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心头的朱砂痣》 第一章 疑似故人来 下午一点,韩若和她的搭档兼师父翟迪午饭后准时进公司。 同部门的文学编辑王晓晗满脸兴奋地迎上来,挽起她手臂就准备大吐为快。 同事一年多,王晓晗时而表现得天真活泼、不谙世事,时而突然冷嘲热讽、笑里藏针,甚少见到她如此主动与自己攀谈。 她一定是遇到喜事了。韩若心想。 “喂,韩若,你听说过指间沙没有?就是去年大火的那个作家,改编自己的小说《再见,我心头的朱砂痣》,自编自导的电影赚了5个亿的那个!” “所以呢?”韩若不动声色。 业界的人当然知道指间沙,微博女友粉百万的新锐作家,自编自导,以一部不足两千万投资的小清新文艺爱情片,博得了五亿票房,捧红了一批新人,用惊人的处女作成就震动了影视圈。 “啊啊,我偶像耶!他来咱们公司了!终于见到他本人了,好帅啊!绝对小鲜肉!比采访视频里好看多了。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偏偏还这么有才华,吴亦凡和李易峰的综合体。还有他的合伙人,超级漂亮……” 王晓晗眼冒桃心,表情夸张,掩不住的激动。幸好是午饭时间,周围其他部门的人尚未全部回来。 “睡前故事而已,骗骗你们小女生。”韩若扯扯嘴角。 她的冷淡表现与王晓晗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引来对方不满。 “喂!粉圈的规矩:不准在粉丝面前诋毁她的爱豆和有关爱豆的一切。” “好,我道歉。”韩若从善如流。 天知道王晓晗有多少爱豆,几乎娱乐圈所有好看的男明星都是她爱豆,这下连作家也是了。 “哼!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啊,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关注他微博了,那时候我就断言,他绝对会在影视圈打下一片天,果然是我家爱豆,太给我长脸了。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王晓晗按住韩若握鼠标的手,硬将她的注意力从电脑屏前拉回来,再一次表露不满。 “你说,我听着。” “看你这样,就知道绝对没看过《再见,我心头的朱砂痣》,我跟你说啊……” 王晓晗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她科普同名电影兼小说的内容。 拜发达的网络所赐,即使韩若从来没有看过那本书、那部电影,但故事内容却是略知一二的。 当年指间沙去西南读大学,和同校的一个彝族姑娘在晚会上一歌定情,蜜恋四年。 毕业后,为了心爱的她,指间沙放弃大好的机会,陪她从西南地区来到上海。 他工作挣钱,她进外国语大学读研;他做饭洗衣,她读书考试。后来女孩离开了他…… “‘爱上一个人就是抛下尊严的开始,不计较输赢,不在乎得失,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啧啧,只有指间沙才能写出这么深刻入骨的文字,绝世好男人,果然是我的情圣王子!让抛弃他的那个女人后悔去吧,伤害我的男神,让她注孤生……” 王晓晗深深地陶醉在这个自传体的爱情故事里,转眼一看韩若,她嘴角竟有一丝冷笑。 王晓晗不相信的揉揉眼,不客气地推她一把。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多感人的爱情故事呀!你就是不懂爱,所以混成了老剩女。你们中年女人真是不懂我们萌妹子的世界!代沟啊代沟!” 萌妹子埋汰大她几岁的“老阿姨”,真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得很哪! 格子间对面,王晓晗的搭档——王静吃吃的笑出声来,悄悄地向王晓晗竖起了大拇指。 “什么绝种深情男,什么情圣王子,不过就是一个自私自恋的男人,靠着一点才华,抢占道德制高点,贩卖别人的感情隐私赚钱,还有脸把经历写出来,能是什么好男人!” 韩若坐在原位上,压低了声音。 放在往日,被王晓晗冷嘲热讽,她听听也就算了,偏偏今日要挣这一口气。 “你这是嫉妒,你个老女人,自己可怜的没人爱!”王晓晗气呼呼的口不择言。 “也就你们相信渣男的一面之词,如果故事的女主也写一个女生版出来,指不定谁是负心者呢!” “你!” 声音戛然而止,王晓晗涨红的脸突然绽成一朵大丽花,向前方笑得人畜无害。 一个凹凸有致,长发卷曲的美女从张总办公室的方向出来,目不斜视,留下一阵香风出门而去。 “呀呀!”王晓晗眼神痴迷的叫起来,“静静,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指间沙的美女合伙人,他书里陪他一起闯事业的女二号!” “什么绝种深情男,什么情圣王子,不过就是一个自私自恋、欺骗女人、喜新厌旧的渣男!” 韩若在马桶上坐了很久,终于吐出了这句忿忿不平之语,心里总算舒畅了。 卫生间外的走廊上,长发美女指夹香烟吞云吐雾,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摆成了一个更曼妙妖娆的曲线。 保洁阿姨正为难的向她说着什么,见韩若出来,赶紧上前小声嘀咕。意思是这美女太高冷,地毯会被烧坏的,要她帮忙劝劝美女拿个烟灰缸接烟灰,不然自己会被罚钱的。 美女自然听见了阿姨的嘀咕,视若蝼蚁的瞥了韩若一眼,一反手,丢了残烟,袅袅而去。 保洁阿姨一声惊呼,连喊“造孽”,徒手捡起烟头,一脸心疼的检视地毯。 梅琳达,还是从前的梅琳达。 站在这长长的走廊上,韩若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 六年了吧,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是这么趾高气昂,视所有人如蝼蚁的高贵高冷。 也难怪,有多大的能耐,就有多大的脾气。她跟他果然是同类人。 这个下午,尽管有王晓晗的持续花痴和嘴碎干扰,但韩若仍神情自若地做事。 当红编剧、导演指间沙携业内金牌策划梅琳达亲自来访唐猫影视的上海子公司,策划部张总热情接待,倾心相聊了一个下午,连原本外出有事的上海公司老大李总都匆匆赶回来,可见指间沙一定是带来了合作项目。 临近下班的时候,赵墨菊主管从张总办公室出来,唤了策划部的男生们一起进去见见指间沙。 韩若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忽然很想提前走。怕也好,逃避也好,反正就是不想见。 可惜,来不及了。 “韩若,发什么愣,快过来!晓晗,你们女生都一起来。” 赵墨菊招呼着部门的女生们一起进去。 第二章 殊途陌路 未进门,雪茄特有的甜香味便直入鼻腔,让人晕乎乎的气血上涌。 韩若明显感觉到自己满脸通红,一口气憋在胸口说不出,好像心脏脱了轨,滑到了呼吸道里。 六年的时间会把一个人改变成什么样?她克制自己不去想,但手止不住发抖。 她从来没有刻意搜过他的履历和照片,只是在他的书红遍网络,在他的电影狂揽票房和人气的时候,无意中听过、看过他的经历,她就知道是他了。 “别磨蹭,快进去!” 身后的王晓晗推她一把,她踉跄向前。幸好玻璃门早被拉开,不然头撞房门,就更尴尬了。 被她这么冒冒失失、没头没脑的跌进来,屋内一时沉默,所有目光汇聚到失态的她身上。 她硬着头皮向前,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坐的位置,眼睛向下停留在他柔软的小牛皮休闲皮鞋上。 她难抑哆嗦,磕磕巴巴开口:“指间沙先生,你好,我叫韩若,策划部的文学责编。” 指间沙勾起了唇角,本就不在她身上的目光,索性转了方向,撇过头去,看着梅琳达,慢悠悠吐出一句:“我姓庄,可以叫我庄斌。” “庄总好。”韩若并不接他的话,规矩而官方地称呼他。 庄斌的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 “张总,让美女们都坐下聊聊吧。” 他淡淡道,缓缓吐出烟雾。连带着先前因为韩若失态而带来的紧张气氛也消散了几分。 张总招呼手下这几名编辑入座,总算夺回了主动权,开始介绍双方。 同事们雀跃着搭话,想让指间沙记住自己,庄总庄总的叫个不停,尤其王晓晗滔滔不绝地表达景仰之情。 韩若只是低头枯坐,不凑热闹,不争风头。 大脑却不争气的回忆起很久以前,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喊他庄斌庄斌,用尽了全身的糖分,甜蜜呼唤他的名字。 他总爱皱着眉头告诉她,连名带姓喊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事。 管他礼不礼貌,往事早已尘埃落定。 她不是他故事里的女主角,也不是女配角,她在他的书里根本不存在,她是连姓名、存在都被抹去了的无名者。 那天晚上,李总和张总定下包厢款待梅琳达和指间沙,策划部众人回避。 事后,韩若才从赵主管那里听说庄斌和梅琳达以后会长居上海,工作室也搬到了上海,手下养了一批新入行的无名小编剧,专门负责原创剧本,也接外面的活。 韩若不解。那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公司,事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赵墨菊解释给她听,那两位偶遇张总,索性就临时起意前来唐猫影视上海分公司坐坐。据说庄斌和北京总公司的董事长吴总是老相识,当年庄斌北漂在京,曾多承蒙吴总照顾。所以有意在他正当红的时候,和唐猫合作。 这个合作的说法很快得到了证实,指间沙工作室送来了想要寻求合作的项目。 张总要求众责编一同审阅,按照组别写好意见后,将文稿呈交张总,三天后指间沙会再次来访。 王晓晗自然是欢呼雀跃,直言下次一定要指间沙签名、合影留念。 韩若却高兴不起,审读意见交上去后,张总找她谈话,是为她在指间沙面前失态一事。 进办公室前,搭档翟迪除了叮嘱她小心,还要她多多争取,看能不能跟到这个项目。 进公司一年多了,张总什么样的人品,韩若知道个大概。部门各搭档的分组一向是老手带新手,初进来时,翟迪就婉转地提醒过她尽量避免和张总独处。 起初她还不明白,后来经过张总各种明示暗示、利欲诱惑,即便不敢相信,她还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原来这老男人是想潜规则下属。他大概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会像赵墨菊一样死心塌地跟他多年,为他穿衣叠被、铺床侍寝。 可惜,不是人人都贱得像赵墨菊。 一个艺术硕士,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虽然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宜、尚未出嫁的女人,竟然会为了一份待遇一般的工作,甘愿匍匐在一个五十多岁,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矮胖老男人脚下,为他鞍前马后侍奉多年,还要时不时忍受他的当众侮辱,只为了一口饭吃。 真是猥琐男配懦弱女,愿打愿挨。 韩若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已是百转千回。 张总故意晾着韩若,翘着二郎腿瘫坐在真皮沙发里,又点了一支烟。 小小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连烧开的泡茶水都格外响亮,抗议这二手烟的荼毒。 人生得意须尽欢哪!奈何这人不上道啊! 软硬兼施,就是拿准了她刚转进这一行,好欺负。奈何人还挺有性格,死脑筋,不像赵墨菊,就是不懂得自己送上门。再逼下去,她保不准要辞职了。 贪婪的吸一口烟,好似要将他秽恶的内心藏起,张祖德透过悬浮的烟雾,眯起眼打量韩若。从头到脚,从前到后,目光中的侵略性如此强,仿佛早已穿透她的衣服,将她整个人剥离得赤裸裸。 又是这恶心的眼神!一个总是在部门会议上口无遮拦开黄腔、嘴上乱飞人体器官的老男人,用肮脏的眼神打量下属,也就不足为奇了。 茶水机烧水功能完成,自动停止了,滚开的水渐渐熄声。张总像往常一样开始烫杯、泡茶,还是没跟韩若说一句话。 待到茶水泡好,他便又开始教她做人的道理了。 这次他从“想做事,先学会做人”开始,漫长曲折的转到“人没见过世面,也不应该表露在脸上,失态了只会让人看不起”等等,最后迂回落到“特殊的日子总会穿错衣服、说错话,因为太重视,反而会出错”等等。 拉里拉杂一大堆,大意是昨天韩若没有穿正装见编剧,是不礼貌的;韩若跟编剧打招呼没有表现好,更不应该抢在自己介绍之前开口等等。 韩若暗自翻了几个白眼,中途曾想解释,后来想想算了。 公司里一向鼓励大家着装随意,免得束缚住思维。更何况本来就没通知编剧来,她如何能未卜先知穿正装。 如果真的有心找错,王晓晗也是逃不过的。若论失态,王晓晗聒噪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花痴,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吧。 所以,听着就是了。张总摆明了话里有话,又要敲打了。 果不其然,最后张祖德一锤定音。 “这个项目就让晓晗跟吧,你们组的意见写得是很好。但做人要有眼色,关键时刻学会豁出去,有舍才有得嘛!多跟在我身边伺候着,跟你赵姐姐学学,总会得不少好处的。” 驴头不对马嘴!意思就是偏不给你项目做。 张总心中所想的是,任你是孙悟空,能飞得过我的五指山?你在唐猫也不过混了一年多,能成什么气候?我要是发句话,就上海这几家影视公司哪个敢要你。 韩若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劣势所在,非影视专业出身、半路出家、行业资历尚浅…… 所以羽翼未丰前,她只能隐忍。 另外,不跟指间沙工作室的项目,她非但不觉得失望,反而求之不得,巴不得离姓庄的和姓梅的远远的。只是对翟迪感到抱歉了。 第三章往事难回首 指间沙的项目归属已定,给了王晓晗和王静的“二王”组合。翟迪对此耿耿于怀。 翟迪和赵墨菊很早就跟着张祖德做事,从张身在国企影视集团但私下开工作室做私活开始,到后来工作室被收编入唐猫影视,赵墨菊升任主管,新责编换了一茬又一茬,而翟迪还是原封不动的老编辑 韩若有些自责,她知道翟迪是多么渴望用作品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不甘心自己始终屈居于无实力的赵墨菊之下。 所以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韩若小心翼翼地道歉。 “翟老师,”按职场习惯,她尊他一声老师,“对不起,怪我没有争取。” 面有郁色的翟迪缓和了脸色,安慰她:“不怪你,我们这组运气太差。我是不受待见,你是不会来事,所以老张把咱们俩分在一起,咱们这个‘老年组’斗不过年轻貌美的‘二王’组。” “是啊,运气差到极点了。我们跟《城管》这个项目跟了一年多,到最后全是做无用功,说不做就不做了,一分钱没拿到。‘二王’组总是一跟一个准儿,拿立项费就拿了不少。羡慕不来啊!” 韩若苦恼不已。 唐猫影视是名声在外的上市公司,北京的总公司自然是如旁人所想,待遇丰厚,但上海的子公司虽是嫡生,实则饱受嫌弃,还不如庶出的收购公司。所以,上海公司的文学责编待遇寒酸,全靠跟项目拿项目费来补贴生活。 翟迪不屑地撇了撇嘴,讳莫如深的压低了声音。 “这其中的猫腻你不知道,上次那个项目不做了,也是编剧被逼无奈主动结束合作的。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什么运气好坏,不如说上司的喜好占很大因素。哪个项目能做,哪个项目是白跟,领导在分配之前都是心中有数的。 “不管怎么样,翟老师,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吧,争取今年能跟到对的项目。” 如果没有自己的项目,就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稿、写意见,帮其他组审阅、写意见,为他人做嫁衣,然后自己月复一月拿微薄的底薪工资, “关键是编剧的‘上供’够不够塞老-s=鬼的胃口。老-s=鬼黑心的很,咱们该孝敬了,改天我请他吃饭探探口风。” “老-s=鬼”是翟迪私下对张祖德的称呼。 “又请?上次不是刚请过么?春节来了你不是送了几瓶好酒吗?” 翟迪对她的简单头脑倍感无奈,笑着摇摇头:“你呀,进公司这么久了,怎么还学不会这一套?老-s=鬼是体制内的人,临退休了屈尊纡贵来私企挂职,就是想捞一笔,要是不能逢年过节收礼、剥削剥削下属,那不是要他命吗?知道为什么上次晓晗组那个项目一跟就立项了?” “为什么?” “老-s=鬼早就算好的。那部小说的作者是他的老同学,他费了老大劲儿促成了公司买版权,从同学那里拿回扣拿了这个数。”翟迪伸出了两根手指。 “20%?” “嗯。除了吃作者的回扣,晓晗她们组也孝敬了不少。大家是名利双收,就咱们这组寒酸。” “但是版权买了,钱付了,项目还是搁置没做,反而成了烂摊子,张总就不怕……” “他怕什么!他又不是做事的人,他在国企有正经职位,来唐猫就是赚外快的,李总是上海公司的老大,就算上面追究下来,也有李总顶着。再说了,董事长当年和张祖德在国企还是老同事呢。他根本不怕!” 又说回到公司内部的派系上来了。明明是私企,个个勾心斗角,弄得好像前朝后宫一样,复杂得不得了,挺没劲儿的。 要是工作有这么上心,何至于上海公司几年都拍不出一部剧来! 韩若是对办公室政治完全无兴趣。 翟迪看出了韩若心中所想,于是打住了话头。 “不用太担心,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实在不行,等呆够两年就跳槽吧,凭着唐猫的文学编辑履历,去其他小影视公司还是能有一席之位的。” “翟老师,你呢?” “我啊……”翟迪笑了,“我不甘心这么离开,还想再赌两年。” 指间沙再来唐猫的时候,还是带着梅琳达。郎才女貌,翩翩玉人,任谁看都不是合伙人这么简单。 对于二人的关系,张祖德私下曾暧昧地说睡一张床,才能一条心,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男人想要成功,一定要把身边的女人给办了…… 末了,还生怕别人不明白,露着满口黄牙,笑里带着一股子下流味。 赵墨菊恭维他,张老师果然是有生活经验的智者,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一唱一和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二人的关系。 王晓晗倒是被张祖德的话给刺激到了,后来在办公室里大惊小怪地喊,难道指间沙真的彻底忘记了前女友,和梅琳达成就了好事?他们不是友谊感人的好搭档吗…… 王静鼓励她,加油,别怕,往前冲,反正只要没结婚,指间沙老师就是单身,人人皆可追求。就算结婚了又怎样,还可以离婚……说得王晓晗又是一阵心花怒放。 韩若听得心烦,女人哪,真是幼稚! 她不是说别人,是说自己。当年庄斌和鲁婷婷在大学里,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男帅女美,放哪里都养眼怡情。 偏偏自己这只丑小鸭,偷偷暗恋男神,花痴心不比王晓晗少。虽没有她那样外放,但也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飞蛾扑火般的没头没脑,所以才会在庄斌身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在韩若走神的空档里,张祖德已经向指间沙和梅琳达介绍完了策划部的反馈意见和指定的项目编辑。 指间沙面色柔和,既不反对也让人看不出真实的想法,拿起眼前的几份意见不作声的翻看。 指间沙不说话,梅琳达免不了和张总交谈。这样一个外表强势、性格狠辣的女人,说起话来却是和和气气柔声细语,与当年判若两人。 韩若至今还能回想起来,庄斌第一次带她去他的住处,被认可的甜蜜和好奇心远远超过了其他,让她忘了向他确认室友是否在家的问题。 当房门一打开,梅琳达手握一杯咖啡,高傲得像雅典女神,站在客厅里冷冷地望着她,目光犀利的像一支手术刀,片刻间将她肢解分离。 她就像一只擅入神庙的小羊,微小的忐忑激动刹那间轰炸成惊天动地的爆竹,她脸红得滴血,窘迫羞愧得无处可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羞窘,来男朋友的住处有这么难堪吗? 她结结巴巴的跟梅琳达打招呼,对方视她若无物,以砰的关门声作了回应。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初见面就不太友好的女人是庄斌的同事、室友兼房东…… 韩若的眼睛里只有巧笑嫣然的梅琳达,心想她这样自视清高的人,怎么会乐意跟张祖德谈笑风生。 果然女人会为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变得不像自己,比如此时的梅琳达,比如曾经的她。 “韩若,若若,若若……” 翟迪捏了捏韩若的手臂,总算将她从放空中叫回来。 韩若一个回眸,正好对上了对面的庄斌,他清亮的瞳仁定定的攫住她,勾魂摄魄般要将她摄进去。一个激灵,她彻底回魂了,才发现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望着她。 第四章 再次出丑 原来在韩若发愣的空档,指间沙正好翻阅到韩若、翟迪这一组的意见稿,故而就意见稿发问。但韩若因为走神,并没有听到提问。反而被大家这么一望,一紧张就大脑短路了。 “不好意思,刚刚在回想大纲情节……” 韩若的脑袋像缺了油的链条,迟钝的绞动着,就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 其他人心知肚明,欣赏她的窘态等她编理由,王晓晗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又意识到场合,连忙捂住嘴,看看众人不说话。 作为搭档,翟迪理所当然开口解围:“指间沙老师在问我们的意见稿,你给老师再阐述下我们的思路。” 哦哦。韩若一点就通,也来不及细问方才的提问,就着本能,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 翟迪目光炯炯望着她,不时的点头附和,给她鼓励。 既然指间沙就意见稿提问,一定是对他们的意见感兴趣,说不定他们这组还有扳回一局的希望,拿下这个项目。 然而,指间沙自刚才翟迪提醒韩若开始,便丢下了意见稿,翻起了另一组的纸稿。虽然耳朵在听,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目光被稿纸吸引过去了,连个礼貌性的“嗯”都懒得回应。 韩若起初还带着兴奋和激动,如受鼓励侃侃而谈,待看到庄斌始终冷冷的没有反应后,渐渐地泄了气,越说越索然无味,草草偃旗息鼓,远不及意见稿写得精彩。 她草草说完,几秒钟的寂静后,指间沙仿佛才意识到声音的停止,惊讶的抬头。 “这就完了?意见稿写得挺好,提的几条建议的方向还不错,挺有生活阅历,就是口头阐述太差了,我想了解的要点一个没说到。张总,贵司的编辑需要多练习练习啊。” 尽管语气平淡温和,但啪啪打脸之意很明显了。 放在平日,凭着唐猫影视的招牌,没有哪个合作方、哪个小编剧敢当着张祖德的面这么指出他手下的缺点。 以前有导演曾当面质问王晓晗会不会写意见,会不会看剧本,做这行就要认认真真的,不是信口胡说。 结果被张祖德绵里藏针的怼回去了,把导演气得再也不合作了。 可惜,这次是指间沙,张祖德客客气气陪笑,顺着他的话说:“庄总说得对,言简意赅,一针见血。这份修改意见提得好是大家的劳动成果,韩若只是执笔者,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韩若,听见庄总的话了没?回去多练练普通话,以后没想清楚前,就不要随便开口了。” 韩若就势嗯了一声,乖乖领受。没什么好说的,做错了就要认,没表现好,活该被说。 她歉意的望了眼翟迪,再次表示抱歉。 指间沙微微的噙了笑意,旁若无人的点了支烟,似乎很享受韩若蔫头耷脑的怂样。 他突然很怀念很久以前,那时他总是强势的一方,只要他开口批评,她必定缩头缩脑的像只蠢鹌鹑乖乖认错。 张祖德本打算要韩若趁机自我检讨两句,看她嗯了一声就再没声了,心想还真是上不得台面,连个敞亮话都不会说,也不知她见了指间沙怎么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全不见平常一往无前的冲劲儿。 是以,张总狠狠地剜了韩若一眼,再次跟指间沙确定了由王晓晗、王静这组跟项目,而后便让大家出去了。 出门前,韩若还听见张祖德亲和地说感谢庄总的诚意合作,董事长很重视这次合作云云。她心想怪不得张祖德这次的态度这么好,全不是平日对编剧的吆五喝六,只因为对方是董事长的朋友,牌比他大得多。 因为敲定了合作的缘故,晚上定了包厢,策划部全体人员出席。 出发前,王晓晗少女心爆棚,拿出了准备很久的精装版《再见,我心头的朱砂痣》请指间沙签名,还特地从自己专门搜集签名的明信片里选出了一张日本摄影师的作品,要指间沙在背面签名留作收集用,说是只有这样的无垠的大海才能匹配指间沙浩瀚的内心。 一直不苟言笑的指间沙笑意连连,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更惹得王晓晗一阵心花怒放。 王晓晗顺势又和他拍了好多张合影,眸光闪闪地说一定会洗出来裱好,放在床头上,每天回味和老师相处的时光。 看到她这么热情活泼的表心意,韩若一时恍惚,又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自己眼里只看得到喜欢的人,却看不到别人内心的喜恶,只是单方面的奉献,以为别人接受了,就是最好的回应。 其实别人只是懒,懒得拒绝而已。 梅琳达面色淡漠的站在一旁,起初还看王晓晗欢呼雀跃地追星,后来干脆转身,望着窗外的薄暮景色发呆,指尖烟头明灭,没有喜,没有怒。 韩若从玻璃上的投影瞧她,觉得她真的改变了很多,眼见自己的男朋友被一个头脑发热的年轻女孩肆无忌惮的纠缠,还能这般淡定从容,当真是见惯了风云,清楚的知道什么是应景的行为,根本不担心。 毕竟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个别没见过世面的女友粉怎值得她劳神…… 李总和张总收拾停当,招呼着策划部的人过来合影,韩若本想借尿遁躲出去,但被翟迪叫过去,站在最边上丧着脸合了影。 正是下班堵车的高峰期,定好的饭店有一段距离,张总、梅琳达和其他人坐公司的商务车先过去了,李总亲自驾车载着指间沙,剩下的翟迪和韩若也上了同一辆车。 车厢里一片沉默,翟迪曾努力找话题与李总聊天,但李总似乎专心开车,兴致缺缺。比起宣发部、招商部,他习惯了不涉足张祖德的部门,从不管策划部的事,与策划部的人自然隔着一层。 只因为当初在国企影视集团时,张祖德是李总的前辈和上级,结果李总跟着董事长出来创业,如今换成了张总在他的手下讨生活。两人面上总是客客气气,但底下似乎彼此忌惮。 韩若盯着手机,把发到微信群里的合影放大了看。庄斌和李总占据了c位,一个身形健硕,面带微笑,一个英俊高挺,深沉稳重,两种不同的风格。 “韩若,你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 李总突然发问,吓了她一跳。 透过后视镜,韩若与李总的目光不期而遇。她急忙坐直身体,笑若春花。 第五章 欠收拾的人 “我在看刚刚的合影,抓怕得正好,每个人都很好看。” “噢?比如说……”李总突然很有兴趣。 “比如李总,您往这一站,整个人身形挺拔结实,身姿矫健有力,既有绅士的深沉稳重,又有运动男士的阳光精气神,帅得金光闪闪,让人移不开眼……” 哈哈哈哈……李总愉悦的笑声在车里回荡,用力的握住方向盘,几乎要带着车身一起震动了。 “韩若啊韩若,平常不见你说话,一说话还挺讨人喜欢。你怎么不夸夸指间沙老师?” 韩若一愣,她本就是为了缓解尴尬随口胡说的,怎么会越说越尬呢? 指间沙自副驾驶探过头来,无声的扫射了韩若几眼,不说话不避讳,单等着她开口。 韩若再露笑意,朗声说:“指间沙老师一向很帅,大家有目共睹,微博几百万的粉丝排队求嫁,他听赞美大概听到腻了,不喜欢别人再夸他,所以我还是不触老师的逆鳞了。” 指间沙轻微撇了下嘴角,转过头去,盯着窗外。 韩若的心落回原处。下一秒又被李总的话惊到了。 “照你这么说,是我平时不帅,今天才临时帅的?”李总佯装生气。 汗。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就是皮一下,结果开心没开到,还要惹麻烦。 韩若不慌不忙地回:“这么说吧,李总,您是帅得不自知,我们旁人知道您帅,可是您平时太忙啊,没给我们时间让我们说实话,今天这不是第一次有机会说嘛。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爱说大实话,您就算不相信我的审美,也该相信大家的审美,待会可以请大家一起评定我话的真假……” 韩若满脸写着真诚,末了,用力点头,以示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为百分之百。 “哈哈哈哈……” 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被戳中了笑点,堂堂集团副总,上海分公司的一把手,再次突如其来地开怀大笑。 “李总,天黑了,小心开车。” 庄斌横插一句,中止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冷笑话交谈。 这一顿海鲜宴,佐着干白葡萄酒,吃得是口齿生香。 李总高兴,也不管自己平日对外的那套酒量浅的说辞,打头敬指间沙和梅琳达。随后,张总、赵墨菊等带着策划部依次敬酒,韩若随大流混在其中。 席间,不知道王晓晗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喝多了得了什么勇气,突然向梅琳达发问。 “姐姐的英文名好美,姐姐的全名叫什么呢?” “我姓梅,叫梅琳达。” 对,梅琳达并不是她的英文名,而是她的全名,奇特的中西合璧,父亲姓梅,母亲姓林,干脆起了名字叫梅琳达,连英文名都省了。 曾经韩若犯过和王晓晗一样的错误,一直以为这是她的英文名。 场面有些尴尬,王晓晗不死心。 下一秒,一句“姐姐,你是指间沙老师的女朋友吗”,让酒酣耳热的场面瞬时冷了下来。 韩若一口食物卡在喉咙口,心想着王晓晗真是脑子瓦特了。 自找麻烦啊,这不是她平时的风格啊,梅琳达是什么人,王晓晗何至于为了争风吃醋如此哪!什么鬼!呸!她们根本不在同一层级,还能吃什么醋! 李总拧了下眉头,张祖德举着酒杯圆场:“小粉丝!果真是小粉丝心态,年轻人哪,追星不分男女,这么关心女神的私事……” 王晓晗仰着天真无邪、白里透红的脸,一派求知若渴的望着梅琳达。 梅琳达面不改色,连抬眼看她一眼都没有,抿一口酒,回道:“我是谁的女朋友,关你什么事!” 直接,不客气,业界前辈打脸无脑女友粉,不需要太多废话。 王晓晗被这一句话怼的脸红气粗,但聪明人懂得进退,立即笑靥如花回道:“姐姐,你是我的女神,指间沙老师是我的男神,我当然希望男神女神在一起幸福喽!嘻嘻。” 话语纯良,如果不了解她的人,完全听不出背后咬牙切齿的味道。 可惜扮天真这套在梅琳达这里根本行不通,她一副指点后辈的口吻:“希望你把心思用到正事上,我保留随时更换项目编辑的权利。李总,你觉得呢?” 根本不需要阴阳怪气,根本不需要明争暗斗,敞敞亮亮的几句话,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几句话,杀得王晓晗落花流水。 接下来,就是领导者们打哈哈了。 从始至终,指间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而在李总面色不愉的时候,主动为王晓晗开脱,表示欣赏这样有话直说的编辑。 本以为此事告一段落,王晓晗主动起身,向梅琳达敬酒致歉,平时娇柔得直言不沾滴酒的她,这会儿一口气干了。 梅琳达爱酒,自然也是干了。 王晓晗连声称赞:“梅姐姐女中豪杰,好酒量!能跟到您和指老师的项目,是我三生有幸,以后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梅姐姐多多包涵……” 韩若还暗自想王晓晗能屈能伸,但随后她一句话就把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们策划部的韩若可是来自西南省份呢,少数民族特别能喝酒,韩姐姐,你还没怎么敬过指老师和梅老师,快敬敬吧。” 如同前几次一样,所有的目光探照灯一样,钉在了韩若身上。 在座诸位,韩若资历最浅,转到影视行业方才一年多,所以排在圆桌最末尾。正好与头位的李总和指间沙面对面。 韩若脸色刷白,脑子里嗡嗡一片,只看到对面庄斌和梅琳达疏离陌生的目光。 她一直在躲,还是躲不过这名场面! 在他们三人初次重逢时,就应该出现的争锋相对场面,终于姗姗来迟了。 要怎么描述他们的关系呢?她的前男友和前男友的现女友?不对,她的前男友和抢走前男友的小三?也不对!怎么定位呢? 韩若真佩服自己这会儿还能想到这些。她闷不吭声,颤抖的往杯里倒酒,直到杯子溢出来,酒瓶空了。 她端起,说一句庄老师,我干了,你随意。 完全不管指间沙的反应,一饮而尽。 指间沙冷着脸,赌气似的也干了杯底的酒。 韩若找酒,脚下踢翻了酒瓶,手抖个不停。 王晓晗早有准备,笑吟吟地说:“酒在这儿呢,我来给你满上。”转手就是满满一杯。 韩若抿紧了嘴唇,脑袋发沉,她真想把这一杯酒倒在王晓晗脑袋上,没出息的女人才会被人落了面子时,不知道讨回面子,只知道拉别人做垫背的!王晓晗真是会玩阴的。 更没出息的是,韩若一直怕庄斌和梅琳达,所以她一直躲,一直怂,一直活得很丧。 第六章 醉骂渣男 明明是庄斌和梅琳达男女苟合对不起她韩若,但害怕面对往事的却始终是她。 她忘不掉曾经的自己活得有多卑微,多屈辱,多么多么的低贱,贱到十八层地狱的贱! 在他俩暗度陈仓、劈腿过、睡过之后,她还想过一切都是误会,还想低声下气地想去求他忘记往事,想继续和他在一起!她韩若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要自取其辱,承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她不过是爱过庄斌,为了他抛下父母、亲人、工作,孤注一掷从大西南跑到上海来,竭尽一切的爱他,想和他在一起而已。只因为这样,她就要被人踩在脚下蹂躏吗! 甚至为了这么个渣男,她哭到声音嘶哑,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从那以后,她有家不能回,她没脸回去,她是彻头彻尾的混蛋!愧对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父母。 韩若仰头,将杯中酒统统灌入腹中。 被她敬酒的梅琳达风淡云轻的坐着,只言片语间杀退王晓晗的她,这会儿毫不掩饰眼神里的不屑,随意地抿了两口,将酒杯放回原处。她不屑跟窝囊透顶的韩若喝这一杯酒。 指间沙的眉宇间浮上淡淡的不悦,不知道是为了梅琳达的态度,还是为韩若的不自量力。 喝得太急太猛,酒水在肠胃里翻江倒海,大脑迅速的被酒精侵蚀,韩若努力挂着镇定自若的笑,维持着风度,亮着空酒杯:“我干了,大家随意。” 坐下的时候,身体摇晃了下,出卖了她的不胜酒力。翟迪扶了她一把。她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韩若,还好吗?”李总发话了。坐观了一晚上策划部众人的丑状,这会儿他满脸严肃。他觉得很丢面儿。 “没事,李总。”韩若努力笑着。 “勇气可嘉,酒量还需要练。不能喝不要勉强自己。” 韩若点头受教。 听到李总的关切,赵墨菊和张祖德对视一笑,内涵丰富的笑了,使着眼色瞅瞅李总,再瞅瞅韩若,点点头。不愧是床上伙伴,无需说出口,已尽知对方所想。 “是这样的,李总……”张祖德想趁机说什么,李总扭过头去和指间沙说话去了。 往日里颇有眼色的王晓晗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全然不管张总要罩不住她了,非要跳出来挑事儿。 她提起指间沙的代表作,说起书里庄斌和彝族姑娘相恋并为她来到上海的故事。又一次cue到韩若。 “哎,我想起一件事,韩若好像也是为了男朋友跑来上海的,是不是?” 酒桌上本来就容易滋生八卦,王晓晗开了头,众人也趁机起哄。 真是得寸进尺,她的一再逾越,让韩若很不爽。 她带着笑意说:“我跟晓晗共事一年多,从来没见她关心过我,今天突然这么热情,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呢,公事私事专盯着我,你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吗?嗯,晓晗?” 王晓晗讪讪的笑着找借口。 这时候,李总的好奇心上来了。 “我也想听听,韩若,话说到这会儿了,谈谈你男朋友吧。” 酒意上头,韩若捂着太阳穴,心想今天的人都是疯了吗?这是要干嘛? 领导就要有领导样儿,李总今天是专门下凡,来体验民间生活么?好好做你不苟言笑的领导人,来凑什么热闹。 当然,她只敢在肚子里腹诽,既然领导发话了,其余人又是一副八卦的表情,她怎能辜负这机会。 看见庄斌和梅琳达无懈可击的脸,她就来气。自从再见以来,她一路怂到底,今天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要让他们不痛快。 谁让她喝醉了,醉酒的人终于可以任性一把。 “什么男朋友,早就是前男友了。人都有瞎了眼的时候,更何况我那时候审美奇特,没见过世面,连省都没出过,突然见了一个长得还像样的人,就以为是男神,其实是男神经。他早有女朋友,把我当他的云备胎,他失恋了,就对我说只要我来上海,他就和我在一起。所以,我就来了……” 六年前,就是为了他一句话,她辞掉工作,从西南千里迢迢跑来上海,甘愿蜗居里弄,和他相濡以沫。 “后来呢?” “后来啊,渣男劈腿了,和他女同事在一起了,烂人一个。” “也不能说是烂人吧,人家兴许有苦衷。也许是酒后乱性呢?”王晓晗辩驳。 “渣男就是渣男,再多理由都是借口。人不是禽兽,会分析、懂取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劈腿也要推给酒精,那他是禽兽不如。我可以接受他提分手,可以面对感情的失败,但我不接受他未分手前劈腿。” 她直视庄斌,终于说出了这迟来的指责。风暴在对方幽黑的眼眸里凝聚。 梅琳达倒是没有太大反应,淡定地点了一支烟,眯眼瞅了韩若一眼,依然是冷冷的不屑。 “所以,就是渣男贱女无底线!巧了,庄总,我的故事和你很像。我觉得你将来可以把我的故事写进书里,再写一本女生版的《再见,我心头的朱砂痣》,你和梅总珠联璧合,一个创作一个找投资,一定能再创辉煌,我相信你们也会很喜欢这个故事的,毕竟最精彩的故事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观众也能从中找到共鸣,还有话题讨论度,不是吗?” 她笑着,满身轻松,真痛快,真好。 庄斌表面上稳若磐石,内里早就像开窑的瓷片,片片冰裂。他眼里的堤坝全线崩塌,巨浪滔天,汹涌翻滚的惊涛骇浪足以将韩若吞没。 别人不知道,但他们三人怎么会不清楚呢?她就是有意的,她就是看不惯他一副往事皆前尘的健忘样,她就是要膈应他。 苍天饶过谁,哈哈,终于出了一口气。 然而,一刹那,所有的情绪自庄斌的眼中消失。 愚蠢至极——韩若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这四个字。 是,她韩若就是个愚蠢至极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嫌弃她笨,嫌弃她蠢。他是广告学专业,为了更接近他,她一个历史学的人,努力读传播学广告学类的书籍,装模作样地要进广告公司,来到上海全靠做文案活着。结果他却把她骂得狗血喷头,践踏鄙视她写出来的任何东西,全盘否定她的职业和理想,在他眼里,她一无是处! 我乐意——韩若挑衅的回了个眼神。 不自量力——他眼神里满满的寒冰水柱。 要你管——她破罐子破摔。 不可理喻——他的眼神更冷了,足以冻死她。 彼此彼此——他们同时转开目光,结束这无人察觉的眼神缠斗。 第七章不能言说的往事 这席间,除了梅琳达,没人知道庄斌和韩若的往事。自然也没人没看出庄斌与韩若之间怪异的气氛。 在座的众人不过是自己脑补了一出戏,原来韩若曾为情所伤,故而今日酒后失态,口不择言,还不自量力,妄图跟指间沙套近乎。 至于指间沙,他当然果断拒绝了,因为他对韩若要求写女生版的《再见,我心头的朱砂》是这样回复的:“你这个提议不错,不过我建议你自己动手写吧,消一消你的怨气。” 言语之中毫不欣赏。 众人注意到,直至散场,指间沙再没往韩若的方向看一眼,全当此人不存在。 赵墨菊心想,看吧,企图心太强被指间沙识破了,韩若啊韩若,放着张总这条捷径你不走,你去勾搭指间沙,你傻啊。啊呸,这些不知死活的女人们都离张总远点,一个个小妖精。 可惜他们全错了。 指间沙是没敢明目张胆的往韩若那里看一眼,但他用余光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看到她不胜酒力,看到翟迪扶她出去,看到她大概呕吐过洗了脸回来,水珠挂在她的鬓角,看到她蔫蔫的坐着昏昏欲睡…… 自从再见她以来,他淡定他从容,他看着她频频出错,便心存侥幸。 只要她慌乱,就说明她心里还是在意的,说明他对她的影响力从没有消散。 但今时今日,她的这番话却让他打起了退堂鼓,因为他在她眼里竟是如此不堪!她怎么可以,怎么敢这样说他! 面上不动声色,心思百转千回的不止庄斌一个,还有梅琳达。 往前去深究,梅琳达不止是庄斌的搭档,还是一路带他入行的师父。 家境优越但父母早早离异的缘故,她十几岁就出国留学,国外漂泊多年,她始终活得不开心,哪怕彻夜穿梭于各种派对上,哪怕不停的换男朋友,她还是觉得厌倦,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缺了什么。或许是累了,疲倦了,终归不适应国外的环境吧。 于是她回到了上海,凭着优秀能力,进了一家不错的4a公司,拿着不错的薪水,独居在自家的老洋房里。 直到遇到了庄斌,她才知道她缺少的是热情,对生活、对生命的热情。 那时的庄斌为了陪女朋友外国语大学读研,专门跑来上海工作,正好来公司面试,她是面试官。 虽然专业成绩优秀,但见识有限,学校一般,综合条件并不突出,她起初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当庄斌兴致勃勃的阐述起大学时策划的一场创意会,尤其是他和他女朋友在现场共同完成了一个创意点,并且夺得了冠军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溢满了奇异的光,像是星光揉碎了钻石,变成了闪烁无穷的吸引力,那是对生活的渴望和热情。 被爱情滋润的男人,真的很帅。所以她留下了他,把自家老洋房里多余的房间租给他,手把手教他做ppt、提案、解释idea,把他从一个试用生一路带成她最默契的搭档。 后来他们一起离开广告公司,一起北上,一起熬过最难捱的北漂时光,一起取得了今天的成就…… 如果不是后来韩若的出现,她和庄斌就不会止步于搭档关系。 很早以前,梅琳达就见过韩若,远远早于庄斌把她带回自己住处的那一次。 庄斌和鲁婷婷分手后,整个人消瘦而沉默,唯有和他的同校小师妹打字聊天时才会暂露笑颜。 女人天生的直觉让梅琳达明白这小师妹暗恋他,但她没想到小师妹有种到敢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抢男人。她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反而被这蛮冲蛮撞的小师妹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她意识到危机时,庄斌告诉她小师妹已经来上海了,他决定和小师妹在一起了。 某个黄昏,甲方的case等着完成,平时工作狂的庄斌硬是不顾她的要求,强行下班。她觉出了异样,鬼使神差地透过玻璃,一眼看到楼下对面街上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女孩,眼光紧盯向公司。 又黑又矮又土,比那个叫鲁婷婷的彝族女孩还像少数民族,真是一道别致的风光,庄斌的眼光怎么越来越差。 看到庄斌出现在视野里,那女孩扬起笑脸,欢呼得又跳又叫,像她以前在国外看到的野地里的土拨鼠,滑稽中竟有几分可爱。梧桐树上的彩灯零零碎碎的照到女孩的脸上,她爽朗放肆又略有羞怯的笑脸,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了自己心里的惶恐。 梅琳达先前所有的不屑统统变成了深深的不甘,又是一个有着旺盛生命力的人,原来这才是韩若吸引庄斌的地方。 韩若和庄斌身上有一种东西,是她所缺少的。也许是他们对生活抱有幻想,也许他们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梅琳达觉得韩若和庄斌一直在执著地追求一样她无法准确描述的东西。直觉里觉得是一种能让人像壁虎一样断尾自愈的救赎,也是一种能让人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燃烧的热情。 所以,韩若和庄斌才是同类人,他们的内心纤弱敏感,却渴望火一样燃烧,宁愿让自己像烟火一样碎掉,毫不计较的奉献,却又怕被深深的伤害。 他们是矛盾综合体的化身,所以他们的爱情注定纠结而彼此伤害。 这会儿,除了梅琳达在昏沉沉的回忆往事,王晓晗肿胀了一晚上的脑袋也开始从愤怒中清醒了。她为什么要针对梅琳达和韩若,当然是把她们当情敌喽。 对,情敌。女友粉的心情就是这么阴晴不定。 其实她以前也不过是路人粉,只不过最近才入了指间沙粉丝后援会的群而已。 也不怪她,人都会博爱嘛,爱豆太多了,顾不过来啦。但这不妨碍她俨然以指间沙的女友身份去扫视所有“心怀叵测”的女性。 她的男神绝对不会看上别的女人,都是那些妖艳贱货们在作妖,想抢走她的爱豆。 这事儿,要是王晓晗不说,还真没人能想到原因。导致王晓晗一晚失常的导火线竟然是几张照片。 原来,下午合影时,用的是王晓晗的手机,事后她一张张翻阅照片的时候,发现指间沙在跟她合影的时候,眼睛望向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只有两个人:梅琳达和韩若。 如果是梅琳达,还情有可原,毕竟是他小说里的女二号。 但韩若是什么鬼?我的男神竟然看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和翟迪暧昧不清还不够,竟然敢勾搭她的男神! 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从她王晓晗看上指间沙开始,不管是梅琳达还是韩若都不可以她看山的男人! 所以,她脑中警铃大作,联想起韩若和指间沙在成名作里的经历,竟有相似之处,她迅速地开了一个巨大的脑洞:指间沙的前女友难道是韩若? 天啊,绝不可以!气愤的她在粉丝群说有人gou...0引。。指间沙老师。 一言激起千层浪,粉丝们怂恿她去教训教训对方,要她回报战况,她这才弄出了今晚这一出。 但后来冷静下来一想,她大概脑袋是被驴踢了,才会开出这样的脑洞! 用脚指头都可以想到,梅琳达会不认识指间沙的前女友?指间沙那么爱前女友,怎么会对韩若没反应? 指间沙,男神哎,他书中那个歌舞超群、肤白胜雪,最不像彝族姑娘的前女友会是韩若这样相貌平平之人? 别逗了,她王晓晗自己都不信! 所以,她迅速地在粉丝群里说是误会一场,原本跃跃欲试要人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癞蛤蟆女的粉丝们偃旗息鼓了。 当然,随着夜深,持续很久的饭局也终于散场了。 第八章 刻骨伤害 晚上将近11点,韩若在站牌等公交车,却迟迟等不来末班车。 夜风很冷,她抱臂裹紧自己,喝下去的酒早已流窜到全身的血液里,有一种飘飘然的醺醉感。 有人走到她旁边,她看了一眼,不说话。心想他和梅琳达不是打车走了吗,干嘛也来等公交车。 其实庄斌是特意来找她的。他如墨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韩若。”他开口,重逢以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其实早已在心中叫了无数遍。 韩若厌烦的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你为什么要进影视公司?” “关你什么事!”对他,不需要礼貌。曾经有多爱他,后来就有多恨自己。 “韩若,你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嗤一声,韩若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气笑了。 “我跟着你?你有病么?” “你在引起我注意吗?以前,你从西南跟我到上海,从历史学跟我学做文案,我去北京,你也想去,现在我做影视,你也改行进影视公司。你觉得这有意思吗?” 呵呵。她竟无言以对,只能呵呵。等他继续说。 庄斌其实有点喝多了,李总、庄总、赵墨菊等连番敬他酒,他次次都喝,这会儿太阳穴突突的疼。韩若的敷衍和满不在乎让他恼火。 “韩若,你这么折磨自己有意思吗?你是要我内疚吗?为什么要进这行,你马上就三十岁了,不再年轻了,你耗不起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始终过不好自己的生活……” 他一口一个为什么,好像一个弃夫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负心女呢。烦死个人!还内疚,你庄斌会知道内疚? “你给我闭嘴!庄先生,我多大,不用你提醒,我的人生就算失败到底,也不需要你多嘴!麻烦你立刻、马上给我滚远点!有病就吃药,赶紧回家治,别来恶心我!” 这才是她韩若急躁、剽悍的作风。未认识他之前,她是这样,认识了他以后,却变得软弱可欺,只是因为她喜欢得更多一些,所以毫无底线的伏小做低。 可是他却将她的自尊、自信踩在脚底。没有他的这六年,她在慢慢地找回自己,找回曾经自信的自己。 她呼呼的喘气,一说话就激动,一激动就气血上头,控制不住气短发抖。她这个毛病,还是没改掉。 庄斌无奈的摇头,他不是来跟她吵架的,他不想惹她生气的,他是心疼她。他不想看她在唐猫影视被人这样欺负。只是,他早就不能正大光明的帮她了。 傻姑娘啊,你一直都是这么傻。 为什么我们两个智商都不差的人,一遇到对方连基本的交流沟通都成了问题。你能明白我的心吗? 千言万语全部藏在了心里,他们都是骄傲的人。 “韩若,你别再追着我的脚步了。走夜路,后面老是跟只小鬼,太瘆得慌。你对我死心吧,该干嘛干嘛去。” 呵呵,他竟然说自己是小鬼。到底是谁在缠着谁? 韩若的眼睛像进了肥皂水,辣辣的眨不停。 “庄斌,我嘴笨,不像你能说会道,你是料定我吵不过你,说不过你,也骂不过你,所以一再来欺负我是不是?咱们两个到底谁缠着谁啊!你是大编剧,你要跟什么公司合作是你的自由,麻烦你当作从来不认识我行不行?我早就当你是陌生人了,我主动找过你说话吗?我主动跟你有接触吗?我躲都来不及!我连跟项目都不争取,你还以为我对你有企图心吗?我们两个,是你在犯贱!” “这个项目既不是你亲笔写的,也不是你最得意的,投资也一般,不过是挂着你的名字,你手下枪手编剧的作品,值得你跟梅琳达次次过来谈合作、听意见吗?你怎么不说说自己的企图心呢?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是想展示你的成功,还是想秀你跟梅琳达的恩爱?你们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庄斌,我活到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我希望跟你永生永世老死不相往来,请你滚得远远的,滚出我的世界!” 迟来的末班车终于到站了,咣的一声停下。韩若怒气未消的跳上车。 车开远了,带走了他喜欢的姑娘。庄斌一路注视,直到再也看不见。 分手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过好自己的生活。 韩若,你不再像你自己了。我放你离开,就是想你快乐。 当初是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我唯一能弥补的就是让你找回自己。因为我的韩若是光芒四射的小太阳,我喜欢的是快乐的韩若,不是失去自我苦兮兮的韩若。你明白吗? 韩若,我们到底谁欠了谁? 花洒初一打开,冷冷的水劈头盖脸打下来。韩若被冻得一激灵,仍然不躲不避,让冷冷的冰水浇醒自己。 六年前,她也是站在花洒下,哭到声嘶力竭,喘不过气来,好似濒死的哮喘病人,连呼吸都呼吸不了。她懦弱的只会在心底一遍遍地问:庄斌,庄斌,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泪,只有冷,彻心彻肺的冷。 我为什么要遇到你?曾经的记忆随着年岁流转变得模糊混乱,但想忘却忘不掉,一直都忘不掉。尤其每当爸爸的忌日来临,每当春节无处可去,每当回顾自己失败的前半生的时候,我都无比地痛恨曾经那个深爱你的自己。 在我几乎要忘了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出现来提醒我的失败? 是啊,你说得对,我是走向三十岁的老姑娘了,无处可去,一无所有。我不恨你,我只恨自己。 韩若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爸爸病重的时候,她并不知晓。那时候她正为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哭到撕心裂腑、彻夜难眠,从而忽略了手机电池耗尽而自动关机,她也错过了见爸爸最后一面的机会。 他去世的时候,一定还在牵挂他最爱的女儿,怕她被人欺负,怕她感情错付。 而被他放在心尖上呵护的女儿,给她足够空间让她追寻所爱的女儿,真的被一对苟合的渣男渣女联手欺负,真的痛哭流涕、没有尊严的哭求别人接她的电话,可是别人却始终不接。 她是爸爸疼爱的小公主啊,若是她的爸爸在天上看到这一幕,该会多么难过啊! 每每想到此情此景,她都会心如刀割。 后来她才知道,爸爸早就感觉到了她的情感出了问题,却一直忍着没问,一直等她撑不下去了就回家。可是他没有等到,她叛逆的、只有恋爱脑的女儿连见最后一面都没赶上…… 韩若仰起头,任哗哗水流冲刷她的脸。 这世上,最爱我的男人不在了,我不配再有爱,更不会再爱你。 第九章 如意算盘 那一晚之后,庄斌不再出现,连梅琳达也不再来唐猫影视,合作的事项由指间沙工作室的小编剧们接管。 虽然“二王”组合是项目的负责人,但实际上活儿还是整个策划部的人一起干。尤其是韩若和翟迪,就算丢了项目,也要尽心尽力贡献自己的力量帮助“二王”。 因为指间沙不出现,张祖德自然不见他手下的人。在他的认知里,他是领导,国企出身,对方来谈项目的小编剧级别太低,够不上他出面。两方阵营里又正好都是年轻气盛的人,自然而然为之后的冲突埋下了祸根。 双方的矛盾缘于大纲的反复修改而不通过。起初,经过几次艰难的改稿后,基本确定了目前的框架,但大纲送到张祖德那里却被驳了回来,不知道张祖德找王晓晗面授了什么机密,再来谈项目时,指间沙工作室的人便频频遭到刁难。 对方的人自然不是吃素的,唐猫影视牌子响亮又怎样,指间沙可是如日中天,多少导演、影视公司抢着求指间沙写剧本,只要接活,价格随便开。要不是给唐猫的吴董事长面子,他才不会来唐猫上海公司。 要知道,唐猫上海子公司已经几年没有项目开拍了,所有的项目都在孵化中,结果黄了一个又一个,上一次做剧还是在抗战剧最火的时候出了一部。如今几年过去了,形势早就大变了。唐猫上海算个球! 就这样,“二王”组合与工作室的编剧你怼我一句,我挖苦你两句,你冷嘲热讽,我就指桑骂槐,别看都是文化人,不怎么吐脏字,其实跟流氓、泼妇骂街差不了多少。 赵墨菊跟了张祖德这么多年,目光短浅、贪图蝇头小利学了个十成十,但张的老奸巨猾、控场掌舵是一点没学到,合作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留情面成这样,她竟然束手无策。 韩若起初还能沉默,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毕竟是在公司,会议室的玻璃门隔音效果很差,外面其他部门怕是要看笑话了,万一李总进公司,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 她刚想开口,翟迪立刻扯住了她,悄悄附耳道:“别管,会惹麻烦。老张故意要晓晗闹的,他想要好处。就看指间沙上不上道了。” 结果呢,当然是不上道了。 以指间沙在业界的当红地位和工作室的成就,别说他,就是他手下的编剧们都咽不下这口气。项目必然是搁浅了。 老张等着指间沙来找他,至少梅琳达也会来的,想在上海做生意,必须要跟他打好交道。就算没有唐猫影视策划部经理的title,别忘了他张祖德可是某国企影视集团的领导。 可惜,一天天过去了,指间沙还是没有露面,他工作室的人也没有再来,项目停滞不前,连李总都有所耳闻了。 某天,李总特意来策划部问赵墨菊。只因为张祖德习惯了下午三点以后才进公司办公。 赵墨菊脱口而出说不知道。 这是她一贯的风格,为了不引火烧身,什么都当不知道、没看见等等。 李总凝眉不悦,责问身为策划部的主管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赵墨菊连忙推给王晓晗,说晓晗比较了解,她是项目的负责人。 王晓晗倒是比她有能耐多了,心不跳气不喘,含笑天真地回李总,没事,一切还在进行中,就是大纲老是改不好,编剧想沉淀下捋清思路。 李总走后,王晓晗悄悄地骂了句脏话,我x,妈x,万年大坑主,就知道坑我…… 她在骂赵墨菊。 张祖德器重王晓晗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是翟迪说的,王晓晗大四时来唐猫实习,白皙无暇的雪肤、灵动含露的双眼、匀称高挑的身形,让身高不足1米6,肥胖得似挺着孕肚的张祖德当场咽了好多口口水。力排众议留下了她,一留留到今天。 往常,赵墨菊与王晓晗总是不对盘,当着张祖德面就能吵起来,结果总是以赵墨菊被张祖德当众不留情面的责骂而告终。 初进公司时,韩若还觉得王晓晗太放肆了,毕竟赵墨菊是主管。后来听翟迪相告其中曲折,才明白二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王晓晗一直吊着张祖德,还称对方像父亲,张祖德对她也是多加照顾,说是好希望自己有个女儿,但各种言行却令人作呕。 赵墨菊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一心扑在张祖德身上,被张祖德当作出气筒,还被手下小员工欺负,心情抑郁得不得了。 唉,一份工作而已,个个都乐得玩宫心计,争宠吃醋、用计斗法,真是累死个人哪!要不要点脸啊,多大点利益都能争成这样! 你们要是真的争钱、争帅哥倒也罢了,浑身烟臭味、猥琐矮挫的张祖德的宠爱有什么好争的?大清亡国一百多年了,为什么她俩的膝盖还站不直! 韩若真是厌恶透了唐猫影视内部的这些乌烟瘴气,她和翟迪只想好好跟项目、做项目,只要能做成一个项目,他们就有了选择权,将来去哪家影视公司都会有饭吃的。 指间沙的事在几天后有了大反转。 时值上午,指间沙陪同唐猫影视董事长一路直入公司,看清来人后,全公司起立,李总立刻迎接。惊得赵墨菊完全无视张祖德午饭前不准打电话找他,他要睡觉的禁令,立即十万火急,要老张速来公司。 半个多小时后,夜生活丰富、不到一点不起床的老张,浮肿着双眼,迈着虚弱的短腿,野狗一样进公司了,一进门就喘着粗气问董事长在哪。 董事长等他好久了。 老张办公室里很快传出爽朗的笑声,号称“跺一跺脚,整个上海影视圈都要抖一抖”的老张,只要见了董事长必定笑脸相迎。 毕竟,他们以前就是国企上下级关系,如今他这老部下还是靠着老领导多拿了一碗饭吃,当然要笑脸相迎了。 事关策划部众人,大家必然掏净了耳朵听消息,王晓晗不惜偷偷跑到老张办公室附近偷听。 谈话进行了很久,最后办公室门打开,众人簇拥着董事长出门,司机早就停好车在楼下等着了。 董事长边走边不忘向李总、老张称赞指间沙,说庄斌年轻有为、有情有义,他看了项目很满意,惊讶于庄竟能写出这么厚重题材的剧本来,唐猫上海一定好好做这个项目,做成改革开放的献礼片,一定会大卖,播放平台他都看好了…… 李总、张总一路点头,当场要赵墨菊立刻走立项流程,准备签合同。 说到这有关立项、签合同的事,就不得不说唐猫影视一贯的做法了。 第十章 偷鸡不成 如果对方是惹不起的编剧,唐猫影视就按照业界的标准流程,看中了创意就走公司内部的立项流程,通过之后立即签合同,该付的定金付了,然后编剧就开始动笔写大纲了。 但如果老张有心为难,或者对方完全惹得起,就是另一种操作方式。会要求编剧先动笔写,在大纲完全ok的情况下,确定万无一失后,才开始立项签合同。 这还是运气好的,有的编剧被忽悠到剧本都完成了,还是通不过策划部的审核,还是没正式签合同,还是一分钱没拿到。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多是新手编剧的遭遇。 唐猫的做法虽然稍有些霸道,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是在减少无谓的损失。毕竟有意向就立刻签合同、写大纲的做法会引来很多麻烦。比如有些编剧空有创意,笔下功夫不够,连大纲都写不好,拖到最后是白白给了定金,大纲剧本什么都没有。而且业内有不少编剧能力不足,就是拿着短短的故事梗概,专门靠捞一笔定金来生存的。 可是用以上的方法来对指间沙就有点不地道了。说得不好听点,指间沙能跟唐猫上海合作,就是赏唐猫脸了。 张祖德却暗地里做手脚,实在太缺德了。他打着“公司规定”的幌子蒙指间沙,一直忽悠人写好大纲,然后在临门时刻突然一卡,趁机要挟要好处。 可惜,他的伎俩早就被看透了。指间沙在业界混了这么几年,怎会不明白背后的门道,他之前故作不知,不去提,是给董事长面子。 没想到张祖德真的是祖上缺德,把敲诈要好处的心打到指间沙身上了,对方直接搬出董事长来视察,吓得他心惊胆战,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一天,李总、张祖德郑重其事地陪董事长吃饭,据说后来董事长还专门找张祖德聊了聊,有消息说是敲打,但没人能证实。 翟迪悄悄地告诉韩若上次的项目黄了,编剧自己辞谢,董事长就应该有所不满了,这次不过是正好趁着指间沙这件事,来上海公司敲山震虎罢了。 董事长知道,李总也应该知道呀。他为什么不管呢?韩若有疑惑。 老张是拜董事长的码头才进来的。李总什么不知道?他心里清楚得很!就是不管而已。 毕竟老张在这行混了30年,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了x影集团,一路爬到策划部主任职位,论资历论年龄,都比李总大。而且老张现在还在职,挂着名头就好办事,你没看唐猫影视对外的公告里,从来不出现老张的名字吗,因为他还是在职的公职人员,只是光拿钱不上班了而已。所以李总忌惮他…… 这些,韩若自然懂。 翟迪感叹道,这个指间沙真有能耐,能把董事长搬过来,我看到微博上说他在忙《再见,我心头的朱砂痣》的网剧版,近期要开拍了。 又是这本书,庄斌,你是把和前女友的往事当作赚钱的工具了吗?还是想让鲁婷婷看到,让她后悔离开你呢? 韩若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说她记忆力不好,她怕忘了和庄斌的点点滴滴,等将来他们结婚了,她一定要写一本书,记录他们所有的过往,让读者替他们记住他们的幸福,这样就再也不会忘记了。 当时,庄斌是怎么说的? 他说,她记不住不要紧,有他记住就好了…… 男人啊,说的都是谎言。 庄斌写《再见,我心头的朱砂痣》就是怕自己会忘记他的初恋鲁婷婷,所以他宁愿让所有人替他记住,是吗? 就算是,那又怎样,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韩若,不要关心陌生人。她告诫自己。 因为董事长的出现,原本中断的合作得以继续,合同也在走流程中。 等到双方再次坐下来谈的时候,除了张祖德携策划部全体到场,连李总也出席了。 相应地,庄斌和梅琳达也带着手下人到场。 双方面对面的一页一页地过当前的剧本大纲,从人物到故事线,从结构到人物行动,一条条理清楚。 因着李总在场,双方都客客气气的。后来李总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大会议室里的众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会议暂停,张祖德开始了点烟品茶的那一套。 指间沙他是不敢得罪了,但晾着他、不配合,看他能怎样,董事长竟然明里暗里提醒他做点事,跟李总合作好。哼! 梅琳达声音柔柔,说有一篇文章要分享,甩到群里之后,众人才知道她的不客气。 因为那是一篇流传甚广的公众号爆文,矛头直指文学责编,主题是责问一个月薪几千块的责编凭什么指导几万一集的编剧写剧本。 王晓晗有些不服气,笑嘻嘻地说因为是甲方买单,所以甲方的意思必须要由责编传达,没有责编,项目也不必做了。 庄老师,你说是不是嘛。王晓晗小粉丝撒娇似的求认同。 指间沙微微一笑,什么都不答。以他的资历,根本不用跟这么愚蠢的人打交道。 他下面有人说,责编要扮演的是剧本医生的角色,打铁也需要自身硬,一个连剧本都没写过的庸医,乱给病人打针吃药,是会死人的…… 指间沙、张祖德都是脸上笑眯眯,心里m摸p,谁都没说话,就当是各自手下人不懂事斗嘴玩而已。 那一天,唐猫策划部和指间沙工作室谈到很晚,谈到双方筋疲力尽,总算谈完了,各自迫不及待的下班回家。 韩若在公交车站等车,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班车的时间间隔拉长了。 旁边有私家车停下来,车窗摇下,是庄斌。 “韩若,上车。” 韩若撇过眼,懒得看他。 庄斌直接把车停在站点,开车门下来。 “韩若,我想跟你谈谈,如果你不想我们之间有个了断,你可以不上车。你可以选择和我庄斌永远有纠葛下去。” 韩若白眼翻上了天。这话说得好像她韩若巴不得和他有什么一样。他们早就分手了,六年前就各不相干了,还有什么没了断的。 当年她爱他爱得患得患失,没有自我,毫无安全感,他却总嫌她太黏人。 她炽热的像团刚出锅的糯米糍粑,他却冷硬的像双筷子,一筷子将她的一腔热爱夹起,却啪嗒一声甩在地上,摔得她心碎难愈。 现在他们早已陌路,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编剧,什么演艺美女没见过。 她不过是食物链最底层的小责编而已,算她自惭形秽,算她形容不堪好吧,她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他又来阴魂不散的找她是什么意思。 第十一章 他道歉了 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滑行,车内两人像约定好了似的谁都不说话。 车内的封闭性很好,安静舒服得让韩若几乎睡着,如果前面不是庄斌在开车的话,她真能睡过去。 庄斌不时的透过后视镜去看她,以前谈恋爱时总想要她安静些,她永远快乐得像只百灵鸟,情绪高昂,永远叽叽喳喳个不停。 所以,他误以为她永远不会受伤,哪怕分手也会渐渐忘了自己。但他似乎低估了自己对她的伤害。 再漫长的路也有尽头。车子停下,不远处就是滨江大道。 “下车吧,我们谈谈。”庄斌走在前边,韩若无聊地跟在后面。 凉凉的风跟每一个前来江边散步的人打招呼,韩若裹紧外套,向他的背影喊道:“庄公子,你想谈什么?你说吧,我听着呢。” 庄斌止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不知道是不是学历史学的缘故,她总是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不合时宜的词语。经过她的口说出,虽然略显戏谑却又觉得好听。 他回头:“你不用紧张,我不会把你怎样,也没想过再追你!” 她嗤笑:“巧了,我也从没自恋的认为你要追我,就算你有这个心,本姑娘也不吃回头草。” 庄斌明显哽了一下。 韩若心里痛快,看吧,只要我骄傲自信起来,我就不会在他面前出丑。 以前在他面前,她总是用崇拜的态度仰望他,总是自怨自艾说自己“生小出野里,兼愧贵家子”。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这么卑微呢。 但他的失神只是一瞬,庄斌并不像她那样情绪抵触,他说:“我们像朋友一样,心平气和的谈谈吧。” 她哂笑:“谁跟你是朋友,我宁愿老死不相往来。” 终竟是意难平。她宁愿被人说小心眼、不够大气,也不要和前男友藕断丝连。 “你何必这样?”他低低的嗓音万分无奈,好似她在无理取闹。 立夏的风吹着他挺直的身躯,好像柳絮拂过白桦林。韩若的脑袋里想到了这个比喻,尽管毫不搭界。 她收回目光,索性坐在江边的石阶上。 “庄公子,我没你心大,受伤的不是你,你无法感同身受我的体验。以前曾经有人做过一项调查,问女性们‘如果有一天前男友成老板了,录用你进他公司,你愿意去吗’?原本以为大部分人会不去,结果恰恰相反,每一个人都为自己找到了去的理由,你知道是什么吗?有人说如果我不去,就说明我心里还放不下他,证明我还爱着他,我去了才代表我对他没有幻想了。还有人说,我是凭自己的本事被录用的,可以去任何公司,自然也可以去前男友的公司。还有人说我就是要去,要让他看到我过得有多好,成为了多么优秀的人……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她回过头来,笑着看向他,不需要他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觉得她们都在为自己的想去找理由,我很惊讶竟然这么多人不去考虑自己的尊严,怀揣着隐秘的、不敢示人的目的去前男友的公司,连基本的回避都没有,还振振有词。因为她们内心还有所求。而我不会去,我认为人的尊严和自由胜过一切,虽然它换不来一毛钱。庄斌,我对你无所求,真的无所求,所以我真的不想再和你有瓜葛。” 黯淡的灯光寂寥地映在水面上,她望着水里的涟漪,平静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她是累了。所以如此坦诚。 庄斌沉默的和她并肩坐下。时隔六年,他们终于又一次挨得如此近了。 “韩若,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伤害了你,是我的错。” 久久之后,一句盘旋了六年、迟到了六年的道歉终于被主人说出了口。 灯光、江水、人声……一切都远了,只有这句道歉是清晰的。 他说他错了。是他错了。 韩若第一感觉竟是胸腔里涌起了笑意,可是还没笑出来,又被沉痛的闷了回去。吸着鼻子仰望不见星星的夜空,眼睛热乎乎的要落泪。 “你跟我道歉?道什么歉?”话音里带了哭腔,她努力抑制住。 善良的人,从来不会恨别人,只会为难自己。 就算他不道歉,她也只恨自己。可是他道歉了,她反而过意不去了。 “庄斌,是我曾经太年轻,没见过世面,以为男朋友劈腿了就是世界末日了。现在我明白了,劈腿也没什么,分分合合不值得大惊小怪,不是谁非谁不可,情情爱爱没那么神圣……” 她哆嗦着,努力想笑。 想告诉他分手后她谈了新的恋爱,不过前男友喜欢上了她的同事,她给他们牵线搭桥做了红娘,然后就自动退出了。所以,她看开了。 可是她说不出口,她真的说不出口,眼泪越聚越多。她终于忍不住全身抖起来。 强堵了很久的泪水奔泻而出,心口痛得哇一声,她哭出声来。 庄斌倾身过来,想搂住她。 “别碰我……别碰我……你别碰我……”她抱紧自己,喃喃低语。 “一生一世的爱情,永远的唯一,永远不变啊……呵呵,庄斌,在你劈腿的那一天,我眼睁睁看着我的世界、我的信仰轰然倒塌……庄斌,你毁了我对爱情所有美好的幻想!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控诉!忍不住地控诉! 她从来都藏不住话,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始终没有成长得无坚不摧。这样的韩若怎么可能开始新的生活,她永远沉浸在过去的伤害中。 那时候,他说喜欢一朵花,就把它摘下来;爱一朵花,就给它浇浇水。 她问你是喜欢我,还是爱我。 他说你猜。 她猜不明白。她讨厌猜。 后来才明白,“你猜”就是不爱。她爱他啊,可是他不爱她。 不爱就不爱!不爱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爱可以说出来!但是为什么要伤害她! 她痛哭嘶喊:“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很多年的噩梦?为什么要这样,你们为什么这样?如果你们彼此喜欢,你们可以告诉我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第十二章 你是我的劫 韩若和庄斌的纠葛长达十几年。 十几年前,他是高一届的广告学学长,人文学院的头号才子,迎新晚会上,他和外语系的鲁婷婷一曲定情。 那个晚上,一头栽进爱河的还有韩若,初入大学校门的她被庄斌这个来自外省、身形高大、气质温暖的师哥一个眼神给俘虏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那么一瞬间,或许是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或许是突然闯入心底的笑容。俗,但却真实。 鲁婷婷是人文学院外语系的系花,家教良好,不仅能歌善舞、外形亮眼,一身雪白的肌肤在西南地区也很少见。 而韩若不过是一只皮肤被紫外线晒成了酱油色的小泥猴,情窦未开,情商蒙昧。 但她循着本能的善良,笨拙地喜欢着庄斌,喜欢他所爱的人,喜欢到不敢嫉妒鲁婷婷,喜欢到拐弯抹角去认识她、欣赏她、赞美她。尽管鲁婷婷只把她当作有些过分热情、自来熟的校友。 把爱慕藏在心里的韩若,卑微到不敢奢望庄斌对她有多少注意力。 相思若狂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借口喜欢广告学,找班里的男生向庄斌借专业课的书,然后迟迟不还给他,仿佛通过他的书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如此的几近变态,但那时真的是少女情怀,如诗如梦般痴迷。 过往她剽悍张狂,从不知淑女为何物,认识庄斌以后,她收敛起自己的野性,把曾经十八年养成的肆意张扬统统甩掉,悄悄地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自己。 只要庄斌能和鲁婷婷幸福,她愿意把他封印成心头的一颗朱砂痣,永远怀想。 孰料,是庄斌非要给她机会。 她还记得那晚是跨年夜,她已经毕业有了工作,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以为庄斌和鲁婷婷在几千里之外的上海从此过上了王子公主的幸福生活。所有的一切应该是童话里的happyending. 那晚,她像往年一样祝他新年快乐。 醉酒的他秒回了她。就是这一次秒回,就是他醉后的倾诉,开启了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疯狂。 鲁婷婷去了国外,他们分手了,他伤感万分,他早知道韩若喜欢他…… 韩若顾不上心思被拆穿后的羞赧,她心疼他,要他照顾好自己。 他却问她想不想和他在一起,只要她来上海,他们就在一起…… 那年的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韩若决定了要去上海,去找庄斌,去勇敢追求一次自己的爱情。 她当即辞掉工作,来不及说服父母,草草收拾了衣物和钱财,义无反顾地向着几千里外的上海进发了。 冲动、莽撞、不留后路,那又怎样?爱情里哪有那么多理智可言! 为爱闯天涯的勇敢,一生一世可能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余生也许再没机会像这样满怀憧憬的去做一件事了。 那年,从西南到上海的火车要坐30几个小时,沉闷肮脏,但她一路挺了下来,她知道有人在等她。 人生地不熟的上海啊,乌压压的人浪一重又一重,好像忙碌的蚂蚁在各循着本能生活。 韩若初来乍到,茫然无措,不会坐地铁,也不敢坐地铁,看不懂地图,手机是当年最早期的功能简单的智能手机。 她磕磕巴巴的问路,不停地问路,说着带口音的普通话,面红耳赤一路找到了他所在的区。 可是,她突然生了怯,不敢灰头土脸的去找他,怕加重他的负担,让他难堪。 她用自己工作攒下的微薄积蓄,在瑞金二路上的明德村租了一个六、七平米的亭子间。 房间很矮,一抬手就能打到天花板;房子毫不隔音,尤其地板是薄薄的一层木板,一举一动下面的人都能听到;房子很奇特,冬冷夏热。最可怕的是,房间里有老鼠…… 但她依然很高兴,有了住处安顿下来,她去找工作,找到了工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庄斌自跨年夜以后,再也没有提过来上海的话题,她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自己来了上海,她内心忐忑,不知他是否还说话算话。 在来到上海一周后,她终于坦诚相告,我来上海了,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说,算数。 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他带她走进他的生活,走进他的住处,认识了他的师父、搭档、房东兼室友——梅琳达。 那一年,从她1月满怀希望踏进上海到12月的心死神伤,一年的时间,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她本是抱着千里追爱、万里私奔的决心,以为来到上海就是幸福的开始,他们会一直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他会是她一生一世的爱人,但他偏不给她安稳。 他们甜蜜的生活持续了半年,夏天的时候,他毫无征兆的辞职去了北京,她只是在他临行前被通知。他想搏一把,他觉得自己的才华不仅限于此。 当时,韩若并不知道梅琳达也辞职去了北京,直到后来在庄斌的北京出租屋里看到梅琳达,她的心便被这颗砂砾磨搓着。 她努力装作一切都是巧合,努力为了庄斌的面子表现得大气,却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因这颗砂砾而鲜血淋漓。 庄斌凭着一腔热血、满腹才华只身入京,但他错估了形势。北京啊,那是帝都啊,哪有那么好混。 梅琳达选择了进入一家影视公司做文学策划,拿着新人的入门待遇。但庄斌却选择了埋头创作小说、剧本,企图以原创作品直接敲开影视公司的合作大门。 六年后,等庄斌成功了再回头来看,他这么做是对的,但六年前他却被一次次冷遇逼得失去理智。 不是谁都是梅琳达,不是谁都能因为他对生活的热情而慧眼识珠。他写的东西被别人骂得一文不值,一分钱也拿不到。 在这样的境况下,他的脾气越来越坏,耐心越来越少,焦虑越来越重。偏偏韩若还不知轻重地想辞去上海的工作去北京找他。 他及时打消了韩若辞职的念头,但韩若还是不放心他。只要是周末节假日,她一定跑去北京找他,为他洗衣做饭,努力逗他开心。 第十三章 虐恋成渣1 当庄斌在为迷茫的前途辗转反侧,夜夜难眠的时候,韩若在他眼里渐渐变得面目可憎,因为她有滋有味地享受着和他相濡以沫的生活,甚至小确幸的安慰他,不着急,大不了她养他! 他怎么可能要她来养! 他要她看到自己的风光,保持对自己的崇拜,不要她看到自己的狼狈。可是残酷的现实却摧毁了他努力维持的形象。 她想安稳,想过平凡的生活,他不能给,他连自己都快要养不起了。 渐渐地,他烦了,厌了。他讨厌看到韩若,讨厌听到她的安慰,更讨厌她陪自己一起蜗居在郊区还一副享受的样子! 因为长期的熬夜缺觉,神经绷得紧紧的,他郁结于心无法排遣,只好迁怒于她。 他骂她没有追求,目光短浅,要她别拖累自己,趁早滚得远远。 刚开始,韩若错愕、哭泣、小声辩解,也闹过脾气赌气离开。 焦躁的庄斌根本不给她任何安慰,随她去。至少在韩若看来是这样的。 但韩若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生气,她理解体谅庄斌所有的压力和压力下产生的暴躁脾气,她理解他的难处,默默地忍受着他的迁怒,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后来更发展成为每一次庄斌发火,她几乎都会低声下气地道歉,尽管她并没有做错。 她继续鼓励庄斌挺过困境,包容地为他打点生活。 可是她越委屈,他越烦躁。他想赶她走,不想再见到她。 若是六年后,有了人生阅历的他们,会懂得当时的彼此一方是倔强要强,需要距离、需要时间,需要对方暂时回避;另一方是温柔体贴,想要携手共苦,想要倾己所有去帮助对方,让对方不孤独。 但当时的他们不会表达自己,不懂得如何沟通,只会弄巧成拙,渐行渐远。 庄斌开始变本加厉,恶毒的言语像一支支淬了毒的箭,毫不留情地想将韩若万箭穿心。 而咬紧牙关的韩若几乎形容枯槁。她频繁地奔波北京、上海两地,把庄斌当作唯一的生活重心,为了他而节衣缩食,为了他而筋疲力尽。 她的爱炽热得像一块火炭,想温暖他冰冻的陋室。可惜他是鞭炮,一点就炸,一次又一次炸伤了她。 在庄斌之前,韩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想过和别的人再谈恋爱,她只认定他是自己的唯一。所以她陪着他,福祸与共。 零经验、无情商、太顺从……她的缺点几乎预示了她注定被伤害。 偶尔,在庄斌难抑愤怒怒吼韩若的时候,梅琳达正好来谈为他接活试稿的事。私下,她会冷冷地质问韩若,怎么这么贱,为什么还不走。 韩若鼓起勇气顶回去,他是我男朋友,我们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既然你找他谈完了,该走的人是你! 梅琳达冷笑一声,笑她认不清形势。 韩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尊严丢在地上让人踩,她就是从心理上依赖庄斌。 后来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是初恋,因为恋爱谈得太少了,多谈几场就明白了。 当时的她不明白,她明知道自己犯贱,还是想去找他。 12月的时候,为了表明自己孤注一掷的决心,她把上海的工作辞了,房子退了,收拾好行囊,像上次从云南来上海一样,她一人一箱去北京。依然没有提前打招呼,依然想给他意外惊喜。 上一次时她带着期待和向往,他接纳了她。这一次,她还是心怀美好憧憬,他却给她当头一棒。 时至深夜,门口有一双高跟鞋,她从前见过,属于梅琳达。 被冻得瑟瑟发抖,一身疲惫的她瞬间清醒了,她用之前配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灯亮了,好像有无数的针刺进了她的大脑,从前至后,定住了每一个脉搏,不可名状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她僵硬着脖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却不得不信。 深夜里响起犀利的尖叫,无可抑制的撕心尖叫。 天啊,谁来救救她!单纯善良、天真纯洁的她,梦想着和庄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她,却看到了这样肮脏的场景! 她的爱情,她爱的男人,她被践踏了自尊而委屈顺从的初恋啊!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为什么要毁掉她心中所有的美好! 为什么要让世界在她眼前猝然崩塌! 让她瞎了吧,让她疯了吧,让她死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被惊醒了的庄斌粗暴的将她推到门外去,梅琳达赤裸着身体捡起衣服,对他们二人的推拉毫不在意。 他们睡在一起了,睡在一起…… 天寒地冻的冬夜里,韩若蹲在门口哭,连咳带呕吐。朔风残忍地摧折她冻得通红的脸。 太脏了,太恶心了…… 她一直哭,一直干呕,根本吐不出什么,胃里连一点食物都没有,火热热的绞痛。 梅琳达穿好衣服,踩着高跟鞋走了。哒哒的脚步声节奏悠悠,漫不经心的从容。 韩若蹲在地上不起身不进去,她不敢进去,只敢蹲在门口哭得死去活来。 庄斌套好了衣服,叉腰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脸寒若霜。 哭声撕碎了别人的好梦,旁边房门打开,光着上身的男子劈头盖脸地吼:“哭哭哭,哭你m的发丧啊!给老子闭嘴,听到没有!” 在他上来打人之前,庄斌一把把韩若拖进来,砰的关上了门。 韩若狼狈的趴在地上,哭到抽搐。 庄斌皱着眉头看她,恼怒自己的荒唐,也恼怒她的突然而至。 “别哭了!”他声音低沉,勉强忍耐着。 韩若还哭。 “别哭了!我叫你别哭了!”他隐隐在爆发的边缘。 韩若抽抽鼻子,把泪水往回咽。 “给你五分钟停止,咱们谈谈。”他冷冰冰的划出界限。 韩若顾不上狼狈,用衣服擦鼻涕眼泪,渐渐止住哭泣。 庄斌冷静地等她偃旗息鼓,一脸的事不关己。 “你不是刚回上海吗,怎么又来了?” 她小小声地回:“我辞职了,来找你。”说完,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涌。 庄斌烦躁得狠狠抓了一把头发,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滚吧,我们分手。”他冷酷得像是在对待仇人。 她愣得大脑停止了运转,灯光照得她头晕,她问:“为什么?” “你没钱,我们生活不下去。” “我有啊,我所有的工资都在这里,我们一起花,我去找工作,你继续实现你的编剧梦。没关系,我养你……” 她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哆哆嗦嗦的翻包找银行卡。 庄斌又一次被狠狠戳到心上,他像一条受够了挑衅的眼镜蛇,突然暴起,扯着她手腕把她往外扔。 “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他红着眼,恨不得咬死她。 第十四章 虐恋成渣2 “不,我不走。”韩若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为了不被他推走。 两人死命拉扯,体力上不占优势的韩若竟然能hold住庄斌的推搡。 两人呼呼的喘气,进入拉锯战。 韩若哭红的眼睛装满了哀求。 “我不走。” 庄斌恨恨的点头,随时要动手。 “你再说一句!” “我不……” 啪!他用力扇了她一耳光。 韩若半边脸木木的痛,而后耳朵嗡嗡响,她的倔劲儿上来了。 “我不走,就不走!” 啪!他又甩了一耳光,打得韩若趔趄。 他趁机关门,韩若扒着门边不松手,任凭手指被夹到。 “庄斌,求求你,我不要分手,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我不要失去你,我错了,是我错了,不要分手好不好……” 不争气的眼泪流个不停,她满脸狼狈,苦苦哀求,像一只即将被折磨而死的小白兔。 庄斌的心软了一秒,但很快又坚硬如铁。 “我跟梅琳达睡过了,你不在乎?” 韩若噎了一下,咽回涌到喉头的苦涩,连连摇头。 “没有,你们没什么,是我错怪你了,我知道你们没什么……” 她催眠自我的说着假话,连自己都骗不过。庄斌笑得苦楚而讽刺。 “行!你真行啊!韩若,你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来……” 他把她扯进房里,扯她的衣服。 “你不是不在乎吗?来,脱衣服啊……” 韩若哇的一声大哭,推开他,踉跄地倒在地上,揪紧自己的衣服恐惧的望着他。 他笑她的故作纯洁:“不是你说的不在乎吗?嗯?装什么?” 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高冷但彬彬有礼的庄斌了,再也不是那个冷静理智的学霸了,他像一个恶魔,一个流氓。 “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我是你女朋友啊,你不嫌脏,我嫌!” 那一晚他们吵到筋疲力尽,声嘶力竭。最后,韩若蜷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抱着自己睡着了。 等她醒来天已亮了,庄斌不在,房内一地狼藉。 她又渴又饿全身哆嗦,从包里翻出火车上吃剩的面包和水,狼吞虎咽的填进抽搐的胃里。 之后,她忍着身体不适,拖着疲惫的身体打扫房间。 她催眠自己:日子还要过下去,她的初恋还没有死,还有希望。她从十八岁一眼爱上的男人还在,她不要离开…… 可是当看到垃圾桶里用过的避孕套时,先前吃下去喝下去的东西,裹着胃液的酸腐味一股脑儿地被吐了出来。 她呕吐到涕泪直流,呕吐到揪心揪肺,吐到全身都虚脱,站都站不起来。 她躺在地上痴痴傻傻的笑。 一份糟糕的爱情可以耗尽一个人的生命力,曾经张狂的韩若早就软弱成一团烂泥了。 她是不是错了?生命里只有爱情才最重要吗?如果没有了爱情,她曾经的努力都是可笑的愚蠢吗? 如果她的爱情失败了,她从大西南孤身一人跑到上海又跑到北京算什么? 中午的时候,庄斌回来了,带了食物和水。 昨夜的狂暴焦躁已经消失不见,他重新变得温文尔雅,扶起韩若,让她吃饭。 饥饿侵蚀了韩若的大脑,她来不及思考庄斌的转变。等她终于安慰好自己的胃时,庄斌的行礼箱也收拾好了。 “你要去哪?”韩若呆立原地,大脑迟钝的转不动了。 庄斌不看她,声音平静而深沉:“这房子我已经退租了,你走吧。” “你去哪儿?”她还是执著地追问。 “我搬去梅琳达那里,和她一起住。”曾经惊涛骇浪,此时风平浪静,已然注定了是分手,何不最后一次心平气和。 好不容易消停的五脏又开始火辣辣的疼。韩若像一具被抽空了力气、血肉、气息的真空人,虚弱无力的滑坐在地,她捂着自己的胃,有气无力。 “庄斌,你非要伤我这么深吗?我韩若这辈子要被你欺负死吗?” “对不起。”庄斌开门走人。 像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里起伏,韩若晕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大脑断片了一会儿,而后她才如梦初醒,终于意识到是分手来临了。 郊区的老居民楼啊,六楼啊,没有电梯,只有一级级的水泥台阶。 她曾爬楼无数次,总是笑嘻嘻的从不抱怨,哪怕拖着行李箱上上下下,累到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也从不在庄斌面前说累。 此时的韩若,还想最后一次挽留庄斌的韩若,虚弱的扶着铁扶手,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她没有力气了,踩不准,一次次滑坐到台阶上。 哪怕被水泥棱角磨得肉疼,她也要抓住最后的一次机会。 庄斌把行李箱放进了出租车后备箱,梅琳达喊他上车。他恍若未闻的看着楼梯口,直到韩若捂着肚子、佝偻着身子出现在视线里。 眼眶突然酸起来,他想起年初时笑脸比灯火璀璨、光彩照人的她,站在梧桐树下等他下班。这个用坚韧、勇敢、执著和善良让他爱上的姑娘啊,已经被他折磨得气息奄奄了。 对不起,韩若,从今以后请你忘了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配不起你的爱。 庄斌狠心地上车,任凭虚弱的呼喊飘散在风里。 庄斌,庄斌…… 出租车启动。就差那么一步,韩若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里的庄斌离她越来越远。 喉咙火辣辣的咽不下口水,她像一条濒死的鱼企图挣扎出一线生机。她追着出租车,一米、两米、五米…… 直到狠狠地摔在地上,硬生生的疼痛感传来,她伤痕累累的心就此支离破碎…… 那么多年的纠葛,短短一年的交集,却留下锥心刺骨的记忆。 木心先生说: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一生爱一人,不是因为慢,是因为伤。 耗尽一生的勇气去爱一个人,爱错了,伤够了,再没有力气爱别人了。 别人可以说她傻,说她蠢,说她痴心错付,不懂得及时止损,说她自我修复力太弱,太沉溺于往事…… 她统统承认。但感情的事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些道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 别人事后诸葛亮的说劝,对当事人只是进一步的嘲讽而已。 爱情就是一条河,当事人是到了河边不死心,跳也要跳下去求死。 谁让当年的韩若真的想用一生爱一个人,求一份一生一世的爱情…… 第十五章 宁愿老死不往来 六年后的上海,晚风吹散了记忆的阴霾。坐在滨江大道边上的两人沉默的看着江上的轮渡。 “庄斌,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以前的事解释给你听。我不想强迫你怎样,我只想让你放下,放过你自己,你活得太累了,这不是我认识的韩若……” 这场面算什么,他苦口婆心的劝她放下,放下什么?放下对他的成见?可是那些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啊! 韩若为他的话感到可笑,无话可说的摇着头。 庄斌还在试图劝说她:“或许在你心里曾经的我太混蛋,觉得我不配再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你想过我的苦衷吗?那个时候我是为你好,我有我的考量……” “是车祸、绝症、世仇,还是被人威胁?哪一样?你说出来,我听听!”她的嘲讽让他无地自容。 “都不是。但你听我说,只要我说出来,你一定会理解……” 韩若冷冷的看他,如看智障。 “就算你有苦衷,当初你选择了伤害我,现在又来解释,你以为你是谁?” “韩若,我知道你怪我,怪我为什么不好好分手,为什么要那样对你。我是没办法啊!你的脾气那么倔,我提分手你肯定不同意,只有让你死心你才会离开。那时候我过得那么差,我怎么可以再拖累你。我可能五年、十年都未必混得出名堂,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养活你?你那么喜欢稳定的生活,你那么想要一个家,你甚至说过将来想要一个男孩……” “那你和梅琳达是清清白白的?”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的解释戛然而止。他无力的转过脑袋看着江面,无话可说。因为答案他们都知道。 “庄斌,在我面前不必演戏。你的深情款款,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不想看你活得这么累,不想看到你一直活在过去。从我再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一直没有走出来过。我想这是我的罪过,我必须弥补……” “用不着!我的人生过得好也罢、惨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坚决划清界限,和曾经恶魔般对待她的前男友没必要再扯上关系。 “你过得不好,我会内疚,我会自责。” 错过韩若、伤害韩若,是他一生的罪过。 今生今世,他也许再也找不到一个愿意耗尽一生的勇气去爱他的人了。 “那你就内疚自责下去吧,如果你真的还有心的话。”她完全不为所动。 对他再仁慈一分,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曾经的教训,她永生难忘。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他的失望溢于言表。 她冷哼一声。 “庄公子,你言重了。我的原不原谅对你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如果你一定要我原谅你,才肯滚得远远的。那么我可以原谅你,我原谅你劈腿,原谅你不爱我,但我绝不原谅自己!” 起初听到她说原谅,庄斌的心像被黄绒绒的小鸭子拱了一下,可是听到她最后一句,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庄斌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为什么?放过你自己不好吗?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有新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也不愿意去接受吗?” 对于他拐弯抹角、隐晦至极的话,韩若根本没兴趣去领会背后的深意。 她不知道重逢以来,庄斌多少次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没有主动表露心机。 大抵曾经灰头土脸过的男人,在功成名就之后,都希望找回曾经陪他共苦过却被辜负了的女人,以弥补内疚,求得心理平衡。尤其对于自诩感性、有情有义的庄斌来说。 庄斌的确有这个心思。 从北京回上海之前,他就设想过有一天他坐在车里,看到多年不见的韩若自他车前走过,飘扬的长发像柳絮一样撩拨他的心。 之前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去唐猫影视北京总部拜访,吴总听说了他想回上海,立刻推荐了唐猫的上海分公司,让他有空去坐坐。 那天,他在吴总递过来的唐猫上海的员工名单上,一眼就从密密麻麻的表格里,眼尖的挑出了“韩若”两个字。 她怎么会到了影视公司?难道是自己成名的消息让她心有不甘,再次追随着他转到了影视行业? 韩若啊韩若,你这样执着,让我们怎么说再见呢?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策划部,吴总也不甚清楚,让他到了上海联系李总和张总。 后来,一切都按照他设想的,他们见面了。 可是她却活得很丧,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是什么让她这么意志消沉?是自己回来晚了吗? 如果可以,他是不是可以和韩若重新开始?尤其看到她也没有放下过去,他更想为曾经的中途分手抒写一笔。 可惜韩若永远不会给他机会。 “你问为什么?” 她转过头来,黑夜里,暗黄的路灯下,她的瞳仁幽深的像一口枯井,一字一句将他打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因为我爸爸去世了,在我被你折磨,为你伤心欲绝的时候,他去世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所以,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她将每一个字都咬进肚子里,咬进血液里。 此生此世她要是再与庄斌和好,就让她下十八层地狱! 庄斌如遭雷击。原来这就是她痛苦了六年的根源,这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跨不过去的鸿沟。 “怎么会?”他喃喃着不敢置信。想问她更多信息,却被韩若无声流泪的面容惊住了。 韩若倔强的仰起头,痛苦的闭着双眼,企图让黑夜遮住她的伤痛。 她本可以有机会见爸爸最后一面,本可以回家的,爸爸走的时候一定不安心…… 不能回想,一回想就心痛到碎掉!太残忍了,实在太残忍。 曾经以为爱情是生活的全部,后来才发现亲情远远超过爱情。 她宁愿从来没有爱过,宁愿孤老终身,也不要失去至亲之人。 她的泪无声无息,肆意横流。 他内心沸反盈天,不知如何劝解。 沉默良久,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只要能弥补你,我愿意用一切去求得你的原谅……” “你闭嘴!我不想再听。”她默默地擦去泪水,赶走自己的脆弱。 这一哭就让她忘记曾经吧。 “庄先生,好的爱情会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坏的爱情会让人堕入地狱。拜你所赐,我曾堕入地狱,幸好爬出来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自重吧!” 她起身,傲然而去。 曾经她的人生围着庄斌转,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她毁掉了自己的生活,有家不能回六年啊。 被伤到支离破碎的自己啊,落魄的行尸走肉般的自己啊,她用了六年时间才把自己一点点重新粘起来。可是他的出现,又将她重新打碎。她又要重新拾起破碎的自己,回炉再造。 没关系,过去那些年的自己死了。 曾经的屈辱不甘,曾经的不堪回首,她都在当事人面前勇敢回忆过了。就算再失败,她也要站起来了。 她的人生要从30岁重新开始。 第十六章 办公室站队 放下了往事,韩若的全副心思扑在了工作上,她和翟迪合计了下,虽然他们每天的时间都耗费在阅读大量的小说、剧本投稿,写回复意见,但实际上公司确定会做的项目几乎没有。 他们不能一直把时间都耗在无用功里,也不可能等着天上掉馅饼,应该想法设法提出新项目。 两人翻遍各自能找到的资源,收到了不少项目,经过反复比较之后,选中了一个年轻编剧的网剧项目,并且向张祖德提案。 但被张祖德一句“公司是要做电视剧赚大钱的,网剧那点钱不够塞牙缝的”给搪塞回来了。 翟迪气得狠狠踢墙,暗暗咬牙骂。 “老-s..e..gui真的是迂腐陈旧透了,现在那个公司不开发网剧项目,这么大块饼放在这里都不吃!今年这么多网剧火了,赚得盆满钵满的,老-s..e..gui真的眼瞎看不到吗?他就是没有容人之量,心眼只有芝麻大……” 韩若劝他:“翟老师,别生气了。你知道他根本不是做事的人,他是混日子的。” 翟迪愤愤不平:“唐猫上海三年五年出不了一部作品,这样下去,北京总部迟早会裁人的。我们做的这么辛苦是想做事,偏偏他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他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是觉得就算我们提案成功了,他也捞不到好处。况且一旦我们提了网剧项目,会更显得他更无能,所以他宁肯不做。” 韩若跟着叹气:“翟老师,既然你这么了解他,为什么还要生气呢?其实你应该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不过是真的验证了,还是会觉得失望,你是对他抱有幻想,以为你的忠心和认真总会被人看到,可是他偏偏视而不见。因为他对董事长本就不忠心,他也从不把唐猫当作值得奋斗的公司,他只是一个自私自利、贪图酒色的老男人,不是你的导师,不值得你尊重,为这样的人,你还要生气吗?” 韩若双目明亮的望向翟迪,让原本狂躁的他突然在一瞬间静默了下来。翟迪默默的回望她,嘴角的青胡茬抽了抽,想说什么,忍住了。 “翟老师你笑笑吧,再皱眉头就成小老头了。” 她黑溜溜的眼珠像浸了水的葡萄,白闪闪的牙齿像白色的琴键,让人忍不住想弹一曲。 翟迪突然一扭头,对着远方笑了,笑里含了本不该在这个年纪出现的羞涩。 赵墨菊突然找韩若私聊,让她有些意外。 两人在会议室坐定,闲扯了半天,从目前有没有什么项目可以汇报到意见稿写得怎么样。 最后还是韩若忍不住了,问:“赵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赵墨菊并不直接回应,反问:“哎,你进公司这么久了,觉得李总怎么样?” 能怎么样?她又不了解李总。 “李总,挺忙的。” “没了?” “嗯。” 赵墨菊倾身向前,拉着韩若的手表亲近:“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在张总面前一直推荐你,我觉得你是能做大事的人,你只是缺人拉你一把,翟迪帮不了你什么,你要想出头必须找准人……” 韩若警惕地想抽回手。 搞什么,赵墨菊因为翟迪的缘故,一直对她淡淡的,脏活累活丢给他们做,突然套近乎,非奸即盗。 赵墨菊不顾她的挣扎,又把她向自己拉近一些:“张总还是很欣赏你的,有好机会他会推荐你上的。只要取得张总的信任,你就有靠山了。在咱们这行,跟对人比会做事要好得多,有智商走不了多远,有情商才能走得远。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把不把握得住……” 韩若被她说得毛骨悚然,这女人真的有病吧。 刚进公司那会儿,她也老是这样找她聊天,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说来说去几次之后,她明白她的意思了,就是想让她对张总投怀送抱。 当时她恶心得要死,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区区影视公司怎么这么脏呢。 后来翟迪提醒她,不要理赵墨菊,赵墨菊就是被张总洗脑的神经病,总想忽悠刚进公司的女生,和她一起追随张总鞍前马后,顺便一起联手对付王晓晗。 结果,一个没成功,反而走了几个女生,人家走之前,还把赵墨菊骂了一顿。 从那以后,韩若就对赵墨菊敬而远之,赵看她无可利用之处,就对她疏远了很多。 这次,突然这么殷勤,难道是她不死心? 韩若心里还在想,这边就听到赵墨菊在说:“……我真的是一心为你着想,看不下去你跟着翟迪继续混日子了,我是想拉你一把,张总也想给你个机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李总身边的这个位置多少人争都争不来,我都忍痛割爱了,把机会送到你头上,你这是交大运了……” “什么意思?”韩若听得云里雾里的。 赵墨菊不耐烦的皱起眉头,还是耐心给她解释了。听完,韩若总算明白了。 什么机会,什么大运,就是推她下粪坑而已。还机会,考验?往脸上贴什么金! 这事要从李总的助理说起,说是助理,其实就是帮李总这个制片老总打打杂的,以前是策划部的某个员工兼任。前几个月,该员工离职了,李总那里需要网上报审、文字撰写之类的一些工作便落到了赵墨菊身上。 以前,都是赵墨菊支使韩若去做,做完了,赵墨菊再亲自去跟李总汇报,提防韩若越级,怕她万一够到了李总往上爬。 她的这点心思,韩若自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免不了也是心里鄙视她。还往上爬?不是人人都像她赵墨菊为了一口饭躺平任睡的。 现在呢,赵墨菊倒是不防备韩若了,工作还是让韩若做,不过要韩若以后亲自去跟李总接触而已。美其名曰,让她接触到高层,见识权力的中心。 什么权力,酸腐得还像大清朝! 但是哟,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哟。赵墨菊话里有话,意思就是让她替张总当眼线监视监视李总,顺便再勾引勾引他。 搞笑了,还监视,怎么不找个侦探查查李总呢! 啊呸,玩办公室政治还玩这么一套。果然是张祖德和赵墨菊的风格。 韩若沉默的思考着,她当然不知道张、赵二人的打算喽。 第十七章 被赶上架 张祖德总是和李总隔着一层,毕竟李总是集团副总,是坐镇上海分公司的老大,而张总不过是靠着吴董事长的老关系,私下里再多混一口饭吃的人。平常两人客客气气的,其实对彼此各无好感。 张祖德对李总是避而远之,私下里没少琢磨李钦的弱点,奈何这人油盐不进,不是说不给面子,而是给足了场面,从不落他的面子,才让做贼心虚的张祖德更忌惮几分。 而李总对张祖德也是能不照面就不照面,对策划部从不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身边也没个亲信什么的,唯一的挂名助理也是策划部的人。 本以为他对公司内部的事不清楚,但翟迪说过,李总对张祖德做的那些猫腻儿、张祖德与赵墨菊的私人关系再清楚不过。公司里虽然私下里有议论,但大家看得清楚,谁也不会拿到李总面前去说。 这几乎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点,上海公司的两位领导靠着井水不犯河水合作到现在,但是合作的结果是上海公司花了不少钱,却几年做不出什么东西来,烂尾的项目还在增加。 所以,张祖德被董事长提点过,心里慌了。 如果不是突然发现李总对韩若感兴趣,张祖德还找不到出路呢。多亏赵墨菊的提醒,让他想好了怎么走韩若这步棋。 “韩若,说话呀,发什么愣!” 韩若压下心里的几番计较,想回绝赵墨菊:“给李总汇报这么大的事,我胜任不来,还是赵老师你继续做吧,有什么需要办的事告诉我就行了。” “真不识好歹!你还真想看一辈子稿啊!替张总办事,多大的荣幸……” 韩若心想那是你的荣幸,我一点都不感兴趣。这么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也不怕我说出去。 “事情就这么定了,公司交给你的任务,就等你完成了。” 赵墨菊才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反正有张总撑着呢。上海影视行业30年的老人了,任谁想在上海影视这行混,都不敢得罪张祖德,她韩若算什么。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声张。 韩若的心事重重在午饭时引起了翟迪的注意。 “怎么了?吃个饭都走神。”他主动问起。 韩若忧虑再三把事情告诉他了。 翟迪啧啧感叹:“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说到底,李总才是上海公司老大,张总就是一个打工的,不过仗着董事长的旧交情,还想对公司的董事下手。老张真是越来越狗急跳墙了。” “翟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你总不能到李总那里去告老张一状吧,弄不好,状没告好,你自己先在这行混不下去了。” “这倒是!若不是这样,老张也不会次次都吃定新人。” 翟迪附和:“就拿小郑说吧。人家可是正规电影学院毕业的,不是我们这种半路转行的,年轻又漂亮,来唐猫拿这点工资已经屈就了,老张倒好,还暗示人家上供。小郑才不吃他这套,96年的小姑娘脾气大着呢,被老张借故骂了几次,直接辞职走人。现在在华德影视做的好着呢。” 他说的小郑就是前几个月刚走的美女责编,也是兼任李总助理的那个。 “是啊。小郑做得挺对的,我倒是羡慕她有底气。你还跟她有联系啊?”韩若随口问了一句。 翟迪脱口而出:“你别误会,我跟她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小姑娘挺有个性的。都在这行,以后还能相互帮助。” 韩若觉得怪异,她能误会什么。都说翟老师一心要闯事业,根本没有儿女情长。 “老张迟早会知道他高看我了,选我做卧底,绝对是下下策,我分分钟被秒。” 翟迪给她支一招:“听我的,以后离李总越远越好,不要单独跟他相处。等老张问起来,你统统说不知道。老张需要眼线,需要李总的把柄,李总心里清楚得很,你要是被李总当作老张的人,就惨了。” 韩若耸耸肩。“就算老张知道了又能怎样,还能威胁李总不成?” “老张这个人奉行的是要脏大家一起脏。他需要确定对方是‘同流’的人,不然怎么能‘合污’?” “翟老师,老张不会是今天才想这么做的吧,他以前怎么不做呢?” 翟迪笑得讽刺:“老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前他自己开工作室,利用国企的资源私下里赚钱,后来唐猫要在上海开分公司,董事长需要上海这边的资源人脉,就把老张给收编了,做了策划部经理。老张一进公司,就想把赵墨菊安排给李总做秘书,李总可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他们关系,连助理都不要,还能要赵墨菊!” 韩若听得直叹气:“感觉公司好脏好乱啊!” “哪个公司都有这种猫腻,只是你以前没看到而已。韩若,你还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翟迪顺嘴岔开了话题。 “后来呢?老张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吧?”韩若追问。 “后来,王晓晗也被老张推荐给李总,李总拒绝了。李总是十足十的好男人,他老婆比他小好几岁,两人没有孩子,李总平时也不应酬,有时间就在家陪老婆看韩剧,带她出去旅游shopping。你没看李总经常会分享韩剧资源吗?都是陪老婆看多了,成习惯喽。” 韩若点头称是。李总坐到这个位置,工作认真,修养良好,顾家宠妻,真是太完美了,跟酒色腐蚀的老张简直是两个极端。 韩若担任名义上助理的事,在不情不愿中定了下来。尽管一分钱的实质利益没有,韩若还被赵墨菊郑重其事的带去李总办公室打招呼。 李总笑眯眯的没有多说什么,韩若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因为公司没有片子在拍,李总这个副总兼制片人也没有太多的事,寻常都是北京出差、处理公司高层事务,要韩若做的也是按月对公上报、总结在做各项目进度等工作。 韩若慢慢地放下心来,但赵墨菊放不下心了。 她不止一次询问韩若李总的谈话、私生活。韩若全是一问三不知。 她当然不知道,她连跟李总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能知道他的私生活,老张真是越踩越过界了。 眼看着韩若消极怠工,赵墨菊决定推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