂开,向后飞去,一起糊在了墙上。 晃了晃脑袋,他朝着那张已经化为灰烬的长桌走去,随意摆了摆手,地上的灰烬就被风吹散了,在空中飞舞着。 没有任何魔法的踪迹,又失去了一条线索。 他叹了口气,真是一个坏孩子,在久远的以前就是这样,赫斯坦瑞特总是会在这种前戏上运用各种手段来迷惑西满,让最后的战斗总是向后推迟再推迟。 好像赫斯坦瑞特并不享受最后战斗的时刻,反而更喜欢在那之前的追踪与反追踪的环节。 不过西满也没有想过,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从未胜利过的战斗。 他伸了一个懒腰,走出房间,房间之中已经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了,他盯着空中的黯淡圆月,“有些无聊了,为什么你总是喜欢这些前戏,你得知道我是最不喜欢这个环节的,反正每次都会作弊,当然这次也是你逼迫我的。”他自言自语地抱怨道。 秘法感知如同一张紧缩了太久的弹簧,在这一刻猛地弹开,朝着四面八方覆盖而去。 西满感受着这种充盈的感觉,仿佛空虚的自我被瞬间填满了一般,描述起来有些恶心,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确实让他感受到极大的愉悦。 他一脚踏入虚空裂隙,朝着他所感知到的位置而去。 当西满再次踏出虚空裂隙的时候,他正处在一片森林的上方,他回头看了一眼屹立在他身后的恩贝尔城,嗤笑了一声:“这片森林之中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缓缓落在了地面上,西满做贼心虚地将秘法感知收了回来,装作是跟随着魔法气息一路追踪过来的样子,他走入这个森林掩映的路口,在这里魔法的气息确实浓郁了起来,他朝着右边转去,很快就看到在一条小溪旁的水车房,巨大的水车转动带动传送带运转,看起来这是一个冶炼车间,这个水车房就是整个锻造车间的动力来源。 “跟魔法协会合作却还是在用这种技术,我是应该说建造者愚蠢呢,还是应该批判魔法协会的抠门呢?”西满边自言自语地自我娱乐,边朝着前方的大木房走去。 没走几步他就闻到了浓郁的鲜血猩味,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魔法的气息在这里环绕着,空气之中的魔法元素活性等级异常地高。 大木屋门前空地上的景象让西满挑了挑眉头。 这种事情应该不是赫斯坦瑞特会搞出来的情况,就算他现在正处于某种急躁或者愤怒的情绪下,但是这种遍地尸体的事情,也不应该会是他做出来的事情,毕竟这种行为太过于……低级。 看起来这里除了这两位无聊的法师之外还有其他客人。 西满从一片惨状的空地上经过,他随意瞥了两眼这些躺在地上的守卫尸体——死因全部都来源于喉咙上的一道伤痕。 他们依旧保持着他们生前最后的表情,外围的大部分尸体的脸上都是一副茫然无知的神情,而越往内,越靠近木屋的尸体,脸上则挂着因为愤怒与惊恐而无比扭曲的表情。 空中的魔法元素在凝结,凝结成各种实质的法术,在西满的头顶飞来飞去,然后精准地落在了那些地面上的深坑之中。 看起来赫斯坦瑞特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战斗,但是却没能留下对方,而这个对方很明显就是杀死这群守卫的不速之客。 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一群,西满砸吧了一下嘴,很快就排除了后面一个选项——如果真的是一群人,但是赫斯坦瑞特却没能留下任何一具不属于这里守卫的尸体的话,那就说明这群不速之客的力量远超西满的想象。 西满没有再将秘法感知收缩在身旁,而是直接将秘法感知辐射开来,他开始对这一切感兴趣了。 小游戏里遇到的搅局者。 一百零一、老鼠洞 西满推开木屋的大门,被血液浸湿的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西满推开门的一瞬,一个黑影从半掩的门上落下,但是没能落在他的头上,而是被弹到了一边。 那颗没能闭上眼睛的头颅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滚入了黑暗之中。 西满仰头看了一眼,门上的还镶嵌着那个守卫的身体,他一半的身体正卡在大门的上方。 不再去注视这个可悲的守卫,西满朝着木房中央的高炉走去,一旁的送风机发出刺耳的响声——一截手臂正卡在里面,让风扇正锲而不舍地剐蹭着炉膛。 抬起腿,西满将这截手臂踩断,看着风扇开始运转起来,幸好没有黑烟喷涌出来,要不然这时一定可以喷西满一脸。 他耸了耸肩,用脚尖将几个堆叠在高炉旁的身体移开,看起来这几位守卫想要躲藏在高炉后面给入侵者狠狠来一下,但是很可惜,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从地上那几柄被折断的武器来看,他们成功地激怒了入侵者,这倒也是某种方面的成功。 脚尖在地面上点了点,拖沓的水声让西满有些厌烦,而后就是从他脚尖猛然爆发开的刺耳炸裂声,一个呈现出环形的气浪从西满的脚尖爆发,靠近他脚尖的木板被粉碎成粉末状,而稍远一些的木板则大块大块地被掀了起来,连续不断的爆裂声扩散开来,这些木板在空中呼啦啦地一阵乱飞,然后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这如雷般巨大的爆鸣远远地传了出去。 “看吧,我就知道!”西满自得地看着地板被掀开之后的场景,不是想象中的坚实地面,显露出来的是一层如同水晶般的半透明物质,他看着这层物质覆盖了所有木板被掀开了的地面,慢慢露出个微笑。 他砸吧了一下嘴,没有转身,而是面朝着木屋一步步地退了出去,然后他缓缓地飘上了天空嬉笑着,“多久没有与你们沟通了?” 确实这一直以来他过分沉迷于那黑暗的力量与变化,没有再与魔法元素沟通,他展开双臂感受着空气之中魔法元素在他魔力的输出下,变得更加活跃。 很快,魔法元素就达到了真正的阈值。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西满的指尖钻入,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根神经甚至每一滴血都在发出轻微的震颤,微小的震颤如同江河入海一般地汇聚了起来——那是从每一个细胞传来的力量感。 他用大拇指在额上画出那条无法更熟悉的蓝色横线,时光的符文在横线的后方一闪而逝,随着魔法元素的流动从无序变成有序状态,西满的双手平伸在身前,开始在空中勾画符文,大量的符文被他的手指在空中勾画出来,然后互相嵌套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一个整体的魔法阵。 随着如同齿轮互相卡合的轻微响声,魔法阵的中央遽然扩散出一团刺目的光芒,没有法师可以解析这个魔法的构成——光芒在塑形,魔法阵开始向外展开了一层,第二个环形魔法阵比他手中那个魔法阵足足大了一圈,而后一条璀璨无比的光柱从魔法阵的中心涌出。 光柱在接触木屋的一瞬间就将木屋化为齑粉,而后光柱的顶端撞击在了地上那层半透明的物质上,光屑四溅,尘埃四扬,就在这时西满在这仿佛要遮蔽天空的强烈光辉之中猛地向下冲去。 眼前满是缭乱的光线,身旁的防御图腾在他自己创造的魔法之中艰难支撑着,正在一层层快速地消减,而西满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慌张的情绪,他看着这层半透明的物质虽然恢复的速度异常的快速,但是依然在光柱的冲击下缓缓消融,很快,在他身旁的最后一层防御图腾被击穿之前,这层半透明物质就先被撕开一个缺口,他笑着踏入其中。 地底没有西满想象的那么狭窄,反而显得异常宽敞,周围是光滑的石壁,他正站在一条甬道的中间,一边等待着身旁的防御图腾缓缓从空气之中汲取能量,用以恢复它们的强度,他一边抬头向上望去。 光柱失去了西满巨量的魔力输出,逐渐变得黯淡,而那层可以让视线穿过的半透明物质则迅速地恢复了本来牢不可破的模样。 “我讨厌湮没水晶。”西满自言自语道,这种水晶是将两种极致的反魔法物质进行融合而创造出来的独特物质。 “可以阻挡一切魔法的侵蚀,老鼠们,别逗我笑了。”他收回视线,朝着两旁望了望,随意挑选了一个方向行进。 没有走多久,通道上方就没有光线照下来了,这层湮没水晶是安置于地面下方的,而现在也许上方就是坚实的土地,西满的耳边亮起一颗小小的光源,像是一颗耳钉一般悬浮在他的耳垂下方,在这长而沉闷的地下通道之中竟然还有空气的存在,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惊讶。 通道经过了无数个转折,周围如果用肉眼观察的话,看似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在西满看来却并不是这样,魔法的气息变得愈发浓厚,空气之中的魔法元素活性明显与其他地方不一样。 看起来走对了。西满笑着向前冲去,朝着通道更深且更隐秘的地方而去。 周围的石壁开始出现了些许变化,没有之前那么光滑了,上面满是粗糙的棱角,并且伴随着些许潮湿。 “潮湿?”西满看着前面一段路有着些许的光亮,他走到这微光的下方,仰头望去,水流在这层湮没水晶上缓缓流淌,将本来穿过这层水晶的扭曲视线变得更加扭曲。 但是这并不妨碍西满与小溪上的那双眼睛对视。 西满沉默地看着这个面孔,对方也没有出声,而他们之间就仅仅隔着一层湮没水晶。 过了一会儿,正站在小溪上的女性伸出手,缓缓地戴上了她的兜帽,向侧边跨出了一步,消失在了西满的视线之中。 西满摸不着头脑地挠了挠头,“她怎么在这儿?” 通道深处的魔法气息在这时突然变得激烈起来,于是西满就没有再理会这个小小的插曲,继续朝着地下通道的深处冲去。 一百零二、陷阱 些许亮光从洞口投射进来,西满走出了这个地下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宽敞的场地,而其中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看起来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路一般。 地面隆起,形成了一个石质的座椅,西满翘着脚坐了上去,挑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场景——迸射的光线在眼前四处飞舞,致命的火球与闪电从天上飞过,然后失去准头地砸在地上,让地面炸裂开。 赫斯坦瑞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吟诵些什么,沟通魔法元素的咒文飞快地从他的口中说出,配合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在他自己的身边掀起了一阵元素的乱流,无数致命的魔法从乱流之中爆发出来疯狂地涌向对面的人影。 接踵而至的狂乱魔法没有让对面的人影惊慌,她依旧保持着那种速度极快的移动方式,灵巧且鬼魅,极致的身体操控力让她得以轻易地躲过这场魔法的风暴。 看起来她没有运用任何魔法,突然她身体弯曲朝向前方倾斜,如同即将离弦的箭一般蓄力,在短暂的蓄力动作结束之后,脚尖点在地面上,地面没有被踩碎,甚至没有任何颤抖,就如同微风吹拂在了地上,只是扬起了一阵轻薄的尘埃,但是她突然再次加速的速度却让对方的视线无法跟上,她就在这张致命的魔法之网之中冲向空中的赫斯坦瑞特。 侧身、弯折、旋转,她在空中进行了一系列眼花缭乱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就在她处于一种伸出手臂就可以触碰到赫斯坦瑞特的距离时,赫斯坦瑞特的那张老脸上浮现出一个恶毒的微笑,他突兀停下咒文的吟诵,猛地向前平移。 这无异于直接将自己的头颅送给对方的行为,甚至让她怔愣了一瞬,但是这怔愣只是持续了一次眨眼的时间,匕首从她的小臂后方露出,她倒握着匕首朝着赫斯坦瑞特的脖子划出了一刀。 赫斯坦瑞特没有躲避,在西满看来他甚至是有意地将自己的头颅朝着那漆黑的匕首伸了过去,匕首切开皮肤,明明可以切断最坚硬金属的刀刃却好像没能切断赫斯坦瑞特的脊椎,那柄匕首在赫斯坦瑞特的脖颈处停顿了一下。 赫斯坦瑞特的眼中在这时溢出无数绿色的雾气,这层雾气很快就弥漫开来,笼罩了他的面孔,而等到他的头颅撞开这层雾气时,他的面孔已然变成了一副令对方感到陌生的面孔。 柔软波状的黑发搭到了肩部,碧绿色的瞳孔在缭乱的魔法光线照耀下,好似变成了类似赭色与淡金色交杂的颜色,但是在他窄而高挺的鼻梁下却依旧是那张苍老面孔的嘴唇,这让他现在的面孔看起来无比割裂,面孔的上半部分好像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但是下半部分则是苍老且褶皱的皮肤与干瘪的嘴唇。 “投身静谧,你这头猪猡。”赫斯坦瑞特狞笑道,手掌不知何时隔空按在了对方的腹部上方,后者勉强侧了侧身子,但是依旧没能躲过这次从他掌心爆发扩散开的爆裂魔法。 她飞快地倒飞出去,像一块砖石一样砸在了地上,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颤鸣,龟裂开来。 赫斯坦瑞特抬起手,随意将那柄镶嵌在他脖子上的装饰品抽了下来,没有鲜血的流出,只能看到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缓慢地愈合,他低下头看着坐在下方的西满说道:“这是一个陷阱,这里没有符文的存在。” 西满摊开手,“真是一个悲伤的消息。” 赫斯坦瑞特随意将那柄匕首丢了下去,舔了舔他干瘪的嘴唇,这次没有任何特殊的姿势,只是掌心朝向那个躺在地上正弯着腰试图爬起来的女孩,然后轻轻一握。 地面猛地凹陷了下去,在凹陷的周围则是无数拱起的石锥,石锥脱离了地面,而后朝着凹陷处砸去,短暂的距离甚至都发出了破空声,那是如同布料被撕开的清脆响声,这些清脆的咝咝声连成一片,随后沉闷的撞击声就传了过来,随着仿佛擂鼓的声音,地面迸溅出无数石屑与碎块。 “是魔法协会布置的,从第一次有人闯入协会的地下通道开始,他们就在布置这个陷阱了,没有符文,更没有什么与商业联盟的合作。”赫斯坦瑞特缓缓地从空中降了下来,他朝着西满走来,边继续说道:“我想第一次闯进协会的人还是这位可悲的猪猡。” “她闯了进去,然后一直蹲在那间房间之中,等待着我们的进入?”西满笑了起来,“那我们应该对她表示敬意。” “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再进去的,我只知道第一次她拆了一扇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拆了一扇门?”西满从石质的座椅上站了起来,那个粗糙的石质座椅缓缓地缩回地面,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长袍,“我希望你不是在跟我讲一个冷笑话。” “冷笑话?”赫斯坦瑞特咀嚼了一下这个单词,还是没能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他大致知道西满的意思是什么,于是他回答道:“反正在那扇门被魔法协会重新制作出来的时间空隙之中,她又再次回到了那间房间,然后就等到了我们的进入。” “所以……”西满歪着头,视线偏开赫斯坦瑞特的头颅,从他的耳边望向他的身后,那个女孩正扶着墙壁急促地呼吸着,短发遮挡住了她被火焰灼伤的那半张脸。 “丽娜,可以劳烦你告诉一下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西满笑着说道。 女孩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西满,她甚至都忘了压抑自己的呼吸声。 “丽娜!一个教名的昵称,但是我可不认为你的爷爷会知道这些,也许你只是某个女性的替代品。”西满露出了那种标准的恶毒笑容,“就像你的爷爷到最后都没有去到谷仓救你一样。” “你……”丽娜重新垂下头,从喉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如同野兽的喘息。 “看起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轻松的话语声从西满的背后传来,那是他来时的路径。 西满笑着转过头,看着那两位缓步从通道之中走出的法师,他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嘴角的笑容愈发猖狂,他笑着说道:“不,反而正是时候,让我欢迎您们二位。” “利亚姆法师和帕特里克法师。” 利亚姆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而帕特里克则将等身高的法杖在地上顿了顿。 一百零三、白鲸 “晚上好,我想我不需要自我介绍了。”西满将那枚紫罗兰徽章朝着利亚姆抛了过去,“顺带说一句,我讨厌这枚徽章。” 利亚姆没有选择去接过那枚徽章,而是任由徽章跌落在了地上,他耸了耸肩:“看起来我需要对你说一句抱歉了,看起来你没办法再进入魔法协会了,西满法师或者是什么其他人物。” “西满是我的本名,这点倒没有欺骗你们。”西满放肆地笑着说道,“而且我想我还是会回去魔法协会的,明天还有两位学徒需要我这位导师的教导呢。” “请容我我对你狂妄的自信表示疑惑,”利亚姆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长袍之中露出来,十指按照某种节奏交错律动了一番,像是正在演奏某种乐器,然后他停下活动手指,“气势不错,可是没有任何说服力,你到底还是一个野法师……你的遗言准备好了吗?” 说完这些话之后的利亚姆的表情变得乖戾且阴鸷,他的嘴角也同样勾了起来,“没想到连魔法协会最初始的一次试验你都没能完成,令我失望,我还以为你最少还拥有一些头脑,没想到最终还是如同其他野法师一般愚蠢。” 帕特里克向前跨出一步,法杖顶端的纯净紫水晶开始蓄能,令人分不清那些向外扩散的光芒到底是从其中涌出的,还是从外面向水晶内部涌去。 “你知道我第一次在魔法协会验证我的魔导师身份时发生了什么吗?”西满也伸出双手在面前挑挑拣拣,他随口说道:“你一定想不到。” 令人不解甚至于惊愕的话语让帕特里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也让利亚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利亚姆没有掩饰这个表情,而是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好像对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产生了一点兴趣,继续说下去!” 但是在西满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帕特里克打断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听他胡说没有任何意义。” “不要着急,帕特里克,就把这个小故事当做他的遗言就好了。”利亚姆瞥了一眼站在西满身后的赫斯坦瑞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没看见他的身旁还有一位野法师同伴吗,不论是虚张声势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我们都需要谨慎一点不是吗?” 在对峙之中,最有效激怒对方的方式是什么? 毫无疑问,那就是大声地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让对方知道对方在自己的眼中就如同一个随时可以解决的杂碎。 赫斯坦瑞特听到这句话耸了耸肩,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只是一个无辜的法师,被这位西满法师蛊惑了而已,两位大人,我与这件事情无关。” 利亚姆见此大笑道:“看起来你的同伴已经选择了一条更加……光明的道路。” “有可能是陷阱。”帕特里克接话道,“一种用烂了的招数。” “我说!我与此事无关!”赫斯坦瑞特大声地抗议道,他空洞地叫嚣着了一段时间,发现面前三位法师都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言论,于是他抬起双手大喊了一句:“我放弃!” 在利亚姆与帕特里克的注视下,赫斯坦瑞特的双手猛地炸裂开,破碎的骨屑与血肉四溅,这个动作让这两位法师真正地怔愣了一下。 赫斯坦瑞特呕出一大口血,跪在了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说道:“不要杀我,我真的与这件事情无关,魔法协会的大人们。”说着说着他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西满背对着赫斯坦瑞特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为什么双手被摧毁会吐血,演戏都不能更符合现实一点吗? 利亚姆皱起眉头,他仔细地审查了一番躺在地上的赫斯坦瑞特一番,发现他的气息真的紊乱且虚弱,甚至连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在变得缓慢。 他曾经的演技都可以骗过西满,更何况在这两位法师的面前,在所有人看来,这位瘫倒在地的法师如果不经过即时的治疗,一定无法活下去。 “我更期待你的故事了,西满法师!”利亚姆发出阴鸷的低笑声。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语一般,帕特里克手中的法杖顶端的紫水晶将周围的光线停滞下来。 “好吧,看起来听众们都要迫不及待了,那我也没有必要卖关子了不是吗?”西满在空中挑拣的手掌也停顿下来,他轻声说道:“所以,当我第一次进入魔法协会的时候,我需要去参加一个魔导师晋升仪式,当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魔法协会在哪儿,我只知道我用传送宝石去到了一栋小别墅里面。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我进入那个协会的大厅的时候,就有一位龙裔大魔导师将我拉入他的幻境之中,哈,看你的表情你应该知道这位大魔导师。” 帕特里克看着利亚姆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皱起眉头说道:“这都是假的,你得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该死的,让他继续说下去。”利亚姆被某些只有他知道的信息弄得有些失态,他大吼着。 “……再然后,我拿走了那位大魔导师的一枚符文,相对应的,他在之后也偷走了我的一枚符文,然后残忍地抛弃了魔法协会前来击杀我的法师们。”西满看着利亚姆的表情变得愈发狰狞,但是他自己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你猜怀特法师在我杀死他的前一刻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现在利亚姆的表情已经呈现出恍惚的状态,他不由自主地问道。 帕特里克狠狠地将法杖在地上顿了顿,顶端的紫水晶再次开始蓄能,一道射线从其中直直朝着西满爆射而来,他大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西满没有挪动自己的身体,那道仓促发出的射线在他的面前自然地瓦解了,他看着利亚姆继续说道:“你临摹过我的灵魂气息,拿出那片灵魂水晶,然后,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简单对照。” 利亚姆喘着粗气地将一片灵魂水晶拿了出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灵魂水晶,手臂正不自然地颤抖着。 “你一直在追猎我,对吗?但是之后你认为我死在了讨伐蓝血的途中。”西满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要学会持之以恒,利亚姆法师。” “白鲸……”利亚姆想到了那天那个坐在沙发上的法师,他有着一头璀璨的金发,如同杀死一群蝼蚁一般杀死了那群前去镇压他的法师。 在那之后,议会的会议上,所有人都决定将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法师的登记提升为大魔导师阶级。 帕特里克听到这个称号也怔愣在了原地,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利亚姆,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是我的新称号吗?你们魔法协会真是喜欢给人起一些奇怪的称号。”西满抬起手抚摸了一下空气。 周围的石壁在龟裂,仿佛正有某种提醒庞大的生物想要挤进来,接连不断的碎裂声从通道外飞快地朝着这个空间之中蔓延过来。 “我记得,上面有一条小溪。”利亚姆将灵魂水晶丢在了地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帕特里克,要是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秉持你那些愚蠢的信条了。” 一百零四、记忆与愤怒 当那只巨兽突破了湮没水晶,涌入了这条地下通道,欣喜若狂地朝着西满潜泳而来时,好像所有的抵抗都没有了意义。 西满额头上的符文在熠熠发光,鲜明的淡蓝色微光与明澈的巨兽相互呼应,当雷鸣般的响声平息了下来,当无人再胆敢屹立在西满的面前,当一切都被吞噬时,隐秘的游蛇在他的手掌中穿梭,享受着他手指的触感,而海兽则匍匐在一旁,幽怨地看着盘旋在西满手中的游蛇。 赫斯坦瑞特这时也睁开了双眼,他平躺在地上,眼睛直盯着头顶的石壁,沉默不语,而他被自己粉碎的双手在此刻正在如同面团一般塑造着形状。 “女孩,你无处可逃了,也许我们可以谈一谈。”透明的游蛇从西满的手臂向上爬升,它一直爬到了西满的脖颈上,像是围巾一般绕在西满的颈上,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圣洁,然后它朝着丽娜吐了吐它那分叉的舌头,搅得空气一阵震动,光线在视野之中发生了扭曲,这让丽娜望向西满的视线变得模糊。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姓名?”丽娜沉默了一阵之后开口问道,“你又是谁?” “不可思议的,活生生的传奇!”赫斯坦瑞特依旧躺在地上,他举起他那面团般的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阵,然后手指就从面团之中伸了出来,他满意地审视了一番自己修长的手指,翻身站了起来,转向丽娜继续说道:“在这里的都是你的熟人了——还记得那个夜晚的马戏团吗?” 丽娜听到这个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在接触到的记忆时,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没有急忙去询问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只是山崩之中一块无谓的石子,别太高看自己,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针对你的阴谋之中,现在不是可以让你自己陷入记忆之中慢慢崩溃的时候。”赫斯坦瑞特摊开双手。 “你不会希望我直接按住你的脑袋,让你变成一个没有思维的傻子的。”西满接过话,仿佛为了加重他这句话的说服力,匍匐在一旁的海兽发出了一身沉闷的咆哮,同时绕在他的颈上的游蛇也再次向上盘旋了一圈,从他的后脑勺立起身子,威胁地吐了吐信子。 “你想知道什么?”丽娜深吸一口气,放下支撑在石壁上的手掌,望着西满问道。 但是在丽娜这个问题刚问出来的瞬间,西满却突然沉默了下来,赫斯坦瑞特奇怪地看了一眼西满。 “还是你来吧,我有点抑制不住想要将她丢到实验室里去的冲动。”西满抚了抚额,游蛇俯下身子安慰性质地舔了舔西满的手背,这个动作让一旁的海兽的目光更加人性化,也更加幽怨。 “那就直接丢进去不好吗?”赫斯坦瑞特心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他开始察觉到西满的行事风格之中的矛盾之处,“心理变态?”他偷偷瞄了一眼西满。 而西满扶额的手掌挡住了这奇怪的目光,他退后了两步,然后朝着海兽走去,随着西满的接近,海兽发出一声喜悦的低吟。 “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你要把那扇门卸下来,这有什么意义吗?”赫斯坦瑞特疑惑地问出这个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明白的问题,因为这个行为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隐藏在房间之中等待某个法师的到来都可以理解为她为寻找这枚符文所作出的努力,但是这个卸下一整扇大门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且没有意义了。 “那不是我做的。”丽娜飞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所以关于这个行为的合理性,我也无法为你解答。” 所以还有其他的同伙,赫斯坦瑞特点了点头,侦测魔法没有反馈过来任何反常,一个奇怪的组织。“第二个问题,你们也在寻找这枚隐藏在魔法协会的符文?” “我不知道,我受到的命令是单向性的,我不知道这些行为的作用是什么,但是我必须去完成这些任务……”丽娜停顿了一下,她直盯着赫斯坦瑞特,短发正好落下遮住她那被火焰灼烧过的半张脸,“我的妹妹……” 她这次停顿了很久,身体在不正常地颤抖着,仿佛她正在对抗着什么,想要将那曾经的记忆重新从心底挖掘出来,“薇塔……”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她妹妹的名字,“她还好吗?” “不太好,而且我也不知道她跑去哪里了,”赫斯坦瑞特耸了耸肩,“在她身上完成了一个转变仪式之后,我还没来得及使用她,就失去了使用她的理由。” “转变仪式”与“使用”。 丽娜敏感地察觉到了赫斯坦瑞特话语之中的这两个单词,她睁大了双眼,“你们……”愤怒的低音从她的喉管之中挤了出来,“对她做了什么?” 正舒服地躺在海兽身上的西满明显感觉到身下的海兽抽动了一下它巨大的身躯,它的头颅转向丽娜,静默无声的转动却带来了迄今为止最恐怖的压迫感。 丽娜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一柄铁锤猛地撞击,恐怖的压感让她退后了两步,脊背撞上了墙壁,她紧贴着墙壁,用愤怒的目光盯着赫斯坦瑞特。 “如果目光可以杀死对方的话,我早就躺在地下,等待着虫群的啃噬了。”赫斯坦瑞特笑了笑,那张极其不符合他面孔的干瘪嘴唇勾起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诡异。“现在告诉我最后一个答案,女孩,我需要去哪里才能找到那个对你发号施令的人。” “你们与他没有什么不同。”丽娜嘶声说道,“魔法师,都没有什么不同。” “我受够了你喋喋不休的抱怨!”赫斯坦瑞特突然大吼道,他的脸上终于显现出怒容,“该死的,告诉我,那个人在哪?” “整容失败的可怜人最后的挣扎。”西满悄悄地回头对着海兽说道,“还好我不管用哪一张面孔都是如此英俊,对吗?” 海兽点了点头作为赞同的回应。 一百零五、憎恨的恶鬼 双方的仇恨、双方的欲望、双方由记忆与经历所带来的强劲动力驱使着他们向着自己的目标稳步前行。 这些深藏与人性之中神秘的丑恶。 “我喜欢看这种舞台剧。”西满在脑海里默念了几句常见的戏剧开场词,然后就将脑袋几乎伸到了海兽的脑子里,他小声地说道,“看到赫斯坦瑞特现在的样子了吗?目标就在眼前,但是他却无法触及,他要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狂怒了,但是却又顾忌我的意愿,无法直接上去把那个女孩给大卸八块,然后从她的脑子里提取有用的信息。” 果不其然,赫斯坦瑞特深吸了一口,语调再次变得平缓,他轻声说道:“那个转变仪式只是让她与自己身体之中的能量更加契合,不然她就会在你的面前变成一滩恶心的污渍,我想你应该要向我表示感谢才对。” 白鲸点了点它那巨大的脑袋,嘴角咧开,它表面是明澈的流水,但是当它张开嘴的时候,其余的人才能发现那其中是深不见的的黑暗深渊。 但是丽娜却没有对这段话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她依然还是那样紧盯着赫斯坦瑞特,紧紧抿着自己的嘴唇,愤怒的光线几乎都要从那其中迸射出来了。 “噢,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应对方式。”西满倒吸一口凉气,“见鬼,这不就是明摆着蔑视对方的话语吗?” 游蛇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吐了吐信子,软塌塌地趴在了西满的头顶,它的智慧还没有白鲸那么高,完全听不懂西满的话语,它只是渴望着吞噬那些在魔法师身旁被激活的魔法元素,仅此而已。 “你在激怒我,女孩。”赫斯坦瑞特冰冷且无情的话语传进西满与丽娜的耳中,“最后的机会,让我知道那个发号施令的人位于何处。” 丽娜突然笑了起来,她撩起遮住了她一半面孔的头发,将那半边被火焰灼伤的可怖伤口展现在了赫斯坦瑞特的眼前,她眼中因为之前坠地的伤害而蓄满了淤血,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如同着火了一般,她的话语没有激动也没有了焦虑与愤怒,只有如同赫斯坦瑞特的语调般的冷酷:“你比我更焦虑,你以为这个答案会是你最后的救命稻草,就像我曾经站在焚毁的村庄前的时候一样。” “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同时也诅咒你,你永远都无法触及你的目标,就算你最终获得了你的渴望物,那也只会是另一个地狱。”丽娜放下手,头发垂了下来,她最后笑了笑,“一群自认为尊贵的法师,到最后还不是如同最愚蠢的赌徒一般。” “完美的反转,”西满忍不住在心中鼓起掌来,然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想要做出最后的抵抗的丽娜说道:“可惜误伤到我了。” 丽娜没有再说话,而是伏下身子,不知何时她再次寻回了她的那柄匕首,也许是在之前的西满与那两位法师的乱战之中找到的,但是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因为西满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没听清那句晦涩的咒文,其实就算她听清也没法改变任何东西了,她刚刚才见识过这位法师的残忍与冷酷。 白鲸震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缓缓地脱离了静止的状态,明澈的表面扬起一阵涟漪,它对着她张开了嘴,那其中是从它表面无法观测到了黑暗深渊。 丽娜闭了闭眼,无数记忆从她的脑海之中流过,没人知道这时她想到了什么,也许是烧毁的村庄,也许是她的妹妹薇塔,也许是她父母离开时的场景。 但是没有疑问的是,她那平淡无奇的前十几年都比不上这短短几个月的经历。 她以为自己获得了可以弥补之前错误的力量,但是现在赫斯坦瑞特将她这份希望彻底的破灭了。 她睁开眼睛,视线锁定了赫斯坦瑞特,她想要完成那最后一个任务,既然当时的她无法保护薇塔,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抛弃了薇塔。 那么现在,“去你的魔法师。”她喃喃自语道。 她展现出了那种未知的魔法使用方式,周围魔法元素没有被激活,活性甚至在降低,而魔法元素活性的降低,就意味着这些元素很难产生“散失”效应。 通过西满都无法解析的聚集方式,这些在面前两位魔法师看来几乎可以称之为可悲的元素聚集程度,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可以被释放的法术。 西满看着眼前的一切,回想起在贝雅特丽齐家中的那个人造法师,这种如出一辙的构建法术的方式,神秘而怪异,让他心乱神迷,他愈发想要将这位女孩摆上实验室的桌上了。 距离为零。 没人知道这位女孩是怎么出现在赫斯坦瑞特的身前的,那柄漆黑的匕首几乎在一瞬间就钻入了赫斯坦瑞特头颅,从下巴贯入,而后从颅骨穿出。 赫斯坦瑞特张了张嘴,甚至可以看到刀刃竖插在他的口腔之中,他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叹息。 在白鲸考虑着是否要将这紧贴在一起的二人一起吞噬的时候,丽娜的动作没有停滞,她抽出了匕首,朝着侧方纵跃。 一道从天而降的冰锥砸在了地上,破裂开来,冰屑四散。 丽娜在纵跃的过程之中,狠狠拉了一把赫斯坦瑞特的手臂,这让他的身体没能保持平衡而倾斜了一下。 这也就导致她的身体依旧紧贴着赫斯坦瑞特,就在这时她手中的匕首突兀发出了一种高频率的啸声,这种令人心悸的声音猛地传进赫斯坦瑞特的耳中,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赫斯坦瑞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模糊的丽影从他的侧面掠过,刺耳的啸声更近了,贴在了他的耳边——匕首再次贯入他的头部,这次是从耳中刺入的,然后从他头颅的另一边暴露出刀尖。 但是刀尖上依旧没有任何血液的痕迹。 丽娜只感觉自己的一只手臂已经没有了直觉,违规使用法术让植入她体内的内核在颤抖,裂开无数裂痕,这直接体现在了她的背部——她衣服下的背部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创伤,那是没有痊愈的植入痕迹,血液开始在空中飞舞。 憎恶与愤怒在侵蚀她的思维。 焚毁村庄的火焰向她层层倾泻过来,将薇塔的小脸融为一滩泥浆,眼前的一切都在崩塌,她的身后就是那片阴森的森林,黑色的太阳坠落了。 她曾经到访过死后的世界。 ——而现在,仇恨只能用鲜血与死亡来为之画上句号,付出代价。 丽娜张开嘴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在无声的世界之中她发出如同恶鬼般的尖啸。 不论是她的,亦或者是他的。 一百零六、逃离死亡 当年轻人触碰到绝望的时候,总是不乏对自身生命的无谓。 还有对死亡的蔑视与疯狂的勇气,当然他们会觉得这是某种抗争,或者认为自己的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勇气可以感动死亡冕下。 结果到头来还是只能感动他们自己。 西满轻蔑地笑了笑,模糊的丽影在他的视线之中变得缓慢。 慢慢地,那些连成一条线的黑影变成了清晰的身影,西满甚至可以看到血液从丽娜的背部浸湿衣服,然后在快速的移动之中被甩了出来,飞溅在了空中。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手臂在不自然地颤抖,脚尖每次触地都会让她全身的肌肉收缩一下,那是因为剧烈的疼痛与痛苦带来的本能反应。 “到此为止了,投身静谧吧。”赫斯坦瑞特也受够了这种无谓的疯狂,他轻声说道,在匕首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腋下的时候,他转过身躲过了这次匕首的刺击,轻松得像是在躲避一个缓慢朝他滚过来的皮球一般。 手臂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抓住了丽娜的手腕,“一只丧失了理智的虫子,到最后还是一只虫子,没有任何区别。”他猛地扯过丽娜的手腕,让丽娜朝着他倒了过来。 “你孤立无援,你没有察觉到空间结算出来的结果……” 丽娜手中的匕首旋转了一圈,向上挑来,想要切断赫斯坦瑞特的手臂,但是赫斯坦瑞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手掌与丽娜接触的地方猛地冒出了一阵青烟与一声短暂的声响——那是火焰灼烧脆弱皮肤,让皮肤发出的最后哀嚎。 “……与我完美匹配。”赫斯坦瑞特接上了上一句未说完的话语,匕首从丽娜的手中脱出,飞旋着落到了一旁。 “结束了,女孩。”丽娜像是一个无法移动的牵线木偶般被赫斯坦瑞特扯进怀中,赫斯坦瑞特在她耳边呢喃道,她睁大眼睛,其中满是绝望。 就在这时,百无聊赖地趴在西满头顶的游蛇遽然支起身子,它分叉的舌头吐出,让面前的空气震颤了一瞬,而后猛地从西满的脖子上蹿了出去。 西满也与此同时向前走出一步,抬起手向前抓取。 黑色的身影从虚空裂隙之中浮现出来,与丽娜那柄匕首别无二致的漆黑匕首从赫斯坦瑞特的后脑勺贯入,血液四溅,这是赫斯坦瑞特第一次在此地,不是伪装地受到伤害。 赫斯坦瑞特睁大眼睛,从喉中挤出一声短促的咆哮,他没有再理会手中的丽娜,而是仓促地向后挥手,一条如蛇般的柔软紫线从他的指尖迸发,抽击在了顶端的石壁上,随着物体爆裂的声音,一条焦黑的痕迹出现在了石壁上。 飞溅的碎石从西满的耳边掠过,带着呼啸的风声,但是他的动作没有停滞,而是平伸着手继续向前走了一步,那个陌生的黑影在一击得手之后想要再次遁入虚空,却被向前一步的西满抓住了他的脖颈。 半透明的游蛇在黑影的头顶浮现出来,它张着嘴后仰了一下身体,做出一个吸取的动作,就是这个动作导致黑影在踏入虚空裂隙的动作慢了半拍,而被西满抓住了脖子。 “尼古拉。”西满低沉的声音传入黑影的耳中,但是他没有对此有任何反应,而是快速地转身侧踢在西满的腹部。 西满闷哼一声,不算健壮的身体没能免疫这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踢,他松开手掌向后退了两步。 丽娜的眼中在此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她在赫斯坦瑞特手中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让她自己的手臂如同一件刚从水中捞出的衣服一般,拧出了四溅的碎骨与鲜血! 这种恐怖的决断力,让赫斯坦瑞特猝不及防地让丽娜脱离了他的控制,他的另一只手扬了起来,被尼古拉贯穿的额头上涌出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流淌,他的眼中也燃烧着狂怒的火焰。 “退避!”尼古拉在这时大吼道。 无法被视线察觉的力量从他的身上扩散开,地面被撕裂开无数裂痕,坚硬的地面被掀了起来,尖锐碎石如同一枚枚箭矢一般,直接击打在了赫斯坦瑞特和西满的身上。 透明的游蛇也被这股力量弹开,它在空中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想要稳住身形。 防御图腾可以避免碎石对西满身体的伤害,但是却无法免疫那种恐怖的冲击力,西满不得已再次向后退了两步,但是以此同时他也抬起了手,黑色的能量从他的手臂上涌了出来。 尼古拉向前一蹿,抓住了丽娜的衣领,然后直接踏入了虚空裂隙,消失不见。 赫斯坦瑞特飞快地跳了起来,正准备踏入虚空裂隙追踪这两位胆大包天的刺客时,游蛇游曳了过来,张口吸取了他身旁涌动的能量,这让他无奈地看着虚空裂隙在他的眼前关闭了。 “什么……”赫斯坦瑞特用如同即将要噬人目光转头看向西满,被鲜血染地通红的双眼直盯着西满,“意思?” 黑色的能量缓缓缩进西满的手臂,他一言不发地退入虚空裂隙,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赫斯坦瑞特孤单地站在原地,他抬起手摸了一把额上的鲜血,然后将手掌放在了眼前,他看着指尖的鲜血,好像被伤到神经的眼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 她如同一只小小的昆虫一般地从墙角快速爬过,用模糊的复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火蛇从她的脚下爬过,她看到了她自己在火焰之中的咆哮,看到了薇塔哭喊着想要冲入火海,也同样看到了那个金发的法师阻止了薇塔的动作。 她醒了,口中与鼻中满是鲜血的味道,这些曾经温热的血液已经变成了干枯的血痂,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与鼻中,皮肤上的刺痛感与干渴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呻吟。 她缓缓挪动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之中隐隐的抽痛让她停顿了好几次动作。 “也许魔法师也有一些友好的人存在的。”丽娜想着,将她的视线移向了她的右手,那只手臂依然不成样子地扭曲着——就算隔着绷带她也能看出来这一点。 她环视了一圈这个小木屋,然后墙壁后的话语声就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一百零七、过往与现在 “我早在决定离开骑士团的时候,就没有任何理由听命于你了,不要再白费口舌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是尼古拉的声音,他的语速飞快,听起来很激动。 丽娜很少见到尼古拉这种激动的时候,她不禁坐直起来,她没有理会那几个用上好丝绸缝制的颜色鲜艳的枕头,而是直接将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 “你只是在折磨这个女孩,同时也在折磨你自己,你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长辈。”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那个声音冷峻而且坚定,让人无法反对他的话语,“得了吧,尼古拉,不要再在我的面前装模作样了,你从未对任何事情负起过责任。” 尼古拉沉默了,没有他的声音再传过来。 过了一会儿,丽娜感觉也许与尼古拉对话的男人已经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尼古拉,你曾经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对吗?就算它是领主大人恩赐给你的,仅仅因为这是一个女性的名字。” “够了,你知道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归星野骑士团了。”尼古拉冷淡的回答道,他的声音也变得平缓,并且再没有掺杂任何情绪。 星野骑士团?那不是恩贝尔城中单独隶属于领主大人的骑士团吗?尼古拉曾经在里面任职?无数问题在丽娜的脑中回转,她突然想起尼古拉当时躺在村外,差点死去,如果不是爷爷将他艰难地抬回家,也许他就会死在那片草地上。 她竖起耳朵,暂时忘却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想要听得更加清晰。 “你不是贵族,甚至都不是富裕的乡绅或者恩贝尔城的居民。”那个声音突然扬了起来,他大声地说道:“不是工匠,也不是学生,你只是一个无名者,你……什么都不是,但是领主大人依旧允许你进入骑士团。” “我说,够了!”丽娜听到某些东西跌落在地上的声音,尼古拉的声音再次激动起来。 “不,我想还远远不够,你是第一位挂着这种出身低微的标签进入骑士团的,在那之后,为了你,甚至领主大人开始大规模招收那些类似你的人进入骑士团!” “恩里克……” “去你的,尼古拉这个该死的名字的意思是什么?噢!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完全没有接受过教育,你只会像一个野人一样摆弄那些草药!” 随着嘭的一声,木墙壁震动了一下,丽娜赶紧将自己的脑袋扬了起来,离开了墙壁。 “尼古拉斯,这是一个男性的名字,乍听起来好像与你的你尼古拉没有什么两样对吗?”那个叫做恩里克的男人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好像他现在正站在墙壁旁。 “尼古拉斯,意味着‘人民的胜利’,而你那该死的尼古拉则意味着‘胜利的人’,你知道为什么会给你使用这个名字吗?因为领主大人从来都不在乎什么‘人民的胜利’,他只是想对你说,这将会是你的胜利,独属于你这个懦夫的胜利!” 沉默降临了。 丽娜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朝着墙壁挪了过去,在这个过程中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吸了吸鼻子,紧贴在鼻腔中的血痂让她的呼吸有些困难,她抬起那只还可以活动的手臂捏了捏鼻子,喉咙深处传来的灼热感让她异常难受。 正当她准备尝试站起来,去寻找一些可以润湿她喉咙的液体时,墙壁外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她只听到恩里克冷笑了一声之后说道:“你粗心,并且没有丝毫责任感与荣誉感的存在,你只会逃避,我该说你同情心泛滥还是应该说你铁石心肠呢?也许你的同情心只能作用于对方,反而对于我们这些曾经并肩搏杀的兄弟,你表现得那么无情且冷酷,我今天的到来是一个错误,之后你不要再寻求我的帮助了,作为最后的提醒,你们最好不要跟魔法协会扯上关系,要不然我会把你和那个女孩一块送进坟墓。” “感谢你的帮助,恩里……” “你不配叫出我的名字。”脚步声从墙壁旁缓缓离开,直至消失不见。 丽娜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但是在站起来的一瞬她就跌倒在了地上,很快面前的木门就被打开了,尼古拉走了进来,他径直朝丽娜走了过来,递给她了一碗水然后轻声说道:“药剂时间应该马上就要过去了,也许你需要忍耐一下了。” 丽娜理了理自己红色的乱发,接过碗一饮而尽,而后她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声,她轻轻地将碗搁在了一遍,直直盯着尼古拉,没有问这是哪里,也没有问她的手臂能不能好起来,只是紧盯着尼古拉。 尼古拉被丽娜的视线弄得有些局促,他挠了挠头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很早,至少比你的想象要早,所以别再问我那些愚蠢的问题了。”丽娜笑着粗声粗气地模仿着尼古拉的语气说道:“那你都听到了吗?天呐,那可都是我的小秘密!” 尼古拉笑了起来,他随手将木碗搁在了一旁,坐了下来正对着丽娜,“有什么想法吗?” 丽娜抿着嘴耸了耸肩,“我能有什么想法?害怕你再次回去骑士团?” “谁知道呢?”尼古拉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害怕英俊的我离开你呢。” 丽娜用一只手将枕头叠起来垫在了她的背后,“我不知道什么骑士团,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离开我,但是我只知道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清理了一下喉咙,然后侧脸吐出一口淤血继续说道:“至少在我找到我妹妹之前是这样的。” “我知道,所以我就会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尼古拉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剧痛没有任何征兆地从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传来,丽娜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尼古拉没有试图接近丽娜,而是坐在丽娜的对面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会在这里。” 风吹过这件小木屋,让屋外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声,西满靠在木屋外的墙壁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手臂。 而在不远处,明澈的庞大海兽从黑暗之中挤了出来。 一百零八、他的私欲 丽娜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被这突然袭来的剧痛折磨地无法直起腰,只能如同婴儿一般尽力蜷缩着身体。 尼古拉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弯腰将被丽娜挤到一旁的枕头放在了她的脊背后,防止她背部的伤口再次被坚硬的地面划破。 丽娜发出细微的低吟声,在尼古拉准备直起身子的时候抓住了他的小臂,“我会找到她吗……我的妹妹,我曾经抛弃了的妹妹。” “告诉我,尼古拉,”她发出绝望的啜泣声,疼痛扰乱了她的思维,让她尽力维持的坚强与刚毅一扫而空,在此时此地,她还是那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女孩,“我抛弃了她,她会憎恨我吗?” 尼古拉将手掌附在了丽娜发白的手指骨节上,他轻声安慰道:“当然会的,你一定会找到她。”他慢慢蹲下来,然后坐在了丽娜的身边,他看着丽娜那双眼睛之中满是恍惚的哀求,继续说道:“你并没有抛弃她,那只是为了她好不是吗?那从她生下来就折磨着她的能量,我们都无能为力不是吗?她不会责怪你的。” “不要……安慰我,我只想知道实情……”丽娜发出了一声鼻音,然后她咬着牙继续说道:“你听到那个法师的言辞了吗……‘使用’……” 她突然蜷缩起来,手掌无力地从尼古拉的小臂上滑落,表情扭曲起来,但是她依旧想要张开嘴。 “够了。”尼古拉低声说道,他一只手握住丽娜的手,另一只手为丽娜擦去她额上的汗珠,“不要再说话了,会咬到舌头。” 丽娜点了点头,嘴唇上满是牙印,丝丝血迹从里面渗了出来。 这时,木屋的门被敲响了,极其礼貌的三声,没有任何暴躁或者急迫的情绪传进来,这种敲门声在平时会让所有主人感到亲切,但是在此时此地? 尼古拉飞快地跳了起来,匕首从他的袖口滑出,而丽娜甚至都没有听到敲门声,她正全神贯注地抵抗着这股剧痛。 “尼古拉?”她蜷缩着,发出如同梦呓般的低语,手臂在空中无力地挥舞了两下。 尼古拉看着丽娜闭着双眼的面孔,手掌紧了紧,过了一会儿,在丽娜低喃出他的名字时,他将匕首放下了,蹲了下去,握住丽娜的手掌说道:“我马上就回来。” “好……”丽娜发出细微的回应声,手指微微用力捏了一下尼古拉的手掌,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尼古拉拾起匕首,没有踏入虚空路径,而是缓步朝着门口走去。 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微凉的冷风从缝隙之中涌入,尼古拉侧身从门缝闪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他看着静静漂浮在他面前的明澈巨兽,肌肉不自觉地紧了紧。 月光为漂浮在空中的巨兽的表面镀上了一层银光,显得这头元素生物无限趋近于那种神秘的超自然神性,这种如同冷流般划过脊背的感觉,让人战栗的同时也让人感觉到庄严的肃穆。 西满没有看一眼尼古拉,只是缓步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来交流一下。” 尼古拉望着西满修长的背影,没有升起任何妄图袭击的打算,他将匕首挂在腰侧,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昔日的同袍自作高明地质询你,一边享受着被世人称赞的‘宽宏大度’,另一边不论他最后是否会成功,都可以在你的心中添上一道阴影。”西满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这样的举止真是令人厌恶对吗?” “你想知道什么?”尼古拉没有回答西满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不用问我想知道什么,而是需要问你自己你可以告诉我什么。”西满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尼古拉,“不要愚弄我,想好答案再回答。” 尼古拉沉默下来,但是西满并没有着急,他抬着手逗弄着那条游蛇,游蛇在他的指间疯狂的穿梭,好像正在进行某种奇怪的游戏。 “我不知道他来自哪里,甚至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想,他应该对魔法协会有着某种……深刻的仇恨。”尼古拉轻声说道。 “这种事情,凡是一个魔法师都可以看出来,我需要一点更清晰的信息,不要再敷衍我了,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西满被游蛇蹿上他肩膀的动作逗得笑了起来,他完全没有去观察尼古拉的脸色,而是仰着头与游蛇嬉戏着,这种近乎蔑视的冷漠态度反而让尼古拉低下了头。 “丽娜对于这一切都不知情,她只是……” “回答错误。”西满打断了尼古拉的话语,他的视线移了过来,看着瞬间如临大敌的尼古拉,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德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尼古拉愣在了原地。 西满没有理会尼古拉的反应,继续说道:“世人咒骂他却泰然处之,他谦虚,他感恩,他从不报复这群蠢人,反而在世人遇到困难的时候选择伸出援手……这可真是奇特,对吗?”他笑了起来,“他独守着属于他的信条,对了,你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 尼古拉一只手按在腰侧的匕首上,他有预感这个答案是一个他完全不想知道的答案,也许是一个悲惨的结局,也许在面前这位法师说出这个结局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与丽娜的死亡,但是他还是轻声问道:“不知道。” “他成为了永恒的祂。”西满挑了挑眉头,大声道:“完美的结局!” 尼古拉不自然地拧动了一下身体,他看到了西满眼中的仇恨与愤怒的火焰,恐怖的压迫感如海般朝他倾泻过来。 “只有极其不幸的人或者极其幸运的人才有机会怜悯他人,而祂属于后者。”西满歪着头,游蛇从他的颈边探出头来,紧盯着尼古拉,“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对吗?我只是想要告诉你,除了祂没人会怜悯他人的经历,我不管你或者她之前的经历有多么悲惨,在我这里都只能沦为笑柄。所以不要妄想我会怜悯你们。” “祂的美德,也只是永恒的笑柄。”西满朝着尼古拉走近,他低头看着尼古拉愈发苍白的面孔轻声说道:“连时间都屈从于我的私欲,你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呢?” 一百零九、来自练习生的嘲讽 “那是一个意外,我本来想带着丽娜离开这里的,穿过鲁特荒地,然后从西方哨所通过,远远地离开这里的,”尼古拉的眼神随着他话语的诉说愈发恍惚,他手掌无意识地放松了下来,匕首滚落在了地上,他的面孔突然扭曲了一下,鼻翼折叠出无数皱纹,这显得他的面孔有些狰狞,“他们不应该拦住我们的,更不应该对丽娜动手动脚的。” 西满不耐地砸吧了一下嘴,他对于这些故事从来都不感兴趣——每一个人都喜欢在他人面前旧事重提,不论是他自己觉得悲惨的事情,亦或者是他自己觉得可以炫耀的事情。 而且最主要的事情是,西满没有办法打断他,因为一旦打断他就会让他从那种被操纵的状态清醒过来。 他们总是喋喋不休,该死的,这跟之后行为有任何的联系吗?直截了当地承认那些行为只是他们本来就想要去做的不行吗?西满皱着眉头想着,就像艾丽娅那时准备对他诉说的过往,西满连脑子都不用动,就知道这个女孩之前应该是因为她眼睛的一些问题,而导致被某些杂碎贵族伤害了。 看向现在眼神空洞地诉说着这段时间经历的尼古拉。 西满无比明白,这一切根本与那些可怜的驻守卫兵无关,他当然可以和平地解决这件事情,甚至有一百种方式来解决这个事情,但是他选择了最粗暴且直接的一种方式。 当然西满并不反感这种做法,只是觉得现在尼古拉在他的面前喋喋不休地提起丽娜,好像这一切的事情都是那个可怜的女孩逼迫他做出来的一样。 守军是你杀的,单方面的愤怒也是属于你的,就一定要拿那个女孩来当挡箭牌吗? 在尼古拉讲述着他带着丽娜躲避前哨卫兵追杀的时候,西满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抽在了尼古拉的脑袋上。 尼古拉在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地向后跃去,站定之后视线在地上的匕首和西满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就将愤怒的视线锁定在了西满的脸上。 西满眯着眼睛看着尼古拉说道:“听着,因为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你那些如同狗屎一样的言语了,所以现在,跟着我一起念:‘我释放了我的愤怒,然后才导致丽娜与我一起承受着接下来的所有代价’。” 尼古拉听到西满这句话呆愣在了原地,他微张着嘴,没能明白西满的用意。 “我没有美德,你也同样没有美德,不要美化自己的举动,那让我听起来很恶心。”西满盯着尼古拉说道:“你做了对的事情,虽然对于那些守卫的家人来说你是一个杂碎,但是你做了对于你自己来说的事情。你同样可以在事后离开丽娜,独自承担这一切,但是你没有,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在我的面前说出这种奇怪的言论。” “那是因为,丽娜她才十……”尼古拉的声音慢慢地放低,直至消失不见,他沉默了很久,而后将他自己的视线从西满的脸上移开,毫无戒备地转头望向身后的小木屋。 很明显,现在西满的情绪有些古怪,很不正常,也许是因为这种言语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与其说他现在是在想要说服尼古拉,不如说他正在麻痹自己的思维。 “也许你说得对,我只是因为自己的私欲才让她与我一起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尼古拉苦笑了一声,转回头看着西满说道。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怨妇般的抱怨,或者是成为你的心理导师,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这一切的源头是谁,我需要去哪里找到这个制作人造法师的杂碎。”西满慢吞吞地说道,但是他没有掩饰他脸上的不耐神情。 “……奥斯汀,他的曾用名,但是我想他应该已经离开恩贝尔城了,而我无法得知他将会去往哪里,也许我只能等待他的下一次召唤。”尼古拉这次没有再拒绝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就给出了答案。 西满仰着头张大嘴巴,听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并且局限于恩贝尔城之中,很快他就在他那漫长的记忆之中翻出了这个姓名的归属者。 “绿色的房子,炼金术练习生。”西满斩钉截铁的说道,他紧盯着尼古拉,眼中愤怒的光芒让后者退后了两步,然后尼古拉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曾经在那栋房子中停留过一段时间。” “魔法的尊严,真棒,简直完美极了。”西满咬牙切齿地说道。 傻子现在都能看出西满现在有多愤怒,那种明显就是被耍了之后的恼羞成怒的样子让尼古拉再次向后退了两步。 “创造出亵渎的人造法师也能称得上是魔法的尊严?”游蛇疯狂地在西满的头顶盘旋,它不像那头巨兽一样,可以成为西满自说自话的工具,但是它依然可以感受到它的创造者的愤怒,这愤怒也感染到了它,它不断地吐着它分叉的舌头。 西满深吸了一口气,转眼看向尼古拉,语气平缓地问道:“你需要一盏提灯吗?” 尼古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在这位法师没有允许他离开之前,他不敢轻易离开,丽娜现在还正躺在身后的小木屋里,忍受着剧痛的煎熬,他咬紧牙关,摇了摇头,眼神朝着地上的匕首滑去,他有预感也许这位愤怒的法师也许会将怒火倾泻在他们的身上。 “那为什么还不快滚!”西满突然咆哮道,“需要我为你点上一根蜡烛吗——在你的墓碑前?” 尼古拉飞快地转过身跑向木屋,在进入前的一刻他拉开木门的手顿了顿,侧头望向西满。 “如果你还要如同当时在村庄前那样试探我的话,我保证,你会得偿所愿的。”西满隔空指着尼古拉威胁道。 尼古拉听到西满的话语明显惊讶了一瞬,但是他动作没停直接闪进了木屋。 西满与巨兽对视着,半饷,他像是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怪叫了一声。 微光从森林上空泼洒下来,鸟鸣声传了过来。 漫长的夜晚过去了。 一百一十、学徒之间的交锋 贾斯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站在街上冷漠地注视着魔法协会外的魔法屏障,在路人看来这个身着华贵的英俊小伙子正对着一栋古旧的建筑发愣,反魔法战士守卫在屏障之后,与他对视着。 半饷,他调整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让光滑的戒面在阳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他抬起手头也不回地挥了挥,马车再次行进起来,从他的身后离开。 他没有再伪装成那种朴素的样子,也没有必要再那样装模作样了,他的秘法感知穿过那层魔法屏障,看着那些穿着同样长袍的学徒们,这种熟悉的感觉触动了他的思绪。他依旧记得当他第一次被父亲带领着来到这座代表知识的殿堂前时候的心情,他从未想过魔法协会竟然就隐藏在闹市之中,在那层如水般的魔法屏障之后,是他无法想象的恢弘建筑。 贾斯珀甚至一度认为这座建筑比那座盘踞在山顶的公爵府更加肃穆,他认为这才是可以高居世俗的超凡力量。 但是现在,他从未感觉自己的思绪如此清晰,从第一次他接触魔法到现在的此时此刻,他不再惊叹,甚至不再敬畏。 魔法的力量从未超脱于世俗,这些他曾经认为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们,到最后,其实与他的家仆别无二致。 宅邸之中的扈从与守卫都是贵族,家仆里也有一大堆学者与杰出的人才,但是他们依旧是家仆,不论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之中多么杰出。 魔法师也与此同理。 他的视线穿过魔法屏障,看着那个刚进入魔法协会的棕发魔导师步行走到了屏障边,等待着他的进入。就算你是魔导师又能如何?贾斯珀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到最后还是要屈服于我的家族。 贾斯珀朝前走去,一直走入了魔法屏障,他没有佩戴学徒徽章,但是他在穿过魔法屏障的时候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这个小细节让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加明显。 西满看着贾斯珀像一个动作缓慢的树懒一样,迈着女性一样的优雅步伐接近他,脸上还挂着愚蠢的笑容。 有可能是因为减肥而导致的脑损伤,西满一边审视着贾斯珀,一边想着,要不然完全无法解释他的笑容和动作。 正当西满在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的时候,贾斯珀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出神的魔法师,皱起眉头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入魔法协会了,导师。”他加重了“导师”这个单词的读音,让西满从出神之中清醒过来。 西满挑了挑眉说道:“二十四层,最靠里的房间,你先上去,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贾斯珀不耐地发出一声鼻音,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在此时闻到了一丝异常腥臭的味道,他吸了吸鼻子,想要确认刚才不是他的错觉。 “你是不会擦鼻子的婴儿吗?”西满转过头,突然一脸烦躁地说道:“不要再把鼻涕吸进去自己吃掉了,现在滚去我的实验室!” 贾斯珀被西满这突然而来的暴躁震慑住了,他惊讶地微张着嘴,不知道这位法师为什么敢如此放肆地命令他,愤怒慢慢地爬上他的眉梢,他怒视着西满,西满也同样愤怒地与他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在其他学徒好奇地围过来前,贾斯珀最后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冲动的举动,而是冷哼了一声,转过身朝着高塔走去。 西满皱了皱眉头,挪到了那个板着死人脸的反魔法战士身边问道:“你闻得到味道吗?” 反魔法战士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西满扯下了一撮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皱着脸将这撮头发丢在了地上,他满腹牢骚地想着,早知道就不要为了耍帅而把脸上和头发上的染料弄下来,果然这么短的时间内没办法风干,依然还有一股药物混合的臭味。 多晒晒太阳吧。他想着,闭起眼仰着脑袋享受着日光浴的洗礼,顺便等等人。 反魔法战士站在西满的身旁,尽职地守卫在门前。 贾斯珀满脸怒容地从传送室走出,刚进入魔法协会的高傲情绪全都被那个该死的魔导师破坏地消失殆尽,他现在只觉得每一个望向他的魔法学徒的眼中都带着轻蔑,好像都在对他说着“叛徒”这个单词。 他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愤怒压制下去,然而正当他准备打开门的时候,一个身影从他的侧面走过,直接将门打开了,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安纳斯抱着一大叠卷轴走入西满的实验室,将卷轴搁在了桌上,然后转头看着贾斯珀说道:“你要进来吗?” 贾斯珀看着这个黑发的学徒,皱了皱眉头,他认出了这位学徒——那个接受了无数赞誉的学徒,与他同一届的学徒,也是他们这群学徒之中最先触摸到正式法师边界的学徒。他现在正快速地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也许我需要询问他为什么在这儿?或者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让他对自己尊重一点?他的思绪飘飞,想到也许在自己表露出自己的身份之后,这位号称同龄人之中最有天赋的学徒会对他鞠躬,然后用崇敬的眼神看向我。 安纳斯看贾斯珀没有回答,于是耸了耸肩,转身整理着桌上的卷轴,最近与西满的接触让他在此地也有些放肆,没有再要求自己摆出那副世俗的样子,他知道西满不喜欢他的那种样子。 贾斯珀好不容易想到了回答的方式,他应该先礼貌而不失优雅地回答:好的。 然后才能指着自己的衣服对他说,我是一位贵族。 然而正当他结束了思考,看向后者时,他就看到了安纳斯没有再理会自己,转而去整理桌面的一幕,他差点被突如其来愤怒冲昏了头脑,难道他们就没有任何礼仪可言吗? 当然他不会知道这完全是因为他心态转变带来的想法,在之前他还愿意在这群学徒面前装模作样的时候,他从未将自己摆放在更高层的位置,也许有一点,但是肯定没有现在这样高高在上的心态。 他怒气冲冲地向前走了两步,正准备质问安纳斯的无理时,后者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一位贵族,刚进协会的?” 贾斯珀一口气卡在喉中,差点把自己憋晕。 一百一十一、学徒们 西满穿过魔法屏障,走出了魔法协会,而在行人的视线之中,他只是从一个狭窄且肮脏的楼梯之上走了出来,那种完全不会有人想要一探究竟的过道。 当然如果真的有那种无聊的人试图进入这个狭窄的楼梯的话,那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个……逼真的肮脏楼梯,不得不说魔法协会在这方面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布伦娜从街尾缓缓走了过来,如同那种最普通的女仆一般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没有吸引到任何目光。 “所以,好消息?”西满摊开手说道。 布伦娜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没有异常的金属,没有宝石或者水晶,没有一点踪迹。” 西满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布伦娜说道:“我想你需要去一趟某个村庄的废墟,你可以去询问贝雅特丽齐,她会告诉你在哪里,我希望你之后可以给我带来一点好消息,要不然你对我的追随也太廉价了不是吗?” 说完之后,西满转过身向前迈出一步,突然他的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着正准备离开的布伦娜说道:“还有一件事情……” 布伦娜回过头看着西满,等待着西满接下来的命令。 “盯紧贝雅特丽齐,”西满想了想说道,“然后顺便告诉她,做好准备,我不管她现在做到了哪一步,但是最好不要影响到我。” 布伦娜虽然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但是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快步朝着子爵宅邸走去。 我讨厌这种感觉。西满心想,缓步朝着魔法协会走去。事情在变化,但是他却无法从中获得任何信息,那种隐藏在阴暗处的力量在蠢蠢欲动,他感觉得到那种征兆。 有某种纯粹的力量,在苏醒。 那是与这些什么魔法协会或者神殿,甚至是公爵与那位人造法师的制造者完全无关的事情,与那些狗屁阴谋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往昔》之上给予了他一些模糊的信息,但是他完全无法提取出实质性的线索,也许是魔法协会之中的那枚符文?不过不管如何,他必须要弄清楚这种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从他在那座陵墓之中取回那本残卷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并且在最近这种感觉正变得愈发强烈,让他的情绪也变得愈发暴躁,那是一种对于未知威胁的自然反应。 一开始他认为是那股盘旋所有法师头顶的所谓“戒律”,但是在他从那座陵墓脱身之后他就否决了这个猜想。 也许我应该亲自再去一趟那栋绿房子?西满摇了摇头,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就如同布伦娜所说的那样,一定不会有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 西满打了个哈欠,当他推开大门之后就看到贾斯珀和安纳斯正互相怒视着对方,“发生了什么?”他随口问道,走到了桌子前,看着上面被整理整齐的卷轴,他随手挥了挥,一层魔法能量就覆盖在了这些卷轴上,隐匿术遮蔽了桌上的卷轴。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转过头抱着双臂看着二人的对峙,“请问有人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吗?” “我想某些人需要学会什么叫做教养!”贾斯珀开口讽刺道,“或者是丢进学校学习一下什么叫做礼仪,噢,我想这位连学校都没上过吧?” “我需要对你表现出尊敬吗?我想在魔法协会之中我还不需要对贵族卑躬屈膝吧?”安纳斯回击道:“你应该去找你家的仆从为你表演国王与大臣的过家家,而不是来魔法协会寻找奉承。” 说完之后贾斯珀低吼了一声,安纳斯则回以冷哼,然后他们同时转过头来看向西满,仿佛正在等待着西满最后的决断。 “不,”西满皱着脸说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为什么会……”他用两只手的指尖互相点了点,表示面前二人的对峙行为,然后继续说道:“而是说,既然你们都无法说服对方,为什么还没有朝对方的脸上丢火球?” 贾斯珀再次被他导师的言语所震慑,他大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西满,气焰全消,他还没有那个胆子敢光明正大的在魔法协会擅自对着其他学徒使用攻击法术,他同样也没有想到在魔法协会之中竟然会有一位导师怂恿他的学徒私下斗殴,而这位导师还正好是他的父亲为他挑选的导师。 安纳斯清了清嗓子,冷静地说道:“导师,我已经把你之前说的卷轴带来了,都是最低级的卷轴。” “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太生硬了。”西满一针见血地说道,“没有法师会大声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愤怒,只会用手上的法术告诉对方惹怒自己的下场,明白了吗?” 安纳斯敷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位导师依旧维持着一些他之前作为野法师的陋习,也许在未来在魔法协会漫长的教育之中,西满导师会学会什么叫做文明的魔法师的做法。 “在今天的课程开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这位刚加入我们的小伙子。”西满指了指贾斯珀说道。 贾斯珀朝着西满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师礼,“知无不言,阁下。” “关于你父亲詹姆斯侯爵的请求,说实话,我有些……疑惑。”西满摊开手说道,“他到底想要我做些什么,或者是让你做些什么。” 贾斯珀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就瞥见了安纳斯的小动作——他轻蔑地撇了撇嘴。 这个小动作让贾斯珀终于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怒火,他看着安纳斯大吼道:“我不是因为我是一个贵族才可以进入这里的,该死的,我曾经是内校的学生,我叫贾斯珀。” 西满转脸朝着安纳斯点了点头,“忘记介绍了,不过正如他所说……” 贾斯珀听到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然后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等待着他的导师为他洗清走后门的嫌疑。 “他叫贾斯珀。”西满轻声说道。 安纳斯也简短地回答道:“你好,贾斯珀,我叫安纳斯。” 贾斯珀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 一百一十二、肮脏的私欲与可悲的圣女 “如果我现在偷偷摸摸地去把那群到访恩贝尔城的圣职者宰了,会发生什么?”哈布斯将手上的卷轴展开,粗略地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来为圣女加冕?看起来我们的公爵大人搞砸了。” “如果他们成功做到了的话,备受赞誉的精神之父就要变成精神之母了。”他就卷轴丢到了桌上,看着贝雅特丽齐说道:“你说他的宝贝女儿会接受这个提议吗?” “一旦接受,图拉石城的骑士们应该就会直接奔赴这里,迎接他们至高无上的圣女了。”贝雅特丽齐叉着腰看着桌上无数的文件说道,“顺手再宰掉她的异端父亲,一位与恶魔合作过的领主,对图拉石城的那群骑士来说,简直就如同一个极端洁癖者衣服上的污渍一样,必然会被清除,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好事?”哈布斯歪了歪头,嗤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这群骑士会放过我们吧?” “我会将那群圣职者引向那座曾经进行过仪式的村庄,他们会明白那里曾经发生了什么的。”贝雅特丽齐抬起头,朝着门口走去,“贵族们确实没有再私下动作,他们像一群老鼠一样,被圣光照到了之后就赶紧缩进了下水道,对于生存的欲望暂时压过了权欲,间谍、暗哨和杀手们都暂时隐入了黑暗,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了,我们输了。” “所以你就要将希望放在这群远道而来的圣职者身上,然后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与公爵手牵手一起步入永劫之域?”哈布斯的身子向后仰去,脑袋从沙发的边缘垂下,倒着看向贝雅特丽齐,“周围所有国家都认为这个国家是一个由教廷控制的国家,它的领主,它的民众在其他所有领主的眼中全部都是虔信者,其他邻国的士兵们们相信圣灵的眼睛时时刻刻凝望此处,他们不敢对此刀剑相向,这才是那些领主迟迟没有选择战争的原因。” 贝雅特丽齐打开门的动作顿了顿,她侧身看向哈布斯说道:“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些领主们发现,圣地都开始不承认公爵大人的身份的话,你猜会发生什么?”哈布斯仰着头,双手在空中做出一个散开的动作,“砰!一场战争,甚至连理由我都帮他们想好了——为了那该死的圣灵,清除黑暗。或者是为了圣父与圣子,谁知道呢,不过他们一定会有一个类似的理由。” 哈布斯并不好笑的笑话让贝雅特丽齐扯了扯嘴角,然后她思索了一阵,回答道:“但是这都太理想化了不是吗?我们永远都无法揣测那些领主们的想法。” “不,不是我们,而是你。见鬼,我曾经可是一位君主!”哈布斯不满地大叫起来,“祖斯沃特战役,噢!那场收获无数赞誉的战争,他们真的只是想阻止‘蓝血’的南下?据我所知可不是这样,三个国家,至少有两位君主与这位邪恶的大魔导师有着密切的私下联系——那位女王需要她那废物的丈夫可以获得一场证明自己的战争,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登上王座,摆脱那个可悲的‘共治者’头衔。而昂巴那个没开化的疯子领主则希望西满为他召唤一只货真价实的恶魔!” “对于君主来说,利益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圣灵!”哈布斯猛地收回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大笑道:“而且永远不可能有什么共同利益,都是私欲,只不过在私欲这个单词前安上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与头衔而已,小恶魔!” 贝雅特丽齐放开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掌,转过身看着哈布斯,她轻声说道:“那也许我们需要一场豪赌?还有,不要叫我小恶魔。” “为什么大家习惯性地将这里称作恩贝尔城,而不是国家,因为这里在官方文书之上,还是隶属于那位可悲的国王,那座被称为南瓦罗安的国家。”哈布斯笑得愈发灿烂,“只是因为那纸赦令这里才能拥有骑士团,免除关税!那位看似稳坐高位的公爵大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用各种手段来加固他的王座,他想成为牧羊人,而不是羔羊!但是让我们来想一下——当图拉石城举起‘拯救迷途羔羊’的旗帜,你说周围的国家不会大喊着为了圣灵或者为了南瓦罗安冲过来吗?”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贝雅特丽齐问道。 “安茹成为圣女的消息已经牢不可破了,这在明面上已经完全没有办法阻止,所有的民众都相信这一点,甚至最近来了不少别国的朝圣者,所以连圣地都无法否定这一点。”哈布斯踩在沙发上挥了挥手臂,“这里的贵族们没有封地,甚至都没有军队,只有一个头衔,没有贵族会喜欢这一点,所以他们早就想要推翻公爵大人的统治了不是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贝雅特丽齐抿起嘴唇,她好像发现了一条她从未察觉到的道路,甚至没敢想象过的道路。 “谁拥有这位圣女,圣地与图拉石城就会帮助谁独立出去,然后这位幸运儿的第一片封地就会是恩贝尔城与周围辽阔的土地。”哈布斯摊开手,“谁都可以,只要是一个贵族就行,但是这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是我们的公爵大人。” “如果安茹并不愿意呢?”贝雅特丽齐问道,“我们没有办法强行将她拉扯过来,一旦事后她选择告诉圣地……”刚说了两句话,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橙色的眼睛盯着哈布斯做出的那个动作。 “不,她不会拥有这个机会的,不论是我们,亦或者是圣地都不会让她有这种机会。她是最关键的一步,但也是最没有选择权利的一位,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一辈子呆在神殿之中,成为那个所谓的圣女。”哈布斯狞笑道,“这应该责怪他的父亲,是她的父亲逼迫她走到这一步的。” “可悲的圣女……不是吗?”贝雅特丽齐垂下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里面是惋惜或者留恋。 哈布斯盯着贝雅特丽齐的头顶,“同意,或者拒绝。” 贝雅特丽齐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像一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很长时间之后她才转过身打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轻声低喃:“同意。” 一百一十三、贾斯珀的问题 “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西满摊了摊手,“我亲爱的学徒即将参加一场晋升仪式,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晋升仪式,也许是把你们丢在一个斗兽场里面,最后是谁活着走出来,谁就是优胜者,我们那个年代就是这样做的……噢!不要打断我,安纳斯!”他猛地指向安纳斯,看着后者赶紧闭上了嘴,然后他继续说道:“重点不是在这里,而是,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安纳斯不安地晃了晃脑袋,他轻声说道:“我以为您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西满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再次隔空点了点安纳斯。 “好吧,实情是,我忘记了。”安纳斯识趣地停下找借口的念头,飞快地说出了实情。 然后他就看到西满深吸了一口气,咆哮声在西满的喉中蓄势待发,于是这位魔法学徒赶紧接着说道:“并且我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情,导师大人,我有十分的把握解决。” “十分的把握?谁给你的把握?还有你,收起你那愚蠢的笑容!”西满的咆哮最终还是从喉中涌出,说到一半他转头看向那个满脸幸灾乐祸笑容的贾斯珀。 贾斯珀闻言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明明才与这位法师相处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他不知为何觉得这位导师给他的压迫力完全不亚于他的父亲,甚至是他的祖父。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你在面对一条毒蛇或者一只猛兽时,你所有可以做的事情就是伏低身体慢慢退后,而之后的事情,那就于你无关了,完全取决于这条毒蛇与这只猛兽的心情。 西满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平缓。他看着贾斯珀问道:“你父亲说过‘优胜’这个单词对吗?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为你无知的导师解释一下。” 贾斯珀自然地左手扶右胸,朝着西满微微前躬,低下头说道:“不胜荣幸,导师大人。” 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突如其来的鸦雀无声让贾斯珀低下的脑袋感到一阵眩晕,但是他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过了一会儿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了。 他猛地直起腰抬起头,看向皱着眉头的西满,张了张嘴。 就在这时西满平缓的声音抢在他的前面传了过来,“好的,你暂时闭嘴,我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了。” 西满向前走了两步,手掌拍在贾斯珀的肩膀上,这个动作让后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西满,“你进入魔法协会进修的时候,当时你多大?” “不到十二岁。”贾斯珀咽了一口口水。 “你今年多大?” “十七岁。” “很好,你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对吗,现在,告诉我,你这次在你的家里呆了多长时间?” “不到一个月。”贾斯珀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一个月,”西满抬起一只手示意,“对五年。”他抬起另一只手,然后鼓起掌来。 “你真的很棒,你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你这五年学到的东西全部忘记了,你将贵族社交带进了魔法师的圈子,所以现在我按照你的交际方式应该向你鞠一躬,然后恭敬地问道:‘英俊的贾斯珀少爷,可以请你为我解惑吗?’”西满边鼓掌边说道,“或者我需要先去找在你家庄园里收拾麦粒的仆人,要求他通报一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导师大人。”贾斯珀慌忙解释道。 “你当然不敢是那个意思。”西满轻声细语,“你现在开始觉得魔法师是集市上用来表演的把戏了……不要急着否定,听我说完。”他用手掌轻轻抚摸着贾斯珀的脑袋,后者一动都不敢动,“一位贵族对着一位魔法师,没有行法师礼,也不是点头礼,而是一个见鬼的标准贵族礼。告诉我,安纳斯,这代表着什么?” 安纳斯在此时此刻太想大声笑出来了,可是他不能,于是他的嘴角就那样抽搐着回答道:“这代表着世俗与法师的隔阂,也代表着对方不愿意与魔法师平等交谈的意思,这是对魔法师名誉公然的冒犯。” “听到了吗?贾斯珀。”西满的手掌放松地搭在贾斯珀的头顶,手指在他一侧太阳穴上规律地轻敲着,贾斯珀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回应西满的问题,“就算安纳斯的口气有些尖酸,但是大体上是正确的不是吗?我无法从你这个礼仪动作之中找到自己的定位,按照世俗之中的礼仪,我应该向你鞠躬,但是在魔法的世界之中,你才是那个应该向我鞠躬的魔法学徒不是吗?” “那么我在你的面前,到底是一个教授你魔法的导师,还是一位卑微地需要向您脱帽致敬的平民呢?等等,魔法师好像也不算是农夫或者工匠,那也就意味着……”西满扭过头看向安纳斯,等待着他接下去。 “让我想想,没有土地,没有工作,这种人……法律上界定为流民。”安纳斯思考了一番,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大声地说道:“可以被合法交易的奴隶!” “哇哦!”西满身体向后一仰,斜瞥着贾斯珀说道:“那岂不是我需要向尊贵的侯爵之子下跪,亲吻他的脚尖?” “如果按照世俗的法律,是这样的。”安纳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但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今天早上突然蹦出来的英俊学徒抱有敌意,这让一向稳重的他今天突然想要迎合西满的嘲讽,并且乐在其中。 贾斯珀好像突然回过神一般,他面色苍白猛地退后了一步,疯狂地摆着手臂,大声说道:“导师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下意识地觉得我需要亲吻你的脚尖?”西满的手掌在空中晃了晃。 贾斯珀闻言脸皱在一起,急迫的情绪让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他慌乱的摇晃了一下脑袋,然后向前一步再次将自己的脑袋塞进了西满的掌心,然后用带着嘶哑的嗓音大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原谅我的错误,导师!” “好孩子。”西满笑眯眯地抚摸着贾斯珀的脑袋。 一百一十四、优胜 “只是一场晋升仪式的话,‘优胜’又从何说起呢?”两位学徒都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但是他们中间几乎隔了整个房间,两个人都懒得隐藏眼中对于对方的敌意与戒备。 他们听到西满的话语,互相对视了一眼,安纳斯率先开口说道:“我们是魔法协会年龄最大的一批学徒了,就算是同时通过仪式,但是从细节处也会有不同的评级,这将会影响我们接下来成为正式施法者之后的……待遇。” 贾斯珀飞快地接着补充道:“评级越高的施法者在接下来获得的权限也就越高,意味着你可以在魔法协会获得更多的资源,简单来说,在晋升仪式之中表现得最突出的那位学徒,就可以理解为优胜了,这是针对内校的合约,毕竟内校大多数学徒都是没有任何背景的,魔法协会需要培养这群学徒成为他们忠实的追随者,然后再利用这群学徒在世俗之中取得话语权。” “我不想了解这些政治格局,我只想知道你的父亲有没有告诉你晋升仪式的内容。”西满摆了摆手,一脸的不屑,他讨厌魔法协会之中的这种种门道,研习魔法的道路之中不应该掺杂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贾斯珀挠了挠他长着些许细小胡茬的下巴,“唔……今年对于我们的晋升仪式好像是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调查一片被魔法摧毁的区域,然后将情报整理成文本,上交给协会。” 在贾斯珀说完这一段话之后,房间内陷入了沉默,安纳斯默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在这时才想起来这就是他刻意忘记这件事的理由,他深知面前这位导师的性格:西满是一位富有创造力的法师,并且时时刻刻地保持着激情,但是他一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法师——没有法师可以在现世之中保持独立,远离人群研习魔法奥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果不其然,西满用迷茫地表情看向贾斯珀,他一脸的呆滞模样,半饷才问了一句:“然后呢,就只有这些?” 贾斯珀依旧没有理解西满的疑惑,于是他也疑惑地反问道:“晋升仪式就是这个任务啊,您还知道更多的内情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西满扶额再次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平缓且低沉的声音重复道:“这个所谓的仪式,就只有这些?” 安纳斯已经下意识地将身体侧了过去。 贾斯珀还是那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他思索了一段时间,然后补充道:“谁获取的信息更多、更详尽,他的名字就会在接下来协会的推荐书上位于前列,而这份推荐书是面向所有贵族发放的,如果一位魔法学徒在这次事件之中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那么这份推荐书甚至会交给魔法协会的总部,也就是隐逸高原上的魔法协会总部,他们会负责将这份推荐书分发给那些真正的大国,而不是恩贝尔城这种穷乡僻壤,而且听说他们是用巨龙来分发文书的!” 西满沉默地盯着贾斯珀,半饷没有出声,这种冰冷且冷漠的注视让贾斯珀不自觉地闭上了嘴,他惶惶不安地与西满对视着,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这是一个刚入门的魔法学徒都可以完成的仪式,我不认为这会是你们晋升正式施法者的仪式。”西满低声否认道,“晋升仪式应该是探索魔法的奥秘,学徒们互相从对方身上获得那些只有对方才能知道的信息与知识,不论对方是否愿意,而不是从一片被魔法摧毁的土地上去获得这些,土地可不会反抗。” 贾斯珀干笑了两句,回答道:“那听起来像是杀手,导师大人。” 安纳斯叹了一口气,他有预感这句话也许真正地点燃了西满的怒火,但是没有一位魔法学徒希望看见自己的导师陷入愤怒,特别是这位导师,于是他犹豫地说道:“导师大人,这是魔法协会一直以来的做法,魔法协会需要各式各样的资源,要不然无法负担起我们这些魔法学徒的教育工作,与那些正式法师的需求,您得知道,越高阶的法师需要的知识也就越多,他们在魔法协会之中挂名,为魔法协会处理某些事情,相应的,他们也会从协会中索取报酬,而这些报酬……” 贾斯珀听着安纳斯侃侃而谈,不禁快速地打断安纳斯的话语,他自认在这件事情上他比安纳斯更有发言权,也可以解释得更加详尽,“而这些报酬是由各个底蕴丰厚的家族与皇室提供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魔法协会里法师们需要进入各个家族之中掌控一定的话语权,而这个晋升仪式则可以很好地为学徒们打开一扇通向世俗的大门,毕竟他们的童年都是在魔法协会之中度过的,如果不用这个方式,他们很难接触到那些手握世俗权柄的人群。”说完之后,他看向西满,一脸的自得,一副想要获得西满表扬的模样,而安纳斯则一脸冷漠地坐在一旁,他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我两位亲爱的学徒,在这方面你们比我权威得多,实话实说,我必须要向你们道谢,你们解答了我的一个疑惑。”西满长吐出一口气,微笑了起来,然后他说道:“那么我想我已经完全地了解这件事情了,而且现在正好已经到了午餐时间,你们应该要去进餐了。” 贾斯珀干脆地站起身,他只觉得这个房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某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让他身上的汗毛倒竖,这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了。 安纳斯则犹豫地站了起来,他仔细地审视了一番西满的侧脸,但是在那份微笑之中没有发现任何愤怒的痕迹,好像西满突然就对这个事情释怀了一样,他朝着西满行了一个法师礼也快速地转身离开了。 “我改变主意了,赫斯坦瑞特,你是对的。”等到两位学徒都离开了这间房间后,西满低声喃喃道,“该让这场幻梦结束了,可悲的‘优胜’环节。” 一百一十五、训练 两位学徒匆匆吃完午餐就朝着二十四层走来,在短暂的午餐时间之中,贾斯珀才慢慢地找到那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作为魔法师而不是一位贵族的感觉。 在路上他们没有争吵也没有互相对视,而是沉默地并行着,当他们打开大门的时候就听到西满的话语声。 “这场晋升仪式比我想象的还要简单。”西满背对着安纳斯和贾斯珀,弯腰摆弄着桌上那之前安纳斯抱进来的卷轴,他挑挑拣拣,随意将一些卷轴丢到一边,安纳斯的眼角抽了抽,在犹豫着是否要提醒西满这些卷轴之后还是要归还给魔法协会的。 很快,西满就抽出了一本卷轴,他打开卷轴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着这两位学徒说道:“获得优胜的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让对方无法获胜就行了。” “魔法协会禁止魔法学徒们在晋升仪式之中争斗,做出伤害对方的事情。”安纳斯瞥了一样那些被丢到一旁皱巴巴的卷轴,最终还是选择提醒西满这件事情。 “当然,我也没有想要你们将火球丢在其他学徒的脸上。”西满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一屁股坐在了桌上的那些卷轴上,这个动作再次让安纳斯的眼角抽了抽,“追踪魔法的痕迹,整合附近的所有线索,人证与物证,最重要的两点对吗?没有人可以越过这两点调查任何事情。” 西满朝着安纳斯和贾斯珀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靠近一点,然后他将那个卷轴展开朝向这两位学徒说道:“仔细听我的话,所有的比赛,只要是存在竞争,那就必然会有方式干扰对方,不管这场比赛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我参加这场比赛,我随手就可以对着那些学徒们施法,催眠他们,让他们陷入混乱与恍惚,或者麻痹他们,让他们像一个木偶一样躺在原地……我知道你的意思安纳斯,不用再重复一遍,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们无法用这么简单且粗暴的方式阻碍对手的话,那就放聪明一点——收集证据之后毁灭证据,扰乱魔法的踪迹,让你的对手无法收集任何线索,那么你们就可以获得优胜。” 贾斯珀点了点头,“这很合理,协会没有规定这方面的问题,不过想要实施起来就太难了,我们无法做到天衣无缝地掩盖这些。” “听着,为什么你们的晋升仪式如此简单,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协会认为你们平时的积累已经可以达到了正式施法者的界限,而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实际运用,这个仪式与其说是一个晋升仪式,不如说是看你们这群照本宣科的小鬼能否将平时学习的东西使用出来。”西满指了指卷轴,“一个简单的试炼,现在我需要你们学会如何掩盖法术的痕迹。” 火球砸在了房间墙壁上的魔法屏障上,瞬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但是空气之中依旧残留着一些灼热的气息。 西满的声音从书桌旁传来:“我现在相信你是一个理论大师了,贾斯珀,你完全知道要怎么做,但是却无法精确地控制这些细小的魔法元素。” 安纳斯深吸一口气,这个试炼比想象之中还要困难,现在的他才能深刻地理解到,那些将理论知识变为实质性魔法释放的法师们对魔法元素有着多么恐怖的操控力,同样的火球从他的手中释放出来砸在了魔法屏障上,而空气之中的火元素在瞬间就冷却下来,活性降到了最低。 “不,太刻意了,过于明显,安纳斯,你做过头了。” “这种在你们的秘法视野之中都清晰可见的线条与斑点,你们认为其他学徒会无法发现?” “太不幸了,我感受到了你的努力,但是对比上一次,你没有任何进步。” 时间就在这一次次的尝试之中飞快地流过,当窗外暖黄色的夕阳光线投射了进来,当房间桌椅的阴影向着一侧偏去,西满拍了拍手,看着面前两个满头大汗的学徒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不得不说,你们对魔法的实际运用让我失望,你们对魔法的使用方式还停留在无脑朝着天空丢火球或者闪电,用魔法元素塑造出一个与之前有着些许不同的法术模组都会让你们欣喜不已。” 贾斯珀喘着粗气直接坐到了地上,他撸起自己的袖管,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风度可言,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的手指僵硬得像是木头。安纳斯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也同样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喘着粗气。 “你们知道这次你们的竞争对手是谁吗?”西满抱着双臂斜倚在桌边,轻声问道。 “一共……”安纳斯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呼了出来,然后用平缓的声音说道:“应该不到十位,大部分都与我们年龄相仿并且都是内校的学徒,但还是有两位比我们更小的学徒,他们来自外校,也许还有我不知道的。” “艾丽娅、伊芙琳、艾丽鹃德和他的姐姐。”贾斯珀补充道,“这是我所知道的几位。” “曾经参加过那场征程的学徒,并且幸运地没有死去。”西满闻言笑了笑。 贾斯珀沉默了,安纳斯却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 “观摩正式法师对敌施法确实是一件可以让你们受益良多的事情,”西满摊了摊手,“手势、动作与姿态,吟诵咒文时候的声调与读音,你们会发现那与你们在书上看到的那些死板的动作完全不同的动作。” 西满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然后他侧头看向窗外涌动的云层,微风搅动着云层,让它们变成各种形状,“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我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安纳斯你就安心照顾你的妹妹吧,至于贾斯珀,你得好好想一下该怎么将理论化为现实了。” 安纳斯与贾斯珀同时朝着西满行了一个法师礼,之后就直接离开了这间房间。 西满倚在桌边,纹丝不动,这个动作持续了很久,然后他才缓缓地站直身子,朝着房外走去,他知道在魔法协会外有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在等待着他,而今晚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一百一十六、覆灭 夕阳照耀的街道上,西满与哈布斯朝着某处并行而去,“所以你现在在帮小恶魔完成她的事业?” 哈布斯耸了耸肩,“在某人找回了他的自信,或者自负之后,我就开始变得无聊起来了。” “是因为我没带上你?” “不,是因为我没办法以此讽刺你了。” 西满对此没有愤怒,只是一笑了之,“你不要再愚弄小恶魔了,她对此一窍不通,总觉得靠这些方式可以让她自己成功地干掉那位领主。” “你得知道,你把她晾在一边,迟迟不肯兑现你的诺言。”哈布斯抓了抓他那一头蓬松的红发,“恶魔嘛,总是得找一些事情干,要不然她会无聊死的,我也是同理。” 不知何时夕阳的光线变得微弱,潮湿且沉闷的空气让街上行人快步朝着自己的家中走去,西满与哈布斯自此都再没有出声,沉默无言地向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西满就感受到了充沛的魔法元素的涌动,他侧头看向一条小巷,无人问津的小巷墙壁上有着一个隐蔽的魔法符文,正是这枚魔法符文向外散发着魔法的气息。 风雨欲来前的沉闷降临地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迅速,乌云将天空染成了黑色,远方成群的飞鸟在这层黑色的幕布上点缀出奇怪的图案。 “我讨厌他们对我们的锲而不舍,他们比那些该死的牧师还要像牧师,我甚至觉得他们应该大喊着圣灵在上,我将为您清除这些污秽。”哈布斯朝着小巷之中的那个符文走去,边不屑地说道,“魔法界的变化让我越来越看不透了,一群魔法师在追猎恶魔,并且不是想要将我们摆上实验桌,而是要将我们流放。” “也许只是爱好?”西满跟在哈布斯的身后说道,在这时他想起了夏洛蒂,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孩的过往,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扭曲的灵魂在现世并不多见,再说她与他之间曾经存在过那么一丝联系——都是一个欺骗者的受害者。这也是西满迟迟没有选择对夏洛蒂出手的原因,虽然看起来后者一直想要杀死他,但是还差很多,他需要她再成长一点。 他突然拍了拍额头,差点忘了之前那件事情还没有去找她算账,虽然那场伏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该做的回应还是应该要做不是吗? “爱好……”哈布斯嘟囔道,“那可真是一个枯燥无趣的爱好,说是爱好,不如说是为了他们崇高的理想,至少后面的这个胡扯还能让我相信一点……您的部分,导师大人。” 西满瞥了一眼做作的哈布斯,轻哼了一声,用手掌触上了那枚符文,熟悉无比的传送符文传达过来的信息在西满脑海之中浮现出来,他飞快地剔除了那些无用的记录,从虚空的路径之中找到了最频繁的那一条路线。 “走吧。”西满满脸冷漠地跨入虚空裂隙。 哈布斯则看起来兴奋得多,他张着嘴发出无声却猖狂的笑,然后他也随着西满踏入了虚空裂隙。 当他们从虚空裂隙之中走出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串迅猛的魔法光弹,西满侧过头,魔法光弹在他身前的防御图腾上产生了偏移,失去了准头地从他的鬓边擦过。 他看着眼前那位漂浮在空中的法师,那位法师看到西满胸口的徽章怔愣了一下,他张开嘴正准备询问西满的来历时,西满抬了抬手指,黑色的能量封住了他的口鼻,让这位法师的疑问憋在了嘴中,然后他轻声说道:“做你想做的。” 哈布斯没有丝毫犹豫地从西满的身边冲了出去,在冲刺的过程之中,浓厚的烟雾爆发开来,当哈布斯从烟雾之中穿梭出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涌动着大片炽烈的火焰,他带着这片火云如同一枚攻城炮弹一般地砸在了地面的那些帐篷上,发出轰的一声。 地面上的防御图腾在瞬间展开,哈布斯踩在这层防御图腾上,让这层透明的防御图腾显露出本来的样貌,裂痕从他的脚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与此同时一道道黑影如同被惊醒的地底老鼠一般从帐篷中飞快地窜了出来,四散开来,璀璨的魔法光华在他们身上闪烁着。 “敲敲门!”哈布斯狞笑着举起手做了一个敲门的动作,而后他重重地锤击在了这层图腾上,防御图腾遽然破碎,“谁在那儿?” 西满朝着那个被黑色的能量紧紧束缚起来的法师招了招手,那个法师就缓缓地朝他飘来,他随手解开了缠绕在这名法师嘴上的黑线,轻声问道:“你们的领导者呢,那个戴面具的怪胎,他现在在哪儿?” 法师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与恐惧,只是不屑地斜瞥着西满,他张了张嘴就被西满的话语打断了,“听着,我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很艰难,所以这导致我的情绪非常激动,我建议你想好再回答。” “去你的,背叛者!”法师嘶声大吼道,“你不配佩戴上这枚徽章,你只是一个无用的废物,肮脏的……” 西满的手指勾了勾,黑色的能量再次缠绕上这名法师的嘴角,然后他向下指了指,这个被束缚的法师就像一枚被人用力从高空抛下的铁块一样坠落下去,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听听他们的意见吧。”西满挑了挑眉头。 哈布斯击溃了那层防御图腾之后就在空中横冲直撞,他灵活地避过那些朝他而来的致命魔法,飞快地接近那群在他看来无比孱弱的法师,而后就是惨烈的近身战。 这些来自“叠影”的法师们完全没有预想到会有一位恶魔光明正大地闯进来,并且这个恶魔还并不在他们的猎杀名单之中,这让他们仓促的迎战变得毫无还手之力,咒文从他们嘴中流出,而那些浮现出来的魔法都不是此时此刻最好的选择,他们想要快速地将这位恶魔击杀,但是却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一位恶魔可以追踪他们的魔法痕迹。 西满与哈布斯身上共同流淌的血誓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摆设。 一百一十七、真正的刺杀 这是一场不成正比的战斗,叠影的法师们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扭转改变这一切。 一边是失去了大部分高阶法师的叠影,在之前那场陵墓之战中,只有三位或者四位法师成功活着离开了那里,而在此处的法师们都是未曾参与过那一场试炼的成员。 一边是做好了充足准备的魔法师与恶魔的组合,这位法师甚至可以抬抬手就让他们的法术失去控制,扰乱他们的思维,让他们的手指抽搐着无法完成任何一个在平时看起来无比简单的手势。那个无名的恶魔则像是完全不接受现实对他的限制,活像一个血肉铸成的攻城车,每一个被他接近的法师的下场就是面前的防御图腾直接粉碎,而后被他从天上击落,像一只只被拍到地上的飞蛾。 在哈布斯将最后一位飞在天上的虫子扯下来了之后,天空上就只剩下西满一人的身影了,他盯着地面上站立着的那个拄着等身高法杖的孤单人影,撇了撇嘴。 哈布斯在那位法师惊恐的目光之中,缓慢地撕开法师面前的防御图腾,而后拎住法师的衣领甩向一边,在法师在空中慌乱挥舞着双手的时候,他的脚尖点了点地,双肩朝后摆动了一下,而后火焰从他的肩胛骨向后飘去,他带着这层火焰冲向法师,一拳锤在了法师的胸口,法师直接被这一拳砸进了地里。 尘土扬了起来,与此同时天上的雨水也滴落下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个站在帐篷边的人影,疑惑地看了一眼西满。 西满缓缓地从天上降下,看着面前这个浑身裹在黑袍中的纤细身影,“你是在跟踪我吗?” 人影将自己头顶的兜帽向后拉去,她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颗纯净的铬透辉石,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西满,半饷她才开口说道:“你与一位恶魔同行?” “在提问之前不是应该先回答对方的问题吗?”西满摊了摊手,他审视了一番这些被损坏的帐篷,找到了一顶保存还算完好的帐篷走了进去,然后侧头朝着希安招了招手,“在下雨不是吗?” 不算宽敞的帐篷里挤着三位人影,这看起来有些奇怪,一位魔法师、一位背信者和一位恶魔。 “我之前在那片湮没水晶的下方看见过你,你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西满盘腿坐着,与希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尽量处于一个不冒犯到对方的距离,哈布斯则坐在旁边打着哈欠,他的目光在希安和西满的脸上转了一圈,耸了耸肩,大概可以猜到这两位是怎么搞到一起的了——西满的老毛病又犯了,引导这些可怜巴巴的圣职者进入被他所扭曲的逻辑之中,然后绕晕对方,让对方觉得西满的话语总是有那么一丝道理。 教会的洗脑功力要是有西满一半的功力就不会让他之前成为那个臭名远扬的亵渎者了,哈布斯心想,又是一个被西满破碎逻辑绕晕的可怜虫。 不过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不是吗?西满曾经直面过这一切,甚至直面过祂,不论教会有多么能吹嘘这一切,在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在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战胜西满。 “这群法师在追踪一位恶魔,据说与此处的领主有关,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希安慢条斯理地说道,她轻轻地将法杖搁在了一边,并起膝盖,然后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微笑了一下:“我还想去杀死这位……先生呢。” 哈布斯摆了摆手,“我原谅你的无礼。” “感谢。”希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本来是跟随着那群从圣地巡礼的圣职者来到这里的,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在跟随他们,我偷听到他们说这里出现了一位获得圣灵恩宠的圣女,他们想要为那位圣女加冕。” “所以你之前就遇到了……我的那位圣骑士。”西满在说出“圣骑士”这个单词之前就用眼神警告了哈布斯,但是依旧没能阻止哈布斯接下来的反应。 哈布斯张大嘴巴发出拉长的音节:“什——么——鬼?”他边念着边转过头看向西满,像个想要吃奶的婴儿一般张着嘴巴,只差在他的脸上刻上一个单词“愚蠢”了,这个动作没能持续多长时间,他就激动地大声说道:“该死的,你现在可以让信仰你的人成为圣骑士?活见鬼!她是谁?” “布伦娜,另一个问题是外面有一位法师正尝试着要打开虚空路径,我建议你现在出去让他继续沉默地躺在地上。”西满轻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们之后再谈。” “不!”哈布斯皱着眉头满脸惊诧的大吼道:“没有什么之后再谈,你知道吗?你现在在我眼中简直就是一座兵工厂,布伦娜?那位之前只是一个女仆的普通人?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可以像母猪产仔一样,一次生产一窝圣骑士,而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人丢到你的面前,让他们听你那该死的布道!” 希安听着哈布斯粗俗的话语,抿着嘴笑了起来,她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两位男性,这种相处方式让她想起之前自己所在的队伍,那群士兵们曾经也喜欢在篝火边这样一惊一乍地互相开着玩笑。 “是的,但是前提要是在我把他们弄成无知无觉的傻子,然后当做武器使用一段时间,让他们自己看着自己的手臂折断再回复,看着自己的肠子流出来再被我塞回去,在这一切的之后,还要像一个疯子一样对我说,我信仰你。”西满的声音也逐渐高昂,“并且就算他熬过这一切,还要秉持着那些该死的信条,不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疯子。” “唔……”哈布斯的气势低了下去,他低声问道:“那女孩就是这样过来的?我以为你的信徒都必须是那种疯子才对,还是要遵守这些东西吗?” 西满默然无声,只是直盯着哈布斯,后者耸了耸肩,干笑了一声,“我现在去处理外面那个爬起来的法师,祝两位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哈布斯弯着腰朝外走去,在他掀开帐篷的时候还喃喃自语道:“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位女仆喜欢这种方式?” “他们除了现在还待在营地之中的这些法师,有几位更高阶的法师已经朝着这里的领主府进发了,他们要在今晚杀死那位领主和与他合作的恶魔。”希安在此时轻声说道,“如果这件事情被那群远道而来的圣职者知道的话,他们也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哈布斯的动作顿了顿。 西满则眯起了眼睛。 一百一十八、异常情况 刚进入这只军队的新兵总是会在某个轮到他们守夜的漫长夜晚之中被老兵们缠上,老兵们则一定会用那些陈词滥调告诫这群新兵:这是一份安全的工作,但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忠诚与机敏必不可少。 恩贝尔城中有许多支军队,城门口站着的那群卫兵不用多说,他们几乎被阳光照射地神志不清了,所以他们可以在入城的行人身上捞一点外快也无可厚非,而城墙上的那些卫兵们则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们每天换班时,盔甲中的衣衫都可以拧出水来,不得不说这些拱卫城墙的卫兵才是真正的可怜虫,他们在劳累的同时还只是拿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薪水。 而进入城中之后,几乎每走过一条街道就可以看到步兵或者骑兵,站在这群士兵队伍前的指挥官们永远都显得无比暴躁,他们总是会大声呼喊着发号施令,叫嚣着要前面的行人挪开屁股,清理道路——当然这种行为只会存在于下城区,在上城区这群指挥官们还是会停下自己的脚步,等待那些马车缓缓经过的,他们只是暴躁,而不是愚蠢。 这些军队各自属于完全不同的队伍,但是一定会给行人们带来不少的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这确实是一份安全的工作,所有进入这支军队的新兵们都知道这一点,这些年轻的新兵们他们不用像那些站在城门口的卫兵一样,随时面临着疯子与杀手的威胁——所有人都知道守卫城门的卫兵是最危险的,迄今为止,守卫城门的士兵的死亡率高得吓人,当然这也是与其他军队对比的结果。 那些巡视街道的士兵们则轻松得多,他们大部分都来自恩贝尔城本地的居民的后代,所以他们一般是负责与那些民众们打交道,为了与这些高傲的恩贝尔城居民们沟通,他们必须牢牢记住每一张熟悉的面孔,而这项工作在他们尚未成年时就在不断地完成了——毕竟记住自己这条街道的邻居们并不算太难。 而这支守卫公爵府的军队,他们并不算是骑士,更算不上是骑士扈从,更准确的来说,他们也许是一群侍从,这些都是从恩贝尔城贵族之中挑选出来的子女,这些男孩们需要先当侍童,然后才能当选骑士的扈从、在之后成为一个年轻的绅士,最后,如果他想当骑士的话,再接受有关骑士的训练,然后他才能退出侍从工作。 而这些贵族后代如果是一个女孩的话,她们则需要成为一个公爵府的侍从,直到她结婚的那一天。 这群男孩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们只需要在公爵府之中接受那些完全算不上严格的训练,然后扛着他们的长矛,随着大部队在公爵府之中走走停停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所以他们在这时一般都会惊讶地张大嘴巴,然后说道:“我们当然对公爵大人保持着忠诚,而我们与生俱来的优势就是机敏,所以我想这一点也无需担心,而且我们一定不会掉以轻心的!”虽然这句话之后一般都伴随着调皮的眨眼动作。 在之后这群男孩一定会在私下询问这些老兵:“可为什么需要绷紧十分的精神呢?你知道的,这不是对于公爵大人的背叛,而是觉得如果真的有人突破了层层阻碍接近了公爵府,那我们就算警戒起来又有任何意义吗?这明显是星野骑士团与金羊毛骑士团的失职!” 当然,所有老兵在他们还是新兵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觉得的——他们都有着远大的前途、面目英俊、身材健硕、血统高贵、伴随着常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到的背景与资源,他们只是想来这个军队之中混混资历,甚至如果真的混得好,有幸获得公爵大人的赏识那就更完美了——不是没有这种先例,一位幸运的卫兵获得了公爵大人的赏识之后成功地一跃成为整个恩贝尔城最热门的贵族,他甚至挤掉了他哥哥的继承权,成为了第一顺位继承者。 所有老兵们曾经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进入这只军队的,他们对整个恩贝尔城的局势都了如指掌,在军队之中依旧关心着这些事情,虽然所有高层的动作在普通的民众眼中显得不可理喻或者难以揣测,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透明地像是水晶杯之中的纯净清泉,所以没有比这份工作更加轻松的事情了——一边可以知道更多的信息,然后再将这些信息传达回家族,一边还可以不断地在公爵大人的眼下混个脸熟,这简直就是一份完美的差事。 但是这一切的完美都在之前的一次意外之中被破坏了,一位意图行刺公爵大人的刺客,并且还是一位魔法师!该死的,在场所有的士兵之中又有谁会不知道魔法师的存在呢?作为一群贵族的后代,他们多少都可以接触到这些神秘的方面。 这次意外可是一个大麻烦!不用再去赘述那些公爵的反应与两支骑士团的反应,反正在那之后,这群该死的训练师训练他们的时候简直将他们当做真正的士兵来训练! 这个动作可不太好,在这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源自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但是把他们当做真正的士兵训练?看看那些吐着舌头像是狗崽一样喘气的男孩们吧,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而最令他们绝望的是,现在他们甚至需要通过真正的试炼才能成为骑士扈从! 所以,时至今日,他们总算是明白了那位大人的意思了——你们可以在这里鬼混,甚至可以将这份工作当做一次赌博,而公爵大人并不介意给予你们一些奖品,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公爵大人活着的情况下,如果真的有可以威胁到公爵大人的人或事,你们看见听见了却不做出反应的话,这场单方面建立的赌博就会被取消,再也没有特权或者奖励。 “这就是为什么我叫你一定要秉持着忠诚与机敏的原因!”斯捷潘低头喝了一口热饮,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喉咙向下流去,让他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起来,让他有着微醺的感觉,虽然他享受被叫做老兵的感觉,但是他其实只是在这支军队之中服役了不到三年,他舔了舔嘴唇,将偷偷带进来的水囊朝着那群围在他身边的新兵们递过去,“忠诚,可不是说说而已,我们肯定无法阻止那些胆大包天或者有着恐怖力量的入侵者,但是忠诚这个单词!”他锤了锤胸口,“代表着我们一定要在保护自己之后对公爵大人发出预警!” 一位新兵接过水囊,仰头喝了一口,而后轻声问道:“那机敏呢?” “机敏!那可有得说了,如果是一群刺客进入这里,就比如,现在突然有一群黑衣人从面前的这堵墙上爬翻了进来,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斯捷潘搓了搓手,大雨才刚刚停止,潮湿且冰冷的空气让他们感觉到有些寒冷,他看着面前的新兵们摇了摇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听好了,这时要往马厩跑,马匹的马镫就在马厩门口,而马匹的鞍座与鞍褥则在旁边的马童房间内,然后一定要从城堡的西方出去,如果你不想摔断你的脖子的话,因为那里的路最平坦,一路平直地向下——那是公爵府运送补给的道路,那些装载着满满货物的马车需要那种道路才行!” 说完之后斯捷潘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他享受着这群新兵们崇拜的眼光,然后他指了指水囊,示意他还需要,那位新兵赶快将水囊递了过来,他接过水囊再次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而如果是西方那边被入侵了的话呢,我假想我是入侵者,就一定会选那边,因为那边的道路实在是太过于平坦了,所以你们一定不要被抽调到西门去,那边很危险……说远了,如果西门被入侵了,我们该怎么办,很简单,我们在那边发出预警之后有着充足的时间做准备——他们一定会尖叫的,这没有任何疑问。在这时你需要整理好你的服装,这一点很重要,要不然被你吵醒的指挥官一定会把你剥光绑在马上游街,然后你要礼貌地敲门,一定要保持敲三下停三下的节奏,如果你敲得太快或者直接把门打开,你的下场还是与前方所述一样,因为你会看到你指挥官的屁股或者他从城里带来上的女孩的屁股,这会激怒他,所以一定要严谨地按照以上步骤来进行!” 老兵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朝着新兵们举了举水囊,“不用感谢我,这里的口头感谢不值一文,如果要感谢我的话,等你们从这里出去之后带着你们的资源去拜访我的家族,也许我们可以谈成一两项生意。” 新兵们的表情从思考变成了微笑,那种他们熟悉无比的微笑,他们笑着点头回答道:“当然。”然后朝着老兵伸出手来,想要他手上的水囊——这些无所谓的承诺他们不知道说过多少,反正都比不上现在一口温热的希波拉克斯香料酒。 斯捷潘依依不舍地将装着香料酒的水囊递了过去,香橙的清香味道还在他的嘴中旋转,香草荚和肉桂的味道让他有些饥饿起来了,他轻声问道:“你们有谁带了熏肉过来吗?” 新兵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斯捷潘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我得回一趟宿舍,拿出我的熏牛肉了。” 新兵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七嘴八舌地叫斯捷潘快些去拿,一位新兵笑着说道:“果然只有在这时候才能知道食物的珍贵与酒的香甜。” 斯捷潘站起来笑着指了指那位新兵,“你会知道加入我们是一个完美的选择,现在训练你们的强度正在慢慢下降,你们真应该看看那件事情刚过去的时候,训练师是怎么操练我们的,那简直就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就像到了地狱一样,不对,那完全就是地狱!” “恭喜你死后重生!”一位新兵大笑道。 斯捷潘一笑置之,他转身朝着宿舍走去,他们的宿舍位于公爵城堡的一侧,靠近一堵幕墙,而曾经那堵幕墙上甚至还有一个通道!要不是公爵大人在他们的强烈抗议下关闭了那个通道,将公爵府改为只有两个通道的话,他一定不敢住在那里——开什么玩笑,宿舍旁的幕墙有一个通道,到时候要是有入侵者,那他们可就没地方也没时间逃了,更没时间做出预警不是吗? 他打开宿舍的门,漆黑一片的宿舍让他打了个冷战,“今天所有人都值班吗?那群人又跑回家睡了?”他嘟囔着摸黑朝着一处走去,直到他的手指摸到了桌面,借着雨后些许昏暗的光线,他用燧石点燃了蜡烛。 昏暗的光线让他得以成功地从柜子中找到那一个装着熏肉的包裹,他拿出包裹后笑了笑,转过身的一瞬间,他差点惊得尖叫起来——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斯捷潘步伐不稳地退后了几步,这时他借着昏暗的烛光才看见那个人影穿着与他别无二致的制服,他见此才大骂起来:“该死的,去下边找女孩就不要回来了,大半夜要吓死人啊?” 说完之后,他为了体现自己的愤怒,直接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当然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位他自认的同僚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像一个木偶一般站立在原地。 当他走到刚才集合的地方时,才发现刚才的新兵们都不见踪影了,他一手抱着包裹,一只手挠了挠头,“这群新兵又跑到哪里去了,说好的守夜就得守一夜啊,蠢货们。” 他突然抬起手擦了擦眼睛,眯起眼睛看向前方,他不太确定那是什么,也许是一个萤火虫? 但是萤火虫有这么大吗?他歪了歪头,而随之而来的身影让他手中的包裹滑落在了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从墙外漂浮进来的人影,那个人影手掌之中端着一个明亮的光团。 一位魔法师,但是一位魔法师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进来?斯捷潘张着嘴,视线与那位魔法师对上了一瞬,他边后退,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叫出声的时候,他的脚步就停滞了下来。 他直直地看着那位法师,身体晃了晃,仰天栽倒,他的视线朝天上看去,最后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这种情况可没人想到过。” 魔法师收回看向斯捷潘的视线,朝着第二层幕墙后的公爵府望去。 一百一十九、异常情况2 那个软垫扶手椅都快要被撑爆了,肥胖的妇人正坐在上面,低声哭嚎着:“我可怜的丈夫啊,他这一辈子为了森鹿商业联盟尽心尽力,但是谁知道到最后却是这种结局呢?我真应该让公爵大人看看我那可怜的孩子!”她头也不抬地指向那个站在一旁的小鬼。 那个曾经在商店之中赞扬过西满徽章的小鬼还是挂着他那恶心的鼻涕,他好像并不太明白目前的处境,于是他大声反驳道:“我不可怜!那个断了一只手还要为我穿鞋的男孩才可怜,他才比我大两岁,他说他的手是被你打断的。” 妇人抬起头,擦了擦她脸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泪痕,低声威胁道:“阿什凯特尔,闭上你的嘴,而且你回家之后就不会再看见那个‘可怜’的男孩了。”说完之后,妇人又埋下头,发出夸张的吸气声。 安德鲁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他在此刻低着头轻声说道:“夫人,您的丈夫只是失踪了,士兵们正在排查寻找,请放轻松,建议您带着您的孩子,回到您舒适的家中,睡个好觉,也许明天您就可以见到您的丈夫。” “不可能!”妇人再次猛地抬起头,脸颊的肥肉抖了抖,一些汗水从上滑下,她直盯着安德鲁说道:“你明知道他回不来了,却还在这里安慰我,你应该看看他们联盟的其他几个事务官,我可知道他们都被杀死了,据说还是被恶魔杀死的!” 安德鲁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让肥胖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抬眸打量着这个妇人,“夫人,事务官可不能用在一个商业联盟之中,而且我不希望您在公爵府吐露出‘恶魔’这种亵渎的词语,你得知道,大人在作为领主之前,他还是一位主教。” 肥胖妇人的身体抖了抖,一阵恶寒涌了上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畏缩着看着安德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阿什凯特尔慢慢地走了过来,握住肥胖妇人的手臂轻声问道:“妈妈,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我想回去睡觉了。” 胖妇人愤恨地看了一眼安德鲁,用力将自己的身体从软垫扶手椅上扯了出来,“告诉过你多少次了,管住你的嘴,不要总是在我说话的时候打断我!” “可是你刚才没有说话……”阿什凯特尔委屈地说道。 安德鲁向前迈步,率先朝着门口走去,他打开门,一只手握在们的握把上侧身说道:“我会嘱咐一队士兵护送你们下山,一直到你们安全到家为止,辛苦了。” “谁知道家里安不安全……”妇人嘟囔着,在经过安德里身边的时候她低声说道:“我家那个蠢货在外面还有多少钱?听着,我知道你们的也想要那笔钱,但是我要得到那笔财产的大部分,不要糊弄我,就算我现在是一个寡妇了。” 安德鲁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无奈地微笑了一下,他回答道:“没人会侵占您与您孩子的财产,夫人,你丈夫在上城区还有一座房子,在靠近南部荒野那边还有一座庄园和一片农田,这些都会是属于您的,在之后会有公证人去找您确认。” “很好,很好。”胖妇人用她那浑浊的黄眼睛看着安德鲁的头顶,点了点头,她满意地说道:“那看起来我就不用摔碎这枚宝石了——对了,你帮我看一下,这枚宝石可以卖多少钱。” 安德鲁在看到胖妇人从怀中掏出那枚被汗水浸湿的宝石时,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一只一直安静躺在地上的猫突然跳了起来,它睁大眼睛,露出了乳白色的尖牙,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那一枚切割地完美的纯净蓝水晶,但是这并不会让安德鲁表示惊讶,而让他震惊的是,蓝水晶的中心孕育着一团深沉的结晶块,那是一种深蓝到近乎漆黑的块状物。 汹涌的魔力从其中喷涌而出——一枚完美魔法水晶,但是却接近失控边缘。 安德鲁用温柔的动作接过这枚魔法宝石,他紧盯着这枚危险的魔法水晶轻声问道:“你之前说要摔碎它,为什么?” “那是我丈夫将这枚水晶交给我之后叮嘱我的。”胖妇人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不管在什么时候她的身上和脸上总是流着汗水,“他说如果有那一天他突然不见了,或者死亡了的话,我就一定要摔碎这枚水晶,我猜应该是怕你们欺负我们母子俩吧,所以不要以为你们公爵府就可以侵占我丈夫的财产,要不然我就要摔碎这枚水晶了,说不定会有灯神飞出来呢!” “灯神只有神灯才有,水晶里没有灯神!”阿什凯特尔大声地反驳道。 “闭上你的嘴!阿什凯特尔。”胖妇人严厉地训斥了一句阿什凯特尔,然后笑眯眯地转头看着安德鲁问道:“这枚水晶很值钱吧?” 猫的嘶声愈发尖锐,它绷直身体弓起脊背,前爪向下压去,后脚伸直,尾巴竖在空中,毛发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安德鲁轻声回答道:“是的,夫人,请原谅我的无理,我实在太喜欢这枚水晶了,可否让我留下来,我会遵循市价,明天将那笔金额送道您的家中。”他的声音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胖妇人扯着她儿子的手,忍受着那只猫的叫声,她只感觉这个房间愈发狭窄,快要让她喘不过气来了,于是她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好的,我会在家里等待您的答复。” 那只猫跳了起来,它整个身体僵直着跳了起来,轻巧地从安德鲁的脚边钻过——与此同时,房间旁的窗户炸裂开来,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安德鲁可以看到胖妇人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拉长的尖叫,阿什凯特尔还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这不是错觉!也不是什么威胁临近时的反应!安德鲁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水晶裂开一道裂痕,周围的时间真实地变得缓慢,这是来自魔法师的杰作。 而控制时间流速的意义在于……他的眼珠朝着侧方移去,从眼角斜瞥着看到了一只从虚空之中伸出的手臂,轻轻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羊皮纸。 最近所有的异象都指向了一点。 “魔法协会。”他抽了抽鼻子,握紧了那枚水晶。 一百二十、异常情况3 他在流速变得无比缓慢的空气之中伸出手抓住桌上的那张羊皮纸,并且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羊皮纸上记载的文字。 几个扎眼的关键字闪入他的眼中:森鹿联盟、靠近边界的木屋、地底的湮没水晶。 珀塞尔冷笑了一声,他作为恩贝尔城魔法协会的一员,当然知道那枚符文的重要性,在森鹿商业联盟的那几位事务官被突然地杀死了之后,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 粗糙但无比快速的布置之后,他们将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那座位于森林之中的隐蔽小木屋,想要将这群针对他们的阴谋者引入圈套。 但是让魔法协会所有法师都没有想到的是,利亚姆和帕特里克两位高阶法师的联合作战非但没能揭露这场阴谋,反而被悄无声息地击杀了,而另外一位资格更老的法师也失去了踪迹。 自此为止,魔法协会失去了所有的线索,但是某种阴谋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魔法协会的上空。 直到今晚的这一丝丝魔法的波动,那是森鹿联盟的事务官与魔法协会合作所作出的最后一层保障,那几位被击杀的事务官手上的魔法水晶全都不翼而飞,但是没人知道为什么最后那个该死的胖子会把这枚危险的魔法水晶交给了他的家人,也许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比家人的生命更珍贵吧。 魔法协会闻讯赶来,发现这枚魔法水晶出现的位置竟然是公爵府,噢!一切都联系了起来,那位高高在上的公爵大人有多么讨厌魔法协会,魔法协会的法师们就有多么讨厌这个该死的领主。 在这里,他们作为伟大的魔法师们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匹配他们身份的待遇,更别说加官进爵了,每次法师们想要进入公爵府会面这位公爵大人,这位公爵大人不是用事务繁忙为由回绝就是说什么需要通过教会的同意才能进入这里。 之后那位金发的法师刺客出现给予了他们一些新的希望,协会之中一些激进派的魔法师认为任由这位金发法师去杀死公爵就好,众所周知,本地的贵族们还是很愿意与魔法师们合作的。 而另一些魔法师则总是那副懦弱的样子——他们竟然想要杀死这位刺客,并且以此让公爵大人改变想法。 后面的事情就是那样了,那位金发法师拒绝了激进派的邀约,于是魔法协会只好选择了后面那个选项,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法师生命的代价,但是却没能让公爵大人回心转意,反而之后对他们的态度愈发冷漠。 但是现在这位公爵大人竟然让他的爪牙将手伸到了魔法协会最隐秘的位置,这简直是让所有法师都为之震怒的动作。 珀塞尔侧过头看向那位老人,毫不掩饰他的冷笑,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得逞的爽快感:当他把这份文书丢在魔法协会的议会上的时候,那些懦弱的法师们是否还是会说想要重新获得公爵大人的信任。 “你穿着魔法协会的长袍,佩戴着魔法协会的勋章……”平缓的声音从那位老人的口中发出,让珀塞尔愣了愣,连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说话,更别提用如此平缓的声音发出声音了。 “……然后打破公爵府的窗户,毫不顾忌地闯进来,拿走我即将呈现给公爵大人的情报,之前那次去你们魔法协会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学会那一点吗?”安德鲁的一只手死死地捏住那枚不稳定的魔法水晶转过身来看向珀塞尔,那枚魔法水晶在他的掌心之中疯狂颤抖着,表面裂开更多的裂痕,但是却无法爆炸。 “服从。”安德鲁轻声说道,他抬起另一只手臂,指向珀塞尔,嘴中吐出一个急促的短音,虚空裂隙遽然关闭,后者狼狈地从中跌落。 周围的魔法元素一扫而空,空气的流动与风速变得如同平常一般,那位肥胖妇人的尖叫声瞬间冲出了这间房间,珀塞尔坐在地上露出恶狠狠的笑容,他大声地说道:“魔法师从来都不用服从于任何一位领主,蠢货,更不是你们这些愚者可以摆弄的棋子,你主子的手伸得太长了!” 安德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完全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他握着魔法水晶的那只手紧了紧,魔法水晶发出一声沉闷的爆破声。 这个声音让珀塞尔赶紧护住了自己的脑袋,他知道这枚魔法水晶之中蕴含的能量有多么强大且恐怖,这个动作维持了一会儿,但是之后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震动与爆炸。 当他把手臂从眼前挪开时,他看到安德鲁随手将魔法水晶的碎片洒在了地上,而这位管家的手上甚至只是裂开了一些伤口,血液混杂着水晶屑从安德鲁的指尖流下。 “夫人,也许你今天无法离开了。”安德鲁最后头也不回的说道,他盯着珀塞尔继续说道:“同理,你也是。” 珀塞尔狞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羊皮纸,“这将会是铁证,公爵大人针对魔法协会的证物,这会让魔法协会总部震怒的,你主子这个狗屁领主当到头了!”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但是误会不能代表你可以无限制地侮辱我的主人,侮辱这位拥有此地的主人。”安德鲁伸手解开了脖子上的领结。 珀塞尔跳了起来,飞快地吟诵出一连串咒文,魔法元素在他的身边飞快的聚集着。 就在此时,房间的整面墙都炸裂开,砖石四溅,窗帘高高的飘起,遮住了这位法师的视线,他怔愣了一瞬,因为他的魔法还没有释放出来。 那这是哪儿来的魔法?窗帘在他的眼前撕碎了,安德鲁飞快地接近了他,一拳直接印在了他毫无防备的脸上,鼻血在这一刻飞溅出来,他向后倒飞而去,在他的视线之中,只看到一位手握光团的魔法师从空中飞入了这个房间。 没有徽章,甚至都没有穿着协会的长袍,这位法师又是谁?灵光一现,他在晕厥过去的前一刻,想起了那些曾经跟随着那位大魔导师踏入此地的法师们。 那个组织,夏洛蒂导师领导的组织,叫什么来着? 但是没等他想起这位法师隶属的组织名,他就重重地跌落在地,思维停止了,眼前陷入了黑暗。 一百二十一、他的决意 丘辟特没有理会那位倾倒在他面前的守卫,而是将视线朝着后方移去,这个拥有着近乎亵渎名字的法师隶属于叠影,他端着那颗光团,耳中传来了同僚的警告声,当然他其实并不需要同僚们的警告,他自己就已经发现了那个意外。 叠影,大部分在魔法协会任职的法师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在魔法协会那冗长的规定文书之上存在这一条规定,那就是所有魔法学徒都只能在魔法协会之中收取,在魔法协会任职的法师们私下收取魔法学徒的动作被称之为“豢养”,这是一个极尽讥讽的词语,同时也是一个令所有魔法师厌恶的单词。 相较于野法师收取的学徒,这些被协会法师们私下收取的魔法学徒们之后的道路甚至会更加艰难,他们会面临着导师被魔法协会清除的威胁——而这种脏活儿通常是交给叠影来做。而在这之后,那些被“豢养”的学徒们当然也无法进入魔法协会,这条规定是如此的不近人情,毕竟连野法师学徒都可以申请进入魔法协会。 但是通常魔法协会无法直接命令他们来做这种事情,他们只听命于他们的首脑“银面”,叠影所有的活动都是由那位大魔导师下达命令,不论是杀死某一位法师或者是杀死某位领主,这些命令在他们看来没有任何区别。 而在他们没有任务的日常之中,他们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猎杀恶魔。 这次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魔法协会之中后,那个看似无聊的任务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真正的战争,那位早已死去的“蓝血”出乎意料的现身,而之后与他对战的过程则让他们损失惨重,这让这群叠影的法师们都憋着一股恶气。 所以当这位叠影的法师察觉到那边的魔力波动后,第一反应不是他们被发现了,而是又出现了搅局者,果不其然,秘法感知传达而来的视野告诉他,他的判断没有出错。 那是一位胸口佩戴着紫罗兰的法师,很显然并不属于他们组织,那位法师正在入侵公爵府,并且弄出了那种动静,这会导致他们即将被发现。 一些亮晶晶的光点从面前的宅邸之后显露出来,一只体型巨大,体态优雅,甚至看起来更像是豹子的猫咪走在最前方,它轻灵地跃上幕墙,眼睛锁定丘辟特,然后优雅地侧躺了下来,弯起一只前爪,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舐着。 丘辟特冷漠地与这只走出阴影的猫对视了一眼,整座宅邸已经被惊醒了,于是他在脑海之中对在此的所有叠影的法师下达了命令。 与此同时他的脚下的地面上隆起一条半径大概有十英尺的土丘,土地发出狂躁的咆哮声,这层凸出地面的土丘朝着那堵幕墙轰轰隆隆地冲了过去,仿佛有一个生物正在土地下方飞快地掘地。 雨后没有天晴,反而是扬起了迅猛的狂风,这让他衣衫的下摆被吹拂地猎猎作响。 那只通体纯黑的猫见此缓缓站了起来,眯起眼睛朝着丘辟特张开了嘴巴,不知它是打了个哈欠,或者是为了露出它的犬牙来威胁面前的法师。 “拜服我,畜生。”丘辟特咧开嘴笑道,狂风卷着他冲向这只黑猫的后方,黑猫一跃而起想要拦截这位法师,就在此时,地面炸开,一只造型怪异的元素生物从地底跳了出来,它拥有着八条细长的长腿,这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号的蜘蛛。 黑猫的爪子与这只元素生物的肢爪交击在一起,黑猫的脸上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恼怒,鼻子上皱出无数皱纹,它喵了一声。 丘辟特根本就没管这只奇怪的黑猫,他越过第二堵幕墙,直接撞入了公爵府中,而他的落点选定的正是那位魔法协会的法师所在的位置,墙壁炸裂开,他端着光团如同空降的猎鹰正式踏入了公爵府,为这场卑劣的刺杀吹响了起始的号角。 ………… 他坐在一张床上舔了舔嘴唇,感受着那上面干燥的触感,但是毫无疑问的,这是他的嘴唇,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这种听起来奇怪的感觉对于他来说却是如此清晰,他可以对此确认无误。 他缓缓地解开那层军服,露出他的胸膛,他低头看着自己不算干瘦的胸脯,同样毫无疑问,这是他的身体,这是他从出生就拥有的身体,这是伴随他走过无数岁月的身体。 是从何时起,他开始怀念这一切了的?他在一开始并没有在乎这些无谓的小事,对于他来说不论是谁的身体,甚至是动物的身体对于他来说都毫无区别,他只想仿造那位曾经站在他面前的法师所进行的举动。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模仿那位拥有着苍白头发的法师,他想要触及那位法师的世界,在他看来也许触摸到那位法师的世界,他就得以触及到魔法真正的真理——他从来都是这样坚信不疑。 但是事与愿违不是吗?失败失败,那是无尽的失败,他在黑暗的深渊之中才发现他甚至都无法触摸到眼前身影的衣摆。 那个背影对他来说永远都只是背影,就像那个身影对他所说的那样:他如何有资格与他并立同行呢? 低笑声从他的嘴边泄露了出来,他就那样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低笑着,这笑声让这个笼罩在黑夜之中的宿舍显得有些阴森。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扣好了军服,碧绿色的瞳孔没有反射任何光线,如同深渊般黑暗。 “哈……”他张嘴呼出了一大口气,理了理军服上的褶皱,朝外走去,当他走出这间毫无光亮的房间时,他身后的宅邸正好爆发出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他缓缓漂浮上了空中,一只脚踩在幕墙上,眼神朝着公爵的宅邸移去,然后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画出一条长线,那是一条笔直的,从公爵府宅邸的最西方到最东方的直线。 “投身静谧。”赫斯坦瑞特轻声说道,“您总有一天会拜倒在我的脚下的,西满大人。” 一百二十二、拂晓 西满侧脸看了一眼哈布斯,晃了晃指尖,示意他先出去把那位努力打开虚空裂隙的法师先解决掉,帐篷外的魔法波动让西满有些烦躁。 等到哈布斯离开了这顶帐篷,西满才出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希安用脚尖碰了一下搁在她身边的法杖,“本来想跟他们一起去的,顺便看看恶魔长什么样子,我到现在还没见过真正的恶魔呢。” “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西满飞快地否定道,他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你想要那本‘圣物’对吗?” 希安没有因为西满无礼的否定而生气,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丝柔和的微笑,“也许是,又或者也许是我只是想要看一眼那位所谓的圣女,我对这个小地方的兴趣愈发浓烈了。”她顿了顿,然后将她自己的脖子朝前伸了伸,她轻声问道:“一本……你见过‘圣物’的样子?” “我想是的,”西满突然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这种过于美丽而导致对方无法清晰认知到她性别的面孔,在他的记忆之中只有一伙人崇拜并拥有这种面孔,“我也许在跟一位真正的公主对话?” 希安缓缓敛去她的笑容,表情变得冷漠,她朝后靠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冷淡地回答道:“你不该冒昧地对我说这种事情的,这真的很无礼。” “那我也许需要道歉?”西满摊了摊手,他加重了“也许”这个单词的读音。 “你总是会这么斤斤计较吗?”希安无奈地笑了起来,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西满正在讽刺她一开始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又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信息的举动。 “或者你希望我用古代语与你对话?”帐篷外的魔法波动消失了,西满松了一口气,刚才外面的虚空裂隙一直在打开和闭合之间拉扯,这感觉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 众所周知,古代语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所有语言文字之中最复杂的,每一个单词都模棱两可,可以延伸出好几种意思,而当把这些单词组成句子之后,那简直就是可以称得上是复杂的密文了。 希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好吧,你说服我了。” “看来我不需要再把我的手掌放在你光滑的脖子上了。”西满笑了起来,说了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笑话。 希安闻言抿起嘴唇,眼带恼怒地看着西满,半饷没有出声。 “当心点,女孩,你不知道你在追寻什么,也不知道结局会不会如你所愿。”西满没有理会希安的小情绪,他继续说道:“你可以去找那本圣物,你可以去看那位圣女,你也同样可以去杀死那位与恶魔做交易的领主,但是有一点——当你完成你的目标之后最好直接离开,需要我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你一定不会要想成为其中之一。” 希安脸上的恼怒继续持续了一会儿,但是在西满的目光中她慢慢败下阵来,于是她轻声说道:“这是劝告,还是威胁?” “你可以看做是两者都有。”西满闭起眼睛,“好了,现在到你了。” “那本圣物,不能落在那群圣职者的手上,我不管是毁去它或者是夺走它,但是一定不能落在那群圣职者的手上,而那位圣女也是同理。” 哈布斯正在这时掀开了帐篷,他没有进来而是站在外面,“雨停了,我们该出发了。” 西满抬手朝着哈布斯示意了一下,哈布斯了然地放下了帐篷的吊帘,沉默地站在了外面。 “很好,看起来我们的目标并不一致,那就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存在冲突。”西满睁开了眼睛,低声说道:“如果我们的目标一致的话,与其在那里争斗,不如在这里就只让一方可以赶去。” 说完之后,西满站起身来,走出了帐篷,只留希安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帐篷里。 “可是她的目标有一半是与我冲突的啊。”哈布斯悄悄地说道。 “那与我的承诺无关不是吗?”西满看着面前撕开了一道虚空裂隙,在走入其中之前侧脸对哈布斯说道,“再说,你真的会相信一位虔信者会放任恶魔在她的眼前行走?” “你不是已经……”哈布斯疑惑地问道,但是没等他完成这个疑问,西满就直接踏入了虚空裂隙。 哈布斯暗骂了一句,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毫无动静的帐篷,抬腿跟了上去。 ——黑暗会以任何你所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唯独不会用黑暗的形象。这是她五岁的时候,院长对她说过的话语,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与很多话语,但是唯独一直都没能忘记这句话。 希安握住法杖站了起来,她走出帐篷,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那也许会是展现在饥饿者面前的美味食物,或者是在干渴者面前的甘甜液体,总而言之,那一定是一个完美的诱饵,与你当时所追求的一切完全符合的诱饵。 法杖立在了她的身边,顶端在朝着周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些星星点点的光屑脱离顶端,在空中飞舞,围绕着她飞舞,将她映衬地像一位真正的圣女。 ——不要满腹牢骚,不要心怀憎恨,也不要天真无知或者轻信他人,你也许有时会觉得孤立无助,但是你总是得记住,圣灵祂只是短暂地挪开了一会儿看向你的目光而已,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这可不是考验,或者我已经在这场考验之中一败涂地了。”希安轻声自语道,“我输了,我们都输了,这未免也太残酷了一点不是吗?” 她好像在这一瞬看到了老院长正站在她的面前用手指着她,满脸怒容,发出无声的怒叱。 从她独自逃离图拉石城的时候起就一直可以看到这个逼真的幻象,所以当她站在西满面前看到了星辰殿堂的时候,她也把那当做是圣灵对她背叛的惩罚。 “如果真正的虔诚只是奉承与蒙上眼的拥戴的话,那我一定是一位该下地狱的背信者。”清丽的声线配合着法杖顶端愈发强烈的光线,那是一种仿佛拂晓时分的清冷感觉。 “认可我吧,就算不认可也可以,我只用要祂认可我就好了。” 老院长的幻象在她的面前缓缓消散。 一百二十三、姊妹 她动作轻柔地将一对钻石耳环戴在了她那饱满的耳垂上,成熟的珐琅艺术所塑造出来的繁复多色镶嵌让这对耳环显得极尽奢华,她侧脸端详了一下面前的镜子,过了一会儿她又将一只名贵的翡翠手镯戴在了手腕上,那是一只表面上看不到任何裂纹与杂质的手镯,接下来就是一根系在脖颈上的项坠,项坠中央是一颗切割地完美的红宝石,光芒四射,当她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头也不回地轻声问道:“美吗?” 布伦娜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地为她戴上由金丝编成的发网,而发饰上同样也缀着名贵的宝石,贝雅特丽齐侧身旋转,衣裙下摆上镶嵌的明亮钻石在空中划出一圈瑰丽的弧线,她面朝着布伦娜再次轻声问道:“你会阻止我吗,布伦娜?” 布伦娜还是没有出声,而是沉默着退后了一步,恭敬地朝着贝雅特丽齐鞠了一躬,贝雅特丽齐见此无奈地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头顶的发网,但是橙色的眸子没从布伦娜的脸上移开,“或者是他想要阻止我,可是这件事情应该是他来做的,这是他承诺过的事情,他没道理不仅不兑现他的承诺,还要阻止我去完成这件事情……回答我的问题,布伦娜。” “令人印象深刻的美丽,子爵大人。”布伦娜低着头轻声说道,贝雅特丽齐确实很美,她的眼眸在蜡烛的照耀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那是一种极其不正常的美,或者说是一种危险到不自然的美。 “你背叛了我。”贝雅特丽齐语气冷淡地说道,这是一句陈述句,但是语气中却好像没有任何被人背叛之后的愤怒,“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地图在我房间里的桌子上,那个地方我已经为你标记在了地图上,在我离开之后,你就去拿。” 布伦娜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她的嘴唇动了动,站在原地嗫嚅了一会儿,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在这儿,你尽管说,我还有一些时间。”贝雅特丽齐歪了歪头,试图从布伦娜垂下的发丝间隙之中看到她的眼睛。 “他说这很危险……不是指这件事,而是其他的一些事情,我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怎么描述,但是我也有着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布伦娜停顿下来,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道:“即将降雨的天空,那种反常的闷热与窒息感。” “对谁的危险呢?”贝雅特丽齐缓缓地问道。 布伦娜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贝雅特丽齐,她皱着眉头回答道:“当然是您,与这一切。”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有着另外的某种危险,也许会因为我的举动而被牵扯出来。”贝雅特丽齐抿了抿嘴唇,眼中浮现出一丝讥讽,“而你与他却无法查证,只是因为感觉……不,不用急着反驳我,我就算不相信他也会相信你,但是,我的意思是,更坏的情况能坏到哪里去呢?” 布伦娜的嘴张了张,被贝雅特丽齐突如其来的质询逼得不知该回答什么,但是她又能回答什么呢?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好,说自己并没有欺骗贝雅特丽齐,更没有背叛这位子爵大人? 从她拒绝了贝雅特丽齐告诫她直接离开的要求,而选择留在那间子爵宅邸为那位不知会不会回来的男人送信的时候;从她保持着清晰理智的情况下接受了那位英俊男子的邀请,坐上那个沙发飘荡在空中的时候;从她看着那位额上描绘着螺旋纹的法师用那只巨兽创造了一场屠杀的时候;从她被那位高高在上谈论着遥不可及的圣灵的男人牵着手穿过虚空裂隙到达海岸的时候;从她想要从她的信仰者那里获得奖赏的时候。 西满,她铭记着这个并不完整的名字,从这一切开始的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地离开了之前自己生活与生存了二十年的世界,接下来的世界,那是她从未踏足过崭新世界。 眼前的子爵大人并不再是那位子爵大人了,布伦娜知道这位子爵大人那惊人的美丽背后所隐藏的致命危险。 “我只是……”布伦娜轻声说道。 贝雅特丽齐挥了挥手打断了布伦娜的言语,她低声说道:“进来吧。” 房间门被打开了,一位脸上带着面具的痛苦使者走了进来,直接恭敬地跪在了地上,他用嘶哑且刺耳的声音说道:“尊敬的大人,他们开始对公爵府进行攻击了,根据我们的……” “没人来找我吗?”贝雅特丽齐打断了痛苦使者的话语,“全部一股脑地去往了公爵府?” 痛苦使者回答道:“我想是的,大人。” “你看,有很多人想要杀死我。”贝雅特丽齐轻声说道,虽然她没有看着布伦娜,但是布伦娜知道子爵大人在对她说话,“而我也有必须要杀死的人,你也猜到了对吗?一位公爵,同时也是帝国的一位领主与教会的大主教,那么情况再遭又能遭到哪去呢?” 她笑了起来,“但是这些头衔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意义,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是无谓的尘埃,他从不会理会这些事情,而他嘴中的危险一定是真正的危险。”她用指尖压着她自己的下嘴唇,昂起头思考了一阵,“或许是什么神明或者那些更隐秘的恐怖事物,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不是吗?我从一开始都无法与他注视同样的景色,我无法理解他的层次,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你很幸运,他有可能愿意与你共享这些知识与视野,”贝雅特丽齐扬起一边的眉毛,这个动作让偷偷抬起头来的痛苦使者赶紧将头低了下去,“所以别做多余的事情,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也许真的有一天他会与你共飨他的荣耀。” 布伦娜没法反驳这一切,她沉默着看着贝雅特丽齐的侧脸。 “但是小心点,女孩。”贝雅特丽齐的语气略微变了变,“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圣徒……噢,你当然知道这一点,甚至你知道这一点依旧选择跟随他,但还是那句话,小心一点女孩,不要尝试揣测他的想法,我怀疑他自己都无法分辨他那一团浆糊的脑袋里流淌的思想,祝你好运,我的女仆长。” 布伦娜看着那窈窕的身影从她的眼前离开,朝着门外走去,她突然转头看着贝雅特丽齐的背影轻声说道:“那如果他有一天知晓真相了呢?” 贝雅特丽齐的脚步不停,从跪在地上的痛苦使者身边走过,“他不会在乎的,而话又说回来,他又能从谁那里知晓真相呢?你吗?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女孩。” 身影在门外消失了。 她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步行走上了街道,手上握着一个圆形的白色金属,金属中央镶嵌着一颗钻石,那是一颗切面过于繁密的钻石,反射着闪耀的光芒。 行人好奇地看着这位女士,一位尊贵的女性可不会这样步行走在街上,但是这位女士做工精细的衣服与那些闪耀的首饰却彰显着她身份的高贵,这种反差感让街道上的行人快速地为这位女士让道,甚至有不少行人都朝着她鞠躬行礼。 毕竟住在这个街区的都是身份不俗的富商与乡绅,他们虽然恭敬地让开了道路,但是他们依旧无法阻止自己的视线朝着这位女士的背影望去。 幸运的是,这条街道上的石质道路无干净,要不然贝雅特丽齐的裙摆一定会有失体面,因为这里每天都会有专门的清洁工来清理道路,所以这条街道上没有那些下城区随处可见的淤泥与垃圾——在那里,每一步都会陷入那些木制步道上的粘稠秽物之中。 很快,没等贝雅特丽齐走多远,一根鲜艳的羽毛就跃入了她的视野之中,挡在了她的前方,她停下脚步,视线向下移去,看到了一张保养地很好,也称得上英俊的面孔,那个男人见此挺直了脊背,看着贝雅特丽齐轻声笑道:“沃斯女士……” “子爵大人,这才是你应该称呼的名称。”贝雅特丽齐打断了这个男人的话语,冷淡地说道。 卡博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语被无礼地打断而感到气愤,他还是挂着那张笑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贝雅特丽齐轻声说道,只不过称呼变得更加庄重:“尊贵的子爵大人,我谦卑地为我的主人带来口信,也许您需要一些帮助,比如说护送或者一位向导?” “向导?去哪?”贝雅特丽齐感觉自己手中银质金属中的钻石震动了一下,她看着两位高大的反法师战士在卡博的身后朝着她鞠躬行礼。 “伯爵府。”这不是一个反问句,而是直白的陈述句。 “看起来是一个我无法拒绝的邀请。”贝雅特丽齐冷漠地说道,“但是我没有想到任何理由,关于你的主人如此急迫地邀请我去往他的府邸。” “您一直想要与伯爵大人合作不是吗?”卡博笑着说道,“看起来我主人同意了这份合作的请求,要不然我们上车说,在大街上讨论有辱您的仪容。” 橙色的眼眸最后看了一眼街道,百叶窗就被她抬起来的手指轻轻关上了,车轮的滚动声与纯种马的蹄声被隔绝在了厚厚的帘子后。 那两位反法师战士没有上车,卡博坐在她的对面,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贝雅特丽齐的脸上移开,直到贝雅特丽齐冷哼了一声,然后提醒道:“我得提醒你,这样的目光很不礼貌。” “啊,这确实很不礼貌,子爵女士……阁下,在如此接近的情况下,我想没有多少男性可以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卡博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之后猛地清醒过来,他苦笑了一声低下头,“您的美丽让我惊讶,就像是……” “谢谢。”贝雅特丽齐敷衍地道谢,很显然她对卡博接下里的奉承毫无兴趣,“我想知道为什么伯爵大人会在这时候突然选择接受这场合作,据我所知,他不是一直对与我合作这件事显得兴致缺缺吗?” “我无法给予您任何答案,或许你可以当面询问我的主人。”卡博回答道。 马车缓缓前行,在到达伯爵府之前车厢内再也没有任何话语声的存在,等到马车缓缓停下时,卡博弯着腰打开了车厢们跳了下去,然后伸出一只手想要扶着贝雅特丽齐走下马车,但是贝雅特丽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自己缓缓地从车厢中走了下来。 这个动作并没有让卡博感到任何尴尬,他收回手侧身朝着后方摆手,轻声说道:“欢迎您的到来,沃斯子爵大人。” 府邸的周围没有任何守卫与士兵的存在,甚至都看不到任何一位仆人,但是贝雅特丽齐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深藏在阴影之中的目光,那也许是这座宅邸的暗哨,也许是今晚即将要将匕首刺入她脖子的杀手。 跟着卡博走入这座灯火通明的宅邸,走上二楼之后贝雅特丽齐才发现着整个二楼没有房间,是一片被打通的楼层,正中间围放着一圈沙发,上面铺着天鹅绒、织锦、丝绸和高档的毛织物。 贝雅特丽齐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伯爵大人的身影,只看到最里面一张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优雅的女性,卡博在这时默然躬身退了下去,那位坐在沙发上的女性弯下腰为贝雅特丽齐斟了一杯红茶,然后轻声说道:“坐吧?”她抬起头,用那双妖媚的紫眼睛看向贝雅特丽齐,“姐姐?” 贝雅特丽齐紧紧抿起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者,后者用手背撩了一下落在她肩头上的那漂白的浅色红发,靠向沙发的靠背,十指交扣在小腹上,她笑着说道:“你应该不会对我使用了你的名字而感到气愤吧?” 虽然贝雅特丽齐之前在森林之中亲眼看到过她的这位妹妹依旧还活着,但是她现在心中依旧对此感到惊骇,且无法理解。 她甚至在之前的一段时间之中觉得那次的惊鸿一瞥是西满所创造出来的幻象。 “你不觉得你应该为我解释一下这一切吗?”贝雅特丽齐站在原地轻启嘴唇,用讥讽的语气说道:“我亲爱的妹妹?” “乐意之至。”紫眸的气运师伸出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沙发,“我会尽量详细,如果你不会感到厌烦的话。” 这句话让贝雅特丽齐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一百二十四、光网 安德鲁侧身躲过一束明亮的闪电束,闪电束炽热的能量在擦过他的时候将他的衣服灼烧出一个黑洞,而后一股脑的砸在了墙壁上,但是闪电束没有像安德鲁所想的那样直接贯穿墙壁,而是反弹了回来,这让他不得不停下自己即将冲刺向前的蓄力动作,转为横向纵跃。 丘辟特在脑海之中快速地对着其他几位同僚下达了命令,这种超越言语,与思维绑定的交流魔法让叠影的法师们在进行一场合作的时候总是可以“亲密无间”。 轰鸣声在公爵府的另一面响起,整座公爵府好像都震动了一下。 “有趣的管家。”丘辟特轻声说道,而后他瞥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倒霉法师珀塞尔,珀塞尔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安德鲁没有回答这句话,他双脚踏在了墙壁上,而后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直直朝着门口冲去,在空中时他双手握拳,猛地下挥,在那束闪亮的闪电束即将撞上那位闭着眼张着嘴,不管不顾地尖叫着的胖妇人时,正好锤击在了闪电束上,弹跳的闪电束溃散开来。 胖妇人的儿子则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吸了吸鼻子。 安德鲁的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痕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后精准无误地停在了胖妇人的身前,她的尖叫从如此近的距离传了过来,让安德鲁都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那位叠影的法师好像并不着急继续追击,不然在安德鲁进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间时,他有着好几次机会可以使用更多的攻击性魔法为这场对战取得更多的优势,但是他没有,而是漂浮在空中,手中端着光团,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我以为你们这种人,需要一位虚构之中的圣主明君才能招揽呢,还必须是那种完全没有道德上的缺点的君主。”丘辟特扬起一个讥讽的微笑,笑着说道:“难道是我听说过太多关于你们这种人的光辉事迹而导致我的判断出现错误了?” 安德鲁还是一声不吭,他盯着丘辟特,飞快地在脑海之中寻找可以契合这位陌生法师的情报。 “听说你们这里极度轻蔑魔法协会的法师,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策略——魔法才是这个世界新的统治力量,整个世界都需要服从这种力量,居住在大地之上的所有生命都必须遵从这一点,咒文与符文,这才是真正的力量。”丘辟特玩味的说道,他的语气与他说出的话语之间显得异常地不匹配,没人会以这种语气来诉说这样一大段话语。 “你也许是一位魔法狂热者,也可能是一位愚蠢的刺杀者……”安德鲁站直身体,终于无法再忍受那位胖妇人连续不断的尖叫了,他转身一拳锤在了胖妇人的脑袋上,后者发出一声闷哼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她的儿子斜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母亲,继续呆呆地吸了吸鼻子。 “……但你一定不是一位狂热的蠢货。”安德鲁缓缓接上上一段话。 “你知道的,每一个类似我们这种神秘的组织都必须要一些教条或者信条来培养狂热者,最好是那种……”丘辟特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说道:“毫无逻辑的、极端的、令人一听说就知道这个组织是一个邪教的宣言。” 安德鲁完全没能理解这个法师在说些什么,同样也不知道这位法师想要表达什么,甚至从这位法师直接闯进公爵府,之后的一系列动作都让人感到疑惑——如果他是为了刺杀公爵大人,那为什么会在这里跟一位无所谓的管家闲聊。 “但是我们没有,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丘辟特摊了摊手,在他结束话语的最后一个音节时,音调转了转,变成一种低声的呢喃,流畅的咒文从他的嘴中流出。 快速塑造出来的完整魔法在空中显形,那是一团旋转着的微型风涡,旋涡的中心闪烁着明亮的光点,丝丝闪电从外围一闪而过,并且随着这个微型旋涡的不断旋转,不时有些冰屑从中溅射出来。 安德鲁没有对这位法师前一秒还在轻言细语地诉说怪异的话语,而下一刻就直接选择释放魔法的做法而表示惊奇,毕竟在他看来,魔法师都是一群脑子不太好用的蠢货。到此刻为止,他依旧没能识别出这位法师的身份,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的一只手握住门的边缘,然后硬生生地扯下了一大块砖石,身体朝后倾斜了一瞬,他就像一张绷紧之后猛地松开的软弓一般直接将手上的那一大块残砖朝着丘辟特丢了过去。 沉重的残砖在空中呼啸着砸向丘辟特,但是没能起到任何的作用,甚至连最基本地扰乱他吟诵的作用都没能实现——残砖撞在了那团旋涡上,瞬息间就被搅得支离破碎。 “你拆得可是你主人的房子,真是一个让人不省心的仆从。”丘辟特讽刺道。 安德鲁向着侧方纵跃而起,每一脚都可以在墙面上留下一个撕裂的坑洞,之后他在空中拧动身体朝丘辟特跃去。 “多么标准地应对魔法师的举动,每一本反魔法书籍上都会说:与一位魔法师对战的时候,一定要规避魔法师的魔法,然后用尽全力接近魔法师……”丘辟特一只手掌举着那个光团,一只手举着那个怪异的旋涡,没有在安德鲁移动的同时朝他释放法术,而是静候安德鲁抵达他的身前。 迅猛击出的拳头击打在了那团光上,丘辟特一直举着的那团光遽然粉碎,发出咔的一声,像是某种动物的蛋壳被内部的小生命轻轻撬开的声音。 “如果是真的那么有用的话,他们就不会在书上写出那些酸腐的言语了。”丘辟特看着面前光屑四溅的景象扯了扯嘴角,这些四散的光屑在空中连成了一张由光线组成的网——一张五颜六色的网,那张网肆意延伸着自己的体型,像一个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贪恋者一般舒展开来,瞬间就笼罩在了公爵府的上方。 翻滚的光线之中充满了杀机。 一百二十五、享受 当西满与哈布斯踏出虚空裂隙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璀璨的光网横亘在天空之上,魔力在这一刻炸开了,残砖、横梁、木板与建筑物的结构随着轰然爆发的烟云炸裂开。 这次不再是公爵府被惊醒了,而是整座城市都被惊醒了。 所有恩贝尔城的居民与行人在这一刻从窗沿探头出来,在街道上抬头望去,看向那耸立在城市后方的大山。 西满随手弹开一块带着煤渣的残砖,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声凶狠的咆哮声,从他的脚下传来的,他低头看去,一双深绿色的眼眸从烟尘之中撞了出来,与这双闪烁着森然光芒的眼眸同时撞出来的是一只类似于蜘蛛的元素生物。 元素生物在地上滚了两圈,八只肢爪只剩下了四根,它无奈地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很显然它身体结构已经被破坏地几乎无法动弹了。 而这双深绿色眼眸的拥有者仅仅只是露出来了半截头颅,纯黑色毛发覆盖了它的头部,不像其他的猫系生物一般的圆形的头颅,它的头颅是一种完美的楔形,脸型尖却不长,而它的颊部有两条斜行的暗褐色条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无法发现这两条纹路,它森然的眼眸梭巡了一番四周,而后再次缩进了烟尘之中,或者是黑暗之中,了无生息。 “真热闹。”西满感叹道,“真是多灾多舛公爵府,这玩意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从某个远古部落野蛮的图腾上跳出来的生物?” 哈布斯在西满的身边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向下冲去。 西满漂浮在天空中,目光透过烟尘在下面寻找着他的目标,过了一会儿,他也向下跨出了一步。 珀塞尔捂着鼻子,鼻血依旧在不断地淌下来,他暗骂了一句,正想要打开虚空裂隙逃离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无法完成这个在平时看来异常简单的动作,周围混乱的魔法气息让他完全无法了解问题出在哪里。 他摸了摸被他藏在怀里的文本,想起了那些议会上拉长了脸的法师们,“官僚主义、迂腐的蠢货。”他在心中大骂,他哪里会知道这一次行动会如此危险,在接受这个任务之前他就想过这次任务也许会非常困难,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会出现这么多变数。 天空上的光网几乎笼罩了整座公爵府,在他的秘法感知里,最少有三位类似那位叠影法师的法师正散落在公爵府的各个方向,更别提现在公爵府外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个比那层光网还要深沉的魔力反应,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叠影的首脑也参与了这次疯狂的入侵。 疯了疯了!他在心中大吼着,这群外地的疯子法师,现在他都要以为那位一开始企图刺杀公爵的金发法师也是这个组织的法师了。 但是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离开这里。他弓着腰选了个方向向前跑去,不敢使用任何魔法,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战场上,每一个区域的魔力反应都会印刻在所有法师的秘法感知之中,他才不是一个没经过真正战斗的法师,在这种情况下,要么你就得闹出点大动静,让其他人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要么就缩起尾巴做人,没人会在乎一个身上没有任何魔法踪迹的普通人。 他越过碎石与残砖,手脚并用地在漫天飞舞的烟尘之中向前跑去,他甚至解除了自己身上的防御魔法,向前跑了没多远,他就失去了方向,听起来很可笑,一位法师竟然迷失了道路,在一座宅邸之中,但情况就是如此,仅凭人类的视线与目光,他无法穿透这层浓厚的烟尘。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这让他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他清楚这种感觉,这种无关魔法的感觉,这种感觉类似于一柄尖刀悬在你闭起眼睛的脸前,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他毫不犹豫地吐出了几个急促的单词,完成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魔法,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时间再去当一只缩头乌龟了,他很清楚他被盯上了,而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在哪个方向正注视着他。 “我是魔法协会的法师,正巧处于附近,只是过来查看一下什么情况的。”他紧张地四处看着,指着自己胸口的徽章大声地说出自己的身份与来意,“我无意破坏你们的计划,也同样没有责任保护公爵,如果你的主人需要我的帮助,我会在回到魔法协会之后将这个情况禀报上去!” 说完这一大段话之后,他咽了一口口水,自认为自己的这番话可以让对方离开,如果这位窥探者是来自叠影的话,应该不会将精力放在他这个小人物的身上,而如果这位法师是来自公爵府的话,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对这位来自魔法协会的法师出手不是吗。 很快,一双碧绿色的眼眸从眼前的阴影之中露了出来,珀塞尔看着这双眼睛,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他从这双眼眸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同时也看到那位窥探者的面孔,那确实是一张堪称英俊的陌生面孔,但是那双眼眸之中闪烁的光芒却让他无比畏惧——那是一种漠视与玩味交杂的目光,就像是…… 猎食者看着瘦弱到无法反抗的猎物的目光。 “听着,尊敬的大人,我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是您得相信我无法对您的计划造成任何的影响,我只是一位过路者。”珀塞尔用干涩的语调说道。 陌生的法师用那种目光直盯着珀塞尔,一言不发,好像正在看一团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物质。 珀塞尔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他几乎愣在了原地。 ——如果这时候吟诵咒文,就算是清晰可查的普通防御咒文,对方会不会没有耐心辨别咒文的内容就直接出手,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 突然他察觉到一个重要的问题,眼前这位法师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的魔力的存在——这意味着他也在躲避这场灾难。 这个发现让珀塞尔松了一口气,他轻声说道:“听着,无名的法师……” 陌生的法师竖起食指立在嘴唇前,发出了一声低音:“嘘。” 珀塞尔的心智在这个瞬间就被对方攫取了,他眼神空洞地呆愣在了原地。 赫斯坦瑞特向前走了两步,将手按在了珀塞尔的头顶轻声问道:“现在,告诉我一切。”他开始喜欢上这个动作了,终于在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西满喜欢按住别人的脑袋了,这个动作完全与施法无关。 而是充满了因为对方无法反抗的温顺所带来的极端的享受。 一百二十六、失控 踩在绛红色的厚地毯上,丘辟特的手指从墙壁上滑过,他走在公爵府中的走廊上,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顺利,偌大的公爵府之中好像甚至连一位可以抵抗这场入侵的法师都没有。 在他的感知之中一位同僚也如他一样顺利地进入了公爵府,不过正处于他的下方一层,而另外一位…… 有些不太对劲,他停下脚步,秘法感知飞快地覆盖了出去,每一个魔力反应点都清晰可见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公爵府上方的那层光网的能量、一位同僚如他一般行走在公爵府的走廊上,不过比他要谨慎许多,他正在往自己身上套防御魔法、一位同僚看起来在与某种生物战斗,也许是之前那只奇怪的黑猫,那边的魔法反应最剧烈。 看起来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如果真的一点抵抗都没有的话,那未免也太奇怪了,这种可以给他们带来一点点小麻烦的情况才是正确的。 突然他猛地回过头——一条明亮的白色缎带从他的秘法感知之中滑过,尽头是一位模糊且炽烈的身影,这道身影就像是一道黑暗天空之上的闪电,将公爵府与天空连接在了一起。 这道身影没有理会所有事情,直直地撞入了公爵府,然后他的气息遽然消失不见,丘辟特再也无法察觉到任何魔力反应,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丘辟特捏了捏眉心,不在计划之中的变故让他有些焦躁了起来,他在犹豫着是否应该前去查看一下,这个身影看起来并不像是公爵的帮手,更像是有着明确目的的外来者。 他又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准备继续向前寻找他的目标,他知道他的目标依然还待在这座宅邸之中,没人可以避过他们这么多天的监视从这座牢笼之中逃脱,除非对方拥有一位可以屏蔽他们所有秘法感知的法师,简而言之,也就是在这个穷乡僻壤里需要存在一位超越他们阶级的法师。 他笑了笑,自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这里可不是隐逸高原上的总部,在那里也许会有许多这种法师,但是在这里?连建立在这里的魔法协会的最高层都只是一位与他们相当的法师。 正当他刚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对于法师来说,“区域控制”这个单词是所有真正经历过法师战争的法师的必修课,在酝酿自己的魔法的同时,法师们必须要学会一心多用,从近处可以耳闻的咒文推测出对方的魔法释放,而远处无法耳闻的法师则需要通过秘法感知去推测。 每一个存在于秘法感知之中的魔力结点与反应点都需要法师们作出正确的选择——对方即将释放的魔法是什么、对方魔法即将朝向何处释放,并且以此作出最正确的应对。 但是在这一刻,丘辟特感觉到了一丝荒诞,他差点认为自己回到了隐逸高原上。 公爵府的天空上突兀出现了一团,没错就是一团魔力反应,那猛地膨胀开的魔法反应甚至遮蔽了天空之上的光网一瞬。 丘辟特之前与安德鲁对战的时候,他用了一个常见的障眼法——当一位法师创造出一个看起来恐怖的魔法时,就比如他之前创造出来的那个看起来很能唬人的元素漩涡时,对方会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魔法上,而导致忽略魔法师其他的魔法。 这也导致安德鲁没能注意到他手上的那团光源,直接用外力激发了光源的释放。 而现在公爵府上空的那个魔力反应可不是什么障眼法,那是最真实的魔法反应,丘辟特的第一反应甚至是最近消失了的首脑“银面”也参与了这场入侵,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猜想,因为那个魔力反应的气息与首脑的气息完全不一样,但是那恐怖的魔力反应可不会作伪,那绝对是一位与大魔导师相近阶级的法师。 与此同时,公爵府的底层传来了一丝微弱的魔法反应,他准确的辨认出那是一个简单的防御魔法,应该是之前那位假装眩晕的魔法协会的法师释放的,而紧随其后的魔力反应…… 又是一位高阶级法师的魔力反应! 丘辟特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在这一刻明白了一件事,这次入侵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碾压式的入侵,这些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变故,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那就是这个穷乡僻壤的城市之中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他猛地向前冲去,顺手在自己的身上套上无数防御魔法,事态已经失控了,这根本就不是他可以解决的变故了,完全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需要尽快解决这里的领主,只有那样才能尽快从这场莫名其妙的变故之中脱身,他现在只能祈祷那两位法师与他的目标不相同。 他可没兴趣在这里与两位几乎等同于他们组织首脑阶级的法师对战。 底层的魔法反应很快就消失了,与这个法师气息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位高居于天空的法师的气息。 丘辟特深刻的知道,这完全不是对方在试图隐藏他们自己的存在,而是他的秘法感知已经无法感知到这两位法师的存在了。 但是这两位法师依旧没有离去,因为在他秘法感知的视野之中,空气中的魔法元素正在出现大量的空白,那意味着魔法元素开始朝着活性更高的区域流去,而魔法活性更高的区域,毫无疑问就是那两位魔法师的身旁! 在走廊上冲刺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整座宅邸之中没有任何仆从! 家仆是贵族的显贵符号之一,“一个人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与此人家仆的多少有关。”这句话在贵族的圈子之中流传,上及贵族,下括农民,一位没有大量家仆的贵族甚至都无法被称之为贵族。 一位主教,同时也是一位获得赦令拥有区域自治的领主,他的家宅之中竟然没有仆从,谁会相信这一点? 丘辟特二话不说地调转了方向,在光网的笼罩下,他同样也无法展开虚空裂隙,所以他选择加速离开这里。 这是一个陷阱,对所有人来说。 一百二十七、社交无能者 丘辟特,从字面意思上来说只是简单地象征着木星,但是在他的种族之中木星的意思代表着父亲,派生于一个简单神话,在他们的神话之中,木星代表着至高神。 本来这个名字在其他人的身上也许会被理解为向神话的致敬,或者象征着父母对自己子女的祝福,但是这个名字一开始并不是他的本名,是他之后自己给自己选择的名字。 他抛弃了出生时的氏族名,抛弃了受洗时的教名,只为了为自己的冠上这个亵渎的名字,这代表着他想要成为那位高居于天空之上的真正的父亲。 在他的人生之中,他一直认为那些庸碌之辈不配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傲慢且自负,一直朝着那个被他选定的方向行去,从未侧眼看过其他人一眼。 每次清理魔法协会的法师们的时候都是他最为快意的时候,他讨厌那群为了世俗力量奋斗的法师们,他觉得他们已经被世俗干扰了,不再称得上是一位法师,都是庸碌之辈! 入侵已经失败了,他坚信这一点,甚至直接切断了与那两位同僚的魔力通讯,因为那个几乎与他同时踏入公爵府的同僚气息已经在静谧之中消失了。 一个严肃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那就是那两位法师其中的一位已经开始针对他们了。 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这个陷阱的一环,也许是为了其他的目标,但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凶猛的气息从他的脚下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考,他飞快地向后躲闪,手指灵活地在空中勾画出互相嵌套的符文环,身旁的防御魔法在这个瞬间展开了。 浑身升腾着火焰的身影从他的脚下撞破地板,飞了上来,背部撞上了这一层的天花板,让天花板上的精致花纹龟裂开来。 一只恶魔!熟悉的气息向他传达了清晰的信息,他紧盯着这位恶魔,现在他可以确认这一点了,这里的领主确实是在与恶魔合作,并且是一只至少也是领主级别的恶魔。 但那位恶魔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丘辟特,恶魔舒展了一下背部,肘部顶着天花板上,让他自己的背部从深陷的状态中脱离,而后恶魔就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站在丘辟特的身前安静地低头透过破损的地板看向下层。 丘辟特警惕地退后了一步,他不想再在此地发生任何争斗,但是看起来已经无法避免了,低沉的咒文从他的嘴中吐出,魔法元素在疯狂地围绕着他飞舞,魔法在飞快地塑形。 在这时,那位恶魔才侧头看了一眼他,咧嘴笑了笑,而后没有理会这位叠影的法师,而是扭过头直接朝下层冲去,恶魔的力量将地板的缺口炸开得更大也更宽,雷鸣般的爆炸声让丘辟特有着一瞬的短暂失聪。 恶魔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这个动作让丘辟特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只恶魔没有向他出手,正在塑形的魔法在空中停滞了,他皱起眉头,有些疑惑。 他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两步,身边的防御魔法依旧没有消除,闪着魔法灵光环绕着他。 一个愚蠢的陷阱?想要让他掉以轻心然后再突袭他?丘辟特思索着,但是这可不像是恶魔的作风,他谨慎地低下头从地板上的那个大缺口向下望去。 迅捷的身影几乎连成了一条线,而恶魔的对手是…… 他的视线朝着恶魔不远处挪去——那个公爵府的管家?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疑惑,无数猜想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也许是这只恶魔准备乘着这个机会脱离公爵的控制?也许是恶魔的本性让这只恶魔更加贪婪,想要乘着这场乱象寻求更多的好处?也许是这只恶魔与那两位法师之间有着某种合作关系? 他有理由怀疑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猜想全部都是错误的,甚至是某种根本性的错误。他摇了摇头,不再去观看那两位如同攻城器材对撞的身影。 两个野蛮的疯子。他在心中为这场打斗定下了基调,而他的动作没有再停下,他越过这个大缺口,朝着公爵府外跑去。 突然他的秘法感知为他带来了新的的信息,他再次猛地止住脚步,思维在这个瞬间混乱了——前方出现了大片的魔法元素的空白区域,这意味着…… 那两位他极力避开的法师其中的一位的来临! 丘辟特慌乱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可以让三位成年人并行的走廊在他现在看来却显得无比狭窄,是否应该直接打碎墙壁,然后从侧方离开? 在他疯狂地运转着思维的时候,那个身影从走廊的拐角处显露出形状。 一位魔法师……该死的,当然是一位魔法师,想点其他的方法躲避这位法师,丘辟特!他在心中狂嚎着,唔……一位魔法协会的法师?他的胸前还佩戴着魔法协会的徽章,紫罗兰徽章,四片叶子……一位魔导师?看起来没有之前想象之中那么恐怖的威胁程度。 “原谅我的失礼,尊敬的魔导师,不要再向前了,我同样隶属于魔法协会,只不过我属于另一个部门,我需要……”丘辟特快速地说道,他身旁环绕着的防御魔法的亮光变得更加刺眼。 那个白发的法师抬了抬手,丘辟特赶紧闭上嘴,随时准备释放一个反制对方的魔法,但是看起来对方并不是为了释放魔法,那个手势与魔法释放与符文勾画完全无关,这个发现让他松了一口气,那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是那种无法沟通的人物。 如此近的距离,对方不可能避过他秘法感知的侦测,也许他无法准确地辨识出对方的魔法,但是释放魔法的波动一定会让他有所察觉。 “我隶属的组织是一个被称之为叠影的组织,您既然已经晋升到了魔导师的阶级,那么您多少都有所耳闻对吗?”丘辟特还是选择谨慎地退后了一步,眼睛紧盯着对方,行了一个敷衍的法师礼,“您是隶属于哪一所魔法协会的,也许我们之前有过交集也说不定。” “所以……” 对方开口了,丘辟特打起精神仔细听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我在这里也需要履行我的社交义务?”白发的法师一脸别扭的说道,“而且你的动作缺乏诚意,连最基本虚伪的热情都没有做到。” 诡异的回答让丘辟特张大嘴呆愣在了原地,这与他所想的所有回答都不一样的言语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让他没发现一些黑色的线条正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脚踝处向上缠绕。 一百二十八、否定畏惧 极具敌意的魔法元素的波动,让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感到一阵酥麻与刺痛交杂的感觉,但是西满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他用一种病态且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丘辟特,而这种目光让对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攫取一位魔导师的思维可没有想象之中简单,特别是这位法师就算是在怔愣的途中都不忘下意识地聚集魔法,这是一位成熟的法师了,至少在与其他法师争斗的过程之中,他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西满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决定放弃先发制人的突袭。 黑色的线条悄无声息地缩入了对方脚底的阴影之中。 “你们的首脑呢?那位大魔导师。”西满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但是他仓促的转变话题只会让对方感到一丝荒诞,丘辟特皱起眉头,他无法辨别出眼前这位陌生法师,这得庆幸他没有参加那次魔法协会试炼活动的监视行动,要不然也许在见面的一瞬间他就可以认出面前这位法师,毕竟在这位法师的眼中,那些学徒们都是他所看不起的那种法师,他从不相信这群学徒真的可以成为正式施法者。 “回避对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相反,这时一种不可原谅的失礼行为。”西满摊开手说道。 “我不知道,大人从他归来的一刻开始就消失在我们所有成员的面前。”丘辟特警惕的端详着面前这位法师,他没有擅自表现出进攻的意图,还想从这位奇怪法师的言语之中获得更多的信息,以此作为之后交流的基点。 “怎么会这样呢?”西满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法师是在伪装。 “……您的伪装很低级。”丘辟特还是没忍住出言讽刺道,“如果您与我们的首领有什么话需要传达的话,也许可以告诉我,当我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可以代为传达。” “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允许我询问一句,你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会是在什么时候?”西满明显有些不耐起来,这种情绪直观地摆在了他的脸上,也展示在他的话语之中。“我可等不了太长时间。” 看起来或者听起来,这位法师确实不是一位可以长久交流的对象,他太着急展现自己的目的了,并且毫无耐心。丘辟特心想,这是一位甚至可以称得上愚蠢的法师,这份愚蠢并没有展现在他的力量上,而是展示在他的交谈之中。 丘辟特一边觉得那些庸碌的法师只会奉承与社交,但是另一边却又觉得这种完全不懂得对话艺术的法师也同样庸碌,所以事情变得明了,他并不是因为某些事情而看不起除他之外的法师,而是单纯地蔑视所有除他之外的法师,当然他自己却没有对此有着清晰的认知。 “这就不是我可以回答的问题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几年之后,但是我唯一可以告诉您的事情,就是在下一次行动之前,我应该可以见到他。”丘辟特毫不怀疑这段话会让对方变得更加暴躁与不耐,但是他依旧选择说出来,他想要看一下这位法师是否会因为这段话而对他出手,这是一个简单的试探,公爵府外高空上的光网在衰弱,他没有理由不进行这样一次小小的试探,自我感觉良好的信息蒙蔽了他的认知,他认为自己现在就算无法对抗这位法师也可以离开这里。 “那可不太好,那可不太好!”西满高声叫嚣了起来,他昂着头用向下的视线望向丘辟特,“我的事情很重要,你应该可以感觉出来!” “当然,但是我无法给您任何确切的答案,毕竟我也不想欺骗您,您看,如果我只是想让您获得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我随意编造一个答案就可以让您选择明天或者后天去找我不是吗?”丘辟特的手指垂在腿侧以一种极小的弧度摆动着,“而到时候您会见到我们组织的所有成员。” 西满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听起来你很有诚意,也许是我一开始误会你了。” 真是一个愚蠢至极的法师,一点简单的话术,创造出站在对方的角度为对方思考的假象,而这个假象可以迷惑大部分对话者,最后再加上一点点威胁与警告。丘辟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 “所以您需要我代为传达的事情是什么呢?我会完整地传达给我们的首领,就像是最老练的信使那样,绝对一字不差。”丘辟特垂在腿侧的手指在这一刻停止了摆动,他轻声问道。 一声仿若巨浪轰击在礁石上的巨响从地板下传来,地板裂开了一道缝隙,某种动物的咆哮声让丘辟特的心脏停跳了一拍,那是另一个层面的压制感,那是来自物种之间的原始恐惧感。 与此同时西满的手指也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随着手指的勾动,他轻声说道:“一位独树一帜的法师,与其他法师格格不入让你的举动变得异常可笑,在我看来可没有一位法师会尝试用言语打败对方,承认自己的畏惧,这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突然转变成轻蔑的语气让丘辟特不自觉的愤怒起来,他才不会承认这是因为畏惧,这只是……面对威胁的最好处理方式,他才不是那种野蛮的法师。 西满带着虚伪的同情摇了摇头,用一种极度蔑视的目光注视着这位法师,“你坚信你是一股附着在肮脏污水之中逆流的清泉,但是在我看来,”他咧开嘴笑道,“你也与那些你所蔑视法师别无二致。” 丘辟特极端的愤怒在这一刻化为平静,他平静地注视着西满,垂在腿侧的手指轻轻摆动了最后一下,将那枚符文的最后的线条勾画了出来,符文化为完整的形态,在他的腿侧展露出光亮。 “这下是您缺乏礼貌了,法师。”他也笑了起来,符文在他的身边展开了,魔法的波动更加清晰可见,符文破坏了光网最后的坚持,虚空裂隙在他的身边打开,“所以让你和你的急事都见鬼去吧!” 西满耸了耸肩,没有阻止这位法师踏入虚空裂隙,只不过这位法师没有发现几缕细小的黑线也随着他踏入虚空裂隙的动作尾随而去。 “畏惧的味道,你不仅没有承认,而且还想着要否定它,你搞砸了,法师。”西满轻声说道,然后他将视线挪向下层。 一百二十九、答疑会 气运师用乳香木制成的牙签戳起一颗腌制的橄榄送入自己的嘴中,她背靠在沙发上,看起来异常的悠闲,“你不需要一点吗?” 贝雅特丽齐坐在她的对面一言不发,冷冽的气质让对方挑起眉头,于是气运师轻笑道:“不要过分紧张,放轻松,我知道你现在很惊讶,其实我也很惊讶。” “不,我半点都不惊讶,只是有些疑惑,所以我现在才要向你发问。”贝雅特丽齐冷漠地回答道。 “那两个单词听起来,意思像是一模一样的。”气运师指出贝雅特丽齐话语中的漏洞。 “哦?或许你可以尝试查看一下我现在在想些什么,也许你就可以知道这两个单词的意思简直就是截然相反。”贝雅特丽齐盯着面前的银托盘,用手指轻轻地将银托盘推得离她自己远了一点。 “好吧,现在我知道传说之中的记录是吟游诗人杜撰出来的了,”气运师朝后勾了勾手指,一位侍者走上前来,悄无声息地将银托盘瘦收了下去,“那么现在我该回答你的问题了,提问吧。” “伯爵大人呢?”贝雅特丽齐缓缓问道。 “你浪费了一次宝贵的机会,用在了这个愚蠢的问题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气运师耸了耸肩,但是明眼人都能听出来那个她没有说出口的形容词与这句话之中的上一个形容词一样,“你知道为什么最近城里宝石的汇率变高了吗?因为我们的伯爵大人早就将那些黄澄澄的金币换成了宝石,方便他带着这些宝石离开这里,不过说实话,那些宝石也比金币轻不了多少。” “去哪?”贝雅特丽齐根本就不想询问她有几次“宝贵的提问机会”,而是继续询问关于伯爵的事情。 “刨根问底不是一个好的性格,姐姐。”气运师垂眸仔细地抚平自己裙摆上的一条褶皱,这做作的动作让贝雅特丽齐皱起眉头,气运师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说道:“当然是向南,瓦罗安·多尼,一个腐朽的帝国与一座腐朽的城市。” “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与公爵大人站在了一条线上。”贝雅特丽齐嗤笑道:“听起来可真像他的语气。”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带着王冠的人,有的人是小丑,有的人是真正的国王,只是看你怎么评价而已。” “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 气运师双手做出一个停下的动作打断了贝雅特丽齐的话语,“你的回合结束了,接下来该轮到我提问了。” 贝雅特丽齐深吸了一口,维持着自己近乎消失殆尽的体面,她知道迄今为止自己才是那个小丑,她在托盘之中拿起一根银叉,挑起了一片龙虾肉送入嘴中,等待着对方的问题。 “你现在是一只恶魔了,”气运师看着贝雅特丽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笑着说道:“原谅我的直白,或者暗影生物这种称呼会让你好受一点?言归正传,之前恩贝尔城外出现了一位巫妖,并且在之后在海边建造起来那座恢弘景观,有意思的是,你好像可以动用那个奇观,”气运师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别跟我说那位巫妖是你的情人,要不然可没办法解释这一点。” “这是他的问题?”贝雅特丽齐再没有心情享用鲜嫩的龙虾肉了,她将银叉丢进了盘中问道。 气运师当然这句话里面的“他”代表着谁,她把玩着手腕上的那串饰品,“一部分,当然也存在着一些妹妹想要了解一下姐姐近况的想法。” “真的吗?就算你的姐姐现在是一位暗影生物了,就算你的姐姐现在只想杀死他,这位你的效忠者?”贝雅特丽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省省吧。” “不是我,而是你需要省省你这尖锐的回答。”气运师轻描淡写的说道,“阔别已久的谈话才刚刚开始,我想你不会愿意这场对话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因为你的鲁莽而导致我的离席。” “谁知道呢?”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然后做出与对方相同的表情——她也挑起了一遍的眉毛。 “噢!”气运师摇晃了一下手腕,听着那串饰品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你好像获得了一些底气,我有些好奇你这突然而来的底气到底是什么,你可以满足一下你妹妹的好奇心吗?” “没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们继续这场谈话。” “当然,你也该回答我之前的那个问题了。” “那位巫妖,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也许是一位过客,或者是一位到此寻求答案的迷茫者,但是我想他对于你们没有一点兴趣。”贝雅特丽齐回答道。 “谎言!唔……但是夹杂着些许真实。”气运师嘟囔着,“好吧,算你过关了,到你了。” “我讨厌你漂白之后的红发,那看起来有些做作。”贝雅特丽齐不再保持她那笔挺的脊背,而是与气运师一样舒适地靠向了后方,她缓缓说道:“他会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所有事情?” “前一句的时候我还以为过往的日子又再次重现了——姐妹之间关于外貌的小讨论会,但是你的后面一句可真是让我失望。”气运师笑着说道,“当然你也知道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也许我可以为你透露一点信息。” 气运师站了起来,直盯着贝雅特丽齐说道:“以便让你彻底的绝望。” “请便。”贝雅特丽齐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她用平静的声线说道。 “所以你们的打算是,先控制住我们可爱的圣女殿下,然后以此作为伴手礼献给圣地。”气运师抿着嘴唇,嘴边勾起两个娇俏的弧度,“我该怎么说呢?你们恶魔的思维也许总是如此的……直白。” 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贝雅特丽齐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她紧盯着眼前的气运师。 与此同时拱卫在楼梯口的士兵将腰间的长剑抽出了剑鞘。 气运师的视线从贝雅特丽齐的脸上移开,看向沙发的后方,脚步声在接近,气运师脸上的笑容也在扩大。 最后她轻声说道:“来见见我们可爱的圣女殿下。” 安茹从贝雅特丽齐的沙发旁走过,站在气运师的身旁之后转了个身,面对着贝雅特丽齐说道:“晚上好,沃斯子爵大人。” 一百三十、圣女崭新的牢笼 哈布斯的脸颊凹陷下去,头颅朝着侧面偏移了一点,但是他的表情没有展现出任何愤怒的情绪,只是将视线朝着那个印在他脸上的拳头的主人看去。 安德鲁收回拳头向后退了两步,盯着眼前这位恶魔一言不发。 哈布斯用手掌扶住他脖颈的侧面,顺手拧了拧自己的脖子,他笑着说道:“其实我之前是一位法师来着。” 安德鲁看起来对这个不好笑的笑话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脱下了他破破烂烂的外套,要不然也太不体面了不是吗? 这时楔形的猫脸从安德鲁背后破损的墙壁中显露出形状,面颊上的那两条斜行的条纹上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它的一只爪子按在了安德鲁的身旁,将地面按得凹陷下去,深绿色的眼眸锁定了哈布斯。 整座公爵府下层破败不堪,安德鲁与那只来自蛮荒的野兽站在破损的房梁下,体型慢慢膨胀起来的安德鲁比哈布斯足足高出了半截,但是与他身后的那只野兽相比依旧显得渺小。 哈布斯咧嘴笑道:“以多欺少这可有些不太绅士了,你都快要把我吓坏了。” 当他话语的尾音消散在空中的同时,通向上层的那个缺口处就跳下来了一个身影,西满轻飘飘地落在哈布斯的身边,盯着安德鲁笑道:“我说过你这次逃不掉的。” 安德鲁皱起眉头,他对这个陌生的法师好像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这句话却有些耳熟。 突然他猛地睁大眼睛,他想起来这句话曾经在哪儿听到过了,当贝雅特丽齐以戴罪之身归来的时候,她带着的那个奇怪小男孩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在之后的调查之中确实没有查到任何关于那个小孩子的讯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每一条商路,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商团都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孩子到来的记录。 安德鲁有理由相信这个孩子的来历全部都是贝雅特丽齐编造出来的,而之后贝雅特丽齐选择将这位孩子送入魔法协会,在那之后他也关注过那个孩子一段时间,但是在魔法协会之后进行的一场隐秘的试炼结束之后,这个孩子就不见了踪影。 而据他所知,那场试炼之中死去了很多魔法学徒,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将那个孩子归类与那群已经死去的魔法学徒之中。 也许那位可怜的子爵只是想要用那个孩子作为沟通魔法协会的跳板,虽然这个计划听起来就很没有实际操作性,但是安德鲁当时确实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只不过贝雅特丽齐没想到之后魔法协会的那场试炼会让她的计划失败。 那件小事就此淡出了安德鲁的视线——只不过是可悲的子爵又一次的失败而已,不值得他再投入过多的精力在这件事情上。 而现在……安德鲁的背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他现在开始感觉事情并不是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了,一些零碎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之中旋转,他在飞快地整合这些信息,想要得出一个合理的结论。 流言、故事、传说、事实与报告,他从来都是从这些讯息之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从最开始恩贝尔城外出现的巫妖,到之后苦修会护送的圣物不知所踪,再之后是贝雅特丽齐在欢歌谷与那位领主刺杀者的同行。 再到那场海滨上的争斗,巫妖的再次出现而后凭空建造出那座恢弘的建筑物,到最后圣物的回归与城中的异象。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眼睛在不自觉地瞪大,他感觉自己好像可以从中得出一个令人恐惧的信息。 “你才是那个阴影之中的罪魁祸首。”安德鲁看着这名陌生的法师低声说道,“你做了这所有的事情,你是那位巫妖,也同样是那位刺客,还是那个小男孩。” “您的推理能力让我大开眼界,且令人印象深刻。”西满开口讽刺道,并且再次露出微笑,“真是劳烦您了,调查了这么久,还觉得这些事情都是不同势力做出来的针对举动,我也不知道你的愚蠢可以为你的主人带来什么收益。” 但又有谁能想到呢,一位巫妖可以以人形行走在现世之中,并且还可以不利用任何魔法幻象的变成一个小男孩,这确实触及到了安德鲁的思维盲区。 那只体型无比巨大的猫系生物不耐地用尖锐的爪子在地上划出无数抓痕,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冲上前去撕咬这两位入侵者了,两颊加起来一共四道斜行的纹理在抽搐,不时露出它的尖牙。 西满瞥了一眼这只不耐地野兽,嗤笑道:“我还以为它真的是一位图腾柱的象征呢,到最后还是一只野兽而已。” 这只野兽虽然无法理解西满的话语,但是它依旧可以感受到西满对它的恶意与讥讽,它掀起上唇,露出它的尖牙,威胁性地发出一身低沉的咆哮。 安德鲁盯着西满握紧双拳,他知道眼前这位法师的层次,那是他完全无法触及到的界限,这确实是一个陷阱,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个陷阱吸引到了一头真正的巨兽呢? 这头巨兽完全不需要理会这简陋的陷阱,因为对他而言,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简单的游戏罢了。 柔和的声音从安德鲁的身后传来,“安德鲁,让他们带我离开吧。” 安德鲁的身体紧了紧,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绝望却又偏执的光芒,他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援兵的到来,也许恩里克来到这里,他们还有机会可以合力帮助这个坚强的女孩脱离困境。 安茹从他的身边走过,银色的长发近乎透明,恩贝尔城很多孩子在出生也会拥有这样一头银发,但是随着他们的成长,这头长发的颜色一般都会加深,然后变成正常的发色。 安德鲁没有阻止安茹从他的身边经过,走向那两位入侵者。 她才刚刚从那个伴随了她二十年的牢笼之中走出,而现在却又要走入另一个牢笼,但是他却对此毫无办法。 安茹从碎石与废墟上走过,她才刚脱离轮椅没多长时间,这导致她身形不稳地摔倒在了地上,碎石划破了她娇嫩的皮肤,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但她很快就站了起来,朝着哈布斯与西满走去。 哈布斯笑着抬起手掌,弯腰想要接过安茹的手臂,但是安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直接越过他向后走去。 哈布斯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抬起头看向安德鲁,挤眉弄眼地说道:“再见,可爱的管家大人。” 一百三十一、忠诚者的死亡 “我一开始总是会把这玩意和奥约影豹弄混,就像我一开始总是分不清雷鸟和蓝松鸦表面上的区别。”西满停下话头,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而那只野兽在这个期间还在不断地用它的爪子抓挠着地面,安德鲁身旁的地面就快要被它抓穿了,而安德鲁依旧不敢动弹,他紧盯着出神的西满。 片刻之后,西满好似回神般吸了一口气,他的视线移到了那只野兽楔形的脸上,“你看,大自然的造物永远都这么有趣,明明是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生物,却在生物链中的位格完全不同。” 如果有人有幸造访梅诺米尼河流域,并且完好无损地从那里的众多部落之中走出来,比如他正好处于部落之中举行的禁食期进入的话,那么他也许可以认出这只野兽的来历。 梅诺米尼部落与奥吉布韦部落共同信仰的原始图腾之一——香格纳猎猫。 图腾的建造者通常戴上代表这种猎猫的面具,而这种生物在那片区域之中象征着战争。 他们认为这种猎猫代表着所有战争活动,它永远是战争的发起者,也同样是战争的终结者。 “祝贺你,又找到一只可爱的小宠物。”哈布斯在一旁笑着说道,然后他转身跟上一直向外走去的安茹,背对着西满丢下一句:“我先带着这位美丽的圣女大人离开这里了。” 西满摆了摆手,示意哈布斯离开这里。 当哈布斯的身影消失在了安德鲁与香格纳猎猫的视线之中后,安德鲁与那只猎猫同时动了起来,猎猫庞大的身躯不仅没有限制它的活动,反而让它更加迅捷,它的冲刺悄无声息,甚至连风声都没有扬起。 安德鲁的冲刺则更加声势浩大,地面溅起无数砖石碎屑,他踩踏的那片地面瞬间凹陷了下去,他的眼中那些悲观的情绪尽数敛去,只剩下唯一的偏执。 他已经很老了,就算他拥有者些许巨人的血统,但是这依然无法延缓岁月带给他身体上的侵蚀,当他被公爵大人收入麾下的时候就已经属于老年了,他到现在为止也记得公爵大人当时来到这座城市时对他说的话:“你都这么老了,那些打打闹闹就交给年轻人,正好坐在桌前锻炼一下你那近乎单调的思维,力量与头脑永远都是相辅相成的。” 确实,在公爵大人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之前,他一直作为公爵大人最锋利的武器,朝着公爵的敌人挥舞出去。 所以直到现在他依旧喜欢奔赴在第一线,看着敌人在自己强大的力量前颤抖——他从儿时起就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整理情报在他现在看来还是那么的单调且无聊,并且到现在他还是喜欢在战斗的时候撕开身上的束缚,虽然他的主人普莱西公爵非常不喜欢他的这个动作,甚至称得上是讨厌。 教化一位半巨人,这是常人不敢想象的举动,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普莱西公爵做到了这一点,他甚至让这位半巨人大部分时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他的宅邸之中,写信或者起草文书与契约。 他甚至让这位半巨人作为大厅私礼官与引导官,要知道所有贵族的家中这两项职位只会给予那些贵族出身的家仆,担任这两项官职的仆从必须要有丰富的礼仪与习俗知识。 “必须做出任何不必要的愚蠢举动,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从容不迫。”这句话是所有大厅私礼官引导官必须遵守的铁令。 这一切在一开始让这位半巨人无比厌烦,他根本就不想学习这些所谓的人类礼节,他只想像一开始公爵大人还没有成为这里的领主时的那样,为公爵大人撕碎挡在他面前的障碍物。 而这一切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当安德鲁手足无措地抱起那个小小的婴儿时,当他看着那个闭着眼睛的小肉团用手指抓着他的手臂发出嘹亮的哭声时,当他迷茫地与站在一旁的公爵对视,而公爵大人给了他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微笑时。 他才在那一个瞬间觉得这一切也许也挺有趣的,同样,他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最后的时光就这样缓慢地度过也好像挺不错的。 而这一切在这一刻被撕碎了,一位让他感到恐惧的法师,或者是巫妖……他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评定面前这位法师的身份。 不过也没有任何所谓了。他想着,就是我到最后还是没能胜任这份工作。 他在心中抱怨道,为什么会让一位半巨人担任这种职位?这是您这些年来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如果换了一位,那么也许今天安茹就不会那样轻易地被带走了。 山底的恩贝尔城中依旧灯火通明,光网在公爵府上空缓缓消散,至此这座岩石堆砌的峥嵘宅邸再无一丝光亮,一片漆黑,显得毫无生气。 城中的光亮永远都无法照耀上来,那些变幻着形态的多彩光影,安德鲁在这一刻听到了恩贝尔城中石板路上响起的辚辚车轮声,听到了那些人嘈杂的议论声,听到了远处田地之中的啮齿动物的窸窣声,颤抖的树叶在午夜黑黝黝的天际下发出送别的摇曳声。 对方的眼眸在黑暗之中熠熠发光,深蓝的眼眸,看起来如同宝石般璀璨,但是里面却没有任何温度,阴郁与淡漠挤满了这双眼眸。 安德鲁与西满的距离在拉近,前者没有再做出任何规避的动作,这一切都已经没有必要了,从他选择向前冲刺的时候他就已经明晰了自己的结局。 他在这一刻没有任何局促不安与忐忑,只是紧盯着西满的眼睛。 西满勾了勾手指,黑色的丝线跟随着他的动作从地上显露出形状,缠绕上了安德鲁的脚踝,并且飞快地向上蔓延。 安德鲁的身体拧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办法挣脱这层束缚,他张开嘴发出了一声三十年都未曾发出过的咆哮战吼。 咆哮声响彻天空,也预示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愿乌斯马尔与三次重建之地接纳你的灵魂。”西满轻声说道,“可悲的巨人。” 安德鲁在陷入黑暗的最后时刻很想开口反驳西满,他想对西满说他从不可悲,可悲的是对方。 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被卷走了,汇入了这股黑暗的、徐缓的洪流。 “现在,到你了。”西满的视线转向那只在半空中改变扑杀方向的猎猫,猎猫在西满的视线之中转过身疯狂地向后逃窜。 一百三十二、选择 香格纳猎猫的前爪在地面上掠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好像它那庞大体型完全没有重量一样,在几个纵跃之后,猎猫也许是觉得它离西满的距离已经够远了,于是它没有再选择用它那妖娆的曲线逃离了,而是笔直地向前冲去,一直冲入了黑暗。 西满站在原地没有匆忙地追击,而是歪着头看着地面上的那层黑色的漩涡缓缓消失,直到一声虚幻的号角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才向前迈出了一步,虚空裂隙在他的脚尖处展开,就在他准备踏入虚空裂隙的时候,他突然侧脸看向一处,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停滞在空中。 他看着赫斯坦瑞特从阴影之中走出来,后者站在废墟上凝视着他,而他只是挑了挑眉没出声。 “你是为了那个什么子爵才选择到这里来的?”赫斯坦瑞特率先开口问道。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出来见我一面,同样也没有想到你开口之后竟然是咄咄逼人的质询,”西满笑着摇了摇头,但是他眼中冷漠的光芒仿佛要从他的眼眸之上流溢出来了,然后他继续缓缓地说道:“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赫斯坦瑞特思索了一阵,没有理会西满眼中的冷漠与话语的讽刺,而是继续轻声说道:“我与你都是施法者了,从现在开始。” 西满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是很显然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些兴趣,并且成功压过他对于那只猎猫的兴趣,从他将脚尖从虚空裂隙的里面抽回来的动作上就可以清晰地察觉到这一点。 虚空裂隙悄无声息地关闭了,西满合起双掌的指尖,压在嘴唇前,他的声音从手掌间传了出来,被压缩成某种奇怪的语气,他用这种嗡嗡的声音说道:“噢?是这样吗?” 赫斯坦瑞特抬起手指从他自己的嘴唇上拂过,他好像很满意他现在的这种状态,然后他略微前倾了一些身子,盯着西满的眼睛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差别趋近于零。” 西满看起来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起来你可以为你的这句话负责,你不介意告诉我一下为什么吧?” “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微不足道的契机,让我发现我们之间的差别正在缩减。”赫斯坦瑞特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在这时才感觉到我距离你有多近,也同样现在我才能感觉到,我即将超越你,即将会将你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扯下来。” 西满放下压在嘴唇边的手掌,他严肃地看着赫斯坦瑞特,嘴中慢慢蹦出了几个单词:“距离在被消抹,并且你即将超越我……”突然他的嘴角勾了起来,他的身体颤抖着,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能抑制住那汹涌而来的笑意,放声大笑起来,“这个笑话可以竞选我的年度笑话大赏的优等奖了!” 而站在不远处的赫斯坦瑞特并没有被西满这种充满轻蔑的动作激怒,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甚至同样咧开嘴角笑了两声。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确实逗笑我了,”西满慢慢收敛起了笑容,带着残留在嘴角的笑意,他朝着赫斯坦瑞特点头示意道:“你成功了。” “您会在此杀死我吗?”赫斯坦瑞特摊开双手,微笑着看向西满。 西满挑了挑眉头,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选择作答。 赫斯坦瑞特放下双手,低声喃喃道:“真是遗憾……”片刻之后,他的声调突然扬了起来继续说道:“我曾经在充满血腥味的世界尽头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法师,同样也是一个有着奇怪苍白头发的男人。” 西满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爆了一句粗口:“该死的,这里是某种回忆交流大会吗?还是说这是某种奇怪的癖好——喜欢在他人面前剖析自己的过去,我感觉这已经成为某种常见的疾病了,并且传播地极快。” 赫斯坦瑞特没有理会西满的讽刺,而是继续说道:“当我在那座法师高塔上亲手杀死那位与我同龄的学徒之后,我就开始喜欢上那种感觉了,那种可以对他人生死予夺的感觉,于是我就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杀戮,当然,良心的谴责与对于赎罪的渴望也同样伴随着我,这一切组成了一种病态的束缚,缠绕在我的身上,直到我遇到了你,大魔导师‘蓝血’。” 西满已经懒得再去反驳这个让他烦躁的称呼了,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讽刺道:“感恩戴德,然后顶礼膜拜我吧,因为在那之后就轮到你变成了那个被他人掌握在手中的玩物,你无法对我生杀予夺,但是我却可以轻易地做到这一点。”他已经对这一场对话感到无比厌烦了,但是他却又对之前赫斯坦瑞特所说的那两句话感兴趣,他很想知道这些又臭又长的话说到最后,对方是否会帮助他满足他的好奇心。 赫斯坦瑞特平缓的语速与平静的语气丝毫不受西满话语的影响,没有一丝的动摇,“就像您说的这样,事实确实就是如此,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有想过要离开,但是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觉得您也许会与我一样——那位横跨六十五座城池,十三个帝国,无数小国的大魔导师,也许与我一样享受着这一切,并且也同样会被那些其他的情绪缠绕与束缚。” 西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好像知道这位法师在说些什么了。 赫斯坦瑞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语速愈来愈快,听起来他有些激动于回忆这些事情,“但是,我从未想到的是您与我完全不同,您好像并不热衷于这些事情,更像是随手的举动,并且您在事后也没有任何的内疚、失落或者悔恨与伤痛,您总是那一副冷漠到好似有些出神的状态,什么都好像无法改变这一点。您清晰的思维令人赞叹,那不正是我所追求的吗?真正的魔法师与施法者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西满依旧沉默不语,他其实很想解释一下,这些都只是赫斯坦瑞特单方面的臆想,因为他当时每一天的每时每刻都在脑海之中与那个骗子对话,所以才会在他人的眼中表现出那种近乎出神的状态。而关于那些所谓的负面情绪,如果之前与他同行的是赫斯坦瑞特,而不是哈布斯的话,那这位绿眼法师的想象一定会幻灭,当时的西满可真是暴躁到无人能及,并且还能时刻保持着焦躁,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清晰的思维了。 当然,他也没有任何义务去说明解释这一切,他现在压根就不想再引起另一场争论了,更何况他只想赫斯坦瑞特赶紧说完这一切,认真地讲述一下他扭曲的心灵是怎么在西满的陪伴下变得更加扭曲的,然后最后是如何演变成憎恶的。 在成功地让旁人厌恶自己这一点上,西满从不让人失望。 “我几乎快要无法忍受自己的愚蠢了,于是我选择了那条看起来可以接近您的道路,灵魂分裂的感觉让人几乎快要发狂,但是我只要一想到我可以如您一样,我就不再畏惧这一切。”赫斯坦瑞特这时才喘了一口气,他的笑容带着嘲弄,不知道这份嘲弄是朝向西满还是朝向他自己,“我失败了,毫无疑问的。” 他的话语到此为止,绿眼的法师沉默了下来。 与此同时西满抬起了头,他看着一脸严肃的赫斯坦瑞特,眯缝起了眼睛,半箱,西满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故事到此结束了?这就是你所谓的‘趋近于零’?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赫斯坦瑞特沉默不语。 这下轮到西满说话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继续说道:“所以你妄图找到我们之间的共同点,你锲而不舍地寻找那些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小事,自以为是地试图从中得出结论。” “所以我放弃了这项没有任何意义工作。”赫斯坦瑞特开口说道:“并且找到了一条属于我自己的道路,而令我诧异的是,你也在偏离那条属于你的道路,这就意味着,你在走下坡路,变得迷茫,而就像你曾经所说的那样,对于法师来说,迷茫是仅次于愚蠢的大罪。” “也许。”西满摊了摊手,脚边展开了一道虚空裂隙,他轻声说道:“鬼话也到此为止了,真是一场让我受益匪浅的谈话。” 话音落下最后一个音节,西满就消失在了虚空裂隙之中。 西满从未将赫斯坦瑞特当做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就算这位绿眼法师做过很多无数法师们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就算这位法师的魔法造诣在西满看来已经算得上不错了,甚至无限逼近于曾经的他,但是在他的心中赫斯坦瑞特还是无法称得上是一位值得他注意的法师。 这位法师毫无疑问地对魔法抱有一种强烈的激情感,并且他从未有过一种情绪,那就是自我怀疑,就算他的嘴上说着他承认了失败,但是在他的心底,他从未觉得自己失败过,或者说,对于他来说失败从不是失败,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等到西满从虚空裂隙之中走出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好像对他来说,捕捉一只也许已经灭绝并且早已消失在现世之中的猎猫,与面对一位无限趋近于大魔导师的法师的威胁,他更在意前者。 黑暗充斥在西满的四周,他的肉眼完全无法穿透面前的黑暗,香格纳猎猫喜欢黑暗,喜欢潜伏在黑暗之中猎杀它的猎物。 他听到了某种微弱的呼喊声,也许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他想着,但是却并没有在意这声音,这也同样是香格纳猎猫的小把戏。秘法感知在瞬间展开了,远远地朝着黑暗之中蔓延过去。 香格纳猎猫的眼眸在黑暗之中闪烁,它试探性地伸出前爪,朝着西满的背影靠近了一步。 西满好似毫无察觉地站在原地,甚至晃动脑袋左右巡视了一番,香格纳猎猫嘴中还是没能忍住这种诱惑,它两颊的斜行条纹在它猛地跃起之后抽搐起来,然后它在空中就露出了它的两根尖锐的上犬齿。 然而在下一刻它就像是一包被收割的苞米杆一样栽倒了地上,西满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蹲下来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猎猫。 黑色的丝线在猎猫的身上扭动着蔓延,尽量让猎猫完全无法动弹,很快,猎猫挣扎的动静就小了下来,它侧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看到西满蹲下来之后,它还不忘张开嘴朝着西满发出威胁的低吼。 “听着,我没有耐心去跟你慢慢沟通,你需要看清楚一些形势才行。”西满勾了勾手指,黑色的丝线如同蟒蛇般缠紧了猎猫,让它的身上被勒出无数血痕,这让它再次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并且用着仇恨的目光注视着西满。 西满突然愣了愣,他皱起眉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那里的红色线条正在飞快地朝着他的胸口蔓延。 血誓被激活了。 “真是不合时宜的情况。”西满嘟囔道,然后他再次伏低了一些身体,他盯着猎猫的深绿色眼眸轻声说道:“最后一次,服从与我,而后你就可以卸下这些重压,重新用你的四肢在大地上奔走。” 而猎猫用以回应西满这句话的举动是再次掀开了上嘴唇,露出它的上犬齿,好似讥讽般地呼出一口腥臭的气息,喷在了西满的脸上。 只是没等它再发出那种呼噜或者低吼声,鲜血就泼溅了过来,然后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挡在了西满的眼前,猎猫的鲜血顺着这层透明的镜面向下流淌,看起来倒像是一股从空中流出的血液。 西满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他在鼻尖前挥了挥手,暂时驱散了一些腥臭味,“希望另一位被束缚的猎物可以老实一点。” 随后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皱着脸再次踏入了虚空裂隙。 一百三十三、一位法师最愚蠢的决定 这是一个陷阱,那位法师掌控着这一切,他的余光看见了那些躺在他的旁边,不知死活的,与他穿着这一模一样衣服的同僚,丘辟特叹了口气,他现在只感觉自己像一只无法挣脱简单陷阱的火鸡,不是这个陷阱有多么高明,而是因为这个陷阱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无法剖析这些缠绕在他身上的能量,或者是魔法。 林荫浓密,遮住了即将升起的阳光,让人感觉到温暖的热气从树叶与树枝的边缘洒了下来,晨起的鸟兽在树林顶端歌唱。 丘辟特努力昂起头审视着周围,他现在正以一个极其不堪的姿势躺在地上,像一只脱水的鱼,手臂紧紧地被束缚在大腿外侧,甚至连每一根手指都被那些丝线死死绑住,这让他的手指完全无法动弹,做不出任何一个施法动作。 当然他与一只脱水的鱼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甚至连嘴巴都张不开,在一开始他惊恐地认为这些黑色的细线会从他的嘴角进入他的口腔,让一种陌生的能量伸进嘴巴,这种令人无比恐惧的想象差点让他精神崩溃,不过还好,黑色的能量只是紧紧封住了他的嘴巴,而后没有再出现其他的举动。 现在很显然的一点就是,在他与那两位法师离开这里选择入侵公爵府的时候,这里就也同样被入侵了,他看着地上那些巨大的坑洞,还残存着恶魔的气息,很显然有一位恶魔曾经在此肆意破坏。 于是现在一个更简单的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那位公爵,那位恩贝尔城的领主,那位在他的想象之中被印上了“愚蠢”与“无知”的公爵,是否一手策划了这一切。 一位在这种偏僻地方的公爵,拥有着一位接近大魔导师阶级的法师,也许是两位,然后还与一位领主级别的恶魔做交易,甚至连公爵府的仆从都是一位半巨人。 这些所见所闻不得不让丘辟特再次思考起这次任务的可笑之处。 浅蓝色的鸟,脚爪牢牢地抓住树枝,阳光在它的羽毛上印刻出淡金色的条纹,它的圆眼睛鼓着,紧盯着这位法师,然后疑惑地歪着头朝着丘辟特轻轻咕咕了两声。 雨后潮湿的地面散发出一阵阵水汽,这些水汽向上弥漫升腾,阳光愈发尖锐,这些洒下来的阳光不论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都会赋予那种东西一种迷幻的色彩。 丘辟特竭力昂起脑袋想要与那只小鸟对视,那只小鸟歌鸣着,很快就失去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在丘辟特的努力下,聚成了一团,当然没有手势与咒文的加持,导致这些魔法元素只维持了一瞬就散开了。 空气震动了起来,肉眼不可见的魔法元素逃逸开,但是这次震动再次吸引了那只蓝色小鸟的注意力,它歪着头朝丘辟特看了过来。 “很好,你做得很棒,再靠近些。”丘辟特在心中轻言细语,好像这样想想会让那只小鸟放松警惕一般。 蓝色的小鸟巡视了丘辟特一番,发现没有任何值得它注意地方,于是它转过头,继续在树枝上歌鸣着。 丘辟特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也许这只是一次没有任何意义的尝试——控制这只鸟为那些不在此处的同僚带去信息,但是他必须要试试。 他在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之前应该对精神与灵魂魔法更上心一点的,起码不会操控一只飞鸟都有这么多限制。他面前的空气再次震动了一瞬,这次也成功地吸引到了那只小鸟的注意力。 小鸟毫不掩饰它的好奇,这次它直接展翅从树枝上离开了,然后在地上蹦跳着朝着丘辟特前进了两步,歪着头与丘辟特对视着。 “很好!”丘辟特激动地在心中嚎叫,现在只需要这只小鸟保持这种对视。 蓝色小鸟的动作开始显得有些迟钝,并且那两只鼓鼓的眼睛开始迷茫了起来,突然这只小鸟被惊动了,它的眼睛瞬间变得警惕且灵动,尖喙飞快地衔起地上的一只小蜗牛,展翅飞开了。 丘辟特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呜呜声,而后他的视线之中就看到了一双靴子,靴子从虚空裂隙之中走出,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这是那位法师的靴子。 “所以你的回答呢?”法师的声音从他的头上传来,封锁在他嘴上的黑色能量缓缓地朝着他的后脑缩去。 丘辟特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听着,我不知道您的意思……” “该停下玩弄你的那些可悲戏码了。”那个法师说道,丘辟特的余光看到那位法师缓缓地蹲了下来,而后在他想要抬起头直视这位法师的时候,他的脑袋就直接被按进了土里,一些泥土被挤进了他的口腔,这个侮辱的动作让他的脸涨的通红,这时那个法师平静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我现在很愤怒,虽然你从我的声音之中听不出来,但是我现在很愤怒,你得相信这一点。” “为什么愤怒……”丘辟特半张脸埋在土里,用含糊的声音嘲讽道。 十几年之后,丘辟特好不容易才在另一位魔导师的帮助下修复了这个创伤,而那时的他想到这一切的起源时才深刻的知道,在他当时说出那句含糊的讽刺时,他就已经说出了一句他人生之中最愚蠢的话,与做出了一件最愚蠢的举动——试图嘲讽一位大魔导师。 脑侧传来的剧痛让丘辟特眼前一黑,法师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位置传来,“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告诉他,如果他再躲在暗处的话,不出来回答我的问题的话,我会让他那个破烂组织的所有成员都变成你这样。” 而后手掌上传来的剧痛让丘辟特忍不住大声地尖叫出来,也许他切掉了我的手指!这个想法在丘辟特的脑海之中转了两圈,这个想法让他惊恐若狂,他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下一刻他就停下了挣扎,什么都听不到,并且什么都无法感受到了。 西满站起身来,黑色的能量从从丘辟特一动不动的身体上缩回了他的脚下,他没有再看一眼躺在地上的丘辟特,而是直接踏入了虚空裂隙,他有着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蓝色的小鸟飞了回来,它停留在丘辟特的手臂边,看着手腕的尽头的手掌,它差点以为那是五只没有壳的蜗牛了。 ——丘辟特的手掌蜷缩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肉球,并且在上方留下了五个肉芽,也许那就是他的五指。 一百三十四第六十六份祭品 当一个人认为诸事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并且是坚定地相信这个结论的时候,他就会变得狂妄且自负。 而同样,可以让这个人愤怒的事情就是让他突然认知到自己对于某件事情的认知与处理是无比愚蠢的——让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之中的高傲者意识到自己是愚蠢的,并且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就是成功激怒一位自负者的最有用的方式。 布伦娜转变的事实让西满感到惊诧的同时,也让他对他自己力量的信任程度再上了一层台阶。 亵渎者,当西满成为那个令世人与所有圣职者厌恶的人时,他心怀憎恶,对一切的憎恶,毫无敬畏,只有对满足自己私欲的强大冲动感。 他沉溺于亵渎神圣的快感之中。 “我必须要去做……”这是现世所有人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的第一句话,同样这也是为了欺骗或者说服自己的第一句话。 所有人都在损人利己,真正平等的交易与利益交换从来都不存在,每一方都想要为自己的利益做出努力,而对于他来说更甚。 而他甚至都不会说一句:“我必须要去做,我必须要亵渎神圣,我必须让这群盲目的圣职者变得看清并且厌恶他们所信奉的信条。” 对于曾经的他来说没有“必须”,只有涌动在他心中的冲动。 仿佛破坏这一切就可以达到他目的似的。 而他以为自己已经抛弃这些愚蠢的思想,不会再去做这些愚蠢的事情了,但是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灵魂的分裂将他各个时期的执拗与偏执更加清晰地激发了出来,而当他的灵魂与时间线再次统一之后,这些偏执与冲动也混杂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种更加恐怖且复杂的冲动,他在尽力维系这股冲动之间的脆弱平衡,他在尽力地不让自己变成他曾经厌恶的那种情况。 但是当他看到了那位迷茫的圣职者时,更别提这位圣职者正在背信者的边缘试探,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自己心中的冲动,那是一场渴望已久的亵渎布道——疑惑与后悔在最终的狂喜面前变得无足轻重。 他的内心深处在狂嚎,在渴望杀戮,渴望亵渎,渴望破坏与征服,他杀死了那个黑色的小人才发现黑色的小人早已生长在了他的心中。 没有人背叛了他,而是他的思维背叛了他。 他的耳中响彻着人们的哀嚎,于是他在那座坟墓之中肆无忌惮地指挥着哈布斯屠杀那群法师。 他的耳中响彻着神圣的教诲,于是他选择再次在那位圣职者面前展开了那一场亵渎的布道。 虽然他最后选择了留下那群幸运的法师与学徒的生命,虽然他最后也没有让希安成为他的追随者。 而这就是他为这脆弱的平衡做出的最后的努力。 当他从虚空裂隙之中走出的时候,他看着地面上的焦痕与深坑,缓步向前走去。 就像他在不久之前就见过的那一幕一样,恶魔在绝望的处境下做出了最后的挣扎,贝雅特丽齐做出了她的挣扎,哈布斯也同样做出了他的挣扎。 这是一片战场,西满甚至都不需要查看太多东西,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与马匹没有让他产生任何情绪,那些被折断的武器与被撕碎的铠甲也一样。 这是一场迅速结束了的战斗,大量受祝福的士兵,与大量的法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出现在了这里,并且对哈布斯发起了进攻——从一个高明的隐匿魔法之中。 西满止步不前,他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纤细身影,笑着说道:“我是一个蠢货,对吗?” 希安转过身,超过她身高的法杖插在地上,纹丝不动,她看着西满,眼睛还是那么的明亮,“如果您也能被称之为蠢货的话,我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多少人可以摆脱这个称号了。” “不错的恭维,让我的怒火短暂地平息了一些。”西满伸出双手,在他手掌上方突兀出现的水流顺着他的手指向下流去,他专注地清理着自己的双手,希安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你说……”西满顿了顿,然后继续开口说道:“是否当我选择违背自己本心,压抑自己冲动的时候,就已经被其他的东西控制了思维,譬如老旧的道德感与毫无意义的律法,而不是我所希望的那种,我掌控了自己的思维。” 希安沉默着没有开口,看起来好像正在思考。 水流消失了,西满没有选择烘干自己的双手,而是甩了甩双手,他抬起头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嗯?” “我想您所说的这些,不管是‘老旧的道德感’亦或者是‘毫无意义的律法’,也许一直都存在于您的心中,并且其实您一直都相信着这些。”希安平静地回答道:“正因为您相信着这些,或者对此有着些许的敬畏,才会让您选择违背自己的冲动与本心。” 西满停下甩手的动作,歪着头站在原地思考着,过了良久,他笑了起来,然后他轻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选择弄干自己的双手吗?”没等希安回答,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洗净的,也无法从我的双手上剥离的。” 他扬起双手,让希安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小小的水滴从他的手掌上落下,“有些东西是有限度的,我从不是为了你们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活动——我可以安静地呆在魔法协会里面,而不是拆掉魔法协会找出源头,同样我也可以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友好地询问他人,而不是直接让对方变成一个弱智忘记这些事情。” 西满垂下双手,感受着水滴从他的指尖滴落,这个动作让希安默默地握住了身边的法杖。 “我想起来了,这里本应该是我的第六十六份祭品,这整座城市。”片刻的沉默之后,西满笑着说道:“你们不会真的认为祖斯沃特战役成功阻挡了我的脚步吧?” 希安将法杖从地上抽了出来,在法杖顶端的光芒照耀下,她垂在肩头的长发像是金黄色的,也许真的是金黄色,只不过西满一直都没有注意这些而已。 他自认为其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直朝着自己目标前行。 这时西满才觉得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太多了。 一百三十五、虚张声势 贝雅特丽齐缓慢地扬起手,她没有做出任何意图进攻的举动,而是捏了捏眉心,“你们杀死了他?” “谁?”安茹在向贝雅特丽齐打完那一声招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几名握着出鞘长剑的士兵拥护着她向楼上走去,而气运师则耸了耸肩,坐在了沙发上,她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口讥讽道:“你说的是那位恶魔?天呐,你的社交圈可真是固定,这算是什么?某种暗影生物联盟?” “不,不……”贝雅特丽齐闭着眼睛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是的,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真是有趣,我以为你从不会理会他人的处境的,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气运师将一条修长的腿放在了另一条腿上,她的双手优雅地放在小腹上,裙摆的褶边重叠在一起,她靠向了后方,但是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起来,“你改变了许多,姐姐……” “我没工夫在这里听你喋喋不休的抱怨!”贝雅特丽齐言辞激烈地打断了气运师的言语,“我在问你,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并且只有他一个人?” 气运师的表情变了变,看起来她被这句话刺痛了,她带着愤怒的目光紧盯着贝雅特丽齐,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她轻声说道:“也许你有些不太能理解你目前的处境,你已经没有任何底牌了,现在你的所有问题我都没有义务为你解答。” “你真的这样觉得?”贝雅特丽齐歪了歪头,她没有避讳气运师的视线,而是与气运师对视着。 半晌,气运师挑了挑眉,“好吧,你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看起来你对此很有信心,告诉我,你信心的来源是源自那位巫妖?” “不,那位巫妖从来都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贝雅特丽齐平静地说道,而后她轻轻地将那个圆形的白色金属制品放在了桌上,楼梯口的一名守卫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盔甲撞在厚地毯上的声音不算大,但是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听到。 人影从楼梯口处走了上来,一共三名,他们穿着普通的长袍,浑身没有散发出任何的气息,让人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 与此同时,气运师身后传来脚步声,恩里克从气运师身后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瞥了贝雅特丽齐一眼,而后就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三名不速之客的身上。 “好吧,我承认你似乎还有一些小秘密,”气运师没有惊慌,她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三名站在贝雅特丽齐沙发后的身影,“有些类似于法师,但是与法师却又不尽相同,看起来我们的答疑会还可以多持续一段时间了。” 恩里克在这时开口了,他缓缓地说道:“不,这并不足以让你们的答疑会进行下去,你桌上的筹码不够,沃斯子爵。” “放轻松,恩里克,不要对我的姐姐那么苛刻,她可以做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让我很惊喜了,”气运师笑着说道:“看起来安德鲁的情报还是不够详细,竟然让她还能有一些小秘密。” “听着,现在下面应该还有不下十位法师,只不过他们没有选择上来而已,但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这些,我现在就只想知道一点,你们对那位恶魔做了什么,并且是否只有他?”明眼人现在都能看出来贝雅特丽齐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她全部的心思好像都在这个问题之上。 “你在担心一些事情。”气运师斩钉截铁地说道:“也许你所谓的十位法师只是在虚张声势。” “听着!”贝雅特丽齐的向前伸了伸脖子,她眼中的火焰一闪而逝,语调也在某个瞬间变得深沉且冷酷——那是属于恶魔的声音,“我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你是怎么想的,甚至都不在乎你们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贝雅特丽齐突如其来的暴躁让气运师愣了一下,她眯起眼睛看着面前好像完全无法抑制自己情绪的姐姐,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只是抓住了他,不过他的情况比较……凄惨,而如果你是在担心你的那位巫妖情人的话,那就只能祈祷那位巫妖可以聪明一点了,如果他干脆地转身逃离的话,没人会对他做些什么,但是如果他还看不清形势地继续他的行动的话,那我就无法保证什么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边缘洒了进来,贝雅特丽齐听到这个回答之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你们无法阻止我的离开。” 气运师耸了耸肩,“那只是你认为,不过你确实猜对了,我不会让恩里克阻止你的离开,毕竟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贝雅特丽齐转身离开的动作顿了顿,她侧过脸来,脸上挂着某种怪异的笑,“不,我们的游戏已经结束了,这一切的游戏都已经结束了。” 气运师盯着贝雅特丽齐的双眼,想要确认后者这句话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你对此坚信不疑,这就更有趣了。”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座城市,我亲爱的妹妹。”贝雅特丽齐转回脸,与那三位人造法师一起向下走去。 等到贝雅特丽齐的身影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恩里克轻声说道:“你不应该放她离开,你也没有权利放她离开。” “那你也没有阻止不是吗?”气运师争锋相对,恩里克没有再出声,伯爵府的第二层暂时陷入了沉寂。 “一个无足轻重的环节,却让我有些心烦意乱。”气运师也站了起来,她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确认道:“是的,她的话语成功地让我感到有些不安,我需要你去确认一件事。” 气运师低头盯着桌上的那个圆形的金属制品,“一位半巨人永远都无法做到真正的细致不是吗?” “你无权命令我,在公爵大人回来之前,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安茹殿下。”恩里克说完之后就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这么快就称她为殿下了?”气运师喃喃道,她的视线从桌上移开,转移到贝雅特丽齐离开的方向,“希望你只是在虚张声势,姐姐。” 一百三十六、纸牌屋 利欧紧了紧手上的长剑,他坐在高大的纯血战马上,但是手上除了一把长剑之后没有任何武器,甚至都没有一柄骑枪,他的胸口上佩戴着金羊毛骑士团的徽章,逐渐放亮的天空让这枚徽章显得金光闪耀,异常华贵。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前方与那位法师对峙的希安,看着希安那纤细的背影,他随便想着:这位圣职者与那些从圣地来的圣职者都不一样,她的身上没有那种迂腐的虔信,而是有着一种奇妙的魅力。 利欧晃了晃脑袋,尤其是当这位圣职者施法的时候,他感觉那才是真正的神圣,特别是对比那位只会躲在父亲身后的安茹殿下,这位名为希安的圣职者在他看来才更像是一位圣女。 而正与希安对峙的那位白发法师,在他看来根本就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举动,一位法师又可以造成多大的威胁呢?他侧脸看了一眼身旁正在打哈欠的法师,轻声笑道:“怎么,感到无聊了,法师阁下?” 那位骑着马与利欧平齐的法师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有些无聊,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之前干掉那只恶魔一样直接点,就一定要在这里看着他们两位调情吗?” “我们必须遵守承诺不是吗?” “在这种情况下遵守承诺?要我说,那位白头发的法师八成和咱们的圣职者阁下有着见不得人的关系,”法师长吁了一口气,暧昧不清地说道:“你看她抽起法杖了,估计是在叫那位法师离开这里,避免被我们大卸八块,一位恶魔都差点被我们大卸八块了,我不相信一位法师可以坚持多长时间。” 利欧笑了笑,“谁知道呢?”听起来他对此毫不在意,不过他竖起耳朵试图获取前方二人谈话的动作让法师笑了起来。 “你看起来对这位圣职者有些兴趣。”法师思索片刻,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难道没有被她折服吗?”利欧侧着耳朵回答道。 “谁不会被她的魅力折服呢?”法师哈哈大笑起来。 利欧听此也大笑起来,“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你,但是讨厌利亚姆的原因了!” 法师装模作样地收敛了笑容,轻声说道:“愿利亚姆安息,并且找到属于他的天堂。” 不远处的西满看着希安抽出法杖的动作,缓缓地将手掌放平,他轻声说道:“我看,我从不骗人,我承诺过会让你重新在大地上奔走的。” 香格纳猎猫的灵魂珠从他的手中掉落,垂直跌落在了地上,这颗灵魂珠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就裂开了一道缝隙,西满强行驱使灵魂的举动让它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悲鸣。 肉眼不可见的气流从灵魂珠上飘散出来,最后在空中显露出实体,这些泛着黑光的节点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出线条,最后拼凑成一个修长的形状。 猩红的光点在楔形的头部两侧点亮,重归现实的香格纳猎猫看起来异常的狰狞,不允许存于世间的灵魂契约让猎猫整个身体都朝着周围散发着黑色的气焰。 香格纳猎猫从空中落在了地面上,缠绕在它四肢上的气焰悄无声息地四溢开,它张开嘴露出那两根尖锐的上犬齿。 “你知道最高级的魔法追求的是什么吗?”西满伸出手在猎猫的头顶拂过,他看着希安问道,不过他也没有期待希安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希安果然沉默不语着,只是将法杖高高地举了起来。 利欧在这个瞬间狞笑了起来,他抬起手合上了遮面甲,发出嗡嗡的声音:“看起来我们的圣职者阁下的谈判失败了!” 而他身边的法师则再次打了个哈欠,他抬起手在空中勾勒出来一个神秘的符文,而后回答道:“那就快点结束这一切,我有些困了。” 利欧高举起长剑,身后全副武装的受祝福骑士也瞬间抬起了长剑与骑枪,躁动的战马在这个瞬间爆发出令人震撼的气势,剑尖与枪尖在阳光下闪耀着。 后排的法师们则开始在空中构建法术模型。 轰然响起的马蹄声,带着骑士们的呼喊,变为声势浩大的冲锋。 西满笑着在额上画出那条蓝色的横线,“美感与效率,当然,我觉得后者更加重要。” 香格纳猎猫一跃而起,它整个身体好似要分解一般,膨胀了一倍不止,这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猎鹰,它在空中划过一道诡谲至极的弧线,而后轰然下落。 战马在巨大的惯性下带领着它们背上的骑士径直向前冲去,斜刺的骑枪从香格纳猎猫的身体之中穿过,骑士们受祝福的枪尖在接触猎猫身体的一瞬猛地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猎猫的身体看起来没有实体,如同雾气般散开了,但是位于它头部两侧的猩红光点却没有任何波动,依旧紧盯着面前的骑士们。 紧凑的马蹄声在这一刻停滞了,带着黑如墨汁的气焰,香格纳猎猫在战马的上方重新塑形,轰然下坠的身体仿佛又拥有着重量与冲击力,第一匹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被直直地撞飞了出去,这直接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位于第一排之后的骑士们有好几位都被这匹战马直接撞下了马匹,盔甲触地的声音叮叮当当。 香格纳猎猫如同一只误入羊群的捕食者,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它残忍的本能,那是与白鲸完全不同的残暴猎食动作——爪击与撕咬,这是它最拿手的捕食动作,每一次转身与合颚都会带起一捧飞散的鲜血,与残缺的铠甲。 骑士们的铠甲在它看来只不过是脆弱的皮毛。 没有一只猎食者会沉溺于单纯的杀戮,因为它们总是会有体力耗尽并且需要进食的一刻。 而成为了一只灵魂生物之后,它不需要进食鲜肉,这也就意味着它现在只需要释放它心中疯狂的破坏欲望就好了。 ——在部落的禁食期见到香格纳猎猫捕食的人,将会成为战争负责人。 而在同时,后方法师们的魔法亮起了塑形成功的魔法光亮,那位位于利欧身旁的法师朝着西满指了指。 如雨般的魔法朝着西满倾泻而来,在天空编织成彩色的网格。 希安退后了一步,在魔法即将接触站在原地毫无动作的西满时,她张开嘴做出了几个无声唇语。 西满回以一个冷漠的微笑,“就像是不堪一击的纸牌屋,只需要轻轻一推。” 逐渐逼真的符文在西满的背后显露出形体。 一百三十七、效率 震天蔽日的魔法冲激在了西满面前的防御图腾上,空气停止了颤抖,场上进入了某种迟缓的凝滞状态,没有时间去赞美这种瑰丽的宏大景象。 塑形成实体的魔法元素偏移开,在空中绽开了一场盛大的烟花,西满面前那层透明的防御图腾上溅起了无数涟漪,这层透明的镜面颤抖着,但是却顽强地没有碎裂开来。 这时发起第一批冲锋,仅剩下的三位没有被香格纳猎猫残忍杀死的骑士已经到达了西满的身前,三柄闪烁着光芒的骑枪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朝着西满刺了过来,本来就在颤抖着的防御图腾被骑枪撕开了裂缝。 西满的视线在面前的骑士的遮面甲上晃了一圈,骑士遮面甲后的双眼散发一种怪异的光芒,在他们的眼眸之中印刻着一个小小的金黄色符文,那是一个指向下方的三角形,三角形由三个相同长度的线条形成,并且在每个顶点处都有一个圆。在此三角形的中心有一个第四个圆,它用等长的长条连接到外圆上。 西满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三角形外边的三个圆之中篆刻的文字——父亲、儿子与圣灵。 而位于三角形正中心的圆之中则篆刻着那个神圣的单词。 看起来这群骑士并不是自愿接受祝福的,没人会愿意在自己的眼中印刻上这个符号,除了那些狂热的虔信者。 圣三一的无缺,无尽的本质与永恒的神圣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消受的。 “可怜的孩子们。”西满想着。 第一柄骑枪穿过防御图腾刺向西满的眉心,紧随其后的两柄骑枪,一柄指向西满的小腹,而另一柄则指向西满的胸口。 幸运的海象符文在西满的额间浮现,这让他的身体以一种绝无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的反应速度迅速地侧过身。 手掌握住骑枪的枪杆,巨大的惯性让西满的双脚在地上朝后摩擦出两道沟壑,猩红的线条从他的胸口朝着他的手臂上蔓延,他有理由相信哈布斯没有死去,再生结点依旧保持着联通。 庞大的力量毫无窒碍地传输到了西满的身体之中,当中间的再生节点没有截留任何力量的情况下,这种涌入西满体内的力量甚至远超他自己的想象。 这直接体现在西满仅靠肉体的力量就直接将那位骑士拖下了战马。 骑士的眼中没有闪过任何慌张的情绪,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只剩下执行命令的本能。 西满扯了扯嘴角,他讨厌与这种敌人作战,这种敌人甚至连让他说出嘲讽话语的价值都没有,就像没人会讥讽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一样。 在骑士无法保持平衡而被扯下战马的瞬间,西满的另一只手就直接按上了这名骑士的头顶,遮面甲没有为这名骑士带来任何保护的作用,头盔在西满手掌触及他头顶的一瞬间就直接爆开了,带着血腥的肉屑四溅开。 那其他两名骑士的骑枪刺在了空处,战马带动着他们继续向前冲去,在两位骑士精湛的骑术下,战马向前冲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强行克制住了强大惯性,战马在战场上绕出一个弧形,两位端坐在马背上的骑士这时回过头来看向西满。 而这时展现在他们视线之内的情景就是西满正甩开了那具无头的尸体,颠了颠手中缴获的那柄骑枪,对着这两位骑士笑了笑。 这根长达十英尺的长枪在西满的手中仿佛只拥有一根乳香木牙签的重量。 骑枪的枪尖两侧浮现出两根较短的朦胧尖刺,中间的枪杆上浮现出一个三叉戟模样的符文,西满一直不明白这个符文为什么会象征着智慧、纯洁与同情心。 在西满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无比鸡肋的符文,可没有人会用三叉戟去展现同情心。 但是这与现在的情况已经无关了,他紧了紧手上的骑枪,深吸了一口气,脊背向后弯曲,做出投掷的动作。 三叉戟的符文在这个瞬间扭曲了起来,就当西满认为这个符文在排斥这种使用方式的时候,三叉戟的符文缓慢地扭曲成一个完美的椭圆形。 杂乱的信息从符文之中涌入西满的脑海。 侧方的尖刺分别代表着保存与创造,于是那两根朦胧的尖刺碎裂了,变成了一层漂浮在空中的闪亮星屑。 骑枪的枪尖在闪烁着,不再是之前那种闪耀的金色光芒,而是一种更加内敛且深沉的乳白色光线。 西满皱了皱鼻子,而后张大嘴巴笑了起来。 保存、创造与破坏,这才对,前方的象征毫无意义,现在西满只想要后面那个符文象征。 骑枪从西满的手中朝着那两位骑士投掷出去,在做出挥手的动作之后,西满就直接转过身,等待着第二波魔法海的空降。 那两名骑士看着这柄飞速接近的骑枪,默不作声地做出了再次冲锋的动作。 骑枪精准地刺在了一位骑士的胸口,将他直接从战马背上砸了下去,看起来厚重的盔甲没有让这柄骑枪产生任何偏移,这名骑士就那样脸朝上被直接钉在了地上,而后他的身体慢慢地顺着枪杆向下滑去,将整个骑枪染成了猩红色,直到他被握持位置的护手拦住,双臂无力地垂下。 那位距离这名骑士不远的骑士深吸了一口气,将骑枪的末端插在了马鞍上的枪托孔之中,驱使着战马发起了冲锋。 而就在此时那柄插在地面上的骑枪产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那柄被刺穿的骑士身躯直接在这次剧烈的爆炸之中化为碎末。 而另一位骑士显然也没能逃脱这场厄运,剧烈的爆炸几乎将地面都掀去了一层,在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之中。 西满身后的符文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实形体。 猩红的奥丁之锤的再次出现代表着西满的反击正式开始了,妙尔尼尔暴戾的象征意义让西满的眼眸都不自然地染上了一层猩红。 眼前的骑士见此没有仓皇逃窜,反而是更加坚定地想要越过香格纳猎猫接近西满。 “这可真是,完美。”西满喃喃道。 所有施法者都喜欢敌人这种毫无意义的大量冲锋不是吗,这就保证了魔法的最大利用化。 简单来说,就是效率会很高。 收割生命的效率。 一百三十八、节点 “所以你认为我们无法杀死你?”傲慢的声音从哈布斯的耳侧传来,他现在失去了视力,只能听到他的身边与此同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哈布斯尝试着拧动了一下手腕,发现被束缚得异常地紧,他叹了一口气,“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正前方,那个声音在他的额前响起,“那就一个字都别说。” 哈布斯挑了挑眉,“而问题在于……” 他的这句话没能完整地说完,冰冷的手指就点在了他的额前,那里有着一个骇人的伤口,就如同贝雅特丽齐之前的那样,恶魔失去了第三只眼,导致那里留下了一个恐怖的缺口,而现在那根冰冷的手指就正好点在了那个缺口之上。 魔法元素塑形成炽烈的电流,电光在他额前的伤口处一闪而逝,雪上加霜的痛楚让他不自觉地停止了话语,并且闷哼了一声。 “好极了,听起来你却好像很想说话。”声音变得冷酷了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将手指从他的伤口处挪开,“希望你可以保持这个状态回答我的问题。” 声音更近了,那个法师在哈布斯的耳侧继续轻声说道:“并且保持你的体面,胡搅蛮缠与胡言乱语没有任何意义,你明白这一点的,如果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我也许不用再对你做出这些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哈布斯嘟囔道。 “什么?”法师又凑近了些。 “没什么,只是这‘可怕的事情’让我害怕。”哈布斯笑着说道。 哈布斯的话音刚落,电流就再次在哈布斯的伤口处闪烁了起来,这次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高温灼烧着他的皮肉,让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股焦味。 那个法师的声音在这场无声地折磨之中继续响了起来:“我理解你想要维持你尊严的举动,但是语言上的攻击无法给你带来任何的收益,只会激怒我,所以为什么你不先闭上你那张腥臭肮脏的恶魔嘴巴,等到我询问你的时候再出声呢?” 电流消失了,哈布斯张大嘴巴,吐出一口气,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 接下来他只感觉自己的小腹上传来了一阵剧痛,尖锐的利器在他的腹部搅动了一下,这让他的身体紧缩了一下。 “而且在我没有允许你呼气的情况下,你最好别呼气,因为那实在是太臭了。”法师没有再管那柄插在哈布斯小腹中的利器,放任那柄锋利的匕首或者短刀随着逐渐施加上来的重力而向下剖去。 “很好,在这柄匕首彻底剖开你的腹部,在你的肠子流出来之前,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法师平淡的说道,“我保证如果你真诚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会流放你的,而不是让你死在现世。” 哈布斯发出一声喟叹,“真是一个好心的法师,好吧,我承认你说服我了。” “所以,你在与一位巫妖做交易?”法师问道,哈布斯只感觉在这句话问出来的瞬间,他小腹上的那把匕首明显地向下坠了一点,割开了他的皮肤。 “不,我在与我的同类做交易,她……”哈布斯的话语再次突兀地停止了,他只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小溪,力量顺着腹部迅速扩大的伤口飞快地流逝。 “听着,恶魔,我只是不想这么做,并不代表我不能这么做。”冰凉的手指点了点哈布斯的额头,这次没有电流的出现,法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哈布斯的额头,但是下一个瞬间,哈布斯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腥臭的血肉四散飞溅,这一下差点让他的头骨露出来。 法师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不是在询问这件事情,你想用这些无聊的话拖延时间,尽管做,但是我不认为你真的可以等到那位与你做交易的同伴了。” 恶魔身躯的强大自我恢复功能在此刻体现了出来,哈布斯硬生生地将脑袋摆正了回来,他虽然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但是他知道现在他正与面前的法师对视着,他嘟囔道:“稍等,那一下可真疼……你得让我想想你的意思,毕竟我现在是一位拥有脑损伤的恶魔。” 法师这下没有回答,但是插在哈布斯腹部的匕首被重力吸引着,正飞快地向下剖去,他沉默着等待哈布斯的回答。 “看起来魔法协会与公爵大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你们彻底粉碎了我的阴谋,真是让我难过……” “说重点。”法师打断哈布斯的无谓言语。 哈布斯的唇边咧开一个凶狠的弧度,“闭上你的嘴,蠢货!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的话!” 法师的脚尖在地上摩擦了一下,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说什么?” 哈布斯没有理会法师的质问只是继续说下去:“这个计划早就成型了不是吗?只不过你们一直找不到那位巫妖……你好像有些惊讶?听着,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就是,当一位恶魔驱使痛苦使者为她搜寻信息的时候,她需要知道一点,那就是痛苦使者只会服从于更高阶级的恶魔。而你们这个计划用了十三天才确认到我的位置,真是可悲的速度,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的公爵大人会这么无情,会以一座公爵府作为诱饵,对了,在魔法的理论之中有一点你必须得时刻铭记,你知道是哪一点吗?” “你开始让我感到无趣了。”法师冰冷的手指按在了哈布斯的眉间,“该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了。” “就算你可以屏蔽一个魔法的所有信息,但是只要这个魔法的魔力结点依旧在燃烧的话,那么这个魔法的创造者还是可以找到这个魔法的位置。”哈布斯大笑起来,猩红的丝线在他的手臂上蔓延,“你们用了十三天,但是他只会用一个沙漏的时间。” 法师的手指顿了顿,哈布斯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之中魔法元素的躁动,与这位法师的警惕。 过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承认,你差点吓到我了,恶魔。”法师讥讽地说道。 “不……”哈布斯的手臂猛地挣脱束缚抬了起来,他依旧无法视物,但是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之中,他从不会失手,手掌在法师惊骇的目光之中放大,最后扼住了法师纤细的脖颈,冲击力让法师整个身子都晃动了一下,差点将脖子折断。 哈布斯向前走出了一步,他扯着法师的脖颈,然后将脑袋狠狠地向前撞去,颅骨撞击在了法师的鼻梁上,让这位法师发出了一声哀嚎。 “他只是想让我自己亲手解决。”哈布斯最后狞笑道。 一百三十九、一天 一批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必须学会一点,那就是它得学会怎么背负一位负伤到几乎无法动弹的骑士前往目的地,而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它得学会调整自己的背脊尽量不让那位骑士跌落马背,同样它也得学会从骑士一些微小的手势与口号之中寻找到正确的路。 骑士几乎无法牵住缰绳了,他的脑袋在向下低垂,整个身体都匍匐在了马背上,头盔早就不翼而飞了,也许头盔在之前的那场战斗之中救了他一名,也许为他挡住了一串致命的猩红闪电,但是其实在他的内心之中并不相信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可以逃离那里并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对方做出的决定,那位白发的法师需要一位骑士为他所忠诚的主人带去这一切的信息,为此那位法师甚至让他恢复了意识。 下巴裂开的伤口被马背上的鬃毛拂过,伤疤被微小的动作撕裂,带来了一阵深沉的痛感,很快,位于他下巴下方的鬃毛被染成了红色,他想要侧脸吐出那团一直黏在他喉咙中央的粘稠液体,但是他没能做到这一点,掺杂着唾沫的血块从他的嘴角留下,滴落在了马背上。 他的眼睛在不自觉地闭上,而他无法阻止,这也就导致他的记忆时断时续。 模糊的视线尽力向前望去,他没管自己手背上的那些已经呈现出深褐色的污血块,而是尽力辨别着道路,平时无比熟悉的道路在这一刻好像变得错综复杂,战马下意识地想要回到他们的营地,但是他知道营地现在并不安全,所以他只能用手掌轻轻触碰战马的颈侧,让战马停下了脚步,他伏在马背上,尽力直起腰,看向前方。 “见鬼,见鬼……”他嘟囔着,眼前是毫无辨识度的道路,两侧的森林遮挡住了地平线的形状,只有一整片树梢线。 战马不安地嘶鸣起来,他轻轻抚摸着战马的颈侧,用沙哑的嗓音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会找到正确的道路的。” ………… “是的,你们会找到我需要的信息,为我带来好消息。”哈布斯耸了耸肩,打断了面前那位匍匐在地上的痛苦使者,他的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你现在拥有一切:力量、权利与准确的目标,但是你唯一缺少的东西只有一点,那就是时间,我的孩子。” 西满低着头站在一旁,听着哈布斯对痛苦使者下达命令,用手指专心致志地在另一只手心画着毫无意义的线条。 “如果足够理想的话,我们可以在明天之前找到他们的位置……但这只是理想的情况,现在每一条街道上的守卫都翻了一倍,每一个带兜帽与面具的行人都被迫摘掉这些遮挡面孔的装饰,他们在清查,我的主人。”痛苦使者头也不敢抬,脸几乎快要埋进了地里,这让他的声音显得微弱。 “……理想的情况。”哈布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痛苦使者的话语。 这句话让痛苦使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飞快地接上了一句:“我们会尽我们所能,主人。” 尽我所能,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保证,每一个人都会这么说,到最后这群无能愚蠢的蠢货还是会搞砸,在那之后他们同样会用这句话来为自己辩解,西满看着自己的手心心想着,这一切可真是无聊。 果不其然,“抱歉,原谅我有些不太明白,尽你们所能的意思是什么?”哈布斯问道。 “主人,我只是……”痛苦使者抬起头大声地说道,但是没等他的话语结束,他的脑袋就被哈布斯踩进了地里,这让他接下来的言语变成了一阵嗡嗡声。 “这一切有任何意义吗?”西满抬起头慢悠悠说道,“你就指望这群废物为我们带来讯息?小恶魔都知道这群废物们是有多么的无能,所以她才会寻找第二个盟友不是吗?” 哈布斯的脚尖在痛苦使者的后脑勺上拧了拧,让后者的脑袋深深地陷入土地,痛苦使者的脊背崩的笔直,双掌撑在地上,却不敢用任何一丝的力量将他自己的脑袋从土地里拔出来。 “你到底在魔法协会之中寻找什么?”哈布斯挠了挠额头,第三只眼的空缺让他有些烦躁,他扭过头看着西满问道,“还是说到现在你都不肯告诉我。” “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魔法协会之中埋藏着某种信息,一个只有我需要的信息。”西满摊开手强调道,“只有我需要。” 痛苦使者在发抖,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所侍奉的主人的情绪,哈布斯沉默了一会儿,良久他才挂着讥讽的笑容开口道:“明白了,那现在我需要……” “不,你不用离开,甚至不用再跟这群废物们交流了。”西满冷淡地说道,“我会把我的事情暂时搁置。”他昂起头看着天空上的太阳,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只对我的学徒们说我今天会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看起来今天一天我就必须处理好这些事情了。” “学徒,你的学徒。”哈布斯嗤笑了起来,“哈,真是一个完美的导师。” 痛苦使者的身体停止了抖动,他的双手在地面上挠出了十道血痕,指甲翻开,他跪在地上的膝盖慢慢伸直,隐藏在长袍之下的身躯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而哈布斯的脚尖依旧未从他的头顶挪开。 “闭上你的嘴,我不想与你在这里产生任何口角之争。”西满收回看着太阳的目光,扭头望向某一个方向,“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不是将你的愤怒发泄在那位可悲的痛苦使者的身上,而是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哈布斯扯了扯嘴角,想要强行压抑下去自己想要讥讽对方的想法,然后他开口问道:“所以不问世事的西满大人可以为我带来好消息?” 西满瞥了他一眼。 哈布斯耸了耸肩,“自然反应,我道歉。” 一百四十、答案 虽然他尽力不让自己从马背上摔下去,但是他最终还是在一次闭上眼睛的途中跌落马背,在失衡的一瞬间他就睁开了双眼,沉重的铠甲导致他无法做出任何保护自己的动作,他干脆的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他知道如果他没有放开的话,也许战马会被他的体重拉扯地倒下,或者被勒住脖子导致战马受惊,而不论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他不想看到的。 骑士背部朝下砸在了地上,颈甲差点划断了他的脖子,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一声呻吟,战马嘶鸣了一声,向着一旁跳了两步,然后扭头看着骑士,过了一会儿,它慢慢地围绕着躺在地上的骑士踱步。 热浪在他的身旁滑过,任何一个直起腰或者弯下腰的动作都让他痛苦不已,身上的铠甲像是滚烫的刑具,灼伤了他的皮肤,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而后他轻咳了两声,带着血丝的唾沫从他的嘴角流下。 他就那样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太阳,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作,让人以为他就这样死去了,战马走到了他的身旁,舔了舔他的脸颊。 “我很好,我很好。”他喃喃道,抬起手将战马的头颅推开,而后他就那样躺着艰难地取下了臂甲,现在他只能庆幸他的手甲在不久前就被他卸下了,要不然这个过程可能被无限地拉长。 在这之后他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他就艰难地转过身从地上爬了起来,现在他才开始觉得穿上这一身沉重的铠甲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站起来吐了两口飘入他口中的砂砾与灰尘,左手按在战马的颈上,但是当他稍微抬起腿的时候,他的背部就痉挛了起来,剧痛让他再次跪在了地上,他左手扶在战马强健的身躯上,跪在地上,又是一段时间的沉寂。 “去吧,孩子,去。”他垂着头拍了拍战马的侧面,战马不安地发出一声响鼻,“去去去!”骑士吼道,他抬起头在战马的身上巡视了一番,而后狠狠地用手指砸在了战马侧腹部上那些被马刺刺出的伤口上,“告诉他们,我们失败了,虽然我们保证过,但是我们还是失败了,去告诉他们!” 战马受惊般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而后向前跑去。 突然失去了支撑点的骑士朝前倾斜,脸朝下的伏在了地上,他扭过头看着马蹄扬起的灰尘,你会没事的,战马很快就会带来其他的士兵,在那之后他们会将会为你治疗,现在也许只是会昏迷一段时间,但是总是会有醒来的一天不是吗?骑士对自己说道。 眩晕感很快就再次袭来,他的脸颊贴在地上,阳光曝晒过的地面滚烫得像是火炭,突然传来的反胃感让他不自觉地干呕了两下,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该死的魔法师。他心想着,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也许是那些见势不妙就试图逃走的法师,亦或者是那位屠杀了整支骑士团的法师,无人可知。 他闭上了双眼。 当太阳朝着天空最高处爬升的过程之中,西满终于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他所想的身影,身影在飞快地朝着西满与哈布斯所在的位置前行,很快两人就可以看到那个身影的面孔。 布伦娜很快就停在了两人的面前,或者是三人,如果把匍匐在地上的那位可怜的痛苦使者算进去的话。 “找到了什么?”西满简短地问道。 “子爵大人留下的一卷卷轴,并且她要我为您带一个口信……”布伦娜从内衬里拿出一张被包裹地无比精致的卷轴,递给西满,并且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西满抬起手阻止了布伦娜的言语,“我不在乎她说了什么,也不在乎什么卷轴,现在你只用告诉我,你找到了什么。” 布伦娜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把那卷卷轴收回内衬中的时候,哈布斯向前一步接过了卷轴,并且快速地打开了卷轴,他一边看着卷轴上记录的信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子爵大人获得的最后的信息是在一座伯爵府内,而她已经离开了,在那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布伦娜侧脸看了一眼哈布斯,但是没有对这个动作发表任何言论,而是继续朝着西满说道,“并且在那里还留下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她扭头四处梭巡了一番,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表述她所见的符号,然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地上的一个小石块上,她很明显想要在地上画出那个符号。 西满毫不犹豫地将手掌按在了她的头顶,“回想。”他说道。 布伦娜自然地闭起了眼睛,开始回想那个符文的模样。 脑侧传来的刺痛让她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头,她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动,这让她下意识地想要脱离西满手掌的掌控,但是下一个瞬间她就强行止住了这种想法,她强忍着不适站在原地。 很快,西满就收回了放在布伦娜头顶的手掌,转而侧头看向哈布斯,他问道:“所以,国王大人,你发现了什么吗?” “废话、废话和大堆的废话。”哈布斯看着卷轴在他的手中燃烧了起来,直到变成一捧灰烬,被风一吹就从他的手心飘散开,“看起来你的小恶魔对此感到歉意。” 西满没有回答,只是紧盯着哈布斯的侧脸。 “好吧,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从圣地而来巡礼的圣职者们没有选择取代公爵大人的位置,甚至给了他一个令人惊讶的优惠待遇——这里即将成为第二个拥有圣物的地方。”哈布斯摇头晃脑的说道,“但是看起来南瓦罗安的国王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周围的小国都在蠢蠢欲动,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该做出站边的选择了,而且很显然他们选择了这里。” 哈布斯说完之后,终于将脚从那个可怜的痛苦使者的脑袋上移开了,“同样,我也不满意这一个结果,而你,哦,你并不在意这些,只不过差点因为我的死去而死去而已……”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轻声问道:“你可以断开这个魔法的链接对吗?并且消除节点并不会影响到你的生命……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导师大人,那就是你现在要杀死我吗?” 一百四十一、士兵的长剑 恩里克倚在墙边的橱柜上,抱着双手直盯着不远处侧身坐在沙发上的安茹,金色的碎发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挠了挠头,用一种随意且平缓的声音朝着安茹说道:“你知道你的哥哥去哪了吗?” 安茹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她还是侧着身子直盯着窗户外的单调景色,街上不复之前的喧嚣,大部分居民都选择待在家里,并且心怀恐惧,他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能远远地看到山上残破不堪的公爵府。 士兵的巡逻很粗暴,这群士兵好像并不在乎他们的身份,就算他们是贵族或者是身居要职的人员,同样无法逃过那群游荡在街道上士兵们的排查。 有钱人开始将自己手上的金币换成更方便携带的宝石,他们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结果却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每一辆试图离开恩贝尔城的马车与商队全部都被扣押下来,而后不知所踪,也许是被那群士兵带走了,无一例外。 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在恩贝尔城中蔓延,所有贵族在一开始都在调遣自己的情报网,想要获取关于这件事情的一些信息,但是很快,他们的暗哨和密探都被清除了,这一下他们都有知道领主的态度了——公爵大人不想让他们知道关于此事的任何一点信息。 恩里克大拇指和食指互相摩擦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也许他死在了公爵府里面,因为他没有在公爵大人的计划之内,亦或者他早就离开了,因为他是公爵大人唯一的儿子。你猜会是哪一个结果?” 安茹还是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恩里克呼出一口气,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如果不去在意他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而是单纯地听着他那随意的语调,也许他人都会觉得他只是在闲聊,“我猜是后者,因为他的身份不是吗?而我们可怜的老安德鲁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为公爵大人尽力搏杀了上十年,而后又在公爵府之内压抑着他的本性,做了十年的文职工作,但是结果呢?还是被抛弃了,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多么干脆与决绝。” 安茹这时才有所动作,她扭过头看着恩里克,声音冷漠地问道:“我的老师呢?” “而他甚至都没有机会下葬,反正我们的士兵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也许他的尸体被带走了,毕竟半巨人的尸体对于某些阴暗的人物有着不错的价值,收藏或者是研究的价值,没人可以知道。”恩里克没有理会安茹的提问,而是继续说道,“一位追随了公爵大人二十年的忠诚随从,为公爵摆平了无数困难与障碍,但是结果却还是比不过一位连剑都不会举的,毫无作用的废人。” 安茹盯着恩里克的脸看了一会儿,察觉到面前这个金发的男人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她再次转回头,像是发呆一般地盯着窗外。 恩里克停顿了一会儿,他看着安茹的侧脸,站直了身体,他轻声说道:“还是说公爵大人只是并不想我们的御用验尸官阁下察觉到安德鲁其实是一位半巨人,真是一个值得令人深思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之后,恩里克向前走了两步,双手按在了沙发的靠背上,他弯下腰,在安茹的耳边说道:“尊贵的圣女大人,为什么不拯救一下我们这种可悲的凡人呢?还是说半巨人不在你的庇护范围之内?” 安茹侧过头,她的鼻尖都快与恩里克的鼻尖接触了,她就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之中与恩里克对视着,但是她一言不发。 而就在此时开门进来的托德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冷声说道:“恩里克,离殿下远一点。” “苍老的、可悲的、虚弱的托德!”恩里克直起身子,转过身看着托德说道:“你不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圣女大人而变成这样的吗?你损失了多长时间的寿命?十年,亦或者是二十年?你快死了,所以为什么不闭上你的嘴,为自己挑选一个合适的坟墓呢?” 托德愤怒地绷直了身体,他嘶声说道:“恩里克,你疯了吗?你是想要背叛公爵大人吗?” “真是可怕。”恩里克高声说道,他昂着头蔑视着托德,“我只是讽刺了一位反魔法战士,而这位反魔法战士只不过是我们圣女大人的一位侍卫,并且他还没有做好他的本职工作,只是这样都会被理解为要背叛公爵大人,真是令人害怕的阶级。” “不,就算你杀了我都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你不觉得你离殿下太近了吗?”托德紧盯着恩里克的眼睛,“那可是毫无疑问的亵渎动作。” “够了!”安茹在这时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情绪,“都出去,我需要我的老师。” 恩里克耸了耸肩,“悉听尊便,圣女大人。”而后他就从托德的身旁走过,在经过托德时,他瞥了一眼后者,并且勾了勾嘴角,而托德则完全没有再理会恩里克,只是看着安茹的背影。 等到恩里克离开了这个房间,托德才朝着安茹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在打开门的时候他轻声说道:“我就在外面,不会让他再进来了。” 安茹没有回答。 恩里克刚下到二层都看见紫眸的气运师想要上去,他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看着气运师沉默不语。 “利欧失败了,并且失败得很彻底。”气运师看都没看恩里克一眼,而是脚步不停地向上走去,“我不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你得去完成他的工作。” 恩里克在楼梯口待了一会儿,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是很快他就走向了一层,并且顺手将一位守卫的长剑拿了过来,那名守卫甚至还想脱下自己的盔甲交给恩里克,只不过被恩里克拒绝了。 “您需要我去通知星野骑士团的成员们吗?”那名守卫恭敬地问道,“您可以告诉我您的目的地。” “不,不用,告诉我的副团长,在骑士团死光之前,圣女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恩里克抽出半截长剑看了一眼,“连身上的一点擦伤都不能有,话说回来,你的武器保养的不错。” “……谢谢。”守卫不明所以地回答道。 “就是太干净了,像是一个装饰品。”恩里克将长剑收回剑鞘,“不像一个士兵的长剑。” 一百四十二、原因 西满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与哈布斯对视着,双方都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之中读出点什么,也许是对方的态度,也许是对方的回答。 布伦娜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在西满面前总是可以无比放肆的人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就算剔除那些服从与追随的因素,对于她来说,西满也从来都算不上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他的思维永远都隐藏在海底,无人可见,也许他会告诉其他人一些信息,但是大部分的信息他只会埋藏在心中。同样的,他对于一件事情的处理或者反应永远都无法预测,这也就导致他显得阴郁且神秘。 “所以……”半晌,西满紧盯着哈布斯的双眸,“所以”这个单词的尾音拖得很长,而后他微微垂下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呢?” 哈布斯的双眼在西满的脸上梭巡,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您真的对这个原因感兴趣吗?或者您其实只是随口一问。” “你是对的,我对这个原因根本没有一点兴趣。”说完这句话之后西满沉默良久,好像正在思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布伦娜觉得西满在这个过程之中笑了一下。 “那么,我想您应该不会介意回答我这个问题吧?”哈布斯紧追不舍,“是或者否,我想这并不困难……”他停顿了一下,而后笑了笑,“如果您已经做出决定的话。” 西满将视线从哈布斯的脸上挪开了,他将视线转移到布伦娜之前过来的路线上。而哈布斯依旧没有挪开视线,他紧盯着西满的侧脸。 布伦娜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这时候出声。 “你应该不介意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吧,布伦娜?”西满对着布伦娜轻声说道。 “当然。”布伦娜微微俯下身,而后就退开了,直到她的身影在哈布斯与西满的眼中变成了指节大小的黑影,她才停下脚步。 “我的确不在乎你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你的回答对我的回答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西满看着远远的布伦娜的背影,平静地说道:“但是这个问题确实很有趣。”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哈布斯冷淡地回答道,好像这个关系到他生死的问题不是他提出来似的。 “我在要求你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让你弄清楚我的意思。”西满依旧头也不回地说道,“只是出于好奇。” 这下轮到哈布斯沉默下来了,他垂下了头思考着。 “算了,忘了这个愚蠢的问题吧。”西满突然摆了摆手,“我压根就不觉得你可以给我答案。” 他说得对。哈布斯心想,我确实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他说过我的答案对他的答案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是谁又能知道呢? 而且,我是否还能再相信他呢? “需要我来替你回答吗?”西满打断了哈布斯的思考过程,他侧过头看着哈布斯的脸颊说道:“因为你从未离我如此之近对吗?你与我同行了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之中,只有我们二人,你开始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我的思想,甚至觉得你现在可以揣测我接下来的行动,不论你是觉得我会单纯地需要杀人灭口,或者是觉得我会因为我们身上共同缠绕的血誓而杀死你,我都得遗憾地告诉你,你猜错了。” 哈布斯在这个瞬间感到了一丝轻松,但是下一个瞬间他就警惕了起来,西满的这些话语的确准确地剖析了他的心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他感觉眼前的这位导师好似从云端走了下来,在之前所有的岁月之中,他一直如同雾中看花,对西满一直看不真切。 他只知道这位他曾经的导师神秘且强大,并且喜怒不定,而数百年后的再次相遇,当他知道西满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他才知道他的这位导师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西满·暗穹会失败,这个信息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在那之后的同行过程之中,他发现西满也会焦躁,也会有着各种负面情绪,这确实让哈布斯松了一口气,甚至无形之中他的言语与动作都放肆了许多。 西满现在的形象与之前记忆之中的形象产生了割裂,他只觉得这位导师好像并不是记忆当中的那种不近人情的冷漠者。 于是他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西满也会表示歉意,只不过这种表达方式让所有人都看不懂。 自私、冷漠的看客。这是哈布斯一直以来对西满的印象。 哈布斯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西满给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来吧,让我知道我是否再次产生了错误的印象。哈布斯在心中说道,杀死我,你依旧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至高者,而且我不会责怪你,同样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的挫败感,因为你在我印象之中就应该是那样不是吗? “……有趣的一点是,你与另一位法师都对我最近的异常表现表示出某种奇怪的兴趣,并且想要尽力弄清楚缘由。”西满继续说道,他笑了笑,“就是那位你曾经追杀的法师,赫斯坦瑞特,他与我也是旧识,他也同样觉得我有些奇怪,并且如你一样发表了意见。” 西满嗤笑了一声,“你们同样愚蠢,将曾经对我片面印象当成了完整的我,你们擅自送我走上神坛,然后又要求我不要从那个神坛上走下来,所以当我的行为与你们心中的形象不符合的时候,你们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惊讶……我就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予你们这种权利的?” 哈布斯怔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西满的质问。 “那么现在,该让我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了。”西满收起笑容,扭过头看着布伦娜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如果我的回答是‘是的’的话,那么你永远都猜不出原因,如果一定需要一个理由的话,那我就只能告诉你……” 西满向前走去,“原因只会是,我想要杀死对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 一百四十三、教训 恩里克身下的马匹在躁动,它飞快地向前奔跑着,脑袋摆来摆去的,而恩里克只是轻轻地踢了一脚它的侧腹,马蝇正在它的身边飞舞,没人知道为什么马匹在高速运动的时候,这群马蝇还能紧追不舍。 当恩里克可以看到那片战场的时候,他拉扯了一下缰绳,让马匹停了下来,而后他从马上跳了下来,那匹明显没有经过训练的马匹就这样甩着尾巴随意朝着一处走去。 不得不说,这片战场显得异常惨烈,并且只有对战一方的士兵尸体,他从残破的盔甲与尸体上经过,一路朝着前方走去。 在路过一个面孔向下匍匐的尸体时,他停下脚步,用脚尖将那个尸体侧翻过来,他凝视着利欧胸口佩戴的骑士徽章,而后视线移到了利欧的面孔上。 金羊毛骑士团长的表情显得异常狰狞与恐惧,五官拧到了一起,胸甲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下方血肉模糊的伤口。 恩里克蹲下身子,将那枚徽章从利欧的胸口取了下来,他用手颠了颠这枚纯金的徽章,沉重的重量让他嗤笑了一声,真是一个奢侈的徽章。 “愿你安息。”恩里克自言自语道,而后他将这枚徽章佩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当完成这个举动之后,他将那柄从守卫手上夺过来的长剑拔出了剑鞘,随手将剑鞘丢在了地上。 他用长剑挑开利欧胸甲的束带,然后同样用剑尖挑起了一个隐藏在利欧胸甲之下的小包裹,他看着这个被血液浸湿了的包裹,好像有些出神。 突然,他侧过头看向一个方向,剑尖垂下,小包裹从他的长剑上滑落。 他看着不远处朝着他飞奔过来的身影,没有选择走上去迎战,而是选择弯下腰随意拾起一柄破损不堪的长剑,而后他用三根手指捏在了长剑的中段,朝着那个身影掷出。 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而后被那个迅速接近的身影随意地用手臂荡开了,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恩里克皱了皱眉头。 用骨节精准地敲在高速飞行长剑的侧方,这个动作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来的。 距离已经很近了,恩里克已经可以看到这个朝他而来的身影的面孔,那是一个女性,手臂纤细,衣服上没有任何装饰,但却是紧身的款式,并且她还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不论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片战场上。 但是不论他现在在想什么,他都必须要迎接接下来的攻击了,布伦娜的攻击并不显得凶猛,反而有一种令人惊讶的优美,她的腰部旋转了一下,裙摆在空中飘动,一拳就那样朝着恩里克的胸口砸去。 确实优美,但是同样毫无技巧可言,恩里克在这一刻还有时间随意想着,他侧过身躲过这次攻击,长剑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布伦娜的腋下刺去。 “我有一个提议,为什么你不能乖乖地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呢?” 布伦娜用另一只拍在长剑的侧面,让长剑再次荡开,只不过恩里克顺着这股力道抬起手,将剑柄的末端砸在了她的脑侧,这让她脚步不稳地朝着一旁退了两步,但是她的脸色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好像并没有听到恩里克的话语一般。 恩里克旋身,长剑朝着布伦娜的头上砍去,后者在最后一刻伏下身子,让这柄长剑从她的头顶擦过,随后她的喉咙传来一阵剧痛,恩里克的一拳精准地锤击在她的喉结上,这让她不自觉地张开嘴干呕了一下。 恩里克掐着布伦娜的喉咙,将她朝着自己扯了过来,他盯着布伦娜的眼睛,轻声说道:“悍不畏死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品格,女孩。” 布伦娜冷漠地与恩里克对视着,没有再做出攻击的倾向,对视了一阵之后,恩里克就直接推开布伦娜,看向布伦娜的身后。 白发的法师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随后他朝着恩里克招了招手。 恩里克笑了起来,紧了紧手中的长剑,而后朝着西满走了过去。 ………… “我的父亲呢?”安茹头也不回地问道。 气运师从安茹所在的沙发边缘走过,走到窗台边拉上了窗帘,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让房间暗了下来,然后她转过身看着一脸漠然的安茹说道:“没人知道,也许除了那位已经死去了的安德鲁。” 安茹皱起眉头,“所以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在这里等待入侵者的刺杀?” “你会没事的,没人可以伤害到你。”气运师靠在窗台上望着安茹,她有些小小的疑惑,因为她现在好像无法感知出安茹的情绪波动,好像面前这个女孩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星野骑士团就在外面。” 安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他们真的可以保护我吗?看看我曾经的家,我不相信如果那群人可以被阻止的话,我们还会选择逃离那里,逃离自己的家。” 气运师沉默了一会儿,她上下打量了安茹一番,“放轻松,这些都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我亲爱的女孩,他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认为我在惧怕死亡?”安茹抬起眼皮,看向气运师,她清脆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有些阴郁,“我可从没担心过这一点……算了,总得有人挑明这一点事实,不如让我来说。”她在沙发上变幻了一下姿势,变成一种更加舒适的姿势,而后她继续说道:“我现在变成了一件商品是吗……让我说完,老师。” 气运师缓缓放下抬起的右手。 “这是一场交易,而我是这场交易之中最值得注意的商品,对吗?”安茹停顿了一下,而后她侧过头倚在沙发的靠背上,银发披散在沙发上,像一朵花,“其实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是觉得……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过来对我说一句:‘可以请你这样做吗?’” “从来都没有。”安茹的眼神发散着,没有焦点,“在我从轮椅上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我的痊愈,而是开心于我可以参与到他的计划之中了,真是讽刺,也真是个值得铭记的教训。” “什么教训?”气运师轻声问道。 安茹没有回答。 一百四十四、好人 正在战场上大快朵颐的鸦群被突然丢过来的石头惊动了,它们扑腾起一阵杂乱无章的烟尘,飞上了天空,盘旋在上方,没有离去。 哈布斯一只手握着一堆碎石,他严肃地打量着这一手的碎石,花了很长时间才用另一只手挑选了一块碎石,然后抬起手来,在正准备再次掷出石头的时候,他偏了偏头,视线从站在他身侧的黑裙子下摆一直移到布伦娜的脸上,“你不用过去保护你的主子吗?” 布伦娜没有吭声。 哈布斯扭回头,看着整个战场最高的一处风景线——那是一个被高大骑枪刺穿的尸体,骑士头朝下地吊在骑枪的护手上,头盔落在下方,这名骑士被干涸鲜血凝固的头发像是一簇坚硬的冰锥。他眯起眼睛,用石子对准那柄骑枪,而后猛地丢了出去。 石子砸在骑枪中段,将骑枪一分为二,也让那具尸体跌落在了地上,“告诉我,你是为什么会选择他的。” “这是他要你问我的吗?”布伦娜冷淡地开口说道。 “不,只是我单纯的好奇而已。”哈布斯又从手掌之中捡起一块碎石,然后朝着盘旋在上空的鸦群丢去,石子精准地击中了一只乌鸦,那只乌鸦发出嘶哑的哀号,跌落在了地上,鸦群们飞得更分散了。 “那我就没有必要告诉你。”布伦娜对哈布斯的奇怪且幼稚的动作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她随口拒绝道,“也没有理由告诉你。” 两人沉默了一阵,看着天空上的乌鸦再次忍不住诱惑向下俯冲,密密麻麻地站在了尸体上。 “他很愤怒,”过了一会儿,哈布斯丢掉一手的碎石说道:“但是这件事情上最有趣的地方是什么你知道吗?” 布伦娜没有回答,但是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很好奇,毕竟要说在这里有谁最了解西满的话,那一定是哈布斯,虽然布伦娜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是什么,难道真的如同这位红发男子所称呼的那样,西满是他的导师? 但是可没有一位学徒敢那样对导师说话,就算是最低等的木工或者铁匠的学徒。 “不用思考了,这都是他亏欠我的。”哈布斯像是看穿了布伦娜的想法,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虽然我在之前并没有指望他可以弥补我,但是他提出来了这一点。” 哈布斯转过身,看着远处与恩里克正在交谈的西满,“该死的,我都不知道该表示庆幸与开心,还是应该表达出畏惧与猜疑了。” 布伦娜也随着哈布斯的转身而转过身,她也同样盯着远处的西满,“别卖关子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告诉我的话,你就应该直接说出来。” “一个交易,成交吗?”哈布斯朝着侧面的布伦娜歪了歪头,“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 布伦娜拨开额前的刘海,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成交。” “看着他,在谈判的过程之中,他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的对吗?”哈布斯指着西满说道。 “……是的,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看他的眼睛,处于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对吗?而这种状态说明他正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一般来说他在这时会说:‘我提醒过你的。’而随着这句话的结束,他就要准备杀死对方了。”哈布斯耸了耸肩,“然而在大部分情况中,他之前也许只是在心里提醒了对方。” 布伦娜没有回答,盯着西满看了半天,结果西满并没有杀死恩里克,甚至连嘴都没张,反而恩里克看起来倒是说得很起劲。她转过头看着哈布斯说道:“看起来你并没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 “这就是我所说得有趣的地方了,他的愤怒没有继续蔓延,仅仅只是一支不足百人的军队就阻止了他继续发泄自己的愤怒!”哈布斯睁大双眼,他目不转睛地审视着西满的每一个动作与微表情,而后他轻声说道:“我不确定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种情况。” “时间过得很快,乌鸦都快要把尸体啃光了,而你还在玩弄言辞。”布伦娜撇了撇嘴。 “好吧,我觉得他现在开始生出某种见鬼的……良知或者伦理观了。”哈布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可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结合他刚对我说过的话。” “为什么?再说他之前没有吗?”布伦娜奇怪地转过头,只感觉面前这位红发男人的灵魂无比的扭曲,导致他看谁都觉得对方的灵魂与心理应该是扭曲状态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的意思是,他现在开始将自己代入到某种死神之类的状态之中了,他开始用他自己的想法决定其他人的死活了。”哈布斯指了指西满的身影,“就像之前他走过一个国家就建一个祭坛,一直建了六十五座祭坛一样,他才不会在乎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之后要怎么生存下去——单纯的破坏可比这种有意识的毁灭要来得实在。” “你在说谎。”布伦娜一针见血,“你甚至自己都憋不住笑。” “好吧好吧,该死的,你赢了,有趣的地方在于我的导师大人,要变成一个大好人了!”哈布斯大叫了一声。 布伦娜沉默无语地扭过头扫了一眼战场,鸦群还在尸体上发出嘈杂声,打得黑羽乱飞,铺了一地,她的语气出人意料地镇定自然,“你觉得你这个结论更加不现实。” “对于你们来说,甚至对于所有世人来说,这个结论的确显得非常过分,毕竟屠杀了一支军队的人再怎么说都无法被称之为一个好人,但是对于他来说……唔,我觉得这个结论真的很贴切了……那个男的怎么开始鞠躬了,完了,咱们的西满绝对变成一个大好人了。” ………… “您的形容很贴切,他现在确实像一个圣职者多过像一位领主。”恩里克轻声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需要您的帮助的原因。” 西满砸吧了一下嘴,“告密者或者背叛者可都是最令人不齿的形象。” “我愿意承担这一切的后果。”恩里克朝着西满深鞠了一躬说道。 “当自己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确实会将名声看得比权利重要。”西满嗤笑了一声,“‘第二个圣地的神圣创始者’,‘公开与国王作对的公爵大人’,傻子都知道要选哪一个。” 一百四十五、神秘 “终于结束了,你的答案之后再给我吧。”哈布斯嘟囔着,瞥了一眼正朝他们这边走来的恩里克。 布伦娜抿了抿嘴唇。 当恩里克与西满的交谈结束之后,明明有着无数条离开的道路,但是他却选择朝着哈布斯与布伦娜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他一边走着,一边将长剑反握着,长剑的侧端紧贴着他的小臂。 恩里克在经过哈布斯的身边时停顿了一下脚步,哈布斯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恩里克的肩膀,“这种事情,多做几次就会习惯的。” 后者肩膀动了动,抖落了哈布斯的手掌,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去。 哈布斯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然后就直接朝着西满走了过去,走到一半他浮夸地朝着西满鞠了一躬,大声的说道:“大人,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譬如去宰掉那个公爵大人?” 一边说着,他一边侧脸看向恩里克的背影,但是后者好像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想法,依旧缓步向前走着,背影在视野之中缓缓缩小。 西满也没有对哈布斯这句话发表言论,他只是偏过头看向原地站着不动的布伦娜,“你又对她说了些什么?” “一个好奇的小问题而已。”哈布斯走到西满的身边轻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也不想让我们的队伍之中混进一个不稳定因素。” “所以她回答你了吗?”西满隔着哈布斯与远处的布伦娜对视着,布伦娜到现在都没有选择接近他们,而是站在原地与西满对视着。 “没有,不过我应该可以猜到答案,不过总有一天她会亲口对我说的。”哈布斯凝视着战场,看着恩里克控制住了那只被鸦群吓得四处乱窜的马匹,“感觉我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这种战场了,我的意思是现世的战场。” “他说服我了。”西满收回与布伦娜对视的视线,指了指那个跨上马,飞快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的恩里克,“这样就不用花费太多力气了,南瓦罗安的国王会介入这件事情,在某位正义的伯爵的帮助下。” “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情我有些疑惑。”哈布斯问道,但是西满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只用思考应该怎么做。”西满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如果你失败了的话,那我想你应该是成为恶魔太久了,久到你都无法理解现世的情况了,那么我就得好好考虑一下带你会瑰叶城的提议了。” “我以为你会直接冲进城,直接把那儿夷为平地。”哈布斯耸了耸肩,“不过我需要感激您给我的这个机会吗?” “我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放弃这个想法,带回公爵的人头,然后让恩贝尔城化为焦土,这是你需要做的事情……为我做的事情。”西满退后了一步,虚空裂隙在他的脚后跟处展开,“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就由我来做,而我的计划从未改变。” 西满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虚空裂隙之中,而哈布斯则对着远处的布伦娜竖起了两根手指,然后握成了拳头。 布伦娜疑惑地歪了歪头,很明显没有看懂这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 只有哈布斯明白这个手势代表的意思,那意味着之前他所说的两种情况全部属实,西满的愤怒的确从未平息,他想要在此地建造起他的最后一座祭坛了,而之后的那个结论也没有出错,西满也确实变成了一个大好人,他甚至学会了宽恕与原谅。 哈布斯的拳头上燃起了一簇火焰,他低下头凝视着这簇火焰,火焰在他的瞳孔之中升腾,他知道这是西满给他的第二次机会,第一次机会他搞砸了,但是这一次他不能再失败了,而如果失败的话……他紧了紧拳头,火焰从他的手背一直蔓延到了他的小臂上,之前他询问西满的那个问题,西满还没有给他一个答案。 期限是一天,仅仅只有一天,在这一天之内他就需要看到哈布斯的成果。 哈布斯朝着布伦娜走去,在离布伦娜不远的地方他低声说道:“走吧,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我的意思是所有。”哈布斯冷漠地说道,好像他在瞬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 西满从虚空裂隙之中走出,踩在了地毯上,他皱着眉头,只感觉自己是不是变得太过于大度了,在一开始他确实想要直接杀死哈布斯,直接取消血誓的影响,他可没有习惯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别人手上的习惯,但是最终他还是改变了这个想法。 这是一个小小的试验,他可不想到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一个无用的蠢货,虽然目前看来哈布斯快要接近这个评价了。 虽然西满并没有太过于留意哈布斯之前与贝雅特丽齐的计划,但是他大概也能猜出他们的想法,反正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不是吗? 很显然,哈布斯被摆了一道,他也如同西满之前那样,陷入了某种狂妄且傲慢的境地,他觉得这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地方,所以他整个计划显得简陋且幼稚,而这一切的结果就是他失败了,失败的很彻底,以至于他差点死去,甚至连累西满死去。 贝雅特丽齐之前暂住的地方与西满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整座宅邸再没有任何人会影响到他了,空荡荡的宅邸只有他一个人。 西满推开他自己的房间,刚打开门,一股臭气就从房间之中飘了出来,他捏着鼻子走到了桌前,看着那个银质的大碗之中的液体,这一碗混合物的味道依旧是那么的难闻。 他用指尖沾了一点混合物,皱着眉头抹到了自己的头发上,他低下头,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一团粘稠的棕色液体粘在他的头发上,像某种恶心的排泄物。我应该让布伦娜过来帮我的,他心想,但是他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将混合物往自己的头发上抹。 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草草地完成了这个动作的西满看着自己一手的混合物,思考了一下,然后打开门下楼朝着厨房跑去,抵达后厨的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水缸,于是他将手伸了进去,清洗了半天才从水缸之中把手抽出来。 西满甩着手走出了后厨,没有管那一缸变得无比恶心的液体,更没有用火焰烘干他的双手,因为他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去释放一个魔法了,过度压榨血誓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虚弱无比,所有不必要的魔法消耗都必须尽可能避免。 他坐在大厅里,思考着接下来的所有事情:贝雅特丽齐选择了另一个目前未知的组织结盟,并且已经离开了这里,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也许她不会再出现在恩贝尔城,毕竟她现在也很清楚她自己无法承受西满的怒火。 哈布斯现在应该与布伦娜去寻找那位神秘的公爵大人了,西满对于今天就能看到那位公爵大人的头颅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一位可以在自己的公爵府之中豢养一只早已绝种的香格纳猎猫的人可没有那么简单就会被找出来杀死。 不过也无所谓了,西满现在只需要哈布斯做出一点成绩,可以证明他自己能力的成绩,总会有无数将这位神秘的公爵从阴影之中逼出来的办法,只不过得看哈布斯今天一天是否可以做到这一点而已。 还有那位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大魔导师银面,想到这里西满砸吧了一下嘴,为了找出这个大魔导师可花费了他不少的时间,西满有着无数疑问想要当面质询这位大魔导师,不论是戒律的存在亦或是最近恩贝尔城其中那铺天盖地的神秘能量。 艾丽娅的那本往昔残卷上除了告诉西满艾丽娅自身吸收了一些他的力量之外还揭示了某种更阴暗的预兆,这也是西满从那座坟墓回来之后没有直接夺取安纳斯手上的那本残卷的原因。 虽然往昔的残卷上的预言依旧是那么的模糊与神秘,但是当西满回到恩贝尔城之后他确切地感知到了某种能量的存在。 一想到那个困扰了他很久的能量的问题,西满就联想起了赫斯坦瑞特,那个总是觉得自己城府很深的法师,一直在追寻着隐藏在魔法协会之中的那枚符文,也许现在赫斯坦瑞特已经得到了一些关于那枚符文的消息,但是这件事与西满完全无关,一开始西满还想让赫斯坦瑞特重归他的身边,而现在西满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越来越不喜欢这个法师了。 自从他回来之后,就不断地插手很多事情,失落符文、魔法协会、人造法师,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带给他任何有用的信息,所以现在可以确认的事情就是,这一切的事情都与这股能量毫无关联,西满伸出手,黑色的丝线从他的手中冒出来,塑形成一簇簇地在空气之中摇摆,他到现在都无法确认这股能量的构成,不论他如何努力,黑色的能量在融合,最后在空中合拢,变成一个拳头大的黑色能量团,但是当西满的魔法感知朝着其中渗入的时候,他发现那股奇怪的能量依旧存在与其中。 简直无处不在。西满想着,黑色的能量甚至可以隔绝时间与空间,但是却还是无法隔绝这股神秘的能量,并且这股能量还在不断的增强,从一开始只是弥漫在恩贝尔城上空,到现在已经漂浮在了所有人的身边为止,只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但是这股愈发庞大的能量好像并没有任何的作用,无法被使用,无法被解析,甚至无法被一般的魔法感知能力感知到,要不是因为西满从艾丽娅那里夺回了他的能量,他到现在估计都无法感知到这股能量,毕竟他在恩贝尔城之中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感知到这股能量。 这确实很有趣,与其说这股能量是自然形成……好吧,这股能量没有任何可能是自然形成的,除非他这悠长的岁月都白活了,西满思来想去都没能从他的记忆库之中找到任何关于这种情况的先例,那也就是说这股能量是有源头的。 西满将双脚搁在了桌上,仰着脑袋想着,黑色的圆球漂浮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的。一股特殊能量的源头,要么是一个物体,要么是一个生物。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那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及那玩意到底在哪。西满的脚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如果说这股力量加强的动作代表着那个玩意的意愿的话,那就说明那玩意要么无法控制这股力量,要么他就是在不断地释放这股力量。 但如果是无法控制的情况的话,那这股力量不可能分布的如此均匀,总会有源头可以追踪,那也就说明这力量是被释放的,并且被精确地控制住了,让所有身处其中的法师全部蒙在鼓里,也许现在只有他能感知到这股力量,这还得归功于这缕黑色的能量。 西满用手指戳了戳那团黑球,见鬼,他现在甚至连自己掌握的这种能量都没弄清是什么成分的。他张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追寻神秘的道路上永远这么辛苦。 不过还好,最少到目前为止,这股无处不在的能量暂时没有表现出任何塑形的意图,毕竟所有能量在想要完成一个具体的功能之前必须要经历能量塑形这个阶段。 但是不论如何,现在西满只感觉他头上正悬着一把刀,而他甚至都无法预料到这把刀会在什么时候朝他劈下来。 西满闭起眼睛,脚尖停止了动作,好像睡着了一般,偌大的宅邸再无一丝声响。 久违的静谧,西满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赫斯坦瑞特,后者的口头禅就是那句:“投身静谧。” 我也想回到永恒的安息之中去。他想着,安眠,多么美妙的词汇。 一百四十六第四本残卷 宅邸之中的静谧没有持续太久,西满睁开了双眼,望着天花板说道:“想要找到你可真是麻烦,不是吗,大人物?” 银面从空中的虚空裂隙之中走出,他盯着桌前一脸悠闲的西满说道:“你做得太过了,这件事情跟他们无关。” 西满敷衍地回答道:“我为他们的遭遇表示歉意。”随后他抽出枕在脑后的手掌,随意戳了戳那个漂浮在空中小黑球,让那个小黑球缓缓地朝银面飘了过去,而后悬停在了后者的脸前,“看一下。” 银面没有回答,他谨慎地隔空查看了一番这个看起来毫无危险的小黑球,无法被观测到的气息笼罩在了这个小黑球周围,虽然他知道西满想要与他见面不可能是为了与他再发起一次争斗,不过凡事都得谨慎一点不是吗,特别是面对这个他都有些看不透的法师。 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是很能确认面前这位法师的身份,太多可能性了,他瞥了一眼西满,而西满只是做出了一个“你随意”的手势。 银面将秘法感知集中在了面前的这个球体之上,飞快地解析其中蕴含的能量,组成这团黑球的物质几乎没有产生任何能量,这也就意味着这种能量的耗散会降到最低,这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稳定结构,而银面在这之前从未见过有哪一种能量可以凝聚成这种形态的。 “你想要我发现什么?”银面发问道,“你找我就是为了炫耀这个能量的构成?”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这样的。”西满身下的椅子猛地摆正,发出啪的一声,他将双脚从桌上放了下来,盯着银面说道:“因为这关系到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事情。” 银面的视线还是没从这个黑色的球体上移开,在他精密的操控力下,秘法感知均匀地附在黑球之上,并且他开始尝试着向其中输入一些魔法元素的能量,没有出现他想象之中的景象,他还以为他输入其中的这股力量会打破这个黑色能量的稳定形态,但是结果却是他向其中输入的那股力量被吞噬殆尽了,而他在下一刻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他的能量并不是被吞噬了,而是被隔绝在外了,这也就意味着这个黑球其中将会是某种魔法禁区。 “有趣……”银面眯缝起眼睛,开始了第二次尝试,他开始人为地挤压黑球附近的魔法元素,想要观察这些无处可去的魔法元素是会被“挤进”那个黑球之中,还是会选择呆在原地,这个实验的结果将会揭示到底是这股黑色的能量排斥力大,还是他的力量排斥的力度更大,他在这时说道:“你可以继续了。” “不,等你完成这个实验之后。”西满当然也知道面前这位大魔导师在干什么,只是在重复他之前做过的动作,所以银面得出的结论也会与他之前相同。 一些魔法元素开始尝试朝着黑球的内部躲避,一部分魔法元素则朝着银面所制造的魔法禁区外逃逸,没有意识的魔法元素完全相反动作导致魔法元素在周围产生了一个对流节点,黑色的球体在颤抖着,正当银面以为他即将成功的时候,西满鼓起双颊,大叫了一声:“砰!” 但是除了西满的大叫声之外,整个大厅之中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色的球体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散开了,熟练且自然地形成了一个疯狂旋转的旋涡,西满面前的桌子在一瞬间化为齑粉,同样,这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似桌子在一瞬经历了无数年的洗礼,只用轻轻一吹就化为了粉尘。 银面飞快地退开,无数层闪烁着亮光的防御图腾在他的面前竖了起来,他凝视着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漩涡,轻声说道:“我好像之前听说过关于这股能量的闲言碎语,据说是一位刚进入魔法协会的魔导师的杰作。” “是的,我杀死了那位魔导师,将这股能量归为己有。”西满摊开手说道。 银面将视线从旋涡上移开,瞥了一眼面前这个把自己头发涂成棕色的法师,“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好吧好吧,没有幽默细胞的家伙,现在我要说的事情就是,我拥有的这股能量引导我获取了另外一股神秘能量的信息。”西满展开双臂,“而这股神秘的能量跟空气一样弥漫在整个恩贝尔城之中与附近,这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现在要说出来让你也不舒服。” 银面花了一段时间才从西满稀烂的语言表述能力之中提取出了信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需要用这股黑色的能量才能发现另外一股能量,而普通的秘法感知则无法感知到。” 西满点了点头,指着面前那团黑色的旋涡说道:“你可以叫这玩意儿至暗。” “至暗……”银面咀嚼了一下这个单词,任何单词的后方加入一个代表“极致”的后缀,就意味着这个单词确实会在某个领域达到极致。 而“至暗”,银面看着这个黑色的旋涡,黑夜或者黑暗,也许是星辰的力量,或者是光线的衍生力量。 “别瞎琢磨了,如果瞎琢磨可以得到答案的话,我早就得到答案了,仔细听我的话语,重点从来都不在至暗上。”西满不满地说道,“我现在在跟你谈论的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为什么是我?”银面面前的防御图腾缓慢消散,直到用肉眼无法观察到,他从空中落了下来,面具后的眼睛紧盯着西满。 “因为我以为你们担负着保护世界的责任……吗?”西满不屑地摆了摆手,“当然是因为你欠我的。” 黑色的旋涡缓缓停下旋转,重新凝结成一个黑球。 “我怎么不记得了?”银面缓缓地说道。 西满抬起眼皮,阴沉地审视着银面,虽然他无法从那个面具之上获取任何信息,过了一会儿他砸吧了一下嘴,“你认为我是一个蠢货,还是认为我不会思考?在那座陵墓之中你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 银面沉默了下来。 “第一,你提前逃离了,没错你逃了,像一个懦夫一样无声无息地逃开了,在挑战仪式没有进行到结尾的时候你就逃跑了,你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应该把你的尸体丢在魔法协会的总部里,然后在你的胸口挂上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可悲的逃兵’。”西满舔了舔嘴唇,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手指抽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银面的手指也微微勾起,“第二,我还以为你真的想要跟我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挑战仪式,但是你骗了我,同样,我以为你想要反抗那个什么狗屁戒律的规定,但是你其实只是想让我一个人承担后果,需要我告诉你一个人的脑袋被割下的感觉是什么吗?虽然那只是一个幻象。” 西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讥笑道:“一方面想要违背某些规则,在另一方面却还要假装地如同一个乖宝宝一样,你可真是一个可悲的法师。” 大厅之中陷入了沉寂,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所以你又是谁,某种类型的模仿狂?”银面开口打破了这片平静,“天天模仿着不同身份的人会让你感到愉快?” “愤怒,终于!”西满大叫道,“我还以为你不敢在别人面前显露任何情绪呢!” “闹剧到此为止了,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消磨时间了。”银面的背后展开了虚空裂隙,他轻声说道:“与你的沟通毫无意义。” 西满摊了摊手,“好吧,看起来又是一次不欢而散,而我想要说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一种如同空气般弥漫在所有人周围的神秘能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银面退后的脚步顿了顿,最终他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默不作声地消失在了虚空裂隙之中。 西满抓了抓头发,只感觉头发上那些黏糊糊的混合物总算是晾干了,他的身体向后仰去,直接倒在了椅子上,椅子被压得向后仰去,他翘起双脚,虽然他的面前没有桌子了,但他的双脚却还是那样悬空在了空中。 这下该着急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毕竟他还能看到那柄刀,虽然并不知道这柄刀的主人会在什么时候将这柄刀朝他刺过来,但是相比于其他人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聪明的头脑总是会因为强大的力量而导致变得愚蠢,一开始荒唐的犹豫不决一定会让银面自己都感到可笑,现在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一切的,但是他也同样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相信这一切,因为如果西满的话语属实的话,这股力量可能在他毫无感知的情况下毁灭一切,毁掉他的野心也毁掉他在此地所做的一切。 银面会焦虑的,西满坚信这一点,并且会想方设法地了解这整件事情,一位大魔导师大张旗鼓的调查可瞒不住人,现在他就想要看看这股力量的主人是否会注意到这一点,然后会做出些什么举动。 当一个人把焦虑的事情分担给其他人之后确实会感到一阵轻松,让他人焦虑果然是缓解自身焦虑的最好方式。 就在这时,西满感到一阵熟悉的能量波动从魔法协会之中传了过来,他仰着脑袋想了半天才从记忆库之中提取出来这种熟悉能量的来源。 ………… 安纳斯手足无措地看着面前躺在床上的妹妹,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在回去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庄之中将他妹妹接回来的时候,就从邻居耳中听闻他妹妹最近的身体变得很差,但是面前这种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身体差的这个范畴。 ——稚嫩的身体在床上拧成了某种人类身体很难做到的可怖姿态,她睁大双眼,眼中没有任何焦点,第一眼望去还以为她已经死去了,但是她胸口微微的起伏却昭示着她依然活着的这个事实。 “不不不。”安纳斯单膝跪在床边,双手紧握着他妹妹的手掌,轻声喃喃道:“阿娅娜,你到底遭受了什么?”这是他第一次陷入这种无比绝望的情绪,就算他听说他父亲死去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如同此刻一样绝望与悲伤。 在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只是某种生病的症状,于是他很快就决定带着他妹妹去医院,但是接下来的景象打消了他的这个想法,从阿娅娜背后刺破皮肤暴露出来的那截骨刺直接让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应该做些什么?告诉我,求你了。”他握着阿娅娜的手掌,嘴唇颤抖着,但是很明显阿娅娜无法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她只能睁大眼睛小口喘着粗气。 安纳斯站了起来,他无助地四处望了望,最后他好似打定主意了一般咬了咬后槽牙,快步走到了他房间之中的一个木柜前,他在木柜前蹲下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对此毫无反应的阿娅娜,而后转过头将五指按在了木柜上,高温灼烧皮肤的声音与气息在这个瞬间飘散在了整个房间内,而他则咬紧牙关没让自己的发出声音。 木柜的表面震颤不已,剧痛也同样让安纳斯的身体浑身发颤,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木柜的表面显露出一个奇怪的符文,而这枚符文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就消散不见了。 木柜的门打开了,安纳斯没时间再去处理自己指尖的伤口了,他用另一只手将紧紧躺在木柜底部的那本残破的文本拿了出来。 就在他还犹豫不决地是否要展开这本残卷的时候,阿娅娜发出一阵低微的嘟囔,安纳斯知道那并不是他妹妹的声音,那绝对是其他某种更加可怖的附身物。 或者是寄生物,这个想法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寄生物之后会对宿主产生怎样的影响,这一点无人可以解答,寄生物有那么多,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的影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往昔的残卷放在了地上,正想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打开残卷的时候,房间的大门被打开了。 房门打开的声音让他惊慌无措地跳了起来,转身看向后方,这里可是魔法协会,无论是谁看到了他妹妹的这种情况都会将她摆上实验桌,而安纳斯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在转身的过程之中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来者带走他的妹妹,就算是要与魔鬼做交易都在所不辞,而这个想法,那本书也许可以帮他做到。 西满倚在门框上,看着表情狰狞的安纳斯,挑了挑眉:“所以你终于舍得将这本书再次拿出来了。” 一百四十七、它的想法 安纳斯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愕表情,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了紧,手指几乎快要将那本本就破碎不堪的残卷差点戳破,他脸色煞白,视线无助地在西满的脸上来回梭巡。 西满没有理会安纳斯的惊愕,他关上门径直朝着房间里面的那张床走去,“导师……”安纳斯喃喃的声音从他的后方传来,而西满只是神色如常地摆了摆手,“闭上你的嘴。” 西满多日以来作为导师的威严让安纳斯赶紧闭上了嘴,他站在房门前,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也许我应该询问导师为什么会知道这本书的事情,又或许我应该询问他我妹妹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里安纳斯的深吸了一口气,将残卷拿在手上朝着西满走去,没有那么多的问题不是吗?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让阿亚娜好起来。 也许导师会有办法救助她的同时,还不会残忍地将她摆上实验桌也说不定,安纳斯看着西满的背影,抱着这种小小的期盼站在了西满的旁边。 “导师大人,她是我妹妹……”安纳斯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张了张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在这时好像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他抬起头看着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西满,将那本残卷搁在了床沿,而后在他正准备跪下去的时候,西满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他。 “你要是敢在我面前跪下去的话,我现在就把你和你妹妹一起大卸八块。” 冷酷的话语让膝盖刚刚弯下去的安纳斯不得不赶紧伸出手抓住了窗沿,硬生生地没让他自己的膝盖接触到地面,之前被灼烧的血肉模糊的手指上传来一阵抽痛,但是他还是坚持着直起了膝盖,站了起来。 “然后……”西满指了指他搁在床沿上的残卷说道:“把这玩意儿从我眼前拿开。” 这个命令再次让安纳斯怔愣在了原地,他抬起头犹豫不决地看着西满的侧脸,不太确定这个命令是否是一个圈套,他不相信有有任何一位法师知道这本残卷的价值之后还能保持平静,这本书在他的想法之中简直就是一本只有神圣才能撰写出来的书籍。 “你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西满扭过头看着安纳斯,阴冷的眼神让安纳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伸出手将那本残卷拿了回来。 西满很满意安纳斯的这个动作,然后他指了指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阿亚娜说道:“恶魔。” 这个单词让安纳斯张了张嘴,然后安纳斯神色焦急地解释道:“不不不,导师大人,您一定是搞错了,我妹妹才这么小,不会与恶魔做交易的,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去……” “因为我看着你父亲死在我的面前,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西满无情地打断了安纳斯的话语,“并且从第一次见到你妹妹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可悲的男人真正意义上付出了他的一切,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 这令人一时半会儿都不敢相信的信息一股脑地从安纳斯的耳中涌入他的脑海,他差点以为自己现在是不是正处于某种奇怪的噩梦之中,毕竟从西满嘴中所说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现实,直到指尖的剧痛将他从呆滞的状态之中扯了回来。 “有什么想说的吗,快一点,要不然我就继续了。”西满伸出手指弹了弹那一截从阿亚娜背后露出来的骨刺,以一种近乎调侃语气说道。 “你……”安纳斯咽了一口口水,这时愤怒的神情才姗姗来迟地从他的脸上显露出来,他的声调愈发高昂,“杀死了我的父亲,我唯二的家人?回答我!” “我如果回答你说‘不是的’,会让你好受一点吗?”西满冷言讥讽道,“就一定要坚守那几个所谓的痛苦阶段?” 安纳斯愤怒地将那本残卷砸在了地上,握紧拳头紧盯着西满,他浑身颤抖着怒吼道:“你怎么敢?怎么还敢来成为我的导师!” “你吓到你的妹妹了。”西满看都没看安纳斯一眼,只是指着阿亚娜的背部说道,她微微拱起身子,背部的脊骨清晰可见,皮肤缓缓裂开,第二根骨刺带着亮粉红色的血沫从她的背部冒了出来,在这之后暗红色的粘稠鲜血才流了出来,“她的肺部爆开了,搞不好心脏也被撕开了,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安纳斯被西满满不在乎的态度再次激怒了,他的牙齿在打战,但是极致地愤怒让他情不自禁地继续吼道:“你这个无耻、卑劣的……” 西满挑了挑眉,伸出手按在了安纳斯的后脑勺上,而后用力地将后者的脑袋朝着他妹妹的身上按去,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安纳斯没能保持平衡,他下意识地将双手按在了窗沿,就在这时来自脑后的手掌停止了按压的动作,安纳斯看着近在咫尺的骨刺,咽了一口口水——再向前一点点距离,这枚尖锐的骨刺就会洞穿他的眼睛,而后从他的脑后冒出来。 “看着你的亲妹妹,她现在正在死亡的边缘翩翩起舞,你却还在朝着我大叫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语,你到底想要获得什么,难道获得我的愤怒吗?”西满冷漠的话语从他的头顶传了过来,“你做到了又如何呢?让我杀死你,顺便让你死前看着你妹妹死去?” 安纳斯被西满拉扯了起来,而后被甩了出去,他的背部砸在了木柜上,强大的力道直接将并不坚固的木柜砸得粉碎,他闷哼了一身,坐在地上绝望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以为,只是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西满的话语传了过来,阴影笼罩了坐在地上的安纳斯身上,手掌再次按在了他的头顶上,“不要让我失望,安纳斯。” 安纳斯吸了吸鼻子,但是鼻血还是从他的鼻腔之中流了下来,他抬起手擦拭了一下鼻血,低声喃喃道:“失望什么?我没能保持如您一样的冷漠还是我胆敢对您发火?” 西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走开了,安纳斯满脸愤恨地抬起头来,而在他的视线之中却看到西满将那本被他丢在地上的残卷捡了起来,并且再次朝他走来。 残卷被丢在了他的身前,“翻开它。”西满说道。 安纳斯的身体僵了僵,他不敢置信地与西满对视着。 “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有完美的解决方式,也从不会有结局。”西满蹲了下来,视线与安纳斯保持平行,他用不容置疑地语气继续说道:“翻开它。” 安纳斯的手掌动了动,他低下头看着那本残卷,近在咫尺,他只用伸出手就可以拿回那本神秘的书籍,也只用轻轻地翻开就能知晓这一切的事情。 房间之中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寂静。 西满在等待着安纳斯翻开那本书,而安纳斯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安纳斯抬起头对着西满坚定地说道:“不,我不会翻开它的。” “你试图将它封印起来。”西满指了指残卷,“为什么?” “没有原因,没有原因。”安纳斯喃喃地说道,“这不是我可以窥视的东西,也不应该被我窥视。” “让我来告诉你,当你翻开这本书并且想要从上获得信息的时候会发生什么。”西满垂下视线看着这本残卷轻声说道:“它不仅会揭示发生在你妹妹身上的事情,并且还会告诉你所有的解决方式,譬如让你直接去永劫之域找到那个该死的恶魔,杀掉那个恶魔之后,你就可以救下你的妹妹了,但是很显然你做不到。” 西满拾起那本残卷,“然后它会再告诉你一些其他的事情,譬如为什么你的父亲会与一位恶魔做交易,这时候它会再告诉你需要去欢歌谷之中找到一个非人种族,并且从他们的沉思者手上夺回你父亲的尸体,这样你就可以通过研究自己父亲尸体的动作来获取这种能量的信息,进而救治你的妹妹,而同样的,你做不到。”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建议,它会告诉你,我杀死了你的父亲,你需要寻求我的帮助,但是当我看到你妹妹的情况时,我就会知道她是那只半恶魔的后代,而我会杀死你和你妹妹,所以很显然第三条路也走不通。” 西满站起身来,冷漠地盯着安纳斯的头顶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命大的话,没有死在任何一条建议之中,这时它就会告诉你其他的解决方式,譬如……杀了你自己,成为恶魔,它会确保这一切都是顺利的,你会顺利地成为一个恶魔,再然后就会被其他的圣职者或者恶魔杀死,同样的,它会告诉你这一切的。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安纳斯没有反驳,也没有出声,他知道西满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当我获得第一本残卷的时候,它推荐我去死,于是我去死了,如果不是因为一件黄昏寿衣,我在那一次就已经死去了,再然后……好吧,我承认我被人救了,要不然我会变成一个无意识的疯子游荡在现世,直到被其他法师杀死。”西满晃了晃残卷,笑了起来,“在那之后我本来应该死在那座陵墓之中的,但是很可惜,我再次幸运地逃脱了。而最后一次,就在昨天,我差点再次死去,就因为它之前的指引。” 躺在床上的阿亚娜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但是西满并没有理会这个声音,而安纳斯则挣扎着站起身,默不作声地经过了西满,单膝跪在了床前握住了他妹妹的手掌。 “它希望我们死。”西满背对着安纳斯说道,“希望我们心甘情愿地去死,希望我们为了自己的私欲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很显然,很多人都愿意做到这一点。” “你也一样?”安纳斯将阿亚娜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问道。 西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是的,我也一样。” “救救我妹妹,我恳求您。”安纳斯站起身来缓缓地说道:“我会报答您的。” 西满转过身朝着床边走去,“这个结局总归在劫难逃,所有人都会为了永无止境的竞争与欲望在现世之中挣扎,我不需要你一文不值的报答,我只是想要你再聪明一点,更聪明一点。”他随手将残卷丢给了安纳斯,后者在慌乱之中接住了这本残卷,“藏好它,当我处理完我的事情之后再来找你讨要这本书,现在,滚出这个房间,让我和你妹妹单独呆一会儿。” 安纳斯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他手握着往昔残卷靠在墙上,尽力不让自己的视线聚焦在残卷之上,就算西满之前告诉他了,并且他之前也在某些实践之中得出了刚才的那个结论,但是这些并不能消除对于“全知”这个概念的深沉欲望。 西满没有着急处理躺在床上快要转化为半恶魔的女孩,而是站在床边凝视着这个女孩,在刚才的一刻,他甚至也差点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想要翻开那本书,并且从上方获取一切他所想要知道的信息,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这种如潮水般的欲望。 往昔想要杀死所有窥视过它的人,这个结论在很早之前西满就已经得出来了,他毫不意外公爵最终会死在他的手中,因为这必然是往昔之上的预言。 而至于他自己,西满竖起食指对着那个不知何时扭过头冷漠注视着他的阿亚娜轻声说道:“小声点,女孩。” 阿亚娜张开嘴,正准备发出一声咆哮的时候,西满直接弯下身子用手掌将那声未曾出口的咆哮按回了她的嘴中,阿亚娜的脸上露出一丝人性化的骇然,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作用,她被至暗紧紧地束缚在了床上。 他已经逃过了四次死亡的威胁,西满思考着,也许这次他就不会那么幸运了,而且他的死亡一定会是那种毫无意义的死亡,那种永远都无法到达永恒长廊的死亡。 一百四十八、好极了 西满眯缝着眼睛紧盯着面前这个眼露凶光的女孩,或者是一个半恶魔,他轻声说道:“你犯得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错误,就是选择了一个在现世之中再也没有任何血亲的孩子作为媒介。” 女孩挣扎的动作放缓了下来,她盯着西满,西满识趣地放开了卡在她嘴上的手,于是这个女孩张开了嘴,让西满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那一嘴令人惊骇的牙齿,上下两排平整的牙齿已经变成了手指长的尖锐犬齿,这几乎让这个女孩合不上嘴,冰冷且骇人的声音从她的嘴中发出,“你是谁?” “谁又在乎了,你在乎吗?”西满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手,粘在上面的那些口水虽然没有散发出什么恶心的味道,但是那种粘稠的质感依旧让西满非常不习惯。 女孩朝着西满呲了呲牙,在下一个瞬间她就发现了自己已经脱离了西满的束缚,她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侧跃了出去,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声响,活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她缩在距离西满最远处的那个墙角里,默不作声地盯着西满。 “很好,诚实的品性可以成为我们成功沟通的前提。”西满顺手将床上那一层涂满血污的床单扯了下来,翘着脚坐了上去,他看着这个几乎已经没有人样的女孩说道:“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们难道就没有任何的审美观念吗?还是说在你们的审美之中,这种样子比较好看。” “诚实的品性?”女孩用那个阴沉的声音说道:“你就在我的面前说着连篇谎话,然后告诉我‘诚实的品性可以成为我们成功沟通的前提’?” “那我应该告诉他什么?”西满满不在乎地说道:“他妹妹已经没救了,而且他不是他父亲亲生的?”他清了清喉咙,用做作的表情说道:“‘坏消息是你妹妹已经被恶魔作为媒介了,谁都解决不了这件事,而好消息是她不是你的亲妹妹’,这样他就会好受一点吗?” “善意的谎言!”女孩大笑起来,嘶哑的难听笑声让西满皱了皱眉头,而后她突兀地停止了笑声,阴冷地说道:“也是谎言。” “谁告诉你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西满用脚尖摆弄着地上床单,“这个谎言只会让我出去告诉他噩耗的时候会让他更加愤怒而已,因为他认为我会帮助他解决这件事情,拯救他的妹妹,而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答应过他不是吗?” 恶魔明显地被西满的话语镇住了一瞬,她尖锐的牙齿互相撞了撞,发出威胁的嘶声。 “别对我呲牙,你是恶魔,不是一只狗。”西满平缓地说道,他用手指隔空指向这只恶魔,指尖喷出一捧火星,发出噗的一声,“不过你在我面前和一只狗没有区别,明白了吗?” 恶魔嘶吼了起来,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愤怒地朝西满扑过去,而是喘着粗气站了起来,眼睛在眼眶之中四处乱转,好像在琢磨着怎么逃离这个房间。 “其实我很想知道,当你从这个女孩的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法师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西满想到这一点就有些忍俊不禁,他差点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儿他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那肯定很煎熬吧?” “人类!”恶魔用恶魔语咆哮道,并且在人类这个单词的前面加上了一连串的侮辱性词汇与粗口,她用手臂锤击着墙壁,每锤一下就冒出一个肮脏至极的单词,而西满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喘着粗气与西满对视着,“是的,法师,我承认你很强,我也很难从你的掌控范围之内逃离,那么既然你没有直接杀死我,而是在这里优哉游哉地跟我对话的话,我想你也应该有一个理由。” “掌控范围,这个词我可很长时间没听过了。”西满点了点头,“你都死了快一个世纪了吧,怎么想到现在要回到现世,还是以这种极其……低级的方式。”他摊了摊手,“抱歉,我只能想到这个单词来形容你的举动。” 恶魔听到西满的话语之后很明显地再次暴怒起来,她狠狠地锤了两下墙壁,“人类欺骗了我,或者是另外的一个恶魔欺骗了那个人类,他撕毁了我们的协议,并且差点还将我流放回去。” “一个被人类欺骗了的恶魔,这确实不太多见。”西满的眼神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些同情,“我应该对你表示更多的歉意才对。” “不!那个人类被操控了,被其他的……恶魔或者什么东西操纵了!”恶魔嘶声说道,她睁大眼睛盯着西满,“停止侮辱我,要不然你不可能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任何!” 西满挑了挑眉,用指尖的火星在空中画了一圈,连成了一条火线组成的圆形火圈,“好狗狗,给我表演一个跳火圈。” 场面尴尬地沉默了下来,估计恶魔也没想到面前这个人类法师会把话说得这么绝,好像他并不想从她这里得到任何的信息。 “……你难道不想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地狱的样子?”恶魔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问道,她相信没有任何一位法师会不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这可是所有人类都无法避免地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特别是这群愚蠢的法师们,他们总是会叫嚣着弄清楚世界运行的奥妙不是吗? “你提起我的兴趣了,恶魔,可惜这里没有酒。”西满挥手将悬浮在他面前的火圈打散,丧气地叹了一口气,开始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空中勾画出各种奇怪的图案。 恶魔一言不发地看着西满奇怪的动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西满的话语,她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位法师想要表达什么,也许他只是在装作满不在乎,恶魔在心中想着,没有一位法师可以抵抗这种秘闻的诱惑,她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于是她犹豫着开口说道:“其实并没有世人们杜撰出来的地狱,人类死后会去往一个更加神秘的地方,那里充满了虚无,也只有虚无,当人们的灵魂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就会发现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西满在空中随意乱晃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这个发现让恶魔在心中讽刺地大笑起来,她继续说道:“当然也有其他的方式躲避这种厄运,比如成为暗影生物,暗影生物的死活可不归那个地方管理,其实就我看来,那个地方的工作并不精细,特别是对于你们这种法师来说,确实会有无数种方式躲避这个结局。” “我知道是谁操控了那个人类,那个叫做……唔……加瓦,加夫,叫什么来着?”西满收回在空中乱晃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脑袋。 “加文!”恶魔尖叫起来,她紧紧地盯着西满的脸,想要从上面判断出西满是否是在说谎。 “加文!”西满也大声地叫道,“没错,他就叫加文,虽然之后被别人变成了一只狗,也许那个女人也是也是只巫妖也说不定!” “巫妖”这个单词让恶魔蓦然安静了下来,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双脚,将重心放在了另一条距离西满较远的腿上,这个动作可以让她在一瞬间就做出躲闪的动作。 “先收起你的那些无谓的谎言,我不想再从你的嘴中听到任何关于永恒长廊和永劫之域的信息了,那简直就是在侮辱这两个地方。”西满缓缓站起身来,缓慢的动作为整个房间带来了恐怖的压迫感,恶魔不自觉地呲牙,肩膀朝着侧面摆动了一下。 “做个交易吧,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我会告诉你,你到底为什么会失败,并且帮助你逃离这里。”西满转过头看着站在门边,嘴唇颤抖的安纳斯,“当然不是从我的手中活下去,而是从这个男孩的手中活下去。” 恶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尖叫道:“哥哥,救救我!这位法师想要杀死我!” 西满耸了耸肩,嘴角噙着笑:“不错的反应。” “你答应过我的……”安纳斯盯着已经不成人样的女孩,喃喃道:“你答应过我的,是的,你答应过的……” 恶魔还在一旁尖叫着,大叫着哥哥。 “你答应过我的!”安纳斯愤怒地扭过头,盯着西满大吼道。 而就在这时,恶魔已经伏下了身子,眼神在安纳斯毫无防备的喉咙上转了一圈,那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靶子,她背后的骨刺在轻微地颤抖着。 西满冷漠地与安纳斯对视着,冷酷的眼神让后者很快就知道他的这位导师对面前的一切,包括他的控诉都没有任何的兴趣。 恶魔在这一刻跳跃了起来,像是一只凶狠的猎豹一般扑向安纳斯,而安纳斯甚至连脖子都没能扭过去。 血液在皮肤撕开的一刻就溅了出来,带着惯性在墙壁上画出一条均匀的红线,而落地的恶魔毫不犹豫地想要从敞开的大门冲出去,但是很显然她没能做到这一点,一层透明的魔法镜面挡在她的面前,被她肩部的骨刺撞出了一片涟漪,而恶魔则被这股自己的力道弹得倒飞了回来,她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而后灵巧地跃起,向着侧方滑行了一段距离,她嘶声叫道:“你在作弊!” 西满耸了耸肩没有理会恶魔的尖叫,而是看着好像毫无知觉的安纳斯说道:“做出决定,我只会帮你这一次。” 安纳斯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鲜血,用茫然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手掌,而后他抬起头看着那个趴在地上发出嘶声的恶魔,轻声问道:“阿亚娜?” “一直失去了第三只眼的可悲恶魔。”西满指着那个恶魔说道:“对火元素有着极高的抗性,我建议你使用其他的魔法元素塑形魔法。” 安纳斯好像根本就没听到西满的话语,他向前走了两步,眼神空洞地重复道:“阿亚娜?” 西满叹了口气,朝着那个等待着他解释话语的恶魔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动手了,而这次他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了。 恶魔再次朝着安纳斯跳了过去,手掌朝内,几乎贴在了她自己的小臂上,而她的手腕处则伸出了一节骨刺,看起来像是她自己的臂骨,她用这截臂骨朝着安纳斯的脖颈处划去。 安纳斯下意识地侧过身,骨刺没能如愿刺穿他的脖子,而是在他的脖侧开了一个大口子,惯性让他倒向一边,不过看着他脖子上那种流血的速度,他估计也没法活到今天的夜晚了。 西满捏了捏眉心,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安纳斯图封印往昔残卷的动作确实无比正确,因为西满曾经也这样做过,如出一辙的动作让西满感到满意,可没有多少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抵抗住那种诱惑,就比如上一个持有残卷的艾丽娅,她明知道这一切的结局是死亡,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听从了往昔的预言。 顺手关上门,西满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微笑,“你差得太远了,比起那几个孩子……快点,再快一点,你可是我最看好的一位孩子。” 房间之中所有的声响都没法传出那个房间,西满靠在墙上,对着一位在他面前走过的学徒报以微笑,那位学徒赶紧朝着西满鞠了一躬,在起身的时候,这位学徒快速地看了一眼这个房间的编号,记住了这位可以让导师在宿舍门口等候的学徒,想着之后还是得巴结一下这位名叫安纳斯的学徒。 秘法感知在剧烈地波动,西满甚至都没法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能量,不过往昔总是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等到秘法感知再没有任何能量反应的时候,西满打开门走了进去,鲜血几乎涂满了整个房间,这惨烈的一幕让西满挑了挑眉,墙壁上满是被巨大力量划出的沟壑,鲜血正顺着沟壑的边缘向下滴落。 “什么感觉?”西满看着那个趴在恶魔身体上的男孩说道,安纳斯已经成为了一个血人,也不知道两具身体之中为什么会储存如此多的血液。 “我感觉……”安纳斯回过头,用猩红的眼眸盯着西满,他的视线没有想往常一样集中在西满的眼中,而是在西满的脖颈上梭巡,这眼神甚至让西满的皮肤都不自觉地冒起一片鸡皮疙瘩。 “好极了。”男孩说道,往昔残卷在他的手边摊开着,血液完全地浸湿了书页。 ps:作为摸鱼王,终于摸完了论文,爽到,明天该正常更新了。 一百四十九、会议 “你骗了我,你的话语全部都是谎言。”安纳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没再理会那本摊在他脚边的残卷,他垂着头盯着地上那个恶魔的尸体,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我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呢?我尊敬的导师大人。” “什么都不需要做,等待就好了。”西满抱着双臂斜倚在墙上,笼罩整个房间的隐匿魔法让他的声音变得模糊。安纳斯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只感觉视线也有些模糊,他尽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西满的身形,而西满则仰着头看着被鲜血涂满的墙壁。 软软倒下的安纳斯没有让西满的表情发生任何变化,他看着墙壁上的鲜血在颤动着,构成了一个环形的图案,上面没有点缀着任何魔法符文,只是一个纯粹的由鲜血构成的圆形。 敲门声打断了西满的审视,他没有选择打开大门走出去,而是直接踏入了虚空裂隙,毕竟这惊悚的一幕可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而且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再多生事端。 梅兰妮轻敲了三下房门就放下了手,安静地等候在门口,这位当初负责审核西满的入会资格的法师紧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用脚后跟轻轻踢着走廊上的墙壁。 突然她的肩膀被拍了拍,她转过头就看到西满站在她的身后,“西满法师,协会有一些事情需要你的参与。”没有任何客套与寒暄,她就直接说出了她来此的目的。 西满耸了耸肩,邀请道:“一起散散步?” “恐怕没有这个时间了。”梅兰妮虽然口头上拒绝了西满的邀请,但是她还是率先向前走去,她一边走一边问道:“最近你有参与任何魔法协会的任务吗?” “没有,没有人联系过我。”西满跟在梅兰妮的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我想应该不会有法师会选择一个刚入会不到十天的法师参加任务。” “现在有了。”梅兰妮语气急促地说道:“最近魔法协会有好几个法师都失踪了,协会怀疑他们被卷进了某些阴谋之中去,我需要你参加一个会议。”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转过头来,盯着西满的眼睛继续说道:“听着,我知道你也许会对接下来的会议谈论的东西感到不满,但是请你务必听完,并且认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听起来和我刚入会的场景一样。”西满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激烈。 梅兰妮沉默了一会儿,她当然知道这种野法师进入协会会发生什么,那群法师绝对会刁难这位法师,不过那几位考察西满的法师最后向协会反馈过来的信息都是同意,就是不知道西满付出了什么,怒气是不可避免的,梅兰妮知道这一点。 “协会的意志高于一切,高于所有对内的怨恨与争论,所有对外的政治选择与处事方式,甚至包括你自己的个人意志。”梅兰妮缓缓地说道:“别因为私人恩怨而导致你的情绪发生偏转,别让我失望,法师。” “当然,女士。”西满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梅兰妮盯着西满看了很一会儿才露出个微笑,然后她抬起手,用食指点在了西满的额上,“那就祝你好运了,法师。” 没等西满回答,她的指尖就爆发出一团明亮至极的光圈,光影在西满的眼前杂乱无章地飞舞着,黑暗与冰冷的气息从他身后的遥远之处翻涌而来,接下来他就被包裹进纯粹的虚空之中。 投影魔法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步骤,也不需要什么精湛的操控力,但是强行将他人的灵魂投影拉扯到另一个地方就很复杂了,就算西满并没有抗拒。 西满饶有兴趣地晃着脑袋审视着面前的一切,一共有三位模糊的影像环绕在他的周围,闪烁着微光,看起来正在稳定心灵投影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抬起手臂在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色彩,只有一个轮廓的手臂看起来有些滑稽,看起来倒像是由星点组成的抽象图案一般。 “你的名字。”不容反驳的声音从某个模糊的影像之中传出。 “先生们,可以开始正题了,强制性的心灵投影没有把我变成一个疯子,反而我感觉自己的记忆无比清晰。”西满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的名字,法师。”那个声音高昂起来。 “西满。”西满嘟囔道,还想进行最后的反抗,“我都说过了……” “全名。” 西满沉默下来,他扭过头看向那个模糊的影像,在他的视野之中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身体的轮廓边缘在朝着周围飘散着某些光屑,负面的情绪让他的心灵投影产生了一些波动,半晌,他冷漠地答道:“西满·卡雷俄托·万启厄。” 面前的投影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陷入了一片沉寂。 “所以,先生们,是否该谈论正事了?”西满率先打破了平静,他冷冷地说道。 声音缓缓传了过来,心灵投影在虚空之中的声音严格来说并不是传了过来,而是直接响彻在西满的脑海中,所有肉体在这里都会被屏蔽所有感知,而心灵投影的交流却可以达到无缝连接,在这种交流的过程之中,有一点好处就是没人可以撒谎。 “我们需要你结束会议之后立即赶赴恩贝尔城中的一处,清理其中所有的……生命。”投影摇晃了一下,“我知道你对这种事情很在行。” “告诉我原因。”西满冷漠的声音在三个投影的脑海之中响起,报复性的灵魂震动让那三个投影骤然膨胀起来,而后缩紧,这让那些投影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个缩小的玩偶一般。 “你没有资格……” “告诉他。”另一个声音说道。 “不,不是在这。”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回道,“离开这里,法师。” 西满的心灵投影遽然破碎,他在这个瞬间被放逐到了现世之中,在重新获得肉体视线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抬起手遮了一下眼睛,就像是长时间没有见光的人一样,突然强烈的光线刺痛了他的双眼。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了。”梅兰妮的表情异常严肃,她凝视着西满的脸,看起来她知道会议上发生的一切了。 拭去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水,西满睁开眼看着梅兰妮笑着说道:“真是一个有趣的会议,我还以为我会死在那儿呢。” “只差一点。”梅兰妮回答道。 一百五十、苍白之眼 “接下来会是什么?审判之类的?”西满讽刺的笑容并未消失,他继续问道:“告诉我,梅兰妮。” “所以你承认了你与那几位法师失踪的事情有关联?”梅兰妮冷冷地说道:“想好再回答我,法师。” “当然没有!”西满的笑容变得开朗起来,他大笑着说着,边把手掌朝着梅兰妮的肩头按去,仿佛只是一个友好的拍肩动作。 而梅兰妮则灵活地躲开了西满的手掌,她怒视着西满说道:“放尊重一点,你这该死的异类!” 西满的手掌僵在半空中,他尴尬地收回手耸了耸肩,将视线瞥向了一边,魔法协会的广场上依旧那么的热闹,这些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学徒们还是显得那么的活泼,他们漫步在广场上,专注地阅读着手上好不容易从导师那里或者图书馆里借来的魔法书籍,互相讨论着各种各样的魔法构成。 “总会有一天,他们会成为魔法协会的主流。”西满指了指这群魔法学徒,“看看他们吧,仿佛协会的魔法结界外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一群被保护起来的娇嫩花朵。” “或者你想要他们如同你一样长大,最后成为一个个冷血的杀手?”梅兰妮嗤笑了一声,“你的眼睛甚至都不是白色的,却还要使用着那种古老的姓氏,怎么,用非人的皇室姓氏就可以重现你们种群的光荣?” 西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们问我的真名,那我也就只能给他们真名不是吗?再说……” “苍白之巅早就被毁灭了,那里只有死亡,没想到竟然能在今天遇到一位混血的异类,我可真是幸运。”梅兰妮皱起眉头打断了西满的话语,“别再说这些废话了,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成为一个法师的,也不想再听到你的任何谎言了,你们这个种族的所有人都是杀手,这个结论在现世永远都不会被改变。” 西满没有反驳,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很好,你没有选择反驳,因为你知道如果你反驳的话,你一定会被我切成一块块地摆上我的实验桌,现在,去做你们这个种群最擅长的事情,去杀死那里的所有人,我的意思是所有。”梅兰妮结束了她言辞激烈的话语,将一颗小小的透明石子丢在了地上,她冷声说道:“捡起来,然后滚出我的视线。” 虚空裂隙打开了,西满头也不回地走进其中,他没有弯腰去捡那颗石子,而地上的那颗透明的小石子则颤动了一阵之后,随着西满的背影飘进了虚空裂隙。 隐藏在透明石子之中的信息指向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毕竟他刚刚才从那里面离开,所以当西满踏出虚空裂隙后,贝雅特丽齐之前居住的房子印刻在他的瞳孔之中时,他没有任何惊讶。 西满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袍,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现在正有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他,那些法师们的秘法视野交织重叠,混杂在一起,就连他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辨别出这到底是有多少个法师在暗中窥视着他。 从他的心灵投影在虚空之中回答出那个姓名时,他就知道他即将成为那个人见人厌的过街老鼠——“苍白之巅的白眼恶魔”,世人们一般都是这么称呼这个种群的,虽然本质上西满的人种与人类并无太多的区别,但是人类总是会从细微处找到这些区别的不是吗? 远远看去像是失明般的黯淡白色眼眸成为了世人第一个抨击这个种族的理由,他们认为这种颜色的眼眸意味着圣灵的厌弃,圣灵想要剥夺他们的视力,而苍白的头发则象征着圣灵的第二个诅咒,圣灵诅咒这个种群的生命,要不然为什么他们的头发生来就如同人类老人的发色。 于是一场征讨就开始了,居住在苍白之巅上的居民们被扣上被诅咒者的称号,所有生活在人类国度的苍白眼眸都遭到了无情地追杀。 不过西满虽然知道这一切,但是他却从未在意过这一切,反正他在苍白之巅上也是一个怪胎不是吗?所以他对于这个种群的感情其实并没有很深,于是他曾经冷眼旁观着,看着苍白之巅被人类的军队包围,虽然他们这个种群确实有着那种好似完全为了战斗而生的天赋,但是毕竟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为了保持血脉的纯粹,严苛的近亲婚姻让他们这个种群的数量甚至永远都填不满苍白之巅,上千年来,那个城市甚至都没有过一丝变化,极度封闭的治理方案也让这个种群在这之前没能得到任何消息。 很快,苍白之巅就被攻陷了,苍白之巅恢弘与精致的造物让联军们感到震撼,而当联军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苍白之巅那些仅存的、逃离出来的居民们就在现世掀起了一阵真正的血亲复仇,他们自称苍白之眼。 “要么接受长矛,要么收买长矛。”这是当时联军的共同认知,也是所有统治者的共同认知。 但是他们拒绝了这项提议,而且很彻底——“赎杀金”被镶嵌在了联军的总指挥官额间,当然是尸体上,于此同时所有被俘虏的苍白之眼全部选择了自杀,那是一场宏大的盛宴。 战场上因为数量的落后与指挥官的自负而导致的溃败很快就从其他的地方弥补了回来,每一位纯血的苍白之眼都成为了黑暗之中的恐怖杀手。 而西满则完整地旁观了这所有的一切,没有悔恨也没有悲伤,他只是默默地离开了,再也没有将视线放在他自己的种群上。 “所以这说明我的所作所为是家族传统。”西满嘟囔道,“反正我们都是杀手,只不过是多少的区别而已。” 他在交织在一起的窥视目光之中,直接推开了门。 入眼的是一缕银色的头发,在透过窗帘的夕阳的照耀下,银发泛着金色的光芒。 “外面很多人。”声音从另一侧的阴影之中传来。 “感谢你的提醒。”西满讥讽道:“这就是你的做法?直接把最烫手的山芋抢了回来?” “去他们的,去他们所有人的。”猩红的眼眸从一旁亮了起来,哈布斯好像在阴影之中吃着什么东西,他的话语含糊不清,“我也快失去耐心了。” 安茹转过身,看着西满,她恭敬地朝西满鞠了一躬之后问道:“您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一百五十一、正剧 虽然安茹在尽力摆出一副勇敢且冷淡的表情,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实际上她的内心已经饱受煎熬,父亲的不闻不问与所作所为让她感到气愤的同时,也让她的心中升起了想要反抗的情绪。 在她出生的时候,她就成为了整个恩贝尔城最宝贵的明珠,父亲与兄长的疼爱让她知道了一点,那就是整个城市,包括周围所有归属于父亲的领土,全部都是她的私人物品。 也许这导致了她从小所接受的教育的与众不同,一般来说每个地方城堡都拥有着各种独特的觐见仪式,但是所有的大小贵族都以真正的宫廷礼仪作为榜样,虽然那位出身上流、受过良好教育的夫人所传授的课程名称被称之为“礼仪与品德”,但是所有贵族都不约而同地将重心放在前者上。 而她却有所不同,在她不到十岁的时候,也就是她还可以自由地在走廊与大厅中奔跑的时候,她的父亲,当时还是饱受争议的叛国者,遣散了那位夫人,并且带来了另外一位老师,这位紫眸的气运师并没有将重心放在教授安茹任何关于礼仪方面的事情,在教授了一些基本的日常问候以及基本礼仪之后,这位气运师就带着安茹离开了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堡,选择去世界的各处游历。 她见过旷野,也见过海洋;见过山脉也见过森林;见过高耸的城堡的主人,也见过脏乱的下城区的老鼠。在她小时候,她的教育计划之中从来都没有绘画、诗歌、音乐与雕塑,更没有所谓的政治理论,只有自然、历史与地理。 在气运师人为的雕琢下,傲慢任性与虚荣缓慢地从她的性格之中剔除,她从小就想要被塑造成一个圣人。 很显然,这种教育方式也在某个计划之中。 “也许我让他们失望了,让她失望了。”安茹在心中想着,她依然无法成为他们计划之中的那个圣人,从她十岁那年的那场巨变开始,从她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她其实想了很多,虽然她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抱怨或者愤怒,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无法再按照老师教导的道路行走了。 对万物的悲悯,变成了自悲。 绝望与无助差点压倒了她,永远无法行走的诅咒让这个当时只有十岁的女孩心怀愤恨,在某个夜晚独自的痛哭声之中,她总是会突然地停下哭泣。 “贵族可不会哭,他们只会解决让自己哭泣的事情”,安茹依旧记得气运师的教导,她一定会说:“没人会要求你仿佛上舞台般演得得体,来显得像个贵族,但是你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是一个贵族不是吗?” 我确实是一个贵族,安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不安与紧张强压下去,她想着,贵族就是要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不是吗?这应该感谢你们对我传输的思想,要不然我应该成为一个白痴无脑的公主,最后等着某个也许英俊也许丑陋的王子前来迎娶,但是那位王子一定很有地位。 然后她开口重复了一遍:“您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大人?” 西满盯着安茹看了半天,玩味地说道:“你的家庭教育一定很失败。” 哈布斯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的状况看起来并不算太好,脸上尚未拭去的血污凝固成了血块,他一直走到了安茹的身边,浓郁的血腥味让安茹皱了皱眉头,他笑着说道:“该轮到你做决定了,导师大人。” “我可不能违背一位美丽公主的意愿。”西满回答道,他弯下腰,安茹也在这一刻将自己的手掌伸了出去,西满的鼻尖差一点接触到了安茹的手背,他用嘴唇轻触了一下安茹的手背,温热的气息让安茹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而安茹注意到西满并没有屈膝。 西满飞快地放开了安茹的手掌,他的笑容看起来很开心,但是他冰冷的眼神与他嘴角的笑容并不搭调,“那么就轮到我们的表演了,外面可有不少的观众正等着这场舞台剧开演。”随即他眯缝起眼睛,续道:“看起来这不是一场喜剧或者悲剧,而是一场正剧。” 哈布斯揉了揉脸,“那就开场。” 安茹看着这名法师在这一刻好像撕开了虚伪的面具,他的神情变得冷漠,整间宅邸在发出轻微的震颤与嗡鸣。 ………… 恩里克站在骑士团的正前方,他看着面前这群脸上露出愤恨的骑士们问道:“你们在气愤什么?气愤自己的失职还是气愤敌人的蔑视?” 骑士们没有回答,甚至连盔甲摩擦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停滞了,恩里克的视线在所有面甲下的眼睛上划过,“没有人死去,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多少,我在出发前下达的命令难道没有传到你们的耳中吗?” 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声,恩里克抬起手锤在他的副手的胸甲上,势大力沉的锤击让这名副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我有些忘记了,告诉我!” “……在全员覆灭之前,殿下不能收到任何的伤害,包括擦伤。”副团长回答道。 “很好,而你们是怎么做的?”恩里克抽出副团长腰间的长剑,然后将长剑搁在了副团长的肩上,他紧盯着副团长遮面甲后的双眼,轻声说道:“我甚至怀疑你们都没有抽出你们的长剑。” 骑士们之间的气氛更加阴冷,所有眼睛都盯着那柄长剑,没有任何一位骑士在这时出来反驳恩里克,也没有任何一位骑士试图解释这一切。 嗤笑声从恩里克的身后传来,气运师换了一身衣服,她身穿着庄重的礼袍,高耸的领口用黑色的束带收紧,这使得她的脖颈看起来异常纤细修长,她抱着双手说道:“虽然我无意打断你那无聊的质问环节,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的殿下已经被带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没人愿意为她流血保护她。” 骑士团的副团长缓缓单膝跪了下去,这个动作让气运师发出一声冷哼,将头偏向一边,恩里克没有理会气运师的冷嘲热讽,他手持长剑向下移去,剑尖插入副团长的腋下,迫使这位骑士抬起了他的右手,恩里克用长剑敲了敲吊在肩甲合叶轴上的腋甲,“这里可没有地方让你们坐在战马上,手持骑枪冲锋的位置,所以你们带着这玩意要做什么?” 所有骑士在这句话刚刚完结的时候就开始卸甲,盔甲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而街道两旁的房屋没有一扇窗户胆敢在这时打开,更别提有任何的窥视者了。 很快星野骑士团的骑士都卸下了沉重的全身甲,他们站在一地的盔甲上,手掌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恩里克将长剑抛了起来,长剑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而后他用手掌接住了剑刃,没有穿戴手甲的手掌在接触的瞬间就被划破了,鲜血顺着剑刃与凹槽向下流去,一直流到了十字护手上,他握着剑刃将剑柄递给了副团长,跪在地上的副团长伸出手握住了剑柄,抬起头看向恩里克。 恩里克用另一只手取下了他佩戴在胸口处的金羊毛骑士团徽章,然后扬起手来展示在了所有骑士的视野之中,“我们的下场,要么是与这支军团一样覆灭,要么就是接回殿下,满载光荣地归来,挑选一个。” “光荣!”骑士们咆哮道,这段煎熬让他们所有人心中的暴戾与愤怒积攒到了顶端,嗜血的目光穿过恩里克,看向前方街道之后的宅邸。 气运师偏移了一下脚步,尽量没有挡在这群骑士的视线,她侧脸看着这群骑士,浓郁的暴戾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 副团长猛地站起身,从恩里克的手上接过长剑,率先向前奔去,骑士团紧随其后,卸甲之后的骑士们的冲锋并没有发出什么震撼街道的声响,反而有种无声无息地压迫感。 自然界中的顶级掠食者可都是这样的。 恩里克回过身,看着紫眸的气运师说道:“容我问一句,你要一起来吗?” “不,不用了,我只是殿下的老师,仅此而已。”气运师回答道。 恩里克微微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上的那枚徽章丢在了地上,“如果我们没能活着回来的话,我希望可以在地狱之中看到你的身影。” 气运师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她怒视着恩里克,“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恩里克握起拳头,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他紧盯着气运师继续说道:“而如果我们活着回来的话,就算殿下反对,我也会亲手将长剑插入你的胸口,就像对你姐姐做的那样。” “你怎么敢!”气运师尖叫道,她的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一阵,之后她扬起手臂指向恩里克,“这是你们的失职!” 恩里克没有再回答,而是从气运师的身旁走过,在经过气运师的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轻声说道:“这才是威胁,并且……”他侧过头看向气运师,“你永远都无法超越你姐姐所作的一切,永远。” …………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永远这个单词。”梅兰妮头也不回地说道:“就算是协会的决定也不可能永远正确。” 站在她身后的法师被这句话震惊到了,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会儿才轻声反驳道:“那也会用另一个正确的决定来确保之前的决定是正确的。” 梅兰妮收回笼罩在面前宅邸周围的秘法感知,轻声说道:“我的感知被屏蔽了,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次与之前那次可不一样。”那位法师接道,“上次的惨剧不可能再次发生了。” “是啊……”梅兰妮用近乎喟叹的语气说道。 没有任何的强光与奇妙的气息,虚空裂隙就那样在他们的身边打开,一位不到梅兰妮肩膀的小男孩从中走了出来,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嘟囔道:“为什么你们这里的魔法协会一直需要我的帮助,难道你们自己就没有一丁点的作用吗?” “这是对于你上次擅自离开的惩罚。”梅兰妮淡淡地回答道,而站在她身后的那位法师则诚惶诚恐地弯下腰,朝着这个小男孩鞠了一躬,然后他默默地退开了。 “你们这里的魔法协会怎么总喜欢搅进权利争斗里面,就不能超然一点吗,好好研究魔法不好吗?”小男孩闭上打哈欠的嘴,砸吧了两下嘴,他眼角还带着几滴挤出来的泪花,于是他抬起手拭去了这几滴泪水,金黄色的竖瞳紧盯着面前的宅邸,“我没办法获得任何信息,那里面有多少人?” “应该有四位,两位男性,两位女性。”梅兰妮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胸口的徽章,在一位大魔导师的身前确实会承受那种强烈的压迫感,突然强烈起来的压迫感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所以,全部都得死?”小男孩好像对此并无发觉地继续问道,“你们这个魔法协会跟某些杀手组织一样,真是让我感到反胃。” 压抑的沉默笼罩了二人。 “不是全部都……”梅兰妮顶着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艰难地开口说道,但是没等她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在命令我?”龙裔转过头,金黄色的竖瞳旁边有些些许深色的裂痕,他还是用之前那种随意的语调说道。 “不……”梅兰妮最终还是屈服了,她弯下腰朝着小男孩行了一礼,“我代表恩贝尔城的魔法协会请求您,只用带走一位男性与一位女性的生命。” “我的魔法可没有那么精准,而且我收到的请求可不包括这一点,我接受的请求是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金黄的竖瞳在梅兰妮的眼中放大了,直到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没人可以抵挡一位龙裔的威严,这是所有人类的共识。 梅兰妮脸颊苍白地退后了两步,“另外两位男女我需要将他们带回魔法协会进行审判,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小男孩用手指向下指了指,梅兰妮就直接跪了下去。 “我不希望。”他嘟囔着。 一百五十二、魔法的王座 当第一位骑士越过围墙,用肩膀撞开大门的时候,他的视线就被汹涌而来的火焰遮蔽了,那不是一道射线或者是什么塑形成其他形状的魔法,而是纯粹的火焰,火焰在墙壁上流泻,自然而然地猛烈上涌,在骑士的眼中仿若水流般汹涌,他甚至可以听到火焰互相缠绕的声音。 大门的打开让火焰有了倾泻的空隙,滔滔火海从房间内朝着门外奔涌而来,骑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卷进了这股火焰洪流之中。 西满站在房间的末端,火焰并没有充满整个房间,反而在西满的面前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透明界限,界限的后方是汹涌的火焰,界限的内侧则是被火焰映照地通明的房间,他看着面前这个倒置的台体,大端在上,小端朝下,恒定的水流从中间的小孔处向下流入,环形的刻度表上雕刻着一个精美的人形,而人形则手持一支小小的金笔,由于水流的下落,环形刻度表上方的这个小人将金笔向下移动了一格。 “充分体验一下每一刻的期待的滋味,女士们。”他笑着说道,“每一次刻度表的偏移你们都要猜测一下从门口进来的是不是我,每一次悬念都会将急切的心情变得更加强烈,我相信你们最终会喜欢上这种病态的快乐的。” 安茹站在布伦娜的身边默然无声,没有搭理西满的调笑,而布伦娜则轻声说道:“我也可以参与这场战斗的。” “不,这场演出没有你的位置了,当水钟的刻度到达正下方,我却没有回来的话,我需要你带着这位可爱的公主离开这座牢笼,去往之前那个破碎的战场。”西满的视线移到了安茹的脸上,“而你则需要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未来的命运了,今日转瞬即逝,不妨着眼未来。” “铭记您的教导。”安茹鞠了一躬说道,她甚至在这时都不敢直视西满的双眼。 对视如同鞭挞。 西满转身穿过了那层界限,身影消失在了火海之中,两位女性的视野被火海占据了,火焰每一刻都在向着周围倾泻明亮至极的光芒,刺目的光线让二人不自觉地眯缝起了眼睛,而后她们就感觉到了,也许安茹的感受没有布伦娜的那么强烈,但是她依然感觉到了。 正常的感知标准被屏蔽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比如当一位人类在面对一片浩瀚大海时,他就很难注意到周围其他的细节,但是这种标准在这一刻被打破了,那种强烈的、超过面前火焰的……存在感。 安茹深吸了一口气,她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火焰,像一只被明亮光线照射得惊疑不定的小动物,轻声询问道:“这是什么感觉?”胆怯与好奇的奇怪结合。 布伦娜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将长发扎在了脑后,转眼盯着身旁的水钟上方的刻度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同样的感觉别无二致地作用在宅邸外所有人的感知之中,骑士团的骑士们抽出长剑缓慢地后退,与那涌出宅邸的火焰保持着一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火焰就在他们的脚边,但是除了最先撞开大门的那位骑士,所有骑士都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虚无缥缈的感觉让这群骑士们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们睁大眼睛,紧握剑柄的手掌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火焰而导致周围空气过于干燥的缘故,他们集体咽了一口口水。 站在宅邸对面房顶上的龙裔则改变了他那副满不在乎的冷淡神情,他的竖瞳几乎缩成了一条线,“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在玩弄什么?”他冷声问道。 梅兰妮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的棕发身影从火焰之中滚了出来,他身上的长袍被灼烧地千疮百孔,脸上满是被火焰灼烧出来的焦痕,看起来异常狼狈,他以一种极其没有风度的动作在地上滚了两圈,扑灭了身上的火焰,然后他大叫道:“小心!” 龙裔与梅兰妮很快就将视线从这个狼狈的身影上移开了,看向那片遮蔽视野的火焰,他们有预感有某种或者某位生物即将从中显露出身形。 棕发的法师从地上爬了起来,弯着腰看似惊慌失措地冲进了另外一栋房子,从房顶上法师们的视野之中消失了,但是那群法师都被那股存在感过于强烈的气息吸引了视线,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棕发的法师刚闯入这栋房间脸上的惊慌失措就消失了,他直起腰缓慢地沿着这间商铺的大厅朝前走去,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你到底是怎么忍受把这玩意抹在头发上的?”哈布斯轻声嘟囔道。 火焰缭乱的影子在街道上蔓延,看起来像是某种体型巨大的生物在挥舞着阴影长鞭,苍白的头发从中显露出来,火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他抬起他的蓝眼睛环视了一圈街道,停在了房顶上的那群法师身上,“你们应该好好看看你们自己追逐权利的丑态。” 街道上寂静无声,只有火焰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在过往的悠长时间之中,法师们将无数国王扶上了属于他们的宝座,但却从未有一位国王真正尊重过我们,他们视魔法为威胁,告诉世人魔法是破坏这个世界的原罪。”蓝色的眼眸与金色的竖瞳对上了视线,龙裔张开嘴巴发出一声惊讶的叹息,眼中满是激动与亢奋,西满朝着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约束魔法的方式不应该再是那些丑陋的反魔法战士,而应该是我们法师自己。” 梅兰妮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法师,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他大放厥词的方式让她皱起了眉头,她对着身旁的龙裔说道:“你要一直等他说完吗?” 龙裔头也不回的用指尖按在了她的额间,“这里没有你发言的权利,闭上你的嘴。”他冷漠地说道,梅兰妮如遭雷击,脑袋向后仰去,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是时候该让魔法登上属于它的宝座了。”西满最后说道。 一百五十三、魔法的王座2 西满的宣言让街道上的沉寂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中所有人都看着太阳落下,月亮升起,而后黑暗层层压了下来,远远地从恩贝尔城的上方看去,整座城市的只有这一条街道无比明亮,火光遮掩了其他所有的烛光。 “我邀请你加入这场宴席。”西满朝着法师群伸出左手,而他的视线直直锁定在那个矮小的龙裔身上,看起来他的话语只是指向这位大魔导师。 龙裔左右望了望,看了一圈站在他身后的那群因这句话而引起了骚动的法师们,最后一脸喜悦地用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尖,“我吗?” 西满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的荣幸!”龙裔跳起来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手臂,脸上挂着喜悦至极的笑容,而等到他落地的时候他就收起了笑容,一脸思考地说道:“不过……” 龙裔之后的言语被一位骑士踏过火海朝着西满悍然冲锋的动作打断了,于此同时龙裔身后的法师们也开始准备手上的法术。 西满一脸平静地与龙裔对视着,抬起手臂用手心对准侧方,他甚至都没看一眼那位踏过炽烈火海朝他冲锋的骑士。 土崩瓦解,这个词语可以清楚地形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那位骑士依旧保持着向前冲锋的姿态,而崩碎则从他的额间开始,就像是被层层剥皮的洋葱,一条细微的裂痕从他的额间朝着他的鼻梁蔓延而去,随后这条裂痕就飞快地铺满了他整个裸露在外的脸颊,这时他的表情才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张开嘴试图发出一声哀号或者是尖叫,但是从火海之中猛地跃出的身影直接将他按到了地上,骑士的身体接触地面的一瞬就崩裂开来,没有所有人想象之中的鲜血四溅的场景,他的身体就像是被烧尽的木炭一般碎成了一块块黑色的渣滓。 香格纳猎猫身上覆盖流淌着的黑色气焰在火海的上空拉出了一条黑色的痕迹,久久没有消散,它用前掌将一块黑色的残骸踩得粉碎,而后它猩红的双目就锁定了面前的星野骑士团剩下的骑士们。 骑士们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位骑士的惨状而发生任何改变,他们吐出了憋闷在喉咙之中的那口浊气,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看似没有任何章法地越过火海朝着西满冲锋。 香格纳猎猫俯下身子,悄无声息地迎上了面前的长剑。 而西满收回了指向侧方的手臂,视线一直都没有从那双金黄色的竖瞳之上移开,仿佛在等待这位龙裔完成他之前未能说完的话语。 “不过你必须证明你自己的身份不是吗?”龙裔用双手扯着自己的脸颊朝着西满做了一个鬼脸,“不要试图愚弄我,虽然你的出场确实显得很隆重。” “如你所愿。”西满答道,他在心中笑了笑,也许现在哈布斯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大量的能量穿过哈布斯的身体,不仅全部通过血誓输送到了西满的身体之中,更在输送的过程之中将他身体之中本来的能量也席卷一空。 压缩与塑形是一个魔法的强度的评定方式,也就是说同一个魔法会在两个不同的法师手中发挥出完全不同的强度。 简单来说,弥漫在空气之中的魔法元素的结构类似于一根橡皮筋,如果一位法师想要将这条橡皮筋拉得更开,那他就必须向其中输入更多的能量,而这个魔法在塑形成功之后储存的能量由法师输入的能量而定,但是元素魔法大部分都是依靠与魔法元素,毕竟再多的能量也需要这跟橡皮筋作为媒介。 而当橡皮筋绷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繁多的闪电链与密密麻麻的冰锥遮蔽了这条街道的上空,笼罩在街道上空的隐匿魔法发生了一阵颤抖,仿佛无法接受这过于剧烈的魔法活动。 “你看,连释放魔法都需要遮遮掩掩,像是老鼠一样。”西满轻声说着,但是话语却精准地传输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龙裔赞同地点了点头,大叫了一声:“有道理!” “隐匿在阴影之中,孤独地研习魔法的时代到此为止了,那些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偷偷摸摸的时日,那些不小心让世人看到我们释放魔法就心惊胆战,恨不得遮住所有普通人目光的时代过去了。” “那说得好像有些过分了。”龙裔撅起嘴,嘟囔了一句。 “现在,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来进行一场表演,揭开帷幕,让所有的观众都将视线集中过来。”西满看着龙裔笑道。 笼罩这条街道的隐匿魔法猛地破碎,火光与空中那些明亮的塑型元素展现在了所有恩贝尔城居民的眼中,在第一声惊呼响彻在临近的一条街道上时,所有法师们都没能忍住心中的怒火,空中大面积的元素魔法发出无声的怒吼朝着西满层叠涌去。 大面积的魔法倾泻意味着无法精准地打击一个区域,特别是专注于一位敌人,这是大部分法师们存在的一个误区,他们认为魔法的受击范围越广,那么威力就会越大,越能让对手无处可避,不否认这一点在大规模战场上很有效,但是对于一位阶级较高的法师倾泻释放这种魔法雨则很有可能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伤害,毕竟这个层次的法师都可以在瞬间打开虚空裂隙。 隔壁街道上的尖叫与喧哗声越来越大,嘈杂声穿过这条街道两侧的房屋,传入这场小规模战役的所有参与者的耳中。 龙裔在这时隔空朝着西满握紧了拳头,那枚曾经印刻在西满额间的抽象符文浮现出形状,在一瞬间就封锁了西满身体周遭的空间,“你可别想着逃走,让我空欢喜一场。”他自言自语道。 西满有所感地扭头看了龙裔一样,在这阵魔法雨倾泻下来的短暂时间里,他甚至还朝着龙裔笑了笑。 他从没想过逃离。 化解一阵魔法雨的方式是什么,除了破坏与抵御,那就只有同化了。 就像之前那个混乱的元素旋涡与那次在魔法协会的授课一样,只要它们被回溯的够久,那么它们就应该聚成一群,一群和谐的能量团,变成它们最初的模样。 而如果看到最远的过去呢? 开放、发散、扩大,华美的能量团在恩贝尔城的上空炸开,整个恩贝尔城都置身于这场瑰丽能量流之中,多层的能量团相互叠加,形成了常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想象出来的宏大场景。 “我都忍不住想要鼓掌了。”龙裔仰着头,看着天上璀璨壮丽、变幻莫测的炫目之光。 喧杂声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一百五十四、魔法的王座3 近百年的掩饰在这一刻被撕开了缺口,在所有人心中只存在于话本与小说之中的神秘力量被展现在了明亮的舞台中央。 尽管还是在炎热的夜晚,尽管没有一丝凉意的存在,尽管大多数人都在被热浪晒了一天的角落之中,他们却还是都在瑟瑟发抖。 屋顶上的法师们惊疑不定地看着空中,动作停顿了下来,没有再准备下一场魔法雨的构建工作,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同化魔法的方式,甚至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大部分法师的认知还停留在魔法元素在没有经过塑形的阶段永远是无法被肉眼观测到的,而面前这种场景明显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理性与力量共存,这才是我们拥有极致优越感的根源不是吗?”西满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甚至依旧挂着他那云淡风轻的笑容,但是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急躁了,他现在可没有余力直接顶着紧接而来的魔法雨冲上去。 在之前那场战斗之中,他由于狂怒而疯狂地倾泻能量,创造出了那个辉煌的奥丁之锤,那个符文魔法也确实帮助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一切,魔法抗性极高的受祝福重甲骑士在邪恶的净化之中被轻而易举地粉碎了。 他的手指在大腿的侧方轻轻敲着,计算着水钟的流速,这时应该过去了一刻。香格纳猎猫的身上的黑焰在朝着周围疯狂地喷涌,近乎无声的猎杀动作在正面战场上却没有任何优势可言,长剑刺穿了香格纳猎猫好似虚幻的身体,虽然没能对它造成巨大的伤害,但是长剑上附着的能量依旧让香格纳猎猫难受地摇晃了一下它楔形的头颅,就在这短暂的停顿之中,星野骑士团很快就有两位骑士绕过了香格纳猎猫,踏着火焰形成的路径冲向西满。 街道上的火焰在逐渐熄灭,单纯的火焰依旧无法对这群骑士造成任何阻碍,更别提伤害到骑士们了,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没有移动的西满开始挪动脚步了,他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朝着那两位骑士迎去。 这完全背离了法师通常的作战行为让龙裔感兴趣地将视线挪了过来。西娜拉的绿人,这个奇怪且野蛮的符文与其说是一个自然符文,不如说是一个人为拼凑而成的符文。这个漂浮在空中类似人形的符文撕开了自己的肚子,而之中就是浓重的绿色雾气,在第一眼看去所有人都会认为这种令人厌恶的颜色会是某种邪恶的仪式。 那两位骑士停顿了一下脚步,绿色的雾气散播地并不算快,他们想要从侧方绕过着层雾气,没有一个人会在没能弄清楚这绿色的雾气作用的前提下,鲁莽地冲进雾中,包括这些无畏的骑士们,这与畏惧完全无关,这只是人类的本能所致。 没人在自然界之中见过这种颜色,这种深沉且邪恶的浓雾让所有人都心生惊疑,而西满则毫无停顿地冲进了这层雾中,其实与所有人所想完全相反,这层雾气的作用是“重生”与“复兴”的代名词,那个模糊小人的脸上应该覆盖着树叶与象征着生命的藤蔓,这些藤蔓会在小人的鼻子,嘴巴,鼻孔或面部其他部位发芽,无数精致的花朵会在藤蔓上绽放,让人一眼望去就会知道这是一个积极的符文,但是由于西满的小把戏,导致这个小人被模糊成这种邪恶的形象。 春季的生长周期代表着力量,韧性,耐力,西满在绿色的雾中贪婪地吸气,绿色的雾气聚拢成两条细线被吸入他的鼻中,“这就是不了解神话故事的坏处了。”西满自言自语地说道:“果然知识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骑士在雾气的边缘谨慎地绕了半圈,一位骑士侧过头看了一眼那只愈发暴戾的香格纳猎猫,已经有不下五位同僚被它扑倒咬在了喉间,骑士收回视线朝着另一位骑士点了点头,他们看着雾气之中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正准备冒死冲锋的时候,绿色的雾气散开了。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他们的身边流过,为他们带来了短暂的增幅,与想象中不一样的作用让这两位骑士愣了愣。 与此同时西满已经出现在了一位骑士的身前,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骑士没有举起长剑,而是以一种可以尽快出手的方式将长剑刺了出去,西满侧过身子轻易地躲开了这没有准备的一剑,手指弯曲成爪状掐在了骑士的脖子上,惯性让这位骑士的身子后仰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倒下,而是仰着身体双脚在地上向后推移,在街道上摩擦出两道浅浅的沟壑。 “腰不错。”西满笑着说道,骑士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手腕拧了拧,带动长剑朝着西满的侧腹刺去,而后他就被西满单手拎了起来,西满没有给这位短暂滞空的骑士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抓着他的脖子朝着地上砸去,在剧烈的轰鸣声与震动平息之后,另一位骑士移开了挡在面前的手臂,向前看去,却没有发现西满的身影。 屋顶上的龙裔挑了挑眉,他听着身后法师们的惊慌吸气声与挪动脚步的声音,他的脑袋向后转去,却没能第一时间看到西满的面孔,而是看着西满空无一物的长袍胸口,“没有徽章吗?”他呢喃道。 下一刻西满就将手掌按在了他的小脑袋上,“我们需要一场安静的谈话。”西满说道。 虚空裂隙打开了,能量波朝着四周散开,屋顶的瓦砖被这股剧烈的能量掀了起来,朝着四周爆射而去,不知道撞在了多少位近距离的法师身上,劲矢般的瓦砖让周围猝不及防的法师们发出一声声闷哼。而当这一切平息了之后,他们的眼前就再也没有那二人的身影。 宅邸内的水钟在这一刻指针指向了正下方,布伦娜抓住了安茹的手臂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这突如其来拉扯让安茹身形不稳地差点摔倒,但是布伦娜强硬地将她拉了起来。 房间之中的那条界线被打破了,火焰向后席卷而来,彻底充满了整个房间。 一百五十五、魔法的王座4 洪紫色的光线辉映在金色的瞳孔之中,与那些分布在竖瞳周围的丝丝裂缝纠缠在一起,变成一种近乎漆黑的灰色,竖瞳在收缩,而竖瞳的主人则轻声问道:“这是哪里?” “我的棺材。”话语声从一旁传了过来,龙裔将视线从眼前绮丽的景象上移开,没有着急地望向声音的发源地,而是环视了一圈周围。 一尘不染的洁白蜡烛在整洁的桌面上燃烧,旁边搁置着一串银灰色为主题,但是却衬着绿叶的花环,花环上的花朵诡异地无风摇曳,那是一朵朵呈现出六边形的,花瓣层层重叠起来的紫褐色花朵,看起来就知道这种花朵不应该存在与自然界之中,因为它太过于规则了,直线型的边缘绝不可能在任何一朵花上找到类似的造型。 龙裔低下头看向脚底的地面,那是一块块透明的结晶,结构繁复的弧光在这一块块结晶外穿梭飘飞,身处于由大片的湮没水晶构建起来的空间之中,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观察虚空,不再会被虚空屏蔽所有感知,这只有在这个空间之中龙裔才知道原来虚空之中也是有色彩的。 “棺材之中应该有桌子和书架吗?”龙裔转过身看向那位带领他进入这里的法师,他盯着西满说道:“不过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精巧无比的空间。” 西满舒适地躺在一张沙发上,不知多少年过去了,这张沙发依旧是那么地柔软以及舒适,“那我就当是你在恭维我了。” 龙裔挑了挑眉,伸出手缓缓地戴上了一双纯黑色的手套,手套上面没有任何的线条以及符文,当他穿戴完毕之后看向西满,而后者则满不在乎地盯着他完成这个动作。 “但是很遗憾的是,我在之前得知了一个消息。”龙裔扯了扯手套的边缘,让手套更加贴服在他的手腕上,而他的视线一直都没有从西满的脸上移开,“一位胆大包天的法师找到了蓝血的遗产,以及他的尸体,虽然我之前半信半疑着认为这只是某些无聊法师散播的谣言而已,因为虚荣或者是因为自负,但是我现在却有些相信了。” “相信了什么?”西满摊开手说道。 “相信了蓝血的遗产与尸体确实曾经存在于这里。”龙裔笑了起来,表情怪异地反问道:“如果我进入一个棺材之后,棺材的主人还能坐在沙发上与我交谈,你猜我这时的第一个想法将会是什么?” 西满皱起眉头,假装出思索的样子,“唔……也许应该对他说一句无意冒犯,向您致敬。” 龙裔被这个回答逗笑了,他大笑了起来,笑得弯下腰使劲地锤着自己的膝盖,“没错,没错!你说得对极了!” “是吗?”西满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回答道。 笑声突兀地停下了,龙裔敛去了嘴角的笑意,他冰冷地注视着西满说道:“这是你走得最愚蠢的一步棋,如果说我之前还只是半信半疑,接近相信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只能遗憾地对你说一句,你搞砸了,法师。” 西满歪了歪头,嘴角扯了扯,没有回应龙裔的话语。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法师?”龙裔冷漠地问道,他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或者说你还有什么狡辩的话语吗?” “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没有了。”西满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仿佛一个骗子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认罪。 龙裔眯缝起眼睛,用手指隔空指向西满,“虚张声势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作用,现在,告诉我,他的尸体和遗产在哪里,我也许可以在结束你生命的时候痛快一点。” 沉默降临在这片空间之中,在这段时间之内,整个空间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西满缓缓地站起身来,没有理会龙裔愈发严肃的表情,而是径直走到了桌边,伸出手将那串由银灰色线条圈起来的花环拿了起来,顺理成章地带在了他自己的头上,而后他用双指掐灭了那根燃烧了不知多长时间的洁白蜡烛。 龙裔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西满的身影,在西满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之后,他咽了一口口水。 “比那种愚蠢的荆棘好看很多对吗?”西满指了指自己头顶的花环,他没等龙裔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就朝着龙裔走去,“你在我的领地之中威胁要结束我的生命?” 他停在了龙裔的身前,身影覆盖了矮小龙裔的身体,龙裔在这时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手指。 “瞧瞧你自己,在一位法师面前装模作样地戴上秘法手套,掩饰口音。这种滑稽的举动几乎就像是一只腮囊之中塞满了坚果的仓鼠一样,生怕别人抢走了你唯一的尊严。” 龙裔听着西满的话语,脸颊抽搐了一下,甚至都没想着要抬头去与西满对视,而是逃避般地直视着前方。 “在我眼前的这位法师,只不过是那些曾经辉煌过的事物的残渣与灰烬。”西满弯下腰,贴近龙裔的耳朵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认为我会充满同情地安慰你吗?” 龙裔抬起头来,直视着西满的眼眸,愤怒的神情在他的脸上爆发,竖瞳缩成了紧紧的一条线。 西满的语调变得冷漠与残酷,“我告诉过你的,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云霄议会的建立不会为法师们带来理想的世界,而至于你?” 西满向后退开了,他点着头视线上下审视着面前这个小男孩一番,“谁又能想到巨龙也会被关进笼子,曾经的战友会变成手持烧红铁条的看守,每当巨龙有异动的时候就会无情地将铁条印在巨龙的身上,而巨龙那无尽的欲望将会被消磨殆尽,变成他们最喜欢的人类,一如既往。让我们实事求是一点吧,人类讨厌一切异类,这条定律会永远作用于我们二人之上,不要自欺欺人了。” “谁告诉你这一切的!你这个无耻的骗子!”龙裔嘶声说道,鼻梁皱出无数皱纹,这个动作让他幼小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魔法沦为权势的玩物,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西满没有理会龙裔的嘶吼,而是继续用平静地语气说道:“法师成为了一群可悲的猎犬,一群嗅到了权势的味道就一刻不停追逐着权势的狗,名誉、财富、欲望,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变成了所有法师追逐的目标?” 西满再次倒在了那张沙发上,他翘着腿说道:“在今天早些时候,有一位法师对我说魔法协会的意志高于一切法师的意志,而我还以为只有魔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是从什么时候起,魔法协会可以代表魔法这个单词了,你愿意回答我一下吗?” “我问你!是谁告诉你这一切的!”龙裔大吼道,“不要不回答我的问题,法师!” “是时候打开牢笼了,看守们将你关进牢笼不是因为他们比你强,而是因为他们畏惧你。”西满依旧没有回答龙裔的问题,他仰着头吹了一声口哨,笑着说道:“恐惧将会在他们心中滋生,从牢笼被打开的那一刻起。” 一百五十六、神虫 人类,一个奇怪的物种,这个物种从出现在现世的时候就拥有着很多不同种的名号,双翼遮蔽天空的巨龙们在一开始蔑称人类为“神虫”,而当时还统治着所有山河大川的泰坦们则称呼人类为“克汀矮猴”,至于几乎与森林融为一体的精灵们则直接称呼人类为“不洁的无毛猿猴”。 人类并不算精巧的身体结构在一开始并没有资格让这三位霸主级别的物种稍稍投来视线,但是接下来人类的行为轨迹开始慢慢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首先是独特的,可以彻底变革环境的能力,人类没有像其他物种那样通过生理上的突变来应对周围的环境,而是单纯的依靠实践的解决方式:他们在极冷处剥下动物的皮毛,在干燥的沙漠之中发掘水源,他们用非生物学的途径解决了生理上的劣势。 文化,一个文明种族最重要评定方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人类创造了出来,人类的灵感智商很快就让巨龙与泰坦朝着他们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在这两种当时最强大的物种眼中看来,人类这种近乎妖孽的灵感智商也可以归类于某种基因突变,这也让这两者开始试图接触人类。 人类同意了附属的条件,他们开始将泰坦的形象与巨龙的形象印刻在了部落的图腾上,作为某种精神寄托,并且效仿这两者的行为模式,也就是说道德与宗教开始在人类的聚集地出现。 人类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在两位霸主的夹缝间生存。 再之后就像之前西满所见到的画面一般,那个流传已久的传说故事,泰坦与巨龙豢养着人类,而在这段时间之内,人类经过长时间的合作与交流,获得了突如其来的灵感与智商,于是事情就那样发生了,被豢养起来的人类在某一个时刻开始突然开始暴动,试图撕开这两者的操控。 这看起来像是一场可笑的反抗行为,就像西满之前所见的画面,一位泰坦可以轻而易举地镇压一整个城市的人类,就像是面对一群老鼠。 但是之后事情的发生却让所有的物种都没有想到,在仅仅不到三百年的挣扎之后,人类成功地脱离了这二者的控制,而巨龙与泰坦经历了无数年的战争的最大收益人竟然会是这个渺小的种族。 没人知道当时的人类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而所有知晓这一段历史的物种都被埋进了土里,人类像一群蝗虫一般席卷了整片大陆,泰坦近乎天神般的遗产与巨龙亿万年来收集的知识全部落入人类的口袋。 人类自此之后一跃成为了现世最强大的种族之一,在生态位上直接占据了最大限度的位置,失去了其他物种控制之后的人类展现出令所有生物惊惧的天赋,自由发展的恐怖优势让人类无限接近于现世的顶端,他们拥有现世最强大的资源利用能力,最迅速地破坏竞争与消除敌害的能力。 在这一刻,其他的种族才知道人类的灵感智商并不是什么基因突变,而是真正的自然选择。 而这一切对于一只巨龙来说会是什么感受呢?西满说完那段话之后就没有再开口,而是挂着轻笑看着沉默的龙裔,他想着,不甘或者是气愤,应该都有吧,之前只能被蔑视的种族现在站在了他们的头上,奴役豢养变成了该死的合作。 “神虫!”龙裔摆出一副阴沉的表情低吼道。 “鞭刑柱上的滋味怎么样?”龙裔的表情为西满带来了无比愉快的体验,他继续讽刺道,“管好你的嘴巴,叫他们人类。” “魔法从不是他们的遗产,他们是一群该死的小偷、骗子、抢劫犯!”龙裔抬起头,下颌在尽力地张开,某种深沉的怒吼与气息从他的喉中溢出,火光在他的眼眸之中迸溅。 “够了,”西满慵懒地抬起手来制止了龙裔接下去的话语:“孩子气的抱怨就说到这里吧,该谈一点正事了。” “你又能做些什么呢?”龙裔戴着黑手套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就算是你,现状已经无法被改变了,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切,更何况你想要依靠什么来改变来改变这一切,就靠着你当年那种盲目的杀戮?” 西满的手指在沙发的雕花扶手上轻轻敲着,深吸了一口气,有趣的地方在于好像龙裔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在这片空间之内会有空气的存在,那根洁白蜡烛的燃烧与现在自如呼吸的二人本来应该是现在最大的谜团,但是龙裔完全忽略了这些小小的细节,或者是下意识地将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归类与对方的能力。 “现在没必要去将眼界放在这一切之上,而是看看我们的周围,拙劣的掩饰被打破了。”西满轻声说着,今晚的表演并非一无是处,魔法协会即将暴露在了世人面前,“所有事物都需要一个立足之地,一个特殊的地点,一个特定的场所,一个被牢牢控制住的位置。而有趣的地方是,这种阶级并非牢不可破,骄纵的自傲与自负,再加上一点明显的优越感,相信我,他们自己都会无法忍受目前的一切的。” 龙裔沉默了,他眯着眼睛思索着西满的话语,半晌他才回答道:“残酷且美好的表象会被打破,对吗?” “不择手段地提升地位,仇恨地看向控制位置的人群,卑劣地撒谎与策划阴谋,将魔法作为最后的庇护所,也作为最后的武器。”西满笑着用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发出类似于诅咒般的话语,“你,你,还有你们,在他头顶的你们,他饱受嫉妒折磨的心灵会将怒火发泄在你们的身上,而同时他们会抓住那条在草丛之中若隐若现的丝线。” “他们会成为魔法最狂热的拥趸,魔法将会成为真正地向上的阶梯,而这层阶梯之上无人把守。”西满放下手臂,长出了一口气,“美丽的形象不是吗?” “神虫的习性。”龙裔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不过语气之中再没有愤怒,而是有着若隐若现的讥讽,“神虫。” 一百五十七、出发 布伦娜没有理会旁边那位女士喉间发出的不雅响声,那应该是胆汁上涌的声音,她还挺清楚这种声音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面不改色地直视这种残酷的战场的。 安茹脸色惨白,她侧脸看了一眼布伦娜,发现后者根本就没有理会她,于是她忍着反胃与恶心转身朝着一处跑去,在之后的声音就让布伦娜没法听到了。 “真是优雅的作态,”哈布斯的出现总是这样无声无息,让人觉得那种狂躁的战斗方式只是他的某种伪装,他朝着安茹离开的那个方向偏头示意了一下,“就算这样也得跑去一边不发出任何声音,我是否应该给她一块香喷喷的手帕?” “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布伦娜轻声问道,对哈布斯无谓的言语她从不会发表任何态度,她的视线在四处梭巡,想要知道西满要她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好消息,与坏消息。”哈布斯站在她的身边,与她面向同一边,他用低沉的语调说道,像是在某种摊位上蛊惑对方购买伪劣产品的奸商。 “我的问题是我需要做些什么。”布伦娜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只用回答我这个问题就好了。” “好消息是西满的计策成功了,那里现在应该成为了一处只剩焦土的街道,也许会留下一堆散发恶臭的垃圾。”哈布斯转头朝着恩贝尔城看去,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并且他成功骗到了一位可爱的法师,据他所说那伙计应该是一只可爱的巨龙,噢,别觉得偏心,也别丧气,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你不需要知道这些计划而已。” “我没有觉得丧气。”布伦娜冷淡地说道。 哈布斯耸了耸肩,“也许,接下来就是坏消息,我现在弱得跟一只鸡仔没什么区别,所以接下来的重任就只能放在你的身上了……” 布伦娜转过头盯着哈布斯,直到后者脸上那副象征着“你快点问我”的表情消失无踪,“杀死接下来我们即将会面的那位女士,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他打了个响指,“计划失败,之后你就只能希望西满会对你宽宏大量一点了。” “我会做到的。”布伦娜语气坚定,随后她移开视线,转过身看向安茹离开的那个方向。 “来了。”哈布斯向后退开了两步,“祝你好运,女孩。” 安茹跟在一位与她一般高的女士身旁,而这位女士手持着一柄高过她们一个脑袋的法杖,法杖的底端一下一下地撞在地上,这声音愈发接近布伦娜。 “你差点让她逃离了。”这位不知应该称呼她为圣职者还是背信者的女士对着布伦娜说道:“这可真是一件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布伦娜没有回答希安的话语,代替她回答言语的是朝着希安猛地冲去的动作,这个动作让站在希安身边的安茹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还以为这两位是合作者呢。 站在一旁的哈布斯看着布伦娜朝着希安冲去的动作扯了扯嘴角,很显然这个动作也让希安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诧,她向后退了一步,顺手将安茹朝着一旁推开。 安茹向一旁趔趄了一下,刚刚吐完肚子里的存货让她只感觉头晕目眩,视线晃了晃,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希安注视着接近她的布伦娜,伸出一只手,掌心正对着后者,轰鸣声带着如同节日礼花般的绚烂光线在她的掌心间轰然炸开。 下一刻布伦娜的身影就从这片光线之中倒飞了出去,她在空中调整了一下身形,灵巧地双脚落地,强大的惯性让她双膝微屈着向后滑行了一段距离,而她在没有停稳的状态下再次选择向前冲刺,这导致她好像在原地迈了两步,很快,惯性消失无踪,双腿带来的强健推动力让她再次如同一枚劲矢般朝着希安冲去。 “这是他的命令吗?”希安将法杖从身旁朝着身前移了过来,法杖的底端在地上划出一个笼罩她身体的小小半圆,而后银色与金色交杂的能量如同雨滴般从这条弧线之中朝着天空上升,这些能量团一直升到遮蔽她的半边面孔为止,远远看去像是一层金色的瀑布。 她可以从越来越近的布伦娜眼中窥见自己的形态,冷漠却又神圣,她赖以生存的力量好似从未抛弃过她,明亮、纯粹却又温暖,仿佛世上一切的美好都在这层金色的瀑布之中,她叹息道:“神圣从未远去。” 话语结束的一瞬,布伦娜的身体就撞在了这层由能量组成的瀑布上,这次撞击没有发出任何轰鸣声,能量在这个瞬间就直接缠绕上了布伦娜的身体,让她的动作停滞了一小会儿,而就是这一小会儿的时间足够让希安做出第二个反应了,她那只平伸的手掌按在了布伦娜的胸口处,让她再次倒飞出去。 布伦娜这次就没有第一次的能量撞击的那种好运了,她的衣衫直接破碎开来,后背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这种程度的伤害足以让所有旁观者感到惊愕——布伦娜像是一个扁平的石子在水面上打着水漂一样,重复了好几次下砸,上弹,而后再下砸的颓然动作,最后停在了一个被撞击出来的深坑之中。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希安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蹲在一旁的哈布斯,他正尝试着将那个头晕目眩的安茹从地上拉起来。 在听到这个问句的时候哈布斯才抬起头来,用一种笃定的语调回答道:“当然不是!” “那你可以为我解释一下那位小姐的举动吗?”希安紧紧盯着哈布斯说道,她面前的金色瀑布一滴滴地下落,而后无影无踪,“那可是他的忠诚追随者。” “我骗她的,西满当然不会下达这种命令,也只有她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哈布斯满不在乎地说道,一边将安茹拉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对安茹说道:“你能行吗,还是说你需要一位王子亲密的拥抱才行,比如我?” 安茹赶紧摇了摇头,挣脱了哈布斯的手掌,站到了一边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么就该出发了。”哈布斯伸了个懒腰,看都没看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身影。 一百五十八、脏活 贾斯珀虽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东西,也许他只是在欣赏着他手指上戴着的那枚晶莹剔透的大宝石,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的手上,这只是一种伪装,因为他的脖子总是抽动着,想要抬起头看一眼那个站在书桌旁的魔法学徒,而因为他所受过的教育,他却要营造出一种礼貌与疏远的气氛。 “如果你想问问题的话,你可以直接问。”安纳斯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的颈侧上有着一个结痂的巨大伤痕,几乎将他的脖颈分为了两半,第一眼望去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他的头颅是接上去的错觉,更别提他脸上的那个伤口了,看的出来他脸上的这个伤痕差点让他的鼻梁折断,像是一层面纱的边缘般将他的双眼与下方的面颊分割开来。 “我想你肯定误会我了。”贾斯珀故作轻松地说道,“那可是你的私事儿,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兴趣过问,毕竟……” “那就不要问。”安纳斯将桌上的一卷卷轴拿了起来,走到了书架前,将那卷卷轴塞入其中一格,每一格搁着三卷卷轴,正好将书架的一格填满。 贾斯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低声问道:“那伤口是怎么弄的,昨天发生了什么?” 安纳斯转过头,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脸上的伤痕暴露在了贾斯珀的眼前,这是个时候贾斯珀才发现那条在安纳斯脸上的伤痕比他想象之中还要严重。 “一场令我印象深刻的戒训,教会了我很多。”安纳斯笑着说道,他的笑容让脸上的伤痕显得更加狰狞。 贾斯珀看着安纳斯的笑容咽了一口口水,整个房间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他才问道:“导师呢,他不是说今天就正常授课吗?” 听到这个问句,安纳斯的身体僵了僵,他收起笑容转过身继续整理桌上的卷轴,而他的语调变得冷漠,他说道:“谁知道呢,不过他从不会缺席不是吗?” 确实如他所说,西满从不会缺席,就算是在审判的会议上。 西满的灵魂投影站在中央,三位法师的灵魂投影环绕着他,“我们从不会针对一位法师的本能,在审判开始之前我得先对你明确这一点,为了生存而自保的本能不会让你站在这里。”一位法师说道。 西满耸了耸肩,“那么是为了什么呢,因为我的失败吗?” “当然不是,我们也从不会因为一个法师的无能而责罚他。”一个身影充满讥讽地说道。 西满扭过头看向那位发声的法师,寸步不让地回应道:“你确实应该庆幸这一点,因为如果需要因为无能而审判一位法师的话,站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你。” “注意你的言辞,法师!”那个身影看起来有些暴躁,他的声调明显上挑了几个高度。 “够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那个灵魂投影制止道,看起来她才是这三个审判者之中的主导者,没错,是她,这个声音的音色柔和且不容置疑,她续道:“西满法师,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因为你涉嫌杀死协会之中的三位法师,而这三位法师都是审核你入会的成员。” “你们知道的,我没法那么快就适应你们的节奏,秘密,这种事物永远吸引着我,我只是依照自己的本能去探寻某种我感兴趣的领域,而那三位法师二话不说就将我归类与‘背叛者’这个行列,这让我一开始对他们极差的观感变得更糟。”西满在空中挥了挥手臂,看着自己的手臂的轮廓在空中散开一阵美丽的光屑雨,“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是我的本能不是吗?” 这个明显扭曲逻辑的回答让三位法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位女士才说道:“这确实是从你的方面来说的情况,我也确实意识到了一位曾经的野法师很可能无法融入我们的行列。” “感谢你的理解。”西满朝着那个身影行了一个法师礼。 “我也同样感谢你的坦诚,那个你一直寻找的符文是这一座魔法协会的建立核心,所以你得原谅我们无法对每一位刚入会的法师详细诉说这一切。”那个身影挥了挥手示意西满停下行礼的动作,“更何况大多数法师们都无法察觉到这枚符文的存在。” 一层如水般的幕帘在西满的面前展开,那位法师继续说道:“这座魔法协会是整个现世最年轻的孩子,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年,自从恩贝尔城的领主占领这里,并且朝着所有国度宣布这里将会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时,这座魔法协会才建立了起来。” 西满看着面前的画面,那是那位公爵大人独自加冕的画面,街道上没有任何行人,甚至连观看者都没有,他的背影显得形单影只。 “力量孱弱,没有高阶级的法师与深刻的影响力,更别提每一座魔法协会都会有的核心理论了,可以说这座魔法协会是最糟糕的魔法协会,没有之一。”那位女法师说:“唯一可以让这座魔法协会独立的资本就是那一枚自然符文。” 画面在变化,本来光滑的大理石块在多年风雨的侵蚀下变得坑坑洼洼,绿色的苔藓覆盖在大理石之上,而一枚模糊地看不真切的图案就印刻在这块大理石的侧方。 “除了这枚魔法符文之外,这座魔法协会立足的资本就是这座岌岌可危的独立城市,一旦这座城市被南瓦罗安的国王收回或者是归于圣地的话,这座魔法协会就会烟消云散,这就是这座魔法协会目前面临的所有危机。” “很详尽,”西满耸了耸肩,“那你最后想要表达什么呢,劝导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这个魔法协会需要你的帮助。”那个身影回道。 “不受欢迎的活儿,没有法师愿意干得活儿对吗?”西满嘟囔道,“简称脏活儿,你们总是觉我这个种群就应该做这种事情。” “这是你可以让完整的灵魂归于身体的唯一途径。”女法师的语气变得淡漠起来,“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你好好考虑一下。” 一百五十九、无限制的要求 当大门被打开的时候,两位学徒都忍不住挺直了脊背,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脑袋转向门口,西满缓缓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不知道正在嘟囔着什么,太过于小的声音让两位魔法学徒无法耳闻。 “计划改变了。”西满提高声音,他一边朝着房间之中唯一的那张桌子走去一边说道,安纳斯默默地从书桌旁推开,而西满甚至都没看安纳斯一眼,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位魔法学徒脖子上与脸上的伤痕。 但是贾斯珀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连他都可以在见到安纳斯的那个瞬间发现后者身上的可怖伤痕,而这位观察力敏锐的导师不可能无法发现这一切。 那么就只有一个答案了,那就是昨天导师与安纳斯有着私下的接触,贾斯珀低下头,转了转戴在手指上的戒指,他思索着,这样可怖的伤痕一定不会是经历了什么轻松的事件,先不提这种伤口的严重程度竟然没有让安纳斯死去,而仅仅说这种伤口竟然可以在一天之内就结痂留下疤痕,这个事实就已经很不合常理了,除非是用某种治疗能量侵染过,而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一定是导师。 “抬起你的头并且仔细听,贾斯珀。”西满的声音打断了贾斯珀的思考,后者赶紧将头抬了起来,“我接下来的话语很重要。” “当然,导师大人,我正在听。”贾斯珀大声地回答道。 安纳斯走了过来,坐在了贾斯珀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与贾斯珀不同的地方是他并没有回答西满的话语,这个举动再次让贾斯珀浮想联翩,之前的安纳斯可不是这种性格。 阴谋论在他的脑海之中一瞬间成型了,一位总是听从导师话语的魔法学徒突然变得孤言寡语,不再迎合导师的话语,这件事情很显然可以与安纳斯身上的那些伤痕有关,不然不可能一天不见,一个人就可以彻底地改变了他自己的性格。 “对于你们来说魔法是一种怎样的事物?”西满依旧是那个他常做的动作,倚在桌边,双手撑在两侧,“告诉我实话,我不是想要得到那种教科书般的回答。” 贾斯珀下意识地侧连接看了一眼身旁的安纳斯,后者保持着冷漠的神情,没有回答,于是贾斯珀收回视线,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想要弄清楚西满这个问题的意义,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回答出一个接近完美的答案。 “怎么,需要我一个个叫出你们的名字吗?”西满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 “探索世界奥秘的工具。”贾斯珀飞快地回答道,而后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西满的回应。 “别让我重复一遍我的话语。”西满的话语很快就将贾斯珀的忐忑不安变成了实质的惶恐,“我说过的,不要那种教科书式的回答。” “一个标签,只是一个标签,导师大人。”贾斯珀咽了一口口水改口道,他依旧无法适应西满浑身释放出来的这种强烈的压迫感,他长出了一口气,在改口的一瞬间他就感到了后悔,也许因为这个回答,我会被再次驱逐出魔法协会,他想着,但是他并没有再次改口,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这个标签会对我之后的行为造成极其强大的影响,也就是说……” 西满打断了贾斯珀的话语,“‘之后的行为’,是你以什么身份去进行的行为?” “政客,或者贵族。”贾斯珀回答道,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无法摆脱我最真实的身份,就算是我成为魔法师之后也不行。” “为什么?”西满看似疑惑地问道,“没人可以阻止你成为一位真正的施法者,这是你自己为自己安上的束缚。” 贾斯珀愣了愣,他还以为接下来的话语会是严厉地警告或者失望地叱责,于是他真正地沉下心来思考了一番之后回答道:“因为欲望,导师大人,施法者的标签会让我之后的道路变得顺畅,而从小我所接受的教育就告诉我,我作为独子必须为家族的繁荣做出努力。” “很好,现在我需要你的回答,安纳斯。”西满将视线转到了安纳斯的身上。 “在昨天之前,我会回答你说,魔法是我目前的最优选择,可以让我更快地获得权势、声望以及地位的工具,仅此而已。”安纳斯没有躲避西满的视线,而是与西满对视着,他续道:“但现在我不再这么认为了,导师大人。” 西满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没有继续追问安纳斯,而是直接站直了身体,他轻声说道:“我们身处的这座魔法协会现在的状况你们应该多少了解一点,对吗?” 贾斯珀使劲点着头,他只感觉在这时他才能扳回一城,但是他的余光看到了呆坐在原地不动的安纳斯之后,又觉得有些无聊了。 “我从未见过在现世之中地位如此低下的魔法协会与法师,他们甚至都没办法平等地与此地的任何一方势力对话,不论是你们贵族或者是神殿。”西满伸出手来在空中随意勾画着符文,这几乎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让他不得不每时每刻都要将自己身旁的魔法元素的活性激活到一定的程度,因为就算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次爆发一场争斗,“像我们这种浑身散发着令人厌恶的神秘气息的人,被这两者牢牢地握在手中,而接下来我所说的话语无关自我克制以及英雄主义,魔法协会将会让接下来的试炼的优胜者获得最大限度的资源与培养。” “所以试炼的内容被改变了,与此地相隔一整片巨影丘陵的卡森文托帝国的魔法协会也会参与到这次试炼之中来,而你们的任务就是,让那群养尊处优,从小就享受着完美资源的学徒们从这场试炼之中滚出去。”西满挥散那些不成型的奇怪符文,看向一脸冷漠的安纳斯与跃跃欲试的贾斯珀,“然后让恩贝尔城魔法协会的其他魔法学徒滚出去,留在最后,你就会是优胜者。” “最后,一个小小的惊喜,优胜者可以对我提出一个要求。”这句话让安纳斯的眼神变了变,他紧盯着西满的面孔,想要知道这句话是否是针对他所说的。 而西满接下来的话语也确实验证了他的这一点所想,“相信我,这个要求不会有任何限制。”西满咧嘴笑道。 一百六十、隐匿在水面下的复仇者们 艾丽鹃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从火邢柱上剥下来的人,烈火曾经剧烈地灼烧过他的四肢,但却没有烧毁他的四肢,一片如同烙印般的疤痕从他看起来有些脏乱的黄褐色头发间显露出来,经过脖颈最后消失在他的衣领之下,这道深刻疤痕让他给人的印象转变成了冷酷,他站在桌边脱下衣服,让更多的疤痕展现了出来,然后他将靠在墙边的书架作为衣架,手法灵巧地将衣服抛了上去,“你最近没有去找你的小男友吗?”他对着那位坐在桌边的少女随口说道。 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丝花蕾般模糊的笑意,很快就绽放开,变成了明灿的粲然一笑,“不,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而且他最近还得照顾他的妹妹。” 艾丽鹃德拿起桌上的杯子,透过透明的杯壁看着其中沉浮的那一片片芬芳四溢的冰块,那是由玫瑰凝结成的雪,冰冻的果子露为这个炎热的夏天带来了一丝凉爽,他一饮而尽,而后说道:“怎么,这算是一个小惊喜?不过我想没有男孩会喜欢这种惊喜。” 男孩的姐姐耸了耸肩作为回应,她整理着桌面上杂乱的纸张,最后将一叠叠整齐的纸张立起来在桌上顿了顿,“你说这些资料里面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艾丽鹃德舒展了一下身体,浑身刺眼的疤痕也无法掩饰他那结实而健壮的身体,他用一种平淡的、毫无热情的语调说道:“应该都是其他人虚构出来的吧,毕竟我认为没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地接触到他,就算接触过,应该也不会将这些事情付诸笔端。” 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向后仰去,椅子被大幅度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连人带椅地倒下的时候,椅子以一种不可能达到平衡的姿态停在了空中,艾莉克萨伸直了腿,踢掉了鞋子伸了个懒腰,她直直盯着天花板轻声说道:“那也就是说我们收集的这些资料都没有任何意义。” “至少我们得到了一点信息,那就是我们的敌人将自己隐藏地很好,或者换个方面说,没人可以透过他所制造的帷幕窥探到他的真实面目,所有这么做的人都没法将这一切告诉他人。”艾丽鹃德活动着自己的身体,紧绷的肌肉颤抖着,他开始哼唱着一首无词的小曲,模糊且沉闷的身影从他的胸口传了出来,如同他的胸口之中隐藏着一个风箱。 窗户在这时被打开了,一只颜色艳丽的蝴蝶从窗外飞了进来,房间之中的二人不会认为这只蝴蝶是因为迷路而飞进来的,因为蝴蝶可不会打开窗户,更别提那环绕在蝴蝶身旁的魔法气息了。 蝴蝶在扑闪着翅膀停在了桌面上,形态在肉眼可见地变幻着,最后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封精致的信封,艾莉克萨吸了吸鼻子,勾了勾手指,那封信就漂浮了起来落入她的手中,她撕开信封将其中的纸张抽了出来,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 “又是什么消息?”艾丽鹃德闭着眼睛,双手展开,他的身边涌动着魔法元素,尚未塑形的魔法元素呈现出一种虚幻的色彩,一会儿类似于火焰般升腾,一会儿又如同液体般下沉,只不过这一切都没有转变为实质,他闭着眼睛问道。 艾莉克萨发出一阵感兴趣的喉音,她笑着回答道:“一件有趣的事情,导师说我们的正式施法者的试炼发生了一些变化,好像是协会做出了一项奇怪的决定。” 艾丽鹃德睁开眼睛,身旁的魔法元素在这一刻堙灭无踪,他朝着艾莉克萨走了过来,从后者的手上将纸张拿了过来,他飞快地阅览了一遍上方的信息,“确实很有趣,从未见过这种方式的试炼,好像更加危险,也更加有意思。”他咧开嘴说道。 少女侧着头看着她弟弟身上的伤疤,皱起眉头说道:“我说过的,你不要再用那种纱布了,那种纱布总是黏在你的伤口上,你难道认为这种伤疤很好看吗?” “唔……这也不是我的过错,导师之前还说那种油膏会让我的皮肤如同崭新的少女肌肤一样光滑。”艾丽鹃德将那张纸轻飘飘地丢在了桌面上,低着头审视了一番自己的上半身,“不过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需要外表的人,这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那是因为你每次拆下纱布的时候都将伤口撕得更大。”少女对艾丽鹃德的说辞嗤之以鼻,“放弃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吧,我知道你甚至会觉得这些伤痕很帅气。” 艾丽鹃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的耳边总是会回荡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伐木工走向一根即将被他收割的树木般的脚步声,冷酷阴森的面孔从视野的尽头露了出来。”说着说着他就露出了一丝坏笑,然后他粗声粗气地模仿道:“他对我说:‘伙计,要来做一个交易吗?包你满意!’,我就如同一个单纯的勇士一般猛地点头,这简直就是一部史诗级的作品!凡人的不屈不挠在那一刻展现地淋漓尽致,哇哦,越想我就越兴奋了。” “我应该让导师查看一下你的脑袋,我怀疑你的脑袋在回来之后就已经坏掉了。”艾莉克萨翻了个白眼,“帮我再取一点果子露,你怎么一个人喝完了。”她拿起空荡荡的被子在桌上顿了顿,“快点快点!” 艾丽鹃德用手指指了指那个杯子,杯子嘭的一声炸裂开了,一些碎片从他姐姐的面颊旁飞过,少女侧了侧脸颊,气笑到:“还嫌自己身上的伤口不够多?” 少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掌朝着艾丽鹃德的胸口按去,突兀出现她手心的白色雾气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白色的雾霭在空中凝结出无数冰花,艾丽鹃德飞快地后退,想要退出这一片雾霭,但是他的动作怎么会比得过雾气散开的速度,在这一刻他的身上就被凝结出了一层冰霜,这使得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下来。 艾莉克萨收回那只手臂,标枪般的闪电束在她的另一只手中塑形,而后被飞快地掷出,在这一刻没人会觉得她的对手其实是她的亲弟弟,艾丽鹃德勉强抬起双手,好像想要依靠双手抓住这一缕璀璨的闪电束,瞬息之间闪电束就砸在了后者的手上,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声浪,可怖的震动却被抑制在了一小块区域之中,整个房间震动了一下,剧烈的振动一波波地席卷而来,呼啸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双耳嗡嗡作响的艾莉克萨飞快地后退了两步,白色的雾霭被撕开了,显露出她弟弟的身影,艾丽鹃德笑着说道:“怎么样,锻炼身体的结果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 “你又不是用身体抗下的,到最后还不是要立起防御图腾。”艾莉克萨撇了撇嘴。 “不,我的意思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中,你肯定会被震晕过去,而我就不会。”艾丽鹃德得意洋洋地说道,顺便朝着姐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房间沉默下来,半晌,等到白色的雾霭散开了,艾丽鹃德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真舒服,你早就应该这样做的,哪还需要什么果子露来解暑呢?” 艾莉克萨走向门边,好像之前他们那种激烈的打斗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而已,而事实上刚才只要其中的任何一方没有做出正确的抉择就会让另一方受到无法扭转的伤害,她推开了门,阳光一瞬间洒了进来,窗帘桌面与书架混合成了一团,全部都沐浴在这层金光之中,“走吧,我们还要其他的事情要做不是吗?” 艾丽鹃德耸了耸肩,伸出手让挂在书架上的衣服飘了过来被他抓住,然后他就跟在姐姐的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桌面上的信封被风吹起一脚,露出下方那叠厚厚的资料上的文字,两个单词组成的“蓝血”在纸张上清晰可见。 同样的单词正从另一张嘴唇之中吐出,皲裂的嘴唇看起来异常干燥,它的主人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而后她再次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空洞的声音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之中回荡。 她可以感受到自己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宁静且忘我地跳动着,毫无光线存在的漆黑仿佛沁入她的血液,静谧的感觉漫过她的头顶。 光线突然投射了进来,所有人在黑暗之中待久了之后看到光线都会感到刺眼而眯缝起双眼,但是她却没有做出这种常人的反应,她扬起头看向门口,朦胧的影像仿佛从地平线上展露出来,黑暗之中萎缩的视线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光线在房间内舒展开,闯进了她的眼眸之中。 “感觉怎么样?”那个站在门口的声音用淡漠的声音问道。 仿佛肉体与灵魂之间相互分离所构成的部分又再次汇聚在了一起,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她的身体与灵魂遭到了篡改,在光线的照耀下,她脚底绕成圆形的那条铁链散发出钢蓝色的色彩。 当她迈步从这圈铁链之中走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就像是站在海中一块突出的礁石上,面朝着那些深不见底的激流汹涌,所有人都会感到一阵眼花缭乱与头晕目眩,她差点站立不稳,但是很快她就稳定了自己的身形。 “舒适、平静、庄严……”她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克制。” 她拧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空虚却充实,这些虚无蔓延过我的每一个梦境,游荡在我的脑海之中,这是一次远游,导师大人。” “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孩思考了一阵,看起来有些苦恼,她撅着嘴唇挠了挠头,在门口那位身影展现出一些不耐烦的前兆时,她才用甜美的声音回答道:“艾丽娅·海姆斯沃斯。” “很好。”声音从他的面具下传了出来,银面盯着这个女孩,“现在你即将再次拥有一次机会,把握好它,女孩。” 艾丽娅眨了眨眼,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上仿佛燃起了一团烈火,这团烈火猛烈地灼烧着她的身体,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一团虚幻的烈火,而是一团真实的火焰,火焰从她的身上朝着周围散开,将地上的那条铁链照射得光彩熠熠,所有东西都在颤抖,所有东西都像是燃起了一团炽烈的火焰。 她的皮肤在火焰的环绕下,呈现出蓝白相间的斑纹,这大规模的斑纹出现在她裸露在外的任何一寸皮肤上,而她的头顶带着花环或者是桂冠,银面见此后退了一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艾丽娅斜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些紫红色的火焰逐渐凋零垂落,影子呈现出某种扭曲的形状,在地上张牙舞爪地挥舞着,不知道是因为火焰的照耀还是因为她的影子本来就是这种形态。 “死亡总是与鲜艳的花枝编织在一起。”她用愉悦的声音说道:“这一切都是确定无疑的,再也没有幻影与错觉。” “我不是来听你灵魂远游的观后感的。”银面冷漠地回答道。 艾丽娅微屈着手掌,好像随时都要握紧一般,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道歉,导师大人,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些无聊的语句的。” 银面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前飘去,艾丽娅从门框上离开,站直了身子,跟在了银面的后方,她的脸上还挂着那种灿烂的微笑,低声喃喃着:“果实在树叶低端成长得饱满成熟,它有一对漂亮的白耳朵,让人一眼望去就有着想要吃掉它的欲望,于是我对它说,‘快些被我吃掉’。” 虚空裂隙在银面的面前打开了,他侧过身子看向身后的艾丽娅,艾丽娅朝着他鞠了一躬之后,没有任何犹疑地踏入虚空裂隙。 魔法能量在他们的身边涌动,艾莉克萨侧过头去看向能量聚集的源头,她的弟弟也同样伸着脖子朝着那边看去。 从虚空裂隙之中走出的女孩没有经过任何适应的过程,因为穿越虚空没有让她产生任何眩晕感,她的视线在当她走出来的一瞬间就与那两位魔法学徒对上了,艾丽娅愉快地对这两位魔法学徒打了一声招呼。 艾莉克萨朝着她点头致意了一下,而艾丽鹃德则好奇地打量着艾丽娅身上的那些纹路。 “奇妙吗?”艾丽娅高兴地展示着自己手臂上的纹路,“所有东西都是稳固不变的,记住这一点,两位可爱的同伴。” “没人是你的同伴。”艾莉克萨冷淡地回答道,然后拉着她的弟弟快步走开了。 艾丽娅盯着那两位逐渐远去的身影,放下抬起的手臂,补充道:“至少在锁链崩断之前,混乱恢复之后。” 故事 说书人柏德文坐在湖边,看着面前那群吵闹的孩子们,一言不发地等着这群孩子停下吵闹。 最后,这群孩子之中最强壮的,也是最年长的一个孩子——一位木匠的大儿子,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柏德文,你不能就这样叫我们回家,你承诺过的,今天你要讲完这个故事!你不能还要像这样吊着我们的胃口!” 这番话很快就得到了其他孩子们的一致认同,他们停顿了一下,跟着木匠的儿子一起喊起来:“你不能这样!” “我们抗议!” “我要让村长不再给你熏肉汤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柏德文听到这句话才尴尬地挠了挠脸,轻言细语道:“可是你们再不回去的话,你们的家长又要叫我不要对你们说这些可怕的故事与歌谣了。” “我不管!我们也不怕!对吗?”木匠大儿子的言语再次让其他的孩子们一致认同。 柏德文仰着头顿了顿,无奈地答应道:“好吧,那就说到太阳下山,你们得答应我,太阳下山之后你们就得回去睡觉。” 孩子们大呼小叫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像是一场比赛。 “好吧,做选择吧。”柏德文低下头,用手杖抵着自己的下巴,刘海垂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目光,而他的眼中则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蓝色光芒,笑着说道:“不要再模仿松鸭的叫声了,那可真是太吵闹了。” “双灵湖!”一个拥有着尖细声音的女孩大叫道,她取下自己的头巾在空中挥舞着,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选择变得让所有人接受一样,“还有小薇塔,我喜欢她!” “我不喜欢那个女孩!她才不像是一个孩子呢,一点都不可爱!”流着鼻涕的小鬼大声反驳道:“我想要听赫斯坦瑞特的故事,那个魔导师,他一定很帅,等到他找到了那个符文之后,一定会变成最强的法师!等我长大也要成为那种人!” “你没戏的。”木匠的大儿子不屑地说道:“你得先学会把你的鼻涕擦干净!” 柏德文用手杖顿了顿地面,某种怪异的风波从面前所有孩子的背上窜过,这让他们一齐沉默了下来,充满渴望的眼神看向说书人。 “我想……”木匠的大儿子打破平静的一瞬间就被说书人打断了。 “安静点,孩子们,太阳快下山了,我没时间听你们在这里进行一场没有终止的吵闹。”柏德文轻笑道:“就这么决定了,我会诉说我所见的故事,这个故事里可没有选择的权利,所有人都在随波逐流,仅此而已。” 孩子们安静下来,某种情绪缠绕上他们的心头,这种情绪让他们不自觉地心神宁静。 “这确实是得从那位名为赫斯坦瑞特的执着者说起。”说书人再次开口说道。 久远的故事从他的嘴里娓娓道来,孩子们聚精会神地聆听。 ——当赫斯坦瑞特从虚空裂隙之中踏出的时候,他正处于一片湖泊的上方,秘法感知远远地覆盖出去,像一层幕布一般遮盖了整片湖泊。 那枚对他而言意义重大的符文的源头,就在这里。 他可以肯定这一点,当他停留在这片湖泊之上的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重归一体,力量与那些遗失的技艺。 夸嘎在一旁哀嚎,灵魂的撕扯让它无比痛苦。 夕阳正在向下沉去,不知名的飞鸟从湖泊旁的湿地上起飞,在空中排列成奇怪的形状。 “来吧,让我找到你。”赫斯坦瑞特轻声低语。 而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湖泊的中央鼓起了一个圆柱,就像是某种生物想要从中破开水面,来到湖泊外的现世。 秘法感知在这个瞬间被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扭曲了,变为虚无,赫斯坦瑞特睁大眼睛,第一反应就是远远退开,超出他想象的力量让他背上的汗毛倒竖。 虚空裂隙展开了一条缝隙,但是很快就关闭了——那简直就是一个不成人形的黑影,但就算如此,他那扭曲却修长的四肢却还在极力维持着人类的体型,这道黑影从虚空裂隙之中踏出,用手掌轻巧地握住了赫斯坦瑞特的喉咙。 赫斯坦瑞特惊骇四望,水面上毫无波动,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道黑影是什么时候从湖泊上离开了,仿佛刚才的时间与空间断档了一般。 如果那是一张可以被称之为脸的结构的话,那么上面那两个深陷下去凹槽其中的银灰色亮点应该就是他的眼睛,黑影用这两点银灰色的亮点仔细地审视着赫斯坦瑞特的面孔,过了一会儿他发出沉闷的声音:“不,不是你。” 赫斯坦瑞特被一股大力直接甩到了地上,所有的技巧,所有的魔法,在这道黑影面前都变成了无用的装饰品。 黑影缓慢地从天上降下,侧着头看向湖泊边的森林,不知再等待着谁。 悲泣般的哀嚎从那群飞鸟口中发出,在空中回荡着。 西满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站在湖泊的边缘,看着那道黑影,这简直就像是某种梦中的映像,或许这本来就是某种梦中的世界? 视线从狼狈地躺在一旁的赫斯坦瑞特脸上扫过,后者喘着粗气,直直地盯着西满,好像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一样。 “这可跟我没关系。”西满耸了耸肩,解释道:“这玩意儿严格来说……唔……该死的。”他只感觉瞎编不下去了,于是只能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会变成这种鬼样子,或者说我为什么会变成你这种鬼样子?” “我不知道你去过哪里,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甚至不知道你要做些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到这里来的。”黑影在湖泊边缘摇曳,发出嗤笑般的声响,“那么多线索,你却还是没有记起我,真是让我感到悲伤。” 西满回想起当时他在子爵府的走廊上驻足观看的那副画,再回想起这枚符文的灵魂属性,这让他再次叹了口气,低骂了一句:“狗屎。” 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就像他从那枚时间符文的幻象之中跌出的时候所说的那句话一样,他一定会有防护措施的,不论是在什么时间线上的他。 “接下来是要干什么?”西满眯起了眼睛质问道,“你是要来找我诉苦吗?” “你该回来了,我,或者说我们,必须要完成那件事情。”黑影停顿了一下,扭曲的脸上裂开一条银色的缝隙,像是一个笑容,“或者说,你要让我来?” “那个决定是一个错误,你知道的。”西满冷淡地回答道:“六十六座祭坛没办法让我重归王位,你知道这一点,我也同样知道这一点。” “可是你没有尝试过,而且你带来了钥匙,你从内心深处就渴望着完成这件事情不是吗?我可以感觉到,那枚钥匙,离这里不远,好像是在海边……哦,我闻到了海腥味,没错,就是在海边。”黑影愈发欣喜,他挥动着手臂,“拿来你的钥匙,让我们完成这件事!” “你怎么回事?”西满皱起眉头,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在内心里与无数个自己战斗了无数年,但是从没见过这种自我,这简直就像是…… 换了一个人。 “你让我留在这里,不管我的死活,让我自然的分裂,慢慢地流逝着自己的力量,不过我们总是这么粗心大意不是吗?”黑影像是一个终于找到了亲人的孩子,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飞快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我没有办法,只能将那枚我们留给我的符文分裂出来,避免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分裂,同时我也一直在寻找我们的肉体,我尽力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向西满,“但是你找到了不是吗?”双眼闪烁着银光,“并且你成功地从那里回来了,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不是吗?” “确实该结束了。”西满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黑影说道。 “在最开始的一段日子里,我很享受这种生活,独立的人生与独立的灵魂,我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吵吵闹闹的自我们了……”黑影突然停下了话语,他思考了一阵,语气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可是你,太慢了,真是太慢了!你让我等了一百年!我看着他们用我的符文建立起魔法协会,你知道我有多么愤怒吗?但是我没有办法,只能等着你的到来,我只能等,你知道的……” “你生了个孩子,并且将力量碎片塞了一个进去。”西满表情冷漠,“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永远都不会,就算是为了寻找自己的肉体。” 赫斯坦瑞特的眼睛缓缓睁大,张着嘴,看得出来他很想爆粗口。 湖泊边沉寂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降临了,阳光彻底消逝了,黑影抬起头,“去你的自我吧,我才是我,你才是冒牌货。” “真烦人。”西满侧头看向赫斯坦瑞特说道:“我总是这幅臭德行吗?” 赫斯坦瑞特缓慢且严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