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流水能西否》 第1章 车祸 清晨六点十分,“叮铃铃”闹钟慌乱地响了。 四十岁的李婉玉一睁开眼,起床穿衣,汲着拖鞋,扯着嗓子喊十三岁的女儿,八岁的儿子起床。 顾不上洗脸刷牙,先去厨房,拿出电饭锅,接水淘米,烧汤,溜馒头。 等这一切做完,一回头,女儿又睡着了,睡得很香很香。 顿时火冒三丈:“萱萱,叫你几遍了?赶紧给我起来!” 婉玉手里不停,给俩孩子煎着鸡蛋,嘴里也嘟嘟噜噜地说个没完:“过年都十四了,马上上八年级,一点儿心眼儿都没有长,起个床天天要让叫几遍?快起!” 只见女儿不满意的小声嘟囔着:“爸爸不也没有起……” “你跟他比,他会干啥?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比吧,学不用去上了!” 女儿不作声了。 听见女儿攀扯老公,婉玉心中的火更大了,气也是不打一处来,盛着煎鸡蛋的盘子“咚”的一声,重重地落在桌子上,吓得旁边的画笔呼啦啦滚落一地。。 婉玉一边马不停蹄地收拾,一边想自己的老公:成天下班就是喝酒打牌钓鱼,一回家像个死猪一样,瘫痪似的卧到床上。家里乱成什么样儿都看不见,两只眼都是瞎的! 又一扭头,看见女儿还在磨磨蹭蹭。瞪着眼睛,嗓门更高:“张雨萱,你会不会快点儿?啊?会不会快点儿!” 女儿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一脸木然,虽然还不利索,总算不那么慢腾腾了。 婉玉的心急得快要蹦出来了。 还好女儿总算赶在七点之前,背着书包,出门了。 “骑车瞅着点儿,路上注意安全!”婉玉一点儿都不温柔的声音从女儿身后响亮亮地追了出来。 “听见啦!”女儿头也不回地说,嘴里小声自言自语,“天天唠叨,天天吵人,一点儿都不温柔,谁像她!” 回头看看儿子,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收拾好了书包:“乐乐,赶紧吃饭!吃完让你爸送你去学校!” “今儿早上你送吧,昨晚上喝太多了,头疼。”卧室里的老公懒洋洋的说。 “喝喝喝,天天就知道喝!喝死拉倒!说好的你送,又推给我。啥都要我,你当初娶老婆干嘛?生孩子干嘛?一个人过着多舒坦!”婉玉嘴里像机关枪,把心里的不满化成子弹,“嗖嗖”地一颗不留,全射向老公。 “行了,大早上的有完没完?中午我去接,你满意了吧。”老公也烦了,“不就是让你送一趟吗?事儿真多!” “送一趟?”时间已经有点儿晚了,婉玉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顾不上再和理论,“别忘了中午你接!” 拉起刚吃完的小儿子,往电动自行车后座位上一塞,把电门拧到最大,“蹭”的一下,朝着儿子学校的方向,飞奔而去。 送完儿子,来到超市,同一个班儿的另外两个人已经到了,正在理货。 婉玉讨好似的,冲她们笑笑。嘴里说:“老公喝多了,没办法,我去送的乐乐。中午他爸接,我可以晚会儿回家。” 一只手抓起围裙,一把套上,另一只手去拿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下架昨天不新鲜的蔬菜水果,把今天进来的新鲜水果蔬菜摆放整齐,对照进货单上的价格表,调整货柜上的价格。 刚整出头绪,还没有喘口气,送鸡蛋的又来了。这几天鸡蛋价钱上涨得厉害,鸡蛋卖的快,老板叮嘱多搬下几框。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陆陆续续开始进来顾客。 直到同班的刘姐问:“咱们谁先回家吃饭?” 婉玉一抬头,才发现表上的时针已经跑到十二点那里了。 忙说:“我今天不急,你们先吃吧,我等最后。” “那好吧,明丽,咱俩先回家吃饭吧,一会儿回来替你们。”刘姐说。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手机铃声里的童音,在婉玉的耳中,没有可爱,却像炸弹一样,震的婉玉一激灵,下意识按下接听键: “喂,通了。小孩你自己给恁家大人说。”一个粗嗓门的陌生男人说。 “妈,”儿子说,“我摔倒了。”传来了儿子的“呜呜”的哭声。 “好了好了,我来说,恁家小孩绊倒了,下巴磕破了,流了不少血,可吓人。我看不过去,给你打个电话。来接接孩子吧。” “谢谢你!谢谢你!我马上过去。”抬头看向刘姐,“乐乐绊倒,磕破了下巴,流了很多血。” “去吧去吧。”刘姐摆摆手说,“我等会儿再回家。” 慌慌张张接住儿子,赶到医院,医生说还:“你去缴费,我先给孩子清洗伤口。” 拿着缴费单到一楼收费室交钱,一百六十四,三天又白干了!婉玉心疼儿子又心疼钱。 跑到四楼,抱着哄着儿子,让医生缝了四针。 一出医生办公室,婉玉就问儿子:“你爸呢?” “我不知道,我等一会儿,没人接我,我就自己走着回家,不知道咋绊倒了。”儿子抽噎着。 婉玉的肺都快炸了,拿出电话,拨通,电话那端传来:“喂……” “张永刚,你是不是个人?你怎么不是头猪?猪也比你强!”婉玉站在医院门口,歇斯底里大喊。 “发哪的疯,我怎么啦?你神经病!”那头的老公低声呵斥道。 “我发疯?我神经病?你儿子呢?我发疯神经也是你逼的!” “儿子?”老公终于想起点儿什么来,“怨我了,一忙给忘了。你接着了不就行了,男孩子自己跑回家去能咋的,不用太惯了。” “我接?你早上时候咋说的?说话像放屁!连屁都不如!是!你儿子自己跑回家,路上摔倒了。” “行了,行了。摔一下没事儿,大惊小怪的。我挂了,正和几个人吃饭呢。” “吃吃吃,咋不去吃屎?吃你爹,吃你妈……”话还没有说完,听见那头传来“嘟、嘟、嘟”的茫音。 “还挂我电话!”婉玉疯了一样,又一次拨号打过去,一个甜美的女声:“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再拨,还是美女的声音。 婉玉昏头昏脑地骑上电动车,往前走。 “妈妈,有车!”儿子惊恐的声音响起。 “咣当——” “啪——” “妈妈——妈妈——” 婉玉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一点儿都不疼,只看见地上一大片,鲜红鲜红的,还在淌…… 第2章 重生 等婉玉再次醒来,听见一女人说:“大妮儿,是个丫头!” 婉玉睁了睁眼。又听见刚才的女人说:“睁开眼了,多齐整的闺女!小眼珠黑溜溜的。” 婉玉大吃一惊,眼睛看见的是低矮的屋子,黑乎乎的椽子,黄泥巴抹的墙面,这不是自己小时候的家吗? 刚才说话的正是去世多年的姥姥,看样子姥姥还很年轻,既不驼背也不气喘。 难道是做梦?她张嘴想问,却是“哇——”的一声,是婴儿的哭声,婉玉想看看自己的身体,只看见了自己的手,小手很小很小,手指头细的像绳子。自己这是怎么了?做梦吗?怎么这么真实? “哎哟哎哟,饿了吧,她大娘,麻烦你给闺女吃口奶。”姥姥慈祥的把怀里的婉玉递给了大伯娘。 “那有啥,婶子。”大伯娘嘴里说着,麻利地接过婉玉,撩开衣襟,托着奶头往婉玉嘴里塞。 婉玉这才相信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自己刚刚出生的时候,开始了新的一生。 婉玉左摇右摆,奋力想挣脱大伯娘的手。这怎么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无奈被迫吃了几口奶,婉玉沉沉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尿憋醒的,不能说话,只好用哭的,“哇哇哇——” “哎哟,小臭疙瘩,这是咋了?”姥姥宠溺的笑着说。 边说边动手解开包的严严实实的小被子:“尿了,臭疙瘩真是个小能豆儿,刚刚尿的,还热乎乎的,就知道哭着给姥姥报信儿,省得躺湿窝子,多聪明啊。” 还轻轻地拍了拍婉玉的小屁股,姥姥的手粗糙又很温暖,婉玉激动得厉害,落在了姥姥眼睛里,只是晃了晃手脚。 “换了干尿布就舒服多了吧。”姥姥说着抱起小婉玉亲了亲。婉玉送给姥姥一个甜甜的笑。 姥姥高兴得眯起眼睛。 “来,大妮儿,让小臭吃几口,试试看奶下来了没?” 包裹着的婉玉被姥姥那双有力温暖的大手送到了妈妈旁边,妈妈那时候真年轻啊,又很瘦弱,只留一双大大的眼睛。 她虚弱的躺在那里,脸色蜡黄,看着小婉玉,慢慢地笑了,轻轻地把奶头放到婉玉嘴里:“来,小臭,看看你的饭来了没?” 在一穷二白的八零年,不吃母乳,简直无法活下去。婉玉只好学着孩子的样子使劲儿吮吸。 “看看小臭吃的多欢呢,慢慢奶就下来了。大妞儿,当娘了,你怎么又哭起来了?月子里不能哭。伤了眼睛,还会回了奶。小臭就没有饭吃了。”姥姥细致地劝说着。 婉玉抬眼看了看妈妈,见她听到姥姥的话,赶紧把眼泪抹干净,一脸爱意的看着自己。婉玉睁开眼,停住嘴。看着妈妈咧开小嘴一笑,发出“哦哦”的声音。 “娘,小臭她会笑了。你看你看,你看她会笑了。” 正在忙着收拾尿布的姥姥说:“这么大点的孩子,哪会笑。你看花眼了吧?” 姥姥探过头来:“真的笑了嗳,我就说嘛,这个小臭,别看是个丫头,聪明的很。真是个小人精啊。一笑起来,和你小时候多像,眉头长的像石头。” “大妮儿,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石头带你又不赖。想那么多干什么?” “娘,不是我想的多。你说,小臭这都生下来一天了。他奶奶连个面都不照,摆明就是看石头人老实,看不起我们?”妈妈带着哭腔说。 “管别人干啥?自家的日子自己过。你现在正坐月子,仔细养好身体,带好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姥姥耐心劝解。 上一世婉玉就知道奶奶就不待见妈妈,爸爸又是个愚孝的。妈妈也是因为家里的烦心事,奶奶的磋磨,还有干活的辛劳,早早的就离开人世。 心想:一定得好好开解妈妈,让她过上好日子。 但这会儿她还是无能为力,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听见姥姥慈祥地说:“石头,尿上了搁水里涮一遍,拉上了先把屎粑粑用玉米秸秆疙瘩擦掉,再用水洗。过几天大妮儿能起来了,你就轻省多了。她们娘俩就交给你了。” 又叮嘱妈妈说:“大妮儿,石头还有地里的活儿,小臭等睡着了,你就能干了。咱们庄稼人没那么娇气,我生你们时候,你爹没给我做过一顿饭。” “他爸,咱闺女是不是该有个大名了,总不能光叫小臭吧?”妈妈说。 “娘,要不你给取个名字?”爸爸说。 “我不能取,叫小臭奶奶取吧。”姥姥连忙推辞。 “女孩子家家的,要温柔,闺女皮肤细致,就叫她婉玉吧。”爸爸沉思了一会儿说。 “好名字,婉玉,真好听。”姥姥连连夸赞。 在姥姥走之前,奶奶总算来了一趟。 前一世婉玉听妈妈说过无数遍:“还是你姥姥亲自去请,你奶奶才愿意来了,拿了十个鸡蛋和一斤红糖。往那一站,耷拉着脸,你姥姥赶快给她搬凳子,她也不坐。你姥姥把你往奶奶怀里递,她为难抱了一下,看都不看你一眼。” 这一世还是如此。 姥姥说:“嫂子,你看看你孙女多齐整,他爸给取个名字,叫婉玉。好听吧。” 奶奶“嗯”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我说:“咋这么小,这么瘦,像只猫儿。婉玉,这个名儿叫起来多别嘴。还是叫毛丫吧,叫毛丫顺口。” 姥姥和爸爸面面相觑,只见这时,婉玉“哇——”的一声,开始哭起来。怎么都哄不住,妈妈接过去喂奶也不吃,抱起来拍拍摇晃也不行,就是哇哇大哭。 哭得几个人都没有办法,姥姥接过来了:“哦哦哦,不哭了,不哭了。看看奶奶,这是奶奶。” 婉玉哭得更厉害了,眼边儿还挤出来了一滴眼泪。 爸爸随口说:“是不是喜欢毛丫这个名字?要不不叫了,不叫了。” 哭声竟慢慢地停止了,奶奶讪讪走了,姥姥追出去送她。 看来奶奶对我的讨厌一点儿没有改,婉玉想,毛丫,上一世因为这个名字被村里的孩子笑话了好多年,这一世再也不叫了。 姥姥这么安排,是要回家去了。 是啊,上一世自己的生日是四月二十,眼看就要收麦子了,姥姥家里也很忙。 第3章 收麦子 姥姥回家了,妈妈全心全意的照顾婉玉。 爸爸忙完地里的活儿,回来抱着婉玉也是不舍得撒手。 婉玉又不真的是个不满月的婴儿,虽然不能说话,不尿床,多笑笑,让妈妈开心还是手到擒来。 这不,本来家里的活儿干差不多了,妈妈心疼爸爸,今天想让爸爸在家里歇一歇。 奶奶生怕爸爸在家里伺候她们娘俩,说什么大姑婆家有活儿,一句话,爸爸就去亲戚家帮忙了。 妈妈心里又气又难过,抱着婉玉,又在抹泪,婉玉“啊,啊”的冲着妈妈笑,小手一摇一摆,好似不经意的擦去了妈妈眼角的泪。 妈妈很惊奇,也忘记难受了,抱着婉玉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婉玉流着口水歪着头在她怀抱里睡着了,睡得很香,梦里还咧嘴笑。 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个孩子只是格外体贴省心。老人不常说生儿子有面子,生闺女有里子吗? 等天黑了很久,爸爸才一身疲惫回家来。 他一回来,就去看看小婉玉,摸摸她的小脸儿,摸摸她的小手,天天见,还是稀罕的不行。 妈妈忍不住,就把婉玉给她擦眼泪的事儿说了。 “春梅,你想多了,咱闺女还不满月,咋能知道这些?我不是好好的吗?咱姐家需要人帮忙,我去干活儿你也瞎想。家里的活儿你干不了了,就等我回家来。”爸爸不以为然。 一会儿,累了一天的他,倒头就呼呼睡着了。 正式进入收麦季节。 爸爸每天应该是早上四点起床,下地去割麦子,晚上很晚才回来。 婉玉几乎没有见过他。 天天都是妈妈一个人,一个刚生产完,还未满月的女人,拖着虚弱的身子,照看小小的婉玉,做饭洗衣,喂猪喂鸡,。 好在婉玉省心,有几次妈妈忙完往床上一看,婉玉自己吮吸着手指头,咿咿呀呀,不哭不闹。 要是看见妈妈抱她,还会咧开小嘴,不能发出声音地笑。 这天,日头已经偏西,爸爸还没有回来吃饭。 妈妈用小车推着婉玉去给爸爸送饭。天很热,又有点儿闷。妈妈用件旧衣服遮住婉玉的小脸儿。 爸爸看见她们俩,说:“你们咋来了?我干完这点儿活就回去了。”爸爸好像更黑更瘦了。 爸爸吃了饭,妈妈把婉玉的小车,放在爸爸身边,不舍得歇着,扫场边儿上洒出来的麦籽儿,一粒一粒拾回场里。 天上不知道啥时候聚集了一堆乌云,像一大座煤山似的,飞快的压过来。 接着起了风,越刮越大。树上的叶子,地上的小石子,随风乱逛。 雨快要来了! 场地里还摊着撵过的麦堆,爸爸赶紧去拢麦堆,再盖上塑料雨布。 妈妈心里急,先把婉玉放在看场地用的临时棚屋里,小跑着去帮忙。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地落下来,发出“啪,啪”的声响,散发着一股土腥味儿。 爸爸喊:“春梅,快回小屋去!一会儿下大了,淋了雨不好!” 妈妈仍去拉着塑料雨布。 婉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哇哇哇”一声比一声高。 “赶紧!婉玉哭了!”爸爸喊。 妈妈丢下雨布,跑到小屋,刚刚进来,雨就下大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打在塑料雨布上。 等爸爸盖好,回到小屋里,他浑身上下都快湿透了。 妈妈拿着毛巾,让他擦头发,擦身子。 夏天的雨,来的急,去的快。 一会儿功夫,湛蓝的天空上,太阳又火辣辣的跑出来,晒的人眼花。 妈妈推着婉玉回家去。 走到村口的大树旁,妈妈说:“妈,你和大娘们歇着嘞。” 听见奶奶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还有几个老太太打了一声哈哈。 继续往家走,几个老太太说闲话。一个声音问:“他婶子,石头家的满月了吗?” 奶奶的声音:“谁知道,不敢管人家的事儿!” 又换了一个声音:“我约莫记得是四月二十生的,对吧?” 第一个声音:“那不是还没有满月?咋下地去了?要是淋了雨就不好了。” 奶奶不满地说:“咱能管得住人家?腿长她身上,她想去哪,就去哪。” 接着又说:“一个丫头片子,起个名字,还婉玉,婉玉的,金贵个啥?看那个样子,长得又黑又瘦的,还没有只猫儿大方。” 婉玉明显感觉到正在走着的小木车一停,心想:妈妈生气了,奶奶的话太气人了!妈妈不能生气! “哇——”哭了一声。 果然,妈妈赶紧去摸摸她,看尿布湿了没有,没湿。婉玉手脚晃动,明显是想让抱抱。 一进到妈妈怀里,婉玉又咧嘴笑了。 这么一来,妈妈分了神,一手抱着婉玉,一手拉着小车,回家去了。 麦子收完了,爸爸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丰收的喜悦,反而心情沉重。 妈妈抱着婉玉的时候,脸色难看,不搭理爸爸。 婉玉想起小时候妈妈常常唠叨的一件事: 本来当时的麦子产量就低,割倒的麦子在地里晾晒着。等爸爸想拉回场里打成麦粒儿时,和奶奶家挨着的那一垄地,里面的麦子,全被小叔拉他们家场里了。 那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还是姥姥悄悄给送了两袋麦子,才接上第二年新打的麦子。 妈妈为此事,生气了好多年。 吃完晚饭,妈妈开始责问爸爸:“凭啥把咱家的麦子拉他们场里去? 爸爸低声说:“我知道时候,他已经装车上拉走了。” “咱家粮食不够吃了,去他们家吃饭吗?” “咱们少吃点儿。” 妈妈更生气了:“多少回了,好占便宜的很。咱分的地,咱自己种!割倒了他拉走,咋想恁好。我去找他要去!” 爸爸也生气了,大声说:“不能去!饿着,讨饭!你都不能去!” “那有一点儿当老人的样儿,给人说咱婉玉黑瘦,还不如一只猫儿。是个当奶奶的该说的话吗?”妈妈越说越来劲了,嗓门越来越高。 婉玉知道爸爸愚孝,心底里一直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爹娘,一顶“孝”字大帽,能压折他的腰。 妈妈这会儿和他争执,也要不回被拉走的麦子,除了气自己,没有一点儿用处。 自己这会儿又不会说话,可笑的想:这会儿要是能说话,还不吓坏他们。没关系,可以让妈妈转移注意力,暂时忘了这件事。 “啊——”躺在床上的婉玉发声了,妈妈走过来,看看她,又要转身离开。 “啊——啊——”婉玉黑漆漆的眼睛,不转眼珠地看着妈妈,手舞足蹈,其实是手脚乱晃。 妈妈俯下身,愤怒的脸色稍稍缓和,“啊——婉玉,想妈妈了。” “啊——啊——”婉玉咧开小嘴,兴奋地笑,还不停地“啊、啊——” “她爸,快来!你看,我给你说过的,咱闺女能听懂话!”妈妈大声喊爸爸。 爸爸也俯下身:“啊,闺女,想爸爸了吗?” 婉玉用自己那双漆黑纯净的眼睛望着爸爸,“啊——”的一声,像是回答了爸爸的话。 “那婉玉想妈妈吗?”爸爸又问。 等爸爸问完,婉玉的一声“啊——”,又像及时回答一样。 “你爸不疼婉玉,粮食都给人家拉走,爸爸坏!是不是啊?”妈妈故意说。 这次婉玉不吭声,黑眼珠骨碌碌,看着妈妈。 爸爸笑了:“爸爸最疼婉玉啦!爸爸再累,再苦,也不会饿着婉玉!”话虽是看着婉玉说的,其实是说给妈妈听。 婉玉盯着爸爸,张开小嘴:“啊——” 回答了爸爸的话。 这次的“对话”,让爸爸妈妈都惊呆了: 这一个月大的孩子,好像真的能听得懂话! 闺女这么聪明,两个人激动坏了! 妈妈也顾不上那一垄麦子的事儿了。 婉玉心里松了口气,不会说话真的费劲儿,还好妈妈现在不提这件事了。 上一世妈妈早早的去世,婉玉伤心的要命。多半都是因为家庭琐事,郁结于心,才会患上乳腺癌。 这一世,既然重生回来了,一定得开导妈妈,让她不生气,少生气,健健康康的陪着自己。 现在的婉玉,特别盼望姥姥,因为姥姥来了,会细声慢语地开导妈妈,妈妈也听得进去。 第4章 堂太奶奶 婉玉满月了,妈妈想下地干活。 田地是庄稼人的一切,庄稼人所有的念想都从土里扒拉出来。 妈妈急着下地干活,发愁婉玉该怎么办? 奶奶那个派头,和戏文里的老太君一样,天天坐在树荫下和一群人打扑克牌,是不会帮忙带着的。 妈妈让爸爸去奶奶家,和奶奶商量,不用说,商量不成。 奶奶不光不愿意带,还说难听话:“她娘金贵成那个样子,我年纪大了,万一有点儿啥好歹儿,你想要你娘给那个丫头抵命吗!” 爸爸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回家只说没有商量成。妈妈再三追问咋商量的,爸爸就是以不变应万变,闷头不吭声。 妈妈急得心里冒火,天天都带着气,干活时候把婉玉推到地头,放到树荫下。 夏天蚊子多,婉玉娇嫩的脸上被咬了一片红疙瘩。 妈妈心疼,舍不得地里的庄稼,也没有办法。 这天,妈妈推着脸被晒的红红的婉玉回家去,快走到家门口,听见有个老奶奶给妈妈说: “下班啦,石头家的。” “下班了,大奶。你歇着嘞。”妈妈说。 “多齐整的小妮儿,眼睛黑溜溜的,一看就能的很。”一张和姥姥一样慈祥的面孔。 婉玉记起来了,是堂太奶奶,爸爸的堂叔的媳妇。 堂太爷爷过世好多年了,太奶奶没有儿子,只有个外嫁的闺女。前世爸爸有事儿没事儿总爱去看看她,帮她收拾些家里的活计,她很疼婉玉,总把家中的好吃的零嘴儿,留给婉玉。 婉玉看见太奶奶,咧嘴笑,还摇晃着小手,像是想让她抱抱。 太奶奶颤巍巍、笑眯眯的抱起小婉玉:“多心疼人的小闺女啊。看看!小脸都晒红了。” “那咋办?没人看。要是有人管,我也不舍得拉到地里去。”妈妈话里带着哀怨。推着婉玉回家了。 晚上,爸爸从外面回来,对妈妈说: “大奶说想帮咱看着婉玉,中午在咱家吃一顿饭。中不?” “真的?”意外的惊喜让妈妈不敢相信,“大奶要来看婉玉,那就在咱家吃三顿饭。就这逢年过节咱还不能忘了她。” “大奶说了,吃一顿就行,免得西院的多想。”爸爸不好意思地说。 婉玉知道,西院就是奶奶家。大奶是怕爸妈和她走的近了,奶奶生气。 从此,家里的难题就解开了,婉玉多了个专职的“保姆”,妈妈下地干活儿没有了后顾之忧。 一老一小在一起,太奶奶笑眯眯地和婉玉说话,婉玉有时候也会回应一声“哦——”,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太奶奶的眼睛,咧着嘴笑。 半晌,妈妈会寻回来给婉玉喂奶,看得出来,太奶奶过的特别满足。 开始几天,妈妈都是匆匆忙忙从地里赶回来喂奶、赶回来做饭。 时间长了,太奶奶心疼妈妈的辛苦,说: “石头家的,你看婉玉这丫头多懂事儿,一点儿都不闹人。你看咱们中午是不是都吃面条?要不嫌我做的不好,我来做,省得你一路回来都是小跑。” 妈妈爸爸不同意,说太奶奶年纪大了,照顾婉玉就已经帮了大忙。 太奶奶不声不响,半晌和了面,擀好面条,等妈妈下班回家,面条刚下锅里,马上就吃到了饭。 有人领孩子,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收获,还能回家就吃到饭,更是感激不尽。 日子仿佛就是这样美好,婉玉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小婴儿,耐心的长大。 天气越来越热,太奶奶推着婉玉去村头的小树林里乘凉。 树林里好多领孩子的老人,摇着蒲扇,说着闲话。 有人说:“奶奶,你给石头家领孩子啊。” “啊,我不是闲着没事干吗,婉玉好领,一点儿都不闹人。”太奶奶笑眯眯的说。 听见有人小声地说:“她正经的奶奶都不管。” “她奶奶那是个领孩子的人吗?天天抄着手,打牌还嫌不舒坦。” “来了,来了,别说了。” 太奶奶可能是耳聋听不清,婉玉躺在那里听得一清二楚。 猜想:来了,不敢说话了,应该是自己的亲奶奶来了。 几个人又开始逗起了孩子。 果真如此。听见有人说:“婶子,才来啊。” 奶奶那忘不掉的声音:“嗯。”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奶奶走到太奶奶身边,看着婉玉,对太奶奶说:“婶子,还领得动吗?” “领得动,这个丫头省心得很,可好领。”太奶奶笑着说。 “瞅瞅多瘦,又黑,我说和只猫儿差不多,就叫毛丫吧。她妈的脸立马黑了。我可不敢领,有点儿好歹儿,还不叫人吃了?”奶奶撇撇嘴说。 太奶奶无语。 “不管我领不领,我都是她奶奶,她都得和我亲。旁人再怎么着,也不行。一拃没有四指近!”奶奶一脸傲气,扭身走了。 “那石头娘说话啥意思?咋还一拃没有四指近。”一个老太太问。 “就是啊,自己不领,还不让旁人帮帮他们,这是想干啥?”另一个说。 “想干啥?想拿捏人。年轻时候就厉害的很,看石头他爹,人高马大,被收拾得说一不二。” 太奶奶啥都没有说,默默地推着婉玉回家去了。 中午吃完饭,太奶奶叫住爸爸:“石头,我来领孩子,你给你妈说了吗?” “我,我,我想着谁领不是领,反正她不想领,就没有麻烦。”爸爸理屈气短。 “唉,你妈好像生气了。”太奶奶叹气道。 “那咋?都兴奶奶领孩子,她不给我领,也不叫大奶你给我们领。这不是拿捏我的吗?”妈妈气愤地大声喊道。 “小点声儿!”爸爸哀求道,“我去给她说。” “要是你妈想来,就让她来,她是亲奶奶,还比我年轻。”太奶奶思量着说。 “她领?咋会?”妈妈依然像个没有心眼的炮筒子。 爸爸去了,后来又黑着脸回来了。说:“大奶,你先歇两天。” 太奶奶叹气道:“好,知道了。” 又转头看向妈妈:“婉玉她娘,看开点儿,她是婉玉的亲奶奶,待孩子不会有啥恶心眼儿。” 又看了看婉玉,混浊的眼里似乎在闪光。 婉玉小手摇晃,看着太奶奶,“啊——啊——”地叫。 看来太奶奶明天不能来了,自己的亲奶奶要来了。妈妈好像说过的,只领了几天,在村头挖个土坑,把自己往里一搁,就不管了。 第5章 见识亲奶奶 第二天,吃完早饭,不见太奶奶早早的身影。婉玉知道她不会来了。 爸爸去奶奶家了喊她来领孩子,一会儿又回家来,说:“咱妈让把婉玉抱西院去。” 妈妈把尿布整理好,抱着婉玉,拉着小木车,送婉玉过去。 走到门口,婉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妈妈怎么哄都不行。 奶奶出来了,嫌弃地说:“行了,一个丫头片子,还准备咋哄,哭累了,她就不哭了。给我吧,干活儿去。”一把从妈妈怀里夺了过来,放到小木车上。 妈妈下地干活去了,婉玉感觉自己像是进了虎狼窝,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透着机灵,小眼睛骨碌碌惊醒地看着这个有血缘无亲情的地方。 爷爷从婉玉的小木车旁边经过,婉玉讨好似的咧开小嘴。 爷爷长得高高大大,黑脸堂,平时不苟言笑。 他知道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怵他,今天竟有个软绵绵的小丫头冲他笑,这感觉还真是从来没有过。不由地咧开大嘴,眯起眼,黑脸堂一抽搐不自然地冲婉玉笑了笑。 婉玉想:哪个孩子看见爷爷这张张飞似的笑,恐怕都得吓哭,幸亏我不是真的孩子。 在心里拍拍自己的小心脏,又朝黑张飞爷爷笑。 “石头家这个丫头还真是省心,看见我就笑。” “跟你亲,你领着去!有本事,别让人家说你闲话?”奶奶撇撇嘴说。 “你看看你,我不就说了一句嘛。她太奶奶领着不应该吗?咱们家谁领不一样?孩子长大不就完了?你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爷爷走出门前,又说了一句:“既然送过来了,就给他们领着吧。总是叫石头爸,叫咱爷爷奶奶的。” 好在婉玉一个上午都没有闹人,说照顾也不过是换了几回尿布而已。 奶奶那张脸总算不那么难看了,当然,想让她变得像太奶奶一样喜欢婉玉还是不可能。 就这样过了三天,婉玉觉得自己不自在,奶奶也迁就。 忽然,太奶奶又来了。婉玉心里长舒了口气,真不想和奶奶那张脸日夕相对。 从太奶奶和其他人一点点的闲话中得知,原来是爷爷去看太奶奶,看见太奶奶坐在那里,说: “帮石头领着小婉玉时候,觉得还有点儿劲儿。啥都不干不了,活着也就是和等死一样。” 正好奶奶在家里抱怨,领完儿子,还得领孙女,这辈子也过不上几天好日子。 不管咋说,婉玉又能看见疼她的太奶奶了。 太奶奶帮忙带婉玉,做饭,还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妈妈心里甭提多感激了。 那天赶集,妈妈买了盐、买了醋,又扯了块儿凉快的玉白色的布料,给太奶奶做个布衫儿。 太奶奶用手摸着身上的布衫儿,欢喜地合不拢嘴。还一个劲儿的埋怨:“黄土都埋到脖子里了,还花这个钱干啥?咋不给婉玉买块布做衣裳?” “大奶,婉玉还小,长得快,做好还没有穿几天,又小了。没事儿,等她长大了,啥衣裳没有?”妈妈解释说, “大奶,就一件衣裳,你就穿着吧,这段时候多亏有你。看婉玉照顾得多好,家里收拾得多干净。今天赶集碰见我妈,她说了我好几遍,说等婉玉长大也不能忘了你,要好好孝顺你!” 过了一天,爸爸去西院回来,对妈妈说:“你扯布时,咋不想着给西头咱妈也扯一件?” 妈妈一下子火了:“我舍得给我妈扯了吗?舍得给我扯一件了吗?给咱婉玉扯了吗?” “不就一个布衫儿吗?多扯一件咋啦?”爸爸说。 “你说的到好听,哪来的钱啊?家里的那一样不需要钱,我都是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才舍得买。你两片子嘴唇一碰,说话怪容易。”妈妈火药桶一样,炸得爸爸无话接。 “我不是看着大奶在咱家里帮忙,心里过意不去,才给她扯一件。西院还拿邪作怪了。谁给我领孩子,我给给谁扯衣裳。啥都不干,啥都想要,咋想的那么美?”妈妈并不太小声地嘟囔。 爸爸沉默了很久,还是蹦出一句话:“咱妈说她想要件新布衫儿,我应下了。” 火药桶顿时爆炸,妈妈瞪着眼睛:“你答应了?你去买啊,想买多少买多少!” 爸爸啥都不说。 婉玉知道她爸爸的,这是打定主意,不会改变了。 妈妈的脾气暴躁,认死理。奶奶又懒又事儿多。爸爸愚孝,就算知道爷爷奶奶不对,也张不开反对的口。 这可怎么办呢?涉及到真金白银,不是自己撒个娇卖个萌可以解决的。 婉玉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长大。 第二天早上,婉玉一睁眼,竟然看见了姥姥!可把婉玉激动坏了。 心道:姥姥还是和前世一样的勤快,每次都是早上天刚亮,妈妈一开门,就看见挎着竹篮子的姥姥,站在家门口。 前世婉玉不止一次的想: 同样的生长在农村的老太太,姥姥和奶奶怎么差别那么大。姥姥来婉玉家,说起来是走亲戚看闺女,实际每次来,都是家里地里,从没有闲过一刻。夏天里晒的秃噜皮,日头照到正头顶了,说不热,不舍得下班回家。冬天来了帮家里剥棉花,做衣裳做鞋。 而奶奶那双小脚是从来没有踩过地边儿的,最多走到菜园里摘个瓜;那双手也从没有拿过针线,只是用来拿个零嘴儿,用来摸个牌。 这回姥姥来的真是及时啊! 本来冷战的爸妈吃早饭时候就说了话。吃完饭,姥姥说:“石头,我给婉玉她奶捎回来个布衫儿,你给她拿过去,我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 “喜欢。你买的,我妈一定喜欢。”爸爸一愣,连忙高兴地说。 妈妈一愣,想说什么,被姥姥一个眼神给压回去了。 爸爸轻快地拿着布料,去奶奶家交差了。 妈妈才说出话来:“妈,那不是大妹给你买的吗?” “我的衣裳穿不完,放着也没有用处。给婉玉奶奶吧。”姥姥不紧不慢地说。 “穿不完也不给她。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石头回来给我说,西院的要衣裳嘞,我和他吵一架。”妈妈还有点儿得意。 “那天赶集,你只给你大奶扯一件衣裳。也怨我当时没有想到,忘了让你也给婉玉奶奶扯一件了。大妮儿,以后,小来小去的事儿,不要和石头吵架。外人听见笑话。”姥姥说。 “凭啥?不帮我领孩子,还竟想要衣裳。咋想的那么美!” “帮不帮你领孩子,她都是石头的娘,婉玉她奶。老人想要件衣裳,走到天边儿也不过分。不能让别人说闲话。” 妈妈面上答应,看起来心里还是不服气。 婉玉在一旁听着,感慨万千,果然是当妈的,妈妈都生了孩子了,姥姥还天天操不完的心。 第6章 太奶奶去世 一天一天,婉玉慢慢地长大。学会了吃饭,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 “太奶奶,太奶奶!”婉玉奶声奶气地喊。 “哎!婉玉,慢点儿。”太奶奶笑眯眯地说,“哎呀,差点儿绊倒,看太奶奶种菜嘞。你看着,太奶奶种。” “太奶奶,我也种菜。”婉玉伸手去要种子。 “你太小了。等长大再种,好不好?”太奶奶哄着婉玉说。 “太奶奶,这是啥种子?” “萝卜。种下种子,浇点儿水,发了芽,冬天我们就有吃不完的萝卜啦。炒萝卜,腌萝卜,萝卜包子……”太奶奶说着,手里不停。 “太奶奶,先扒个坑,再搁种子,婉玉也会。太奶奶歇着,婉玉种萝卜!” 太奶奶更开心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婉玉还小,不知道一颗该种多远,一小坑种几颗种子。” “太奶奶,你教教我,教教我。”婉玉摇着太奶奶的胳膊撒娇。 “好,好。一个坑里种四颗,看,一,二,三,四。” “我知道。一,二,三,四。对不对?” “我们婉玉心灵着嘞,太奶奶扒坑,你来种。别忘了数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菜园里,一老一少,笑声不断。 中午吃饭。 饭后,太奶奶一脸认真地说:“石头,我给你说个事儿。” “大奶,有啥你说。”爸爸说。 “咱家的小婉玉心灵的很,我活了这么久了,没有见过这么心灵的孩子。才刚刚两岁,搁别的孩子,还正闹人呢。今天我俩种萝卜,我让她一坑点四颗种子,种了那么多,她一个也没有种错!” 太奶奶正色看着爸爸,“我也不识字,天天跟着我,会不会耽误了这孩子?” “大奶,到了年龄,送学校里,有老师呢。春梅又有了,还得麻烦你。”爸爸欢喜地说。 太奶奶也满脸笑:“春梅又有了?好!好!这回该是个小子了!” 婉玉知道,她比弟弟大两岁。 晚上睡觉,爸爸问:“婉玉,想要个弟弟吗?” 妈妈说:“问孩子干啥?” 爸爸说:“都说小孩子的话很灵的。闺女,你说妈妈生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婉玉喜欢弟弟。爸爸,弟弟呢?” 爸爸高兴地举起婉玉,哈哈大笑:“弟弟在妈妈肚子里!” “叫弟弟出来吧,和俺玩。”婉玉奶声奶气地说。 爸爸妈妈都笑了。 躺在被窝里,听见爸爸对妈妈说:“今天大奶给我说,婉玉心灵的很,我又想起了她小时候给咱俩说话的事儿。看来是想多了,她还是个孩子,不过比别的孩子懂事儿点儿。” 一晃到冬天,冷的伸不出手,隔几天下一场雪。前雪压后雪。 太奶奶成天念叨:“天冷天热,都是老天爷想收人。” 婉玉歪着头问:“太奶奶,老天爷在哪?” “在天上,他想找人做伴儿,就忽冷忽热的。”太奶奶不知道再想什么。 “他和婉玉一样,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婉玉想和太奶奶做伴儿。”婉玉伸出小胳膊搂住了太奶奶。 “太奶奶也想和婉玉做伴儿。”太奶奶把婉玉用力地抱到腿上,拍着婉玉的小手。 身子笨重的妈妈看见了,说:“婉玉,下来,累坏了太奶奶。” “不碍事。是我想抱着的,我还能抱婉玉几回啊。” “大奶,你说的啥话。你天天抱她,还不嫌沉。”妈妈嗔怪道。 “婉玉娘,大奶想安排你几句。”大奶对做鞋的妈妈说。 “大奶,你说。”妈妈往太奶奶身边挪了挪。 “春梅,你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心里没有弯儿。你记住,凡事要认命,不能任性。遇见事儿了,不要和石头吵架,那边儿是他的爹娘,他也没有办法。”太奶奶往西边看了看说。 “大奶,我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爹娘。”妈妈低头朝眼上抹了一把。 太奶奶说:“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命,得认。人富损财,马壮损力。遇事儿低个头,说几句好听话。老话说,好胳膊好腿,不如有个好嘴儿。” 妈妈看似听进去了,婉玉知道,妈妈性子直,认死理,宁愿多干活儿,也不会说好听话偷懒。 从太奶奶的絮絮叨叨里,婉玉明白了自己的奶奶为什么和老太君一样。 原来太爷爷辈儿有弟兄三个,只有自己的亲太爷爷有了两个儿子。 老大就是自己的爷爷,娶了奶奶后,连生了四个儿子。老二,自己的二爷,远走他乡,一直没有音讯。 所以奶奶就成了老李家的贵人,当然和她本来脾气大,好吃懒做有关系,在家里上至公婆,下至爷爷,谁都得让着她。有次爷爷生她的气了,想打她一顿,结果,她缠着爷爷闹了几天,扬言不打死她,就天天闹。闹得爷爷无法,只好投降了。 后来就成了现在这样,几十年了,不可能会改了。 太奶奶煞费苦心地劝说妈妈,钢直易折,是不想妈妈生气。真是用心良苦啊!婉玉想。 婉玉趴到妈妈腿上,用小脸蹭蹭妈妈说:“婉玉爱妈妈。” “看,多好的孩子,为了孩子,不值当的事儿,别那么较真儿。”太奶奶摸着婉玉的小脑袋说。 妈妈似有所悟。 第二天早上,妈妈说:“石头,今天大奶怎么还没有来?” 爸爸说:“天冷,咱都在家里,太奶奶可能不想起床吧。” 妈妈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妈妈说:“不行,我心里不得劲儿,你还是去大奶家看看吧。” 爸爸走了,好久不回。 婉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妈也是在屋里转来转去。 妈妈给婉玉戴上帽子,围上围脖,扯着她的手,走出家门,见有好多人在那里嘀嘀咕咕。 见妈妈和婉玉出来说:“石头家的,你大奶昨天晚上没了。” 妈妈一下子怔住了。宛玉也愣住了。 爸爸回来说,大奶穿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和平常一样爱干净。躺在床上,脸上带着满足地笑。 看来人是有感觉的,太奶奶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是有理由的。 总算通知到了太奶奶那个远嫁的姑娘。她和太奶奶一样,瘦小,畏畏缩缩,看起来就不是能当家的样子。 我们这儿有个习俗,老人的棺木下到墓坑里时,儿女要奋不顾身地跳到里面去。意味着不舍得爹娘走,显出孩子的孝顺,是老人临走时最后的一份体面。 太奶奶下葬的头一天晚上,姑奶奶悄悄的找到爸爸和妈妈,还没有张口,泪流了一脸,说:“石头,娘下葬时候,该我往墓坑里跳。可是你姑父他不让,说我已经嫁到他们家,是他们家的人了。”说完,捂着脸哀伤地不能自已。 女人在婆家地位低,姑奶奶这软弱的性子,大家都知道。 爸爸想了一下午说:“姑,姑父说的对。你不用管了,这个事用不到你,我是弟兄中的老大,是我的事儿。 爸爸去了西院。又黑着脸回来了。 妈妈忙问:“怎么说啊?” “咱娘说他还没死。我跳里面算怎么回事?是咒她早死!” 妈妈又问:“咱爹嘞?” “咱爹看着想愿意,又不敢拗咱娘。” 妈妈气愤的说:“那我跳。大奶给咱们看孩子这么尽心,比我的亲奶奶还亲。” 爸爸难得硬气一回:“说啥气话,能轮到你?你还怀着身子呢。咱娘同不同意我也得跳。” 婉玉没能去太奶奶的墓地看爸爸跳墓坑。 这还是习俗,老人去世后,她喜欢哪个孩子,就得拿根红绳把孩子拴到石磨上,免得老人喜欢孩子,会把孩子带走。 太奶奶喜欢婉玉,所以婉玉就身穿孝衣,用一根红绳象征性的系到家里的石磨上。 后来听说爸爸不顾旁人的拉扯,跳到了墓坑里。 太奶奶下葬后,奶奶往床上一躺,一天没吃饭。来了几波人,怎么劝都不行,最后爸爸跪到床前,磕头认错,她才起来吃了饭。 第7章 弟弟的压岁钱 腊月初八,和前世一样,弟弟的生日。 弟弟果然有面子,刚生下来,奶奶就来了,送过来二十个鸡蛋,一斤红糖,还有一块儿花洋布。这个面子也是仅限于来看看,全程的照顾仍离不开姥姥。 姥姥在这儿五天,放心不下家里,说:“我得回去了,你大奶也走了。我把婉玉带走吧。她才两岁多,不在家,你们少操一份心。” 前世,婉玉就是在姥姥家里住了一年多。现在不想去了,在家里还能帮忙看着弟弟,爸爸妈妈吵架时还能撒个娇,劝劝架。 说:“婉玉乖乖的,婉玉不去姥姥家,婉玉想看弟弟。” 哪个孩子不是妈的心头肉,妈妈也不舍得婉玉走。看着婉玉说:“你不跟姥姥去,在家里不准闹人。” 婉玉郑重地点点头:“不闹人,还给弟弟拿尿布。” 姥姥说:“哟,我们小婉玉长大了。”转头对妈妈说:“还是我领走吧,要不等过完年我再把她送回来。” “我长大了,会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还会哄弟弟。”婉玉奶声奶气的扳着手指头数自己都会干的事儿。 最后举起一只小手说:“看,婉玉会干这么多。” 姥姥一步三回头,自己回家去了。 婉玉果真一点儿不闹,还能在妈妈离开时看着弟弟。 很快到了过年,因为妈妈还在坐月子,蒸馍,过油都是姥姥做好,让舅舅送过来的的。 大年初一,爸爸领着婉玉去给爷爷奶奶拜年,拜年的人很多,有人起哄说:“婉玉,给你爷爷奶奶磕头,磕头才有压岁钱。” 婉玉走到爷爷跟前,学着大人的样子,说:“爷爷奶奶,过年好。”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爷爷拉着婉玉的小手儿,对奶奶说:“孩子拜年来了,赶紧掏压岁钱。” 奶奶撇着嘴,递给婉玉一张五角钱的旧纸币。 婉玉仰头看着爷爷:“婉玉替弟弟给你们拜年。” 爷爷说:“好,好!老婆子,还有孙子的压岁钱。” 奶奶不得已,又递给婉玉五角钱。 婉玉才不管她心里疼得多厉害,接过钱说:“婉玉替弟弟谢谢奶奶。” 一群人哈哈大笑,七嘴八舌说婉玉真是聪明。婉玉似乎听见奶奶从牙缝里悄悄挤出一句“财迷”。 婉玉不管她怎么说,只要拿到压岁钱就高兴。 回家路上,爸爸抱着婉玉:“婉玉,把压岁钱给爸爸,好吗?” 婉玉知道爸爸想还回去,歪着头说:“爸爸也想要压岁钱?那爸爸自己去给爷爷奶奶拜年。这是婉玉的。” 说完,紧紧捂住装钱的衣兜儿,一脸警惕。 回家后,爸爸对妈妈说:“也不知道婉玉随了谁,有点儿财迷。压岁钱要完她的不算,还去要她弟弟的,他又不会花。” 妈妈一听眼看着就生气了:“随了谁?你说随了谁,不就是想说随我吗?咋的,他们当爷爷奶奶的给孙子压岁钱不应该啊?还等着要!” 爸爸的脸也黑了,他是真想着把钱还回去的。 婉玉从兜里掏出两张五毛钱的纸票儿,献宝似的拿到妈妈面前:“妈妈给婉玉和弟弟放着,不给爸爸。” 妈妈想着,反正今年压岁钱都要来了,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大年初二,弟弟还未满月,妈妈不能回娘家。 大姑领着她的两个孩子来了。一进门,爸爸就给妈妈使眼色,让给外甥女和外甥压岁钱。 表姐表哥喜笑颜开地接住钱,俩人悄悄拉着婉玉要去旁边玩。婉玉用力甩开表姐的手,说不去。表姐拍拍自己的衣兜儿,说:“婉玉,给你糖吃,走,咱玩去吧!” 大姑也说:“婉玉,表姐在家里天天想你,你不想跟她玩吗?” 婉玉说:“想!” “想玩就去吧。”爸爸说。 “可大姑还没有给我压岁钱,我走了,她该找不到我了。” 大姑脸一红,赶紧掏钱给婉玉。 又是装迷糊,闭口不提弟弟。婉玉怎能放过她? “大姑,还有弟弟的压岁钱。”婉玉伸出小手。 “弟弟的一会儿给你妈。你别拿着,小孩子放丢了不好。” “大姑,你给我,我给妈妈,不会放丢的。”婉玉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大姑。 大姑尴尬的笑着,只好把弟弟的压岁钱给了婉玉。 婉玉随手把钱递给妈妈,和表姐一起出门,到了门外,大姑撵了过来,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婉玉:“乖,婉玉知道,好孩子不撒谎。大姑问你,压岁钱是你妈让你要的,要完了给她。对不对?” 婉玉看向表姐:“表姐的压岁钱是大姑让要的吗?” “怎么能是我让她要的?你这个死丫头。”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婉玉心里暗暗好笑:大姑和奶奶真是亲母女,在对待压岁钱的时候,操作一模一样! 中午,小叔来喊爸爸去西院吃饭。 婉玉拉住爸爸,要一起去。 爸爸对妈妈说:“咱娘只让叫了我,婉玉在家里吃饭吧。” 妈妈气愤的扭过头去。 婉玉仰着头问:“爸爸,爷爷奶奶不喜欢婉玉吗?” “谁说的?爷爷奶奶喜欢婉玉。”爸爸急忙看着妈妈。 “表姐表哥都在那儿,为什么不让婉玉去吃饭呢?” 爸爸无法反驳,只得抱着婉玉一起去。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小叔不满意的说。 爸爸一脸的不好意思,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小叔,你喜欢婉玉吗?” “喜欢!”小叔丢下两个硬邦邦的字眼儿。 婉玉心想:喜欢才怪 “爸爸说,爷爷奶奶喜欢婉玉。表姐说她想婉玉,小叔也喜欢婉玉。婉玉也喜欢爷爷奶奶,喜欢大姑表哥表姐,喜欢小叔。” 爷爷说:“看这小嘴儿甜的,来,到爷爷这儿来。” 爷爷愿意给个面子,爸爸才不那么尴尬了,讪讪的坐在边儿上。 “净张了个好嘴儿!”大姑一脸的不耐烦。 “大姑夸婉玉的嘴好,婉玉知道。表姐的嘴也好。是不是爷爷?”婉玉纯净的眼睛看向爷爷。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爷爷黑着脸吼道。 大姑不敢吭声了。 一家人低头吃饭。 “爷爷,这个肉肉很好吃,给你吃。”婉玉给爷爷夹了一小块儿肉。 “奶奶,给你吃。”婉玉也努力伸长胳膊给奶奶夹了一块儿肉。 “咋那么多事儿?”奶奶筷子一划拉,婉玉小手一晃,肉掉了。 “你干啥呢?孩子喜欢你,想和你亲近亲近。不是好事儿吗?”爷爷捡起掉地上的肉,洗洗吃了。 吃完饭,爸爸姑父陪着爷爷说话,听见厨房里大姑对奶奶说: “石头老实,本来就被他媳妇儿拿捏的死死的,再来这么个臭丫头,真是烦人。” 奶奶“哼”了一声。 “石头,石头,过来一趟。”大姑在厨房里喊。 爸爸站起身,婉玉正和表姐比糖纸,也跟了上去。 “石头,娘说,以后老了,衣裳做不动了,叫春梅一年给爹娘各做两双鞋,两身衣裳。” “你穿过的旧的给你爹,也是一样。俺俩不挑。”奶奶适时的补充。 笑话,奶奶五十多岁,身体健康得很!再说,爸爸怎么可能把穿旧的衣裳给爷爷穿,哪有多余的衣裳鞋子? “娘,春梅还有俩孩子。”爸爸低头为难地说。 “咋,娘伺候你们一辈子,老了还享不了儿女的福了?”奶奶咄咄逼人。 “不,不是。”爸爸理屈气短。 “爸爸,给爷爷奶奶做衣裳是应该的。”婉玉说。 “对啊,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儿,还在这磨叽。”大姑撇撇嘴。 “可奶奶伺候照顾的是大姑、爸爸、二叔、三叔、小姑、小叔啊。不是妈妈,姥姥说妈妈以前在她家住。”婉玉思路清晰,口齿伶俐。 “你这个臭丫头,你妈就不兴给你爷爷奶奶做衣裳吗?”大姑生气了。 “大姑,你就不兴给爷爷奶奶做衣裳吗。听见好多人夸小姑做的衣裳好看,小姑也可以给爷爷奶奶做衣裳啊。” “奶奶,等我长大了,我给你和爷爷做衣裳。中不?” 恰好一个邻居走过来,对奶奶说:“老王,你可真有福,小时候都没领过几天,还对你这么亲。” 做衣裳的事儿最后不了了之。 第8章 过冬至 磕磕绊绊的一年又快过完了。 三岁多的婉玉更像个小大人了,连妈妈都觉得在收麦收秋的季节,多亏有婉玉看着弟弟。 婉玉会给弟弟换尿布,晒尿布,弟弟哭闹时会做鬼脸哄他,妈妈不在家时,婉玉还会声情并茂地给他讲故事。 婉玉知道,因为有她,爸爸妈妈少吵了很多次架。 邻居们看见婉玉小小的身影,哄着弟弟,都夸这个闺女真贴心。 至于奶奶,不作妖,不找事儿就谢天谢地啦,根本不要想着帮忙的事儿。 早上,爸爸推着自行车去赶集,妈妈说:“我和好面,剁好白菜等着你。” 婉玉这才想起今天是冬至,要吃饺子。想起饺子,婉玉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饺子?今天要出事儿! 前世爸爸买回肉,先去了奶奶家,想着给奶奶家一半,自己家一半,没想到三斤肉奶奶全部留下了。 爸爸两手空空回到家里,妈妈和他大吵一架。 奶奶听见了,哭着喊着坐在婉玉家门口的树疙瘩上,拍屁股打胯,爸爸不打妈妈一顿,她坐在婉玉家门口,一边哭一边骂,骂爸爸不孝顺,还说她自己不是个好娘。说爸爸怎么不去再给爷爷找个媳妇儿给自己找个娘。 直到爸爸把妈妈打了一顿。一家子,大人吼,小孩哭,鸡飞狗跳。 奶奶才在邻居们的劝说中,半推半就回了自己的家。 好好的一个冬至,妈妈和几个孩子没有吃到饺子不说,还挨了一顿打。 想想婉玉都恨得慌。恨封建时代的残余,恨奶奶作妖磋磨妈妈,恨爸爸无底线的愚孝。 今天绝不能再让旧事重演。 婉玉看着妈妈,估计爸爸走的时间差不多了,对妈妈说:“妈,我想去和彩兰姐玩一会儿。” 彩兰的妈平时与妈妈关系好,对婉玉很亲,彩兰比婉玉大两岁,爱来找婉玉玩。 妈妈觉得婉玉天天像个大人似的,在家里帮忙看弟弟,也愿意她有个小伙伴儿。 “去吧,玩一会儿要回家来,妈妈包饺子,还要你看着弟弟。” “嗯!”婉玉高兴地出门了。 站在彩兰家门口,喊:“大娘,彩兰姐呢?” “哟,小婉玉,来找彩兰玩,进来吧。”彩兰妈热情地招呼婉玉。 “好,大娘。”婉玉看见彩兰,“彩兰姐,咱俩去村北头吧。”说着趴在彩兰耳朵边儿上悄悄说了什么。 俩人一路手拉手出去了。 冬至天的村头,北风呼呼地刮,两个小人的手脸冻的红扑扑的。 彩兰“哧溜”了一下鼻涕,问:“婉玉,冷!咱俩回俺家玩吧。” “彩兰姐,你看!”婉玉指着远处问,“这是哪儿?” “这是路啊。”彩兰一脸懵。 “上哪去的路?” “去集上的路,咋啦?” 婉玉说:“你爸爸在家吗?” 彩兰摇摇头。 “你知道你爸爸干啥去了?”婉玉接着问。 “我妈没说,不知道。”彩兰真诚地说。 “赶集去了!”婉玉接着又问,“赶集会买什么?” “我爸会买糖,还买烧饼。”说起吃的,彩兰想流口水。 这个时候家家都穷,买糖买烧饼只是偶尔一次,婉玉想找一个伴儿,找个合适的理由在这里等爸爸,不得不骗一骗可爱的彩兰姐了。 “咱俩在这儿悄悄等着,你爸和我爸回来,买的东西,咱俩先吃。谁都不说。”婉玉附在彩兰耳边说。 “嗯嗯,咱谁都不说,我妈我也不说。不信拉勾。”彩兰伸出小指头。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喝尿!”俩人因着心中的小秘密,都咧开嘴笑。 彩兰的爸爸先回来的,今天只买了肉,没有买零嘴儿,彩兰撅起小嘴儿,不愿意跟爸爸回家。 “你先回家去,我一会儿去找你。”婉玉悄悄说。 不一会儿,爸爸骑车回来,竟和小叔一块儿的。 怪不得爸爸会把肉全拿奶奶家里,原来是有小叔这个个爱占便宜的马虎灯! 婉玉坐上爸爸自行车的前杠,说:“爸爸,妈妈让我来这儿等你,等你买的肉包饺子,你怎么才回来?” “我……集上人多。”爸爸言不由衷。 “那咱赶紧回家吧,彩兰姐的爸爸早就回来了。我可想可想吃饺子了!”婉玉说着,咽了咽口水。 “大哥,你说你买的肉多,不叫我买。咱娘在家里等着包饺子呢。走吧,先去老院,再回你家。”小叔的脸皮真是厚,去了集上也不买肉。 爸爸抹不开面子,就打算按小叔说的,先去西院,再回家。 婉玉说:“爸爸,离咱家近!妈妈和弟弟都在家等着你呢。” 可能是提到了弟弟,爸爸蹬着自行车往家赶,回头对小叔说:“走,咱一起。快点儿,都不耽误吃饺子。” 厨房里,爸爸说:“春梅,这肉买的多,咱切下来一半,给西院一半吧。” “西院人多,咱要一小半儿!”妈妈说。 妈妈的深明大义,爸爸格外高兴。 爸爸拿着一大半儿肉去了西院,高兴而往,回来时候却耷拉着脸。 包饺子的妈妈想问问怎么回事儿,被婉玉悄悄拉住,冲她摇摇头。妈妈就一心一意地包饺子了。 这个时候没有饲料催成的猪肉可真香,婉玉吃得满嘴流油,嘴巴里香了很久。 婉玉知道,一定是小叔先回家说爸爸买了肉,不先回老院,竟敢先回自己家去,爸爸巴巴地去送肉,也没有得到一丝好脸。 这样想来,奶奶对爸爸的思想管控还真是成功,结婚都俩孩子了,赶集上店不管买了啥,都必须拿到西院,给奶奶过过眼,奶奶放话才敢拿回自己家。 不管这些了,今年的冬至,全家人吃上了肉饺子,提起肉,婉玉的口水直流。妈妈也没有挨打,重要的是爸爸心里多少会留下点儿什么,知道谁和他才是一家人。 晚上,一家人在昏暗的灯光下逗弟弟,婉玉突然看向爸爸:“爸爸,我想上学。” “上学?得等到六岁,你太小了,学校老师不收。”爸爸说,妈妈点点头。 婉玉当然知道自己不到上学的年龄,又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爸爸:“彩兰姐就快上学去了,太奶奶活着时候说,不识字,是个睁眼瞎。我想识字,上学。” 妈妈想了想,说:“你再等两年,就能上学了。上学就能识字了。” 婉玉歪着头问:“只有上学,才能识字吗?” 爸爸说:“对啊,不上学,冬天闲,我也能教你识几个字。” 婉玉高兴地笑了:“我能识字了,我会读书了!” “读书?”妈妈想起了什么,“她爸,你再去赶集,看看集上能不能给婉玉买本书?” “成。我看看。” “爸爸,你今天就教我识字吧。”婉玉一脸渴望。 第8章 进步 又一次赶集时,爸爸真给婉玉买了一本书。一本很粗糙的《看图识字》,定价三角五分钱,妈妈嘴上没说,婉玉知道她心疼得不得了。 几天的时间,婉玉就快学完了。没事儿哇啦哇啦地读给弟弟听,弟弟看见姐姐读书,坐在那里瞪大眼睛,一动不动。 妈妈看见俩孩子都爱识字,又觉得三角五分钱花的值,骄傲的不得了,天天笑意盈盈。 婉玉心里高兴,暗想:妈妈心情好,应该不会再和前世一样,年纪轻轻就得乳腺癌,早早地离开自己了。 眼看弟弟天天跟在婉玉身后,吃饭,睡觉,还跟着识字。妈妈几乎不用怎么管。 妈妈又开始升起了其他的想法。 一天晚上吃饭,妈妈对爸爸说:“家里只种这几亩地,咱俩出的力不少,除去吃饭,一年到头,也不见个啥钱。” “就这咱不比别人家强吗?你看看满囤家,每年打的粮食都不够吃,咱家打的粮食每年还能剩余点儿。知足吧。”爸爸满意地说。 如果就此能打消妈妈的念头,那就不是婉玉认识的妈妈了。 果然,妈妈说:“婉玉和大勇一天天大了。咱这几间屋,又矮又旧,得再翻新一下了。转眼俩孩子都得上学。再晚几年,大勇还得娶媳妇。哪哪都要钱!” “一下子可就思虑到大勇娶媳妇儿了,大勇才一岁多。你咋就说到娶媳妇儿的事。想的太远了吧。”爸爸还是喜欢一成不变,守着眼前的小幸福。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妈妈说,“当人就得往长远去想。” “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啥意思?”婉玉有意助攻。 “就是人要为以后想,有个长远的计划。日子过的才顺畅,不会走背包。”妈妈解释说。 “就是要想的远啊。我也想的远。我长大了,要考大学。考了个最大最大的大学。”婉玉伸直两只胳膊,比划着。 弟弟也伸直胳膊比划:“我要最大最大,和姐姐,一般大。” 爸爸妈妈都哈哈大笑起来。 “哎,她爸,我说的是真的,我那个姨表姐夫,在咱们镇上供销社里卖东西。我想我们能不能托他那进点货,也赶集去卖。”妈妈说。 “你连个自行车都不会骑。背着货,靠两条腿走着去赶集吗?想想不大可能。”爸爸就会给人泼冷水。 婉玉拉着妈妈的胳膊:“妈,爸爸会骑自行车,你怎么不会呀?” “以前没有车,后来妈妈没空学。也怨我胆小,还有点儿害怕。”妈妈说。 “我不怕。我学会骑自行车,带着你去赶集。卖了钱给弟弟买好吃的。”婉玉天真地说。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别说你不会骑自行车,就算是会,小胳膊短腿的,都够不着脚蹬子。妈妈带你还差不多。”还是很高兴婉玉想要带着她。 “哦,妈妈你带着我吧,带我去赶集。买好吃的。”婉玉又转头兴奋地对弟弟说:“妈妈要带我,带咱俩去赶集。” “好,我学骑车,明天就学。他爸,你明天教教我!”妈妈打定了主意。 “你这么大了,能学会吗?”爸爸还在犹豫。 “爸爸,我相信妈妈学得会。”婉玉说。 “学得会。”小跟班儿大勇也助力说。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吃过饭,开始了她的学车第一课,掌握平衡,先学推车。 在西边的一条生产路上,推了几趟,妈妈急了:“来,教我学骑车吧!” 爸爸讲怎样掌握平衡,骑车时眼睛看前方,车走的越快越好掌控平衡,越慢越容易摔倒。然后扶着车,跟在妈妈后面跑了三天,妈妈总算可以歪歪扭扭的一个人去练习了。 摔了几次跤,妈妈终于可以上路了。 这天,妈妈说:“婉玉,你在家看着弟弟,我骑车去你姥姥家一趟,中午不耽误回来做饭。” 一个人骑车回娘家了,回来时候捎来了姥姥给的糖果子,婉玉和弟弟吃的满脸渣。 翻过年,妈妈就去了镇上,找到她的表姐夫,先拿了点儿货,准备第二天,离几家八里地的李桥集上试试看。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吃完饭,交待婉玉说:“你好好在家领弟弟,中午妈可能回来的晚,叫你爸早点回来给你俩做饭吃。” 又给弟弟说:“大勇,在家里听姐姐话,妈妈回来捎好吃的,谁听话给谁。” 婉玉懂事的说:“我知道了。” 弟弟舔舔嘴唇,说:“我听话。” 妈妈风风火火骑车走了,婉玉知道,妈妈是个敢闯敢干的,前世就是这样。能拖住她后腿的只有俩人——她和弟弟。 这一回,自己要帮忙看好弟弟,让全家在妈妈的带领下,早早地奔向小康。 第9章 红火 不出意外,妈妈的生意一定会做的红红火火。 妈妈第一次赶集回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一停住自行车,什么话都没有说,小跑到厨房,掀开锅盖盛饭。 婉玉在旁边看的很心疼,赶紧给妈妈搬了个板凳。 等妈妈吃完了饭。婉玉问:“妈,今天挣钱吗?”对于妈妈这样的人,挣钱是她价值的体现。 妈妈喝了口水,停了一下说:“不太好,我今天第一次赶集,没有老客户。”又带着兴奋,小声的对婉玉说,“就那也挣了两块多。要给你买书,可以买好几本了。” 婉玉也很高兴。弟弟跑过来说:“妈,买糖吃!买糖吃。” 妈妈大方的给了婉玉一角钱,让她领着弟弟去代销点里买糖吃。 姐弟俩欢天喜地的买糖去了。 就这样,妈妈赶集赶的越来越顺利,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过了一段时间,爸爸突然说:“春梅,家里的活该忙了。种棉花得打播育苗栽棉花了。要不集咱就不赶了,等明年冬天不忙了再说。” 妈妈看起来不舍得,但爸爸说的话又有道理,地里的农活也很重要。 婉玉问:“爸爸,一年有几个月?” 妈妈接过来说:“十二个月。都夸你能,咋不知道呢?” 婉玉又说:“妈妈去赶集,可是多一份收入啊。一回挣两块多,一个月妈妈说有九个集,能挣多少钱。一年十二个月,能挣多少钱呢?我算不来。爸爸,你算算。” 妈妈说:“那是刚开始,现在有时候能挣得更多。” “地里的活可以早点干完,晚点干完。它又不会跑掉。赶集可不一样,这回不去,隔过去,就补不回来了。”婉玉说。 爸爸低头不语。 妈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爸,打播育苗,你先自己干着。等栽棉花那几天,我歇两天,在家里干活。一个集挣好几块,眼看着天天能攒点儿,咱家的新房子就有望了。” 婉玉又说:“西南角张爷爷家里有电视,里面有人,会说话,会唱戏,可好看啦。咱家啥时候买?” 妈妈说:“看看,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又对婉玉说:“你好好领着弟弟,妈妈,爸爸好好挣钱,咱们盖了新房子,就买新电视。” 婉玉高兴的点点头。弟弟也拍着手:“新电视!买新电视!” 看着老婆孩子兴奋的脸。爸爸也不再说不让妈妈去赶集的话了。 妈妈成天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赶在路上,疲惫的脸上却很精神。 一天赶集回来,妈妈说:“哎,人家的生意总是比咱家的好,买的人多。我已经尽量让利了,再便宜都不赚钱了,还是比不上别人的。” 婉玉问:“妈,那些生意做得好的人,都卖啥东西?” “卖吃的,穿的,啥样都有。”妈妈说。 “要是好吃的,买了他们的东西,一会儿就没有了。”婉玉说,“妈,你卖什么?” “就是从你表姨夫那里拿来的铁东西,有铁钉、合页、拉手啥的。”妈妈说。 “这些都不管吃,也不会坏。”婉玉说。 “是啊,买我这些配件做家具,做一回用几十年都不坏,结实耐用,质量好得很。”妈妈自豪地说。 “妈,谁知道你卖的配件质量好啊?”婉玉问。 “自然是谁家打家具,谁家知道了。要是不打家具,用不着,谁也不会买来看着。”妈妈说。 “有没有人,家里不打家具,也知道咱家的东西质量好呢?”婉玉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 妈妈想了想,说:“木匠!木匠天天做家具,知道我卖的配件质量好。可他又不当家,都是主家来买配件。” 婉玉说:“主家也许会问木匠,谁家的质量好。木匠要是给主家说,咱家的东西质量好,他多半会看看咱家的吧。” “那是。我闺女真是聪明。”妈妈说,“离你姥家不远,那个全力哥就是个木匠,手艺可好了。我找他去。”妈妈站起来就走。 “妈,那个全力哥这会儿在家吗?”婉玉问。 “你这孩子,妈娘家的哥,就是你舅舅。”妈妈想了一下,“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做活儿去了。等晚上,他下班我再去。” 吃过晚饭,婉玉在家里领着弟弟睡觉,爸爸骑车带着妈妈,准备往木匠家里去。婉玉从被窝里露出小脑袋:“爸,妈,谁来咱家给我糖吃,我就喜欢他。” “知道了!你个小人精!赶紧钻被窝里。看着点儿,别让弟弟蹬被子。”妈妈给婉玉和弟弟掖了掖被角,对爸爸说:“走,先去代销点给全力哥家买礼品。” 他们俩一起冲进了夜色里。 看来去全力哥家走一趟,效果明显,妈妈脸上的笑更多了。 一天,婉玉问:“妈,咱们公社有多大嘞?” “那可大嘞,有几十个庄子。”妈妈说,“咋想起这啦?” “咱们公社这么大,只有全力舅舅一个木匠吗?”婉玉问。 “咋可能,有好多个,咱村东头就有一个。”妈妈说。 “要是咱公社的木匠都说咱家的配件好,咱们是不是能挣很多很多钱啦?” “那是。全公社的木匠咋可能都说咱家的配件好,他们又不认识咱。”妈妈有点儿发愁。 “他们不认识咱,咱不会去认识他们吗?” “对啊!咱去找他们。也不行,你全力舅舅是因为亲戚,也知道妈卖的配件质量好,才帮咱说好话。别人又不知道,为啥会帮咱说好话嘛?”妈妈又打起了退堂鼓。 “是啊,别人咋才知道咱家的质量好呢?为了啥,别人才愿意给咱说好话呢?”婉玉托着下巴边想边说。 “你呀!说你人精还真不亏!以后有了啥想法,跟妈直说。”妈妈笑着点了点婉玉的额头。 晚上,爸爸妈妈拎着点心,一起去了村子东头的那个木匠家里。 回家后,看上去心情并不爽。婉玉知道,熙熙攘攘的人,皆是为了钱。妈妈跑来跑去,为了钱,别人为一样。有钱才是硬道理,比啥都好使。 妈妈发愁:“听他的话音儿,按照他想的价钱,咱家不是白忙活,图个啥吗?” “妈,咱进货的价钱能不能再便宜点儿?”婉玉说。 “那咱就得自己出去进货了,估计得去县里市里。跑老远。”爸爸说。 “我都没去过县里,市里门朝哪都不知道。”妈妈胆怯了。 “要是真去市里进货,我去吧。”爸爸说。 “爸,你去过市里?”婉玉吃惊地问。 “你爸爸去过好多地儿。到哪都不迷路。”妈妈崇拜地看向爸爸。 “真的吗?”婉玉也一脸崇拜。 爸爸点点头。 “你爸除了不爱说话,不会撒谎,好多事儿只是他做不出来,心里啥都清楚。是个明白人!” 轮到婉玉点点头了。爸爸是个好人,这点毋庸置疑。可就是不会也不敢反驳奶奶的一丁点儿意见,太愚孝了! 第10章 绕不过去的房子(一) 爸妈一起去找了表姨夫,表姨夫真是个好心人,悄悄给爸妈说了进货的地址,果真是在市里。 在市里南郊的批发市场。表姨夫歪歪扭扭的画出来了搭车的地点,及下车后的路线,甚至哪里的早点便宜,到哪里容易遇见骗子,事无巨细,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交待的无比详细。 婉玉看着那张简陋粗糙的“地图”,心里对表姨夫感激不尽。心想:等自己长大,有机会了,一定不能忘记,这个热心帮助过自己家的表姨夫。 妈妈说干就干,提前一天把姥姥接过来,准备好进货的钱。早上天不亮,和爸爸一起去了公社所在地,等那每天只有一班的直达市里的车。 天没有黑,爸妈就回家了。 “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妈妈才开始说话:“市里真是太大了,要是没有石头,我说不定找不到回家的车。” 喘了口气,又接着说:“大路上……” “那叫马路。”爸爸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好了,马路!马路上全是车,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我吓得不敢走。后来发现,我站在那儿,人家车也不走,等着我先过去嘞。还是城里人素质高。我才敢过马路。”妈妈得意地说。 婉玉觉得好笑,现在的汽车大多是公共交通工具。比起后世,家家都有汽车,不知道少了多少倍。 “下回叫石头自己去吧,你害怕汽车,也没有石头识字多。”姥姥担心地说。 “不行,他太实在,不会给人家搞价,人家说多少是多少。那里的人鬼精鬼精的,看你老实又是新来的一个价,老户又一个价。我跟在人家屁股后头看了半天,才知道了大概的价钱。这回钱带的少了,下回多带点儿钱,卖铁疙瘩也有好处,一次可以多进点儿货,放上一个月,它既不会变质坏掉,也不会过时。”妈妈不同意姥姥说的话。 因为自己进货价钱便宜,爸妈又去找了几个木匠,拉来了几个固定的户主,生意顺畅多了。 春去秋来,妈妈想翻盖新房子的想法,挂在嘴边了。听说村里谁家盖新房,总要凑空去看看,回家就念叨着“咱家的房子要盖成什么样”等等。简直走火入魔了。 去年二叔定了亲,西院奶奶家还没有动静。婉玉估计奶奶心里不知道算计了多少回了。 上一世,妈妈的生意做的一般,没有翻盖新房子,奶奶还非逼着她们用旧房换二叔家的新房,因为二婶相中了婉玉家的院子,她家的院子有一亩地那么大,而二叔家新批的宅基地,比婉玉家的小一半多。 妈妈为此难受了很多年,泪流了不知道多少。 很多次,眼看见天要黑透了,早已看不清庄稼,旁边的地里也都没有了人,妈妈却还坐在地头儿,不回家。 婉玉知道,妈妈是打心底里不喜欢那个小院子,总想着以前那个宽敞大方的老院子。 这是妈妈早逝的主要原因。到了这一世婉玉还是想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现在,妈妈要是把房子费尽心力的翻盖好,再被奶奶压着头硬要走。恐怕妈妈会更难受,会更早的离开她和弟弟。 四岁多的婉玉,能力有限,愁的睡不好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晚上,村里的干部来收钱——挖河钱。每到深秋,农闲时候,政府会组织修路,疏通河道,要求每户人家按照田地的多少出工,也可以用钱抵工。 当然,如果去挖河,政府也会补点儿生活费。好多人家都会出人工,农村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往年爸爸也去挖河,今年手里有了钱,妈妈不想爸爸去吃苦,也不想她赶集时,剩下婉玉姐弟俩没人管,打算交钱抵工。 队长满仓叔来家里收钱,看见婉玉家饭碗里不缺油水的菜,又看看养的白白嫩嫩的婉玉姐弟俩,感慨道:“石头哥,还是你家的日子有奔头儿啊。村里有几户能撵上你家的?” “一样,都一样。”爸爸说。 “说是一样,差别可是大着嘞。还是嫂子你俩能干会干啊!” “叔!”婉玉看着满仓叔喊。 “哎,小婉玉。大伙儿都夸这闺女聪明嘞!”满仓叔笑着夸婉玉。 “叔,咱家这房子有名儿吗?”婉玉问。 “名儿?房子有啥名儿?还像皇帝的屋子给取个名字吗?”满仓叔不解地说。 “满仓,别给小孩一般见识。”妈妈说,又转头对婉玉说:“房子又不会答应,也搬不走。要名儿干啥?” “叔,我的意思是,我家的房子有爸爸妈妈的名儿,你家的房子有你的名儿。” “我明白了,小婉玉,你说的是宅基证吗?”满仓叔问。 “对!对!是宅基证,咱家有证吗?”婉玉问。 “没办,反正是村里划分给咱家的,别人又抢不走,花那个钱干啥?”妈妈说。 “咱村里很多家都没有办证。上面的要求是每户都得办证,大家不想办,觉得乡里乡亲的,谁也搬不走的东西,都不想多花那个钱。村里也没有办法,按说是应该有。”满仓叔说。 满仓叔走了。婉玉还是想劝爸妈去办个宅基证。妈妈觉得白花这份钱,不值得,劝说不来。 婉玉看爸爸一直不说话,趁着妈妈去门外的时候问:“爸,你觉得该不该办宅基证?” “我想过这个事儿,既然上面都这么要求了,是该办一个,可你妈觉得没用,说不服她没法办。”爸爸说。 婉玉心里为老爸的先见之明竖起大拇指。知道家里钱归妈妈管,没有钱,爸爸能咋办? “要说有事儿,也不会,都是乡里乡亲的,在这儿住了几辈子,谁也不能硬占咱家的庄子。”爸爸又补充说。 看来爸爸心里也认为有证没证都行,外人是不会拿走自家的院子,自家的亲人会!还是得好好劝劝妈妈,等奶奶提出来换院子,就晚了! 第二天一开口,妈妈就堵住婉玉的嘴:“这哪里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儿?你好好领着弟弟,妈挣了钱,咱盖新房,买新电视机!” 婉玉一直在想能劝得动妈妈的办法,都没有奏效,非常苦恼。 隔天,在门口领着弟弟玩,看见爷爷带着大兜儿的礼品,骑着自行车走过。婉玉喊了声“爷爷”,算是打招呼。 旁边人问:“大爷,买了这么多礼品,上哪走亲戚?” “走啥亲戚,给老二看好去。”爷爷说。 看好,是农村里结婚的前奏,农村里嫁女儿,婆家最少来看三趟好,表明求娶的诚意。女方家表示舍不得女儿,已经三趟了,不能再拦着。 婉玉心里那个急啊,无法言说。 吃饭时,妈妈又一次说起来盖房子的事儿。婉玉忽然问:“妈,你喜欢院子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干啥妈都待见大的。谁会喜欢小院子,紧紧巴巴,转个身都这碰那碰的。”妈妈说。 “要是有人非逼着你把咱家的大院子换成小的,你咋办?”婉玉又问。 “咋办?我不换,还逼着我换,他是老天爷啊,他想换我就听他的。”妈妈语气坚决。 爸爸搭话说:“谁会跑到咱村里,来抢咱家的院子?不可能!” 婉玉看看妈妈,看看爸爸,张了张嘴,啥都没有说。 吃完饭,妈妈去厨房刷锅洗碗,婉玉撵了过去,妈妈又畅想起了新房子,刷白墙,水泥地,单独给婉玉隔出个单间,还有弟弟的…… 婉玉说:“妈,你说,谁,会想换就能换走咱家的院子?” 停一会儿,婉玉又说:“我今天看见爷爷带着礼品,说给二叔看好去。妈,都知道二婶娘家和奶奶家是远亲,听说奶奶可待见二婶了,逢人就夸二婶长得好看。二婶喜欢大院子还是小院子?” 妈妈刷锅的手停了:“闺女,你别说了。” 对着门口喊:“她爸,你来。”爸爸走过来:“啥事儿?” “你去找满仓,给咱办宅基证,现在就去!”说着妈妈擦擦手,回里屋拿钱去了。 第11章 绕不过去的房子(二) 爸爸去找满仓叔办宅基证了。 婉玉提了几天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儿。还好,只要能赶在二叔结婚前把证办下来,自家的房子就多了重保障。 天越来越冷,离过年越来越近。 正吃着晚饭,小叔抄着手,过来说:“大哥,娘喊你过去一趟。” 妈妈忙问小叔吃了吗,招呼他再吃点儿吧。小叔说不了,转身回去了。 妈妈说:“西院有啥事儿了,还专门来找,你昨个不是还去了吗?” 爸爸赶紧扒拉了几口饭:“谁知道呢?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好了,我走了。” 婉玉也和爸爸一样,赶紧吃了几口,说:“我也吃饱了。爸,我跟你去吧。我想爷爷奶奶了。” “晚了,明天再去吧。”爸爸说。 婉玉站在门口,看着爸爸。 大勇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说:“我也去,我也去!” “你先吃饭,碗里的饭不吃完,是长不高的,你不想变成一个小矮子吧?”婉玉哄他说。 大勇很乖的坐下吃饭了。 爸爸抱着婉玉往外走,外面的冷风吹得婉玉一哆嗦,爸爸把婉玉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天多冷,在家里不好吗?撵着我干啥?” 婉玉不吭声,天真的又冷又黑,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婉玉心里哀嚎:要不是因为奶奶特别爱作妖,这天,谁想出来谁缺心眼! 奶奶先关心似的问了问大勇乖不乖,家里的生意好不好,爸爸做人向来低调,说:“就那样,还行吧。” 奶奶说:“你爹今天又去赵庄给石墩看好,亲家应允了,说只要准备好了,等明年就让办事儿。” 爸爸说:“好啊。” “人家要求有个房子,也没有说新的旧的。” “那真是个明白人家。”爸爸有点儿感激地说。 “嗯,我当初就是看上她家里老人都是清楚人,心底儿好。”奶奶说,“你结婚时候,好赖你爹俺俩给你收拾了一个院子。轮到你二弟,咋也得给他盖几间房,收拾出个院子来。” “应该的。”爸爸说。 “你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他们都看着你。都说大哥当家,你看看,你二弟的房子该咋盖?”奶奶把皮球扔给爸爸。 “娘,你说吧,我听你和爹的。” “那好,你分家好几年了,你和春梅年轻力壮,正能干时候,也站住脚了。我跟你爹老了,和你们不一样,不能干喽,你弟弟们结婚,家里条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都得指望你了。” 婉玉看爸爸一听见奶奶说“爹娘都老了”,眼圈都有点儿红了,心说:奶奶还真是个铺垫,煽情的好手,从不记得她下地干过活,也没有带过她和弟弟。说的好像她为了孩子们成家立业,吃尽了苦头似的。 “那你弟弟结婚盖房,你出五百块钱吧,权当提前给你弟弟随礼了。到你二弟结婚时候,我做主,不用再给了。”奶奶“大方”的说。 “五百?”纵然奶奶提前铺垫的好,五百块钱还是把爸爸吓了一跳:“娘,地里打的粮食够吃,剩不下几袋。春梅赶集卖东西,一回也只能赚个三块、五块的。” “大哥,谁不知道嫂子赶集挣钱了,你给咱娘哭穷,是不想出钱还是咋的?你不会等着村里人都笑话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吧?”小叔犀利的话噎得爸爸说不出话来。 婉玉想:爸爸是老实,又不是傻,他想做个孝顺儿子,却不想倾家荡产。五百块钱啊!奶奶这口张得比狮子嘴还大! 爸爸咬咬牙,恳求道:“娘,我们出一百块钱,等石墩结婚时候,添箱随礼,我们还给,中不?” “大哥,二哥结婚盖房子,你只拿一百块钱。还在这儿跟娘讨价还价,说出去不怕人笑话!想想你娶媳妇儿时候,家里穷,爹娘倾尽全力,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你。你摸摸你的心,一百块钱!你是准备打发要饭的吗?你咋张开的嘴?”小叔步步紧逼。 爷爷黑着脸不说话,奶奶坐在一边儿,撩起衣襟擦擦眼泪。 婉玉拽拽爸爸的手:“爸爸,你结婚时候,给姥姥家里送了几百块钱的彩礼?” “小孩子插什么嘴?石头,你这丫头咋教的?”奶奶呵斥道。 “就是,我明明说了,爹娘找你有事儿,你还带她来。”小叔一脸嫌弃地看着婉玉。 婉玉既不害怕,也不搭理他们,还是望着爸爸的眼睛。 “哪有彩礼?送了六尺布,还有几个点心。”爸爸说。 “二叔结婚送了很多彩礼吗?”婉玉又问。 “和你妈一样,也是六尺布。我们老两口对哪个媳妇都一样。”奶奶向来自诩一碗水端平,谁知道那只碗里面有没有装水。 “奶奶,那你咋给爸爸要五百块钱?二叔结婚也用不了这么多。”婉玉望着奶奶那张刻薄的脸说。 “盖房,本来说的就是盖房。你这个死丫头,咋那么多话?”小叔厉声呵斥道。 “哇——”婉玉大哭起来,“爸爸,我,我害怕!” “别吓唬孩子!婉玉,来!到爷爷这儿来!”爷爷装作和蔼的样子。 婉玉知道今天爸爸不答应,爷爷奶奶不知道啥时候能放他回家,趴在爸爸怀里,使劲哭,大声嚎。 “闭嘴!这个死丫头!嚎得我脑仁儿疼!石头,你快让她闭嘴!”奶奶揉着太阳穴说。 爸爸怎么哄婉玉都不听。 “哇——哇哇——爸爸,回家!爸爸,回家!” “去吧!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说!”爷爷摆摆手,爸爸抱着婉玉如释重负地离开。 回家的路,爸爸脚步沉重,走得很慢。 婉玉猜想,他是在想回家怎么给妈妈提这个事儿。 五百块钱!婉玉算着,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加起来,顶天有这么多,也许还不够五百。全给了奶奶,她家岂不是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变得一穷二白。奶奶还真敢要! 爸爸心里应明白妈妈的心思,不顾严寒暑热,在外面不舍得买口饭吃,就是为了攒钱盖房。他今天要是敢答应,妈妈定会大闹个不停。 第12章 绕不过去的房子(三) 回家的路再远,也有到头的时候。 妈妈看婉玉的眼红红的,问:“咋啦?” “没咋,石滚逗她玩嘞,小孩子,不经逗。”爸爸解释地说。 “来,闺女,睡觉吧。天冷,以后可别撵你爸了。”妈妈伸手接住婉玉,心疼的说,“婉玉打小就不爱哭,定是石滚说的厉害了。” “哪有?就是逗着玩。”爸爸心虚道。 婉玉知道奶奶要钱的事儿,爸爸早晚得和妈妈说,便乖巧的躺在被窝里,毕竟是个小孩子的身体,一会儿睡着了。 第二天一起床,看见妈妈眼睛红肿着,在厨房做饭,想来今天不逢集。妈妈不搭理爸爸,看来爸爸已经说过了。 吃完饭,爸爸默默地出去了。 婉玉领着弟弟在院子里玩,妈妈在屋里纳鞋底,一针一针,用力狠狠地扎,一会儿又停住针,擦擦眼睛。 婉玉想,要是妈妈知道,奶奶还准备把自家住了好几年的大院子给二叔,心情会更糟糕吧! “春梅,今天不赶集啊?”彩兰妈领着彩兰来找婉玉。 “嫂子,你忘了,今天二十。”妈妈头也不抬。 “又到十一月二十了,转眼又该过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彩兰,你是姐姐,领着弟弟妹妹好好玩,别打架。”彩兰妈拿着未做好一件棉衣和妈妈坐在一起。 “嫂子你瞎操心,彩兰可有姐姐的样儿了,才不会和弟妹拌嘴。” 三个小孩儿在院里你追我赶,嘻嘻哈哈,笑声一片。 妈妈低头做活,不敢抬眼看。 彩兰妈终于看出妈妈的不对劲儿了:“春梅,咋啦?和石头闹别扭啦?” 妈妈流着泪摇摇头。 “到底咋啦?”彩兰妈着急地问。 “那边要五百块钱。”妈妈朝西边努了努嘴。 “五百?有啥大事儿啦?”彩兰妈惊愕了。 “说是给老二盖结婚用的房子。”妈妈说。 “你家公公婆婆是摆设啊,娶老二媳妇儿老大拿钱,娶老三媳妇时候该谁拿钱?想的也太好了吧!”彩兰妈气得脸都红了,“还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儿!也不嫌丢人。” “丢人?呵呵!人家说,她老了,干不动了,以后有事儿就指望石头了。嫂子,你说我嫁过来这几年,她干过啥,除了歇着,就是打牌。俩孩子一指头没有管过,头两年大奶还在,这两年我们是咋过来的,村里谁不知道啊。现在叫你出钱,五百块啊!你敢不出,旁人笑话你。”妈妈冷笑着说。 “五百块?她咋不去抢!笑话你?不定笑话谁呢!村里背后谁不说她?天天往那一坐,聊大天,打扑克,活像个老太君。俺婉玉两三岁,看着大勇,生生把个孩子当成了大人。”彩兰妈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 “那你打算咋办?”彩兰妈又问。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妈妈面如死灰。 “别呀,我给你出个招儿,你去找老支书,把这个事儿给他说道说道,看他怎么说。别给人说是我的主意啊,你哥知道了,又该嫌我多管闲事了。”彩兰妈说,“都这样的风气,以后还有哪个村里的闺女愿意嫁过来?” 婉玉忽然想起彩兰姐上头有两个哥哥,过不了几年就该说亲事了。 下午,妈妈说:“婉玉,在家里看好弟弟,妈出去一趟。” 婉玉说知道了,看着妈妈往老支书家的方向走去。 后来,在老支书的压服下,爸妈出了一百五十块钱,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妈妈在家里心疼了很多天。婉玉想,奶奶的心恐怕更疼,想要五百,只到手一百五。 经过此事,婉玉更得提醒妈妈:“妈,去问问满仓叔,咱家的宅基证批下来了吗?” “明天让你爸去问问。钱都给她们了,不会再想咱家的院子了吧。”妈妈说。 “那谁知道呢。”婉玉说。 “好,好!去问问。” 爸爸问后说:“正在办着,证书还没有下来。” 年前,满仓叔过来,送来了深红色的宅基证,上面有爸爸的名字,清晰的钢印,大红的印章。妈妈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过完年,二叔的新房子动工了,没多久,一排四间红砖房建成了。还没有垒厨房和院墙,婉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玩,感受一下前世自己的另一个家,从五岁住到了出嫁,还是很有感情的。 爷爷奶奶又叫去商量事儿,这回连妈妈也捎带上了,婉玉想:该来的还是会来。 爸爸抱着弟弟,妈妈牵着婉玉,一走进西院,一种压抑感迎面扑来,奶奶坐在那里,手里磕着瓜子,并没有递给婉玉和弟弟一粒,爷爷的黑脸也很平静,仿佛这都是应该的,小叔一副高高在上,嫌弃的表情,只有二叔招呼婉玉一家人。 婉玉忽然想起一句话:吃谁家的饭,就砸谁家的锅。不知道他们几人的优越感是哪来的! “石墩,东头你刘大娘说她家的床腿不稳当,你过去给看看。”奶奶说。 这是想让二叔离开。二叔说:“娘,今天晚了,要不明天吧。” “快去!娘答应她了!” 二叔走了。 “石头,春梅,看,咱家的新房盖好了。”奶奶忽然变了脸,原本刻薄的脸上堆满了笑。更可怕! “嗯,盖好了。”爸妈异口同声。 “盖这所房子你爹天天盯着,地基比别家打的都结实。”奶奶又夸道。 “嗯嗯,看上去盖得就结实耐用。”爸妈又异口同声。 “你们结婚时候,没有给你们盖上新房,住的是以前你奶奶的老房子,你爹俺俩心里一直不好受。”奶奶忽然又挤出了两滴泪。 爸爸慌了:“娘,俺不是好好的吗?婉玉和大勇健康,懂事。俺们都觉得很好。” 妈妈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 “石头,春梅,你爹俺俩想着,把这个新房给你们住,你们那所旧房子给石墩。你们结婚时候住旧房子,他们结婚时也住旧房子。这叫一碗水端平。”奶奶的话说完,屋里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别啊!娘,石墩结婚,结在新房子里,有面子。人家娘家人来了,省得挑咱家的理儿。”爸爸沉浸在父母处处为他着想,兄友弟恭的场景里,把自己感动坏了。 “娘,俺们在这儿住惯了,不想搬。”妈妈说。 “爹娘心疼你们,给你们新房住,你们就搬吧,嫂子。”小叔也极力劝说。 “爹,娘,我从小待见宽大敞亮的地儿,俺家里的房子旧点儿,不碍事儿,晚几年攒点儿钱,翻盖一边就好了。你们不用操心,还是让石墩结婚用新房吧。”妈妈掏心掏肺地说。 “不行,你们想不想住,都得搬!”奶奶终于失去了耐心,撕掉了伪装。 爸爸妈妈愣住了。 “石头,春梅,石墩媳妇娘家说,必须是个大院子,她才愿意嫁过来。你们要是不换,你弟弟的媳妇儿就娶不来了。”爷爷说。 “这?”爸爸不说话了。他怎能让弟弟娶不上媳妇儿。 “爷爷,你们住的院子比我家的还大呀,把二婶娶这儿不行吗?”婉玉奶声奶气地说,还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爷爷。 “对!老二媳妇儿娶老院里,将来让老四搬出去不就行了。”妈妈回过神来。 “不行!”奶奶大声喊,“老院就该是小儿子的!” “奶奶,为什么一定是小叔的?是写上小叔名字了吗?”婉玉提示道。 “我家没法给老二住了!我们家的宅基地证已经办下来了!”妈妈心中大喜。 “宅基证?啥时候办的?”爷爷失望的问。 “挖河时候,满仓到俺家来,说到了办证的事儿,我们就让他办了,年前就批下来了。”爸爸说。 “你们回吧。”爷爷无精打采地挥挥手。 “办证咋啦?儿子是我生的,证是我儿子的,也就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奶奶差点儿跳起来。 “天晚了,领着孩子回家吧。”爷爷瞪了奶奶一眼说。 奶奶则狠狠地剜了妈妈一眼。让他们回家去了。 “他爹,你咋让他们回去?”奶奶问。 “你知道啥?头发长,见识短。办完证,要是石墩住进去,像当于住他哥家里了,石头百年之后,那处宅子也是大勇的。你说,石墩媳妇儿能愿意?”爷爷说。 “这就治不住他们啦?” “现在还没有法儿。” 他们走后,小叔说:“奇了怪了,娘,以前大哥最听你的话。这两回是咋回事儿?” 奶奶说:“他家那个死丫头最烦人了,每回大人说话,她都乱插嘴。” “娘,你想想看,是不是那个死丫头每次都说到点子上?”小叔说。 “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那个死丫头每次接话,早不接,晚不接,都是要紧地儿才接。这是咋回事儿?她咋知道咱要说啥?莫不是成了精了?”奶奶边想边说。 “这不能乱说,那是石头的亲闺女。这闺女就是比其他孩子伶俐点儿。”爷爷安排他们不乱说,自己自言自语,“这丫头也真是太聪明了!” 小叔说:“娘,我想出个办法,大哥大嫂他们不是不愿意让出大院子吗?想住也行,得出钱!出钱买下那个院子。” “对!不能饶过他们!” “盖房时候他们才拿过钱,老支书都过来了。又要他们出,怕不好说。”爷爷沉思道。 “石滚,你脑子好使,想个辙儿。” 第13章 上学 一家人回到家里,妈妈看看眼前的房子,突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破旧了,有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又拿出藏在床上褥子下的布包里的宅基证,左看右看,宝贝的很。 婉玉看着激动的妈妈,不敢对她说实话。只是觉得爷爷奶奶没有这么容易会放弃。见招拆招吧,生活就是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 第二天,趁着爸爸不在家,妈妈悄悄看着婉玉,问:“妮儿,你咋知道要办证?” 婉玉说:“是满仓叔说,国家让办证,那应该是有好处。” “对,国家说的,一定有好处。不对,我咋记得好像是你先提的?”妈妈也模糊了。 “妈,我五岁了,啥时候能去上学?我想去上学。”婉玉岔开话题。 “人家说是要七岁开始上学,也有六岁的,你才五岁,不知道家要不要?”妈妈说。 “等开学时我五岁多了。就是快六岁了。” 妈妈要爸爸去问问,爸爸说:“春梅,你去赶集,我下地干活,大勇咋办?你看锄头哥家的闺女八岁了,才去学校,咱婉玉才五岁,等两年也不晚。” 想到弟弟,妈妈犹豫了:“闺女,要不你晚两年吧,你太小,学校里的孩子再欺负你,你再领弟弟两年,你俩一块儿去吧。” 婉玉撅起嘴,不乐意。 妈妈说:“我明天赶集回来,还给你买烧饼吃。” 婉玉不开心,看来爸妈重男轻女的思想一时半会儿不好改变。 想了一天,婉玉说:“妈,咱去东头儿的张老师家问问吧。” 同村的张老师和了婉玉几句话,接着问她为啥想去上学? 婉玉说:“太奶奶说不识字的人是睁眼瞎。我不想做个瞎子。” 张老师对妈妈说:“这个孩子有志气,能上学。” 妈妈笑笑,不说同意的话。 张老师见状,从床下的箱子里找出一本书,说:“婉玉,你能把这上面的字认完,我保证你能去上学。” 婉玉一看,是一本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不敢一下子表现得太过,拿起书,念了起来,中间故意读错几个。读了一半,张老师说:“好好,停下吧。”又扭头对妈妈说:“完全可以上学了!多好的苗子!可别耽误了,给石头好好商量商量。” 因着弟弟,爸爸又去西院问奶奶能不能帮忙带,被怼回来: “你看不见你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啊,你二弟要结婚,现在人家娘家不愿意。你不说替我和你爹想,把院子给你弟,还要我给你带孩子,咋张开的嘴?你成家了,不管弟妹们死活啦!一个丫头片子,上那么早的学干啥?再有出息,早晚不还是人家的人。还是让她在家领她弟几年,也算有点儿回报。我算是知道了,养孩子就是养的白眼狼!” 爸爸耷拉着脸,回来又是说让婉玉晚两年上学。真是车轱辘来回转。 马上就要开学了,婉玉失望的走到村头,看着前面被庄稼地挡住的学校。 “小婉玉,你跑这干啥啦?”婉玉一抬头,是张老师:“我——我——” “还没有和你爸商量好?” 婉玉点点头。 “那天你们走后,我想你还没有到法定的上学年龄,晚一年也行。”看着婉玉的表情,张老师又说,“我家里还有课本,晚上让你爸或你妈来拿,借给你自学,不会了可以来家问我。” 婉玉感激地望着他,笑了。 张老师又补充一句:“要是你真的学得好,跳级也不是不可能。” 跳级?婉玉兴奋了。她就是想快点儿长大,上学是为自己识字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并不想和一群一年级的小孩子坐在那里“a、o、e 和1、2、3”的学习。 二叔结婚前,奶奶学精了,在路上截住下班回家的爸爸,必须出一百块钱,死活要他点头。 还说他是个窝囊废,不当家,不能给弟妹带好头,没有一点儿当哥的样子,拿这钱给二婶娘家赔礼道歉用的。 爸爸言出必行,既已答应,妈妈再生气也得给。 婉玉一边领着弟弟,一边把从张老师借来的书背诵的滚瓜烂熟。 这样又过了半年,姥姥专门来家一趟,说接大勇去她家里住,这样婉玉能去上学了。大勇拽着妈妈不撒手,爸妈也不舍得他,婉玉上一世住在姥姥家里,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也不愿意弟弟去。 说好爸爸带着他下地干活,放学后婉玉领着他。 学校收附近三个村子的适龄孩子,五个年级,五个班,八个老师。管理很松散,很多人家不舍得让女孩子去上学,不舍得交那几块钱学费。 当婉玉背着姥姥一针一线缝制的花书包,蹦蹦跳跳走向学校时,背后有好几双羡慕的眼睛追着她。 到了教室,婉玉笑了,和前世一样:泥坯垒的墙,麦秸秆苫的顶,窄小的窗子,没有玻璃,冬天订上塑料布,夏天揭开。 两摞土坯垒起来,上面搭一块儿厚木板,就是课桌,凳子学生自己从家里带,五花八门,高高低低。真没有后世的猪圈条件好 教一年级的男老师,姓张,是隔壁村里的。大约三十岁,婉玉知道这个老师很有耐心,待这群皮猴子们很好。 张老师对婉玉做了简单的测试:问是哪个村里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又让扳着指头数数,看从一能数到几,拿出课本让婉玉读读,写写自己的名字。 通过测试,交了五块钱的学费,领了新书,婉玉插班一年级,成为一名小学生了! 班里的学生和板凳一样乱,个子高矮不齐,大点儿的九岁,十岁,数婉玉最小,才五岁多。 班里有个女同学,邻村的,长得又高又胖,发育早,看起来像个已婚妇女似的。听别的同学说她十三岁了,一直在家里领妹妹,领妹妹,领了很多年。今年她父母才愿意送她上学。 其他的学生都像一群猴子,前后乱窜,只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第二天班里排座位,不全按个头高矮,还得结合学生自带的板凳。 婉玉这个小不点儿和那个高个子女生坐同桌,婉玉这才知道,她叫刘玉蓉。 张老师先教了语文,又教了数学。 放学时,走到半道儿,碰上下班回家的爸爸拉着弟弟。看起来爸爸很累,弟弟也像个小泥猴儿。婉玉一阵心疼,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回到家,爸爸做饭,婉玉领着弟弟看新书,看见婉玉课本上的小人儿,楼房,汽车,弟弟的嘴巴张的老大。 “弟弟,咱俩好好学习,将来也能住上高楼房,开上小汽车。” “嗯!”弟弟重重的点点头。 “那我今天先教你认1、2、3,好吗?”婉玉用小手指着书本:“1,1像铅笔细长条儿。看!1像不像姐姐手里的铅笔?” “像!”小小孩大声说。 “跟我学:1像铅笔细长条儿!”院子里传来姐弟俩稚嫩的声音。 “姐姐,1也像这根小棍儿,直的。”弟弟忽然拿着一根棍子说。 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还善于观察! “对!所以写1时,一定要直。你看,一支铅笔,一本书,一个书包,一把椅子。铅笔、书、书包、椅子都是只有一个。就用1来表示。”婉玉指着身边的物品说。 弟弟若有所思:“一棵树也是1?” “对啊,大勇真聪明!一只碗是1,一张桌子也是1。” 婉玉想起前世,老师都夸弟弟很聪明,后来跟着别给孩子跑的不进学校,初中不毕业就辍学了。很可惜!这回自己一定要在弟弟心里种下读书至上的种子! 爸爸端着饭出来,看见姐弟俩头抵头在用小棍在地上写字。 吃完饭,婉玉抢着洗碗筷,扫地,让爸爸多歇一会儿。 学校里,婉玉不想出风头,按部就班的学习,无奈内容太简单,只好多练练字,练练腕力。 几天下来,老师奇怪这个年龄最小、来的最晚的孩子虽然一点儿不张扬,却有种俯视全班的感觉。 有次,校长喊:“张老师,过来开个会!” 张老师敲敲黑板:“静一静,老师开会!李婉玉!你到讲台上来领读!” 看着婉玉迈着两条小短腿,大大方方地走了上来,拿起教棍儿,指着黑板,大声读了起来。 “李婉玉,领三遍生字,领读昨天学过的课文!”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婉玉站起身,领着班里同学读起书来。那份沉稳、气势,哪里像个五岁多的孩子? “老师,李婉玉的话咋说的跟咱不一样?”一个淘气的男孩子问。 “我听过,俺村西头那家的电视里头的人说的和李婉玉一样!”另一个男孩子说。 婉玉一愣,原来自己无意中读书用了普通话,这该怎么解释?婉玉的脸红了,尴尬地站在那里。 “我专门让李婉玉这样领的,人家城里都这样说话,电视里也这样说,国家号召大家都说这样的话。这叫……叫……”张老师大声说。 “普通话。”婉玉轻声说。 “对,普通话,全民推广普通话!” 一群小猴子崇拜极了,李婉玉会说电视里的话! 婉玉很感激替他解围的张老师。 婉玉被老师夸的不好意思。 “李婉玉,你从哪儿学的普通话?”冷不防张老师问。 “我,我从电视里学的。” “好好领!”又看了全班一眼,“跟着好好读!” 开完会,回来一看,班里十分安静,婉玉趴在讲桌上,看见他,恭敬地说:“张老师,读完了,大家都在写字。” 慢慢地张老师发现,班里有了李婉玉,领读、检查作业都可以省点儿心。 第14章 跳级 此后,张老师发现,每次背课文,默写,算题,李婉玉总是第一,从没有一点儿错误。第一次期中考试,李婉玉的试卷像标准答案,卷面整洁,字体清秀。 吃完午饭,改完试卷,张老师伸个懒腰,拿着婉玉的试卷,在办公室里夸:“看看!看看!要是学生都像李婉玉,我们还用教吗?” “哎,张老师,你错了!应该说,要是都像李婉玉,我们还教谁去!”办公室里几个老师热闹的议论着。 和婉玉一个村的张老师说:“这孩子还很有志气,在家里撵她爸妈小半年,才来的学校。我当时为了鼓励她自学,还说学的好可以跳级。” “别闹了!好是好点儿,咱学校还没有过跳级的学生。”有的老师说。 “给,张老师,你拿给你班李婉玉做一做。”二年级的李老师笑着递过来一份她们的试卷。 “试试?”张老师问。 “试试,试试!”办公室里几个老师起哄。 “哎,你去把李婉玉叫过来。”张老师指着外面的学生喊。 “老师,您找我?”婉玉站在办公室门口问。 “来,看看这张卷子,你能看懂吗?” “能!”没有半点儿犹豫。 “这是准备竞赛用的卷子,你把它做了。”张老师说。 婉玉看着被胶水白纸新糊住封头的试卷,接过老师递来的笔,低头写字, 十多分钟,递给张老师。又接过来一张数学试卷,低头写。 十多分钟,交卷。 “好了,回教室吧。” 婉玉走后,第一次的语文已经改完了,满分。在全体老师的注视下,二年级数学老师批改试卷,仍是满分! 几个老师热血沸腾:“张老师,再做做三年级的呗。”三年级老师赶紧递过来试卷。 “再把孩子累坏了。” “要是三年级的试卷,你班的李婉玉还能做满分,不!做九十分,真可以考虑跳级了!” 张老师也跃跃欲试:“再试试?” 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不行,马上要上课了。” “人家二年级的试卷都做满分,你们一年级的课,缺一节有啥?”几个老师都好奇,跟着起哄。 “可这孩子刚上学,三年级的语文已经考作文了。”张老师说。 “作文不写不就完了。张老师,咋比你自己上考场还紧张啊。” 婉玉又被叫到办公室,她看着眼前的试卷,想着这可能就是跳级的前奏,表面平静,懵懵懂懂的她,内心波涛汹涌。 数学满分,语文68分,三十分的作文没有写,有两个字,婉玉故意写错的。 就这样,刚上了两个月,婉玉成了二年级的学生,还有一个隐形的福利——和彩兰姐一个班,俩人都很高兴。 这是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跳级的学生。老师很照顾她,怕婉玉刚来,年龄太小,受人欺负,让她和彩兰坐同桌。 每天吃过早饭,彩兰背着书包来叫婉玉一起上学。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的一路走。下午放学,彩兰到婉玉家去写作业。 彩兰妈说:“你呀,比婉玉大两岁,天天跟在婉玉后头,好像她比你大一样。啥时候能让婉玉跟着你呀?” 彩兰不说话,心想:全学校只有一个李婉玉。 几个月过去,婉玉和彩兰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班主任也换成了婉玉村里的那个张老师。 三年级的李婉玉,瘦瘦小小的,更像哪个学生的弟弟妹妹跑错了班。还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语文,数学,理解背诵,回答问题,样样无人能比。领读课文,检查作业,依旧是老师的好帮手。 暑热褪去,树叶变黄,一天比一天冷,没有玻璃的教室,刮了一夜北风,冷得似冰窖,婉玉把棉袄的袖子拽了拽,露出新旧两种不同的颜色,看着姥姥给接的棉袄袖子,还好,没有打补丁。 心想:上一世穿羽绒服还嫌生活过的苦,这时候缺吃少穿苦不苦?人啊,真是不知足。快点儿长大,自己挣钱吧! 下午快放学时,老师说:“明天上午男生来时都拿一把铁锹!集体劳动!” 班里顿时乱嚷嚷的。有个男生说:“老师,俺家没有!” “老师,俺妈不让我拿!”另一个男生说。 “老师,咋不让女生拿?”还有个男生问。 铁锹应该是家家必备的生产工具,没有和不让拿一样,都是大人们舍不得! “啪啪啪!”老师使劲儿敲几下黑板:“人人都得拿!家里没有的去借!你妈不让拿,你就让你妈来找我。女生另有活儿。谁让你不是个女生?” 全班同学都转头看那个男生,哈哈大笑,那个男孩子羞得头快藏到桌子下了。 “天冷了,学校怕咱们挨冻,买了煤。准备垒煤火,打煤饼。哪个班都得参加劳动,劳动光荣!”张老师说。 记忆中每一次学校里的集体劳动,学生们都像是过节。 第二天一到学校,操场边儿上多了一堆煤,坯模,还有几辆架子车,大概是老师家的。 张老师领着三年级的男生拿着铁锹,拉着架子车,在学校西南角装土。女生分几组帮忙扶着车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三年级的男生,很多人干活儿都有模有样了。 架子车子放平,张老师领着男生一锹一锹的挖土,装车。泥土从地下挖出来,透着水润的新鲜。 婉玉看着,张老师一大铁锹一大铁锹的挖,男生们力气小,半铁锹半铁锹的挖,一会儿功夫,老师学生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好几个人脱掉了旧棉袄。婉玉看见不光同学们,老师的袄里也有颜色不一样的地方。 婉玉想起前世也是这样,一到冬天,学校要打土坯,垒窗户,煤炉子。这个时代是穷,条件差,但学校老师待学生的心是真好,全心全意为学生想。 操场边儿上的土堆越来越大,五年级的老师和男生和泥,打土坯。十几岁的男孩子在农村就是个大劳力了,四年级的男生打水,五年级的男生和泥,三个男老师把泥装满坯模,用一张弓弦似的东西刮去多余的泥,在地上顿两下,“啪”的一声,三块的土坯瞬间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有角有堎,昂首挺胸。 婉玉想,农村为什么那么重男轻女,农活儿累人,女人天生没有男人力气大。 老师们都在干活儿,打土坯,糊煤饼。学生们大点儿的帮忙,小点儿的站那看热闹,整个学校,没有人喊累的,没有人偷懒,处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昨天是高年级的“大学生”的主场,帮老师和泥,打土坯。 今天,换成低年级的老师们领着学生帮土坯“翻个身”,让它们快快晒干,化身为御寒用的——窗户沿儿,煤火炉子。 张老师边干边叮嘱全班同学:“一定要爱惜,用两只手轻轻地翻来,侧着立稳。看看,李婉玉做的很好!大家都像她学习!” 操场上的土坯在大家的手中一块块立起来,很像多米诺骨牌,不知道推到一块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 婉玉只是好奇地想想,不敢动手,这是全校师生昨天忙了一天的劳动成果,要是碎了,自己会成为学校的“千古罪人”。 婉玉看了看,连一年级的学生都很爱惜,毕竟这些都是老师同学们一点一点辛苦换来的。 张老师又拿来了雪白崭新的塑料布,从教室外面把窗户给封上,钉子,锤子,压塑料布的高粱秆。几个的男孩子仰着头看,很有眼色的给老师递钉子。张老师不小心掉了颗钉子,马上有人弯腰捡起,递给老师。 土坯干透了,要垒煤炉子,生煤火,教室里才有点儿暖意。垒煤炉子是个技术活儿,学校专门请了人来。 教室北面的窗户要垒上一大半,抵挡北方冬天透骨的寒风。垒窗户就自行解决了。 五年级帮一年级,四年级帮二年级,婉玉她们三年级自给自足。 张老师给分了组,吩咐几个学生拿来工具,婉玉看看自己组的男生女生,既不高又不壮,觉得垒好窗户困难很大。自己和彩兰只会搬土坯,其他几人看起来也不像身怀绝技的样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组里一个叫张新伟的男生,长得白净,缩着脖子,看起来软弱少力,在班里向来很少说话。但他一拿起瓦刀,就特别顺溜,先把窗台上的浮土刮去,抹上一层泥、放好一层土坯、再拿瓦刀敲敲,让土坯粘结实。再开始下一层。或是哪个地方需要半块土坯,一刀斩下去,切得整整齐齐。垒完婉玉发现,土坯与土坯之间是咬茬儿的,就是缝隙与缝隙之间是错开的。剩下的几个人除了搬土坯,运泥,就是站那看他的“表演”了。 婉玉看呆了,十来岁的年龄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旁边一个同学说张新伟的爸爸是盖房子的。心想:难道这技术也能遗传? 全部垒完后,婉玉看她们分到得那个窗户平平整整,严严实实,比五年级同学垒得都好看。走到张新伟前面说:“数咱们这个窗户垒得最好!”小男孩的脸红了,扭过头不敢看婉玉。 第15章 转行 天冷了,妈妈去赶集更加受罪。要是一下雪,黄泥路上,自行车很多天骑不了,得背着货物去赶集。 由于没法骑车,妈妈起得更早,婉玉常常在睡梦中听见关门的声音,迷迷瞪瞪,睁眼一看,妈妈已经出门了。这时候铁东西的坏处就显出来了,死沉死沉的。爸爸去送妈妈赶集,回来时前额的头发上一层霜雪。 爸爸有点儿垂头丧气的,婉玉想,爸爸是个自尊心强的人,妈妈赶集挣钱,他在家里看孩子,做饭,心里可能觉得自己没用。让爸爸去卖东西,还不如不去。他不会说好听的话,脾气倔,经常得罪人,实在不是个会卖东西的人。 妈妈一心想盖新房,钱被奶奶快榨干了,每一次集都不舍得歇着,也不舍得在集上买口饭吃,能多攒一分是一分。 婉玉心疼的很,想着帮妈妈早点儿达成心愿。怎样才能挣钱挣得快点儿? 思来想去,快春节了,春联鞭炮糖果,这些过年必备品应该卖的快。做糖果子,走亲戚家家都用得上。 凑着星期六晚上,婉玉把想法给爸爸妈妈说了:“糖果子就是面、油、糖,这三样,咱家里有面,有油,再买几斤白糖试一试,要是做成了,过年时候销量大,没准明年就能盖上新房子。” “听说熬糖稀不好把握。”爸爸有点愁。 “糖稀不就是糖和水吗?真做不成,咱们吃了它,也不亏。” 啥都没有新房的力量大,妈妈心动了,边系围巾边说:“我现在去代销点称白糖。咱们先学炸糖三角。” “妈,你把代销点的称给借过来用用。” “好嘞。” 妈妈脚步腾腾地走了,一会儿一手掂着白糖,一手拿着称回来了:“我买了十斤。咱们今晚上就试。” 弟弟眼巴巴的看着塑料袋里的白糖,婉玉拿起小勺子,舀了半勺儿,弟弟欢喜张开嘴。 “晚上吃糖多了不好,牙齿上会长小虫子。”弟弟顾不上说话,直点头。 “大勇,你一会漱漱口,再睡觉。”婉玉说。 “婉玉,今天你领弟弟睡觉。我做做看。”妈妈说。 婉玉说:“糖稀,想着水多糖少。先称一斤糖,两斤水,先试一回。” 爸爸拿了一个盆,放到称盘上,把水加到二斤,倒进大锅里,妈妈点着火,开始烧锅,这边爸爸又称了一斤白糖,倒进锅里,用勺子搅了搅,大锅里开始“咕噜咕噜”冒大泡,一会儿冒小泡儿,糖水在锅里慢慢地边粘稠,边金黄色,用勺子一扯,拉很长的丝。 “成了!这就是糖稀!”妈妈激动地说。 婉玉说:“那咱以后记住,熬糖稀时,一斤白糖加二斤水。” 妈妈端着面盆,舀了一碗面,说:“我今晚上就得试试炸糖果子,到底好吃不好吃。不做,睡不着觉。”妈妈是真正的行动派! 婉玉不管了,把弟弟哄到床上,反正和面是妈妈的强项。面、油、糖稀在盆里变成光滑细腻的一团,在面板上抹了一层油,用擀面杖擀开擀薄,用刀切成三角形,菱形。 爸爸把手电筒的聚光托儿取下来,在面饼上切下来一块儿,给妈妈说:“看!月牙儿!” 婉玉禁不住拍手叫好。两个人一起干,一会儿切完了。 那边锅又烧起来了,要把刚才切好的三角形、菱形、小月牙儿都在油里炸熟。妈妈用手试试油温,感觉差不多了,把高粱杆盖帘上的糖角儿慢慢地往锅里下,不时用筷子翻一下,看着油锅里的小东西翻身打滚儿,像吹气球一样,变得鼓鼓的。妈妈手上忙着,脸上笑着。 用笊篱轻快捞出,再下一锅,用筷子翻一下。妈妈拿起一个糖角,往灶膛里一扔,嘴里说:“灶王爷,先尝第一个。保佑锅锅炸金黄。”又看看锅里,递给婉玉一个:“尝尝,香不香?” 婉玉用嘴轻轻吹吹手里的小月牙儿,咬了一口:“香,还甜!可好吃!” 烧锅的爸爸笑着说:“能不又香又甜吗?又是油又是糖的。” “要是挂上糖稀,再撒上一层白糖,就更好吃了。”婉玉一边吃一边说。 “好了,天晚了,弟弟早睡着了。你也去睡吧。”妈妈说,“我们一会儿再睡。” 婉玉也真的困了,揉着眼睛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睡着了。 一睁眼,弟弟趴在床头,看着婉玉,得意地说:“姐姐,今天我第一名。”往外一看,天早已大亮。爸爸说:“起床吃饭。” 吃着饭,问:“我妈呢?” “去镇上了。” “不是今天不逢集吗?” “你妈想,乡里的人多,逢不逢集都会有人买东西。再不行,去看看乡里的那些家属院、供销社里有没有人要。” 婉玉只管吃自己的饭。不想那么多了,妈妈只要没有家庭的牵绊,做生意应该是个好手。 大勇凑过来,神秘地说:“姐姐,爸爸给我一大把好吃的。有月牙儿的、方块儿的,还有带角儿的。我也给你吃。” 婉玉看着弟弟可爱的样子,忍住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嗯,大勇和姐姐最亲。我给你说个秘密。” 一听到秘密,大勇变得一脸严肃:“姐姐,咱俩的秘密,我谁都不说。妈妈也不说。” “以后我们天天都有好吃的。”婉玉也一本正经地说。 “太好啦?天天都有好吃的!”大勇蹦起来喊。婉玉无语了,说好的谁都不说呢? 没有等到吃午饭,妈妈就回家了。喝了几口水,妈妈疲惫又兴奋地说:“都卖完了,咱们昨晚上做的,挣了一块钱。” 原来妈妈到了乡里,先去了供销社,碰了壁,人家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又去了医院、乡政府的家属院,零散的卖了点儿。 想着挨着乡政府的村里一户挨着一户,那么多人,零卖一会儿也能卖完,结果到了村里,没有一个人买。妈妈想着回家自己吃了也是吃,豁出去,让人家来试吃。白吃的人多,真买的没几个,只卖了两份。觉得卖果子不行了,准备回家。 刚才试吃过的一个大爷走过来问:“家里还有吗?买的多能便宜点吗?”妈妈高兴地连连说:“能便宜,能便宜!”那户人家要三十斤,儿子结婚,做喜果子送新媳妇家。妈妈拿出五块钱说:“看,定金。三天就要,这几天得使劲儿忙了。本来我卖一块钱一斤,他要的多,八毛钱一斤,三十斤二十四块钱!” 又发愁说:“我还得去赶集卖货,好容易走出来的路子,不舍得丢。这么多果子,她爸,你一个人做得好吗?第一回,咱可得做好吃点儿,打出好名声来。” “妈,实在忙不过来,咱可以请人帮忙啊。” 妈妈不语,想找谁合适,要信得过,还得能干。 “妈,找姥姥来吧。再把大舅和大舅妈请来。” 大舅去年结了婚,大舅妈人实在,手脚又麻利。他们来帮忙最合适不过了。 妈妈点点头,带着家里剩下的果子,骑车去姥姥家里搬救兵了。 第16章 一家人 当天下午,姥姥就坐着妈妈的自行车来了。 姥姥一脸担忧,说妈妈赶集卖货,爸爸是男人,锅上灶下的事儿不在行。 一进家门,她顾不上歇一会儿,胖胖的身子,背微微有些驼,一系上老蓝粗布围裙,手里一刻不闲。妈妈和爸爸也忙起来了,爸爸在灶下烧锅添柴,兑了水加了白糖,锅里的糖稀熬的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妈妈系着围裙,站在锅边儿,拿着大勺子,轻轻地搅着,防止糊锅。姥姥在井水边儿洗洗刷刷,洗所有的盆子,刷盖帘,还洗了几个的大白塑料袋。姥姥刷的东西摆满了整个院子。 糖稀熬好了,颜色金黄金黄的,妈妈一勺一勺的舀出来,放在大盆里。到门口的案子上,放凉了,等一会儿和面用。妈妈不然一拍脑袋,说:“哎呀,瞧我这个记性,做好的,买两个大盆了,又给忘了。这回做的东西多,没地方放。”爸爸抬头看看快黑的天:“要不我骑车去买?” “我来时候给春生说了,让他们明天来时候,把俺家的大盆拿上。想着可能用得上。”姥姥刷东西刷的头也不抬。 大冬天,妈妈抬胳膊用袖子擦擦汗,火光映着爸爸的脸堂,他眉眼舒展,面带微笑。是啊!新房有希望,日子有奔头,再累也高兴。 生女儿不好,要操一辈子的心!婉玉想。妈妈结婚快十年了,姥姥心里成天挂念着。可能是女人天生弱势,当娘的总是放心不下吧。反观奶奶,只要不来找事儿,大家都谢天谢地,谁也没有想过她会帮点儿忙。 姥姥非得亲自动手学,说明天妈妈赶集走了,她们几个在家里先干着,在妈妈的指导下和好了第一盆面。 其实只要掌握好比例,对姥姥这做了一辈子饭的人来说,和面是小事一桩。面和好后,取出一块,在面板上用擀面杖擀薄,妈妈用刀切三角,切菱形,姥姥在另一头切月牙儿,爸爸把她们做好的,一个个分开摆放在盖帘上。 眼看一个又一个的盖帘儿,把屋里的桌子、凳子都占满了。怪不得人家都建个大棚子当作坊,干什么都需要地方啊,幸好自家的院子大。将来没准也能发展成一个小工厂。 “妈,你歇会儿吧,我们吃完饭再干。”妈妈招呼水池边的姥姥。 “妈,咱今天做啥好吃的呀?”婉玉问。 “吃啥饭?还不饿。”姥姥都是这样,每一回来,总是只想干活儿。 只见妈妈先在把馒头馏上,再从院西南角的土堆里挖出两颗萝卜,拿到水池边洗净、切丝。又打了四个鸡蛋,蛋黄金灿灿的,用筷子在碗里快速打散。看锅热了,贴锅边儿往里打圈淋了一勺油,把鸡蛋液快速的倒进锅里,“滋啦”一声,鸡蛋瞬间凝结成固体,鼓起了大泡泡,又宣又软,金黄金黄的。让人看的直流口水。 铲出炒好的鸡蛋,妈妈把葱蒜末倒进在油锅里爆香。把刚切的萝卜丝和青椒丝一起倒进了锅里。“滋滋啦啦”,炒菜锅发出欢快的笑声。两个菜出锅,这边的红薯汤,溜的馒头也已经好了。端上桌,一家人热热乎乎的吃了顿饭。 一家人!婉玉觉得这样的才是一家人! 婉玉带着弟弟收拾碗筷。姥姥笑得眼睛弯弯:“婉玉真是个好孩子。” 大勇望着姥姥说:“还有我,我也干活儿。”姥姥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了:“知道,知道。我家大勇也是个好孩子。”弟弟乐得抢着去擦桌子。 吃完饭,几个大人还要接着干活,婉玉善解人意,领着大勇,在堂屋里一起看书。 厨房里几个大人热火朝天。堂屋里两个孩子一边看书,一边俩人还嘀嘀咕咕说点话。 厨房里忙活的姥姥,看见了这一切。心里感慨:虽说大勇的奶奶不好,可女婿是个好的,知道心疼闺女,两个孩子也都是好的,爱学习,又懂事儿。人哪有十全十美的?闺女这个火爆脾气,嫁到这家是对的。 中途妈妈过来,给婉玉和大勇倒了洗脚水,对婉玉说:“婉玉,今晚上你领着弟弟洗洗脚,先睡吧。”扭头又往厨房去。 婉玉叫了一声:“妈。” “有事吗?”妈妈回过头来。 “你和姥姥爸爸也早点休息。” “哎,知道了。你领着弟弟先睡,我们再晚一会儿。” 听见妈妈的大嗓门在厨房说:“妈,咱把这一盖帘炸完出锅,咱就睡觉,剩下的明天再干明天。春生和素玲来了。咱们一天就干完了,今天不用再熬夜了。” 第二天早上,宛玉还正在吃着饭。大舅春生骑着自行车,带着大舅妈,素玲就赶过来了,大舅妈手里掂了一摞盆子,有大有小。两人跳下自行车。搓搓冻僵的手跺跺脚。就说:“姐夫,咱们开始干吧。” 大勇在这边跳着喊叫:“舅舅抱抱!舅舅抱抱!”婉玉懂事的说:“舅舅,舅妈。你们俩先喝口水,暖暖手再说。”舅舅抱了一下婉玉。又抱起了大勇,转了一圈:“嗯,大勇是不是吃得多,又长高长重了。”看着婉玉说:“不冷,舅舅这样就暖和了。”说着把大勇抛出去,又接回来。大勇高兴得咯咯笑。 这样的才是一家人! 玉又想起了前世。妈妈生意没做多久。天天在地里干活,爸爸不在家时,都是舅舅舅妈来帮自己家干活。这一世家里过好了。一定要带着舅舅舅妈把日子也过好。 吃完饭。彩兰来喊婉玉。婉玉背着书包俩人一起。往学校走去。 出了村子,走过一坐青砖桥小桥,只见光秃秃的大树,光秃秃的田地。路边的枯草上覆盖着一层霜雪莹白透亮。俩小人都冻的。鼻尖通红、发酸,想流泪。 路上,稀稀拉拉,有几个上学的孩子都缩着脖子,小手缩到袖子里。还有几个男孩子,学着解放军的样子,喊自己的伙伴“日本鬼子”。那个被当做日本鬼子的自然不愿意,站起身去追,另一个撒腿就跑。惊飞了桐树上的麻雀。婉玉不和他们打闹。只想快点到学校里去,教室里已经升起了煤火。婉玉表现的好,天天都可以去煤火上烤手洗手,暖和暖和。 第17章 爱玲 走到学校,进了教室。煤火已经捅开了,炉子里的火烧的旺旺的。教室里还是没有几个人,还是孩子,大家都喜欢在老师没有来的时候在外面疯跑。 婉玉和彩兰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彩兰有点跃跃欲试:“婉玉,咱俩也出去玩一会儿吧。” “不了,外面太冷了,还是在屋里吧。”婉玉站在火炉边烤着手说。 “好吧,”彩兰说,“咱俩翻花绳吧。” 彩兰从兜里掏出一根红毛线,在手上缠绕两圈,又用中指挑过来。婉玉走过来,用大拇指和食指穿住绳子,一绕,绳子变个身来到她的手上。你来我往,三翻两绕,两个女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后面的几个女孩子也都围了过来。“你们看啥呢?给爆米花。”宛瑜抬头一看。原来是东边张村的爱玲,扎着两把小刷子的爱玲,穿着新做的红色碎花布衫,黑里透红的方脸,大眼,大嘴,个子高高的。爽快地给围着看的每个同学都递了一颗爆米花。她的家境很好,爸爸是村里的电工。 但婉玉记得,他爸爸好像没多久就因为接线时电线短路,中电去世了。妈妈撇下她哥哥,带着爱玲和妹妹改嫁了。这件事印象很深。因为当时村里的小孩们都爱唱一个顺口溜:爹死了,娘嫁了,剩下个小孩长大了。这个剩下的孩子就是他的哥哥,现在读四年级。 等婉玉长大些后,又听村里人说爱玲的继父是个混蛋,强奸了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她本来是受害者,却也被人看不起,抬不起头来。后来好像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结局很是悲惨。 如果婉玉现在说:“爱玲,你要小心,让你爸爸接电线时要小心,会被电死的。”恐怕别人都认为自己是疯子,神经病。但眼看这么一个单纯爽朗的小姑娘,被继父强暴,下场凄惨。婉玉又于心不忍。 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不是万能的。世界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但尽我心,不问结果。婉玉在心里劝自己。 一会儿,“叮铃铃”,上课铃响了,老师走上讲台:“天一天天冷了,我们的课也快学完了,要进入复习,准备考试。期末考试的时候会通知书,发奖状!到时候谁领了奖状,就能带着大红花,回家让爸爸妈妈一看,多光荣!大家都要好好学习啊!过两天咱先自己在班里考试一回,好好复习!”张老师站在讲台上尽全力鼓动。 孩子们都是三分钟热度,一听见可以发奖,还能带大红花。大家伙读书的热情瞬间高涨,班里背书的声音涨潮似的,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真和夜晚池塘里的青蛙一样吵。 怪不得别人都说:宁跟唢呐住对门,不和学校搁邻居。全校二百多个多个孩子,一起读起书来,噪音比唢呐班噪音还大。 中午回家,饭快吃完时,妈妈回来了。她挂念家里别人订的三十斤喜果,早早收摊回家了。 婉玉搁下饭碗,听见姥姥说:“春梅,石头,炸了这么多果子。抽空给西头你爹你娘送点过去吧。”妈妈不满的瞪了姥姥一眼。爸爸不敢看妈妈,理不直气不壮地说:“再停一天,把别人订下的果子送过去了,再去给西院也不耽误。” 婉玉心里知道,爸爸早就想给爷爷奶奶送果子了,只不过不好张口。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如果爷爷奶奶能多少有点老人该有的慈爱样儿,能替孩子稍稍着想一点儿,婉玉觉得自己也能够给他们和睦相处。但有的人就是如此,如果她不找时时点事儿,好像别人就会忘了她,就显得她没本事一样。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地给别人找麻烦。 这不,婉玉上学还没有走。小叔来了:“大哥,听说你们家里炸了好多果子。咱娘这几天胃口不好,吃不下饭。拿走点叫娘尝尝。” 姥姥忙说:“该的,该的,刚才就说让你哥送,说吃完饭就送,还没有来得及。”说着,姥姥就去拿了一个最大的海碗,准备装一碗。 小叔看见边上有一盆子果子:“说不用麻烦了,我就把这个小盆子端走就行,看你们家还有这么多呢。”说着,端起就准备走。妈妈“噌”的一下站起来,挡在他面前,双手夺过盆子,“啪”的一声,转身放到后面的桌子上。大吼一声:“这是别人交了钱的。”说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脯一起一伏的。 爸爸讪讪的说:“石滚,这是别人交过定金的,明天就要送去。把别人订下的送够,剩下的我都给咱娘送去。” “哥,咱娘身体不好,想换换口,几个破果子你都不舍得。你也太让咱娘伤心了吧,不要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破果子!破果子你还不去路边捡去。”妈妈吼道。 姥姥端着盛满了果子的一只大海碗,塞进爸爸手里,推着他说:“快去!快去给大勇奶奶送去。”爸爸端着海碗,急匆匆追着小叔出门了。 一会儿功夫,就听见了奶奶那熟悉的干嚎声:“我这个老不死的,早就该死了。阎王爷怎么不收了我去?让我一病病死,干嘛还让我躺在这个地方难为儿子。想吃一口果子啊,门都没有。石滚过来想给我拿几个果子,被人家劈手夺走了,不仅不给吃,还叫我去路上捡去。我还有脸吗?都没脸了,我白活这几十年啊。我不活啦!” 冬天活儿少人闲,大家伙都出来看热闹。本来拍着大腿哭着喊着的奶奶,看来了很多人,嘴里喊着:“都别拉我!让我撞死在这儿!”一头往婉玉家门西边的一颗大榆树上撞去。看热闹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他撞?奶奶被扯得直往后退。 竹筐爷爷说:“石头,不是大爷说你,你娘就想吃口果子,再金贵的东西就不能让你娘吃一个吗?挣钱重要还是娘重要啊?”爸爸红着脸,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解释。 妈妈气的想蹦出去和她理论,被姥姥死死的抓住了。婉玉看见大舅的眼睛里露出愤怒的光。站起来走到了院外:“奶奶,你想吃果子,爸爸不是送去一海碗了吗?不够吃吗?”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我吃什么吃啊,你小叔来了,拿一个就被你妈妈又夺走了。还送过去,我担不起!这还是老李家吗?我看改姓张了!”奶奶恶狠狠的说。婉玉想什么病能中气十足的。 “奶奶,小叔说你躺在床上吃不下饭了,看!你一来我家又有劲了,病又好了,你看多好。以后你要多多来我家。”婉玉又看向人群后面的小叔,伸直胳膊,比划着说:“小叔。妈妈不是不让你拿,只是不让你端走一大盆子。那么大一盆子,奶奶三天也吃不完。妈妈做的果子是别人交了定金的,明天就要给人家送去,人家娶亲用的,总不能耽误别人的大事吧?” 婉玉从爸爸手里接过那只大海碗挨个发半个:“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大家尝尝我们家的果子吧。少吃多甜,少吃多甜。来一个人尝一口。” 本来大家伙们只是来看个热闹,现在免费尝到了香甜的果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也都不好意思再说爸爸妈妈的不是了。有几个人劝起了奶奶:“婶子,算了,等石头和春梅挣了钱,你啥好吃的没有啊?” 彩兰妈妈接过来说:“对啊,那年冬至我见石头兄弟割了这么一大块肉,只带留到家里一小半,一大半都送给了你们,多孝顺呢!”“就是,就是!”还有几个人一起附和着。 有一个人在背后撇撇嘴,小声说:“啥也不干,天天就想着吃,没有看见吗?人家舅舅姥姥干啥来了?都在这帮忙呢。” 离得那么近,小声奶奶也听见了,没有占到便宜,又没有收获拥护者,奶奶瞪了一眼小叔,被二姑搀扶,扭头转身走了。姥姥赶紧又端出一大海碗果子,递给爸爸,让他追奶奶去。旁边有人说:“春梅,你和石头这是挣大钱了。” “挣啥钱呢?能糊个口。”妈妈抹着泪说。“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叔,婶,不管谁家有需要,咱们都是批发价,一斤也是批发价。”大伙都很高兴,慢慢地散了。 回到屋里,妈妈还在抹眼泪。姥姥说:“大妮啊,你得改改脾气。你看看婉玉小小年纪,比你知道该怎么来事儿。看来你爹我俩把你惯坏了。啥事不能硬刚着来,娘说过你多少回了,咋记不住。我不在这儿,有事儿多听听婉玉的,啊。” “妈,我上学早迟到了。”婉玉抓起书包往外跑。 “婉玉,上车!舅舅送你去!”婉玉爬上自行车,“舅舅,咱们看彩兰姐走了没?平时我俩天天一路。” “好。” 因祸得福,头一次不用两条腿走路去学校。 第18章 遇见学霸 下午放学回来,婉玉看见所有的果子都已经炸完。大舅骑车带大舅妈要回去,妈妈包了一大包果子,舅舅推搡不要。婉玉说:“大舅,这是给姥爷和二舅捎的。”大舅才像占便宜一样扭捏的收下了。 妈妈把炸好的果子装到干净的塑料袋子里,拿出称来,三十斤,秤杆高高的。又额外包了好几包。准备明天一早去送货。 爸爸问:“春梅,三十斤足足的,又带的几包干啥?” “你傻呀,给够称后,再给主家送两包,这是人情,有人想买他会给咱介绍。另外这几包我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几个主顾,年前这段时间,结婚的人多,多找几家,也多挣点钱。”妈妈白了爸爸一眼说,“你也搁脑子里转转圈。” 第二天早早吃过饭,不顾外面的寒冷,妈妈把袋子绑结实,推着自行车就送货去了。走到那家,妈妈让人家拿秤当面称一称重量,看着翘的高高的秤杆,当家人笑着说:“够称!真是个实在人。”妈妈又拿出两包果子说:“这是我送给老人和孩子们的,过年大家都尝尝。”主家很痛快地结了余下的钱款。并且还说:“这么实在,要是有亲戚邻居办喜事,用果子的时候还找你们家。” 得到主家的认可,妈妈也高兴说:“多谢大哥,只要你介绍的主顾,我一定都给的足斤足两。” 和主家告别后,妈妈转头去了桃园村里的代销点。在代销点门口,因天比较早,门口只有三个人。妈妈看着那几个闲聊天的人说:“大爷,大哥,婶子都在这歇着呢。” 几个人打哈哈说:“哎,都歇着嘞?”用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妈妈,“你来谁家走亲戚?”以为妈妈是问路的。 “我不是走亲戚的,我是南边李家庄的。我们家是做喜果子的,来大家都尝尝,保准比供销社的足称、便宜,香甜又好吃。”妈妈说着拆开一包,往每人手里都放了一颗果子。“要是有亲戚朋友家里结婚办喜事的,记得去李家庄找李石头家,一问就知道。”几个人嘴里吃着果子,连连点头说好。还有个大人赶紧冲孩子招手,一看又跑来了几个孩子,妈妈大方的每人都给了一个。“大家都记着的吧,李家庄的李石头家做喜果子的。” 又走到代销点里面,往主人家的柜台上抓了一把果子,放在柜台边角的一张油纸上,对老板说:“老板,李家庄的李石头做喜果子的。有了客户,我一定谢谢你。” 就这样,妈妈骑着自行车,一连跑了五六个庄子,去进行宣传,小半个乡里,都知道了李家庄的李石头家,做喜果子。回家时已经日头日头偏西。看着妈妈既勤快有干劲,嘴甜又有头脑。婉玉想:像妈妈这样的人,做什么生意都会成功的! 等妈妈吃完了饭,爸爸看着屋里还剩下的果子,说:“春梅,给西院再送几包果子吧。”妈妈没有说话。婉玉说:“爸爸,西院爷爷奶奶那里该送,也给老支书和满仓叔各送一包吧。”老支书和满仓书都帮他们。知恩图报,做人才能长久。 生意虽然才开了头,会慢慢走上正轨。剩下的就是自己了,自己重生回来没有空间,没有金手指。婉玉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期末考试的时候,再考个好的成绩。再跳一级,早点毕业,成为家里的助力。 学校里,老师们自己亲手用蜡纸刻制,油墨拓印出来的试卷进行了一次期末预测。成绩出来,婉玉当然是第一。这个第一有些惊险,婉玉的数学98分,一疏忽,看错了一道选择题。比班里一个叫张卫民的同学仅仅高了一分。除了她们俩,第三名的同学才考了八十分。语文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婉玉有着成人的思维,上世的记忆,光是作文就无人能比。 婉玉想起来了,张卫民和自己一个村子的,家住村东头的,长的黑黑瘦瘦的。从小就是个学霸。上一世,他比婉玉高两级,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一个既聪明勤奋自律的男孩。他一双眼睛坚定有神,上课从不分神。上一世听村里人夸他,说他假期里,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去村东头的小河边,坐在那里背英语。学霸就是学霸,自己用前世的经验作弊才险胜了一点点,婉玉看向张卫民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下课铃响,老师走了出去,“李婉玉,能让我读读你写的作文吗?”张卫民羞涩地站在那里。婉玉拿起语文卷子递了过去。 放学时,张卫民还回了卷子:“老师总夸你的作文写得好,有内容,很细致。一看,真的比我写的好很多,一点儿都不干巴巴的,很有趣,活灵活现的。不像我的作文,像记流水账一样,几句话结束了,全是硬凑合。”末了又来了一句感叹:“我咋样才能写的像你一样呢?” “额……”婉玉不知道怎么接话题了,想说他已经很好了,在现在的他眼里一定是敷衍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细节,在细节处写出情感。比如要写老师的辛苦奉献,可以写老师深夜备课、批改作业的身影,想象老师的认真、皱眉、展颜,以及坐久了捶捶腰,冷了哈哈手等等,把这些小事细致地刻画,会觉得那个人好似站在你眼前。”婉玉看他听得认真,皱着眉头,忽而恍然大悟:“谢谢你!李婉玉!”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张卫民经常来问婉瑜问题。有时候,婉玉也问他对某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思路,对自己启发很大。 八十年代末的农村,男女之间还是很封建的。次数多了,就有小孩儿在背后说:“张卫民和李婉玉俩人好了,看他俩成天头抵头。”后来就连彩兰也撅着嘴说:“婉玉,你都不和我玩了,天天和张卫民在一起。” “彩兰姐,哪有啊?你最知道,他每次找我,都是问问题的。我总不能不理他。老师不是让我们互相帮助吗?”搬出老师,彩兰无话可说了。 第19章 女人!女人! xs7.com 也许是第一家喜果子的订单来的太容易了,妈妈跑了五六个村子,散了好几包果子。想着不说顾客盈门,至少细水长流。 想着万一再有人家订货,又会忙不过来,还得麻烦姥姥舅舅。现在天冷,就和爸爸每天下午凑空炸一些,三天过去了,居然没有来一家客户。 爸爸开始抱怨:“啥事儿都急!看看现在,这么多的果子,咋办?” “咋办?往家里一坐,买果子的就来了。好事儿都等着你呢。”妈妈反唇相讥。 “你……”爸爸也生气了,“就像以前,卖的配件,一回挣几块钱不就妥了吗?嫌少,人家的钱大风刮来的?就数你最能!” “人家的钱是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知道。反正咱家的是大风刮来的,说给就给了吧,还成百成百的给。”妈妈想起了被奶奶“抢走”的二百五十块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啥叫抢走?孝敬老人不应该吗?”爸爸怒视着妈妈,眼睛里似乎有把火。 大勇惊恐的看着愤怒的爸爸妈妈。婉玉在冷眼旁观。 “孝敬,不给不行的钱也叫孝敬?人只要一老了,天天歇着,专门挑媳妇儿毛病,等着孝敬。要说孝敬,俺爹俺娘也养我二十多岁,咱也该孝敬他们二百块钱块!”妈妈得理不饶人。 爸爸说不过,攥紧拳头就站起来了。 婉玉见状,赶紧从书桌前起身:“爸爸妈妈都消消气。咱们现在该想想办法把咱家的果子卖出去,而不是互相埋怨。先想啥样的人家要买果子,是人家需要,比如这家里要娶媳妇儿。再有就是咱家的果子价格便宜又好吃。现在快过年了,娶亲的人家多,咱家的果子便宜又好吃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买呢?那应该是别人还不知道咱家有果子。咱得让人家都知道,就像前几天妈妈做的,在代销点里给村里人分果子,那样也只能有几户人家知道。咱要想打出名气得慢慢来。要不就还像妈妈一样。到每个村子里去做广告,让大家伙们都知道。要不妈妈赶集是在摊上摆几包,知道的人也会多一些。 爸爸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成,明天你下集回来,在家里歇着,看着大勇。我骑车去其他的村子里跑跑,问问有谁家结婚,需要喜果子。” 婉玉看妈妈又想讥讽爸爸不行。赶紧说:“妈,这可是你的不对,爸爸想改变,想为家里分忧,你不能总拿老眼光看人。” 婉玉想了想:“还有刚才爸爸妈妈都说到的孝敬老人。我也想了想,孝敬老人应该,比如将来等你们俩老了,我和弟弟也会孝敬你们的。你们俩要是能干活儿,却只躺在床上,啥都等着我们俩,那我最多保证你们不饿肚子。绝对不会把我家里的钱都拿过来给你们。” 妈妈又想张嘴说爷爷奶奶的事儿,婉玉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婉玉发现,爸爸虽说愚孝,心里还是明白事儿的,刚才的话,他好像多多少少听进去了一些。 西院的奶奶家,吃完晚饭,二姑在厨房刷锅,小叔在奶奶面前上眼药:“娘,我闻着大哥家天天炸果子。前天送来那一碗,早就吃光了,也不说再来送一碗来。”说完还咂咂嘴,好似回味果子的香甜。 奶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个白眼狼,往后不用再提他,我恨不得他小的时候扔到尿盆子里淹死他。石滚,你娶了媳妇,可别学你大哥。” “娘,你放心吧,我要是娶了媳妇,她敢不孝顺你,我打跑她。”小叔望着奶奶的脸色讨好的说。一幅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爷爷坐在小凳子上,一口一口,抽着自己卷的烟,沉着脸不吭声。 一会儿,住在奶奶前边的邻居竹筐爷爷和竹筐奶奶来串门子,四个个老头老太太在一起,嘴里说起谁家的媳妇不孝顺,摇摇头,“想想咱嫁过来时候,天天给公公婆婆倒尿桶。” “谁不是啊。我也倒了很多年。看看现在的媳妇儿,啧啧啧,那真是骑到公婆头上来了。” 竹筐奶奶得意地说:“俺家铁柱当家的很,媳妇儿敢说个不字,一脚踢过去,屁都不敢放。老话说的好,打到的媳妇儿揉到的面。这媳妇不打不知道东西南北。” “嫂子,我是没有你那福气。”奶奶一脸羡慕,撩起衣襟擦擦泪。 听着竹筐奶奶在那里炫耀,奶奶想起了自己那窝囊的大儿子,强势的儿媳妇,恨的牙根直痒痒。却从没有想过她的公公婆婆和丈夫,在她面前都是小心翼翼,说话时都要先望望她的脸色。 老支书家里。老支书抽着旱烟,慢条斯理地对老伴儿说:“他妈,娶媳妇还是得找个能干的,看看石头,闷头不吭声,不像个有能力的,人家娶的媳妇能干,赶集上店,将来村里也许属他们家过的好了。”停了一会儿,“石头家里那个闺女真不赖。” 满仓书看着自家比婉玉大三岁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大刚,你瞅瞅人家婉玉,再瞅瞅你,人家才六岁多,就上三年级了,不管大考小考,回回一百。再看看你这脑子,榆木疙瘩不开窍。你也和婉玉学学,不许和那群小子疯跑了,天天像野马。” 夜里看着熟睡的儿子,瞪着黑乎乎的屋顶:“玉霞,你说咱和石头家定个娃娃亲咋样?” “你想啥呢,现在是新社会。不兴那一套。” 满仓叔感慨:“要是兴定娃娃亲就好了,我还就是看好那个闺女,心思多,心眼活,是个好的。” 满仓媳妇想:咱儿子又高又胖,干活儿是把好手。我可不想娶个太聪明的儿媳妇,不好领。 这些人的想法婉玉不知道,也管不着。只想着自己的学习,看看张卫民的成绩,觉得自己再跳一级就不太现实了。除了年龄小,自己的智商一般,并不适合学的太快,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就行了。 妈妈早起再去赶集,都带几盒果子,一起摆摊。中午妈妈回来后,爸爸骑着自行车,去各村里做推销。婉玉想,这恐怕是新中国农村出现的最早的推销员了。 付出就有回报。两天后,就又来了一个订喜果的,还有代销点零散着卖的。家里的订单慢慢的接上了。舅舅舅妈天天来回跑。 一进腊月,结婚的人多,订单猛增。还有村里人零零散散来买。姥姥家里还有姥爷,他不会做饭。舅妈来了,姥姥不能再天天来了,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天天忙到半夜。 婉玉看着捶腰的妈妈,提醒她再雇个人。妈妈立马想到了彩兰妈,干活利落,性子又合得来。和爸爸商量后,去请了她:“嫂子,两天一块钱,中不?”没想到荣花大娘满口说好,高兴极了。家庭作坊算是步入正轨。 婉玉马上要期末考试,一边复习,一边领着弟弟学习,明年弟弟就该上学了,得把好的学习习惯先养成。 这天,竹筐奶奶的儿子铁柱叔,来买了一斤果子,说是想尝尝。都是乡亲,爸爸总是把称给得高高的,称完果子,包好。听见铁柱无赖地说:“石头,今天先欠着,晚两天给你。” “哥,说啥钱不钱的,拿走吃吧。”爸爸客气地把果子递给了他。 隔了一天,铁柱又来了,还是一斤果子,还是说晚两天给钱。爸爸没有说话,铁柱掂着准备回家。 “叔,你上回来欠了一斤的钱,今天又是一斤。不错吧。”婉玉拿着笔和本子出来了。 “不错。”铁柱瞪着婉玉,婉玉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要是不错,叔就签个名字吧。”婉玉把手中的笔和本子递了过去。 “啪”,笔和本子被打到了地上,“石头,你啥意思?不想赊账给我,你明说。找个小丫头来下我面子!” “婉玉,回去!”爸爸涨红了脸。“铁柱哥,不是我的意思,你别生气。” “叔,我们家炸果子用的油、面、糖都是从乡上合作社里买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没给钱,签个名字总是应该吧。”婉玉寸步不让。 “啪”,更大的一声响。铁柱把手中的果子包使劲儿摔到了地上,“不要了!石头,你小时候在我家吃,在我家睡,你忘啦!吃你点果子是我看得起你!” 婉玉家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你不用看得起我们!两回了,你不给钱!难道我们欠你的?”妈妈心疼地捡起地上的果子。 “我给石头说话,有你个娘们啥事儿!石头,不是哥瞧不起你,啥都让个娘们当家,看看村里人把你的脊梁骨戳烂了没有?”铁柱指着爸爸的鼻子数落。 “娘们碍你啥事了?你不是娘们生的?娘们也比无赖强!”荣花大娘像一只护崽儿的母鸡,毛炸着,气势汹汹。 “关你的事儿吗?瞎咋呼!一边儿去!我跟你说话了吗?”铁柱仍瞪着爸爸,“媳妇儿不好了能换,爹娘是一辈子的爹娘!因为管不住媳妇儿,让亲娘天天窝心难受,你算个男人吗?” 原来是替爷爷奶奶出头来了。 “铁柱叔,照你这样说,为了孝顺爹娘,可以把肉割掉了?”婉玉问。 “那当然,我心里,谁都没有爹娘重要。”铁柱骄傲的回答。 “那你不应该娶媳妇,应该一辈子跟着你爹娘,时时刻刻侍奉在跟前,才算真孝顺。” “娶媳妇不影响我孝顺爹娘,还多了我媳妇儿跟我一块儿孝顺。”铁柱得意洋洋。 “那你家婶子她爹娘不是也生养了婶子吗?她跟着你孝顺你爹娘了,她的爹娘不是亏了?” “女人生来赔钱货!要不是我,扔大街上都没有人看她一眼!我供她吃,供她喝,还想去孝顺她爹娘,犯贱!揍得轻了!” “你……”一个穿着破旧的灰色布衫的女人突然走出来,仔细一看,是铁柱媳妇儿,她指着铁柱,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回家去!”铁柱吼道。铁柱婶子扭头跑了。铁柱更得意了,“石头,你瞅瞅,对女人不能太惯着!” 婉玉对这种既愚孝又自大的人无语。 “快来人!快来人!跳井啦!铁柱媳妇儿跳井啦!” “呼啦”,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向村中心的大井方向。等婉玉的小短腿走到时,铁柱婶子已经被救上来了,所幸井废弃了多年,里面好多旧砖头,破瓦块的,不深,水也很浅。女人一身黑泥,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嘴里大喊:“别拉我,让我去死。”几个妇女死死地拽住她。 “从我嫁到他家来,伺候老的,伺候小的,没有人给我说过一句暖心的话。他爹娘作死地磋磨,我没敢说过一个不字。”铁柱婶子撸了一下鼻涕,“我想着他嘴里不说,总能看见。谁知道我还是沾他的光,才有个窝儿,爹娘当年生我干啥?活着就是受罪!我活的够够的了!别拉我,谁再拉我,我给恁磕头。行行好,让我去死吧!”铁柱婶子哭着喊着,趴在地上“咣咣”磕起头来。旁边几个人赶紧躲,一松手,她又疯了一样往井边跑,几个人七手八脚按住她,一边拽着一边跟着擦眼泪。忽然有人说:“老支书来了。” 旁边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婉玉听了个大概,感慨这个时候女人的命真苦,妈妈遇见奶奶那样的极品婆婆,就够倒霉了。但和铁柱婶子比,要幸福多了。铁柱婶子从小没娘,出嫁了,和婆婆住一个院子住了十几年,丈夫又不和她一心,经常因为一点儿小事儿打她。这是她第一回反抗,看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婉玉想起一个词:置之死地而后生。 老支书不能让铁柱婶子自己寻死,这样李家村的名声扫地,将来的男孩子娶媳妇就难了。为了整个村子的名声着想,铁柱和他爹娘也得收敛点儿。 果然,几天后,传来了铁柱家分家的消息,铁柱他们还没有房子,先借住到原来生产队的仓库里。老竹筐奶奶好多天没有出门。 彩兰妈干活时给她们说的绘声绘色,好像她就站在跟前一样,厨房里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活该,早就该有人治治她们了,儿子一娶媳妇,还以后自己变成了皇太后,本事不大,架子不小。看她们以后改不改?”真没想到这事儿最后会变成这样,成了村里年轻媳妇儿们提高地位的契机。 第20章 暖袖 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婉玉想做个纯粹的小孩子,享受童年的快乐。 天越来越冷,婉玉怕冷,她想锻炼锻炼,让体质变好一点儿。不行,一出门,呼呼的西北风简直要把她吹走。如果下了一场雪,路上会泥泞好多天,有的小孩子在烂泥地里跑来跳去,满脚泥毫不在乎。她不行,就算不嫌脏,走几步路都气喘如牛,跑步更是没门。没办法,现在只能穿厚点儿,等春天来了再锻炼吧。 也许是为了取暖,也许是为了找乐子,同学们想出稀奇古怪的方法来。有人边走边揪路旁裂开的棉花,用火柴点燃,吹灭明火,让只有火星的棉团儿在手里慢慢散发热量,两只手不停地换来换去,惹得棉花放在路边的人家,上学放学时专门在路上盯着。有人把霜打下来的槐树叶的干柄收集一堆,在路边点着,烤烤火再往学校走,一路上能烤几次火,还能扔进去几颗花生,烧得黑乎乎的,吃起来格外的香。 这个时候家长们只要能让孩子吃饱穿暖就万事大吉,学上得是真散漫,相比后世家长们知道了上学带来的福利,鸡起娃来一个比一个厉害,补习班越报越多,小孩子压根没有玩耍的时间。 走进教室,几个人都围在后排,婉玉没有兴致,彩兰挤过去看,回来告诉婉玉,张军旗在课桌底下挖煤火。“你去看看,婉玉。他想的点子真好!”彩兰一脸的佩服,“挖两个连着洞,大的装煤,小的吹风,踩在脚底下,一定很暖和。” 张军旗的小煤火点着了,他坐在凳子上,脚踩在煤火上,洋洋得意,好似一只骄傲的小公鸡。羡煞了许多人,都争着像试一试,有个男孩子拿自己赢来的纸牌讨好他,换来在他的凳子上坐了一小会儿,站起来高兴地说:“真暖和!”到处借小刀,也要挖一个。 在脚下挖个小煤火的事儿,像洪水一样迅速蔓延全班,下了课,操场上少了许多追赶打闹的身影,教室里多了许多撅着屁股奋力挖土的人。连彩兰都拿了把削铅笔的小刀在地上挖,婉玉在一旁看着,彩兰让她赶紧挖,有了煤火,不用怕鞋潮湿,脚再也不会冷了。婉玉摇头,有心阻止,没有人愿意听。老师怎会让每人脚踩一个煤火?现在说给同学们,谁也不会听的。 第二天早上来到学校,小煤火的影响力更大了。有人还在挖,有人很讲究在做最后修整,希望它暖和又好看,更多的人已经完工,在引燃脚下的煤火。本来从讲台旁边的大煤火里铲两块烧红的煤炭就成,可小煤火太多了,你两块,我两块,班里的大煤火给铲灭了,还有很多小煤火没有引着。大家就地取材,撕了本子引火,满校园跑着拾柴火,教室里烟雾腾腾,一直腰、抬头呛的人直咳嗽。 看这样子,好多孩子在家里做饭烧锅已经很熟练了,适应环境,生存能力都强。 等打预备铃,张老师一脚迈进教室,立刻退了出来,里面活像西游记中的仙境,面对面都很难看清楚,他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气得站教室门口大吼一声:“挖煤火的,都出来!站门外去!” 大半个班的学生都出来了,低着头,挤在教室外面的墙根下,这些弯腰撅屁股摆弄煤火的孩子,站在外面,才知道教室被霍霍得无法上课了。张老师把窗户上钉着的塑料布揭开,等烟雾散散,好去上课。结果等了一上午,本来有点儿忐忑理亏的学生们,在校园里一跑一玩,早把挨批评的事儿忘了。只有“首犯”张军旗被老师留住,帮老师订完窗户才准回家吃饭。 回家路上,彩兰对婉玉说:“你回家可别跟我妈说。”婉玉答应你。“也别对你妈说,你妈知道我妈就知道了。”婉玉又点头同意。 “婉玉,大家都挖煤火,你为啥不挖?你知道老师会吵人?” “我劲儿小,挖不动。” 彩兰恍然大悟,告诉婉玉以后要是再有干不动的,就叫她帮忙。 婉玉两只手成天像红萝卜一样,冰冷冰冷的。睡到半夜觉得右手痒痒,闭着眼挠了几下,一停下来还是痒得难受,婉玉清醒一点儿,用左手一捏,有个小疙瘩,冻了,再冻可能会溃烂。妈妈让她用热水烫烫,又翻出来去年姥姥用两块儿花布给她缝的暖袖。婉玉想了想,“戴着这样的暖袖,写字时还是盖不住手,让姥姥再给我缝一个吧。” “再缝还是盖不住手啊,街上卖的手套是盖住手了,不露出手指头,还是不管写字。”妈妈担心婉玉的手,怕冻习惯了,年年冻。 “妈,我给你画画,我想的暖袖是这个样子。”婉玉拿出铅笔和本子,画了个带大拇指的暖袖,“这样是不是能盖住手,比原来的要好多了?” 妈妈看来看去,“还真是!这样式的暖袖,做起来麻烦,让你姥姥做吧,姥姥的针线活儿好。明天你舅妈来了,让她看看,给姥姥说。”妈妈又看了一遍画,“闺女,你的真聪明,随了你姥姥吧,你姥姥的手在俺村里有名的巧。” 舅妈看了婉玉的画,听了妈妈的解说,晚上捎回家去给姥姥看。当晚姥姥就做了一副,没有耽误婉玉上学戴。婉玉举着手套看,心里暗暗赞叹姥姥心里的悟性,几句话,一幅四不像的画,做出来的成品竟这么平整,细致,可比小工厂里的强太多。。 彩兰妈看见了,拿了块儿花布,让舅妈替她央求姥姥帮彩兰做一副。做好后班里很多的女同学也都围上来看,很喜欢。婉玉想姥姥多做几副,可以拿到集上卖。 捎话给姥姥,姥姥说农村的老人家都会做,卖给谁去。农村人会,城里人呢?想想今年冬天马上过去了,明年早点开始,让姥姥这样的勤快人多挣份钱,总是好的。一句话,没钱。穷! 第22章 经济基础 一晃到了过年,腊月二十三,炸完最后一家的喜果子,给大舅、大舅妈和彩兰妈都发了工钱,大舅他俩发了三十二块钱,彩兰妈发了十三块钱,又给每家二斤果子,装成盒子足有八盒,够他们过年走亲戚用。然后放了假,说好明年忙了再来。特别是彩兰妈,感激不尽,“春梅,你放心,有啥活你喊一声,我有的是力气,不怕干活儿。你哥老实,我知道你们是照顾俺家。”说着眼里闪出了泪光。婉玉想起后世的一句话:选择大于努力。看来和人相处也是,有人你对他好三分,他回报五分,有人你对他好三分,他怨恨你为啥不把心给他。 家里的生意好,爸妈脸上的皱纹舒展,马上过年,妈妈不去赶集卖货了,在家里准备过年的吃吃喝喝,还给婉玉和弟弟买了各买了一套衣服,婉玉的大红色,弟弟的天蓝色。男孩女孩的款式差不多,颜色浮在上面,十分的丑,不知道啥样的服装厂设计这样难看的衣服。想着明年自己设计一件让姥姥给试着做。妈妈看着新衣服,“现在真好,有钱不用自己做了,还有绣花。养闺女再不用怕针线活差,到婆家挨打受气了。” “妈,你这话我听得难受。为啥养大的闺女针线活做的差,就得挨打受气?” “男人在田里出力,女人在家里洗衣做饭收拾家。一家人的吃穿都在女人手上,女人要是不会干,挨了打,娘家人想去出气都理亏。” “女人做饭做衣裳不行,被男人打了天经地义,男人该去田里干活儿,干的不好庄稼收的少了,谁打他?女人吗?” “咋想的,不打女人的男人就是十里八乡的好人了,女人哪还能反过来去打得男人?” “这是男女不平等,将来我一辈子不嫁人!”婉玉想起了后世忙成狗的婚姻,气呼呼地说。 “可不敢这么说,女人不嫁人上哪去?娘家兄弟都成家了,没有女人的家,一辈子不嫁人的老姑娘,会遭人笑话。” “现在女人都上天了,还嫌男女不平等。国家领导人都是男的,咋不换成女的?”爸爸忽然黑着脸说。婉玉愕然。 “姐姐不嫁人!姐姐和我一家!”大勇抱着婉玉的胳膊不撒手。 婉玉不再说话。 爸爸妈妈以为她被说服了,其实她内心翻江倒海。 爸爸不打妈妈,他觉得是他仁慈,人品好,妈妈应该感恩戴德,妈妈也觉得自己是烧了高香,遇到的男人一般不打她。连养大自己的爸妈,都觉得女人管不好家活该挨打,看来女孩长大嫁人真是件赔本买卖,怪不得生了女孩都说是“赔钱货”。而她,只是个偏远农村的小女孩,还不到七岁,自己仅仅想着男女平等,于现在的女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整个社会不可能,想想跳井的铁柱婶子,婉玉还是想为这些女人,或者说是为以后的自己做点儿什么。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能挣钱就有地位,希望翻过年家里的生意更好,需要更多的人帮忙,村里有更多的女人能挣到钱。可果子主要是卖给结婚的人家,农村里年前结婚的人多,年后就进入淡季,怎样才能找个长久的活计呢?婉玉的小脑瓜想破了也没有想出来。赶集去,到集上看看,没准能找到。 腊月二十五,婉玉和弟弟跟着爸妈一起上学集来了,街两旁挤满了卖东西的小摊儿,吃的、穿的、用的,讨价还价声,招揽客户的吆喝声参杂一起,十分热闹。婉玉主要看零食,有糖葫芦,有散称的炒瓜子,炒花生,还有烧饼。商店里也有饼干在卖,价钱贵,少有人问。一圈街逛下来,心里有了计较,撇去饼干,好存放的零食只有瓜子、花生,太单调了。 既然是零食,就是平时闲来哄哄孩子,或走亲戚用。这时候穷,人人缺营养,油啊糖啊都是好东西,掺了油糖做出的食品总是诱人,像年前做的果子,好多人家会买上一包两包给孩子解解馋。如果做出更多的品种,想来销量会大大增加。妈妈问:“好容易赶次集,今天想吃点儿啥?买个烧饼吧。”弟弟却看向红红的糖葫芦,爸爸买了两串。想到这儿,婉玉对妈妈说:“哪里有卖黑芝麻、白芝麻、葡萄干的?” “白芝麻姥姥家里种了,收了小半袋子,不知道榨油用完了没有。你要它干啥?”妈妈不解,“去供销社里看看吧。” “过完年咱家的果子生意指定不比年前,我想鼓捣点儿新的吃食,得有配料。做好了比果子赚钱。”听见赚钱,妈妈脚下生风,扯着婉玉,爸爸抱着弟弟,往街中心的供销社走去。 供销社卖干果的摊位很简陋,掉了漆的木制柜台上摆着红枣、葡萄干、核桃,都用大袋子装着,问有没有黑芝麻,营业员不耐烦的指了指街西南角的香油店。婉玉才想起来磨香油用的全是芝麻。 红枣还好,五毛钱一斤,葡萄干一块三一斤,核桃一块五一斤,不还价。婉玉想了想,要妈妈红枣、葡萄干各买二斤,核桃一斤,妈妈咬咬牙,割肉似的买了。 又去了磨香油那里,花五毛钱买了一斤黑芝麻。爸爸要去割肉,问了价钱,九毛钱一斤,不怪妈妈肉疼,干果价钱真是贵啊。今年挣钱了,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各送三斤肉,自己家割了八斤,婉玉让老板再送些猪板油,老板给了一块,看上去有两斤重。 回家后,婉玉给爸爸妈妈说想试试做饼干。“饼干?”他们都很吃惊,“早知道你想吃,在供销社里给你买点。你咋能做出来?” “我在书上看见过,让我试试吧!万一成了呢?”因为做果子都是婉玉的提议,至少让家里过了个好年,爸妈同意了。“我还得需要你们帮忙。”爸爸说不会,妈妈瞪了他一眼,“说吧,看看怎么弄?” “我把它做好后,需要烤出来。咱们没有烤炉子,第一回我想先试试咱们的地锅,烧热后把灰铲出来,把里面扫干净,用它的余热烤熟。”获得支持后,婉玉把鸡蛋打到碗里,又放上白糖搅匀搅化,加上猪油,再搅拌,用小箩筛面粉,上下翻拌均匀。 “哎呀,搁在什么上面烤啊?没有铁质的东西。”婉玉一拍脑门,“这该咋办?” “要用啥?”爸妈都看向她。 “铁质的,不怕烧的,把饼干放那上面,搁锅膛的。” “咱家那口坏菜锅,留着卖废品的。耐烧。”妈妈想到了办法,瞬间又愁,“它那么大,锅膛里搁不下。” “反正卖废品,砸开它。”爸爸说着掂出锤子,去拿菜锅。 “尽量砸的方正点儿。”婉玉提出了新要求。 “知道了。”一会儿功夫,爸爸掂来了两块不太规整的长方形。 把它洗刷干净,抹干水份,婉玉用小勺子小心地舀到铁板上,尽量好看些,舀完后,又往每一个饼干坯上面放一个葡萄干,这才让爸爸用旧毛巾裹着手,放进刚刚退出柴火的锅膛里,堵上门,静静地等着。 婉玉心里没有底,面上若无其事。弟弟一会儿往厨房跑一趟,一会儿问一遍:“姐姐,饼干啥时候好?”看墙上的钟表走了半个小时,婉玉拉开锅膛,一股甜香和焦香扑面而来,飘满屋子,飘向院子,飘过院墙。 爸爸又裹着毛巾小心地端出来,焦黄的颜色让人恨不得想一口吞下去,婉玉高兴得拿起一个,被烫了一下,又扔到了铁板上。妈妈吹着气捡起来,掰开,喂给婉玉一半,又给大勇一半,“太好吃了!再给我一个。我不怕烫!”大勇嘴巴里“哈,哈”着。 “很好吃,爸、妈你们尝尝!工具、样子还得改进,咱家院子里垒个烤炉吧。”婉玉比划着。爸爸妈妈放到嘴里,一口咬下去,满嘴的幸福,很甜,焦香焦香的,嚼到嘴里一下散开,不硬,好消化。 第23章 摸索 饼干做成了,需要烤炉。东边邻居,一个姓张的老头儿,按辈分婉玉该叫他二爷,他心里通透,垒锅修灶一把好手,方圆几里地的村子都找他垒锅台。爸爸把他请来,婉玉说了要求,瘦瘦小小的二爷不急不躁,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光,笑眯眯地说:“是不是让烧的火走外围,里面没有明火,还很热?”婉玉点点头,“二爷,一个烤炉能不能放两层”? “能是能,垒两层容易受热不均匀。”二爷思索着。 “二爷,你只要让炉子留出可以放两层的凹槽,能搁住烤盘就行。” “只要搁住烤盘,简单。我以为让炉子里的火走两遍呢。”二爷拿尺子量好后,开始动手,一天半的时间,一个高约一米,长约一米,宽约七十公分,顶上举着高高的烟囱的大家伙垒好了。相当于一个砖头做的大箱子,外面又套一个大炉子,箱子和炉子的中间是空的,是火的通道。 婉玉不禁感慨能人真多,果然高手在民间,有没有文化,都不妨碍有能力。农村人垒锅不给钱,买包烟就是报酬,二爷头天回家时,妈妈给包了一大包果子,还有一小包饼干。烤炉垒好,爸爸又给买了两包烟,老头儿推搡不过,收下了,“都是一个村的,咋恁见外?以后有哪要修改的,石头,隔墙喊我一声。”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烤盘,婉玉知道现在买成品不锈钢烤盘不可能,就想着用铁盘代替,关于生铁锈的问题,铁锅只要开好锅,用猪油浸泡一夜,就不会生锈,铁盘亦然。量好尺寸,让爸爸去找铁铺,打四个特制的烤盘,爸爸临走时,婉玉又交待:“爸爸,别忘了带沿儿。要不,我也跟着去吧。”爸爸没答应,自己骑车走了。婉玉想,明年一定得学会骑车。又一想,爸爸三十岁人了,在一起说了那么久,难道还会办不成吗?自己怎么像个管家婆?算了!要相信爸爸。 当天爸爸回来带回一个样品,铁板厚实,三厘米的边沿儿,往烤炉里一放,大小正合适。价钱也好,一个三块钱,四个便宜点儿,十一块钱。爸爸妈妈无形中都把婉玉当成了大人,花这么多钱,虽然心疼,也没有说什么。 “爸爸,打铁的手艺这么好,你明天得带着我去,我给他说说咱家还需要什么。” “我跟他说不行吗?” “一句话说不清楚,就带着我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爷俩去了打铁的人家,坐在自行车光秃秃的后杠上,婉玉后悔了,十里地坑坑洼洼的黄土路,没走多远婉玉的屁股就开始疼了,脚下没有可踩的地方,两条腿耷拉着,两只脚开始麻得像针扎,一动就疼,到后来感觉像穿了个超大的棉靴,像假的一样,好像它们已经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等到地方下车后,拽住自行车,好久才能走路。 总算不虚此行,不光烤盘,又想要的裱花袋的铁口都做好了。婉玉又给他画了几个做蛋糕的模具,有圆形的,梅花形的,铁匠只说试试,不敢打包票。再麻烦的样子婉玉也不敢画了,需要纯手工一点一点敲打而成,真是不容易。说好各打一个样品,会让婉玉她们瞧瞧,满意了再继续打。婉玉问定金多少,铁匠粗手一挥,声音洪亮震耳,“都是十里八村的,打不成我不要钱。打好满意了,到时候一块儿给。” 要走时,婉玉又想起了打蛋器,连画带说的讲了好久,才讲清楚,铁匠摇摇头,打不出来。铁匠媳妇忽然想起来了,“竹子做的行不?俺村的老陈手巧的很,只要你能说出来,啥都能编出来。”婉玉摇摇头,竹子做的没有筋骨,怕是几次都不能用了。 爸爸半路没有说话,婉玉也在想怎么解决打蛋器的问题,一路沉默着往家走。“喀”的一声,爸爸忽然停住车子,把婉玉吓了一跳。“闺女,我用铁条给你做一个,行不行?把铁条弯过来。把铁条的头儿,聚在把儿那儿,用细铁丝拧在一起,安上个木手柄,咋样?” 不得不说,爸爸的想法还是很好的。“爸爸,铁条的硬度要够,不能一搅就软了。” “你这到提醒我了,钢条,钢条硬度高,还不生锈,就用钢条做,我先做一个,你用过后,才能知道。行不?”婉玉禁不住想为爸爸拍手叫好,又很感动,原来爸爸不说话,是在想怎样帮她解决问题。婉玉郑重地点头,在后面把头埋在爸爸背上,幸福极了。 “爸爸,马上该过年了,这些东西先放一放,我想再试着做一次饼干,剩下的等过完年咱们再收拾。” “没事儿,闺女。新衣裳你妈已经买好了,肉也割好了,今天你妈在家里蒸馒头,明天过油。过年的东西就准备齐全了。” 是啊,过年是重要,但日子好了,手里有钱是过年,手里没钱,日子难熬叫过关。就算现在是好时代,不再饿肚子,除了吃饱肚子,要想吃得好,穿得好,让人高看一眼,还得自己辛苦干出来。爸爸是个要强的人,宁愿多出力,不愿让人看笑话。不会赶集卖东西,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用。在家里做的这些零食,他分担的多,能让他感受到自己仍是一家之主。想到这里,“成,爸爸,等会儿到家咱就做打蛋器,打发的饼干更好吃。” “好嘞!坐好了!”爸爸弓起身子,屁股离开车座,自行车蹬得飞快。 回到家里,爸爸截了八根,一尺多长的铁条,把他们圈过来做了一个简陋的打蛋器。在爸爸做打蛋器时,婉玉领着弟弟,把烤炉给点着了。先用火熏一熏,把里面的砖和泥的湿气烘干。打蛋器做好,在水里用丝瓜瓤使劲的刷,里外刷,反复冲洗了很多遍。 这次婉玉一下子打了十个鸡蛋,蛋清蛋黄分开。爸爸拿着新做的打蛋器,把蛋清打发,打好后加白糖,再次打发。然后加入油、蛋黄,筛入面粉,上下翻拌。面糊做好,拿出塑料袋,放上铁匠铺里要来的的铁口,要把拌好的面糊倒入塑料袋里,在烤盘上,挤了两排手指形的。又挤了两排曲奇。婉玉灵机一动,别出心裁,剩下的全挤成了桃花型。 曲奇样的上点缀一个葡萄干。桃花型的,点缀红枣做花心。放到烤炉里,婉玉不停的看着时间,新做的烤炉还把握不住。二十分钟到了,婉玉拉出来看一看,颜色太浅,还不行。把烤盘里外颠倒了个儿,又放进烤炉,又十分钟过去,拉开盖子,甜香扑鼻。边上的还是稍微有一些焦糊,第一次,已经很好了!下一次考的时候往里面稍微主意些。 第二十四章 无心插柳 婉玉在家里烤完了一盘小饼干。想着年前是不会再做了。准备烤点花生,留着春节时待客用。妈妈说老人们都用沙土炒花生,炒的很好,烤炉万一烤糊,一盘子花生可惜了。婉玉想用沙土炒花生,得不停地翻炒,出锅还得筛出沙土,很累人。烤箱如果控制好时间,省去翻拌的累人,筛土的麻烦。 前几天帮忙垒烤炉的二爷,领着他嫂子,婉玉应该喊奶奶的一个老太太来了。老太太手里掂了一包红糖。红糖在农村,可是个宝贝东西。瞧病人,看产妇,都派得上用场。一进门,老太太就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春梅,前天你二叔在你们家拿走的小饼干,还有吗?”爸爸赶紧让他们进屋坐,妈妈赶紧倒水。她摆摆手说:“快别忙活,我不渴。我就想问问你们家做的小饼干还有没有?不管多少钱一斤,卖给我点儿。” 大人的谈话,婉玉才知道这个奶奶家三代单传,儿媳嫁到他家快十年了,给他家添了三个孙女,今年才有了一个孙子,怕不好养活,取了个贱名,叫怪物。这个孩子生下来又瘦又小,她妈妈的奶水不够,老太太成天抱着孩子找村里的哺乳的媳妇们帮忙喂养。勉强吃到四个月,这孩子认人了,谁的奶都不吃了,饭也很难喂,成天饿的“哇哇”哭,听见孩子哭,一家人心疼得掉眼泪。听人说奶粉营养好,花几块钱买了一袋回来,这孩子一闻味道,一口都不喝。一家人愁坏了。 那天垒好烤炉,二爷回家时,婉玉妈送给他的小饼干和果子。二爷想着自己的孩子大了,试试小怪物喜不喜欢吃,发现饼干泡到开水里,喂给他,孩子居然吃的很香甜。就想着饼干里有鸡蛋有糖,是有营养的好东西,总好过天天抿几口面糊糊。 “有!有!”妈妈急忙起身,把家里的饼干包了一包。让小怪物奶奶带回家去。小怪物奶奶千恩万谢,转身要走。婉玉突然想起了个办法,“奶奶,你们家的奶粉还有吗?有的话我专门给弟弟做一款奶香小饼干试试。” “有,有!我马上给你拿过来,婉玉丫头。”老太太踮着小脚直奔家里,一会儿拿来了奶粉。 “奶奶,如果小弟弟不吃。这袋奶粉就卖给我吧。” “咋能说卖?要是小怪物不吃,奶奶送给你了。” 这个年代的小娃娃可吃的东西太少,让那个小弟弟吃得好,快等于救人了。婉玉心地善良,很可怜那个那么小就挑食的孩子,没有母乳,不喝奶粉,真不知道他该怎么活。婉玉把烤花生的念头丢到脑后,专心做饼干。按照原来的配比,少加了些面粉,增添了奶粉。做成什么形状呢?婉玉灵机一动,做成小小馒头样,她把搅好的面团放到面板上,请妈妈搓成手指粗细的长条,切的小小的,团成圆球,放入烤盘。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先做了一烤盘。 三十分钟时间到,婉玉戴上厚厚的棉手套,拉开烤炉门,焦香,甜香混合着淡淡的奶香迎面而来,拿出来一看,除了个别的有点儿开裂,大多数的小馒头上面焦黄,下面奶白,十分诱人。拿起一个放到嘴里,因为添加了奶粉的缘故,几乎入口即化,成功了!婉玉在心里欢呼。 小怪物奶奶拿回家,没多久又专门来了一次,除了钱,还拿来了二十个鸡蛋,非留下不可,一脸的感激不尽,“春梅,石头,你们真是小怪物的恩人啊!”能帮到他,婉玉心里高兴,知道这次烤出来的饼干能吃几天,想着在年前再烤一次,给小怪物存够口粮。 也许是太激动了,老太太逢人就说婉玉家的小馒头她孙子吃得多香,婉玉一家人多么的好。村里还有一家的孩子一岁多,也是吃饭不香,长得瘦弱,听说之后,也来买小馒头。婉玉按一块二钱一斤卖给他,对他说:“一岁多的孩子已经可以吃饭了,和小怪物吃的不太一样,他的添加了奶粉,是他奶奶从自己家拿来的。” 第二天晚上,来了两个婉玉几乎不认识的人妈妈让喊他们金贵叔和金贵婶,金贵叔家住在村东南角,和婉玉家成对角线,怪不得婉玉没见过。婉玉甜甜地喊了一声,“金贵叔,金贵婶。” “早听人都说咱家的小婉玉聪明得很,小小年纪就跳了级。”看得出来金贵叔小时候可能学习不好,对于学霸有种莫名的崇拜。妈妈嘴里说着“哪有,哪有。”脸上的自豪却是明晃晃的。婉玉看得可笑,装作羞涩地低下头。 “嫂子,婉玉做的小馒头能均出来给我们点儿吗?”金贵婶儿满怀期望地看着妈妈,“我的娘家侄子,也是不吃饭,天天吃药看病,家人都愁坏了。” 又是个挑食的孩子。“我回娘家不管拿啥东西,只要我侄子喜欢吃,我娘就高兴。爹走的早,就剩下个老娘,她一心牵挂着孙子。可侄子两岁多了,吃药比吃饭还多,黑瘦黑瘦的,细细的脖子,顶着个大脑袋,肋骨一根一根的,谁看谁心疼。”金贵婶儿想初二回娘家时拿包小馒头,哄老娘开心。 妈妈把剩下的小馒头全拿出来,太少了。婉玉看出金贵婶眼底的失望,“婶儿,你要是嫌少,我明天赶赶紧,可能还能做出来一些。” 金贵婶儿露出惊喜,“明天大年三十了,还来得及吗?用不用婶儿来帮忙吧?” “不用了,有荣花大娘和妈妈就够了,她们俩干习惯了。” 明天大年三十了,为预防再有人突然来买,婉玉准备多做点儿,还要记得给小怪物单独做一盘加奶粉的。一大早,等婉玉起床一看,爸爸已经打好蛋液,妈妈正往里筛面粉,让爸爸去剁饺子馅。婉玉心里暖暖的,一家人齐心协力,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才能越来越好。 婉玉家的早饭还没有吃完,彩兰妈领着彩兰姐来了,两个妈妈搓面剂子,婉玉、彩兰、大勇三个孩子,团成圆球,爸爸生火热烤炉。天寒地冻,挡不住干活的热情,奔向未来的热情。做了四盘小馒头,婉玉的手腕都酸了,大勇和彩兰也没有了当初的兴致。余下的婉玉又装入裱花袋,做成了曲奇饼干,点缀上葡萄干和红枣碎,又做了两盘多。 总算完工了,大勇悄悄拽拽婉玉的衣角,“姐,咱们出去玩一会儿吧。大街里绑了大秋千,荡的可高可高的,都快到树梢了。”彩兰点点头,“我哥说他都摸到树枝了。” 婉玉看向妈妈,“去吧,你们还小,可不要荡的太高!” “知道啦!”三个人蹦着跳着出门了。 第25章 毛遂自荐 冬日阴沉沉的天气,丝毫不影响几人能出门玩耍时雀跃的心情,更抵挡不住人们对一年一次的大秋千那似火的热情。 村里的秋千在村中心的大街上,在两棵并立的一个大人都抱不住的大树上,用粗麻绳横绑了一棵三把粗的槐木椽子,垂下来的麻绳更是比婉玉的胳膊还粗,底座是一块长方形的三指厚的木板。远远的望见秋千底下成片的人群,上面站着一个青年人,走近前,那人叫军涛,身穿黑蓝色的旧棉袄,衣扣敞开着,随身子往后一弓,朝前一送,棉袄鼓鼓的,像只即将远航的帆,推着他向前,力量十足把他推到高高的树梢上,只见他猛地松开一只手,迅速摸了一下眼前光秃秃的枝条,吓得所有人一惊,为他捏了把汗,有的人甚至喊出了声。他却又飞快地抓住了绳子,灵活的荡起来,还没忘记朝下面的人群呲牙咧嘴。婉玉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生命只有一次,那么高的地方,又没有安全气垫,换作是她,绝不会为了哗众取宠,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看看彩兰,小脸也白了。再看看大勇,一脸的跃跃欲试,恨不得也爬上秋千表演一番。心里哀叹,果然人天生是不同的,男孩子可能更偏爱惊险刺激的游戏。 秋千停下,“军涛,该我了,看我的!”一个年轻人又站上秋千,下一轮表演开始了。婉玉想回家,大勇像脚被粘在地上一样,挪不开步。这回的年轻人更大胆,竟然在上面转了个身,引来更大的尖叫声。 这个时候人们刚刚脱离温饱,娱乐项目几乎为零,年轻人体内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荡秋千既能释放精力,又能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得到关注,往往都过去很久了,大家伙还都津津乐道,有种当英雄的感觉。 但婉玉不想再看这些不顾安危的人出风头,拉着彩兰,半拖着大勇往家走去。虽然后世赛车、户外探险极其流行,她只是个农村的小女孩,没有名扬千古的宏图,不想惊心动魄的生活,只是想要安稳的日子,挣点儿小钱,顺带帮帮村里的婶子大娘,提高她们在家里的地位,就很满足了。 提高女人的地位,帮她们用勤劳挣到钱,自己做的小馒头虽然卖的好,给小孩子吃的东西,婉玉自然谨慎再谨慎,质量不好保证,还是不适合做的太多。做什么好放又不易变质呢?小馒头不行,蛋糕也不行。唉!想做点儿事儿可真难啊!既缺钱又缺方向。头发都快想秃了,还是没有想到。等等看吧,明天就是新年,还能再想几天。 家里,只剩下爸爸一人在。婉玉看看院子里的小馒头,曲奇饼干,又看向桌角,“爸爸,都谁来拿小馒头了?小怪物家里来人了吗?” “没有,只有你金贵婶来了。” “那怎么少了这么多,我专门放在桌子角上的那一包呢?” “不是今天做的多吗,我给你奶奶送去了。”爸爸的目光闪来躲去。 “其他的就算了,你不知道桌角的这包是小怪物的吗?怎能把它给奶奶家?” “不都是一样的吗?你不说,谁能知道?” “爸!”婉玉生气了,“小怪物才几个月大,奶粉是人家奶奶拿来的,要是换成我和大勇,你也说一样的吗?” “爸,你想想!到底是送给奶奶家了,还是金贵婶儿拿错了?” “我就是记不清楚了!下回多做点儿给他不行吗?”爸爸大声吼道。 “不行!”婉玉快哭出声了。 “咋的啦?”妈妈从外面过来,听完婉玉带着哭腔的话,冲着爸爸:“有本事,找那不讲理的人去!冲孩子吼算啥!”进屋推出自行车,拿起一包小馒头,“走,咱去你金贵婶儿家看看,我不信她也不讲理。” 俩人骑车出了门,不再理会爸爸到底知不知道。婉玉心里祈祷着,最好是弄混了,被金贵婶儿拿走了。一路上遇见几个人,匆匆打个招呼,直骑到金贵叔家门口。金贵婶儿听明白来意后,打开自家的小馒头,“嫂子,婉玉,你们尝尝,我拿的是从烤盘里现包的,不会记错。” “婶儿,真对不住!你家的那个小弟弟,等过了年,开了集,我买些开胃的山楂山药,掺在饼干里做给他吃,慢慢他会越来越好的。”回头发愁地对妈妈说,“在奶奶家,得去换回来,咋换?” 是啊!谁去换啊?奶奶要给她们面子,估计比太阳从西边出来都难。婉玉和妈妈加一起也不是个儿,弄不好今天又要免费在全村人面前上演一场“家庭大战”。大过年的,谁愿意给自己找气受? 婉玉想了想,何必呢,又要不回来,还赚生气,“妈,咱不要了!回家赶紧再做一盘吧。” “嫂子,你要信的过我,我去换!”金贵婶儿自告奋勇。 “弟妹,俺家里的事,麻烦你不好。”妈妈急忙拦住她,虽然不让她去,妈妈还是很感激眼前这个打交道不多的女人。 “嫂子,我去试试。婉玉这丫头真是良善,好的让人没法儿说。反正我是尝不出来两种饼干有啥区别,咱一块去,也算我为大奶家的小怪物出了一份力。到了你婆婆家,就说是婉玉给我侄子加了药,咱们这些人吃了怕吃坏肚子。”看不出来,金贵婶儿的脑子真是好使,一会儿功夫,便想到了一条对策。 走进奶奶家,婉玉喊了“爷爷,奶奶!”回应了一声“哎”。没错,就一声,奶奶压根没用正眼瞅她,更不会吭声。妈妈从脸上挤出笑意,喊了一声“爹,娘!”待遇相同。 金贵婶儿可真是个社交牛人。只见她一进门,就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叔,婶。”用双手拉着奶奶的手,坐在奶奶旁边,拉起了家常。一会儿奶奶被逗的哈哈笑,满脸的皱纹挤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缝。爷爷那常年阴沉的冰山脸,也难得的阴转晴。一屋子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见状,金贵婶又张开讨人喜欢的小嘴,接着说:“全村人都知道婶子是个明白人。最是清楚不过,还特别的体谅人,替人着想。这回真是怨我了,嫂子和婉玉不在家,我腿懒,净想省事儿,不愿再跑一趟,结果把饼干拿错了。把婉玉专门给我侄子做的,治小孩子不吃饭的饼干,给忘那儿了。真是怨我,该打,该打!”说这拉着奶奶的手,“婶子,你就像我娘一样心疼我,要不,你打我两巴掌吧。”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用手指指金贵婶儿的额头:“你这闺女,婶子哪会舍得?不光怨你一个,石头也是,石滚去了,自己不清楚,就让石滚往回拿,不怕他娘吃坏肚子!”说完,斜了妈妈一眼。 “石头哥太忙了。哎!婶子,你说,我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就忘性那么大。要是到婶子你这个年龄还不成个傻子呀。不!连个傻子都不如。” “那哪能啊,你这么灵透的,又招人稀罕。你成傻子,咱们全村都是傻子。” “看看我这个傻样子,亏得是碰见婶子,不嫌弃我,不给我一般见识。竟还宽慰我,夸我。在娘家时,我娘成天说我是个气人的,到哪都不省心的。婶子,你可真是我的亲婶子!”奶奶被金贵婶儿一顿夸,夸得晕晕乎乎的,换了饼干。 婉玉心里预设的剑拔弩张,唇枪舌战,撒泼打滚都没有出现,过程顺利的让婉玉不敢相信。看来人与人之间不是你真心对待我,我就会真心对待你这么简单的,真的需要策略,需要方式方法。反思一下,婉玉发现自己缺少沟通交流的那根筋,可能是遗传吧,爸爸妈妈都是太实在的人,只愿意埋头苦干,不懂得思索人心。 走出奶奶家,妈妈感激地看着金贵婶儿,看着看着,金贵婶儿的脸红了,刚才无往不利的她,手里不停摆弄着衣角儿,像是有什么事儿,“婶儿,我答应给弟弟做饼干,过年我一定做,你放心。” “哎!婶儿还能不相信你?婉玉。”看来不是这事儿,婉玉猜不到。又过一会儿,金贵婶嗫嗫嚅嚅,“嫂子,你们过年需要人手不?需要人了,能不能想想我?” 婉玉恍然大悟。 “弟妹,你知道,一过完年,结婚办事的人就少了,炸果子就不忙了。”金贵婶儿听过,面色暗淡。 “要是俺家有啥需要人手,我第一个想着你。”妈妈又说道。 “好嘞,我记下了,嫂子。”金贵婶儿瞬间恢复了颜色。 婉玉真的看好金贵婶儿这个人,光看她和奶奶打交道,就知道她脑子好使,嘴皮子利落,会察言观色,亲和力强,只要拉下脸面,做销售应是一把好手。爸爸妈妈,舅舅舅妈,荣花大娘,都是出力干活的人,不擅长推销的活儿。不知道她平时干活时吃不吃得尽苦,会不会三分钟热度?得回家里打听打听,不能一下子说的太满,不给自己留余地。 金贵婶儿是个聪明人,一个村子住着,自己家和奶奶家的矛盾,人尽皆知。她想来打工,先帮忙解决了个难题,也算是个有心人。不管怎样,有人看上自己的“事业”,婉玉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看来找个长久的活计,一定得抓紧进行。 “嫂子,果子生意过了年不火了,咱不能做其他的吗?”金贵婶可就代入其中,有主人翁精神。婉玉觉得很好,只要自己家有事做,用谁不是用。 “婶儿,小馒头主要是给小孩子吃的,少做点儿,咱们自己家的就算了。如果时间长了,变质坏掉,再吃到小孩子肚里,我会不安心的。” “那还有啥咱们能做的?常吃的烧饼、油条、麻叶、瓜子,除了这些,咱能做那个呢?” 婉玉心里一闪,“妈,咱村里有人会做麻花吗?” “咱村东头有个人会,做的不大好,这个手艺麻烦,不如炸油条,好吃,软和。” “俺娘家村里有个人,做的差不多,放几天还不皮不软。”金贵婶想起来一个,“小时候吃过几回,现在想着嘴里还香。” “婶儿和她家熟吗?”婉玉问。 “她是俺娘的拐个弯的表姨,逢着过年过中秋,俺娘都去看她。听说她还是俺爹俺娘的大媒人。” “婶儿,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对了,论辈分,我该叫她什么?”农村的辈分论的人眼晕,不定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人,就是你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舅姥爷。 “等过了年吧。我的表姨姥姥,那是你的太表姨姥姥。”金贵婶儿想了想,给定了一个调。 “弟妹,爸爸这边的亲戚,都应该叫奶奶吧,那就该叫太表姨奶奶吧。是吧?”妈妈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太表姨奶奶”几个字。金贵婶儿想后也点了点头。 不管是姥还是奶,只要能愿意教给自己做麻花,就是亲的!自己学了人家的手艺,拿来赚钱,指定不能白学。 第26章 滑冰 又是大年初一,天还没有大亮,妈妈温柔地把婉玉和弟弟喊醒。婉玉揉揉眼睛,窗外传来阵阵“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两人穿上提前放到枕边的新衣服,起来吃完饭去拜年。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大年初一的大早上,人人天不亮就起床,还必须吃饺子,真是简直了。婉玉有疑惑也不敢问,爸爸妈妈在这一天都很严肃、恭敬,生怕哪点做的不好,惹怒了神灵,会带来一年的霉运。 大勇还小,揉着眼睛,看看碗里的饺子,“妈,我想喝米汤。”“乖,今天是过年,都得吃饺子。”妈妈的柔声细语,让婉玉不敢相信,抬头看看清楚。 “妈,我不想吃饺子,我想吃鸡蛋。” “大勇乖,今儿个过年,不能吃别的,只能吃饺子。” “过年咋恁不好。”大勇嘟囔着。爸爸妈妈的脸色都变了,妈妈赶紧来到院里,对着半空作揖磕头,“孩子小,不懂事,说了不算!说了不算!”吓得大勇再不敢说话。婉玉心中不信鬼神,暗暗好笑,只知道今天是个神圣的日子,不能说些异想天开的话吓唬爸妈。 吃了几口,一向勤快的妈妈,锅不刷,碗不洗,踩着院子里撒的芝麻杆和红红的纸炮屑,穿过村子里弥漫的淡蓝色烟雾,一家四口去奶奶家拜年。进屋里,婉玉看见奶奶家的堂屋坐满了人。新娶来的二婶羞涩地坐在那里,“大勇,来!看看哪个是你的新婶子?”一边的人起哄。大勇懵懵的,不知所措。婉玉拉着弟弟的手,走到二婶前:“二婶,新年好!”大勇急忙跟着说,“新,新年好!”二婶红着脸,往她们俩的衣兜里各塞了一张纸币——压岁钱。婉玉悄悄捏捏弟弟的手,轻语“快给二婶说谢谢”,大勇反应过来,俩人一起说:“谢谢二婶。”屋里人都笑了,融洽的气氛是婉玉未曾见过的。 竹筐爷爷笑眯眯地看着婉玉,“婉玉丫头,你长大了最孝顺谁?” “奶奶!”婉玉随口说出,“等我长大了,做很多的油饼给奶奶送过来。”伸直胳膊比划着,“这么大,这么多的油饼。” “石头娘,看看,你孙女真孝顺!”旁边很多人都夸婉玉,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长辈。奶奶讪讪道:“我孙女长大了不疼我疼谁?” 好听话谁不会说,为什么提到烙油饼?还是上辈子,有次妈妈急着下地去给爸爸送饭,把婉玉和烙好的油饼都放在奶奶家,老太太大口大口的吃着妈妈送来的油饼,理都不理自己的孙女,小小的婉玉躲在角落里,饿着肚子不敢吭声。 爸爸和叔叔又去了几个长辈家里拜年,婉玉和妈妈弟弟又坐了一会儿,从奶奶家里出来,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身上,明亮亮的,没有丝毫暖意。妈妈要去她的姨姥家拜年,叮嘱弟弟在家里听婉玉的话。 一会儿,彩兰姐来了,三个人都嫌屋里冷,在院里蹦格子。“婉玉,我听见哥哥他们说,村西头的大坑里的冰,结的可厚可厚了。” 天一直冷,西坑里的冰结的也许够厚了吧,说不定可以滑冰了。“走,咱们也去西坑看看吧。”大勇喜出望外。 站在西坑边,看见有五六个的男孩子,在东南角的冰面上嬉闹。彩兰姐的大哥天明,二哥天亮都在这儿,还有几个男孩家住的离婉玉家较远,不是很熟悉。天明他们看见三个小不点儿,也不理会,继续他们的滑冰比赛。 婉玉还是谨慎地拉住弟弟,往两边看了看,拾起一整块砖头,用力往脚下砸,“嘣”的一声,砖头弹起,冰面上留下一个白印儿。看着大勇期待的目光,“可以玩!”“嗷——啪——”大勇兴奋地跳着往前跑,一屁股摔倒在冰面上。“在边上滑,越往中间,冰越薄。”婉玉和彩兰在一边笑着说。 大勇不怕摔,站起来仍兴奋地滑,一会儿功夫,掌握了平衡,滑得越来越顺溜,摔跤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婉玉和彩兰互相扶着,一点一点试着滑。婉玉觉得脚底猛地一滑,身子一晃,失去平衡,伸手使劲抓住旁边的彩兰,结果俩人一起摔倒了。“哎哟,我的屁股!好疼啊!”婉玉嚷道。 “你还说,要不是你抓住我,我也不会摔倒。”彩兰用手轻轻捂住自己的腿,嘟着嘴娇嗔道,“嘶!我的膝盖,疼死了!” “彩兰姐,还能站起来吗?”婉玉担心地问。 “哈哈哈!骗你的!”彩兰站起来,俩人再次搀扶着一起慢慢前进,竟然有了进展,滑的顺畅许多,俩人松开抓在一起的手,自己在冰面上滑来滑去。这一次摔跤很值得嘛! 几个早来的男孩子追着赶着,笑声一片,大勇慢慢地朝南挪移,离他们越来越近。婉玉眼光不停的关注着弟弟,也往东南角移动。 “天明哥,坑中心的冰面最薄!别往中心去!”婉玉看着撒欢儿的男孩子,担忧地大声喊。 “知道了!”天明转脸对几个伙伴说,“胆小鬼!咱们别理她们!” “大哥,妹妹要是回家给妈妈告状,咋办?”天明鄙夷地看向他,“你真笨!别管她!让她告!她也来滑冰了!” “就是,就是。你妹妹不敢告状。你妈妈不让你俩滑冰,会让你妹妹滑?” “挨打也得一块儿。” 几个男孩子朝婉玉她们吐吐舌头,“告状精!告状精!”飞快地往远处滑去。 也许自己担心的是多余的。婉玉想了想,回头嘱咐弟弟:“大勇,你太小,天明哥他们滑的快。你别离他们太近,小心会撞到你。” 大勇虽不太情愿,还是很听话。“来!彩兰姐,咱俩拉着大勇在冰面上跑一趟!” 两个姐姐一人拉住一只手,大勇蹲在地上,跑的很快,大勇快乐得像只飞翔的小鸟,自由自在的“翱翔”在冰面上。 “啊——啊——”一声惊恐的尖叫惊飞了快乐。 “趴下!快趴下!”婉玉看有个人弯着身子哆嗦着不知道怎么办,“趴那,伸开胳膊!不会掉下去!”婉玉厉声喊道。也许是婉玉声音里的坚定,给了几个人力量和信任,连外围的男孩都趴在冰面上,伸开胳膊,一动不动。 “彩兰姐,大勇,你俩快去喊人!大声喊!快去!” “你们几个趴好!都别动!马上就来人了!”婉玉边喊边看周围,看见一根长树枝,捡起来朝他们几个递过去,还缺一截儿。婉玉也趴下,一边推着树枝,一边慢慢朝前爬,终于推到了最近的天亮身边,他伸手抓住了树枝,婉玉使出浑身的力气,才拉动一点点,急得满头汗。天亮拉着树枝,自己慢慢爬出来了。 外围地方的冰还没有裂开,看见好久没有人来救他们,一个男孩站起来了,想自己走出来。“趴下!快趴下!都不要动!”婉玉急得大喊。他不在乎,刚迈一步,贴着冰面上的几人听见隐隐的“咔嚓”声,“大刚!趴下!冰裂了!你不要命,还有我们呢!”天明急得脸色难看。 “婉玉,咱俩拉,我的劲儿大。”俩人准备往里挪挪,去救人。 “你俩回来!小心,别砸到头!”一根长麻绳子甩了进来,婉玉回头一看,是二叔,奶奶家离西坑近。到底大人有劲儿,二叔很快拉出来一个,抡圆胳膊,又甩了绳子进去……感觉很长时间,其实只有几分钟,几个男孩子都脱险了。婉玉也和彩兰姐,弟弟回家了。 不用告状,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大人们都在后怕,想着村东头的小庙里,上香磕头的人更多了吧,神佛前的桌案上,供品也堆满了吧,很多迷信的村里人一定在感谢神仙保佑。婉玉不信这些,却阻止不了父辈们。便安慰自己,村里人心中有点儿寄托,遇事会想到有神仙来保佑,总会多点儿安心。 婉玉家里,妈妈黑着脸,看着躺在被窝里的婉玉,又心疼又生气,得差点儿打婉玉一顿,“都夸你稳重,让你领着弟弟,一会儿功夫,你竟敢领着弟弟去西坑里玩,再有下回!腿给你俩打折!”婉玉缩着头,承受着妈妈那劈头盖脸的怒火,破天荒的挨了顿批评,并不生气,只是感到有人害怕担心的幸福,可怜地看着妈妈,“妈,我错了。再也不去西坑里玩了。” “冰裂了,你跑去喊人不就行了。还敢去救人,那些人都比你大,比你沉,你看不见吗?再敢逞能,把你拉到冰窟窿里,你哭都没有人听见!”妈妈转头擦起泪来,“是我生你们俩容易?还是养的容易?从小没有人搭一把手。你这么不懂事,我——我——”妈妈话也不说了,屋里只剩下啜泣声。“妈妈别哭,我再不让姐姐带我去西坑了。”大勇想了好一会儿,“要是再去,我就变成小狗。” 想着那些男孩子,怕是跑不了一顿“鞋底子炒肉”吧。好在没有出大事,真是后怕,再也不去滑冰了! 第27章 学艺波折 正吃着晚饭,彩兰一家人都来了。彩兰爸爸,名字叫东方,也是个实在的庄稼人,正和爸爸俩人一起抽烟。荣花大娘一来,整个屋子的气氛都调动起来了,婉玉也长舒了口气,终于不用看妈妈那张生气的脸了。 “春梅,今天这俩小子我带来了,让你打一顿出出气。彩兰回家啥都给我说了,净怨他俩,特别是这一个。”大娘拉过天明,“婉玉专门叫住他,说中间薄,让他别往坑的中间去,不听!非得去!要不咋会有这事儿?你说说你多大了?比你婉玉妹妹大五岁,天天吃的饭光长了个子,没长一点儿脑子,还连累妹妹弄湿了衣裳。”又把他拽到婉玉面前,“给妹妹赔不是!” 天明耷拉着脸,声音像蚊子一样细小,“婉玉妹妹,今天是我不对……” “天明哥,我不怪你了!” “真的?妈,婉玉都说不怪我了。”天明一脸劫后余生。 “你长点儿心吧!”荣花大娘在天明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以后你妹妹只要回家告状,你们俩就等着挨打吧。”看向彩兰和婉玉,“你们俩帮我盯着他们。” “嗯!”彩兰和婉玉得意地点头,两个男孩则是迫于妈妈的淫威,只能暂时低头,也不敢插嘴。大勇一脸佩服地看着他俩,拽住天明的手,三个男孩子一会儿在里屋捉起了迷藏。 “春梅你听听,刚刚挨过打,转头就笑得没心没肺。生这样的皮猴子干啥?不如多生一个像婉玉一样的丫头,多贴心!” “石头哥,嫂子!”屋外有人喊。 出门一看,是满仓叔,还有一个婉玉不认识的高大男人,穿了一身整洁挺括的军装,带着一股威猛之气,手里提溜着几个装饰花色都很新奇的礼品盒,还有两瓶酒。穿军装的男人一见面也喊:“石头哥,嫂子。” 爸爸愣了一会儿,“这是……” “石头哥,我是满囤。” “哎呀,满囤!”他拉住爸爸的手,妈妈亲热地把他让进屋里。“多少没见过了,你啥时候回来的?” “是啊,我有七年没有回来了。今年过年有假期,我爸也想回老家一趟,我们就回家过年了。” “叔也回来了?”爸爸和东方大伯都关心地问。 “嗯,光想老家。想得很。” 听着他们的话,婉玉慢慢拼凑出满囤叔的经历:满囤叔的爸爸因为家里穷,少年出外谋生,在煤矿里下井,当一名挖煤工。娶亲后,慢慢混好了,把老婆孩子都接走了。满囤叔长大后去当兵,表现好,留在了部队里,今年探亲回来,老父亲想老家,就领着老婆孩子一起回来了。怪不得婉玉对他一点儿都不熟悉,还有那个和大刚一起,差点儿掉进冰窟窿里的孩子,也面生的很。 “石头哥,今天真是多亏了小侄女。” “嗨,一家人说哪里的两家话?婉玉,来,这是你满囤叔。” “满囤叔,过年好!”婉玉大大方方地问候了一声。 “我哥给我说了几遍,夸咱家的婉玉特别灵透。这一见面,还真是的!多聪明的小闺女!” “灵透啥?还不是从小没有人管,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妈妈一扯上了家长里短,估计刹不住车。 “穷?你们家要是还穷,咱村都是讨饭的了。”满仓叔看向满囤叔,“石头哥和嫂子最能干,赶集卖东西,订做喜果子,生意可红火啦,是咱村的头一户。” “啊?真好!石头哥有本事!”满囤叔赞叹道,“现在只要大胆干,就能挣到钱。” “满囤兄弟,你还不知道吧,炸果子还是婉玉出的主意呢!”荣花大娘快人快语。 满囤不禁看向那个七岁的小女孩,瘦瘦弱弱,白白净净,除了眼睛比其他略略有神,也没有看出有啥特别来,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婉玉没有在意到满囤叔的眼光,她心里一直在想着他刚刚说过的一句话:只要大胆干,就能挣到钱! “婉玉,你读几年级啦?” “叔,我读三年级。” “三年级?你几岁了?” “满囤,来前我不跟你说了嘛,婉玉学习好,跳级了。” “好孩子,好好读书!叔上学时,要是像你一样,知道读书的好处就好了。”满囤叔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婉玉,“叔叔回来的匆忙,下回我回家来,一定给你带些学习用品。” 婉玉看看爸妈点头,开心地接过钢笔,翻来覆去地看,银光闪闪的笔身,还是英雄牌的!“石头哥,东方哥,我可能很快转业了,调回地方,我申请的是咱们老家。到时候见面就容易了。有啥事儿去找我。” “调回家来?回公社当乡长吗?”荣花大娘恐怕还没有近距离和干部接触过,认为乡长就是很大很大的官。 “大娘,满囤叔转业回来,最少也到市里去吧。” “也不一定,也有可能回县里。”满囤叔笑着说。 市里?县里?这些都是村里人一辈子打不上交道的人,除了满仓叔,几个大人都惊呆了,一会儿又骄傲起来,咱也和大干部是兄弟,好像他们的腰板瞬间挺直了。 婉玉则一直在想着满囤叔的那句话:大胆就能挣到钱! 金贵婶儿特别重视学做麻花这件事,大年初四傍晚,来到婉玉家,“石头哥,嫂子,给表姨姥说了,明天下午咱们去吧。”婉玉喜欢她这种性格的人,有主人的意识,把老板的生意当成自家的生意做,不是那种推一下动一下,不推不动的人。 婉玉心里清楚,去拜师学艺,人家不可能一次就会答应,要不,三顾茅庐的故事哪来的?但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表现足够的诚意,争取打动别人。 正好借花献佛,把满囤叔拿回来的礼品都拿上,又添了不少家里自己做的饼干果子,远远望见,像是去给儿子下聘,惹了很多的路人胡乱猜想。 表姨奶奶一个很干净的老太太,眼神里透精明,她老伴儿应该不在了,她唯一的儿子却不像她,憨厚老实,是个实在的庄稼人。儿媳妇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老实,从她穿的老油绿色的花布衫上的一团一团的油渍看,可能也不勤快。 爸爸妈妈和金贵婶儿一直讨好似的笑着,“姨姥,我哥和嫂子想跟你学炸麻花。你有啥条件尽管说,大家好商量。” “我老了,记不住了。”表姨奶奶太极打得好。 “姨姥,我把人带来了,你有要求就提,不能推。你推了,我就没有一点儿面子了嘛。”金贵婶儿晃着老太太的胳膊。 “你这个小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老太太笑着拍拍金贵婶儿的手,“杏花她哥,我是看在俺家杏花的份上,才愿意商量的。” “姨姥您说,您说。”爸爸恭敬地点头。 “我这手艺,白给你们,你们也不是那种不讲究的人,也不会愿意,非要我提条件,我就一个要求,我会的,我家大虎和兰花都会,让他俩去给你们帮忙。工钱你们看着给,不让他俩饿肚子就行。” 几个人都愣住了,想着老太太张大口要钱,完全没有想到这里,她直接合伙,送过来俩技术师傅。老太太为儿子打算的真精,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这样一来,家里要做的麻花生意,可就多了两个当家人了,得听他俩的意见了。如果他们不同意,生意就无法做下去。“生意好做,伙计难搁”。这俗语说的是合伙的生意不好做,谁都当家,无法统一。 这不可能!婉玉想,不学这个手艺也不能这么答应下来。 “姨姥,咱们不是商量着咋教给我哥他们吗?你怎么又变卦了?”金贵婶儿也是一愣,看见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赶忙救场,“姨姥,你说说嘛,到底咋样才愿意教?” 老太太笑笑,“大虎,兰花,你俩先去外头。杏花她哥,你们家里听谁的?先让小闺女也去外头等一会儿?”金贵婶儿也出来了,屋里剩下爸爸妈妈和老太太。几个人各有心思,婉玉一直在猜,老太太到底想说啥话,至于把他们都赶出来吗?看看老太太的儿子媳妇的脸,想来他们也不知道。 一会儿,门“吱呀”打开,爸爸木着脸,妈妈跟在后头,“她婶儿,婉玉,咱们回家。”屋里的老太太一句话没有说,大虎和兰花急忙拦住,“你们说的咋样?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吧。” 爸爸大步跨上自行车,闷头往前走。婉玉看看后头的妈妈,也不说话。金贵婶儿骑车赶过来,“嫂子,我姨姥说啥了?你们咋啥也不说,直接走了?” “弟妹,以后咱不提这个事儿了。”妈妈说。 “不管她咋提,咱们不能还价吗?你们一走,我想掺和一下都不行。咱走那么快干嘛?” “别再提这件事了。权当从来没有过。” 到家门口,大勇从邻居家回来,喊了一声:“姐。” 婉玉好奇心作怪,“妈,她提啥条件了?” “她要你和她家的孙子订婚。” 第28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对,订亲!”妈妈愤怒地说,“没有她的手艺,咱们也照样做生意。还不知道她家的麻花,能不能卖的好,就先让我把闺女卖给他家,打算的忒好了!” 订亲?婉玉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又是送儿子、媳妇来当师傅,又是要和她订亲。看来,老太太是非要把他家和婉玉家绑在一起,才肯传下手艺。自己和爸妈一样,想挣钱,但决不卖身!上辈子的婚姻,带给婉玉的感觉,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把人的精神和希望全部消磨殆尽,这辈子她压根没有结婚的计划。 晚上,金贵婶儿来了,手里提溜一个纸包,亲热地喊:“哥,嫂子,吃饭了吗?”听见妈妈答应说“吃过了”,又看向大勇,“大勇,你的小肚肚饱了吗?让婶儿摸摸。”大勇被她逗得“咯咯”笑,爸妈初见她时的尴尬稍稍缓和。 冷眼旁观,金贵婶儿真就有调动气氛的本事,到哪里都很快打成一片,自来熟,不冷场。 “来,你们尝尝,表姨姥让大虎舅舅送来的。”金贵婶儿解开纸包,原来是小麻花,她给家里的每个人都拿一根。“咔嚓”麻花入口,焦香酥脆,既不疲软,也不硌牙,里面掺了芝麻,咬起来“咔嚓咔嚓”,停不下来。 “表姨姥捎话说,这是腊月二十七那天炸好的,要是现炸,会更好吃。” 老太太是真想和他们家联手,才会专门让儿子送麻花让她们尝。这麻花入口的感觉真好,婉玉本来放弃的心,又活了起来,办法是人想的,事在人为! “弟妹,这生意没法做。咱再想挣钱,也不能卖了闺女。”妈妈拒绝的很坚决。金贵婶儿一怔,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对,对,咱家婉玉可是个大宝贝,卖了谁也不能卖了这闺女。”又轻轻捏捏大勇的小鼻子,“要不卖了你吧?臭小子,长大还得给你丈母娘家送烧鸡。” “不卖大勇!卖了婶儿!”大勇反驳。 “哈哈哈,卖了婶儿?你想讨打,别看婶儿老脸满是皱纹,可你叔不愿意!”打趣地看着大勇,“还是卖了你吧,又嫩又香。啊!好吃极了。” 大勇信以为真,生怕被她拉走了,藏到妈妈身后,一会儿偷偷探头瞧一瞧。那模样真逗! “婶儿,你猜猜,老表姨奶奶怎样才愿意教给我们?” “是啊,要是想教吧,净提一些不着调的要求。要是想拒绝,干啥还让大虎舅舅送麻花来?” “闺女,咱不猜她的心思了。反正没法和她家打交道。” “我说说我的看法哈,就像刚才婶儿说的,她要是真心拒绝,就不该再送麻花来。” “就她家的条件,谁家愿意答应?没有诚意,不是生意。别说了。” 不是生意!妈妈这句话提醒了婉玉。 “会不会老表姨奶奶就没有打算和我们做生意?”婉玉自言自语。 “不做生意,还提那么多难为人的条件!”妈妈气昏了头,满是老太太的刁钻古怪。 “嫂子,婉玉说的有道理啊。表姨姥提了那么刁钻古怪的条件,她没有提钱啊。生意是你买我卖。看看表姨姥提的都是啥,她想要的是她走后,我表舅的生活有个依靠。” 金贵婶儿脑子转的真快,和婉玉想的一样。“婶儿,你说说表姨奶奶家的事呗。” “远的我也不知道,听我妈在家里唠叨过几句。表姨姥是个苦命的女人,二十多岁就守寡,一人拉扯俩孩子长大。” 一定是个坚强、能忍的女人,二十多岁,守寡熬了几十年,其中的苦难不必说。 “表姨姥是个要强又通透的人,干啥啥在行,做衣裳,全村有名,你没有见过她絮的棉衣,均匀平整,整件衣裳厚薄一样,找不出一点儿有疙瘩或是皱巴的地方。做的馒头支支棱棱,排在那里,每一个都一模一样,像是机器轧出来的那样整齐。” 婉玉递给了金贵婶一杯水,她喝了一口,继续道:“她这么一个人,却怕儿媳妇怕了几十年。从儿媳妇进家门,她没敢大声说过话,全心全意的领孙子孙女。儿媳妇要是通人情也好,是个混头的。我那个表舅,你们都见了,老实人,没本事没主见,以前听老娘的,现在听她媳妇的。” 她哪里是怕儿媳妇,她是一直忍着,怕儿子过不好,怕儿子为难。“婶儿,表姨奶奶炸的麻花这么好吃,她咋不赶集去卖呢?” “你当谁都像你妈,能舍开脸面,会卖东西啊。以前她闺女没出门时候,去卖过一段,人都穷,挣点钱,也不多。她都是帮村里人家炸一点儿,人家送点儿谢礼给她。” “我看表姨奶奶是想和咱家攀上关系,为她儿子的以后打算。” “要是光攀关系那简单,认个干亲戚不就完了。”爸爸突然开口。 “对啊!”金贵婶儿一拍大腿,“我觉得石头哥说的对,干亲戚好啊!认了干亲戚,也是一家人。这回表姨姥应会同意。我明天早上回去问。”金贵婶儿风风火火的走了。 妈妈坐在那里感慨:“娘活一百岁,也操不完心。” 婉玉依在她身边,“妈,你说那姨奶奶操那么多心干嘛,离了她,她儿子就没法活啦?没准人活的更好。” “没办法,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孩子过不好,娘进到墓坑里也合不上眼。” “我好好的,妈妈你合上眼吧。”大勇也把头依在妈妈身上。 婉玉和妈妈都笑了。妈妈拍拍大勇,又拍拍婉玉,“走,洗脚睡觉。” 婉玉洗着脚问:“妈,孩子啥样,爹娘会放心?” “也说不好,至少得冻不着,饿不着,会干活,以后的生活有点儿保障吧。”看来表姨奶奶的心触动了妈妈那根母性的弦。 “妈,你放心我!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吃公家饭。” 妈妈眼睛一亮,“那敢情好!”随即又暗了下来,“公家饭是那么好吃的,咱又没有啥关系,谁要咱?” “老师说只要考上大学,国家就包分配工作。” 老师的话妈妈相信,“闺女,你以后好好读书,不用再管家里的事。”妈妈看着婉玉,认真地说。又看向大勇:“你马上也要去上学了,得像姐姐一样,回回考第一,长大考大学!” 大勇高兴地点头,蹦来蹦去,“妈,我考第一!考大学!啊!啊!考第一!考大学!”婉玉“扑哧”笑了,真正的小孩子这么好哄,一句话高兴地就蹦起来了。 妈妈笑了,“你俩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天太累了,婉玉一睁眼,天早已大亮,看见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大勇趴在床头看着她。 “姐,你给我一支笔吧,我没有笔,咋考大学?” 婉玉看看大勇渴望的眼神,想想满囤叔刚刚给了自己一支钢笔,“好,我起来后教你写自己的名字,要是学会了,就给你。” 大勇赶紧把板凳搬到桌子边上,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婉玉心里好笑,小孩子,风一阵,雨一阵的。要好好爱护他的学习兴趣,婉玉拿了个生字本,先写了一遍“李大勇”三个字,又讲解着把各个字分写了一遍,最后在本子的一行的第一格上,工工整整地写个“李”字做开头,依次往下写“大”、“勇”。写完,对弟弟说:“好了,你认真写,要是学会了,我就给你笔。”留下大勇一人独自奋战。 吃完早饭一会儿功夫,金贵婶儿可就从娘家回来了,顾不上回家歇一歇,“石头哥,嫂子,都在家呢。” “怎么赶的那么紧?快坐下歇歇。”妈妈递给她个板凳。婉玉端来一碗热水,金贵婶接过去,捧在手里,抿了一口,“表姨姥真是为大虎舅舅想的多,唉!家家都不容易。” “到底咋说?表姨姥同意认干亲戚吗?”妈妈着急的问。 婉玉看看金贵婶儿的脸,想着事儿应该成了。 “同意!表姨姥说,只要把婉玉认给大虎舅舅做干闺女,手艺教给自己的干孙女,她啥都不说了。” “弟妹,你没有听错吧?婉玉认给大虎舅舅,这不是和你一辈儿了?”爸爸妈妈都质疑。 “表姨姥说了,各人论各人的辈分,先叫后不改。” “这合适吗?”爸爸感觉不好听。 “也不是没有过。你看俺三姨姥,你不是喊她大娘,婉玉和大勇喊奶奶吗?”妈妈举出例子。 “对啊。咱村里有多少人家都是沾亲带故的,大多都各人论各人的。不管认干的还是湿的,婉玉还是我侄女。” “中,先叫后不改,你当然是婉玉的婶子。” “爸爸,我想表姨奶奶虽然说啥都不说了,咱不能那样做。万一有了啥事儿,到时候咱们说不上嘴。”婉玉提醒。 “嗯,我想着这么回事呢。再认亲,咱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要人家的手艺。”转头看向妈妈和金贵婶儿,“你们觉得给她家多少钱合适?五十块钱中不?” “五十块钱多了吧。我表姨姥我了解,人精明,并不见钱眼开。我觉着三十足够了。” “还得让你再跑一趟,给她们商量多少钱合适。要是表姨姥再说啥都不要,这手艺俺们不学了。” 第29章 认亲 金贵婶儿回娘家去好说歹说,老太太才同意收下三十块钱的配方钱,认亲的日子订在正月十六,六六大顺,是个好日子。两边都在为认干亲做准备。 十六那天早上起来,婉玉穿上新衣服,梳好小辫子,金贵婶儿非得在她的眉心点一颗红心,点完后左看右看,“哎呀,这不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儿吧?”婉玉羞红了脸,白里透红的颜色更像个瓷娃娃一般可爱。 坐上爸爸赶的毛驴车,和妈妈、金贵叔、金贵婶儿、老支书、满仓叔一起,带着礼品,奔向干爸爸家。人和礼品满满当当一大车。礼品太多了,有:两条鱼、两只鸡、一大块带着肋骨的猪肉、两瓶酒,还有些成盒的点心。酒和点心都被大人抱在腿上。 婉玉心里有点儿忐忑,不知道未来的干爸爸家里的人的脾性,到底好不好相处。便安慰自己,看干奶奶的样子,想来应该可以吧。 毛驴车在黄土路上晃晃悠悠,几个大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离家几里路的王庄很快到了。 干奶奶花白的头发更是一丝不苟,身上的灰白色布衫没有一点褶皱,连干妈身上的布衫也干净了许多,看不见上次的油渍。 农村认干亲戚一向很随意,像他们这样,大车小辆,要拉着两个村的干部做陪客的人家几乎没有。都是寻一两个相熟的男人当陪客,在干爸爸家喝一顿酒,让孩子改了口,就结束了。 看人都到齐了,金贵叔、满仓叔和老太太商量:“可以开始了吗?”老太太点点头。金贵婶儿牵着婉玉的手,走向坐在堂屋。 一张大方桌,东边坐是的老太太,西边坐着大虎,他旁边站着媳妇兰花。金贵婶儿说:“婉玉,这是你奶奶。”婉玉在蒲团上双膝跪下,喊一声:“奶奶。”接着磕一个头。老太太高兴地说:“哎!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然后递过来一张卷起来用红色棉线系住的五元钱。五元钱,对孩子来说,可是一笔巨款。起身,又转向西边跪下,喊了一声:“干爸,干妈。”也是赶紧让起来,然后递过来一套新衣服,一双新鞋子和一张红色棉线系住的五元钱。 大家伙开始热闹起来,“好了,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人嚷着,“老王奶奶,你又多了一个多齐整的孙女儿,多有福。”干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满脸的皱纹像是一朵花。 男人们坐在院子里抽烟聊天,女人们在厨房里叮叮当当,铁锅发出欢快地“滋滋”声。婉玉站在干奶奶身边,老太太拉着婉玉的手,问东问西的。恍惚间,婉玉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亲奶奶。亲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按说血缘很重要,有时没有血缘也能感受到浓浓的亲情,比如今天,拉着干奶奶的手,婉玉感觉自己像出了远门回家一样。 午饭准备得很丰盛,重视度堪比有些人家娶媳妇的宴席。 吃完饭,老太太拉着婉玉的手,对妈妈说:“春梅,叫婉玉在家里住一晚上,搁这陪陪我吧。”妈妈一愣,这是提前没有商量过的。金贵婶儿笑着说:“表姨姥,你有了好孙女,谁都不要了?” “怨我老了,老想和孩子们说说话。春梅,你们别放心上,我是太稀罕婉玉这个孙女儿了。” “奶奶,我也想在这儿住下,明天还要上学,等下个星期六,我来住下陪着你。”婉玉忙说。 “哎!好,好。”老太太又和他们商量起学做麻花的事情,说定明天爸妈过来学,从和面到搓挤子,一天时间就差不多了。婉玉看看刚才的饭菜,又摸摸兜里的十块钱,想着干奶奶家把自家给的三十块钱花的差不多了,临走时,拽着老太太的胳膊,趁人多,不注意,把钱塞回奶奶兜里。 婉玉他们走后,到了晚上,累了一天的老太太,洗了脚,准备歇息了,她脱下布衫,习惯性的想把它叠起来,铺平折叠,手下一顿,感觉衣兜里好像有东西,伸手一摸,果然有两个纸卷,掏出来,看见了自己亲手系的红棉线。老太太的眼角湿了。心想,自己没有看走眼,这个干孙女认的值。 站门口向西喊:“大虎,过来一下,孩儿。” “娘,咋啦?”孝顺的大虎脚步腾腾的。 老太太把手一伸,“给,你看,这是啥?” “咋还有两卷系红线的钱。不是今天给干闺女了吗?娘,你又多准备了一份吗?” “哪有,就那两张新五块的,还是你昨天专门去换的。咱们今儿个给干闺女了,不知道啥时候,又跑到我兜里来了。” 大虎挠挠头,给干闺女了,咋又跑到娘的兜里来呢? “唉,你这个孩子真是的,婉玉一直坐在我身边,拽着我的胳膊。这钱看好是从我左边的兜里掏出来的。” 大虎不明白,婉玉为什么要把干奶奶、干爸干妈给的见面礼塞给娘?嫌少?也不像啊!大半天小闺女都高高兴兴的。 “大虎,娘跟你说过,这个小丫头,可不是个一般的孩子,咱可要真心的待人家好。娘是老了,可能享不了这丫头的福。你不一样,还有军伟、军红他们兄妹俩,这是咱们这么做,是给咱的孩子攒福。可要好好待人家!” “娘,你说过几回了,小事不要去麻烦人家,攒下点情谊不容易,凡事往后看,看长远些。我都记下了。” 儿子不灵透,却也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想来他会记住的。“好了,孩儿,回去歇歇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娘也要歇下了。” “哎,娘,你好好歇着吧。” 老太太看着自己老实的儿子,眼望着天上,心道:老头子,你不用不合眼了。我一个寡妇,没能给儿子找个好媳妇,是我对不住你。以咱家的条件,你也知道,哪会容咱挑三拣四啊?我尽力也只能给儿子做到这儿了,以后要看他自己了。等再去见你时候,你不会说我啥了吧? 这边婉玉回到家里,把见面礼塞奶奶兜里的事说给了妈妈。 “都塞回去啦?”妈妈有些心疼。 “你看人家准备的饭,估计那二十块钱花的差不多了。还回去好。”没想到爸爸在大事上不糊涂。 “已经这样了,睡吧。明天咱们还得去学做麻花。” “妈,咱学会了手艺,多少十块都能挣的回来。说起来还是咱赚了。” “知道了,妈会好好对你干奶奶的。快睡,明天好好上学。” “看我的新衣裳!我想试试!”婉玉说着把新衣裳拿起,“我喜欢这个粉红色。妈,是个棉袄,我还以为是件布衫呢。”解开衣扣,准备换上新的。 “活里儿活面儿的!这大娘的手艺真好啊!”妈妈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看一边夸,“看这针脚儿!看这棉花絮的!合作社里卖的也没有这衣裳匀!十里八村找不来这么好的针线活!” 婉玉不懂做衣裳,往身上一穿,不大不小,肥瘦正好。也惊叹:“奶奶只见过我一面,没有量尺寸,竟做的这么合适!” “我听人说,做鞋最考究本事。有些针线活儿好的人,给孩子做鞋,用手摸摸孩子的脚,做出来的鞋子就很合脚。” 婉玉急忙拿出干奶奶给的黑色条绒单布鞋,往脚上试,有点儿失望,“稍微大了点儿。” “你不懂,小孩子脚长得快,做鞋都要大出一根线的宽度。” “衣裳呢?咋做得正好?”婉玉问。妈妈把棉袄翻开,“嗯,你看,裁剪时留下了放头,明年翻新时可以放出来,还能再穿一年。”这也可以?婉玉佩服的五体投地。很好奇干奶奶这么好的眼力,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出来的? 吃过早饭,和彩兰姐背着书包去学校。“婉玉,我妈说你认干娘了。” “嗯。”婉玉点点头。 “你干娘对你亲吗?”每个女孩都有八卦的潜质。 “不知道。干妈一直在做饭,在忙。干奶奶很亲。” “我可想去看看你干妈干奶奶,我没有干妈,不知道啥样。”又赶紧添上一句,“我说着玩的,别让我妈知道了。”婉玉答应她不说。 “彩兰,婉玉,就你俩一路?”抬头一看,是张庄的艳红。“咋就你一个人?”彩兰问,“爱玲呢?你俩不是天天一路吗?今天咋没有?” 艳红悄悄地说:“爱玲好几天不会回来上学了,她爸爸死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婉玉心里一沉,“爱玲爸爸生大病了吗?” “生病哪会这么快!她爸爸是去她姨家帮忙修电,给电住了!”还是触电的宿命,爱玲不会再走上一世的老路吧? “听说她妈都哭昏过去几回了。她奶奶也是。”艳红说着,好像昏过去很了不起的样子。小孩子家,哪里知道生活的艰难,爱玲爸爸是因为去爱玲姨家帮忙,才触电身亡的,想来她爷爷奶奶看见她妈,就想起儿子的惨状,把儿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命怪罪到儿媳妇头上,后半辈子心里是过不去了。爱玲妈还得改嫁,爱玲呢?还会和她妈妈一起去养父家吗? 第30章 推销 直到第五天,爱玲才来上学。小辫子上绑了个白布条,脚下的黑条绒布鞋的前脸儿,也糊上了白布。这是农村的习俗,给去世的亲人带孝,要带满三年,方显出儿女的孝心。 眼瞅着爱玲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经常红肿着眼睛,一天比一天的沉默。 艳红悄悄对婉玉说,爱玲的奶奶像中了邪一样,天天在家里找爱玲妈妈的茬儿,爱玲妈敢辩解一句,她就要死要活。婉玉想,爱玲兄妹三个,如果不是她奶奶找事儿找的厉害,没准她妈不会改嫁。这个年代的女人,改嫁很不光彩,连带娘家都让人看不起。 妈妈去干奶奶家里学炸麻花,一天就学会了,为了保险起见,又把干奶奶接来,让她在家住上几天,亲自指导。等婉玉下午放学回家,院子里站着一个瘦小亲切的身影。婉玉激动的跑过去,叫:“奶奶。”站在干奶奶身边,干奶奶用枯瘦的手摸摸婉玉的头。“哎,放学啦?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婉玉点点头。一旁边帮忙搓麻花的人笑了:“大娘,你还不知道吧?你这个干孙女儿,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学生,回回都第一。” “好,好!我家婉玉就是有出息。”干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晚上,婉玉就和干奶奶躺一个被窝。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老太太摸摸她的额头,一睁眼,透过朦胧的月光,看见奶奶正给她掖被角,眼里的爱意遮不住。婉玉心里不禁感慨,自己的祖孙缘难道被老天安排在这里? 干奶奶亲眼看着妈妈他们炸出了两锅成功的麻花,放下心来,要回家去。婉玉不舍得,“婉玉乖,奶奶家里有一堆事儿,等你放暑假了,天天和奶奶住一起,奶奶种好甜瓜等着你。” 眼巴巴的看着爸爸骑车带着奶奶远去,金贵婶儿笑:“婉玉和我表姨姥可真像一家人!嫂子,你不是从半路捡到的闺女吧?” “咋?杏花你也想去半路上去捡吗?”荣花大娘打趣说。 “要是能捡来,我跑的准保比你快!” “哈哈哈!”一阵哄笑。 和面、醒面这些都是爸妈干,搓麻花,入锅的火候,荣花大娘把握的很好。 人生总是有发不完的愁组成的,原来担心学不会炸麻花。学会了,炸好了,又发愁怎样卖出去。麻花不像果子,遇到一家办喜事的,能卖掉几十斤。去赶集一点一点散卖,太慢,炸一天能卖好几天,赚不上钱。炸多了卖不掉,看着也是愁人。 妈妈看着酥脆的麻花,愁的晚饭都咽不下。“妈,不愁!把咱家的麻花放到代销点里卖。” “放代销点里,这个人尝一口,那个人尝一口,还挣什么钱。光一人尝一口就赔坏了,都是一个村的,还不能不让尝。” “让尝,但不能随便尝。” “人来人往的,有人脸皮厚,只管来尝,你还能赶走?”妈妈还是觉得乱尝的问题无法解决,不好控制,放代销点里面卖是不可行。 “把麻花装进塑料袋里,封住口,摆柜台上。麻花不按多少钱一斤来卖,按多少钱一袋卖。额外多给老板一袋,让他放着,谁问价钱,就拿出来一根尝尝。行吗?” “咋没有想能用塑料袋盛起来呢?她爸,你天明去合作社买塑料袋。”妈妈的性子还是那么急。 “这几天可以先买点儿袋子。想来咱家的麻花这么好吃,将来一定卖的好,到时候咱们最好专门请人给咱家印花订制。上面就印:李家麻花。中不?” 爸妈内心激动,都笑了,虽然认为婉玉异想天开,可谁又不想做这样的梦? 爸爸像打了鸡血,大早上骑车去了合作社,站在门口,等人家开了门,成了第一个进店的顾客。 婉玉放学回家,见爸爸买了三种大小不同透明的塑料袋子,又买了一个台秤,先大致称了一下,最小的袋子装二斤,定价一块半。大一点儿的能装三斤,定价两块一。最大的那种能装五斤。定价三块二。荣花大娘、金贵婶儿和妈妈正在装袋,爸爸称重封口。几个人手脚麻利,一刻不停。 大舅妈怀孕了,她没有再来,大舅不喜欢锅前锅后的活儿,年前是看婉玉家忙不过来,过完年仍去跟着师傅学做油漆木工了。姥姥看她家里的生意走上正轨,不再挂心,自己家里的活儿和还没有出生的孙子够她操心了。 过好自己的生活,关心你的人才会省心、放心。若是有了余力,再帮帮其他人。这是婉玉心里一直以来的想法。 一百个大大小小的袋子装完,麻花还剩下一些。明天不能再炸,先去卖一趟。这是爸妈商量的结果。按说应该爸爸妈妈两个人去,可爸爸嘴笨,又抹不开脸,不适合谈生意。 “爸,妈,我想金贵婶和荣华大娘在咱家好长时间了,知根知底的,让她俩谁和你一起去吧。” “叫你金贵婶吧,你荣华大娘说她上街上去卖东西,就像卖脸一样,不敢抬头看人。”荣华大娘平时看着也挺泼辣,没想到抛头露面去做生意,还是放不开。 “成,那就金贵婶。金贵婶儿的性子合适。你们两个先一块熟悉熟悉,再分头去跑吧。” 金贵婶一口答应,没有半点犹豫。第二天一大早,蹬着自家的自行车就来了。她还在自行车的后面的货架上先绑了一个木板,说绑麻花时不易滑。真是个有心人。 爸爸围着自行车看来看去,“今天上午不炸麻花,我在家里锯几块板子,做两个做个木框,绑到后面的货架上。再去送麻花时候,就好装了。” 俩人的自行车上绑的满满当当,一抬腿,跨上自行车,走了。怀揣着希望,朝自己的梦想奔去。蹬了约有一里路,金贵婶扭头看向妈妈,“嫂子,我还是第一回卖东西,心里没底儿。” “只要舍开脸面,咱不偷不抢,谁想买就买,咋会没底儿。连婉玉都夸你中。”妈妈打气道。 “婉玉真的夸我中?”金贵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婉玉夸你不止一回,年前好像就夸过你,说你有啥来着?”妈妈想了一会儿,“有激情?对好像是这个词儿。我想她的意思是你想做事儿,自己找着做事儿。反正是好词儿。” 金贵婶像个奔赴战场的斗士,把车蹬得飞快,“嫂子,咱从哪个地方开始?” “既然是要舍开脸面,咱就从张庄开始,这儿熟人多,好好练练脸皮。”妈妈扭头看看脸红的金贵婶,“害怕了吗?怕啥,谁不是两个肩膀扛个头?不怕!” “不怕!嫂子,我跟着你,啥都不怕!”金贵婶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打鼓,手脚都有点儿哆嗦。 “婶儿,这会儿不忙哈。”妈妈向张庄代销点里的老板娘打招呼。 “石头家的,咋恁早。吃了吗?”两个村子紧挨着,互相都认识。 “婶儿,我家新炸的麻花。你尝尝味儿中不?”妈妈递过去一根。 “酥脆酥脆的,还很香。石头家的,炸的好啊。”老板娘边吃边夸,妈妈赶紧把拆开口的那袋麻花递给她,“婶儿,这一袋给你搁这儿,不定谁想尝尝。”白送一袋,老板娘当然喜欢。 “婶儿,想把麻花放到你店里试卖几天。”老板娘像是在想着什么,没有出言拒绝。妈妈忙把三种袋装的麻花都摆在柜台上。“婶儿,你看,有这三样。” “石头家的,啥价钱?” “这个最小的二斤装,一袋一块半。三斤装的一袋两块一。这个五斤装的一袋三块二。婶,我给你的是最低价,至于怎么卖看你自己了。我们在家里零卖,至少要九毛一斤。” “石头家的,我只说搁这试试,几天之后要是卖完了,我还要货,要是卖的不好……” 妈妈急忙截住话头,“卖的不好,婶儿,你不用管。麻花还是我的,我来带走它。今天给你留几袋?” “咱离的近,每样先来三个吧。” “好嘞!每样三个。婶儿,在这儿签个名吧。送的家多,我怕到时候记不住。” 有一就有二,妈妈和金贵婶,骑车一直向东走,大多数的小老板尝了麻花后,都愿意留下几袋,试一试。还有两家爽快地付了钱。 在一个叫任庄的代销点,几个人围着妈妈和金贵婶,尝了半袋麻花,老板一袋也没有要。俩人都很气愤,“嫂子,你看看这村里,明显就是穷嘛,还都爱贪便宜。活该他们使劲儿穷!” “就是!有闺女找不到婆家,也不能嫁到他们这儿。让他们村里都是光棍儿!” 俩人一路恨恨地诅咒着,“扑哧”,金贵婶笑了,“嫂子,咱俩是不是像孩子?别人不顺咱的意,不买咱家的麻花,咱就在背后把他们一个村的人都骂了。” “就是,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算了算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哪能都像石寨和郭庄,随即就给了钱。咱怪高兴的。”妈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杏花,晌午已经过了,早该吃中午饭了。这也没有个集,咱俩咋办嘞?走了大半天,又累又饿。” “嫂子,你看,我今早上烙的饼,咱先对付一口。等回家再吃。” 俩人就把车停在村头的墙边,一个人啃了半个冷饼子。 第31章 触动 俩人吃完冷饼子,走到代销点里寻了碗水喝,又接着出发了。妈妈笑着说:“弟妹,你可能还不习惯。我去赶集,冬天下集晚,有时候回到家,下午四点了,也没有在集上买过饭。都是回家再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习惯了。” “嫂子,咱庄稼人,土里来泥里去,压根不是娇贵人。咱都穷成这样了,还讲究啥?你不知道,咱庄上多少媳妇们羡慕你有本事。” “羡慕我?怕是背后有很多人笑话我不顾家,天天瞎跑吧?” “他们那是看不惯你比她强,人都是这样,你过的差了,笑话你;你过的好了,巴结你。跑出去,挣了钱,大人孩子都不受屈。我不信谁不羡慕。反正我羡慕的很。”金贵婶不光嘴里这样说,看得出来她真的想学卖东西,想挣钱,想改善家里的生活。 人活着,总有些人盯着你,你但凡走路的姿势有点儿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就笑话你。你要是毫不在意,她们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还是躲在背后说,并不会真有什么动作。因此,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第一天,金贵婶不让分开,说是心里没底,一齐跑了十多个村子,用了大半天,从家里带来的八十袋子麻花连送带推销,都出去了,只有三家给了现钱,其他的都是说看看卖不卖的掉,卖掉再来拿钱。不过妈妈都让他们打了欠条,签了字。 路上喜气洋洋,“明天还得炸,咱乡的村子还没有跑一遍。” “嫂子,还有挨着咱们的村子,不是一个乡,没有说不让咱去卖吧。” “家里的塑料袋快用完了,我再去合作社里买点儿,你先回家吧,累一天了。” “你也累一天了,嫂子。集上不顺路,不如你回家让石头哥骑车去买。” 妈妈也是真的累了,听了金贵婶的建议,蹬着自行车往家走。 家里,爸爸锯木板,刨平,已经钉好了一个木筐,正在打磨,清晰的纹路,淡淡的木香。看见她俩进家,“车推过来试试,让我比着货架的大小,订上个槽儿,好绑结实。” 妈妈心中腹诽,真是个没心的人,走了大半天,进门也不先问吃饭了没有。还是把车推过去,让爸爸试,自己去厨房烧锅做饭,忽而想起来了,探头高喊:“家里的塑料袋不多了吧?趁着人家没有下班,你赶紧去买点儿吧。” 爸爸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木筐,骑车出了门。 等婉玉下学到家,妈妈正蹲在院里,边喝汤,边看着那个木筐。婉玉喊了一声“妈”。 “等你爸回来,咱再开饭。” “今天的麻花卖的好吗?” “还行吧。不过好几家都没有给钱,说卖完了再给。晚两天去看看他们卖的咋样。” “我相信咱家的麻花会卖的很好。” 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她们今天去了哪些村,遇见的老板有大方的,小气的,还有光尝一袋都没有要的。又接着说家里的塑料袋不够用了,让爸爸去合作社买了。末了又说:“要是全乡的代销点都卖咱家的麻花,已经很好了。你金贵婶儿还说去临近的乡里的村子都跑一遍。今天见谁都赔着笑脸,说着好话,笑得我腮帮子发酸。” “妈,万事开头难,头开好了,路走顺了,以后会越来越好。金贵婶说的对啊,只要有人买,哪个村咱都能去卖。” “明天俺俩不出去了,在家里炸麻花。剩下三十袋,不够俩人跑。” “不够俩人跑,一个人跑不就成了。早点和代销点打好关系,把它变成咱家的合作户。再有人来卖麻花,合作习惯了,不容易被别人拉跑。” 妈妈想了想,“你说的对。明天上午我去,下午炸好的早,让你金贵婶跑一趟。早一天好过晚一天。等会儿吃过饭就先和上面。天长了,早早起来,早早开工。” 所有美好的生活,都是勤劳的双手换来的。婉玉心疼妈妈,想着过了这几天,麻花生意走上正轨,劝她多雇几个人,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妈,荣花大娘信得过吗?” “你大娘是个心里没有弯儿的人,干活时不会偷一点懒。咋信不过?” “你看咱家的烤箱都没有发挥作用。你要是信得过她,我把做饼干的手艺教给她。咱家饼干、麻花一块儿卖,不是更挣钱?” “你大娘去做饼干,搓麻花更忙不过来。” “可以多雇几个人啊,你打听咱村里哪些人可靠,打听过再雇。要不,问问干爸来不来?他和爸爸做麻花,大娘做饼干。你和金贵婶跑推销。慢慢地想,我到星期六才有空教大娘。” 天气慢慢变暖和了,别的孩子中午上学时候,都是脱掉棉袄外面的布衫,婉玉穿着干奶奶做的粉红色的薄袄,在一众穿了一个冬天的旧棉袄中间,尤为惹眼。特别是五年级的女生,总是悄悄瞄过来。学校里的一个女老师还专门问了婉玉是谁做的,想找她裁剪一件。 每天上学,婉玉总下意识地往爱玲的座位上看一眼。今天爱玲又没有来,过一会儿还来吗?婉玉心里想。“婉玉,我姐说你的棉袄穿上可好看!”班里的一个女生满眼羡慕。婉玉对她笑一笑。农村的孩子新鲜词儿少,心里喜欢啥,就用好表示,如好吃的,好看的,好听的。 “你们知道吗?爱玲今天可能不来了。她奶奶又在那骂她妈,听说她妈要上吊,被人救下,她奶奶还说要真的想死,不会让人知道。她可能得在家里看着她妈。”艳红感叹,“她奶奶可真是难缠,哭着骂半天人,没有一句重样的,像个疯子。” “她奶奶可真会骂,张庄的学生,今天凡是来的晚的,都去看爱玲她奶奶骂人了。”一个男生说着,还叉着腰手一指一指的,惹得班里好多人笑。 “军意,你也快学成了,去回家和爱玲她奶练练!”有人故意起哄,班里的哄笑声更响了。 婉玉没有笑,爱玲她奶奶这样逼,她妈可能很快会改嫁。就是她妈不想改嫁,娘家的人也会劝她吧。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改嫁名声再不好,还能留条命。 在这个时候,农村的女人挨打受气很正常,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一生没有挨过丈夫的打。一个乡里,哪一年没有几个喝药上吊跳井的女人?像爱玲家,她爸是因为帮她姨家修电才身亡,爱玲妈妈从此不可能再抬得起头。被她奶奶这样的折磨,她娘家人也不敢来撑一下腰。换一下位置,女人因为生孩子送命,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是这个女人天生短命,没有一个人想着抱怨男人。 婉玉想,自家的生意得赶紧发展壮大起来,才能雇佣更多的女工,经济独立是人格独立的前提!不是自己有多伟大,而是自己也曾是一个无助的女人,知道那种绝望,是真的想帮帮她们! 婉玉回家,又一次问爸妈,饼干的事到底怎么安排。妈妈去了彩兰家,喊来荣花大娘。“大娘,麻花的事交给爸爸,做饼干交给你成吗?”婉玉看着大娘问。 “丫头,麻花你们咋得来的配方我都清楚。我跟着干活就成了。就这样,村里人还都羡慕我有个常年的活儿,能给家里多挣钱。大娘可知足。咋还能学你的手艺?” “大娘,饼干算咱们两家的生意,我教会你。你再领几个人,干的越多,咱们就挣的越多。” “你真的放心教给我?”大娘欢喜又不信。 “我教你是有条件的,咱得写出条条框框,如果你违约了,得赔钱给我们家。” “违约?赔钱?”别说大娘不懂,爸妈也不懂,“婉玉,咋能叫你大娘赔钱?”爸爸急了。 “你们都别急,听我说完,如果大娘把配方教给别人,或者是背着我们自己另起炉灶。她得赔一大笔钱给我们。按平常我们做的来做,是不需要赔钱。” “我想着我做不好要赔钱呢。原来是这个意思。写吧,我要是做出那种事,还算是个人吗?别说赔钱,杀头都不亏!” “成,大娘,明天我把条件写好,你喊上我东方大爷,一块儿来看看。有哪里不合适,咱们再商量。” “喊他干啥?我信得过你爸,也信得过你妈。你大爷也一样。”大娘爽快地摆着手。 “嫂子,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婉玉说这话是不是伤人心?”爸爸的老思想,把人情看得大过山。 “石头,不是嫂子说你,亲兄弟,明算账。大家互相大处不占便宜,小处不计较,处起来才长久。我觉得婉玉说的好,比面上说好好好,光在心里乱猜想,敞亮的多。再说我是多挣钱了,别人想学,婉玉教他们吗?” 大娘的话让婉玉信心更足了,有几个这样的合伙人,生意红火指日可待。送走大娘,婉玉又提到干爸来不来的事儿。妈妈说她明天去往代销点送麻花时,顺道拐干爸家里问问,他要愿意,最好不过。若不想来,再找旁人。 第32章 自己的品牌 妈妈骑车去代销点跑推销,先去见了干奶奶,和她商量这件事。干奶奶和儿子一合计,同意了。“春梅,你和石头有啥事儿都想着大虎,大娘都知道。”又转头对儿子说“大虎,你哥你嫂子信得过你,去了可得好好干活。” “娘,我知道了。” “春梅,大虎是个实诚人,能干活,心眼少。往后你就当他是你的亲兄弟,该吵就吵,该打就打。不用客气。” 妈妈笑了,“大娘,麻花本来就是你家的生意。大虎兄弟过去是给俺帮忙嘞。你放心,大虎就是俺亲兄弟。” 她们说好,平常不太忙时候,让大虎天天骑车去婉玉家炸麻花,收麦收秋时候可以在家里帮几天忙。妈妈才开始了推销。 妈妈送完回家,爸爸和荣花大娘、金贵婶正在炸着麻花。婉玉下学,还未到家,热油的香味早已迎了出来,一进门,院里已经摆了几大簸箩炸好的麻花,油锅还在翻滚,几个人手脚麻利,忙而不乱。 婉玉想教给荣花大娘做饼干,问:“大娘,今天累不累?” “再干也没有翻地累。咱们除了有力气,啥都没有了。”大娘笑呵呵地说。 是啊!土里刨食活最重,一年到头也不见什么钱。做生意不一样,卖出去就有钱,难怪大娘浑身满劲儿。 看到大娘不嫌累,婉玉开始教大娘学做饼干。鸡蛋怎样打发,啥时候加白糖,加上面粉搅拌时候一定要上下翻拌,切不可转圈搅拌。最装入裱花袋,在烤盘上挤出好看的形状。其实目前婉玉也只能做成圆圆的,太讲究的样子浪费时间,成本高,毕竟现在人们刚刚吃饱,还不到十分讲究外形的时候。 大娘老是记不住步骤,十分懊恼,“我就是笨,没有一点儿记性。啥都干不了。”“咋能光埋怨自己?大娘。要是你小时候上过学,认识这几个字,一遍就能记住,万一记不住,抬头看看又想起来了。还是怨以前太穷了。大娘,像以前的厨师恐怕很多都不识字,做菜做的多好。现在只是方法不对,你一定会成为一名好的糕点师!” “还糕点师,别笑话你大娘了。俺小时候,只顾在家里领弟弟妹妹,没有进过学屋。到现在想起来还抱怨我爹娘,我天天在家说家里那三个,爹娘不指着恁几个干活儿,谁不好好学习,就对不起俺们。只要好好上,砸锅卖铁也供你们。” 婉玉想了想,把步骤用笔画出来,贴到墙上,从左到右,是先后的顺序。要打鸡蛋,画两颗圆圆的鸡蛋,下面醒目的写上“鸡蛋”两个大字。接着是打蛋器搅打的过程,婉玉用简笔画的方法,画了个女孩,一个圆圈,添上简单的鼻子眼睛嘴巴,旁边两把小刷子代表小辫子,女孩一手拿着打蛋器,一手擦汗,还大口大口地喘气,下面写着“打发”。每一个步骤都画下来,让大娘一个一个的熟悉,想着大娘这么有心,一定能记住。 大娘看着婉玉画的简笔画,连声夸赞:“你这丫头,真是能啊。只有几下,画的像真的一样,看着画,大娘懂了。你放心,大娘忘不了了,知道该干啥。” 本来婉玉想把小馒头的做法也教给她,看来不能急,以免贪多嚼不烂。还是一步一步的来吧。 炸麻花的事儿,干爸完全可以。饼干也开始了,虽然没有上大量做出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包装袋的事应该提上日程了,不能再合作社里卖啥,自己家就用啥,包装袋简陋点儿可以,得让大家记住,一看到就知道是自家的东西。需要专门印刷,乡里没有,得跑到县城的印刷厂里,让人家印出来。这时候是计划经济,你纵使再有钱,没有合适的引荐人,也不会有人给你印刷。 爸妈掂了两袋子麻花,一包小饼干,去了表姨夫家。表姨夫又一次帮了大忙,他给写了详细的地址,要找的王主任,还让打着他的旗号,“你给他说,是竹林乡合作社的老高,让你来找他。” 王主任一听是老高,二话不说,同意帮忙。爸爸拿出婉玉给画的几张纸,上面“老李家”三个字最大,微微斜开,变体的隶书字样,圆滚滚的,很可爱,后面是“麻花,多年用心,只为这一口”几个字略小。 第二张“老李家”三个字不变,麻花那几个字换成了“饼干,咬一口,忘不了!” 第三张也是“老李家”,再添上“小馒头,妈妈,我最喜欢它!” 圆圆的字体,设计的可爱别致,让人一眼难忘,很新奇,很好吃的样子。 王主任不禁问:“谁帮你们设计的图样?” “俺闺女。她说包装就得让人一眼记住。”听完答案,王主任更吃惊了,一个农村的女孩子,懂设计,还知道广告的意义,禁不住高看了这对穿着土气的夫妻一眼,到哪里都得记住人不可貌相。 他更加真诚热情,“咱们这儿只能是单色印刷,有红色,绿色和黑色。看你们选哪种颜色?我的建议是红色,还得看你们的喜好。”彩色印刷估计得到市里的印刷厂才有。 “听您的!您见的比我们多,红色的喜庆,我也喜欢。”妈妈看了爸爸一眼,爸爸也点点头。 “准备印多少?太少了,我们的机器开了不划算,价钱有点儿贵。” “饼干和小馒头每样两千,麻花分大小两种,每样也要两千,开机器够不够?”爸爸小心翼翼地问。 “两千?够够!”王主任愉快地答应了,这下老高的面子有了,价钱便宜,印刷厂又能挣到钱,自己额外也能揣兜里一部分。皆大欢喜! “王主任,我闺女说隔一段时间我们还得找你印,这个图不能让其他的人用。说啥……商标的独有权的,成不?” “成,姑娘真是个心思灵透的,我保证,在咱们厂不会让人用。这个版我给你们存着,等下次你们来印。今天印完,天也晚了,货多,你们也不好带。明天看好我们厂有去你们乡里送货的车,给你们发到乡里,你们去找老高吧。” 爸爸妈妈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第33章 招工 只隔了一天,表姨夫便捎信来,说定制的包装袋到了。爸爸这回没有忘了给表姨夫带礼品,他记得闺女说的话——礼多人不怪,便把刚刚出炉的麻花、饼干和小馒头各拿了两包,带着去了乡里的合作社。表姨夫热情的把他装车,拿绳子帮忙捆扎结实。爸爸递烟过来,他笑眯眯地接过来:“石头,这两年生意做得不错。”又点了点头,“真是不错!” “托姐夫的福,姐夫帮了俺们多少忙啊。俺们心里都有数。”爸爸感激地说。 “我也没有帮上啥,你姐成天跟我念叨,牵挂春梅,说她小时候老丈人走的早,俺大姨没少顾及她们家,春梅小时候天天跟她后头,活像个小尾巴。说让我给你带话,可得对春梅娘儿几个好点儿,要是春梅受了气,她可不同意。” “姐夫,咋会不好?”可能是想起了什么,爸爸的脸色变得有点儿不自在,讪讪道,“让姐放心,让姐放心。” 表姨夫哈哈大笑起来。 家里干爸和亲爸炸麻花,妈妈和金贵婶跑送货,又有了自己独特“商标”的包装,家庭小作坊也算走上了正轨。妈妈和金贵婶第二次骑车去送货,好几家的代销点都等急了,看见她们老远就笑了。上次大多一家要五六袋子,这回都是十袋子起步,搞得她俩半晌就回家了。 “这麻花炸的太慢,远远供不上。”妈妈着急了。 “就是!”金贵婶也一脸得意,“咱家的麻花好吃。本来想去邻近的乡里转转,现在还没有走出咱们乡就抢光了。要是咱再炸这么多,也卖的完。” “爸,妈,咱家还得再招工。” “闺女,再招工人,咱们还得开工资。”爸爸不加思考地说。看他来老爸的思想还需要提高,他总想着自己家挣钱自家花,觉得工资发出去是亏了。 “你换过来想想,爸,工人多了,是需要开工钱。但麻花炸的多,钱挣的才多,开完工资算一算,最后算起来利润还是高的。” “那多麻烦啊。咱们这样也挺好了。别贪多嚼不烂。”爸爸忧心忡忡。 “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来的人多了,招谁不招谁啊?”妈妈发愁这个。 “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好处是大家都知道谁勤劳能干。大娘,婶子,你们几个都想想,咱们招那种勤快的肯干的,还有不招那嘴碎的。” 荣华大娘“嗯”了一声,看看婉玉,看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鼓了鼓勇气:“石头,我哥家的娜娜,行不行?”连忙又解释,“我知道娜娜小,让她干全天活,工资你们看着开,多少开点儿就行。” 听到大娘这么一说,婉玉想起来了,李娜姐,是荣花大娘大伯子哥哥家的闺女儿,她妈妈不知道怎么了,脸色枯黄,瘦的一阵风能吹倒,很可怜。她只比彩兰大两岁,十三四岁的年纪,就把她当成大人来用,做饭喂猪,锄草割麦子,听说还学会了做鞋,成天不说一句话,就知道埋头干活。 “大娘,娜娜姐她妈妈得了啥病?成天都不能干活,病歪歪的样子。”因为自家做的是食品生意,婉玉不得不多问一问。 “唉!女人病。”提起娜娜她妈,大娘一脸愁容,又赶紧加一句,“娜娜长得结实,不像她妈。” 女人病?就是妇科病了,应该能治好啊。“咋不去医院看看?” “病能治,命难治!生为女人,命贱,无法治!” 三个女人一台戏,妈妈,大娘,金贵婶三个人哀叹起来。婉玉听了个大致意思,好像是娜娜妈身体不好,生她弟弟时,正逢冬天,砸开冰冰,在河边洗尿布时,不小心掉进河里,被冻坏了。当时家里穷,条件差,也没有舍得去医院,想着养养就会好,没有想到躺到了夏天,还是浑身冰凉没劲,才开始当回事,吃了很多中药也不管用,弄得她家天天飘出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村里人时不时都说他家晦气,不让孩子跑他家去玩,也不让他家的孩子来自己家,怕过病气。一家人在家里成天愁着脸,娜娜她兄弟姐妹几个看见大人这样,大气也不敢出,家里简直像个活人坑。 明白了娜娜妈的病是月子里落下来的,婉玉觉得娜娜姐可以来做工。 按照国家法律是不能雇佣童工,可是这个时候在村里民不举,官不究的,没有人有童工的概念,况且村里哪个孩子不是从会走路就跟着父母下地薅草,干活? “其实我哥早问过我一回,看得出娜娜也想来。想多挣个钱,都知道我那个嫂子就是个药罐子,是个无底洞。咱们不说招工,我也张不开嘴。春梅,嫂子我知道自己在这儿挣钱,是石头恁俩照顾我,不能再想额外的。要是需要人,能不能让那个丫头来试试……”大娘低头,红了脸,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个时代的女人特别可怜,像娜娜姐这种家庭的女人就更可怜。 婉玉一看爸爸妈妈还在犹豫,心里也开始盘算:娜娜姐再能干,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个头瘦瘦小小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大人更有劲儿。抬头看向大娘:“大娘,让娜娜姐来吧,跟着你学做饼干和小馒头,先干几天试试。” “哎!好好!”大娘一脸欢喜,“那丫头虽然没有大人的力气,利脚麻手的,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几个大人又商量起自己村里谁家的姑娘媳妇能干,要是有熟人问起招工的事该怎么说。 “不管谁想来,咱们都欢迎。但咱们做的是生意,不能说咱们都是一个村的,看这个面子,那个面子的,要是都为情面为脸面,咱们生意不用做了。”婉玉的小脸显出从未有过的严肃。 几个大人都点头,爸爸则低下了头。 “谁来了都得先试一天,试干的行,才可能留下来。开头先把规矩定下来,严格按照规矩走,大家也都无话可说了。” “是嘞,咱们对事不对人,把规矩立好,谁来都是一样。”大娘扭头看向爸爸,“石头,你面皮子薄,以后人家来试工,你别管了。” 大娘的提议,婉玉举双手赞成。 “大娘,婶子,你们处的好的人,只要能干踏实,你们问问,愿意的领来试试,咱们先招三四个,看看还有哪些要改进,一下子招人太多,不出活,大家都赚不上钱。” “成!”大娘和金贵婶高兴地走了。 第34章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定下了招工计划,婉玉心里一阵轻松。大娘和妈妈他们几个已经统一了思想,自己家的“事业”以后定会蒸蒸日上。 吃过早饭,仍然背起书包和彩兰一起往学校走。 春天来了,路边的一棵小杏树,花瓣已经谢了,不知谁家地里的一棵歪脖子桃树上结出了花骨朵,有几朵已经含苞待放,有几朵开得正好,星星点点的玫红色,很喜庆。青青的麦苗没过脚脖,田里的人影三三两两。这里是平原地带,土地肥沃,为了提高产量,都是小麦和棉花套种,田里的人大都在翻地,为棉花移苗做准备。 婉玉生的瘦弱、力气也小,很是讨厌这个翻地的活。往年爸爸妈妈,再晚两年,弟弟也跟着在地里翻地。先撒上化肥,再一铁锹一铁锹的,把土从下面掀起来。在这个肚里没有多少油水的年代,翻地特别的累人。记得有一次自己跟着妈妈去翻地,费了好大劲,还掀不起一铁锹土。幸好,今年自家地里种的纯麦子,用不着翻地了。 教室里,艳红跑过来,神神秘秘的,“你知道吗?爱玲她妈妈马上就要改嫁了。” “这么快?”婉玉惊住了。 “前几天,爱玲她姨和她姨夫,就是爱玲爸爸在他们家接电线时,不幸中电的那个姨家。来帮忙给爱玲家翻地,结果被他的奶奶骂,说爱玲妈妈和他姨夫有一腿,故意害死爱玲爸。爱玲妈妈受不了了,就准备改嫁。” 旁边又伸过来一个脑袋,“我也听说了,已经有人给爱玲妈说媒了,好像是北边的,离咱这儿二十多里地远。”几个女孩都没有出过远门,二十多里地,想象不出来的远。十分沮丧,又少了一个好朋友。 艳红有些伤感:“这么远,我们就再见不到爱玲了吧。咱们是不是要给她送个礼物?”一提及礼物,几个女孩忘了伤心,开始合计起该送什么样的礼物。 快上课铃时,爱玲才来,低着头,红着眼睛。 一个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了。放学铃“叮铃铃”响起,大家伙们都背着书包,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婉玉,等等我,这道题我马上写完。”彩兰姐在后面焦急地喊道,她还差一点儿没有交上作业。 婉玉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有什么?坐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 俩人刚出校门,看见前面有一群人,起哄大笑。 “是爱玲!”彩兰急切地说,“咱俩快点儿!” 俩人几步跑到那群人跟前,只见一个男生笑嘻嘻的看着爱玲,“爹死啦,娘嫁啦!爹死啦,娘嫁啦!”剩下的几个男生围着爱玲,一边拍着手,一边也跟着他一起喊。爱玲低着头站在那,一句话都不说。 “好啊!张伟强,你欺负女同学!等着!我回学校就告诉老师!”果然熊孩子都怕老师。婉玉大声一喊,几个男孩子都吓得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一会儿不见了。 看了一眼婉玉,爱玲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农村的孩子不善言辞,虽然她没有说谢谢,婉玉还是从爱玲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感激。 “走吧,爱玲。再遇见这种事儿,你就告诉张老师,张老师一定会罚他们几个站一下午!”彩兰忿忿道。 “不!不用了!谢谢你们,彩兰,婉玉。”爱玲低着头,小声的说。 “为什么呀?就得告诉老师,罚他们!”彩兰的心中仍是不平。 “我……我可能下午就不来了。我妈说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大爷可能就来接我们了。”爱玲的声音比蚊子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 “大爷?”彩兰不解。 婉玉用胳膊碰了碰她,她恍然大悟,应该是爱玲的后爹,“哦”了一声。 “啊,怎么这么快?”彩兰心想俺们几个说给你买礼物,还没有来得及呢? “爱玲。”宛瑜挎住她的胳膊,“你真的觉得你后爹很好吗?” “好……好……”爱玲迟疑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爱玲,咱们这村里也有娶不上媳妇的男人,你睁眼看看娶不上媳妇的,都是些什么人?”婉玉问。 “咱村里找不上老婆的,有的傻,有的缺心眼的。连咱村那个瘸子也找到老婆了。”彩兰一向心直口快。 爱玲的脸“刷”的红了,头也更低了。 “毛主席他老人家曾经说过,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汉。也就是教我们,万事都靠自己。”婉玉戏谑道。 “可我们家你知道的,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妈可能都活不下去了。原来我姨他们不同意我妈改嫁,现在也同意了。”爱玲无比艰难的说出了这几句话。 婉玉趴在爱玲耳朵旁,悄悄说了几句。彩兰急得支起耳朵,什么都没有听见。 岔路口。婉玉挥挥手,“爱玲,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回去认真的给你妈妈说一说。” 爱玲也挥挥手,转身低头,快步跑了。斜挎的旧布书包,在她屁股上“噗嗒噗嗒”的响。 “婉玉,你对爱玲说什么了?”彩兰好奇的伸长脖子。 “秘密。”婉玉撒腿就跑。 “好啊,婉玉,我不和你好了。”还是彩兰的个高腿长,几步就抓住了婉玉的书包带子。 “好好,我说,我问她,后爹真的可靠吗?如果靠不住又该怎么办?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婉玉真心希望爱玲妈能过去这个坎儿。 爱玲走到家门口,先探头瞧一瞧,没瞅见奶奶,蹑手蹑脚走进自家的屋里,看见妈妈手里拿了件衣裳,正坐在那儿发怔,屋角儿用旧粗布床单打了个大包裹。爱玲仔细一看,妈妈手里那件衣裳正是爸爸生前的。 “妈。” “啊?”妈妈一惊,趁爱玲不注意,悄悄用手抹了一把眼角。 “妈,我不想去大爷那边。谁都不认识。” “不行,你奶奶不待见你和妹妹,你俩跟妈走。”妈妈的口气不容商量。 “妈,今天我同学跟我说,靠谁都可能靠不住,不如靠自己。” “话说起来容易,妈要是有办法,也不想再迈个门槛。让人看不起。” “妈,我同学说你要愿意,可以去她家里上班挣钱,有了钱,腰板就硬了。” “去她家上班?”妈妈还没有想起是哪。 “她家是李家庄的,她叫婉玉,李婉玉。” “李家庄的?卖麻花那家?” “嗯!”爱玲认真地点头。 “妈要是能堂堂正正地养活你们兄妹仨,又怎会想改嫁,还得把你哥留下。”妈妈说着,眼圈又红了,背过身偷偷擦擦泪。 “妈,婉玉说她们家这两天正招工,招满就不要了。”爱玲仰头看着妈妈,眼里全是渴望,渴望她留下来。 妈妈看见爱玲,一阵心酸,“你在家里做饭,趁天还亮着,我赶紧去李家庄看看。” 妈妈脚步匆匆,抄小道往李家庄赶去。爱玲在家里简直想高声唱起来,不用离开哥哥,离开好朋友,到那个哪哪都陌生的地方,叫那个陌生的男人“爸爸”,爱玲觉得幸福极了。 第35章 活路 天刚刚擦黑,爱玲一边烧锅,一边想着妈妈,听见门口有说话声,探头一看,有两个妇女在门口和妈妈告别。 吃了晚饭,妈妈领着兄妹三人到了队长二柱家,一进门,妈妈就推着哥哥,“爱军,去给你大爷跪下。”哥哥“扑通”一声,跪在了队长面前。 “弟妹,这是怎么啦?”队长赶紧去拉爱军,“好孩子,快起来。” “二柱哥,我不想走,求你给我们娘儿几个做主。”爱玲妈忍着泪,“我想在咱村里,养活仨孩子长大。你知道我公公婆婆,因为你兄弟的事儿,一直怪我,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我真不想再走一家,我舍不得他们仨……” 二柱媳妇儿听得直抹泪,“大娘也不能一直过不去啊。” 队长慢吞吞地抽了几口烟,“弟妹,你打算咋办?” “要是俺爹俺娘他们能接纳俺,管管这仨孩子,你兄弟没了,我替他尽孝。要是不能……”爱玲妈狠了狠心,“就权当不认识俺娘儿几个,哥,看在你兄弟的份儿上,能不能把生产队的那间牲口屋借给俺住?” “成,弟妹,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你家看看。”队长点着一根烟,“吱呀”一声,关上门出去了。 “弟妹,你别怨。大娘。俺兄弟走的突然。他心里不好受,过不去这个坎。唉。” “这我知道,嫂子。俺爹俺娘怨我,我也能忍受。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受不了,没法做人,孩子们长大了也没法做人了。” “要是你们真的住到牲口屋。你们女儿几个怎么活啊?”二柱媳妇关心的说。 “嫂子,我不瞒你,西边李家庄,炸麻花那家正在招工,我已经给他们说好了,我去他们家上工。多少能挣个钱,我啥都不图,就图把他们兄妹三个领大。” “李家庄炸麻花那家招工?你咋知道的这个消息?” “还不是爱玲那个妮子,今天回来专门给我说的。炸麻花那家的闺女和爱玲是同学,关系好。” 说话间,队长又回来了,“弟妹,你放心吧,我找了咱家的几个长辈,合计了一下。大伙都说,如果大爷大娘不让你们在家继续住。村里做主,把你们娘儿四个的地分出来。然后队里的牲口屋修整修整,你们先住着。总不会让咱姓张的孩子,去叫外姓人爹。” 爱玲妈领着兄妹仨,千恩万谢地往家走去。路上,微凉的晚风吹到脸上,风中还有淡淡的香气,大概是桃花。她记起自己小时候最爱那红艳艳的桃花,总是插到小辫子上,引来娘脸上娇宠的笑。 娘!爱玲妈在心里问,你和爹在那一世还好吗?要不是爱玲这孩子好运气,给俺带来了活路,俺真想去找你们。放心吧!娘,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以前缺吃少穿,你们都不舍得俺们几个受苦,俺得把俺的孩子拉扯大,才能有脸去见他们爸。 后来在亲近的长辈劝说下,爱玲的爷爷奶奶也做了妥协,让他们继续住在家里。爱玲妈去上班。爷爷奶奶一边种地,一边给爱玲兄妹三人做饭。虽然看爱玲妈仍很别扭,总是有孙子孙女在眼前。 婉玉家里,妈妈他们从村里招来了四个勤劳朴实中年妇女炸麻花,加上爱玲妈,还有娜娜姐,家里有十多个人了。工钱新来了,都是两天一块钱。几个老员工,都按两天一块半。大娘觉得,娜娜还是个孩子,给这么高的工钱,有点过意不去。婉玉看了娜娜姐做活的过程,觉得她完全对得起这份工资。 村里很多女人看到这几个人因为和彩兰妈、金贵婶的关系好,在自己家门口,就有了能挣钱的机会。都后悔没有提前准备,天天都有人托他俩打听,看看啥时候还招工。公婆们和男人们看见女人能挣钱,也不再觉得女人赔钱,没有用处了,大家都想法挣钱,女人挨打的事儿少了许多。 这回妈妈和金贵婶家里的活儿一点儿都不用管,全职送货,跑外销,俩人高兴地合不上嘴,骑着自行车逛遍了周围的集镇。 “妈!婶子!你们两个也有点追求好不好?等到你们两个都开着货车去送货的时候,再高兴也还来得及。” “开货车?人家都拉着架子车去,咱骑着自行车,比他们快多了。还不自足?就是自行车一次装的太少了,要是咱的自行车能拉个货斗儿就好了。” “我就说嘛,做人要有想法。等咱有了钱,给你们俩一人配一辆小货车,你们就是我们全乡,不!全县最帅的女送货员!” 第36章 惊喜 婉玉放学一进家门,书包还没有摘下来,荣华大娘冲他招招手,“婉玉,你过来。你娜姐,她净翻精,非想试试,不过看做出来的,也怪好看的。你来看看,中不?” 婉玉跟着大娘来到了烤炉前。大娘给她看娜姐新烤的一盘饼干,比原来婉玉做的要大一些,圆圆的,很工整,最有看点的是上面印了一个繁体的“喜”字。比以前光秃秃的样子好看了许多。 “怎么做的这么好看?这是我娜娜姐做的吗?真好啊。”晚玉转头看向娜娜,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娜娜姐,你真有天赋,是个天生的糕点师。” 娜娜的脸飞快的红了,羞涩的低下了头。 “这个字是怎么印上去的?不像是一个一个画的呀。” “你看这个。”大娘递给婉玉一个萝卜头。婉玉一看萝卜的底部被雕了一个“喜”字,像个小印章一样。 “谁的手艺这么好?雕的真好看。” “娜娜这丫头刻的,跟他爸学的,我哥以前学过刻章,刻的凑凑合合,又不当吃不当喝的。但他喜欢,闲的时候,在家里也会刻着玩儿,娜娜看见了就跟着学了点。还是识字好啊!” 婉玉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跟着看了看,学了点,就能刻的这么好。果然,人比人气死人,有人天生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娜娜姐,我再画几个图案,你拿回家让大爷用木头刻。嗯……最好用老榆木刻。刻好之后,一个三块钱。” 一个三块钱?娜娜姐心里十分激动,有了钱,可以带着妈去县里的大医院看病了!看向婉玉的眼神都变了,像是看金灿灿的财神爷! 婉玉不知道这些,认真地想了想,用简笔画的方法,画了几个卡通图案。一个笑容甜美,扎着两个小辫子,身穿连衣裙的小女孩。一个戴着棒球帽,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有人物化的憨态可掬的小狗,小猫,小熊,小牛的头像图案,还有荷花,牡丹花,桃花,玫瑰花图案。婉玉又想了想,最后加上了一个笑脸的图案,“如果前面的有困难,最后一个应该没有问题吧。” “真好看!婉玉,你咋能画这么多花样?你真聪明!不知道爸爸能不能都刻出来。”娜娜姐有些发愁。 “那是!你婉玉妹妹聪明得很!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吗?”大娘得意地说,好像婉玉是她生的一样光荣。 婉玉笑了,娜娜姐才是意外的惊喜。“没关系,你让大爷慢慢地刻,不着急。力求刻的精细。” “嗯,等我爸刻好一个,先拿来让你看看。不行了再修改。”娜娜姐对此事无比上心。 如果印花成功,饼干包装就要再改,后世高档的饼干都是盒装,这次恐怕县里的包装厂不一定能行了。 看来自家的饼干要率先冲出乡镇,走向县城了。 为了印花的效果更好,婉玉让妈妈去合作社找表姨夫,让他给帮忙买些食用色素。 “妈,给表姨夫说,尽量多买几种颜色,买回来有用处。” 色素买回来,婉玉像活泥一样,把红色加进一小块面里,左思右想,该做什么呢?娜娜姐三下五除二,捏了一朵桃花,原色面团做底,嫩黄色的花芯儿,五个粉红色的花瓣儿,活灵活现,娇俏可爱。 “哇!娜娜姐,你的手怎么长的?这么巧!”婉玉夸张地抓起娜娜的手,又硬又粗糙,感觉很有力,想起她的家境,有点儿心疼,“娜娜姐,赶紧做一盘,烤出来看看效果!” 娜娜没有注意到婉玉细腻的感情变化,她的手天天如此,她已经习惯了。 婉玉的画果然不易雕刻,娜娜姐先拿来一套小动物的图案,印出来却不太明显,又拿回家去修改。动物图案和花朵系列都拿来几天了,人物图案还没有回音。有了这两套图案,饼干升级已经没有问题,定制新包装迫在眉睫。 这次再找到包装定制包装的厂家。婉玉准备把中秋月饼礼盒一块定制了。既然娜娜姐的爸爸可以刻小的图案。当然也可以刻大图案。中秋节原来的月饼都是老一套的,半斤一个的月饼,两个一摞,用黄色草纸包着,一张红色的纸上印着粗糙的嫦娥奔月图案。婉玉这一次准备改变一下,做的小一点,四个一斤,从馅料到外形都想变化,用鲜花图案做月饼,升级成月饼礼盒。应该更受人们青睐。 妈妈又去找表姨夫时,他看到婉玉画的包装盒,尤其是那套梅兰竹菊月饼礼盒时,简直惊掉了下巴。作为一个在合作社跑好几年的半个生意人来说,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次很好的机会。“春梅,石头,你们这次这么的包装,这么上档次,在咱们这村里乡里的,能好卖吗?” “对啊,光包装盒都这么金贵,多不实在,咱吃的是月饼,又不是吃盒子。在咱们这儿谁也不会买。姐夫,婉玉这丫头也说了,咱这卖不掉,往县里市里去卖。我们哪认识什么人呢?”妈妈心里真的很忐忑,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不知道闺女搞那么多花样子干啥? “要是信得过我,市里我不敢许,县里的合作社,我还是可以去跑跑。” “那感情好。市里县里的,我们都两眼一摸黑。不说市里,咱县里,我们几乎都没去过,不要说去找合作社了,它的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咱去卖人家东西,人家搭理咱吗?别还没有进门,就给赶出去了。姐夫,你成天上班,认的人多,你去最合适了。”爸爸本来忧心忡忡,听到表姨夫的话,像是找到了救星。 “婉玉就说,再招一些识文断字,见过世面的销售员。姐夫,你要是帮忙,那太好了!我们按月给钱或者按卖多少盒给提成都行。金贵家的在我们家,按两天一块半开的工资。你这种……婉玉叫高级的推销员,对!高级的,估计一天至少得一块钱,甚至更多吧。”表姨夫心里合计了一下自己在供销社里上班,一个月才二十块钱不到。中秋节销上一段时间,比自己两个月的工资都高,不禁心中暗喜。 表姨夫有些脸红,“一家人说什么钱不钱的,给你们帮帮忙还不应该吗?” “不行,亲兄弟明算账。我们村里那么多人在我们家干活,不管亲近,包括婉玉的干爸爸,我们都是开工资的。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呢。” “好好好,石头,你们两个真是明白人。”表姨夫从善如流的答应了。 “姐夫,那就这么说定了。婉玉说,这次的饼干包装,也是走的高端。你先给帮忙捎带销售一下。八月十五的月饼礼盒才是重头戏。” “放心吧。饼干,我先提前去几个合作社里趟趟路,我不要钱啊。先说好,如果销的好了,我再要钱。削的不好,我就是给你们帮忙了。没想到我老了老了,还得靠着外甥女来发财。”表姨夫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从小就觉得这闺女聪明,没想到,比我们大人心里都有成算。等放假我问问她,还有什么好生意没有,给你姐瞅一个。” “哎呀,姐夫,你不要抬举她,她就是个小孩子。心里想一出是一出的,她哪有那么多点子呀。”妈妈嘴上谦虚。脸上自豪的笑容却是挡不住的。 “啥?表姨想做生意。表姨擅长干什么呀?是做饭?还是做衣服?还是口才好?”婉玉听了表姨夫做生意的想法,认真的问妈妈。 “你表姨是个实在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干,不是那种见啥人说啥话的人。她手巧,衣服做的好。你看你姥姥的手就很巧,她这点儿像你姥姥。不过妈妈不随他。”妈妈认真的回忆着,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在家当闺女时,你表姨做的鞋,做的布衫,穿出门去,全村的人都夸。” “不那么爱说话,手巧能干。我想想,也许有表姨做的生意,表姨夫对咱们那么好。咱给他瞅个生意,他家里过的好了,对咱也好不是。” “我从小是跟着你表姨屁股后面长大的,我们俩就像亲姐妹俩。你看你表姨夫帮咱家的时候,啥都没有提过,都是无条件的帮咱。”无论妈妈还是爸爸,对表姨夫的无私帮助都很感激。 第三十七章 竞赛(一) 表姨夫捎话来,要先把月饼做几个样品拿去合作社里看看,合作社里才能确定多少盒。 娜娜爸爸按照梅兰竹菊的样式,雕了四个圆乎乎的方形月饼模具。婉玉把面皮的和法与馅料的配比讲给给大娘和娜娜姐听,并演示一遍。娜娜姐是个有天赋的糕点师。等婉玉再回家来,她已经用最简单的花生仁、黑白芝麻、瓜子仁、红枣干、葡萄干掺上白糖和熟面粉,做出了色香味俱全五仁馅月饼。虽然都是五仁馅,馅料里没有了难吃的青红丝,再加上新颖好看的外形。表姨夫拿着各个合作社跑了一圈,几家合作社搁在一起一共要了八百多盒! 婉玉看娜娜姐做糕点,完全不用自己操心,就给她和大娘说,原料自家负责,除去销售员的工钱,利润平分。如果觉得忙不过来,人手她俩自己定,可以请村里的人临时来帮忙。大娘听到利润平分,嘴都没有合上过,更加卖力用心了。婉玉欢天喜地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这天刚到教室门口,张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喊,“李婉玉,到办公室来。” 婉玉一进来,张老师递过来一张数学卷子,婉玉用余光扫见,还有班里的那个小学霸张卫民,也在那埋头做着卷子。看来学校里是有什么活动了,婉玉转念一想,别想那么多了,认真做你的题吧。 题目稍微有些难,对于三年级的学生来说,很多内容都超纲。但婉玉的芯子是个成年人,这不算是个事儿。大约十几分钟,婉玉就做完了。又拖着检查了一会儿,把卷子递给老师,看张卫民还在那里埋头苦想,就先回了教室。 打放学铃时,张老师让婉玉放学后到老师办公室。一听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彩兰吓了一跳。真正的小孩子们都特别害怕进老师办公室,有些很淘气的孩子听见老师喊,还没有走进去,就开始抹着眼泪。婉玉背着书包,站在老师办公桌前,张老师一脸激动,信心满满又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再过三个星期,全乡有一次数学竞赛,今天你做的卷子很好!学校想让你给学校里参加为学校争光。” 参加数学竞赛,这应该是好事,老师的表情有点儿怪异。好像做什么坏事了? “李婉玉,你们班主任早就夸过你,说你是个勤奋聪明爱学的好孩子。”校长走了过来,校长都出马了,看起来学校对竞赛的事十分重视。 “今天你做的卷子,张老师改过了,觉得做的很好。学校希望你能去参加竞赛,代表四年级去参加竞赛。”校长的重音落在“四年级”这三个字上,不知怎的,婉玉好似听出了一丝心虚。 “四年级?我还没有学过呢。”婉玉心里不惧怕四年级的考试,但不愿意表现的太明显。 “没关系。你是咱们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跳级的学生,你的聪明老师们都知道。数学是一个人智商高低的体现。你这么聪明懂事,一定非常希望为学校争光吧。还有三个星期的时间,从明天开始,每天早饭和午饭后都早点来,老师在办公室里等着你们,给你们讲题,改题。相信你会有很大的进步!” 这大约相当于后世的集训,还上升到学校的荣誉方面。婉玉点头答应了。 “你把这几张卷子带回家去,今天晚上做完,明天吃过早饭,早点来带过来,让老师给改一下。”教导主任给婉玉递过来几张手刻的卷子,还散发着油墨的香味。条件虽然简陋,没有挡住老师们的认真敬业的精神,婉玉打心底里感到佩服。 第二天一早,婉玉来到学校,办公室里有一个不太熟悉的高个子男生,应是五年级的。还有婉玉的同班同学,黑黑瘦瘦的小学霸张卫民。婉玉把自己做的卷子交上去。教导主任又递来一张卷子,让他们趴在老师办公桌上。主任则给他们批改昨晚上的试卷。婉玉做的快,趁机瞄了一眼张为民的试卷和高个子男生的试卷,和自己的都不一样,看来自己和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年级。自己四年级,张卫民应是三年级,高个子男生是五年级。 每天吃过早饭,吃过午饭,下午放学,他们三个都要去办公室里集训一会儿,下午放学还要带走几张卷子回家里,自己做。日子过得特别充实。老师们除了平常的任务,额外要给他们三个改卷子讲题。时间排的满满的。 婉玉感觉,每当他们三个从办公室里出来时,几乎全校的学生都以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天天和老师们一起,好像他们三个决定着学校的前途命运,在岔路口能左右学校的未来一般。婉玉觉得有点儿好笑,和自己的前世一样,学生们对学霸都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彩兰和自己一路上下学,都觉得很骄傲。 “卷山题海”过了不知道多少天,考试终于来了。学校派了两个老师骑着自行车,带着婉玉和张卫民。五年级的高个子男生已经会骑自行车了,自己骑着车跟老师们一路。看着高个子男生骑上自行车潇洒的飞驰在路上,婉玉也想学骑车,可现在的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自己的小短腿压根够不着脚蹬子。唉!还是得长高些。 第三十八章 竞赛(二) r 第39章 余波 等婉玉认真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丁点儿失误,准备举手交卷时,监考老师威严的声音响起:“时间到!都停止答卷!再写按零分处理!” 婉玉不管别人,起身第一个交了试卷。再拿在手里一会儿,也不可能答的更好,磨蹭浪费时间毫无意义。还有的学生在这时间左顾右盼,不舍得交,希望这会儿能上天眷顾,抄上高分的题目,在最后关头出现奇迹。可天上怎会掉馅饼?就算掉下一个,怎敢保证恰巧砸到你的头上?婉玉很现实,才不会想的那么美。 婉玉站一旁等着老师和同学们,熊孩子交上试卷,气冲冲地过来,“臭丫头!都是你害我考不好!” 婉玉才不惯着他,“自己没本事,脑袋里全是水,考得好才怪!唯一的那点脑子都用来诬陷人了。活该考不好!” “你……”熊孩子恶狠狠地举起拳头,“老师……”婉玉小声一喊,拳头赶紧背到身后,“我和表妹闹着玩……”婉玉哈哈笑起来,熊孩子反应过来,上当了,又想动粗,真有一个老师走过来,不过不认识。 “臭丫头!你等着,我回家给姥姥说,让舅舅打死你!”熊孩子气急败坏。 婉玉正想怼回去,一个瘦瘦的身影站在自己右前方,“自己考不好,还老想着打人,你们曹岗小学出名原来是靠打人,还真是了不起啊!来吧,我们等着!” “你算哪根葱?我和我表妹说话,碍你啥算儿!” “欺负我们张庄小学的人就是不行!”不知道啥时候,赵建设也站到了他们身边。 看到比自己高大的男生,熊孩子临走想推婉玉一把,被赵建设抓住了胳膊,只得把满腔的怒火化作眼刀,狠狠地瞪了婉玉一眼,悻悻地走了。 张卫民伸出手,“给你!”婉玉一愣,看见眼前递过来一块金黄色的玉米糖。还没有醒过神来,就被它的主人塞到婉玉手里。“谢谢!”婉玉依着礼貌,尴尬地说了一声。“我只有这一颗。”他对赵建设说,又对婉玉,“你不要生气。他是嫉妒你,羡慕你。”却一直低头看着脚尖。 原来是安慰自己来了,小学霸还真是善良,这块糖许是他参加竞赛的奖励,藏了很久没有舍得吃的。 “我没有生气。跟他犯不着。”婉玉想还回去,又怕伤了小学霸的自尊心。“谢谢你的糖,我很高兴。我下回给你带好吃的!” “不用!”小学霸的脸慢慢地红了。 “李婉玉,他再敢欺负你,你找我!我揍他!”赵建设举起拳头晃了晃。 “走了!回去啦!”张主任在那边喊着,把一卷报纸包着的试卷细心地用绳子绑在左边的车把上。 走出大院,红日当空,有点儿毒辣。三辆自行车飞驰在绿树成荫的路上,没有了来时的激动,添了些疲累。 “你们几个考得咋样?都做完了吗?”婉玉点点头,另外俩学生都摇摇头。 “赵建设,张卫民,你们都剩几道题没写?”张主任关心地问。 “我最后一题做了,胡乱做的,觉得做的不对。”张卫民说。 “我剩最后一题。”赵建设说。 “一点儿都没有写吗?”张主任转头看向他。 “只写了第一问,不知道对不对。”赵建设沮丧地说。 “没事儿。答题都会,蒙的都对!”婉玉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人考试时候最神奇了,脑子会特别的好使,很多平时做不来的题目,灵机一动都能做对。” “对!要有信心,咱们答的题都对!” “就是就是!答的都对!”张老师也附和着,三个学生忙了这么多天,谁不想考出好成绩? 赵建设十分羡慕,谁不想像李婉玉一样,答题都对?算了,已经考完了,再想也无用,加倍努力吧。 回到学校,还来得及上最后一节课。两个老师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能上一节课。”老师与学生间也有代沟,猜不透学生的心思,考了一上午,谁不想少上一节课?以为能多上一节课,多学点儿知识,学生们会高兴得像春节捡炮仗一样,其实都愁眉苦脸的,只是不敢在老师面前明目张胆的哀怨罢了。 晚上,张老师来到婉玉家,一进院子,里面满满当当,油锅和烤炉已经停了,剩一些未走的工人,有说有笑地装袋子,封口。烤饼干的甜香味儿,炸麻花的咸香味一下子涌入鼻腔,让人猝不及防,不禁暗暗赞叹,以前只是听说,眼见更是有种……震撼,对!震撼!李婉玉家里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石头,吃了吗?” “张老师?您吃了吗?”婉玉先迎了出来,她爸和她妈,还有大勇都跟了出来。 “哥,进屋再吃点儿。”婉玉她爸,把张老师往饭桌上让。 “我刚吃过,你们吃吧。” 婉玉妈端来一盘饼干麻花,热情地往张老师手里塞,“哥,你尝尝。” “弟妹,太客气了。我真的刚吃过饭,不吃了。”张老师是个干板的人,心想,怎能吃这些孩子的零嘴儿。 “张老师,我家里就这些小零食多,你尝尝,给提提意见。”婉玉给了一个非尝不可的理由。大勇走过来,小胖手抓起满满的一把,非要放到张老师手里,“你吃,姐姐做的饼干,可好吃!” “大勇,你知道大伯是老师,就早早地和他搞好关系啦?”妈妈打趣道。平时家里来了生人,拉着大勇,他都不说话。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婉玉,你做的?”张老师心里暗暗称奇,这些饼干这么好吃,人家的孩子都是咋生的,学习好,还会赚钱,自己家咋没有这样的孩子? “我瞎捣鼓着玩,平常都是荣花大娘和娜娜姐做的。” 张老师捏起一根麻花,焦香酥脆,咸淡正好。“不错!不错!味道很好。”又捏起一块小饼干,甜甜的,又不发腻,还有股奶香味儿,又尝了一个,如果不是理智,几乎停不下来。“石头,你跟弟妹真能干。” “哥,一会带回家给孩子们尝尝。”妈妈不想外人知道这些是婉玉的功劳,岔开话题,手里麻利地包了一大包。 “使不得,使不得。”张老师连连摆手,“孩子都大了,小的也比婉玉大。弟妹,真不用。” “尝尝总不多。”妈妈把那包零食放在桌子上,想着等张老师走时给他带上。 “看看你俩热情的,我今天过来是有正事儿的。”张老师看看婉玉,有点儿理亏,“本来让婉玉三年级去参加四年级的竞赛,我就觉得难为孩子了。没想到又出了这种事儿,学校怕上级领导来检查,想让婉玉现在就去四年级上课。”老师们果然不会撒谎,张老师明知理亏心虚,还是直接说出了来意,不会拐弯抹角。 “四年级?”换成爸妈惊呆了,一时间消化不了。 看着俩人愣住的脸,张老师更觉得对不住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考试时偏巧碰到玉花家的那个孩子,现在全乡都知道婉玉是四年级的学生。”张老师看了一眼婉玉,压低声音,“这话出去不能乱说,校长托人打听说,竞赛成绩发出来前,文教办会下来检查核对,如果发现哪个学校弄虚作假,不但成绩取消,还要全乡通报批评。”婉玉知道张老师在叮嘱自己,连忙懂事的点点头,“张老师,我不给别人说。” 看着爸妈不解的脸,猜想张老师不好意思说出表哥的“光辉事迹”,就把考试时遇见表哥的事儿说了一遍。 “婉玉说的没错,小孩子不知道轻重,随口一说,不怨他。学校的名誉你们知道的,咱们小学连续几年都是先进,别因为这个事儿受了批评。主要是婉玉上四年级程度完全跟的上,四年级的竞赛题她做得很好。石头,这闺女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那天我们竞赛完,文教办的李主任还专门问了问婉玉的情况。” “爸,妈,我愿意去四年级。”婉玉不想因为这事让张老师为难,“要是我期末考试考的不好,下学期留级不就行了。” “放心吧,你一定跟得上。有啥疑问随时找我。我们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里说闲话,让你去五年级考试没准也是前几名。” 张老师看目的达成,坐了一会儿要回家,妈妈拿起那包零食,撵到门外,推搡了半天,张老师总算收下了。 第40章 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爸爸看着婉玉:“怎能和你表哥闹得那么难看?不会好好说吗?” “爸,这话你该去对表哥说。监考老师都说我没事了,允许我参加考试,怕我时间不够,还说给我延长时间。他还不依不饶的,非说我是假的。”婉玉特别讨厌爸爸一遇见他们家的事拎不清。 “你确实没有上四年级。但这事儿我没有说你表哥做的对,只是你要是能好好说话,跟他好好说说,不会让外人看笑话。” “他爸,你咋说话呢?啥是外人?啥是自己人?自己人就能不管不顾地欺负咱婉玉?婉玉多大,他多大?比婉玉大几岁,咋没有想照顾照顾自己表妹?外人可没有这样欺负咱闺女!”妈妈气冲冲地过来,“刚才有人在这儿,我没有吭声,不代表我不生气!”妈妈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没说咱闺女错了……”爸爸辩解道。 “爸,那是在考场上,我有时间好好给表哥解释吗?对了,刚才张老师在,我还有句话没有说,表哥临走时说了,他会对他姥姥说,让你打死我。”婉玉重重地说出来“打死”两个字。 “有种你现在就打死我们娘仨!”妈妈气得浑身哆嗦,“这么多年了,你娘,你爹,你姐,你弟,哪个都比我们娘仨金贵一百倍。现在连你那外甥,毛都没有长齐,也金贵的不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冤枉婉玉,监考老师都说没事儿了,还不依不饶的,一句话说不好,就想打死俺。你娶媳妇干啥,就等着你家人生气的时候,打死给你家人出气的吧?你家人金贵,我闺女比你们还金贵,谁敢动我闺女一个手指头,我给他拼命!”妈妈像只护崽的老母鸡,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大勇惊恐的瞪着眼睛,“表哥坏,不让打死姐姐!不让打死姐姐!”忽地跑到院子里,拉过来一根大拇指粗的棍子,“姐姐不怕,表哥来了,我打跑他!打跑他!打跑他!”站在门口,手里的棍子打在地上,“啪啪”地响。 “看看,你咋教孩子的?”看着怨气冲天的大勇,爸爸抱怨妈妈,转头循循善诱,“大勇,那是你亲表哥,砸断骨头连着筋,就是拿着刀剁也剁不断的亲人。表哥只是说说,不会打死姐姐的。” “别说打死,就是摸一指头,不说出个道道儿来,我也不依。婉玉犯错了,她有爹有娘,我不会打不会管?碍着他啥事儿了?我咋教的孩子?我看我教的很好,比有些人家强多啦!别看大勇小,心里清楚的很,知道和谁亲,和谁近。不像你,老婆孩子再对你掏心掏肺,也捂不热你那颗歪到你爹娘那边的心!” “你……你不可理喻!”爸爸气得转过头,不再搭理妈妈。 看着愤怒的爸妈,各执一词,越说越多,谁也说服不了谁,婉玉哀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不明白,人为什么非要结婚?算了,还得自己亲自出马,把这件事了了。 “爸,我知道你为啥生气,你觉得我和表哥是一家人,有事也应关上门来,自己家里解决。” “对啊,这事儿我没有觉得你表哥做得对。自家关上门,咋解决都行,让外人看笑话多不该。” “关上门,你敢说你外甥的不是?你舍得说你外甥的不是?要是真说了,你姐会答应?西院会答应?”妈妈今天气疯了,完全没有了理智,得理不饶人。 “你……”爸爸看起来气得想用头撞门。 “妈,你一会儿再说,先听我说,行不?”妈妈扭头谁都不理了。 “爸,表哥比我大几岁,为啥说起我来,丝毫不动脑子想一想,你知道为啥吗?” “他……他光长个子,没长脑子,不懂事。” “你把他当孩子,才这样认为。如果换一个人去考试,表哥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下,敢那么大声地嚷出来吗?他不敢!换作是我,他为啥敢了?因为在他心里,咋说都我没事儿,哪怕我是被冤枉的,他笃定,回家后你们都会向着他。” “不会吧,他不会这样想,你都是乱猜的。”爸爸的声音很低,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心底觉得婉玉的话有点儿道理。 “爸,你的话,能说服你自己吗?一直以来,爷爷奶奶、姑姑叔叔,在你心里的地位都高于我、妈妈、弟弟。不光是你,他们自己也这么认为。你把你原来家的家人看的太重,把我们排在后面,表哥欺负起我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看起来这件事是表哥不懂事,根本原因是,他心里认为我天生低他一等,只要他说出来,你们都会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说的对也是对,错也是对,怎样都是对。他的认识来源于哪?是你们,爷爷奶奶、姑姑叔叔,还有你,你们传递给他的。所以,他的错从根儿上说,是你的错,是你结婚成家之后,没有把自己从原来的家庭中剥离出来,把自己的新家放到第一位。” 爸爸低头沉思,很久,“咱村的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小时候,铁柱叔当面骂我不孝顺吗?”转头看向妈妈,“我真的不疼婉玉和大勇吗?不替你们着想吗?不论吃穿,我先想过自己吗?我去西院时候有多作难,都没有给你说过。你还说那种话。” 妈妈听了他的话,知道西院是啥样,也心疼他,这头是老婆孩子,那头是生养他的爹娘,谁都没法,可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当娘的心里像刀割,心疼又没有办法,不停地擦着泪。 “毛主席为啥倡导破四旧,就是有些旧的观念不好,不应该传承下来。孝顺是美德,愚孝就是陋习,它们中间应该有个度。你说铁柱叔,我还记得他家婶子当年跳井的事。如果打着孝顺的旗号逼迫别人,甚至要了人命,那孝顺不是成了犯罪?爸爸,我、大勇和妈妈,咱们才是一家人,尤其是妈妈,她是陪你到老的伴儿。” “碰到表哥这样说我,我很伤心的。”婉玉哽咽着,“所有的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无条件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我也一样。” “爸,我知道,你是不会因为表哥冤枉我,去指责他,给我撑腰的,你做不到,有心也不敢。你最多只会帮他找个借口,安慰安慰我。因为你不敢反抗爷爷奶奶,不敢在他们面前说一个“不”字。他们的话在你那里是圣旨,说一不二,永远正确的。”婉玉越说泪越多,大勇面色戚戚,眼睛里噙着泪,递来毛巾,“姐姐擦擦。” “以前遇到妈妈和奶奶发生矛盾,你无条件的站在奶奶那边时,我就在想,女人为什么要结婚?爹娘把闺女养大,就是为了送到婆家伺候公婆,为婆家生儿育女,还时刻准备着受气?我心里甚至想,你们一生下我,看见我是女孩,将来也要去婆家受这种窝囊气,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掐死,免得我以后受罪?” “谁家不都是这样过的啊,你看村里那么多男人打老婆,我打过你妈妈吗?”看见婉玉流泪,爸爸心疼了,慌忙找出个蹩脚的理由。话出口又感觉不对劲儿,“我是说现在的女人地位高多了,大多数家的男人都不打女人了,谁家再打老婆让人看不起了。” “爸,你的话更让人伤心。法律规定,打人犯法,你仅仅是不违法,这还算个优点吗?我上学,工作,养活自己绰绰有余。结婚仅仅是为了找个不打我的人?我脑子里进了多少水啊?” “闺女,要不是你奶奶她们的闲事多,你爸表现的足够好了,比街坊邻居家的男人都好。连你姥姥常在背后夸你爸。” 婉玉想起谁的一句话,被压迫而不自知,更是可悲可怜。 爸爸也愣住了,是啊,自家的闺女,捧在手心里长大,将来嫁了人,受气又挨打。想想心都疼。不行!哪个瘪犊子敢打闺女,自己还不得跟他拼命? 一抬眼,看见了自己的老婆,她也是丈母娘的心头肉啊,为了自家闺女过得好,丈母娘哪回来走亲戚,不都是家里家外的忙,一刻都不舍得歇着。见到亲家,满脸堆笑,很明显的巴结。可自己孝顺,听爹娘的话难道不应该吗?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哪里出错了? “姐姐不哭,不嫁人,嫁给我,我不打姐姐,我不听话了,姐姐打我。”大勇奶声奶气,边给婉玉擦泪边说。 “扑哧”,婉玉笑了,摸着大勇的头,“好,以后姐姐嫁给你,你不听话了,姐姐使劲揍你。” 想到挨揍,大勇把头一缩,忽而又觉得姐姐不会舍得揍自己,挺直胸脯,“我是男子汉,不怕疼。” 爸妈也都笑了,妈妈点着他的额头,慈爱地说:“你傻啊,亲姐弟是不能结婚的。” 大勇小脸一皱,不能和姐姐结婚,可咋办啊? “好了,该睡觉了。睡觉能长高高,你长高了,才能保护姐姐。” 深夜,大勇的呼吸声缓慢又均匀。婉玉在西边的房间里好久都没有翻身了。 “春梅,委屈你了。”爸爸伸过粗糙的手,搂住了妻子。 “只要你心里有俺们,就不委屈。” “你傻啊,有时候是话赶话赶到那了。我心里天天都是咱家,都是你和孩子。” 妈妈忽然翻身坐起,“他爸,你看咱闺女今天说的话,她这么小,好像特别讨厌家务事,看着一点儿都不想结婚成家。长大了要是不愿意嫁人,咋办啊?听说是西边哪个庄里啊,有个老姑娘,大伙儿闲话起来,都笑话她。” “不碍事,咱婉玉是谁啊,长得齐整,人又聪明,你看看方圆圈的村里,上哪还能找到这么好的闺女?到时候很多人家想求娶呢,踢破门槛也说不定,咱闺女能看不上一个?再说,咱闺女还小嘞。” “嗯嗯,还小嘞。现在这孩子们心里想的,跟咱们小时候都不一样。看大勇,还说要娶姐姐。”想起傻的可爱的儿子,妈妈嘴合不住了。 “睡吧,明天还有很多活呢。” 第四十一章 意外的面筋汤 婉玉就这样成了四年级的学生。这天放学,天明哥酸酸的说:“婉玉,你撵上彩兰不算,还超过了她。又撵上天亮,过几天是不是会撵上我?”婉玉笑了,“天明哥,你放心吧。我肯定撵不上你。” 彩兰心里也不好受,“婉玉,以后你上四年级。咱俩还能一路吗?” “彩兰姐,咱俩不是一个学校了吗?咋的?你以后不想等我了?”婉玉假装擦眼泪。 “婉玉,我只说说。我还等你,一路上学。”小姑娘急了,扒着婉玉的衣袖,婉玉做了个鬼脸,冲她一笑。她觉得上了当,扭身背书包要走。婉玉舔着脸,拉住书包带子,可怜兮兮的哀求,“彩兰姐,你不生我气了吧。万一路上有人要欺负我,我又打不过。可怎么办?” “好了,好了。妈说了很多遍,你小,要我和你一路,就是怕有人欺负你。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撇去坐在教室里的无聊,上学还是很有趣的。一天接着一天,一个星期接着一个星期,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转着个大圈。 星期天又到了,娜娜姐一大早到了婉玉家。一边收拾手里的活,一边往屋里瞅一眼,心急地等着婉玉起床。 婉玉一出屋门,娜娜姐就说:“婉玉,你赶快吃饭,我给你商量个事。” 婉玉看她着急,剥着鸡蛋,来到烤炉旁。 “婉玉,婶子说不让打搅你睡觉,你还在长身体。要不,我早把你从床上抓起来了。” “娜娜姐,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你可饶了我吧。”婉玉作势捂住头,开玩笑说。 “你呀。”娜娜姐也笑了,“你看哈,现在离中秋节还有一段时间,咱们的月饼放一年也不会长毛,能不能我和婶子俺俩慢慢地做,到时候省的雇人花钱了。” 婉玉明白娜娜的心思,自己干,省钱。“咱做的是吃食,越新鲜口味越好,顾客都不傻,咱得做长久的买卖。” “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有道理。”婉玉看出她眼底的落寞。 “娜娜姐,生意做得长久,钱才源源不断。我也爱钱,要不干嘛做生意?”婉玉顿了顿,“咱们可以从其他方面想辙儿。比如口味儿,咱的月饼只有单一的五仁馅儿,可以做枣泥馅儿的,绿豆沙馅儿,红豆沙馅儿的,我还从书上看见过咸蛋黄馅儿的。你这么能干,一定会做的出来。口味儿多了,咱家的销量就大,挣钱当然也多。” “真的?人家的月饼有这么多的口味儿?咱也得再多出几种才好。绿豆我家去年打的还有几斤,我今天就试试。”娜娜姐立马开始了探索创新。这样的人不做出名堂才怪。 “娜娜姐,我前几天去乡里考试,走了一道街,心里有了个想法,还没有给爸妈、大娘他们商量过,我想在集上开个店,专卖饼干糕点啥的,现做现卖。” “开店?得花钱很多吧。” “花了钱是为了挣回来。只要咱家的东西好,我相信,一定会挣钱。不过,我还是得和爸妈大娘商量。” “你哪次的提议石头叔他们不听啊。说来也怪,婉玉,你比我小这么多,小脑瓜里怎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挣钱的想法?这就是天生的吧,就连上学,你也跳了两级,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娜娜姐,我哪有你聪明?我一说出来,你就能做出来,你才是那个把理想变成现实的人,是那个让人羡慕的人。” “婉玉,绿豆沙到底怎么做?应该先煮熟,再把豆沙漏出来?”娜娜听了婉玉的话,咧着嘴角,笑得很开心。不过她的心思很快转到做不同口味儿的月饼上,她多希望自己亲手做出美味又新奇的月饼! “纯正的绿豆沙当然是绿豆做出来的,我没有做过。也想着应该先把绿豆煮熟,不能漏吧,得用细纱布挤出来。” “今天下班后我就煮两碗试试。” “煮绿豆费柴火,想省时间,先用水泡泡。”大娘在旁边搭腔。 “等我忙完手里的活,回家给我妈说,让她洗洗,先用水浸泡上。”嘴上说着,娜娜两只手一刻都没有停。 “我去你家给大娘说一声吧。”婉玉看她双手不闲,想着自己没事,只当散步消食了,说话间便往外走。 “好嘞,我妈在家,你去吧。” 婉玉家和娜娜家隔着一条曲里拐弯的小街,街两边的人家门口,只要有空地,都会栽一两棵树,既能乘凉,长大了还能当作房梁,或是卖钱。树与树之间全是各种各样的柴火垛,麦秸、豆秸、玉米秆,更多的是棉花杆。 有一处空地,被勤快的主人家种满了蔬菜,茄子、番茄开了花,黄瓜、豆角爬上了架,边角撒了一片荆芥,一片青菜,长得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怕猪羊糟蹋,还用树枝扎了篱笆墙。 婉玉想起后世的一句话:中国农民把精耕细作发挥到了极致。可村里的人们的生活还是很苦,所有的一切活计都指望两只手、两条腿。但他们都不怕累,不怕苦,顶着毒辣辣的日头,挥洒着汗水,在田里播种着希望。 和路边坐着的几个老人打了声招呼,婉玉走进了娜娜家。“大娘,在家嘞。你干啥嘞?” “婉玉?好孩子,来来来,坐这儿歇会儿。”大娘甩甩手上的水,慌着搬凳子,“大娘是托了你的福,去县里看了两回,觉得身上有劲儿多了,在家里收拾点儿小活儿。医生说我再养养,啥活都能做了。” “大娘,你身体好了,比啥都强。别忙了,我不累。” 大娘不容分说,非让婉玉坐下,急匆匆回屋拿出包得细致的炒花生,“尝尝,你都没有来过大娘家。” 盛情难却,婉玉不好辜负,只得坐下剥花生吃。嘴里夸赞,“这花生炒的真香。” “香就多吃点儿。”大娘转身又进屋了。 婉玉打量眼前的小院子,三间堂屋,一间小厨房。地扫得十分干净,没有一丝尘土。院子东南角有棵大榆树,树下搭着鸡圈,养着几只半大的鸡。西南角是柴火垛,摞得整整齐齐,挨着柴火垛种了一畦青菜。堂屋门前的晾衣绳上,伸展的平整的衣裳角,“啪嗒啪嗒”正往下滴着水。真是个干净讲究的人家! 大娘手里拿着个小提篮,“这里的炒花生拿回家吃。” 婉玉急忙推让,“大娘,娜娜姐想做绿豆沙,让你把家里的绿豆先洗两碗,用水泡着。我平时上学,真没空吃,放潮了不好。” “好,我一会儿就洗洗泡上。花生不碍事,包好不会反潮。大娘多想谢谢你,家里又没有啥东西。” 婉玉见状,灵机一动,“大娘,炒花生不拿了,你家的菜长得真好。掐一把让我妈做面筋汤吧。” 大娘的热情让人吃不消,婉玉想着下次不能再这样莽撞,随随便便往别人家里去了。无奈之下,提着花生和青菜,赶紧离开。 路上却遇见了来走娘家的大姑,还带着那个便宜表哥。 礼节不可少,不能让大姑挑了毛病。婉玉甜甜地喊了声:“大姑,你来啦。” “哎,婉玉,去哪薅的青菜?”大姑的表面功夫也不错。这点咱俩挺像,婉玉想。 “妈,你理她干嘛,赶紧走!”表哥在后面扭动身子,差点儿把自行车晃倒。 “这是娜娜姐她妈给的,我家上午做面筋汤,你们来我家吃饭吧。”婉玉亲热地说。 “不了,你奶奶还等着嘞,你记得来玩。”话未说完,在表哥的催促声中,骑车走了。 等着吧,该来的,躲不掉。不想了,遇见这种人,难道自己就天天哭丧着脸?好好吃饭,不是说什么美食与美酒不可辜负吗?自己不喝酒,已经少了一样乐趣,吃得香才对得起自己!婉玉回到家,进厨房开始准备,在小盆里和一块面,干木耳和黄花菜泡上,摘两个番茄,几根豆角,剥半碗炒花生,把红衣揉搓掉…… “你想吃啥饭?”妈妈不相信地过来了。 “今天你别管……”忽然又想起来,“你得帮我把面筋洗了。剩下的我来做。” “婉玉,你今天做啥好吃的?有俺们的份儿吗?”装麻花的大娘开玩笑问。 “我倒是想大家都在这儿吃,可我家的锅不够大。”婉玉答。 “院里这口锅大,俺们今天都不走了,尝尝婉玉的手艺。”几个人都起着哄逗婉玉。 “成!妈,你再去和点儿面,咱在外头做。” “不了不了!俺们逗你玩呢。大锅里还盛着油嘞。” “一会儿我做好了,大家都尝一口,好吃了,我把做法写出来。” 碧绿的豆角、青菜,红红的番茄,黄黄的金针花和蛋花,里面有焦香的花生碎,劲道的面筋,浇上醋,再淋点儿辣椒油,酸爽中透着点香辣,几个人尝了都赞不绝口。 “赶紧说说怎么做,我也回家做去。” 婉玉说了做法,院里的人一哄而散,看来今天村子上空都得飘着面筋汤的酸辣味儿。 xs7.com 刚刚把厨房收拾利落,小叔在门口喊:“大哥,大姐来了,娘喊你过去说说话。” 得嘞,告状开始了,估计爸爸去西院又得经受“批斗会”式的洗脑,不知道前天的争辩到底有多少用处,拭目以待吧。 爸爸饭后想歇一会儿,听见小叔喊他,起身包了一大包饼干,又抓起了两袋子麻花,往西院走去。 “隔两天送一回。不知道你奶奶家的麻花饼干咋吃的那么快?天天不用做饭了。”妈妈抱怨道。没办法,人家的孩子教育的就是好,从这点儿上看,婉玉觉得爷爷奶奶值得佩服。 “棍棒出孝子。”妈妈好似读懂了婉玉的心里话,感慨,“爹娘越是又懒又馋,孩子越是懂事孝顺。” 好似有点儿道理,在自家干活的婶子大娘们常常闲话村南头的那户人家,那家的妈妈笑眯眯地,从年轻时就讨厌下地,讨厌缝衣服做饭,几个孩子长大后,一个赛一个的孝顺。难道还是培养孩子孝顺的必经之路?当爸妈的只要狠下心来,孩子吃足了苦头,会树大自然直? 婉玉继续想开店和做绿豆沙是事情,家长里短最消磨人,能不想就不想。开店卖糕点一定会有市场,娜娜姐的水平有限,想干好还得再进步,去哪里学习提高呢?婉玉又一次想到了表姨夫,还得问问他。又想到了表姨也想做生意挣钱,两家一起行不行?先不想那么多了,脑瓜子疼。 “婉玉,我回家煮绿豆了,你一会儿来。”娜娜姐在外面喊。 “哎,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婉玉爬起来,屋里屋外的逛。 “找啥嘞?”妈妈看她东瞅西瞧的,“你哪里知道咱家的东西在哪?” “妈,有稀点儿的白布吗?过滤绿豆沙用的。” “没有,咱家的屉布都是你姥姥织的。”提起姥姥,妈妈有些惭愧,天天天明忙到天黑,又好长时间没去走娘家了。 “婉玉,看,那窗户上,糊窗户的窗纱够稀的吧。”大娘指着窗子说。 “窗纱糊窗户行,咱们这是吃的东西,还是白棉布的对人更好。” “我妈织的屉布稀,窟窿眼儿大,急着用吗?”满仓婶子搭话。 “婶子,你家还有多少?我想买点儿,用得多。” “不用。再说买,有也不给你用了。”满仓婶子笑着说,“着急吗?我现在回家拿去吧?” “谢谢婶子,我先要一块,不给你钱。”满仓婶子听见说是要不是买,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一块屉布,还值当提钱?” “婶子,你听我说完,要是以后还需要,再不给钱就说不过去了吧。以后要是用得多,还让奶奶给我们织。” 满仓婶子一听,以后婆婆在家织布也能挣钱,欢喜地骑车回家去。 娜娜家,绿豆已经煮熟了,在锅里闷一会儿就能出锅。看见婉玉拿着稀稀的白屉布,娜娜很佩服,“婉玉,你这脑瓜子不服真不行,我煮着绿豆正在想,怎样才能把豆沙滤出来。还没有想出,你就来了。” 娜娜说着把洗干净的漏勺、盆子又洗刷一遍,掀开锅盖,捞起一颗豆,用手指轻轻一捻,豆子已经熟烂,“中了,煮好了,捞出来吧?” “嗯,先捞出来晾凉,捣碎,一会儿就管过滤了。不知道这块布能不能行?” 娜娜拿起漏勺,几下捞好,又拿起大号擀面杖,在盆里“啪嗒啪嗒”地轻轻敲打。力度拿捏的刚好,既捣烂了绿豆,又不伤盆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费力,像玩似的,不耽误和婉玉聊着天。把婉玉看得目瞪口呆, “娜娜姐,原来大娘夸你能干,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真是服了。”婉玉夸张地拱拱手,“姐姐,谁要是娶了你,他家上辈子保准拯救了银河系。” “胡说什么呀,婉玉。”娜娜的脸“唰”的红了,低声说,“我会干啥?除了会做点饭,有股子笨力气,旁的啥都不会。我饭量大,我妈私底下说我好多回了,说我不像个女孩子。叫我不要吃的太多,免得嫁人后让婆家嫌弃。”婉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娜娜姐的眼里好像闪着光。 “能吃饭身体健康,有力气,勤快能干啥挣不来?是婆家人把你养大的吗?为啥怕他们嫌弃?不!娜娜姐,咱为啥非得委屈自己,嫁到别人家?”婉玉义愤填膺,父母都是怎么教养女儿的?从小灌输给她们的都是些啥思想,不是怎样做个好媳妇,就是怎样顺从婆家人。如果哪个女人有了自主意识,整个社会都看她是异类。封建思想真是根深蒂固! “娜娜姐,这话我只给你一个人说,我想着等我长大了,就不嫁人。你看,咱们自己动手,完全能养活自己,甚至活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干啥上赶着嫁过去,委屈吧啦的看别人的脸色。不是有病吗?”婉玉越说越激动。 “嘘,别让我妈听见了。婉玉,我也不想嫁人,可我妈我爸不会同意的。”娜娜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又慢慢地低了下去,“我咋能和你比,你从小聪慧,学习好,考上大学,该去城里工作了。我就是个种地的,兄弟成家了,不嫁人我去哪?” 这是很多中国女人的悲哀,成年后,除了婆家,好像没有哪片土地可以堂堂正正的立足。这也是很多女人一辈子忍气吞声的根源。婉玉记得有个大胡子的外国人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独立是女人立身的本钱、底气,进而可以带来人格上的独立。还是得好好挣钱,把基础打牢,婉玉勇气十足,决意继续向前。 “娜娜姐,你相信我吗?” “当然!咱村,不,咱全国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扑哧”婉玉笑了,“咱全国值得佩服的人数不过来。跟他们比,我连这个都不如。”婉玉伸出小拇指头儿。 “我说的是真心话!”娜娜急了。 “我当然相信你!”婉玉把“相信”俩字咬的重重的,“娜娜姐,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悄悄给你说,咱们合作,你一定不会像咱们的爸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辈子农活的。咱们好好学,好好干,没准咱家的店能开到县里,市里,省里去,手里有钱,咱不找婆家,一样有房子住,有属于咱们自己的家。大城市里,像这样的人,别人称她们为单身贵族。” “贵族?还是单身的?” 看娜娜半信半疑的目光,婉玉也不指望她会全然相信。 “婉玉,我没有别的,有力气,不怕苦,只要有活儿,我能干十分的,决不干九分九。”娜娜坚定地说。 说了半天,豆沙滤完了,稀糊糊的。 “这个样子,也包不住啊。”娜娜发愁。 “放锅里,加白糖再炒,水分炒干才能用。”看着点火烧锅,转愁为喜的少女,婉玉又叮嘱道,“小火,不能炒糊了。” 等锅里的豆沙慢慢凝聚,婉玉翻了一会儿,胳膊酸痛,“娜娜姐,换你来,我去添柴。” 天慢慢变昏暗了,豆沙终于成功了,甜甜的,沙沙的,透着绿豆的清香。俩人都很兴奋、很激动。婉玉临走时,娜娜趴到她耳边,“好期望咱自己的店开业!” “最容易实现的是咱的绿豆沙馅儿的月饼。”俩人都笑了。 是啊,这种一点点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真好。 婉玉回到家,“赶紧洗手吃饭。”妈妈已经把饭端上了桌。爸爸的脸色平静,只是埋头吃饭。妈妈还是想打听,“今个叫你过去有事儿吗?” “没事儿。”爸爸还是不抬头。 婉玉就当成真的没事,依旧在餐桌上和大勇逗趣,夹起一根豆角,递到大勇嘴边,“张嘴,啊——” 大勇依言张大嘴巴,却见筷子一掉头,菜落入姐姐嘴里,气得撅起小嘴,“姐姐,我不和你好了。” 看大勇生气了,婉玉忙把自己的蛋黄放到他的碗里,小家伙眉开眼笑。 “大勇,你和姐姐一人一颗,还是给姐姐吧。“妈妈劝道。 大勇一口塞进嘴里,噎住了,翻了个白眼,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妈妈和婉玉都笑得吃不下饭,爸爸木着脸,依那副刚才的模样。看样子还是有事。 “咱娘说想让石墩和石滚来咱这儿干活,咋安排合适?” “他俩大男人粗手笨脚的,干啥合适?”妈妈质疑道。 “让二叔来,不如让二婶来,二婶是女人装袋子什么的,手利索些。咱这净是些婶子大娘的。” “你二婶在家里领孩子,没法来。” “让二叔或奶奶在家里领妹妹,二叔来了,他家地里的活谁干?偶尔照顾一回可以,总不能天天给他放假。” “那你四叔呢?”不知道从啥时候起,家里有事,总爱问问婉玉。 “四叔跟着妈妈去送货,先跟一个月,熟悉了再自己送。”婉玉打赌四叔那好吃懒做、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性子,一个星期也难坚持。 xs7.com 爸爸去奶奶家说了让二婶来挣钱的提议后,二婶只来了一天,奶奶就不愿意了,嫌弃孩子难带,她受不了,地里的活儿又多,二叔也没空儿,只好不了了之。 四叔跟着妈妈起早搭黑跑了三天,早上就不起床了,说太累了,歇几天再说。 婉玉和爸妈商量了开店的事,他们都担心,觉得在家的生意挺好,去集上折腾啥。 “爸妈,做生意也是得想的长远,以前国家不让出门做生意,现在提倡搞活经济,咱得顺应潮流,抓住机会多挣点钱。” “在家扩大生意不行吗?租房不是把钱给别人了吗?”爸爸尤其不愿意走出村子。 “在集上消息灵通,开店是准备卖糕点,和家里的生意不冲突。” “糕点铺子也得要人啊,谁走的开?” “我想让娜娜姐去管糕点铺子,平常的饼干啥的,大娘就可以了,不行再找个人帮忙。” 一听招人,爸爸就想张嘴,“爸,你不要再提二叔和四叔,他俩谁也干不来。” “我后年就该上初中了,咱街上有家,我就可以不住校了。”一想到婉玉小小年纪得住校,妈妈心疼得不行,想了一会儿,不顾爸爸肚里的一百种意见,爽快地答应了开店的事。 妈妈送货时,专门去集上给表姨夫说,想在集上租个房子开糕点店,并把婉玉安排的铺面不管大小,地势一定要好,最好在乡政府、供销社那附近,有没有要出租的房子。 表姨夫一口应下来,几天过去,一直没有回信,妈妈每天都要念叨几遍:“咋还没有信儿?拿钱还租不到房子吗?”看样子十分忐忑。婉玉笑她,“不用急,我上初中还有整整一年时间。这中间一定有合适的房子。” 娜娜用制作绿豆沙的方法,又学着制作出了红豆沙,枣泥馅儿,娜娜爸爸又雕刻了带着“红豆、绿豆、枣泥”字样的月饼模具,月饼的式样多了起来。 放暑假了,月饼的样式多,婉玉喜欢甜食,特别喜欢吃枣泥馅儿的月饼,如果不是知道月饼高油高糖,很容易发胖,天天都想吃个够。心里提醒自己,现在吃起来一时爽,胖成圆球悔断肠。由自己上一世的经验知道,自己是易胖体质,体重吃上去容易,跑步、节食,想尽各种办法还减不下来。 让妈妈拿着新出的月饼,去供销社找表姨夫,让他带着新样品再去跑跑市场,顺带让妈妈见见他,问问房子的事儿,心里有底,妈妈就不会再念叨了。 供销社里,表姨夫一见妈妈,顾不上月饼的事儿,假装送客,拉着妈妈站在供销社门外的一处角落里,指着斜对面说:“春梅,你看那两间矮点儿的房子了吗?主家想卖,我看地势不错,你家的生意做得好,买下来翻盖一下,你看咋样?” “哪两间房?”妈妈瞪大眼睛,左瞧右看,弄不清表姨夫说的是哪里。 “往那看,西北角,最旧的那两间房。” “那两间啊,姐夫,那还叫房子吗?能住人吗?眼瞅着一阵风就能刮倒。”妈妈倒吸了口气。 表姨夫的脸红了,“春梅,姐夫不会骗你。要不是那家的孩子不争气,估计人家不会卖。正十字街上啊,我手里要有钱,我也想买下来。” “就这两间破房子,他们要多少钱?”妈妈忍着难受问。 “一千五……” “一千五?难怪他们卖不掉。搁一起数数,总共能有几块砖头,和明抢还差什么嘛。”表姨夫的话还未落音,就被妈妈抢了过来。 “春梅,你回家和婉玉、石头商量商量,婉玉不是放假了吗,你骑车带她来瞅一眼,要快点儿啊,晚了也许被别人抢了先。”表姨夫仍不死心。 “好了,姐夫,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妈妈蹬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表姨夫无奈地摇摇头,心想:房子破旧,我难道看不出来?这片地儿它值钱啊。算了,明天他们要是不来,晚上我去听见再说说。 妈妈乘兴而来,败兴而回。一路上气鼓鼓的,啥表姐夫,果真隔着的,不亲,谁家给找这样的房子?不,还是房子吗?不管他了,还让回家商量,不用说婉玉和他爸都不会同意。心里烦闷的妈妈,算账时差点儿给能错,幸亏又多算了一遍,才避免了损失。 晚上,饭桌上,妈妈竟然闭口不提租房子的事儿,这不正常,“妈,你今天去供销社里送月饼了吧?”婉玉出言问道。 “嗯,送了。”妈妈仍旧低头吃饭。 “没有见到表姨夫吗?” “见了。”这是惜字如金啊,妈妈啥时候这样俭省了,婉玉的爱说话就是随她。 “没有问房子的事儿吗?”到底怎么啦?婉玉也八卦起来。 “问了,没有。” “没有?是不是不合适?满大街没有一家往外租吗?”婉玉觉得很奇怪。 “我看你表姨夫可能是太忙了,顾不上咱的事儿。”妈妈沉着脸说。 “不会的,表姐夫这几年帮了咱多少忙,只可能没有合适的。他不会不帮忙。”爸爸也听出今天的异样来。 “是不是咱们麻烦他多了,故意搪塞咱们,指着两间快倒塌的房子,说主家想卖,要价一千五。还让回来商量商量。有啥好商量的,花一千五买一堆土坷垃,等着全村人看咱的笑话吧。”妈妈心中的怒火终于发出来了。 表姨夫怎么会办这样的事儿,也忒不靠谱了。不对劲啊,应该有哪里出来问题? “妈,照你说的,那两间房子的确太破旧了。凭啥值那么多,表姨夫咋说的?” “说地段好的很,还要赶紧给他回话,怕别人抢了先。谁会要?还抢先,好像一群傻子等着呢。” “地段?在哪个位置?乡政府的哪边?” “就在供销社的斜对面,乡政府的西边儿,挨着嘞。” “妈,那不就是正十字街上吗?那一块地势真是整条街上最好的,你错怪表姨夫了。” “地方是不赖,可恁破旧的房子,还能值一千五?一千五在咱家里,盖五间大瓦房也用不完。” 谁让咱家不在是集上?咱要是挨着乡政府,也不去租人家的地方好,地势好就是值钱。要是在郑州、北京,才值钱嘞。” 爸妈都笑了。 第44章 赶集 xs7.com 第二天,恰好竹林乡街上逢集。婉玉就想着和妈妈一起去集上看看,自己不会骑车,只得事事依赖旁人。婉玉很希望自己有一辆小巧的女士自行车,自己学会骑车,想出门就方便多了,可竹林集上连一家卖自行车的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时新的款式了。 走在路上,赶集的很多人拉着架子车,车上装着在家吃不完的蔬菜、不舍得吃的鸡蛋,还有些玉米大豆粮食之类的。小点儿的孩子坐车,大点儿的孩子帮忙拉车,不管拉车或是坐车,能得到父母的允许来集上,个个喜气洋洋,一路上手脚不闲,小嘴也不闲着。多年后,这条通往集上的路,留下了许多孩子最美好的回忆。两条腿的直线运动,自然没有两只轱辘的圆周运动快。坐在自行车上,婉玉能接受到许多孩子羡慕的眼神。 八十年代,国家已经开始改革开放,自己赶集卖东西没有人再卡,但这里土地肥沃,世世代代都是种地为生,只要看见绿油油的庄稼,大人小孩都咧开嘴笑,发出会心的微笑。说好听点儿是民风淳朴,勤劳能干,说难听点儿是因循守旧,不知变通,对国家搞活经济的政策不敏感。 坑坑洼洼的黄土路与自行车像对未过磨合期的小情侣,阴晴未定,忽而亲密,忽而远离,在车轮生硬的舞蹈中,婉玉被颠簸得脚麻、屁股痛,却也看见许多孩子惊喜的目光,竹林集到了! 因着逢集,破旧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一条街从东到西,两旁摆满了小摊位,有的直接用条床单铺地上,讲究点儿的用张木床盛放商品。各种叫卖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撒泼打滚要东西的哭闹声,此起彼伏。炸糖糕、水煎包、胡辣汤的香味儿混合着各种汗臭味儿扑面而来。婉玉发现,这条街虽然破旧,却生机勃勃,活力十足。 在供销社门前,妈妈指着斜对面的两间破旧房子,“看,你表姨夫说的就是那两间,破的还算是间房吗?” 表姨夫在里面看见她们,迎了出来,“春梅,怎么只带了婉玉来,石头呢?” “表姨夫,我爸爸说了,今天让我妈当家。” “你爸爸是不是说了让你当家啊,婉玉?”表姨夫开玩笑说。 “对啊!”婉玉天真的说。 看着婉玉纯真的眼睛,表姨夫不禁想道,这小丫头是不是福星转世,怎么说啥都赚钱?“春梅,你看看,眼前房子是破旧,旧房子能翻新,地势不好可换不来了。”婉玉轻轻点点头, “表姨夫,我们家要是买了,还能再少点儿钱吗?” “那家人脾气和别人不一样,特爱喝酒,几杯酒下肚,也许还能再商量。和咱们这些人不一样,你好声好气去说,倒不一定有用。”表姨夫皱起了眉头。 “表姨夫,你下班了去我家吧。娜娜姐新做了糕点,你捎回去给表姨她们尝尝。”悄悄说,“你去了,咱们再商量商量。” “闺女,给你姨夫说啥了?” “保密!”婉玉俏皮的做了个鬼脸儿。 表姨夫哈哈笑,“春梅,婉玉说给你姐俺俩当闺女。” “婉玉欢喜坏了吧,又多了爸爸妈妈疼她。”妈妈也笑起来。 “表姨夫再见!”婉玉冲他摆摆手,拉着妈妈赶集去了。 “闺女,你和你表姨夫到底说啥了?还瞒着妈妈。”妈妈心里像鸡爪在挠。 “反正是好事儿,想商量怎样能用最少的钱买到想要的房子。”听见买房能省钱,妈妈心里不那么急了,早晚得让自己知道,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净爱故弄玄虚。不过妈妈心里也很得意,自己的闺女谁不夸,没有她,家里咋能过得这样好,在村里谁不巴结着自家? 婉玉慢慢地不停地往前走,“你想买啥?买衣服吗?”妈妈看婉玉逛着逛着,走到了露天商场的服装区。 “来!看这套衣裳多好看!穿上它,衬得你的小脸儿才齐整嘞。妹子,给闺女买一套吧。”一个卖成衣的妇女极力推销,嘴甜极了,看见妈妈多瞅了一眼,好听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说,“妹子,你眼光真好,我这件衣裳,全商场找不出第二家。这款式,这做工,最好的还是颜色,特别配闺女这皮肤。它就是给咱闺女准备的,其他人买了,也穿不出这种品味。” 妈妈被她说得心动了,挪不动脚步,“婉玉,你试试吧。” “来,试试,闺女,不好看你出钱我都不卖给你!”卖衣服的妇女以为婉玉也喜欢,心里暗喜,这娘俩看着不差钱,只要孩子心动了,非得要,大人不买都不行。孩子会哭会闹,兜里有点儿钱,谁不想好东西都给孩子?再说孩子闹的厉害,集上这么多人,大人也怕丢脸。拿着衣服递到婉玉面前。 婉玉看了看衣服,款式自然没法看,大红的颜色,浮在上面,鲜艳是鲜艳,俗气的很。除了机器绣了几朵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还是想问问价格,“这衣服咋卖的?” “别看这闺女小,眼真尖,可真是个识货的,这衣服的颜色、绣花、款式都是最好的。我卖衣服从不像有的人,不管合适不合适的,只管挣钱。做人讲良心,都人家穿上好看合适,才能卖给人家。” “到底多少钱?”婉玉又问了一遍。 “别人买得七块钱,你买,我全当给你捎过来,运费都不加,五块钱。来!试试吧。”妇女笑容满脸,舌灿莲花,如果婉玉不是重活一世,也许真的被忽悠住了。 但婉玉不喜欢她的这种推销方式,把不合适的东西高价卖出,表面看是赚了,其实是一锤子买卖。客户回家后,早晚会醒悟过来,下次一定不会再来光顾她的铺子,甚至会给家人、好友都说,等于一下子失去了很多潜在的客户。 “太贵了!我们不要!”婉玉拉着妈妈就走。 “哎,好东西就是贵,你看这一套,我四块钱卖给你。”女人拿过来另一套,比较着说。 看着婉玉她们头也不回,真的要走,慌了,“别走啊,价钱都是可以还价的,可以商量嘛。”看她们走得越来越远,大喊,“四块半!四块半!回来商量嘛。”看她们仍不回头,“四块!四块!谁挣你一分钱谁是小狗!” 最后听见女人在背后嘟囔:“就不是个买家,不想买,摸啥摸,净耽误功夫。” 妈妈低声问,“你看上了吗?要不咱回去买了吧。” “不要!从开始我都没有看上,不过是想问问衣裳都是啥价钱。我觉得还是姥姥给我做的衣裳舒服,我喜欢穿。” “要知道你没看中,我不摸了,今天这个女的还好,你大娘她们那回赶集,摸了人家的衣裳不想买,差点被人家讹上。以后看好了再问价哈,尤其是没有大人的时候,被人家缠住,你们小孩子家那应付得了?“ “知道啦。”看着婉玉十分的听话,妈妈的心也就放下了。 “街上卖衣裳都这个样子吗?”婉玉问。 “不能说都这样,至少大多数。他们合起来欺负人,你大娘那回要不是咱村那天赶集的人多,一齐和卖衣裳的理论,说不得也会被赖上。在外面不比家里,小心些没错,有的人惹不起咱离他远点儿。”妈妈想到婉玉很快就要读初中,离开家,恨不得把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一股脑教给女儿。 回去的路上,婉玉几乎没有说话,妈妈以为她年龄小,头一回离家上学,自己说的稍稍有点儿严重,又怕她担心的过度,闷头不吭,会招来更多人的欺负,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你不用怕,咱家到时候搬集上,你住家里,要是有人敢怎么着你,我去学校找老师。” 婉玉心里暖暖的,满满的幸福,是啊!任何时候,家总是最温暖的地方,家人总是最坚强的后盾。爸爸妈妈和弟弟,永远在自己的身后。人,只要有了牵挂,做事才会有动力,也会有顾忌,为了家人的幸福,劳心劳力也甘之如饴。 第45章 买房(二) 四十五 表姨夫来到婉玉家,看见初具规模的小作坊,闻着满院子的香味,不禁夸赞:“这家业真是越来越大啊!” 爸爸连忙请他进来,婉玉笑眯眯地端来自家的糕点,“表姨夫,您请尝尝。” “哟,小婉玉这是长大啦,学的多有礼貌,还用‘您’、用“请”来欢迎我。怎么,今天上午你妈不是说好了把你给我当闺女吗?我要接自己的亲闺女回家啦。”表姨夫打趣道。 妈妈把上午的事和爸爸说了,几人都哈哈大笑。婉玉一点儿也不扭捏,脸色微微变红,像颗刚刚上色的苹果,有青苹果的稚嫩,又有一点点即将成熟的韵味。表姨夫感慨:“石头,春梅,你俩这辈子真有福气,生出来这么招人稀罕的闺女。这要是可以抢,我是真想把这丫头抢回我家去!” 表姨夫把盘子里的糕点挨个尝了一点儿,连连点头夸“好吃”。 “表姨夫,房子主家不是爱喝酒,喝高兴了好说话吗?我想了个办法,你和爸爸帮着想想。”看见他们点头,婉玉接着说,“我想让小叔去帮忙和主家谈价钱。” “什么?”妈妈的嘴张得可以塞进一颗鸡蛋,“我不愿意!你胡想点儿啥,你小叔好吃懒做,满嘴跑火车,三分钟热度,干啥都不靠谱。不行!我不同意!” 听见老婆这么评价自己的弟弟,爸爸心里不好受,“石滚是懒了点儿,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对别人不中,咱们是亲兄弟,他坑别人行,不会坑咱。”转头看向婉玉,“闺女,咋想起你小叔来?”他是真希望给那个不靠谱的弟弟找点儿事做。 “小叔是像妈妈说的那样,可他是爸爸的亲兄弟,和咱们是亲人,与主家相比,他指定会向着咱们。”听见婉玉如此说,爸爸连声说:“那是,那是。他又不傻,和咱们还是很亲的。” “他不靠谱,他满嘴跑火车,妈, 你想想,咱们买过这回房子,还会再和主家打交道吗?” “谁还认识他是谁啊,那么旧的破房子,还要那么多钱!”对这所破房子的价钱,妈妈心疼得简直在滴血,要不是闺女上学,在自家盖房多好。 “小叔这人是有优点的,就是自来熟,陌生人见面,几句话和人混熟了,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好的穿一条裤子还嫌肥。这样谈起价钱来是不是容易多了?” “照婉玉说这个样子,她小叔还行。”表姨夫插话说。 “你咋知道你小叔不会从中间骗咱?”妈妈仍不能相信小叔。 “我是他亲哥!你想哪去啦?”爸爸脸现怒色。 “小叔想做工,不就是想挣钱吗?咱们让他把钱挣在明处,说明是他应得的,并且表示承他这个人情。” 表姨夫看婉玉这样显然是已经想好了,只是让自己帮忙说服她妈,便开了口:“我觉得婉玉的办法可以试试,她小叔谈不成我再去谈,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嘛。” 最后几人商议,估计少于一千二百块钱,主家不会再卖了。如果谈到一千三给小叔五十块钱的谢礼,一千二则给一百,每降下一百块钱,让小叔提成五十。妈妈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 “哎呀!我更想把婉玉带走了,这不是个妥妥的小财神吗?闺女,你帮你这边的亲妈想辙儿了没有?”表姨夫酸酸地说。 “想了好久了。从妈妈第一次对我说,我就想,想了好久,等你的意见。” 表姨夫大喜,“婉玉你想了很久,肯定很好啊,是什么生意?” “我一个人想的,不能确定,还需要你们都拿拿主意。”婉玉诚恳地说。光是这份气度,都超过许多成年人了,表姨夫在心里暗暗称赞。 “我问过妈妈,她说表姨手巧,做的衣服特别好看。我想表姨可以做点儿着方面的生意,比如开一个毛衣加工,捎带着卖毛线的店。还有是开一个服装超市。” “服装超市?啥是超市?”几个大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婉玉。 “超市就是把货品摆在那里,谁看上哪一件试哪一件,试过之后,想要就去门口结账,不想要还放回去。价钱则是明码标价,谁来了都不还价,当然,价格定的要合理,不然,客户岂不是跑光了。” 几个大人更加吃惊了,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这怎么行?要是没有人介绍拉客,人家自己会买吗?摸脏了咋办?会不会有人偷偷穿起溜走了。” “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大家买衣服的愿望也会越来越强,只要他想买衣服,看见好看的衣服,他自然走不动。当然,咱们得去服装厂里挑出款式新颖,价钱又便宜的衣服,穿了让人眼前一亮,不能和咱们街上卖的一个档次,没有一点儿品味,看了也没有购买欲。” 几个人都觉得这个主意新是新,太新了!太大胆了!新到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新到他们无法接受。婉玉也看出长辈们的惊愕,知道这样太超前,自己也是临时想起的,是今天在商场里被刺激到的结果。 “表姨夫你要是觉得超市不合适,那就毛线店吧,表姨的手巧,学一些花样,织出来放在店里,既能卖,又可以招揽生意,表姨自己还喜欢,一举几得。” “毛衣穿的人也不多,会不会不好卖?”给别人提意见,妈妈生怕婉玉弄错了,到时候好心办坏事,招表姨他们抱怨。 “春梅,婉玉提出建议,听不听在我们,放心,不会埋怨孩子。”表姨夫看出了妈妈的担忧。 “表姨夫,你常常出门,为了自家的生意去趟市里,看看人家的毛线店从哪里进货,还有人家的怎么经营,再回来更好。”婉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现在咱们竹林街上很少有人穿毛衣,也许几年之后,全乡的人都穿上了你家毛线店里织出来的毛衣,想想是不是很美好?” “就是,毛衣轻便暖和又好看,不像棉袄那么笨拙,没法洗,年轻人谁不喜欢?”妈妈说。 “小孩子和老人难道不喜欢?”婉玉反问。 这个主意比服装超市强,看起来可行,表姨夫激动得有些颤抖,热血沸腾,感觉全身充满力量,干劲儿十足,畅想着自家的毛衣在集上人人争抢的画面,畅想着天天数钱的痛快,畅想着自己成为集上家家羡慕的日子,骑车飞快地回家和媳妇商量去了,连婉玉送他的糕点都没有带。 看着他飞也似的背影,婉玉觉得可笑极了,表姨夫有了挣钱的方向,也太激动了,没有了以前的稳重,像个毛头小伙子,妈妈在他背后喊了声“路上主意安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哎呀,忘了一件事。忘了让他给娜娜姐找个学习提高的糕点店。”婉玉埋怨自己。 “娜娜的糕点做的很好吃了,方圆几里都夸。为啥要去学习?”妈妈不解,“学习人家愿意教她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当然不能平白无故地教了,咱可以出学费。” “还花钱?这钱谁来出?”爸爸问。 “到时候商量吧,先找到再说。”婉玉打了个马虎眼,她想自家出这份钱。 找到小叔,说了来意,听见有钱可挣,小叔胸脯拍的啪啪响,“放心吧,哥,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为了自家的事儿,我会不上心?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又看向婉玉,“妮儿,叫你看看你小叔的本事,以后有这种为难的事儿就找我。” 用人是一门大学问,有人说过:这世上没有废品,只有放错地方的物品。同样,没有无用的人,只有用在不合适地方的人。 小叔这人既不舍得出力,又没有技术,还没有耐性,也不怪妈妈不相信他。婉玉是在后世见识过几回,小叔不打工,不做生意,光用那张嘴,像中介一样,多少沾一点儿关系的人,他都能用上,帮好几个人办成事儿,以此来挣钱,大为惊叹,一般人还真干不来。这件事交给小叔,婉玉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四十六章 买房(三)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小叔,妈妈心里半分都不愿意,只是看婉玉和表姐夫他们都说好,而他们的眼光一向很好,不得已,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心里还是将信将疑。 婉玉看得出来,妈妈她很窝心,小叔上在一世的“丰功伟绩”,只有婉玉自己见过。就算眼看妈妈难受,婉玉也没法说,难道告诉她自己重生而来,小叔办这样的事儿太拿手了,简直小菜一碟。这样还不把妈妈吓死?只能希望小叔快点攻下这个“堡垒”,可此事又不能催的太急,恐失了先机。 此事也不怪妈妈,小叔给全家人留下的印象实在不好,没脸没皮,好吃懒做,占尽便宜,干啥事儿都超不过一个月,村里人开玩笑,给他起绰号叫“不满月”。但他真的太能拉关系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只要有用,没有他不知道没用过的。 婉玉记得本家有一个出嫁的老老姑娘,老到婉玉不知道该叫什么,早就断亲了很多年,因为那家的孙子忽而混好了,当了官,有了出息,小叔不知道怎么和人家联系拉拢的关系,又和当亲戚走动起来,还给小叔的儿子找了工作。 还有一个外村的人,他儿子想在部队里提干,找不到关系,小叔不知道托了多少人,多少关系,帮人家办成了。后来小叔喝醉酒吹牛,说那家人一次性给了他两万,两万块是当时乡政府普通公务员将近两年的工资。 中国几千年的社会一直是关系社会,你可能不喜欢,却越不过。有的人蝇营狗苟,那副谄媚巴结的嘴脸让人不恶心,可他却能办成很多正派人办不成的事。找对了人,一切皆可谈,没有谈成,是开的价码不够,自家这件事只要开到让小叔满意的价钱,小叔定能谈成。 婉玉的心在肚子里放的很平稳,和娜娜姐天天研究糕点的做法,俩星期下来,个子明显长高了,体重也跟着往上蹿。不行,不行,再不敢随心所欲,想吃就吃了。相比之下,娜娜姐虽然吃的饭比婉玉多了近一倍,可依然是瘦瘦的,不管是胳膊腿,还是小脸儿,都是细长、苗条的,叫人羡慕。 “娜娜姐,你咋做到光吃不长肉的?”知道问了也白问,婉玉还是不死心。 “白白胖胖,肉嘟嘟的多好看,我想吃成你这样还长不成呢。”娜娜姐故意气人一样,看着婉玉,一脸羡慕的样子。 表姨夫捎信来说,找了县里的一家蛋糕店,娜娜可以去学。方案有两种,一种是在那里当一年的学徒工,一年期满之后,老板教你技术,就是让你白干一年。另一种是花钱买技术,交一百块钱,老板负责教你,教会为止。 爸爸妈妈又是发愁,婉玉的意思是选第二种,交钱学技术。 “技术学成在娜娜身上,谁都拿不走。回来了咱家给她开工钱,按道理这钱该她自己拿。”妈妈说。 “妈,论理是这样,可娜娜姐家里哪有这份钱?她家啥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 “人心隔肚皮,娜娜和她爸妈这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知根知底,还好说。可娜娜过完年十五岁了,马上要说婆家,谁知道她将来的男人是个啥样子,想想不可靠。”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是好事,咱把娜娜姐和大伯大娘都喊来,一块儿说说。光咱自家人在这想能想出什么?我去喊他们吧。” 爸妈点头,商量商量吧。 喊来娜娜家的人,婉玉大致说了此事,也明白的说出了担忧之处。“大伯,大娘,娜娜姐,先小人,后君子。想必你们也能理解。” “石头,春梅,你嫂子身体不好,你们是照顾俺们家,让娜娜小小年纪来这儿做工挣钱,俺得知道好歹。按理说,这一百块钱咋也轮不到你们,可你知道俺家的情况,能不能借给俺,俺打欠条,今年秋里卖了庄稼先还点儿,啥事儿都搁住,先还这份钱。”大伯说着,大娘的泪出来了,在那里不停地擦,“都怨我这身子……”娜娜咬着牙,“叔,婶子,我知道你们应是怕我成家后,做不了主,我可以不嫁人,我也不想嫁人。” “哥,嫂子,咱是来一起商量商量,不能让你们没法生活……”爸爸看见他们仨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其实咱们可以签合同。”婉玉说。 “合同?”几人一起愣住了。 婉玉给他们解释了合同的内容,其中双方要承担的义务与责任,要想具有法律效率还必须有个中间人作保。 “签了合同,娜娜姐不管嫁不嫁人,必须遵守,否则就违约了,违约就要赔钱,赔五千块钱。要承担法律责任。” “五千块钱?”几个大人都吃惊。 “我同意,把合同写的严重些,反正我不会违约。”她朝着婉玉一笑,“你还记得我们的秘密吗?” 婉玉笑着点头,“当然记得。签了合同,娜娜姐去学习的生活费、路费什么的还是算我们家的。”娜娜心里无比感激,婉玉把什么都帮自己想到了,一定好好学,共同做好生意。娜娜爸妈本来觉得五千块钱是那么多,转念一想,闺女不违约,啥事儿没有,去学习的生活费路费石头家都出,上哪找这么好的事?也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俩啥时候有秘密啦?到底是啥?”婉玉妈扭头问,娜娜妈也随声附和,“就是,啥秘密?”看来,女人的八卦之心远胜过男人。 “咱们得先把这批月饼做出来,我才能去县里。”娜娜忽然说。 “那当然,咱们这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订单,一定不能出错,必须打出个好名声,这可是咱走出竹林的第一战。加油!”婉玉紧握拳头,朝着娜娜姐喊道。 “加油!定要打赢这一仗!”娜娜姐也紧握拳头。 “看,姐妹俩好的像一个人,咱们大人想的是不是多余?”婉玉妈觉得自己是不是薄气了些,有点儿不信任人?“弟妹,亲兄弟,明算账!俩孩子再亲,也不妨碍签合同。这样大家都安心。”大伯是个明理人。 第二天,婉玉把写好的合同条款给娜娜看,除了昨天说的之外,娜娜发现合同上写着:李娜必须为婉玉家的糕点店服务十年,十年之后合同自动作废,如有需要双方再签。 在婉玉的店里干活,自己当家,还给开工钱,十年之后,自己才二十五岁,想开店完全来得及。说:“婉玉,合同上的时间写成二十年吧。” “娜娜姐,到时候如果我们还想在一起,再续合同就好了。你如果想走,我硬拦着也不好。十年时间完全够了,咱们一起发大财。” 娜娜眼里闪着光,“好,咱们一起发大财!看谁还会再看不起女孩子。” “对啊!啥都没有挣钱实在,咱们一起发大财!”俩女孩你看我,我看你,哈哈笑起来。 “这俩闺女瞒着咱们,想偷偷干啥?闺女,你俩不会干啥坏事吧?”妈妈担忧的问。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们——”婉玉唱起了。娜娜也跟着唱。 “疯了,俩丫头疯了。”爸爸妈妈们都笑了。 第47章 买房(四) 小叔终于带回了消息,那两间房子,一千一百五拿下了。小叔就是小叔,一出手就不一般。还有另一个消息,也是出乎意料,这两间房子里面,经过一条不太长的小路,还有七米长,六米宽的地皮,是现在主家的爹当年硬占的,现也归在主家的名下。问婉玉家愿不愿意一起要了,这块地皮因为在门面房的里面,将来的门面房若是盖成楼房,采光不好,门前的小路又是曲里拐弯的,住起来不舒服,离开门面房用处不大,所以主家要的钱不多,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阴山背后的,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买了啥用处?不要!”妈妈烦躁的一口回绝,买了他家的两间破房子,还想搭着卖了那块没人要的地皮,真当我们是冤大头啊。 “哥,我想着要是长久做生意,那片地皮要了也合适。”小叔难得一脸的正经,让人看了还真不太习惯,“门面房生意好了,里面的房子可以住。也可以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挪里面,出租一间门面房。”不得不说,小叔想的很长远,思路清晰,怪不得上一世能干成那么多“惊村子动乡镇”的大事。 妈妈把对小叔的嫌弃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正准备出言再次拒绝,婉玉截住了她,“小叔,你说的有道理,要了也有要了的好处。” 不知道啥时候起,爸爸妈妈遇事喜欢听婉玉的意见,见婉玉赞同,妈妈脸上的不耐烦还在,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爸爸听见自己的弟弟为自己思前想后,早已心花怒放,至于价钱什么的,压根没有想,就算是弟弟多拿了钱,自己装兜里,难道还不应该?自己是大哥,长兄如父,(想的有点过了,爹他老人家还健在),大哥给弟弟点钱花太正常了!况且这回还帮了大忙,自然是他应得的。 小叔的眼睛转了几圈,很快看出了婉玉在家中的地位不可小觑,是很有话语权的,便顺着婉玉的意思,“是啊,咱们是一家人,我听主家一说,就觉得要了好。要是你们急着买房子,手里的钱眼巴前不太凑手,我的提成先不要了。谁让咱们是一家人,这件事得抓紧,我怕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这几句话说得爸爸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亲兄弟啊!事事替自家着想,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换了外人,咋可能这样一条心。 “我和你嫂子都说好了,你跑了几天,请人吃饭,给人让烟,处处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儿。操了多少心,不能再让你往里垫钱了。” 小叔眉眼间的笑意藏不住,嘴里却说着排场话,“我垫的钱又没有垫给外人,给自己亲哥、亲侄子了,还值得说嘴?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你们买房子手里急,先紧着大事,我那钱缓缓再说吧。” “小叔,咱们说话算话,当初说好的,就不能改,亲兄弟明算账。等房子的事情完了,还得额外谢谢你。”婉玉见小叔不管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却一个字也没有说不要钱,自家也没有想占他便宜,让小叔把心放肚子里,但是也告诉他,钱得等房子买卖完成后再兑现。 这应是小叔挣的第一笔中介费,有了这次机会,恐怕他会提前走上这条“高级中介”的路。 大家说好明天去看房子,合适的话把定金先交了,办完手续,交完钱,看看怎么改造。 月饼加工现在准备开始了,娜娜又研制出来一种新口味儿,用地里的冬瓜做馅儿,把冬瓜擦丝,挤出水分,在锅里加冰糖、麦芽糖浆一起炒制,水分炒干加上食用油再炒一会儿,清香的冬瓜馅儿就做好了。包了几个尝尝,别是一番滋味儿。婉玉喊了彩兰一起品尝,几个人吃的停不下来。 “婉玉,该叫它啥名字呢?总不能叫冬瓜月饼吧?”娜娜看着婉玉。 后世的月饼名字,都有什么?婉玉脑袋里飞速旋转。 “香瓜,咱们叫它香瓜月饼。它是瓜做的,又这么香,要不是你说吃多了会肚子痛,我还能再吃三个。”彩兰笑着看看婉玉,又看看娜娜。 “哈哈哈……”婉玉和娜娜都笑了,“香瓜!多好听的名字。”俩人笑得直不起腰。 “婉玉,你给想一个吧。咱得取个上档次的名字。”娜娜心里觉得自己的心血配得上这世上最好听的名字。 “冬蓉月饼,怎么样?”婉玉顺手把它写了出来。 “好!冬的意思是它是冬瓜做的,蓉是它像丝绒一样细腻。”娜娜赞许道。 “不理解,干嘛不用丝绒的绒?”彩兰嘟囔着。 “傻瓜,丝绒能吃吗?” “哎呀,我不管啦,只要你们做出来好吃的别忘了喊上我,我才不管它叫啥名子。”彩兰趁机又拿起一个月饼,婉玉她俩还没有来得及阻拦就已经咬了一口。 娜娜说:“但愿你今天晚上能睡得着。”彩兰不以为然,仍然大口大口吃的很香。 大批量生产月饼,娜娜和大娘俩人明显忙不过来,婉玉让他们请帮手,大娘不肯,把天明哥、天亮哥、彩兰姐几个小将拉过来充当“劳力”,允诺月饼挣了钱,给他们每人买身新衣裳。 三个人欢天喜地来了,干了一上午,天明哥就想打退堂鼓,又不舍得婉玉拿出的小零食,酸酸甜甜的山楂糕,麻辣味儿的小饼干,这些都是婉玉鼓捣出来自家吃的,外面有钱也买不到,何况他兜里还没有钱。 “哥,这些零食可不能敞开肚子吃,你忘了前天晚上,咱妈领我去东头卫生室里扎针了?”天明的手一顿,哀怨的放下了刚拿起的山楂糕,他咋能忘了,妹妹回到家里,脸上还挂着泪痕,抽抽搭搭的说手疼。 下午,娜娜妈也来了,用她的话说:“我反正在家里没有啥事儿,在这儿打个下手,哪怕是扫扫地,往炉子里添添柴也好。”结果她干活虽不像大娘那样利脚麻手的,走路脚底下一阵风,看起来慢腾腾的,却比孩子干的强许多,等晚上下工时,月饼作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婉玉想起一一句话:不怕慢,就怕站。想娜娜妈这样不停的干,等赶过这一段,也得给这个大娘发一份工钱。 因为口味儿的增多,订单也跟着上涨,几个小孩儿还好,娜娜和大娘几乎天刚麻麻亮就开始了,天黑透了还在干,婉玉家的院子里扯了好几盏灯,天天灯火通明,照亮了半条街。 婉玉看的心疼,大娘却说:“庄稼人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这活风刮不着,雨打不着,累啥?我不觉的。” 唉!谁说老百姓们的穷是因为懒?他们比谁都勤快,因为投胎技术不好,他们吃了城里人几辈子都想象不到的苦,还整天乐呵呵的,起早贪黑,从不抱怨。才是最可敬的人。 第四十八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r 第49章 饭好吃也惹祸 房子的事情大致定了下来,钱的难题也解决了,只等着月饼做完交工后,送娜娜姐去县里学习时,去实地仔细看看人家的下水道,厕所,还有厨房的建造方法。 转眼已到了农历六月底,随着月饼量的增大,整个李家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要是来阵风,邻村也能闻到这香甜的味道,引得很多的孩子在家门口流连忘返。 妈妈出门时,若是看见有领孩子的老人,总会抓一大把饼干或麻花,塞给老人说让哄孩子,村里人虽穷,大都朴实,没有人愿意天天来占便宜。婉玉家处在村子的中心,门前有几棵繁茂的大树,是个纳凉的好去处,纯朴的老人们却总是引着孩子去更远的村头玩。 逢着年啊节啊的,也会有人来买,都是一个村的,价钱和大量批发一个价。不到年节,村里人挣点钱不容易,生活很仔细,很少有人来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话说的特别有道理。 这段时间,大娘和娜娜领着几员小将做月饼,今年的夏天又特别的热,从早到晚的干,满脸的汗不断,忙的有时连水都顾不上喝。 特别是娜娜姐,也许是因为天气,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走,心理压力大,也许是急着赶货,想在走前把事做的完美些,一忙起来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嘴唇干裂,嘴里生了口疮,说话、吃饭都费劲。婉玉终于有点儿知道她为啥吃不胖了,心宽体胖,胖子啥时候都是吃的香,睡的香。 婉玉看的心疼,想着给他们做点清凉爽口的饭,别把几个人(主要是娜娜姐)给累垮了。做什么呢?想了又想,婉玉决定做一道别样的凉皮。 没有榨汁机,就把黄瓜皮削下来,用蒜臼捣成泥,滤出汁液,和淀粉水搅和均匀,薄薄的面皮一张接一张,在滚烫的开水里迅速蒸熟。 和普通的凉皮不同,添加了黄瓜汁的凉皮是绿色的,带有黄瓜的淡淡清香。再拌上婉玉用芝麻酱,蒜汁儿,黄瓜丝,醋和一点点儿酱油,不上火的几人还放上了辣椒油。 如火一般的夏天,绿色看了让人感觉凉爽,凉皮的味道又酸酸、咸咸的,还有芝麻酱的香味儿。 如果不是大娘拦着,天明和天亮一人能吃三大碗。大娘差点儿掂起扫帚,俩人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筷,眼睛还瞄着桌子上的饭。 大娘指着俩人的鼻子,“冒尖两大碗了,还吃!肚子撑破拉倒!一天天,干活想偷懒,吃饭捡大碗。再吃,明天不许来了!” 俩人一听吃的多了不让来,嘚,不让来这么多的好吃的就没有了,还是忍忍吧。婉玉发现,放假这些天,天明哥和天亮哥,俩人都长胖了,也长高了一截。今天他俩吃的不少了,忍着一点儿也好! 婉玉看天明哥他俩的委屈样,忍住笑,“天明哥,天亮哥,还有绿豆凉茶,慢慢喝,这个管够!” 管够!在天明天亮耳朵里 简直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爸爸看俩小子猴急的样子,笑着从厨房的大水缸里拎出来装绿豆茶的小桶。绿豆煮熟后又焖了好长时间,里面加了冰糖,在水缸里凉了很久,喝一口,甜在嘴里,凉在心里,全身熨帖。不是肚子不争气,实在盛不下,哥俩还想喝。 “天明哥,明天还做。” “婉玉,你天天做饭吧,我不要新衣裳了。”天亮揉着肚子说。 “吃!就知道吃!将来媳妇也找不到。”大娘恨铁不成钢,“看你婉玉妹妹,人家多能干。也多少学着点儿。” “全学校就一个李婉玉,我学不来。”天亮实话实说。 “哈哈哈……”几个人都笑喷了。 “我说的是实话,笑啥?真的!我是说真的,全学校的人都学不来!”天亮一本正经地说。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午后的时光、童年的记忆,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瞬间,可惜,没有照相机能留住,婉玉把这份美留在心底。 “吱呀”一声,打断了满院子的笑声。大门裂开一条缝儿,一个五、六十岁年纪、眉毛上撩、颧骨高高突起的黑瘦女人手里扯着个黑胖壮实的三四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一脸巴结的笑着说,“都在家嘞,咋这么喜欢嘞,笑得多好听。”婉玉不熟悉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只觉看见这张脸,想起了两个字:刻薄! 妈妈急忙让座,大娘让几个孩子喊老妇人“奶奶”,老妇人笑得一嘴黑黄色的牙龇着,看着让人瘆的慌。 “锄头婶子,咋跑这么远?”妈妈说着端来了饼干,小男孩两只手抓的满满的,往嘴里塞都困难。 “金柱儿,别抓了。看看,一点儿不听话。手里抓不住,不会装兜里。真傻啊。”老锄头奶奶嘴里抱怨着,眼睛看向孙子,全是怂恿,话里话外:我孙子真能耐。多装点儿!多装点儿啊! 小男孩果然不负奶奶,回过神来,把手里的饼干塞向兜里,伸手又去盘里抓,直到兜里塞的鼓鼓囊囊,才肯作罢。一扭头,看见天亮端着碗,“我要吃!我要吃!”扭着身子扭来扭去,在他奶奶身边哭闹起来。这边几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男孩骨碌躺地上打起滚来。 妈妈赶紧起身盛了一碗,递过来,“婶子,你喂他喝吧,有点儿凉,小孩子受的了吗?”看见意愿达成,小男孩“噌“的爬起,一声也不哭了。 锄头奶奶劈手夺过碗,赶紧递到孙子嘴边,“俺家这个皮实得很。”可能小孩子喝着很甜,几口喝没了,又开始哭闹起来。 “石头家的,你看,这孩子打小这样,吃啥都得吃个够。要不就使劲儿哭,使劲儿闹,根本哄不住。”锄头奶奶一句都没有哄孩子,这样说明显是还要,妈妈起身又要去盛,婉玉伸手拦住,“奶奶,绿豆大凉,小弟弟这么小,喝多了肚子受的了吗?” “没事儿,俺金柱儿能吃得很,前天一个人吃了一只烧鸡。”老太太得意地说。 “我还要!我还要!“小男孩又要往地上躺。 “好,好。要要!你大娘去给你盛了。”锄头奶奶赶紧答应了孙子。 妈妈只得又端来一碗,小男孩的肚子像是吹气球一样,慢慢地鼓起来。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锄头奶奶买了两块月饼,带着她的大孙子回家了。 又是忙到十点多,婉玉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散架一般,躺床上梦都来不及做,一睁眼,天就亮了。爸爸妈妈、大娘、娜娜姐好多人都在院里忙活着。 金贵婶忽然说了一句:“昨天老锄头家的金柱儿病了,可厉害了。我回家时候那么晚了,碰到东头明堂叔去给他打针,哭的嗓门大的哟,像杀猪似的,半个庄子都吵醒了,听说几个人勉强按住。” 第50章 护短奶奶找上门 大娘随口接道:“金柱儿昨天在咱这吃了那么多饼干、麻花、月饼的,又喝了两碗婉玉做的绿豆凉茶,是不是吃的撑着了?” “金柱儿可是他奶奶的眼珠子,这回这样病,他奶奶该急坏了吧。”一个帮工的婶子说。 “那是,你都不知道金柱儿多烦人,那天我在屋里做饭,我家妞儿在门口玩,金柱儿走过来二话不说,一脚把妞儿踹到,妞儿哇哇哭。他奶奶说我家妞儿比他孙子大半岁,指定是妞儿先欺负他来着,他奶奶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谁都撵不上。”说话的嫂子现在想起还气的胸脯一起一伏。 “你这还算是好的,二嫂子说那回金柱儿奶奶领着金柱儿去她家玩,二嫂子搅了面汤给自家孩子喝,想着他们来了,都是小孩子,就让他也喝点儿呗,谁知道那个小坏蛋他端起碗,把面汤泼二嫂孩子一脸,幸亏那天的面汤二嫂子等晾凉了才盛出来。事后二嫂子后悔了很久,干啥搭理他们?” 干活的女人们七嘴八舌,婉玉听了个大概,感情是老人过分宠爱,小孩狗屁不通啊。亏得自家离他远,要是住的近,得有多闹心。 “春梅。”大娘小声说,“金柱儿他奶奶不会找过来吧?那可是个不饶人的。” “当时不让他喝也不行啊,你又不是没有看见。”妈妈也很无奈。 “他白吃咱家东西,咱还没有找他要钱嘞。还怨上咱嘞?”天明气愤得说,“敢来找咱,我见他落单一回,揍一回。” “可不敢揍他,”妈妈说,“遇事讲道理,能不动手,千万不要动手。学会动脑子,用道理服人。” “记住了吗?你婶子教你的,看你婉玉妹妹,就知道动脑子,你光长个子,就没长脑子?一天天的,净想着动手打人。”大娘差点儿揪住天明哥的耳朵说。 “她那么矮,除了学前班的,一年级能打得过吗?动手还不是等着挨打吗?”天亮哥在一旁嘟囔。 “你欠打!”大娘扭头找扫帚,妈妈说:“算了算了,他又没有说错。婉玉个头矮,上学我不放心。要不咋会去集上花那么多的冤枉钱?” “回家这一顿你俩谁也跑不掉!”大娘指着天明天亮说,“赶紧干活。” 日头快步跑到了正头顶上,干活的婶子大娘都下班回家做饭了,天热,吃过饭在家里歇一会儿。婉玉隐约听见好像有女人的哭声,开始没有在意,哭声越来越近,好似往自己家这方向来的,心里感觉好像有点儿不好。 果然,应该说是喊声里带着哭声,雷声远大于雨声,金柱儿奶奶边哭边数落,“我的乖孙子啊,我从一尺长养到现在,夜里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啊……”婉玉很奇怪,你孙子娇贵,你该咋的咋的,来这说什么。这种人就不用搭理她。 接着就看见金柱儿奶奶在自家门口停住了脚步,一屁股坐在家门口的地上,这回不光哭喊,还加上了拍地的动作,鼻涕老长,眼泪到没有挤出来几滴。 她在自家门口这样闹,妈妈的脸黑着,忍了忍,又换了副笑脸,准备出去劝劝老太太。 “妈,别去!她又没有说是找你的,不过是在咱家门口坐了一会儿。都是乡里乡亲的,能不会不让她坐吧?”婉玉故意这样说。 “你这孩子,她明显是来我们家找茬儿的。平时都夸你聪明,这回咋看不出来了?”妈妈叹气道。婉玉看得出她很烦。 “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哪有上赶着去认的?难得糊涂嘛。”对这种人,你越是好言好语的敬着,她越耍赖犯浑。谁都不理她,到时候她自会好好说话。 对啊!难得糊涂!自己上前去说什么?让老太太哭累了再说。 妈妈理解了婉玉的意思,索性回厨房做饭去了,做好捞面条,一家人累了一上午,爸爸几口吃完,妈妈也吃了大半碗饭,婉玉则领着弟弟照吃不误。一边吃饭,还一边和弟弟开着玩笑,小家伙欢快的笑声当然比哭声悦耳多了。 金柱儿奶奶看着一家人吃饭,本来围着她的村里人,也都觉得今天的热闹不好看,转头走了,气得站起身,拍拍土,站到门口大喊:“石头家的,你说这事咋办吧?办不好,我把老命给你。” “婶子,你饿了吧。婉玉,给奶奶盛碗饭。”妈妈心疼老太太,在地上撒泼打滚那么久,能不饿吗? “别拿一碗饭堵我的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孙子那病咋得的,你们都清楚,我也清楚。今天必须给个说法。”看起来老太太中气十足,的确不饿。看见婉玉家的人出来,爱八卦的村里人端着饭碗又围了过来。老太太看见有人来,嗓门更大了,心想,看你家的生意还做不做? “奶奶,你孙子怎么啦?我还奇怪小弟弟今天咋没有跟你一起来,原来是生病了。”婉玉天真的说,好像她和金柱儿是多年的好朋友一般惦记。 “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家宝儿就是吃过你家的月饼后,才上吐下泻的……”提起自家的宝贝孙子受的罪,小脸蜡黄,原来欢蹦乱跳的小老虎一样,现在躺在床上像条软绵绵的虫子。老太太恨不得自己能替孙子受罪。 “奶奶,你家现在还有几个月饼?”婉玉问。 “仨!”要不是孙子病了,恐怕一个都没有了,吃那一个还是孙子咬了一口,不想吃了,自己和他爷爷怕扔了可惜,俩人分吃了。 “奶奶,我记得你昨天下午一共买了四个月饼。就吃了一块,我还以为金柱儿弟弟全吃了,撑着了,才生病了。怎么只吃一块就病了呢?”婉玉装迷瞪。 “我不管!反正就是吃了你家月饼才病的!我就找你们!”老太太开始耍赖。 看热闹的有个人说:“不对啊,我那天买了几块回家,我家那小子一口气吃了三块也没有事儿。” “可能我家买的坏了,发霉了。”老太太继续无理乱缠。 妈妈爸爸都黑着脸,气得手在颤抖。 “奶奶,那天弟弟在我家,两只口袋里装满了饼干,吃了一大把麻花。又喝了两碗绿豆凉茶,我当时就提醒你说,怕弟弟的肚子受不了,你说没事,弟弟身体结实,能吃一整只烧鸡。”婉玉不疾不徐地说。 “哇!吃那么多,别说是个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了。”人群里你一嘴我一舌。 “娘,你跑这干啥,明堂叔说了,宝儿没事,饿两顿就好了。”老太太儿子分开人群,试图拉起老太太,可老太太两只脚乱蹬着,儿子也不得力。 “叔叔,金柱儿弟弟生病,我们也不好受,还是得听医生的,才会好的快。” “兄弟,孩子生病大伙儿都不好受……”爸爸的话还没有说完,被老太太打断,尴尬的站在那里,“我可怜的宝儿,我废了多少心力才领大的宝儿……” “嚎啥嚎?回家!宝儿不过是拉两天肚子,谁家孩子不生病?回家!”一个黑黝黝的老头,背着手走过来,老太太慢慢地站起身,跟着老头走了,边走边念叨她苦命的宝儿。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地散了,爸爸妈妈唉声叹气,“几辈子住一个村,咋弄成这样?” “他家的爷爷看起来明事理些。”婉玉说。 “嗯,锄头叔虽说倔了点儿,大事上不糊涂。”爸爸点头。 “有明事理的人就好办,晚上去他们家看看那个小弟弟,把事情说清楚不就好了。” “最近忙昏头了,今晚上去,给锄头叔说说话,看看那个孩子。一天天的全是事儿啊。”妈妈看向爸爸,两个人长出了一口气。 第五十一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生活是个深谙世俗的老手,当你一帆风顺,一不小心打击你一下;当你对他生气失望时,他总会给你个惊喜,让你重新燃起热情。打完你一棒子,就会塞嘴里一个甜枣,弥补一下,让。 爸爸妈妈从金柱家回来,已经很晚了。大勇睡得很香,妈妈摸摸他的额头,给他扇了一会儿扇子,抱怨道,“今天的事真是没有想到,本来就不挣他的钱,落了个坏名声,还得去给他们赔礼道歉。” “就这吧,没啥事最好不过了。”爸爸息事宁人,想着吃亏人常在,都是一起住了几辈子的邻居,犯不着为这点儿小事红了脸。 婉玉也劝妈妈:“只当是瞧病号了,金柱弟弟不是生病了吗?村里人都长着眼睛,谁是谁非大家伙儿谁心里不是明镜一样?” 转眼进入七月,月饼的销量出奇的好。尤其是冬蓉馅儿的,订单量一个劲儿的增加,开始只要来了娜娜姐都接下来,后来雇了五六个手脚勤快的妇女帮忙擦丝,娜娜姐只负责最关键的步骤,还是连馅儿料都做不出来了。 婉玉果断的拒绝了一部分订单,只要不是老客户,一律是一句“不好意思,明年早点儿来。”娜娜为有钱挣不到而心疼,婉玉劝她,“天下的钱挣不完。” 这天晚上,表姨夫来了,还带来了一堆礼品和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进门给爸爸递烟,抱了抱大勇,夸了婉玉几句。 一家人都摸不着南北,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表姨夫给那人使了个眼色,他借口方便出去了。表姨夫说明了来意,原来这人是表姨夫的远房姑姑的儿媳妇的弟弟,也是做糕点生意,家在南县,和婉玉他们离的有十几里地远,虽然距离不算远,不仅不在一个县,也不在一个市里,想来学习做月饼,确切的说是想学做冬蓉馅儿的月饼,不白学,二百块钱学费。 爸妈都看向婉玉,婉玉想了想说:“姨夫,把他喊进来吧。” 表姨夫高兴地喊:“老陈,好了吗?” 婉玉直奔主题:“我们不拐弯抹角,你想买,我们也愿意卖。不过,卖法不一样,你出二百块钱,我们卖给你,也卖给其他人。出一千块钱,我们保证只卖你一个人。还有一点,不管哪种卖法,我们自己都要做。” 老陈先是一喜,又是一惊,“一千,太多了吧。” 看来老陈想一下买断,婉玉也没有想做到一锤子买卖,市场经济可以搞价嘛。几人商量了几个回合,最后确定八百块钱,这手艺只卖他一人,婉玉提前说:“我们保证不会再卖给第二个人,可要是有人钻研出来,我也没办法,毕竟,世上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 老陈先付一百块钱定金,明天和表姨夫一起来交钱签合同,顺便把手艺学了。老陈又加上一句,“以后你们有了新点子能不能优先卖给我?”赶紧解释,“老高哥知道,我的店在南县,咱们的生意不冲突。”看在表姨夫的面子上,也不是不可以,以后再说吧。 爸妈因为意外的一笔巨款激动不已,生怕对方反悔,说话客气了很多,甚至带了些讨好的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老陈叔叔就来了,婉玉把他安排到娜娜姐家里,同行是冤家,自己的很多都不想让内行人看到,让娜娜姐一个人专门教他,既然收了别人的钱,就一定用心教,别说有亲戚关系在,就是陌生人,婉玉也不愿意应付。 从选冬瓜擦丝到炒制步骤,一点一点,手把手不厌其烦。又让他自己上手做了一遍,最后签合同时,婉玉又拿出了自己手写的一份详细教程,一步步写的都非常详细,留钱时,爸爸说:“你和姐夫是亲戚,要钱本来就不好看了,可又都是生意。少要五十块钱,是姐夫的面子。” 老陈很感动,拉着爸爸的手,“哥,老高哥说你是个实在人,真是实在啊!啥也不说,走到南县,一定去你兄弟那里坐坐。” 婉玉数着钱,嘴都合不住,她很喜欢数钱的感觉。又去到娜娜姐家,喊她出来,“姐,五十块钱,给你的,临走前凑空买两身衣裳。” 娜娜不要,婉玉塞到她兜里,“拿着吧,咱们的福利。”看看周围,压低声音,“咱们的秘密,首先咱们自己要活的精彩,灰头土脸怎么精彩?” 娜娜这次没有再推辞,“婉玉,你放心,我们一定努力,靠自己活的精彩!” 一群帮工的女人都想知道这次教人收了多少钱,婉玉守口如瓶,她深知,守不住秘密,就没有未来,除了爸爸妈妈,连大娘和娜娜姐都没有说。 买了铺子,再盖上新楼房,爸爸感觉自己走路都飘飘的,像是在做梦。婉玉心里也是踌躇满志,想着摩拳擦掌,大干一场。 自己有一直相信自己的爸爸妈妈,有一直忠心的大娘和金贵婶子,有无私帮助的干爸一家,更有个“志同道合”的娜娜姐。 提起干爸,婉玉又想起了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只是让干爸往家里捎东西,好久没有去了。也该去看看奶奶了。不是怕别人说,而是真的很想。 念头一起来,再也压不住了,婉玉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干奶奶身边。不行,很久不去,一定得给奶奶买点像样的东西,再去赶集一趟。 和别人赶集时的享受不同,婉玉坐在妈妈的后座上,晃晃悠悠,又是脚都麻木了,连路都不敢走,这段酷刑才算结束。买东西主打一个实在,虚头巴脑的统统不看。给干奶奶,干爸,干妈各扯了一身布料。忽然婉玉看见有一家卖绵绸布料的,“不中,人家都说绵绸布不结实,一个夏天就烂了,价钱也不太划算。“妈妈劝道。 婉玉喜欢绵绸的感觉,不顾妈妈的反对,给奶奶扯了一块青色的,能做一身短袖裤子,想了想,给自己和干爸的女儿又都扯了一块粉底带花的,准备去了让奶奶给她俩各做一件连衣裙。买了布料,明天去时再买肉,这回婉玉准备自己给奶奶做顿饭。 第五十二章 看干奶奶 这天,婉玉起了大早,换了衣服,催促妈妈送她去干奶奶家。一会儿,金贵婶子骑着自行车过来,“走,婉玉,婶子带你去你干奶奶家。”原来金贵婶子要走娘家,和妈妈说好了,怪不得妈妈不着急。 走到集上,又买了肉和一些桃子、葡萄。婉玉打小爱吃桃子,今天街上卖的桃子不软,怕干奶奶吃不动,故而又买了些葡萄。 金贵婶子也是好久不来走一趟娘家,把婉玉放到干奶奶家门口,给表姨姥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干奶奶昨天就听儿子说今天婉玉要来,一直听着门口的动静,见婉玉手里掂的满满的,抱怨道:“昨天你干爸不是拿回来那么多的布了吗?咋又花钱?”一手接过东西,一手拉着婉玉欢喜地回家,“军红,看看谁来了?你婉玉妹妹来了。” 军红只比婉玉大了几个月,可是在家里,就是早一天出生也得喊姐姐。看上去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并不像她妈妈那样好吃懒做,浅蓝色的半旧短衣短裤,洗的有点儿发白,却也干净整洁,衬得小脸白净,有点儿羞涩,红着脸过来,什么话都没有说,慢慢地伸出手,递给婉玉一块软糖。 婉玉高兴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姐姐。” “看看你婉玉妹妹多大方,你不是想和婉玉一块玩吗?她好容易来了,咋又不说话?”奶奶溺爱的看向俩孙女。 军红忽然悄悄拉一下婉玉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婉玉会意,“奶奶,我想和军红姐玩一会儿。” “去吧去吧。”俩孩子愿意亲近,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去厨房准备招待孙女的饭菜了。 军红拉着婉玉,走到里屋,“婉玉妹妹,我能去挣钱吗?” “为什么?” 小姑娘嗫嗫嚅嚅,半天婉玉才听出个大概,原来干爸无意说了娜娜的事,小姑娘心动了,以为钱很好挣,也想成为像婉玉或是娜娜那样的人。 “军红姐,你别听干爸瞎说,我家主要靠爸爸妈妈和干爸他们。娜娜姐早早挣钱,那是她们家实在太特殊了,再说娜娜姐已经十五岁了,你还没有九岁,我们俩都应该先好好上学,挣钱长大了到处是时间,可上学长大了就晚了,而且上学能挣大钱。娜娜姐可希望上学呢。” “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我的好多点子都是书上学来的,你不要和别人说。”为了小姑娘能静心上学,婉玉不惜说谎。 听到是秘密,军红郑重地点头,保证不告诉别人。因为拥有共同的秘密,俩女孩都友谊迅速建立。 “婉玉、军红咱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奶奶在院里喊。 “奶奶,今天我给你们做红烧肉。”因为穷,家里人轻易不做肉,做时的是炒一下或煮一下,应该有很多人没有听说过红烧肉这个名字。 “红烧肉?”她们果真没有听说过,“你说,奶奶做吧,厨房太热了。你和军红在院子里凉快吧。” “没事儿,奶奶,你给我打下手。”婉玉把红烧肉的大致做法说了一遍,奶奶踮起小脚去厨房切肉,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咱们今天吃啥馍馍?贴饼子吧?” 小姑娘欢喜地对婉玉说:“中,我喜欢吃奶奶贴的饼子。特别是挨着锅的那一面,焦香焦香的。” “你们都喜欢吃,奶奶多做点,贴玉米面饼子和红薯叶饼子。”说着奶奶就先去厨房和了玉米面,又挎着竹篮去西边的地里摘红薯叶。 “奶奶,我们也去。”婉玉拉起军红的手。 “你们不嫌热?那去吧。”奶奶看俩小人儿想跟着跑跑,也就答应了。 地边儿有几棵大树,西边全是田地,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绿色,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真是一座天然的大氧吧。一阵凉风吹来,棉花叶摇晃,粉红色的花朵时隐时现,像是在捉迷藏;高大的玉米叶“哗啦啦’”的响,像是在唱着一支乡间小曲儿。 婉玉深吸一口,空气清新,带着绿色植物特有的清香,感觉头脑清楚,全身舒服。这不就是后世人们向往的世外桃源嘛,可惜,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些慢慢地就会消失不见。 俩人都没有摘几片叶子,奶奶已经摘了一竹篮,招呼俩人回家。军红毕竟是小孩子,走着摘了一把路边的毛毛穗儿,又掐了两朵野生的喇叭花,伸手要给婉玉卡到小辫子上。婉玉微微低头,小姑娘看了看,笑眯眯地说:“好了,真好看!” 婉玉接过来另一朵,“军红姐,我也给你卡上吧。”婉玉细心地把花朵卡在军红的小辫子上,小姑娘的脸慢慢泛起一团红云,走路的步子似乎都变的轻盈了。 奶奶看着要好的俩人,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比吃了蜂蜜还甜,心想:孙女只要不跟着她那个不着调的妈,一定会是个好孩子。 厨房里,婉玉把奶奶洗净切好的五花肉块儿,放进锅里,加上一瓢凉水,放上葱姜,奶奶点火,把肉焯一遍水,撇去上面的浮沫,用笊篱捞出,又用开水清洗一遍。 灶台下的奶奶问:“婉玉,这样洗来洗去的,还有肉味儿吗?” “有,奶奶,这样的肉没有腥味儿,吃起来肥而不腻。一会儿熟了,你吃过保准忘不掉。” “好,好。我多有福气,吃到饭店里的饭菜。军红,跟婉玉学学。”奶奶的眼眯成了一条缝。 军红开始只是在一旁看着,她不喜欢吃肉,尤其是那油晃晃的肥肉,看看都觉得恶心,心里很佩服婉玉,竟然敢用手去摸那么恶心的东西。自己实在不喜欢,无聊的去院子里等着了。 奶奶在下面烧火,婉玉先用冰糖炒出糖色,盛出来放一边备用,把锅里加一点儿底油,把花椒爆香,没办法,香叶桂皮这时候集上不好买。又放入刚刚焯好的五花肉,在里面慢慢煸出油脂,倒入糖色,翻匀,放上葱姜,翻炒几下,加上开水,盖上锅盖。对奶奶说:“好了,小火炖半小时就能出锅了。奶奶,你啥时候把饼子贴上?” “等快熟的时候吧,饼子熟的快,玉米面是用开水烫过的,好熟。出去擦擦汗,到院子里凉快凉快。” 婉玉也不非得呆在闷热的厨房里,军红说:“婉玉,去洗洗脸,洗洗脸凉快。”婉玉洗了把脸,果然感觉凉爽许多。 “婉玉,你咋这么能干?”军红酸酸地说,可能女孩子天生好强,谁都不希望别人把自己比下去。 “我嘴馋,我妈又不管我,让我自己瞎鼓捣。你看,我胳膊上的肉是不是比你多?”婉玉伸出胳膊,俩人瞬间转移了话题,开始你捏捏我的胳膊,我捏捏你的胳膊,比较谁的胳膊上的肉更软和,谁的胳膊更细,谁的胳膊更白了。 一会儿,干妈和军伟从地里回来,饭也好了。 红烧肉和饼子端上桌子,奶奶洗了桃子葡萄,也端上来了。趁婉玉在外面玩的功夫,奶奶还做了汤,拌了凉菜。 婉玉是看着擦的木纹都露出来的干干净净的旧桌子,心里感慨家里有奶奶这样的老人,真是宝贝。 军红和军伟则被那盆红烧肉给迷住了。开始军红还不敢吃,只用筷子夹一点点瘦肉吃,后来尝了一口肥肉,马上后悔了,谁说自己不喜欢肥肉,那是没有碰到做的好吃的,看见哥哥筷子都不舍得停,军红也飞快地吃,边吃边说:“婉玉,你咋能把肉做的这么好吃?” 婉玉得意的说,“奶奶,你看,这样的肉不但没有洗去肉味儿,反而更好吃不是?不过,我最喜欢吃你贴的饼子!” 奶奶今天高兴得很,很久不吃肉的她,今天也破天荒的夹了一块,真是入口软烂,肥而不腻,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不觉又夹了两块。这丫头真有心啊! 第五十三章 看奶奶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神奇,干奶奶对自己,哪怕是假意,也让自己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亲奶奶的真情,带给自己的全是冷冰冰的 嫌弃。 吃完饭,奶奶让婉玉和军红去休息,婉玉不肯,收拾了碗筷才去。刚躺在床上,奶奶又来了,手里拿着婉玉买的那块粉色的绵绸布料,“这块布摸起来又软又滑,挨着可得劲,说是绵绸,又不像以前的绸缎明晃晃的。很少见。” “我妈说这种布料不结实,我说图它的舒服,穿一年是一年。 奶奶点头,“夏天里衣裳洗的勤。你想让做成啥样的?” “给我和军红姐一人做条裙子够吗?” “够!这么大一块布,足够了。” “奶奶,你会做成这么宽的吊带裙子吗?”婉玉连说带比划,最后干脆起身,向军红要了笔和本子,画出了想要的样子。 奶奶看来看去,终于明白了,“原来肩膀这里的带子,是专门剪下一块布条再接上去的,和平时直接剪成背心不太一样。按你画好的样子,胸前后背都是打上褶子的吧?” 见婉玉点头,奶奶自言自语:“这样一来,裁剪时就应该比正常的多出来,才有打褶儿的余地。” 奶奶心里真是清楚的很,自己这张丑爆了的图,她还能想像出样子来,如果奶奶上过学,识了字,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有这么技艺高超的“专业裁缝”,婉玉啥都不管了,就只等着穿新裙子了,躺床上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中。 婉玉醒来,看见老太太带着老花镜,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摊着折叠平整的粉色布料,一手里拿着把竹尺,一手拿着粉笔头,却迟迟没有下手。 看见婉玉起来,招招手,“来,婉玉,让奶奶量一量腰身,想想再下剪刀。” 奶奶提到腰身,婉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在自己的腰身上比划着,“奶奶,剪时把腰线提高,到这里。” “咋剪到那里,太高了,看着衣裳像是小了一样。”在这个时代的奶奶当然不解。 “腰线提高,显得腿长,更好看。” 在一旁的军红惊奇地说:“婉玉,你嫌自己矮吗?我还以为你对自己样样都满意,奶奶爸爸成天都在夸你。” “军红姐,你不知道,我内心有多自卑,怎么可能对自己样样满意?”婉玉看出来小姑娘心里隐隐的嫉妒,故意装作有点儿伤感的说。 “你?还自卑?”军红心里觉得平衡了点儿,婉玉也有满意的地方,她还没有自己长的高。 奶奶在布料上细致地画来画去,婉玉看的头昏,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线条,剪好后怎么分得出来谁该和谁挨在一起?竟然能神奇的变成一件衣服。要是自己做,还不如在布料中间剪个窟窿,往头上一套,用带子一系,好歹能算件衣裳。否则婉玉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好好的布料剪成一堆碎片。 “表姨姥,干啥嘞?又给你孙女做新衣裳嘞?婉玉,回家啦。”金贵婶来接自己回家了。 “杏花,这就准备走了,咋不住一晚?”表姨姥面露不舍,“婉玉,你别走了吧,我明天把新裙子做好,你穿上新裙子再回家,好不?” “奶奶,不用着急。我有衣裳穿,你不用赶忙。啥时候做好了,叫干爸捎去就行。”婉玉看奶奶的眼里想流泪,却又笑着对金贵婶说:“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是待见这丫头。” 鼻子一酸,“奶奶,等我把娜娜姐送走,我就回来,住着不走了,你撵我我也不走。住到你烦。”婉玉冲奶奶撒娇道。 “奶奶就等着你来烦我。走吧,再晚了,路上搭黑不好。” 军红不说话,也是依依不舍的看着婉玉,婉玉坐上自行车,冲她摆摆手,“军红姐,你跟着干爸去我家住几天吧。”小姑娘却往后退了几步,看来她不喜欢陌生的地方。婉玉又说:“过几天我还会回来的。” 就这样在奶奶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 只隔一天,干爸带回了新裙子,婉玉高兴地跑屋里试穿,腰线高,裙子长,奶奶定是想让自己多穿几年,系上腰带,长裙飘飘,解下腰带,宽宽松松,一股休闲风,奶奶真是从不让人失望。这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款式,配上婉玉白里透红的小脸儿,让人挪不开眼睛。 “娜娜姐,我送你一条吧。现在有了样子,大娘她们也能做了。” “我不要,我是去当学徒,学东西去,还不是整天在忙,穿裙子多碍事。”娜娜一口拒绝。 “那我去扯一块,让大娘给你做条睡裙吧。” “不用!我有衣裳穿。你想想,我肯定忙得昏天黑地,有空换洗衣服就不错了,用啥睡衣,倒头就睡,哪有那毛病。”婉玉想了想,现在人们普遍没有换睡衣的习惯,睡衣是种奢侈品,勤劳人家,多余!不如来点儿实在的,去集上给娜娜姐买几身衣服吧。 竹林街上又逢集,在婉玉的“强迫”下,娜娜只好腾出空,跟着大娘,骑车带上婉玉来集上。婉玉开始不想来,天很热,路很颠,自己不会骑车,每次赶集坐车,那种脚麻的感觉婉玉几天都难忘掉。又担心自己不来,娜娜姐太仔细,啥都不舍得买。 婉玉先让去买鞋,给娜娜姐选了一双凉鞋,一双布鞋,还有一双拖鞋。准备付钱时,娜娜非得退回去,说有鞋子穿,婉玉也很强硬,必须买。俩人争得谁都不让。大娘打圆场:“要不买两双?” “不行!”俩人一起说。 “娜娜姐,你出去了,是咱村的样子。” “我就这个样子。怕谁?” “人都是鸽子眼,拜高踩低,咱现在有条件了,不能因为几件衣裳影响心情。” “你放心,我才不会在意别人看法。” “这是咱们店的福利,不要不行,出去了不能给咱们丢人。” “有你俩这样的吗?傻不傻?一个不要,一个非买。娜娜,要了吧,以后日子长着嘞。” 第一件事争论出了结果,后头就顺利多了。买了两身衣服,还包括内衣,娜娜的脸都红了,她奇怪婉玉咋长的,怎么是起这种私密的东西毫不脸红?自己瞧着,连婶子都有点扭捏呢。 “这有啥好怕的,是个女的都穿。大家都心知肚明,难道不好意思就没有了,不用了?既然谁都知道,装什么装?说出来既不会多,也不会少。” 婉玉的话惹得买衣服的妇女都往这里看,娜娜的脸更红了,大娘挺直胸脯,给婉玉撑场面,“这有啥?长了就能说。”过了一会儿,小声对娜娜说:“你出门在外,遇事一定不要怕。越是胆小,别人越欺负。” 旁边一个卖衣服的妇女大声附和:“就是!那些男的光着膀子赶集也没有人说,为啥女的这么多道道儿?”这回逛街,一不留神,还为女性解放做了贡献来着。 买完衣服,婉玉又拉着娜娜姐去买了床单,被罩,枕头。娜娜全程感动的眼圈红红的,不再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 去县城 买完东西,商量着送娜娜去县里,又让表姨夫给蛋糕店打了声招呼,决定了七月二十这天去送娜娜,再去满囤叔家看看房子。 爸爸去和满仓叔商量,想去县城满囤叔家看看。满囤叔一口答应,“上次我去县里,见到我哥,他还问起你,问起婉玉,说当时答应给婉玉学习用品,还没有兑现,他没有忘记,一直想着嘞。叫我捎信,让你们去玩,多住几天。” 不管是不是真意,就冲满仓叔这几句话,满囤叔就是个会做事的人。 爸爸说:“我知道满囤兄弟给咱们亲。住几天太麻烦,再说咱家里也走不开。主要是集上的房子。婉玉这丫头,非说要学城里的盖法,把厕所厨房都搁在屋里,还是二楼。这不是咱们这儿都没有嘛,想去城里看看。咱又不认识啥人,就这一个住城里的亲戚。要不也不想麻烦咱兄弟。” “这有啥麻烦?”满仓叔顿了顿,“等等,石头哥,你要盖楼房?还在集上?” 爸爸不好意思又暗暗骄傲地说:“都是借钱弄的……” “厉害啊!哥!咱村里数你先走出去。哥,你搬走后,有了挣钱的门路还得先想着咱村里,乡里要评先进村,光荣户,到时候我先给你报上。”满仓叔不愧是个村干部,事事想到工作。人都说,屁股决定脑袋。你在哪个位置,就会想哪里的事。 “往哪搬啊?婉玉说想在集上开个糕点店,春梅和娜娜去,我还在家里,家里这一摊子不停。” “不管咋样,你是咱们村里第一个盖楼的。这样安排好,家里、集上两不耽误。这生意真是做大了!”满仓叔感慨道,“要是满囤知道了,更高兴。 “小打小闹的,不值当说。主要是婉玉该上初中了,她年龄小,住校春梅不放心,要不这个房子不能买,也不会去麻烦你和满囤兄弟了。” 和满仓说定了时间,爸爸又去通知了盖房子的师傅。然后回家准备去县城的东西,娜娜的不用管,去满囤家里到底该拿点儿什么礼品,爸爸妈妈都发愁,听满仓的意思,满囤也是个不小的官,到底送啥合适呢?太贵的,咱没有;太便宜,又怕他媳妇嫌弃。 “爸,妈,满囤叔都当官了,人家啥好东西没有见过,咱有啥带啥,比如村里人家养的笨鸡蛋,地里的花生红薯什么的都行,胜在新鲜,是咱们的心意。” 爸妈想了想,也只好如此,是啊,人家啥没有见过,胜在咱的心意。于是赶紧去村里养鸡的人家买鸡蛋,看谁家地里的花生红薯是早熟的,忙的脚不沾地。 七月二十那天,娜娜和她爸、满仓叔、盖房师傅、婉玉一家四口,本来大娘说把大勇留住家里,婉玉看大勇渴望的眼神,坚持带上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天天不出家门,怎会有见识? 集上又添上了表姨夫。一群人浩浩荡荡,坐上开往县城的公交车,在坑坑洼洼的泊油路上,公交车冒着黑烟,吃力地载着塞得满满的人群,“哐当哐当”向县城跑去。看着两旁的杨树、柳树快速地向后面跑去,大勇惊呼:“看!看!树跑得真快!”婉玉看见娜娜姐的手紧紧地抓着座位旁边的扶手,知道她也是第一次坐车,心里紧张。 下了车,娜娜和她爸背着娜娜的行李,妈妈扯着大勇和婉玉,头一次进县城生怕孩子走丢;爸爸和满仓叔一人背一个竹筐,里面装满了带给满囤叔家的礼品,师傅和表姨夫说替他们背一会儿,俩人都说不累,庄稼人,在车上时,地上放着嘞,这才走了几步路,哪里来的累? 大勇的眼睛简直不够用,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房很高,上面也有人,路很宽,路边卖的东西没有见过,吃的、玩的,哪里都让他好奇。 婉玉觉得此时的县城真小,灰暗破旧,只有一条十字街,比起老家的竹林街,长了点儿,商铺多了点儿,骑自行车的多了点儿,偶尔还会有辆小汽车。比起后世的县城,又小又旧,小几倍不止。 先到了娜娜姐学习的蛋糕店,见了老板,交了学费,安置了住处,和老板娘的一个在店里帮工的亲戚住一个屋。表姨夫和爸爸又和老板嘱咐了几句,说孩子小,多费心之类的,才把她留住蛋糕店里,狠心不去看她,几个人又往满囤叔家走去。 满囤叔家在县城的西北角,走到这里,明显比街上安静,路面干净,房屋整齐,啥时候有地位的人住的地方都上档次。一群人本来评头论足,进到这里后,慢慢停下了声音,开始变得局促不安,爸爸看向满仓叔:“快晌午了,咱一下去这么多人,不好。咱们找个地方吃了饭再去吧。” 满仓叔不同意,“石头哥,你要是不怕满囤翻脸,你们就在外面吃饭。他说过,老家的人来了,他哪怕是管一顿面条,也是他的心意。他真的会生气。”满仓叔再次强调生气。 没办法,几个人硬着头皮继续走,婉玉觉得爸爸们越走越不安,脚步开始拖拉沉重。看来地位的不同,真让人感觉压抑紧张,连一直惊呼的大勇可能也感受到了不同,变得沉默了,趴在妈妈肩上,只用骨碌碌的眼珠看着周围的一切。 满仓叔说:“就是这家。”然后敲门。婉玉看见大人们几乎都在拉拉衣衫,磕磕鞋底的泥土。“谁呀?”一个男孩问的声音没落,门就开了,“大爷?妈,我大爷来了。”接着出来一个齐耳短发、中等身材、略瘦、文文气气的女人:“哥,你来了。这是咱们老家的?” “对,这些都是咱们村的。这是东来哥,这是石头哥,石头嫂子,这是石头哥的表姐夫,这是他家盖房子的师傅。” 女人跟着一一打了招呼,热情地说:“来,哥,嫂子,咱们都先进屋坐。小睿,给爸爸打个电话,说你大爷们来了,看他多会儿有空。”转身看见门口的两个竹筐,又埋怨道:“多沉啊,哥,这就跟自己家一样,可不用再拿什么东西。这儿啥都不缺。” “这些都是自己家养的,自家地里长的,家里也没有啥好东西。” “东西多好,都是县上拿钱买不来的好东西。我是嫌你们背过来太累了。多沉啊!” “不沉不沉。弟妹,别麻烦,我们来看看你家的房子就走。满囤忙,让他好好上班吧,官差不自由。” 女人一直面带笑容,热情地给大人倒茶,给大勇和婉玉拿零食,“哥、嫂子,你们只管坐,来了咋也得吃顿饭,歇一歇。满囤要是听见你们来了,不知道多高兴。” 第五十五章 第一次去饭店 满囤婶子又一次问道:“哥,这个闺女叫啥名字,瞧我这记性,刚说完,转脸给忘了。” “婉玉,石头哥家的。” “婉玉,我刚刚以为听错了,才多问一遍。是那次小睿他们滑冰时,救人的闺女吧?” “对,这闺女从小聪明,小小年纪,马上要上初中了。” “婉玉,你叔叔回来说过你很多次,夸你机灵,是咱们村里这么多年最聪明的孩子,是不是还跳了级?”婉玉略带害羞地点头,在外人面前不能表现的太出格。 看着文静的小姑娘,满囤婶子很喜欢,“多招人喜欢的闺女,比皮猴子们强多了。”说完哀怨地看了一眼正在打着电话,身子还东扭西晃的儿子。 恰好小睿扭头喊:“妈,我爸爸让你接电话。”说着,把话筒往桌子上一放,跳着往客厅走,差点撞到客厅的墙角。满囤婶子摇摇头,笑着说:“看看,哪有婉玉那样的闺女招人疼爱。”说着往电话机旁走去,拿起话筒,“嗯……嗯……好,知道了,我们在家等着。哎,哥说还有个闺女在蛋糕店里学习,嗯……好,让哥骑车去接。” 满囤婶子重新回到客厅,抱歉地说:“满囤今天忙,这会儿回不来。不过他安排好饭店,一会儿派车来接咱们。” 几个人都拒绝,“别麻烦了,我们主要是看看你们这儿的房子怎么设计的,看完随便吃一口就走了。” “那可不行,哥,嫂子,你们要是走了,不怕满囤回来跟我生气?”满囤婶子开玩笑说,又看向满仓,“哥,刚刚不是说有个闺女在蛋糕店里吗?一会儿你骑着车,把她也接到饭店去。吃过饭让她来认认门,知道家在哪儿,以后有事儿过来说一声。” 娜娜爸赶紧说:“不用,不用了,弟妹。孩子在那安置好了,没有啥事,不麻烦你们了。” “婶子,现在让师傅看看你家的房子,方便吗?”婉玉问。 “方便,就是我家里有点乱,不要嫌弃。哥,你们随便看,这是厨房……”满囤婶子领着师傅他们几个人去看房子,婉玉也起身抬眼打量一番满囤叔家的格局,一座两层小楼,一楼进门是过道和客厅,客厅北面是堵墙,墙背面是楼梯,楼梯再往里是厨房和一间小卧室,楼梯间设计了一个小洗手间。看一楼的面积大约七十平方,二楼估计少了厨房,应该是阳台加上三室一厅的格局。这种格局相比后世,客厅太小,卧室厨房偏大,不算太合理的设计,在这时候确实十分先进,至少每人都有独立的空间。 几个大人说着话从楼上下来,门外传来了“嘀嘀嘀”的喇叭声,小睿飞快跑去开门,婶子说:“车来了,咱们去吃饭吧。” 一辆面包车,拉着他们所有人,大家都没有坐过这么高级的车,坐在车上,局促地不知道把手脚放在哪里,既怕给人家弄脏了,又怕惹人笑话。 几分钟的功夫,饭店到了。等了一会儿,满仓叔带着娜娜姐也赶来了。 这是一家偏高档的饭店,店面不小,两层楼房,一楼大厅里是散座,满囤婶子说了声“三个二”。婉玉他们被引到了二楼的包间,门上头的金色铭牌上写着鲜红的三个阿拉伯数字二。进去之后,发现菜已经点好,跟来的老板面上堆笑:“李局长说他的家人来,让我捡最拿手的上,大家伙儿看看合不合口味儿,有啥要求尽管提。” 满囤婶子说了声:“谢谢。”看得出是出于良好的教养,而见到婉玉他们时,能感受到婶子对老家人的热情。 饭桌上的菜品堆满了桌子,有鸡有鱼,还有两瓶酒,很丰盛。满囤婶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满囤叔没有来,觉得照顾的不够,看看大勇,不顾妈妈的反对,吩咐服务员,“上一份蒸蛋。” 服务员把蒸蛋放桌子上,满囤婶子说:“给孩子吧。”服务员又端到了大勇面前,大勇看着婉玉鼓励的目光,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看大勇不再吃蒸蛋,婶子关心地问:“怎么不吃了?蒸蛋不好吃吗?” “没有姐姐蒸的好吃。”大勇嘟囔。 “小孩子事儿多,弟妹,你看今天好吃的太多了,嘴吃挑了。”妈妈赶紧打圆场。 满囤婶子看着大勇:“喜欢什么就多吃点儿。” 大勇看着妈妈,认死理的辩解道:“我不挑食,挑食长不高。就是没有姐姐蒸的好吃。” 满囤婶子尝了尝,都是这个味儿啊,这孩子为什么这样说? 还没有走的服务员瞥了大勇一眼,眼神里的嫌弃很明显。看见服务员的眼神,娜娜坐不住了,也尝了尝,“果然没有婉玉做的好吃。婶子,你啥时候回老家,尝尝婉玉的手艺,她轻易不做饭,做的菜真的好吃。” “真的?那我得专门回老家吃一次,要不就亏了。”看向婉玉,“你会做什么菜?” “婶子,婉玉会做很多的菜,就是顺手拌个凉菜,也是好吃的。你快回老家尝尝吧。” 婉玉红着脸,“没有,婶子,哪有那么好?”娜娜、婶子和妈妈几个人边吃边说起啥菜咋做才好吃。满仓叔打开酒瓶,几个男人边喝酒边说起了房子,小睿竟然领着大勇在桌子下玩起了弹珠。看起来真像一家人聚餐。 年轻的服务员不知道啥时候走了。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吃饭聊天,快忘记了时间。 “送份甜汤和咸汤。”随着声音响起,包间的门开了,老板亲自端了汤来。放到桌子上,“各位,吃的可还好?” “好!好!”满仓叔回答说。 “谢谢各位!欢迎下次再来。”老板说完客套话,又看着大勇,“小兄弟,听说蒸蛋不太满意?” 大勇不敢看老板,也不说话。娜娜在一旁说:“的确没有我妹妹蒸的好吃。” “你妹妹说哪位呢?”老板笑眯眯地问。 “是我。”婉玉昂头说。老板看向婉玉,仍是笑眯眯的,“小姑娘,你怎么做的,能比我做的好吃?” “我怎么做是秘密。反正比你做的好吃。” 老板又看向满囤婶子,“不瞒大家,小老儿饭店里的菜品都是自己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听到有人做的好,我心里急的像蚂蚁爬。能不能让小姑娘做一份儿,真的好吃,我不白要。” 婉玉看向爸爸妈妈,又看向满囤婶子,然后对老板说:“我不用去做,我说给你听,你马上能做的不一样。蒸蛋前不放盐,蛋液里加温开水,搅好后过筛,隔水上锅蒸。” 老板激动得转身就走,不大一会儿,端来了一份蒸蛋,“真神!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的饭算是我谢谢大家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满囤婶子说:“那怎么行?今天是我们请大家吃饭,怎能让婉玉出钱?老板,你给孩子另算。” 爸爸妈妈连连摆手,满囤婶子坚持不让。 老板连连拱手:“诸位,听我一句,诸位都是一家人,以后再来小店吃饭,报上名字,小店都八折优惠。今天的饭钱,我收个本钱,另付给小姑娘五十块钱。怎么样?” 一群人高兴得找不到北,满囤婶子坚持饭店给婉玉钱,饭钱另算。 最后,婉玉得了一百块钱,饭钱减半,出门满囤婶子给婉玉和大勇都买了新书包,还要带娜娜回家看看,被娜娜拒绝了。 满囤婶子一再为满囤叔不能来抱歉,邀请大家今天在家里住一晚。大伙儿不同意,说不麻烦了。满囤婶子说一定回老家去看大家,大家就在饭店门口散了,满囤婶子送娜娜回蛋糕店。几个人去搭车回老家。 第五十六章 织毛衣 一行人在竹林集上分了手,师傅说要回家合计合计到底需要多少材料,大致算出来,备齐材料,新房就能开工了。 表姨夫等师傅走后,拉住婉玉和爸妈,问今天的蒸蛋技巧能不能说给他的那个歪把子表弟,老陈,他家在南县也开了个饭店。爸妈都看着婉玉,婉玉心想,就算我今天不说,做的人多了,早晚会人摸索出来的。便一口答应了,“姨夫,你帮了我家很多忙,这个是看你的面子给的,我不要钱。” “那不能够,也让他给钱。”表姨夫坚持得给。 “非要给,就收他五十块钱吧。”婉玉说。 表姨夫也和他们分开了。路上,妈妈对娜娜爸说:“东来哥,回家对嫂子说,娜娜那儿安置的很好,满囤也在,叫嫂子放心。”妈妈知道当娘的心,就算娜娜妈嘴上不说,心里的牵挂一点不会少。 娜娜爸连忙答应说放心。心想:要不是有婉玉这丫头,为了这个家,娜娜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娜娜上辈子积了德,才会遇见这么好的妹妹啊。今天自己亲眼见满囤家的亲自送娜娜回店里,老板指定不敢小瞧了闺女。 再说表姨夫回家后,把今天的事对媳妇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我早就说婉玉的点子能行。看今天,人家那么大的饭店,有两层楼!都愿意花钱买婉玉的点子。今晚上咱俩就去春梅家,听听婉玉的意见,早点把店开起来。这样,我下班就回家,不用在路上跑了。俩孩子在街上的中心小学上学,老师教的更好。还能多挣点钱。一举三得啊!” “你也太急了。婉玉还是个孩子,跟着你们跑了一天,能不累?明天我们再去。”婉玉要是知道,一定会抱着表姨亲一口,今天真的累坏了,公交车挤得要命,好多人的汗臭味熏得头晕,难受了一路,回家倒头就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早。 婉玉的亲姨嫁的远,这个表姨和妈妈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了。 第二天,妈妈和大娘商量,月饼钱收回来了,她出钱,给几个孩子一人买一身衣裳,娜娜妈帮忙干了好多天,估计钱她不要,给娜娜爸爸他俩各买一身。 大娘不同意。 “就这么定了,你知道我眼光不好,要是我买衣裳不好看,不会给你说,我就去集上买来了。” 新衣裳买的是秋装,还稍稍有点儿大,妈妈想让他们开学再穿,天明他们高兴极了,哪里还顾得上顾天热,穿着又肥又大的长裤、秋衣跑出来了,围着村子,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挨个炫耀一圈。 后来嫌太热,穿不住,又脱了,大娘边洗边可笑:“真是狗窝里放不住剩馍馍。穿上跑一圈高兴了,衣裳上面都是汗水,害我多洗衣裳。到井边给我轧水去!一人两盆水!”看在新衣裳的面子上,俩人都没有撅嘴,高高兴兴轧水去了。 娜娜妈在家里拿着衣裳悄悄掉泪,忽然想起闺女临走时嘱咐自己的话:“凡事多想想好处,你身体好了,我们才有福享。”自己的身体好多了,闺女能干,以后儿子再娶了媳妇,自己还能抱孙子,擦擦泪,嘴角咧着,笑了。 妈妈忽然喊住婉玉:“你表姨夫和表姨今晚上要来,让给你说一声。” 他们来,指定是毛线店的事儿,给他们画几张草图,表姨的手巧,想来多织几件,就能找到窍门。毛衣无非是套头的、对襟的。年轻人喜欢套头的,很多的姑娘又爱学习新织法,多来几样。婉玉半天没动,高领的、低领的、圆领、鸡心领、袖子宽大的蝙蝠衫、袖口荷叶边的……把后世能想起的样式都画了一个遍,看看表姨的悟性吧。 晚上,表姨他们来到,婉玉把自己画的图拿给她看,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这些都是我想的,想的比画的好看。表姨,你看看。” 表姨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要是用布料裁剪,缝纫机做出来,这些倒简单。毛衣我也织了几件,都很普通,最多是几种针法来回变。款式上没有这么新。” “看上去也不是不能织,领口好织,高点儿,低点儿都没有问题。像这个是啥?”表姨指着蝙蝠衫问。 婉玉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在自己肩膀上比划,“袖子才这儿就开始宽大,慢慢地收住。伸开两只手,像蝙蝠的翅膀。”希望表姨有超人的想象力。 表姨停了很长时间,恍然大悟:“是不是这样?”说着比划起来。 妈妈也看出来了,“这个样子像啥?不好看,干活也碍事。” “妈,如果都像我们以前的衣裳,一成不变,谁还买啊?有的衣裳是为了干活,有的就是为了好看。卖衣服就是得不断推出新花样,人们买的才有动力。” “新款式?新织法?年轻人都待见新奇的。” “对!对!表姨你还可以用不同颜色的毛线,织出不同的花色来。挂到店里,谁来买毛线,教给她织法。也可以多织几件挂在店里卖。” “你姨夫领我去市里,我看人家织的毛衣款式都一样,针法花样多。我会的针法不多。” “表姨,所有的针法不都是平针变来的?正针几下,反针几下,或者是往前往后扭几下。针法也是人想出来的。你要是想出一种针法,织出来好看,也许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一来二去,你的针法不就流行起来了?” 表姨思索了一阵子,“对啊,谁知道现在流行的针法是谁想出来的。婉玉,你最喜欢哪个款式?我试试,先给你织一件。” “就这个吧,到时候我穿出来,别人问我,我就说是你的店,给你打广告。”婉玉指着蝙蝠衫说。 广告?婉玉的话提醒了表姨夫,自己老婆孩子长的都不孬,特别是老婆,脸庞漂亮那是出了名的,身材又好,穿上自家织的毛衣,坐在店里,上街买菜,简直是活广告啊,自家的毛线生意一定会红红火火。这丫头真是个人精啊! 盖房师傅计算好了材料,自家街上的房子已经开始动工了,有爸爸妈妈在,这不是婉玉一个孩子该操心的事。 剩下的日子就比较清闲了,不用为生计操心真好,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好吃懒做,喜欢偷懒。 婉玉天天领着大勇,做点孩子该做的事。比如,去南地桃园摘个果子,躺在高高的河堤上乘凉,摘毛毛穗儿编小狗,或是拿着地笼,去村头的小河里下个地笼,第二天再捞起来,多半能捞到一些小鱼小虾。 更多的时候,还是领着大勇入一入一年级的门儿,大勇今年就要上小学了。他十分期待上学,天天背着满囤婶子给他买的新书包,里面装着婉玉不要的一个旧文具盒,一支铅笔和几个本子。吃饭的时候都不舍得摘下来,拿回来的头几天,睡觉都是放在枕头旁边。婉玉暗暗好笑:真是小孩子心性,不上学,不知上学的苦啊。像他这种想野马驹一样的人,圈到学校的笼子里,有他哭的时候。 转眼间,开学了,大勇激动的早早起来,婉玉感觉他一晚上没怎么睡觉,晚上很晚了,他还在床上翻来翻去。 早上的饭也吃的很少,急匆匆地站在那里,等着妈妈去学校交书费、领新书,把一家人都逗得合不上嘴。 第五十七章 人,生而不同 又一次开学,婉玉成了五年级的学生,大勇成了一名一年级的小豆丁。还有一个变化,彩兰可能是因为大勇走路慢,其实更可能是婉玉超过了她,不想和婉玉一路上学了。大娘很生气,婉玉心里无所谓,还劝说大娘不要在意,“我领着大勇,他人小,一会儿想这儿,一会儿去那儿,也没有办法和彩兰姐说说话,放学了我们再一起玩也是一样的。” 自从大勇开始上学,家里好像乱了套,妈妈照例去送货,爸爸边照顾家里的生意,边照顾婉玉和大勇。男人照看孩子可能真的不在行,他还拿对待婉玉的方法对待大勇,每天按时给碗饭吃,自然是一团糟。 现在天亮的早,妈妈六点钟出门走了。爸爸只是在该起床的时间,喊一声“起床”,剩下的就一切随缘了。 婉玉发现自己像个老妈子似的,弟弟穿什么衣服、鞋子,催促他吃饭喝汤,昨晚书包有没有整理好,这些都成了自己的活儿。 头几天还好,大勇带着上学的新鲜感,一喊一骨碌爬起来。几天过去了,新鲜劲儿没了,好几遍还喊不醒。有时看着眼睛睁开了,过一会儿没有动静,扭头一看,又香甜的睡熟了。 中午放学回家,要是爸爸没有马上做好饭,无论怎么给他讲上学还早着呢,他都听不进去,往院子里一站,眼泪就出来了。 婉玉对爸爸说几次,要他早点儿做饭。家里的事也真的多,爸爸一忙起来忘了,也很正常。 这天中午又是这样,看着他倔强的身子站在院子里,拉也不回屋,婉玉的话一点用处都不起,心疼又生气。爸爸气得在厨房大喊:“哭啥哭?再哭,上门外去。” 婉玉心里烦,想着既然怎么讲道理都讲不通,发脾气吵几句,没准歪打正着,一棒子敲醒他,以后会听话点儿,就在屋里歇了一会儿,没有搭理他。 等饭做好了,一看,院子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大勇的人影? 爸爸登时急了,冲婉玉吼道:“咋不看着点儿弟弟?坐屋里干啥?”说着拉出自行车往外走。婉玉的眼圈红了,委屈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大勇不见了,难道我不着急?想到爸爸也是因为心急,又被她逼了回去。这样下去怎么行? 原想着大勇上学后,家里会轻松些,谁知道更加的赶忙。大勇原来最听自己的话,现在怎么油盐不进了呢?不行不行!一定得想办法解决。 思想间,爸爸带着一脸不情愿的大勇回来了。婉玉招呼他:“赶紧吃饭,吃完饭好去上学。” 大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爸爸又恼了,“今天你是不是想挨打?” 婉玉赶紧去拉大勇,“快点儿吧,要不上学该迟到了。” “哇——”大勇放声大哭,“晚了,晚了,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婉玉和爸爸都哭笑不得,“时间不晚,看我,都上五年级了,现在不也是没有去吗?” 小家伙只是张嘴大哭。婉玉看爸爸又生气了,朝他使了个眼色,俩人低头把饭吃完,看小家伙哭的不太厉害了,婉玉问:“大勇,你知道我们学校的铃声什么时间响起吗?” 小家伙摇摇头。婉玉让爸爸摘下手表,指着表盘,“你看,这个短针走到这里,时针走到这儿,是两点整,咱们开始打预备铃,十分钟后,开始打铃上课。现在表针还没有走到,时间还早,你再不吃饭,可真的要晚了。” 费了半天口舌,总算把饭吃完了。不行,不能总这样吧,得赶紧去集上买块大的钟表,挂墙上的那种。 出门的时候碰上大娘,彩兰现在不怎么跟婉玉一路了,小女孩爱玩,婉玉得照顾弟弟。大娘问:“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晚?”婉玉一看大勇的嘴又撇起来,要哭的势头,赶紧边使眼色边说:“不晚,还有半个小时。” 一下午时间,婉玉都在想大勇的事,唉!自己真是个操心的命,这事竟也如此烦人,比做生意还头疼。 “婉玉,过来。”大娘站在墙边儿招手,“你爸爸说了,大勇不听话,你去找他老师啊。小孩子最听老师的话。” 姜还是老的辣,大娘的话让婉玉豁然开朗,大勇回家看见饭没有做好闹,是因为怕迟到,小孩子的上进心很强,最在意老师的看法。自己怎么把这么浅显的道理给忘记了?明天就去找老师!又对妈妈说,明天别忘了买块大钟表,挂着墙上的那种。 第二天到学校,婉玉去办公室里找到一年级的张老师,把事情说了一遍。张老师答应一会儿上课,去班里教育一下自己的小朋友们,并对婉玉说:“大勇在我们班表现特别好,学习很用心,虽说比不上你。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孩子了,天天受表扬。” 婉玉想想弟弟在家的样子,笑着说:“我们在家都觉得弟弟表现的十分奇怪,感觉不怎么正常。” “不奇怪,一年级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忘了当时咱们班里的同学了。现在也是,有的学生天天哭着喊着不来上学,大人说好听的不来,打一顿也不来。要是都像你似的,老师们还不天天笑着?”张老师变相夸奖婉玉。婉玉也听出来了,张老师口中的大勇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 其实大多数孩子的天资都相近,之所以后天的变化很大,主要还是心里是不是目标明确,也就是理想,只要有坚定的理想,朝着自己认准的方向,坚持不懈地努力,都会有很好的发展。学霸养成第一步,树立目标。 爸爸妈妈那么忙,他们也不知道咋树立这些,只会和村里的大爷、大娘们一样,说一句:“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就等着孩子自己的造化了,学的好,叫心灵,听话,学不好,也没有办法。总之,就是无为而治,顺应天时。 婉玉不同,她见过后世家长的“鸡娃”过程,知道学习对于每个孩子有多重要,尤其是农村的孩子,有句古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虽说有点儿夸张,却也差不多。所以,帮弟弟树立目标的事,还得自己来。好在今天张老师说了,弟弟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天资不错。 既然大勇是个男孩子,就是未来的男子汉,要顶天立地,首先得有责任感,遇事要想着保护爸妈和姐姐,就先从照顾人开始吧。 又让妈妈买了一块能定时间的小闹钟,让男子汉先从自己起床开始,慢慢过渡到穿衣吃饭洗碗扫地,写作业这件事不用管,小男子汉对待学习,目前从不偷懒。 这样一来,时间长了,婉玉发觉训练计划是有很大的好处的,尤其是自己,只当个提醒者就可以了,好多的事都有弟弟。比如,婉玉说一声“大勇,姐姐渴了。”小男子汉高高兴兴地倒了水,端给自己。 也有副作用,就是太爱学习了。一连几天,小男子汉的声音都是嘶哑的,越来越嘶哑。问他怎么啦,说是读书读的了。原来是在班里比着看谁声音最大,生生把喉咙喊嘶哑了。婉玉哭笑不得,竟然还有这样的? 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娜娜姐回来了,说是老板放了一天假,让回家过节。一个月的时间感觉娜娜好像长大了许多,原来的两条辫子变成了一条高高的马尾辫儿,人也白了,整个人的气质也不一样了。让婉玉觉得有些陌生。 回到屋里,没有了外人,娜娜往自己床上一躺,鞋子一下子踢老远,把头埋在被子里,“还是家里好啊!”婉玉笑着说:“娜娜姐,刚刚我还以为你被人换了呢。这会儿确定没有,还是那个娜娜。” “没办法,在外面,脾气就得收敛迁就。还不能让人看出来你胆子小,所以,少说话,让别人看不懂你。否则,别人会欺负你,瞧不起你。” “在县上有人欺负你吗?用不用找满囤叔?” “不用,我是谁啊,能那么随便被人欺负?也太丢人了!再说,那天婶子送我回去,专门给老板说了会儿话,他们都知道我是有靠山的。”娜娜得意的说, “店里一个男孩,好脾气,几个人把他指使的团团转。有啥脏活累活都派给他一个人。” “这就是社会!你有本事,别人巴结你。你窝囊,别人就踩你。唉!还是家里好。”娜娜的话特别多,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憋的时间久了。 “娜娜姐,你不想去了吗?” “为啥不去?社会就这个样子,咱们不出门不是更没有见识?难道还能窝在李家庄一辈子?” 人生而不同,有人生来是家禽,最多扑棱到树上。有人生来是大鹏鸟,随时准备高飞,站在高山顶上,迎着山风,有的不只是害怕,更多的是兴奋,是能飞的更高更远的兴奋。娜娜姐就属于后者,外人都觉得是婉玉家给了她机会,只有婉玉明白,娜娜的机会是自己给的。 第五十八章 再去县城 空闲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大勇虽然还是小小的负担,却也是个很好的跟班儿,是姐姐忠实的小粉丝,遇事言必称这是我姐姐说的。这就是人们说的“甜蜜的负担”吧。婉玉很享受这种“负担”。 时间的悄悄溜走,街上的房子主体已经建成了。盖房子这件事真的是多亏了大舅,家里忙,爸爸只是大事去拿主意。大舅家离集上近,平时监工都是他在,黑夜白天不敢离开,一个多月下来,黑胖的大舅人更黑了,也瘦了。姥姥和舅妈指定心疼,婉玉相信爸妈和她一样都不会忘记。 但现在还顾不上这些,一件重要的事摆在眼前——装修。婉玉家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土坯房,墙面抹的是掺麦秸的黄泥巴,农村人没有听见过装修这样的字眼。 婉玉和他们不一样,现在还是空房子,想怎么装都行,将来生意做起来了,再嫌弃屋里的环境不好,重新装修不是耽误功夫吗?长远考虑,一步到位最合适。 婉玉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不用说,爸妈又是很不理解,最后也勉强同意了,觉得就算竹林集上,毕竟是农村,墙面刷白,地面铺上水泥,光滑又平整。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奢侈的装修方案了。至于婉玉提到的地面贴瓷砖,还是白色的,无论如何不能理解。 “咱是农村,就算在集上也是在农村。地面上贴白色的瓷砖,且不说把钱搁地上踩,农村人满脚的泥巴,看见咱们屋里地上照人影,还敢往里进吗?走到那座山,就唱那里的歌。总不能和人家太不一样。” “咱们是卖吃的东西,屋里整洁,能照出人影,只会让顾客觉得咱们的东西干净卫生。现在大家可能一时还不能接受,慢慢的变得有钱了,谁不想生活的好点儿,不想买放心的东西吃?咱的地势多好,街上正中心,店面装修再上档次,招揽的顾客无形中都是高端的,有钱的,到时候大家都觉得买我们家的东西放心。你们想,咱们的生意能不好吗?一定会财源滚滚,数钱数到手抽筋。” 爸妈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况且闺女说的一向没有错,咬牙同意了。婉玉知道,他们是心疼钱。后世家家户户都是瓷砖,院子里都是水泥地面,也没有人嫌在农村不配。 这时候瓷砖还真不好买,又坐了一个多小时令人窒息的车,再次到了县城,找到了卖瓷砖的商家,只有几样花花绿绿的瓷砖,还是小块的,三十厘米大小。 老板吹牛皮说这是目前最流行的款式,拍胸脯保证用十年不会过时。婉玉看妈妈看见这个调调的瓷砖两眼放光,心里哀叹,果然有代沟。坚持不同意,问老板能不能买来白色的。 “白色的?谁要那样子的,在咱们这儿,说句实话你们别生气,只有丧事才满屋子白色。我就是进了货,也卖不掉啊。你看,我这儿这么多的花色,多喜庆。小姑娘,你人小 没有见过,听你爸妈的没有错。干嘛非要那颜色?不实在!这块粉色的怎么样?要不那边那个绿色的也好看,还有蓝色的,多透亮!你们听我的,这几款都是现在最流行的。” “老板,我们只想要白色的,你这儿到底有没有?能不能进来货?” 老板看这家人一根筋,忽悠不上道,“白色的我这儿现在没有。不过,你去其他地方他们也不会有。我这里是全县城最大的店,我们这儿没有的东西,其他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你们付定金,我去给你们进货。”婉玉知道老板说的话不假。 “成,我们付定金。但你得讲信用。告诉你,我们是竹林乡李家庄的,公安局的李局长可是我叔叔,你要是进来了货,我喊我叔叔来看看。” “哎呦,小妹妹,你放心,放一百个心。我一定用最公道的价钱给你们捎过来。” “大约几天能进来货?我们到时候来看。” “五天吧,瓷砖进货慢,为了这单生意,我提前去。先说好,我不图挣钱,咱们认识了,就是缘分,权当交个朋友。“ 瓷砖的事暂时订下,慢慢等着吧。又去看了厨房、洗手间的用具,这些自己用的,实在就行,婉玉就让妈妈做主了。 办完正事,“咱们去看看娜娜姐吧。”婉玉提议,爸妈也同意。娜娜再能干,也是个孩子,一个人跑这么远,咋能不牵挂?既然来了,一定看看她,回家说给她妈妈,让她安心。 娜娜姐的店在正街上,几人走到时,她正在烤房里忙,一手的面糊,看见三个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老板善解人意,“娜娜,给你放半天假,和家人说说话吧。”看来老板对娜娜还不错。 “叔,婶子,婉玉,我在这儿很好,你们放心。回家给我妈说我一切都好,不用挂念。”又拉着婉玉到一边儿说:“你刚才进店里找我时看见店里的工具了吗?咱们想在街上开店,怕是离不开这些东西。买起来又得不少钱。” 婉玉还以为娜娜姐怎么了,原来是这事。“娜娜姐,你放心,咱们不但要买,还得买好的,耐用的。钱你不用担心,既然要开店,这些工具都是必备的,一定买。放心吧。你看看你都会用吗,只要有用,咱就买。” 娜娜看婉玉胸有成竹的样子,心安了。婉玉说话算数,她说有办法,自己就不用愁,好好学技术才对得起她的信任。 “我回去干活了,别挂念我。”娜娜想回店里去,该中午了,店里管饭,在外面吃饭还得花钱。娜娜心疼。 “既然出来了,就在待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个饭,一人吃碗面也成,多说几句,让我妈回家给大娘说说。走吧。”婉玉明白娜娜姐的想法,拉着她往不远处的小饭馆走去。自己现在还没有钱,不会打肿脸充什么大款,总有一天,自己会吃得起大馆子里的饭! 吃完饭,一家人送走娜娜,又去了满囤婶子家,照例只见到了婶子,关系嘛,就该多来往,以后一定会用到人家,不能自卑,更不能装清高。 第五十九章 做卤味 店面装修是个慢功夫,很花时间。装修后店面该怎么用,早该打算起来。爸妈的意思是自家留下一间最大的,剩下的一大一小都租出去。婉玉同意了,坐在家中,等着租户上门不是婉玉的性格。 “已经找你表姨夫帮忙打听着嘞。”妈妈说。 “表姨夫也不可能天天啥都不干,整天站在街上大喊租房子,还是打广告最好用。” 婉玉让爸爸拿着两张大红纸去请张老师写广告,张老师的毛笔字在竹林乡都数得着。写好贴在自家房子临街拐角的两边,红红的纸张,刚劲有力的大字,十分招人眼,想来想做生意的人不会错过。过了十多天才有一两个人问,问完又没有了后续。 看样子这时候的人,被前几年“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做法吓坏了,思想一时半会儿转变不过来。不像后世,人人都想创业当老板,自家想马上租出去两间房子,还是很有难度。还是自己打算起来吧。 其实婉玉早就想到了做卤味,卤菜速食,临街开上窗口,店面小,利润大,缺点是又脏又累。自家后面又有院子,再合适不过。实在是没有可有的人了,等娜娜姐回来,蛋糕店生意开起来,大娘她们俩人哪里会够用? “妈,你去问问大舅妈愿意做生意吗?她要愿意,房租可以晚一年给,等生意起来了再说。”大舅妈在婉玉家里帮过忙,很能干。 妈妈成天忙来忙去,都是自家的事,对娘家的事并没有多用心。婉玉既然说了,前段时间,自家盖房时,弟弟又帮忙很多天,回去问问吧。 姥姥一听,“去,咋不去嘞?房租你们放心,租给别人多少,俺家给多少。” “娘,你只管揽下,咱去了卖啥?总不能坐那里大眼瞪小眼吧。”大舅妈着急地问。 “妮儿啊,婉玉说让俺家卖啥了吗?”姥姥问。 “你没有啥可卖的,问人孩子干啥?别理你娘。俺家不用。”倔强的姥爷生硬地堵住姥姥的话,老人家一辈子要强,才不愿意占便宜,自己闺女的便宜也不行。 “爹,你别着急。娘问的没有错,婉玉是想要好卖什么了。我家人手不够,她想起舅舅舅妈了。” “姐,婉玉还真想好了?”大舅妈惊喜地问,她咋可能不想做生意?做生意就有钱了!儿子已经两岁了,婆婆完全能带了。前段时间丈夫天天给姐姐家帮忙,自己心里抱怨多回,只是没有说出口,幸好没有说。该说不说,这个外甥女真没有白疼。 “做卤味。婉玉说卖好了,很挣钱的。就是脏了些。”妈妈有些内疚,“咱们也不会啥好的生意。像我家的,成天和油打交道,油锅前,油锅后,熏得要命。都不是体面干净的好活儿。” “庄稼人还怕脏?咱们本来就是风里雨里,晴天满身土,雨天一身泥。县太爷的衙门好,咱也得有那本事啊。”姥姥手里的活都没有停下来过。 大舅妈还在想卤味到底是个啥东西,没有明白过来,听见婆婆这么说,才回过味儿,急忙点头,“娘说的是。姐,我不怕脏。咱还是那娇贵人?没事儿,小宝交给娘,我去干活儿。” 姥姥也帮腔:“我和你爹俩人呢,带个孩子还不是天天歇着?咱家离集上这么近,抬腿就到。忙的时候,让秀玲在前面卖,我俩在后头给秀玲帮忙。” “成,那我回去了。这周末你和春生一起去我家吧。”得到答复,妈妈很满意,娘家帮衬自家多少年了,总算还他们一点儿恩情了,头一次哼着不成调儿的小曲儿,骑车回家了。 婉玉在家里大概率知道舅妈会答应,因为有姥姥在,她不会让舅妈丢了这次机会。清闲的日子又没有了,为了钱,还得努力。 周六一早,大舅和舅妈就来到了,婉玉让他们去买大料,把能买到的大料各买一斤,再买几根猪棒骨、猪皮和鸡架。 一切准备齐全,下午,婉玉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主要是嘴不停,“舅妈,把锅里添凉水,再放猪骨头、猪皮和鸡架。” “舅妈,锅开了。把上面的浮沫撇掉,一定得撇干净。” “舅妈,搅一会儿又起沫沫了,还的撇干净。” “好了,舅妈,捞出来吧。浇热水,一定得是热水,用热水把上面残留的浮沫洗干净。” 高汤卤水,洗去浮沫很重要,这样做出来的老汤不会发酸。婉玉又指挥舅妈把焯过水的猪棒骨、猪皮、鸡架统统放进大锅里,加开水继续熬煮,反复强调:“舅妈,浮沫一定打干净。” 把香叶桂皮茴香八角辣椒什么的放水里浸泡着,半小时后清洗。 然后开始炒糖色。这一步得婉玉亲自来,在小炒锅里,锅里放一勺油,加入冰糖,慢慢炒化,变成枣红色,再加入开水,“一定边搅边加,要不水里的冰糖会结晶。”糖色炒好,加入煮高汤的大锅里,还是边搅边加。糖色倒进去,舅妈惊奇地说:“咦!真的变红了。”心底里感叹,婉玉这孩子真是神啊!干啥都在行! 刚才的浸泡的大料时间也差不多了,用滤网捞出,装进事先备好的纱布袋子里,放进锅里,回头说:“舅妈纱布袋子一定要大一点儿,有空隙,香味儿更容易煮出来,煮四十分钟。” “咱们现在调味儿,盐、味精,酱油,都放里面,要是能买来鸡精更好。卤水养好,就可以往里面放东西了。猪蹄,鸡爪,鸡翅,鸡腿,豆腐皮,荤菜素菜,啥都行。” 舅妈点点头,婉玉这种教法,一遍就学会了。 金贵婶子送货回来了,一进门,深吸一口气,“今天做的啥好吃的?咋这么香?”进屋一问,“这么讲究的料啊,别说卤猪头肉、鸡腿了,就是扔里一只鞋底子,也能香掉牙。” 几人都哈哈大笑,大娘调侃她:“把鞋底子扔里面,卤出来给你,你吃吗?” “舅妈一锅卤制时,难熟的放下面,易熟的放上面。” “婉玉,大家都被香味儿勾的受不了了,你也不让尝尝。这大家伙儿,晚上谁还睡的着啊?”几个干活的婶子大娘都在那儿起哄大笑。 “怨我提前没有想到,现在只能卤一些素菜了。” 大家伙儿一听能尝到嘴里,都高兴坏了,哪里还管什么荤素? 大娘笑着说:“你金贵婶子鞋底子都吃的香,何况菜嘞。” 婉玉看了看厨房,里面有土豆、大藕、萝卜,还有块豆腐,就他们了。大藕切片,萝卜、土豆切块,放在下面,豆腐放上面。 大家闻着香味儿,馋虫在肚子里急不可耐,说说笑笑,终于出锅了,热腾腾、香喷喷的,一人尝几口,一盆子菜就见底了。 一个年轻婶子说:“天天吃婉玉丫头做的饭,不给工钱我都愿意。” “你想的太合算了,婉玉可是咱们这儿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女状元,你还准备让人家天天给你做饭,你这级别也是够高的。” “就是就是。可不敢这么想,咱们还等着婉玉带咱们出去见识见识,哪能光想着吃。” 这些婶子大娘就是这样朴实可爱,给她们一点点,就非常知道满足。 第六十章 姥姥家 房子装修完工了,凑这个星期天,婉玉一家,带上大娘一家,金贵婶子一家,娜娜的爸妈,干爸还带来了干奶奶,都来看新房子。 爸爸掏出铮亮的新钥匙,在众人的期待中,“啪嗒”扭开了铁锁,“呼啦”推上了卷门,再推开里面的一层玻璃门,空荡荡的房子矗立眼前。几人眼前一亮,这房子真亮堂,真宽敞啊!雪白的墙壁,光亮照人眼的地板,衬得屋外的柏油街道灰头土脸。 大勇兴奋地在地上滑起冰来,一屁股滑到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起来又去滑。 “这么大,骑自行车都能拐个弯。”金贵婶子脱口而出。 “车哪里不能骑?这么干净的房子,走进去都怕弄脏了,怎么舍得?”大娘看着妈妈,小声说,“春梅,不是我放气,咱们在这里卖饼干麻花的,这白墙,这地面,人家敢来吗?” 听大娘这么说,爸妈心里也开始打鼓:“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已经装修完了,再说啥不都晚了。” “放心吧,大娘。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谁不喜欢去个干净的地方买东西,图个安心?”婉玉拖长声音笑着说。 婉玉搀扶着奶奶,大家又走上二楼,明显没有一楼的大气,地板换成了普通的小块砖,卧室与小客厅是浅红色,厨房与洗手间是白底带蓝色小花的样式。但几人亲眼看见抽水马桶还是很新奇,自来水还没有引来,目前只能看看,无法使用。 “不错,不错!”大家都从心底里赞叹。奶奶拍拍婉玉的手,心里的高兴全在脸上。 参观完从楼上下来,爸爸惭愧地说:“今天没有准备饭,等晚一段时间,一定请你们吃饭。这房子盖的这么顺利,大家都有份儿。” “说什么呢,就这多不容易。咱们是自家人,不是来吃饭的。”大伙儿各自散去。 婉玉对妈妈说:“等我们搬来集上,让奶奶在这儿住一段吧。”爸爸欢喜地看过来,婉玉又补充道:“是干奶奶。”爸爸扭过头,不说话。他是想孝敬自己爹娘,接爹娘来集上住几天,可爹娘的做派实在拿不出门,说不上嘴。就算来了,也只会添乱。 几人走后,婉玉他们买了只鸡和一袋子苹果,拎着去了姥姥家。不只是想走亲戚,大舅会木工手艺,需要他做几张大床。这时候城里应该开始流行席梦思了吧,自家还是先不要想了,做几张木床先用着,将来买床垫搁在上面,一样睡。 姥姥看见闺女一家,嘴都没有合上过,以前闺女来走亲戚,哪回不是愁着脸来,抹着泪走?当娘的管不了出嫁的闺女在婆家的事儿,可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里没一天不挂念,吃不好,睡不香。如今,闺女的日子过得好,谁不夸自己和老伴儿有眼光,挑的女婿能干?连带着大儿媳妇马上要有自己的生意,给小儿子说亲的闺女,也一个赛一个的俊。 姥姥心疼地接过鸡和苹果,“家里啥都有,花那冤枉钱干啥?等会儿走时候把苹果拿走一半儿,给两孩子吃。” 姥爷招呼爸爸坐下,舅妈端来了茶水,妈妈则和姥姥去厨房做饭了。婉玉领着大勇和小宝,在院子里玩,舅妈走过来,“婉玉,我在家又熬了两回卤水,觉得没有你熬的味儿好。舅妈心里没底。” “不碍事的舅妈,不行开业时候我先熬一锅,能用一段时间。你多看几遍,多熬几回,一定没问题。”婉玉给她打气,知道她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心里担忧,生怕做砸了,让人笑话。 “我真的行吗?”舅妈还在忐忑地问。 “没问题,秀玲。我刚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如你。真不挣钱,房租我们不要了。”不知道妈妈啥时候站在了背后。 “不,不,姐,我不是说房租的事儿。房租我不会欠。”舅妈急了,一直解释。 “舅妈,你放心。咱们的生意一定财源广进,八方来钱。” “姐?婉玉?你们早来了?”大舅和二舅回来了,一身的木头碎屑。二舅还是学徒工,打杂的。 “好小子,你又重了。”大舅用粗壮的手一把抱起了大勇,胡子茬在大勇脸上亲了又亲,“上学考试了吗?和姐姐比比,谁说第一?”木讷的二舅说了几句话,就去了门外的菜园子,在那里忙活起来。 大勇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大舅觉得下面有人扯他裤腿,低头一看,“好儿子,想爸爸了?”小宝仰脸看着爸爸,伸开两只手。大舅另一只手抱起了小宝,“爸爸一下抱哥哥你们俩,好不好?” 小宝大概觉得有了这个哥哥,爸爸不再爱他了,使劲儿把大勇往外推,看推不走,撇着嘴,“哇——”的大哭起来,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不要——不要——” 大勇不好意思,挣扎着下来。姥爷、爸爸、舅妈几个都笑了。 看见哭声给自己赢来了胜利,小家伙又笑了,泪珠还在脸上挂着。大家笑的更开心了。 舅妈把小宝接过来,“让爸爸洗洗脸,歇一会儿吧。”小家伙下地,很快又追着大勇一块儿玩去了。 “看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舅妈宠爱的看着小宝。 婉玉想起一句话: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还真是贴切。 大舅坐过来,“姐夫,房子不是装修完了吗?还有啥事儿没有?” “大舅,我们楼上还缺几张床,想让你给做。” “没问题。做的和我们屋里的一样吧。”大舅大手一挥,准备自己做主了。 婉玉可不想要家里的老式木床,床腿太高,是老家那种低矮潮湿的房子里的必备品。“大舅,我想要的床和现在家里的不一样。”婉玉说,“两张宽一米五的,一张一米八的。” 大舅忽然打断她,“婉玉,你家的楼梯上不去吧?” “所以床体要做成两半儿的,方便搬抬。”婉玉在地上画出后世常见的席梦思床底的样子。 大舅看了一会儿,一拍腿,“嗯,这法子好!这法子好。这下上楼不愁了。” “大舅,如果有可能,床底下可以做几个大抽屉。盛东西方便。”婉玉看大舅在思索什么,又说:“我们是在楼上用,不会有潮气,床体也不用太高,五十公分就差不多了。这样睡觉时,万一掉床也不疼。” 大舅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开口道:“床底下都做抽屉吗?我想着床的一边靠着墙,有抽屉也打不开。不好用。”大舅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行,不好用。”又停一会儿,他接着说:“吃完饭,咱们再去看看,床到底摆在哪里,抽屉该留在哪边。看了再说。” 就算大舅不是自己的亲舅舅,婉玉也很佩服他,一个善于专研的手艺人,到任何时候都值得尊敬。 “吃饭了!婉玉,喊你二舅。”姥姥在厨房里说。婉玉去了门外,二舅把那片空地快翻完了,喊了一声,二舅擦擦汗,出来了,脱掉布鞋,摔掉鞋底的泥土,去水井边洗净手脸。姥姥一家人都十分的勤快。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来!来!先吃饭,边吃边说。”姥姥和舅妈她们端来了午饭,煎炒的豆腐金黄金黄的,凉拌的萝卜丝绿莹莹的,还有炒豆角,炒丝瓜。都是自家种的菜,满满一桌子,一人还有一碗鸡肉炖冬瓜粉条。还是走姥姥家好啊! 吃了饭,要去看房子家具,姥姥说:“要不是你二弟还没有成家,咱家的木料都给你们……” “娘,我们准备的有。你不用操心。”爸爸拦住了她的话,已经出嫁的闺女怎能还要娘家的东西。 第六十一章 家具大业 和爸妈舅舅一起又来到了新房子里,看了看卧室的朝向,房间的格局,因为是临街房,南北长,东西短,爸妈几个人商量,床只能南北向摆放,要是东西向摆放,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都很勉强。床头朝北,床体贴着东墙,东边如果再做抽屉,就拉不开了,没有用处。 “床体里可以做成暗柜,就是拿东西时不太方便,需要掀开褥子,平常不好用,放些被子什么的还可以。总能省些地方。”婉玉又是边说边比划。 爸爸妈妈一脸懵,柜子?暗的?想不出来。不想了,反正有春生在,木工师傅是自己人,让他想吧,平常人谁能跟得上闺女的奇思妙想? 舅舅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外甥女的意思,惊奇地问:“婉玉,你这小脑瓜是咋长的?里面咋有那么多的好点子?” “前段时间去县城,在我满囤叔家看见的,他家的床上还有个软垫子,像弹簧一样软,想着躺上去就很舒服,叫什么席梦思。舅舅,以后可能该时新这样的床了,你先做好了,可以先挣一笔钱,再开一家家具店。”婉玉不想大舅纠结自己从哪里知道的,赶紧机智地换了个话题。 “席梦思?没听说过。咱们做不来软垫子,最多放一块海绵,不会安弹簧。弹簧怎样能装在床垫子里?城里人真能啊!我啥时候也去看看。”舅舅又开始了思考,“不过婉玉你的提议我喜欢。我不喜欢锅前锅后的,一个大男人,系着围裙,围着锅台,像什么样?你劝劝你舅妈,让你她别卖什么卤味儿了,跟我打个下手,我想我们一起做木工活,再开一家家具店。”大舅找婉玉当起了说客。 “大舅,你不喜欢舅妈卖卤味儿,咋不和她说?” “我咋可能不说,你舅妈说她不喜欢木工活,你姥姥也说木工活太累,有时候抬木头、板子,不是女人干的活。”自己的娘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大舅很无奈。 原来是自己碰了壁,还想曲线救国。婉玉看大舅落寞的样子,有点可笑,又觉得大舅妈能坚持自己的喜好,实属难得,“大舅,你不喜欢围着锅台转,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做自己喜欢的事。舅妈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做按自己的喜好的事?你不会因为舅妈是女人就看不起她吧?” 大舅笑着说:“小丫头,你和谁亲?我可是你亲舅舅!你这么说我,是想让我被你姥姥打,还是想让我今天晚上睡门外?” “我帮理不帮亲,反正你要是耍大男子主义,我也不和你一班。”婉玉朝他吐了吐舌头。 “算了,你姥姥也是这个意思。另外,你姥姥和舅妈都认为做木工活,没有在集上做生意来钱快。你说,舅舅做家具能挣大钱吗?” “也许吧。要是舅舅你的手艺十里八乡无人能比,款式再新颖,产量又大。那比卤味挣钱可多得多啦。”婉玉帮他画了一个圆圆的大饼,只是太高,跳几下也很难够得着。但大舅好似找到了目标,在那儿轻轻地点头。兴趣果然是最好的老师,婉玉说几句玩笑似的话,也许会成为大舅前进的动力。 “不想了,大舅。舅妈不喜欢,二舅不是跟着你学吗?你俩一块开店不好吗?我都帮你想好了店名,叫兄弟家具店,怎么样?响亮吧?”大舅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意见。 “咱们楼下的柜台该怎么办?春生,你用木头打柜台吧。”妈妈在下面喊。 只顾着讨论了,差点忘了大事。“不行,柜台不用木头的,用久了,木头缝隙里爱藏脏东西,看起来不卫生。”婉玉反对道。 “木头刷上油漆,不是没有缝隙了?再说,供销社里的柜台就是木头的,在外面装上玻璃,很亮堂的。咱们不用木头用什么?” “咱们去娜娜姐在县城的店里时,你没有看见吗?那种铁的,明晃晃的,既结实,又不藏脏东西。” “那是铝合金。想来不便宜。” “做时候贵,好多年不换,整体算起来还是便宜的。”大舅也同意婉玉的说法,不能图贱买老牛。 柜台材料定下来,柜台怎样摆设,才能最大程度吸引人的眼球,屋里的线路怎样走,电灯的光线恰好能照到食品上,显得新鲜诱人。婉玉把自己想到的一一说出来,几个大人除了同意,还是同意。因为除了费钱,真的很有道理。 婉玉也觉得累死了自己很多脑细胞,这次生意做起来以后,她发誓不再管了。只想安安分分的当个小孩子。 回到姥姥家,接上大勇,爸爸带着婉玉,妈妈带着大勇,姥姥从后面赶来:“把这几个苹果给俩孩子捎走。我留下一半给小宝,这几个给你们。” 妈妈不愿意,和姥姥推搡起来,大舅妈抱着小宝走出来,“姐,拿上吧,孩子们都吃到嘴里,妈才安心。有好吃的大家一块吃,好不好?大勇。” 大勇点头:“嗯,我有好吃的,分给小宝弟弟。” 看姥姥非得让带走,妈妈妥协了,接过提兜里的苹果,婉玉和姥姥舅妈说了“再见”,回家去了。 一天天的,真累人。婉玉回家就躺到床上,一动不动。 “大勇,喊姐姐吃饭。”厨房传来妈妈的声音。婉玉起身,怎么这么累?今天只是走走看看,没有干活,只觉得全身无力。看来得锻炼锻炼,这样的小身板,不行啊。 正吃着饭,小叔走了进来,“大哥,大嫂,你们吃着嘞。” “婉玉,快给小叔搬凳子。”妈妈招呼道,“吃了吗?再吃点儿。” “不了。我吃过了。大哥,爹娘喊你去一趟。”小叔拉了几句家常就走了。 只要奶奶专门来喊,没有一次是好事。不知道这回又要干嘛。婉玉实在疲惫,不想跟着一起去。遇见西院的事,爸爸总不能老是指望别人吧,希望自己的爹这回能不让人失望。 , 第六十二章 小叔要结婚 爸爸跟着小叔走了,妈妈在家里心急得要命,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埋怨婉玉,“你为啥不像以前一样,跟着你爸去?” “妈,我已经上五年级了,不是小孩子了。爸爸总不能一遇见西院的人都得带上我吧?” 话是这样说,道理妈妈明白,可自家男人遇见他爹娘是个啥德行,自己最清楚不过。只要爹娘说点儿啥,回答一律“中,中,中!”或者“好,好,好”。从没有反驳过一句,脑子好像短路了,没有其余的词儿。 再说婉玉爸爸,石头,跟着弟弟到了西院。这回来了,爹娘没有像以前一样给他下马威,他娘那张很少平静对待过他的脸,竟然挤出来几丝笑容,一看见他,热情地招呼:“石头,吃了吗?来,坐到娘身边来。” 石头激动坏了,媳妇生气时,老是埋怨说从来没有见过娘这样的,不管儿子过的好不好,买的东西永远只嫌少,不管儿子挣钱有多难,给她的钱从来只嫌少,从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咋个不疼?看,娘温柔的朝着自己笑,还让坐到她的身边,关切地问自己吃饭了吗。今天媳妇咋没有跟着过来?真该让她亲眼见见,她一定无话说。 石滚看见大哥憨厚的脸上傻傻的笑容,就知道这招好使,娘早该这样对大哥了,大哥家的生意做的那么大,挣那么多钱,要不然都是自家的,少了多少钱呐!想想心都在滴血。他转念一想,就大哥这智商,给个笑脸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哪儿了,怎么就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好?自己忙来忙去,也就在给大哥家买宅子的时候挣了点儿钱,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 这时见娘笑盈盈地说:“你爹和我可能是老了,净想起你们小时候的事儿。你是老大,从小你爹和我就偏疼你。老天爷也是偏疼你,咱家的本事都长给了你,看你生意做的好,村里人都夸,爹娘苦了这些年,腰板总算挺直了。”石头被娘夸的心里激动,觉得娘明白自己,自己干的好,给爹娘争脸了,以后要干的更好,让全村,不全乡的人都羡慕爹娘! “你二弟俩人吧,孩子小,日子紧巴巴的,你三弟……”老太太不说了,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你三弟,等于是卖给他丈人家了……”老太太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婉玉要在这儿,保准给奶奶鼓鼓掌,这感情牌打的,这气氛烘托的,不去演戏,是中国影坛的重大损失啊! 婉玉的三叔,老太太口中的三弟,也是个老实能干的人。很奇怪,老太太这样的人,生的四个儿子,三个都很老实,据说不像老两口,像婉玉的太爷爷。三叔天天出去帮人干活,被一户主人家相中了,这家家境殷实,没有儿子,相当于招了个养老女婿,也就是倒插门。 倒插门在农村很被村里人看不起,爷爷奶奶当时为了省钱,想都没有想,满心欢喜的同意了,奶奶还说:“儿子要是出去上班,也是过段时间回来一回,和这境况不是一样吗?只要儿子享福,当爹娘的咋都喜欢。” 这会儿哭哭啼啼,成了拿捏儿子的底牌了,好像是大儿子把自己弟弟卖了似的。 想起三弟,石头也不好受,这事儿让全家人都抬不起头,常被村里人话里话外的嘲讽。 可他娘一掉泪,他忘了当年亲娘说过的绝情话,也忘了自己当年对爹娘的愤怒,转而心疼起来。又想到三弟在十几里外的南县,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儿滑出来。 三弟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让爹娘伤心,想到这里,他劝道:“娘,你要是想老三了,我捎信让他回来。你见过弟妹,是个过日子的人。不要挂念他了。” “中,娘不挂念他,知道他过得好。”老太太拉着儿子的手,石头又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心里泛起一阵阵温暖。 “石头,你四弟也老大不小了,去年人家给介绍了一个姑娘,能干利落,模样又好。你爹俺俩想着给定下来,别再学老三。” “中啊,爹娘都相中了。定下来呗。”又看向四弟,“你相中了吗?” “我咋都行,媳妇娶家来,是为了孝敬爹娘,爹娘看中,我就同意。”小叔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溜光水滑,任谁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石头听后一阵阵心虚,自己和四弟比差远了,脸微不可察地红了,烧得慌。看看弟弟,想想自己,这个大哥当的多不称职。 “咳,咳!”老头咳嗽了两声,“石头,你四弟要订婚结婚,你也知道,这几年彩礼水涨船高,结婚还得租一辆大客车,比你和石墩结婚时候费钱多了。” “是!是!”石头答应着,心里想,现在娶媳妇花钱真是多,大勇他妈那时候,好像就扯了一身衣裳,现在听说要六身,真是不得了。 老太太见铺垫了这么多,大儿子仍迟迟不上道儿,急了,也不想跟儿子再兜圈子,“除了彩礼,待客的烟酒啥的,花钱也不老少。还有,总不能把老四媳妇娶院子里站着吧,好好歹得有间屋子吧。” 看老大还是点头,嘴里说“那是!那是!”。 老太太说:“你爹俺俩老了,你是大哥,这事就交给你了。” “啊?交给我?” “咋的?你不该吗?人常说:长兄如父。你娶媳妇时候,全家人都出力,现在你站住脚了,不该管管你弟弟吗?” “该!该!”石头急的脸上冒出汗来,心想,自己哪办过这种嫁娶大事,四弟娶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纰漏百出,还得爹娘把关。就说:“我出点儿钱,办事还离不开爹娘。” 这个死脑筋,终于要到他的准话了,老太太觉得年轻时候挖几垄地也没有这么累,摆摆手,“中!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出钱,我和你爹知道你有孝心,心疼你,家里生意忙,走不开,俺俩受受累,替你把心操了。明天你先送来五百块钱,你爹去请师傅给你四弟盖两间东屋。等下聘时候,你跟着一块儿,看人家要多少彩礼。回去吧,天晚了,早点睡吧。”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老太太累了,困了,不再装模作样,表现母子情深那套,挥手让儿子走人。 石头心里五味杂陈,走出西院,被秋夜的冷风一吹,似乎明白点儿什么。可是晚了,自己已经应下来了,总不能说过的话不作数。反悔?且不说娘一定不会答应,自己的脸往哪儿搁。应下?回家后该怎么办?家里要是没有在集上买宅子盖房子,不顾媳妇反对,先把钱让弟弟娶媳妇用上,自己以后再挣。 现在不但没有钱,还欠着债,回家怎么张得开口?卖房子,把集上的房子卖了,钱不用愁了。费多少心血盖起来的,媳妇会发疯的,再说自己真的舍得吗? 石头仰脸看天,希望老天爷帮帮他。只看见那盏惨白的残月,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像条蛇一样恶毒。好似听见它的冷笑。 他耷拉着头,在家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那只推门的手,仿佛胳膊上坠了千斤重的铁块,怎么都抬不起来,没有力气推开那扇门。站在院子外面,又怕万一有邻居晚归,看见了不好解释,干脆蹲到墙角的阴影处,想破头还是无解。一边是亲爹娘、亲弟弟,一边是老婆孩子,那边都是亲人。 无法的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后,竟然走到了村里的小卖部门口,“石头,来了,要点儿啥?” 不会撒谎的他,鬼使神差,顺口说家里来了亲戚,买了一瓶酒,夹在腋窝下出了门,往北走,北头有条小河,小时候天天在河里游泳、摸鱼,那时候的日子多么快活!成亲后一直忙,现在还想到小河边坐坐,他坐在河堤的一个凹陷处,是村里人盖房子偷挖土留下的,免得有人看见这副落魄的样子,自己嫌自己丢人,窝囊。 扭开瓶盖,使劲喝了一口,嗓子里直冒烟,辣的眼泪骨碌骨碌地往外滚。他胡乱抹了一把,太辣了,不知道那些酒鬼为啥那样喜欢这东西。 第二口就顺溜多了,不知道啥时候,一瓶酒就没有了,一点不经喝。不辣了,为啥眼泪还是擦不净,这衣裳料子不好,眼泪都吸不完,不浸水。肚子里想有把火,烧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哇——哇——”吐了半天,倒头睡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被离婚 家里,妈妈心里不安,让婉玉和大勇躺床上先睡觉,毕竟是孩子,很快传来了平静均匀的呼吸声。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妈妈心里非常满足。她躺到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 看看墙上的钟表,九点多了,心里恨恨地想:见到你爹娘,使劲儿亲,干脆不用回来,住那边好了。 十点,没有回来,十点半,没有人影。被子裹了又裹,眼看十一点了,翻身坐起,穿上衣服:我去喊他,是因为明天还要干活,活忙,耽误不得。 找好了理由,她拿上手电筒,轻手轻脚推门出去,又轻轻虚掩了房门,往西院走去,街道上空空荡荡,哪里有半点儿人影。西院到了,黑灯瞎火,又绕到屋后,听见里面传来了震天的呼噜声。 人呢?看样子早散了,她心里虚,不敢敲门,莫不是走岔道了?加快脚步,自家的门仍是刚才的样子,孩子的呼吸声仍是那样均匀。她顺着村子里的主要街道挨个走了一遍,除了听见几声狗叫,什么都没有。又跑回家里看了一遍,还是老样子。他爸去哪儿了呢?心里慌的不行。 快步跑到西院,院子门拍的“啪啪”响,“爹!娘!开门!开门!” 过了很久,里面传来了“谁呀?”的声音,接着老头披着衣服,开了门。 “爹,石头呢?”焦急地问。 “早回家了。”老头打着哈欠,迷糊地说。“发啥癔症?大半夜不让人睡觉!”老太太在屋里不满地说。 “没有,家里没人。” “不在这儿,有啥事儿明早上再说。”老头说着想关门。 她肩膀抵住门框,用手堵住门板,不让公公关门,“爹,真没有回家,一直没有回家。我在街里转了一圈,没个人影,不知道去哪了。”她语无伦次,说着说着,鼻子一酸,泪都快出来了。 “那么大的人,还丢了不成?不定拐到谁家和谁说话了。你再回家看看,没准回了呢。”耽误瞌睡,老头心里烦。 “爹,叫石滚起来跟我一起找找吧。石头从来没有不回家过,他知道明天还有很多活。”妈妈哀求道。 “石滚,快起来!跟你嫂子去找找你大哥。”老头喊西屋睡觉的小儿子。 看有人愿意帮忙找寻,妈妈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四弟,你赶紧起来,我去把东方大哥也喊起来,人多找的快。” “真事儿多。”石滚嘟嘟囔囔,不情愿地穿着衣服,大晚上,睡得正香,谁愿意爬起来,哥也是的,大半夜不回家,乱跑个啥?等等,大哥没有回家,该不会是想不开了吧?那他答应的钱……可不能泡汤了。 “娘,大哥不会想不开吧?” “就他……”老太太忽然想起大儿子走时脸色灰白,整个人好像是有点儿恍惚的,推推身边刚刚躺下的老伴儿,“他爹,你也去找,找回来揍他一顿。这个杀千刀的,让他给爹娘尽点儿孝心,不应该吗?早知道这样不孝顺,生下来就该扔河里淹死。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 老太太还在骂着杀千刀的儿子,老头也睡不着了,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为了自己的钱,石滚起得比谁都利索,喊道“大嫂,等等我!再多找几个人!” 这边东方在屋里听见婉玉妈妈的话,赶紧起了床,拿上手电筒,站街里高喊:“石头,石头……” 妈妈也带着哭意喊:“他爸,大勇他爸!” 好几家的男人都起来了,问了情况,加入寻人队伍。 很快,整个村子的狗都被吵醒了,“汪汪汪汪”的叫声此起彼伏。代销点的爷爷起来了,“石头不见了?啥时候的事儿?” “今晚上去西院,从西院出来就没有回家……”妈妈越说越难过,放声大哭。 “石头家的,我……我见过石头。” 几个人都像找到了救星,妈妈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住他的胳膊:“叔,他在哪?” 老头被急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叔,你啥时候见过我哥?” “约莫九点多,他一个人过来买了瓶酒。”老头想了想,又道:“好像往北面走了,我心里还奇怪,他说家里来客了,咋不回家去?难道是我听错了?” 一群人一边高喊“石头,石头”,一边打着手电筒往北面找,出了村子,路边、柴堆都照遍了,还是没有人影。 几人心里都开始慌,再往北走,就是大坡地,还有……尽管大家不愿意想,小河水仍然在流淌,“哗哗”声好像比白天更响亮了几分。 “石头!石头!”喊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回荡,手电筒惊起了树上的麻雀,在寒夜里瑟瑟发抖。 哪里有人影?几个人的心越来越抽,越来越凉。 “春梅——春梅——,老婆,嘿嘿嘿——”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过来。几人的手电筒一齐找过去,只见土坑里有一个人,爬了几次,又滚了下去,“老婆,老婆,还是老婆好。”忽而又哭起来:“我没脸回家,没脸回家。” “大哥,爹来了,找不到你,娘在家里一直等,根本睡不着。” 看见弟弟,还有后面的爹,醉醺醺的石头立马闭了嘴。几个人把他拉出来,送回了家。嘱咐了句:“夜里让他多喝点儿水。”都回家了。 成年人了,哪个人不懂?反正就那点子家务事,谁家不是鸡飞狗跳的?只是几人不明白,石头家里生意做的好,挣钱多,年里节里,爹娘生日,大事小事,从来不小气,自家的几亩田的收成也大半给了爹娘。咋还能大半夜躲起来独自喝闷酒?想不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婉玉妈忙了半夜,给爸爸换衣裳,倒水,躺到床上鸡都叫了头边,也没有问他到底怎么了。直到早饭时,男人才低着头,不敢看家人的脸,嗫嗫嚅嚅,说了缘由。妈妈心里想到有事,却没有想到这么离谱,登时要发作,被闺女拽住了。 婉玉听爸爸说话,心里的火“腾腾”地烧起来,她还是故作平静地看着大家都吃完饭,“爸,这件事还是你去解决。” “闺女,我都答应你奶奶了。”石头觉得,相比老婆,他更怕闺女,闺女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 “我去西院问问,一没有这样的爹娘,还要点儿脸不?”妈妈嚷道,她的肺快要爆了。 “妈!”闺女说,“关你什么事儿?这是爸爸的家事儿。爸,你要是听爷爷奶奶的话,你回爷爷奶奶家去。你要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你自己去把事情解决了。” “你爸爸见了你奶奶,啥话都说不出来。他根本解决不了。” 爸爸不吭声,意思是默认了。 “那就离婚吧。”婉玉不疾不徐地说。 “离婚?”爸妈同时睁大了眼睛。哪有闺女劝自己爹娘离婚的?是亲闺女吗?这孩子一点儿不聪明,傻!傻透了! “我记得我早就说过爸爸,成家后,应该从原始家庭剥离出来,事事以我们的小家为主。他始终不能做到,不知道哪边轻哪边重。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不能原谅。” “现在就剩你小叔没有结婚,哪里还有一二?”爸爸急忙解释,这养的什么闺女,媳妇还没有说跑,闺女先轰着她妈走了。 “我说的是你没有原则,没有底线,你始终拎不清家庭关系。这件事你处理不好,妈妈和你在一起不会幸福。”婉玉一脸严肃,一板一眼的说。 “行了,闺女。你爸爸他说不出来的。我去说,你别管了。”妈妈拦住话题。 “妈,你去找爷爷奶奶说什么?学村里的婶子大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凭什么?这是爸爸自身的问题,他自己不去面对,不去解决,问题永远在那。你去闹,你不生气?不嫌丢人?你能闹一次,还能去闹十次,闹一百次?” 妈妈想想西院公婆的嘴脸,的确让人恶心,不说话了。 “我已经答应了你爷你奶,没法改了。以后不会了,闺女,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爸爸最后几乎是哀求。 “那好。”听闺女一说,爸爸大松一口气,“爸爸,是你回西院住,还是妈妈回姥姥家住?” “非得这样吗?”爸爸恼了,大声吼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少管大人闲事儿!断你吃的,还是缺你喝的啦?” “要是你回西院,啥时候把问题解决完,你啥时候回家来。要是妈妈带我和弟弟回姥姥家,街上的房子和欠的账都归我们,家里所有的生意都归你。哦,对了,你不用再给妈妈我和弟弟的抚养费。”婉玉的语气仍然平静又坚决。 爸妈愕然了,闺女把离婚的后路都安排明白了,不是闹一闹,而是真的不过了。 “闺女……”妈妈喊。 “妈,你要是不同意离婚,你们在一起闹吧,把我分出去,大勇也可以跟着我。这样的家我呆够了,时不时来一回,像个不定时的炸弹,谁也算不出西院啥时候出幺蛾子。根子在爸爸,他没有一点儿原则,这样的事儿永远都不会杜绝。” “成,妈离婚。石头,闺女给的路,你选一条。”女子本弱,为母则刚。闺女小小年纪,宁愿自己单独一家,想想这家给孩子带来了多少伤害啊。 妈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像开了闸的河水,不停地流。哽咽着说:“闺女,领你弟弟上学去。放心,今天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爸爸被逼到了墙角,只有初中文化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的道理。别人都羡慕自家生了个闺女有本事,学习好,能帮家里挣钱,谁又知道当有本事闺女的爹,被逼成啥样了,马上要被自己这个人人羡慕的闺女逼离婚了? 婉玉领着弟弟去上学,爸爸躺在床上,满脸的泪,他希望老婆可怜可怜他,再迁就他这一回,他在心里保证,真的不会有下次了。而老婆瞅都没有瞅他一眼,一直在屋里收拾娘仨的衣物。 怎么弄成了这样子?自己在村子里可是人人羡慕巴结的日子。就算答应爹娘的要求,两年功夫,钱又挣回来了,至于吗? 可真的离婚,他又受不了。他舍不得女儿,舍不得儿子,舍不得这个家。 虽然臭丫头今天说了那么多伤人心的话,他还是不舍得。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失败,在爹娘眼里,不如弟弟孝顺;在孩子眼里,不顾惜自己的小家庭。怎么没有人替他想想,他不抽烟,不喝酒,天天闷头干活,哪怕再累,只要爹娘和老婆孩子都满意,他也心满意足了。 可没有人理解他,怎么一个两个都逼他?当个男人……男人,怪不得都是自己作难,老天爷都叫咱“男人”! xs7.com 妈妈一边收拾自己和孩子们的东西,一边用余光偷瞄自己的男人,啥补救措施都不做,只是躺在床上,独自怄气伤心,等着自己还像以前一样心疼他,迁就他。 她终于明白了闺女为什么说今天发生的事,是她爸爸自身的问题,因为他在爹娘面前没有一点儿原则,遇事拎不清,有一就会有二。只要孩子他爸自己想不清楚,这样的事没有头儿,不定啥时候就会来上一回。闺女形容得真对,像个不定时的炸弹,谁也不知道啥时候会爆炸,总不能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吧? 可是真要自己离婚,心里还是舍不得。孩子他爸除了在家务事是拎不清,其他还都是个好男人、好爸爸。闺女为这个家着想,这回是铁了心要逼她爸改变,自己咋也得支持她。 于是,她把收拾好的包裹,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出门去了彩兰家,找大哥和嫂子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奇妙,明明自家和大哥家,早出了五服,但是和嫂子真的对脾气,这声大哥也没有白叫,事事为他们着想。 “春梅,早上吃饭了吗?”嫂子细心地问。 “吃了。大哥,你看这事咋办?”她先把西院的想法给大哥说了一遍,末了又说了婉玉的意思,“要是他爸还这样子,婉玉坚持要我们离婚。我想了想,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啥意思。石头这么大的人了,要还是这样拎不清,劝也劝不醒,不如离了吧。” “不行!”大哥坚决反对,“这事儿是西院的叔婶做的不地道,他们不掺和,你俩没有事儿,离婚不是儿戏,你俩不能离婚。我去和石头兄弟说。”转头对媳妇说:“劝劝春梅,今天中午在咱家吃饭。”起身去了婉玉家。 “哎!净出点儿啥烦心事儿。不生气哈。”彩兰妈劝道。 “我倒不是很生气,今天这件事早晚得解决。如果说不好,你是知道婉玉那丫头的,我怕她自己就走了。再夸她能,也是个孩子,我能放心吗?” “那不行,一个孩子,再能,到外面咱也不放心。”彩兰妈忽然说:“咱俩找老支书去。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理。” 就这样,俩人去了老支书家,又喊来了队长满仓,商量了一阵子。老支书说:“侄媳妇儿,回家吧,我去商量。可有一条,不能再提离婚的事儿了。” 老支书背着手,走着,想着,逢年过节,村里的老人哪个没有吃过石头家的东西。村子里这么多年都是种地的,好容易有了一个有出息的后辈,再离婚了,不让邻村的干部们笑掉大牙。 再说,全村子谁看不出来,石头那孩子从小寡言少语,哪里是个做生意的材料?这么大的家业都是石头媳妇一点一点干出来的。要换到自己家,还不得把儿媳妇供起来?还敢没事儿找事儿?难道没有个会做生意的大儿子,小儿子不娶媳妇啦?人家石头媳妇平日里很像样啦,八亩地几乎白给了老院,咋就不知足? 老人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越活越回去了,越老越糊涂啊。” 不管大爷和老支书他们都用了什么方法,反正等婉玉下午放学,大娘在自家门口拦住她,悄悄告诉她说:“好孩子,回家别再说让你爸妈离婚的事儿了,事情已经解决了,给西院三百块钱,你小叔成亲的事儿你家不用管了。爹娘离婚的孩子很可怜的,有爸有妈不好吗?多个人疼你。可别再说啦!” 婉玉当然满口答应,这个时代,离了婚的女人很难,她怎能真的让妈妈后半辈子,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 西院,老太太气得差点跳起来,骂骂咧咧了半天,骂大儿子不孝,老天爷咋不劈死他。老头黑着脸,本来好好说话,石头家也得送来三百块钱,有石墩的事儿在那儿摆着。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打家伙,全村人都知道了。 更让他们后悔的是,刚刚过去两天,媒人专门来说:“小梅她妈找人算了算,咱们在她家的西南方向。算命的说,小梅不能嫁到西南方向,否则将来过的不顺,这事就算了吧。赶明碰到好的再给石滚说一个。”老太太拽住媒人的手,死活不放,“大妹子,大妹子”喊了半天,脸笑得都快抽筋儿了,媒人还是走了。这件马上要成的婚事吹了! 媒人的说法,自家人装糊涂,当成八字不合,外人咋猜想的,谁能管的了?村子里那些闲着没事儿的媳妇们,背后不定怎样编排他们家呢? 最愁人的是,石滚二十大几了,前几年挑三拣四,年龄已经偏大了,好容易碰见一个合适的,上哪里再去给石滚找个媳妇?但他们不反思反思自己的不对,心里对大儿子一家的恼恨更多一层,要不是老大家的多事,闹什么离婚,能有这出? 真是应了那句话:埋怨自己难上难,指责别人太简单。 婉玉才不管他们怎么样,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有了这件事,给她提了个醒,这是这段时间买房、盖房、装修,爸爸手里没有钱,要是有钱,恐怕当时就给出去了。以后,每天晚上,要总一次账,把钱收到一个固定的人手里,这个人当然是妈妈。 孝敬老人,婉玉从来不阻拦,只是不能毫无原则,惯出天大的胃口,尤其是小叔,年纪轻轻,养得像蚂蝗,爬到自家身上吸血,还嫌不知足。 像前世的自己,一味的付出,婆家人却认为理所应当。所以,女人必须有原则。听人说过,一个女人在婆家的地位,是由丈夫决定的。丈夫认为你做的对,婆家人都无可奈何;反之,丈夫认为你该付出,你做多少努力都白搭。 夫妻之间的关系,也像拉锯战,你进他退,他进你退。婉玉绝不允许妈妈像上一世一样,在哀怨中早早离开。因此,这一次她必须帮妈妈争取到底。爸爸没有底线,让他看到妈妈的底线。 农历十月底,娜娜姐学成归来,意味着街上的生意可以正式开始了。打扫卫生,采购东西,十一月十八,婉玉家的蛋糕店开业,商量等十一月二十二,大舅妈的卤肉店再开业,大家全力以赴,争取来个开门红。 那天早上,大红色的招牌下面,长长的鞭炮震天响,红红的纸屑撒了一地。娜娜姐和新雇来的小霞姐,上身简洁款的高领白色毛衣,下面黑色裤子,系着黑白小方格的花边围裙,头戴同色头巾,化了淡妆,站在十字路口,微笑地邀请每一位路过的乡亲品尝透明水晶果盘里的蛋糕。 烤的焦黄焦黄的蛋糕切成了小方块,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在盘里码得整整齐齐,十分养眼。何况还是免费的,没有人能抵挡的了这诱惑。 两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子,微笑着对每一位品尝的路人说:“好吃美味又有营养的鸡蛋糕,老人孩子都能吃,店里的口味儿更多,今天开业,买一斤送半斤,机会难得,买不买进去看看吧。” 刚开始,大家还都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抱着尝尝就走,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心态,接过试吃的蛋糕。可一吃到嘴里,很多人就抵挡不住这美味的诱惑了,太好吃了!又松又软,香香甜甜,唇齿留香,管不住自己的脚步,情不自禁地走向店里。 哇!更是震撼,宽敞明亮,干净整洁,人走进去,觉得自己的身份瞬间提升几倍。连柜台都是明晃晃的,一尘不染。和对面的供销社一比,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供销社简直像是一辆车身满是窟窿、轮子锈迹斑斑的架子车,拉出来又累又丢人,而幸福蛋糕店则是一辆崭新铮亮的自行车,骑上去飞一般的感觉,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店里所有的商品都明码标价,所有的人都是统一的围裙帽子,笑容亲切,利落干脆问你想要点儿什么,并推荐今天开业,哪种糕点做活动,比较划算,可以买点回家尝尝,以后可能没有这种优惠了。 在这种环境中,人都不好意思讨价还价,偶尔有一个人想让便宜一点,售货员仍然微笑着,耐心真诚地解释说:“对不起,我们老板就是这么定价的。不管来也都是一样的价钱,童叟无欺哦。”让很多人觉得自己不讨价还价是素质高,用轻视的眼神看着那个还价的人。还价人大多红着脸掏钱买了,店员仍和以前一样亲切;也有悄悄溜走的。每个进店来的客人,走时手里或多或少都掂着糕点,眼睛还看来看去,不舍得离开。 不到半天,全乡来赶集的人都知道了街上新开了一家“幸福蛋糕店”。走在集上,不时会听见:“你去幸福蛋糕店了吗?” “去了,真是好吃。看!我给孩子买了几块。”或是“刚才走到那,我尝了尝,吃到嘴里,那味道,真绝了!怪不得叫幸福蛋糕店。” 第65章 小插曲 日头悄悄向西走,赶集的人渐渐散去,店里的几个人也终于可以歇一歇,喘口气了。 妈妈说:“今天开业,买东西的人多,大家都忙坏了,午饭不做了,咱们去吃烩面。”几个人都很高兴,疲惫的脸上笑意盈盈,一想,下馆子多花钱,又不同意了。大舅妈说要回家去吃饭,妈妈不让,忙了大半天,还不管一顿饭,心里过意不去。 大娘接过来说:“没有事儿,你们几个歇歇,我去做饭。”金贵婶也说去做饭。 妈妈拉住她们,“今天第一天开业,咱们就大方一回吧,下一回馆子。又不是天天这样。”大娘只好心疼地答应了,“咱们是来挣钱的,不是享福的。”一扭头,只看见小霞,“咦?娜娜呢?” “娜娜姐去看看小蛋糕还剩下多少,少了她说再做点。”小霞说。 大娘低声嘱咐小霞:“学着点,看看娜娜,只比你大一个月,眼里多有活。”大娘对自己这个外甥女恨不得掰着手教,心想,我不能住街上,忙过开业头几天,就要回家里干活,你不长点眼色,咋个留下来?看见娜娜去忙活了,还不赶快去搭把手,跟着学点本事,杵这儿干啥?你要不是我亲外甥女,我才懒得管你。 妈妈则不以为然,有几个孩子能像娜娜一样有眼色,从小像个大人似的,那都是家里没法逼出来的。小霞这孩子看起来很机灵,只要听话,心思正,多干几天就上手了。 娜娜出来了,“咱们赶紧吃饭,剩下的蛋糕不多了。回头赶紧再做一锅。” 大娘要留下看门,让妈妈领着几个帮忙的亲友去吃饭,回来时给她捎一点就好。妈妈把她推出去,自己留下了。刚刚吃了两块蛋糕,还不饿,趁这机会总总账目,看看今天的收益怎么样,以后心里就有谱了。 几人走后,妈妈打开钱箱子,一毛一块的数,竟然有七十多块。闺女早说过,蛋糕除去人工电费,净利润也有一半,那就是说,今天一上午挣了三十多!照这个样子,一个月岂不是一千多了?买地皮盖房子的钱,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本了!妈妈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得“扑通扑通”的,太激动了! 几个人回来,给妈妈也端了一碗烩面。妈妈吃着说:“下午可能没有上午忙,你们都去楼上歇一会儿,我在这儿看着。” 娜娜说:“我没事,先去在烤一炉小蛋糕。”说完,回里屋忙活去了。大娘在后头捅捅小霞,“去给你娜娜姐打个下手。”小霞后知后觉,“哦”了一声,才慢悠悠地追着娜娜去了。 “春梅,小霞这孩子是这块料吗?没有一点眼力见。” “嫂子,用几天再说。我看这孩子也算听话,既然来了,咱们再领几天。” “中,你领着看看,不是那块料,你不用管,我让她回家。” “放心吧,咱们这也不是为情为脸的地儿。只是不能拿她和娜娜比,满村子看过去,谁能比得上娜娜。” “咋没有?婉玉!”金贵婶子搭腔。 “确实。”几人都笑了。 “婉玉只是长了脑子,你让她真刀真枪的干活,她也比不上娜娜能干。” “你知足吧,春梅。要不拿婉玉换彩兰,你愿意不?” “愿意!我巴不得呢。” 几人说了会儿笑话,权当歇息了。又开始忙活起来,扫地、擦柜台、把剩下的归到一个盘子里。生意好,挣钱多,日子有奔头,咋能会嫌累? 真正忙的还是娜娜,十一月的天气,烤炉前的她脸上还是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所有的饼干、蛋糕哪一个不是她亲手做出来的?娜娜并未觉得累和烦,相反,她觉得这些小东西好像有生命,配料、发酵、定型,哪一步出错,它们都会难过,就像它们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如果一炉蛋糕烤出来非常完美,娜娜好像听到这些小生灵在欢呼雀跃,在眉开眼笑。她也会十分开心。 就这样,她沉醉在自己的厨房里,既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热,更不会烦闷。比起外面的人和事,还是她的烤炉更可爱。 而且,是这张烤炉帮妈妈治好了病,帮全家摆脱了困境,帮自己走进了县城,学到了本事。像婉玉说的,以后,它还能帮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 小霞的心思不一样,她是因为家人的劝说,觉得在集上做生意,总是好过只会在田间抡锄头,将来说亲时也能挑一个更好的婆家,才愿意来这里帮忙的。 刚刚吃过饭,大家都准备去休息,小姨却把自己赶过来干活。她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是大大的不满。所以 看见娜娜一个人忙,不喊她,她就站在旁边,回味今天中午烩面里的滋味,欣赏自己身上的白毛衣。心想:这么好看的衣裳,站在厨房里,一会儿就熏黑了,太可惜。娜娜姐真是不懂啥是美,罩上一件灰扑扑的大罩衣,早起化的妆,擦汗全弄花了。老板又不在,干那么卖力做什么。不管她,自己就躲在门里边,小姨看不见,大家都以为我在干活。小霞耍着小聪明,偷点懒,心里甭提有多得意了。 因为下一次逢集,大舅妈的卤肉店就要开业,妈妈带着金贵婶去隔壁帮忙,大娘一人守着店。这会儿门外没有人,娜娜和小霞在里面很久了,她还是不放心小霞,悄悄走过来看一眼。屋里只有娜娜一个人忙前忙后,忙而有序。哪里有小霞的人影?是不是上厕所了?她问:“小霞呢?” 小霞一个机灵,躲躲闪闪从门后探出了一个脑袋。 大娘还有啥不明白的,但自己还要看店,不是教训人的时候。只是说了一句:“看你娜娜姐忙成啥样了?给她搭把手!”扭头继续看店了。其实她满肚子火,差点没有气炸,一直劝自己“又不是你生的,别发火!”。今天要是换成彩兰,自己一个嘴巴子打过去,看她知不知道该干啥。 下午又零零散散来了几个买东西的,等到四点多一点儿,妈妈从隔壁回来,“嫂子,你们几个回家吧。我不走了,今天晚上和娜娜住在这儿了。晚一会儿,石头会领着婉玉和大勇一起来。”忽然又加了一句, “嫂子,今天让我哥先住我家一晚。” “放心吧,家里,我一定让你哥看好。” 出了门,大娘对金贵家的说:“我先送小霞回家,不和你一路了。” 小霞一看,小姨跟着自己回家,很明显,告状来了,一路心虚得不敢说话。大娘只顾生气,也不想搭理她。俩人只顾自己等着车子跑,谁都不吭声。 第66章 拜码头 大娘和金贵婶两人领着小霞出了店门,自行车还没有走几步,大娘就说要送小霞回家,小霞连忙真心地拒绝:“小姨,不用送,我认得路。” “走吧,我回家早了也没什么事,去你家看看你妈。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小霞看躲不过,心虚地跟在后头,一言不发,只盼着回家的路难走些,打消小姨回自己家的念头。可再怎么不愿意,小姨还是跟着自己到家了。 小霞妈看见妹妹来了,先是喜欢,又看妹妹黑着的脸,还有躲躲闪闪的闺女,心里就有了大概,当即问小霞:“你今天干的怎么样?” “很,很好。”小霞低着头,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小霞妈气得想打人。 “荣花来啦,今晚上别走啦。你姐天天念叨你。”小霞奶奶及时雨一般过来了。 “来啦,你身体挺好的,婶子。” “好,好!孩子们都孝顺,想不好都难。”又笑眯眯地对小霞说:“走,给奶奶帮忙烧锅,你小姨好久来啦,咱们晚上做好吃的。”就这样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把小霞“救”走了。 大娘看姐姐气得厉害,大有揪回来小霞可能。一把拉住她,低声说:“你有啥话,也等我走后再说。” “每回都是这样,孩子错了,你一想吵,她就护住了。要不然小霞的初中怎会读不完?这回说啥我也不能再饶过那个死丫头。”小霞妈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又不敢高声。看样子,小霞如果不是被奶奶拉走,真有可能挨打。 姐姐脾气暴,老太太护短,姐夫软弱。本来羡慕姐姐在婆家地位高,现在看,家家的经都不好念。 大娘本来是想说要是小霞不喜欢,不去也行,这下张不开嘴了。只得说了事情的始末,然后交待:“姐你看着办吧,小霞大了,不能打。另外,在人家那里,总不能天天躲懒。要是咱家开店,咱也不会养着个闲人。是不是?再说,你让小霞去,不是想让她学点本事吗?这样下去咋能行?” 小霞妈想了想,“荣花,天马上黑了,你在集上忙了一天,不留你吃饭了,你赶紧回家吧。” 大娘明白这是姐姐要关起门来训小霞,自己这个外人可不适合在场。赶紧推车,冲厨房喊声“大娘,别忙活了,我回家了。” 等小霞奶奶迈着小脚,从厨房里撵出来,哪里还有人影? 小霞妈一直忍着性子,等家里吃完了饭,小霞知道势头不对,主动乖乖地去厨房洗碗,在厨房里磨磨蹭蹭不出来。 “碗洗好了吧?再洗还能洗出朵花儿来?” “那个,小霞她知道错了……”老太太望着儿媳妇的脸,小心翼翼地说。 “妈,你歇着去吧,今天你不要再管。”小霞妈说。 “我咋不能管?小霞从这么长,我一点一点领到大,我不能说句话吗?”老太太抹起了眼泪,“儿媳妇,小霞刚刚在厨房里给我承认过错误了。她真知道错啦。” 又是这几句话,每次都是这样。要是翻脸吧,婆婆不像村里其他人家的婆婆,刻薄自己,对几个孩子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可这样的婆婆也有缺点,就是太溺爱孩子了!简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孩子大了,总不能像小时候,永远躲在家里,不出门吧。一味的娇惯,能有啥出息?特别是闺女小霞,马上要说婆家,啥都拿不起来,出了门子,等着挨婆家人打吗?真真是惯子如杀子! 小霞妈打定主意,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她奶奶护住,无论如何都得管住她,让她在集上好好学点儿本事。 再说婉玉和爸爸弟弟一起到了集上的店里,妈妈和娜娜姐已经在做着晚饭。 “妈,见到表姨夫和表姨了吗?” “中午时候,你姨夫过来站了一会儿,太忙了,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等会儿吃完饭,咱们去他家店里吧。”表姨家的毛线店已经开业两个月了,生意还可以。今天娜娜姐和小霞姐穿的白色毛衣,就是表姨亲手织的。 表姨的手真巧,婉玉只是比划了几下,表姨织出来的毛衣,不肥不瘦,衬得两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唇红齿白、亭亭玉立,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也许好多买蛋糕的人都是冲她们来的。 之前妈妈和大娘她们老思想,觉得这样打扮太好看,招人眼,不像正经的生意人。在她俩眼中,生意人应该背着货品,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靠着口才或质量取胜的那种。 婉玉问她们:“一个白胖、干净的孩子和一个流着鼻涕,衣裳脏兮兮的孩子,你们喜欢抱哪一个?”答案显而易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有人会透过你邋遢的外表,去探寻你内心的灵魂是否高尚。” 听得妈妈和大娘一愣,婉玉想,坏了。拽什么词?赶忙解释:“就是人都很现实,谁都是待见好看的东西,不好看的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娜娜姐帮腔:“在县城,老板对外表很在意。每天早上检查我们的衣裳,围裙和帽子,发现谁的有一点儿脏,就吵人。咱们的衣裳规规矩矩,既大方又好看,为什么不能穿?我很喜欢。” 小霞来了,看见漂亮衣裳,穿上后喜欢得合不拢嘴。 看她们都喜欢,妈妈和大娘只能同意了。 其实,表姨送这两件毛衣,算是给她店里打了活广告。站在街上,不时有人问衣裳是哪买的,两人都说是在春英毛线店里买的。昨天毛线店里的人流会多起来,这两件毛衣功不可没。这不,表姨到现在都没有过来一趟。 “春梅,吃饭了吗?哦,石头你们几个也回来了。我买了几个包子,趁热吃。”正念叨着,表姨和表姨夫走了进来。 “姐,姐夫,咋只有你俩,三个孩子呢?” “在家写作业。搬到集上,学校里的作业多。你们赶紧搬来吧,把婉玉她俩也转学过来。中心小学就是比村里的小学管得严,作业多,老师也认真。”表姨后悔没有为了几个孩子早点搬到这儿。无论啥年代,有能力的家长都盼子成龙。 几个人吃完了饭,婉玉问表姨夫:“姨夫,在集上做生意有啥要注意的吗?”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这几个人都需要打招呼,见一面的。”表姨夫赞许地看向婉玉,考虑问题多周到!这丫头要是自家的该多好。 “还得打招呼?”爸爸很意外。 “在集上,为了生意做得安稳,有些人是绕不开的。”表姨夫详细地向他们解释了集上各路人马的关系,虽说是新社会,除了应交的几样税费,像集上这个村里的支书,大小队长,还有几个赖皮,都需要见个面的。 爸妈只想着踏踏实实,诚诚恳恳地做生意,和周围邻居交好,完全没有想到这些。 “有情不如早做。今晚上咱们去村干部家走一趟。” 表姨夫把给村干部们的礼品按职位高低,分成三等,每一等送些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村支书和村主任一等,每人两瓶酒外加一包蛋糕;三个队的队长一等,一瓶酒加一包蛋糕;其余的算作三等,只有一包蛋糕。至于那些地皮,由表姨夫牵头,等明天晚上,叫到一起喝一顿酒,喝高了,称兄道弟,拜个把子,啥事都解决了。 分好东西,表姨夫领着爸爸挨家“拜码头”去了。 男人们走了,莫说爸爸不适应,天天跑来跑去送货的妈妈也瞠目结舌,“干买卖还这么多道道儿。” 表姨安慰她:“都一样,花钱买平安,想挣钱,有些钱就不能省。你要是不提前花了,过几天给你找个意想不到的事儿,比这烦心多了。万事开头难,过了头几天就好了。马上春来家的店也开业了,咱们姐弟仨都在集上,外人谁想欺负咱们,得先想想。”提到舅妈的店,姐妹俩说个没完。 婉玉知道搞好这些关系多重要,真心感谢有这么好的表姨夫,愿意实心实意地帮忙。 到啥时候,中国社会的现状就是这样,人情世故,盘根错节,很难改变,谁都不能免俗。何况自己这种小人物? 为什么农村人拼了命的想多生孩子,尤其是多生儿子?因为人少会没有地位,看人白眼,被人欺负,有时候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婉玉并不觉得自己能改变社会,也没有圣母心。她很有自知之明,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社会,连挡车的螳螂都算不上。 “自立者,人恒立之;自助者,天恒助之。”自己也只能帮像娜娜姐这样的人。她想用自己“作弊”来的思想,尽力帮助像娜娜姐一样的要强向上,用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的女孩子。让她们在男人为主几千年的社会体系里,能够挣钱,独立,拥有一席之地。 对于那些甘愿依附男人的女人,婉玉也不愿干涉别人的想法。自己上一世深受婚姻之苦,深知生而为人的不易,不想依附男人,想过自己掌控的人生,这只是个人的想法,不能强求别人。毕竟,她们受了几千年的封建思想渗透,活得艰难,心底里认为女人就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 婉玉忽然想起前一世,还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觉得她的废柴老公十分重要,亲口说:“拿两百万,两千万换我老公,我也不愿意。没有那个人,要钱啥用。” 她走后,听见的人都笑,笑话她那扔到路边都没人捡的老公,她竟然当成宝贝。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第67章 别人家的孩子 十一月的天,夜里长白天短,天刚模糊看的清,大娘正在厨房里烧锅,木质的院门“吱呀”响了,她头都没有抬,以为男人从婉玉家里回来了。 “荣花,做的啥饭?多做点。” 大娘一抬头,是姐姐和小霞,一愣,随口问道:“你俩咋来的这么早?”又看见了鼓鼓囊囊的包袱,连连说,“冷不冷?进厨房里烤烤手吧。”这是把外甥女当包袱甩出来了。 “东方呢?”姐姐问。 “小霞知道,他去婉玉家里看家了。” “小霞以后就跟着你,衣裳被褥都带来了。你干啥,她干啥,先给人家说,咱不要工钱,管顿饭就行。” “中,放心吧,我哪能舍得饿着俺小霞?”大娘冲着小霞和姐姐玩笑似的说。 “我是说真的。荣花,你得狠住手用她。这丫头马上该说婆家了,这样下去怎么办?” 怎么办?姐,你们惯了十五年,现在让我狠住手。她听吗?这种得罪人的事不该亲娘来吗?让小姨管,有这样的人家吗?大娘心里说,可姐为家里付出了很多,自己出嫁时,姐把她不舍得用的新被子抱回来给自己当陪嫁,实在鼓不起顶撞姐的勇气,只好应下来。 灶膛里的火光映出小姑娘红红的脸庞,她耷拉着头,一声不吭。 “小霞,你心里到底咋想的?跟小姨说说。” “我不知道。”半晌才挤出来几个字。 “就会说不知道,你都多大了。”小霞妈又火起来。 “好了,姐。就让小霞跟我住几天吧。白天去集上,晚上回来。” “好好听你小姨的话。” 姐姐临走时,拉住荣花,“让她在集上跟娜娜一起咋样?娜娜那闺女多能干,小霞能学来一分儿也好。让她看看娜娜每天咋干活儿的。” “我问问吧。”大娘留了个余地,自己可以帮姐姐管孩子,不代表所有人都应该帮姐姐。 到了集上,见婉玉正坐在柜台里,领着大勇写作业,才知道今天是礼拜天。 “大娘,小霞姐。你们来啦。”婉玉冲她们笑笑。 “小霞,去找娜娜吧,听娜娜安排,有眼色点儿哈。” 大娘去找了妈妈,悄声对她说了小霞的事,末了,发愁的问:“你说这事儿咋办呢?不接住吧,不行。接了吧,我又觉得作难。她妈说让她和娜娜住一块儿,让她看看娜娜每天咋干活儿的,让跟着娜娜学学。你看中不?” “这得先问问娜娜。”心想,这可真是个难题。妈妈也跟着愁起来。俩人看今天不忙,嘱咐婉玉看店,去隔壁帮忙了。 婉玉坐在柜台里,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感情自家惯坏的孩子,没辙了,送出来改造了。可妈妈说小霞姐那天站在街上推销做的很好。今天来了却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难道做事三分钟热度?权当不知道,只要不影响生意,婉玉就装傻。 “小闺女,蛋糕咋卖的?” 来了客户,婉玉立马精神了,“奶奶,你先尝尝。”老太太不接。 “奶奶,这是专门让尝的,尝过后买不买都没事。”婉玉甜甜的笑容加上声音,老人家终于接过来了。尝过后,赞不绝口: “好吃,好吃,牙口不好也能吃得动。” “奶奶,我们开业头三天有活动。两块钱一斤,买一斤送半斤。” “给我称一斤吧。秤要够啊。我家里也有秤,回去会再称一遍的。”老太太不放心,故意又安排了一遍。确实,这个时候缺斤短两的现象很严重。 “奶奶,你不用回家,出门在街上随便称,不够一斤半,这屋里的东西随便拿。你看,我专门给你多了一两。”婉玉一边装蛋糕一边说,“不过,我家的蛋糕太好吃了,万一你忍不住尝了一个,可就不一定了。”婉玉笑着对她说。 老太太听到多了一两,满意地笑了,“放心吧,只要称得足足的。我下回还来。” 过了一会儿,老人又过来了,“闺女,你家的秤足够。我往后光来你家买。” “好嘞,欢迎奶奶再来。”婉玉笑着对老人说。送走老人,婉玉又低头写作业。 “走!走!不好吃。不定是啥做出来的,那么鼓囊。”婉玉抬头,看见一个妈妈拉着个男孩子。小男孩想进来,妈妈可能是不舍得钱,扯住孩子往外走。小男孩倔强地站在那里,最后还是当妈的败下阵来,没好气地问:“这鸡蛋糕咋卖的?” “两块钱一斤,买一斤送半斤。” “鸡蛋才八分钱一个,你们咋卖这么贵?”听了价钱,男孩妈妈更生气。 婉玉看了一眼小男孩,“我们的蛋糕里,不光有鸡蛋,还有白糖、蜂蜜。营养很好,小孩子吃了长得高。” 听见能长高,男孩妈妈怀疑地看了一眼婉玉,“你几岁了?” “不到九岁。”可能是因为营养好,婉玉的确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小脸白里透红,很是喜人。 “真的不到九岁?咋长这么高?”仍不太相信,又看向旁边的大勇,努力让脸色变得和蔼可亲些,“小孩儿,你几岁了?” “我六岁多了。上一年级。”大勇自豪地举起手里的课本。 “吃了真的能长高?” “营养好了,自然长得高。地里种的庄稼,水啊,肥啊只要跟得上,不也长得高,接的多吗?”婉玉肯定地说。 “姐姐说,我每天吃鸡蛋,就能长高。”大勇很信服姐姐。 女人看看婉玉姐弟俩,又看看儿子,“给我称一斤。秤可一定要足。” “好的,你放心吧。”婉玉边说边把称好的蛋糕递给女人,“保管你吃了这次想下次,欢迎你再次光临。” 刚送这对母子,来了一个年轻妇女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你挑吧,今天你生日。” 小姑娘在柜台前转来看去,眼睛钉在生日蛋糕模具上,手一指,“我要这个。” 妇女一看价钱,二十二块八,“这个太大,你吃不完。买鸡蛋糕吧,买一斤送半斤。”女孩不做声,眼睛看向生日蛋糕,可怜巴巴的。 正好娜娜过来送刚出炉的鸡蛋糕,“大的生日蛋糕做的慢,需要下午再来一趟。要不,你们要一个小的?一块钱。” 母女俩一听有小的,才一块钱,眼睛都亮了。 娜娜拿来一个纸盒,下面放几小块蛋糕,上面挤了一些奶油,又用不同的颜色奶油点缀了一朵在绿叶丛中的花朵。 小姑娘脸上带着满足和妈妈一起走了。 “娜娜姐,你真行!”婉玉由衷的赞叹,想着以后专门订制一些漂亮的纸盒,小蛋糕销量应该也不错。 “生日蛋糕的确太贵了,不是每家都舍得买的。你看那小女孩,可怜巴巴的。不过,她还算好的。我们小时候哪会过生日?我能让她在生日时候高兴点,为什么不做?再说,咱们又不赔钱。” 忽然想起来,“婉玉,你一定会过生日吧。你家里条件好。” 婉玉笑了,拖长声音说:“娜娜姐,我也不过的,最多是煮一个鸡蛋。哎!我想起来了,以后每年我生日,都要吃蛋糕,包你身上了!” “好!我一定每年给你做一个不重样的蛋糕。”娜娜去烤房时心里很高兴,每年都和婉玉过生日,那意味着自己和婉玉一直不分开。 今天不逢集,对面的供销社生意不忙,几个人坐在那里 看着对面的小闺女,小嘴叭叭叭,一个上午,进店的客人,几乎没有空手出来的,都在那里吃惊。更吃惊的是,只要没有人来小闺女立马能认真地写作业,仿佛不是在吵闹的集上,而是在安静的教室里,没有一点干扰。 “这是谁家的孩子,大半个上午了,既会卖东西,街上这么乱,转头写起作业来,还不分一点心!” “你不知道吗?老高的外甥女。这个店是老高的小姨子家的。” “啊?老高,老高,对门真是你外甥女?咋会有这么好的孩子?” 表姨夫走过来,“外甥女一点儿不假。别说你们稀罕,我也是稀罕得不行,我和孩子她妈天天说,我家那三个加一起也比不上婉玉半个。这孩子,搁哪哪行,干啥啥中!” 第68章 头花 到晌午了,大娘过来做饭,看见娜娜问:“娜娜,小霞今天都干了啥?” “婶子,今天人少,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听到娜娜这样说,大娘还有啥不明白的,小霞仍是偷懒不干。姐姐这回真难为人啊!怎么办?劝呗,大娘凑吃饭的空苦口婆心的劝说,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的说。 晚上,小霞听话的住到了街上,和娜娜一个屋。 第二天,大娘悄悄问娜娜:“你睡觉前,躺倒床上,也给小霞讲讲事该咋干的。” 娜娜笑笑,没有说话。后来私下对婉玉说:“不知道小霞到底怎么了?和她说话,问一句答一句,似乎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婉玉没有吭声,说什么呢?小霞姐是大娘领来的,大娘愁也无用。不过,婉玉看她偶尔愿意和自己说话。 隔一天,大舅妈的卤肉店开业了,也用了和婉玉家一样的店名,叫“幸福卤肉店”。因为和蛋糕店一样,先尝后买,像猪大肠、猪肝、鸡肝、鸡肠的味道好,价钱便宜,生意很红火。 大娘更是没有功夫理会小霞,觉得她在这里天天挨着娜娜,同吃同住,总会学到点儿什么。 小霞看小姨忙得顾不上她,乐的自在。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溜走 这天,她看只有娜娜一人在店里,便对娜娜说想买根皮筋,扎辫子用。娜娜当然答应了。 小霞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没有了小姨的没完没了的唠叨和监视,觉得空气格外的香甜、自由。 她走到对面的供销社的西南角,在那里细心地挑选,仔细地询问价钱,有几个头花看起来很好看,小霞一下子喜欢上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想身上那点可怜的零花钱,哪一个都贵。 “哎,你看看,我带哪个最好看?”小霞问店员。 “这个。”店员有气无力地说,瞅都没有瞅一眼,随意的指了一个。心道,大中午的,本来可以打个盹,从哪儿跑来一个丫头,挑来挑去烦人! “就这个吧。能不能便宜点?” “不能,咱们是国营的,你以为是路边的啊,不还价!”店员没好气的说。 小霞想要,又嫌贵,想放下,又不舍得。 “多少钱?”一个烫着乱蓬蓬的头发的男人突然指着小霞看中的头花问。 “五毛。” “我买了。”他潇洒地扔了五毛钱在柜台上,转身大步就走。 “哎!你的头花!”店员在后面追着喊。 “送给她了。”他回头指着小霞,冲着她一笑,接着又走了。那一笑,小霞脸上绯红,害羞地低下了头,觉得好像是清晨冉冉升起的第一缕阳光,一下子驱走了这么多天的灰暗。 等她回过神来,只剩下店员和她,她“这……这……”了半天,忽然拿起头花,飞快地追了出来,空荡荡的大街上,哪里还有烫发头的影子? 小霞手里攥着那朵粉色的头花,不想回店里去,店在北面,她朝着南边慢慢地走,边走边看,既渴望看见,又害怕看见烫发头。走了很长时间,那爆炸似的头发那笑起来好看的嘴唇,也没有见到。 过了很久,小霞摸摸脸,感觉不太烫了,才又慢慢往蛋糕店走去。 娜娜仍然在忙,一天到晚的忙。小霞有时怀疑她是不是铁打的,除了干活,还是干活,连晚上休息时,一张嘴,说的还是明天该干什么。既不喜打扮,也不买衣服,没有一点趣味。 小霞什么还和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干点活,可她心里却生长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十分渴望再见到那个烫发头。她找一切借口外出,哪怕是喊隔壁舅妈吃饭,她也走到舅妈的店外面,而不是像娜娜一样,在店里面喊一声。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都没有见到那个想见的人。小霞本来想着,见到他,一定要把头花还给他。可是几天没见到,小霞又喜爱的紧,忍不住扎到了辫子上。心想:反正已经买了,我把钱还给他也是一样的。 那朵粉色的头花,简直是小霞的宝贝,每天早上,小霞对着床头的镜子,精心地把它系到辫子上,不允许有半点歪斜。为了系的周正,一向很懒的小霞竟比娜娜起得早,反复问自己平时不想搭理的娜娜:“娜娜姐,你帮我看看,头花带歪了没有?” 一天,一个来店里买蛋糕的女人说:“闺女,你头上的花真好看。”她高兴极了,若不是娜娜及时过来,她差点忘了还要收钱。 吃完午饭,一向是店里最闲的时候。照例又是让小霞看店,她坐在那里盯着眼前的玻璃柜台,出了神,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买一斤鸡蛋糕。”一个似曾听过的声音,她一激灵,猛地抬头,还是那头蓬松的卷毛,还是那样好看的笑容! 小霞既紧张又兴奋,想看又不敢看,只是偷偷瞄了一眼,见他不转眼珠地看着自己,忙拿起夹子,夹起蛋糕往袋子里装,发现自己的手在轻轻地颤抖,那么大的袋子,差点儿把蛋糕扔地上,他走过来撑开袋子。小霞的脸红了。 明明已经称够了一斤,小霞扭头往里瞧,没有娜娜的身影,飞快地又夹起两个蛋糕,装到袋子里,伸手递给他。 他接过袋子,好似无意碰了一下小霞的手,两只手都“嗖”地缩了回去,小霞的脸似火烧。他朝着小霞笑了笑,拎起袋子快步走了。 “哎!哎……”小霞忽然想起自己忘了还给他头花钱,眼见他又走远了,小霞不敢大声喊,算了吧,也许很快能再见到他的。 他好像知道小霞的心思,第二天,他又来了,鬼鬼祟祟地来了。这次不买任何东西,看了看左右无人,递给小霞一个纸糊的信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霞打开一看,是一封信,里面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到: 小霞,你好! 我打听了几个人,才知道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你!天天梦到你!你喜欢我吗?你要是喜欢,明天晚上,我在工小社的后门等着你,不见不散。 想你的:刘成 小霞看完,猛地抬头,四下没人,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可千万不能让娜娜知道,她知道了,一定会告诉小姨。小姨知道了,自己就完了! 傻样!供销社都不会写!小霞嘴角噙着微笑,把这封带着错别字的情书折了又折,精心装进棉袄贴身的口袋里。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东看看,西看看。这个十五岁的女孩,从未经历过这些,心里慌乱得厉害。她内心一直憧憬着有一个男人从天而降,他们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恋情,现在有人笑的好看的人,说喜欢她,天天梦到她,她心里有点儿骄傲,又很甜蜜。 第六十九章 恋爱 小霞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奶奶和妈妈多年来的明里暗里、旁敲侧击的教育,让她知道,这样私下相见是会被人笑话的。 一直告诉自己: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可心中又百爪在挠,控制不住的想去的想法,憧憬着有份属于自己的爱情。那时髦的蓬松的头发,那笑起来好看的嘴唇,在她眼前不停地晃悠。 想了很久很久,她终于给自己找到了非去不可的理由:谁稀罕他,我去不是为别的,是要把买头花的钱还给他。 接下来就是找出去的借口了,自己在集上人生地不熟,咋才能找到在晚上出去的借口呢? 没有合适的理由,婉玉妈是绝对不会放自己单独出门的。如果硬要出门,娜娜姐用一只手就能拽住自己,让自己哪儿也动不了。小霞十分懊恼,怎么这么难?要不,还是不去了吧。不行不行,该怎么办呢?十五岁的小霞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棘手的事。 她坐在柜台前,一会儿脸上绯红,一会儿嘟囔着脸。娜娜忙来忙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鸡蛋糕多少钱一斤?”一个女生问。 “两块。”小霞心里正烦闷,头也不抬。 “小霞?是你吗?”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我,喜红啊!” 小霞抬头一看,有点儿没看清楚,又仔细看了看,原来是自己初一时的一名同学,叫什么喜红来着……算了,打招呼:“哎呀!是你呀,老同学。”小霞学着大人们打招呼时的样子,热情地客套着。 “这是你家的店吗?我早听说幸福蛋糕店了,生意可火了。原来是你家的。” “不,不是我家的。是……我小姨家的。”虚荣心让小霞撒了个谎。 “你小姨家真有钱!”同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我买一斤。”只要一斤,喜红有点儿自惭形秽。 小霞拿起袋子,夹子,给同学装蛋糕,她表现的很熟练,最后又大方地多给了一个。 同学满脸欢喜,连声谢谢,临走时说了一句:“我家就是张五庄的,咱俩离得多近,你有空找我玩吧。” “张五庄?中,我去找你玩。”小霞听见这个同学是张五庄的,顿时觉得她是上天派来的救星,张五庄可是紧挨着集上的。 女同学也为自己认识这么一个有钱的同学高兴,急忙说:“咱俩说定了,你可一定要来。” “就是不知道家里大人同意不同意?”小霞小声嘀咕了一句。碰巧婉玉妈妈走过来,“小霞,这是你的同学?” 小霞点点头。 “婶子,让小霞去找我玩吧。我俩上学时候可要好啦。”女孩讨好的对妈妈说。 妈妈看了看小霞,又看了看女孩,点点头,“中。闺女,你有空了也能来找小霞玩。” 小霞低着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问:“我今天能去吗?” 妈妈只好答应。 女孩高兴地说:“我晚上出来接你,你住我家里吧?” “好,我今天晚上就去。”。 妈妈忙说:“还是回来睡觉吧。晚了,让娜娜姐去接你。” 女孩走了,小霞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干活的身影轻快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傍晚,小霞早早做了晚饭,草草吃了几口,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了。 她先去同学家待了一小会儿,说天黑了,小姨不让她在外面停留。怕万一碰见婉玉妈和娜娜,绕了一大圈,才来到供销社后门。 天已经黑透了,就着前街上几盏昏黄的路灯,小霞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围,静悄悄的,哪里有个人影。小霞失望极了,抬腿往家走。 突然,一只粗大的手,把她拉到了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处,朝着她脸上猛地啃了过去。“啊——”小霞刚刚发出惊呼,嘴被人捂住了。那人喘着粗气,“小霞,别喊!是我!是我!”原来是他! 小霞推开了他的手,“你怎么能这样?再这样我喊人了。” “别喊,小霞,我太想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想你想的睡不着。小霞,你心疼心疼我,让我……”刘成可怜的看着她,哀求道。 小霞的心软了,嘴里还是硬气的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是为了还给你买头花的钱。” “小霞,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收下了头花,我激动了好几天。你现在还给我,是不是看不上我?我的心伤透了。”刘成看起来很伤心。 “我们俩现在没有什么关系,我不好收你的东西。” “小霞,要是我们俩有关系了,你是不是能收下了?”刘成的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我去你家提亲吧。”他作势起身要走。小霞一把拉住他,“傻样,现在几点了?你走到我家,我爸妈早睡了。” 刘成一拍脑门,“我喜欢傻了。小霞,你让我啥时候去,我就啥时候去。” 小霞从小都是听奶奶、爸妈的话,连出来打工,大人们都在夸娜娜,让她向娜娜学,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重视她的话,心里很受用。 心想:都说外面很多骗子,我很聪明,几句话就把刘成哄得对我无所不从。 刘成温柔地拉住小霞的手,轻轻地抚摸,一下,两下……又拿起小霞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蹭来蹭去。一刻不舍得放下。过了一会儿,刘成的手慢慢地变得越来越不老实,忽的碰到了小霞的胸部。小霞一激灵,离开了他。 刘成赶紧道歉,“小霞,我真的真的太想你了。好心肝儿,让我摸一下,中不中?我轻轻地。”道完歉,看小霞的脸色并没有生气,又舔着脸哀求。 小霞这回没有同意,她心想,我又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 “好心肝儿,人家不摸了。我们抱抱好吗?就一回。”小霞没有吭声,害羞地低着头。 刘成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搂住她,把头埋在小霞的脖子边上,说:“小霞,你真好,你真好!” 刘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送来特有的男人气息,小霞感觉自己浑身都酥了,全身无力,整个人贴在刘成身上,两个人合成了一体,任凭刘成搓来揉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小霞耳边忽然响起婉玉妈的话:“要是晚了,让娜娜接你去。”猛地推开刘成,“天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刘成再次抱住了她,“心肝儿,再多留一会儿吧,不怕的,我送你回去。” “不行,我婶子一会儿会出来找我的。我妈妈要是知道我们俩的事,一定会勒死我。”想到小姨和妈妈,小霞一刻也不敢多停留,急忙绕道,要装作从张五庄回来的样子。 刘成从后面追过来,“放心,时候还早。这是我今天给你买的发卡。你喜欢吗?” 小霞顾不上回头,接过发卡,“你别跟着我。我要回家了。” “咱俩啥时候再见面?我想你想的受不了。你不能不管我。”刘成像贴狗皮膏药,紧紧地黏在后面。 “再说吧。”小霞飞快地走着,“你别再跟着我了!被我婶子发现,咱俩就死定了。” “我看着你进了家门就走。” 小霞心里着急,嘴角却洋溢着幸福。 第70章 发现 眼看小霞那个傻丫头走到店门口,还忍不住扭头朝着黑影里刘成又看了一眼,满脸娇羞,刘成朝她摆摆手,小霞才恋恋不舍地进了门。 刘成眼瞅着小霞进去,搓搓冰冷的手,回头暗笑,娘的,现在的小闺女儿也太好骗了,一块钱的本钱不到,就搂到怀里了,就是这天儿太冷了,冻的老子脚麻了。等过一段,春天来了,外面暖和,找片野地,先把她睡了,再把秘方弄到手,先挣他一笔钱再说。“哈哈哈。”他心里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出声来。 再说小霞,进门先在楼下喊了一声:“婶子。”心想,让婶子和娜娜知道自己回来了。然后去了厕所,在下面停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走上楼去,一头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娜娜和她平常也不怎么说话,没有在意,这次还是以为她不想和自己说,一个人睡了。 听见娜娜的呼吸声平稳又均匀,小霞知道她睡熟了,她可睡不着。把头上的被子掀开,坐起身,长出了一口气。想起今天晚上的事,简直像做梦一般,她的心乱得厉害,既害怕,又期待;既慌乱,又甜蜜。没有想到刘成哥那么好,还这样喜欢自己。想起刘成哥对自己的亲密举动,小霞没有觉得自己像只猎物,反倒觉得害羞,还有些隐隐的骄傲,谁让自己长得好看,招人喜欢? 要是能天天这样就好了,在刘成哥的怀抱里时,被他他紧紧地抱着,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肩膀是那样有力,身上的味道是那样的诱人,小霞的脸又烧起来。直到半夜,她才昏昏睡去。梦里都是甜蜜的。 第二天一早,娜娜和妈妈就起床了,往常,小霞听见娜娜起来,在床上赖一会儿,不太情愿,却也会跟着起来。可是今天,两人忙了好一会儿,楼上还是没有动静。妈妈担心,在下面喊:“小霞,怎么了?该起床了。”没有回音,妈妈走上楼去,推开门,发现小霞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小霞,小霞。” “嗯?婶子,你咋在俺们屋子里?”一定神,看见天亮了,顿时窘迫,“婶子,我……我昨晚没睡好,睡过了。” 妈妈看她脸色红润,精神也好,不像生病的模样,说了声:“赶紧起来吧。马上吃饭。” 等小霞下来,妈妈和婉玉他们已经吃完了。 婉玉戴上帽子围巾,也帮大勇戴上,等着妈妈骑车送她们去上学。婉玉瞅了一眼吃饭的小霞姐,她的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他们中的任何人,直觉告诉她有些反常。婉玉又想起昨晚上小霞姐回来时候,说是上厕所,在楼下待了好久。不管她了,上学要紧。不过需要留个心眼儿,小霞姐到底去哪了?可千万不能让她在自己家里出了事。 婉玉下车时问妈妈:“小霞姐这几天在店里怎么样?” “比以前强点儿,还是不太喜欢干活,站柜台卖东西还凑合。”妈妈说完,后知后觉,“闺女,咋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小霞姐今天早上有点儿不一样。妈,你多留心点小霞姐吧,可别让她在咱们家出了事。”婉玉还有个担心没有说出来,自家的生意这么好,难免会招人嫉妒。小霞姐不像娜娜姐,把生意当成自家的,更没有娜娜姐那种,要把蛋糕店做成自己底气、后盾的想法。说不定会被人利用,那样一来,自己一家人的辛苦努力就白费了。 妈妈听了婉玉的话,回到店里,对小霞上了心。她真的害怕一个花骨朵般的闺女在她店里出事,不光无法对嫂子交待,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自己也是有闺女的人。 妈妈还像往常一样忙来忙去,凑空悄悄瞅一瞅小霞,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对粉红色的发卡,崭新崭新的,一会儿戴上,一会儿摘下,像是刚刚买来的。辫子上的头花好像也很新,啥时候买的呢?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 过了一会儿,小霞对着发卡傻笑,脸上慢慢泛起红晕。 “小霞。”妈妈轻轻喊了一声。 小霞一惊,吓了一跳。随即又故作平静下来,脸上的慌乱很明显,想掩饰没能掩饰了。“婶子,啥事儿?” “你把这盘蛋糕端进去,放进柜台里。” 小霞起身,端过来,用夹子一个一个放进柜台,刚放了四五个,手里夹起一个蛋糕,不知道在想什么,怔住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她这样,妈妈心里直觉不好,但又没有什么凭证,不能乱说。但如果有了凭证,一切都晚了!妈妈再也坐不住了,喊了娜娜,“今天不逢集,你少做点,和小霞一块儿看店。我回家有点事,去去就回。”戴上手套,围脖,蹬上自行车,又回头,“我不回来,你俩都别出去,万一有事,找不到人的。” 一路上,妈妈不顾寒冷,自行车蹬的飞快,脸通红,浑身冒汗。走到中间村子里的转弯处,差点和别人撞到一起。 “你没长眼睛!转弯不知道看看人,响响铃啊!” “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看妈妈态度不错,想来是有急事儿,不再责怪,“记住,拐弯时候不能骑太快!”才放妈妈离开。 妈妈回村,顾不上和谁打招呼,一路直奔家里,拉住大娘,“集上娜娜一个人忙不过来了,你去帮忙两天吧。” 大娘看她着急的样子,觉得有事情,边解下围裙,边说:“我回家说一声。” 妈妈也推车跟着她,身后几人笑她,“咋的,成了集上的人,可就连自己家也不想回了?” “今天真的急,哪儿能有家好?等嫂子在那里安顿好,让她在那,我也在家松快两天。”打个哈哈,连爸爸都没有来得及交待,又走了。 两辆自行车飞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春梅,啥事?”大娘和妈妈这么多年的交情,不用客套。 “嫂子,我怕对不起你。我没和第二个人说过,我觉得小霞这闺女有点不对劲。”“不对劲?咋个不对劲?” “我……不知道该咋说。她一连买了两个新头花,还看着傻笑,脸红红的。” 大娘都是过来人了,小霞没有工钱,怎么会一连买俩?还傻笑,哪个少女没有思过春?气得手都在轻轻地抖, “春梅,难为你了。她啥时候外出过?” “昨天晚上,她的一个同学,张五庄的,她吃过晚饭去找同学玩了。回来的有点儿晚,今天我就看见了头花。嫂子,没有啥凭证,可我不敢等。好好的闺女不能毁在这儿啊。我心里过意不去的。” “是啊,你说我姐给我找的什么事儿?” “嫂子,也许咱们错怪小霞了。你去住几天,悄悄看看再说。” “还悄悄看看,我现在就想过去打断她的腿!” “不行,又不是从咱们肚子里爬出来的。姐姐不怪,还有姐夫和她奶奶呢。你还是去看几天再说吧。” 经过妈妈再三劝说,大娘终于同意把火压一压,看看再说。 第七十一章 真相大白 妈妈和大娘赶到店里,看见娜娜和小霞都在,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放下了。是妈妈多想了,来回不过一个钟头,大早上的,她们能去哪? “小姨,你咋来了?”小霞有些疑惑。 “家里这几天闲着,我来店里看看。你在这儿还好吧。” “挺好的,没事。”小霞巴不得小姨不在这儿,今天上午表现的格外勤快。 妈妈看小霞的样子,更觉得有事。私下和大娘商量:“你去隔壁卤肉店里帮忙吧,咱们自然一点。” 想到可能会惊动小霞,大娘去了隔壁,吃饭都没有回来。 中午,照常是小霞看店,妈妈和娜娜该干啥干啥,大娘坐在隔壁的一个视线开阔的地方,装作不在意,却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小霞的动静。一个中午过去了,来买东西的人不多,啥事没有。 眼瞅着到了后半晌,天一会儿就要黑了,大娘要回家去,想把小霞带走,又怕她起疑心,留她在这儿,也担心。拉着妈妈说:“你今天回家去吧。我住这儿。” 妈妈点头,高声喊:“娜娜,我今晚上回家去,你们和婶子在这儿。” 娜娜回答:“中,婶子,我明天会早早开门的。你放心。” 大娘一晚上翻来覆去,这叫什么事儿?现在要是把小霞送回家,她奶奶和她爹没准会多心。眼见这几年家里收入多了,俩小子娶媳妇不愁了,竟然为外甥女愁得睡不着。一直到鸡叫头边,才迷糊过去。早上听见动静时,娜娜早已经起床,连小霞都起来了。羞得大娘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唉!都是大姐给自己找的好活啊! 不能总在这儿干等着吧,不是说那天晚上去同学家了吗,头花也是同学送的。大娘决定主动出击,向大舅妈打听她们庄上谁家的闺女叫喜红,家住在哪儿。 “喜红?”大舅妈想了想,“在村子东南角,和我家对角,离得远。咋的,嫂子想做媒人?” 大娘笑笑,又不能说出实情,从没有见过,去找别人多不合适。听见大舅妈这样说,倒给她提了个醒,十五六岁的闺女,说媒是个很好的借口。 “那闺女多高?性子咋样?”大娘向大舅妈打听,她真的起了说媒的心思,娜娜的哥哥还没有定亲,村里和她一般大的男孩子,有的孩子都抱出来了。农村人娶媳妇和城里不一样,,娶到家,媳妇能干会过日子最要紧,模样啥的倒在其次。 “这闺女中等个儿,模样不错,性子谁知道呢。孩子小,离得又远,不过她爸妈人老实本分,十分能干。”大舅妈把能想起来的都说了。 听着差不多,只要爹娘能干,孩子大多差不了,先去看看再说。大娘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妈妈听。 妈妈笑着说:“咱们怕小霞这样那样的,自己倒去做媒人。孩子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委屈?” “那不一样,如果正经人家的孩子看上小霞,托人来提亲,咱们只会喜欢,偷偷摸摸算什么!哪个本分人家会这么干?被我抓住,一棍子把他的腿打折。” “那闺女我见了一眼,觉得还行。没准娜娜他哥的缘分在这儿呢。” 一听妈妈这么说,大娘的劲头更足了,一来为了小霞,二来为了大哥家没有媳妇的侄子。她掏出钱包,“春梅,给我来二斤鸡蛋糕,下午我先去探探路。” 妈妈哪里会收钱,“权当是我对秋芬嫂子家的一点心意,你跑腿出力,钱我出了。” “好吧,回头我让大嫂把鱼头给你吃。”大娘玩笑着说。 “那可不行,鱼头是你这个大媒人的。”妈妈笑着送大娘出了门。 等到下午,大娘拎着一大包蛋糕,到了张五庄,问了一个人,打听到喜红的家的具体位置,在东南角的大坑沿儿上。 “砰砰砰”大娘轻轻敲了几下门,冲里面喊:“有人在家吗?” “谁呀?”一个妇女开了门,看见大娘,“你找谁?” “大妹子,这是喜红家吗?”大娘满脸堆笑,“我是街上幸福蛋糕店的,小霞的小姨,前天小霞不是来找过喜红嘛,多谢你们的照顾。”大娘看了一眼喜红家,院子不大,地扫的干干净净,连墙角的柴火垛都整整齐齐,是户能干的人家,心里的好感增了几分。 “也没有咋照顾,俩孩子从小就要好。”喜红妈说着把大娘让进屋里,慌忙喊喜红倒茶招待。大娘伸手阻拦,没有拦住。抬眼悄悄打量喜红,果真是个好闺女,模样齐整,利脚麻手的,是个过日子的好媳妇。 “小姨,你喝茶。”喜红双手端来茶碗,“小姨,那天小霞在我家玩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太晚家里人挂念。叫她不忙的时候还来找我玩吧。” “中。小霞来找你玩我们都放心。你有空还去店里玩。”看样子小霞只在这儿呆了一小会儿,她回家撒谎了。 “小霞第一回来,喜红还送她发卡,多不好意思。”大娘接着刚才的话。 “发卡?”喜红一脸不知情,“没有啊,我啥都没有送给她。” “哦,年纪大了,总是忘事。可能是我们村的喜云送的。我听岔了。”大娘自责的说,“闺女,可别怪我。” “哪能呢?我也是常常忘事。” 大娘和喜红妈在一起拉起了家常,什么地里的庄稼收成,什么孩子们不听话。总之,中年妇女在一块儿,是不会冷场的,只会抢着说话。 扯了一会儿,大娘忽然问:“喜红和我们小霞哪个大?” “小姨,我们一般大,都十五岁了。” 大娘转向喜红妈,“嫂子,闺女说婆家了没有?” 喜红听见,害羞得出去了。 “没呢。去年有人来提亲,我嫌年龄小,想多留一年。” “我说呢,这么好的闺女,哪里留得住。” “好啥,在家里被我惯坏了,脾气大得很。” “一分脾气,一分本事。有脾气不怕,只要讲理。” “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就是有点儿认死理。” “只要讲理就好说,凡事逃不出一个理字。嫂子,我家有个侄子,今年十七了。个头高,模样俊,勤快又能干。说给喜红你觉得咋样?”大娘看喜红妈的意思差不多了,直奔主题去了。 “十七了,她小姨,别怪我多心。村里这么大的后生,没订亲的不多了吧。” “唉!主要是我嫂子身体拖累了孩子。”大娘把娜娜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嫂子,我保证,现在我嫂子活蹦乱跳的。等过几年领着孙子一点问题没有。你先打听打听这是大事,又不能瞒,不能哄。对了,娜娜,我侄女,在街上蛋糕店里,整个店全靠她。能干又有心底,喜红去时看见她没有?他们是亲兄妹。” “亲兄妹?”街上新开的蛋糕店,生意火爆,竹林街不大,有点风吹草动早就传遍了,半个乡里怕是都知道。喜红妈当然听说过。 “她小姨,你提到的事,我回头和她爸爸商量一下。”小姨听见这句话,知道人家愿意考虑一下,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连带着小霞的气也减了几分。高高兴兴回去了。 喜红妈问喜红见过娜娜没有。喜红说:“见了,她一直在忙。” 妈妈说起娜娜是蛋糕店里的大师傅,让喜红很吃惊,年岁看着和自己差不多,怎么会这么能干? 妈妈又说起小霞小姨来做媒的事,喜红低头不语。 “男孩子是娜娜的亲哥,我见过娜娜,长得怪好看,她哥想来也不差,应是个本分能干的孩子。你要是有意思,咱们托人打听打听。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喜红扭扭捏捏,“谁知道他长得啥样,会不会一脸麻子?” 闺女这样说,当妈的有啥不明白,第二天就托自己娘家嫂子的二妹去打听了。 大娘高兴了半路,忽然想起小霞的谎言,说谎一定有目的,她到底想瞒着大人们什么事。听喜红的话,她一早就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想想就窝火,不是自己生的闺女,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真真愁死个人。换了自家的彩兰,早就两个大耳刮子过去了。如果明天再看不出来什么,干脆把姐姐找来,原原本本的告诉她,让她看着办吧。 刚进店里,妈妈冲她使了个眼色,去了隔壁。大娘也跟着过去。 “秀玲,你去外面一下,我和嫂子说点儿事。”妈妈对大舅妈说。大舅妈起身去了门外。 “嫂子,你走后来了个男人,觉得像是来找小霞的。他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没进门就东瞅西看,不像个正经买东西的。只和小霞说了几句话,啥都没买。” “说的啥?啥样的人?”大娘焦急地问。 “离得太远,我没有听见。一头黄毛,洋鬼子似的。穿一条红色的裤子,裤腿有这么肥,两条腿都装进去还有空儿,一瞅就不像好人。”妈妈越想越气愤,“看上去能比小霞大好几岁。咋能看上这么个狗东西?”忽然又发觉自己可能猜的不对,“毕竟没有啥证据,我看的不一定准,嫂子。今晚上多留点儿心吧。” “春梅,你不用替她掩饰,我觉得就是。你今晚上别走啦,过会儿把表姐夫和春来都喊上。要真是的,揍死那个洋鬼子。”大娘恨恨地说,“想找婆家,多少本分人家的男孩子找不来,非找一个假洋鬼子。” 她也不想想,本分人家的男孩子谁会这么干。 天刚刚擦黑,小霞草草吃了几口晚饭,起身说:“我吃饱了。” 妈妈劝她再吃点,她摇摇头,“我晚上不饿。小姨,喜红喊我今天去她家玩一会儿。” “天黑了,明天去吧。”大娘故意装作关切的说。 “没事,离得很近,我一会儿就回来。” “让娜娜跟你一路吧?有个伴儿。”妈妈说。 “娜娜姐累一天了,再说她和我们不熟。我带上手电筒就不黑了。中不?”等着小姨同意的空挡,小霞无意似的说:“以后,我对喜红说让她来找我。老是让我去她家,烦人。” 如果大娘今天没有刚刚去过喜红家,没准真会相信她的话,说的像真的一样。要不是为了抓住那个洋鬼子,大娘现在真想揭穿她。“中,去吧,早点儿回来。” “哎!”小霞甜甜的应了一声。声音里的喜悦落在大娘耳朵里,只能更伤心,更愤怒。 她前脚出门,大舅听了妈妈的话,在隔壁一直盯着她,等她走远点儿,在后面不经意的跟着。只见小霞一直朝着张五庄的方向走去,走了大约半里路,忽然拐弯朝着南边走去,进了一条小路,最后竟然到了供销社的南边,离蛋糕店很近的地方。 小霞关上手电筒,停下来,嘴里小声喊着:“刘成哥,刘成哥。”左右寻找,心道,今天刘成哥来晚了吗? 哪里是晚了。刘成看见小霞身后有个人影,躲在暗处,不敢出来,后面的大舅,装作若无其事的点了支烟,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刘成看人走远,从黑暗处出来,一把搂住小霞,“心肝儿,想死我了。”被后面赶来的表姨夫一脚跺倒了,大舅听见动静,跑过来按住刘成的脖子。刘成刚想喊“救命”,只见大娘和妈妈过来,大娘一巴掌打在小霞脸上,“你,你,你气死我算了!”小霞吓傻了,捂住脸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被大娘拖回了家。 表姨夫和大舅还没有动手,刘成就招了个干干净净,原来,刘成是竹林集边上村里的,好吃懒做,家里穷的叮当响。看见集上新开的蛋糕店挣钱,听说师傅是个小姑娘,打起了歪主意。本来目标是娜娜,可娜娜除了干活,根本不出门,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才找上了小霞,有了后来买头花的事。 把刘成的话说给小霞听,傻丫头不信,非得要亲耳听她的刘成哥说出来。大娘气得还想动手打她,被妈妈拉住了。表姨夫押来刘成,刘成一脸不在乎,吊儿郎当的说:“要不是看上蛋糕店,谁会搭理你这个傻缺,浑身没有二两肉,摸起来手都硌得慌。” 小霞哭着扑向他,“你个混蛋!你个混蛋!”大娘嫌丢人,使劲儿拽着她上楼了。 第二天,大娘就把小霞送回了自己家。 第七十二章 事成 送走了小霞,妈妈才感到害怕,自家在集上做生意,谨谨慎慎,从不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竟然有这样的人打自家的歪主意,幸亏发现的早。 表姨夫听了,劝她说:“春梅,这不算个事儿。这种小混混算什么,不用放心上。” “姐夫,你能找找关系把婉玉和大勇转到中心小学来吗?他俩转学过来,我不用来回跑,店里不招人了。逢着年节,喊金贵家的和嫂子来帮忙就好了。不用再找这些靠不住的人。” “转学的事好办。不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招人时,好好看清楚。能用就用,不能用早点拒绝。” 妈妈点点头,心里想,这次又是多亏了婉玉提醒,家里生意离不开闺女。他们转学来集上,一天三顿吃到当妈的做的饭,自己不再挂心,闺女还能照看照看家里的生意。一举两得。除了他爸得来回跑,比起孩子,男人还得往后排。就这么说定了。想到此,“姐夫,你快快办,天冷了,能早一天,就不晚一天。需要花多少钱你说话。” 表姨夫看表妹这回下定了决心,“不难办,我去文教上问问,等我的信儿吧。” 大娘把小霞送回家,拉着姐姐去了一边,小声说了原因,“这回是真不能在集上待了。”不顾小霞奶奶的真诚与热情,坚决不留在她家吃饭,骑车走了。 一路上,气鼓鼓的,想着真是丢死人了。活了几十年,从没有这么丢人过!过一会儿想想,也有好事儿,娜娜她哥的亲事好似有点儿眉目。回家就和大哥嫂子商量这事儿,抓紧托个正经媒人去提亲。直到这时,大娘心中的不快才慢慢散去。 来到村里,又回到婉玉家中,那熟悉的热油香气一阵阵袭来,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心安过,活儿再多,也累不坏人,发愁可能把人愁死。还是干活好,干活踏实! 几个妇女看她手上不闲,嘴里低声哼着小调儿,打趣她:“嫂子,从集上回来有喜事啦?这么高兴。” “喜事?快了!”大娘心想,的确有喜事,就是现在还不能定下,不能说出来,免得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说说呗,让咱们都跟着高兴高兴。”几个人都把头凑过来,想听听稀罕事儿。 “想听啊?”大娘怎会不想说,是不能说。 “嗯。”一群人点头。 “不说!”大娘故意拉下脸。 “不说拉倒。”几人没趣的散开了,“自己憋着吧。到时候你想说我们都不听哈!”一个人高声说。 “就是,就是。” 大娘不理会她们的激将法,自己嘴再快,不该说的事儿决不能说。 下班后,没有回自己家,先来到了娜娜家。“嫂子,做好饭了吗?” “荣花来了。快了,你今天在这儿吃饭吧。”娜娜妈给大娘递了个凳子。 “我哥呢?” “和顺利俩人往田里送来年的底肥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有事儿?” “我帮顺利相了个闺女,问问你俩的意思。” “就咱家这条件,有闺女愿意来,咱们还会再挑?只要闺女愿意,我俩没有意见。” “等顺利回来,问问他吧。总归是他一辈子的事。” 说话间,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娜娜爸和哥哥顺利回来了。俩人扑扑身上的土,洗洗手,进屋看见了大娘,“婶子来啦。”“弟妹来啦。”都和大娘打招呼。 “大哥、顺利,我前天去集上,碰见了一个闺女,模样俊,有材料,想给顺利说门亲。你们觉得咋样?” 听见给儿子说亲,大哥疲惫的脸上顿时来了精神,全村像儿子这么大的孩子,大多订了亲,有几个都结过婚了。他嘴上不说,心里着急,这件事一直压在他的心上。 “中啊!哪村的?啥时候见面?”娜娜爸迫不及待地问。 “顺利呢?这可是你的大事。”大娘问。 “婶子,你们都能看上的,肯定不差。人家姑娘愿意吗?就咱家这条件……” “条件我一丝一毫都没有瞒人家,看样子,人家不在意这个,有几分能成。先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你同意了,好请个正式的媒人。” 听到姑娘不嫌弃自家的条件差,三个人都感激极了。尤其是娜娜妈,“都是我拖累了顺利,这个闺女要是同意,顺利,咱就也同意了吧。” “嫂子,你这话我不爱听。咱们顺利比谁差哪里了?顺利,咱不听你妈的话。你自己看看,咱们不过分挑剔,毕竟是过一辈子的人,凑凑合合也不行。婶子替你看了,这姑娘是个过日子的人。” 顺利的脸慢慢红了,“婶子,我知道的。” 得到准信,大娘又到了集上,找妈妈和大舅妈商量,他们和张五庄熟悉,找个德高望重的媒人,表示对女方家的重视。 妈妈说:“我出门十来年了,对村里不熟悉。秀玲,你觉得谁说媒说的好?” 可不要小看任何人,有些人就是在某方面擅长,做到别人不能的事。 “我是想起一个人,咱们村东南角的憨嫂子。”大舅妈一提,妈妈顿时想起了那个嫂子,比自己大几岁,听说既不喜欢做饭收拾家,也不喜欢做鞋、做衣裳,更不喜欢下地干活。长了一张巧嘴,成年跑着做媒,好像已经说成了十几对。 “憨嫂子家那个样子,屋里除了床还是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去找她可能得拿着礼品。她就靠这张嘴换点儿吃的。”大舅妈不好意思地说。 “这是应该的。”大娘不在意这些,只要能给顺利说了一门好亲事,礼品自己出了。要是婉玉听到,定然可惜这个老太太生不逢时,后世那么多的婚介所都是先交钱,后去办事,成功率不高,收费不少。老太太要是生在后世,成功率高,收费指定高,要钱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更不要说几盒点心果子了。 姥姥领着大娘去了憨嫂子家,憨嫂子一点不憨,小眼睛里全是精明,看见她们拎着点心,笑眯眯、慢悠悠地说:“婶子,你客气那么很干啥,咱们都是自己人,还用拿这些?走时候可要拿回去,这不是笑话你媳妇吗?” 姥姥和大娘笑着虚应下了,把顺利的情况给她详细说了一遍。憨嫂子听过,仍是笑眯眯地,“多好的孩子啊,咋能不成?我定会尽力去说,闺女去了是到了福窝儿里。” 转天,憨嫂子带着任务,来到喜红家,先拉起了家常,一会儿功夫,把喜红爸妈哄得眉开眼笑,慢慢提到了说媒的事。 “孩子听着不差,就是家里急了点儿。”喜红妈说。憨嫂子人精一般,立马反应过来,人家对孩子没意见,有点儿嫌弃家里的条件差。 “妹子,人不能光顾眼前,得往长远看。穷有根儿,还是富有苗儿?这才一两年的功夫,他们家就显出兴旺的势头了。你们别嫌弃嫂子说话直,要是再晚两年,人家不一定能上咱家来。现在正是个好时候,咱们看怎么说?” 本来喜红妈对娜娜家的情况就很满意,又听见憨嫂子这么说,碰碰男人,“他爸,这事你咋看?” 喜红爸也是个实在人,听媳妇说过这个事儿,闺女对人家也有点儿意思,“憨嫂子说了,人家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就是前几年他妈生病,家里急了点,不算毛病。穷没有根儿,富也没有苗儿,日子好坏,全靠自己挣。嫂子,要不让他俩啥时候见见面?毕竟新社会了,咱们说了也不算。” “就是啊,还是大兄弟有眼光,看得远。日子靠小两口自己,这家的孩子在地里,犁地、耙地都是一把好手。这话不是我说的,你们随便打听。” 出来喜红家门,憨嫂子想,今天的媒人太好当了。每家说媒要都像今天,自己一天能说成三对也不止。 选了一个背集的下午,顺利和喜红在蛋糕店门外互相偷看了一眼,俩人的脸都红的滴血,四周围的亲人们想笑又不好意思。 回家后都告诉媒人没有意见,很快开始了正式的见面。 这次在喜红家,娜娜爸妈领着顺利,拿着礼品,喜糖瓜子不能少。来到喜红家,两个人不再像上次一样只敢偷偷瞅一眼,还在屋里可以说说话。 顺利来到屋内,见喜红坐在椅子上,害羞地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顿生出一股保护欲,“喜红,你放心,我用全部的心对你好。比对我自己还好,你信我!” 喜红仍不敢抬头,“真的吗?要是娜娜和我吵架了,你站谁那边?” “你放心,娜娜不敢和你吵架,你是嫂子,她听你的。”顺利倒不是哄她,心里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咋可能吵架,自己和妹妹从小没有吵过架,媳妇也应该是。 喜红听见他的话,心里暖暖的,头更低了。 “给。”顺利递过来一方粉色的手帕。早上妈妈就交代了,如果说话满意,就收下男孩的礼物,并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回赠给他。 见到顺利早早送过来礼物,想来是对自己比较满意,喜红扭扭捏捏接过来,好似不经意地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又拿出自己的礼物,一方蓝色手帕,慢慢伸手递了过去。 两人交换了信物,婚事基本算是定下了,剩下的就是大人们商量彩礼娶亲的事了。 顺利十分激动,这个姑娘比以前别人给介绍的都好看,看见自己,想看又不敢看,满脸通红的样子让他心里痒痒,真想抱起她,亲一亲,闻一闻,还是忍住了。 屋外的人见俩孩子迟迟不出来,想着定是说不完的话,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第七十三章 转学 顺利和喜红的亲事定下了,娜娜爸妈整天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表姨夫很快帮婉玉和大勇问好了转学的事,离放假还剩三个星期的这个星期一,婉玉和弟弟就来中心小学来上学了。 婉玉走进教室,好多双眼睛看着她。在这帮小豆丁的面前,婉玉怎会怯场,按照班主任陈老师的要求,大大方方的做了自我介绍。 班里同学听完她九岁之后,都在吃惊,有个调皮的男生还喊出声来:“你也太小了吧。我弟弟九岁,在二年级。”其他同学借着这句话议论纷纷,班里场面差点失控。 胖胖的女班主任用黑板擦在黑板上重重地敲,“啪啪啪”,眼睛瞪着坐在教室后排的几个刺头儿,嘴里高声喊:“别说话!别说话!陈虎子!班里盛不下你了!再说话去门外站着!”班里才慢慢安静下来。 后排的一个男生举起右手,老师一脸不耐烦,“陈虎子,你又干什么?”原来这个又壮又黑的高个子男生叫陈虎子啊,人如其名,他爸妈的愿望实现了。 “老师,我没有同桌,让新来的同学和我做同桌吧。”陈虎子一脸不怕惹事、流里流气的表情。 “打住!李婉玉同学可是咱们乡里参加竞赛的好学生。老师还指着她为班里争光,你们别想着祸祸人家。”陈老师用手一一指过后面的几个男生,严厉地说。 转头温和地说:“李婉玉,你个子矮,先坐在第一排,你们俩挤一挤,给李婉玉腾个地方。”婉玉就在同桌让出来的长条凳子上坐下来。 看来集上的孩子比村里的活泼、爱说话,老师也习惯了。 下了课,婉玉依旧坐在座位上。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玩沙包,跳绳这种运动,在婉玉眼里只是锻炼身体的需要。今天刚来这里,先观察观察,熟悉了再做打算。 一个女孩子凑过来,“李婉玉,咱们出去玩吧,跳皮筋,我带着你。” 婉玉笑着拒绝了,“我不太会,先看着你们玩。”起身到了教室门口,看她们一群小女孩叽叽喳喳地跳皮筋。 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生从婉玉和跳皮筋的队伍中间走过,刚才拉婉玉跳皮筋的女生,“呸”,朝着白净女生吐了过去,差点儿吐到衣角上。 “你吐我干什么?”白净女生气愤地问。 “我没有看见。”女生带着一脸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咋地的不在乎。跳皮筋的小团体也都在看白净女生的笑话,很明显,白净女生被孤立了。 看她的穿着打扮,家里不但不穷,父母应该还是乡政府或者那里上班的干部,性子也不懦弱。原因令人费解。 “李婉玉,你说说,她是不是故意吐我?”白净女生把得罪人的事抛给婉玉,看来这些女孩子之间也是个小江湖。 “李婉玉,你说,我是故意的吗?明明是不小心。”女生觉得之前和婉玉拉过话,有交情,也拉着婉玉作证。 你们之间斗法,碍着我什么事,第一天刚来,不了解情况,不适合得罪人。婉玉正在想怎样回答合适,“叮铃铃”,上课铃响了,女孩子们顾不上争吵,一哄往教室里挤去。 婉玉个头小,不适合硬来,站在门旁边,等大家进去后,快步走进去,坐到座位上,掏出课本,静静等待老师上课。 站在婉玉身后的陈老师,暗暗称奇,像这么冷静,有条理的学生,教了几十年学,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个上午下来,婉玉认识了跳皮筋的女生,叫娄玉霞,是学校附近村子里的。白净女生叫赵海芳,爸妈在乡里的什么部门上班。 放学铃响了,学校像一锅沸腾的开水,顿时炸开了,人头组成的黑色洪流,一窝蜂的往校门口涌去。婉玉背着书包,领着大勇,在人流中前行。 “婉玉!”有人在婉玉肩上拍了一下。婉玉回头,是娄玉霞,那个喊她跳皮筋的女生,笑着,带着几分拉拢的意思,招呼道:“咱们一路走吧。” 婉玉甜甜的笑着,毕竟这张脸还是很可爱的,该利用还得利用,“谢谢你!我得领着弟弟,可能走不快。你们先走吧。” “切!”娄玉霞不满地说了一声,“那行,哪天你一个人了,咱们再一路走。” 婉玉答应了。 娄玉霞呼朋引伴,身旁很快聚拢了一大帮女生,说说笑笑一起走,衬得赵海芳一个人的影子十分孤单。 赵海芳一个人加快脚步,努力想甩开这群大部队。 “瞧她那个样子,屁股一扭一扭,恶心死人了!”娄玉霞旁边的一个女生说,周围的女生都哈哈大笑。大家都知道笑谁,可她没有提起名字,赵海芳没法接茬儿,只能走得更快,好在路不长,大家在一个三岔路口分开了,娄玉霞和很多同学往南走,婉玉和赵海芳都往北走。 赵海芳放慢脚步,慢慢地和婉玉并肩,“李婉玉,下午上学时咱们一路吧?我吃完午饭去喊你。” 婉玉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的饭特别不准时,生意忙时,吃饭会很晚,我妈就该骑车送我和弟弟上学。”这相当于变相拒绝了赵海芳的好意。 婉玉想:谁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我才来,谁都不想得罪。又想,像赵海芳这样的家庭、长相,一个班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朋友,也真是奇怪。娄玉霞再有本事,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递给她两块糖,立马就会改换口风。她怎么会这么招人嫌? 婉玉仍是按部就班,上学、放学,除了学习,不参与其他的事。过了两天,觉得自己的同桌——娄小红,是个有点儿软弱好性子、也不太爱说话的人,渐渐和她多了来往,下课时,也像孩子似的一起跑跑跳跳,只当锻炼身体。 这天上午第三节是体育课,当体育老师最轻松,上课吹着那只黑黢黢的哨子,领着学生在不大的操场上跑两圈,往操场中间扔两只篮球,说了声:“自由活动!”男生们“嗷”的一声,像群恶极了的狼看见了食物,扑过去,抢到了抱起来,拼命朝着木头做的篮球架子跑去,剩下的男生又奋力追过去,玩的热火朝天。 女生们则三五成群的跳绳、跳皮筋儿。赵海芳站在一旁看,慢慢凑到跟前,几个女生故意挤她出来。 “上我们这儿干啥?又不是你的皮筋儿。”一个女生凶巴巴地说。 “我有皮筋,你们用吧。” “起开!我们不玩你的皮筋!”小孩子就是这么不讲情面。 赵海芳不能玩,眼圈儿红了,可怜巴巴的。婉玉心里觉得娄玉霞她们过分,有点儿看不下去。 “娄玉霞,你们天天欺负赵海芳!我告老师去。”不知道啥时候,陈虎子抱着篮球过来了。 “谁欺负她了,一天天的装可怜。关你什么事?” 赵海芳站在一旁,大眼睛里湿漉漉的,一句话不说。 “赵海芳,别理她们,和我们一块打篮球去!”陈虎子大大咧咧地邀请。 “我,我不会。”赵海芳羞红了脸,还是跟着陈虎子一起去了篮球场。 “瞅瞅她那个恶心人的样子!”娄玉霞在背后嘀咕道。“陈虎子也恶心!”几个女生也都露出鄙夷的目光。 看来白莲花是天生的,不是人人都有那份潜质的。 婉玉拉着同桌小红一块围着操场转圈,看见老师回办公室里喝茶,不想在外面吹冷风,悄悄躲到了教室里。 女生友谊的开始,就是拥有共同的秘密。小女生也不例外。俩人翻着花绳,不经意间说起了赵海芳。 “小红,班里的女生都不喜欢她?“婉玉问。 “我也不知道。听说她很烦人,只要和她同过学的人,就没有人喜欢她,除了像陈虎子那样的男生。连她们乡里的人都这样说。” 乡里,应该是住在乡政府大院里的孩子们。 “她的衣裳怪好看。”婉玉说。 “她爸爸在县里上班,据说她的衣裳都是在县城买的。”小红忽然又想起了一件小道消息,迫不及待想要分享,“听说她妈可厉害了,在乡院里没有人能吵得过她的,谁都不敢惹。” 婉玉想赵海芳的妈在乡政府上班,她爸在县城上班,乡里人谁会给她们几分面子,却混到无人搭理,这种人估计心底不善。赵海芳在班里的处境,看起来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是离她远点儿吧。 后来,赵海芳几次上学,专门去喊婉玉一路,都遭到了婉拒,慢慢不去了。 一晃到了年底,学校要进行期末考试,婉玉看着手中的试卷,不知道是该高调还是该藏拙,算了吧,哪有老师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说不定这里的学生们成绩都很优秀,考的不好岂不让表姨夫夸下的大话落了空? 结果是收获了老师们的大力褒奖,和几个成绩好的同学的一脸嫉妒。没关系,马上放假,一开学,小孩子嘛,应该忘光了。 第七十四章 遇奇葩 放假的日子,婉玉不能像后世的学生一样,睡到日上三竿。家里有生意,腊月里生意好,要早早开门,早饭吃的也早。 婉玉一家人和娜娜在吃早饭,煮鸡蛋,白菜猪肉炖粉条和大米粥,还有北方人离不开的白面馒头。大勇特别喜欢吃米饭,妈妈常常笑他是不是出生的时候抱错了,把人家的孩子抱家里了,没准他的爸爸妈妈是吃米饭的南方人。开始大勇还真有些半信半疑,生怕有一天突然站出来一个人说是自己的爸爸或妈妈。 婉玉看出来他的担忧,忍住笑偷偷告诉他,自己亲眼见他在自家的床上生下来的,压根没去过医院,咋可能会抱错?小小的他那颗提着的心才放下了。 说归说,因着大勇的缘故,妈妈每天都会熬米粥。熬的时间长了,米粥稠,入口细滑,散发着大米的清香,大勇每天早上都能喝上一大碗,婉玉也很喜欢。 正吃着,听见妈妈说:“嫂子,你们来了。吃饭了吗?再吃点吧。” 婉玉抬头,见大娘和爱玲妈一起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大娘”,仍低头吃饭。 “金贵家的呢?今天有事儿了?”妈妈问。 大娘欢喜地说:“有好事儿。你猜猜是啥事儿?” “怀孕了?”妈妈惊喜地问。 “对,怀孕了!”大娘和妈妈都欢喜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 “啥时候的事儿?” “昨个觉得不得劲儿,满堂叔号脉给号出来的。”几个人都替金贵婶高兴。 金贵婶结婚大概有十年了,婚后一直不孕,吃了很多苦药汤,才在第四年生了一个儿子。幸亏是生了个儿子,要是个闺女,以村里人那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得听多少难听话。看见别人家有儿有女,她眼馋,一直想再怀一个,最好是个闺女,凑成一个好字。 这不,一直等到第十年,相隔六年,终于怀孕了,这回估计呆在家里,哪都不敢去了,安心养胎。过了年恐怕也无法跑业务送货了。 对于金贵婶怀孕,婉玉喜忧参半。在心里感叹,身为女人,好像来世上一遭,就是为了这个。一个女人不结婚生子,在别人眼中就是不完整的人生。社会认为女人可以没有能力,更不提事业,必须要生几个孩子,才算成功。 像金贵婶,多有能力的一个人,可能她的销售生涯从此结束了,村子里会多上一个抱着孩子,顾不上梳头洗脸的女人。 记得后世一位大学女教授讲过:“一个女生,如果不考虑恋爱和生子,这一生能实现很多理想。”结果遭到了许多的人的攻击,说她误导学生,只图一时嘴快,不配为人师表。甚至一些女生的家长,生气地要求女儿转专业。 纵观人的一生,婉玉觉得女教授的话并没有错,不恋爱生子,拿出全部精力去干事业,女人未必比男人差。现在社会上的很多人认为女人就像牛马一样,为了社会的繁衍大计,为了后继有人,丝毫不顾惜女人自身的愿望,用舆论洗脑,无声地剥夺了女人的选择权利。 感叹完了,干活不能少。自从放假了,婉玉站柜台卖东西,看秤,算账,收钱,比大人利索,一个人绰绰有余。 临近年关,俭省了一年的人家,为了招待客人,都要买些牛肉、猪头肉、猪肝什么的。新定亲未娶亲的年轻小伙子,还需要给丈母娘家里送一些。大舅妈的生意异常火爆,大舅的木工活也忙,抽不开身。姥姥和姥爷年纪大了,还有小宝要带,累得腰疼。 大娘和爱玲妈去帮忙清洗猪头货,刮猪毛,翻猪肠子。两个都年轻能干,自是姥姥姥爷不能比的。半天下来,大舅妈就和妈妈商量:“姐。你家里能忙过来吗?要是忙得过来,让嫂子她俩在这儿帮忙几天吧。” 妈妈点头。大舅妈追着说:“最好天天来,我给双份工钱。” 妈妈笑了:“这几天挣钱了吧?口气都大了。” “也没有。太忙了,外人又不好用。嫂子她俩要是晚上不走才好嘞。” 晚上不走的事儿,妈妈没有答应,眼看过年了,家里离不开女人,她们白天不在家,夜里回家看看,知道家里准备咋样,才肯放心。只同意她俩年前头在集上帮忙,发双倍工钱,俩人一听也乐意。 婉玉想,所有人当了老板都是一样的,看看现在的大舅妈,快赶上周扒皮了,永远嫌工人干的时间短。该说不说,主要还是大娘她俩太能干了,又知根知底。 就这样,大娘和爱玲妈临时“借调”到了集上,每天天不亮就往集上来。 再说婉玉家,婉玉看自家的蛋糕卖的虽然好,却不如猪头肉、牛肉的,家家都需要。因为是散称的,走亲访友不好看。说到底,还是包装不行,谁走亲戚总不能拿着几个鸡蛋糕。像果子,可以包装成一盒一盒的。 换包装!婉玉决定了。现在很方便,婉玉家已经和一家个体的包装作坊成了关系户。到邮局,一个电话打过去,第二天一早,新式包装袋就送来了。十分方便,相比当年,为了包装的事,一家人跋山涉水一般,搭着公交车去县城。三天时间,送来的包装袋,都觉得很快。还是个体生意服务态度好,为了挣钱,当天晚上就印刷出来了。 婉玉她们,六个一摞,三排,十八个鸡蛋糕,封一袋。上秤一称,一斤多一点儿,零售定价三块钱。 妈妈担心不好卖,“这比散称的贵了。” “咱们这样的包装,卖的就是品味。都知道鸡蛋糕比果子有营养,口感好,老人孩子都爱吃。走亲戚时拿上一袋,是不是比拎着一盒果子有面子?” 已经到这儿了,只能干下去。婉玉把装好的袋子,抱到前面柜台摆好。没多久,就有人问价钱。 “阿姨,三块钱一袋。” 女人看着包装新颖,想要又嫌贵,不住地还价,“便宜点儿嘛。经常来你家买东西。” “阿姨,我们家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从不还价的,这样吧,你今天是第一位顾客,我送给您一袋小饼干,奶香味的。”婉玉拿出来包装精致的小馒头饼干。 女人一看,儿子特别喜欢这种小饼干,平常一包要卖三毛钱,“我多买几袋,你多送几包吧。” 婉玉有些为难地说:“好吧,您出门可不能给其他人说,再这么送,我家可就赔了。” 越这样说,女人越高兴,她一下子买了四袋,留着走亲戚。 不多时,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是冲着买鸡蛋糕送小饼干来的。 婉玉笑着解释道:“买两袋鸡蛋糕,送一包小饼干,是我们今天推出的活动。明天就没有了。大家想要的快一点儿,数量有限,卖完为止。” 人们一听没有了,纷纷抢购,一会儿功夫,刚才装好的袋子,一扫而空。买到的喜气洋洋,没有买到的垂头丧气。有人问:“下午还有吗?” “对啊!”人群中有人醒悟过来,下午也是今天。 “下午还有一批,欢迎大家下午再来。谢谢大家。”很多人走时都想着下午早点儿来。 忙了一个上午,好容易吃到了午饭。娄玉霞来了,“婉玉,我听说你家卖的鸡蛋糕还送饼干。是真的吗?” 婉玉拿出一包小饼干,递给她,笑着说:“给,你来了,啥都不买,我也送。” 娄玉霞窘迫地站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婉玉笑着递到她手中,“吃吧!尝尝我家的奶香小饼干,我请你吃的。以后我去你家了,难道你不打算给我东西吃?” “怎么会?”娄玉霞这才开开心心地接过来,“真好吃!婉玉,我家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会儿人多了起来,娄玉霞也知趣的和婉玉告别。 “婉玉!”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婉玉一看,是赵海芳,有点儿吃惊,还是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她和一个中年妇女一起,看上去是她妈妈。 “哎呀!我家海芳天天夸婉玉,说婉玉学习好,性子好,没想到还这么能干。”赵海芳妈妈 舌灿莲花,把婉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夸得婉玉浑身不自在。来着是上帝,婉玉硬着头皮招待她们。 “海芳在家里天天说,在班里她最喜欢婉玉。是吧?”赵海芳点点头。 “看看,同学亲,这俩孩子简直是亲姐妹。”看见妈妈过来了。赵海芳妈妈更不闲着。 “婉玉,看你阿姨要什么,都给便宜些。”妈妈天天在集上,对这种人见的多了。 婉玉点头答应。 “对吧,妹子。俩孩子真的好的像一个人。婉玉,我要六袋子鸡蛋糕,给装起来。”在店里转来转去,又说:“好多家店撵着我去他们那里买年货,我都没有去,想着咱家有店,跑外面去买,不是打脸吗?说出去别人该说咱家的东西不好了,我咋也不能做那事儿。对吧?”妈妈打着哈哈,心想,这个人可真难缠。 “阿姨,给您装起来了,一袋三块钱,一共十八块,因为我和海芳是同学,多送您一袋小饼干。” “这么贵!这一袋轻飘飘的,能有多重?你们的蛋糕不是两块钱一斤吗?上秤称一称,一斤两块钱,我一分钱也不少给你。”赵海芳妈妈大言不惭地说。 “阿姨,您问问别的顾客,我们都是三块钱一袋,买两袋送一包小饼干。” “咱们是别人吗?闺女,你和海芳是姐妹,按说我不带钱,拿走两袋尝尝,你也不能说啥。可咱哪是那种人,赶紧称一称吧,称完不打搅你们做生意。”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儿威胁。 再看赵海芳,低着头,不敢看婉玉,也不说话。怪不得没有人喜欢赵海芳,她妈妈简直一个滚刀肉。 “阿姨,您要是不合适,再去别家看看。我和您家海芳是同学不假。我刚刚转学过去,和海芳一共没有说几句话,离姐妹还差得远呢。” 婉玉看见妈妈的脸都变色了,不能着急,软钉子顶回去。否则,就这种人,会没完没了的说着拿起刚才装好的蛋糕,一袋一袋重新摆回到货架上。 “哎!你买不买?不买腾腾地儿。”后面的人说,“闺女给我拿四袋。可要送小饼干啊。”有位客人急了。 “哎!好嘞!” 后面又有人挤到前面,货架上的袋子慢慢变少。 “走!咱们不买了。什么东西,吃死你们!”拉着赵海芳出门去。赵海芳回头哀怨地看着婉玉。 婉玉冲她摆摆手,“再见!”心里说,最好再也不见。 xs7.com 第七十五章 见面 送走了赵海芳母女,婉玉觉得呼吸顺畅许多,空气无比清新、舒服。乡政府大院里的孩子不搭理赵海芳是对的,有这样的妈,谁家大人会让自家孩子和她来往,这样的人是怎样当上干部的?婉玉摇摇头,地位、职业和素质真不能画等号。 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婉玉的新思路为自家的蛋糕打开了销路,全家人都很高兴,妈妈说:“今天晚上想吃啥?尽管提。”看几个孩子都没有想法,妈妈接着说,“他爸,去隔壁切点儿牛肉来。我熬点儿粥。” 听见有米粥喝,大勇来了兴致,“妈,我想吃鸡蛋羹。” “呦!这家人在干什么呢?”赵海芳妈妈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响起来。 “阿姨。”无论多厌烦,该有的礼貌不能少。 “我想着还得要几袋鸡蛋糕,你说吧,啥价钱都行,拿过来吧。”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猜不到这张看起来笑得如此温和灿烂的脸,会做出之前的那些没皮没脸的事。 “阿姨,要几袋?”婉玉笑着问。 “六袋,我家亲戚多。我家的亲戚都在县城里,还有市里的。”赵海芳妈妈一脸炫耀、得意之情。 “哦,您家的亲戚真中。六袋,十八块钱。”婉玉知道像赵海芳妈妈这样的人,出尔反尔,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手里抓着袋子,打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行。拿过来我看看。” 婉玉仍不放手。赵海芳妈妈无奈,悻悻地掏出钱包,“你小小年纪,咋学的这么抠门?”仰头看着妈妈,“妹子,我跟你说,闺女这么抠门,长大了可不好找婆家。” 妈妈心里烦她,想让她快点离开,别破坏一家人的好心情,“给你阿姨算便宜点,十六块钱。” 婉玉答应了,看着赵海芳妈妈掏出钱,把袋子递过去。 赵海芳妈妈接过袋子,趁妈妈数钱的空档,“噌”抢了一块钱,飞也似的走了。 等妈妈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人影?生气急了,“谁见过这样的人?还是乡里的干部,丢不丢人?” “算了,算了。跟这种人犯不着。我去切牛肉。”爸爸劝说道。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的确犯不着,记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婉玉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你被疯狗咬一口,总不能再去咬他一口吧。” “哈哈哈……”几个人笑的肚子疼。娜娜弯着腰说:“被疯狗咬一口?婉玉,你从哪儿听来的话?稀奇古怪的。不过刚才那个女的穿的人模人样的,要不是亲眼见,真是想不到啊!” “婶儿,我爸今天看见咱们忙,说让我哥明天来帮忙。” “我跟你爸说的。年节到了,好多大姑娘小伙子都来赶集,你哥来了,能看看你喜红姐。”妈妈笑着说。 “哦!原来顺利哥是公私兼顾啊。”婉玉接过来说。 “你这丫头,要是喜红姐来了,可不能没大没小。喜红脸皮薄,再给吓跑了,看你顺利哥不打你?知道了吗?”妈妈吓唬婉玉几个人,未来的侄媳妇可不能在几个小孩子嘴里坏了事。 “知道!知道!放心吧。” 第二天,顺利一早来了,到了半晌,喜红也来了。她一抬头,顺利正盯着她,瞬间脸上通红通红的,好似天边的朝霞一样醉人,立即低下了头。 “喜红姐,你能来太好了,昨天把我们忙坏了。”婉玉搬着一大盘鸡蛋糕打圆场,农村闺女旁的不会,干活不用说,喜红卷起袖子,赶紧接住,“婉玉,你在这儿封袋子,我去搬。” 婉玉朝着顺利哥使了个眼色,顺利跟在喜红后面,俩人一起去了后院。 “喜红,你真好看。”顺利憋了半天,说了这么句话。 “顺利哥,给!”喜红塞他手里一个东西,转过头,不敢看他。 顺利打开,原来是一双鞋垫儿,上面绣着花花草草,还有两只鸭子。“喜红,你绣的吗?你的手真巧!” 喜红的脸更红了,顺利痴痴地看着,看呆了。 “哎呀!咱们走吧。婶子她们该笑话咱们了。” “不会的,你别走啊。”顺利看喜红不听他解释,只顾低头端起盘子往外走,急忙端起一盘,也赶了过去。 “但愿他俩少说会儿话,多干点儿活。”婉玉笑嘻嘻地说, “你少说话啊!”妈妈压低声音警告婉玉,不许打搅顺利和喜红的二人时光。 谁知道,话音刚刚落下,喜红和顺利每人搬着一大盘蛋糕回来了。真是个实在能干的闺女,妈妈越看越满意,打心底里替顺利高兴。 一转眼,晌午了。妈妈去厨房准备饭菜,招待喜红。 顺利走过来说:“婶子,不用麻烦了,她走了。” “走了?你怎么让她走了?快去追回来!”妈妈推着顺利。 “她不会在这儿吃饭的,说在这儿吃太麻烦。” 妈妈想了想,风风火火到隔壁,拿来一只烧鸡,“给,拿上!骑车给喜红送去!快点儿!” 顺利拿上烧鸡,骑车奔喜红的方向猛追。 娜娜说:“婶子,烧鸡多贵啊!我一会儿去给大舅妈钱。” “不要说了。咱们帮了你大舅妈多少忙,吃一只烧鸡总应该吧。”妈妈哪里是占人便宜的人,过后悄悄把钱给了,是进货价。 顺利回来,几个人都看着他,婉玉说:“顺利哥,我看见喜红姐悄悄给你礼物了。老实交代,是什么?” 顺利半害羞半得瑟,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卷。 婉玉一把抢过来,拆开一看,“啊!是一双鞋垫儿,上面绣着两只……” 被娜娜一把从头顶上拿走,“两只鸳鸯,你不认识吧。是不是当成了鸭子?”娜娜笑话婉玉。 “顺利哥,我不知道是鸳鸯,你知道吗?” 顺利想,幸亏我在喜红面前没有说是鸭子,要不她该生我气了。 此后,顺利哥几乎天天来店里帮忙,喜红偶尔会来一次,怕麻烦,从不在婉玉家吃饭。年前的生意就这样忙着,因为有钱赚,人人都喊累,却不舍得歇一歇,浑身是劲儿。 腊月二十八晚上,十一点了,累了一天,连妈妈也躺在床上了。门外传来大舅妈敲门的声音,妈妈起身下楼开门,俩人在楼下小声地嘀嘀咕咕了一阵,大舅妈走了。妈妈上楼来,婉玉问:“大舅妈这会儿来,有啥事了吗?” “奇怪。大舅妈说,她用过的调料包,都按照你说的,把里面的调料倒在一个专门的筐子,晚上带回家,撒到后院的树叶堆上沤肥。这几天不是忙嘛,就没有顾得上拿回去。你舅妈前天拆调料包时,感觉费调料好像少了。不太确定,留了个心眼,做了个记号,刚才又拆时,发现原来的记号没有了,真的被人动过。” “大舅妈店里生意火,天天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我看见有时候客人也跑到门里去。这哪里好查找?” “都是乡里乡亲的,经常在店里买东西,一来二去都熟了。天冷,那些需要等着的人,还有大舅妈娘家村里的,说在屋里坐会儿,咋能张开嘴说不让?” “谁拿它干啥用?熬了一天了,早没有味儿了。”妈妈想不通。 “妈,睡吧。我瞌睡了,咱们明天还要早起。” “赶紧睡吧,大勇早睡着了。” 关上灯,婉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并没有睡着。当初让大舅妈把调料渣扔到肥堆上,就是怕有心人,到底还是有啊!是谁呢?是店里的,还是买东西的?没有证据可不敢瞎猜,一切都有可能。 第七十六章 悬而未果 调料被偷,婉玉想了很久,毫无头绪,不知道啥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再次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妈妈和娜娜姐早已经起来了,大年二十九了,街上的年味儿更浓了。很多商铺门口早已贴上了红红的春联,耳边不时传来小孩子们的清脆的鞭炮声。集上买东西的人更忙了,过了今天,就剩下大年三十,该准备的年货都要准备好,开集至少等到初十以后,中间这些日子是买不来东西的。 没有冰箱,所有的菜都存放这么多天,婉玉十分想念后世货品齐全的超市,冬天里那绿莹莹的蔬菜,红彤彤的水果。 如果今天找不到偷拿调料的人,估计年前就没戏了。大舅妈按照几人商量好的,今天的调料还像往常一样,倒进小竹筐里,做上记号,多注意观察着。放竹筐的地方,为着不碍事,搁在最靠里面的地方,大舅妈就算想看着,也不能守在那里,只是注意有没有进去不该去的人。 一个上午过去了,只有两个熟人进去上了厕所,调料竹筐没有人动过。下午又过去了,也是几个熟人往里面走过,竹筐里面啥没有动静。 大娘看出了大舅妈的反常,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里面看。问道:“秀玲,今天咋了?是不是有啥事?” 大舅妈摇摇头,忍不住叹气,心想: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咋可能抓得住小偷,大娘都看出来了。 今天干完活,明天大娘和爱玲妈就不用来了,她们都要在家收拾一下,看看还缺啥。马上过年,用大娘的话说:“幸亏现在日子好,孩子们的衣裳和鞋子在集上能买到。要不然,咋也得在家熬上几个黑夜的。” 临走前,大舅妈给她们结了工钱,另外送了一些猪头肉,两个人也很满意,双倍的工钱,老板又额外送了一块猪头肉,有二三斤的样子,值不少钱呢。 两人一起走了不远,大娘忽然对爱玲妈说:“你先回去吧,瞧我这记性,当家的让我给他买点儿烟叶,我给忘了。” 爱玲妈一个人回家去,大娘并没有去买烟叶,又回到店里来。 妈妈奇怪她怎么走了又回,还没有开口,被大娘拉到一旁,“春梅,我想来想去,觉着秀玲好像有啥事儿。是不是啊?你不说,我这个年也过不好。你不会信不过我吧?” “嫂子,这是哪里的话?我要是再信不过你,全天下还有几个人能相信?” “那你就告诉我,秀玲到底咋啦?不许说没事儿。” “嫂子,本来不能说,我信得过你,你不能外传。”大娘点头保证。 “秀玲的调料渣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大娘的眉头皱起来,“我说她咋不停地往那旮旯里瞅。我指天发誓,我没有拿。” 妈妈打断她,“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凭咱们的交情,你家想做生意,还用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看看婉玉,对你甚至比和我都亲。现在不知道谁拿走了,也不知道拿走要干啥?” “能干啥?眼红秀玲的生意好呗。日久见人心,他既然拿走了,指定不会藏在家里不出门。瞪眼看着吧,狐狸尾巴早晚露出来。”旋即又担心起来,“要是那人学成了,对秀玲的生意影响大不大?” “谁知道呢。”妈妈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听天由命吧。” 大娘气得直跳脚,骂道:“哪个杀千刀的,专干这下三滥的勾当,等着吧,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不会饶过他。” 说归说,骂归骂,大娘和妈妈都气得要命,又不能说出来,只能多干活忘记心中的不快。 婉玉仍是该干嘛干嘛,已经丢了,再想无用,多给自己添烦恼。那人只是偷走了调料包,具体怎么配,配多少,他并没有把所有的都偷走,像炒糖色,养高汤,哪一步不是很关键的?再说,整个竹林这么大,方圆二十里,多一家卤肉店也养得住。后世一条街上门对门,门挨门有三四家卤肉店,像自家的蛋糕店更多,有五六家。只是这事比较恶心,如果是熟人,更倒胃口。 等等吧,早晚会有结果。 三十那天,干奶奶派干爸送来了婉玉和大勇的新衣裳,上衣是活里活面的棉袄,婉玉的粉红色带着小碎花,大勇的天蓝色上面带着军舰图案,同色系的裤子。布料是集上常见的,手艺很难得,大小正合适,不肥不瘦的,衬得姐弟俩活像年画里的一对金童玉女。走在街上,回头率百分百。 大舅送来了姥姥做好的馒头、包子、肉丸子、素丸子,还有一小盆饺子馅儿。婉玉心想:生了女儿果真费娘,人们都称女儿是赔钱货。妈妈出嫁这么多年,来了几乎年年送东西。以前是因为穷,怕闺女过不下去,和女婿生气;现在是忙,心疼闺女没空儿做,怕吃不上。 爸爸领着婉玉姐弟俩贴完春联,慌忙赶着回老家。满满当当的年货,差点把自行车压趴下,鸡肉、牛肉、点心,送去奶奶家。老家收的心安理得,不知道是不是问儿子自家的准备好没有。两相对比,五岁的孩子也知道谁亲谁近了吧。 大年初一,按照习俗,爸爸妈妈应该先带着婉玉和大勇回老家拜年。婉玉要去走亲戚——干奶奶家。所以准备下午回老家。爸爸已经请示过了,可能是看在年货丰足的份上,爷爷奶奶恩准了。 妈妈早早准备好了礼物,两只烧鸡,两条鱼,一块牛肉,一块带着肋骨的猪肉,目测有十多斤重,还有娜娜姐专门做给自己人吃的点心。外加给干奶奶和干爸干妈的布料。按照习俗,应该做成衣裳,谁叫干奶奶的手太巧了,别人做的衣裳,拿到她老人家面前,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干奶奶乐呵呵地站在门口望,一头银发,面色红润,显得很精神。看见婉玉,拉着手不舍得放开。 下午回老家,不光爷爷奶奶,还有很多人给了婉玉和弟弟压岁钱,婉玉明白,人们都喜欢锦上添花,富在深山有远亲嘛,也不能怪老家人势利眼,谁不想多一个有用的亲戚?哪怕暂时用不到。 大勇还是小孩子,看看有这么多的钱,嘴都合不上了,一不留神,小家伙买了一副扑克牌,一把玩具小手枪,还有很多的炮仗。身后跟了一群小豆丁,仰着脸看着他摔炮仗,大勇乐在其中,宛如一个胜利归来的王。 难得的一个年节,好容易能歇一歇,却因为调料的事,大舅妈、妈妈和大娘都心事重重,生气又无法说,成天的胡思乱想,妈妈闲下来就猜,把熟识的和店里有关联的人细细地梳理了一遍,结果……没有头绪。 婉玉劝她:“反正已经发生了,找出来是谁,有什么用?卤肉是一包调料都能学会的?你想想大舅妈当时学了多久,说不定那人偷走啥也没有学到,你在家里不是白白难受了这么多天吗?多不划算。” 妈妈想:对啊!当初秀玲学了很长时间,闺女还教了她好几回。总算想开了,去劝大娘和大舅妈。大娘一听,也释然了。大舅妈听了直摇头,“姐,不一样,我生来就笨,我当闺女时,我娘成天嫌弃我。没准那个小偷心灵,一看就会。唉!我真没用,婉玉提前告诉我了,都怨我偷懒,图省事,才出了这档子回事。” 是啊!整个竹林乡里这么大,难道就闺女一个能人?这可咋整?心里恨死了那个小偷。她好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辞工 这个年在大勇的欣喜中,和妈妈的忐忑不安,愤恨忧心中,终于过完了。正月初八,婉玉家的店第一次开门。人们节前买的点心没有吃完,生意自然很清闲。却看见街上对面一家商铺在装修,拆掉了木门,扒掉了大半的山墙,“丁丁咣咣”敲打的不停。 婉玉一看,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再一想,这和大舅妈家的店铺风格、模式不是一样的吗?听婉玉一说,妈妈坐不住了,起身问工人师傅,这是谁家的店,师傅随口说了一个名字,妈妈一点儿不熟悉。觉得是碰巧了,婉玉觉得哪有这么巧的事,旋即拜托表姨夫打听。 几天后,表姨夫过来说:“店老板是柳岗乡的。” 妈妈心里松了一口气,面带喜色,说:“看吧,我就是说碰巧了。” “碰巧不碰巧不知道,他有亲戚在咱们乡里,就是你们旁边的张庄。对了,她家的男人触电死了。” “爱玲妈?”妈妈和婉玉同时想到了她,不死心地问,“他们什么关系?” “好像是亲姐妹俩。怎么啦?你们很熟吗?” 妈妈和婉玉脸色都变了,熟?太熟了尤其是婉玉,心里的滋味儿无人可说。这真是现实版的农夫和蛇啊! 按照上一世命运齿轮的运转,爱玲爸爸因为去她姨妈家帮忙,触电身亡后,爱玲妈带着俩女儿改嫁,改嫁的男人不是东西,强奸了姐妹俩。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人们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骂姐妹俩狐媚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招男人,被所有人看不起,姐妹俩十几岁,被迫远嫁外地,下场很是凄惨,令人同情。 婉玉知道她们跟着妈妈改嫁的结局,可怜她们,自作主张,让爱玲妈去自家作坊里上班,能挣钱,有了安身的本事。爱玲的爷爷奶奶为着孙子,慢慢容下了她们,她妈没有改嫁,爱玲姐妹也不会遇到继父那个狗东西。 婉玉自以为改变了母女三人的命运,一直暗自庆幸,觉得自己功德无量。谁知,爱玲妈在大舅妈店里帮忙几天,竟然偷走调料,恩将仇报,还在对面开了一家卤肉店,成了自家人的竞争对手。 婉玉和妈妈两人心事重重,谁也顾不上问谁,头脑发蒙,连表姨夫走时都没有送一送。 “这个装可怜的女人!我找她去!”过了好一会儿,妈妈忽地站起身,准备推自行车回老家。 婉玉拉住了她,“妈,咱们有证据吗?” “要什么证据?他家早不开店,晚不开店,偏偏咱们前脚丢了调料包,他们后脚开店。不是他们偷的,还会是谁?” “既然她能做出来这种事,想来已经找好了托词。再去问也于事无补,不如想想怎样应对?” “不中!这口气在我心里,不发出来,会把我憋坏。”妈妈脸色发白,当真是气坏了。想想也是,当初那么多去应聘的女人,妈妈也是看她死了男人,日子艰难,不顾别人说她晦气,愣是留下了她。不图她的感恩戴德,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在背后捅刀子,让自己在娘家人面前抬不起头。这以后见到弟媳妇秀玲该咋说话? “初十,家里不是要开工吗?看她去不去?到时候再说吧。不差这一天。”婉玉耐心地劝妈妈,心说,我的难受谁知道?说都没有人可以说。还有,大舅妈的卤肉店,总不能真叫他们给挤垮了,否则,大家心里还不得难受很多年? 生活啊!总不让人消停,时不时来点儿小插曲,提着小鞭子,催人前进。 自己的窟窿自己封,给大舅妈找更好的竞争招数吧。婉玉真羡慕那些真正的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多美好啊!婉玉在心里反复的念叨“无忧无虑”,多想任性一回,不管这些闲事。只是想想算了。 妈妈虽然没有去找爱玲妈当面对质,还是回了老家,把爱玲姨妈家在街上装修房子,准备开卤肉店的事告诉了大娘。大娘那个心里啊,比吃了一碗苍蝇都恶心,又觉得对不起大舅妈,对不起婉玉妈。金贵家的怀孕,是自己看她在这儿干了那么久,手脚麻利,又不多嘴多舌,才把她领去店里帮忙的。 “没有想到她是这种人,活该死了男人!走!咱们找她去!”大娘也不顾话说的多恶毒了,和妈妈反应一样,要去质问她。 “别去了,嫂子。现在也没有证据,空口说话,她能会承认?看看她明天来不来上工,是狐狸总会露出点儿什么的。” 初十那天,大娘一早来到作坊,一边干活,一边往门口瞅。七点多点儿,除了爱玲妈,其他人都到了。大娘装作关心地问:“爱玲妈咋没来?平常她都来的可早。家里有事了吗?” 东头的一个媳妇说:“瞧我这记性,前几天俺们走亲戚到一处,她对我说,她过年不来了。让我捎个口信。” “不来了?”一群人都不太相信,因为不要说这个时候,在这个种地为主的偏远农村,千禧年后,找个活也是很难的。 “爱玲妈说,她公公婆婆身体不好,让她在家种地管孩子。”一群人都唏嘘,多好的活儿啊,说不让来,就不让来了。旁边的一个女人问大娘:“咱们还招人吗?我娘家妹子可能干啦。” 谁没有个亲戚,被她抢了先,有人问她:“你妹妹离咱们村十多里路,天天跑得到吗?” “那能算个事?她家里新买了一辆自行车,早点起床不就完了。逢着刮风下雨,我家也能凑合一晚。”又巴结地看向大娘:“嫂子,帮忙问问呗。”其实好多人心里都明白,大娘在这说话算话。 大娘脸色很难看,“过后再说吧。”起身出去了。 几个女人一看她难看的脸色,以为大娘因为爱玲妈没有给她打招呼,挑理生气了呢。都不再说话,干起活来。 往东边走了几步,忽然站住,婉玉妈说的对,没凭没据的,她怎么会承认?自己心里实在憋屈,回到自己家,孩子们今天开学,都去学校了。现在地里活不忙,彩兰爸正在院子里抽烟,准备抽完这几口,马上下地。 大娘看见气不打一处来,“天天就知道抽烟,抽!抽死你拉倒!”彩兰爸说:“我马上就走了。” “我才懒得管你。什么人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彩兰爸想,这几天媳妇在家成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像吃了枪药一样,不知道是咋的啦。弄得一家人躲着她。嘚,今天又换自己倒霉了。算了,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彩兰爸拉着架子车,心里劝着自己,下地走了。 留下大娘一人,想哭嫌丢人,想摔东西,看看那一件,都是一点一点的辛苦换来的,舍不得。“哼!哼!”猪圈里的那头猪又在拱门,木头门被拱的忽闪忽闪的,连带旁边的土墙似乎也在晃动。 “天天喂你吃,喂你喝,吃饱喝足,躺在那里歇着不中吗?叫你拱门!叫你拱门!”大娘边骂猪,边拿了一根玉米秸秆,使劲儿敲打到猪身上。大猪“嗷——嗷——”发出刺耳的尖叫。 大娘发泄了一阵,扔了玉米秸秆,想想作坊里离不开人,又转身回去了。 第七十八章 炸鸡 xs7.com 婉玉自从知道了是爱玲姨妈家装修的店面,就一直在想另一条路。其实做什么都是一样,想一招鲜走遍天下,不大可能。百年传承的老字号还需要不断创新,与时俱进,何况自家这样的小店?这次的事情眼前看是坏事,长远看未必。比如大舅妈,今后一定会规范做事,不该省事的地方,一定不会再省。 婉玉思想了许久,想起了后世的炸鸡块。当年市里有家店里的炸鸡块特别的火爆,有人慕名而来,排了长队等候,只为尝一口炸鸡。只是大舅妈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下午放学,看大舅妈在门口等着,婉玉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大舅妈一口答应,“放心吧,我自己干的过来。如果再忙,我把小宝姥姥接过来。” 妈妈原来说过,大舅妈家里只有姐妹四个,没有儿子,是农村人口中所谓的“绝户”,在农村这种人家很被人看不起。但大舅妈家不一样,小宝的姥姥是个特别要强能干的女人,家里地里比男人都强,日子过得好,在村子里,明面上没有人家和她们过不去。 当初大舅和大舅妈的婚事,因为她家绝户,曾经遭到姥姥姥爷的反对,最后拗不过儿子,无奈才娶进家门。没想到捡到宝贝了,媳妇既懂事孝顺,又十分能干。 “大舅妈,趁现在刚过完年,生意不忙,咱们先去县城看看鸡胸肉和调料,进货量大,他们会便宜些。” “那就这个周末吧,喊上你妈妈,带着大勇,咱们去逛县城。” 婉玉不太想带着弟弟,可她一看见大勇那欢欣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了。自己小时候没有出过门,没有远见,本来老师们都夸自己聪明,是个学习的好苗子。而自己在学习上提不起劲儿,不想付出努力,害怕吃苦,后来才有了吃不完的苦。 还是带上大勇吧,让他见见外面的世界,知道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学起习来才会更有动力。 到了周末,一行人浩浩荡荡坐上了开往县城的早班车。司机师傅很好说话,大舅妈对着他卖了几句惨,他油门一踩,“轰——”的一声,一会儿功夫,乱哄哄的批发市场就在眼前了。 这里地面上年代久远的柏油地面,早已面目全非,覆盖上了各种垃圾,菜叶子、果皮子、还有牲口的粪便混杂,一不小心,就会“好运上脚”。 婉玉瞪着眼睛挑拣能走的路,大勇被妈妈和大舅妈轮番抱着,高高在上,还矫情地捂住鼻子,一脸嫌弃的表情。市场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夹杂着吵架声,此起彼伏,整个一片乱哄哄。 婉玉知道,别看这里环境又脏又乱,寻常人在这里很难站住脚,能在这儿留下来的都得有几把刷子。和这儿一比,竹林集上的生意只是小意思,不值一提。啥时候自家的生意能开到这里,那才是真正的赚到钱了。 想着,找着,她们先来到了卖肉的区域,一长排肉铺,从东到西,不间断的人流,乱哄哄的声音。大舅妈小声说:“这么多的肉铺!还有这么多人买!整个竹林乡里的人都加起来,有这么多吗?” “咱们乡里的人是比这里多,可买肉的人少。现在还是少的,早上估计人更多。”婉玉平静地说。几个人心里更是惊诧。 婉玉察言观色,看到一家铺子前的人较多,老板忙得顾不上抬头,两只手飞快的切肉、称肉、收钱、找零。也跟着站在人后面,等排队到跟前,老板一抬头,一群乡下人,仍然快速地问:“想要点儿啥?”大舅妈和妈妈还在迟疑,婉玉开口到:“我家要的多,天天要,啥价钱?” 老板一听来了大主顾,大声喊:“媳妇,你上这边来。” 老板停下手中的活,“一般老主顾都是早上来。” “我们离得远。” 老板心说,看出来啦,乡下来的,“俺们这儿哪里的主顾都有,你们干啥用的?要多少?” “我们专门要鸡胸肉,你们有吗?多少钱一斤?” 老板看了看说:“你们一来就到了我家铺子,咱们也算是有缘,以后都是常来常往的关系户了,若是你们只用我家的,给你们九毛钱一斤。全市场随便打听,价钱贵了,给我送回来。” 大舅妈和妈妈还想再去转转,婉玉按了妈妈的手,说:“八毛钱有一斤吧,我们绝对不会换地方。” “八毛钱一斤?不行啊,我不能赔钱做买卖吧。” “量大从优,咱们以后就这么定了。”婉玉笑眯眯地看着老板。 “八毛五分钱一斤,一斤让我赚二分,别让我白忙活。” “八毛二。”婉玉坚决地说。 “大妹子,让侄女再给我加点儿吧。”老板哀求道。 大舅妈和妈妈哪会傻到相信老板的话,大舅妈说:“孩子开口了,就这个价钱吧。” 最终以八毛二分钱的价钱说定了,今天先带走三十斤,回家练练手,称好后,付了钱。几人又嫌弃太沉了,还要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老板见状,“你们抬头看,老于家肉铺,要是信得过,就放在我这儿。好多年的店,咱们以后还要天天打交道。放心!谁也不会做一锤子买卖。” 几人想了想,也对!总不能因为这一点点毁了长远的将来,就把称好的鸡肉放在肉铺里,转身准备去逛。婉玉忽然想起,还要切成块,对老板说了要求,让他在这儿帮自家切了,回去省事。 到了调料店,婉玉惊喜地发现,这里有孜然粉,老板说:“全市场独一家,价钱还公道。” 感觉老板的孜然粉卖的不太好,要价也很合理,就把各种调料都买了一大包。看起来调料很挣钱,老板愿意蹬一辆三轮车送几个人去公交车站。几个人都很高兴,今天运气真好,来回都有车坐,大勇更是兴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三个轱辘的车子。 半路碰见一个卖糖人儿的,给他买了一个手搭凉棚的孙悟空,大勇脸上满满的幸福。 回到集上,去了姥姥家,姥姥家的院子大,没有外人。婉玉开始拿出三分之一的鸡肉清洗,一边洗,一遍剔除筋膜,洗干净后,放进盆子里,加上料酒、生抽、葱花、姜丝、盐、五香粉和胡椒粉拌匀,最后倒入打好的鸡蛋清,对大舅妈说:“大舅妈,因为生抽里有盐,盐要少放。还要用手使劲儿抓,把它们彻底抓匀。然后放一边儿腌着,看着钟表,至少要半个小时。” 半小时到了,婉玉把姜丝葱花都细细地挑出来,不挑干净,它们在油锅里会变黑发苦,影响外观口感。 接着加面粉,“面粉不能一次倒完,要分次少量。边倒边搅,搅到没有干面粉,每块鸡肉上都沾满面粉,还不能干了,得是糊状的。”婉玉细细地为大舅妈讲解,一边说,一边示范。她讲的细致,大舅妈学的认真。两个人忙活了半天,腰都酸了 姥姥喊:“吃点儿东西,歇一会儿吧。” “姥姥,你去把锅里加上油,别烧太大的火,一会儿就炸。” 姥姥去烧锅了,婉玉和大舅妈站一会儿,伸伸腰,又去了厨房,“大舅妈,炸鸡块的关键是炸两边,第一遍用中火,等外面看着金黄了,就捞出来控油。然后大火,油温八成热,把鸡块倒进去再炸一回,这回外皮要炸酥脆。每回炸完都要控控油,油太多了会腻得慌。” 大舅妈让婉玉歇一会儿,自己上手炸。毕竟是经常做饭,很快掌握了诀窍,鸡块色泽金黄,焦香酥脆,再撒上婉玉配好的孜然粉,辣椒粉,那味道真是十里飘香。 这一次,不用婉玉安排,大舅妈准备在老家腌制好,炸了头边再带到集上去,免得像上次一样。 剩下的几十斤鸡肉,大舅妈要自己学腌制,自己多练习几遍。所以,婉玉回家时,手里提溜着一大兜炸鸡块,娜娜和大勇一尝,好吃的差点儿把舌头咬掉。不是妈妈把剩下的放起来,他们今天晚上个个都会吃撑。 第79章 八卦惹祸 大舅妈是个特别有钻劲儿的人,想干的事没有干成,干好,就一直干,不停地干。她把剩下的鸡肉分成两份,腌制,油炸。用完后,一个人又去县城买了三十斤,反复练手。 直练到婉玉几个人,由原来的闻见炸鸡走不动,吃到了一见大舅妈拎着炸鸡就躲起来。连姥姥姥爷那么节俭的人也说:“啥东西再好,也比不过面条、馒头。秀玲,给小宝他姥姥家送去吧。” “娘,昨天我去,我娘说不让往她家去送。他们也烦了。”花钱买来的好东西,扔了岂不是可惜?妈妈借花献佛,送回老家让工人们都尝尝,让干爸捎回他们家一些。姥姥让大舅带着她走了一趟娘家,送给自己的侄子、孙子尝一尝。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舅妈的手艺终于练成了,打听对门的卤肉店也装修完工,准备在二月二那天开业。 婉玉才不会迂腐到以德报怨,和大舅妈几人商量,炸鸡就放在二月二正式开卖。对不讲信用,道德品质低的人,不必心慈手软。有句话说的好: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狠毒。 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舅妈听了婉玉的话,用每人一包炸鸡块的报酬,让婉玉训了一大帮同学。这些孩子三五一群,站在集头东南西北方向,四条必经之路上,声情并茂地演起了情景剧: “你听说了吗?咱们集上新开了一家炸鸡店。好吃的呦——闻一闻啊——口水都要流下来。”那个男孩子夸张地说,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真的吗?在哪儿啊?我想去尝尝。”另一个着急地问。 “就在集上十字街西北角,叫——幸福炸鸡店!”小孩子故意拖长声音说。 “幸福炸鸡店?我只听说过幸福卤肉店。” “还是那一家店。今天幸福炸鸡店开业,买一斤送半斤。” “天哪!买一斤送半斤?哎!你跑什么?” “我要去幸福炸鸡店买炸鸡,晚了就没有了!” “等等我——等等我——” 几个小孩子一哄而散,一溜烟,争先恐后地向着集上跑去。 有如此生动有趣的表演,人们的目光自然都被幸福炸鸡店吸引住了,甚至,好多人来集上都没有注意到又多了一家卤肉店。 爱玲妈站在门里,看着满柜台子的烧鸡、卤肉,几乎没有卖动,心中仅剩的一点儿愧疚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腔的愤恨,自己想当老板多挣钱有错吗?只是在他们家拿了一点调料渣,一个月的时间,废了多少只鸡,多少肉啊?他们挣了那么多钱,分一点客户给自己怎么啦?越有钱越抠嗦,真不是东西!自家吃肉,别人家喝口汤都不愿意,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等着瞧! 过完年,生意不如年前的忙。妈妈有时候坐在门外,晒着太阳,给爸爸和婉玉大勇纳鞋底,做鞋子。门对面的供销社里的有几个女人没事爱坐在蛋糕店门口晒太阳。都和表姨夫很熟,妈妈热情地搬凳子,拿零食。 这天吃完午饭,又来了两个晒太阳的女人,其中一个姓刘的女人和表姨夫家还有点儿远亲,是表姨夫姑奶奶家的孙媳妇的妹妹,也跟着表姨夫的辈分,喊妈妈“表姐”。另一个女人姓张。 刘妹妹看了看四周围,神神秘秘地说:“听说了吗?咱们社里的小马和主任有一腿。” 她口中的小马,妈妈见过,的确不像个正经女人,头发像乱蓬蓬的鸡窝,枯草一样,成天抹着血红的嘴唇,像吃了死孩子似的。 妈妈本来就不喜欢背后说别人,尤其是和两个半生不熟的人。她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姓张的女人却像发现了新大陆,急切地问:“真的吗?有人抓住了吗?” “那种事谁也不会跑到大街上去,看着他俩看对方的眼神不一样。前几天,你记得小马刚刚买了毛线吗?灰色的!没几天,主任就多了一条新围脖,颜色一模一样!”刘妹妹很得意,自己有了第一手的谈资。 过了一会儿,上班时间到了,俩人起身回了社里,妈妈继续做自家的鞋子。 过了一夜,刘妹妹急匆匆找上门来,脸色很难看,“表姐,昨个我们晒太阳时候我说的话,你都给谁说了?” 妈妈一听,大吃一惊,“妹子,怎么啦?我一天天的又是孩子又是生意,忙得要命。当家的鞋子都快露出脚趾头了。哪有闲心说这些?” 刘妹妹看着妈妈的眼神坚定,不似作假,忿忿地说:“那主任媳妇咋可就听说了?要是主任媳妇或是小马再来找我,咱们谁都别想跑!我看看到底谁的嘴那么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可就给主任媳妇她们学过去了!”说着转身要走,临走时撂下一句话:“明天咱们一起证一证,看看是谁在挑老婆舌的人?谁都不能躲,都得在场!” “妹子,听姐一句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说的越多,越丢人。大伙儿都丢人。别人听说了,主任和小马丢人,我们三个乱传乱说,也不沾光。不要再继续揪住不放,知道的人少点儿。像你说的,大张旗鼓地去发誓,知道的人不是越来越多吗?咱们谁能落下好儿来?” 刘妹妹很生气,坚持要大伙儿一起去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妈妈看劝不下,也只能叹口气,由她去。 “哎!咋的啦?咋叹上气啦?”妈妈一抬头,原来是大娘,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慌忙把事情全部倒了一遍,末了问:“咋办呢?大勇他爸要是听说我扯老婆舌,定然会训我一顿。他最烦女人胡乱扯人闲话了。嫂子,要是小马来问你,你咋说?” “我咋说,我先质问她,你和人家有一腿没有?” “她指定说是没有啊。这还用问?” “没有?没有别人为啥传你和主任有一腿?为啥不传别人?自己不干不净,天天打扮的像个妖精,还怨别人乱传,自找的!” 妈妈为大娘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光这份先声夺人的气势,一般人哪能做的到? 一天过去了,刘妹妹没有再来,妈妈一直悬着的心感觉放下了,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说:也许这事已经过去了。毕竟闹的大张旗鼓,人尽皆知的,不太好。尤其是主任,当了这么久的领导,这点儿问题还是能看明白的。 晚上,姓张的女人偷偷找来,一进门,小心翼翼地说:“表姐,她找我了。找你了吗?” “谁找你了?”妈妈问。 “小马,她说,谁在背后说她坏话,她男人厉害的很,是不会饶过谁的。等着瞧吧。” “她找我干什么,我既没有听见过,也没有说过。” “那她怎么老是找我呢?我也没有说。反正我没有说。”姓张的女人底气不足地说。 一连几天,她们再也没有找妈妈说这件事,妈妈想着终于结束了。 一天,像往常一样,妈妈和娜娜刚刚出好摊儿,来了两个戴着红袖章的人。妈妈知道这种人不能得罪,急忙赔着笑脸,提起表姨夫的名字,还要请他们喝茶。两个人的脸一直绷着,不苟言笑,查来查去,找了一大堆毛病,最后开了一张罚单。妈妈接过来一看:卫生不达标,罚款五百元。 第八十章 明了 妈妈的各种巴结讨好,对几个戴红袖章的人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们坚持罚款五百元。以前表姨夫说过,罚款尽量拖,钱一旦交上,谁也要不回来。不交钱,还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妈妈赔着笑脸,一脸谄媚,“同志,你们看,我们这都是小本买卖,哪里有这么多钱?几个月,不,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啊。通融一下吧。” “这我们管不着,我们是照章办事。谁让你们不合规定!交钱!”一副公事公办地模样,严厉地说。妈妈反复说着表姨夫的名字,几个人好像从不认识表姨夫这个人一样,理都不理。 妈妈只能坚持说没有钱,几个人无法,末了掂着台秤,扬长而去。 妈妈慌里慌张地去了对面的供销社,谁知道表姨夫不在社里。妈妈又赶到毛线店,表姨看见妈妈慌张的样子,倒了杯水,问道:“春梅,咋啦?” “姐,姐夫呢?” “学习去了,社里派他出去几天。” “咋了吗?” “我家的台秤被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给拿走了。他们要罚五百块钱,我说没有,就拿走了我家的台秤。” 表姨跟表姨夫一起生活多年,多少懂一些其中的道理。疑惑不解,“不应该啊,你姐夫和很多部门都打了招呼。谁这么狠?一下子要那么多钱?可是你姐夫昨天刚走,估计得好几天才能回来。这可怎么办?”表姨和妈妈一样发愁。 妈妈只好回家来,表姨看着妈妈落寞的背影,心里着急,又无可奈何。 婉玉和大勇放学回来,喊了一声“妈”,停了好一会儿,妈妈才答应,完全不像以前,十分关心两人学习的样子。 婉玉多留个心眼儿,仔细瞅了瞅,妈妈的神态有些恍惚,手里拿起东西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啥,最后干脆坐在那里发愣。 “妈,怎么啦?” “没事。”妈妈心里想,闺女再能干,也只是个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别让孩子跟着瞎操心了。后门口的娜娜冲婉玉招招手。 婉玉对大勇说:“今天老师留作业了吗?” “嗯!”大勇点点头。 “咱们去楼上写作业吧。”自从过完年,生意不忙之后,婉玉都是领着弟弟去楼上写作业。 她对爸妈说:“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好的环境。我大了,可大勇还小,养成好习惯最重要。”爸妈,尤其是爸爸,一刻也不愿意耽误儿子的学习。在他心里,女儿再风光始终是要嫁人的,是外人!儿子优秀了,才算真正的光宗耀祖。这个提议自然是全家一致通过。 婉玉领着弟弟,上了楼,看着弟弟掏出书本,埋头写起来作业,小家伙学习很认真,不用监督。自己蹑手蹑脚下楼,到后院去找娜娜姐问个明白。 “今天来了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指着店里,咱们这也不合格,那也不合格,要罚款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怪不得妈妈那副神情,好像没了魂儿,“去找表姨夫了吗?” “那些人把台秤拿走了,他们一出门,婶子马上去了。表姨夫好像不在家,这几天都回不来。”娜娜发愁坏了,“这可咋办?” “没事儿。总会有办法的。”婉玉安慰娜娜姐说,“台秤没有了,今天咋卖的蛋糕?” “你知道,这段时间生意本来就不忙,来了人,我对他们说咱家的秤拿县里校验去了。就到隔壁大舅妈那里称重,麻烦一点,也不耽误。” 婉玉心事重重上了楼,边写作业边想:表姨夫已经帮自家引荐过了,该拜的码头,一个没少,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儿?还恰巧赶上了表姨夫出门?事情总得解决,没有表姨夫还有谁能帮助自家?苦思冥想,把所有认识的人一个一个在脑子过了一遍,没有可用的。忽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满囤叔。 对啊,这是一个多好的关系啊!只要满囤叔一句话,这就不是个事儿! 婉玉兴冲冲地下楼找妈妈,“妈,你不用愁了,咱们去找满囤叔。” “满囤?”妈妈也豁然开朗,还是闺女脑瓜子转的快,自己咋没有想到?“成!明天,我和你爸一块去找他。” “叫上满仓叔一起吧。别空着手。”婉玉想了想说。 “这点礼数妈妈还是知道的,甭管多少,是咱们的心意。现在天长,黑的晚。我回老家一趟,一会儿你们几个做点饭吃吧。想吃肉吗?去大舅妈那里拿。替弟弟检查作业。”妈妈说着,推着车子往外走,嘴里絮絮叨叨个没完。 “嗯,我都记下了。”看着妈妈把自行车踩得像风一样,转眼看不清了。婉玉心想:娜娜姐和大勇跟自己一样,提起炸鸡吓坏了,肉也不想吃,晚上还是喝米粥吧。现在蒜苗正嫩,大米粥,蒜苗炒鸡蛋。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千万不能亏自己的胃。 婉玉照照镜子,过了九岁自己开始长高了,更瘦了些。去年的衣服今年穿上都小了,更需要好好吃饭。要是有牛奶更好,现在看不大可能,凑空让大舅妈回她们村问问有没有羊奶在卖。喝羊奶也补钙。 一趟县城跑下来,满囤叔一个电话,果真有效,效果太明显,有点儿矫枉过正了。 戴着红袖章嚷的最凶的那个人,专门跑来,一口一个“大姐”那亲热劲儿,好像和妈妈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弟,连两个舅舅喊“姐”都没有他勤快。不但亲自送回来台秤,还反复说:“以后遇见啥事都去找我,姐,你要是不去,你是看不起弟弟,让弟弟的脸往哪搁?以后在李局长面前,可得帮忙多替弟弟美言几句。” 这前后反差太大,妈妈一时转换不过来,弄了个手足无措,红着脸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临走时,他看妈妈实在不上道儿,讨好似的,朝对面努努嘴,悄悄耳语:“大姐,留心点儿对面新开的卤肉店。按说不对劲啊,他家的生意和你家没啥关系,要挤兑也应该找隔壁这家啊,虽说你们是亲戚,可和你们总不太相干。挤走你家,对他家用处也不大。” 妈妈的头“轰”地一声响了,对面的卤肉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瞎的厉害!才会收下那个女人,偷了弟妹的调料渣不说,还对自家下狠手。若不是有满囤在,自家的店里一年的工夫都会打水漂。 送走了“新认下的弟弟”,妈妈越想越来气,咋也咽不下去。她是个认死理的人,如果对面想法子,在生意上赢过了弟妹,愿赌服输,自家无话可说。这算什么?背后捅刀子,阴招害人!不行!找她去! 妈妈气冲冲地去了隔壁,大舅妈早就忍的憋闷,一听说,更是忍无可忍。 俩人旋风似的,几步走到对面,“哗啦”,妈妈把他们出在外面的摊子掀翻了,东西撒了一地。 店门口站着一个不熟识的女人,一时不防,伸手拦没有拦住,嘴里大喊,“你们谁呀?为啥掀我家摊子?不说出个道理来,赔钱不行。咱们也有人。” “给你说不着!叫爱玲她妈出来!我问问她!到底哪一点儿对不起她?她死了男人,我可怜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日子难过,放着俺们村里的人不用,叫她来我家上班,挣钱养活孩子。她倒好,偷走我弟妹家的调料渣,自己开店!这还不算!还找人阴我们家的蛋糕店!大家伙儿给评评理,世上有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吗?这样的还配叫做人吗?连畜生都不如!”妈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觉得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这么爽啊! 大舅妈在一旁高喊:“爱玲妈,你出来,看看我们说的是不是事实?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认!当个缩头乌龟算什么!我不信你一辈子不出来!” 眼见门口的人越聚集越多,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帮腔高喊:“就是啊,叫那个什么爱玲妈也出来应一声,看看这两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刚才那个嚷嚷着赔钱的女人也缩头不见了。 妈妈和大舅妈在门口嗓子都哑了,也不见爱玲妈的人影,俩人又不能真的把人家的店给砸了,一路吆喝,回自家店里了。 第八十一章 登门道歉 妈妈和大舅妈都在想:反正撕破脸了,不用再装,啥时候见了爱玲妈,必须当面锣对面鼓,把心里话全部说道说道。 像她们这样的农村妇女,一辈子生长在这片朴实的土地上,没有听过见过啥害人的阴招,生气了最多当面骂一顿,出出胸中的闷气。于是天天盯着对面,一连几天,爱玲妈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一点儿踪影。 周围邻居们都是三里五村的淳朴的乡下人,看爱玲妈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声不吭,想着定是理亏,打心眼里憎恶这种道德低下之徒,对她们的卤肉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也不愿意去他们店里买东西,好似和他们一打交道,就会被她们的恶性沾上一样,还嘱咐亲戚朋不要去。 看见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她们想尽各种办法,站在门口赔着笑脸,拉人,降价,买一送一。可是,如果谁贪便宜,从她家店里出来,周围人都朝他投来鄙夷的眼光,像在看一块散发着臭气的臭狗屎。弄得个别想瞅便宜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了。店里本来不太好的生意更差了。 妈妈和大舅妈虽然看了解气,心底里还是不好受,她们半辈子都是本分人,从未见过人性之恶。如果爱玲妈明说有过不去的难关,节俭惯了的的她们谁都不会袖手旁观,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爱玲妈竟然这样做,颠覆了她们朴素的世界观,让她们感到十分吃惊,前半辈子的信念全部崩塌,心里就过不去这道坎儿。 天天想着,不信爱玲妈一辈子不出门,早晚有一天,把她当街拦住,非得问她为什么,如果说不出,扇她俩大耳刮子,让她丢丢人。结果左等右等,一连好几天都不见影子,俩人也慢慢地泄了气。 “当当当”,寂静的夜里,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敲门声。“谁呀?”妈妈刚洗完脚,拖拉着鞋子去开门,“吱呀”,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儿,立马沉下脸,“你还有脸来?” 爱玲妈没脸没皮的笑着,挤在妈妈身边的门缝里,硬是进了门,后面跟着一个男人,是她们村的村主任。这人的脸皮可真厚!妈妈还没有反应过来,爱玲妈楚楚可怜地开口了: “弟妹,我也是不得已。谁不想多挣个钱?他爸走了,丢给我仨孩子,难啊。” 爸爸和婉玉也跟着下楼来。爸爸说:“事儿都过去了。叔,你来了,坐。爱玲妈也坐吧,你们喝水吗?” 爱玲妈一看来了救星,假惺惺擦了擦眼睛,柔弱地说:“兄弟,你知道我是个实在人,不是没有办法,咋会走这条路?再说,你们有神仙庇佑,幸好没有影响到你们。弟妹,你就原谅嫂子这一回吧。要不我给你跪下?” 说着作势往下跪,妈妈和爸爸赶紧拦住,婉玉看妈妈一副心软的样子,爱玲妈这一做低伏小,事马上就翻篇了。这么大的事,这样能行?日后想起,后悔了怎么办?反正自己还是个孩子,说错话也无所谓。 婉玉走过来,高声喊:“想跪,明天白天,人多的时候,跪在大街上,这会儿算什么?你死了男人,关我们什么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养仨孩子难过,是我们造成的吗?不是!我爸妈好心好意给了你工作。反倒是你,恩将仇报,白眼狼,偷走我大舅妈家的秘方,还背地里整我们家。差点把我家的生意给搞垮!” 村主任不满地瞅了婉玉一眼,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对爸爸说:“石头侄子,我虽说不是你们村里的。也多嘴说句话吧。原谅爱玲妈这一回吧,她一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多不容易。” “原谅她这一回?感情还想有下一回。她不容易?跟我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们容易吗?欠着外债,起早贪黑,就因为好心收留了她,自家的店差一点被她给整没了!当初她背地里下黑手时,咋没有想想我们容易不容易!” 想起前几天,自己叫天天不应的处境,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差点头撞墙。妈妈的恨意又勾起了。 “这闺女咋老是插嘴?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份儿?”村主任终于忍不住了。 爸爸扭头想让婉玉回楼上去睡觉,妈妈不愿意了,接过话茬:“叔,你去我们庄子上打听打听,我们家的生意,我闺女出了多少力。要是不让她说话,我和石头也没有话说。” “爷爷,你德高望重,人人尊敬。我只是说了几句话,你听听就受不了,想想我家难熬的时候,台秤都给人收走了,要拿五百块钱去换。五百块钱啊!快一年的收入了!这些可都是因为她!” “大侄女,你和爱玲是同学,你俩关系多好啊!爱玲在家天天夸你,夸你人好,夸你聪明。你是知道我家的情况的,爱玲爷爷奶奶不容我,我在家难的很,你就原谅我吧。”爱玲妈转而和婉玉拉起了关系,说的可怜兮兮,眼泪汪汪的。婉玉心想:学做老白莲,卖惨!用错地方了,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我和爱玲关系还没有好到,我可以把我们家的蛋糕店送给她的地步。若是谁做错了事,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这也太划算了!以后大家都这样,国家的法律不用要了。杀完人,再轻飘飘地说一句我错了,道个歉,啥事没有。都照你们,社会岂不是要乱套了!”婉玉就是不让爸妈说出原谅的话,这么大的事,不是一句话就能过去的!想道歉,拿出诚意来! “石头,别人说你怕老婆,没有想到你不光怕老婆,连闺女的家都不当,一个黄毛丫头,大人说话,不停地插嘴瞎叭叭,长大了谁敢娶?”没想到村主任越说越难听,婉玉才不惯着他, “放心,你家就是抬一座金山放在这儿,我也不嫁。就你这糊涂的脑子,想来家里的孩子也是一盆浆糊。我在自家说话,碍着你什么事?这是我家,不想听没有人请你来!她做了这么叫人恶心的事,正常人躲还来不及,你上赶着帮她说好话,你和她啥关系?就这水平,还当干部?几句话就想获得原谅,真应了那句话:人长得丑,想得到挺美!” 婉玉的话噎的村主任脸上挂不住,他气得老脸一红,“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爱玲妈一看,和原先预想的差太多,村主任走了,剩下自己,万一挨打了,也没有个人拉架。不跪了,也不装可怜了,跟着急匆匆地走了。 爸爸在家里教育婉玉:“女孩子,以后大了,不能太厉害。别人会说闲话的。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她的确可怜,已经来道歉了,算了吧。” “凭什么?就凭她死了男人,凭她可怜?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都来有样学样。咱们都让着,蛋糕店趁早关门!”婉玉丝毫不让,她可怜就得让着她?不惯她这毛病! 婉玉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爸,妈,她口口声声来道歉,空口白牙地来了,空着两只手,像是诚心的吗?” “咱家啥都不缺。”经婉玉一提醒,爸爸也感觉不合适,只是嘴硬。 妈妈刚刚只顾着生气,婉玉一提醒,想起来了,“缺不缺是我们家的事,拿不拿东西是她的心意,就这点心意,还想求原谅。呸!什么东西!” “她现在为什么这么迫切地请咱们原谅?还不是因为咱们不原谅她,就这么和她老死不相往来,影响了她家的生意。要是生意没有影响,估计她这辈子都不会来。”婉玉的话字字诛心,爸爸却无法否认。 “主要是村主任都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人个台阶下吧。” “做了这种事,还想要台阶,没有!就算他们不拿出真金白银来,也得在竹林集上当众道歉。” 爸爸还想再劝,婉玉说: “爸,咱家这次过了难关,可不是她心善。而是满囤叔帮忙,你想感谢,找满囤叔。按照他们的意思,恨不得一下子整死我们。那时候他们咋不求原谅?现在我们抬手放过他们,一旦有了机会,他们还是不会放过咱家的。不管咱们愿意不一样,咱两家的仇恨算是结下了。不要滥装好人了。” 爸爸想,媳妇已经掀翻了人家的摊子,不好回到以前一团和气的时候。也是这个理儿,只好听之任之了。 第八十二章 合作 爱玲妈此后再也没有登门,至于赔偿之类的更不用提。婉玉不原谅他们,和对面横眉冷对,对面的生意一直很差,从开业就没有挣过什么钱。 一开始他们还咬牙硬撑,想着撑一段会有转机。可大舅妈的店里今天推出一个套餐活动,明天来一个买一赠一,后天又和蛋糕店一起搞了个抽奖活动,凡是能在两个店里加在一起买够十块钱的货品,可以抽一次奖,一二三等奖,哪一等奖都不空。十块钱,额外抽到的奖算是赚到的,人气异常火爆。 搞的他们晕头转向,苦撑了一个多月了,生意哪里有一点儿兴旺的样子?天天开门,开门就赔钱。几个人开始了互相埋怨,爱玲姨夫埋怨媳妇,不该听信爱玲妈的话,光想挣大钱,现在倒好,别说大钱,小钱在哪?本钱回来也难! 爱玲姨妈嘴上一句不让,偏向自己的妹妹,可是白花花的票子出去了,没有收回来,心疼得如割心剜肉一般,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抱怨。 婉玉看着对门的人越来越懒散,门口灰扑扑的,没有人去打扫,早上门开的也越来越晚,摆出来的货品越来越少,人也是少气无力,蔫头耷脑的,看势头他们是做不久了。 天赐良机啊!机会不能失去!回家问爸爸妈妈:“想不想谢谢满囤叔?” “天天在心里记着嘞。咱有的人家都有,拿啥谢?”爸爸如是说,妈妈也在一旁点头,“你爸说的对,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要不下回再去县城,还给他送些鸡蛋、老母鸡啥的。没有啥事儿吧,还不能老去找人家,你满囤叔工作多忙,咱们去了,净给他添麻烦。” “几只老母鸡能值几个钱?”婉玉笑了,爸爸妈妈真可爱,再做几年生意,也做不了奸商。没有长那脑子! “那咱能给人家送点儿啥?不会把店送了吧?你叔他咋也不会收啊。”妈妈怪婉玉,“还嫌老母鸡不值钱,值钱的咱又没有,不是瞎说嘛。” “就是送店铺。”婉玉故意卖了个关子。 “别瞎想,你叔不会收!”爸爸急了,红着脸,高声反对,“把你叔看成啥样人啦?他咋也不会收的,这是咱家吃饭的门路。要是真送给他,他那么要面子的人,哪还有脸回老家?” “我说送店铺,又没有说非要送我们家的。街上店铺这么多,送哪个不好?” “别说笑了,闺女。别人家的铺子,咱凭啥送?你叔知道了,咱把别人家的偷偷送给他了,人岂不是要丢到国外去吗?再说,别人的铺子咱们送了,人家不得给咱拼命?换了咱也一样。”妈妈还以为婉玉是在开玩笑。 婉玉不想爸爸妈妈着急了,一指对面,“哎,就那一家。地势多好,和咱家一样,街正中心。” “你们看,他们门前多脏,好几天没有扫了吧?是不是做不长了?让满囤叔接过来,咱给他救活,不就相当于送他一个商铺吗?” 听着女儿一脸轻松玩笑,说话间就把对门的铺子看成了自家的东西,转手让给了别人。爸爸妈妈都不太相信,一脸震惊看着婉玉,“咱们和她们家都这样了,她们会转让给咱吗?” “为啥转让给咱?咱不用出面,只要最后到咱们手里不就行了。” “闺女,就算最后到了咱们手里,你满囤叔家哪能分得出人来看管,让他们干啥?做生意这事不好说,万一不挣钱,别说是还恩情了,原来的情分也没有了。” “爸爸,你看咱们竹林乡这么大,眼瞅大家伙儿的日子越过越好,过年时候回老家,村里又添了几家新瓦房。咋可能只有一家卤肉店,与其别家来争抢,不如咱们自己多做一家。复制一份,送给满囤叔。既还他的恩情,又多了份依靠。” 爸爸妈妈当然懂得和满囤一起做生意,好处多。不说别的,前几天台秤被没收的事不会再发生。 “复制?是啥意思?”妈妈问。 婉玉脸一红,“就是和咱家的一模一样。” “咱家人不行,找谁去谈合适呢?”爸爸嘀咕着,成功转移了话题。 “咱家的店找谁谈的?” “你小叔。”爸爸恍然大悟,忽而又愁起来,“你小叔出面也不合适,咱们还是一家人。” “爸爸,你打听一下对面一年的租金是多少,然后给小叔说一个大概的钱数。剩下的不用管了。”婉玉真有点恨铁不成钢,咋摊上这么个爹,做生意走一步教一步,啥时候才能实现财富自由?小叔不能出面,还不能背后出谋划策?还是得赶紧促成此事,背靠着满囤叔这棵大树,挣钱更快。 小叔已经成亲了,娶亲后仍改不了好吃懒做的毛病,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一听到有钱赚,立马换了张脸,拍胸脯向大哥保证,一定把事情办成,圆圆满满地办成,包大哥满意。 被亲情迷糊了双眼的爸爸,激动了几天,多久了,石滚对自己都是爱搭不理的。可自己知道,亲兄弟是用刀也砍不断的血脉亲情。这不,一听说自家有事,他又急吼吼地来了,“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老话儿多有道理。 婉玉知道小叔的本事,一点不担心,该吃饭吃饭,该上学上学。 才过去一个星期,小叔就把对面的门店盘下来了,一百四十块钱,快十个月的房租,连带屋里所有的炊具。 “我托人告诉他们,生意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有些人那像是老天爷亲生的,撵着喂饭吃,想不富都不行。有人天生不是吃这路饭的,别为难自己了。财来不来,自己说了不算,老天爷当家。看来他们认命了,不再往做生意这路上走了。” 婉玉头一次听见把自己做生意不挣钱的原因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真令人耳目一新啊!不过,感谢小叔,至少他们可以有个做不好的理由,不再那么怨恨自家了。 剩下的事就是和满囤叔谈合作了,这回不能让外人参与。除了爸爸,妈妈最好也不知道。 等到周末,婉玉再一次坐上了通往县城的公交车,在熏得人想吐的汽油味儿中,被颠簸得昏昏欲睡。 等到下午一点多,才见到了满囤叔,听见婉玉跟他谈合作,刚开始不同意,看婉玉说的诚恳,他才点头,“石头哥,婉玉,这回盘店的钱我出。”婉玉和爸爸刚想拒绝,满囤叔说:“你们要是不同意,咱们就不谈了。好歹我是吃公家饭的,比你们容易些。” 看见婉玉点头,婉玉爸爸才点头,满囤对自己这个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小侄女充满了兴致,笑着问:“小婉玉,咱们以后可是合作关系了。叔叔想听你说说咱们怎么合作?” 婉玉说:“叔叔,我想到两种办法,一种是,你找一个可靠的人,我负责教会他;另一种是,我天天供货给你,你只找一个看店卖货的人,我每周或者每个月给你一次供货单,她交给你卖货单。不过,我的供货单既有一天一天的,也有每月汇总起来的。” 满囤想了想,“第二种吧,比较省事,免得找的人不牢靠,学了技术转头跑了,或是交给别人,麻烦事多。每天从你们家进货,价钱不用谈,我相信,你们给的价钱肯定合理公道。每周时间太赶紧了,每个月吧,每个月来送一次单据。” 婉玉准备的长篇大论,被满囤叔快刀斩乱麻,几句话说完了真是爽快,看问题抓大放小。果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婉玉见事情谈完,和爸爸起身要走,满囤叔又说:“赶巧了,我们局里有工作人员下乡,让他们捎你俩一段,我就不送了,反正以后常来。”抬手拿起电话机,呼啦啦拨号:“喂,小王,来我家接俩人,送去竹林乡。”挂断电话,“哥,婉玉,我事儿多,不留你们了。 婉玉第一次坐上了小轿车,看爸爸在里面手足无措,把自己鞋子恨不得藏到车座底下,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挣更多的钱,争取早日成为有车一族。 第八十三章 色狼 婉玉和爸爸走后,满囤一个人坐在那里,想起小姑娘不禁哑然失笑,多聪明的闺女,不光生意做的好,还会借助外力。不过都是一个村子的,做的又是本分生意,满囤不介意她靠上自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保证没有落魄的时候。这闺女眼见是个有能耐的,将来大了,也许前途不可限量。 再说谁会和钱过不去?有钱不赚是傻子。竹林集上的卤肉店看起来又脏又累,不显眼,做好了利润相当可观。自己是吃国家饭,一不偷二不抢,就算将来有了问题,也查不到自己身上,哪条法律也没有规定,吃国家饭的叔伯兄弟不能做生意? 心里哀叹,自己咋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只有一个破小子,他不是不知道媳妇天天眼馋人家穿花裙子的闺女,可身为领导干部,总不能带头违反规定吧?就这吧,看看远门的侄女也好过天天看家里的臭小子。他儿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爹嫌弃了,正爬在门外的地上,和邻居的男孩子玩弹珠玩的不亦乐乎。 再说婉玉和爸爸,快到竹林集上时,司机,一个很精神的年轻小伙子,扭头恭敬地问:“叔叔,您在住在哪里?” 爸爸受宠若惊,“你不是还要办事吗?在哪里方便,就在哪里把我们放下就行。” “那怎么行?先把您和妹妹安全送到家,我再去办事不迟。” 最后爸爸不得已说了店名,司机小伙子一直把车稳稳地停在婉玉家的店门口,不偏不倚,并快步下车,为婉玉和爸爸打开车门,婉玉还好,爸爸局促地腰快弯道地上了,回家后好几回向人夸赞小伙子有礼貌,“还是城里人有素质,看那开车的年轻人,客气又懂事,一点没有看不起农村人的样子。真好!真好!” 婉玉心里暗笑,如果不是因为满囤叔,走在大街上,他会认识我们?但还是装作很熟识地样子,冲小伙子摆摆手,“哥,再见。” 等招来很多小孩子围观的小汽车飞驰离开,旁边店里的人望着远去的一溜白烟儿,羡慕地问:“婉玉,那是你家亲戚?” “嗯,我叔叔派来送我们的。”婉玉满不在乎地回答。 叔叔派的?没几天,巴掌大的竹林集上都知道了婉玉和爸爸坐着锃光瓦亮的小汽车回来的,好像有个叔叔是当大官的,都用上小汽车了!婉玉故意狐假虎威一下,免得再有上次收走台秤的事情发生。 对面的店面在爸爸和满仓叔的打理下,很快开了业,大舅妈不但自己做生意,还成了供货商。她把娘家爹娘全都搬来了集上,全心全意帮她干活。大舅妈感激婉玉又给自己拉来的生意,虽说批发过去,一斤只赚一毛钱,胜在量大,不会跑户。便提议这份钱和婉玉五五开,婉玉看她心诚,当然不会和钱过不去,妈妈又说这是婉玉的功劳,这份钱将来全给婉玉攒着,等她将来长大了归她自己。婉玉算了算,一天三到五块不等,一个月竟然有近一百块钱的收入,一年一千二,十年自己就是个小富婆啦!高兴地嘴咧了几天。 家里的事情解决,还是回到学校天天向上吧。婉玉已经是五年级了,学校十分重视,抓的很紧,每年全乡小升初都要进行统考、评比,最后的结果事关一个学校的荣誉。学校里要对她们进行“魔鬼式”训练,周末加班补课。听说连公认的麦忙假也取消了,班里哀嚎一片。 别看要同学们下地干活,人人想偷懒。真把假期取消,圈在教室里刷题,同样不受欢迎。 “再唉声叹气也没有用!你们爹妈辛辛苦苦在地里干活,汗珠子掉地上摔成八半儿。为的是啥?不就是要你们好好学习吗?不学习,对得起谁?啊?背书!”黑黑胖胖的班主任——数学老师,大眼珠子一瞪,一顿骂,乱嚷嚷的哀嚎声即刻变成了高低起伏的背书声。 老师们的责任心很强,天天卡着学生们背书、讲题、考试,再讲、再背。补课时间通常是一天补数学,一天补语文。因为老师们都是民师,这个时代的“特有产物”,算是半工半民吧,家里有一份田地,需要回家干活。 婉玉发现,语文老师特别喜欢单独辅导,吃过早饭或者吃过午饭,他总爱找一个女生,拿着试卷去办公室里找他。同学们很有上进心,被老师点到单独指导的女生总是一副不想让人知道的样子。开始婉玉以为,有的同学害怕别人比她学的好,不以为意。 直到有一天,同桌问她:“婉玉,宋老师单独辅导过你吗?” “没有啊。”婉玉坐在那里,头也不抬,她觉得语文老师几乎都是照本宣科,有很多时候还没有自己理解总结的到位,对单独辅导不放心上。 此时她正在专心地看一本小说,是班里的男生陈虎子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碧血剑》,书皮都快没有了,书脚儿也卷的皱巴巴的,破布卷子一样。就这还是婉玉用一块蛋糕换来的,能看一天时间。在这个几乎没有娱乐的年代,少的可怜的小说,成了唯一的解闷品。 “可能快轮到你了。”同桌一脸落寞,“语文老师只喜欢辅导学习好,长得好看的女生,你看,老师多喜欢给赵海芳辅导。像我成绩不好……” 同桌后面抱怨的话,婉玉没有听见,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语文老师只喜欢辅导长得好看的女生。”仔细一想,何尝不是?因为中心小学紧挨着集头,附近村子明显比偏远的村子要富一些,娶来的媳妇漂亮,生的孩子好看,班里的女生大多很漂亮。这个时候上学晚,很多学生八九岁才读一年级,班里有好几个女孩子已经十四五岁了,身体已经发育,已经能看出来前凸后翘雏形,不普及内衣的年代,女孩子的两只小馒头在单衣下悄悄鼓起,走起路来两点儿忽隐忽现。 再想想那些“单独辅导”过的女生,回来教室时,常常一脸不自然,当初还以为题做错了,被老师批评,不好意思了呢。 婉玉的心中“轰隆”一声炸响,天哪!语文老师!单独辅导?真的会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吗?饶是婉玉再镇定,心中的惊慌还是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行,又没有亲眼见到,光凭猜测,不足为证。 过了一会儿,预备铃响了,又停了好一会儿,被语文老师叫走单独辅导的女生——赵海芳,才匆匆归来,低着头,气喘吁吁,刚刚坐到座位上,上课铃“叮铃铃”地响了。 语文老师懒散地走进来,眼睛直盯着赵海芳,一脸色眯眯地笑着。赵海芳看见老师笑着看着自己,也羞涩的微笑着看向语文老师。婉玉轻轻看了一圈,班里的几个女生正一脸羡慕、嫉妒看着赵海芳,嫉妒语文老师只看见了赵海芳,没有关注自己。 婉玉暗暗骂自己傻,上课只顾自己学习,从来不抬头看一看,多明显!语文老师简直把“色狼”两个字,用毛笔重重地写在了脸上,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眼真是瞎了!如果现在有手机,拍下来发到网上,不出一天,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招来网友的口诛笔伐。可惜,自己啥也没有,光凭两片嘴皮子,很难让人相信。多想有部手机,多想马上连上网络! 如果自己现在不管不顾嚷出来,别人会说:老师好心辅导学生,你却胡乱猜想,污蔑老师,什么人呐?语文老师一定出言解释,大多数人应该都会选择相信老师。那样一来,自己在竹林集上就臭名远扬了,无法立足了。要命的是,色狼仍在,恐怕会变本加厉。 可如果啥都不做,任由一个披着“人类灵魂工程师”“园丁”外衣的色狼,猥亵这些无知、单纯的女孩,自己的良心怎么也过不去。到底该怎么办?婉玉发愁急了,这种事无人帮助她,爸妈不会相信,满囤叔也不会相信的。 第八十四章 事发 教室里的发现,让婉玉震惊,更让她震惊的是语文老师那肆无忌惮的样子,丝毫不掩饰的做派。 婉玉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第二天是星期一,全校学生都来上课,语文老师又恢复了往常为人师者的模样,即使有女生拿着试卷去问题,他也是认真地讲题,一本正经,对身边的女生几乎不瞅一眼。偶尔有女生撒娇似的说句话,他也是板着脸,像没有听见似的,眼睛看着试卷,讲这道题如何如何才能做的更好,拿到高分,和昨天在教室里当众色迷迷的瞅着赵海芳的样子判若两人。正经的让婉玉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周末,又到了语文补课时间,语文老师仍和以前一样,早早来到学校,单独辅导个别女生,被老师叫去的女生陆陆续续有四五个。同桌小红一脸羡慕,发愁地说:“我的成绩太差了。老师都不愿意给我补课,婉玉,你教教我吧。我要是考不上初中怎么办?” “中,我给你补。”婉玉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真的吗?你长的多好看皮肤白,双眼皮……可能是你的成绩太好了,不用补,语文老师才不喊你的。”得到了婉玉的答复,同桌很开心,脑补着婉玉没有被补课的原因,估计还觉得自己推理十分正确,安慰婉玉,“一定是这样的。你要是考不上初中,咱们班哪会有人考得上?可秀红她们几个的成绩也都是前几名,老师为啥天天给她们补课?真偏心!”同桌絮絮叨叨,愤愤不平。 婉玉心想:同桌要是知道真像,一定感激爹妈把自己生的不招人待见,才躲过老色鬼的魔爪。至于老师为啥不喊自己,看看那几个被喊去的女生就知道了,高高胖胖的,发育良好已经有了点儿女人味儿。再看看自己,年龄小,身体干棒棒的,哪都没有长开,整个一个豆芽菜,入不了他的眼。 婉玉天天苦思这件事,想找到解决的办法,单凭自己,不可能!告诉别人,更不可能!没有人会相信的! 想了几天,没有一点头绪,婉玉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挫败感。坐在教室里,天天发愣。 这天吃过午饭,婉玉因为要等着弟弟一起,每天到学校都比其他同学晚,屁股还没有挨着板凳,同桌的头伸过来,兴奋地小声说:“你来晚了。刚才陈虎子和赵小伟打架了!” “陈虎子和赵小伟?赵小伟会打架?”婉玉不敢相信。赵小伟是班里最没有存在感的同学,经常看见放学时,他身上背着好几个书包,在班里“帮助”别的男生擦黑板,扫地,从来没有向老师告过状。 同桌悄悄告诉婉玉:“陈虎子老是找赵小伟要东西吃,要好几回了。昨天赵小伟没有拿来,可能是没有了吧。陈虎子把他挤到门后,吓唬他,说是他欠着他的,明天再拿不来,去他家找他妈妈要去。今天赵小伟又没有拿来,陈虎子嚷嚷着要去他家,赵小伟恼了,在班里大喊。你猜猜,他喊什么?”同桌还学会了卖关子,在关键时候刹住车。婉玉不转眼珠地看着她,满足她八卦的心,着急地摇着头说不知道。 “我想你就猜不出来,赵小伟大声喊:‘你敢去我家,我就说你和赵海芳是两口子!’你说,赵小伟平时蔫头耷脑的,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一提及赵海芳,陈虎子哪里还有一点犹豫,一拳头揍到了赵小伟的脸上,血立马出来了,吓死我了。你看,地上还有呢。”小姑娘一脸得意。 婉玉顺着同桌的手指看过去,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洼的土地上,有几点深红色,大概是赵小伟的鼻子流血了。 赵海芳?陈虎子?语文老师最喜欢喊赵海芳去辅导了,要是陈虎子或者哪个同学发现了,陈虎子那炮筒子脾气,说不定会闹起来,传到赵海芳妈妈耳朵里。以赵海芳妈妈的战斗力,定不会饶过他的,挠他满脸花都是轻的。怎样才能让陈虎子发现呢? 苦苦思索没有办法,婉玉愁了一天又一天。 晚上,洗完脚,躺倒被窝里,婉玉不自觉轻轻“唉”了一声。娜娜姐忽然过来,“婉玉,你咋啦?” “没有啊,怎么啦,娜娜姐?” “好几天了,一剩下你一个人,你就皱着眉头,叹气。看看,是不是快皱成小老头了。”娜娜姐递过来了小镜子,“你都帮过姐的忙,姐难道一点用处都没有?有啥事,说出来看看嘛。” 也对,说出来试试嘛,相信娜娜姐会相信自己。婉玉把娜娜姐拉倒自己被窝里,悄悄说了此事。 “什么?真的吗?”娜娜忍不住惊呼。 “小点声。”婉玉把被子蒙在两人头上。 “光听说村里的有老光棍做这种恶心事,没有想到你们老师也这么恶心。男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娜娜说着简直想吐。 “小点声。咱们爸爸也是男的。” “婉玉,你可离他远远的。我以前听人说,有个这样的人,被人发现了,把人掐死了。好可怕,你别查他了。反正你也快毕业了,马上离开他的班了。” 娜娜姐的话让婉玉后背一阵阵发冷,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小命要是交代到这种人手里,可真是窝囊啊! “婉玉,你可别查他了。再查,我给婶子说,不让你去学校了。”娜娜要婉玉发个誓,说再也不查了。婉玉拗不过,只好发了。发完又说:“到底咋办呢?” “婉玉,你再聪明,也才九岁。还是给婶子说说吧。”娜娜说着朝还亮着灯的对门小声喊:“婶子,你来一下吧。”婉玉没有来得及捂住她的嘴,她已经喊出声了。 妈妈过来,娜娜三言两语说了此事。 妈妈一听,当时就生气了,有这样的事儿不回来告诉大人,还想自己查案,让别人听说了难道光彩?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太惯着她了!于是劈头盖脸骂了婉玉一顿:“你上学就好好学习,操什么闲心?事多!啥事都是小孩子该管的吗?以后再这样,学不用上了!在家里门都不能出!关灯睡觉!” 训完,妈妈关门走了,娜娜惭愧地对婉玉说:“我不是故意告你的状,没想到婶子会吵你,我从来没有见过婶子对你发脾气。” 婉玉明白妈妈是担心自己,当然不怪娜娜姐,这是成人世界的事,也许妈妈有解决的办法,再等几天吧。 几天之后,整个竹林集上都在三个一堆,五个一群,悄悄说起了语文老师的事,尤其是女人们,边说边猜想,越想越多,不管是说的,还是听的,都撇着嘴,朝着地上吐痰。 事情很快传到了赵海芳妈妈的耳朵里,她早就知道语文老师辅导女儿的事,没想到是这种事,气冲冲跑去学校,站在学校里骂了半天不重样的话,把语文老师骂的狗血淋头,缩在办公室里不敢露面,连校长和其他老师也捎带骂上了。班里其他女生的家长也来学校里,堵住学校的大门,撵着校长要说法。迫于压力,语文老师辞去了工作。 第八十五章 白月光 生意走上正轨,有了满囤叔的加入,无形中的少了很多麻烦。幸福的日子总是会快,一转眼,一年过去了。婉玉的初一生涯快要结束了,马上要升入初二了,成绩还是与以前一样的好,成天吃喝上学,终于过上了正常无脑的孩子生活。 生活总是怕你闲着,不经意间,喜欢给人找点事做。 这不,晚自习回到家,屋里坐了一群人。娜娜姐的爸妈,彩兰姐的爸妈,爸爸妈妈,挤满了屋子,几个爸爸的烟味儿熏得婉玉直咳嗽,妈妈见状,起身打开了所有的门窗。 “大爷大娘,你们怎么这么晚来了?”婉玉从空气中嗅到了不寻常。 “来,婉玉回来了。你和婉玉最要好,让婉玉听听,人家给咱们说的这门亲事,是不是咱们高攀了?”娜娜妈慢慢地说,“我身体不好,耽误了你哥,再耽误你,这些年,你们当我心里好受吗?”说着,大娘抹起了眼泪。 原来是给娜娜姐说亲,被她拒绝了。婉玉想起几年前,俩人在一起说的终生不嫁的事,现在想想,那时候太小,别说是九十年代的小镇上,就是千禧年后,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里,不嫁人的姑娘也被人说三道四。 想来想去,社会的大趋势并不是一个人抵挡得了的,为了生活,还得劝劝娜娜姐,不能钻牛角尖儿。 想到此,婉玉故作惊喜地问:“哪家的?干什么的?条件不好可配不上我娜娜姐。” 几个大人都笑了,婉玉这态度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别人提了好几家,条件不好的俺们在家里一口也给拒绝了。剩下这两个真挑不出毛病来了。一个是刘庄村支书家的,家底厚实不用说,家里弟兄俩,这个是老大,男孩子长得又高又壮。另一个虽说爹妈都是普通庄稼人,可勤劳能干,庄稼在全村数得着的好,家里新盖了五间大瓦房。一个儿子,有一个姐,一个妹,男孩子也是高高大大,除了偏瘦,没一点儿毛病。”彩兰妈欢喜地说。 “要是搁在以前,这样的人家哪里是咱们敢想的?”娜娜妈补充说。 “大娘,你们别嫌弃我事儿多。就这俩人,除了长得高点儿,我没有看出来哪里配得上我娜娜姐。” “这条件还不好吗?家底厚实,小伙子长得又拿得出手。还要挑啥?” “大爷大娘,你们看哈。咱们也算走出了农村,娜娜姐总不可能再回老家去种地。家境好,这个还可以,长得高大,有力气,就等于能挣钱吗?我觉得娜娜姐应该找一个能和她一起做生意,会赶集卖货的人。而不是将来出门赶集挣着钱,还得看婆家人的脸色,被婆家人说躲懒,怕干活。” “怎么会?娜娜出门挣钱去了!” “人的认知不同,对一件事的看法也不会相同,我们认为做生意是为了全家人,别人可不一定。忘了村里人曾经怎么说我妈的吗?” “那,那,这么好的亲事,就这么算了?”娜娜妈实在不甘心。 “他们真有能耐,让他们也上集挣钱试试,挣了钱再来找娜娜姐提亲。”婉玉早就看出娜娜姐如坐针毡,难受得要命,“大爷大娘,你们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拉着娜娜上楼了。 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大人,妈妈摊摊手,“我说吧,等婉玉回来,不定出什么幺蛾子。看,没有咱们插嘴的份儿。” “咱们不想高攀,可婉玉说的也有点儿道理。”彩兰爸说。 “春梅,娜娜天天在你眼前,你得操心。她听婉玉的,你劝劝婉玉,让婉玉劝劝她。可不敢再说啥不嫁人之类的。”几个人说着,告辞回家了,现在是春末,天气暖和,骑着自行车很快就到家了。 楼上,婉玉问:“娜娜姐,你不会真的不想嫁人吧?” 听见这么私密的问题,耿直如娜娜,也微微红了脸,“我是不怎么想嫁人。” 听话听音,婉玉感到娜娜姐生活在这个时候,难免受周围人的影响,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恋爱脑,天天憧憬婚后的美好生活已经很独立,很难得了。 “婉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嫁人,不嫁人吧,在人家眼里是怪物。嫁人吧,冷眼看着村里的嫂子和姐姐们,婚后的日子多数都是一盆浆糊,有的人到了婆家挨打受气。我心里很烦,不知道该怎么办?” “娜娜姐,你放心,如果将来你嫁人了,挨打又受气,你不离婚,我也把你拽回来。”婉玉说着自己都笑了。 “我得多傻,挨打受气还死赖在婆家不走?唉!我也不想日后生活的多有钱,……” “娜娜姐,有个说懂你,家里穷的叮当响,你也愿意去扶贫?”婉玉截住话题说。 “扶贫?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词儿?一家人如果太穷,要么像我家一样,有个生病的人;要么懒的要命。得分情况。” “咱家现在可不穷了哈,不能这么说了。” “好,不穷了,不这样说了。是婉玉的大功劳!我只希望找一个懂我、疼我的人。一起干活吃苦不怕,怕心冷。” “娜娜姐,你的要求不算低,这是要求未来姐夫在思想上和高度你保持一致啊。”婉玉打趣道。 “死丫头。”娜娜红了脸,“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娜娜过来挠婉玉的胳肢窝。 “好了,好了。娜娜姐,我错了。”婉玉笑着求饶,“娜娜姐,你该不会是和小霞姐一样,被哪个渣男迷住了吧?” “怎么会?我天天在集上,见过的人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两千吧。怎会做那种自欺欺人的梦?我不会被别人三言两语给哄住。可是,找一个可我心意的真不容易啊。”娜娜叹气道。 “不着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他就在灯火阑珊处。没准姐夫也在哀叹,我的心上人在哪里啊?” 婉玉想,谁不想找个思想合拍的另一半?难呐! 娜娜忽然凑过来说:“婉玉,有件事,我第一次跟人说,你保证不笑话我,也不告诉别人。” 哎哟,真的有故事,婉玉赶紧发誓,却在心里说:小孩子说话不作数,不作数! “是我在县里学习做蛋糕时候的事儿。”娜娜陷入了回忆中。 原来,娜娜刚去蛋糕店,和婉玉想的一样难,虽然交了钱,老板边干活边教,通常只说一遍,要是听不清,再问一下,他就恼了,话说的特别难听。 几个学徒工私下里喊老板“田大炮”,意思是天天都像在爆炸。 一天,娜娜可能是有点儿不舒服,老板让她干活,没有听明白,眼看老板火冒三丈,旁边另一个男孩赶紧给老板解释说娜娜生病了,又赶紧把老板分给娜娜的活眼明手快地干完了。 事后娜娜感谢他,小伙子腼腆的笑了,说都是难兄难弟,没事儿。此后,小伙子对娜娜一直很照顾,有好几次,娜娜觉得他有话说,可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学习很快结束了,娜娜是女孩子,埋在心底里的好感一直没有说出口。 两年过去了,心里始终想着这个人,这件事。 “也可能是我多心了。人家压根没有那种意思。”话如此说,看得出来,娜娜还是心有不甘,毕竟,每个人的白月光都是一样的美好。 婉玉心里并不看好,两年了,既没有允诺,也没有再见面。仅仅是一点点朦朦胧胧的好感,很难生根发芽,别提开花结果了。 但嘴上还是说:“他家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 “柳岗乡的,刘连生。”娜娜不好意思地说。 “睡吧,娜娜姐。放心,我一定找到这个人,问问他是咋想的。”婉玉关上灯,一会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娜娜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才沉沉睡去。梦里,又一次看见了刘连生,刘连生站在不远处,一抿嘴,露出一嘴整齐的牙齿,娜娜刚想走过去,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八十六章 再见白月光 看娜娜姐的样子,不见到刘连生,心中始终遗憾。婉玉想,怎么样能再次找到刘连生,当面问问他。虽说竹林乡和柳岗乡相邻,只有二十多里,可道路坑坑洼洼,不通公交车,自己和娜娜姐骑自行车过去太远,也不安全。想坐公交车过去,需要先乘车到县城,再转车去柳岗乡,一来一回,得花费一整天时间,太麻烦了。 婉玉又怀念起了后世遍地的小汽车,哪怕是辆电动车也好啊!社会还是得赶紧发展,看看这会儿遍布大坑小洼的“跳舞公路”,不再抱怨后世赚的盆满钵满的房地产了。因为房地产的高歌猛进,才有了一条条笔直的柏油路,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 爸爸每个月要去给满囤叔送一次账单,算算日子,就在下个星期,还是给满囤叔写封信,他在公安局,经常下乡,让他给捎带打听一下。 婉玉没有敢在家里写,既怕娜娜姐不好意思,又怕被妈妈抓到。 中午吃过饭,早早来到学校,铺平稿纸,提笔写到:敬爱的满囤叔,您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又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当时有好感,两年过去却毫无音讯。最后说事关娜娜姐的将来和名声,拜托满囤叔先悄悄打听一下他们家的为人,别惊动了对方云云。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满囤叔竟然凑了个星期天的下午,亲自开着回头率百分百的小汽车来到了店里,接上了婉玉和娜娜,才说要去柳岗乡,把娜娜弄了个大红脸。 汽车在柳岗乡南边,大约四五里地的一个村子的边上,停了下来,满囤叔指着路边一户低矮的老房子说:“婉玉,娜娜,你们看,那就是刘连生的家。” 俩女孩震惊了,不约而同地惊呼:“这一家?这不是最破旧的一家吗?”又旧又矮,三间灰扑扑的房子,连个院墙都没有垒旁边垛了一堆柴火。自己村里最穷的人家也比他家的房子整齐。 “嗯。”满囤叔点点头,“我先托人打听,后来又亲自证实了,他家的孩子就是你在蛋糕店一起学习的那个人。” “不应该啊?他不是学成了手艺了吗?”婉玉不解。 “学的什么样,我不知道。只听说他爸爸好喝酒,喝完酒有时发酒疯,还打人,他妈到没有人说啥,可能地里干活上不去。” 上不去在农村的意思,要么是不会干,要么是有点儿懒,总之,地里的收成不好。 正说着,远处有人喊:“连生,连生,你家的羊又跑地了,咋栓的绳子?” “哎,我马上去撵。”一个灰色衣服的年轻男人汲拉着鞋跑出来。 虽然时隔两年,娜娜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心中日思夜想的背影,邋遢的样子,却和心中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他手艺学的很好,咋没有开店做生意?”娜娜可惜地问。 “开店需要多少本钱,看他家那样,拿的出来吗?”满囤叔说。 “咱回吧。叔。”娜娜面色灰暗,全然没有了来时按捺不住的激动和兴奋,耷拉着头,一脸茫然。 理想如云中月,朦朦胧胧,比一切想象都美好;现实是地上泥,脏臭扑鼻,沾身上洗都洗不净。 婉玉看出娜娜姐心中的疑惑,故意问道:“叔,刘连生当年去蛋糕店学习,那笔学费可不少,他家这样,咋拿得出来?” “听说他家有个亲戚,在城里。他爸爸虽说不爱干活,爱占便宜,很会说话拉关系,是亲戚出钱让他学了手艺,但开店,需要的钱太多了,想着没有人会愿意。”满囤叔没有往下说,娜娜也明白,没有钱开店,手艺等于白学了。 “如果他真的想翻身,没有钱开店,自己在家做好,赶集去卖也是可以的。咱们以前不是在家里干的吗?”婉玉说,“做不起来,还是没有那个本事。哪有人一开始啥都有的?” 婉玉的话打碎了娜娜的最后一点儿幻想,她心底的确用没钱开店在帮他开脱,现在这点理由也没有了。娜娜这会儿甚至有点儿恨婉玉,干嘛嘴那么欠,不能给人的心里留下一点美好呢? 一会儿回到了竹林,两人下车,满囤叔要回县城去,婉玉看娜娜头也不回进了屋,小声对满囤叔说:“叔,你能帮娜娜姐找个对象吗?大娘她们相看的都是村里种地的,不太适合,看娜娜姐现在,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人又能干。” “行,我回头让你婶子留心一下。婉玉,你可不能光操外心,千万别放松了自己的学习。”满囤叔安排完,汽车一溜烟走了。 等婉玉进家,娜娜已经上楼了,妈妈在下面吃惊地问:“你满囤叔拉着你们去哪了?娜娜回来脸色咋恁难看?” 这事妈妈一点不知道也不好,婉玉简单说了一下。妈妈说:“婚事还得听大人的话吧。我……” “行了,妈。你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这几天不要在娜娜姐面前提对象啊,婚事的。她心里难受,需要时间消化。”匆匆去学校上晚自习了。 谁知,晚上回来,见娜娜在楼下和妈妈有说有笑,面色如常。 躺到床上,婉玉说:“娜娜姐,咱们是一家人,难受不用非得隐藏。” “婉玉,我知道你和婶子把我当成一家人。我想通了,当初人家就没有允诺我什么,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海誓山盟的,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我现在这么难受算什么?日子还得往前看。” “娜娜姐,你能这样想太好了。生活哪会次次如我们的愿?现在回头看看,他待我们已经不薄了,看,咱们是不是不用在田里修理地球了?” 娜娜笑了,“婉玉,你压根不用修理地球。真正从田里出来的是我,我更得知道珍惜。” 往床上重重一躺,用被子蒙着脸,“唉”,长叹了一声,大喊着自己的名字,“李娜!这日子是你以前敢想的吗?为啥还不知足?”说完,再也没有了声音,婉玉也不去和她说话,很久,看见被子一耸一耸的,娜娜姐哭了,发泄发泄也好。哪个少女不怀春,没有想到娜娜姐的初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第八十七章 相亲(一) 眼见期末快到了,复习、考试,忙得晕头转向。婉玉觉得时间“蹭蹭”往前跑,拉都拉不住,也没有心情照顾“失恋”的娜娜。其实娜娜也不能算失恋,最多是单恋,还没有开始,已经结束了。 娜娜爸妈听妈妈说了娜娜和刘连生的事,也没有再敢拿找对象的事来烦她。总之,这段时间过的十分平静。 家里的小作坊被亲爸干爸打理的不错,爸爸又咬牙买了一辆“蹦蹦猴”——机动三轮车,前面驾驶室里可以坐两个人,后面拉货。虽然发动之后砰砰响,噪音极大,说话要靠喊才能听见,爸爸们还是很骄傲,送货拉货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了。 蝉儿在树上一声赛一声的嘶鸣,婉玉的暑假也到了。现在的婉玉已经十一岁了,身体开始抽条,细高细高的,只见骨头不见肉。妈妈天天哀叹:“天天给你做饭,也没有见一点儿功劳。浑身没长二两肉。” 同一个妈妈,喂不出相同的孩子。大勇则吃的胖胖的,却不白。原因是喜欢和集上的几个孩子一起在外面野,晒得黑黝黝的。 邻居们看见姐弟俩,总爱开玩笑:“婉玉啊,你看看大勇多黑,你多白,是你妈从半道捡来的吧。” 或者说:“婉玉啊,你妈妈多偏心,肉啊,鸡蛋啊,是不是都偷偷给大勇吃了?” 婉玉听了笑笑,大勇闷头干饭,妈妈则笑着说:“所有好吃的,都是让她先吃。谁知道听光长骨头不长肉。” 这天下午,隔壁乡政府里的来了一个人,是派出所的,满囤叔的下属,妈妈喊他老于。老于过来说:“嫂子,李局长让你去接个电话。” 妈妈急匆匆跟着过去,还没有进屋,婉玉八卦地问:“我满囤叔有啥事儿了?” “好事。让你和娜娜去县城玩两天。” “我和娜娜姐?我能去,娜娜姐能去吗?” “咋不能?你娜娜姐教了我很多,走两天不碍事。时间再长就不行了。” “满囤叔那么闲?还想起喊我们去玩?咋没有喊大勇?”婉玉仍不理解。 “你这丫头,这会儿糊涂了?还不是你托你满囤叔给娜娜做媒,你满囤叔找到一家合适的,说你俩主意大,让去看看。” 婉玉一听,觉得跳过娜娜爸妈不合适,刚一提出,妈妈就说:“放心,你叔看上的人家,你大爷大娘还能信不过?我今天专门回老家和他们说一声。” 准备好了店里的东西,隔一天,婉玉和娜娜带上换洗的衣服,再一次坐上了通往县城的公交车。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回是没有爸妈的陪同,竟然还是去替娜娜姐决定一件人生大事,婉玉外表欢欢喜喜,内心还是有些忐忑。心想:满囤叔和妈妈说了什么,爸妈们竟然放心自己两人去相亲? 下了车,到了满囤叔家里,婶子竟真当自己是来度假的,连卧房都准备好了,干净的碎花纯棉被单,粉色的拖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远门的闺女回来了呢。婉玉和娜娜都很感动。 中午,婉玉自告奋勇,挽起袖子,给满囤婶子做了鸡蛋灌饼,又拌了几道小凉菜,熬了小米粥。 婶子遗憾地说:“我天天给你叔说,再生个女儿,他怕影响不好,不愿意。看看,闺女是不是比臭小子强的多?” 晚上,满囤叔一进家,婶子就向他诉说婉玉两人如何如何能干。 满囤叔哈哈大笑:“你不是喜欢女儿吗?这不是来了吗?既不用你十月怀胎,也不用你养。俩大女儿就站你面前了。是不是赚了?”说的满囤婶子用拳头直往他胸前捶,他则是躲着求饶。 “行了,行了,你们俩天天这样。也不管别人烦不烦。”李睿在一旁撇着嘴,不耐烦地说。 “臭小子!”满囤叔笑笑,看向婉玉二人,“说正经事哈,我个娜娜看了个人选,条件给嫂子说了。他们都没有意见。等会儿,咱们出去,装着散步,你瞅一眼,如果觉得还行,明天正式见一面。” 条件已经说了?妈妈的嘴怎么那么严?半点口风不露。 “我给嫂子交代的。咱们不看条件,要是娜娜觉得人合适,往下继续。要是不愿意,啥都不说。”满囤叔好像看透了婉玉的心,出言解释道。 “叔,我想娜娜姐也不是小孩子了。哪有不看家庭条件光看人的外貌的?人长的再好看,是能当吃的还是能当喝的?如果是省长家的孩子,咱们肯定要降低一切能降低的条件啦。”婉玉说着自己都笑了。 “这孩子。”满囤叔也笑了,看向娜娜,“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娜娜点点头。 “那好吧。这家是开饭店的,实话说,比咱们的条件要好。婉玉不是说你生意做的不错,不想再回去种地嘛。他家里弟兄俩,给你介绍的排老二,哥哥已经分出去单干了。这孩子踏实能干,他爸妈我认识,不光生意做的好,人品也好。他们希望找一个能做生意的儿媳妇,县城和农村都行,必须能立住家,在生意上帮助他们。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和他家人一说,他们也想见见。” 不光娜娜,婉玉也觉得满囤叔是真尽心了,甚至觉得是高攀了。想马上对娜娜姐说:“只要这家的男孩子正常,个子高矮胖瘦,就不要挑剔那么多了。”转念又想到,这是娜娜姐要和他生活一辈子的人,不能光听人说,还是得亲自见一见。 几个人一起出去“散步”,“随意”走到了那家饭店门口,老板出来和满囤叔打招呼,不经意扫了一眼婉玉,随即眼睛盯上了娜娜,连忙招呼身边的儿子:“这是咱们李局长,打个招呼。” 男孩子微微有点拘束,喊了一声“叔叔”。婉玉看着娜娜姐的“准对象”,个头和满囤叔差不多,五官端正,眼神清明,智商没有问题,只是话语不算很多估计是个老实孩子,守成可以,开拓创新很难。就这也不错了,至少人家有家业可守。 两帮人闲话几句分开了。到家后,满囤婶子问:“怎么样,娜娜?” 娜娜羞涩地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婶子,叔叔,我愿意。” 她这么直接,满囤叔他俩愕然了,满囤叔说:“娜娜,不急。这是大事,你再想想。明天再说。” “叔,我想好了。我不讨厌他,人家条件那么好,我咋可能再拿架子?你们安排吧。” “成,那明天让你婶子去和他家说。你俩相处一段,合适了再说。” 躺在床上,婉玉问:“娜娜姐,你真的想好了?”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也不完美。人家想要一个和他儿子一起好好做生意的媳妇儿,我想要一个不用种地的人家。大家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啥,日子过起来反而轻松些。爱情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才是真的害人。” 过了一会儿,她笑笑,“你不用担心,满囤叔不是说了吗?让我俩处一段。放心,我知道自己想要啥。” 熄了灯,婉玉久久没有睡意,想起一句话:婚姻和爱情无关,就是一场等价交换。娜娜姐心甘情愿的用自己做生意的能耐,换来将来富裕的生活,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第八十八章 相亲(二)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饭店老板不顾天气炎热,带着小儿子,拎着礼品来了满囤叔家,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婉玉仔细打量那个男孩,中等个头,皮肤细白,看起来有点腼腆,在家里可能有点儿娇惯,不似寻常生意人家的孩子那样健谈。大人们寒暄了几句之后,满囤叔说:“娜娜,你领鲲鹏去北边客卧里,互相了解一下。” 原来准姐夫名字叫张鲲鹏婉玉看见他的脸微微地红了,相比之下,娜娜姐倒显得落落大方。 娜娜和鲲鹏走进里屋,娜娜关上门,屋里有一张床,一张床头柜和一个凳子。娜娜说:“坐吧。”她看鲲鹏不好意思,率先坐到了床上,鲲鹏心里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凳子上。 俩人干坐了一会儿,娜娜问:“你多大了?” “十八。听说我比你大一岁。”男孩终于开口说话了。 “嗯,大一岁。”娜娜心道,你是男孩子,不主动开口,难道老等着我问你。 “我妈说我这个样子的,没有女孩子会喜欢,可我……我不喜欢见生人,不喜欢和生人说话。”男孩试探地悄悄看了一眼娜娜,恰巧碰见娜娜明亮的眼睛,赶紧低下了头。 “哪有,我也不喜欢生人。不过,咱们不是说的挺好的嘛。我觉得你比我会说话。”娜娜低着头说。 “真的吗?你也不喜欢?一看见生人,爸爸还爱赶我去和别人打招呼,我心里特别别扭,就想躲起来。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的人要认识。你嫌弃我吗?”男孩说着说着,又悄悄看向娜娜,娜娜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 原来是这种性格的人,怪不得他爸妈一定要求女孩能立住家,对自己这种农村来的也不嫌弃。没办法,谁让自己出身不如人家,娜娜顺着他的话:“我咋会嫌弃你,我一直担心你是县城的,嫌弃我家是农村的呢……” 娜娜的话还没有说完,鲲鹏急忙表态,“我不嫌弃你,你笑起来很好看,你的眼睛特别亮。” 鲲鹏觉得娜娜和自己以前相亲过的女孩子不一样,可能是娜娜的话让他有了自信,他起身,试探性地坐到了床上,看娜娜没有反应,慢慢挪到了娜娜身边,从下面悄悄探过来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娜娜的手指尖,又“嗖”的一下缩了回去,看娜娜羞红着脸坐在那里,一绺儿头发轻垂下来,随着女孩微微的喘息,头发轻轻地动来动去,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少女浑身散发的青春气息不停地挑逗着他,故意引诱着他。 他内里好似有一团火,促使他大起胆子,竟伸出一只手,悄悄握住了娜娜的手。一种异样的感觉,过电一般,一下子传遍了全身,他浑身酥麻,又充满了力量,无处可发,真想把眼前这个迷人的女孩搂在怀里,揉进身体里,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他只好把女孩的手轻轻拿起来,放在眼前,看着这只小小的手,骨骼分明,十分纤巧。他轻轻地,不停地抚摸着,再回头看女孩,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还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自己牢牢攥紧,无法挣脱。女孩羞涩地轻轻哀求:“不好吧。” 他胸中顿时生起大丈夫豪情,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高大,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娜娜,你不要怕,等咱们结了婚,我保护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女孩轻轻都小声“嗯”了一下,声音似蚊子的嗡嗡声,听得他心里痒痒的,像一根小草儿轻轻撩拨着他的心。女孩都是如此娇羞,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长大了,有了要保护的人,又往娜娜身边挪了挪,俩人几乎贴在一起了,隔着薄薄的单衣,他感到两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自己是男人,要为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娜娜往旁边挪开了一点点,仍低着头,羞红着脸,“咱俩的这个样子,一会儿出去了,我叔叔他们会笑话的。” 鲲鹏赶紧挪开,后又觉得有个女孩为自己羞涩,十分的自豪,复又朝娜娜身边挤去,紧紧握住娜娜的手,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事儿,知道咱们是来见面的,谁会笑话?你放心,有我呢。” 见娜娜听话地点点头,心中狂喜,简直想让外面的人都看看,尤其是爸爸妈妈,再也不会说自己没用,讨不来媳妇了吧。 外面的大人们看两人迟迟不出来,觉得今天的事成了一大半,个个眉开眼笑。 屋里,娜娜说:“鲲……鲲鹏,咱们出去吧,时间太长了。”说着站起身,手抽了一下,仍然没有抽出来,小声说:“放开我。咱们出去吧。” “你这是同意了吧?”鲲鹏抓住娜娜的手,看向娜娜,娜娜只顾着害羞,啥话都不说,“你说话呀,同意不同意?” “傻瓜,你真傻。”少女红唇轻启,嗔怪着。 “那就是同意了?我马上叫我爸爸去你家提亲。”鲲鹏狂喜,这么好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对自己说“你真傻”,这感觉如此的美妙。这可爱的女孩竟然一下子被自己拿下了。 “我等着你。”这句从女孩嘴唇里轻轻说出的话,如同天籁一般,把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抚摸的熨熨帖帖,他觉得自己如同站在云端,飘飘欲仙,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真想大声狂喊,来表示心中无法言说的喜悦。 抓着娜娜的手,拉着她,想出去让爸爸妈妈一起分享自己的胜利“战果”。 “别这样。别人会笑话我的。”女孩低着头,依旧羞红着脸,却倔强地立在原地。 她的话让他忽然想到,女孩子哪能像自己一样厚脸皮,赶紧放开,又恋恋不舍,把女孩的垂下来的头发往耳朵边挂去,占便宜似的轻抚了心爱的姑娘的脸,又光滑又细腻,真是舒服。 等到两人红着脸,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外面的大人们都明白,寒暄了几句,老板领着儿子告辞回家了。 满囤叔和满囤婶子什么也没有说,俩孩子愿意,他们就不发表意见了。婉玉本想等到睡觉时“调戏调戏”娜娜姐,谁知,那个张鲲鹏真是个实在孩子,晚饭时候,才分开几个小时,竟然借口给满囤叔家里送菜,拿了只大肘子过来,来看自己的“情人”,满囤婶子和婉玉都憋不住,找了个借口去了厨房。 第八十九章 绝食 娜娜是个实在的姑娘,看着那只油亮亮的大肘子,足足有好几斤重,心里很感动。本来自己是因为鲲鹏家的条件合适,多少有些虚假做戏的成分在里面,现在鲲鹏这样真诚地待自己,心里的小天平慢慢偏到了喜欢的一面。 她从兜里掏出手帕,给气喘吁吁的鲲鹏擦汗,怕婶子和婉玉听见笑话自己,小声地责怪道:“你傻呀,可别送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了。”看着心爱的女孩朱唇轻启,粉面含春,娇嗔责怪,鲲鹏的眼睛都呆了,半晌才抓住说话的重点,不觉紧紧抓住娜娜的胳膊,急切地问:“你说啥?你回哪去?” 娜娜笑着说:“回哪去,回家啊。你忘了,我家在竹林乡啊。” “啊?那么快?要不你别走了。”说完又觉得不合适,“我是说你多住几天。行不?”哀求的眼神地看向娜娜。 “不行的。店里的活儿离不开我,本来说来县城两天,已经多留了一个晚上。婶子在家该等急了。” 鲲鹏还想朝娜娜撒娇,求她留下。看娜娜眼神坚定,怕自己说的多了,遭心爱的姑娘烦,只得强忍着作罢。在满囤叔家里蹭完饭,又待了很久才回家。 三天后,鲲鹏和爸妈在满囤婶子的陪同下,满囤叔太忙了。一起来到娜娜在村里的家中,双方家长正式相识。他们算是完成了农村婚礼习俗中正式程序的第一道:大见面。让两人在屋里互换定亲信物时,娜娜妈怕城里人嫌弃他们穷,叮嘱娜娜买两样,买贵点儿的。娜娜刚刚拿出自己准备的袜子、手帕,正准备递过去。只见鲲鹏掏出了一堆小东西,除了进门时手里拿的互换常用的袜子手帕,还有几个头花、发卡。 娜娜不用想就知道兜里拿出来的是鲲鹏自己买的,刚想怪他乱花钱。鲲鹏拿起一朵粉蓝色的头花,往娜娜辫子上卡,“娜娜,我一眼看见,就觉得你戴上最好看了。”拙手笨脚地半天才帮娜娜系到马尾辫上,得意得笑了,“还有发卡,我也帮你戴上吧。” 娜娜忙对他说:“谁家头上戴满了头花,岂不是像个买发卡的?” 鲲鹏一想有道理,停下了要抬起的手,“剩下的你可以换着戴,一天一个样。” 院子里的大人们都闲话家常,满囤婶子夸俩孩子真是天生的一对,鲲鹏爸爸高兴地咧嘴笑,他妈妈在一旁陪着,笑意不咸不淡。 不知道为啥,娜娜妈心里“咯噔”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闺女虽说比村里的女孩子要坚韧些,还只是个孩子,看得出她对这个憨憨的男孩子动了心,现在儿子年前成了亲,媳妇有了身孕,她心里别无所求,只求闺女这桩婚事顺顺利利的。 一般来说,大见面如果男女双方互换过礼物,表示没有意见,一个月之内会把换帖礼走完。换帖礼,就是交换双方的生辰八字。现在简化了这个过程,说媒时双方的年龄都已经明确告知了,到这一步就是男方家准备好礼品钱物,去女方家送彩礼了。送完彩礼就是一家人了,红白大事都要互相走动。 娜娜爸妈在家等了十天,男方没有来,二十天,还是没有来,一个月,仍是没有来。要是搁在平常,在桩婚事百分百黄了。不比寻常的是,鲲鹏经常来,三天一趟,五天一回。这回拿来了吃的,集上买不到的水果,下回拿来些小玩意,偶尔会拿来衣物,大多时候娜娜穿上都不合适,还得请人改一改。 不仅如此,如果不是妈妈不留他过夜,他简直想常驻竹林集上。每次来,从不把自己当外人,争着抢着帮忙干活,可是每次笨手笨脚,不是差点撞翻蛋糕盘,就是不小心碰到门框上。不等别人说他什么,站在那里,一副犯错认错的小学生态度,加上是这种关系,谁又能真正说什么。 就这么持续到了暑假开学,鲲鹏爸妈仍没有一句话。 大娘把娜娜喊回来,不知道说了什么。鲲鹏再一次来到竹林,娜娜这次不再留他,客气地请他走。他愕然了,“娜娜,我哪里做错了?我干活时一定注意,保证不再打翻东西了。” “鲲鹏,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爸妈不同意咱俩,你别来了。再来,我成了全集上的笑话了。”娜娜说着眼圈红红的,倔强的她又把眼泪逼了回去。 “我爸妈同意。他们从没说过不同意。”鲲鹏忙着解释。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都没有来换帖。分明是不同意了。只有你还是傻傻的跑过来,你走吧,永远不要再来了。”娜娜说完,转身上楼,“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房门。留鲲鹏一个人在门外,站了好大一会儿,娜娜仍不开门,他失魂落魄下楼来。 妈妈看的不忍心,“鲲鹏,你别怪娜娜,女孩子的名声不能坏了。你要是愿意娜娜,回家让你爸妈来换帖。” 鲲鹏想了想,朝着妈妈坚定地说:“婶子,你等着,我一定娶娜娜。” “哎,婶子相信你。” 鲲鹏头也不回地走了。想了一路,恨了爸妈一路。 一进家门,冲正在忙碌的妈妈大喊:“为什么不去娜娜家换帖?”说完,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鞋子一踢,蒙头谁也不理。 他妈妈看见儿子回来,进门后,没头没脑的冲自己吼一嗓子,心里憋闷,心道:被那个农村丫头迷住了,连亲娘都敢吼。这还没有娶进门,就挑拨儿子得儿子这样,要是进了门,还得了?看来。那个农村丫头果真是个少教养的,是个狐狸精!也不搭理儿子,只顾忙自己的活。 到了饭店忙完,吃饭时,仍不见儿子下来,对服务员小陈说:“上楼喊鲲鹏下来吃饭。”小陈上楼,又“腾腾”下来,“阿姨,鲲鹏说他不饿。” “不饿拉倒。”鲲鹏妈生气地说。心想,吼完老娘,老娘还没有生气呢,你到拿捏上了。 鲲鹏爸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婆,“要我说,就给他定亲算了。难得儿子喜欢。” “我啥时候说不定了?看你儿子,一天天的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还没有嫁过来,就这么能作,娶进门还不吃了咱俩?” 鲲鹏爸被噎得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亲自上楼喊了儿子一遍,仍不出来。 “饿死拉倒,还反了他了。”鲲鹏妈一会儿看一遍楼上,希望儿子像小时候一样,一会儿自己跑下来,搂着脖子喊妈妈。可是,一顿饭吃完,哪里有个人影儿?她更生气了,心疼儿子,连带着恨上了娜娜,这是啥样的闺女啊?爹妈咋教育的?挑唆儿子一把好手,心术不正,就是长得像七仙女那样齐整,自家也坚决不能要。 晚上,鲲鹏仍是不下楼吃饭,他妈妈黑着脸,也不肯让步,看样子要与儿子冷战到底。 鲲鹏爸爸左右为难,他知道老婆的心思,小儿子性子软弱,从小不像大儿子那样会来事儿,出门担心他受人欺负,老婆格外偏爱。找媳妇想给儿子找一个有本事的女孩,县城里相看了好几户人家的闺女,都嫌弃儿子没出息,两人这才想到了农村。 谁知道儿子一眼相中了女孩,双方大人面也见过了,都没有意见,接下来该换帖了。老婆又开始担心,其实更多的是失落,心里空落落的。不止老婆,自己看着儿子天天屁颠屁颠地往女孩那里跑,心里也很不好受,直觉得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儿子要飞走了,心有不甘,还想在手里多疼一会儿。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自己好歹是县城里的,凭啥自己儿子上赶着?按说不该那个闺女稀罕自家儿子,上赶着自家儿子吗?咋颠倒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换帖这事一直拖着,是自家办的不地道。当初急吼吼地相看,生怕人家不愿意,人家同意了,又觉得亏了。 儿子回家来闹,定是在竹林听见女孩说什么了。换成自家的闺女,恐怕自己早就拿着大扫帚把那臭小子打的满地找牙了。老婆正在气头上,自己可劝不下。儿子别饿坏了,唉,还是自己偷偷给送点吃的吧。这叫什么事儿?人家闺女不愿意,自家心急,人家愿意太爽快,心里又觉得亏得慌。 鲲鹏爸爸趁着老婆不注意,悄悄端着一碗儿子最爱的红烧肉上了楼,“臭小子,趁你妈没看见,赶紧吃点。”被子下面没有一点动静,掀开一看,儿子脸朝里,还在赌着气。“吃点吧,你闻闻,香的很。”儿子不吭声,瞅也不瞅一眼。 “你吼完你妈,还敢赌气?你妈腾出手来,一会儿揍你一顿,我可管不了。”他吓唬儿子道。 “打吧!你们打死我吧!反正娜娜也不理我了。”儿子说着,鼻子一抽一抽,哭了。 看见儿子哭,鲲鹏爸又心疼,又嫌弃儿子,“你没有一点出息。她不理你,咱就找不到老婆了?别哭了,咱们再找一个比她还漂亮的。” “我只要娜娜!娜娜不理我!我活着也没有意思。”看儿子这样油盐不进,鲲鹏爸也生气了,“吃不吃?” 儿子不搭理他。他把手里的饭往桌子上一放,扭头走了,心里想,饿急了,你就吃了。他既气娜娜,更气儿子,含辛茹苦地养这么大,为一个女孩要死要活的,没出息! 走到楼下,看见老婆正一脸担忧,望着楼上,看见自己,小声问:“吃了吗?”他摇摇头。 第90章 更糟糕 鲲鹏爸看老婆的样子,是不会低头对儿子说软话。看儿子的架势,不达目的也不会罢休。平心而论,竹林集上的那个闺女无论模样、本事自己都相中了,从面相上看,也并不像老婆说的一脸狐狸精的样子。谁知道儿子咋就迷成这个鬼样子,这就是人家说的看对眼了?一边是平常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婆,一边是捧在手心里的小儿子,他们都惹不起。这可咋办?老婆黑着脸,自己的日子不好过。儿子要是饿出个好歹来,老婆也会跟着去半条命,最后难过的还是自己。难啊!男人难,中年男人更难!每一回有事,作难的咋都是自己? 思来想去,当了多年老板的他,在老婆和儿子的事上,还是束手无策,不得已,还是去搬救兵吧——大儿子,昆仑。虽说让老大看见自己的怂相有损自己当爹的威名,顾不得那么多了,总好过在老婆和小儿子中间两头受气。 大儿子听到消息,很快赶到,老板松了口气,老天爷待自己不薄,老大就是上天给自己派来的及时雨、救星。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大儿子昆仑,从小就和他弟弟不一样,既仁德,又懂事,街坊四邻没有人不夸奖的。除了学习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光宗耀祖,其余的简直没有劳自己和他妈操过一点心,娶的媳妇孝顺,生意做的好,二十岁多点儿的年龄,婚后在城西给他开了一家分店,小两口打理的红红火火,谁见谁眼馋。 这不,大儿子几句话下来,老婆的阴了大半天的脸,慢慢转多云,眼看就晴天了。 “妈,你别急,弟弟不懂事,我去说他。再敢这样惹你生气,你给我说,我揍他。”说着作势要上楼去揍弟弟,被老婆一把抓住,“你弟弟他心眼直,说不定是被那个丫头骗了。你好好给他说道说道。”提起竹林集上的丫头,鲲鹏妈恨恨地用手往东南方向指着,好似这样真能点到娜娜的鼻子,解一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妈,我之前听你和爸爸说,竹林的那个女孩可有本事了。” “咋没有本事,没本事能把你弟弟骗成这个样子。原来鲲鹏多听话……”他妈说着委屈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妈。你想想,弟弟从小没有主见,一直喜欢依赖一个人。竹林的女孩有能耐,会做生意,能领着弟弟过好日子,多好啊。要是找一个听话的女孩,像弟弟一样没有主见的,将来他俩谁会当家啊?你和爸爸不得操心一辈子啊。再说,他是李局长的近门侄女,光看这一点,也不能轻易散了。这不是打李局长的脸吗?我听小道儿消息说,李局长还可能再往上升。” 这些道理鲲鹏妈也不是不懂,她这几天气只顾着恼怒了,忘了李局长这一茬儿了。言不由衷,“李局长咋的?婚姻大事,咱家不愿意,还能强迫咱家?” “妈,当初是爸爸求着人家说亲,弟弟和女孩子俩人都没意见了,咱们又打退堂鼓。李局长会咋想?人家现在不理咱们,啥都不说,对咱家也没有啥好印象了吧?再遇上大小检查,他还愿意帮咱家说话吗?” 就是啊,都是那小妖精给闹的。本来是想拿捏她家一番,杀杀她的傲气,让她掂量掂量,别觉得儿子离不开她。这样一看,还是算了吧。随即改口道:“去劝劝你弟弟吧,唉,爹妈总是拗不过孩子。” 大儿子一听,妈妈已经答应了,剩下的好说。吩咐厨房下一碗肉丝面,要一大碗,多放肉,做好直接端到楼上。就到了弟弟的房间,把面壁赌气的弟弟扒拉过来,笑眯眯地说:“要是哥哥帮你说成了亲事,你咋谢我?” 鲲鹏“蹭”地坐起,哀愁无神的眼睛放出光芒,“哥,你真能说动爸妈?” “你先起来吃饭,我保证帮你说话。” 鲲鹏又慢慢面朝里躺下,“你走吧,哥。我不想吃,反正娜娜要我再也不要去了。” “我许你说成,就是说成。从小到大,哥啥时候骗过你?” 鲲鹏又坐起来,抓住哥哥的肩膀,半信半疑,“真说成了?哥,你不会骗我?” 这时候,服务员端来了面,昆仑接过来,递给弟弟,“吃吧,说成了。” 鲲鹏一把抢过来,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你慢点儿,没有人给你抢。”昆仑笑弟弟,“饿坏了吧?以后再有事儿,先去找我呀,别在家饿着了,记住了吗?” “嗯,嗯。”鲲鹏嘴里塞得话都说不清楚。 第二天,鲲鹏精精神神地起来了,讨好似的笑着看向爸妈。他妈心里仍是有气,问他:“你今天去竹林吗?” 得到了儿子肯定的答复后,她阴阳怪气地说:“去了问问娜娜家都要些什么彩礼?要啥咱家给她送啥。”鲲鹏见妈妈同意了,乐呵呵地,直接过滤掉了他妈的表情语气,只理解了字面意思。 只吃了一点儿早饭,鲲鹏觉得自己就饱了。照了照镜子,把头发认真梳理一遍,边上有几根翘起的,拿发油抹了抹,几乎是唱着歌出了家门,搭上公交车,恨不得一下子飞到竹林,见到娜娜,告诉她自己说话算数,说娶她就一定会娶她,她准是和自己一样高兴,说不定……说不定会允许自己拉拉她的小手,这么多天在竹林,人来人往的,自己都好多天没有摸过了,今天想来会有机会。 来到蛋糕店,妈妈抬头看见喜气洋洋的鲲鹏,一愣,“鲲鹏,这么早啊。” “嗯,婶子,我爸妈同意了。娜娜呢?” “娜娜。”妈妈很欢喜,是啊,这才是正理,娜娜是个多好的闺女啊。一边喊着娜娜,一边问鲲鹏:“你爸妈咋说的?打算啥时候换帖?” “我妈让我问问娜娜,都想要些什么彩礼,她要啥我家送啥。”闻声过来的娜娜,听见鲲鹏得意洋洋的这几句话,呆呆地站在那里。 妈妈愣住了,换帖还兴有这样问的?彩礼一般都是大家公认的几样礼品,烟酒肉类,再加上给女孩子的四身衣料或者毛线,和几百块钱。哪有女孩家家追着男方要彩礼,这要是传出去,会被人笑话很多年的。仍不死心,“鲲鹏,你妈妈真的这么说的?你没听错吧?” 鲲鹏无比郑重地点点头,“真的,我妈亲口对我说的。”又保证似的对娜娜说:“我就说吧,我一定会娶你。我妈她听我的。” 娜娜木呆呆地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鲲鹏,你走吧。永远永远不要再来了。回家对你妈说,我不同意。是我不同意!”最后几个字,娜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说着,恨恨地把他往门外一推,“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又觉得自家是做生意的,关门不合适,拉开一扇门,回头往楼上跑,只听见房门“砰”的一声响。 妈妈劝了好一会儿,才把鲲鹏劝走。转头去了楼上,敲了敲门,娜娜走出来,“婶子,我没事。” “娜娜,我想这事应该和你爸妈说一声。原来你和鲲鹏闹点儿小别扭,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今天这事,摆明了是他们家看不起人。我也不能替你作主,还得你爸妈拿主意。” “婶子,不用给我爸妈说了。净惹他们心烦。我不同意了,他再来,我也不会搭理他了。” “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愿意,要和你满囤叔说一声。毕竟他是媒人,万一鲲鹏家人去找你叔,他又不知道前因后果,还以为一切都好呢。” 娜娜心里似油煎,她不停埋怨自己,都怨自己,不想过面朝黄土地的日子,想巴一个高门槛儿,结果被人看不起,连带着家人也被人看轻。看来,自己天生的孤独命,不适合结婚,一个人也挺好的。挣的钱足够自己花,干嘛要去看别人的脸色?想到此,娜娜跟妈妈说她出去一下,转身去了隔壁的乡政府,走进了派出所,里面值班的民警认识娜娜。 “叔叔,我想用用电话机,给我叔打个电话。”民警都知道娜娜口里说的是谁,热情地让娜娜用。 “喂,叔,我是娜娜。” “哦,娜娜,有事儿吗?”满囤在那头奇怪,娜娜这闺女这是头一次给自己打电话吧? “叔,若是张鲲鹏家人去找你,就说我不愿意了。” 满囤在电话那头一边工作,一边听,“嗯,不愿意了,好。等等,你为什么不愿意了?” “没有什么,就是不想同意了。叔,你忙吧。我挂了。” 再说鲲鹏,这回学聪明了,不回家和妈妈赌气了,坐车直接到了城西哥哥的饭店。撅着嘴,坐在那里,他想不通娜娜为什么会生气,也不明白为什么彩礼由娜娜来提有什么不好。本来就是送给娜娜的,她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多好啊,咋那么生气呢?比昨天还要生气。 昆仑听了弟弟的话,心道:坏了,坏透了!事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比昨天更糟糕。只有这个傻弟弟还摸不着头脑。他明白乡下的女孩看中弟弟什么,而自己这个憨弟弟,看样子可是实打实的爱上了人家。现在,如果女孩坚持不同意,这桩婚事不成,自家可算是把李局长得罪苦了。说媒说不成的多,上门羞辱人的很难找。不幸的是,自家这就算一个。 他暗暗埋怨妈妈,怎么能这样赌气?还埋怨弟弟这个憨脑瓜,咋还当成好听话,屁颠屁颠地跟人家学过去了?解决事情宜早不宜迟,他对弟弟说:“鲲鹏,你今天就在我家,我让你嫂子给你做好吃的,别回去了。”又悄悄叮嘱老婆,看住弟弟,别让他乱跑。 第91章 着急 昆仑安顿好了弟弟,顾不上家中的生意,急匆匆去了城东的老店,找爸妈商量对策去了。 老板看到大儿子,心想,这小子不是昨晚上刚刚来过吗?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事,就被昆仑拉到一旁,“爸爸,我妈乱说,你咋也不管管?” 老板一脑门子糊涂,“你妈说谁了?你,还是你秋丽?”秋丽是昆仑的媳妇。 “要是说我们,还算个事儿吗?”昆仑一想,爸爸可能真的不知情,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发愁地说:“这回鲲鹏的婚事成了还好,要是不成,咱家可把李局长得罪了。” 老板一听,也觉得头大,早上小儿子起来,恰巧送肉的来了,自己去过秤,没想到那老娘们竟然说出这样没脑子的话。要是知道这样,宁愿卖肉的黑自家几斤肉,自己也不能离开。现在世上若有后悔药,老板想吃一火车。“这可咋办?昆仑。”老板问一向主意多的大儿子。 “爸,事情赶早不赶晚。赶紧找李局长说说吧。就今天,越早越好。” 爷俩儿嘀嘀咕咕,老板娘走了过来,“昆仑,你咋来了?” 老板想说“没事”,昆仑怕他妈以后再坏事,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他妈也觉得自己早上说的不好听,只是想对着老二撒撒气,没想到老二那个憨子把话原封不动地给人家学了过去。她在家里训男人,训孩子,训了半辈子,一时拉不下脸面。嘴硬地说:“我那样说咋啦?我就是想问问女孩子想要啥。问问还错了吗?现在的媳妇可真是厉害,还没有过门,就想压婆婆一头。” 昆仑看他妈还是抓不住重点,哀求道:“妈,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你说就说了。现在还有李局长的面子在,你这样侮辱人家,不是打李局长的脸吗?咱家以后生意还做不做啦?” “李局长还不让咱们做生意?他那么不讲理?咱们一不偷二不抢……” “你能不能管住你那张嘴?一天天的,说话没个把门的!”老板今天是真生气了,多少年没有敢对老婆发过脾气。 昆仑也劝,“妈,当初你们要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就不应该带着弟弟去大见面。大见面过后,更该管住弟弟,不让他天天去找人家。说愿意是咱们,说不愿意也是咱们,这件事办的,总之是咱们理亏,说不到人前去。” 老板娘低头嘀咕,“我也没有说非不愿意,就是怕像对门小伟家,小伟相看了个乡下的媳妇,结果刚刚换完帖,那闺女她爹让小伟给他买辆自行车,小伟他妈很生气,想吹了,小伟喜欢,非得愿意。看看现在,娶到家里,小伟媳妇娘家多少事儿,不是她爹,她妈,就是她姨,她舅的,天天要东西。小伟他妈后悔死了。” 昆仑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妈,乡下人多了,都是那样的吗?县城里见钱眼开的不是多了去了?市里,省城也多了。人家要是那样做了,咱们有理由说,现在呢?人家没有一点错处,理都在人家手里。再说,你既然看不上乡下的,当初干嘛追着人家提亲。啥别说了,想想事情怎样能圆一圆吧。” 老板看着媳妇的样子,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多好的亲事,硬让她拖来拖去,拖成这个丢人的样子。于是说:“你在家里看着店。昆仑咱俩现在就去一趟,我去置办礼物。” 老板娘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嘟嘟囔囔个没完,“还没有娶进门,就这么金贵,也不知道那个乡下丫头有啥好的,一个两个都向着她……” 父子俩大包小包地来到了满囤叔家。满囤叔没有回来,只有婶子和李睿在家,老板一脸巴结地笑着,“妹子啊,前段时间太忙了,没有及时的去换帖,不知道娜娜爸妈生气了没有?你还是要从中多说说好话。” 婶子不知道其中的事,直说“没事,没事。”让俩人进屋,吩咐李睿倒茶,自己进里屋给满囤叔挂了个电话,只听见电话那头满囤叔洪亮的声音,“老婆,让他们走,亲事做不成了。”婶子不解,“为什么?俩孩子不是都很喜欢吗?” 满囤叔把娜娜给自己打电话,还有自己给婉玉妈打电话问道的事统统说给老婆听,末了说:“咱们家的闺女嫁不出去了吗?嫁不出去也不去他们家。让他们走吧。” 昆仑细心地发现,满囤婶子从里屋出来,脸色都变了,心道:可能是了解情况了,女孩子家不定说的多难听呢。没关系,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往好处圆,最好还能说成。老天爷,保佑保佑…… 不知道老天爷有没有听见他的祈祷,只听见满囤婶子客气地说:“哥,大侄子,刚才我给他爸去电话了。他说亲事不成了,你们请回吧。”说着把礼品往他们手里塞。 老板哪里肯收,更不肯离开,“妹子,说好亲事咋能说不成就不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哥,你知道的,娜娜只是我家满囤的近门侄女,现在人家这样说了,我只能传传话。哪里能做的了主?“ “妹子,妹子。”老板赖在沙发上不肯走,“好妹子,你也见了,我家鲲鹏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他就认准娜娜了。你行行好,帮帮忙吧。” “哥,你这可就难为我了。婚姻大事,孩子要是不同意,别说一个远门的婶子,就是亲妈也没这本事啊。你们有这个工夫,去找主家说吧。我真的是想帮忙,可帮不上。”婶子连说带推,拿着礼物,把他们推到门外,“啪”关上了大门,任他们在门外使劲拍打,权当没有听见。 留下昆仑和老爹,面面相觑。“怎么办?儿子。” “还能咋办?先回家吧。”俩人灰溜溜的,把礼物又老样子拎了回来。 他们走后,老板娘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地道,只是嘴硬。现在看俩人的手里没有送掉的东西,就知道事情不好办了。“他爸,李局长没让你们进门?” “我们都没有见到李局长的面,被他媳妇给堵回来了。” 老板娘听他们说了经过,着急了,“那咋办?” “咋办?现在知道这样问了。早干啥去了?”老板气呼呼地说。 “爸,妈知道自己不对了。再说气话也于事无补,还是想想咋样能把事情办好吧。李局长媳妇明显是接了电话才变脸的,想想电话那头李局长会怎么说?” 老板一想,还用想吗?李局长能怎么说?实话实说,自家办事也难看的没法说啊。真叫儿子说准了,亲事没成,结出仇了。这可不成,县城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豁出脸面,也得把事情圆回来。唉!本来多好的事,竟然弄成这个样子。都怪这老娘们! 他只顾指责媳妇,却没有想想,媳妇提议说晾晾女方家,自己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 真是遇事都想推脱责任,只想指责抱怨他人。 抱怨归抱怨,事还得办。老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爸,咱们去竹林吧。”昆仑说,“我去找辆车。” 第92章 谈崩 昆仑去找朋友强子借面包车,并请强子帮忙开车。强子提议不如晚上去,晚上人少,生意不忙,空闲多,可以好好商量。 晚上,强子驾驶着面包车,载着昆仑和老板,向着竹林奔去,一出县城,路上黑黢黢的,静悄悄的,偶尔听见几声狗叫,看见几点光亮,是路旁的村子里的人家的散出来的灯光。对于昆仑和强子这样从小在县城长大的人来说,有点儿胆怯,心想,怪不得那个叫娜娜的乡下女孩想嫁到县城里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一到夜里,除了睡觉,哪也不敢去啊。 差不多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终于来到了竹林集上。总归是集上,比漆黑的公路上强一些,有些商铺门头上的招牌灯箱,发出昏黄的光,依稀看见几个人影,匆匆忙忙,一闪而过。 “强子,就是这家。”昆仑给好友指着路。 强子看见店铺在竹林的十字街口,随口说了一声:“地势不错啊。” 昆仑心里想,要不是这个女孩会做生意,爸妈咋会选这犄角旮旯里的姑娘给弟弟说媳妇? 三个人停住车,拎着礼品推开了蛋糕店虚掩的店门,妈妈和大勇、娜娜正在吃晚饭,婉玉去上晚自习,还没有放学。 “婶子。”“妹子。”昆仑和老板都是满脸堆笑。妈妈一看,这家人又来了,心里烦,先让他们坐下,又看向娜娜:“娜娜,你看,你是什么意思给你叔叔说说。” 娜娜面无表情,“我早就说清楚了,我不同意。再说一遍,还是不同意。”说完,饭也不吃了,扭头上了楼。 老板追着娜娜,笑着说:“娜娜,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这个闺女……” 妈妈看他们的势头准备死缠烂打,截住他说:“哥,你们大老远的来了,不能说心不诚。你看,闺女说不愿意,我也无法。要不,你们去村里找我哥和我嫂子吧。毕竟婶子大娘不当娘啊。”妈妈面露难色。 娜娜不下楼,妈妈的话有道理。几个人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娜娜不同意,其他人说不上话。这回几个人学聪明了,开车一溜烟,就往李家村走去,留下妈妈掂着礼品站在大街上。 几个人在村里嘴上抹了蜜一般,又哄又骗,娜娜爸妈坐着面包车跟着他们来到了店里。这会儿,婉玉已经放学回家了,听到妈妈说他们又来了,便问娜娜:“姐,你到底怎么想?” “婉玉,我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吧。”娜娜眼神空洞。 婉玉想,这回是伤心了。看得出娜娜姐有点被那个憨憨的鲲鹏的真诚给打动了,但要说委曲求全,才能成就这段姻缘,娜娜不会同意,婉玉也不会同意。 “娜娜姐,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把他们轰走。”娜娜点头。 “娜娜姐,我想着,他们既然说出那样看不起人的话,不付出点什么咱们是不能轻易同意的。”婉玉知道找到一个心动的人不容易,故而又趴在娜娜耳边轻轻地说,“放心,该是你的,跑不掉。”见娜娜红了脸,又白了脸,不愿说话。 便独自下楼来,对着屋里的几人,冷冷地说:“娜娜姐说了,她不会同意的,你们回去吧。” 昆仑和强子都是第一次见婉玉,只看见一个身形未长开的女孩,柳眉杏眼,唇红齿白,不同于一般小女孩的怯懦,可爱的面容却配着一股清冷之气,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尤其是强子,看呆了眼,小小的竹林集上,怎么这么多招人眼的姑娘?可惜太小了,要不说给自己的弟弟多好。 娜娜爸忙说:“婉玉,娜娜听你的,你劝劝她,别赌气。” “是啊,是啊。小孩子的几句玩笑话不能作数。”老板赶紧打圆场,把责任说成是鲲鹏说错了话。 “是啊,婉玉妹妹,几句误会话,你劝劝娜娜,让她下来,心里有啥说出来,误会解开就好了。”昆仑看见几个人都冲婉玉说,感觉这个小女孩不一般,接着说。 “误会?有什么误会?你们看不上我姐姐明说,难道我们可能会粘住你们,干啥说那种侮辱人的话?我虽然年龄小,也从未听说过谁家换帖的彩礼是女方家要的?不是看不起人是什么?你们走吧,娜娜姐说了,她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去你们家。”婉玉仗着自己年龄小,把很多大人们不能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误会,真的是误会。”老板讪讪的,红着脸,一直陪着笑脸,等婉玉说完了,才看向娜娜爸妈说:“难得俩孩子互相喜欢,不怕你笑话,我家鲲鹏,如果吹了婚事,得在床上躺好多天……” “哦,原来是鲲鹏哥愿意,你们不愿意。既然你们不同意,当初为啥托人说媒?”婉玉抓住鲲鹏爸话中的漏洞,痛快地怼了过去。 听了一会儿,娜娜爸妈也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原来是他家父母看不上娜娜,很生气闺女竟然瞒着自己,又想到闺女怕自己担心,心疼得要命。这么好的闺女,让他们作贱,那还说那么多干什么,想到此,娜娜爸爸说:“你们家大业大,又是城里的,咱们这穷旮旯里,也的确配不上。还是请回吧。” 几人无功而返。老板在车上唉声叹气,昆仑劝他:“虽说亲事没成,但李局长知道了我们的诚心,会少为难我们的。” “除了李局长这头,还有鲲鹏那个一根筋的。”老板发愁地说,“当初你妈妈只是想杀杀娜娜家的傲气。没成想办成这个样子。” 昆仑不说话,他想起自己当初大见面后,订婚前,爸妈也是不咸不淡的,秋丽爸妈见状反对两人的事。是秋丽坚持同意,非自己不嫁,岳父母无奈点头。婚后,老婆因此抱怨过多回,说爸妈老奸巨猾,想赖彩礼,故意难为她。现在看爸妈这是故伎重演,只是这回演砸了。 鲲鹏在哥哥店里待到天黑,没有见到哥哥,不顾嫂子的劝阻,回了自己家。他爸爸和哥哥前脚出发,他没有赶上,很后悔没去竹林。想着爸爸哥哥都去了,这回一定会带来好消息。一会儿往门外瞅一遍,看看回来没有。 一直等到十点多,才听见门外的汽车喇叭声,鲲鹏兴冲冲跑到门外,“哥,咋样?娜娜不生气了吧?准备啥时候换帖?” 看竹林那边的样子,这桩婚事难成了,面对鲲鹏期待的眼神,老板摇摇头,进屋了。昆仑拍拍弟弟的肩膀:“鲲鹏,好姑娘多的是。回头让你嫂子帮你找一个。” 鲲鹏的脸色由欣喜变成了失望,“娜娜不愿意了?真的不愿意了?你们都说不成?是不是你们不想愿意?我愿意!这辈子我只娶娜娜做老婆!” 昆仑内疚地点点头,本来很好的婚事,结果成这样了,昆仑觉得对不起弟弟。只得安慰他说:“你嫂子娘家嫂子的表妹,长得可好看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不要!我只要娜娜!”鲲鹏大喊一声,往竹林方向跑去。 强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鲲鹏,现在没有车了,有啥事明天再说。” 安抚了好一阵,鲲鹏才回到楼上。送走了强子,昆仑没有回自己家,他怕弟弟再发疯,爸妈追不上。 第93章 变样 婉玉看娜娜姐一直郁郁闷闷的,问她是不是后悔了。她摇摇头,自己不愿意委曲求全,只能承受这样的结果。只是交往了几天的时间,不过是有了点好感而已,哪里就会爱得死去活来的。话虽如此,她的不开心还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 隔了几天,街东头的五金店里托人来提亲。吃饭时,妈妈试探性的问娜娜,愿意见见吗? “见吧。”娜娜头也不抬的说。 妈妈很高兴,娜娜是个灵透的孩子,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五金店老板家的侄子叫志伟,长的中等个头,瘦而结实,和大多数农村小伙一样,紫黑色的脸膛,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而且小伙子喜欢跑来跑去,不喜欢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种地。几个人都觉得和娜娜很般配。娜娜觉得没有当初的那种感觉。几人都劝她给别人个机会,多了解了解。娜娜应下了。 看见娜娜没有反对,小伙子乐颠颠的。竹林三天一集,他三天来看娜娜一趟,有时贩卖些菜,瓜果,卖剩下的送过来,很自然,碰见活忙了,挽起袖子开干,很有眼色,也不像鲲鹏那样老是出错。大多时候还会留下来吃饭,因为散集已经很晚了,早已过了饭点儿。 妈妈们看见这小伙子觉得比憨憨的鲲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天天在娜娜耳边念叨。 在外人看来,鲲鹏除了家境比志伟好,哪里都比不上志伟,能干,一眼色,会自己立家,一看将来就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个中的感觉只有娜娜知道,自己对志伟有种天然的发自内心的抵触。第一次单独相处,志伟也想学其他恋爱的男生一样,伸手拉住了娜娜,娜娜一惊,感觉又湿又粘的,像挨着了一条鱼一样,一下子甩开了。两人都很尴尬。 后来俩人一起去过县城,上车时只剩下很少的座位了,志伟从人缝里钻进去,早人一步抢住了座位,拉着娜娜坐下,全然不顾身边站着的抱孩子的妇女,在那颠簸的路上艰难地站着,一摇一晃。 娜娜看不下去,自己站起来,说不想坐了,让妇女坐下,妇女连声感谢。志伟要娜娜和他挤在一起,娜娜不同意,又站起来说要娜娜坐下,他来站着,娜娜也没有同意。 下车后,志伟连说她几句真傻,“我们买票没有少给一分钱,不用管,卖票的自然会给她找座位的。不然,她别卖那么多票。” “车上座位已经满了,她能让人坐在哪里?” “发动机盖板上,挤一挤还是能再坐一个的。”志伟关心地问,“以后可别这样了,站的累不累?” 细想想,他的话好似也有道理,娜娜还是觉得不舒服。又找不出分手的理由,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 鲲鹏在家里闷头睡了几天,起来后日子一如既往,在店里帮帮忙,打打杂。爸爸安排他去跟着大厨学炒菜,他不是打翻了盘子,就是加多了盐,放少了醋。总之状况百出。 爸妈看他干啥都提不起精神,让他出去玩玩,昆仑说县城西边新开了一家溜冰场,刚开始他不愿意去,带他玩了一回,迷上了。 他爸妈想,出去玩玩慢慢会忘了娜娜的事,就由着他。 过了一段时间,鲲鹏顶着一头黄黄的头发回来,说是刚染的,街上最时髦的。又过几天,拿钱说买衣服,回来时穿了一身新衣裳,上衣是一件漆黑的皮夹克,挂满了亮闪闪的坠子,走起路来叮当响,裤子是条大红色的喇叭裤,裤腿和裤腰一样宽。竟然还学会了叼烟卷,吐烟圈,活脱脱一个不良少年。 老板娘忽然想起来:“你早上出门时穿的衣裳呢?” “扔了!”头也不回地上楼了。留他爹妈愣在了原地。 鲲鹏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多,数目也水涨船高,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好像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门,乐不思归。 终于有一天,饭店里的最后一桌客人结账离开了,鲲鹏还没有回来。老板娘一边收拾,一边开始嘟嘟囔囔,抱怨老公不管儿子,抱怨儿子回来的越来越晚,不知道自己担心。 门外传来了鲲鹏醉醺醺地声音:“别怕!我家都听我的!”随声音进来两个人。 老板娘一看,儿子东摇西晃的,路都走不稳。怀里搂着一个女孩,那女孩描眉画眼,嘴唇血红,像吃生了肉的野人似的,耳朵上一群耳洞,叮叮咚咚挂了一堆耳环,嘴里还叼着一支烟,熟练地吐着烟圈儿。老板娘差点犯了心脏病,狠狠地瞪了那女孩一眼,一把拽过儿子,儿子伸手去抓女孩,嘴里叫着:“小超,别走,别走!” 老板娘恶心坏了,哪个好女孩会叫小超?眼神凌厉地看过去,对上了一双满不在乎的眼睛,“阿姨,鲲鹏叫我呢,他喝醉了,他想让我留下照顾他。”说着就要去抢人。 “滚!”老板娘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爸,你是死人吗?过来把儿子扶到咱们屋里去!”在里面收拾的老板过来,俩人一起扶着儿子,那女孩才悻悻离开,临走还挤眉弄眼的。 夜里,鲲鹏吐了一屋子,老板娘清理收拾,大半夜没有睡觉。 第二天半晌午,鲲鹏才睡醒,起来换了衣服,洗了洗头,饭也不吃,“妈,再给我二十块钱。” “没有!”老板娘木着脸说。 鲲鹏啥话不说,扭头往外走。 “你又干啥去?”老板娘追着去抓,试图把他拦在家里,被他一甩胳膊,挣脱了。 “出去散散心。”那两条大长腿,老板娘哪里追得上? “他爸!你哑巴了?怎么不帮忙拦住他?”老板娘把气撒在丈夫身上。 老板不吭声,心想,他真的要走,咱俩谁也拦不住啊! 没过多久,昆仑来了,老板娘刚刚开口说:“你弟弟呀……” 昆仑接着说:“妈,我正是奇怪弟弟,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大前天拿走二十块,前天在我那里拿了二十块,今天又拿了三十块。他都做什么了?” 老板娘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小儿子怎么还学会骗人撒谎了?不行,等他回来一定得好好说说他。 到了晚上,左等右等,直到十二点了,还没有人影。 夫妻俩哪里睡得着,打着手电筒,就着昏黄的找了半夜,没有找到。老板娘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心里想着儿子的去向,是不是又和那个不三不四的女孩在一起?这样下去可不行。一旁的老公呼噜声震天响,气得她在心里暗骂,儿子都找不到了,还能睡这么香,真是没心没肺。 第94章 反悔 娜娜心底里一直笃定鲲鹏还会回来找自己,可随着日子的流逝,十天,二十天,一个月过去了,依旧一点消息。 志伟对娜娜十分满意,长相清秀,身材好,最最重要的是能干,会做生意。 志伟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他打小想走出农村,过不一样的生活。娜娜是所有相过亲的女孩里,离他的理想最近的一个,能和他一起打“天下”,他自然不放手,想尽一切方法对娜娜狂追不舍。 他看得出娜娜不喜欢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尽量忍着,他劝自己,女孩子都很腼腆,等结了婚,人还不都是自己的。志伟妈妈也满意这个有本事的闺女,有意成为儿子的助攻手。这不,冬天还没有到,就给娜娜做了一件新棉袄和一双新棉鞋,那细密的针脚,被妈妈和大舅妈她们夸了好多遍。 五金店老板亲自去老家和娜娜爸妈商量订婚的事,没有外人在,店老板告诉爸妈:“志伟这孩子心气高,早给他爸爸说了,等他结婚时候,一定租两辆大票车,风风光光把娜娜迎进门。” 这时间很多人家娶亲是骑着自行车或是开着家中的农用拖拉机迎亲,志伟家愿意租两辆大票车,足见其诚意。 娜娜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志伟的订婚请求,睁眼看看并没有比他更好的对象,至少和志伟一起,以后的生活不会太差,他本来就喜欢做生意,想来也不会拘着自己不让出门,算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再有,志伟家人无论如何不会像饭店老板一样看不起人,他们待自己一直谨小慎微,生怕到手的媳妇飞了。 家人一再劝说,娜娜终于点了头。日子选在了十月初十,是个实打实的好日子。等婉玉听到娜娜订婚的消息,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娜娜姐,你真的想好了吗?”婉玉有些担心。 “不知道。爸妈和婶子都说他不错。大人们见的人多,总不会都看走眼吧。”娜娜清醒地说,“反正早晚要嫁人,嫁给谁都一样。嫁给他至少还可以,和我想过的日子差不多。” 婉玉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又一想,结了婚不合适了还可以离,更何况只是定亲。笑着说:“娜娜姐,再有半月,你就是有主的花儿了。” “啥花不花的。以后日子过得好才是真理。”娜娜平淡地说。 鲲鹏一夜未归,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才疲惫的回家来,一身很重的烟味儿。 “你昨晚上去哪了?”老板娘生气地问,看着他满脸的疲惫,又心疼,“吃饭了吗?这样下去可不行。哎!哎!你不吃饭吗?”鲲鹏不理会他妈的话,几步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这可怎么办?”老板娘问老公。老公只顾着忙,没有理会。 “你眼瞎吗?儿子回来你没看见?” “看见了。” “我问你鲲鹏咋办?” “我又不是他。能咋办?” “孩子要是没有娘,得多可怜。爹有没有都一样,哪会用一点心在孩子身上?”老板娘气得嘴里叨叨不停。老公还是不接腔。 老板娘干着活儿,一直看着楼上,整颗心都在小儿子身上。 突然,她走到老公旁边,小声说:“要是还去找竹林的那个女孩,鲲鹏会不会好起来?” 老板一愣,“你瞎想啥呢,人家已经说了不同意。咋有脸再去?我是没脸去。” “没有让你去。你只说会不会好吧?”老板娘一脸希望地看向老公,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我觉着有可能。鲲鹏不就是订婚没成才大变样的吗?” “我去!我去竹林,给女方家赔不是。只要儿子能好,说几句好听话又不会少块肉。” “你咋风一阵雨一阵的。不得问问儿子,万一给女孩说通了,你儿子又不愿意。咋能对得起人家嘛。还有李局长在那放着,再伤人家一回面子,咱们饭店就关门大吉吧。哎!这事好容易消停了,可别再提了。行不?”老板摇摇头,觉得女人真是不可思议,成天脑子里咋想的? 老板娘不管老公的想法,只想让儿子过的好。对于一个当娘的来说,孩子就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一切。为了孩子,委屈不委屈的,面子不面子的,算个啥? 只是老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儿子还稀罕那女孩是前提,要不难道自己闲着没事,才会舍着脸面让人家踩?她是一个有韧劲的女人,当年的饭店还是个小饭馆的时候,生意不好,差点做不下去。就是她不惜花大价钱,软磨硬泡,从临县挖来一个好厨子,才使得小饭馆一步步变成现在的两层楼的饭店。 她是个行动派,心里一旦有了决定,不做起来,心里猫抓一般。怎么从小儿子嘴里套出实话,还是个棘手的问题。看那没良心的臭小子的样子,很多天都不和自己好好说话了,问几句还不搭理自己一句,自己去问他的意思,估计没戏。不用想,这事儿还得是老大来,谁让他是亲哥,打虎还要亲兄弟呢。 接收到老妈信息的昆仑第一时间赶过来,昨晚上爸妈心疼他白天忙,找弟弟时,就撵他回家睡觉了,让他愧疚了半天。他是老大,照顾弟弟,孝敬爸妈的责任,他从小就揽在自己头上了。 他才没有那么直接,迂回了一下,趴在弟弟耳边,郑重地问:“不管事成与不成,你先向我保证,决不能笑话人家。” “哥,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鲲鹏躺在床上,一脸不耐烦。 “我知道你说话算数,这就当你答应了。不答应也不会出去乱说。”昆仑故意卖关子,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竹林的娜娜,你还记得吗?”他看见弟弟听见娜娜的名字,明显变了脸色,心说还是在乎啊。 复又接着说,“她家里人托人悄悄问我,你们的事黄了之后,娜娜很难受,成天郁郁寡欢,让相亲也不去,成天闷头干活,她家里人看着心疼。想问问咱家是不是还同意?我想着人家问了,我总得问问你。不管成不成,给人家回个话。” “别霍霍人家了。嫁过来爸妈都看不起人家,嫌弃人家是乡下的。何必呢?”鲲鹏把头扬起来,昆仑知道,弟弟这是心里难过,还是在乎人家呢。 “你是不知道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刀子嘴,豆腐心。你嫂子那时候咱妈就用的这一招,你嫂子也是埋怨我好多回,说咱家没有给她面子。现在嫁过来,就是一家人了。妈对她咋样,你不是亲眼看着的吗?” “不一样,嫂子家是县城的,娜娜家是乡下的。” “你信哥的没有错。等娜娜嫁到咱家,都是咱家的人。外人谁敢说她一个不字,妈会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 鲲鹏想想自家老妈的战斗力,点点头,确实,身边还没有见过哪个人是老妈的对手。 第95章 再去竹林 昆仑和弟弟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问他那晚和他一起回家的女孩是不是他女朋友,说咱家可不能有脚踏两只船的人,那样对不起竹林的姑娘。 鲲鹏不在乎地说:“那不过是想气气爸妈,是个一块溜冰的朋友,专门给我帮忙的。”看哥哥怀疑的脸,举起右手,“哥,我发誓,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 昆仑看弟弟一本正经的样子,想来他从小不会说谎,也就相信了他的话。 心想,这臭小子,还学会聪明了。要不是你现在这副堕落的样子,让妈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要妈亲自吐口同意娜娜事哪会这么容易。 是啊,鲲鹏以前只是被家人保护的太好了,从不愿意费心力去思想。这次的事情当然还是个意外,原本他就是被哥哥拉着去散心的,没成想遇见了同学侯小飞,(当年侯小飞在一群同学中是最机灵的,他姓侯,瘦的像麻杆儿,大伙给他取了个绰号猴子。)。 他们无意间在溜冰场上遇到了,鲲鹏从小心地善良,一直对钱又没有什么概念,猴子家境不如鲲鹏,上学时没少吃他从家里拿来的东西,和鲲鹏的关系一直很好。 这次在溜冰场一起玩了几回,猴子看鲲鹏老是闷闷不乐,他多鸡贼,三两句话便诈出了藏在鲲鹏心里的故事。可笑地说:“哥们,你这也算个事儿?有啥可愁的,明显那女孩心里有你。你只要不怕花钱,保管不出几天,你妈就得哭着喊着要你去找你的那个她。哎,那个她叫什么啊?事成了可得让她来谢谢我们。单独给我敬杯酒。”鲲鹏央着猴子,说只要帮自己办成事,喝多少酒都成。 猴子找来一群看起来很流里流气的半大青年,其实也少有什么坏心眼,只是衣着打扮标新立异,时髦一点,让大人们看起来不顺眼,觉得是不良少年。 “对啊,对啊。我们可是你的大媒人,你们可不得忘本啊。”“让你老婆敬酒!”“多敬一杯!”几个人听后都在那里起哄。 猴子牛气哄哄地说:“起开!关你们什么事?法子是我想出来的。要敬酒也只敬我一个人。”一群人嬉笑着把他摁倒了。 昆仑回去给老妈复命,老妈听了先是欢喜,后又犯愁。喜是终于找到了儿子不再消沉的良方,愁是因为去竹林的事不好办,虽说为了儿子面子不算啥,可几十岁的人了,舔着脸给人说好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难也得去!为了儿子,当娘的就是超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顾一切,排除万难。 鲲鹏妈给自己打完了气,做完了心理建设,像准备出征的战士一样,她要为了儿子,战胜一切困难,再把媳妇给儿子追回来。 “你上哪去?”老公问。 “明知故问,除了竹林,还能去哪?”她斜瞅了老公一眼,抢白了几句。心道,要是你们前一段把事情办好了,还用我现在去作难吗?却忘了自己当初都做了什么。 “今天不合适……” 老公的话还没有说完,被鲲鹏妈噎了回去:“今天不合适,哪天合适?又不是娶媳妇嫁闺女,难道还要找算命先生挑个黄道吉日吗?再说这事赶早不赶晚,万一娜娜嫁人了,说啥也没有用了!” “你不想想,今天竹林逢集,上午生意忙,你去了人家有空搭理你吗?”老公慢慢地给她解释。的确,咋把这事给忘了,要不,今天岂不是白跑了。 “我下午再去。”她放下手里的礼品,挽起袖子,干起活来。 “不能明天吗?”老公问。 她指了指楼上,“早一天说成,早一天安心。” 老公心道,这是绕一大圈,又绕回来了。要知道现在这样费劲,当初一下子同意多好。可惜,万事没有如果。 下午,顶着呼呼的西北风,鲲鹏妈搭上了去竹林的公交车,看着车窗外的光秃秃的树枝,鲲鹏妈没有失落萧瑟,没有伤春悲秋,能让儿子重新振作使她充满了力量,斗志满满。 想起头一回见到娜娜时还穿着短袖,娜娜一脸的羞涩仿佛就在眼前,一晃已经穿上薄棉袄了。时间真不经过。 事儿虽难办,好在俩孩子都是有意的,兜兜转转,还得回到这条路上来。只是,那时候自家还是用挑剔的眼光审视着娜娜,现在却不得不去找他说好话。都怨儿子那个活祖宗,全县里那么多的好闺女,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鲲鹏妈下了车,来到蛋糕店。妈妈在店里看着,娜娜在后面忙。妈妈只是见过鲲鹏妈一面,认的不真切,看见一个满脸堆笑的女人,拎着一堆礼品,心里奇怪,还没来得及问,听见女人说:“妹子,吃了吧?我是县里的,鲲鹏妈。常听见鲲鹏在家里提起你。说你脾气好,饭做的好吃,待他像亲儿子一般。” 这些天过去了,妈妈都快忘了鲲鹏,听着她一介绍,才想起来。不接她的话茬儿,客气又疏离地说:“您客气了。想买点儿啥?”妈妈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但自家开门做生意,和气才能生财,只好把她当客户对待,要是当成鲲鹏他妈,恨不得现在就一棍子打出去。 “妹子,你看。”她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到屋角,陪着笑脸,“咱们是一家人,别那么见外。以前是我家不对,你大人大量,看在鲲鹏的面子上,容我见见娜娜。” “对不起,我家娜娜已经有对象了,再有几天就定亲了。咱们没有关系了。如果你有闺女,难道谁想见就见?回去吧,不可能了。”妈妈说着去拿屋角的礼品,“你的东西咋拿来的咋拎回去。” 鲲鹏妈听见娜娜要订亲,心里更着急,自是不肯接礼品,一口一个“妹子”地叫,说啥非得见到娜娜。 娜娜早已听见了两人的交锋,眼看俩人要推搡起来,才从里屋走了出来。鲲鹏妈一见娜娜,忙松开妈妈,“娜娜,好闺女,你听我说几句,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娜娜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好闺女,阿姨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当初是怨我,怨我瞎了眼。可鲲鹏,鲲鹏他是喜欢你的。自从你们分手后,他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成天不着家,回家倒头就睡,不理我和他爸。现在我知道了,是我们错了,他是怨我们,怨我们拆散了你俩。他心里一直念着你。” “好了,你的话我听完了。你走吧。”鲲鹏一根筋,她早就知道,自己气他不来找自己,以为他把自己忘了,没想到他在家里闹这么一出。娜娜心里翻江倒海,故作平静地说。 鲲鹏妈老奸巨猾,怎么会看不出来?“闺女,我知道光凭我说,你若不相信,县城不大,可以托人打听打听,要不我把鲲鹏给你带来,你亲眼看看,他变成了啥样子。就知道阿姨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话你也说完了。赶紧走吧。我家娜娜马上要定亲了,别耽误我家的事。”妈妈说着,伸开胳膊,把鲲鹏妈往外推,“事过去了,就不要再纠缠了。你家的条件好,啥样的媳妇找不到,咱们这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妈妈的话勾起了娜娜先前的屈辱,她狠下心,“阿姨,你走吧。我们不是一路人,已经不可能了。” 鲲鹏妈知道此事积怨已久,今天一下子不会说成,被推到门外,仍在说:“妹子,娜娜,你们相信我。我知道我以前错了,一句话让你们原谅你们不会相信。明天,我把鲲鹏带来,听他亲口对你们说。” 第96章 纠结 鲲鹏妈走了,妈妈叹了口气,这事儿怎么办呢?关心地问娜娜:“妮儿,你不会还想着那个鲲鹏吧?他哪里比得上志伟,就眼前看着家境好点儿,可那是他爸妈挣的,没有他一分功劳。他人有点憨,也没有什么主见,将来你们要是一起过日子,指定是你辛苦多。志伟就不同了,人机灵,勤快,活泛,一看就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你跟了他,将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差。”提起志伟,妈妈不由地眉头舒展,这样的孩子才是良配。 娜娜心里乱糟糟的,她知道妈妈是为她好,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耳边老是想响起鲲鹏妈的话“鲲鹏他心里是想着你的,他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过一会儿又响起另一个声音“我妈让我问问你,你要啥我家给你送啥”。这些话在十八岁的她的脑子里跑马灯似的,轮番转,转的她头晕。 妈妈看娜娜脸色难看,体贴地说:“下半晌没有多少人,你去楼上歇会儿吧。” “不用,烤房里还有没有做完的活儿,我去忙了。”从小干惯了活的娜娜不是个只顾自己的人,手里的活儿才是第一位的。 晚上,婉玉回来,娜娜已经在床上了。冬天里天短夜长,农村没有路灯,大家都早早地上床睡觉。娜娜本来不想和婉玉说,她很快要考高中,学习最要紧。婉玉从屋角的那堆礼品中看出些不同寻常,就随口问是谁来了。娜娜只得如实说,“鲲鹏妈拿来的。” 鲲鹏妈能来干啥,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婉玉看看愁眉不展的娜娜,心里明白了几分。 “娜娜姐,你和志伟哥还没有订婚,现在是咋想的?” “不知道。”昏黄的灯光照在少女清秀的脸上,眉头紧锁,写满了愁绪。 “如果抛开外人的干预,你怎么想?” “妈妈婶子她们不能算是外人。她们是过来人,说的有道理,结婚之后,婆家人的品性很重要。” 这话婉玉无法反驳,的确,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和鲲鹏爸妈忽冷忽热的态度相比,志伟家人就不一样了,一直对娜娜姐很好。尤其是志伟妈,是尽可能想把一切能送的都给娜娜姐送来,家里种的菜苗刚长成,走亲戚摘了几个果子等等等等,处处都能想起娜娜姐。 “可要过一辈子的人,看起来不顺眼,心里也是不好受。”娜娜似自言自语一般。 “好了,先睡觉吧。”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能想明白的,婉玉扳着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谁叫我姐长的这么齐整,简直成了万人迷。我有个办法,你听了保准不愁。” 娜娜知道她一向主意多,瞪大眼睛,信任地看着她,等着婉玉给自己出主意。婉玉忽闪忽闪水灵灵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一张,“要不俩都纳进来,一三五鲲鹏,二四六志伟,周末看心情,这就不愁了。哈哈哈……”还没有说完,自己就乐翻了,钻被子里面蒙上了头,裹着被子,在里面直打滚。 “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娜娜这才反应过来,脸“唰”的红了,似被火烧,又羞又恼,使劲拽被子,非要去咯吱婉玉。婉玉笑得捂着肚子,小脸红扑扑的,没有了刚才的狡黠,连连求饶,“好姐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婉玉,娜娜,别闹了,该睡了,明天还要上早自习。”门外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第二天周六,婉玉没有晚自习,早早放学回了家。看见了一个慈祥的身影,“姥姥!”婉玉惊喜地喊着,人也走到姥姥身边,挨着姥姥坐下,不舍得上楼。 姥姥拉着婉玉的手,问了学习累不累,老师对她好不好,同学们会不会因为她年龄小欺负她。 “娘,你每回都这么问,烦不烦?我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了。”妈妈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姥姥面前还像个孩子,抱怨个没完。 姥姥笑眯眯的,“老了,总爱忘事。不问了。”又回头悄悄问了一句,“没有人欺负你吧?”婉玉笑了,撒娇似的拖长声音,“没有,放心吧,姥姥。” 原来是大舅妈又怀孕了。想想也该了,小宝弟弟已经五岁了,大舅妈如果不出来做生意,恐怕第二个孩子早就满地跑了。今天早上来店里前脸色不好,姥姥来帮忙了,这会儿没事,正和妈妈说闲话。 姥姥想让大舅妈找个帮手,怀孕生孩子,不是一天半天就能结束的,大舅妈的娘家爹娘年龄大了,全指望两个老人,担心他们身体吃不消。姥姥有意让找二舅妈帮忙,又怕将来俩人闹别扭了,不好说话。找大舅妈的妹妹帮忙,又怕她妹妹把舅妈的配方学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和妈妈发发牢骚。 妈妈陪着姥姥一起愁。婉玉看着,心想,这可能就是亲人的好处,哪怕实际上帮不上什么,在一起说说听听总也是好的。妈妈和姥姥说起来娜娜的事,末了也是犯愁:“本来和县城那家说清楚了,桥归桥,路归路。可那个鲲鹏妈又找回来,我看,这一来,娜娜的心又乱了。” “大妮儿,这是娜娜一辈子的事,做爹娘的只能把当中的厉害都说给她,怎么选,还得她个人拿主意。你想啊,是娜娜和他过一辈子,要是她不喜欢,天天看见他在眼前晃,多难受啊。”姥姥不疾不徐地说。妈妈听了点点头,还得娜娜自己拿主意。唉!孩子都是爹妈前世的债,自己这婶子前世许是也欠着娜娜的?比她妈还忧心。 婉玉听姥姥这么说,心想,别看姥姥没有读过书,见识可不浅,想得真长远。 鲲鹏妈回家后,看见鲲鹏还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有气,还是得忍住,没办法,谁让是自己没本事,生出来这么个讨债鬼。装作欢喜的模样,惊喜地说:“鲲鹏,你猜我今天去见了谁?”看鲲鹏好似没有听见,接着说:“我想你也猜不到。我去竹林了,见了娜娜。”看鲲鹏虽不说话,一听见娜娜的名字,身子一颤,知道儿子在乎娜娜,“我看娜娜只是不好意思,我一说你在家难受的人都变了,娜娜的脸色也变了。儿子,娜娜心里还是想着你的。” 鲲鹏听到这,做起来,“真的?娜娜她还愿意?” “傻儿子,人家是闺女,能那么直接吗?你信妈,妈见过多少人,娜娜的觉得自己掩饰的好,还是被妈看破了。她心里有你。咱们再去一趟,给她好好说说。没准就成了。”心想,没出息的样子,就是吹了个老婆,难道就要死要活的?真是白养了,白疼他了。 第97章 和好 鲲鹏妈想儿孙都是债,现在儿子只是吹了女朋友,就对自己和他爸不理不睬的,将来要是自己和他媳妇发生了矛盾,还不得一辈子不相往来。 妈妈听了姥姥的话,想通了里面的道道儿,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娜娜爸妈都不能代替娜娜来做决定。以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谁又能看到头?只是再有两天就是志伟家来定亲的日子,做大人的还是得提醒孩子,她心里有没有决断,毕竟,定亲之后再吹掉,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娜娜,旁人会怎么说,孩子们不在意,大人得替她想着。 娜娜爸妈听见妈妈捎的口信一起赶来了,听说县城里那家又来了,十分的不满意。娜娜妈说:“闺女,你到底咋想的?咱们和县城里那家是一路人吗?”娜娜低头不语。 “你要是不愿意,抹不开脸,我挂电话给你满囤叔,让他去说。”娜娜爸吐了个烟圈儿说,他自从听说和县城那家又有了瓜葛,手里的烟就没有停下。闺女想找个条件好的人家,谁家不想?可县城里那家明显看不起自己家。何必呢?咱又不缺胳膊少腿,干啥看他们的冷脸子。再说,志伟那孩子多好,一家人通情达理,才不想去攀人家的高枝儿。 说了半天,娜娜仍是不言语。任谁都瞧得出啥意思。 “娜娜,你爸妈都在,你说句利索话。后天志伟家就要来定亲了,三里五村的,沾亲带故的,乌泱泱来了一群人,过几天万一你不愿意了。这么多人的脸面往哪放?”妈妈着急了,这样耗下去也不成啊。 娜娜看着爸妈和婶子为自己发愁,她心里也着急。心底里还是向往和鲲鹏相处的那段时日,鲲鹏妈昨天过来只说了几句,并没有什么许诺,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谁知道鲲鹏那边会不会生了什么变故?这个死心眼儿,这么多天不来一趟,也不想法子捎个信儿来。要论起过日子,和志伟一起也是不错的选择。如果这边也吹了,那头也黄了,自己不是竹林集上最大的笑话吗?到底该怎么办,十八岁的她坐在凳子上,两手托腮,目光空洞,十分迷茫。 婉玉在楼上写作业,听见妈妈他们不停地逼问娜娜姐却没有结果。多明显啊,娜娜姐是不太满意和志伟的婚事,可又不知道和鲲鹏的事能不能成。 爸妈们总担心万一悔婚,娜娜姐的名誉受损。真是老思想!如果有本事,能挣钱,甭说悔次婚,就是离了婚照样挑挑捡捡。邓爷爷不是说嘛,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 作业写不下去了,起身下楼来,先和大爷大娘打了招呼,又看向娜娜说:“娜娜姐是不是不好决定?”娜娜点点头。 “闺女,这可不行,定亲后再退婚很丢人的。走出去别人会戳脊梁骨的。”娜娜妈语重心长地说。 “大娘,谁会闲着没事,专门盯着我们看。吃饱了撑的?他要是真的那么闲,那他活该受穷。大家都忙着挣钱,谁有那功夫专管别人家的事儿?” 几人觉得婉玉的话似乎有点道理,可又觉得不妥。 “闺女,你早点下决心不好吗?”娜娜妈依旧心不安。看闺女的样子,仍是不说话。无奈地摇摇头,女大不由娘! “大娘,一辈子很长的,总不能一两句话定下我姐的一辈子吧?法律明文规定,夫妻感情破裂,可以离婚。定个婚有啥了不起的?合适就结婚,不合适就吹掉。很正常啊!”婉玉见过后世离婚离到国家害怕的时代,大家一言不合就开离,现在又不能说出来。真郁闷! “唉!这孩子,还没有结婚就这样说。你懂个啥?真是读书读傻了。”听见婉玉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妈妈吓了一跳,怕娜娜爸妈心里埋怨,赶紧吵婉玉几句,打打圆场。 娜娜爸妈听见婉玉的话更觉得不像话,小孩子家家的,啥离婚不离婚的,成天挂嘴上。离婚后在村里抬不起头,天然低人一等,连亲朋好友家娶媳妇、嫁闺女,你都不能去吃喜酒,主人家嫌弃,觉得会带来晦气。 “书上说,西方的那些国家,夫妻俩没有感情就离婚,不管离多少次婚,结婚时都和第一次一样。才不像我们这儿,像咱们村的铁柱婶子,被婆家逼的跳井了,还不肯离婚。要是我将来结了婚,感情不好,我立马就离,一天都不耽搁。不管别人怎样,反正不能委屈自己,自己顺心最重要。” “别听她的,越大越不懂事。娜娜,咱不学她,她年岁小,满嘴胡话。”妈妈惊愕自家闺女的言论,更怕娜娜爸妈生气,俩人成天在一起,别认为是婉玉带坏了娜娜。 自己顺心最重要!又是村里人的白眼,又是被人戳脊梁骨。自己用心学手艺,努力挣钱,不就是为了活的顺心吗?如果连悔次婚都要思来想去,好似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活的也忒窝囊了! 婉玉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使娜娜豁然开朗,看得出婶子怕爸妈埋怨婉玉,惊喜地说:“婉玉,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娜娜又看看爸妈,心想,我再等鲲鹏一天,如果他不来,永远不再和他有交集。想到此,对爸妈说:““爸,妈。你们看如今和以前是不是不同了?要是搁在以前,我能在集上做生意吗?明天吧,我明天一定给你们个答复。” 看娜娜这样说,几个人也无法,只得等明天再说。 晚上,娜娜心事重重,她从小耳濡目染、成长的环境,让她觉得自己品性不堪,不该挂着两家,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婉玉故意逗她开心,“娜娜姐,觉不觉得你这样很拽?像皇帝找媳妇,一排男人任你挑。就是这一排人少了点。赶明咱多找几个排排队。” “别拿我开心了。你不知道,我都愁死了。”忽而她一脸正经地问,“婉玉,我是不是人品不好,怎么能这样呢?想着鲲鹏,又霸着志伟。” “娜娜姐,凭着之前见的几次面,就想订下一辈子的事,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赌徒,而且赌的还是一辈子。太可怕了!要是我,我更不愿意。人是会变的,现在你喜欢鲲鹏,没准过几年,你瞅见他就烦,难道还非要和他绑在一起?如果非这样要求我们,那咱们都别嫁人了。别想那么多了,别说订婚,就是结了婚不合适,照样离。你信我的,没错。” 娜娜仍是愁眉不展,她内心无法接受自己的行为,十分痛苦。 婉玉过来搂住她,“睡吧,我保证你明天起床,定会看见不一样的一天。” 夜深了,不睡觉又能如何?娜娜听着婉玉轻微的呼吸声,很是羡慕,真是孩子心性,说睡就睡。她不知道,婉玉是真的未放在心上,娜娜心里十分在意的名声,婉玉压根不当回事,当然不会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娜娜搓着手,哈着气,穿着棉袄开了店门,无意间瞥见,湛蓝的天空似一块硕大的蓝宝石,碧空下,一轮红日从东边慢慢探出头来,整个竹林街都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衬着屋脊上晶莹洁白、闪闪烁烁的霜雪,好似画中一般。她呆住了,顿时感到心旷神怡,似乎明白了婉玉的话,不管昨天有过什么,第二天又会是全新的一天。 鲲鹏和他妈早早来到了竹林。看见娜娜,鲲鹏眼角差点流泪,欢喜地说不出话。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娜娜,你瘦了。”鲲鹏妈心道,这些天你在家里作来作去,喝酒熬夜,咋没有发现自己也瘦了呢?为了儿子,她满脸堆笑,褶子都笑出来了,“他婶子,你看,这俩孩子真好,互相心里都想着嘞。” 妈妈还是在意之前的事,故意拿话刺她:“可不能搁在一起说,俺们是乡下的,你们是城里的。”故意用了“俺们”,把“乡下”咬得重重的。 鲲鹏妈自然听得出话里的意思,打着哈哈,不接腔。 妈妈看娜娜见了鲲鹏,脸红了,说话也温柔了,人也变扭捏了。心里直叹气,命啊!都是命! 第98章 兔子急了会咬人(一) 只得去志伟家里给人说明白。志伟听到娜娜最后还是选择了鲲鹏,好长时间不说话,觉得很受伤。志伟妈倒是看得开,觉得每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大大方方和娜娜爸有说有笑。出了门,娜娜爸看见志伟妈妈的行事做派,更是遗憾没能和志伟家结成亲戚。 经过这次变故,鲲鹏爸妈再不敢往后拖,匆忙赶着订了亲。满囤叔这个正经的媒人,因为工作太忙,出差了卸任给了满仓叔。不过他说,喝喜酒时他一定来。 十月二十,鲲鹏家来人换帖,娜娜觉得都在一个集上,心里多少对不起志伟,事情传到五金店老板耳朵里,他听了定不是滋味,定亲的形式不重要,希望低调些,只来一些最亲近的人就可以了。 鲲鹏妈本来希望事办的排场些,又怕节外生枝,还是同意了。两家离得远,连人带物,开了两辆面包车,轰动了全村。车旁边围了很多人,小孩子稀奇的看着这四个轮子的大家伙,悄悄伸出小手摸一摸。 娜娜妈对这门亲事一直心里不安,看见鲲鹏爸爸、叔叔、哥哥都来了,每个人都欢欢喜喜的,准备的定亲礼品,样样齐全,娜娜妈看了,品相规格,明显比村子里其他人家定亲时要高很多。村里的礼金一般都是三百、五百不等,鲲鹏家直接拿了一千块,还额外给娜娜买了四身衣裳和两身毛线。娜娜妈合不上嘴,一颗心也算稍稍放回肚子里些。 不要觉得娜娜妈爱财,有句话说得好:钱在哪,男人的心在哪。一家人说的再好听,光凭两片嘴,不舍得花钱,总不会是真爱。 蛋糕店里从此又多了一个免费的帮手——鲲鹏,他天天搭车往竹林跑,一天天乐呵呵的,就差住在了店里面。婉玉终于知道人家的狗粮是怎样撒的了。 娜娜姐的事定下来,婉玉又恢复了“勤奋”的学习生活。她成绩一直数一数二,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聪明、专心、不娇气。婉玉心里明白自己两世为人,成绩算是作弊得来的,自然很用心。班里的同学,年龄仍比她大得多,她天天家、学校,学校、家,和她接触的同学很少,学校里的八卦趣闻全靠同桌一张嘴。 同桌晓玲,是个人来疯,一个没心没肺的姑娘,比婉玉大四岁。大眼睛,黑黑的,既没长个头,只比婉玉高一点儿;也没长心眼儿,天天说话不过脑子,幸亏她现在和婉玉做同桌,说什么婉玉都不在意。她曾得意地对婉玉说:“我和李海霞同桌时候,把她气哭了四回。不多。”不过晓玲很聪明,学习成绩不含糊,回回都是站在领奖台上的。 今天婉玉刚到学校,晓玲便拉着她,要她往身后看。 “怎么啦?”婉玉不以为意。 “你看看他。”晓玲指着后桌红旗说。 婉玉一回头,只见红旗低着头,趴在桌子上。没有看见什么,只感觉他兴致不高。谁还没有个失落的时候? “咱们让他歇会儿好不好?没准儿他就是累了。哎,对了!你作业做完了没有?让我看看。”婉玉想岔开话题。 红旗是个瘦瘦的、不善言辞的男生,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婉玉回家吃饭,回来的晚,他主动帮婉玉做过两回值日。婉玉看他挺“勤快”的,又觉得自己太小,细胳膊细腿的,拿不动班里沉甸甸的大扫帚,不能摧残自己这朵“祖国未来的花朵”,于是有意拿来家里的零食感谢他,没想到竟成了习惯。 现在,每逢婉玉扫地,总是红旗替她。虽然红旗很乐意,扫几下地对经常干活的他不算啥,竟能换了幸福蛋糕店美味的小零食,感觉赚了。但婉玉自己的值日不做,面对红旗时多少有些理亏的成分,好像自己是压迫贫下中农的黄世仁一般。 “红旗,你抬头让婉玉看看。要不,她还觉得我骗她了呢!”晓玲不依,非要向婉玉证明自己不是没事找事。说着,她拉住红旗的衣领,把他的头硬“抬”了起来。 婉玉一看,吓一跳,红旗的右脸红红的,肿了,仔细看看,好似是个巴掌印。 “咋的啦?”婉玉问。 红旗没有说话,依旧趴回了桌子上。 “哎呀!我来说。”晓玲忿忿道。 红旗成绩中等偏上,老师们喜欢让好学生坐在一起,可以比着学习。 他特别爱看小说,又没有钱买,学校不远处有一家书店,专门往外租书。红旗就成了里面的常客,牙缝里省出的钱,都去支援了书店老板。今天红旗又去租书,碰到了初三班的几个混混,跟他要钱,他当然不给。他们仗着人多,不但把钱抢走了,几个人还对他拳打脚踢,最后威胁他说,下个星期再拿三块钱。否则,学不用上了。 “我就说要告老师,他不敢。说他们会报复的。傻瓜!你不告老师,难道还给他们钱?”晓玲义愤填膺地说。 “他们为什么敢明目张胆地抢?不怕老师知道了开除他们?”婉玉不明白,这个时候的老师,可以开除学生的。 “你连这都不知道?”晓玲撇撇嘴,好似中国人不知道毛主席那样吃惊,美国人没听说过克林顿一样。 没等到婉玉回答,她的嘴似机关枪,几句突突完了,“初三那个男生,他爸爸是张庄的村支书。校长也不敢得罪他,别说老师了。也对,告老师也没用。”没心没肺的晓玲也犯愁了,情绪低落地又加上一句,“听说他抢过好多人了。” “也许他们过几天就会忘了,这几个星期你别再去租书了。” 红旗点点头。想来不用婉玉说,他也不去了。 仅仅过了一天,他们的幻想就破灭了。中午吃饭时,初三的那个男生领着几个“小弟”就找到班里来,全班顿时鸦雀无声,他盯着红旗,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地说:“别忘了我借给你的钱,下星期该还了。”说完狠狠地瞪了红旗一眼,一群人扬长而去。红旗的脸色变了。 “妈呀!吓死我了!”一向咋咋忽忽的晓玲给婉玉讲这件事时,还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竟也学会了小声说话,“婉玉,你看,他们不会忘!主要是红旗给了这一次,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不会没完没了吧?” 简直太有可能了!婉玉心说。 “这可咋办?红旗,你转学吧!”晓玲给红旗出主意。 转学,哪里是一句话的事?转学到哪里?集上的另一所初中吗?离得这么近,他们就会放过了吗? 半天,红旗说了一句话,”人人都只有一条命!”他咬牙切齿,脸都扭曲了的模样,把婉玉吓住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婉玉头脑里蹦出这么句话来。 婉玉不忍心看着这个善良的男生走极端,说:“红旗,这个星期的钱我借给你。别犯傻啊!你不是还要考大学,造火箭嘛。怎么能和这种人渣拼命呢?” “对!对!”晓玲好似也怕了,“这么说过的,俺俩要坐你造的火箭上天转一转。” “我有个主意,能好好惩治他们,你要不要试试?” 晓玲先伸过来脑袋,红旗也看过来。 “得秘密进行,如果泄露了,被他们知道,就全完了。” 看见俩人都郑重地点头。婉玉又问红旗:“你家是东边的吧?好像和临县搭界?” 得到肯定的答复,又问:“有临县的亲戚吗?特别亲的那种。” “有,我姥姥家就在那里,我从小在那长大的。” “这就好办多了。” 第99章 兔子急了还咬人 (二) 晓玲心很急,一直想知道到底准备怎么办。婉玉笑着说:“你真的想知道?”见晓玲点头。“好,付出点代价。天下的午餐不免费。你把下个星期的零花钱贡献出来一部分,咋样?”婉玉说着,朝着她使了个眼色。晓玲会意,红旗一个人没有那么多的钱。心疼地咬咬牙道:“好,我出一个星期的。不过这事儿过后你们不能出去说,发布权属于我,让我来说。” “姑奶奶,你敢出去乱说?不怕他们报复你?顾惜小命,还是收起你那颗八卦的心吧。” “八卦?我不信算卦的。啥卦都不算。”婉玉被晓玲一本正经打岔的样子逗笑了,“好好,是我说错了。我想找个算卦的看看吉凶。”都愿自己,又说错话了,一一看过他们,认真地说:“真的需要保密。如果做不到,干脆不要知道。” 红旗肯定没有问题,本来就是锯了嘴的葫芦,木讷少言的。晓玲拿出毛主席发誓,婉玉才信了她。 因为事情特殊,三个人一起到了操场南边的桐树林里,婉玉把事情交待了一番。最后又强调:“千万千万要保密。泄露出去,咱们仨就别想在一中待了。各人找各人的学校吧。” 晓玲的嘴最快,“少骗人!我不信他敢报复你,你叔叔可是公安局长。” “是堂叔。再说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好像也没有意思。不如也走吧。” 俩女生在你来我往的练嘴皮子,红旗却在闷头想着婉玉的计策,怎样才能万无一失。一定要把那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校霸张伟强一举拿下,否则,三个人就是转了学,怕也安生不了! 就在几个人的计划在悄悄准备的时候,又出事了。 婉玉吃过晚饭来到学校,晓玲又咋咋呼呼的说:“吓死我了。” “你怎么天天被吓死?”婉玉笑她。 “今天不一样!你是没有看见,你要是看见了,没准比我还害怕。初三的那个张伟强太吓人了。人家只是接水的时候没有让给他,他掂起碗就砸,把那个男生跺倒在水池边,浑身是泥。” “就那还留在情面的,那个男生好歹家是张庄的。一个村子的不好下死手,他留着面子嘞。”红旗解释说。 “天哪!要是其他同学,难道他敢打死吗?”晓玲张大嘴巴。 “要是其他村里的同学,估计不敢和他争抢。”婉玉面无表情地说。红旗深以为然。 几人正说着,耳边传来了女人大声的哭喊声。 晓玲侧耳听了听,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可能是被打的男生他妈来了。我去看看。”一溜烟小跑看热闹去了。 婉玉笑笑,晓玲真可爱,真八卦,对啥都稀奇。扭头却看见红旗面部紧绷,瞪着眼睛,握住了拳头,好像挨打的是他一样。 好大一会儿,晓玲蹦蹦跳跳地回来,撇着嘴说:“没见过这样的一家人,别人来告状了,只是轻描淡写,不痛不痒地说了张伟强几句,一巴掌不舍得打。啧啧,真不是人。怪不得张伟强那样蛮横,大人撑着腰嘞。他爸他妈那样惯着他,不欺负人才怪。” 婉玉见过一些家长,心里扭曲,觉得自家孩子打了别人,是有本事的表现,会夸奖孩子。反之,如果被人打了,回家后家长再揍他一顿,嫌他窝囊。这种家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暴力? 又一个星期来到了,班里,张伟强领着一群小弟,大大咧咧地来找红旗,当着许多同学的面说:“你上个星期借我的三块钱呢,该还我了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我没钱。”红旗低着头,倔强地说。 “你这就不对了。你借我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对不对啊!”张伟强抬高声音问跟在他后面的一群小弟。 “就是。你缺钱了,问强哥借,强哥仗义,二话不说给了你。现在你说没钱,想赖账吗?”张伟强后面的人起哄:“就是!就是!想赖账吗?” 红旗用手紧紧地捂住裤兜。几个人拽住他的手,想要去掏。 红旗紧紧地护住,哀求道:“我这个星期怎么吃饭?” 几个人哪理会红旗的话,使劲儿掰开他的手,把衣兜掏个底儿朝天,数了数,“强哥,才两块半。” “还欠五毛。” “看吧,我真没有了。”红旗无奈,把剩下的衣兜在几人面前都翻了一遍。 “下个星期,再拿三块。”张伟强大手一挥。 “凭啥?”若不是有计策,红旗气得真想冲过去和他拼了。 “利息!”几个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下一周,又是如此,不过这回只有一块半,红旗说他妈只给他这么多钱。周末,张伟强带人学校东边红旗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堵住了他。 “拿钱!”几个人恶狠狠地,全然没有了在教室的伪装。 “我没有,不信你们搜。”红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下个星期拿来!否则,要你好看!”一个人说。 “干脆把他的衣裳扒光,给他留条裤衩儿。看他下回敢不敢不拿钱。”另一个说。 “别!别!”红旗哀求道,“我妈不给我,我也无法。” “还敢骗大哥。扒了他!”几个人说话间就想动手。 “别!我知道那有钱!”红旗急中生智。 “这就对了。哪里有,快带我们去拿。”红旗看几人上了钩,心里激动,却站在那里磨磨蹭蹭不肯走。 几个人推着他,“快点儿,到哪里去?说话!不然还扒了你!” 红旗只得慌忙答应,“在,在,在我姥姥家。我知道我姥姥把钱藏在哪。” 一行人把红旗围在中间,拥着他不得不走。 来到红旗姥姥家,红旗突然求饶:“你们饶了我吧。我爸爸知道了会打我的。” 几个人举起了拳头,红旗赶紧抱着头,领着几个人进了屋,却站在那里像个木偶,呆呆的,不动弹。几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都在屋里乱翻,钱的影子都没有。 “扑通”,红旗被跺倒在地,“快说!不然现在宰了你!”张伟强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虽然不大,红旗还是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屋角的一个不起眼的竹篮。 从里面翻出来一卷子钱,几个人拿着钱,飞也似的跑了。红旗看几人没了影子,排拍拍身上的土,转身去了姥姥家所在地的派出所。 当天晚上,几个人就被抓住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一丝一毫没有隐瞒,全都告诉的警察,觉得十分得意,只是对红旗恨得牙根痒痒。想着不出半天,他爸爸就会带他出去,等出去了再收拾那小子,非得让他跪地磕头,喊自己“爷爷”。 警察看双方供词没有出入,持刀入室抢劫是重罪,当晚转到了县公安局,后来。张伟强被关了一年,其他几人有的拘留十五天,有的关了几个月,分别被罚了款,出来后婉玉他们都已经初中毕业了,再也没有见过。 第100章 考上 婉玉以全县中考第十七的成绩考上了高中,在县高中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不是因为前几名同学转去更好的学校,而是当时大家都喜欢考中专。 从初中选拔优秀学子去读中专,是国家的无奈之举,十年文革,人才紧缺,相当于拔苗助长,让这些本该有更好发展前景的学生们提早进入工作岗位:学校、医院、政府单位等等等等。这些后世的事业编制,几乎包含了初中里智商最高的学生。 因为考上中专给学校的奖金最高,当时报考时幸亏婉玉拿得主,爸妈都被班主任老师劝动心了,说什么女孩子,早晚是要工作,不如考中专,早早毕业领了工资,成了国家的人,多划算。 后世的婉玉亲耳听一位老师朋友不止一次的抱怨,说自己生长在农村,家里人都没有眼光,当时稀里糊涂考上中专,十七岁就毕业当了小学老师,一辈子没有走出自己出生的小镇。若是当初选择了高中,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可惜,选择只有一种,人生无法假设。 婉玉这么稳稳考上中专的成绩去读高中,让老师们后悔,更让村里人议论,说石头两口子太纵容闺女了,好好的中专,读三年就端国家饭碗,搁在别人家里是敲锣打鼓唱大戏的喜事,竟这么给错过了!太可惜,要不然村里会多一个吃皇粮的人。 话一传再传,终于传到了西院爷爷奶奶的耳朵里。奶奶愤怒异常,气势汹汹来找爸爸,(她现在有了自知之明,没敢去集上找婉玉和妈妈说。)不了解的人还以为婉玉上学花的钱都是她供的呢。 人还没有进院子,蛮横不讲理的声音就冲了进来:“石头,你是一点儿家都不当了吗?考学这一辈子的大事,竟也由着一个孩子做主。她才吃了几顿饭?能懂什么?连老师的话都不听。” 爸爸赶紧迎了出来,讪讪道:“婉玉说她的人生,自己做主。孩子大了,不管她了……” 爸爸的话音未落,奶奶更加愤怒,手指头差点儿捣住爸爸的鼻子,“你呀,有一点当爹的样子吗?啥叫她做主?她不还是你的种?还反了她了不成?” 爸爸看着院子里几个帮工的婶子大娘忍住不笑,憋得难受的脸,想着自己现在好赖走出去,别人也是要喊一声“老板”的,顿时脸上似巴掌扇过一般热辣辣的。急忙把老娘往屋里让:“娘,有啥话进屋再说吧。” 搀扶着老娘的胳膊,半拖半架把她搀进屋里,关上门,让娘坐到椅子上,又倒了杯水双手捧给她,哀求道:“娘,你先消消气,听我说几句。咱能不能不管孩子们的闲事?婉玉她大了,道理说的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她。她说想上高中考大学,我总不能不让。对了,满囤兄弟也说上高中好,说上高中将来考上大学,找的工作更好,挣的钱更多。” 奶奶听见满囤那么大的官都说上高中好,农村老百姓都信服当官的,满囤和婉玉家走得近,是全村共知的,不知道该说啥,但气势上不能输:“一个丫头片子,别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刚生出来时我就说别叫啥婉玉婉玉的,叫个毛丫兴许没有这么多事了。”嘴里唠唠叨叨,走了。 谢天谢地,今天老娘只是说了几句。爸爸不会傻到对婉玉学,学给老婆闺女,自己又是耳朵受罪一回。 婉玉知道了也不会想听,这种影响心情的事不听简直太好了。 开学报到那天,满囤婶子专门来学校一趟,她认识几个老师,想说一声让老师照顾一下,安排好点的班级和宿舍,婉玉当然同意,妈妈更是感激,她心疼婉玉年龄小,必须得住校,自己又不能跟着过来。 妈妈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上衣和一条黑色的裤子,婉玉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都是新做的,很合体。比大多数同学都要好看。 满囤婶子就更不用提了,她属于那种大方典雅型,穿着不洋气,但品味不俗。衣服质量好,裁剪得体,很好的衬托出她的身材、气质。一眼望去,站在很多背着化肥袋子和粗布包袱的农村家长中间,显得特别惹眼,引得很多人连连回头。 因着满囤婶子的缘故,婉玉被分到了全高一唯一一个十人间。满囤婶子跟着婉玉来到宿舍,要帮婉玉铺床,妈妈不让,她便把提来的水果,拿出来分给宿舍里的同学们。她拿来的苹果又大又红,十分诱人,色泽和个头都是街上很少见到的。婉玉看见几个同学接时都投过来惊喜的眼光,连声说“谢谢”。 还有一个学生的妈妈十分局促不安,不让孩子接,说不能要别人的东西。婶子和蔼地笑着又递了过去:“吃吧,不就是一个苹果,我家婉玉小。以后还得麻烦大家多照顾照顾。” 几个妈妈都客气地说:“哪里,都是同学,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其中一个妈妈很实在,对自己闺女说:“春洁,你比婉玉大,以后扫地提水啥的,多干点儿。”女孩子腼腆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安排完宿舍,家长都要离开,婉玉看见妈妈的眼圈红了。正想安慰她,满囤婶子适时说:“嫂子,别管了,婉玉在学校,我每个星期的来一趟。要是你好不放心,我每天一趟吧?” 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说:“不用,别人在学校里都行,她也行。赶明考上大学了咋办?咱们还跟着吗?” “好了,妈。你放心走吧。我可以的。” “就是,咱家婉玉多有本事,你不是最清楚吗?”婶子拿好听话哄走了妈妈。 婉玉回了班里,一个女生凑过来,定眼一瞧,原来是老校友,初三二班的玉洁。 “婉玉,咱们一个班,真好。” “是啊,真好。” “今天来送你的除了你妈还有谁?她的衣裳真好看。” “我婶子。” “你知道咱们学校还有谁来了吗?” “不知道。” 玉洁也是个自来熟,一会儿工夫,扳着手指头数完了她们初中时的老校友,竟有几十个。末了还说:“啥时候咱们也组织一个老乡会,咱们竹林乡的同学都认识认识。” 第101章 恋爱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玉洁就来通知婉玉老乡会的消息了,时间定在本周日的下午。每个周日,婉玉她们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无法回家,可以洗洗头换洗一下衣服。懒惰的男生可能会去操场打篮球,任由袜子臭气熏天。 老乡会由高三的两个学长牵头,高三的所有老乡都凑了份子,买了一大袋瓜子和糖果,算是隆重欢迎婉玉她们这些新生入校。“会场”就在操场西南角的草地上。高三的几个学长们贴心的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报纸,铺在草地上,让女生们先坐,大家围坐成一圈,两个学姐给每人分了瓜子和糖。其中的一个学长很有组织领导能力,看似随意,几句话就把气氛调动起来了,本来拘束的新生们慢慢地和大家熟络了。 学长热情发言,欢迎新同学加入老乡会,接着让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婉玉发现,来自竹林的老乡们有三十多个,高一的最多,竟有十几个,高二次之,刚好十个,高三的仅有八个。这几年愿意上高中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轮到婉玉发言,她中规中矩地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现在哪个班,来自哪个村子。旁边的玉洁突然玩笑似的大声冒了一句:“谁想吃蛋糕来找婉玉,咱们竹林集上的幸福蛋糕店就是她家的。管够哈!” 婉玉看见几乎所有的老乡都往自己这儿瞅,她只得冲大家笑笑,表示认可,并没有任何许下什么诺言。她明白,自己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混社会的,三年之后,好成绩才是王道,没有成绩一切白搭。 果然,玉洁的话让婉玉的人气迅速增加,挨着的几个女生都找婉玉搭话,说以前去买过几次蛋糕之类的。婉玉对此都给对方一个甜甜的笑,这就是年龄小的好处,装傻充愣,不谙世事,也不怕被人挑理。 随着介绍的进行,婉玉发现除了玉洁,还有个男生也是自己班的。于是碰了碰旁边的玉洁,小声问:“哎,你认识他吗?” “知道,跟咱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是二中的。” 原来如此,多个老乡总是好点吧。婉玉如是想。 老乡会最大的功劳是让婉玉在宽阔的一高校园里多了几十个人,去食堂买饭,或去厕所,偶尔会遇见自己的“熟人老乡”,婉玉坚信言多必失,统统对人一笑,降低存在感,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外交。 又轮到婉玉做值日了,早自习结束,婉玉喊玉洁回来时给自己带一张饼和一个鸡蛋,自己则留在教室里,先一张一张把凳子放到课桌上,再扫地。 班里有七十多同学,就有七十多张凳子,低头、抬头,婉玉每次都头晕。无比怀念在初中时候的日子,老师照顾成绩好的同学,把打扫卫生的任务“承包”给了几个调皮的男生。婉玉初三一年几乎没有扫过地。今时不同往日,一边在心里哀叹,一边继续干。 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是早早吃完饭的同学回来学习。婉玉没有停,继续摞凳子。一会儿似乎听见了凳子和桌子轻轻相撞的声音,不由抬头,一看,原来是刘新,自己的那个男老乡。 “谢谢,你快去吃饭吧。”婉玉客气中带着感谢。 “没事,我吃过了。”刘新手脚利落,婉玉也不停,多一个帮手到底干的快,一会儿剩下的凳子全放在桌子上了。婉玉去拿扫帚,被刘新一把夺过来,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去食堂打饭吧,完了该没有了。” “玉洁帮我带饭了。你别扫了,我一个人干的完。” “我在家经常干活,扫的快。你不用扫了。”刘新的话不假,他手速真的很快,三下五除二,乱糟糟的地面变得干干净净。婉玉在心里哀叹:果真各种技能都要勤练习。同学们在家里干不干活,一做值日就见分晓了。 以后每逢婉玉扫地那天,不管她怎样拒绝,刘新总是记得清清楚楚,雷打不动来帮忙。这样一来,婉玉轻松多了,两个人干活,效率提高了不止一倍,婉玉就有空去食堂吃饭了。这天飞快扫完,婉玉对刘新说:“赶快,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 二人匆匆下楼,到了食堂窗口,只剩下肉包子和油条,价钱贵,买的同学少。婉玉看出刘新的迟疑,笑着说:“你帮我扫了这么多回地,给我个机会,让我请你吃顿食堂吧。”没等刘新回答,她便向食堂的大师傅大声说:“四个包子,四根油条。还有汤吗?” “没了。”师傅说着递过来包子油条。 刘新还在不好意思,非得抢着付钱。婉玉拉了他一把,“付过了,下回换你请我。” 俩人蹲在食堂外边的空地上吃完了早饭。刘新有些害羞地说:“大多都进了我的肚子,等过几天我多请你一回。不过要等下回要来生活费再说。” 婉玉不会因为同学的家境不如自己而拜高踩低,不是常说嘛,莫欺少年穷。于是大大方方地说:“好。” 就这样,婉玉和刘新常常一起。婉玉心里没有什么,只当他是一名老乡、同学,关系较好而已。逢着该回家的日子,刘新会给婉玉带些家里炸的酱或是花生之类的。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婉玉也会把自己带来的零食分一些给他。 学习上,刘新的数学成绩好,他又刻苦用心。每逢婉玉苦解一道题无门时,他总像及时雨一般,跨过几张桌子,挤过几个背影,来帮婉玉讲解。 自习时间,可以自由换座位,有时需要向刘新问题,婉玉也会主动换座位到他的身边。直到有天下晚自习,婉玉和春洁一路回宿舍。春洁突然问:“你和刘新好上了吗?” “没有,别乱说,我们只是同学。”婉玉一脸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不是我说的。别人都这么说,你就别骗我啦,咱们好歹一个宿舍,你不会只瞒着自己人吧。”春洁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一副我懂得的眼神,像是在说你懂我也懂。 “随你怎么想。没有就是没有。”对此婉玉懒得解释。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同学关系,被人嚼舌根,他们真是闲得无聊,有空多做几道题不好吗? 过了一天,体育课上,老师讲解了打排球的要领之后,说了一声“解散”!让大家自由活动。同学们一哄而散,男生们“嗷嗷”跑去抢篮球,女生三五一群散坐在操场边上说闲话。玉洁神神秘秘地拉着婉玉来到操场的西南角,悄悄地问:“你和刘新是啥关系?” “你和他啥关系,我和他也是啥关系。” “谁信呐。刘新帮你做了多少次值日了?咋没有帮过我?没有帮过其他同学?你可别骗我了。” 婉玉发誓没有同学以外的关系。 “那好,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信了。一班有人喜欢刘新,托我帮忙递情书,我真的接了。你过后不要后悔。”玉洁盯着婉玉说,似乎想从她脸上盯出蛛丝马迹来。 “一班的谁啊?我认识吗?长的好看吗?”婉玉化身好奇宝宝,一连串的问题。 “你真的不吃醋?”玉洁仍不死心。 第102章 表白 “玉洁,我年龄小,不会干活,地扫的很慢,刘新可能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帮帮我。别人说三道四的,他们不了解我。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那你怎么总爱送他好吃的?都送多少回了。” “你傻啊,他天天帮我扫地,不表示表示,万一不帮我了呢?再说,哪回少了你的?每次拿来,我都是先给你,后给他的。要说好上了,我觉得咱俩更像。”婉玉的话把两人都说笑了。 一通话,打消了玉洁心中的疑惑。她仔细想想,对啊,婉玉不像是恋爱中的人。自己在初中时,后面的女生谈恋爱中的女生,天天眼睛往男生身上偷偷看,婉玉可能是小,单纯,眼睛里除了学习,好像没有其他的。也相信了婉玉的说辞。 随着学习的紧张,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冬至,元旦节也紧跟在后面。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法定假日,学校领导想让钻在书山题海里的学生们放松放松,决定在冬至的晚上,由学校出资,全校师生一起吃饺子。班主任宣布这个消息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天天吃清水煮萝卜白菜,肚里缺少油水的同学们“嗷”的一声,都沸腾了,差点掀掉了房顶。 食堂的大师傅和好面,拌好馅儿,分到各个班里去。至于面板和小擀面杖,则需要班里自行解决。班主任买了两块新的塑料布,找几个干净的女生用毛巾擦一遍,分别铺在对齐的四张课桌上,一块当作面板,另一块当作盖帘盛放饺子。 几个家在县城的女生回家拿来了擀面杖,男生们抬来一大盆饺子馅儿,并一大盆面,包饺子正式开始。 但是人多擀面杖少,皮儿供应不上。通常是包饺子的同学站在旁边等着,饺子皮还没有擀好,就被人拽走了,甚至有的同学因为抢饺子皮打起来了,你追我赶,弄得很多人脸色一块一块的,像是化妆时粉没有抹匀的小丑。 还得是班主任,老姜更辣,他急中生智,找来几个玻璃啤酒瓶,洗刷一番,竟然很好用。都有事干,大家抓紧包饺子,有个人的肚子发出来“咕噜噜”的叫声。 “你是不是因为吃饺子,中午没舍得吃饭?” “别说中午,昨天的饭我也一顿没吃。好容易占学校一回便宜,谁会好好吃饭,不是缺心眼吗?”肚子叫的男生的话引来一阵哄笑。话糙理不糙,很多同学的午饭都攒在晚上一起了。 这边的煤炉子也点着了,三个炉子都旺旺的,火苗不停地探头出来,像是来瞧热闹。锅里的水愉快地吐着泡泡,越吐越多,数都数不清了,变成了泡泡浪潮,一浪接着一浪,打着圈的翻滚。 “让一让!让一让!水开了!下饺子啰!”一个男生用手捧着一堆饺子,手搁在半空中,让饺子做自由落体运动。“扑通、扑通。” “哎呀!你会煮饺子吗?手离得那么远。水都溅到我身上了!”旁边的女生抱怨道。 “就是!不会煮饺子,明白的说。换我们来。”另一个女生说着从他手里夺走了象征着掌锅权的勺子。 男生也不气恼,站在旁边,看女生啥时候煮熟。谁煮都不要紧,只要能早早地吃到嘴里。折腾了这么半天,多数人都饿了,肚子咕咕叫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片了。只不过女生很多人都忍着。 不包饺子的同学不打闹了,也不说笑了,严严实实地围在锅的四周,眼睛盯着锅里的饺子,着急它们为啥还不浮起来。 “大家别急哈,饺子管够,不够再去食堂拿。得煮开三次,才能煮熟,最好煮开四次。”班主任安排道。 可已经等了这么久,既然三次能吃,干嘛还等四次。刚刚点了三次水,甚至没有来得及等到锅里再次翻滚,心急的男同学早已迫不及待了,端着碗,拿起筷子,冒着烫手的危险,舍身从锅里捞出来一个,放进嘴里,烫的呼哧呼哧的嚼着,含混不清地说:“熟了!哎呦!熟了!” 勺子、筷子一起下锅里找,你碰我,我挤你,看谁的手又快又稳。眨眼之间,一锅白胖胖的饺子跳进碗里,又跳进嘴里,不见了踪影。三口锅的命运一样,受到了空前的关注。 婉玉站在一旁,不争不抢。自己比大多数同学们的条件好,不怕花钱,在食堂里常会买一些肉菜和鸡蛋之类的,她知道学习很累人,保证营养是有精力学习的前提。去的次数多了,食堂的几个师傅都认识她这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了,不等她走近,师傅总会笑眯眯地问:“妮儿,想吃点啥?”这会儿当然先紧着同学们。 “婉玉,拿来你的碗。我去帮我盛。”婉玉一看,刘新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接自己的碗。 “不用。我还不饿,你们先吃。” 刘新见婉玉如此,没有再坚持。 玉洁端着一碗饺子过来了,“你站在这里,饺子是不会跑到你碗里的。我刚盛的,还没有吃。给你几个。”婉玉不要,玉洁不依,说不要就是嫌弃她。非要给婉玉几个才甘心,边倒边传授经验:“你没有住过校。这里还是好的,咱们初中,买饭全靠挤。像你这样的,站在这儿不动,说不定轮到你了,饭已经没有了。” 隔几天,又到了元旦节,班里准备举行联欢会,班主任鼓励大家踊跃报名演节目。 刘新找到玉洁和婉玉,说要一起表演个节目。架不住玉洁的软磨硬泡,三个人商量,准备翻演一个春晚的小品,演节目总要在一起排练,对对词什么的。三人下课就凑一起,婉玉直觉得浪费时间,不如多刷几道题,又觉得既然答应了,不好打消两人的积极性。 这天,三人又一起对词。快对完时候,玉洁突然皱着眉头,拉着婉玉小声说:“我肚子疼,可能是来那个了。先走一会儿。”剩下婉玉和刘新,几句话结束了。婉玉正想说:“咱们也散了吧。” 刘新脸红着,四下看了看,从大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的杯子和一封信,塞给婉玉,小声地匆匆说了一句:“婉玉,我喜欢你。” 婉玉顿时石化了。还真被同学们说中了!两世为人,头一次收到情书,怎么没有激动和甜蜜?看来自己的心真的老了。想着怎样把东西合适的还回去,看刘新的脸色,估计会爆炸,还是冷一冷再说吧。又不好意思说出什么绝情的话,只得说:“我先走了。” 第103章 烦心 婉玉匆匆拿着刘新送的礼物和情书逃也似的走了。刘新心中十分激动,在他眼中,婉玉那么小,应该是第一次接到情书,收到自己的情书和礼物,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羞涩、激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用逃避来应对。没关系,接下来自己再加把劲儿,自己的计划马上要成功了。想到此,刘新差点儿笑出声来,妈妈要是看见了,会夸自己有本事吧?一定会的! 自家兄弟四个,从小妈妈常常听训斥他和哥哥们说,咱家穷,不好好干活,娶不来媳妇拉倒。 等自己长大,书读的好,妈恨不得提溜着耳朵告诉自己,有点儿眼色,看看学校里哪个闺女家里有钱,想想办法,哄过来给你做媳妇,她娘家稍微拉你一把,将来你的日子就好过了。反正咱家的条件就这样,想翻身就娶个有钱的媳妇。 自己不信,反驳说:“我好好读书,将来靠自己一样过好日子。” 妈点着他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有人白给,比起自己累死累活的挣钱 ,你选哪个?是哄个小闺女累,还是拼命挣钱累?傻的很!” 他虽然当面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硬着头皮反驳妈妈的观点,内心却知道妈妈是个智慧的女人,比村里那些只会闷头刨土的妇女们高出好几个等级。 比如,爸爸和大伯都是奶奶生的,大伯娘和妈妈同是儿媳妇,大伯娘家里地里天天累的半死,奶奶还不待见她,总爱骂她。 妈妈呢?衣服永远干干净净,比村里的任何一个妇女都体面、干净,上班晚,下班早,成天娘长娘短,奶奶看见妈妈就笑眯眯的,逢着亲戚朋友家娶媳妇嫁闺女的,就让妈妈去陪客,既不用干活,又能吃好吃的。妈妈不止一次教育他们:“东西路,南北拐儿,人人都有个偏心眼儿。好胳膊好腿儿,不如长一张好嘴。人呐,想过啥样的日子,就往那地方使劲!” 在初中时,学校里也有男生女生谈朋友的,自己个头长得高,学习成绩又好,也曾收到过“情书”,可自己连一眼都没有看,上赶着的,会是什么好人?档次太低,别说帮助自己了,还会拖后腿。自己怎么能在这种没有廉耻的女生身上费心力?别开玩笑了! 开学第一天,他就注意到李婉玉了,她和一个衣着考究的女人站在一起,(婉玉妈交学费去了。)那个女人拿着一大兜自己从很少见过的,从没有吃过的红红的大苹果,细心地给她拎行李,领着她回宿舍,看上去熟络的很,后来知道那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十人间。不像自己住的是二十多人的大房间,闹哄哄的,挤得要命,啥味儿都有。 老师说是随机分配,鬼才会相信。正愁找什么机会认识她,到班里一看,李婉玉竟然和自己分在同一个班,大概老天听见了自己的心声,觉得自己和李婉玉是天生的一对,有意帮忙来了。 他心里还是不确定,李婉玉家里到底怎么样,高中的时间宝贵,不想在一个不知底细的女生身上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情感。观察了一段时间,李婉玉穿衣打扮并不特殊,他心里也打鼓,不会看错了吧。正准备留心考察班里的其他几个穿着讲究些的女生,高三的学长要开老乡会,命运又一次把他们聚在一起,这一次要感谢那个嘴巴快的女生——玉洁,脱口喊出了幸福蛋糕店。刘新觉得老天处处帮自己,不成功简直对不起所有人,更对不起自己的一番精心筹谋——雪中送炭似的帮忙扫地。 婉玉回宿舍后,并没有打开刘新的“情书”,自己已经两世为人了,小毛孩子会写些什么样的话语追求女生,用脚趾头想想就清楚了,哪里还用得着验证? 只是原本自己和刘新相处不错,以后见了面该怎样说话?不理他吧,值日那天的“免费劳动力”不用想了;搭理他吧,他会认为自己对他有意思,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会再添烦恼。单纯做个同学不好吗?真是想不到的麻烦啊! 果真,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情。刘新不太爱说话,却不是个憨的,心中有城府,做事极有思路,觉得找到了一个心意相通的“男闺蜜”。婉玉摇摇头,笑了,自己还是太天真,怎么还会觉得俩人还会有以后?影视剧里那些男生女生处成好闺蜜的事,定是编剧骗人的。该怎么办呢?婉玉躺在床上,像煎烙饼似的,老式的上下铺随着婉玉的翻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婉玉,你咋不睡觉?”下面的春洁迷迷瞪瞪地问。婉玉赶忙不再翻身,一会儿传来了春洁均匀的呼吸声。算了,不想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放下心里的包袱,婉玉很快沉沉睡去。不过,睡的极不好,梦见刘新撵着自己,把自己逼到墙角,龇着牙,冲自己发出“嘿嘿”冷笑,样子像条毒蛇,婉玉瘆的慌,浑身直冒冷汗。一惊,醒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湿乎乎的,全是汗水。 都说梦是反的,婉玉宁可信其有,也想快刀斩乱麻,把两人的关系说清楚。自己不同意,吊着人家干啥? 一想再想,更睡不着了,反复的思索该怎么样和刘新表明态度。最后决定,这种事情自己去和他说,指定是把人得罪的苦苦的。曾经报道过女生不愿意谈朋友,男生一怒之下,掐死女生的是。 可见,分手这种事一定不能自己出面,还是找个委托人最好不过。至于委托人嘛,非玉洁莫属了,谁让她和自己与刘新既是老乡又是同班,都很熟,应该称她为“天选代言人”。 嗯,这样好,剩下就是玉洁的事了。她不是爱说话吗?自己给她提供机会,这次要她充分发挥她的机智聪明,看看怎样能把交给好友的任务圆满完成。圆满是不可能了,特别是那个该死的元旦节目,就此埋了吧,再也不要提。不过,既然有人要操心了,自己的包袱就卸下了,还是睡觉吧。 第二天,婉玉顶着一双熊猫眼,无精打采地来到教室。一个早上,书也没有背上几句,哈欠连天。坐在她右后方的刘新斜着看见,以为是婉玉看了自己那感情真挚,文采飞扬的情书太激动而失眠了,他为马上要拿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目标而兴奋,兴奋地得背不下去。 第104章 拒绝 吃早饭时,婉玉和玉洁都不该做值日,婉玉拿着饭碗,几步追上玉洁,拽着她的胳膊。没办法,谁让自己长的比她矮,想攀着肩膀,搂着脖子,太吃力,只好拉着胳膊啦。豪气地说:“今天早饭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玉洁奇怪地摸摸她的脑门,一脸疑惑地说:“不发烧啊,咋说开胡话了呢?” “你就说吃不吃吧?不吃拉倒。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哈。天上不会时时刻刻都掉馅饼的,还恰好砸到你头上滴。” “吃!”玉洁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就是有人拿枪逼着我,我还是不会改变!为了吃吝啬鬼一顿饭,谁都不能改变我的志向!” 婉玉笑弯了腰,轻轻地推了她一把,“不就是一顿饭?至于这样说人家吗?小心我一赌气,收回去了。先提前说好,我的饭不白吃,是有条件的。” “啥条件?”婉玉仿佛看见了小姑娘心中燃起的熊熊八卦之火。 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食堂,“先吃饭。记住,三年一回的大出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婉玉的话音好未落下,玉洁已经到了窗口指着菜盆说:“师傅,来俩鸡腿,四个鸡蛋,一份炒凉粉,一份炒豆芽,四个包子,四根油条……” 婉玉举起胳膊,捂住了她的嘴,不好意思地对大师傅说:“师傅,先就这些了,就这些了……”把玉洁拉到旁边,咬牙小声说:“再这样我不和你一起打饭了,你没有看见周围的同学们都在朝着我们看吗?明天全校学生都知道高一三班有俩饭桶了。” “那有什么?我宁愿被撑着,被人笑话,也要把你吃穷!怎么样,我够奋不顾身的吧!”玉洁得意地说。 “姐姐,我服了你了。你厉害!你厉害!” 俩人端着饭,蹲在食堂不远的棚子边上,玉洁一脸满足,“要是顿顿俩鸡蛋再加个鸡腿,我就不会觉得高中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了。” 眼看饭就要见底了,婉玉把自己拜托他的事说了一遍。玉洁嘴巴长得老大,能塞进一整个鸡蛋,“刘新哪里不好啦?人长得帅,学习好,关键是对你用心啊,看看你值日时候,你俩谁干的多。原来都说你俩谈恋爱,你不承认,不谈怎么用找我帮你分手?婉玉,你该不会是看上其他同学了吧?咱们班哪个男生能超过刘新?”小姑娘把全班的男生都在脑子里过一遍,没有发现比刘新更帅学习更好的了。婉玉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发誓,绝对没有看上别的同学。至于他帮我做值日,我是很感谢他。但还不至于以身相许吧!我只是不想把高中这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结果的事情上。等上大学之后再考虑这种事。” 吃人嘴软,况且玉洁吃了这么多,她现在恨不得把吃进肚子里的饭吐出来,还给婉玉。吐不出来,没办法,只得答应婉玉这不人道的条件,满清时候那多的不平等条约是不是就这么来的? 婉玉觉得把这么棘手的问题抛给玉洁不地道,可三个人一起排演节目,大概率无法进行下去了,她早晚会察觉到的,自己只是早一点点把事情告诉了她而已。没办法,谁让她和自己和刘新都走得近呢。 事情不能拖,需趁热打铁,婉玉看见玉洁吃苍蝇一般艰难地点了头。飞快跑回教室,悄悄拿来用纸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危险品”,塞给玉洁,拍拍胸脯,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除了有点对不起玉洁,下次回家再来时,多给她带点好吃的,安抚一下她那颗受伤的小心脏。 抱着美好幻想的刘新,一天都没有看见婉玉瞅自己一眼,想着婉玉定然害羞,不好意思往这边看。没关系,等吃过晚饭,排练节目时,她总得抬头看自己,自己再对她温柔一番,并表明只是太喜欢她了,没有别的意思,不但不会影响学习,自己要花更多的时间帮她补习数学,俩人要共同进步,考上同一所大学。刘新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完美无瑕。放眼全班,不!全年级,还能找到像自己这么优秀的男生吗?没有了!哪个女生不喜欢? 刘新等啊等啊,简直是一分一秒地盼着下课,盼着下午的排演时光,像一个猎人,不停地看看自己的陷阱里,看着猎物“扑通扑通”地跳进去了,自己想要的猎物有没有。有种巨大的成就感在心中膨胀,快把他挤满了。盼下课盼的他简直疯魔了,历史老师看他走神,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拿起黑板擦,重重地在黑板上砸了几下,扶了扶金边眼镜的框架,低沉地说:“上课不许跑神!” “叮铃铃”该死的下课铃总算响了,刘新胡乱的把书本往桌兜里一塞,早早地去了排练地点。左等右等,只等来了玉洁一人,他往玉洁身后看了看,“怎么没有看见婉玉?” 玉洁不敢看他,伸手递给他一个纸包,“婉玉给你的。” 他心中狐疑,难道是婉玉的回信?自己脸皮薄,这次没好意思?接到手里,才感觉不对,纸包里分明像是一个茶杯,自己送给婉玉的……难道婉玉不同意?这不可能! “婉玉怎么没来?咱们的节目排练很重要,时间不多了。”他絮絮叨叨,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想来了。让我把这些东西还给你。还说……”玉洁看着刘新的样子,有点恨婉玉,一顿饭,就把自己架在了火堆上,还是得说啊,“她说,高中时间宝贵,她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想等考上大学之后再考虑……”玉洁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玉洁,婉玉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刘新情急地问。 “那到没有。她比我们都要小好几岁,没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毕竟,年龄不到嘛。”玉洁感谢婉玉还给自己留下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 “我知道了。”刘新迅速调整了心态,“你回去告诉婉玉,怨我鲁莽了,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我以后不会了。排练咱们还是照常进行。没有这种关系,咱们还是老乡,是同学嘛。” 刘新的话让玉洁差点热泪盈眶,婉玉,你知道你错过了一个多好的男生吗?多有同理心!宽容大度,我敢说,咱们学校再也找不到刘新这样优秀的男生啦! 第105章 干奶奶病重 排练一如从前,刘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的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让玉洁对他的好感又升了一个层次,私下里抱怨婉玉有眼无珠,拒绝了一个优秀的追求者。婉玉觉得能如此再好不过,大家还有朋友做,但心底里仍觉不正常。 元旦晚会开始了,班长领着大家把课桌拉到四周,中间的场地空出来留着演节目用。不管节目演的好坏,大家都很兴奋。估计晚会过后班主任该闹心了,马上期末考试,同学们慌起来的心哪有那么快收回来? 轮到婉玉他们“上台”了,这个小品演的是一个农村父母教育孩子好好学习的事,其中父母说话的通俗粗陋、两代人之间的误会很有几个惹人发笑的点。 刘新演爸爸,玉洁演妈妈,婉玉演女儿。刚开始一切都照排演时候进行,到中途“女儿”理解了父母的不易,感动哭了,“爸爸”本该做做样子,帮“女儿”轻轻地擦擦眼泪,反正哭是假的,擦泪有那个动作就好,不用真的擦。谁知刘新竟然用一只胳膊搂住了婉玉的肩膀,亲昵地另一只手帮婉玉擦眼泪,还不住地安慰她。 不光是周围的观众,婉玉自己也惊呆了,刘新哪里是演小品,分明是“假公济私”,借演节目占自己便宜。她急中生智,嘟起小嘴,嗔怪道:“爸爸,人家都多大了,不能这样了。”撒娇似的一扭身,挣开了刘新的怀抱。过程很自然,大家虽觉得俩人肢体接触有点儿出格,但只是搂了一下肩膀,想着二人这是为了演节目的效果,谁都没有多想。 玉洁不同,她清楚记得节目的内容里,没有搂肩膀的事儿,看来刘新对婉玉是真的喜欢,这次可能是忘情了。她心中想让刘新和婉玉凑成一对,甚至有些嫉妒婉玉这么好的男生不知道珍惜,还暗自可惜刘新为啥不喜欢自己。 演出之后,婉玉很久不搭理刘新。刘新呢,也不多做纠缠,但仍是雷打不动地帮婉玉做值日。不管婉玉如何委婉的、直接的拒绝,也不管刘新当初如何答应,只要一到婉玉做值日时,他必定出现,非要帮她做值日。 婉玉苦恼极了,又不能为此打跑他。真的打起来,婉玉也没有这个胆子。现在终于明白古代的祖先为什么害怕游牧民族,为了阻止牧民的前进的脚步,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筑起高高的长城。力量上不如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诸葛孔明在世也白搭。何况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呢?好在刘新很守承诺,再没有对婉玉说过、做过什么。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寒假竟也悄悄地来了!想到要离开催命一样的学校和老师,整个人都说不出来的爽。婉玉和玉洁一起,搭车回竹林,一见到穿着得体,凹凸有致的娜娜姐,面色红润闪着光泽,再瞅瞅灰扑扑的自己,顿时感到一种自惭形秽。高中真的像是地狱,把一群本该浑身洋溢着青春的男孩女孩,变成了一个个刷题机器。把本该充满幻想的年龄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对勾或叉叉,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妈妈看着婉玉的脸,心疼的啥话都没说,转身去了大舅妈的卤肉店,切了一大块牛肉回来。 吃中午饭时,妈妈忽然想起来,“你得去看看你奶奶去。” “奶奶怎么啦?”婉玉一听,就知道妈妈说的是干奶奶。 “你奶奶许是年纪大了,一入冬就断断续续的出毛病。这几天越发的不好了。” “妈,我上次过周末你咋不说?早知道我上次就去了。”婉玉急切地问。 “唉!”妈妈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会埋怨我的。也这么给你奶奶说过,可老太太不让,咋说都不同意。她说她老了,谁家老人不生病,你又不是医生,来了有啥用?竟耽误学习。”妈妈看婉玉不说话,饭也不香了,知道闺女担心奶奶,接着说,“下午不忙,我们去看看吧。” 婉玉一进奶奶家的院子,就听见了咳嗽声。推开屋门,看见奶奶躺在床上,几个月没见,瘦了许多,眼泪不由地滑下来。 奶奶伸出枯瘦的手,拉住婉玉,“好孩子,奶奶没事儿,不过是着了凉,过几天就好了。” 婉玉扭过头,擦掉眼泪,问:“奶奶,你这样多久了?去医院了吗?” “好多天了。从十月初一姑姑来过,奶奶就一直没有好利落。说去县里的大医院检查一下,奶奶总说没事儿,不让爸爸耽误,在竹林看过几回,都不见好。”军红在旁边告状,奶奶平时看起来随和,其实很倔,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因为看病,一向孝顺的爸爸劝了她多少回,她总不听。今天趁着她在意的干孙女在,装着看不见她的眼色,只管告她的状。 “那有那么严重,你瞎说啥……咳……咳……”奶奶差点把肺管子咳出来,婉玉看的心疼,说:“这怎么行,还是去县医院看看吧。” 奶奶咳的说不出来话,连连摆手。 婉玉心里打定主意,这事不能听老太太的,对几个人说:“你们收拾好需要的东西,我一会儿回来。”骑上自行车一路朝自己老家飞奔而来。 一路匆匆,没进家门,就看见了爸爸的送货车,门都没有开,大声喊:“爸爸,爸爸!” 院里的一群人都打招呼:“婉玉回来啦?” 婉玉答应一声,对亲爸和干爸说:“咱们送奶奶去县里医院看看吧。” “奶奶?”亲爸一愣,遂想起婉玉口中的奶奶是干的,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一声。 干爸反应过来,哆嗦着问:“妈咋啦?” 婉玉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赶紧解释了一下。完了说:“不能再等了,今天就去。看病难道还挑日子?” 亲爸开车,干爸爸坐车,拉着奶奶要去县医院。婉玉喊着:“让我也去吧,我去找满囤婶子,看她认不认识好的医生。” 第106章 虚惊 爸爸驾驶着小货车,驾驶室坐着婉玉和奶奶,干爸爸裹着军绿大衣,抱着被褥,坐在车斗里。爸爸使劲儿踩油门,小货车“突突”地吐着黑烟向前冲。 冬日里的夕阳无精打采地倒向西山,西北风呼呼地刮,路旁的树木光秃秃的,瑟瑟发抖。看着瘦得缩成一团的干奶奶,花白的头发稀疏得露出头皮,听着她极力忍住的咳嗽声,几个人的心和这冬天一样瑟缩、寒冷。 医院终于到了,老远看见了一个站在医院门边的身影,踮着脚往东南方向不住张望。是满囤婶子,她因为接到了婉玉的电话而匆匆赶来。她关切地看了看奶奶:“婶子,我找了她们呼吸科的主任。没事儿的。” 奶奶黄瘦的脸上露出不安地笑容,“闺女,麻烦你了。我没事儿的,几个孩子非要来……” “孩子们孝顺你,来让医生看看呗,没事儿了明天咱们再回家,不耽误什么的。”婶子安慰她说。接着婶子帮忙把奶奶扶了出来,搀到医生办公室。头发花白的大夫和蔼地问奶奶哪里不舒服,又拿出听诊器细细地听了一番,最后说:“大娘,肺部有点儿小毛病,住这几天吧,打点儿点滴。” 需要办入院手续,干奶奶坚持要亲儿子去,婉玉看此情形,知道奶奶怕占了自家的便宜,没有反对,和爸爸、婶子一起搀着奶奶进了病房。奶奶撵他们走,几人不肯,看着护士扎上针,挂上吊瓶,才离开病房。回到医生办公室,李主任看见他们担心的面容,安慰道:“听着有点儿炎症,今天晚了,明天检查一下再说吧。也许没事儿。” 想着医生说话时的吞吞吐吐,婉玉心情沉重地走出医院,满囤婶子心疼地说:“人总有老的一天,你奶奶年纪大了,别担心了,医生刚刚不是说了嘛,也许没事儿。” 人总有老的时候,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和奶奶还没有相处够,老天真的捉弄人!别想了,老天看奶奶一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人又那么善良,怎会舍得收她走?再说,婶子跟着跑到了天黑,不好让她跟着再难过,遂开口道:“没事儿,婶子。天黑了,你骑车慢点儿,我们走了,不管你饭了。” 满囤婶子看见婉玉眉头微微展开,知道这丫头是个通透的人,不会钻牛角尖了,放下心来,“走吧,你们还有几十里路。不是太晚,咱们回我家去吃饭。我不留你们了,哥,开慢点。” 爸爸点头答应,转身和婉玉上了车,对婶子说:“回吧,我们走了。” 冬天的天黑的早,到家八点多点儿。妈妈和娜娜端出一直温着饭,看着俩人狼吞虎咽。 突然娜娜说:“今天你们走后,来了一个男孩找婉玉的。” “找我?说他是谁了吗?”婉玉放下手里的筷子。 “没有。”娜娜后悔自己没有问一问,“不过,他说和你是一个班的同学。长的高高瘦瘦的,很干净清爽的一个男孩。嗯,也不多话但很有眼色,我那会儿忙,他还帮我给客人拿东西,可不像有的学生呆呆的,只会学习。”娜娜使劲地想着男孩的模样,不住地夸。“哎呀,我给忘了,他拿来一兜青椒,说是他妈妈放在红薯窖里的。”娜娜转身去了厨房拿来了青椒,解开袋子,新奇地说:“多鲜啊!婶子,明年咱们也放点儿在红薯窖里吧。这会儿没有鲜辣椒,炒菜多好吃。” 妈妈扒开看看,也称赞他们家的青椒放的好,和娜娜商量着明天吃青椒炒肉还是炒鸡蛋。 婉玉已经猜到是谁了。除了刘新,不会有别人了。心里想:刘新可真是个人才,青椒这种东西,夏秋季时家家多的吃不完。现在没有大棚蔬菜,冬天家家不是萝卜就是白菜,谁不想吃点儿改样的?他送的既不贵重,又很难得。真是个有心人!可惜,用错地方了。 他对自己这么用心为什么呢?婉玉不认为是爱情,看看自己尚未发育干柴一样的身体,哪里有一丁点儿的女人味儿?班里很多女生都比自己有吸引力,论起女人味儿,白白净净的、微胖的玉洁,比自己有吸引力多了。不是因为爱情,到底为什么? 婉玉忽然想起后世人的戏谑,说找一个富家女,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等等。刘新该不是想法如此超前吧。若是真的如此,在这个人们普遍厚道纯朴的年代,他真是个有心机的人。幸亏是遇见了自己这个奇葩存在,否则,在他的算计下,有几个普通的小姑娘能不沦陷? 婉玉看看自己的家,又觉得不像,自己这个勉强及格的家境也值得刘新大费周章?反正他在婉玉心中明白的打上了“心机男”的烙印,以后和刘新打交道要多长个心眼儿。 过一天,干爸爸从县里回来,到了婉玉家,捎来了干奶奶的话,不用再去了,几天工夫就能出院了。 问问情况,医生说人老了,肺部有些感染,需要输几天液,不碍事。心脏到有些小毛病,需要注意。 既然不碍事,奶奶又发话了,她老人家最怕麻烦人,再去医院净让她心里过意不去。不如不去,做些实在的事儿。 婉玉想了想,医院里暖和,家里的屋子冷的像冰窖,奶奶出院肯定受不了,买煤火,带烟囱的,省得煤气中毒。 竹林集上没有这种高级的煤火,好办,爸爸经常去县里送货拉货,让他捎来。 婉玉把事情交代给爸爸,让他顺道捎一个带烟囱的煤火。等回来时候,看见车上有俩,不解地问:“这一个是谁家的?” “我想着你奶奶也怕冷,给她家也捎来了一个。”说话时爸爸不敢看婉玉的眼睛,生怕闺女说什么不好接的话。 婉玉看出了他的窘迫,只在心里腹诽几句。爸爸看见此景,心里松了一口气。唉!真是不容易啊!赶紧巴结闺女:“别来回卸掉了。我去你干奶奶家里给她装好。” “走到集东头,再买几百块煤球,一起拉去吧。”婉玉说。 “好嘞。”爸爸开着车,想,你对你亲奶奶要是有干奶奶家一半好,我还会这么难做吗? 第107章 骨折 婉玉想想,还是跟着爸爸一起买了煤球,来到干奶奶家。煤火上装烟囱的事儿马虎不得,一不小心会要人命。 干爸也在家,奶奶的闺女去了医院,她照顾起来更方便。 俩爸爸一起卸下来,干妈听说带上烟囱既暖和又不会中煤毒,一改往日的懒惰,殷勤地搬了几根管子回院子里来,觍着脸说:“当家的,娘这几天不回来,先在咱们屋里搁几天吧……”她的话没有说完,干爸就怼回去了,“这是婉玉给娘买的。咱想用自己再买一个。” 干妈又看着婉玉,一脸巴结讨好:“婉玉……” “干妈,烟囱装起来很麻烦,装来拆去的,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还得重新去县里买。”婉玉心里烦她的厚脸皮,作为小辈儿,又不能不给干爸面子,把话说的太难听,只得耐心的解释给她听。 一听不管挪动,容易坏,还得去县里买。她才悻悻转身离开。 “爸爸,两根管之间的接头处一定要接实,再用封条封严实。”婉玉只在旁边提建议,俩爸爸一起动手,很快装好了。 婉玉又走到房子外面看了看,“爸爸,这里咋没有弯头?” “卖家没有说,我也没想到。” 干爸接过话说:“有没有不都一样?” “不一样,万一哪天刮大风,煤烟倒灌进屋里就糟了。” 爸爸说:“过一天进货时候我去问问县里有没有。” 干爸在他家墙角里找啊找,扒出来一块锈迹斑斑的东西,“没关系,用这块废铁皮现裹一个也成吧?”说话间,拿着那块铁皮在烟囱上试了试,动手裹了裹,敲敲打打,叮叮咣咣,一个弯头做好了。和新买来的锃亮的铁皮管子相比,除了颜色旧,没有一点儿毛病。 婉玉直夸干爸心灵手巧,干爸听见干闺女夸他,咧嘴笑了,“一样用,就是丑了点。” “又不穿身上带出去,有几个人看的见?”爸爸们不以为然。亲爸也在一旁细细地看着,可能是准备学艺回家给自己亲娘装烟囱。 装好之后,婉玉只得坐车跟着回到村里,去看看自己血缘上的奶奶,免得老爹伤心。 奶奶看见村子里头一份的烟囱煤火,还有煤球,欢喜得合不上嘴。刚刚卸完,正商量搁在哪里合适。 听见有人喊“石头!石头”,跟着急促凌乱重重的脚步声,大爷小跑过来,弯腰喘着粗气说:“石头,赶紧,开车……” “咋啦吗?哥!”爸爸也着急。 “大爷,慢慢说,开车去哪?”婉玉引导大爷说清楚。 “金贵,金贵砸住腿了!快!”大爷终于把意思说完整了。 “呼啦啦”爸爸把手里的烟囱往边上一扔,转头去开车。 “你跑哪去?先给我装好啊,晚上多冷,冻死你娘,想找白帽子戴?是金贵生的你吗?咋不叫他给你擦屎把尿?白眼狼……”婉玉跟着爸爸出来了,没有人愿意听奶奶不着调的絮絮叨叨。 但她没有上车,金贵叔生病,自己一个孩子帮不上忙,有爸爸就够了。 回到自己家里,一群婶子嫂子们都在干活儿,看见婉玉回来,纷纷打招呼。没有看见大娘,想来是在金贵婶儿家里。她们没有了往日嘻嘻哈哈,东家长西家短的乱扯,都是一个村子住了几辈子的乡亲,因为金贵叔的意外,个个面露忧色,哀叹老天爷不长眼。 婉玉回到屋里,一边怀旧,一边从窗户上光明正大的“偷听”,好像是金贵叔去河沟里拉土,垫自家的院子,车子翻了,砸到他身上了。 “不知道啥样呢?”一个年轻的嫂子想着一车土砸到身上的滋味,想想就疼得受不了,嘴里发出“丝丝”声,好像砸到她身上一样,“不会不能干活了吧。” “你可别瞎说。现在大医院里的医生医术多高。一定没事儿的。”一个婶子立即大声呵斥,好似一句话,能决定金贵叔的未来一样,严肃庄重。 婉玉想,一辆装满土的车,砸到身上,到底怎么样,还真是无法想象。 “自从有了小朵儿,他家好像没有太平过。”几个女人的闲话越扯越远。 小朵儿?婉玉知道金贵婶儿辞工不干回家生孩子的事儿。这几年上学,几乎没有见过婶子的面儿,只想着所有的妈妈都一样,有了孩子,会一心扑到孩子身上,难道还有别的? “小点声儿,金贵家的护犊子。”另一个婶子看看周围,提醒道。 “大年初一生的,人家都说这样的孩子命硬,又多长一根手指头。依着她婆婆的意思,反正是个丫头,送走也罢。看看,金贵又被砸住了不是?村里多少人去河沟里拉土,都不翻车,怎么就他家的车翻了呢?” “话是这么说的,事情搁到自己头上,才知道有多难。不管丫头小子,全乎不全乎,哪个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不过那个丫头倒是个嘴甜的,见了我每回都是大老远喊奶奶。” “嘴甜有用吗?长大后嫁的出去吗?” “干活吧,扯闲话能当饭吃?”婉玉抬头一看,大娘回来了。走到院子里,喊了一声“大娘。” “婉玉,你爸爸拉你金贵叔去医院了。你回我家吃饭。”大娘热情地对婉玉说。 婉玉心里想着金贵叔的事儿,没有心情在大娘家里吃饭,说:“大娘,我骑你家的车回去吧。” 大娘看婉玉执意要这样,只好喊天明骑车去集上送她。 婉玉回到家,妈妈眉头紧皱,已经知道了金贵叔砸到的事儿,原来爸爸他们来家里,拿上钱,才往医院走。 婉玉问妈妈知道金贵婶儿家里小妹妹的事,妈妈的眉头皱得更很了,仿佛是天大的难事。先叹了一口气:“唉!村里人都说金贵家的闺女生在大年初一,是个孤独命,又多了一根手指头。那么小的孩子,从哪儿知道的呢?都是迷信,偏偏有那么多人相信。” “谁说那个妹妹是孤独命?” “咱们这里的迷信,大年初一出生的所有女孩都命硬。有些人家的闺女要是出生在这天,会偷偷瞒起来,对外人说是初二生日。六指虽然不影响干活,总是残疾,遭人嫌弃。这闺女却把两样都占全了。” 婉玉看妈妈的神情,知道这种事在村里人心中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想想小妹妹那么小,一直活在别人的异样的眼光中,真是可怜。人很自私,小妹妹没有惹到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但大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都像避瘟神一样。婉玉想起一句话:与其抱怨自己,不如指责别人。 第108章 小朵儿 窗外黑漆漆的,竹林街上昏黄的路灯似乎努力冲破黑夜的囚笼,黑夜冷冷地看着,像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轻轻松松地包围了他。 门外传来了“突突突”的小货车的机器声。妈妈闻声下楼去,一会儿听见爸爸和金贵婶儿的声音,婉玉也跟着下楼来,娜娜则回厨房去给金贵婶儿和爸爸下面条了。 眼前的金贵婶儿明显哭过了,眼睛红肿,头发松散着,几绺散落下来,一脸憔悴、茫然。听着爸爸说,金贵叔还算万幸,性命无碍,只砸住了右腿,消消炎才能手术。金贵婶儿怀中抱着个小女孩,应该是别人口中孤独命的小朵儿,小女孩衣服是半旧的普通的红色花布,干净整洁,梳俩小刷子似的辫子。 一会儿娜娜端着两大碗鸡蛋面过来,妈妈劝金贵婶儿只要人在,其他的都不是事儿,放宽心,好好吃饭,大人孩子都等着她嘞。金贵婶儿知道妈妈是为她好,先喂饱了闺女,自己努力地把饭塞到嘴里,如同嚼蜡一般,使劲咽下去。 婉玉不好插嘴大人之间的谈话,在这档口,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拿起一包小饼干,递到小朵儿手里,真诚地看着她,冲她微微一笑。小朵先是躲躲闪闪,又有些期待,等婉玉再笑着看看她时,她张开手臂,眼神似雨后的天空,澄澈空明,想让婉玉抱抱她。没有人能拒绝一个纯净的眼神,婉玉刚刚伸手,她又趴到妈妈腿上,一会儿抬头偷偷看一看猛地藏起来,一会儿又抬头偷偷地看,婉玉伸开双手,眼神鼓励她,抱住了她,她没有挣扎。 抱着她来到桌子边,拿小孩子最爱吃的饼干,慢慢地喂她。小孩子不知道大人的愁事,她很快和婉玉熟悉了,被婉玉一逗,开心地咧着小嘴,“咯咯咯”的笑了。 金贵婶儿吃惊地看过来,闺女在村里很少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旁人一大声说话就哭,看今天和婉玉在一块才一会儿工夫,就笑得这么开心,她一阵阵心酸,别人都说闺女命硬,不让自家的孩子和闺女玩,闺女多孤独,多缺少玩伴!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命硬,碍着谁了?这回 “小朵儿和姐姐多亲!”她感慨道,眼里止不住地想流泪,又被自己逼了回去。 “对啊,小朵儿怎么这么可爱呢。姐姐多喜欢小朵朵!”婉玉看着小朵儿,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脸,“哎呀,太软和了,姐姐真想咬一口。”作势张大嘴巴,因为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小朵儿很聪明的用小手捂住小脸,小嘴一直都没有合上,偷偷从手指缝里看着婉玉的嘴是不是真的来咬她。 “好了,嫂子,我们回家去了。多亏了你们,要不,金贵的手术费都得打急……”金贵婶儿的眼睛又湿润了。 “说的哪里话?你和金贵和我们的亲兄弟一样。不用管钱的事,先治病,有人在,啥都有。”妈妈安慰她,“明天你啥时候去医院?小朵儿放谁家?” “唉!先问问她奶奶领不领,她不愿意再送她姥姥那儿。” 金贵婶儿想了想,又说:“嫂子,你放心,欠你们的钱,我一早一晚定会还上。” “别想那么多,不用着急。刚刚说了和亲兄弟一样的,又多想了不是。小朵儿她姥姥不是身体不好吗?实在不行了,就把她放我家。不用愁。” “年根下生意忙,不能帮你忙,多个孩子得添多少麻烦。”金贵婶心里感激,别人帮自己,自己也得懂分寸。 “我说真的,婉玉和大勇都在家里呢。谁都能看着她。冻不着,也饿不着。可别难为啊。” 妈妈叮嘱完,望着他们的背影出了神,一个好好的家,出一个病人,就像是一个人坏了一条腿,咋都跑不动了。 金贵婶儿回到家,不顾天晚路黑,抱着闺女来到婆婆家,看着婆婆家黑洞洞的院门,隐隐传来打鼾声。摇了摇头,亲儿子在医院,婆婆睡的可真香。 一边是男人,一边是闺女,她只恨自己无法分身,心中如同塞了一团乱麻般,茫然无措。想了想,还是“啪啪”地拍起了门,叫起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婆婆,说明了来意。 “你家的鸡啊猪啊我都能帮忙管着,小朵儿不行,我是腿也疼,腰也疼,你爹还得跟你在医院里,我咋能领的了一个小孩子。不行,我领不了。”婆婆一口回绝,没有丁点儿商量的余地。金贵婶儿知道这些都是借口,她讨厌闺女人尽皆知,真放在这儿,自己心里没数。 第二天一大早,她把闺女从梦中拉起来,给眼睛都睁不开的闺女穿得像个臃肿的球,没有梳小辫儿,戴上帽子,围上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骑车往娘家赶。 爹来开的门,娘躺在床上,不住地咳嗽,又生病了。金贵婶儿只说了男人的病情,治病的钱也够,安慰他们不要担心。胡乱吃了几口饭,转身带着闺女离开了。 一路上想,还好昨天石头嫂子说了,让小朵儿放在她家,要不,该咋办呢?嫂子在自己最难的时候帮了大忙,比亲婆婆亲娘都当用啊。给闺女商量:“乖乖,爸爸病了,妈妈得去医院里看爸爸,不能带你去。你去昨天的大伯家,跟着那个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跟妈妈。”闺女努力扬起小脸,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她狠狠心,不敢看,“不行,爸爸病的厉害,妈妈顾不上管你。必须跟着姐姐一起,要听话!”闺女委屈巴巴,想掉眼泪。 “妮儿乖乖,爸爸的病一好起来,妈妈马上跑回来接你走。” 店里才开门不久,妈妈看见金贵婶儿带着闺女来了,还有啥不明白?冲楼上高声喊:“婉玉,赶紧下来,你小朵儿妹妹来了,给她拿好吃的。” 大勇也跟着婉玉跑下楼来,俩人争着喂小朵儿,小朵儿因为昨天认识了婉玉,只愿意吃她递过来的饼干。 大勇郁闷了:“小朵儿,哥哥可是班里最英俊潇洒的,很多女生都抢着和哥哥做同桌。” 听得几个人哈哈大笑。妈妈笑着说:“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又对金贵婶儿说:“看见了吗?你就放心走吧。” “嫂子,我不是不放心,是怕麻烦你。”金贵婶儿的眼圈又红了。看了看欢欢喜喜地闺女,吃的正香,一狠心,抹着泪,蹑手蹑脚转身搭车去了。 第109章 敲门 妈妈让婉玉和大勇啥都不要干,先好好领着小朵儿,熟悉熟悉环境,千万别哭闹不止,让人心疼又无法。 俩人得到妈妈的“旨意”,全心全意领着小朵。尤其是婉玉,这简直不是个事儿,何况小朵儿还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勇和她做一会儿游戏,累了,婉玉给她讲了几个故事,什么白雪公主啊,勇敢的小花猫啊,听的小朵儿瞪大眼睛,不转眼珠地看着婉玉,饿了,店里还有好多种零食。 一个上午,小朵儿跟着婉玉和大勇,有吃有喝有玩,只喊了两次妈妈,被婉玉一哄,转移了注意力,又忘了。简直有点儿“乐不思蜀”。妈妈看见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孩子比较好带,要是不停地“哇哇”哭,可该咋办,她家里那种情况,又无法送她去找妈妈。 直到晚上要睡觉时,小朵儿开始了小孩子的认床模式,死活不愿意上床,非要等妈妈。婉玉哄了她好长时间,她仍说要妈妈,她潜意识里还是缺少安全感。婉玉不像老人一样吓唬她,而是抱着她,温和地说:“小朵儿知不知道爸爸怎么啦?” “爸爸流血,疼。”小朵儿奶声奶气地回答,眼睛里一闪而过,好像想起来了什么,闭上小嘴,不说话了。 “小朵儿真是个好孩子,爸爸腿流血了,很疼,医生要给他治病,就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没法吃饭,不吃饭肚肚饿不饿?”小朵儿点点头。 “所以,妈妈怕他饿,怕他害怕,在医院陪陪他。等过几天爸爸的腿好了,他们就回来了。你在家里跟着姐姐好不好?” “我找妈妈。”小孩子不讲道理,只说找妈妈。 “爸爸病了,妈妈多难受。要是再听见小朵儿哭,妈妈更心疼。小朵儿要是不哭,爸爸妈妈会觉得小朵儿长大了,会高兴的。一高兴,没准爸爸的病很快好了。也许,明天早上一睁眼,妈妈就回来了。” 看着三岁的小朵儿不说话,婉玉心疼地抱着她,娜娜姐温柔地帮她洗脸洗脚。妈妈想抱她去自己屋里,小朵儿不肯,搂着婉玉的脖子不撒手。 娜娜伸手要抱小朵儿,她仍不撒手。娜娜笑着说:“婉玉,等下你开学了,把小朵儿带学校吧,没准还能引来记者,写一篇文章把你登报纸上,叫……《高中生李婉玉,带着妹妹来上学》,你一下子就全国出名了。” 婉玉抱着小朵儿,给她脱了衣服,把她哄进被窝里,一边轻轻捏捏小朵儿的脸蛋,一边笑着和娜娜姐说:“我就是喜欢小朵朵。你这样说,我一定带着小朵朵去学校。不为别的,全国出名太难得了。是不是啊,小朵妹妹?咱俩去上学吧?咱俩都是名人啦!” 小朵儿好似懂了妈妈无法回来,只得跟着姐姐。她喜欢上学,妈妈说过上学好。于是郑重地点头,伸出小手指着婉玉:“像姐姐,考大学。”婉玉细心地把她的小手轻轻放进被窝里,“那咱俩说定了,等开学姐姐带你上学去。现在得好好睡觉。”哄好小朵儿,婉玉也开始洗漱,天冷,还是被窝舒服,她准备睡觉。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这么晚了谁还不睡觉,这会儿来串门。娜娜汲拉着鞋,几步跑下楼,嘴里喊着:“来啦!谁呀?” “大舅妈?”厚厚的衣服下,大舅妈的肚子已经隐隐显出来,“快进来。” “婶子,大舅妈来了。”娜娜转头向楼上高声喊。 “娜娜,你睡觉去吧。我找我姐有几句话。”大舅妈神色慌张、憔悴,面对娜娜极不自然。 妈妈下来了,娜娜上来,奇怪地说:“大舅妈今天看起来不一样,好像哭过了。” “哭过了?”婉玉也奇怪,大舅妈是个坚强的,没有听说姥姥家有什么事,怎么会哭?想八卦地躲在楼梯上偷偷听一听,想想算了,明天没准就知道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妈妈上楼来,拿着厚围巾,来到婉玉她们的房间,对婉玉和娜娜说:“你们先睡,我去送大舅妈回家,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婶子,我给你做伴吧。”娜娜懂事地从被窝里坐起身。 “不用,没有几步路,我拿着手电筒,你们睡觉吧。” 听见铁门轻轻地“咣咣”声,妈妈和大舅妈一路走了。 小朵儿很快睡熟了,娜娜姐翻一会儿也睡着了,婉玉思来想去:大舅妈到底怎么啦?没有头绪。门一直都没有响,妈妈没有回来。想着想着,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 感觉睡了很久,听见铁质大门隐隐约约响了,接着听见了妈妈熟悉的咳嗽声。婉玉没有说话,太晚了,妈妈还要早起,有什么事明天问一样的。 刚刚吃过早饭,姥姥就来了。婉玉和大勇看见姥姥,都很开心,但姥姥今天却无心和她亲亲外孙们亲热,也不像往常一样对她俩问东问西,和妈妈一起去了后院。婉玉猜想,要不是姥姥腿脚不利索,估计俩人上楼了。看来真有事情了。 妈妈看见娜娜正在烤房里忙活,“娜娜,你出去一会儿。” “哎,婶子你看着点儿表,十分钟后这一炉子该停了。”娜娜给姥姥搬了一张凳子,掩上门出来了。 看见婉玉询问的眼神,她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看来是大事,婉玉蹑手蹑脚走到烘烤房门口,偷听! “这个孩子他就是还挨打。”这是姥姥气呼呼的声音。 “是真的吗?又没有凭据,别冤枉了他。”妈妈底气不足,“再说,他又不是三岁两岁,都快俩孩子了。” “他要知道自己有俩孩子,咋会和哪个破鞋搞到一起?” 哎呀,这可是个大瓜。偷听真是收获不小。 “都怨我,知道她是那样的人,没有提醒春生,让做完满意哥家的柜子,拒了她家的活儿。”妈妈愧疚地说。 啊?难道还是自己老家的? “你天天在集上忙,哪里想的那么清楚?再说,这种事你情我愿的,难不成那女的还堵住门,摁住他?” “娘,小点声。”妈妈小声劝说姥姥压压怒气。 她耐心地劝说:“秀玲的有身子的人了,咱又没有亲眼见过,可不敢乱说。秀玲现在只是猜的,咱们把事儿说成真的,让她知道了再受不了,可不敢伤着孩子了。”妈妈的话让姥姥立马停住了,只听见她长叹一声:“唉!” 婉玉虽然看不见,也知道姥姥憋屈成啥样了,大舅怎么和这么个人扯上了关系,这叫办的什么事儿啊。 第110章 公交车 婉玉又小心翼翼地溜回来,好像前一世听说过自己村里有这么个人,是村东头的一个媳妇,在村子里和好多男人不清不楚,没想到这一世大舅和她沾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重新回来的缘故,心里有些内疚。 “娜娜姐,咱村东头好像是……刘家吧,有没有个作风很烂媳妇儿,你听说过吗?” “是不是村里人都叫她公交车的那个?怎么啦?别说我,咱们村里不知道她的人可能不多。”娜娜奇怪,“你怎么会提到她?” 公交车?取这个绰号的人有才,婉玉心中为此人竖起大拇指,比喻用的还真贴切。看娜娜姐的疑惑,她顺手轻轻地往里面指了指。 “啊?”娜娜惊叫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婉玉很好奇,大舅在婉玉眼里是个正经人,好儿子,好老公不是个花心的人,怎么栽到她身上了。 “什么样的,你回家问问,本来她也去过咱家里的作坊,可一天没过,我婶子就把她赶走了。” 婉玉知道娜娜姐口中的婶子是彩兰姐的妈,彩兰姐现在还在读初中,天明哥初中没有读完,死活不想上学了,说一进学校就头疼,出了校门马上好。他前脚退学,天亮哥后脚也撂了挑子,大娘和大爷在家里狠揍一顿,俩人咬牙撑着,不松口。没办法,又不能真的打死,现在家里开车扛货送货,爸爸他们就“光荣”退居第二线了,平日里发号施令居多。 “她男人呢?也不管管她吗?” “她男人。”娜娜嘲笑道,“活像一个摆设,别说管住她了,她壮实的像头牛犊子,经常一生气把他老公打一顿。” 打男人?能打的过男人,可不是一般人,真壮!别提了,她男人这辈子甭想管住她。要是后世的女权主义者在,一定拍手称快。由此看,任何人在实力面前,都得低头。 “前段时间,我听咱村里的一个来买蛋糕的嫂子无意间说起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连着打了她男人几次。打的可怜,旁边的几个堂嫂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合起伙来教训了一顿。” 啊?还有这操作?现在大家和以前不一样,大家都明白过好自己的日子最要紧,啥都不如人民币亲,都在闷头干活挣钱,别说管什么本家的事儿。就是村里几辈子以来,地位高高在上的亲娘舅,外甥家里的闲事能装聋作哑的,决不多掺和一句。被一群同姓的本家的嫂子们群殴,看来这个女人真是犯了众怒。 “大娘为什么撵她走?”婉玉忽然想起了刚刚娜娜姐的话。 “你说呢?干活时候偷懒,一眼看不见,手就往嘴里塞,屁股挨着板凳不舍得挪挪地方;手脚不干净,偷拿东西,衣兜裤兜里都塞得满满的,差点儿流到外面来。婶子就让她不用再来了。” “说不定你明天就能见到她了。”娜娜接着说。 “怎么?娜娜姐你几时学会了算卦?”婉玉好奇地问。 娜娜姐笑婉玉:“你傻啊,明天是什么日子?又逢集啊,她那种好吃懒做的人,几乎是逢集必到。” 和娜娜姐说了一会儿,婉玉心里大致明白了大舅的跟头栽在哪里了,那个女人好吃懒做的,家里不富裕,又虚荣攀比,既想和别人一样有个新衣柜,又拿不出工钱,或者是有钱也不愿意拿,只好如此了。 想曹操,曹操到。 第二天,虽然是腊月二十五,天气晴好,太阳红彤彤,给寒冷的冬日带来几分温情。 吃过早饭,婉玉正在楼上给小朵儿边梳小辫,边讲故事。听见楼下娜娜姐喊:“婉玉,下来一趟,帮忙一会儿。” 婉玉不知道是借口,抱着小朵儿准备下楼,大勇伸胳膊接过来说:“小朵儿跟哥哥玩一会儿。” 婉玉想着楼下太乱,怕照顾不好小朵儿,就把她留给大勇哥哥了。这两天,小朵儿和婉玉她俩玩的时间长,一点儿都不认生,完全没有了刚来时的拘谨,搂着大勇的脖子要大勇把她举高点。 看小朵儿高兴得“咯咯”笑,婉玉放心了。走到楼下,见店里面的顾客并不算很多,心中不解,忽见娜娜姐背着人朝自己暗暗地努努嘴,眼神朝向南边,婉玉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中等个头,看上去有三十来岁,黑黑胖胖,壮实的女人,正在那里尝糕点,嘴角沾着糕点碎屑,丝毫不影响,顾不上擦一下,还是一样接一样的大口大口地尝。 只见她指着玻璃柜台,满不在乎地说:“这个,拿出来,我尝尝。”娜娜姐不情愿又没办法的,慢吞吞地拿出来。 “还有这个,也拿出来我尝尝。”看见娜娜姐不上心,手指头敲敲柜台,“哎哎!快点啊,你怕啥,好吃了我又不是不买。”娜娜姐拿着,嘴里小声嘀咕:“哪回不是尝一个遍。” 女人斜着瞪了娜娜一眼,“就这样吧,称五块钱的鸡蛋糕,看看吧,我哪回不是买一大兜,多给点儿啊,咱们一个村的。” 娜娜用夹子,往袋子里装,看着袋子里的蛋糕,停下手中的夹子,掂到台秤上一瞧,说:“五块钱的,还高一两多。” 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噌”地弯下腰,使劲儿伸出粗壮浑圆的胳膊从柜台边抓出一把,足有两三块,一把从娜娜姐手里抢过,蛋糕往袋子里一塞,扔了皱巴巴的五块钱在柜台上,转身一溜烟跑了。事后婉玉很想问问她的胸部硌在玻璃柜台的角上,被挤成那样,疼不疼。 跑出店外,回头看看,娜娜她们没有追过来,慢下脚步,屁股一扭一扭的往南边的店里去了。进了满仓叔开的卤肉店,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隔过了大舅妈的店。 不止婉玉,连旁边的几位客人也看得瞠目结舌,连连摇头,这是哪村的媳妇,还可以这样买东西?不过倒是可以买的多些。有些脑子转的快的人,要求道:“闺女,也得多给我一块。” 总不能守规矩的好人吃亏吧,娜娜作出心疼的模样,又大方地给每一个称过的人都加了一块,大家纷纷表示满意,嘴里说着“以后还来”,陆续离开。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过了半天,反应过来的娜娜忿忿道:“真不要脸!”转头对还瞪着眼张着嘴,还没有回过神的婉玉悄悄说:“看见了吧?那就是你昨天想见的人。惊着了吧?没有见过吧?人家那脸皮,是一般人能长的吗?比城墙还厚,像个人吗?像头黑熊精。你说大舅是不是眼瞎了,看上她哪一点了?我想想就觉得恶心,要不是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不能关门,看见她,我早躲起来了!给大舅妈提鞋都不配!”娜娜姐越说越激动。 第112章 真相 见到女人的真面目,婉玉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凭大舅的眼光,直觉大舅不会看上她。当然事无绝对,万一大舅昏了头,就好这个范儿呢?被她那黑熊精一般的模样迷上了呢?看来得仔细问问大舅到底和那个女人有什么,为什么。 晚上不忙了,婉玉使眼色让娜娜姐抱走了小朵儿,跟着妈妈来到洗碗池旁,“妈,大舅真的和那个女人有一腿吗?” 妈妈一怔,脸色先白后红,神色慌张,“谁给你说的?你小小孩子听这些闲话作啥用?是你该听的话吗?”妈妈用严厉来掩饰内心的惊惶失措,闺女才十四岁,这种腌臜话谁说给她的,要是被她知道是哪个多嘴的,简直想去撕烂她的嘴。 婉玉不疾不徐,“妈,我也不小了,已经来了那个了,你希望啥都不懂,难道不怕我长大后被人骗了?” 婉玉的话像清泉流过妈妈的心坎,出于对闺女的爱护,她慢慢地接受了,觉得闺女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接受了几十年中国式的传统性教育的她,要让自己和闺女面对面的这种事,无论如何是张不开口。 婉玉看出来妈妈的尴尬,接着说:“大舅妈因为啥怀疑的大舅?” 这个问题凑合还能回答,妈妈清咳了一声,借灯光的昏暗来掩饰自己的脸红,“你大舅每回收了工钱,都上交给你大舅妈。这回的钱对不上账,大舅妈怎么问,他都不吭气,问急了,硬梆梆地答一句:丢了。大舅妈怎么会相信,可能是怀孕时脾气不好,哭了,你姥姥听见了,也没有问出来。姥姥气得出去拿玉米杆要打你大舅,还是没有问出来。后来姥姥回屋睡觉了,大舅妈越想越多,越想越难受,就来咱家了。” “这也不能只怪你大舅,谁让他自己不爱管钱,身上连个十块二十的都不带,你大舅妈也不想想,哪个男人身上没钱能行。这下好了,被媳妇查出来,闹得没完,连带你姥姥也跟着生气。”妈妈有点儿生气大舅的窝囊,让老娘跟着多生气。 “妈,你话可别这样说了,我都能听得懂你有怪大舅妈的意思。这件事她又没错,总不能因为她当家管钱,最后又成了她的不是。咱们家的钱不都是你管的吗?” “我管钱不假,你爸爸兜里几时缺过钱?他给你奶奶多少钱,买啥东西,我有过二话吗?” “难道大舅妈不孝顺姥姥吗?大舅还不是乐的清闲,逢年过节,姥姥姥爷生日,大舅妈从没有拉下来过吧?连他的孝心都是大舅妈帮他尽的。”婉玉反驳道,大舅自己的谎言圆不了,总不能最后又成了大舅妈的错。这世道,对女人的要求总是格外的高。 被闺女教育一顿,妈妈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偏偏闺女说的在理,自己无话可说了,空气静止了。 婉玉觉得自己和妈妈的谈话太不尊重长辈了,其实妈妈早已习惯了有事听闺女的意见,只受到的这方面的教育像是刻在了骨头上,说不出口,看闺女的样子,啥都懂,比自己放的开,她愕然于现在的孩子懂得太多,倒也没有生气。 “妈,你还是去找舅舅问明白到底咋回事。他闭口不谈、逃避也不行啊,只有知道了事情真相,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妈妈看闺女说的有道理,第二天早上,装作去买馒头,看见春生家的已经在卤肉店里忙活了,自己绕道后街去了娘家。大舅已经和姥姥姥爷分开院子住了,妈妈进到自己弟弟——春生的屋里,果不其然,被媳妇赶到西间的小屋里蒙头大睡。 掀开被子,大舅春生不睁眼,伸手去拽被子,嘴里不耐烦地嘟囔:“娘,不是给你说了吗?我不吃。” “啪”,妈妈一巴掌拍过去,“你这么大的人了,遇见事儿就闷头睡大觉。想让谁给你解决?起来!” “姐?你咋来啦?”他一骨碌爬起来。 “别咋呼,想让路过的人都听见?” 姐弟俩都压低了声音,春生一个大老爷们儿,面对姐姐,扭扭捏捏地说经过。 他还真是被冤枉的。 原来,像他这样的手艺人,最大的优点是勤快。在村子里干活时,常常帮主家帮一些小忙,不收钱的。 到了那个女人家里,也是一样,帮她家把受潮走形的屋门刨平了,把她家吱吱呀呀的小饭桌给加了隼,又用做衣柜剩下的边角料,额外给做了几张吃饭用的小凳子。当然,也收获了主家的好感和谢意,那个女人虽然家里穷,却不抠搜(也可能是因为她家的东西都不是花自己的钱买来的),除了每天应管的中午饭,常常大方地拿些家里的零食分给他吃,他一般不会吃,大男人家,谁吃哪些孩子的零嘴儿。 出事那天是最后一天了,活儿马上要结束了。吃过午饭,主家的男人出去了,他正忙着给衣柜安装上门,女人在屋里焦急地喊:“春生哥,来帮一下忙!” 听着很急,他没有多想,快步进去,却没有看见女人,正想出言问问,有人从背后抱住他,他吓一跳,本能地扭头,见那女人大冬天只穿着件单薄的秋衣。那女人力气极大,抱紧往他身上凑,慌乱之下,他挣了几次都没能甩开。 女人家里连个院门都没有,正巧有个邻居过来有事,一眼瞄见搂在一起的俩人,连忙说:“没事儿,没事儿。”转身逃跑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女人说她家男人没用,她早就喜欢他了,既然别人看见了,她也没脸了,只能和他好,还要跟着他回家,把他吓住了,头都大了。 他们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就是这回的工钱免了。 “姐,你说,秀玲大着肚子,她问我工钱,这种事情,我咋说得出口?”他苦恼极了。 听完后,妈妈说:“多大点事儿,至于这个样子吗?你越瞒越坏事,给说清楚不就行完了?” 他仍摇摇头,“我说不出口。” “你呀!白长这么大!”妈妈恨铁不成钢,“你这明显是被人坑了呗。” 想了想,又乐出了声:“我还以为你真的看上那个女人了呢。” “就她?有一点儿女人味儿吗?我咋会看上她呢?”大舅委屈极了。 妈妈想起闺女说的“黑熊精”的绰号,差点儿乐出声,想想自家弟弟的苦恼相,还是别刺激他了,教育道:“别瞎想了,你就是太实诚了,以后出门要多长个心眼儿。你等着我去找秀玲说。” 提到媳妇,大舅的脸又变成了苦瓜,本来媳妇这次怀孕脾气就比上次暴躁,再加上这事儿,说:“姐,你说话时多瞅着点儿,秀玲生不得气。” “要你管!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第113章 找上门来了 妈妈从大舅家出来,直接去了卤肉店,找到大舅妈,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并劝解她道:“咱们做生意这么久了,你不知道吗?啥人都能碰上,不是我替春生说话,他真的是被人算计了。你原谅他这一回吧。” 大舅妈听了说:“姐,一回来他应该和我说明白,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那么不心疼他吗?” 大舅妈忽然起身,“不行,姐,我要他当着那女人的面给我说清楚。万一他连你一块骗了呢?” 妈妈还没有来得及劝说,门开了,大舅妈的亲妈走了进来:“妮儿,我都听见了,春生也是不容易,别再赌气了。” 大舅妈仍拉着脸,她妈妈又说:“你姐在这儿,我说的话不中听,却也实在。好鞋不踩那臭狗屎。她是什么东西?但凡有一点脸,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咱们老人孩子和睦康健的。和她赌什么?” “弟妹,大娘说的对,俺们村里那女人真不要脸,外号公交车,只要给钱给东西,谁想上谁上。不要脸这事儿整个竹林乡,我想没有几个人比得过她。” 见闺女不言,老太太接着说:“妮儿,这回是春生不对,你也算是抓住了春生的把柄,以后他还敢不听你的话吗?为了小宝,也饶了他这回吧!” 提起小宝,大舅妈一阵心酸,泪几乎流出来。 “就是,就是,以后他要是敢不听话,我第一个不同意。你来了这么些年,爹娘待你咋样你也清楚,我们都站你这头儿。”妈妈帮言道。 俩人掰开揉碎了劝了半天,大舅妈终于点了头,“以后他有事再敢瞒着我,我绝不饶他。” 俩人对视一眼,一致同意,不约而同,点头如捣蒜:“不饶,不饶。” 回到家里,妈妈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告一段落了。 婉玉见状,知道事情了了,好奇心作怪,想知道事情是否如自己所想,巴着妈妈的肩膀问:“咋回事?咋回事?” “起开,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那什么事。”妈妈只是嘴上说的厉害,眼睛里都是慈爱。 “哎呀,这是多好的教育机会,吃一堑长一智,我们多好,大舅吃亏,咱们长见识,划算!对吧?娜娜姐。”婉玉昂头笑着看向娜娜姐。 妈妈想也对,让闺女见识人世间的丑恶嘴脸,也多长个心眼儿。就把事情对俩闺女说了,就这她还是打了折扣,把那女人扑到大舅身上的事儿说得含含糊糊。 “天呐!太不要脸了吧!不行,不能这样饶过她,婶子,大舅妈不去,咱们找她去!”娜娜义愤填膺。 “你当我不憋的慌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舅妈家的姥姥说的在理:好鞋不踩臭狗屎。咱们好好做生意挣钱才是正理儿。咱们就是真去找她,大舅的工钱也很难要回。你还不知道那女人啥样吗?逢集必到,有一块钱,决不花五毛,村里人都说她从来不和钱过夜。提到这儿我心里对不起你们大舅妈,我要不介绍你大舅去咱们村做活儿,也不会有这么个事儿。” “这咋能怨你?谁知道她这么不要脸。” 娜娜仍觉气愤,老想去要钱出气。不想婉玉点点头:“这个姥姥说的对。咱们和她比什么?凭她?她也配!” 妈妈想,没有什么能比得过阖家幸福,就这样吧,哑巴亏吃了就吃了。 就这样,几人都想着今年这个年,对对答答过了算了。 还没有等到过年,那女人竟找上门来了。站在大舅妈的店门口,不顾人来人往的,磕着瓜子,大咧咧地说:“你家春生摸过我了,噗!不能吃完就走,提起……噗!裤子不认账。噗!得说点啥吧?噗……” 大舅妈气得哆嗦,指着她脑子哄哄响,翻来覆去一句话:“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这事先别说……噗!反正我身上你男人哪儿都摸了……噗!你们打算咋负责吧……噗!是你离婚我跟他过,还是……噗!别的啥法?你给你男人捎口信……噗!要不咱们俩一个男人也不是不中……” 话还没有说完,大舅妈的娘家妈拿着扫帚轮过来了。女人吓一跳,边退边说:“噗!这事儿没完,明天我还得来……噗……” 妈妈赶过来时,女人正后退,妈妈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想往她脸上挠。那女人力气贼大,一下挣脱了。妈妈再想抓住她,已不可能,她已经退远,跨上呼啦乱响的自行车,几下蹬老远。 妈妈顾不上去追,来到店里,看见大舅妈歪坐在椅子上,脸色蜡黄,心里慌张,“秀玲,你没事儿吧?” 大舅妈咧嘴一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姐,这就是春生说的他俩啥事没有?鬼才相信!我不和他过了,妈,我回咱家……”大舅妈说着,趴在亲娘怀里,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她情绪激动的厉害,谁也不敢劝解她说要相信大舅的话。 妈妈坐那里安慰她一会儿,等大舅妈平静了,她骑车去了大舅家,看见劈柴的大舅进门就质问:“春生,你说实话,到底和那女人有没有真事儿? “姐,要我说多少遍!没事儿!还是没有啥事!”大舅也生气了,没完没了了还。 “你冲我嚷嚷什么?那女人撵到卤肉店,说身上你那都摸了,找你要说法!有本事找她去!” 大舅拎起斧头,愤怒地吼道:“我和她拼了。” 妈妈也不发脾气了,赶紧拉住弟弟,“你还嫌家里不够乱?行了,只要你没有那啥她,别管了。” 出门回集上,走了几步,又怕万一弟弟春生一时脑子转不过来,去找那女人拼命,掉头去了娘家,和姥姥姥爷说了这事,末了嘱咐道:“千万看住春生,可不敢和她拼命。” 妈妈前脚离开,姥姥后脚去了李家庄,挤住女人家的门,把女人大骂一顿,连带着家里的桌子板凳都扔到垃圾堆里。村里人都在幸灾乐祸,无人出来劝阻。等到爸爸听说,姥姥已经大获全胜。 第二天,乡派出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开着三轮摩托,威风凛凛来到李家庄,找到村干部——满仓叔,“有人举报你们村刘家的涉嫌作风不正,搞破鞋。跟我们走一趟。” 刘家的女人再也没有敢去找过大舅和大舅妈,但今年的春节估计是热闹不起来了,只能窝窝囊囊地过了。 第114章 秘密 到了大年二十九,金贵叔总算出院了,小朵朵终于可以和妈妈待在一起了。 这中间小朵朵的姥姥来过一次,想带她回去,小朵朵认生,不愿意。妈妈看老人家身体不好,也不想给她添麻烦,万一小朵姥姥再病了,金贵婶子岂不是雪上加霜? 妈妈去医院看望金贵叔时,把小朵朵也带去了,小朵朵几天不见妈妈,猛一看见,竟然没有一点表示,呆呆的好似不认识,金贵婶子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才勉强忍住。妈妈见状,推着小朵朵来到妈妈跟前,开玩笑说:“怎么?不认识你妈妈了?再住下去,我可赚了,平白捡了一个闺女。” “就是你闺女。”金贵婶子趁人不注意,好似无意地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小朵这会儿回过神来,趴在妈妈腿上,小脸儿轻轻地蹭来蹭去。 “再有几天就能出院了,还得麻烦你几天。”金贵婶子满含感激地说。 “就说是我家的了,你可不能反悔。”妈妈笑着说,“我看金贵的气色很好,医院里医生的医术真是高,回家养一段时间,还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 回来时候小朵眼看着妈妈,金贵婶子狠心让闺女走,小朵很懂事,没有哭,只是大半天不开心,夜里睡觉还喊了几回妈妈。 等妈妈真的接她走时,她又不舍地看着婉玉和大勇,大眼睛水汪汪的,把婉玉都快看哭了。 初一回老家拜年,婉玉专门拐到金贵婶子家里看小朵朵,只见金贵叔倚靠在堂屋的床上,旁边放了一副拐杖,小朵朵看见婉玉,飞一般的迎了出来,拉着婉玉的手,摇晃着小脑袋,向婉玉炫耀她的红色蝴蝶结。婉玉看红砖房里的泥土地板打扫的一尘不染,小朵朵的衣服干干净净,小辫子扎的紧紧的,暗暗佩服金贵婶子,是个理家好手。 金贵叔招呼婉玉坐下,吩咐小朵给姐姐拿瓜子吃。 金贵婶子从外面回来,搓着手,跺跺脚。说:“今天中午不许走了,在我家吃饭。”婉玉笑着回应:“我倒是想和小朵朵一块吃饭,婶子你去找我爸说,只要他愿意,我谢谢你。” “你甭管了,我去说。今天是小朵朵的生日。”金贵婶子心里的感激之情无法表示,才不怕和爸爸说。 婉玉一听是小朵朵生日,连忙说:“好,今天我不走了。婶子,你拿扫帚赶人,我也不走。” 金贵婶子听见婉玉愿意留下来欢欢喜喜准备午饭。忽然说:“刚才我听见几句闲话,是关于刘家那女人的。” 婉玉一听,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是什么?” “本来刘家的已经免费得了新衣柜,已经消停了。那女人,也没有多少脑子,就是混口吃喝。” 就是啊,现在多好的挣钱机会,稍微有点脑子做点儿小生意,赚钱简直不要太容易,干这种事,多丢人,连带父母子女都无法站到人前去。 “刘家的那个邻居,也就是无意撞见的那个人。啊呸!”金贵婶子气得冒火,“哪里是无意的?分明是合伙骗人!他俩都不是什么好鸟!本来以为能来个当场捉奸,没想到春生哥看不上她。就她那个黑胖的样子,有缸粗,没缸高的,看上她的都不是什么东西!” 金贵叔在床上“咳咳”,金贵婶子紧张地问:“当家的,你冷了吗?别着凉了。” 金贵叔冲她招手,等她凑过去,只听见男人说:“这事你给嫂子说不就行了吗?婉玉还是个孩子。” 金贵婶子脸红了:“婉玉,我没有想到那么多,等回头给你妈妈说吧。” 婉玉坚持要听,金贵婶子只得压低声音,说给婉玉一个人听。 原来,那俩人给大舅设了计策后,原本想着能狠狠地敲大舅一笔,没有想到大舅看不上刘家那女人,最后只是少了做衣柜的手工钱,邻居没有得到实惠,不干了,鼓捣着刘家那女人去街上闹,说大舅家做生意,爱面子,没办法,就会花钱息事宁人的。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出。婉玉听的心里愤怒,没曾想背后还有个真正的主谋,为了不劳而获,不惜把无辜的一家人弄得七零八散的。 自己是在法制社会里长大的,不会以恶制恶,仍像没事人一样,问:“那个邻居怪聪明嘞,脑子多好使,平常咋样?” “聪明都用歪了,脑子也白长了,整天琢磨着谁家的玉米棒子先熟,偷来尝尝,谁家的小鸡长成了,捉几只解解馋。咱村丢的东西,多半进了他的肚子里。”金贵婶子鄙夷地说。 “一个村子住的,他咋能好意思老干这事?其他人不教训他吗?” “唉!他会投胎啊,他大哥在省城里上班,二哥是村主任,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人,一个娘生的,差老远了。旁人看着他哥的面子,没有人和他一般见识,心里不知道往他家门上吐过多少次唾沫了。” “他家大哥二哥随他爹,最小的这个随他娘,他娘年轻时候手脚就不干净。”金贵叔搭话道。 “叔,婶子,都是小事,就是说出来,伤不了筋,动不了骨。”婉玉想套套婶子的话,看她是不是知道,那人有没有犯过大错。 “哪里只会是吃吃喝喝的小事?当家的,你还记得去年吗?去年二队人家承包的鱼塘,眼看鱼要长成了,他趁黑夜偷偷给二队的鱼塘下药,然后偷捞了一车鱼,跑到临近的县里去卖。主家也不傻,谁是啥样人门清,被主家抓个正着。还不是人家的哥哥好,都愿意替他赔钱,这才把事情盖过去。这事儿在咱们村里人人都知道啊,吃饭时候蹲在街里,天天的说。还有一点,我佩服他的厚脸皮,咋说都没事,该溜达哪里溜达哪里。” 听了这些,婉玉心里大致有数了。这次在大舅这里没有弄到钱,他是不会撒手的。而且,想这样的人,也很难改邪归正,无他,不劳而获习惯了,谁还愿意去掏力气换钱? 婉玉让金贵婶子留心村子里的动静,如果有谁家再丢了值钱的东西,领着他去乡里派出所报案。 第115章 又想买房 这个年过的真是窝心。唯一的好消息是娜娜姐的婆家来看日子,娜娜姐和鲲鹏好事多磨,终于修成了正果,今年娜娜姐要嫁人了,大爷大娘脸上喜气洋洋,娜娜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和鲲鹏俩人的事儿成了,忧心是因为她走了,蛋糕店咋办?婶子不会不让自己走,可一手开起来的店,一点一滴都是心血,没有合适的人接手,娜娜宁愿婚后住在竹林。 正月初三,没有亲戚要走,婉玉看似随意,实则有心地溜达到隔壁的乡政府大院里。看见派出所的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帘子,有心看看是谁在值班,又觉得不好意思。恰巧,帘子掀起,小郑叔叔走了出来,看见婉玉,笑眯眯地说:“婉玉,今天没有走亲戚啊?啥时候开学?” “小郑叔叔过年好。我们初六就要开学。”想到这么早就要被圈到学校里,婉玉的脸皱成了苦瓜。 “哈哈哈。”小郑叔叔发出爽朗的笑声,“都夸你是咱们乡里的小神童,怎么连你也怕去学校?” 婉玉心里明白自己为啥学的比别人好,心虚地回答:“都是他们瞎说的。我现在学习可吃力了。” 小郑叔叔鼓励婉玉要加油努力,客套话说完了,看婉玉仍没有离开的意思,问:“婉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婉玉就着小郑叔叔的问话,先对上次那女人来闹事时小郑叔叔他们的帮忙说了感谢的话,接着又把初一听到的还有背后主谋的话说给小郑叔叔听。 “唉!这些人就是欠收拾。好好干活挣钱过日子不中吗?偏偏整些歪门邪道的,要不是这些人,俺们至于连个年也过不好吗?”小郑叔叔比婉玉更讨厌这些人。 当婉玉说到那人给人鱼塘下药,偷偷捕捞鱼去卖时,小郑叔叔的脸没有了刚刚的轻松,他没有和婉玉说什么,只是点头说:“行了,我知道了,会找人去李家庄里打听一下。必要时,会敲打敲打他的。” 婉玉看小郑叔叔已经心中有数,不再多言,又说了几句闲话,回家了。 隔天晚上,妈妈从老家回来,低声咒骂着刘家女人。婉玉问:“她又找大舅了?” “那到没有,今天回家,你满仓婶子告诉我说,那女人勾搭你满仓叔去了,幸亏你满仓婶子提前打过预防针,你叔没有上当。原来她还只是在暗处,现在摆到明面上了,一点儿脸都不要了,真不知道丢人丢到哪里了。你说,村里有这么一号人,别人说起咱们村,能有啥好话?‘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到时候别再影响了大勇找媳妇……” 婉玉“扑哧”笑了,“妈,你在学杞人忧天呢?大勇找媳妇早着嘞,把心放肚子里,影响不了。” 婉玉忽然想起个问题:“妈,咱家现在有多少钱?” 妈妈警惕的看着婉玉:“你打听这做什么?反正不缺你的钱花。” “妈——”婉玉拖长声音,“你这样我可生气了。好像你似防贼一样防备着我。” 妈妈又尴尬起来,“你年纪小,怕你对其他人乱说,对咱家谁都不好。你只要记着不会缺你的钱花就行。” “你刚才提到因为有刘家那女人,全村都给带坏了。我想咱们是无法赶走那个女人,但咱们可以搬家啊。” “搬家?往哪儿搬?像现在,咱们不是已经搬出来了吗?”看得出来,妈妈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手里有闲钱,而且在不停地进着账,大人孩子都平安,离娘家近,俩孩子学习又好。 婉玉不想让她产生这种小富即安的念头,人一旦被这种思想禁锢住,就会不思进取。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光学习,做生意也是如此。 从后世来的婉玉知道后来通胀有多厉害,尤其是千禧年后,房价说是一天一个样都不夸张。现在谁家存钱有一万元,在这个豫东的小集镇上就是人上人了。等到后来,一万块钱还不够一个读初中的孩子一年的学费,生活费还要另外再交。所以,趁着自家先人一步,累积了一些钱,先买房子才是正理。当然,婉玉也没有想的太遥远,一步步来,先去县城站住脚,再一点一点的前进,否则,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妈妈左瞧右看,四下无人,在婉玉耳边悄悄说了个数字,还好,不挑地方,买个房子应该不成问题。仗着从后世来的经验,婉玉知道后世县城往西部北部发展,那里房子最贵,不行就在那里买块地皮,自己建房子,反正有满囤叔做后盾,自己又不作奸犯科,县城里估计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怎样说服爸爸妈妈去县城,还需要点儿智慧。妈妈这里仍打感情牌,自己想经常回家去,洗澡换衣服,吃一口妈妈做的饭。爸爸那里一定会有阻力,还是先让妈妈和他多说几遍,再找满囤叔做做他的工作,谁让他们最信服当官的话? 婉玉十分清楚自己,压根没有长改变人类命运的脑瓜子,小学初中学的好,只是仗着前世的经验,高中看起来不好糊弄,数学物理生物,门门让人挠头。虽说这次考的还可以,但学习已经感到十分吃力了,上课一点儿神都不敢分,否则就会落下饥荒。 婉玉哀叹,老天怎么不赏赐给自己一副超高、近乎妖孽的智商,让自己也体验一把上课睡觉,仍考第一的感觉,碾压周围所有人,多爽!唉,想想就算了,好歹自己已经考上高中了,强过了很多村里的伙伴。这样一看,不如当初听老师的话,报考中专,早早毕业,工作算了。晚了,没有回头路,只能继续前进。 由此看来,想体验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还得仰仗爸妈,多说好话哄哄他们,应该会有好报的。婉玉心中打定了主意。好好抱几个人的大腿,除了爸妈,还有娜娜姐,满囤叔,都是自己躺平路上的大恩人啊! 初六晚上学校里有晚自习,婉玉吃完早饭就到了县城,她要先去满囤叔家一趟,一来是礼节上的拜访,二来是说说买房子的事儿。 到了满囤叔家,难得的一家人都在,满囤婶子看见婉玉亲热的很,接过东西拉着婉玉进了屋,抱怨婉玉妈不知道心疼孩子,家里啥都有,让婉玉拿了这么多的东西,多累人。 婉玉笑着说:“婶子,不累,在竹林,妈妈给我提上车,下车我打了一辆三轮,是三轮车师傅把我拉过来的,要说累是累着他了。” “他可想受累了,要是都不坐车,他可不高兴,没有钱赚了。”李睿在一旁做着鬼脸说。满囤婶子笑着骂他永远长不大,眼里却全是宠溺。 寒暄过后,婉玉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在县城买房子。 屋里顿时安静了,李睿只顾着看婉玉带来的新式蛋糕,是娜娜新研制出来的。满囤叔夫妻俩心里为婉玉的想法感到震惊。他们不说话,婉玉也不急,坐在那里静静地等。 好大一会儿,满囤叔问婉玉家有啥要求,想买什么样的房子。 婉玉想了想说:“眼下家里的钱不算多,太好的买不起,叔叔你看着买吧。” 满囤叔点头,“咱县城小,只有一条十字街,两旁大多是老户,很少有人卖。想买得往远处去。” “远点儿也行。” 满囤叔沉思片刻,“现成的房子很少,买地皮行不行?买地皮可能会便宜点,盖房子会麻烦些。” “叔叔,买地皮也行,不过我想着往北边买,你看咋样?” 满囤叔慢慢坐起来,心里暗暗称奇,不由问道:“婉玉,为什么想买到北边去?” “叔叔,婶子,我想着市里在县城北边,就像乡下人渴望到县城里来,县城的人指定想到市里去,就想着往北边去。” 满囤婶子恍然大悟:“是这么个道理,婉玉不说,我还没有想起来。” “婉玉的眼光不错。县里准备在北边建一所实验中学,年前刚刚定下来,还没有招标动工。”满囤叔重新斜靠在沙发上。 “真的吗?我这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纯属运气好。”婉玉掩饰说。 满囤叔多精明,过一会儿,他问婉玉:“要是西北方向和东北方向都有地皮,你想要哪边?” “那得看价钱,价钱合适,要西北吧。听说那边做生意的人多,比东北种地的富。”婉玉诚实地说,自己家的钱勉强够买一处,在自家叔叔面前,用不着打肿脸充胖子。 满囤婶子骑着自行车,载着婉玉去了学校。 回家后,夫妻俩想起婉玉的话,真觉得震惊和迷惑,一个村里长大的女孩子,能和县政府做出的决定不谋而合,真的是巧合吗? “满囤,婉玉真的是石头哥的孩子?他家哪辈子烧了高香,被菩萨看见了?祖坟上冒青烟了。” “这还会有假?”满囤叔思索了一会儿,下了决心,看向老婆说,“你看她们家的生意,还有集上的卤肉店,满仓说过,都是这闺女的点子。咱家有多少存款?你不是最喜欢这闺女吗?拿出来和她家一起买了宅基地吧。房子盖一块,相互有个照应。” 第116章 月考 婉玉把自己的想法说完,被婶子骑车送到学校里了,她不知道满囤叔竟然有和她一起买房子的想法,知道了会更高兴,和满囤叔家做邻居,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多好啊。 一踏入学校的大门。剩下的是学习、学习、还是学习。整天昏天黑地,上课、解题、背书,连吃饭和上厕所都觉得奢侈,太浪费时间。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仍觉得没有把握,尤其是数学和物理,特别是物理,这种自己不能掌控的感觉让婉玉觉得很糟糕。 有次婉玉和玉洁说:“要是咱们一天只吃一顿饭,上厕所的次数会减少吧,能省出来不少时间。你说祖先们进化时,咋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一天三顿饭多麻烦。” “不吃饭岂不是更好,我们都上天得了。”玉洁故弄玄虚。 “上天?”婉玉一时没有想明白。 “都成仙了呗。”玉洁哈哈大笑。 婉玉一拍自己的脑袋,真是学习学傻了。谁说学生在教室里坐着风吹不到,雨打不着。好像学生们在学校是享福来了,天天的书山题海,只差把头埋进题海里。 再看看身上的穿着,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本来正是爱美的年纪,可是个个灰扑扑的,短短的马尾辫,一水的深色衣服,耐脏。婉玉让妈妈给缝制了两双袖头,套在胳膊上,否则,衣袖下面在课桌上摩擦的厉害,黑乎乎的,泛着亮光,十分难洗净。几个同学看见了,都觉得好用,估计下次回家返校,教室里袖头可以开个展览会了。 到了周末的休息日,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洗漱,婉玉准备回一趟满囤叔家,她问生物老师借了自行车,做着飞速圆周运动,甚至她还不知觉地一圈、两圈地数着,忽然回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真成了书呆子了,还是得放松一下。 和婉玉的预期一样,家里只有婶子一个人陪着李睿。婶子看见婉玉,心疼她变瘦了,给婉玉拿来了火腿肠和面包。婉玉不好拒绝婶子的关心,把自己的来意简明扼要的说给婶子听,买房子或地皮,只要婶子他们看着合适就行,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满囤叔得凑空去劝一下爸爸,他老思想,不想离开老家,离开竹林,但很听满囤叔的话。 婶子也告诉她这件事正看着,自家也想买一块,到时候两家买一块,搁一起盖房子。这个意外的消息让婉玉很惊喜,也很感动,不觉推心置腹,多说了几句:“婶子,我想着,以后单位不再分配房子,而老百姓的日子慢慢地好过起来,手里有了钱,搁在旧社会,人们拿钱买地,现在土地是国家的,哪些东西能保值呢?我想房子算一个。要是婶子你家还有闲钱,不妨可以拿来买房子,县城的市里的都行。” 最后,空手来到,满载而归,婶子帮婉玉装了一包吃的,说在学校里读书辛苦,得吃点好的补充补充营养。 学校的时间齿轮转的特别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专门调侃学生们,把原本的一日二十四时,偷偷减去了一半,每天都是在匆匆忙忙中度过。 感觉刚刚开学没多久,一晃,第一次月考马上到了,这是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正规考试,婉玉心里特别没底,不停地胡思乱想:万一自己学的不好,两年半后,只考上了专科,甚至连专科也考不上,会惹来很多人笑话吧。当初老师们做了多少次工作,非得上高中,看见了吧,女孩子就是后劲不足,不适合读高中。为了给后来的学妹们争口气,自己也得加油,争取考上本科。 思虑过多,反倒睡不着了,白天里学过的知识在自己脑袋里“嗖嗖”地转圈,一连两个晚上没有睡好。 作为过来人的婉玉,知道这是自己有些焦虑过分了,马上调整心态,尽量控制自己的思想,好在很快调整过来了。她知道,有的同学之所以越学越难,就是因为晚上睡不好,白天无法集中精力,导致更加责备自己,进入了一个死循环,甚至有人为此而退学、精神失常。 考完了,老师们连夜改了出来,婉玉在年级排到了五十三名,没有了刚入学时的优势。婉玉心里很着急,为此一连几天皱着眉头,玉洁排名一百多,倒是比文理分科前进步了。 这个周末是大休,可以回家。周五下午,所有人都急不可耐,一个月才能回一趟家,又是刚刚考试完,老师们很体贴地只布置了很少的作业。 婉玉、玉洁和很多同学一起挤上了开往竹林乡里的公交车。这次是真的挤,摩肩接踵,像沙丁鱼罐头,简直喘不过来气,幸好玉洁眼疾脚快,一步跨上车,抢到了公交车发动机盖子上的位置,司机师傅在发动机盖子上放了一块黑乎乎地褥子,这里就充当了临时座位。虽说不太舒服,也好过背着重重的包,站在人挨人的过道里。 “哎,哎!”玉洁用手指轻轻碰碰婉玉,看了看四周围,小声说,“你听说了吗?刘新交了新的女朋友。” “哦。”婉玉平淡地应了一声。 “你真的不后悔?不嫉妒?”玉洁吃惊地看着婉玉,似乎想看看婉玉的内心是否如他的外表一样平静。 “我后悔什么,嫉妒什么?” “你不后悔就好,我本来不想和你说,怕你伤心,又想着你从别人那里听说也许会更难过。”玉洁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问婉玉:“你说我们是该好好学习的时候,刘新成绩不错,为啥总谈恋爱呢?”没有等来婉玉的回答,她也没有再追问,陷入了沉思。婉玉倒是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 还没有过去两分钟,她再次拍拍婉玉:“你知道吗?刘新这次的女朋友是县城的哎,就是理科七班,别人都说她家里可有钱的那个女生。”看婉玉疑惑的眼神,玉洁接着解释,“咱们见过她的,那个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爱穿新衣服的那个,有点儿像骄傲的公鸡。你想起来了吗?”婉玉对玉洁说的这些特点都没有什么印象,她奇怪刘新为什么跑到七班找女朋友。 学校里理科一共有八个班,按照成绩的好坏来分,前四个班算是重点班,后四个叫普通班。刘新他们都在一班,竟然和七班的女生谈起了恋爱。 第117章 回家 不时出现大坑小坑路上,公交车“突突”吐着黑烟,摇摇晃晃超前跑,像个醉酒的人,颠簸的厉害,司机师傅不停地打着方向盘,尽量躲过一些较大的坑,那庞然大物在他的手中,十分灵巧,技术娴熟令人佩服。 这丝毫没有阻挡玉洁八卦的热情。从她口中,婉玉知道了那个女孩叫苏艳,是个性张扬、活泼开朗的人。 “婉玉,刘新的眼光真奇怪哎!你平常低调温和,虽说为人很好,可除了闷头学习,其他的什么全都不操心,性子完全不同,长得也没有相似的地儿,他为啥先喜欢你,又这么快喜欢上她了呢?真想不通。” 面对小姑娘的疑惑,婉玉不在意地笑了笑,半点儿不往心里去,像刘新这样的人,想他的事情还不如闭眼眯一会儿。 “哎,咱俩正说着话,你咋睡觉了?”玉洁不管婉玉的瞌睡,执着地摇晃婉玉的肩膀。看来想睡也不成,婉玉打着哈欠说:“姐姐,我真的瞌睡了,让我睡一会儿吧。” 玉洁看她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头也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扫兴地说:“终于脱离老师的魔爪了,你不兴奋,居然还睡得着?i真服了you!” 婉玉的耳根总算得到了清净。 知道婉玉要回来,妈妈和娜娜姐老早念叨着,一到家,娜娜姐接过包,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晚饭时候,爸爸也赶过来,见见自己的闺女。 婉玉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手脚伸开,一会儿翻身打滚,娜娜恰好喊她吃饭,看见她在床上翻滚,乐了,“你今年几岁了?又回到三岁时候了吗?” 婉玉可怜兮兮地说:“娜娜姐,你不知道,睡在那张夜里一翻身会滚到地上的床有多痛苦。啊——我不上学了!我要睡大床!”婉玉假装嚎啕大哭。 “起来吧,大舅妈在楼下,再哭,把她招来,你丢不丢人?” 婉玉一听大舅妈也在,立马不装了,一骨碌爬起来,又重新趴到床上,把头埋在被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再想想自己从开学仅仅晒过一次的硬邦邦的被褥,直觉得学校是个摧残心灵的牢狱。 “说不去就不去了!明天我说啥都不去学校了。” 娜娜笑眯眯地看着她,听她在那里胡闹发泄。 半晌,婉玉听不见声音,抬起头,问:“你咋不劝劝我?” “李婉玉同学,这样的戏你演过多次了。哪回开学你不比谁跑得快?还想害我和婶子白白担心你吗?”娜娜姐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答。 婉玉坐起身,用手指胡乱地梳了梳头发,“狼来了的话不能说的次数太多,多了没有效果。下次得换个新的招数让你们担心我。” 娜娜关切地问:“婉玉,在学校里压力很大吧?别太用功,把自己累坏了。我听说有人因为考学都神经了……” 看着娜娜忧心的样子,婉玉觉得自己刚刚的戏演的有些过了,忙解释道:“没事儿的,我只是想家了,想你,想妈妈爸爸,想大勇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继而又问:“家里一切都好吧?你们的婚期定在哪一天了?” 娜娜的脸羞红了,忽又看向婉玉,“腊月初六。婉玉,你说到底该选谁来接手蛋糕店呢?我和婶子商量了几次了,一直没有定下来。” “你高高兴兴地当你的新嫁娘,管这些闲事做什么,让妈妈她们大人操心去吧。”婉玉不在意地说,她知道,说蛋糕店是娜娜姐的命也不为过,是她一手创办起来的,在别人眼里也许不值一提,但那是娜娜姐这几年的全部心血。自己不多参与,让娜娜姐找一个合适的人接手,她才愿意放心的交出去。 “我们想了好多天了,实在没有人,我年后还回来。”看起来娜娜姐是真的不放心。 “就算蛋糕店里一直还是你掌舵,总不能你一辈子都不离开吧。我从报纸杂志上看见过,人家大城市里的企业工厂,老板都跑的天南海北,工厂却能很好的运转。值得咱们学一学。” 婉玉的话让娜娜疑惑,老板不在,咋能保证工人好好的干活,咋能保证质量? “赶明我给你找份报纸看一看。好像是量化考核,制定细则。当然,有人管理,老板要开管理费的,替老板当家的人,报纸上叫经理,好像是年底算总账时,如果今年赚的多,经理是有奖金的。工人也一样,多劳多得。如果工厂赚钱多了,超额完成预期目标,每人都会有奖金。” 娜娜听得一愣,“这个也发奖金,那个也发奖金,老板还有什么啊?总不能白忙活吧?” “你以为老板是傻子?他在一个工厂里可能挣的钱少了,但,他同时开了好几家工厂,整体算起来,还是比以前挣得多了。” “天呐!”这些外面世界的这些事,很少离开竹林的娜娜从未听说过,简直太震撼了。婉玉其实也是借用前世的经验,上一世一个人何止可以管理几个工厂,很多人是空手套白狼,全靠骗术起家的,挣了钱再洗白,摇身一变,成了着名企业家。 “所以,娜娜姐,你只管找,找到信得过的人固然好,找不到反正咱们准备在县城买房子,大不了咱们把店面转租出去,到县城再开一家。还叫幸福蛋糕店。” 看婉玉说的轻松,要想让娜娜转变思想,或是转掉店面,估计心里的关很难接受。慢慢消化吧,把一切都交给时间。 下楼来,大舅妈知道婉玉回来过周末,送了牛肉来,说了几句,走了。 等爸爸来到,一家人提起来去县城买房子的事,爸爸妈妈很难接受,尤其是爸爸,对老家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开口说:“闺女,咱们就是农村人,在自己家里不好吗?县城是咱们去的地儿吗?光一块地皮,就要八千块钱。和明抢差不多。” 婉玉愕然,太贵了点也?还未张口问,妈妈说:“你光知道说贵,没有听满囤兄弟说吗,是临着大街的门面房,能做生意,还能租出去。” 原来是临街的铺子,婉玉松了口气,“爸爸,你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满囤叔办事你信不过吗?他没有说和咱家一起买地皮盖房子吗?” “说了。可他们啥条件,咱家啥条件?要是亏了,对你满囤叔来说,还算个事儿?咱们不同,这几年的辛苦全搭里面了。再说那个地儿,现在荒草一片,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儿,还没有回咱们老家的路宽。说的早修路,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修,要是不修了,咱们找谁说理去?” 真是老思想,满囤叔说修路,难道还会骗人?三年之内,必定动工,将来别说八千,就是八万未必买得到。没办法,爸妈又没有从前世来,只能借助满囤叔的力量,让他发挥最大作用。 “爸妈,你们想想,满囤叔是啥官,他平日里吹过大话吗?他说出来的消息还会有假?现在趁别人不知道,咱们是捡漏了,占便宜了,可不能往外说。知道的人多了,也许没有咱们什么事了。”婉玉压低声音,故意说的严肃些,一听是占便宜,爸爸妈妈心里都在算计着,爸爸忽然又问:“咱们多买一处不知道管不管?” “不知道,你去问问满囤叔,看看有没有多余的,也许已经卖完了。都拿来买地皮,盖房子时候还有钱吗?”婉玉问。 “咱们先盖一处,剩下的有钱了再盖嘛。”爸爸的话有道理。既然能提起在房子上赚到钱,婉玉当然乐见其成。 第110章 情敌 想着等到送货去县城时,捎带问一问,爸爸妈妈都觉得机会难得,最后商定挂电话问问。 爸爸去了乡政府里的派出所,借用那里的电话机,给满囤叔挂了电话。满囤叔的回答令爸爸非常满意,虽然他没有明着说机会多好,其中隐晦的意思常常出门的爸爸还是能听得很清楚,因为满囤叔说打算问问满仓家,要是他家愿意,也买一处地皮,一块起房子,住一起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爸爸当即下了决心,说想再多买一块地皮。满囤叔停了一会儿,说去问问,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 大多数人的心理都是买涨不买跌,这些地皮买来就是为了赚钱。俩人又说了些村里人的家长里短,互相道了再见。 回来的路上,爸爸不禁有些飘飘然,如果这回再成功,自己算是城里人了,虽然是县城的,也是李家庄靠自己走出来的第一人。老天爷待自己不薄,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泥腿子,儿女双全,家业在竹林乡里数得着,县城又快打进县城了,他的嘴里哼起了小曲儿,却没有想到这些机会,一步一步的走来,离不开闺女在背后的努力。 婉玉看爸爸得意的样子,知道事情可能成了,也不再想,剩下的让爸爸操心吧,自己还是安分的做个学生。 准备进校门,一抬头,大门右边看见了两个人,刘新和一个女孩,那女孩皮肤细白,一看就不是农村里天天在田地里干活的同学,大眼睛大嘴巴,看上去很阳光。可能正处在热恋中,拉着刘新的衣袖,撒着娇,嘟着嘴,学小鸟依人,有点儿和她的气质不相符,刘新状似在安慰她,努力不着痕迹地想扯出自己的衣袖。 婉玉疾步走过,非礼勿视,好奇害死猫。 “李婉玉!”想躲也躲不过,刘新的声音响亮地从背后传来,“班主任让我们去他办公室里把新来的资料书发给同学们。”婉玉回头,又见他低声对女孩不舍地说:“乖啊,宝贝,我真得走了。”几步赶上婉玉,急促地说:“快走吧,再晚,班主任该批评我们了。” 男生腿长,婉玉想甩也甩不掉,只得和他并肩往办公室去。走了一段路,刘新站住:“谢谢你,婉玉。”含情脉脉地看了婉玉一眼,潇洒一转身,向男生宿舍走去。 婉玉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他利用了,毫不知情被当了枪使。气的想扇他耳光,再生气,刘新已经走远,撵的上也打不过。婉玉跺跺脚,往教室方向去,路上心里暗骂这个腹黑的小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真不是个东西。 第二天吃完晚饭,一天中难得的属于自己的一小会儿空闲,婉玉和玉洁只吃了一点点饭,准备回宿舍,一起品尝从家里带来的美味。玉洁妈给她烙了饼,她妈妈的厨艺极好,饼子里掺了玉米面,金黄金黄的,又劲道又香。婉玉则常常带来娜娜姐做的小零食,虽说吃过多次,味道则胜过饭堂里的大锅饭千百倍。 再拐一道弯,宿舍就到了。俩人讨论着家里饭菜的味道,仿佛还在嘴里一般,回味着,想象着,口水快流出来了。 “李婉玉!你不和刘新好,又吊着他的胃口,真不是个东西!”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声挡住了路,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女生。 玉洁和婉玉同时吓了一跳,玉洁还蒙在鼓里,拉着婉玉,下意识的看着她。婉玉明白,这是昨天被刘新利用的后果,真是大意了,好想把这个伪君子拉出来,当众撕下他的面具,让大家都来瞧瞧他的真面目。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吊着刘新了?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和刘新半点关系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婉玉知道要想平息这个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女孩,只有从她心爱的刘新哥哥身上着手。 “我怎么相信你的话?”婉玉的话不像作假,女孩的气势明显弱了。 “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咱们一起去找刘新,当面说个明白。走吧!”婉玉的坦荡让女孩的心放下一半。 见婉玉丝毫不犹豫,女孩迟疑了,“你……不用招惹刘新哥哥就成,找他,算了吧。” “苏艳,你也太好骗了吧。”左边的矮个子女生碰了碰苏艳,“让她写个保证书,保证她不和刘新有关系,再赌咒发个毒誓。” 婉玉生气了:“要求过分了吧?你们稀罕的刘新,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没准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的东西。自己稀罕,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眼瞎吗?” “你……你……你得不到刘新哥哥……你这么恶毒,怪不得刘新哥哥他不喜欢你。你以后不要缠着他。他说过,只爱我一个人。你看,刘新哥哥送给我的。”女孩拿出一个粉红色的杯子,骄傲地向周围几人炫耀,“刘新哥哥说,他爱我一辈子,一杯子的含义就是一辈子。这就是他爱我一辈子的证明。” 婉玉不看杯子便罢了,一看,忍不住笑了,“刘新追女孩时候难道不能换个别的招数吗?” 玉洁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婉玉,很快懂得了她的意思。名叫苏艳的女生涨红了脸,语无伦次:“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婉玉可笑的要命,忍着笑,摆摆手,“同学,我们不是情敌,你的刘新哥哥在你那里是宝贝,在别人眼里也许什么都不是。不要臆测假想敌,希望我们以后见面不要再说起这个事儿。” 婉玉拉着玉洁转身径直朝着宿舍走去,边走边说:“赶快,否则今天晚自习咱俩的肚子在教室里咕噜噜地叫,哪有心情学习?” 玉洁还沉浸在刚才的杯子事件里没有出来,她拽着婉玉:“那个杯子到底咋回事?刘新真的也给你送杯子了?” “随你怎么想,你想啥就是啥吧。”婉玉面无表情地说。 “真的是送给你的那个杯子?你确定?” “不确定。我只知道他送了一个粉色杯子给我,我没有收。哪里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你想知道答案去问他呀。” “你说啥呢,自从你拒绝了他,他几乎连我一块恨上了,很少搭理我。再说,这种事怎么问?”玉洁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一会儿说,“别说,人不可貌相,咱们这个老乡,好似和表面看到的不太一样。” 第119章 打报告 俩人匆匆吃了点儿从家里拿来的“关心”,回教室上课了。玉洁心里有气,刘新自己不出面,利用婉玉躲开苏艳,把婉玉推出来得罪人,真不男人。 第二节晚自习课间,趁着老师开恩,让大家去厕所的时候,兴师问罪的玉洁在教室外面堵住了刘新:“刘新,你知不知道苏艳去找婉玉的麻烦?” “什么?苏艳去找婉玉麻烦?我怎么会知道?没有事儿吧?”刘新装出“真诚”的样子,望向教室内,看见婉玉正坐在座位上,“没有什么事吧?我真的不知道。”刘新把“真的”俩字咬得重重的,真诚地看向玉洁,完全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以示自己的无辜。 看他如此,又是很关心婉玉的样子,玉洁一时没什么好说的,弱了气势,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在婉玉耳边悄悄说:“我刚才去问刘新了,看样子他真的不知道苏艳的事。想着也是,他不会故意让苏艳去找你麻烦的。咱们毕竟同班同学,又是老乡。” 婉玉冷笑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物理老师走了进来,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这个“麻烦”。想到麻烦。婉玉又想起了苏艳,要是物理课像苏艳一样置之不理就行,该多好啊!可是不敢啊,尽管它老人家对自己如此的不友好,自己还得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谁说学生们单纯,面对课业和老师时,也很虚伪的好不? 一节课下来,十点半了,小县城除了这群奋战苦读的学生们,大多数都睡觉了吧?自己被物理课本上的小球这样一绕,那样一碰的,早已转的头昏脑涨,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身体累!脑袋累!精神更累!身边有同学不舍得下课,还有几个同学正围着老师讨论今晚上学习的内容。 婉玉低着头,快步朝向宿舍,想早点钻进自己的被窝里,啥也不想,舒舒服服地到天亮。 “李婉玉。”一个声音截住了她,“我有话想和你说。”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刘新。 “我不想听。”又来了,老和我说什么?我们说的着吗?婉玉打算绕过他,继续向宿舍奔去。误人睡觉,天打雷劈。 胳膊一紧,被刘新抓住,不由分说,拉到了教学楼拐角的昏暗处。婉玉甩开他的手,低声吼道:“有完没完?先是你女朋友,后是你。我招惹你们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婉玉,我喜欢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如果婉玉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很可能会被这含情脉脉的眼神、略带磁性的表白声音打动。自己是谁?两世为人,加在一起,已经四十多岁了,在村里很多人这个岁数都当上奶奶了。对于这种事情,快刀斩乱麻效果最好。甜美的校园恋情只适合单纯的爱幻想的小姑娘,老阿姨看透世事,哪里会有这份心情?有这闲心,不如解一道数学题,背几个英语单词来的实在。 “苏艳!你来了!”忽然婉玉看着刘新身后吃惊地说。 刘新急忙解释道:“艳儿,不是你看到的……”回过头,哪里有苏艳的影子?“婉玉,你……你……” 婉玉冷冷地看着他,几秒钟后,转身离开。 刘新觉得身上好冷,呆站着,没有勇气去拉住婉玉。他惊诧于婉玉的眼睛里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场?让人只敢仰视,不敢靠近。 婉玉回到宿舍,洗洗脸,躺到床上,心里仍旧烦闷,什么人呐?想做什么?脚踩两只船?找错人了!不行,不能这样被动,不能等到那个叫苏艳的女生再来找自己,怎么办才好呢?翻来覆去,猛然间灵光一闪,在心里笑话自己:李婉玉啊李婉玉,你傻了吧。如果真的是个学生,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指定是告老师啊。对,明天直接告诉老师!学生嘛,以学习为主,老师一定会帮忙自己排除学习路上的一切障碍。找到解决的办法,婉玉不再纠结,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婉玉在早饭时候把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班主任老师。 没多久,刘新被班主任喊去“谈心”了。至于什么,婉玉就不得而知了,扫见刘新回来时哀怨的眼神,婉玉则回给他一个身直体正,目不斜视的刻苦背影。 十来天过去了,世界里没有了刘新和他女友的打扰,婉玉感觉心情格外舒畅,学习也找到了状态。 又一次吃晚饭时,玉洁忽然说起了刘新:“你听说了吗?苏艳的家人知道了,来咱们学校,把刘新骂了一顿,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苏艳也就那样,平心而论,刘新配苏艳也不算癞蛤蟆哈。”刘新和自己是老乡,玉洁心底里有些护短,她咬了一口馒头,接着说, “她哥哥扬言,再听说刘新去骚扰苏艳,就让刘新出不了一高的大门。他俩掰了。” “哦。”婉玉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咋这么平淡,不好奇吗?不解气吗?我以为你听了会拍手叫好,真奇怪你,对什么事都这么淡定。” “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会谈恋爱,就可能会分手啊。就像我们吃了这一顿饭,一定还会饿一样正常。”婉玉平静地回答她。 “婉玉,你不发烧啊。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玉洁摸摸婉玉的额头,不能理解。 “可能我就是老了。赶快吃饭吧,还有作业没有写完。”婉玉头也不抬,把最后一口饭塞到自己嘴里,“今天我先吃完的,该你洗碗了。” 玉洁看看手里还有半个馒头,沮丧地说:“你比我小好几岁,说得好像啥都经历过似的。真没劲儿,一起说个八卦都说的没有一点儿劲儿。不过,你要是洗了今天的碗,我再给你说个消息。” 婉玉手作白骨精状,脸伸到她眼前,瞪大眼珠,冲她瘆人一笑:“小姑娘,我是鬼。”继而哈哈大笑,“想让我帮忙洗碗,别说找门儿,窗户也封死了。” 玉洁“啊呀”一声,“死婉玉,吓死我了。” 婉玉忙帮她摸摸脑袋,装出大人给孩子叫魂儿的样子:“玉洁不怕,玉洁回家。好了,赶快吧,为了弥补你受伤的小心脏,我宿舍里还有一点儿压箱底的存货,咱俩今天把它报销了。” 本来想赖上婉玉洗碗的玉洁,一听说宿舍里的存货,三下五除二洗完了。不顾婉玉在一旁指着碗筷说:“姐姐,咱们下次吃饭还要用呢。” 她甩甩手上的残留的水珠,说:“赶快吧,一会儿来不及了,你早点儿说,我今天晚上少打点饭。” 见婉玉仍指着碗,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是常听人说嘛,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快走快走!” 匆匆去了宿舍,拿出来最后一点存货,玉洁心满意足,却又哀叹:“啥时候能想吃就吃呢?” 说归说,学习是不能耽误的,赶紧回教室去,晚自习马上开始了。 第120章 再遇堵路 从宿舍出来,早春的晚风一吹,玉洁打了个寒颤,伸手拉上了校服拉链,看婉玉仍把校服拿在手中,问:“哎,你不冷么?” “春天来了很久了,一点不冷,今天晴天,阳光灿烂,很暖和。” 两人说话间脚步匆匆回到教室,自习课的铃声没有响起,老师早已在教室里开始辅导了。婉玉坐到位子上,打算像往常一样把今天学过的内容过一遍,还是先从英语开始吧,物理排最后,先易后难,心里总归多舒坦一会儿。“嗖”一个纸团飞过来,心想:玉洁也是,刚刚分开,又有什么事,不能等到下课吗? 婉玉随手拆开纸团,一行隽秀的钢笔字映入眼帘:放学后,操场南边的小树林见。没有落款,不用看,是刘新的。婉玉起身,故意把动静弄得老大,起身走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往里一丢,径直走回座位,婉玉相信刘新一定关注着自己,一个眼神不带给他的。婉玉心中愤怒,没完没了了,真是烦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 晚上睡觉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烦,一夜翻滚,燥热的难以入眠,用脚踢开被子,凉气袭来,好受一点,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等早上起床时,一坐起身,头晕乎乎的,鼻音很重,感冒了。婉玉又躺回床上,拜托室友帮自己向老师请个假,翻个身又睡着了。 婉玉再次醒来,窗外传来了清脆的哨子声,是体育老师的哨子,同学们都在跑步。婉玉觉得多睡一会儿果然舒服很多,再一次坐起来,头晕也轻多了,穿衣下床,准备去教室上早读。 出了宿舍门右转,再穿过一条小道,再左拐就能看见教室了。 “婉玉,你怎么啦?”一声听上去发自内心的关心的问话,却让婉玉顿时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又是那熟悉的声音。一抬头,不是刘新还能是谁。 婉玉理都不理,全当蚊子嗡嗡,自顾自地往教室赶着。 “婉玉,你真的误会我了。”半截塔一样拦住去路。 “起开!”婉玉厉声呵斥道。 “婉玉,你听我解释,就几句话。”死缠烂打堵住婉玉不放,又想伸手抓住婉玉的胳膊。 婉玉一闪,躲开了。“刘新,我和你没有话说。”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刘新大声嚷起来,“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面对如此无耻之人,婉玉气得说不出话来。 “被我说中了吧?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见异思迁,脚踩两只船。”刘新洋洋得意地说。 不是因为力量悬殊,婉玉真想挠他满脸花。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县一高大名鼎鼎的刘新同学吗,怎么,在苏艳那里吃了瘪了,转头去霍霍其他女生了。你老兄还真忙啊!”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婉玉一回头,原来是自己班的坐在后排的一名男生,爱打篮球,经常踩着铃声满头大汗跑进教室,成绩在自己这个重点班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吊车尾。这会儿他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里,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前面的腿一晃一晃的,还是平常那副啥都不在乎的模样。一时情急,婉玉连他的名字也想不出来。 刘新看情形不对,灰溜溜地转身离去。 婉玉低声对男生真诚地说了声:“谢谢。”二人一起走向教室。 “不用谢,我就是看不惯那家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太能装了。”刚大方地说完,男生忽而又脸红了,咧开嘴,露出两个小虎牙,婉玉后知后觉地想还挺好看的。他说:“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下回考试让我抄你的答案吧。” 途中,五班的一名学生喊了一声“张晓川!” 婉玉也想起了他的名字,张晓川,听见他要求的谢礼,笑了,“没问题,只要考试时班主任能把我们俩的座位排在一起,随便你。” 男生听了,先是无比兴奋,后又想到考试位置都是按照上次的考试成绩由老师提前安排好的,那张长脸旋即耷拉下来,后又大方的说:“万一哥们运气好,老师把我的座位安置到前排,你可要记得你答应过的,不要赖账。” 俩人一前一后到了教室,婉玉回到座位开始了一天的早读,先读英语,接着语文、生物……还没有把计划的背完,“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嘿!”玉洁从背后在婉玉肩膀上拍了一下,“你不是感冒了吧?没有事吧?走,吃饭去!” 婉玉莞尔一笑,“没有事,多睡一会儿觉,好了!” 玉洁也笑了,“我好像看见你和张晓川一起进来的。”婉玉点头称是,言说有点后悔自己平常只顾着学习,没有和同学们搞好关系,以后定要引以为戒,多个朋友多条路,谁知道啥时候会用得上。一番话引得玉洁像不认识她似的,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一天午饭后,张晓川突然拿着一道数学题来问婉玉,周围的同学都惊奇地看着这个不上课在教室见不到影子的“侠客”,竟然会主动学习问题,还有人小声说:“要是班主任看见了,会不会觉得张晓川吃错了药,被外星人附体了?” 婉玉细致耐心地讲给他,讲完,张晓川红着脸说了声“谢谢”,几乎是飞也似的逃走了,他的几个打篮球的朋友则哈哈大笑起来。 婉玉望着后排的脸通红通红的男生,大大方方地说:“张晓川,有问题随时来问我。”一眼瞥过去,刘新怨毒的目光一闪而过,再看他已经埋头做题了。 玉洁悄悄问:“你啥时候和张晓川关系这么好了?” 婉玉装作不知情:“没有啊,他只是问了一道题。我给你讲题的次数可比他多多了,而且好几次都是主动讲的。” 玉洁无话可说:“这倒是真的。可你以前从不搭理无关的人。” “我发现那样不好。”果然是身边的人能发现端倪,婉玉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也许是婉玉讲题的方式易于接受,张晓川由起初的隔三差五来问问题,到后来天天中午问,晚上问。去球场几乎找不见他的影子。班主任在班会上特别表扬了他,把剩下的几个仍去打球的同学含沙射影地批了一顿。张晓川笑着讲给婉玉听,说:“现在他们几个看我像看叛徒,卖国贼一样。我说他们是嫉妒我迷途知返,谢谢你啊,婉玉。” 第121章 干奶奶离世 张晓川很聪明,想来也是,就凭他天天活跃在球场上,还能留在重点班,脑瓜子应是很灵光。这段时间又下了真功夫,成绩是突突地进步。玉洁酸酸地说:“婉玉,你要是有好的办法,也教教我吧。看看张晓川,简直是一日千里。” 婉玉哭笑不得:“咱俩天天在一起,我有多大本事你最清楚不过。别说教教你,我要是有那种点石成金的本领,自己的成绩咋不回回年级第一?张晓川咱们嫉妒不来,人家自己聪明,现在不过是想学习了。” 玉洁想想婉玉的话,有几分道理,哀叹道:“人比人,气死人!” 婉玉搂着她的胳膊,劝慰她:“有些人的确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咱们羡慕不来。不过,咱们也不差了,村里很多和在咱们一样的姑娘,连个上学的机会都盼不来,想她们现在,估计正在田里修理地球呢。” “确实,我们村里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姐姐,她高中上完,考上了大学,不管她在家怎么哭闹哀求,甚至绝食,家里人坚决不给她拿学费,生生没能上成。”玉洁惋惜地说,“我爸我妈说她爸妈做的过分,还说了,只要我好好上学,砸锅卖铁也供应我读书。”说着,她的脸上露出得意和满足。 “现在呢?那个姐姐现在做什么?”婉玉没有顺着话夸玉洁爸妈,只是在可惜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想为她做点儿什么。 “已经嫁人了,孩子应该都生了吧。” 婉玉不再说话,女孩经过抗争,与世俗妥协了。不能笑话她,她一个人怎么能对抗得了整个社会?但她心里依旧难受,村子里重男轻女非常严重,如果只有一个上学的机会,一定留给哥哥或弟弟,女孩子被称为赔钱货,宿命就是嫁人生子,依附着男人过活。如果能早点听说这件事,也许可以想办法帮帮她,现在……唉,晚了! 玉洁见婉玉不说话,接着说:“女孩子永远不能像男生那样,想学习就学习,不想学习就去玩,自由自在。男生就是聪明,你看张晓川,一学习,成绩立马上去了。哪像我,早也学,晚也学,还是这个鬼样子。可能男生天生就是比我们强。” 这种思想可要不得,婉玉在后世通过媒体见过叱咤风云的商场精英,见过政坛的领袖,都是女人,一点不比男人差。现在是因为几千年形成的男尊女卑的社会制度,女人一直处在从属地位,躲在家里相夫教子,活着就是为了更好的依附着男人,帮助男人,才压抑了自己的天性。 班主任忽然来到教室,冲两人招招手,婉玉有些怀疑,指了指自己,老师点点头。婉玉狐疑地走过去,老师轻声说:“李婉玉,你爸爸来了,说是家里有点事。” 婉玉面无表情地跟着老师,教室通向办公室的几步路上,她的内心如大海一般波涛翻滚,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会找到学校里来? 爸爸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焦急又不敢太明显地张望,看见婉玉和老师一起进来,冲老师连连点头,一脸感激巴结:“给老师添麻烦了,您放心,事情一结束我马上把孩子送过来。老师,您留步,您留步。” 婉玉跟在爸爸身后,一出办公室就问:“爸爸,怎么了?” “回车上说。”爸爸大步向前走,婉玉在后面小跑勉强跟的上。跨上了自家的小货车,没等到婉玉开口,爸爸说:“闺女,你干奶奶不行了,你干爸说怕耽误你学习,不让叫你回家。你妈妈我们俩商量,干奶奶那么疼你,临了了你还是回去送她一程吧。” 婉玉不说话,虽然年前知道干奶奶不久于人世间,但猛一听到还是有些受不了,爸爸看她的脸色煞白,急忙劝解:“你干奶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到了最后的时候,活着就是受苦,走了反而是解脱了,不受罪了。咱们再心疼她,生病带来的罪谁也代替不了。” 是啊,人好似生来就是为了受罪,哭声中来,哭声中走。这么一想,人生不是为了团聚,而是为了送别。想起干奶奶对自己的疼爱,想起干奶奶受苦受难的一生,婉玉泪水如织,怎么也擦不完。 看见闺女哭得泪人一般,爸爸心疼得厉害,他搂着闺女的肩膀,除了轻轻地拍,啥也做不了,他好希望自己能传递些坚强、力量给闺女,减去一些闺女的痛苦。 回到家中,干奶奶家里已经一片洁白,哀痛一片。婉玉只是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往灵柩前的聚宝盆里撒纸钱。 干爸家中,军伟哥早已退学,跟着干爸在作坊里干活,军红姐初中毕业,没有再读书,闲在家里,这一年只照顾奶奶了。 婉玉他们回到家中,爸妈觉得婉玉在家里时时想起干奶奶,心中太过哀伤,对身体不好,不如早早回学校里去,忙起来才更容易忘记。 婉玉问娜娜姐和妈妈:“蛋糕店找到接手的人了吗?” 二人齐齐摇摇头。 “让军红姐来试试吧。” 他们的明白,婉玉是想安慰干奶奶的在天之灵,当年教自家做麻花时,老太太大概就想到了有这么一天,不约而同地点头答应。娜娜说:“婉玉,你放心去学校,只要军红想学,不管花多长时间,我一定手把手的把她带出来。” 回去的路上,父女俩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爸爸说:“人活着时候再要强,死了还不是一抔黄土,过几年谁还会记得他?没啥意思。” 婉玉不搭腔。爸爸又说:“闺女,我想做点事儿。”婉玉转头看向他,他很局促,语无伦次地说:“我想着,你看,咱们家哈,也挣了点钱,还没有给村里办过什么事儿,我想,给咱们村做点啥,过后,人家看见就会说是咱们家人做的。” “很好啊,这是好事儿啊。” “真的?”得到闺女的鼓励,爸爸兴奋地像个孩子,“我还没有想好做什么,得好好想想。” 第121章 张晓川 小货车“突突突”地飞驰在空旷的公路上,吐出新绿的道旁树,飞快地向后跑,不时看见临路的人家的院子里,跑出来一树粉白的花,大概是杏树,它是这古老的中原大地上开的最早的花。生活总是不停地向前走,一如这回学校的路,不管你怎么样,货车的车轮辚辚向前。婉玉似乎也明白了干奶奶她老人家为什么不喊自己回去看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他人无法参与。逝者已矣,顾好眼下吧。这大概就是人类几千年生生不息地原因吧。好在军伟哥学了做麻花、做饼干,又学会了开车,有了一技之长,军红姐再能学会做蛋糕,干奶奶在那个世界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爸爸突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征求婉玉的意见:“要是给咱们村里的老人一个人发二十块钱咋样?” 人心不足,胃口越养越大。婉玉堵住了他的话:“现下不年不节,乱发钱不一定能带来想要的结果,有时候会适得其反,纵的有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做点啥好呢?”爸爸眉头紧皱。 婉玉忽然灵机一闪:“爸爸,给咱们村里架几盏路灯吧,咱们村里,夏天还好,特别是到了冬天,早早地黑灯瞎火的,干啥都不方便。” “嗯,我看差不多。大家不管啥时候看见路灯,都能想起咱们家来。”爸爸沉思了一会儿说。 看来为名为利是人的本性,尤其是男人,衣锦还乡是最大的夙愿,现在有了点儿钱,爸爸不管做什么,都想着留下自己的名字。还好,他本性善良,一直想着自己挣钱了要回报老家的人。 “算一下大致的钱款,交给满仓叔就行了,咱们不管具体的事,只要钱数对的上,其余咱们家不管,管的多了,不是做好事,是得罪人了。”爸爸听见婉玉这样说,心里也开始盘算,自己的村子到底需要多少盏灯,每个月需要多少度电,多少电费。 学校门口,婉玉从驾驶室里跳出来,接过爸爸递来的零食,冲他摆摆手,跑步进了学校。 玉洁听她说过干奶奶的事,很惋惜这么好的老人去世,想来婉玉更伤心,打算安慰安慰她,见婉玉神采飞扬地走进教室,不觉疑惑自己听见的消息是不是错了。下课一问,知道是真的,心里想:是因为不是亲的吗?婉玉的表现有点过分。她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虽然知道要顾忌人的自尊心,但还是忍不住将疑惑问出来。 婉玉当然不会生气好友的直接,给她把自家和干奶奶家的渊源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问:“你说,我奶奶临走前最希望我们家怎么做?是哭死在她的坟墓前,还是照顾好她最在乎的人?” 这还用回答吗?当然是后者。尤其是像干奶奶这样传统的女人,在她心里儿孙的幸福远超过自己,从当初认干亲戚时就看得清清楚楚。 吃过饭,张晓川也走过来,这次不是来问问题,而是给婉玉送来了一袋糖,“好好歹也是算是我的半个‘小老师’,听说奶奶去世了,送你点糖果,希望你心里甜一点。” 婉玉看着还是一条腿晃来晃去的张晓川,开玩笑道:“既然承认我是老师了,为师就嘱咐你几句,这条腿能不能站稳了。再晃,不要说是我的学生,为师丢不起这人……”说的周围的几个同学都笑得东倒西歪,婉玉自己也乐的说不下去了。 张晓川红着脸,腿倒是不晃了,却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别当真啊,我开玩笑的。”婉玉忍住笑,向张晓川解释。 张晓川看着眼前的女孩,光洁柔嫩的皮肤吹弹可破,随着小嘴一张一合,睫毛忽闪忽闪,像是有一根羽毛挠过脚心,痒痒的,真想去摸一摸。他整个人迷迷糊糊,不知所措,“我……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大方地挥挥手,结结巴巴地说:“你没事就……就好,我先……先出去了,他们……喊我。” 不知道两条腿怎样迈出了教室,张晓川站在教室门外被春天的凉风一吹,轻吐一口气,感觉自己十分的让人不齿,难道自己和刘新那个家伙一样不是东西,光想占女同学的便宜。又想起刘新抓住婉玉的胳膊的画面,他一面想去剁掉刘新的爪子,一面又羡慕刘新,那家伙真的好有福气,不知道胳膊握在手里啥感觉,软不软,香不香?他无法想象,怕自己魔怔了,漫无目的走去了操场上,几人喊他打球,他摆摆手,去了厕所。 婉玉她们还在教室里没心没肺地笑,婉玉觉得只有很多人在一起说说笑笑,自己才能暂时忘掉干奶奶,否则,一个人坐在那里很难熬,听课都爱跑神。 这天夜里,十七岁的张晓川第一次失眠,闭上眼,婉玉的笑容一直在眼前,那冰雪聪颖的模样,那小铃铛一样的笑声,挥之不去,把所有的被子都掀开,心里还是像有团火。好容易睡着了,梦中更难以启齿,婉玉白净的小脸,娇笑着向自己扑来,往自己身上贴,伸手拉扯自己的衣裳。一惊,醒来后下面湿乎乎的,偷偷换下内裤,再一次开始了失眠。张晓川第一次觉得有种很深的罪恶罪恶感,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叫声难听,活像一个孩子在哭,妈妈说过,春天来了,野猫忙着求偶,爱叫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讨厌过春天,讨厌过自己,讨厌自己竟是一个如此龌龊、卑劣的人,可心底里不知觉地在想梦中的事儿,要是婉玉真的扑到自己身上该多好。 一连几天,张晓川上课打瞌睡,干脆趴在课桌上大睡起来。班主任看见了,摇摇头,这孩子,才走几天正路,不打篮球,又开始了睡觉。这样睡了几天,张晓川发现,白天睡过后,夜里更睡不着,半夜睡着后,做的梦更不堪,重新上了篮球场。果然,球场上奔跑之后,睡得好一些。几个“球友”看见他“迷途知返”,开始很开心,后来发现,这家伙回来完全不是奔打球来的,他不管是自己方还是对方的球都抢,抢到抱起一个劲儿的跑,谁也不给,整个一个拼命,累死拉倒的节奏。 第122章 张晓川(二) 见张晓川拼命地抢球,刚开始他的队友们以为他好几天没有摸球,太兴奋了,几人也跟着兴奋,以张晓川的状态,今天必定要赢,而且大赢,一起嗨起来。 过一会儿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张晓川不管球在谁的手里,哪怕在自己队友手里,也要抢去;也不管面前的球篮是自己队的还是对手方的,只管往里砸,红了眼,发了疯一般。几个队友一看这样,心道完了,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心思,纷纷慢下了脚步,对方一看,乐了,今天张晓川傻了,想起以前老是败在他们手里,现在终于“大仇得报”了。 几个队友败兴地说着“不打了,不打了,这球没法打”,垂头丧气走出来,张晓川全然看不见似的,还在球场上拼命跑,拼命投。渐渐地,对方队友无法,也走光了。空荡荡的球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不对,旁边还有一个冷眼看着的赵波。 赵波一条腿蜷着,一条腿伸直,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大大咧咧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着张晓川一个人的表演。一直看到他筋疲力竭,软绵绵地扔了篮球,直挺挺的躺在球场上。他才走过去,嬉笑着说:“嗨!哥们,失恋了?哪个妹妹?要不要我去帮忙追回来?”他们俩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互相太熟悉了。 “滚!别没事找事啊!”张晓川一骨碌爬起来,“她和你的那些莺莺燕燕不一样。” “真的啊?这么不经诈。到底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哥们心里痒痒,不看看是谁我今晚上睡不着。”赵波本来不确定,张晓川的不打自招让他好奇心大增,不知道是谁心痒难耐。 张晓川怎么愿意和这个说起女生天天带色的他在一起议论自己心中的女孩,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往肩膀上潇洒一搭,走了。 “哎!哎!哎……怎么走了?哥们今天真的要失眠……”赵波在背后追着他喊,看没有回声,骂骂咧咧捡起了球,回教室了。 “活该!”微风中传来张晓川的声音,衬着夕阳拉长了的瘦瘦的身影,一步一步往前走。 张晓川在初中时曾经算谈过恋爱,那时候大家一窝蜂,没有个女朋友好像很没有面子,就和一个女生成了所谓的男女朋友,也仅限于一起旷课溜冰喝汽水。他考上高中,女生的家人为她安排了工作,这段恋情连句分手都不用说,就自然消亡了。自然的好像人们应该吃饭睡觉一样的正常,又好像衣服旧了应该丢掉一样。 但那次恋爱是闹着玩,只是为了带出去的面子。李婉玉不一样!这是张晓川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是震撼,是激动,是甜蜜,是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拥在怀抱里。 想起她,张晓川愿意为她牺牲掉自己的一切。这就是书上说的真爱?张晓川觉得是,只可惜李婉玉可能不是这样想,看她天天精精神神地上课,该吃饭吃饭,该说笑说笑,和自己全然不同,有事没事往自己身上瞅。要是她也和自己一样,张晓川一定会跳起来,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就这样混到了周日下午,他这个平常都是和几个球友一起奔驰在球场上的人,破天荒地回了家,他妈妈周末在家休息,他跟在妈妈屁股后头,看妈妈忙来忙去给他准备衣服和吃的。忽然,他指着盆里的粽子对妈妈说:“妈,我想吃甜粽子。”妈妈扭头瞅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吃甜的吗?”先递给他一个,他接过来,剥开,细细地品尝,一点一点吃得很慢,想着婉玉吃到甜糯的粽子会是什么样子呢?手拿着粽子,怔在那里。 “傻笑啥哪?还吃吗?”妈妈又递给他一个,他接过来,直接装到书包里。 “哎呀,怎能那样装?先用油纸包起来,免得脏了书包。多大的人了,一点儿眼色都没有,以后娶了媳妇等着你媳妇骂你吧。”妈妈一边用油纸包紧,一边唠唠叨叨个没完。 “谁敢骂他,他可是张晓川!”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张晓川抬头一看,惊喜地喊道:“姐,你咋回来了?”姐姐张晓玉是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去年刚刚嫁人,姐夫是县政府的司机。和晓川的关系最好。 “我咋回来了,还不是想你了,家里的这么近,周末也不回来。”姐姐嗔怪道,一张芙蓉面如洁白的玉瓷。 “姐夫呢?”张晓川往后面看了看,没有见到高胖的跟班。 “他出车了,在学校里学习好吗?”姐姐没有考上大学,很重视他的学习成绩。 姐弟俩坐到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张晓川忽然问起:“姐,你当年是咋看上姐夫的?” “我眼瞎了呗。”姐姐给晓川剥着橘子说。 “可别瞎说,王涛对你姐多好,有啥好的都想着咱们家,几年都是这个样子,这样的好孩子上哪找去?”妈妈在一旁打断闺女的话,“做人得知足,女人一辈子就图男人知冷知热,把你放心上。” 女人图男人对她好,想想姐夫这几年,在自己家冬天搬煤球,夏天送冰棍,没有丝毫怨言,心甘情愿地干了几年,才换来了姐姐的青眼有加。妈妈的话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惊醒了张晓川。他把姐姐刚刚拿来的蜜桔,七手八脚地拾到书包里,说了一声:“妈,我回学校了。” 不顾妈妈和姐姐的喊叫声,一步跨上自行车,恨不得插翅飞到学校去。 从此,张晓川啥也不说,整天围在婉玉身旁,问问题,送零食,还负责做值日,美其名曰:尊师重教,学生本分。 球场上再也没有了叱咤风云的张晓川,教室里多了一个“刻苦勤奋”的新典型。赵波是谁,简直是张晓川肚子里的蛔虫,甚至比张晓川更了解他自己。每当他喊张晓川去打球,去旷课,去看新到的小说,得到的答复一律是没空。赵波心想,这家伙难道半道上被人给换了,从小没有见他这样喜爱过学习,被外星人附体了?不行不行,不能放任一位大好青年从此沦落为书呆子,这是对祖国花朵的摧残,是不人道的,自己作为他的资深好友,定要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第123章 张晓川(三) 赵波知道张晓川从小嘴严实,小时候有次为了保守他们之间的秘密,被他爸爸狠狠揍了一顿,受了冤枉,仍咬牙不吭声。 赵波有自己的办法,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他转圈问了一个从同一个初中里来的同学,知道了晓川这阵子变得特别好学,总是和一个女生问问题,他随意地问了几句,很容易打听出来了李婉玉的名字。赵波心里骂道:“重色轻友的家伙。”又跑去约张晓川到操场南边的草地上,诈忽晓川,一提到李婉玉的名字,张晓川一下子急了:“你不能去找她。” 赵波故意拿乔:“看你表现喽,你要是老老实实地给我交待交待这事儿就在这儿了了。否则,我就去找那个谁,嗯,李婉玉。” 张晓川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话音未落,赵波作势往外走,被晓川一把拉住,着急大喊道:“我喜欢人家,人家不知道喜不喜欢我,行了吧。” 赵波慢悠悠地回头,眼睛里带着藏不住的嘲笑:“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张晓川嘴里说出来的话。” 当然是转身坐下了,听了一遍张晓川讲他和李婉玉的故事。末了,晓川说:“反正咱们还是学生,看她对待刘新那家伙的架势,眼前她是不会谈恋爱的,我就守在她身旁,等着时间久了,她也许离不开我了。”说完,他落寞的抬头看着蓝天,好似从晚春的云朵里看见了心仪的女孩。 赵波暗暗咋舌,这么卑微,还是自己认识的晓川吗?爱情果然能改变一个人!他接着问:“毕业后呢,你怎么想的?” “我现在好好学习,争取和她考同一所学校。”提到成绩,晓川接着哀叹,“我这个成绩,想和婉玉考同一所学校估计不太可能,只要能选同一个城市,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波笑的捂住肚子:“哎哟喂!‘婉玉,婉玉’叫的好好听哟。张晓川,你小子也有今天。想当年陈丹长得多漂亮,是咱们第一初中的一枝花,她追你追得那么辛苦,你理都不理。风水轮流转啊!”他想了想,又点点头说:“命!这都是命!以后哥们得相信算命的。” “别笑话我了。”张晓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婉玉那么好的女孩,值得每个人倾心相待,不能说的太多,希望她的美好只有自己一人独享。哀求道,“哥们,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和婉玉事情的人。你发誓,不许对别人说一个字。否则,你这辈子只交脸上长麻子的女朋友。” “条件!”赵波看着晓川,嘿嘿地笑。 “一瓶北冰洋。”晓川说。 “嘿嘿嘿!”赵波只是瞅着他笑。 “两瓶?”晓川看着赵波不满足的眼神,咬咬牙:“三瓶,再多我都吃不上饭了。” “四瓶,外加两张溜冰券。” 晓川看着赵波“恶狠狠”的眼神,只得同意了。 不止赵波,张晓川妈妈很快也发现了儿子的不对劲儿。以前儿子去学校,让他多带一点儿吃的,就像是家里的食物有毒,会害死他。现在,家里啥贵,拿啥。 还有个最大的变化是儿子变得爱干净了,从以前的一个月不洗脸,变成了现在的只要回家,洗脸、洗头是必备科目,洗完头后还仔仔细细地吹,不允许有一根头发丝翘起来,洗完吹完,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仔仔细细地照,一次能照半个小时,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仔细审视,不允许有一丁点儿的不干净。 特别是那天回来,可能是在学校里学习太累,儿子回来倒头睡着了。醒来时间有点儿赶,说让女婿开车送他,他仍洗脸洗头,在镜子前磨磨唧唧,眼看马上迟到了,他还是没有一点儿着急。气得晓川妈妈想一把把他塞进车里,一个男人,谁家天天洗头照镜子?想来是被哪个不检点的女孩子勾住了魂儿。 为了证实自己的假设,妈妈找到了班主任。班主任一脸懵,只说近段时间张晓川同学学习十分努力,没有恋爱的迹象,以后会留心,有了情况会及时和家长沟通。 他妈妈微笑着告别了老师,心里怎么会相信。谁没有从小时候过来?孩子们有什么事儿,先瞒着老师和家长。 又找到了儿子开裆裤时候的玩伴儿——赵波,一番“威逼利诱”下,终于有了收获。一个乡下来的,名叫李婉玉的女生。自己的傻儿子果然被人骗了,乡下丫头,可不光是淳朴,有些为了攀上高枝儿,狐媚子的很,从家里拿的那么多的好东西,估计都进了那丫头的嘴里。这么贪吃,儿子也看不见,真恨自己生的儿子太傻,竟然被迷的五迷三道的。 赵波被“刑讯逼供”之后,知道自己对不起朋友,晓川妈妈一离开,他就跑去向晓川坦白了。 张晓川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的头大,只想狠狠地打赵波一顿,可看到赵波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理智告诉他,再生气也无用。 晓川妈妈这回隔住班主任,找到了学校管思想政治的副校长,添油加醋加上主观猜想把事情说了一遍。 副校长喊来班主任:“张老师,学生嘛,应该以学习为主。虽然学生们都处在青春期,但这个谈恋爱要不得。你们班的那个叫什么名字?额对!李婉玉,回头你一定严肃敲打一番。” 班主任看见张晓川的妈妈坐在那里,心里八分烦气,又听副校长提到李婉玉,他差点儿跳起来:“李婉玉?怎么可能?这是我们班最懂事好学的学生……”他的话没有说完,张晓川妈妈撇着嘴说:“懂事?好学?有没有可能是装出来的?现在有的女孩子,太会装了。” 看她说起自己的得意门生一脸鄙夷的样子,张老师差点跳起来和她大吵一架,想到自己是一名老师,他强压了怒火,清了清嗓子说:“张晓川妈妈,你应该没有见过李婉玉同学,如果你见了,也许会改变看法。”张晓川妈妈听见张老师这样维护李婉玉,不禁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学生只要学习好,在你们眼里就是一好百好。 第124章 事情过了 张老师看张晓川妈妈不见到李婉玉同学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话,说:“一会儿我把李婉玉同学喊到过来,你先在一旁观察一下,李婉玉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可是我们学校前三十名的学生,品学兼优。” 副校长一听是年级排名前三十,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印象不深。不过,凭他多年的教学经验,成绩优秀的学生绝大多数学起习来心无旁骛,如果真如学生家长所说的,一个学生既能谈着恋爱,又能成绩优秀,这个学生可真是聪明的很。 张老师无奈,只好忍着性子去班里喊婉玉来一趟。婉玉不知道怎么回事,起身跟着老师出了门。张晓川已经听赵波说过,一听见老师喊婉玉去办公室,差点儿站起来,站了半截儿,转念一想,这样不是证实了俩人的关系了吗?妈妈只怕更会不依不饶的。如果这样,婉玉恐怕这辈子不会再搭理自己了,(看看刘新就知道了,婉玉从不理他。)更别说爱上自己了。只得火急火燎坐在座位上,伸长脖子,恨不得飞过去。 婉玉很奇怪,怎么不是班主任原来的办公室了,而是副校长的办公室,难道张老师升职了?进来一看,吴副校长在里面,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仔细审视,上下打量,像是仇人一样,直觉告诉她,事情有点儿不寻常。 她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看着老师,一动不动。白里透红的小脸儿,纯净透亮的眼神,一看就不是转眼生心的孩子。穿着从上到下,虽然不张扬,看得出质地、裁剪都很用心,不但不像是揭不开锅的人家,应该还很不错。张老师只好问:“李婉玉,近段时间学习上、思想上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一问,婉玉立马明白了老师问的是思想上的问题,可能和这位中年妇女有关,到底是咋回事?这又是谁给自己找来的闲事儿?现在管不了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没有太多问题,物理现在也能跟的上,物理老师吃过晚饭帮我补习了几回,好多了,其他的课目还行。” “嗯,物理赶上了就好。”班主任老师点点头,只要李婉玉的物理赶上,下一次考试还能再进步,鼓励她说,“好好学习,争取再进步。” 听见副校长在那里轻轻咳嗽了一声,张老师接着问:“思想上有什么吗?有事儿要及时跟老师说。” 婉玉点头,认真地回答:“老师,只要能学会,我除了学习,没有什么事儿啊。” 张老师看向副校长,意思是你看见了吧,对婉玉说:“行了,你先回班里吧。”婉玉转身离开,班主任又追出来一句话:“好好学习,争取下次联考再进一大步。”见婉玉答应了,转头朝着张晓川妈妈和副校长摊开手,意思是你们看吧。 婉玉刚离开,吴副校长认出来了婉玉,恍然大悟:“这就是那名连跳两级的学生。”张老师点点头。张晓川妈妈不可置信:“连跳两级?这孩子心灵的很啊。” “对啊,就是文理分科后,物理稍微差了一点,要是赶得上,一定是学校排名前十的好学生,是咱们学校的好苗子。”提起自己的得意门生,张老师话语里满满的自豪,“嗯,晓川妈妈,你家张晓川就是因为和李婉玉一块学习,成绩才有了很大进步的。” “啊?……”张晓川妈妈哑口无言,原来女孩勾引没勾引儿子不知道,帮助儿子学习是老师们有目共睹的。 “你看,这孩子因为跳级,比别的学生年龄都要小上两三岁,哪里像是你说的那样?”张老师的话让晓川妈妈的脸发烧,谁曾想人家女孩这样优秀,这么看倒是自家儿子不太配得上了,但指责别人多简单,谁愿意把责任算在自己头上? “那个女生家不是农村的吗?怎么那么爱打扮?我看她的衣裳都不像便宜货,一个虚荣心强、不知道爹妈种田辛苦的女孩子,能会是啥好孩子?”晓川妈妈生拉硬扯,也要把婉玉往她的印象上拽。 “这你们可能有所不知,李婉玉家里是做生意的,家中的生意做的很大,据说好像是有一个加工厂,在她们集上还有门店生意。她爸爸每次来送她上学,都是开着小货车来的。”张晓川妈妈对农村人的轻视,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同样来自农村的通过努力考学走出农门的张老师,十分反感。心想:你从哪里看得出农村来的李婉玉上赶着要巴结你们? “李婉玉家是哪里的?”吴副校长插嘴问道。 “竹林乡的。” “哦,原来是她啊,听说李局长的侄女在我们学校,我一直没有对上人,现在知道了,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真是个好孩子。”吴副校长不吝夸奖之词。 “李局长?”张晓川妈妈更糊涂了,“哪里的李局长?是公安局的李局长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张晓川妈妈既后悔自己草率地来这一趟,又庆幸自己没有当场给人家孩子一个下马威。暗自抚摸胸口,还好,没有丢人丢到家,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离开了。 婉玉刚刚走到办公室的楼下,“李婉玉!老张找你什么事?”张晓川从拐角处突然窜出来,把婉玉吓了一跳。 “你想吓死人啊。”婉玉埋怨道。 张晓川丝毫不理会婉玉的埋怨,接着追问:“说说嘛,找你有什么事。” “没事啊,班主任只是关心我的学习,鼓励我下次考试争取再进步。”婉玉平淡地回他。 张晓川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是以自己对老妈脾气的了解,不会就此罢休啊。他没有胆量敢去问他妈,只能静观其变了。 谁知道他回家后,不但遇见三堂会审的美好画面,妈妈还要他跟同学一起好好学习,好好相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晓川觉得妈妈口中的“同学”是有所指的。不管咋样,这件事总算过去了,没有闹到无法和婉玉天天混在一起的局面,他很高兴,很知足啦。 第125章 打架 张晓川看妈妈的态度,心中很不解,却也暗自窃喜,这个结果很意外,是意外的好,没有闹的无法收场,更没有对自己三堂会审。 婉玉倒是对班主任张老师的那次谈话多了个心眼儿,什么原因才会使老师那样毫无头绪的来那么一出,那天的那个妇女到底是谁,是不是和老张喊她有关。虽说有这么多的疑问,又不能直接去问老张,没有办法知道真正的原因,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很不好,不知道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这次回家过周末,来学校时爸爸故意把送货时间调整到和闺女同步,为的是避免路上婉玉自己挤公交车受罪,婉玉也很乐意坐自家的小货车。婉玉在学校门口和爸爸告别后,一个人背着包,拎着装满零食的袋子往宿舍走。每次返校大家都是这样,先把衣服零食之类的放在宿舍,再回到教室去。 从宿舍出来,再次被刘新拦住了去路。婉玉真的无语了,自己上辈子是欠了他的,还是和他八字犯冲,怎么回回都来这一招?也没有个新奇点的。 “李婉玉,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拜高踩低,喜欢捡高枝儿,我终于知道你为啥不和我好了,原来嫌弃我这乡下来的,想要巴结上县城里的同学!”刘新特意咬住“乡下,县城”几个字,说的义愤填膺,仿佛婉玉是十恶不赦的负心女,薄情寡义,马上该被斩于包大人的铡刀之下似的。 婉玉奇怪他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但不想和他纠缠,想回教室,后知后觉地发现,看热闹的同学陆陆续续地走过来,挤满了四周围,这会儿大家最闲,谁不想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找点儿谈资。自己不仅走不掉了,而且也不能走,围观的同学都用那种或鄙视或原来如此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虽然不想理会同学们的看法,但也不想若干年后沦为同学们聚会时口中的笑柄。 “刘新你还真是太平洋上的警察——管的宽啊。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你追我我没有同意吗?难道这样我就欠上你了?那你要是喜欢董文华,人家不理你,是不是也欠你的?”听婉玉这么一辩驳,周围一些同学点点头,对啊,你追求别人,还非得同意吗?凑热闹的同学越聚越多,婉玉很佩服刘新这个人渣真会选时候,难得的周末,老师们这会儿还没有来,仅剩的几个值班老师也不见踪影。 “你不要扯东扯西,当初我天天帮你做值日,全班都看在眼里的,你从来没有拒绝过一回,不就是同意和我好了吗?后来你攀上高枝儿,才会一脚蹬了我的。你敢发誓说你和张晓川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我说那天他怎么替你出头,原来你们俩早就狼狈为奸,搞到一块了!”刘新上下嘴皮子一碰,满嘴喷粪。婉玉胸中怒火中烧,啥话不想说,只想直接撕烂他的嘴,挠花他的脸。 忽然,几声杂乱的脚步声,人影一闪,“啪!”刘新打了个趔趄。等婉玉回过神,一看,是张晓川,他胳膊再次扬起,如果不是几个同学七手八脚地抱住他,第二拳又上来了。刘新想还手,也被人体组成的屏障屏障隔开了。 张晓川胸脯一起一伏,在几个男生的身体包围里挣扎,看实在挣脱不了,指着刘新骂道:“你也算个男人?追女生人家不答应,就使一些下三滥的招数,只要小爷我见你一回打你一回,非得让你长长记性。” 刘新感觉鼻子里一阵温热慢慢地流出来,用手一摸,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呀!血!流血了!”一个女生尖叫道。“哧”很多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都在这里干什么?回班里去!否则站一个晚上!”刘新接过来旁边同学的递来的纸堵住流血的鼻子时,值班老师严厉的声音响起来。 同学们一哄作鸟兽散,留下婉玉、张晓川和刘新,本来张晓川的几个死党包括赵波也在,看见老师来,张晓川冲他们挤挤眼,他们悄悄地离开了。 班主任老张匆匆赶来,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就不能离开一会儿,过个心静的周末,啊!”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老张阴着脸,慢慢地说:“说说吧,咋回事?李婉玉,你先说。” 婉玉把以前几次被刘新堵住路上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老张,并说了张晓川的意外帮忙,最后当老张几个人的面对张晓川说:“谢谢你,张晓川。你在我最无助时候向我伸出了援手,帮助了我。”转头对刘新说:“我年龄小一点儿,干活慢,你帮我做值日,我心里一直很感激,只想着因为我们是老乡、同学,你才帮了我。哪曾想你竟然以为我们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我不能接受……” “我们的确不是纯粹的同学老乡关系……”刘新抢话说,他心虚,害怕老张先入为主。 “老师,我说完再让他们说可以吗?”婉玉看向老张,见老张点头,接着说:“你帮忙做值日,我虽然感谢你,但自问并没有亏你,我从家里带来的食品,分给你多少,值多少钱,我想你心里有数。我不会因为有人帮我做值日就必须和他谈恋爱,你也不能因为帮我做了几次值日就强加与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师,张晓川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同学,两次都是纯粹热心助人,完全是因为刘新在校园里当着大家的面言语低俗、恶毒,侮辱我,我被堵在路上走不掉,他看不过去,才动的手。”婉玉说的可怜巴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颗努力忍着没有落下的泪珠,张晓川的心一阵阵地疼,更加气愤,骚扰自己的女孩,看来今天揍得真的太轻了,下次找个机会,还得好好揍他一顿。心里又一阵酸酸的,那么多的好吃的自己都没有吃到,竟然进了这孙子的肚子,真想让他吐出来。 老张看“案情”十分清楚,让婉玉先回去,婉玉不愿意,非要等张晓川一起走。 第126章 官司 张晓川心中那个激动啊,无法言说,自己的女孩愿意和自己共进退,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但他不愿意婉玉多掺和,这些是男人们的事,自己有能力解决,就算老张敢冤枉自己,自己也能从刘新那小子身上找补回来。他摆手让婉玉先走,婉玉仍站在原地,因为婉玉知道,如果撇开自己的原因,张晓川动手打人是不占理的,在老张没有定论之前,她不愿意离开。 刘新眼看着这俩人在自己面前你侬我侬的,心中的恨意甭提了。他在老张面前历数了自己对李婉玉的帮助,以及李婉玉对自己的“暧昧”,最后说:“李婉玉不知怎么知道了张晓川家里是县城的,转头就和他好了。”婉玉听他在那里颠倒黑白,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想到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没有,老张恐怕也不好下定论,她立马想到了玉洁,想着让玉洁来作证。 谁知道老张却冲刘新吼道:“你当学校是什么?谁想干啥就干啥?刘新,你仔细想想!你爸妈送你来学校干什么的?你还记得吗?”刘新听见老张话中提到了父母,想起自己今天的不冷静,后悔又惭愧,低下头:“老师我错了。” 老张又看向张晓川大吼:“你来学校干什么的,是专门来打抱不平的吗?我是不是该发你一张奖状,上面写上见义勇为模范标兵?遇见不平的事都指望你张晓川,还要老师干什么?遇见事情找老师,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现在是不是还得重新再教你一遍?用得着你去逞什么英雄,啊!” 老张的一番话怼的张晓川面红耳赤,但他仍梗着脖子,嘴硬地说:“我就见不得他欺负人,尤其是女同学。”其实还没有说完,尤其是李婉玉。听见张晓川的话,要说婉玉一点不感动那是假的,她只觉得张晓川太傻,看看刘新,在老师面前认错态度多好。 老张心里也觉得刘新该打,可身为老师怎么好纵容这种动手动脚的风气,好在刚刚打的一拳没有啥事,本想着各打三十大板,劝劝哄哄拉倒,但张晓川这个倔小子偏不上道,只好一个一个的来。就对刘新说:“我们是来学习的,只要自己有了本事,想要什么以后都会有,学校里有明文规定,不许谈恋爱,现在最主要的是好好好习,不是做这些的时候。还一点要明白,今天李婉玉同学明确表示了人家想好好学习,不想和你有额外的关系,不准再纠缠人家。”见刘新明白地点头,说:“行了,你先回去吧。” 刘新走了,老张把二人留下,先批评张晓川一顿,无论咋说,张晓川坚持,只要刘新以后不找李婉玉麻烦,自己不会打人,只要还去找婉玉的麻烦,该揍还得揍。把老张气得简直吐血,无奈地说:“打人不对,法律有规定。你要是再这样,我只好找你家长来学校。”张晓川丝毫不惧。老张被顶的很没有面子,拉抽屉呼啦啦找自行车钥匙,看样子马上要去张晓川家里。 婉玉看如此下去太难看,悄悄抓住张晓川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给他,“给老师道歉,快!”见婉玉如此着急,张晓川心里好像完全没有了主见,冲着老师鞠了一躬,郑重地说:“老师,我错了。”眼睛看着婉玉,小声地问:“这样行吗?”婉玉哭笑不得,“我哪里知道,得听张老师的,你好像得保证你以后不动手打人。” 张晓川慌忙对老张说:“对,老师,我以后绝不会随便打人。” 老张以前见识过张晓川妈妈,不太好对付。作为老师,有几人想和家长打交道的?在李婉玉的帮助下,张晓川也算认了错,就坡下驴,顺势教育了他一番,什么以后做事要多动脑子,不能太冲动,年龄大了,做事成熟才更像个男子汉,不能光长个头不长心眼之类,吧啦吧啦一大堆。说的口干舌燥,才放俩人回教室去。 出了办公室的门,走了没有几步,张晓川看了看四下无人,忽然红着脸对婉玉说:“我……我……”婉玉疾步快走,“赶快吧,我们已经耽误上课了。” “婉玉,我喜欢你!”他却在后面大喊了一声。 婉玉不理不睬,仍继续向前走,张晓川的心思以前不明白,今天还有啥不清楚的。 张晓川在后面撵着婉玉:“我知道你可能只想好好学习,我也跟你一起学习,不会打扰你的。只要你不烦我,允许我还像以前一样问问题就行,咱们一起学习。你放心,不管啥时候,我都不会像刘新那孙子似的不要脸的纠缠你。” 婉玉忽然驻足:“真的?男子汉说到做到?” 张晓川红着脸,没有底气地说:“在你还没有男朋友之前,能不能让我试试?”看婉玉的脸上露出怒色,赶紧说:“你没有男朋友之前,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就是多问了几道题,好不好?” 婉玉严厉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慢慢变得手足无措,才放缓表情:“我只想好好学习,我既然不和刘新贪恋爱,也不会和你谈恋爱。你要是没有其他的心思,我愿意帮你讲题,不为别的,为了答谢你几次帮助我。” 张晓川的心随着婉玉的话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听见婉玉同意和他讲题,刚刚面露笑容,又听见是答谢他,顿时笑容又像冰冻一般。婉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杂货铺,各种表情,应有尽有,心里好笑极了。 下晚自习,赵波来找晓川,晓川哭丧着脸把今天表白的事儿告诉他,赵波嬉皮笑脸地说:“哥们,恭喜你!请客吧!” “滚!还有脸吃?婉玉都拒绝我了。” “有好事,我说完,你一定愿意请客。你想啊,难道你向那谁表白……” “我说过几次了吧?不是那谁,人家有名字,李—婉—玉—!” “嗯,李婉玉!你是想要人家欢天喜地地说,太好了,我就等着你嘞?” “谁会那样缺心眼儿啊?” “对啊,所有说你要请客。你的婉玉没有拒绝就是变相答应了。”赵波的话让张晓川激动得半夜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惹得下铺的同学睡梦中还嘟囔“啥时候了,睡吧。”张晓川想,自己的女孩果然有眼光,一眼就看上了自己这颗“珍珠”,对自己绝对比对刘新那孙子好百倍,又笑自己,老和那孙子比什么。 第127章 老张的烦恼 学生们都走了,黑瘦的班主任老张却没有放下心来,依他多年的带学生的经验,这些孩子之间的事还没有完。他发愁得挠了挠已经有了几丝银白的头发,其实他才刚刚过了四十岁的生日,许是老当班主任的缘故,这几年头发越来越少。 学校里领导安排的教学任务,班级工作,各项检查不胜其烦,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升学,除了要完成学校规定的指标,谁不想自己的学生多考上几个名牌大学?名利双收,有面子有里子。学校里的奖金都是按照考上学生的多少以及学校的档次来分配的,当了十多年老师的他,毕业时立誓要做“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激情早已褪去,渐渐明白了老师不是神仙,不过是个养家糊口的职业,和干其他工作的人一样要吃喝拉撒,也有老婆孩子,不是喝口西北风就能活着的。 自己辛苦了十多年,终于熬到了重点班的班主任。说自己为这个班起早贪黑、呕心沥血一点儿不过分。自己运气不赖,接手的这个班成绩很好,心里暗喜了许久。李婉玉自不必说,十四岁考上高中,一定是个十分聪明的学生,关键又不娇气,又好学,烦恼的是太招男生喜欢了,先是刘新,这又来了一个张晓川。可是要说怪这个女生吧,人家也亏,这个孩子眼神清明,课堂上从乱瞅乱看,和之前那些想谈恋爱的眼珠滴溜溜直往男生身上瞄的女生不一样,为啥一个两个都喜欢她呢? 像刘新,聪明,成绩好,但带着明显的功利心,像极了很多急于摆脱农村的学生,啥工作都抢着做,有眼色,会办事,特别爱表现,但略显着急了些,没关系,还年轻嘛,每个学生老张都十分上心,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愿意给他机会,甚至老张早想着要是高二时学校里有了入党的名额,咋也帮他申请一个。在高中入党的同学是凤毛麟角,到了大学,很快会被选上班干部,前途无量。前提是先去了谈恋爱这个外心,才能塑造成好的苗子,不说一流大学,省大还是可以冲一冲的。 张晓川只是看上去有些流流荡荡,看上去满不在乎,脑瓜子不比刘新差,只要好好努力,也能够到本科线。愁人的是俩小子都不务正业,刘新还好,成绩一直在班里数前几名。看张晓川的样子,他是因为喜欢李婉玉才好好学习的。 这俩人不约而同地喜欢上了李婉玉,还非常喜欢,不像是三分钟热度的那种,老张开始一厢情愿地希望他们是头脑一热,这可怎么办?不能因为恋爱分了心,谁没有年轻过,老张不是老古董,能理解处在青春期的孩子对异性的那种朦朦胧胧的好感,只要引导得当,孩子们可以化喜欢为动力,更加拼命学习。 刚才,刘新是表面答应了自己,教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他大概率是不会放手的。至于张晓川,更是气人了,连样子都不愿意做一做,如果不是李婉玉冲他使眼色,自己估计是连个台阶都没有。 反思后的老张提醒自己,读大学时的教育学心理学那么多的课程白学了,临毕业时自己的老师的金玉良言咋给忘了?老师不是一再嘱咐大家遇见问题要冷处理吗?刚刚对待张晓川的事儿自己就不够冷静,像张晓川这样的愣头青,要察言观色,看看说什么好打动他的心。可是再冷处理,事情在那里摆着嘞,不处置好这事,两个男生都不会有心情学习,尤其张晓川,眼见对李婉玉稀罕的不行,现在李婉玉假如不理他,他得颓废很久。不处置好这事,他们俩还会像今天一样不仅影响自己,也会影响李婉玉的学习,真是难办啊!老张想来想去烦的要命,无辜的头发又被挠掉了几根。 因为心中有事,老张一天吃饭都没有心情,反复思考,怎样才能更好的解决此事?明天吧,先找李婉玉谈谈,千万不能影响自己班的种子选手,学校里的规定,考上一个重点大学,奖金快赶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了,可不能被两个烦人的臭小子给耽误了,那可就损失大了。 婉玉再一次被老张找到办公室,对于老张隐晦的、欲言又止的担心,她心知肚明,谁叫自己是个学生,只有在他面前狠狠地表了决心,意思是自己只想做个好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求分数涨。 “李婉玉同学,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学生,心无旁骛,很好,你一定要努力再努力,为班级增光,为学校增光。”老张打气道。 “嗯,张老师,我会的。”婉玉乖巧地点头说。 “李婉玉同学,对于刘新和张晓川两个同学,你怎么看?”老张还是没有忍住,他知道在这件事上,女孩子是无辜的,可他真的没有想到好办法,这三个学生,他哪一个都不愿意放弃。 “张老师,你要听实话吗?”女孩歪着头问他。他肯定地点点头。 “刘新他心术不正,我不想和他有任何交往。”婉玉向老张详细地说了刘新和自己还有苏艳的故事,说:“我和刘新在一起,说过的话可以数的过来,他凭哪里说我在和他交往?还有,既然他和苏艳好了,为什么还利用我?这个人说对我有感情,其实更多的是有意图的的接近。包括刚刚开学时的做值日,都是有目的的。” 老张不语,苏艳和刘新的事他也有耳闻,苏艳家人来闹过之后,老张因为重视刘新,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话,劝说他不要耽误了学业。刘新说是苏艳先招惹的自己。他对自己眼中的好学生深信不疑,以一个长者的身份真诚地告诉刘新,要从长远看,苏艳是配不上他的,将来在事业上无法给他帮助和支持。果然,刘新听话的与苏艳断了个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一点来往。自己很高兴他能如此上道儿,没想到他还把李婉玉搅和在里面,现在看,刘新的话不能全信。不管李婉玉还是苏艳,也许都是他自己主动招来的。 看看眼前的女生,再想想苏艳,老张突然明白了一点,俩女生长相性格都无相似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家里有钱。想到之后,老张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可惜了,实在是可惜!刘新有点儿急功近利,想多表现自己,老张都能理解,可德行是做人的根本,心术不正的人是很难走的长远的。自己见识过很多品行不端的学生,至少在学业上,再聪明都没能走远,一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德行有亏的人长久相处,二是品性不好的人往往算计太多,自绝后路。老张心中已经把刘新从自己的培养名单上默默划去。 老张沉默片刻,开口又问:“张晓川呢?你怎么看?” 提起张晓川,婉玉的脸上换上了明艳的笑容:“他只是个被家人宠爱,没有长大的男孩。看似说的很坚决,其实到心底里在乎什么,想要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老张看着李婉玉提起张晓川时大姐姐似的包容态度,一时恍惚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十四岁,怀疑她会不会小时候报户籍时填错了出生年月。他最关心的问题是谈恋爱和学习成绩,遂接着问:“看起来你对他的感觉更好一些?” 婉玉听出来老张的意思,让他放心,自己对张晓川没有男女之间的好感,不过是感谢他在不熟悉的时候愿意伸手相助,所以愿意讲题给他听。 老张看着女生真诚的小脸,心想:好在李婉玉不出幺蛾子,只需要做通俩男生的思想工作就行了,哎,有人曾经说过班主任和国家总理一样忙,还真是啊! 第128章 家访 李婉玉走后,对于刘新,老张仍是不想放弃,他既有公心,不想好容易走出来的农村孩子因为性格问题而止步不前,更多的是舍不得那笔丰厚的升学奖金。到底怎么才能劝到他心底里呢,这个问题让老张头疼。想来想去,他决定了,他要去做一次家访。 上级领导要求学校每个学期都要做家访,学生们来自全县各个乡里,各个村子,住的太分散,无形中的工作量太大,班主任们几乎都是编一编,抄一抄应付完事。校领导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 老张这回想主动到刘新家去,第一年干上重点班的班主任,他很珍惜这份工作,只有三年后学生成绩考出来了,学校才会放心的把下一届的重点班放心交到自己的手中,自己才算坐稳了重点班的这把椅子。 第二天,他早早和物理老师换了上课时间,拉出自己的“豪车”,一辆黑色的半旧的二八大杠,打足车气,一步跨上,朝着竹林方向蹬去。 心里有事,他骑得很快,呼呼的风从耳边刮过,路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五月的平原春光灿烂,他顾不上欣赏,一心只想快点赶路。 到了竹林集上,他擦擦汗,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针马上指向十点,他暗笑自己老了,果真是岁月不饶人,转眼自己已经四十了!记得刚买这辆车时,自己曾经骑着它到过老家,一个钟头不到,就到家了,一来一回,还捎带一袋面粉,哪里有一点儿累?现在居然蹬了快俩小时了,脸上出汗,腿有点儿酸,不能停歇,得加快步伐,再晚了,刘新家里该吃午饭了。 他在集上的香烟摊上买了盒香烟,散花牌子的,一块半,借机问了问刘家村的路怎么走,路边卖香烟的老太太热心地告诉了他,他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疲累去了大半。忽然又想起李婉玉好像说过她家在集上开了一家店,是蛋糕店吧?他不确定,随口问了老太太有没有一家蛋糕店。老太太指着对面的店说:“这是俺们集上最早的蛋糕店,幸福蛋糕店。后来集那头又开了一家,生意远不如这一家。”老太太朝东边指了指。 老张指着集中心的店问:“是夫妻店,还是子女开的店父母帮帮忙?做蛋糕很时髦,年龄大了恐怕做不来。”老张想证实下到底是不是李婉玉家的。 “你说的都不对!是店主雇了一个做蛋糕的师傅,是个女孩子。厉害吧?”老太太得意地瞧一眼老张,“人家老板的孩子才不干这活儿,人家上学厉害着呢,小小年纪连跳几级,俺们一中的老师撵了好多回,都不愿意考小中专,毕业就端国家的饭碗都不愿意,就等着读高中考大学嘞。”在老张这个外乡人面前,老太太说的一脸骄傲,就像跳级的孩子是她家的。 是李婉玉,县高中有几个跳级的学生?听老太太的话,李婉玉家的人缘不错,这样人家的孩子的话多半可信,作为老师,他相信身教胜于言传,孩子的品性多数模仿父母。 告别了热心的老太太,老张又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工夫找到了刘新的村子,问到了刘新的家。从外面看,家里的房屋很一般,农村人土里刨食,为了供孩子读书,省吃俭用,老张见过很多家中贫寒却非常努力的学生,并不觉得房子破旧,养出来的孩子就不能成才。况且自己家当年不也是在村子里几乎是最艰难的那户吗?有自身的经历,老张不会歧视这样的学生,反倒会给他们更多的关注。 “当当当”,老张敲着带着好几个小窟窿的木门,那些窟窿看上去都很久了,没有人修补一下,老张心中对这家人的印象稍稍降了一点。 “谁呀?”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怎么说呢,不像一般农村妇女的爽直,而有几分拿着嗓子的婉转,是不是因为农村人串门从不敲门? 接着一个打扮的利索、干净的妇女开了门,老张赶紧自我介绍:“你是刘新的妈妈吧?”得到肯定答复后,老张接着介绍自己,说是学校要班主任们入户家访,所以自己很唐突地来了。 “哎呀,张老师,你说的哪里话,要知道你来,我刚刚就应该去村口迎接你。”女人一边用眼睛把老张上上下下都打量一遍,一边热情地说着客气话把老张往屋里带,老张看家中只有她一人,便说笑似的:“骑车骑的有点热,刘新妈妈,还是坐院子里凉快。” 刘新妈妈忙不迭去搬椅子,走路时屁股一扭一扭的,哪像个成年在田地里劳动的人?热情地递给老张一把椅子,老张坐下,椅子腿儿微微有些“吱吱呀呀”的,她坐的那一把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在一起说了刘新的一些事,老张没有贸然说出刘新谈恋爱的事,只是说高中很关键,希望家长配合老师,让孩子全力以赴,大家共同努力,把孩子成绩搞上去。刘新妈妈询问了儿子在学校的情况,还说刘新回来经常在家里和听说班主任对他有多好,多么关心学生,就像妈妈一样耐心细致,十分地佩服老张的学问和人品。两人谈话特别顺利,融洽。 后来,老张坚决拒绝了刘新妈妈的热情挽留,走在路上,仔细回味俩人的谈话,刘新妈妈给他的感觉不一般,她不像很多只会埋头干活的家长那样朴实,像是个搞外场的女人,却又没有那份大气,处处透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把别人当傻子的那种。 很多家长提起孩子,总爱说孩子在家中这也不听话,那也不听话。刘新妈妈不同,提起儿子,全是赞誉之词,满是爱意,当然不能阻止妈妈对自己孩子的爱,全是孩子的懂事、孝顺。老张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压根不是刘新的家,俩人说的哪里像是一个孩子。然后就是些听时很受用过后没有什么用处的拍自己马屁的话。 老张边走边想,得出一个结论:刘新家人很懒,刘新妈妈娇惯孩子,而且没有原则,在她眼中,她儿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属于三观不正的类型。这样看来,自己的推测大概正确,刘新看上李婉玉和苏艳和青春期对异性的爱慕无关,主要是因为女生的家境好。 蹬了几十里地,却无法找到和家长一起教育好学生的方法,老张甚至蹬车的力气都泄完了,不是心疼自己的座驾挂在公交车尾巴上会磨掉漆,他真不想再蹬一下。 第129章 家访(二) 想到刘新妈妈走路扭捏的样子,一脸假假的笑容,恭维、无用又虚假的废话,老张脑子里蹦出一句话,是一位多年的老班主任总结的:学生如果混蛋,别想着去找家长,找了也没有用,因为学生为啥混蛋,要么是他爸爸糊涂,要么是他妈妈糊涂,要么他爸妈一块糊涂。刘新父母教给孩子的做人准则明显有问题,这个学生自己再做做思想工作,看看能不能扳过来,不能抱太高的期望了。自己又不是神,尽人事,听天命吧! 再次来到竹林集,老张看见集头上有家小饭馆,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三十九,再俭省,也要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能量。老张要了一碗鸡蛋面,乡里的小饭店,老板实在,分量很足,一大海碗吃的饱饱的。胃里熨帖了,他重新跨上自行车,经过蛋糕店门口,不自觉的回头看一眼,一个中年妇女扎着花围裙正在弯腰忙活,大概是李婉玉的妈妈吧。 既然出来了,进了县城,他又拐弯去了张晓川的家。张晓川家里的住址他记得清楚,作为一名十多年教龄的老师,他深知学校不是世外桃源,老师更不是世外高人,对于班里的每个学生的家境如何,家长做什么工作,哪些家长不能得罪,他都记在心里,也许有人会说他圆滑、势利眼,可活在世上,谁又能免俗呢? 张晓川的爸爸在公安局上班,家里的独院四间两层,方方正正,不算太大,在小县城里算得上较好的住处,至少比自己家的筒子楼环境要好,住的宽敞,气派体面更是自家不敢想的。走进去里面干干净净,两间房的客厅里,沙发、电风扇、电视机一应俱全,他心中感慨,在公安局上班果真是比当老师高上好几个台阶! 张晓川的妈妈烫着一头小卷卷,显得脸很大。老张在心里腹诽,这种乱蓬蓬的鸡窝似的造型咋会那么受女同胞喜爱?那么流行呢?哪里好看了?没有道理。看见是张晓川的班主任来了,晓川妈一边热情地倒茶拿水果,一边一脸巴结讨好、小心翼翼地问:“张老师,晓川那孩子在学校里又气你了吧?” 老张坐在松软的沙发上,环视着气派的屋子,有些不自然,听见她的话,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晓川妈妈,这是学校里的工作安排,我是想了解一下晓川同学在家里的情况,在学校里教育时也好有的放矢,让孩子的成绩再提高一步。” 张晓川妈妈听见后明显松了口气:“张老师,我家晓川是个淘气孩子,以前一直学习不上心,自从喜欢上你们班的那个女生……”她端着茶杯,站在原地不动,“哦,想起来了,李婉玉!自从喜欢李婉玉,就变得爱学习了。现在咋样?还爱学习吗?李婉玉也喜欢晓川了吧?” 张晓川妈妈关心的问题让老张惊愕,咋家长们一个比一个奇葩?还是说奇葩都分到了自己班?这问题让老张怎么回答? “咳咳!”老张清咳了两声,“晓川妈妈,张晓川同学的学习势头很好,劲头儿很足。但目前孩子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有些事情还是等到毕业后再考虑吧。” “我知道,我知道。学生们应该以学习为重,可我们家晓川不是因为喜欢那个女生才愿意下劲儿学习的吗?看,不但没有耽误学习,还学的更好了。我不是不想孩子好好学习,只想着,反正孩子长大也是要找媳妇,一块学习考上大学的不是一举两得吗?”又压低声音说,“张老师,李婉玉的叔叔是公安局的局长,小姑娘学习又好,上哪里找这么知根知底的?我可满意了,你可别跟人家说,我连晓川都没有告诉。” 老张哭笑不得,她的话貌似有那么一点儿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只得把话题往张晓川小时候扯。一打开话匣子,张晓川妈妈就收不住了,什么张晓川几岁了还尿炕,几岁打烂了家里新买来的锅,几岁又被老师同学告状,回回被他爹揍,越揍越费劲,纵观张晓川十几年的成长经历,可以简单总结为:淘气,挨揍;再淘气,再挨揍。反正就是主打一个废爹。 若不是老张起身告辞,晓川妈能把张晓川啥时候长牙,啥时候开口叫妈,事无巨细,一点一滴都说的清清楚楚。 老张在路上想,张晓川妈妈倒是个实在人,和刘新妈妈不是同类人。晓川也是个藏不住话的,直来直去,估计随了他妈。想起今天家访的目的,哪家都未能实现。家长们各有各的想法,对自己教学的帮助作用实在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虽说事先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沮丧,转念一想,自己了解了学生的家庭状况,对学生多了解一些总归不是坏事。 老张回去后又耐心劝说刘新几次,他每次答应的很爽快,从他的表情老张就知道,他并未真正放到心里去,对他渐渐失望,班级工作慢慢移交给其他学生,刘新那么机灵,怎会意会不到,他慢慢变得自暴自弃,同时更加恼恨婉玉,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毁在她的手里,如果她愿意和自己交往,哪里会有后来的事情? 婉玉自然不理会刘新的看法,难道蚊子爱叮咬人,是人的错,谁让你的血好喝?只要刘新不找她的麻烦,自己就当他是空气。总之,剩下的时间还是很愉快的。 转眼之间,高一早已过完,高二的时光也悄悄溜走了一半儿。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娜娜姐结婚了,鲲鹏哥终于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娶回家;军红姐顺利接手了蛋糕店;自己家还有满囤叔和满仓叔家在县城里的房子也建好了。但爸爸的加工厂因为竞争激烈,生意每况愈下,已经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了。 彩兰姐读了兽医学校,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儿,小时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有这样的选择,其实婉玉是受发愁的大娘的委托,专门开导过她一次,因为她的成绩不够理想,考中专不可能,勉强拿高价托人上了高中,读大学也无望,婉玉说学兽医可以拯救可爱的猫咪和狗狗,她是怀揣着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去的学校,到了之后发现,更多的是学习医治猪羊牛,鸡鸭鹅这样的实用的课程,大呼上当。她心里明白婉玉的意图,再说已经来了,学费也交过了,除了私下抱怨几次,也就只能接受了,并且慢慢喜欢上了。 第130章 新疆大盘鸡 也许是因为老张的家访,也许是高二太忙了,不管刘新怎样恨婉玉,至少不出现在婉玉的眼前了,而张晓川和婉玉也只是问问题和拿零食的关系,并没有迅速升温好的你侬我侬的。老张哭笑不得,又暗自窃喜,长舒一口气,好歹学生们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奖金越来越有希望。 家中作坊生意不好,大娘怕爸爸为难,主动提出让天明天亮他俩出去,学点儿什么手艺都成,留下军伟在厂里开车人少点儿,还能顾得住。 天明哥和天亮哥都已经定过亲了,婉玉想到现在学手艺无非木工、油漆工、泥瓦匠的,有自己家的工厂司机变成泥瓦匠,人家姑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有落差,也许会吹了定好的亲事。灵机一动,想到了后世火遍大江南北的饭菜——大盘鸡和火锅。决定试一试,让大家评一评,选哪一个去县城开饭店。 爸爸对自家房子的位置不看好,婉玉说:“反正是咱们自家的房子,赔了也不过是炊具和人工,先实验着,不是常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爸爸说不过婉玉,听说去县城开饭店,天明天亮也跃跃欲试。婉玉说:“天明哥他俩聪明又能干,只要有心,一定能干好。” 大娘听了婉玉的话,心里欢喜,还是骂天明他俩:“臭小子,除了吃的多,没有一点儿好处。”俩人挨骂习惯了,像吃了颗糖豆似的,笑嘻嘻地接下了。 婉玉让天明哥给宰只鸡,挑拣今年养成的小公鸡,肉嫩,口感好。宰杀好,心肝放一边儿,指挥天亮哥剁块儿,要大点儿的。然后亲自上手,边做边说:“记好啊,天明哥,我只做一遍。”焯水,撇去浮沫,用热水冲洗,炒糖色,倒入鸡肉,翻炒均匀,加入提前备好的花椒、辣椒、香叶、桂皮等香料,再翻炒几下,倒入没过鸡肉的热水,盖上锅盖,先大火烧开,再次撇去浮沫;再改中小火慢炖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加入滚刀块的土豆,炖上十来分钟,掀开锅盖,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中!有这个菜,我打包票,饭店一定火!”天亮哥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两眼盯着锅里的鸡肉,直放光。 “这还没有完,再加入洋葱块儿,青、红辣椒翻几下,断了生,就可以出锅了。” 天亮看着锅里翻滚的鸡肉,黄黄的土豆,新鲜的鸡肉,青色,鲜红的辣椒,光看着就流口水,心想啥也不用放了,我一个人能吃一锅。但还是得悄悄擦去口水,耐心等婉玉的菜出锅。 “这回来不及了,如果出锅前再淋上一些花椒油味道更美,出锅吧。”婉玉的话刚落音。天亮挤到跟前:“婉玉妹妹,你歇歇吧,我来盛菜。” “说的好听,还不是他想先尝尝。打小就馋,像是饿死鬼托生的。”大娘笑着,恨不得揪着天亮哥的耳朵骂。 “大娘,以后我哥哥们大了,你别再骂他们了。” “就是,呼——”天亮把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太好吃了,鸡肉味儿鲜,土豆软糯,被烧的哈着气,还是舍不得停下,话也不太清楚,“哎哟——婉玉妹妹都说了,别骂我俩了。妈,你赶紧尝尝吧!” “就知道吃!你俩就是长到一百岁,不长记性,我还是要骂。”大娘指着天亮的脑门说,“你妹妹说了,你俩也不用当真。” “大娘,哥哥们该娶嫂子了,嫂子来了听见你骂哥哥,心里会不好受的。” 婉玉的话让大娘立马停了下来,是啊,俩臭小子转眼间要娶媳妇了,日子过的可真快啊!她的心里既欢喜,又有几分淡淡的失落。婉玉看出了大娘的不高兴,搂着她的肩膀撒娇:“大娘,等哥哥们娶来嫂子,又多了两个人孝敬你,对吧?”说完抬头朝俩哥哥使了个眼色。 “就是!就是!”俩人点头如捣蒜。天明哥说:“我早给于芳说过,来我家就得听我妈的,否则,我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娶你。她同意了,妈,咱家啥时候都是你说了算。” 大娘失落的面容又现出了笑意:“你就是缺心眼,再把于芳吓坏了,以为妈是个老封建,不敢来咱家了。等你们结了婚,咱们分家,你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你爸我们俩一家。”大娘高兴着高兴着又开始伤感了。 “婉玉妹妹,咱们的大盘子鸡叫个啥名字好听呢?”天亮哥岔开了话题。 “我从书上看,说大盘鸡是新疆的,叫什么好呢?难道叫新疆大盘鸡?”婉玉也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 “新疆?那我是不是要戴一顶小花帽,跳个新疆舞,再吆喝几声:哎——正宗新疆大盘鸡,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天亮操着蹩脚的新疆话,半土不洋的学起来新疆人,把大家逗得哈哈笑。 天亮哥的逗乐引起了婉玉的思索,现在这小县城里还没有地方特色,要是自家的饭店引用新疆的装修风格,服务员穿民族服饰,肯定是一个亮点。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人们都觉得不太靠谱,几个年轻人却兴致高昂。 “要不咱们去新疆看看吧?”天明提议,天亮听了眼睛一亮。 “跑那么远干啥,那里不还是和咱们一个样,一天三顿饭,人长得一张嘴来两只眼,净瞎折腾。”大娘不同意。 “哥哥,我觉得很好啊,你们去了,可以看看那里和咱们不一样的地方是啥,还可以取经学艺,要是想做新疆特色,还能带些当地的东西回来装修饭店,多点儿见识总是好的。” 有了婉玉的支持,大娘大爷他们不情愿地答应了,后来也想通了,自己年轻时也想多跑跑看看,现在条件还行,就不要太拘着孩子们了。 就这样,刚过完年,天明天亮两兄弟就怀揣着梦想,在妈妈不舍地泪光中,坐上通往新疆的火车,一路朝着大西北驶去。婉玉倒是不担心,大中国的安全全球第一,况且大娘娘家近门的一个堂兄弟在新疆多年,早早给他通了信,临走又拍了电报,他会去火车站接住两兄弟的。只是听说火车需要走两天三夜,心中很心疼俩哥哥,幸好婉玉坚持给他们买了卧铺,否则两个人得多受罪。仍然很怀念后世的高铁,一个晚上就能到达全国各地,假期结束,她重新回到了学校。 一个月后,正宗新疆大盘鸡店开始装修。两个月后,正式开始营业,俩人不光带回了新疆风格的挂毯、餐具,还带回来一个流浪的新疆小伙子,他没有钱,逃票上车,,俩人热心给他补了车票钱。他竟然跟着他们回家了。 小伙子长的深眼窝、高鼻梁,很像老外,说话叽里咕噜的,只有他们俩能听懂。小伙子会唱会跳,婉玉让大娘他们为他做了一身仿制的民族服饰,每逢周六、周日的晚上,让小伙子穿上不正宗的新疆服饰,唱唱跳跳,小县城里的人们从没有见过还有这样的饭店,吃顿饭还捎带看歌舞,十分的火爆。 这天,大娘犯愁地说村里的一些年轻人都想来县城找个工作,可是自家店里哪里用的了那么多的服务员。 “大娘,你看哥哥的朋友爱流浪,早晚要走,不如让他给咱们培训几唱歌跳舞的。”婉玉的话让大娘茅塞顿开,她急匆匆回村里,找来一群年轻闺女和小伙子,让新疆小伙子教他们试试,最后勉强挑出来六个悟性好,有音乐细胞的专门学习,剩余几个让在饭店里打杂。 托人去市里买了录音机,新疆舞曲的磁带,婉玉又给他们排演了几个新疆风味儿的小短剧,天明他们的新疆大盘鸡店,不提前订座,晚上根本无法吃到饭,非常抢手。 半年之后,又把隔壁满囤叔家的房子打通了,扩大了店面。 第131章 结局 因着天明哥的新疆大盘鸡的红火,婉玉家门前的柏油路还没有修好,附近的地皮就开始慢慢涨价,大娘家趁着地皮价格还没有起来时,先咬牙买了两块,等着以后有钱了再盖房子。小道消息,一年后,柏油路就会动工,这地方会变成了县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几家的房子会是大家的一大桶金。 大勇已经上了初中,满囤叔托关系给找的县一中,安排了一个最好的班级。除了爸爸,一家人都来到了城里,虽然是小县城的。爸爸很快也会来到县城里生活。 老家的生意彻底交给了干爸和军伟哥,他们心里不安,尤其是干爸,总觉得自己挑不起来这么大的一摊子。爸爸只好留在家里帮忙过渡一段,另外安排干爸遇事多和金贵婶子商量,金贵叔的腿也基本上全好了,在家里领着小朵完全没有问题,再养上一年,又是活蹦乱跳的。 小朵的六指去了市里医院做完了手术,当然钱是婉玉爸妈借给他们的。市里的医生医术精湛,疤痕很小,医生说手术做的及时,随着年龄的增长,疤痕会越来越小,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小朵现在也愿意跑出门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了,如果离开老家,别人只会稀罕小朵的聪明可爱,没有人会想到她曾经是村里的不祥之人。金贵婶子说了,等着小朵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们家也准备搬到县城里来,或者在饭店打工,或者做点儿小生意,总之一定要让小朵离开那个人人指点环境。 满囤叔家的李睿也要考高中了,满囤婶子愁得不行,说李睿像只猴子,凳子上仿佛长了刺,屁股坐不住,央求婉玉去给他补补课。婉玉给他讲了几道题,发现他和大多数男生一样,脑袋聪明,基础不错,就是题刷的太少了,正确率偏低,另外政治、历史之类的背诵的内容也很欠缺。狠狠打击了他的自信心:“就算是叔叔给你找来高中,你去到学校里坐晕车,啥啥不会,岂不是更作难?叔叔可以托关系,却托不来成绩。你不会希望在学校里别人提起你时,说你是个草包吧?”十几岁的男生很有好胜心,他幻想着在高中“万人敬仰”呢,谈一段美美的恋爱呢,怎么允许自己落个草包的称号?心底里暗下决心。婉玉看他记到心里了,就规定了任务,每天必须做几套题,背多少页书,满囤婶子全心全意在家里监督。李睿一面觉得苦不堪言,一面又觉得考不上高中脸丢大了,还是按照婉玉的要求去做了。 大舅妈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卤肉店里的生意一直是竹林集上的头一份。大舅有了上次的教训,再也不想东奔西跑,跑人家家里去做衣柜,和二舅一起在集东头用自家的大田地和别人家换到了一块紧挨着路的地皮,盖起了简易的厂房,找了几个工人,做起了定点的家具生意。婉玉回来看见那片空荡荡的大厂房,直呼大舅有眼光,只要经营得当,这里将来就是竹林集上的“家具城”。若干年后方圆几十里的人家娶媳妇嫁闺女,讲究的都来这里挑选家具,货品齐全、结实耐用、价格公道,甚至很多南县的人家开着拖拉机专门跑上百十里地,组团来买家具,大舅发现商机,服务到家,开车送货上门,生意自是越来越火。大舅没有走出竹林乡,反倒是最有钱的一个。这当然是后话了。 婉玉回首自己穿回来的几年,没有别的穿越女主的金手指,没有带领大家走向辉煌的人生,但妈妈身健体康,一家人和和美美,是最大的收获。周边的婶子大娘以及村子里像娜娜姐一样的小姑娘都能挺直腰板做人了,也算满意了。 接下来婉玉就要忙自己的事情——考大学,自己上辈子没有努力实现的大学梦,这辈子会如愿以偿。加油!李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