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别躺了,您要垂帘听政了!》 第1章 继王妃 三月三,宜嫁娶。 沈幼安作为家里千娇万宠的老来女,在父兄的目送下坐上了翊王府的花轿。 十里红妆,风光大嫁。 “续弦罢了,风光有什么用?” “翊王世子都十岁了,后娘可不好做。” 后娘好不好做沈幼安现在还不知道,但今晚的翊王妃却没那么容易做。原本以为顶着那一身凤冠霞帔坐一天花轿就够累了,没想到这才是个开始。 “让王妃久等了。”翊王过来时已经重新沐浴更衣,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沉香。 沈幼安借着昏黄灯光看清了男人的模样,出乎意料的好看,轮廓分明,五官深邃,是后世常说的建模脸。 许是练武的缘故,翊王身姿挺拔,很显年轻。 很快沈幼安便知道了,翊王不仅看着年轻,腰也年轻,就是可怜了她这副刚刚及笄的小身板。 第二日,她是在腰酸背痛中被婢女从榻上挖起来的。 “好秋月,再让我睡一会。”沈幼安迷迷糊糊说完这句话,才发觉自己已经嫁了人,不能再像闺中时肆无忌惮的睡懒觉了。 她打着哈欠从榻上坐起来。 “翊王真不怜惜人。”秋月看着她身上的痕迹心疼地红了眼睛。 进来的王嬷嬷听到这句话瞪了她一眼,“这里可不是将军府了,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日后若是给王妃惹了事我可不饶你。” “好了嬷嬷,秋月是个有分寸的。”王嬷嬷最是严厉,屋里的几个丫鬟都怕她,但沈幼安却喜欢跟她撒娇,摇了摇她的胳膊问,“嬷嬷,我的药好了吗?” “好了好了,老奴刚端来。” 沈幼安将避子药一饮而尽,秋月虽没说什么,眼眶却更红了。 虽是圣上赐婚,但沈幼安和翊王并非良配,她们几个更是心疼自家小姐。 小姐上头有五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是家里的幺女,自幼被将军和夫人如珠似宝地宠着,如今一嫁人就要做后娘,还不能有子嗣……翊王府分明是火坑啊! 沈幼安本人并不在意。 她深知自己在翊王府就是个吉祥物(摆设)。 这工作,她可太熟了。 上一世,她是原画师,虽然能力平平,但就是旺老板,短短几年时间都把老板的小破游戏公司旺上市了。 直到穿来这个世界她还在想,一定是公司过分吸收了她的欧气,不然她一个连加班为何物都不知道的吉祥物怎么可能猝死? 她是胎穿,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五年,除了早已定型的三观,和这里的土着无异。 沈家世代从军,举家镇守瀛州,距离上京十万八千里,按说与皇家八竿子打不着,但耐不住今上多疑,对手握兵权的沈家不放心,但又舍不得下本钱,最后便将沈幼安赐给了最没背景的第四子翊王。 翊王膝下两儿一女,长子乃先翊王妃所出,三年前已请封世子,地位稳固,不需要再有嫡子了。 这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是圣上赐下的翊王妃,若无大错,翊王不能和离更不能休妻,这辈子的铁饭碗稳了。 上辈子毕业了咸鱼躺,这辈子出生了咸鱼躺,现在皇帝老儿又给她找了一个更大的平台让她躺,沈幼安都觉得自己命好。 喝完苦药,她赶紧将秋月事先准备好的栗子糖塞进嘴里。 比起生活的苦,她宁愿偶尔喝一喝苦药。 喝完药,王嬷嬷将空碗接过去,提醒道:“王妃,王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新妇第二日要进宫奉茶。 坐在马车上,沈幼安偷偷打量身边的男人,他今日穿了身绛红袍子,衬得他皮肤白皙,原本深邃的五官也柔和了几分,颇有些魅惑的味道。 就是让她画都未必画得这么好,这张脸还真是高级,堪称女娲毕设。 “本王脸上有东西?” “没有没有,王爷生得好看,妾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沈幼安笑着掩饰了过去。 总不能跟他说她上辈子的职业病犯了吧。 对上女子清澈的眼睛,翊王心头纳罕,这个沈氏似乎与别的女人不同。 他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府里的姬妾没有不爱这张脸的。 沈氏却不一样。 她看他的眼神不是女人对男人的迷恋,而更像是单纯的欣赏。 一种对物件的欣赏。 意识到这一点,翊王心里相当不爽。 这个沈氏好大的胆子! 可再次看去时,女子已经垂下了眼睛,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他眼花。 沈幼安并不知道自己多看那两眼竟让翊王脑补了这么多。 此刻她只想睡觉。 昨晚被折腾了大半宿,今天又起这么早,她早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奈何和翊王同乘马车,她不敢睡过去,只能小憩一下。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翊王率先下了马车。 看着男人伸来的手,沈幼安愣了下才将手放了上去,二人相携入宫。 按照规矩,要先向皇后奉茶。皇后雍容又威严,赏赐了些东西便让二人回去了。 从坤宁宫出来后,翊王便带着沈幼安去了容妃的昭阳宫。容妃是翊王的母妃,据说年轻时容色绝丽,惊为天人,今上破例纳入后宫,封为容妃,多年来盛宠不衰。 今日一见,果然姿容昳丽,难怪翊王生得一副好相貌。 容妃待人很亲切,沈幼安请安后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以后翊王府就是你的家了,需要什么就让人告诉母妃,千万不要拘谨。好好侍奉翊王,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是,母妃。”沈幼安乖巧应了。 但她知道自己的处境,这话听听得了。 二人留在昭阳宫用了早饭,回到翊王府已巳时过半。 沈幼安又累又困,一进院子便恨不得甩掉鞋袜上床补觉,但她现在还不能咸鱼躺,翊王的姬妾这会正在花厅等着。 “妾身\/奴婢见过王妃。”她进了花厅,几人起身见礼。 “都坐吧。”沈幼安在主位上坐下。 翊王子嗣单薄,后院也简单,只有一个侧妃,两个庶妃,三个侍妾。 沈幼安刚掀起眼皮,便对上一张略显吃惊的脸颊。 其他几人虽掩饰得好,但仍能瞧出讶然。 沈幼安知道她们在吃惊什么。 她在瀛州那种苦寒之地长大,又是将军之女,大家都以为她生得野蛮粗犷,但恰恰相反。她不仅皮肤白皙,还生得娇小,从长相来看,她更像江南人。 许是害怕,那侍妾被沈幼安瞧了眼便低了头。 沈幼安数了数人头。 喏,只有五个。 第一天上岗就有人缺勤。 她还未开口,一个小丫鬟便跪了下来,“奴婢请王妃娘娘安,我家侧妃身体不适,不能过来请安,请王妃娘娘恕罪。” 第2章 拿王妃当枪使 宋侧妃是左副都御史之女。 六年前嫁入翊王府,与翊王育有一女,今年五岁。 先翊王妃过世后,便由宋侧妃代掌中馈,宋侧妃虽然跋扈但这三年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得翊王几分爱重。 她生病一事沈幼安早就知道了。 昨晚翊王刚进了她的院子,宋侧妃那边便来了人,翊王让身边的公公去请了府医,自己却没过去。 宋侧妃今早没来请安,估计是心里有气。 沈幼安不想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只想早些应付完这些女人,好去补觉。 她象征性地关怀两句,又送了两盒她平时不爱吃的燕窝便轻描淡写的将这事揭过去了。 只是,她不想追究,并不代表别人不想计较。 “王爷不去就生病,王爷一去就痊愈,侧妃娘娘的好体质,可真叫奴婢羡慕。” 说话的是陈侍妾,脸颊长而窄,眼睛细长,模样并不算出挑。她自幼在翊王身边伺候,是翊王的第一个女人,虽然身份低微,但和翊王有着幼时情分,翊王也给她脸面,所以她在府里颇有底气。 她说完身边的白庶妃便扯了扯她,“陈妹妹少说两句吧。” 白庶妃穿着浅褐色的比甲,梳着坠马髻,未着朱钗,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略显老气。缩着头隐在座椅里,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我又没说错,你拉我做什么?”陈侍妾面露不悦,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看向沈幼安,“王妃,您刚进府不知内情,这几年王府一直是宋侧妃当家做主,本就是越俎代庖,谁知有些人习惯成自然,真把自己当成主母了,如今王府有了真正的女主人,她非但不来请罪,还摆起了谱,奴婢为您不平。” 沈幼安假装听不懂陈侍妾的挑拨,笑着道:“陈妹妹说的是,宋侧妃这几年管家辛苦了,她生病我本应亲自探望,但我一时抽不开手,陈妹妹就代我走一趟吧。” 陈侍妾愣住。 她在告状啊!怎么让她去探望宋婉仪? “秋月秋菊。”沈幼安朝身侧看了眼,两个大丫鬟便将见面礼依次送到几个庶妃侍妾跟前。 几人谢恩后,她又嘱咐几句好好伺候翊王的话便让人退下了。 陈侍妾离开时,心有不甘地用余光朝厅内瞥了眼,正好对上一双古井般的眸子,清冷的眸光让她心头突突直跳。 她似乎小看这个继王妃了。 几人一离开,秋菊便愤愤不平道:“这个陈侍妾好大的胆子,敢拿王妃当枪使!” “她也太心急了。”秋月也面露不悦。 沈幼安直接往椅子靠背上一瘫,“只要不影响我们正院随她闹呗。” 三个女人一台戏,翊王府有六个女人,加上她这个吃瓜的就是七个,以后有的热闹了。 看着托盘里给几个孩子准备的见面礼,她又让秋月收进库房。 没想到今天一个孩子也没见着。 世子七岁时便去了尚书房读书,吃住都在里面,每十日休沐才会回府。宋侧妃生病,她生的大小姐也没过来。还有二公子,娘胎里不足,从小泡在药罐子里。前几日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她,便没有抱来。 沈幼安眼前晃过白庶妃那张圆圆的脸盘儿,听说二公子如今就养在她的院里。 正院摆饭时,一道清脆的巴掌声从披香院传了出来。 “凭你也敢在王妃面前编排我?”宋婉仪看着捂着脸的陈侍妾眼底闪过冷意。 这个贱人凭着和王爷的幼时情分屡次不将她放在眼里,她莫不是以为继王妃进府,她就能越过她这个侧妃了? 将人扔出院子,她喝了盏茶才平复了气息。 “可见着继王妃了?” 婢女上前回话,“回侧妃娘娘,见着了,王妃娘娘年纪不大,身量脸盘都还没长开,瞧着一团和气,是个好说话的,听说您病了,还让人送了燕窝过来,倒是……” 婢女看着宋婉仪那张明艳的脸,犹豫了下道:“倒是比想象中生得好看。” 颜如琬琰,眉似远山,继王妃虽然年纪不大,却有一种空谷幽兰的静谧之美,不知以后长开了会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宋婉仪不以为然,一个边塞长大的女人,能有多美? 她并没有将沈幼安放在心上。 等到其他院摆饭,主院里沈幼安已经吃完,歇下睡午觉了。 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刚起身秋菊就带着小丫鬟摆好了茶点,沈幼安吃得十分满足。 上京城的点心要比瀛州的精致,味道也好。 简单洗漱后,她换了身鹅黄色的轻便襦裙,在房间内走动消食。 刚走两圈,外面便通知张公公来了,张公公张德海是翊王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王嬷嬷恭敬地将人请了进来,“您怎么亲自来了,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奴才见过王妃。”张德海身后还跟了个小太监,二人朝沈幼安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启禀王妃,自先王妃去世,府里便由宋侧妃代为管家。咱们王爷最重规矩,如今您已进府,自然没有妾室掌家的道理,这是府中的对牌钥匙和库房账本,请您过目,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来福。”他说着看向身侧。 “奴才江来福给王妃请安,王妃有事吩咐奴才便是。”小太监跪下磕了个头,将钥匙和账本呈了上去。 沈幼安没有推辞,“劳烦公公告诉王爷,妾身定会打理好王府,不给王爷添麻烦。” 对于送上来的管家之权她倒是有些意外。 宋侧妃执掌中馈三年之久,她还以为她没那么快放权呢,没想到翊王这么干脆。 重规矩,是好事。 “送张公公。”她吩咐完,张嬷嬷亲自将人送出了院子,还往张公公手里塞了一个装满金豆子的荷包。 秋菊则带着江来福去安置。 这个小公公是翊王送给她的管家助手,当然也有监视之意。 沈幼安将账本大致翻了翻便交给了秋月。 秋月心思细腻,擅长看账本,她以前在将军府协助沈母管家时,秋月没少帮她的忙。 “你这两日先花时间将账本过一遍,再用我教你的法子将账本整理一份给我。”上辈子,她妈是会计,她耳濡目染也懂一些记账法,将法子教给秋月后她轻省了不少。 整个下午秋月都在忙着看账本,沈幼安喝喝茶,看看书,时不时指点秋月一二。 晚饭时间,翊王踩着夕阳进了主院。 第3章 她的期待 晚饭八菜一汤,还有一个饭后甜点,全是沈幼安喜欢的。 不是不顾忌翊王的喜好,而是作为一个吃货,如果连口腹之欲都不能满足自己,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翊王要是跟她吃不到一起那就少来几次,也不碍她什么事。 饭菜刚摆上桌翊王就来了。 沈幼安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迎了出去,“妾身见过王爷。” “王妃不必多礼。”翊王虚扶了一把,在沈幼安起身时,对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微愣了下。 这位继王妃本就是摆设,他并不打算上心。 听说她今日一早便主动喝了避子药,既然她懂事,他也愿意多给她几分脸面。 处理完政务,他就来了扶云院。 此时的沈幼安已经换下了今早进宫请安时那身大红宫装,穿上了更为活泼的襦裙,那抹鹅黄娇嫩极了,犹如枝头刚刚抽出来的新芽。乌黑的长发在发顶挽做百合髻,围了一圈珠子璎珞,平添几分俏皮。 本就年幼的沈氏在这一身装扮下更加显小,看上去仅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若是他第一个女儿平安降世,也有这么大了吧。 “妾身伺候王爷净手。”一句“妾身”瞬间让翊王从回忆中抽回思绪。 沈幼安只当没看见翊王有些古怪的眼神,净手之后便规矩地坐在饭桌前,等着对面的男人起筷。 和老板吃饭就这点不好,对方不动筷子你就不能先吃,对方夹菜你就不能转桌,对方吃饱你就得停筷。上辈子时老板还算体恤员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就是不知道这辈子的领导脾性如何。 没错,翊王在她眼里就是老板。 老板不需要交心,只要能创造价值就行,但丈夫的要求可就多了,一旦交心还要承担患得患失的风险,想想都累得慌。 重活一世,她可不想谈恋爱。 更不想在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谈恋爱。 珍爱生命,享受生活。这才是她的人生宗旨。 看着女子期待的眼神,翊王微微蹙眉,桌上的饭菜没一样他爱吃的,也不知她在期待什么。 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的喜好,不至于置办这样一桌膳食,到底年纪小,赤裸裸的将心思摆在脸上不说,还不用心。 翊王没什么胃口,随意夹了一筷子,还没放进嘴里,就见对面的女子吃得正香。 原来她期待的是这个。 “王爷尝尝这道樱桃肉,酥烂肥美,香而不腻。”沈幼安见翊王不怎么动筷子,生怕他说吃饱了,于是连忙让秋月为他布菜。 翊王看着那肥腻腻的五花肉,刚想拒绝,肉已经夹到了他的碗里。 “配着米饭吃更香,王爷尝尝。” 翊王眉头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下,看着女子笑眯眯的脸颊,硬着头皮将樱桃肉夹入口中。 这玩意儿又甜又咸,能好吃? 他从来不吃油腻之物,更不要说甜腻的五花肉了,谁知这一口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接受,刚入口时是淡淡樱桃甜香,随着咀嚼肉汁四溅,刚好包裹住先入口的米饭,咸香可口,确实如她所说肥而不腻。 “怎么样?好吃吧,王爷再试试这个。”沈幼安一边安利翊王一边自己吃得喷香。 翊王本想告诫沈氏“食不言,寝不语”,但看着平平无奇的吃食在她的介绍下变得色香味俱全便忍住了。 除了这一点,其他礼仪方面挑不出错来,算了。 “王妃胃口不错。” 她虽然嘴上说个不停,却一点也不耽误吃饭,甚至吃得还很多,比他后院所有女人的饭量都大。 “妾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王爷见笑了。” 翊王看着沈幼安头上轻轻晃动的璎珞,稍微有些心梗,虽然妇人时常佩戴珍珠璎珞,但沈氏头上的款式是偏幼女。遂想起她今年才十五岁,这喜好倒也可以理解。 用过晚饭他没有多做停留便离开了。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他对沈氏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知她是小年纪还是活得通透,总之她的心思根本没在他身上。 这样也好。 翊王出了院子,院子里的丫鬟便咕哝道:“王爷今晚不留宿啊。” 沈幼安吩咐丫鬟准备洗澡水后便葛优瘫在了罗汉床上,一边看书一边消食。 据说先翊王妃刚进府,容妃就赏过一对侍妾,翊王得知二人只有十三岁便直接拒绝了。 她今日特意这么穿,就是不想让翊王留下来。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翊王不喜幼女。 秋月端着茶水进来时,温声道:“王妃累了一天,今晚可以好好歇息了。” “说的也是,又不能孕育子嗣,做什么伺候男人。”秋菊本来还为翊王离开难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好事。 沈幼安扑哧笑了出来。 秋菊这思想领先时代上千年。 沐浴之后,沈幼安便上床睡觉了,在这个没有手机和互联网的时代,压根没有夜生活可言。 她也早已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身下这张拔步床又宽又大,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她不让翊王留下不是她矫情,而是她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同房非常不舒服。 而且她性子慢热,突然和陌生人睡一起,真的很影响睡眠质量! 翊王从扶云院出来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 说是书房,实际面积足有两间厢房那么大,里面床榻被褥等物一应俱全。比起后院,翊王更喜欢在这里歇息,一年之中有半年的时间都宿在这里。 今晚也不例外。 张德海见翊王褪了鞋袜便知他今晚要在这里休息,虽然不解但还是去让人准备热水了。 王爷昨日才和王妃大婚,按规矩要在王妃院里留宿三晚。 除非极其厌恶。 但看王爷的样子又不像是讨厌王妃,刚才分明还在扶云院多用了一碗饭,这是从前都不会有的情况。 他哪里知道翊王不留宿的原因是下不了手呢。 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他一点想法也没有,甚至只要往那方面一想都觉得自己禽兽。 翊王睡在书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院。 不多时,披香院里的丫鬟便朝书房递了口信,说是大小姐想父亲了,想让翊王过去瞧瞧。 第4章 不用回门 陈侍妾紧随其后,提着宵夜点心过来关怀。 但翊王谁也没见,直接让张德海打发走了。他虽然不会给王妃恩宠,但该有的体面和尊重一样不会少,更不会纵容其他妾室骑到她头上去。 后院其他观望的女人见此全都歇了心思。 这一夜,翊王府除了沈幼安和翊王,没人睡得安稳。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为了打消今上疑虑,沈家父兄将沈幼安送上花轿后便匆忙回了瀛州。如今这上京,沈幼安一个亲人也无,自然也不用回门了。 翊王一大早便让人送来了一箱布匹首饰,以示关怀。 沈幼安只看了一眼便让人收进了库房,随后便一个人坐在窗前写字,时不时用毛笔戳戳脑门儿,似是为难,半天才落下一笔。 王嬷嬷等人心疼地立在一旁。 “王妃一向报喜不报忧,可如今这情况……”秋月说着红了眼眶。 她家王妃说好听点是吉祥物,其实就是人质,饶是她想写信宽慰将军和夫人都无从下笔吧。 眼看着她就要落泪,王嬷嬷忙将人打发了,“你去趟小厨房,让他们做些王妃爱吃的,王妃吃了也能开心些。” 秋月吸了吸眼泪退下了。 沈幼安整整忙了一个时辰才搁下笔,招招手叫来秋菊,“将这个交给夏竹,让她按照我图纸上画的去布置,一切花费皆从我嫁妆里出。” 秋菊讶然,“原来王妃不是在写家书。” “家书?我写过了,一早就让来福送出去了。”沈幼安也明白过来,原来她们是担心自己无法回门而难过,都在一旁小心候着,她方才画图纸太过投入都没发觉。 说不想家是假的。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五年,早已将沈父沈母当做了亲生父母。 嫁到上京翊王府,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们分开,怎会不想念?她出嫁那天便知,此一别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有了心理预期,她难过归难过,还不至于无法接受。 家书她昨晚就写好了,让江来福送出去,不过是想让翊王和圣上安心。 为了转移想家的注意力,她一早便开始为扶云院画设计图。 作为一个资深咸鱼,对居住环境相当挑剔。 不出意外的话,她后半生都要在这个院子里度过,自然要好好规划,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最好都能按照她的喜好来。 三月初十,是尚书房休沐的日子,沈幼安本以为世子会回府,谁知他和同窗去长安游学了。 这一去,少说也要三个月。 “都这些天了还没回来请安,说什么游学,分明是不敬王妃这个母妃……”秋菊十分不满。 接收到王嬷嬷斥责的目光,她才将嘴边还未说完的话收了。 沈幼安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世子今年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对她这个后娘有意见也正常,就是换成她,她也难免有些小性子。 她让王嬷嬷管教好院子里的下人,不要乱嚼舌根,顺道将后院每五日一次的请安改成十日。 没人过来打扰,她也乐得清闲。 一连六七日,沈幼安都忙着布置扶云院。 这期间,宋侧妃和陈侍妾打了两次擂台,陈侍妾划花了宋侧妃的杭绸,宋侧妃让人克扣了陈侍妾的膳食,总之谁也没有讨了便宜。 翊王每日早出晚归,这些天只去了后院一次,还是去白庶妃那看望生病的二公子。 许是子嗣单薄的缘故,翊王对府上的三个孩子都很上心。 很快又到了请安的日子,沈幼安一早便被秋月叫起来梳洗更衣。秋月手巧,各种发髻都会梳,不费多少功夫就为她挽了高髻,并配了一套红宝石头面,末了又从里间衣柜里取出正红立领妆花长衫和靛青色百迭裙服侍她穿上。 这一身装扮富贵又威严。 沈幼安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对秋月笑起来,“秋月姐姐比我还记仇呢。” 上次请安时,宋侧妃称病没来,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今日杀一杀宋侧妃的威风也好。 沈幼安穿戴齐整后,早饭便摆上了桌。 翊王府的早饭很丰盛,什么羊肉萝卜、三鲜鸭子,肘花小肚、溜海参……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沈幼安刚起床吃不下油腻的,也不爱吃鱼虾,只想喝粥。最爱熬得出油的小米粥,搭配鲜肉小笼包和佐粥的爽口小菜,别提多舒服了。 一碗小米粥两屉小笼包下肚,沈幼安满足地眯起眼睛。 这才是生活呀! 消了会食才由秋月和秋菊扶着去了花厅,除了宋侧妃其他人都到齐了,见她来纷纷起身见礼。 沈幼安说了句不必拘礼,让大家都坐。 几人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打量着,再次惊讶于沈幼安出尘的容貌和端庄大方的形容举止。 主要是她们之前将继王妃设想的太过不堪,以至于现在有些接受困难。 她们打量沈幼安时,沈幼安也在观察着她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庶妃,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对襟长衫,不仅款式不是眼下时兴的,就连颜色也是用的黯淡的驼色,打扮得比上次还要老气。 坐在角落里,一副不争不抢,力求不被关注的模样。 沈幼安原是注意不到她的。 但她怀里抱了个孩子,无法让她忽略。 她笑着问:“这便是二公子吧。” 白庶妃立即抱着怀里的孩子上前,“谦哥儿快给王妃娘娘请安。” “明谦见过母妃。”小家伙从白庶妃怀里起身,奶声奶气地向沈幼安作揖。 明明是两岁半的孩子却跟一岁的幼童身量差不多,细胳膊细腿,瘦得像只猫,看着让人心疼。 “好孩子起来吧。”沈幼安将人扶起来。 身后的秋月立即送上见面礼,一对长命百岁的长命锁和一对平安喜乐的银手镯。这两样东西不算贵重,但银有安五脏、定心神、治惊悸的功效,送给小孩子再合适不过。 白庶妃刚带着二公子谢恩,院子里便传来了一道不大的咳嗽声。 “咳咳……”宋婉仪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用帕子捂着嘴角轻咳,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第5章 我撕了你的嘴 “终于来了,奴婢还以为咱们这位病西施今日又病得起不来了呢。”宋婉仪还没进门,陈侍妾就开始冷嘲热讽了。 “好大的胆子,当着王妃的面就敢……”咒我。宋婉仪后面两个字还没有吐出来,对上主座上的沈幼安瞬间愣住了,眼底迸出不可置信。 那日丫鬟说继王妃容貌不俗,她并未放在心上,继王妃再美能美得过她? 不曾想,继王妃竟然这般好看。 那张尚还稚嫩的鹅蛋脸白里透红,丝毫不见边塞的风霜。 宋婉仪不自觉得攥紧了丝帕,难怪继王妃进了门,王爷就再也不肯来她的披香院了。 是她大意了。 “大胆,宋侧妃竟敢对王妃不敬!”秋菊呵斥。 这个宋侧妃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头一次请安告病不来,今日又故意迟到,不告罪就算了,还直勾勾地盯着王妃瞧,实在放肆。 秋菊自幼习武,说话中气十足,宋婉仪猛然回神。 她从沈幼安身上收回视线,拉着女儿福身,“妾身给王妃娘娘请安,咳咳……妾身这两日身上不爽利,这才来迟了,还请王妃莫怪。” 宋婉仪容色出众,一双凤眼狭长魅惑,当属绝色。 从皮相看,她属于妖媚那一挂,但她身上的装束却和妖媚不搭边,尤其这身繁复的衣裙,对比她的身份,有些过于庄重了。 “云瑛给母妃请安。”不同于宋婉仪,大小姐倒是规规矩矩地给沈幼安磕了个头。 她身上的穿戴同样庄重,头上佩戴的珍珠头面还是大人款式,繁琐厚重。荣华是荣华,只是给人的感觉有些用力过猛,反倒失了孩子稚气。 小姑娘被沈幼安瞧了眼,有些不自然地低了头。 “起来吧,赐座。” 宋婉仪刚坐下,沈幼安又继续道:“宋侧妃总是缠绵病榻也不是办法,我这里有个医女,祖上曾在宫里做过御医,医术还算过得去,一会让她给侧妃瞧瞧。侧妃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伺候王爷,为王爷开枝散叶。” “王妃娘娘,您可得好好给侧妃娘娘瞧瞧,免得她下次请安又病了。”陈侍妾掩嘴偷笑,只差没有直说宋婉仪故意装病了。 一顶不敬王妃的大帽子扣下来,宋婉仪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甩去一记眼刀,“我每次生病,府医那里都是有记录的,你再敢在王妃娘娘面前搬弄是非,我就撕了你的嘴!” 陈侍妾还想再说两句,白庶妃怀里的二公子“哇哇”哭了起来,像是被吓到了。 又是哭,又是咳,将白庶妃急坏了。 “让夏冰进来,先给二公子瞧瞧。”沈幼安吩咐秋月,并让其他庶妃侍妾先回去。 秋月和秋菊是从小伺候她的大丫鬟,她嫁来上京,母亲不放心,又给她补了四个二等丫鬟,分别是擅长女红的夏薇,精通医术的夏冰,厨艺高超的夏荷和精晓营造的夏竹。 母亲知道她懒,这四人是她老人家精挑细选的,就盼着她能在翊王府过得舒心些。 沈幼安压下心底的酸涩,看向正在为二公子切脉的夏冰道:“如何?” 夏冰躬身答话:“回王妃娘娘,二公子只是体弱,并无大碍,您莫要担心。” 白庶妃松了口气,对着沈幼安千恩万谢后才抱着二公子退下了。 夏冰继续给宋婉仪切脉,宋婉仪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并不将夏冰放在眼里,似是笃定她瞧不出什么。 夏冰很快收了手,回道:“侧妃娘娘气血两亏,容易风邪外侵,这才反复风寒,奴婢这里倒是有个调养的法子。” “我进补了几年都不见好转,你能有什么好法子?” “侧妃娘娘虚不受补,就是吃再多补品也无济于事,平常无事不妨活动活动筋骨,八段锦有补肝益气之功效,最适合侧妃娘娘。” 活动筋骨?八段锦? 宋婉仪还未反应过来,沈幼安便一锤定音道:“既如此,以后就由你来为宋侧妃调理身体。” 夏冰领命,当天就带着宋婉仪操练了半个时辰。 第二天加量,练足了一个时辰,据说结束时,宋婉仪的双腿都在打颤,直呼身体大好。 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风寒了。 “照奴婢的意思,您就该让奴婢去收拾她,保证让她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这辈子都不敢再装病。”秋菊向沈幼安扬了扬自己健硕的胳膊,继续道,“奴婢还听说宋侧妃去向王爷告状,结果王爷叫来府医证实了夏冰的诊断,还斥责宋侧妃不懂事,辜负了王妃的心意,罚她抄书呢。” 沈幼安心情不错地吃了口藕粉桂花糕。 出嫁前她就听说翊王是个工作狂,不重女色,除了对先翊王妃有几分情谊外,对其他女人并没有多少感情。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翊王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直男。 宋婉仪跟他告状的后果,自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相较于宋婉仪,二公子的脉倒是有些奇怪,她进府后便听说二公子生母生产时难产,导致二公子胎里不足,但从夏冰切脉来看,二公子胎里不足的毛病早就好了,如今身体病弱成这样,是后天喂养出了问题。 但从翊王对孩子的重视和白庶妃的小心谨慎来看,应当不会如此才对。 沈幼安只是让夏冰多多留意,便将此事搁下了。 她现在刚进门,对王府了解不多,就是想管这事也无从下手,而且一直以来的咸鱼法则也让她习惯了不多管闲事。 沈幼安歇过午觉,移步偏厅。 此时秋月已经焚了香,沏了茶,小厨房的夏荷也送来了点心。 沈幼安每样都尝了口,相较于甜腻的栗子糕,还是桃花阿胶糕更合她的口味,她便多吃了两块。 沈幼安吃完净手后,从书架内抽了本书,慵懒地歪在罗汉床上。 手中的书还没看几页,她的思绪便飞到了窗外。她总觉得外面光秃秃的,有些空,一点意境都没有,导致她看书都看不进去。 虽然她是一俗人,但喜欢附庸风雅。 上一世,为了打造古风意境,她在工位上装饰了许多好看但没什么卵用的东西。 沈幼安看着外面思考着,就在她纠结是在窗外植两棵花树,还是种两株牡丹,亦或栽一些竹子时,外面传来了丫鬟的通禀声。 她偏头看去,正好对上迈步进来的翊王。 第6章 翊王有眼光 沈幼安立即从罗汉床上起身,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下衣裙,规矩站好,福身行礼。 自从大婚后,她将近小半个月没见过翊王了。 今日他怎么突然过来了,还来得这样的早,眼下不过半下午光景,距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呢。 很快她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儿个是十五。 按规矩,每月的初一十五,翊王都要留宿在她这个王妃的院里。 翊王抬抬手,示意她起身。 今日沈幼安高挽了发髻,发间插了两支玉钗,身上穿了件松霜色比甲,虽然简约,但胜在清新风雅。 长久以来萦绕在心头的幼女形象总算是不见了。 之后察觉到沈幼安这里的室内布局发生了些变化,便左右打量了一圈,“数日不见,你这里倒是大变样,可是住得不习惯?” “翊王府一切都好,妾身很习惯。”沈幼安扶着翊王坐上罗汉床。“只是妾身有些附庸风雅的小爱好,便让下面的人稍微布置了下。” 翊王眉头跳了跳。 她就差没将房顶掀了,这叫稍微布置? 等秋月和秋菊端来茶和点心,沈幼安倒了杯送到翊王跟前,“王爷尝尝妾身这里的茶点。” 翊王下意识想拒绝。 他从不碰这些,在他的概念里,这些甜腻的点心是女人孩子吃的。 看着沈幼安那张诚挚的小脸,他执起筷子尝了尝。 罢了,给她个面子。 味道不似他想象中的甜腻,反而绵软丝滑,入口即化。 吃完再喝上一口茶,分外熨帖。 翊王这还是头一次觉得点心好吃,但也仅吃了两块便不再用了。 沈幼安让人将点心撤下,亲自拧了帕子为翊王净手。 翊王被伺候得很舒服,靠在软垫上,看着室内的陈设问,“你想如何布置?” 沈幼安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见翊王脸色无虞,又得寸进尺了一分,“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妾身想在窗外栽些竹子。” 最终她还是觉得种竹子好。 她记得书里曾说:有竹百竿,有香一炉,有书千卷,有茶一壶,如是足矣。 一旁伺候的秋月和秋菊听得心惊肉跳,王妃刚进府不到一月就大刀阔斧的整改院子,如今还要提条件,万一惹怒了王爷可如何是好。 沈幼安却是不怕的。 她改造扶云院有七八日了,翊王早就得了消息,若是不允,开工那日就打发人来制止了。 但允许和放任还是有区别的。 如今沈幼安就想知道翊王的底线在哪里。 毕竟翊王是她东家,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都要和这位大老板打交道。 她不想得罪老板,也不想亏待自己。 若是了解了这一点,以后她就可以在翊王的界限之内尽情享受,肆无忌惮的咸鱼躺。 “竹子倒是不错。” 听到翊王肯定,沈幼安激动起来。 是吧是吧,她就觉得竹子好,算他有眼光! “妾身打算在窗下放一条几,条几连着书桌,看书习字时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等到傍晚,夕阳西下,落日映在墙上,丹霞如画,竹影斑驳,何其妙哉。”沈幼安胆子更加大起来,说得眉飞色舞。 双眸黑亮,满眼憧憬。 翊王不自觉得被她吸引了视线,他在沈幼安身上看到了明媚鲜活。 这是死气沉沉的上京城从未有的。 这让翊王更加确定,他的继王妃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 上京城中,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大都循规蹈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倒不是不好,只是见得多了便觉得无趣。 千百年来,女子的品行只有温婉贤淑。这不是她们的性格,而是世人对她们的要求。 可久而久之,她们便因为这要求而丧失了鲜活灵动。 温婉贤淑就成了她们的性格。 翊王突然想,以后沈幼安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原本他只将沈氏当摆设,如今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忍。 不忍将她困于后宅。 这个想法,让翊王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总共才见了沈氏三次! 他立即收敛思绪,问道:“还有么?” 沈幼安没跟他客气,直接将她画的设计图摊在他面前,“窗外有山有水,有花有竹,屋中有几有榻,有书插架,有花插瓶,一炉沉水,一张七弦,就是理想之居了。” 她这院子里有假山,就是还差一水塘。 若是水塘内再种些睡莲,养几尾金鱼,那就再美不过了。 翊王有些惊讶。 这张标注繁多的堪舆图无疑是沈氏的手笔。 没想到她竟然还会画画,从结构和章法来看,画功还很不错。 她身上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 翊王将讶色收于眼底,没让人瞧出来,将堪舆图仔细看了遍,直接叫来张德海,“你明日去安排些工匠到扶云院,任由王妃调遣。” “妾身多谢王爷。”沈幼安没想到改造扶云院的事直接被翊王接过去了,简直是意外之喜。她立即从罗汉床上坐起身子,狗腿地行了礼。 翊王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也多了丝笑意。 他记得小时候随母妃住在昭阳宫,大约六七岁时,初具审美,叫了几个小太监将他住的偏殿倒腾了一番,结果却被父皇斥责花里胡哨,不够稳重,有碍皇子威严,母妃得知后又将他的偏殿恢复了原样。 所以他潜意识里,布置宅院是不被允许的。 以至于后来出宫开府,他的书房以黑色棕色以及紫色等暗沉色调为主。 稳重是稳重了,但单调乏味。 再加上他长年累月在里面办公,神思疲乏,有时还没进去,就已经觉得累了。 沈氏倒是提醒了他,翊王府是他可以做主的地方。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对于扶云院的布置也有了些期待。 “还有,一切花销从本王私库里出。” 翊王原本想说花费由公中承担,又想到她刚开始管账,这一笔银子怕是填不平。 还是开他的私库算了,也省得宋婉仪知道了闹腾。 哦,他果然是知道这事的。 沈幼安再次道谢。 噢耶,狠狠省了一笔! 张德海领命退下后,翊王这才问起沈幼安管家的事,“王妃可有难处?” 他虽然不知道沈家如何,但上京城其他武将家里,女子在管家方面都差了些,但也无妨,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必不会闹出笑话。 难处么?当然有! 沈幼安毫不犹豫的在心里呐喊。 第7章 狐狸精 秋月早已整理好了账本,账目上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这对牌钥匙她接下容易,想要守住就难了。所谓管家,管的是人,但这偌大的翊王府,却没有她的人。 翊王府五百余人,除去前院的护卫、管事和小厮外,后院大约还有三百人,这三百人一共分为三方势力,分别是翊王开府时从宫里带出来的旧人,先翊王妃留下照看世子的陪房和丫鬟,还有宋侧妃这三年代掌中馈时培养起来的亲信。 她能用的人,几乎为零。 目前她的局势很被动。不过嘛,也好解决。 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点小事她还不打算找翊王帮忙。 她这扶云院大着呢,这次改造也只改造了她日常起居这处罢了,只占了总面积的十分之一。 翊王朝这方面关怀就行了。 于是她笑着道:“王爷不必费心,妾身能处理好。” 翊王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不是他信任沈幼安,而是已经做好了兜底的准备。 垂眸看见随意搭在罗汉床上的书,他有些兴趣道:“看的什么书,拿来本王瞧瞧。” 沈幼安瞥了眼书名:《水经注》,顿时松了口气,拿给翊王。 还好不是那些酱酱酿酿的书。 翊王也看到了书名,他记得上来过来时,沈氏就在捧着一本游记的书看,便问道:“王妃喜欢天文地理方面的书籍?” “也不单是天文地理,妾身看的书比较杂。”沈幼安答道。 她喜欢看的书那可多了去了。 最喜欢的是话本子,尤其带了点酱酱酿酿内容的。 但这个时代并不像后世,看书听书软件一抓一大把,有海量小说可以看。有时她看上一个好本子,一年都不见得能写完,太监的风险还很大。 这会又没有手机,她闲得发慌,就让秋月她们找了些杂书来看,看得最多的是天工开物和齐民要术。 大概七八岁时,她每天不是忙着发明创造就是培育农作物。 奈何瀛州气候条件实在不给力,她连菜都种不好,更别提培育水稻、大麦新品种了。 倒是发明创造,她还真搞出来了几样,比如自行车和抽水马桶。 那段时间,沈父逢人便说自家闺女是个小神童。 老爹的张扬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她的积极性,后来她就只看书,再也不实践了。 看到翊王看书入了神,沈幼安轻手轻脚地下了罗汉床,让秋月和秋菊铺纸研墨,她打算再完善一下堪舆图。 院子里的竹子和水塘并不在计划内,如今得了应允,自然要加上。 沈幼安和翊王二人一个作画,一个看书,倒也和谐。 秋月和秋菊安静地守在一旁,瞧着外面的日头差不多了,秋菊便退下去,去小厨房传饭,秋月则在厅内掌了灯。 翊王放下书本时,沈幼安也画了个七七八八。 她搁下笔,为翊王换了双轻便的鞋子。 “这书不错。”翊王将书放在小几上。 沈幼安见翊王没有看完便道:“妾身随意打发时间的,王爷若是喜欢就送给王爷了。” “不必,本王下次过来再看。” 翊王起身,看了眼沈幼安新画的堪舆图,又顺着堪舆图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书道:“这几本也不错。” 《女则》《女戒》不见一本,游记孤本倒是比他书房还多。 沈幼安眨眨眼。 翊王的意思,以后还来看书? 她的嫁妆里,装了七八箱子书,原本打算等书架做好了全摆上去。 翊王要来,她就不好把话本子放上去了。 以后想看还得去库房取,麻烦。 但谁让翊王是她的大老板呢,她只好硬着头皮邀请,“那以后王爷想过来了就让人来说一声,妾身将书和茶水给您提前准备好。” 她算是看出来了,翊王对点心不感冒。 那她就不用费这个事了。 “好。”翊王没反对,刚才靠在罗汉床上看书那一会,难得的心静。 二人说着话,秋菊便和小厨房的两个小丫鬟提着饭盒进了偏厅,几人手脚麻利地摆好了碗筷。 秋月打水过来伺候沈幼安和翊王净手漱口。 今日仍是八菜一汤,除了沈幼安喜欢的那几样外,她还特意让人多加了两道翊王喜欢的菜。 用过晚饭,翊王顺其自然地留了下来。 沈幼安得了应允还拿了一大笔银子,也不矫情,在床上的互动十分卖力。 没了抗拒后,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舒服。 翊王原本只想走个流程,最后却兴奋地叫了两次水。 沈幼安刚开始还想施展十八般武艺,但想到自己初经人事,还是收了些。 翊王体力虽好,但技术嘛,跟她上一世的几个男朋友比,只能说一般般,就连姿势都没几个,古板的很。 也有可能她现在年纪小,身子嫩,总之她和翊王还得磨合。 由于晚上折腾了大半宿,第二日沈幼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好在容妃娘娘体恤,只让她每月初一进宫请安,其余时间她都可以睡懒觉。 许是食髓知味,接下来两天翊王都宿在了扶云院。 消息传到披香院时,正在抄书的宋婉仪气得摔了手中的笔。 “王爷本不是重欲之人,她竟勾得王爷一连三日宿在她院中,当真是个狐狸精!” 大丫鬟琥珀将地上的毛笔捡起来,朝四周打量一周小声道:“隔墙有耳,侧妃娘娘慎言。” “我怕她?”宋婉仪冷笑,“她入府不过半月,若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往我披香院安插耳目,那我这三年就白管家了。就算王爷抬举她,她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你去把我的意思传下去。” 不过是个人质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翊王妃了。 宋婉仪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书也不抄了,卯足了劲儿装扮起来。 她已经失去了管家之权,不能再失去王爷的宠爱了。王爷已经快一个月没来披香院了,她说什么也要重新赢回王爷的心。 宋婉仪盛装打扮,一早便在垂花门守着,可惜翊王当天并未回府。 这事被陈侍妾当作笑柄,嘲笑了好几日。 之后两日,翊王皆宿在白庶妃处,再之后是陈侍妾和其他两个侍妾院里,直至三月二十八,大小姐五岁生辰,翊王才踩着月末的尾巴去了披香院。 不知宋婉仪用了什么法子,接下来好几日翊王都是一下值便直奔披香院,宋婉仪又得意了好一阵子。 第8章 不满那就干 扶云院。 沈幼安看着桌上寡淡的粥饭,以及碟子里打卷儿的青菜微微皱眉。 秋菊愤怒道:“王爷不来的日子,后院这些人越来越敷衍王妃了,虽说咱们扶云院有小厨房,但采办送来的不是蔫了吧唧的菜就是被人挑剩下的肉,就是夏荷厨艺再好,也做不好吃。” 秋月叹了口气,“快了,再忍忍吧。” “王妃这几日都瘦了,还忍什么?”秋菊撸起袖子,一副找人干仗的模样。 “秋菊说的是,别的都好说,在吃食上给我使绊子,真是忍不了一点。”沈幼安摆摆手,示意她们将桌上的饭菜撤下去,“既然不满,那就干吧!” “王妃,您说真的?”秋月惊讶道,整治王府后院这么大的事,王妃怎么说的一副临时起意的样子。 “一群狗奴才拿烂菜叶子糊弄王妃,你能忍?”秋菊气愤。 沈幼安往罗汉床上一歪,翻了翻小几上放着的账本道:“一会歇完午觉,通知后院的管事嬷嬷都来扶云院见我。” 她拿到对牌钥匙也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她既没有摆新王妃的款儿,为难下人。也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整治后院。而是由着她们,原来做什么差事,现在还做什么。慢慢地,后院这些人就对她放松了警惕,甚至说她性子软和,没脾气,不将她放在眼里。 当然,秋月这个月也没闲着,不仅摸清了后院这三百口人分别是谁的势力,还将他们的差事以及社会关系分别整理,登记造册。 “好嘞,就等着您吩咐了。”秋菊有些迫不及待。 纵了这么久,也该出手了。 沈幼安午觉歇了小半个时辰便起来了,许是中午没吃饱的缘故,一起身就觉得饿。 秋月从后院大厨房提来了几盘子点心。 沈幼安吃得差不多了,秋菊便带着众位管事嬷嬷进了院子,几十号人,乌泱泱站了一院子。 数日以来,蹦跶最欢,接连给她下马威的全是宋婉仪的人,所以翊王的人和先翊王妃的人她并不打算动,非但不动,她还要好好利用。 众人请过安,最前面的嬷嬷率先站了出来,笑着问:“不知王妃娘娘让奴婢们过来有何吩咐?” 这是在厨房负责采买的邹嬷嬷,仗着自己是宋侧妃带进来的陪房,在宋侧妃掌家期间愈发嚣张。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张扬跋扈的性子,别说厨房其他粗使婆婆,就连厨房管事她都不放在眼里。整个厨房,只她一人独大。 沈幼安并不搭话,温和地打量院子里的管事婆子们。 一旁的秋月扫了眼桌上吃剩下的点心,笑着道:“不知厨房哪位嬷嬷孝敬的这碟子枣泥山药糕,甚合王妃娘娘口味,回头记得来扶云院领赏。” 邹嬷嬷立即朝身后看去,几个嬷嬷皆低了头。 沈幼安见差不多了,这才对众人道:“我初入王府,不熟悉王府事务,多亏了嬷嬷们协助,这才没出什么岔子。” “王妃娘娘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秋月端着托盘来到众人跟前,一人赏了二两银子,“嬷嬷们这些日子辛苦了,你们为王妃娘娘分忧解劳,自然少不得赏。银子虽不多,但是王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嬷嬷们拿去买糖吃,也好甜甜嘴儿。” “多谢王妃娘娘!”不少人这段时间对扶云院十分敷衍,她们还以为沈幼安今日传召是要兴师问罪,谁知沈幼安非但没有责罚,还给了赏,众人自然欣喜。 二两银子可不少。 她们这些人里,有些月钱还没二两呢。 而且这院子里有几十号人,一人二两,加起来也得百十两了。 王妃娘娘真是出手大方。 “本王妃向来赏罚分明,你们好好做事,日后的赏赐只多不少。”沈幼安说完便让人回去了。 秋菊不解,“这就没了?” 她还打算手撕这些嬷嬷呢,没想到王妃把人叫来赏了一番就没下文了。 如果被欺负了还要靠着收买人心解决困境,那也太憋屈了。 沈幼安存心逗她,耸了耸肩道:“没了。” 秋菊着急起来,“王妃……” “王妃什么时候吃过亏,你就等着瞧吧。”最后还是秋月忍不住了,笑着拉住了她。 沈幼安将库房钥匙拿给秋月,让她去箱子里取了话本来看。 今日一事不过是下饵罢了。 这些嬷嬷们很快就能知道,她的赏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沈幼安没翻两页,王嬷嬷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进了院子,秋菊激动地嚷嚷起来,“太好了,王嬷嬷回来了,王妃有新鲜蔬菜吃了。” 沈家虽然举家镇守瀛州,但祖籍却在上京。沈家在上京不仅有铺面,还有庄子。这些产业原本都由沈幼安大哥继承了,后来她被指给翊王,要嫁到翊王府,大哥便将上京的产业都置换给了沈幼安做嫁妆,方便她在上京生活。 王嬷嬷是沈家的老人,上京城这些庄子上的人有不少还认识她,于是沈幼安就让王嬷嬷亲自去庄子上走了趟。 以后她想吃什么,就直接从庄子上供应。 一来加强对庄子的管理,二来让她在翊王府不至于太被动。 秋菊赶忙将王嬷嬷迎进来,“嬷嬷,事情可还顺利?” 王嬷嬷点头,向沈幼安福了福身道:“回王妃,说起来也巧,距离翊王府最近的沈家庄,那里的管事是老奴的远房亲戚,得知王妃想吃庄子上的蔬菜,特意选了些水灵的让老奴带回来,说是以后每天早晨让人往翊王府送菜。恰巧庄子上的樱桃和枇杷熟了,还摘了些随车进府孝敬王妃。您若是吃的好,等夏日的瓜果下来,他让人多送一些。” “太好了,王妃最喜欢吃瓜果了。”秋菊兴奋道。 沈幼安打量房间内的陈设,心想能做到管事这一职位,银钱上必不会太缺,但别的东西,哪怕她这屋子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花瓶摆件,对于庄子上的人而言也是精品,不易得的。 于是她道:“秋月,等明日庄子上的人来送菜,你将库房那两匹棉绫的料子和这几个细口瓷瓶赏给他。” 房间内的许多摆件与她日后的布置风格大相径庭,她本打算让秋月全部收进库房,如今看来,捡几样不甚名贵的赏赐庄子上的人再合适不过。 王嬷嬷立即福身道谢,“老奴替我那表兄谢谢王妃。” 沈幼安这一系列行为并未瞒过翊王的耳目,翊王得到消息后只道:“既然王妃在观望,那本王便也观望观望。” 第9章 王妃赏罚分明 不出半个月,厨房便传来消息,负责采办的邹嬷嬷和管事蔡嬷嬷打起来了。 起因是那碟枣泥山药糕,邹嬷嬷怀疑蔡嬷嬷暗中向扶云院献好,早已投靠了沈幼安。蔡嬷嬷则认为邹嬷嬷这是给自己扣屎盆子,故意找茬,也开始使绊子。 几次摩擦后,邹嬷嬷终于忍不住对蔡嬷嬷大打出手,斥责她对不住宋侧妃,吃里扒外。 蔡嬷嬷是翊王从宫里带出来的,严格来算,她是翊王的人。 只是此人心思活络,先翊王妃在世时,她为先翊王妃马首是瞻,后面宋侧妃掌家,她又主动向宋侧妃投诚。 但宋侧妃看不上她这种墙头草,并不待见她,而是一心扶植自己的亲信,邹嬷嬷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厨房,并且逐渐取代蔡嬷嬷这个管事的。 蔡嬷嬷自然有怨气,但宋侧妃掌家,她只能忍。 如今翊王府后院换了女主人,她自然不惯着邹嬷嬷了。 “蔡嬷嬷和邹嬷嬷积怨已久,两个人大打出手,蔡嬷嬷将邹嬷嬷的脸都挠花了,厨房被她们打得一片狼藉。”秋月道。 至于那碟子枣泥山药糕到底是谁送的,已经不重要了。 “把人提过来。” 沈幼安不问缘由,只看结果,二人大闹厨房,损坏了厨房的东西,那就各打三十大板。 一听打板子,蔡嬷嬷顿时慌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邹嬷嬷这些日子故意为难扶云院以及其他庶妃侍妾院里的事情都说了,几个厨房里做事的丫鬟婆子也跟着附和,控诉邹嬷嬷这些年的恶行。 一开始邹嬷嬷还会辩一辩,但一张嘴难敌千军万马,最后辩无可辩。 邹嬷嬷深知自己除了攀咬宋侧妃这一条路外,再无将自己摘干净的可能,不认也得认。 多罪并罚,直接罚了六十板子。 至于蔡嬷嬷,知情不报,罪加一等,沈幼安给她多加了二十板子。 还有刚才指认邹嬷嬷的丫鬟婆子,也打二十板。 一时间扶云院哀嚎不断,一个个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尤其是邹嬷嬷和蔡嬷嬷,上了年纪又挨了那么多板子,就是不死,人也废了。 听说当天夜里便双双发起高烧。 不出三日,二人一个被家里人接回老家养老,一个被打发到庄子上过活。 沈幼安拿厨房开刀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翊王府,宋婉仪将邹嬷嬷送出府后,在院子里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但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不过是个采买嬷嬷罢了,无关紧要,折了便折了。 她管家这些年在王府各处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沈幼安动邹嬷嬷不过是运气好,她就不信她还能将她所有的人都挖出来。 想动摇她宋婉仪在翊王府的地位,简直痴人说梦! 但其他人却不这样想,尤其是陈侍妾,她几次拿话激她对付宋婉仪,她都好脾气地当做没听见,就连下人欺负到她跟前,她也没动静,她还以为这位继王妃是个发面团子,没想到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样的雷霆手段。 就在陈侍妾拭目以待沈幼安以铁血手腕整顿翊王府后院时,扶云院又没动静了。 沈幼安非但没再打罚下人,反而赏赐了好些人。 就连那些犯错的她也没有罚,不是送去了庄子就是发卖了,一切做得悄无声息的,等众人知道时,已是半月后,尘埃落定了。 当然,翊王那里早就收到了消息。 他没有干涉沈幼安,由着她整顿后宅。 她是王妃,要执掌王府中馈,若是镇不住府里的下人,还如何管家?传出去,也只会让人笑话她无能。 “府上的人都说王妃赏罚分明呢。” 赏罚分明?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沈幼安打邹嬷嬷和蔡嬷嬷,不过是利用厨房的几个管事杀鸡儆猴。之后,她又从所有管事中选出几个家里人口简单,做事麻利,好掌控的管事进行重赏,这是为了逼他们做选择。 在外人眼里,一旦拿了沈幼安的赏,那就是她的人了。 至于其他的,能发卖的就发卖,不能发卖的,就送他们去庄子上和家人团聚,任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短短一个月,她就将在王府经营了三年的宋婉仪架成了空架子。 如今府里的下人见了沈幼安,哪个不是毕恭毕敬。 不仅有雷霆手段,还有威严。 恩威并重。 这让翊王对沈幼安又多了几分满意。 这些日子他与沈幼安相处得很舒服,除了王妃该有的脸面外,他还想多给她些威信和尊重,但首先她自个儿得立起来。 显然,沈幼安比他预料中的做得还要好。 等到沈幼安问他要人时,他直接让张德海带了二百人让她挑选,有丫鬟婆子,还有太监小厮。 后院这些老油条,早该换一换了。 沈幼安先挑了六七十号人填补了王府后院的空缺,又给自己留了十个小丫鬟,两个小太监,剩下的便依次送到了其他庶妃侍妾院里,给她们每人赏了两个丫鬟,一个小太监。 直到赏人下来,宋婉仪这才惊觉府里变了天。 她让琥珀出去打听却被告知她的人走的走,向沈幼安投诚的投诚,她再想做些什么已为时已晚。 她再一次轻视了沈幼安。 沈幼安这个月忙着整顿王府后院,对扶云院的布置也没闲着。 短短一个月,她这间屋子便装饰了个七七八八。 翊王也时不时过来瞧瞧进度,即便不过夜,也会过来坐上片刻,总之因为布置扶云院一事,翊王来得勤了。 这一日,翊王刚下值便来扶云院寻沈幼安。 他身后跟着的张德海怀里抱了个三尺长的檀木匣子,外面还套着杭罗套子。 “本王今日得了个好东西。”翊王说着示意张德海打开檀木匣子。 看着匣子里的七弦琴,沈幼安眼底露出惊喜。 翊王打量着房间,“几榻,花瓶,书架,香炉你这里都有了,还差一把七弦,刚巧今日有位幕僚献上一把瑶琴,本王就给你拿来了,你试试喜不喜欢。” 张德海将七弦琴放在桌上,又搬来了绣墩,好让沈幼安坐下弹奏。 沈幼安在桌前坐下,细细打量。 眼前这张琴质地细腻,光泽度高,整个琴面犹如抛光一般,光洁非常,整体造型也很精致,一看便知是张不可多得的好琴。 她刚抬手放在琴上,翊王皱了眉,“不会弹琴?” 第10章 暴殄天物 她应该会吗? 从前沈母见她性子安静,一度想将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她也不负所望,围棋、书法、画画都还不错,唯独琴弹得一塌糊涂。 整整半年,一首曲子没学会,琴却废了三张,眼瞅着将军府的老底儿都要被她掏空,沈母赶紧叫停。 虽然不会弹,但她的房间却常年放着一张。 谁说琴是用来弹的? 她当然不能用这话回翊王,只能不好意思地点头,“妾身愚笨,让王爷笑话了。” 眼光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张琴。 原本还觉得这条长几上有些空,如今古琴一放上去,意境一下就出来了。 翊王算是看出来了。 沈氏要琴只是为了摆着好看。 忽然想起她之前曾说过喜欢附庸风雅,他以为是自谦,没想到她说的是实话。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沈幼安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诚实不做作,不失为一个优点,只是…… 若是早知道她念叨七弦琴只为摆设,他就随便送一张了。 这张琴可是大名鼎鼎的绿绮。 真是暴殄天物。 但送出去的东西也不好收回来,翊王只好默默将遗憾收回肚子里。 沈幼安得了琴心情极好,晚饭时让小厨房多加了两道翊王喜欢的菜。 她刚将人扶到罗汉床上,相宜院的丫鬟往扶云院递了消息,说是二公子又病了,想请翊王过去瞧瞧。 尽管翊王极力控制,他的眉头还是拧了下。 沈幼安让秋月跟过去了解情况,虽说要咸鱼躺,但她身为翊王府,该担的责任也要担,幸好她的丫鬟嬷嬷们能干,基本可以为她解决百分之八十的工作。 翊王离开后,秋菊便叹了口气,“二公子当真是可怜。”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病了三四回了。 这样的频率,别说两岁半的孩子,就是放在大人身上也吃不消。 秋月很快带来了消息,二公子这次不是风寒,而是肠胃不适,上吐下泻不说,还发起高热,小家伙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本以为是吃坏了东西,谁知翊王叫来府医一查竟然是中毒。 翊王勃然大怒,命令彻查。 结果却查到了陈侍妾身上,二公子在陈侍妾那里吃过点心便开始拉肚子。 府医查验之后发现点心有毒,此毒对大人并不要紧,但对幼童,尤其是二公子这样体虚的幼童便是致命的。 陈侍妾不认,甚至看向那碟点心的眼神都充满震惊。 “王爷,奴婢冤枉。” 沈幼安赶到时,陈侍妾正跪在地上喊冤。 “王爷,您是知道的,奴婢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做过母亲的人怎么可能会对孩子下手?” 宋侧妃以及其他庶妃侍妾随后赶来,听到陈侍妾这句话,直接嘲讽道:“正因为做过一日母亲,所以才想日日都做母亲。二公子在白庶妃院里中了毒,便是白庶妃照顾不周,王爷若是有心给二公子换个养母,某些人便能如愿了。” 翊王早先两个孩子,陈侍妾所出的庶长子以及先翊王妃所出的嫡长女都夭折了。 陈侍妾胎大难产,险些一尸两命,虽然最后被救了回来,但却再也无法生育。而她所生的庶长子,因为产程过长,窒息严重,当晚便去了。 当年若非容妃亲自赐下贴身婢女白锦绣进府养育二公子,翊王便将二公子放在陈侍妾那里养着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陈侍妾一向和白庶妃走得近。 “王爷,奴婢没有。” 陈侍妾只顾着磕头否认,没有察觉到翊王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但沈幼安注意到了。 庶长子夭折,不单是陈侍妾丧子,也是翊王丧子,宋婉仪踩着翊王的伤痛讽刺陈侍妾,明显触碰了翊王的逆鳞。 宋婉仪的性子迟早会为自己招来祸患。 “说话要有证据,你说没有就没有?”宋婉仪丝毫没发现异常,继续冷笑道。 “我……”陈侍妾语滞。 这件事猝不及防,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扣住了,去哪找证据? 翊王直接看向沈幼安,“王妃,此事调查得如何?” 沈幼安示意秋菊秋月将人证物证带上来。 正在看热闹的王侍妾看到自己院里被缚住双手的婢女顿时慌了神。 “王爷请看。” 沈幼安一早留了个心眼,让秋月秋菊配合夏冰暗中搜查,结果在王侍妾那里发现了异常,贴身伺候王侍妾的婢女曾在半年前回家探亲,回来时带了些土药材,说是家里孝敬王侍妾的,结果药粉却出现在了陈侍妾的点心里。 王侍妾一开始也不承认,但秋月又请来了厨房的管事万嬷嬷,万嬷嬷称王侍妾这几日特意要了和陈侍妾一样的点心,她的婢女每天早早的去厨房等着,点心出锅,便挑挑拣拣选一份好的提走。 等二公子出了事,万嬷嬷才知,挑拣是假,下毒是真。 万嬷嬷说完,王侍妾的婢女便控制不住地发抖,招了,“谋,谋害二公子,奴婢罪该万死,请王爷王妃责罚。” 还想辩解两句的王侍妾听到这句话,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人证物证俱在,她根本无从抵赖。 “王爷一向看重子嗣,王侍妾竟敢对二公子动手,真是好大的胆子!”宋婉仪心底一片震惊。 就是她掌家的时候,也不敢对二公子做些什么,她一个小小的侍妾怎么敢的? 王侍妾痴痴地笑了,看着翊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奴婢自认美貌不输侧妃娘娘,可王爷从不肯多看奴婢一眼,难道就因为奴婢是歌女出身?若能生育自己的孩子,谁还会惦记别人的孩子?” 她从未想过害二公子,只是想让他稍稍不适。 宋侧妃方才说的不错,若是白庶妃养育不当,王爷便会为二公子重新安排养母。 陈侍妾是下毒人,直接排除在外,剩下的人选里,李侍妾胆小怕事,何庶妃清心寡欲,不问世事,宋侧妃有自己的女儿。那么,她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翊王恨毒了对孩子下手的妇人,不等王侍妾说完后面的话便直接吩咐杖毙。 王侍妾直接瘫软在地。 “王爷……”她刚开口唤了声,就被人堵住了嘴。 王侍妾连同她的婢女一同被按在长椅上,噼里啪啦打了八十板子才咽了气,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 胆子小的李侍妾早就吓晕了过去,就连跋扈的宋婉仪都白了脸。 沈幼安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胃里翻腾,手心发凉。 她知道翊王这么做是震慑后院其他女人,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甚至她在其中还扮演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就止不住地犯恶心。 穿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第一次迫切地想回现代。 这件事后,她连做了三天噩梦才好转。 而这三日,翊王都宿在了相宜院,在翊王的呵护下,二公子慢慢好转,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第11章 敲打 转眼到了六月,天气越来越热。 稍稍一动,就要出一身汗,坐在进宫马车上的沈幼安无比庆幸每月只需进宫一趟。 她到昭阳宫时,容妃正在抄写佛经,不好中断,便让她坐在花厅内等待,虽然茶和点心都是热气腾腾的,但沈幼安却有种坐冷板凳的感觉,直到一个时辰后还不见容妃的身影,沈幼安更加确定,容妃这是在敲打她。 想必前几日王侍妾给二公子下毒一事传到了容妃耳中。 容妃在怪她这个翊王妃做的失职。 将近午时,容妃才在嬷嬷的搀扶下来了花厅,依旧是往日那副亲切温和的模样,“等久了吧。” 沈幼安起身行礼,连说没有。 “坐吧。”容妃笑容温和地吩咐。 刚才便从宫女口中得知沈幼安在这里很规矩,这会又做低伏小,心中对她的不满便少了几分。 但该说的她还是要说,等沈幼安一坐下,她便开门见山道:“本宫听说二公子身子又不爽利了,可好些了?” “二公子身体已经大好,母妃莫要担心。”不等容妃说别的,沈幼安立即起身请罪,“儿媳没能照顾好二公子,还请母妃责罚。” “二公子一向体弱,这次就是好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此话一出,容妃倒不好指责她了,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说来不怪你,二公子是养在白庶妃院里的,二公子出了事,是她这个当娘的没有照看好。你回去也要敲打敲打她,只有二公子好了,她才会好。” “儿媳谨遵母妃教诲。” 被容妃敲打一番,沈幼安反而放下了心。 事出有因便好,若是容妃莫名其妙的为难她,那才折磨人。 二公子中毒一事,她最多是反应迟钝,没有及时将王侍妾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但这件事说白了是历史遗留问题,就算她没有嫁进翊王府,王侍妾还是会给二公子下毒。 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是愚蠢的行为。 就是她做不好翊王妃也无妨,皇上最初给她的定位就是吉祥物,只要她安分守己,她的地位便稳如泰山。 最多是容妃不喜她罢了。 “澈儿这孩子重情重义,先翊王妃去了后,他执意为她守满三年才肯留宿后院,如今也有三个月了,翊王府却连个好消息都没有,想来还是身边伺候的太少了,本宫为他挑选了两个老实本分的,你今日便带回去吧。” 容妃招招手,大宫女便领着两个模样白净的侍女到了花厅。 赏人,这才是她今日的目的。 沈幼安抬眼去看,两个侍女都梳着双螺髻,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但身材却极好,一看便是好生养的。 可见容妃娘娘这是着急了。 “儿媳替王爷谢过母妃,争取让母妃明年多抱几个孙子。”沈幼安福身谢恩。 她心里直抽抽。 这个时代,婆婆给丈夫赐小妾,她非但不能有脸色,还得感恩。搁现代,桌子她都能给她掀了,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她不能用现代的价值观来要求古代人。 索性她也不拿翊王当丈夫看待,所以,她对赏人这事没有太大感觉。 容妃见她笑容真切,松了口气,留她用了午饭,又赏了些东西才让她带着人回府了。 沈幼安刚进院子,秋菊便朝她使了个眼色,翊王来了。 打开帘子,进了房间,就见翊王正支着一条腿,慵懒地靠在罗汉床上,手里还握了本书。一旁的小几上放着切好的瓜果,脚边放着冒着冷气的冰块,暗道他倒是会享受。 二公子病好之后,翊王的精神松懈下来,只要有空就来扶云院,甚至还让张德海将前院书房的书搬来了一些。 与沈幼安没骨头地靠在罗汉床上不同,翊王很是讲究仪态,通常盘腿而坐,累了就在身后加个软垫。 将腿支起,已是他最大的动作了。 听到动静,翊王眼皮没抬的说了句回来了,又道:“今日怎的这么久?” 他了解自家母妃,喜静,不善与人打交道,不论是先翊王妃,还是现在的沈幼安,她一般不留膳。 沈幼安便将今日在昭阳宫发生的事情说了,当然隐去了容妃给她坐冷板凳一事,“王爷,妾身打算让卫侍妾和孙侍妾住在雨花阁和碧落阁,您看如何?” 雨花阁和碧落阁是相邻的两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却距离前院最近。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已经为她们铺了路,能不能诞下子嗣就看她们各自的造化了。 即便沈幼安没说,翊王也能猜出来。 母妃一向看重子嗣,沈幼安刚执掌中愦就发生了二公子中毒一事,在母妃看来,这是她这个王妃的失职,她自然要敲打一番。 留她在昭阳宫用膳,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但翊王却不觉得是沈幼安的责任,二公子中毒,是养母白庶妃看顾不周,更是他这个父亲的失察。 自从出宫开府,他的后院一直乌烟瘴气,这也是他很少在后院留宿的原因。 以前母妃也赏过人,二公子的生母和现在的李侍妾皆出自昭阳宫,先翊王妃虽然欢喜地应了,但到了府上就将人打发到了偏僻的院子。他心里清楚,先翊王妃不愿意与人分享他,更不愿他有其他孩子分去世子的一切。 眼前的女子竟然将人安排在了临近书房的院子,倒是个识大体的。 翊王看向沈幼安的眼神也温柔了下来。 “去厨房拿些王妃爱吃的点心。”她那饭量在宫里肯定吃不饱。 沈幼安午饭没吃两口东西,这会正饿得紧,听到翊王的吩咐又叫住秋月吩咐了一句,“再给我加碗凉面。” 凉面简单又解暑,最适合夏天。 翊王前两日刚在沈幼安这里见过凉面,当时他认为凉面寡淡不好吃,便没有叫,谁知后来端上来后,那香味差点将他的胃勾出来。他一开始说了不吃,后面自然不好拉下脸面再叫。 本想第二日叫来尝尝,结果忙起来就忘了这事。 如今听沈幼安提起来又惦记上了这一口,于是他忙叫住秋月,“本王要两碗。” 沈幼安惊讶,“王爷今日在外头没吃饱?” 第12章 世子回府 “外头哪有家里吃得舒服。” 午饭他是和太子、齐王一起用的,他整顿饭都忙着打太极了,根本顾不上吃。 而且那些饭菜也实在称不上好吃。 他回府后就直接来了扶云院,本想让沈幼安给他准备些吃食,谁知沈幼安还未回府,他就让夏荷简单做了几样。 虽然也不错,但远不及沈幼安的安排。 沈幼安刚换好衣服,夏荷便端上了两碗清清爽爽的凉面。 沈幼安喜欢汤面,即便是凉面也喜欢加汤。凉白开加陈醋,再浇上蒜汁,香油,放一点白糖和食盐,就是她最喜欢的汤底了,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辣椒。 翊王没有特别交代,夏荷默认了和沈幼安一样的做法。 面条爽利,面汤清澈,上面铺着切成丝的嫩黄瓜和发得正好的绿豆芽,看着极有食欲。 二人吃得满足。 吃完凉面,就连点心都不想吃了。 翊王漱口后道:“本王也有事同你说,今日太子和三哥也送了人,你一并安排了吧。” 王侍妾给二公子下毒一事,他捂得严实,外面并不知情,但那王侍妾是太子之前送进府的,王侍妾的死并没瞒过他。他得知此事后又为他准备了一个更为貌美的侍妾,齐王也趁着这个机会往他后院塞了人。 沈幼安一怔。 太子和齐王也赏了人? 她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这二人的资料。 如今朝堂上,太子和齐王各成一派,虽然明面上兄友弟恭,但暗地里却在偷偷较量,如今今上正值春秋壮年,太子的储君之位并非固若金汤。 翊,辅佐也。 皇上赐翊字给顾承澈做封号,便绝了他夺嫡的心思,这些年他专心为皇上办事,远离权力漩涡。但他的才干注定是太子和齐王拉拢的对象,由不得他。若非先翊王妃去世一事,这两个侍妾恐怕早就赏下了。 沈幼安分析了翊王的处境后,试探道:“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的人自然不能怠慢,不如让两位妹妹住在西北角的冰清斋和听雨斋,这两个院子宽敞些。” 宽敞是宽敞,距离前院却相当远。 翊王点头,“辛苦王妃了。” 他对沈幼安的安排很满意,太子和齐王送人进府可不是给他开枝散叶的。 等到秋月将人安排妥当回来复命时,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沈幼安和翊王一人霸着罗汉床一头,她抬头朝对方看去,“王爷今晚打算去哪个院里?” “今日是初一,先不着急。” 这意思,要宿在主院? 沈幼安让人去准备。 二人晚上深入交流了半宿,那叫一个累。 第二日,沈幼安刚想松快松快,就见翊王不疾不徐地进了院子。 她微不可察地拧了眉。 今日都初二了,怎么又来了? 她特意将容妃赏的人安排在书房附近,就是方便他过去,好让容妃早日抱上新孙子。 他不去找卫侍妾和孙侍妾,大老远地跑到她这里做什么。 翊王一开始并没打算来扶云院,路过披香院时,正打算进去,听到宋婉仪正在里面训斥丫鬟,他听得厌烦,便转了脚步。 他这后院里的女人,要么太过胆小,见了他连句话都不敢说。要么太过温顺,万事都听他的。宋侧妃还好些,但他实在与她没什么话可说,她还总是缠着他有话没话地说个没完,日子久了他便觉得疲倦。 反倒是刚过门的继王妃,不卑不亢也不聒噪,颇对他的脾性。 想到沈幼安他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经过几个月的布置,扶云院雅致了不少,有时他只是过来吃顿饭,不知不觉便在这里坐了一下午。 看书品茶,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至于那几个新人,不论是容妃赏的,还是太子和齐王送的,他都打算晾一晾。 沈幼安认为,翊王其实是不想宠幸太子和齐王的人,但是不好厚此薄彼,便连容妃赏的人也一起冷落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十余日,翊王全都宿在了主院。 一开始她还算好脾气,时间久了她便烦了。 天天上班谁能遭得住? 后来翊王被宋婉仪叫走,整个扶云院上下都松快了起来。 等到翊王进新人的院子已是月底了。 先承宠的是容妃赏的卫侍妾,之后是孙侍妾,常侍妾,最后才是齐王赏赐的于侍妾。 容妃得知后又嘱咐了翊王一些开枝散叶的话,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来后院的时间明显多了。 但一连两个月过去,侍妾们的肚子仍然没有动静。 八月初。 翊王府迎来了一道好消息,世子回府了。 顾明礼先去前院书房见了翊王,将游学路上的见闻细细说了一遍。 翊王对世子寄予厚望,在他身上倾注了许多心血。虽然严厉,却十分耐心,他认真听世子说完,又考了他的学问。世子一一作答,尽管回答得尽善尽美,却也只得了翊王一句不错。 顾明礼似是习惯了,即便父王对他的肯定只有两个字,他也很满足。 半下午光景,翊王才带着世子去了扶云院。 沈幼安前两日便收到了消息,她提前让人将世子的院子仔细打扫了一遍,添了几样陈设,卧具也都换了新的。 见面礼一早便准备好了,是一对金银项圈和一套文房四宝。 又让夏荷打听了世子的喜好,按着他的口味去公中厨房要了晚上的饭菜。 沈幼安看书时,秋菊偷偷和秋月咬耳朵,“从前翊王来,王妃最多加两道翊王喜欢的菜肴,剩下六道菜全是王妃喜欢的。如今世子一回来,王妃就按着他的口味叫菜了,王妃对世子倒是用心。” “你又不是不知道后娘难做……”秋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幼安,声音低了下去。 这话沈幼安倒是认同。 在现代后妈都不好做,更何况古代? 所以她不打算费这个力气。 这个时代,十岁的孩子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再多两年就要娶妻生子,她就是捧出真心也未必养得熟。 她将翊王当东家,那世子嘛,自然是少东家。 她做好该做的,尽到责任就够了。 至于其他,不奢求。 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沈幼安换了身见客的衣服。 第一次见世子,她选了身成熟又温和的衣服,上身是月白纱衫,下身配一条蜜合色纱挑线穿花凤缕金拖泥裙。这身穿搭一看便是长辈,但又很平易近人。 她刚从内室出来,翊王便和世子进了院子。 沈幼安向翊王行礼后,顾明礼躬身长揖道:“儿子见过母妃,给母妃请安。” 第13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好孩子不必多礼,快起来。”沈幼安说着让秋菊将人扶起。 秋月将她准备好的见面礼送过去,“一早就备下了,就等着你游学回来呢。” “多谢母妃。”顾明礼恭敬有礼,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匣子道:“儿子这里也有礼物要送给母妃。” 沈幼安正要让秋月接过来,顾明礼就将匣子打开了,“儿子一见到母妃就像是见到了早逝的母亲,倍感亲切。这是父王从前送我母亲的簪子,也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支簪子,如今我想把它送给母妃,希望母妃喜欢。” 看着满脸真诚的世子,翊王眼底闪过幽深。 “儿子给母妃戴上吧。” 眼看着顾明礼上前,沈幼安笑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支簪子是先王妃喜欢的,那世子还是好生收着吧。” “母妃,儿子……”顾明礼像是做错了事想着急解释。 翊王将他打断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也是她留给你的念想,收着吧。” “是。”顾明礼低了头,“回头儿子重新给母妃选一件礼物。” 看到他将簪子收回去,秋菊提起来的心才放了下来,不着痕迹得瞪了眼顾明礼,心有不满。 这世子竟然给王妃送死人的簪子,真是晦气! 接下来的晚饭还算和谐。 用饭后,父子二人一同回了前院。 顾明礼刚进院子,从小伺候他的奶嬷嬷便急忙迎上来,“世子,扶云院的事老奴都听说了,您糊涂啊,那簪子是先王妃留给您的,您怎能送给沈氏,她也配!” 顾明礼珍惜地摩挲着手中的簪子,眸内闪过冷芒,“我将这支簪子送给她,不过是想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翊王府,她只配用母亲剩下的,永远都越不过母亲!” “原来是这样,那老奴就放心了。”许嬷嬷松了口气。 她刚得知消息时,还以为自家小主子放下身段去讨好那沈氏,将她心疼地不行。 顾明礼打量房间内的陈设,似是多了些东西。 他走上前,发现左右的多宝架上多了几样玉雕,瓷器和书画卷轴。 坐在榻上时,顾明礼摸了摸身下的被褥,所有卧具都是新的,帐子里甚至还熏了安眠的香。 自从母亲去世,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被人如此细致的呵护过了。 宋侧妃惯会做表面功夫,她掌家那三年,他虽不至于缺吃少喝,但身边伺候的,除了母亲留下的人,其他人对他都不甚上心。 他不想拿这些小事烦扰父王,慢慢便改了熏香的习惯。 顾明礼躺在黑暗里,细细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目前为止,沈氏还挑不出错来。 但想到她的身份,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母亲过世时他便清楚父王以后还会再娶,他以为继王妃的身份会和宋侧妃差不多,谁知皇祖父却将沈氏赐给了父王,沈氏的父亲是镇瀛大将军,八大总兵之一,身世不仅比宋侧妃高,还比母亲高出了许多。 这让他心底生出了一些不安。 希望沈氏安分守己,不要妄图越过他的母亲,否则…… 顾明礼突然想起今日下午父王制止他给沈氏送礼一事,猛地睁开眼睛。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父王已经如此维护沈氏了? 还是说父王在敲打他? 想到后一种可能,顾明礼瞬间如芒在背,他立即从榻上坐起来,叫来伺候的小厮吩咐,“你明日替我重新选一支簪子。” 一墙之隔的书房,翊王了无睡意。 世子出生那几年,西南边陲不算太平,他几次出征讨剿,终于将西南蛮人赶到了雪域高原以南,了却了父皇一桩心事,他也因为这些军功得以封王。 等到他闲下来教养世子时已经晚了。 世子从小长在后宅,被先王妃精细教养,身体康健,聪明伶俐,但眼界上却有些不足。 他眼中没有兄友弟恭,只有对其他兄弟姐妹的天然排斥。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下意识的行为骗不了人。 之前他也纠正过世子的认知,但收效甚微。 世子三岁便定了心性。 尤其先翊王妃去世后,原本就话少的他更加不爱说话,凡事都闷在心里。他执意守满三年,不单单是为了先翊王妃,更多的是为了世子。 可如今看来,并无成效。 翊王想到今日那支簪子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且不说沈氏不能生,即便她生了子嗣,那也不会影响他的世子地位,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抬眸看到墙壁上挂着的宝剑,目光柔和。 这把剑是父皇当年赏下的,陪他征战多年,立下累累战功。 他能封王,也多亏了这把剑。 平定西南后,他不再上战场,这把剑便闲了下来,他没有束之高阁,而是挂在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时刻鞭策自己。 他招招手叫来张德海,“明日你将这把剑送到世子那里。” 张德海虽未抬头,眼底却闪过了惊讶。 这把剑见证了王爷所有荣光,对王爷意义非凡,甚至可以说这把剑代表了王爷的身份。 如今他将这把剑送给世子,用意不言而喻。 他刚应下,就听翊王继续道:“将先王妃的东西全部收入库房,包括世子那里的。” 末了,他又加了句,“你亲自去办。” 张德海险些惊出一身冷汗,王爷又是赐世子宝剑,又是收先王妃的东西,这是既要安抚,又要敲打? 他不敢揣度主子的意思,忙退下了。 第二日,沈幼安便收到了世子送来的簪子。 顾明礼只在府里住了一晚,第二日便以不耽误学业为由回了尚书房。 所以他并未去扶云院,簪子是由奶嬷嬷送过去的。 “王妃娘娘,世子惦记着您呢,今日一早就去给您选簪子了,您瞧瞧喜不喜欢。”许嬷嬷笑得牙不见眼,一脸的恭敬慈祥。 沈幼安道了谢,让秋月将簪子收起来。 不多时,这件事便传遍了后院,大家都说宋侧妃当年管家时,世子可不是这样对她的,都赞沈幼安有福气。 秋菊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撸袖子。 福气?将死人簪子送给她家王妃,这叫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第14章 应付不来 披香院内,宋婉仪的火气比秋菊还大。 她砸了两个瓷瓶,才平复了气息,“一回府又是赔罪,又是送簪子,王妃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他上赶着巴结。” 原本要进门的顾云瑛听到里面的动作止住脚步,小小的身子扒在房门处往里探头。 小脸微白,不知所措。 琥珀瞧见她,立即给伺候顾云瑛的丫鬟使了眼色,让她将人带出去。 她给宋婉仪倒了杯茶递过去,轻抚着她的心口顺气道:“娘娘当心气坏了自个儿身子,大小姐还指着您呢。” 提及大小姐,宋婉仪更加来气,“我掌家时何时苛待了他?吃的用的,哪些是差的?就连我生的大小姐都不及他,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还有那些嚼舌根子的,全是一群见风使舵的狗奴才!”宋婉仪一想到府里已无可用之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没留神一抬手,正好撞翻琥珀手上的茶盏。 热水洒了宋婉仪一身,琥珀吓得浑身发凉,顾不上烫伤的手,立即上前察看宋婉仪的伤势,见宋婉仪没事,她才跪下请罪。 宋婉仪并不在意身上的水渍,愤愤地拍了下桌子,“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是再不做些什么,整个翊王府都要跟着沈幼安姓沈了。 还不等宋婉仪有所行动,便到了中秋。 按照大燕的规矩,中秋是团圆日,举国欢庆。宫里通常会举办宫宴,邀请皇子皇孙以及皇室宗亲们入宫,共度中秋佳节。 这还是沈幼安第一次参加皇家宴会。 之前倒是收到过太子府上和齐王府上送来的帖子,太子妃和齐王妃有意邀请她出游,赏花。鉴于翊王不喜拉帮结派,也从不参与党争,正好她这个咸鱼i人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便称病婉拒了。 但像中秋宫宴这样合家欢庆的节日,她就没办法推辞了。 一大早,她就被王嬷嬷和秋月合力从床榻上捞起来梳洗,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穿红色大衫,圆领袍,红罗长裙。 龙凤珠翠冠是一种以金属丝网为胎,上缀点翠凤凰,并挂有珠宝流苏的礼冠。她头上佩戴的是属于王妃规格的凤冠,华丽富贵,也重的厉害,压得她抬不起头。 化完妆后,她站起身,秋月又在她衣服外面加了霞帔,金玉腰带,以及水滴状的霞帔坠。 沈幼安顿时感觉身上沉甸甸的。 她不禁想起上一世流传于网上的段子:别低头,王冠会掉。 是真的会掉。 头上实在太沉了,她都担心自己一低头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王妃,奴婢扶您出去,小心脚下。”秋月小心扶住沈幼安,生怕她脚下不稳。 这一身吉服,又让沈幼安想起出嫁那天,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没出门,她便预感今天会累成狗。 简单用了早饭,沈幼安便和翊王一同坐进了马车。 她不在府上,由宋婉仪暂时掌家,她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了王嬷嬷,让她有事去找宋婉仪拿主意。 中秋,暑气还未消散,沈幼安又穿了里三层外三层,马车还没驶进宫里,她先热出了一身汗,抬眼打量一旁的翊王,他今日也穿了繁复的吉服,比她好不到哪去,额头上也沁出一层细细地汗珠。 她取出帕子为翊王擦汗,“王爷,一会到了宫里,妾身可有要注意的地方?” 就在沈幼安以为翊王会告诫她谨言慎行时,耳边轻飘飘传来一句,“像往常一样,做你自己就好。” 沈幼安怔了怔。 像往常一样?她在扶云院随时随地葛优瘫,在宫里也能这样? 沈幼安不再问了。 翊王解释道:“一会我陪你去向皇后娘娘问安,再送你去昭阳宫,你陪母妃用过午饭,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宫了。”她基本上没机会和其他人打交道,他自然不用嘱咐什么。 沈幼安心底惊讶,这就没了? 沈家父母从未进宫参加过筵席,自然没法教她。 她对宫宴几乎没有了解。 只知道如今所处的时代是真实的封建社会,不像上一世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离谱。 后宫妃嫔和前朝官宦同处一室共庆佳节的场景不会出现,世家公子和闺阁小姐当着上位者的面眉目传情也不可能发生。 只是听到翊王说下午回府,她还是有些意外。 不用陪领导们赏月什么的吗? “父皇午时在保和殿大宴群臣,申时结束。到了晚上,父皇会在乾清宫和母妃她们举行家宴。” 这个时候有男女大防在,成年的皇子并不会参加晚上的家宴。 也就是说,午宴结束就没他们的事了。 沈幼安顿时松快起来。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宫门处,翊王下车后,秋月和秋菊将她扶了下来。 马车不能直接驶入宫城,剩下的路程需要步行,在这一身繁复吉服的封印下,沈幼安两条腿沉得厉害,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就在她着急时,翊王将手递过来,“不必慌,我们来得早,慢慢走就是了。” 对于翊王这个动作,沈幼安之前还会迟疑,现在熟悉之后就直接将手放了上去,由着翊王拖着她一起走,丝毫不跟他客气。 二人赶到坤宁宫时,太子夫妇已经到了。 “这位就是四弟妹吧,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如此水灵,四弟好福气。”太子妃自来熟,上来拉住了沈幼安的手,亲亲热热道,“之前给四弟妹下了帖子,偏巧四弟妹身上不爽利,如今可好些了?” 沈幼安向太子妃见礼后道:“多谢太子妃惦念,幼安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那便好。四弟妹许是刚来上京,水土不服。不过,上京风水养人,四弟妹适应后,定会喜欢这里的。四弟是个闷葫芦,不爱热闹,四弟妹可不能跟他学,以后我们妯娌可要多走动,一家子不能生分了你说是不是?” 翊王只想为皇上办事,并不想站队,对太子和齐王都是避着的。 身为王妃自然要与他统一战线。 她没有应和太子妃,只是笑着道:“能嫁到上京,是幼安的福气。” 直到外面传来内侍的通禀声她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齐王夫妇到了。不多时,五皇子夫妇、六皇子夫妇和七皇子夫妇也陆续进殿。 沈幼安依次见礼、回礼。 一行人打过照面,问过安,翊王便拖着她告退了。 一出坤宁宫,社恐沈幼安便朝翊王递去了一道感激的眼神。 幸好他跑得快,那一屋子女人她可应付不来。 第15章 于侍妾小产 翊王将沈幼安送到昭阳宫,给容妃请了安才去了前朝。 容妃和翊王一样,不喜和人打交道,除了必要的筵席,其他活动一概不去。 早些年她因为美貌被皇上独宠,没少得罪人,又是个清冷性子,从不逢迎,所以宫里的娘娘们不爱与她来往。 昭阳宫的宫人们一早便将宫里宫外布置了起来,院子里的花树上挂满了花灯,花厅内的长案上整齐地摆着各色月饼,青釉长颈瓷瓶内插着桂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很有节日氛围。 今日的昭阳宫一改往日的冷清,但也和热闹搭不上边。 沈幼安向容妃见了礼。 婆媳二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寒暄了一会家常后便没话题了。 以往沈幼安每月进宫请安时,容妃这会就该让她回去了,但今日是中秋,沈幼安要在昭阳宫留到下午,一会还要陪容妃用午饭。 就在她找话题时,容妃已经开口了,“府里还没好消息吗?” 得,还不如不说呢。 沈幼安惶恐地低了头,“儿媳无能。” 容妃幽幽叹了口气,“澈儿是近三十岁的人了,膝下只有两儿一女,别说不及太子和齐王,就连六皇子和七皇子都比不上,子嗣实在单薄,你可要再加把劲。” “是,儿媳谨记母妃教诲。” 无语啊无语,翊王生不出来孩子,她加把劲有什么用,难道她还能替翊王宠幸侍妾不成? 沈幼安也就心里吐槽吐槽,表面依旧恭顺。 在古代,一个孝字便能压死人。 为了让翊王多生几个孩子,容妃大手一挥,又赏了许多补品。 婆媳二人说话时,零星的来了几个低位嫔妃,她们向容妃请安后,说了些吉祥话便要告辞。 容妃没有留人,只赏了盏茶便让离开了。 一晃便到了午饭时间,这也是沈幼安的煎熬时间。 在翊王府吃饭时,她通常怎么舒服怎么来,只要不是太过分,翊王便不会苛责她。但在昭阳宫不行,一言一行都要按照规矩来。 她根本没有选择权,宫女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全程埋着头,眼睛不能乱瞟,不然便是不端庄,不稳重,小家子气。 吃东西要细嚼慢咽,碗筷接触时也不能发出声音,否则就是不雅,没有教养。 穿来这个世界这么久,沈幼安倒也习惯了。 只是觉得累得慌。 容妃饮食清淡,桌上的菜肴向来以素菜为主,仅有的几道荤菜,像清蒸鱼和白切鸡,只放了少许盐便再无其他,寡淡的很。今日的午饭许是因为中秋,又或许是考虑到了沈幼安,比往常丰盛一些,桌上也多了几样鱼肉。 只不过还是沿用了以往清淡的做法,让人食之无味。 好不容易等到容妃放下了筷子,沈幼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可肚子里还是空的,她压根没吃多少东西。 沈幼安只能安慰自己,随便吃两口,家里啥都有。 她总算知道翊王为什么挑食了。 之前翊王来扶云院用饭时,对于一些荤菜,他会下意识觉得不好吃。 原来是做法的问题。 上一世,她妈不会做饭,多年烹饪的秘诀不是水煮一切就是大杂烩,就连五花肉都是水煮。 她吃一口,腻得把胃都要吐出来了。 小时候不喜欢吃五花肉,一直以为是五花肉不好吃,直到后来在外面吃到了好吃的五花肉,才发现是她妈做的不好吃。 翊王大概也是这样。 用过午饭,沈幼安打算陪容妃消消食说说话,翊王府却传出了一道噩耗。 于侍妾小产了! 翊王府后院已经三年没有好消息了,如今于侍妾遇喜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就小产了。 犹如一记晴空霹雳,直接将众人劈晕了。 得知孩子没了的事,容妃虽然面露不悦,但还是让沈幼安赶紧回去处理。 坐上出宫的马车,沈幼安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侍妾喜欢芙蓉,得知花房有,就让人去要了两盆。翊王府只有宋婉仪喜欢芙蓉,而这些又是宋婉仪挑剩下的,所以花房给的很痛快。 谁知芙蓉刚送到听雨斋,宋婉仪就知道了,非说于侍妾抢了她的芙蓉,硬是将人拎出来罚跪。 宋婉仪心爱翊王,天然排斥后院的其他女人。 尤其是太子和齐王赏下的常侍妾和于侍妾,貌美非常,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直想找机会发作二人。 奈何她之前盯得紧,宋婉仪一直没有机会。 今日她不在府上,又将管家权给了宋婉仪,倒是给她行了方便。 于侍妾在烈日下暴晒了一个时辰,人有些恍惚,直说肚子疼,宋婉仪以为她是故意装病,又给她加了一个时辰。 就在于侍妾快要坚持不下去时,不知从哪跑来一只野猫扑到身上,一下将人吓晕了过去。 这时她的婢女才发现她衣裙下面见了红,赶忙叫了府医。 府医切脉后发现于侍妾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但此前跪了太久,又受了惊吓,孩子没有保住。 沈幼安回府后先去看了于侍妾。 于侍妾仍在昏迷中,脸色苍白得厉害。 她的婢女一见到沈幼安便跪到地上磕头,“王妃娘娘,您一定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啊。” 沈幼安让她好生照看于侍妾,又叫来府医问了情况。 “回王妃娘娘,于侍妾之前常年服用软香丸,有碍子嗣,偶然有孕已是万幸,如今小产伤了根本,以后怕是……”剩下的话府医没有说,但沈幼安明白,于侍妾以后不会再有孕了。 出了听雨斋,夏冰又对沈幼安解释,“软香丸,是专门用来培养体香的。” 里面含有朱砂,服用的久了,别说不孕,致死都有可能。 没想到,齐王送进府的竟是扬州瘦马。 翊王最是厌恶这些恶俗之风,难怪他几乎不去听雨斋。 只一次,于侍妾便有了身孕。 若是她能生下一儿半女,也算有了依靠,苦尽甘来了。 可天不遂人愿。 夏冰摇摇头,叹了句可怜。 “去库房取两盒燕窝给于侍妾补身子。”沈幼安吩咐秋月道。 还未回到扶云院,得知了消息的宋婉仪便急切赶了过来,“王妃娘娘,都是那只野猫害了于侍妾,要不是它突然跑过来吓到于侍妾,于侍妾也不会小产。您放心,害了王爷子嗣的畜生妾身自不会放过,已经命人打死了。” 第16章 捡到猫了 “于侍妾小产,不是猫的过错。” 迎视着宋婉仪不服的双眸,沈幼安厉声道:“是你让她跪了太久才导致的小产!” “王妃娘娘息怒。” 服侍宋婉仪的大丫鬟琥珀等人见沈幼安动了怒,忙扶着宋婉仪跪下请罪。 宋婉仪心有不甘,“她又不说,谁知道她有了身孕。” 她又不是故意的! “回王妃娘娘,侧妃娘娘虽然脾气大了些,但绝无害人的心思。” “是啊王妃娘娘,侧妃娘娘得知于主子见红,即刻叫来了府医,还拿出了百年人参为于主子补气,我家侧妃很是关心于主子呢。” 于侍妾见红后昏迷到现在,披香院的人一个都不在。 这样的关心,没人相信。 沈幼安看着一脸不忿的宋婉仪道:“你今日罚于侍妾跪了多久?” “侧妃娘娘只罚于主子跪了一个时辰。”琥珀低头道。 “好!那你就在这里跪一个时辰,什么时候跪够了,什么时候回披香院。” “王妃为了一个扬州瘦马罚我?”宋婉仪满眼不可置信,猛地从地上起身,“妾身要见王爷,万事由王爷定夺。”就是被罚她也认了,但她绝不能让一个黄毛丫头搓扁揉圆。 “后院的事我说了算!就是王爷在这,你也得跪!”沈幼安态度强硬。 今日是中秋佳节,翊王的侍妾却小产了。 若是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翊王少不得要被扣上一顶福薄的帽子,没准还会影响日后的前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后宅争宠了。 宋婉仪必须要罚! “侧妃娘娘得罪了!”秋菊一个巧劲,宋婉仪便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 “这个月宋侧妃就在披香院抄写佛经,为于侍妾未出世的孩子超度吧。”扔下这句话,沈幼安便回了扶云院。 宋婉仪在秋菊的监视下足足跪了一个时辰。 等到翊王回府,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去向翊王告状,结果翊王一回府便去了扶云院,之后听说于侍妾醒了,又去了听雨斋,她连翊王的面都没见上。 宋婉仪气得在院子里发脾气,“一个黄毛丫头,也敢骑到我头上!” 琥珀小心提醒,“娘娘息怒,她到底……是王妃。”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正妻。 她看了眼宋婉仪的脸色,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沈幼安就罢了,一个扬州瘦马凭什么跟我争?”宋婉仪抬眼看到了桌上插瓶的芙蓉,一把扯出来扔掉,“就是我不要的东西,她也不配!” 琥珀慌忙将人扶住,“娘娘当心,您腿上还有伤呢。” “可就是这么个玩意儿,竟然怀了王爷的孩子。”宋婉仪嘴角尽是讥讽,“她也配!”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底的狠戾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悲戚,“一个贱婢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为何没有呢?” 王爷来披香院的时间不算少,可她的肚子就是没动静。 许久,她平复了情绪,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道:“你这两日往宋家递个信儿,让我娘给我寻一些坐胎的方子来,我就不信我生不了。” 只一个女儿,她的后半生能有什么依靠? 处理完于侍妾小产的事,差不多到了摆饭时间,沈幼安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却没什么胃口。 对面的翊王比她好不到哪去,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吩咐张德海回书房。 沈幼安跟着起身,将人送出去。 “此事你不用多想。”翊王离开前,握了握沈幼安的手安抚。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一向子嗣艰难,除了早夭的庶长子和嫡长女,还有几个孩子尚未落地便胎死腹中了。 当年若不是他插手后院,二公子也难出生。 但沈家不同。 沈父只有一妻,不曾纳妾,家中七个子女皆由沈夫人所出。 后院安宁,家庭和睦。 沈幼安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未必懂得后宅之事。 他没有给她翊王妃该有的体面,也不能要求她做一个面面俱到的翊王妃。 第二日,沈幼安是被饿醒的。 天不亮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心底的郁结随着一顿饱餐烟消云散,扶云院也恢复了往日的祥和。 没几日,冰清斋的常侍妾传出了好消息。 沈幼安忙让人提了补品送过去。 有了于侍妾小产的事,她对常侍妾这胎更加谨慎,不仅安排了照顾起居的嬷嬷,还免了她的请安,让她没事不要出来走动,好好在院子里养胎。 常侍妾有孕,容妃那里算是有了交代,以后她进宫请安再也不用被念叨了。 金秋八月,正是吃蟹的日子。 沈幼安刚吩咐夏荷温一壶黄酒,一声微弱的“喵呜”便传进了耳朵,她向四周打量,“有猫?” “之前扑了于侍妾的那只野猫在云水居留下了几只猫崽,下人们今日才发现,正赶呢。”秋月想到那几只瘦骨嶙峋的小猫,轻叹了口气,“看着还没满月,没了母猫,也不知怎么活下来的。” 云水居是二公子生母生前住的院子,她去世后,这院子传出闹鬼的消息,翊王便让人将院子封了。 下人平时也很少去那边,这才没发现院子里养了野猫。 沈幼安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上一世小学时闹着养了只哈巴狗,工作后还养了只布偶猫。 这一世,瀛州经常传出疯狗咬人的事,沈父沈母怎么都不肯让她养。 想到软绵绵的小猫她也顾不上吃蟹了,“带我去瞧瞧。” 沈幼安来到水云居时,六只小奶猫饿死了三只,扔出去了两只,还剩下一只最小的,藏在墙壁缝隙里。 不知是饿得还是吓得,两只糊满眼屎的眼睛没有焦距,一动不动。 “咪咪。”沈幼安弯腰就要朝缝隙内伸手。 她的动作吓得身后的人跪了一片,“王妃娘娘使不得!这些个畜生爪子太利,危险啊!” “王妃娘娘,让奴婢来。”最终秋菊将小奶猫从缝隙里掏了出来。 小奶猫吓得凄厉惨叫,“喵呜!” “快送到扶云院,用热水给它擦身,再准备些羊奶!”沈幼安看到那小小的一只心都要化了。 天呐天呐,她这是捡到猫了吗! “王妃要养这只猫?” “是!” 翊王下值回到扶云院时,就看见沈幼安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脏兮兮的奶猫喂羊奶。 第17章 蠢,实在是太蠢 沈幼安思索着小奶猫的名字,对翊王的靠近浑然未觉。 她是个取名废,上一世养的仙女猫,直接用性别取了名字,叫妹妹。 这只小橘是公猫,总不能叫弟弟吧? 以前看短视频,总能刷到一些“你脑袋大”、“烧火棍”、“街溜子”等脑洞大开的名字。 有趣是有趣,就是叫起来有点拗口。 她还是取个正常的名字吧。 小家伙太饿了,根本不用沈幼安动手,小爪子扒着瓷碗拼命地舔舐里面的羊奶,暴风吸入时溅了自己一脸羊奶。 “吃饭就吃饭呗,还顺道给自己洗了个脸。” 小家伙脸上糊满了羊奶,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仍不舍得放开爪子下的饭碗。 “是个小吃货,随我。”沈幼安一脸宠溺。 “咳咳……”翊王想进来瞧瞧沈幼安在做什么,进来时就没让人通禀,结果他这么大个人在她身边站了这么久,她竟然没发觉,他只好轻咳提醒。 沈幼安注意到翊王吓得虎躯一震,慌忙放下小奶猫行礼。 “这就是你从云水居捡的猫?”翊王看着吃奶吃了一脸的小奶猫,面上没表现出嫌弃,脚步却停在了沈幼安身后,没再上前。 “妾身看着这只小猫挺可怜的,就让人带回来了,事先没有给王爷打招呼,是妾身的不是,妾身……能将它留下吗?”沈幼安刚才捡了猫太兴奋,这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万一翊王不让她养猫怎么办? 翊王本想直接拒绝。 但对上沈幼安恳切的眼神,心底还是软了下。 沈氏不能生育子嗣,养只猫不过是聊以慰藉罢了,如果他这个要求都拒绝,未免太狠心了。 “只要不影响日常起居,你想养就养吧。” 沈幼安听懂了他的话,笑盈盈道:“王爷放心,妾身绝对不让泡芙影响到王爷。” “泡芙?你给它取的名字?” 沈幼安点点头,她刚刚看着小家伙躬着身子埋头干饭的模样,好像一只新鲜出炉的小泡芙。 翊王不理解这个名儿,也不想理解。 他见沈幼安的心思都在那只猫身上,和她没说两句话便去了白庶妃那里,连晚饭都没用。 秋月看了眼翊王离开的背影,转身看向正在为小奶猫擦脸的沈幼安,忧心忡忡道:“奴婢怎么瞧着王爷好像生气了,王妃方才怎么不留一下?” 切,管他! 沈幼安看着泡芙圆滚滚的小肚子一脸满足。 接下来几日,翊王在后院轮流留宿了一圈却独独没来扶云院,明显不想和猫同住一个屋檐下。 沈幼安却是有猫万事足。 这几天,她整日泡在绣房里,不是给泡芙做入冬的衣服,就是缝磨牙棒,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被冷落了。 秋月秋菊等人看着她用麻绳在木板上缠来缠去有些不解,“王妃要给泡芙做猫窝吗?” “让奴婢们来吧,您当心伤了指甲。” “这是猫抓板,给泡芙磨爪子的。”沈幼安做出了雏形才交给了秋菊。 秋月给她倒了杯茶,“王妃累了一上午吧,歇歇吧。” “喵呜……” 看着手边的小家伙,沈幼安一点都不觉得累。 “王妃,养猫不是一两日的事情,您凡事亲力亲为太累了,不如专门安排一个人来照顾泡芙。” 秋月的建议不错,沈幼安让她将上次留的十个小丫鬟都叫进来。 经过两个月的调教和观察,她对几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打量一周后,她指着一个圆脸的小丫鬟道:“我记得你叫春桃,以后就到屋里照顾泡芙吧。” 饲养小动物不仅要细心,还要有爱心。 东厢房的屋檐下住了几只燕子,她经常见春桃从水塘里捉蚯蚓投喂小燕子。 可见她是真心喜欢小动物的。 春桃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随即兴奋地跪下谢恩,“奴婢多谢王妃抬举,日后定当好好伺候泡芙小主子。” 虽然她们经常在王妃房里伺候,但仅限端茶倒水等活计,并不能近身伺候王妃。 她们是二等丫鬟,没法和秋月秋菊姐姐比。 如今王妃将她召进屋子,是要提拔她做一等丫鬟呢! 其他几人皆是一脸羡慕地看向春桃,也不知她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被王妃挑中了。 “你们不必着急,王妃身边还缺个掌管衣冠的侍女,你们好好表现,若是入了王妃的眼,也能进屋伺候。” “是,奴婢自当尽力。”几人信心十足。 像春桃这样没有眼力劲儿的都能被王妃看中,她们凭什么不行? “你平时多盯着点,等调教好了,就把手里零散的活计交出去,也能轻快轻快。”沈幼安对秋月道。 入府后,秋月手里的工作越来越多,又是做账,又是管院子,眼瞅着都瘦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员工不卷,累死老板。 秋月秋菊两个是打小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有着十几年的情谊,她自然更偏心她们两个一些。 披香院内,宋婉仪得知翊王许久不去扶云院后,差了人打听。 这事并不是秘密,沈幼安也没有刻意瞒着。 宋婉仪知道了来龙去脉后痛快地喝了三碗茶。 “你说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为只猫拒绝王爷?” 蠢,实在是太蠢。 她原本还担心王爷对沈幼安上心她就失宠了,谁知半路杀出了只野猫。 太滑稽了。 她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同样不解的还有陈侍妾,她得了消息便去相宜院去找白庶妃。 白庶妃话少,嘴巴也紧,不论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透出去,而且她养着二公子,陈侍妾又喜欢孩子,所以她时常去白庶妃院里串门。 “王妃刚进府时一团和气,我以为她脾气软,好说话。后来,王妃管家,用雷霆手段将后宅整治得服服帖帖,还将王爷拴在了身边,我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王妃是个厉害的。但如今王妃却一心只想着养猫,连王爷都不顾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王妃的性子我真有些捉摸不透了。” 第18章 为了你好 “你琢磨这个做什么,王妃的性子是好是坏,我们还不是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白庶妃淡淡道。 “白姐姐有二公子万事不愁,自然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我不一样。” 陈侍妾眼底难掩苦涩,“我一无子嗣,二无宠爱,总不能一直依靠幼时伺候王爷的那点子情谊,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现在都不来我院里,我终究要在主母手下讨生活的。” 白庶妃没说话,招招手叫来正在院子里玩耍的二公子。 “瞧你这满头的汗,若是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她慈爱地为顾明谦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那我不玩了,不让娘担心。”顾明谦很是乖巧。 陈侍妾羡慕地看着眼前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她无数次想过,若是她的孩儿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当年她和先翊王妃一前一后有孕,本是双喜临门,谁知先翊王妃肚子里的是女孩,而她肚子里的是男孩。若是可以,她也不想生下庶长子。最后几个月,她每天都在焦虑,但先翊王妃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反而日日派人过来关怀她,各种补品流水一样的送进她的院子,让她彻底放下了戒备。 谁承想,那些补品却成了她孩子的催命符? 滋补过剩,胎大难产。 她煎熬了三天三夜勉强捡了一条命,孩子却被拖死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每次想起来都像是有人拿着利刃在她心口剜肉。 她恨先翊王妃,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后来,先翊王妃所生的大小姐不满一岁便夭折了,她一度觉得是报应。 如今先翊王妃早已化成了一抔黄土,她连恨的人都没了。 当年的恩怨不了也了了。 在她恍神时,白庶妃身边的丫鬟进来道:“庶妃娘娘,估计孙侍妾也有好消息了,奴婢刚才瞧见王妃娘娘身边的秋月姐姐带着赏赐朝碧落阁去了。” “王府添丁,这是好事。” 白庶妃笑容温婉,“后院的妹妹们都还年轻,正是好生养的时候,以后王府的孩子会越来越多的。” 陈侍妾扯了扯嘴角,眼底悲凉。 是啊,以后翊王府后院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谁还会记得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呢? “陈姨娘,你身上好香啊。” 顾明谦很喜欢陈侍妾身上的熏香,不等她反应就迈开小短腿依偎到了她的怀里。 “这是茉莉香,你娘也说好闻呢,回头姨娘给你做几个茉莉香囊挂在身上好不好?”陈侍妾压下心底的烦闷,抱着顾明谦轻哄道。 她很喜欢乖顺的二公子,但也知道二公子是白庶妃的命根子。 只要有空,她就做些小孩子的衣物送过来,但也仅此而已了。她做的太多,白庶妃难免多想。 白庶妃瞥了眼陈侍妾看顾明谦的眼神,眼底划过幽深。 等到陈侍妾看过来时,她漫不经心道:“算算日子,下年开春,常侍妾就要生了。” “哪有这么快,眼下才两个月,等她生产,估计要到来年初夏了。王爷子嗣不丰,希望她这胎能一举得男,为王爷诞下个小公子。” “听说常侍妾是太子殿下赏给咱们王爷的。”白庶妃提醒道。 所以,王爷怎会让太子的人生下子嗣? 就算生,也是去母留子。 这是个好机会。 “别管是容妃娘娘赏的,还是太子殿下赏的,只要能为王爷生下孩子,都是有福气的。”陈侍妾心下又难受起来,“可惜我是没这个福气了。” 每当提及孩子的话题,她心里总不是滋味。 “妹妹快别这么说,你是王爷身边的老人了,王爷不会亏待你的,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陈侍妾心底发酸。 王爷这些年对她的纵容不仅仅是幼时的情谊,更多的是愧疚,对她那个早夭孩子的愧疚。当年他早就查明了真相,但却没有发落先翊王妃。因为这样的丑事一旦传出去,不仅会让王爷蒙羞,还会影响翊王府的前程。 王爷只能从别的方面来补偿她。 她虽是侍妾,每月的月例银子却和侧妃相当,还有王爷赏下的铺面庄子。 这也是宋侧妃一直针对她的原因。 若非宋侧妃欺人太甚,她这些年也不会一直与她打擂台。 瞧了眼日头,她起身告辞。 一出了相宜院,身边的丫鬟便愤愤道:“主子,白庶妃什么意思啊,奴婢怎么听着她撺掇您去抢常侍妾的孩子?” 陈侍妾轻笑一声,没说话。 连丁香都能听出来,她自然也不是傻子。 就算她没孩子,也不屑于抢别人的孩子,白锦绣这么说恐怕是担心她抢二公子吧。 看来她以后还是要少来相宜院。 陈侍妾刚歇过午觉便出了事,二公子闻了她身上的香后,又生病了。 “主子以前也熏茉莉香,怎么不见二公子有事?” “快别说了,取我的衣服,我要去主院走一趟。”陈侍妾顾不上梳妆,穿上衣服便急着出门。 沈幼安一早得了消息,让夏冰和府医一同去了相宜院。 二人刚给二公子看了诊,外面便传来陈侍妾求见的消息,她抬抬手让人进来。 “王妃娘娘,奴婢冤枉。”陈侍妾一进门便跪下喊冤。 “府医方才已经查明了,只是食物相克,与你无关。”沈幼安让人将陈侍妾扶起来。 二公子闻了茉莉熏香后,又吃了相克的食物,这才导致了生病。 陈侍妾顿时放下心来。 一直到傍晚,翊王才踩着夕阳回府。 他先去相宜院看了二公子,又去了陈侍妾的院里,不许她再接近二公子。 陈侍妾很委屈。 “王妃娘娘说了,二公子今日生病是意外。” 她咬了咬唇,试探着出声,“若非王妃娘娘及时查明真相,王爷当心相信奴婢暗害了二公子吗?” 不论是常侍妾生的,还是宋侧妃生的,都是王爷的孩子,她怎么会伤害王爷的孩子? 但凡她有半点恶毒心思,世子也不会平安长到现在。 “这是为了你好。”翊王扔下这句话便出了院子,直奔扶云院。 沈幼安已经在等他了。 等翊王进了花厅,她便将桌上夏冰整理好的医案递过去,“二公子这次生病,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第19章 孩子是他的底线 翊王看过医案后,脸色有一瞬发沉。 两年来,二公子反复生病的根源竟然出在“吃”上,不是胎里不足,也不是肠胃虚弱,而是食物相克。 府医并不擅长这些,一直没发现。 可白庶妃不该不清楚! 早些年母妃身体不好,父皇特意从司膳房拨了位擅长药膳养生的宫女为母妃调养身体,这人便是白庶妃。 母妃在她的照顾下身体逐渐好转,便提拔她做了昭阳宫的一等宫女,贴身照顾起居。 后来二公子出生,娘胎里不足,母妃便让她进府照看二公子。 温婉不争,恪尽职守。 她是母妃都赞不绝口的人,所以他直接给了庶妃的位分。 可她却将二公子的身体养得越来越差,有几次还险些丧命,这两年她当真用心了吗? 沈幼安本以为翊王看过医案后会去相宜院敲打白庶妃,谁知他只是将医案交给张德海便没了下文。 用过晚饭也没离开的意思,看样子今晚要宿在住院了。 趁着翊王沐浴的空儿,沈幼安去耳房看泡芙,小家伙正在吃宵夜,两个小爪子捧着鸡胸肉啃。 “小馋猫。”她宠溺地摸了摸泡芙的脑袋,将鸡胸肉撕得细细的放进它的碗中。 等泡芙吃完,她才搭着秋月的手出了耳房。 “刚才王爷过来了,看见您喂泡芙又回去了。”秋月也没想到翊王今日这么快就沐浴好了。 沈幼安回到房间,翊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而是早早躺下了。看着他紧闭的双目,沈幼安以为他早已入眠,立即熄了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躺下没多久,身边的男人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那只猫你养的不错。” “妾身以前养过猫,所以有些经验。”原来这厮没睡啊! “手脚怎么这么凉。”翊王察觉到沈幼安手脚冰凉,直接将人捞进怀里,“天气凉,你晚上出去要多添件衣服,要么就将猫养在你屋里。” 沈幼安不可置信地看向抱着她的男人。 他这是接受泡芙了? “多谢王爷!”她兴奋地亲了过去。 她就说嘛,这个世界就没有猫猫搞不定的人类! 由于身高差,她这一吻并未落在翊王嘴唇上,而是堪堪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柔软的蜜唇瞬间激起了男人的战栗。 等沈幼安反应过时已经被翊王压在了身下,她在男人粗重的喘息中凌乱地眨了眨眼睛。 咩啊! 翊王的下巴这么敏感吗? 第二日,白庶妃从丫鬟手中端来一碗细粥,小心地喂到顾明谦嘴边,“慢慢吃,不着急。” “娘,我自己吃。”顾明谦捧过粥碗,几口便喝完了一碗粥。 白庶妃为他擦了擦嘴,慈爱道:“以后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娘,知道吗?” 顾明谦懂事地点点头,“娘,我不喜欢茉莉香了。” “乖。”白庶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翊王便带着张德海进了院子。 顾明谦开心地跑过去,“父亲!” 翊王弯腰将人抱进怀中,细细询问了他今天的情况,才将他交给丫鬟。 家里三个孩子,他抱二公子最多。 世子身上肩负着翊王府的未来,先翊王妃又过分溺爱,他只能做个严父,鲜少有这样亲昵的时候。 至于大小姐,女大避父,大小姐三岁后他就没抱过了。 唯有二公子,常年生病,他便多了几分怜爱。 等到丫鬟将二公子抱走后,翊王便沉了脸,直接将张德海捧着的医案仍在白庶妃面前。 白庶妃看着那份记录了二公子日常起居的医案吃了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这天一般。 “你有何话说?” 白庶妃咬唇,“妾身是真心爱护二公子的。” 听到这句话,翊王摩挲玉扳指的动作一顿,朝她射去一道冰冷目光。 白庶妃瞬间软了双腿,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若是二公子再出意外本王就送你回昭阳宫。”翊王毫不留情道。 白庶妃彻底慌了,“妾身,妾身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她既已入了翊王府,哪有被退回去的道理。 “容妃娘娘是让你进府照顾二公子的,不是来伺候本王的。” 这句话像是赤裸裸的巴掌扇在了白庶妃脸上,她当即臊得满脸通红,狠狠绞住了衣袖。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伺候二公子的奶娘。 难怪他从不碰她。 就像之前王侍妾所说,若能有自己的孩子,谁想要别人的孩子? 她也渴望真正做母亲。 “只有二公子好了,你才能好。”翊王不想与她废话,扔下这句话便迈开长腿离开了相宜院。 这是他的第一次警告,也是白庶妃的最后一次机会。 孩子是他的底线。 白庶妃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在地上,直到周遭那道凌厉的威压散去,她才敢抬头。 双腿软得不像样子,她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一想到翊王打算给二公子换个母亲她就浑身发凉。 此后她彻底绝了生子的心思,一心一意照顾二公子,结果却事与愿违。 二公子越来越瘦了。 就连沈幼安见到顾明谦时都吃了一惊。 两个月不见,小家伙瘦了一圈,原本就瘦的小身板单薄得像是纸片人,风一吹就跑了。 更让沈幼安吃惊的是,顾明谦见四周无人竟然抓起池塘边的馒头往嘴里塞。 “那是鱼食!”秋菊惊讶。 “把二公子带过来。”沈幼安刚吩咐了秋月,就见顾明谦三两下将馒头吞了下去,看样子像是饿极了。 顾明谦丝毫不知刚才的那一幕被沈幼安看了去,来到沈幼安跟前规矩行礼。 “二公子,您刚才……” 秋菊刚要开口被沈幼安打断,“母妃院里有只小猫,你想不想去瞧瞧。” “小猫?”顾明谦有些茫然。 对上沈幼安温柔的眸子,他点点头。 沈幼安让秋菊将人抱起来,顾明谦却坚持自己走路,“母妃,我已经三岁了,不用抱了。” “那母妃牵着你走。” 顾明谦犹豫了一下抓住了沈幼安的大手。 回到扶云院后,沈幼安并没有急着带顾明谦看泡芙,而是告诉秋月自己饿了,让夏荷端上了几碟子点心。 顾明谦明明肚子还在咕咕叫却说不饿,不肯吃点心。 “母妃,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小猫?”他小心翼翼地扯着沈幼安的衣袖道。 第20章 饿到吃鱼食 “母妃这就带你去。”沈幼安拉着顾明谦的小手去了外面。 白天的时候,泡芙通常待在院子里,三个月大的小奶猫正是调皮的时候,精力无限,整日在院子里跑酷。 沈幼安左右打量了一圈也没看到那抹橘色的身影。 春桃忙上前道:“泡芙小主子刚才还在这呢,这会估计躲去睡觉了,奴婢去寻一寻。” 不多时,她便抱着睡眼惺忪的泡芙走了过来。 “喵呜!”泡芙一看到沈幼安,圆溜溜的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径直从春桃怀中跳了下去。 一阵风似的跑到沈幼安身边,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嘴里“喵喵”地叫个不停。 沈幼安也不嫌脏,直接抱了起来。 看见小家伙眼角风干的眼屎,她熟练地从春桃手中接过帕子拭去,“又上火了,这两天先不要喂羊肉和蛋黄。” 看到这一幕,顾明谦突然觉得这只小猫好幸福。 至少比他幸福。 沈幼安擦完眼屎便将泡芙放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泡芙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互动,顺势倒在了地上,左右翻滚着蹭她的手,最后摊开肚皮任由她蹂躏。 顾明谦看得心动,请求道:“母妃,我可以摸摸它的肚子吗?” 沈幼安点头,示意他上前。 谁知泡芙对顾明谦并不友好,他还未靠近,它就翻身将肚皮藏起来了,眼神也变得陌生,与刚才和她撒娇的模样判若两猫。 “泡芙乖,让二公子摸一摸。”沈幼安揉了一把泡芙的脑袋轻哄道。 泡芙这才不情不愿地瘫开了肚皮。 顾明谦摸了一把泡芙的小肚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底一片童真,“它的肚子好软啊。” 他还想再摸一下! “喵呜!”泡芙丝毫不给面子,迅速翻了身,傲娇地跑开了。 虽然没能摸到第二下,但顾明谦已经很开心了。 临走前,他扬起小脸满含期待问,“母妃,以后我还能来这里看泡芙吗?” “当然可以了。”沈幼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秋菊送他回去。 发现他小手冰凉,又让秋月给他塞了个汤婆子。 顾明谦离开后,沈幼安便让人查了他的饮食,翊王府的二公子竟然饿到去吃鱼食,不要太离谱了。 然而看过顾明谦的饮食后,她就明白了。 原来他每天都吃不饱。 尤其是今日,整整一天只早晨的时候喝了碗清粥,便再没吃过别的东西。 白粥最没营养了,只吃这个怎么可能吃的饱? 难怪他越来越瘦了。 沈幼安想了想,让厨房每天给相宜院多加几道菜。 先让孩子吃饱再说。 她这边刚吩咐完,陈侍妾便过来了。 “奴婢见过王妃娘娘。”她行礼后上前,“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冷了,奴婢给您做了两双冬日的鞋袜,您瞧瞧喜不喜欢。” 陈侍妾原本对沈幼安并不亲近,甚至还有几分挑唆她和宋婉仪打擂台的心思。 直到后来二公子中毒生病,沈幼安两次为她洗清了嫌疑,她才意识到自己跟了个明事理的好主母,忙收了心里的算计,带着刚做好的手帕香囊赶去扶云院谢恩。 像她这样出身不好的妾室,王爷再喜欢也只能做个庶妃。 更何况,王爷的喜欢又是那样的虚无缥缈,长则三五年,短则一两年。 一辈子这样长,她不可能指着这三五年过日子,这是先翊王妃在世时她便明白的道理。 只可惜她命不好,挡了先翊王妃的路。 得宠时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今后也无依靠,她唯一的希望便是王府的女主人。 主母通情达理,只要她不生事,日子一定不会差。 她送手帕香囊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并未指望沈幼安会用,谁知她直接戴在身上了。 更让她没想到对的是,王爷第二日便去院里看她了。 这件事后,她彻底对沈幼安死心塌地。 有这样的主母,是她的福气。 “您的针线是府里数一数二的,就连咱们院里的夏薇都比不上,您上次送来的香囊手帕王妃很是喜欢呢。”秋月笑着接过来。 “秋月姑娘说笑了,夏薇姑娘绣活出众又有巧思,我哪里比得上。” “陈妹妹不必自谦。”沈幼安笑道。 那两双鞋袜针脚细密,还绣了她喜欢她的玉兰,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寒暄几句后,陈侍妾故作好奇道:“奴婢瞧着刚才好像是二公子从扶云院出去了?” 沈幼安点头,“路上遇见了就带他来院里玩了会。” “二公子没在这吃东西吧?” “王妃娘娘特意拿了点心,只是二公子没有吃,后来在院子里和泡芙玩了会。” 陈侍妾刚放松下来,听到秋月说顾明谦和猫玩,又是一副紧张模样,“二公子摸猫了?” “陈侍妾怎么一惊一乍的?”秋菊皱眉。 陈侍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激动了,不自然地解释道:“二公子身子骨弱,肠胃差,在外面吃东西总会出问题,奴婢也是担心。” 在场的没有傻子,她这么一说全都明白了。 陈侍妾是特地过来提醒沈幼安的。 她曾在二公子身上栽过两次跟头,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二公子生病是有人故意为之! “放心,二公子不会有事的。”沈幼安安抚道。 看着她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陈侍妾焦灼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眼前的女子圆圆的脸盘上还有几分青春稚气,但不知为何,瞧着特别让人安心。 “王妃娘娘心里有主意就好,奴婢就不打扰您了。”她起身告退。 秋菊看着陈侍妾的背影感慨道:“这个陈侍妾早先撺掇王妃和宋侧妃斗法,奴婢还当她是个难缠的,没想到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陈侍妾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可怕,怕就怕那种平时闷声不响的……” 后面的话秋月没有说,但她话中所指大家都心知肚明。 此时顾明谦已经回到了相宜院。 白庶妃正不安地在院子里踱步,一见到他便快步跑过去,一把将人搂在怀中,“你终于回来了,吓死娘了,娘还以为你不要娘了。” 第21章 不要怪她 “我回来晚了,让娘担心了。”顾明谦为她擦眼泪,“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 白庶妃止了泪意,握住他的小手温柔道:“娘听说你刚才去王妃娘娘院里看小猫了?你要是喜欢小猫回头我们也养一只好不好?” 顾明谦摇摇头,“我不喜欢小猫,只是好奇才去看的。” 白庶妃彻底放了心。 她牵着顾明谦的手回到花厅,看着桌上的饭菜道:“饿了吧,娘让人摆好饭了,有你爱吃的酱骨肉,快洗手。” “谢谢娘。”顾明谦开心起来。 相宜院的饭菜很简单,一份肉糜粥,几个肉包子,一碟子酱骨肉,便是今晚的晚饭了。 母子刚净手坐下,厨房的婆子便提着饭盒进了院子。 “这份扒羊肉和这碗燕窝鸡丝汤是王妃娘娘赏下的,说是给二公子和庶妃补身子。” “妾身多谢王妃娘娘。”白庶妃有些诚惶诚恐。 顾明谦却很兴奋,看着桌上的手扒羊肉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就连手边的酱骨肉都不香了。 他正等着白庶妃动筷子,谁知白庶妃竟然让人将扒羊肉端走了。 他扁了扁小嘴,“母妃……” “羊肉不好消化,你吃不了。” 顾明谦有些不开心地低了头,但也没说反驳的话。 “娘也是为了你好。”白庶妃叹了口气,眼圈有些红,“你的身子不能再有半点差错了,不然……” 后面的话,顾明谦替她说了出来,“我乖乖听话,不让父亲责怪娘。” 白庶妃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吃饭吧。” 最终顾明谦晚饭喝了一碗燕窝鸡丝汤,吃了一个包子,一块酱骨肉。 这点东西并不能让他吃饱,想要再吃第二块时又被制止了。 白庶妃对他的饮食有着严格的管控。 肠胃不好的孩子最怕积食。 顾明谦虽然馋,但还是忍住了,依依不舍地看着丫鬟将剩下的饭菜收走。 从这之后,沈幼安每天都让人往相宜院多送几道饭菜,可日子久了,二公子还是那副瘦弱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 让人一查这才知道,她送的那些饭菜不是被白庶妃用了,就是全进了丫鬟婆子的肚子。 就连院里的粗使丫鬟腰都粗了一圈。 沈幼安扶了扶额,合着她的照拂全都照拂在了下人身上。 “王妃,我们还要往相宜院送饭菜吗?” 沈幼安点头,“当然要送!”她不仅要送,还要多多的送。 “王妃,白庶妃将您赏的饭菜打发给下人,这是故意给您下脸子呢,你不罚就算了,为何还要纵着她?”秋菊气愤。 “王妃这么做是为了逼她就范。”王嬷嬷看着她无奈摇头,“你和秋月是一同进府的,她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这丫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术业有专攻,秋菊武艺好就够了。” “什么术业,专攻的奴婢不懂,但王妃说的对,奴婢最大的职责就是保护王妃,所以奴婢要把武术练好。至于其他的,奴婢就不擅长了。”秋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也就是你命好,跟了个好主子,不然像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早就被割了舌头发卖了。” 秋菊难得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想到面黄肌瘦的二公子,沈幼安顿时没了食欲,让人将小几上的果子撤了下去。 前世她通过史书和影视剧曾了解过,古代封建王朝,皇室为了保证皇子们的健康,总是不让他们吃饱,以防积食生病。 此法称之为“净饿”。 但净饿并没有带来真正的健康。 长期净饿反而让人身体虚弱,甚至还会缩短寿命。 史书上记载的清朝皇帝大多矮小瘦弱,有的还患有胃病,大抵就与净饿有关。 没想到白庶妃也用这个法子养育二公子的。 这两年,二公子不仅身量长的慢,还体弱多病,她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方法出了问题。 如今她让人往相宜院送了饭菜给二公子补身体,她还是我行我素。 用沈母的话说就是太轴了。 沈幼安对白庶妃并没什么意见,只是担心二公子的身体,长不高是小,影响寿数事就大了。 若是再这么下去,她就要考虑给二公子换个母亲了。 夜晚,相宜院内,白庶妃坐在榻前,轻轻拍着顾明谦的后背哄她入睡。 榻前的丫鬟小声道:“二公子睡着了,您也去睡吧。” “他晚上吃多了,又是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我在这里守一会。”白庶妃不放心道。 “二公子很乖,就是起夜也不会哭闹。” “无妨,你先下去吧。” 白庶妃轻轻摸了摸顾明谦的小脸,满眼慈爱。 是啊,二公子很乖,比世子和大小姐都要乖,小小年纪就知道疼人了。 就算贪嘴,也从不会跟她说不。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既然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生的孩子,那么将来二公子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二公子是王爷的第二个儿子,又因为体弱一直被王爷记挂着,也算是在王爷怀中长大的,即便以后后院的人再生了儿子,那些小的也不会越过他去。 再者二公子懂事乖顺,性情纯良,将来必不会差。 最主要的是,他事事都敬着她这个养母。 这份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想到厨房送来的饭菜,白庶妃眼底的慈爱迅速被狠戾代替。 她们又不是不能生,怎么一个个都来抢她的孩子? 既然她们不给她留活路,那就不要怪她了! 进入腊月后,天气更冷了。 上京虽然比不上瀛洲滴水成冰,但入冬后接连降雪,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日头,连风都是冷飕飕的。 当然,沈幼安的扶云院一早就烧上了地龙,还是温暖如春的。 天气不好,她便不爱出门,整日窝在小院内。 起身后,她看着屋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情变得压抑起来,上京素来气候宜人,如今连上京都是这般境地,其他地方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想到近来早出晚归,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的翊王,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今年恐怕要遭雪灾了。 她不禁担忧起远在瀛洲的家人,她在上京都不好过,他们在那苦寒之地恐怕更加艰难。 冬月时,沈幼安便让夏荷赶制了几件皮衣送了回去。 沈家虽不缺这些,但总归让她安心。 大约一个月,她才收到了沈家的信件,一同送来的还有牛肉,羊肉以及一些乳制品。 姬妾过来请安时,她让秋月给众人冲了牛乳茶。 陈侍妾和白庶妃怀里的二公子连声称赞好喝,沈幼安便给二人赏了些。 正说笑着,李侍妾突然将嘴里的牛乳茶吐了出来。 她素来胆小,吐完之后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近来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幼安叫来夏冰给她瞧身体。 把过脉才知李侍妾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第22章 翊王治灾 “这是好事!” 沈幼安大手一挥让秋月呈上赏赐,按照前两个侍妾怀孕的标准安排了伺候的丫鬟嬷嬷,并且免了她日后的请安。 直到李侍妾谢了恩,宋婉仪仍然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平坦的小腹瞧。 这个李氏比她进府的时间还早,因为胆小怕事为翊王不喜,一年到头也见不着翊王几面,没想到如今竟然一声不响的怀上了。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这几个月翊王总共也就在李氏那里歇了两晚。 她倒是好运气! 想到自己喝了半年的坐胎药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她心底止不住泛酸,瞅着李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把年纪的人了,又不是小姑娘,几个月没换洗不知道身上有了?不就是遇喜么,好似谁没遇过似的,这般遮遮掩掩,当真小家子气去,没得丢了王府脸面。”话到最后已是不屑。 李侍妾本就胆小,当即被吓得六神无主,绞着帕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奴婢月事,月事不准,两……两三个月不来月事也是,也是常有的事,当真不知怀上了。” 宋婉仪轻嗤一声,还要说上两句就被沈幼安制止了。 看着李氏那副惶恐的模样,沈幼安真担心她将肚子里的这胎吓没了,叮嘱了李氏两句就让众人散了。 宋婉仪带了气,回到披香院后脸色一直铁青着。 大小姐顾云瑛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不敢靠近,缩着脖子躲在角落里,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 宋婉仪看到她这副模样就来气,“畏畏缩缩的,一副小家子相,哪像我宋婉仪生的?呆头呆脑也就算了,嘴巴也是个笨的,连讨你父亲的欢心都不会,真不知道养你有什么用!” 顾云瑛委屈地红了眼眶。 乳母见状立即将人带了出去,心底道了句可怜。 宋侧妃家世美貌样样不缺,只是小孩心性,根本不会养孩子。 等到琥珀将煎好的坐胎药送来时,宋婉仪再也忍不住,一把打翻药碗,压在心底的怒气也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 “这药我都喝了好几个月了,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她看着地上黑漆漆的药汁,狠狠攥住了衣袖,“你再让母亲给我寻些厉害的方子来,我就不信人人都能生,偏我宋婉仪生不出来!” 自从继王妃进府,后院的人接连有孕,偏偏承宠最多的她毫无动静。 这怎能让她不着急? “不成啊娘娘,您自从喝了坐胎药,月信都乱了,还时常见红,若是再用猛药,您的身体怎么受的住?”琥珀担忧道。 “我不管,只要能生,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宋婉仪歇斯底里道。 此后,她每日不重样的喝坐胎药。 可惜翊王每天深夜才回府,且都是歇在外院书房。 她白喝了几天苦药。 就在宋婉仪盼着翊王过来披香院时,朝堂上传来了一道惊雷,毗邻上京的冀州雪灾严重,皇上命翊王并几个大臣前去治灾。 翊王这十余日以来首次进了后院,还是直奔扶云院去了。 沈幼安一早得了消息便忙着给翊王收拾行李,其实她只是站着指挥,活都是秋月几人干的。 然后和翊王依依惜别。 虽然已经和翊王做了大半年夫妻,但沈幼安慢热,在她心里,翊王的定位还是老板,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和一个相处了不到一年的老板能有多少感情呢? 所以,依依和惜没有,只有别。 虽然翊王这次出差是为了救灾,但身边不能没有女人照顾起居,所以她指了卫侍妾和于侍妾两个侍妾随行。 扪心自问,她这下属做的实在贤良淑德。 翊王这一走,沈幼安免不得担忧,毕竟她后半生的荣辱全系在翊王身上。 她自然盼着他好。 只是,这救灾的差事并不好做。 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奔波,苦就不说了,若是不能顺利治灾事就大了。 可老天下不下雪这事又不归翊王管。 若是他们去到冀州雪就停了,便皆大欢喜,安置好百姓便可班师回朝。若是暴雪不歇,灾情扩大,流民失所。别说翊王,连他们都要跟着倒霉。 那你要说没有功劳,不还有苦劳么? 救灾关乎社稷民生,处理不好便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没有功劳,谁看你苦劳? 干得好,没有辱没皇家脸面。 干不好,千夫所指。 总之这就是一份出力不讨好,还不能拒绝的差事。 沈幼安深深感慨皇家子孙不好做。 既然享受了皇子皇孙这个身份带来的荣耀,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么一想,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吉祥物做的憋屈了。 在这个时代,她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挨饿受冻,已是上天眷顾。 如是,足矣。 翊王走后,每十日送回一封家书。 沈幼安收到第二封家书时,刚好是除夕这日,她正带着几个姬妾孩子用年夜饭。 每次看到他信上的那句“吾安好,妻勿念”,她都有些不习惯。 大半年了,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已婚的身份。 翊王在冀州一切顺利,她也就放心了。 今日一早,她进宫给皇帝皇后和容妃磕了个头便回来了。 按照惯例,今晚的除夕宴她要和翊王,宋侧妃以及几个庶妃一起用饭,然后再和翊王一同守岁。 至于侍妾们,则是厨房安排两桌膳食,并不来主院用饭。 只是今年翊王不在,府里略显冷清,沈幼安便不拘规矩,除了有孕的那几个,将其他人都叫了来。 一行人规规矩矩地到花厅内请了安便依次落座。 三个孩子,除了少年老成的世子外,大小姐和二公子一进来便东张西望,虽然两个小家伙掩饰的很好,但几岁的孩子哪里瞒得过大人的眼睛。 沈幼安知道他们俩在找泡芙。 只是五六个月的小猫咪,正是抽条的尴尬期,小小的脑袋配上细长的身子,尤其是尖尖的嘴巴,颜值下降了不少。 泡芙很聪明,能听得懂人言。 听到几个丫鬟说它没小时候可爱后,它就躲了起来,不肯出来见人了。 两个孩子,一个被宋侧妃养的唯唯诺诺,一个被白庶妃养的性子拘谨,俩人都想和泡芙玩,却没人敢提。沈幼安便只当不知道,没有让人将泡芙抱出来。 虽然泡芙是只猫,但也是她的崽。 她不想强迫它。 第23章 不会养孩子就不要养了 等到夏荷等人提着食盒进来摆饭时,两个小家伙便被桌上丰盛的饭菜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执着于泡芙了。 “大家不必拘礼,用饭吧。”沈幼安吩咐众人入座。 今晚的年夜饭厨房一共准备了六道荤菜,挂炉烤鸭、东坡肉、鹿筋拆肥鸡、烧狍肉、烤全羊、红烧鲤鱼。六道素菜,凉拌黄瓜、清烹玉兰、白灼菜心,砂锅炖莲藕、素炒山菌。六种主食,馒头、年糕、米饭,包子、饺子、鸡丝面。六种汤膳,燕窝红白鸭子腰汤、燕窝银耳汤、一品羊汤、乳鸽豆腐汤、牛骨汤、乌鸡老鳖汤。还有饭后的六种茶点,取六六大顺之意。 二十多种饭菜汤膳中间还加了个羊肉锅子,锅子旁放着片的大小均匀的牛羊肉卷和洗的干干净净的小青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古代是小农经济,耕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 宰食者,杀无赦。 所以寻常根本吃不上牛肉。 她所在的大燕朝,更是重视农桑,别说百姓,就连皇室也极少吃牛肉,也就过年的时候可以解解馋。 还有满桌子的青菜,小部分是王府采买来的,剩下的全是她庄子上的出产。 这个时代,想吃点反季节蔬菜并不是易事。 翊王府自然吃得起,只是这个季节的蔬菜都是暖房养出来的,数量有限,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沈幼安好吃,又舍得下成本,将离得最近的陪嫁庄子改成了暖房种菜,专供她的小厨房。 所以她这院里的新鲜蔬菜每日不断。 几个庶妃侍妾原本只想简单吃两口,奈何饭菜太诱人,她们舍不得停下来,旁边站着布菜的丫鬟手都酸了,她们还有些意犹未尽。 就连一向老成持重世子都多吃了两碗饭。 唯有白庶妃,整顿饭下来,眼睛一直盯在二公子身上。 等到他要第二碗饭时,她立即朝伺候的丫鬟递了道眼色,不能再给他吃了。 顾明谦接收到母亲的视线,揉了揉小肚子低下了头。 一旁的宋婉仪看到这幕,冷嗤一声,“二公子都瘦成这样了,你还限制他的饭量,难怪二公子总是病歪歪的。” 顾明谦听到这句话,小小的脸上再没有一丝对美食的不舍,小心翼翼地退到了白庶妃身后。 “要我说,不会养孩子就不要养了,免得好好的孩子被你糟践死。”宋婉仪实在看不上白庶妃那谨小慎微的样,好好的一个哥儿被她养的缩手缩脚,哪还像龙子龙孙?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若是旁的,白庶妃就忍了,但说她不会养孩子她就忍无可忍了,直接回怼了句,“侧妃娘娘还是管好自己和大小姐吧。” 她又比她强得了多少,还不是将大小姐养的小家子气? “啪!”宋婉仪哪是受气的主?当即甩了白庶妃一巴掌,“放肆,一个贱婢也敢管我的事?” 翊王后院的庶妃侍妾大都是宫女丫鬟出身,所以宋婉仪很瞧不上这些人。 她认为翊王宠幸她们就是玷污自己,她为翊王不平。 但整个后院,也就只有她这么想。 这一巴掌不仅打懵了白庶妃,也打懵了花厅内的所有人。 众人都没有想到,沈幼安这个翊王妃还在呢,宋婉仪就敢这么放肆。 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就连陈侍妾都没有为白庶妃说话。 “妾身对侧妃娘娘只有恭敬,不敢僭越,还请侧妃娘娘放过妾身。”白庶妃立即跪下求情。 她连大小姐都没有养好,还把手伸向她的相宜院,可笑。 “我可没看出你的恭敬!” 宋婉仪还要发作,沈幼安猛地放下了筷子。 身旁的王嬷嬷便斥道:“当着王妃娘娘的面,侧妃娘娘的恭敬呢?” 宋婉仪噎得说不出话来。 从前继王妃未进府时,整个王府就数她家世最好,位份最高,她发脾气从来不用顾忌谁。 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白庶妃慌忙跪下,“妾身扰了大家用饭,请王妃娘娘责罚。” 沈幼安抬眼扫过去,宋婉仪浑身一震,她竟然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感受到了威慑。 她欠了欠身,不情不愿地跟着请罪,“请王妃娘娘责罚。” 沈幼安看着桌上吃了大半的饭菜没了食欲,让人撤了下去,分别罚宋婉仪和白庶妃一月俸禄并禁足,处置完便让人散了。 好好的一顿年夜饭便这样不欢而散了。 经过这件事后,沈幼安决定,以后再也不叫人来扶云院吃饭了,没得浪费好东西。 宋婉仪被禁足后,后院安静了不少。 一直风平浪静到了元宵节这日,沈幼安终于发现自己遗忘了一件大事,本该正月初十就送回来的家书她到现在还没有收到。 翊王不会出事了吧? 这份不安一直蔓延到了二月初。 她入宫请安时,从宫里得了消息。原本冀州雪灾已经得到了控制,谁知翊王等人班师回朝时遭遇了强暴风雪,被困在了路上。之后又引发了雪崩,一行人埋进大雪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短短几日,容妃消瘦不少,整日为翊王抄经祈福。 沈幼安刚回到翊王府,披香院的人便忍不住过来打探消息,被她一句“后院不得干政”挡了回去。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 翊王治灾治得好好的,眼看着就要交差了,太子突然横插了一杠子,非要请命去帮忙。 结果他刚到两天,翊王就生死未卜了。 还有那个生了一张娃娃脸,看着人畜无害的齐王,这件事是否也有他的手笔? 自从翊王离京后,齐王妃的帖子便隔三差五的送来府上。 很难不让她多想。 沈幼安坐在罗汉床上,抚了抚狂跳的心口。 真的是单纯的雪崩么? 王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见她这副凝重的神色,便知不是小事,“要不要给将军去封信?” 沈幼安摇头。 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要稳住。 朝廷上还没有传出翊王遇险的消息,那她就要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能说。 即便最后瞒不住,这消息也不能是从她嘴里透露出去的。 第24章 将门风范 沈幼安正要敲打敲打后院,秋菊便带着夏冰进了花厅。 原来是有人趁着翊王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对后院几个怀孕的女人下手了。 自从于侍妾小产后,她便让夏冰密切关注着后院,尤其是那几个怀了孕的侍妾那里,所以那人前脚下了毒她后脚就发现了。 即便是从小学习医术的夏冰都不得不感叹这毒下的巧妙。 没有直接下在饭菜里,也没有熏在衣服上,而是兜了个圈子,用在了花房。 翊王府的花房内常年培育名贵花卉,尤其到了冬日,花匠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照看暖房的花草,不仅施肥多有讲究,就连浇花的水都不简单。 这般精心呵护的花卉被称作年宵花,到了年下便送往各院。 而那毒便下在了浇花的水中。 长久用毒水浇灌的花卉,随着花蕾绽放,毒素便会散发到空气中。 秋菊听到这里,下意识看向花几上开得正好兰花,抬脚过去就要将兰花扔出去,夏冰忙上前拦住了她。 严格来说那并不能称之为毒,因为无害。 但若是与桂花头油同用,便可产生等同于麝香的药效。 有孕的妇人闻得多了便会导致落胎。 而翊王府后院的女人,除了她之外,都用桂花头油梳头。 听完夏冰的解释,秋菊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沈幼安按了按眉心,叫来秋月吩咐道:“如今府上是多事之秋,不宜节外生枝,你协助夏冰先悄悄将此事料理了。” 翊王生死未卜,她不能让后院也乱起来。 丫鬟们退下去,她看着窝在身边熟睡的泡芙,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她虽然期盼翊王平安归来,但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翊王遭遇不测,她膝下无子,出路有三。留在翊王府教养孩子,再嫁,遣返回家。 但后面两个她想都不要想,只能留在翊王府。 等所有孩子婚嫁完,就可以买一处宅子离府另住,安度晚年。 这个时代对寡妇有诸多限制,再想像现在这般舒服是不可能了,但好在她手里有钱。 当初嫁给翊王府时,父母心疼她,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 就算不用翊王府的东西,她的嫁妆也足够她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人呐,凡事要想开。 心境不同,处境也会不同。 即便朝廷有意隐瞒翊王等人遇险一事,消息还是散了出去。 沈幼安紧闭门户,后院的女人们并不知情,但在尚书房读书的世子却从王家口中得知了此事。 王家是世子的母家,虽然不甚显贵,却也世代清流。 没想到这样的清流人家却这般沉不住气。 世子虽然沉稳,但也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此事对他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一得了消息便骑着快马赶往冀州。 沈幼安得知后立即让秋菊去追,又让秋月给王家递了消息,事是他们惹出来的,他们也别想置身事外。 将近子时,秋菊才将人带回了府。 世子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温润如玉的模样,而此时站在花厅里的少年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屁股后面还沾满了污泥,她险些没有认出来。 “儿子见过母妃。” 顾明礼不情不愿地向沈幼安行了一礼,继而质问道:“母妃为何要拦我?倒是您,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既不派人打听消息,也不为父亲奔波行走,反而关起门来过起了自己的日子,像是……”根本没将父亲放在心上! 话到最后,已有几分不满。 他总觉得沈幼安表现得太淡漠了,哪里像他的生母,万事都将他的父亲放在第一位。 秋菊见他这话说得不恭敬,下意识就要提醒,被沈幼安抬手制止。 她不疾不徐道:“世子去了冀州,王爷就能平安归来吗?”声音平静,看不出着急,也看不出半分气恼。 顾明礼紧抿着唇,“我是父亲的儿子。” 就算山有虎,他也要向虎山行,这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做的。 沈幼安看了眼面前身量尚不及自己的少年,眸光扫过他文弱的双臂,“若是王爷平安无事,你去了那里,他不仅要治灾,还要分心看顾你。倘若王爷真出了什么事,世子便是翊王府的未来,要照看弟妹,更要肩负起翊王府的重担。如今你却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怎能对得起王爷?” 顾明礼一下愣住了。 一听到父亲出了事,他便急着想去冀州,还从未细想过这些。 “冀州虽然距离上京不远,但如今天寒地冻,还有未知的雪崩,世子当真以为仅凭一匹良驹就能抵达冀州么?一旦出了意外,哪怕只是一点小事,那都是致命的。” 沈幼安看着眉头紧锁的顾明礼继续道:“世子不妨好好想想,将王爷遇险一事告诉你的人,当真是为了你好吗?” 顾明礼浑身一震。 他不怕严寒不怕吃苦,但若是冷枪暗箭呢? 一想到这里,他就止不住地后脊发寒,冒了一身冷汗。 “不是我不着急,而是不能着急。皇上已派人前往冀州搜寻了,难道我们翊王府的侍卫还能比得过皇上的亲卫?如今你父亲生死未卜,我们能做的便是看好翊王府,不能在这个时候后院着火。” 她能做的,只有等。 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我知道了,母妃。”顾明礼很聪明,很快便明白了沈幼安话里的利害。 “我已经让人在尚书房为你告了假,这段时间你就老实待在府里。有你父亲的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只是你要答应我,不可再鲁莽行事。” “是。”顾明礼行礼告退。 离开前,他回望了一眼,花厅内的女子身长玉立,沉着冷静。 这就是将门风范吗? 没多久,宋婉仪也收到了家里送来的消息,她抱着女儿狠狠哭了一场,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披香院,整日抄经。 沈幼安想,整个翊王府后院,恐怕只有宋婉仪是真心爱着翊王的吧。 很快整个后院的人都知道了翊王遇险的事,有些下人甚至偷拿了主子的东西准备跑路,沈幼安早有防备,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府,就被她用雷霆手段料理了。 虽然后院人心惶惶,但还算风平浪静。 就在众人焦灼之际,冀州传来一道好消息。 翊王治灾成功,要班师回朝了。 第25章 恭迎王爷回家 翊王府举府欢庆。 其中最开心的当属宋婉仪。 当翊王归府,沈幼安带着后院众人迎接时,宋婉仪不顾规矩礼仪,一头扎进了翊王的怀抱。 众人暗中撇嘴,简直没眼看这个显眼包。 尤其是陈侍妾,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他们这一行人,不仅有孩子,还有几个大肚子的,大家都安安分分,就她矫情。 就算要抱王爷,那也是王妃抱,她算哪根葱? 社恐人士沈幼安表示谢邀,来不了。 翊王刚从宫里叙职回来,还没来得及卸甲,又灌了满身的风雪,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冻透了。 用脸贴上那冰冷的盔甲,得有多冷啊! 反正她是做不到。 宋婉仪对翊王真是爱惨了。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可吓坏妾身了。” 宋婉仪眼圈发红,一双妖娆的丹凤眼含情脉脉地看向翊王,却没有换来翊王的怜香惜玉。 翊王最重规矩,大庭广众之下,宋婉仪越过王妃扑过来,只会让他觉得尴尬,他将人从怀中扯出来,大手扶着她规规矩矩地站好。 在宋婉仪还在抽抽嗒嗒时,翊王已经看向了沈幼安。 沈幼安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带着众人行礼,“王爷辛苦了,妾身恭迎王爷回家。” “恭迎王爷回家。”身后的庶妃侍妾依次见礼。 “恭祝父王圆满治灾,顺利回朝。” “恭祝父亲!”顾明谦学着顾明礼的模样,向翊王请安。 只有大小姐顾云瑛,怯怯地叫了声父亲便低下了头,多一个字都没有。 翊王一向不苟言笑,对着众人略略颔首,上前将沈幼安扶了起来,“本王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王妃也辛苦了。” 他之前雪崩出事,太子和齐王一前一后的去了冀州。 这期间,太子府和齐王府全都乱成了一锅粥,先是太子府的几个有孕的侍妾接连小产,之后几个孩子也陆续生病。齐王府的情况更严重,女人之间的斗争就不说了,甚至还被人偷偷塞进去了不少眼线和不利的东西。 唯有翊王府,铁桶一般,就连后院都是风平浪静的,这些全是沈幼安的功劳。 “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沈幼安并不觉得有什么。 瀛州乃大燕北部边疆,毗邻北戎。 这十年来,大燕和北戎常有摩擦,尤其到了冬日,北戎草原被大雪覆盖,戎人缺衣少食,总会夜袭瀛州,看守门户是最基本的。 父亲母亲以及几个哥哥们要披甲上阵,有时姐姐也会上战场,便将看家的“重任”交给了她。 比起凶狠的戎人,上京这的人可温柔多了。 秋月秋菊等人更是习惯了,不等她吩咐,就已经把翊王府守得死死的了。 “先回府。”翊王握住沈幼安的手。 二人相携回了王府,几个孩子并庶妃侍妾依次跟上。 被翊王眼光余光扫到的世子后颈一凉,原本冻得通红的小脸瞬间惨白。 一旁的宋婉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顾云瑛,也不知她早晨吃什么黏住了嘴,连句吉祥话都不会说。 她跺了跺脚,正要追上去,陈侍妾嘲讽的声音便飘了过来,“一把年纪,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往王爷怀里钻,也不嫌害臊。” “你……”宋婉仪刚要发作,被身边的婢女拉了把才回过神来。 王爷刚回来,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给他添堵。至于陈觅书这个贱人,要想收拾她那还不是简单的很! 虽然已是二月底,天气仍然冷得厉害。 一进王府,沈幼安便吩咐丫鬟婆子先将几个有孕的侍妾送回院子。 翊王挥手,索性让所有人都回去。 大小姐和二公子也随母亲回了院子,至于世子,则留在了外院。 翊王随沈幼安回了扶云院。 沈幼安早就命人备好了热水,先是为翊王卸去了身上的铠甲,又扶着他去了内室盥洗。 浴桶内热气腾腾的水汽扑过来,吃了一肚子冰雪的翊王顿时感觉风餐露宿了两个月的疲倦一股脑地压了过来,原本只是想简单的洗一下,最后却由着沈幼安为他褪去了身上的里衣。 反正还有时间,不妨泡个澡松快松快。 “妾身伺候王爷沐浴吧。”沈幼安说完,身后的秋月秋菊便上前将她宽大的衣袖束了起来。 翊王后背和肩胛处又添了两处新伤,一看便是刀剑所为。 可见此次冀州之行的凶险。 难道,太子和齐王拉拢不了翊王,便想毁了他? 沈幼安只看一眼便收了视线,这伤涉及前朝,翊王不说,她也不好问。心里想着一会要让夏冰准备伤药,翊王这两处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翊王打量了眼身穿吉服的沈幼安,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 沈幼安没跟他客气,直接行了一礼退下了。 翊王并没有泡太久,约莫两刻钟便从浴桶内出来了。 一出来,他便感觉饥肠辘辘,不论是甜腻的樱桃肉还是清淡的白切鸡,他什么都想吃,尤其想念沈幼安这里的羊肉锅子。 刚擦完头发他便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味。 一走出去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羊肉锅子,白切鸡,盐水鸭,清蒸桂花鱼,还有暖胃的燕窝八仙汤。 “王爷,您赶了一天的路,一定饿坏了,先吃些东西吧。”沈幼安笑着过来扶他。 翊王在外这两个月,恐怕连口热乎饭都难吃上。不宜太过油腻进补,于是便让人准备了这些清淡的。 翊王吃得很满意,不住点头,“只有在你这扶云院,才能吃些舒心的。” “妾身喜好不多,吃算一样,让王爷见笑了。” “怎会,你这样就很好。”翊王吃完后,满足地擦了擦嘴。 这半年来,来扶云院用饭已成了他的习惯,只要没胃口就来沈氏这,一准能吃好。 这沈氏虽然在苦寒之地瀛州长大,那张嘴却吃遍了大江南北,只要闲下来便想着法地让夏荷钻研吃食,扶云院的菜谱比御膳房的都多。 这半年托她的福,他吃了不少天南海北的美味,打破了他从前对膳食寡淡无味的看法。 翊王这餐的饭量比从前大了许多。 显然是在外面吃了苦,如今回来后对什么都有胃口。 沈幼安不由得想起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广告,孩子不爱吃饭,挑食怎么办? 饿他两个月,吃屎都是香的。 一如现在的翊王,他竟然将从前不怎么爱吃的白切鸡全都吃光了。 可见他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 翊王用过饭便起身离开,世子还在前院等着呢。 “晚上不必准备本王的饭菜,这几日本王不见得有功夫回府。”他交代一句就要离开,张德海刚要打帘,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交代沈幼安道,“这次冀州治灾,于侍妾替本王挡了一劫,抬为庶妃吧。” 第26章 真相 沈幼安刚应了声是,就听翊王继续道:“还有卫侍妾,在雪崩中罹难,没有寻到尸骨。到底是母妃赏下的人,你下次入宫回禀母妃一声。还有,厚待她的家人。” 这道消息如一道重击,砸得沈幼安胸口发闷,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刚才翊王回府时,她只看到了于侍妾,并未瞧见卫侍妾的身影,便猜到了几分,没想到竟是这般惨烈。 卫侍妾是她指定陪同翊王的,如今却尸骨无存。 即便在古代生活了十六年,她对人命还是无法做到这个时代的上位者那样无动于衷。 她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深吸一口气道:“王爷,卫侍妾此番陪您出生入死,也是有功之人,不如让她以庶妃之礼下葬。” 侍妾身份卑微,即便死了,连立碑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偌大陵寝中一座没有姓名的坟包。但庶妃就不一样了,可以立碑留下姓氏。日后也可以接受香火,祭拜。 虽然沈幼安并不在乎身后事,但古人却很看重这些。 她想尽可能地弥补卫侍妾。 翊王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好,卫侍妾的后事便交给王妃了。” 接下来几日,翊王都未回府,据说是被皇帝留在了宫里,关于冀州雪灾一事还有些善后工作没有解决。 沈幼安忙着操办卫侍妾的丧事。 就在卫侍妾落葬后的第二日,王府后院又传来一道噩耗,于庶妃死了。 沈幼安让府医和夏冰一同前往听雨斋调查。 调查结果是于庶妃服毒身亡,说来讽刺,将于庶妃毒死的毒药就藏在她贴身佩戴的平安符里。 除此之外,于侍妾脸上还有一道刚刚愈合的疤。 从左眼眼角,横跨鼻梁,一直蜿蜒到右脸下颌。恐怖倒是谈不上,只是这疤又深又长,生生将那张美人面劈成了两半,再也不复往日昳丽。 想必这伤就是她为翊王挡的劫。 沈幼安将事情告诉翊王,只得了他一句“知道了”,这事便过去了。 她有些唏嘘。 侍妾在这些上位者眼中,不过是个玩意儿,甚至还不如一支用的顺手的笔,死了也就死了。 何况这侍妾还是有心之人送来的。 于翊王而言,少了块烫手山芋,未尝不是件好事。 沈幼安虽然不知齐王送于侍妾进府的目的,但她牺牲容貌为翊王挡劫,注定是活不了的。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沈幼安想,冀州之行中,于侍妾怕是爱上翊王了。 这在小说中是虐恋情深,但在现实中便是恐怖故事了。 爱上翊王的于侍妾只会万劫不复。 此后的许多年,沈幼安一直牢牢记着于侍妾的惨剧,爱上男人死路一条。 处理完于侍妾的丧事,她稍稍松快了下来。 一松快她便想到了一件事。 于是叫来夏冰吩咐道:“上次你在后院发现那件事,可以放出来了。” 她说话时眼皮未抬一下,闭着眼睛任由秋月按摩,躺尸了大半年,突然忙了两个月让她很不适应。 如今翊王回京,她打算继续摆烂,躺平过她的咸鱼日子。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要把隐患解决掉。 那件事看似是对后院几个有孕的女人出手,实际那人的目的却是她!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 翊王回京后,一连在宫里宿了三日,后面几天虽然回了翊王府,但却没进后院,一直睡在前院书房。 等他再进后院时,一道惊雷便砸了过来。 后院几个有孕的女人同时被人下了毒,皆有流产迹象。 消息传到披香院时,宋婉仪猛然从罗汉床上起身,“你说什么,那几个怀孕的被下毒了?” 琥珀点头,“千真万确。” “蠢,实在是太蠢。”宋婉仪笑得合不拢嘴,“我上次就说她蠢,偏偏你们不信。” 看着琥珀狐疑的眸子,她好心情的多说了句,“之前王爷不在时,整个王府都是她的天下,她那时不动手,非要在王爷回府的节骨眼上下毒,不是蠢是什么?” “娘娘,您的意思是这是王妃出的手?” 宋婉仪笃定,“除了王妃外,府中谁还有这个能耐能同时对几个侍妾出手?哦,不对,还有我,若是我想对付她们,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只是,她不屑。 几个侍妾生的孩子,她还瞧不上。 她刚要吩咐琥珀出去打探消息,另一个大丫鬟珍珠便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有人指认是您给几个侍妾下的毒!” “胡说,我什么时候给她们下毒了?” 宋婉仪怎么也没想到吃瓜竟然吃到了自己身上,看着珍珠问:“是谁指认的?胆敢诬蔑我,她疯了不成?你朝外院递个消息,我要见王爷!” “王爷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话音落,翊王便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一张冷峻的脸黑沉黑沉的。 “王爷,妾身冤枉!”宋婉仪慌忙迎上去。 “冤枉?人证物证俱在,你要如何解释?”翊王负手而立,周身充满了压迫感。 宋婉仪满脸受伤,“王爷竟然怀疑我?你我夫妻一场,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王爷还不清楚吗?若我不想让她们生下孩子早就出手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翊王看着面前神情哀怨的女人,双眸幽深。 其实,他并未怀疑宋婉仪。 依她的脑子,一出手他就知道了了,怎会等到几人出现症状? “王爷您要相信妾身,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宋婉仪本想指认沈幼安,但对上翊王冷厉的眸子又闭了嘴。 王爷最讨厌没有证据胡乱攀咬。 这时外面传来张德海的声音,翊王勒令宋婉仪禁足在披香院内,便匆匆出了门。 “王爷,王妃娘娘请您去扶云院一趟。”张德海道。 翊王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阴沉。 等他来到扶云院时,沈幼安已经泡好茶在等他了。 “妾身见过王爷。”沈幼安行过礼后,便俯身向翊王请罪,“关于几个侍妾中毒一事,让王爷受惊了。” 翊王微微皱眉。 他不禁想起了早逝的元妻。 从前先翊王妃对后院女人出手后,总是先向他请罪,以没有管理好后院为由以退为进,让他不好发难。 他何尝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念着她是他的发妻,是世子的生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后来她却变本加厉,除了宋侧妃外,后院再无一人生下子嗣。一气之下,他再也不肯踏入她的清心居半步,与她的关系也形同陌路。 明明他们夫妻最初也有过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最后却遗憾收场。 目前为止,沈幼安让他很舒服。 他不希望他们二人以后也会变成如此。 看着翊王的眼神变得森寒凉薄,沈幼安心头直跳。 果然,子嗣是翊王的逆鳞。 她立即将夏冰的医案递过去,“启禀王爷,这是几个侍妾中毒的真相。” 翊王冷着脸接了过来,查看之后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几个侍妾并未中毒?而下毒也是一个月前的事?” 沈幼安点头,“考虑到二公子的安危,妾身不好打草惊蛇,便将计就计了。” 翊王脸沉如水,刚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拧起来。 竟然是她! 阖府上下最老实本分的人,一出手就是三条人命! 真是好得很! 他早该想到的,从她利用二公子的身体争宠时,他就该了结了她! 翊王怒气冲冲地出了扶云院。 第27章 上吊而亡 回到前院后,翊王又让张德海暗中调查此事。 不是他不相信沈幼安,而是他更相信自己,但是看到相同的调查结果时,他却狠狠松了口气。 给后院女人下毒一事,谁都可以做,但他不希望是她。 他似乎开始对沈幼安有私心了。 希望她就像现在这般,安安分分地陪在他身边。 此时相宜院内,白庶妃一边看着二公子睡午觉,一边为他做衣服,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到来。 丫鬟为她端了碗银耳羹,“主子,您都做了一个时辰了,歇歇吧,仔细眼睛。” 白庶妃端过来喝了一口,笑着道:“事情如何了?” “回主子,今日王爷一早就下职了,一回府便直奔披香院,后来又沉着脸去了王妃娘娘那里,听说从扶云院出来时生了好大的气,王爷估计对王妃生了嫌隙。” 白庶妃彻底放了心。 虽然王爷没有明说,但王妃进府一年,肚子却没有半点动静,她隐约猜了出来,这位继王妃出身将军府,镇瀛大将军位高权重,引得上位忌惮,她是不会有孩子的。 从她开始干涉二公子的饮食时,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能生,所以她要抢她的孩子! 若是别的庶妃侍妾来抢二公子,她丝毫不怕,但沈氏不一样,她是翊王妃,是二公子的嫡母。 二公子养在她膝下,名正言顺。 直至沈氏让身边的大丫鬟给二公子调养身体,她彻底慌了神。 王爷不愿意碰她,她若是再不为自己争一争,她在翊王府后院将无容身之地! 她没想过扳倒王妃。 仅凭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庶妃也做不到。 所以,她将这口锅扣在了没脑子的宋侧妃头上,谁让她之前对她指指点点。 就算几个侍妾侥幸保住了孩子,王妃也会落个失职的罪名,而且还会在王爷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这样一来,王爷自然不会再将二公子放在扶云院抚养。 再者,以宋侧妃的脑子,一定认为这件事是王妃在陷害她,继而对王妃展开报复。 届时,王妃被王爷猜疑,被宋侧妃报复,哪还有心思盯着二公子? 一箭双雕,不能再好。 大约半下午光景,午睡了一个时辰的顾明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醒了。”白庶妃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主子,银耳羹还剩下一碗,奴婢给二公子端来吧。” 看见顾明谦眼睛亮了亮,白庶妃心情极好地点了头,“好,端来吧。” 顾明谦刚吃了两口银耳羹,张德海便带着两个小太监进了相宜院,“奴才见过白庶妃,二公子过了年就四岁(虚岁)了,王爷为他请了个开蒙先生,现在正在前院呢,王爷让奴才过来请二公子。” “我要读书写字了吗?”顾明谦不可置信地问道,急忙从罗汉床上起了身,就连小几上的银耳羹也不吃了。 张德海笑着点头,“世子两岁启蒙,要不是您身子弱,王爷早两年就给您请先生了。” “娘,我要读书!”顾明谦兴奋道。 “好。”白庶妃说着看向张德海,让丫鬟塞了银子过去,“有劳张公公了。” “您客气了。”张德海没收银子,带着顾明谦出了院子。 白庶妃不舍得跟了出来,看着顾明谦小小的身影,心底剜肉般难受。 有了开蒙先生,恐怕二公子要住到前院去了。 当年世子在后院养到六岁才搬去前院,二公子身体又不好,王爷怎会如此着急? 白庶妃心中突然有些不安,立即让身边的丫鬟去打听消息。 直到傍晚,丫鬟才回来。 “回主子,王爷的确给二公子请了开蒙先生,也拜了师,但不过半个时辰就让人送二公子回了后院。” “送回来了?”白庶妃心里咯噔一下。 丫鬟不敢看她的脸色,低着头道:“是回来了,只是没回咱们相宜院,而是去了扶云院,一直到现在,还在里面呢,王爷似乎没有将二公子送回来的打算。” 白庶妃眼前一黑,瞬间瘫软在地。 她惊恐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嘴角嗫嚅着,“完了,全完了,王爷都知道了……” 傍晚,翊王留在扶云院陪沈幼安和顾明谦用饭。 顾明谦净手后有些不安问,“父亲,谦儿不用回相宜院用饭吗?” 翊王摇摇头。 顾明谦又小心问:“那我差人告诉我娘一声,别让她等我。” 翊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道:“不用,我已经让人通知她了,快坐下吃饭。” 沈幼安让丫鬟为顾明谦布菜。 顾明谦原本还有些不安,担心自己不回去会让白庶妃生气,但很快就被桌上的美食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是晚上,顾明谦脾胃又弱,他吃到七八成饱沈幼安便让人收了饭菜。 从前白庶妃对他的食量把控严格,如今加大饮食须得慢慢来。 因为白庶妃的事,相宜院暂时回不去了。 沈幼安便将顾明谦安置在了东院。 洗漱之后,她就让王嬷嬷带着小家伙去睡觉,王嬷嬷是她的奶嬷嬷,带孩子很有一手。 将顾明谦交给她,她很放心。 顾明谦睡下后,相宜院传来了一道凄厉的惨叫。 白庶妃死了。 披头散发,上吊而亡。 最先发现此事的,是贴身伺候白庶妃的丫鬟。 自从张德海将顾明谦带走后,白庶妃就像是失了魂一般,不吃不喝,倒在榻上一病不起了。 丫鬟担忧白庶妃的身体,还是从厨房提了饭菜回来。 谁知一进去就看到悬吊在横梁上的白庶妃,她当即吓得惨叫出声。 不知白庶妃是何时上吊的,从白绫上解下来时,身体已经硬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 翊王得到消息时,面容冷峻的“嗯”了一声。 又吩咐下人连夜将白庶妃的尸体抬出府去,除了一抔黄土,一座坟包外,再无其他。 若不是看在容妃的面上,他便将人扔到乱葬岗了。 残害皇嗣,死有余辜。 扶云院的东院里,原本已经睡着的顾明谦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对于那声惨叫,他眼睛也未眨一下。 仿佛早料到了一般。 第28章 臣妾做不到啊 “啊——” 披香院距离相宜院不远,宋婉仪睡到半夜,被那道凄厉的惨叫从睡梦中惊醒。 她大叫着从榻上起身,惊出一身冷汗。 “娘娘,您没事吧?” 黑暗中,宋婉仪惊魂未定地抚了抚心口,“怎么回事?” 琥珀掌灯后,将相宜院的事说了。 “死了?好端端的怎么上吊了?”宋婉仪不解。 要说后院这些女人,谁的日子最舒心,除了王妃,就数白庶妃了。因为二公子的缘故,王爷每月都要去相宜院七八日,就算不留宿,也会陪她用饭。 一月到头,比她这个侧妃见王爷的次数都多! 琥珀摇头,只道翊王将二公子抱去扶云院后,再也没抱出来。 “好啊,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宋婉仪目露讥讽,“一个侍妾生的庶子罢了,有什么好抢的?” 琥珀知道她误会了,便道:“即便王妃抢走了二公子,白庶妃也不至于自尽。” “你懂什么?王妃为了抢二公子,故意设计。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给几个有孕侍妾下毒一事最终查到了白庶妃那里吧?” 琥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慢慢地,宋婉仪也回过来了味儿,“不对,不是陷害!后院里能同时对几个侍妾出手的,除了我和王妃,还有一个人!” 一个,精通药理的人! 后半夜,白庶妃的尸体被运出翊王府后,相宜院的一众下人也全被张德海处置了。 除了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被赐死外,其他人全部被拔了舌头发卖了。 就连平时伺候二公子的丫鬟嬷嬷也不意外。 一夜之间,相宜院人去院空,仿佛整个儿从翊王府后院蒸发了。 顾明谦暂时住在了扶云院,也找过两次娘,被翊王告知白庶妃被容妃接回宫后便再也没提过此事。 沈幼安看着正在院子里和泡芙玩耍的顾明谦,对翊王道:“王爷打算如何安置二公子?” 虽然顾明谦很乖,但她不喜欢孩子。 小家伙长久住在扶云院不是办法,还是要早日给她安排一个养母。 “王妃有何想法?” 翊王这么问,沈幼安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妾身觉得陈侍妾不错,不妨将她抬为庶妃,让她养育二公子。” 后院的女人不多,还有三个有孕的。 除了陈侍妾,就剩下不问世事的何庶妃和生育了大小姐的宋侧妃了。 这二人显然不合适。 “陈侍妾跟了本王十余年了,抬为庶妃倒是可以。只是她眼界有限,不适合养育二公子。” “这么说,王爷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沈幼安心中狐疑。 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选。 翊王看向窗外。 泡芙正在花圃中奔跑。 过年后,小家伙出了尴尬期,小脸胖了起来,身体也圆滚滚的,橘白相间的毛发油光水亮,看着十分讨喜。 “你将泡芙养的很好。” 沈幼安顺着翊王的视线看过去,满脸宠溺。 几个月前,泡芙还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崽儿,能不能养活还尚未可知。如今一眨眼,都快变成猪咪了。 她不禁想起上辈子在社交平台上看到的一句话。 “被爱会长出血肉。” 翊王浑身一震,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沈幼安。 被爱? 是了,这几个月来,沈幼安对泡芙无微不至,几乎事事亲力亲为。 完全是倾注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看着瘦弱的顾明谦,翊王不由得想起了幼时的自己。 小时候,他长得文弱,又没有强大的母家做后盾,兄弟们总喜欢欺负他。若不是母妃的疼爱支撑着他,他根本无法走出那道黑压压的宫墙,更无法披甲上阵,军功封王。 可惜,谦儿没有这样的好母亲。 白锦绣虽然疼爱他,但更多的却是将他当作获宠的工具。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她对谦儿的控制欲。 谦儿虽是庶子,却也是他顾承澈的儿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被妇人控制在股掌之间? 他想给谦儿找一个真正疼爱他的母亲。 显然,沈氏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幼安看着翊王看向自己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顾不上顾及老板的情绪,慌忙摇头。 不!我不行!求放过! 沈幼安在心中呐喊,直接拒绝三连。 “你是谦儿的嫡母,谦儿养在你院里,名正言顺。” 沈幼安继续婉拒道:“王爷,妾身年纪小,没有经验,恐怕教养不好二公子。” 养猫都要对它的猫生负责,更何况养孩子? 沈幼安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更何况,她懒啊! 上辈子那些80后90后家长,哪个不是被孩子的教育折磨得心力交瘁? 这苦她吃不了。 “我相信你会照顾好谦儿的。”翊王却很相信沈幼安。 其实,真正让他下决心的是她刚才那句话。 她对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乖巧懂事的谦儿呢,他相信她会视如己出的疼爱谦儿的。 沈幼安几乎要哭了。 臣妾做不到啊! 翊王见她一副担忧惶恐的模样,宽慰道:“谦儿到年底,便满四周岁了,按规矩,要搬到前院去。” 也就是说,顾明谦只在扶云院住半年。 “本王给谦儿重新选了个奶嬷嬷,两个大丫鬟,并两个小太监,这几人做事稳妥,你只管放心。” 听到伺候的人翊王也安排好了,沈幼安再也找不出理由拒绝。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既然王爷将二公子交给妾身,妾身一定好好教养他。” 自此,顾明谦就在扶云院住了下来。 第二日,后院女人过来请安时,沈幼安便宣布了此事。 陈侍妾紧张地攥着衣袖,原本满心希望,等听到顾明谦留在扶云院后,眼底还是难掩失望。 许是事先有过憧憬,所以希望落空时,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直至沈幼安提到将她抬为庶妃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身边的丫鬟提醒了她一声,她才回神,慌忙行礼谢恩,“妾身多谢王妃娘娘。” 当年她生下王府庶长子都没能升位分,没想到王妃娘娘竟然让她如愿了。 虽然也有补偿她的意思,但她仍然很感激。 宋婉仪眼底闪过嘲弄。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这蠢货还感激上了。 第29章 用人不疑 翊王安排好顾明谦的事,便投身到了繁忙的政务中。 解决了冀州灾后安置的事情后,皇上又将翊王调去了吏部,他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鲜少进后院。 直到三月底才松快了下来。 他带着张德海进了后院,路过碧落阁时,洒扫的小丫鬟机灵地上前请安。 他犹豫了下,还是进了院子。 孙侍妾挺着四个多月的孕肚,刚刚显怀。 前两个月她什么吐什么,原本丰腴的身子消瘦得不成样子,进了三月才稍稍好了些,起码气血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翊王本就对她没什么印象,如今看着她这副瘦削的模样,只觉更加陌生。 再加上孙侍妾是个闷葫芦,翊王不说话,她绝不主动开口,两个人就在罗汉床上干坐着,翊王觉得闷,关心了两句孙侍妾的身体便起身离开了。 他从碧落阁出来后直奔扶云院。 半下午光景,沈幼安和顾明谦歇过午觉,正在院子里跳百索。 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站着,手里握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用力地摇,母子二人在绳中间跳,顾明谦用稚嫩的童音数着数。 “五、六、七……” 两个小丫鬟率先看见翊王迈进院子,吓得停下手中的动作,长长的绳子一下缠住了顾明谦的脚腕,眼看着他就要被绊倒,沈幼安下意识拉了他一把,自己却被惯性带倒。 “王妃娘娘!” 正要向翊王行礼的丫鬟们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秋月和秋菊更是飞速上前。 沈幼安用手撑住身子,不至于让自己摔倒的姿势太狼狈,刚要搭着秋月秋菊的手从地上起身,面前便多了一双黑缎祥云靴子。 “见过王……” 请安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幼安的身体便腾空了。 翊王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秋月和秋菊面露惊喜,识趣地退到一旁。 王爷眼底尽是紧张和心疼,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起了王妃,可见心里是有王妃的。 沈幼安心底呐喊。 这哪里是惊喜,分明是惊吓,她刚才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 “叫夏冰过来。”翊王抱着沈幼安朝花厅走去,临行前扫了眼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小丫鬟一眼,“自己去领罚!” 沈幼安摔得不严重,只有右手手腕擦破了点皮。 只是她皮肤白,破皮的地方半块皮掀起来,下面又渗着血珠,看着吓人。 被沈幼安救了的顾明谦看到那伤口都快吓傻了,小脸发白,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看翊王的脸色。 上药包扎后,沈幼安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她揉了揉吓呆的顾明谦的脑袋,温柔道:“别怕,一点小伤,母妃不疼。” 她说着又吩咐夏冰给顾明谦上下检查了一遍。 小家伙并未受伤,只是吓坏了,听到沈幼安的关心才从恐惧中回神,“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母妃。” 不被爱的小孩做什么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出错。 沈幼安被顾明谦惶恐不安的模样触动了心软的神经,安抚道:“你怎会这样想?我是你母妃,保护你是应该的,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现在我保护你,等你长大了,换你来保护母妃可好?” 顾明谦得知自己以后还有报答沈幼安的机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以后我长大了保护母妃!” “那你得多吃饭多运动,这样才能快快长大。” “嗯!”顾明谦重重点头。 对于刚才的摔倒一事,翊王本想好好的教训一顿母子二人,听到这番母子情深的话,他到了最后的训斥倒是说不出来了。 最后,他只得严厉的说了句,“以后不许在院子里跳百索,太危险!” 沈幼安嘴角狠狠抽了抽。 若不是他突然出现,让摇绳的小丫鬟受惊,她也不会摔倒好嘛! 虽然不满,但领导的命令还谁要服从。 她和顾明谦齐齐低下头应了一声,说完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眨眨眼睛。 只要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翊王哪会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今日摔了一次,母子俩以后就是再跳百索,也会多加注意。 还有那两个摇绳的丫鬟,挨了罚也会长记性。 所以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段时间他忙得没时间回府,也顾不上后院的事,听说沈氏每日带着谦儿用过饭,便将人送去前院习字,下午便亲自带着他在院子踢踢毽子,跳跳百索。 算算时间,他有半个月没见到谦儿了。 他虽然看不出他的身量有什么变化,但他脸上肉眼可见的长了些肉。 原本发白的小脸如今也变得红润了许多。 这些都是沈氏的功劳。 今早听张德海说沈氏这几日任由泡芙和谦儿同吃同住,他当即便拧了眉,吩咐张德海向扶云院递话,后来想了想又把人叫住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谦儿身体没问题,他就犯不着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干涉她的教养。 沈幼安让秋月给翊王上茶,自己和顾明谦则分别去换衣服。 母子二人跳百索时出了些汗,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 沈幼安换过衣服后,还重新梳了头。 她来到外面时,翊王正靠坐在罗汉床上,面前是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散发着清幽的茉莉花香。 “这茶不错。”翊王见她出来,赞了句桌上的茶。 沈幼安笑道:“回王爷,这是茉莉茶。” 作为一个有眼色的下属,之前只要翊王提到她这里什么东西好,她都吩咐秋月给他打包带走,但翊王却不收,比起带去前院,他更喜欢来她这里享用。 所以久而久之,她也不提送翊王的事了。 “茉莉茶?”翊王有些诧异。 虽然他喝出来了茉莉花的味道,但茶壶里连茉莉花的影子都没有。 “炒茶时,以绿茶为茶胚,之后再除去茉莉花,便可达到只闻其味,不见其花的效果。”沈幼安解释道。 翊王点头,又啜了一口。 为了一口茶,竟费了这些功夫。 后院里只有她有这个巧思,也只有她肯花心思折腾。 扶云院像是百宝箱一般,总能给他惊喜。 翊王心情愉悦地打量起整个房间。 前几次过来他没太注意,如今仔细一看,沈氏这几个月似乎又添置了不少东西,将房间布置得更雅致了。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窗边那面墙上。 他记得之前那里挂了幅名家字画,如今却换成了一张歪歪扭扭的大字。 一看就像是启蒙的孩子写的。 第30章 翊王真是强得可怕 “这是谦儿写的第一张大字,妾身觉得很有意义,就让人裱起来挂上了。”沈幼安解释道。 要不是顾忌到翊王,她早就让人印了泡芙的爪印挂上墙了。 翊王微怔。 这张歪七扭八的大字有什么意义? 当初他刚开始写大字时,那一手丑字都不敢让人瞧见,好不容易练得工整了,还没来得及拿给父皇瞧,就被几个皇兄笑话他写的字说他的字没有筋骨,像女人写的。 尽管后来他努力练习,写了一手好字,却再没想过拿给父皇看了。 裱起来挂墙上,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大家字画虽好,但都千篇一律,这张大字反倒是有些童趣之美。”沈幼安越看越觉得喜欢。 她不喜欢规规矩矩的美,而是喜欢那种随性的,有自己特色的美。 就像她布置房间时,总会留白一两处,添上些自己做的物件。比如挂在床幔前的香包,她女红一般,做得不是很精美,但那有什么关系,她喜欢就够了。 翊王多少了解一些沈幼安的性子,便道:“你喜欢就好,只是这字……”实在是太丑了。 这么丑的字大剌剌的挂在外面,他这个当爹的都觉得丢人。 “谦儿说等以后把字练好了就把这张字换下来,妾身觉得甚好,如此一来,还能记录谦儿的成长和进步。” 翊王眼底闪过赞扬,这倒是个好方法。 这次见谦儿,明显感觉他比从前自信了许多,想必就和沈氏的这些细节有关。 “再沏壶茶来。”清新回甘,翊王没留神多喝了几杯。 沈幼安却没再为他倒茶,笑着道:“王爷,这茶可不能多喝,不然您一会该饿了。” 果不其然,她刚说完翊王的肚子便响了起来。 翊王尴尬的轻咳一声。 沈幼安让人提前摆饭,又让人去叫了顾明谦。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顾明谦的饭量几乎比从前大了一倍,基本恢复到了同龄人的正常水平。 许是挨过饿的缘故,这小子完全不挑食,即便是包子馒头也能吃得喷香。 自从进了扶云院便再没生过病。 总的来说,这个小包子还算省心好养。 太阳还未下山,一家三口便用过了晚饭,平时傍晚这个时辰沈幼安会陪着顾明谦和泡芙消食,等天色彻底暗下来再让他回房休息,有时还会给他讲故事。 每日傍晚,是顾明谦最期待的时候。 今日顾明谦见翊王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知道今晚父亲要留在母妃这里了,他识趣地回了东院。 只是有些舍不得,走的时候恋恋不舍地看了沈幼安一眼。 翊王挑眉。 这小子终于不在这碍事了。 今日难得轻松,一下职他便回了后院,连轴转了几个月,他就想来沈幼安这里放松放松。 迈进扶云院时,有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 “平时这个时辰,妾身正带着谦儿和泡芙消食呢。”沈幼安解释了一句。 别说顾明谦不想走,就连泡芙都扒着她的脚边喵喵叫呢。 提到消食,翊王的眼神逐渐变得炙热起来,手中正在翻看的书也没了兴趣,他握住正在为他按揉太阳穴的玉手,将人拉到身边,“今日就由本王陪王妃消食吧。” 沈幼安这个老司机哪里不懂翊王的意思。 食髓知味的两人,几个月没有深入交流,如今眼神一对视便是干柴烈火。 虽然沈幼安心底叫嚣着e on baby,但面上还是故作着害羞,假装被翊王的视线烫得低了头。 正回味着自己那入木三分的表演,她的身体就腾空了。 翊王一把扔了书,抱着她飞快朝内室走去。 沈幼安急忙大喊:“先洗澡!” 翊王:“……” 从掌灯到后半夜,翊王一直在叫水,沈幼安觉得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就这,翊王还有些意犹未尽。 沈幼安都有些怀疑翊王这几个月来是不是一直素着,不然怎么这么能折腾? 刚开始洗澡时他就有些把持不住,险些在浴室里要了她,最后到底顾及她王妃的脸面,一路低喘着将她抱回了内室。 真是饿狠了。 一连几个时辰,沈幼安着实吃不消,她感觉自己都要碎掉了。 如今的翊王真是强得可怕! 要不是二人磨合了一年,对彼此的身体相对熟悉了,就他今晚这一系列操作,非得要了她半条命不可。 后腰胀痛得厉害,奈何她实在没力气。 她软绵绵地揉了两下,手腕就酸了,刚要捶两下,一只大手就敷了上来。 “我来。” 黑暗中,男人温热的鼻息喷薄在耳后,沈幼安一阵颤栗,受宠若惊道:“不用了王爷……” “别动。” 翊王揉着她的腰,一下下按起来,力道适中,很快便缓解了沈幼安的不适。 就在她快要入眠时,男人炙热的体温瞬间烫得她一个激灵。 沈幼安猛然睁开眼睛:“王爷!” 她有些欲哭无泪,她就说不让他按,现在出事了吧! “睡觉!”翊王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那股子燥热,有些郁闷地将人松开,躺平睡觉。 自从去冀州后,他便没碰过女人。 以前不是没素过这么久,沈幼安进门前,他为先先翊王妃守了三年,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冲动。 今天不知怎么了,看到沈幼安便疯狂想要。 他知道自己憋了几个月的欲望可能会有点急,但是却没想到竟会这么急。 险些压着她在浴桶中行事,实在是荒唐。 他从前从未想过的荒唐。 幸好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不然这让下人如何看她? 翊王慢慢平复了气息。 可一闭眼,脑海中全是沈幼安粉面桃花的模样。 他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彻底驱除体内的那股子燥热,重新将人捞进怀中。 这时沈幼安已经睡着了,被人圈住,她有些不舒服地咕哝了两声,在翊王怀中拱了几下,最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安生了下来。 黑暗中,翊王长长吐了一口气。 女子身上强爽的甜香和光滑细腻的皮肤险些再次让他心旌摇曳。 男女之趣,果然让人沉沦。 第31章 心里有他 翊王像是上瘾了般,每天一下值就直奔扶云院。 用过晚饭,便拉着沈幼安去内室消食,在沈幼安的帮助(调教)下,技术长进了不少,也越发体会到了其中乐趣。 二人开启了一段没羞没臊的日子。 这一日,翊王照常来扶云院,用过晚饭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罗汉床上翻看。 顾明谦学着他的模样找来三字经看。 结果没看多久,他捧着的书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收了起来,“仔细眼睛。” 顾明谦立即乖巧地应了一声。 “去吧,明日再看。”沈幼安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平常也不让顾明谦晚上看书,这个时代没有近视镜也没有近视手术,万一熬坏了眼睛,那就糟了。 “母妃明日能不能给我讲故事。”顾明谦大着胆子问。 他一直想听母妃给他讲哪吒和孙悟空的故事,只是这段时间父亲每天都留宿在扶云院,他根本没机会再听母妃讲故事。 他知道父亲常来对母妃而言是好事,但那两个故事才听了个开头,他实在想知道结局。 “好,母妃答应你。”顾明谦提及,沈幼安才想起了这茬。 当时顾明谦刚来扶云院,有些不适应,她也不会带孩子,不知道怎样和他交流,便给他讲了两个故事,没想到竟让他惦记了这么久。 “谢谢母妃。”顾明谦分别向沈幼安和翊王行了一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翊王挑眉。 他怎么觉得这小子看他的眼神有些幽怨呢,好像他跟他抢了人似的。 “王爷,您该洗漱了。”顾明谦离开后,沈幼安便和翊王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双双从罗汉床上起身。 刚沐浴完,春风阁的李侍妾见红,有小产迹象,丫鬟过来请翊王。 翊王拧了拧眉,虽然不悦还是撩开了步子。 “妾身与王爷同去吧,看看春风阁是否有不妥当之处?” “你向来做事妥帖,必是她自己出了乱子。”翊王抚了抚沈幼安半干的墨发交代一句,“你先睡,不必等我。” “那王爷也要早些歇息。”沈幼安温柔地送翊王出门。 许是刚刚沐浴过的原因,月光下沈幼安周身蒙着一层浅浅的水汽,犹如出水芙蓉,清丽动人。 这是翊王熟悉的模样,但他从未好好的端详过。 通常这个时候,她已经调皮地在他胸口画着圈了,热情里带着几分纯真,总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情绪。 喉结滚动,他压下心底的躁动,催促道:“夜里凉,快进去。” 进入四月后天气便逐渐暖和了起来,但晚上风寒露重,万一染上风寒就糟了。 沈幼安福了福身便回了房间。 翊王有些不舍。 这半个月来,下职来扶云院用饭、休息,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即便不做什么,抱着她入睡也是舒心的。 如今离开,倒让他有些不适了。 走到扶云院院门处,回头瞧了眼,房门已经关上了,想必沈幼安这会已经上床休息了。 至于他去别的女人院里,安抚别的女人,她似乎浑然不在意。 想到这里,翊王突然不爽。 她竟然没有半点不舍! 其实沈幼安并没有直接睡觉,而是让夏荷给她做了碗螺蛳粉,配了碗冰雪冷元子。 上一世她就喜欢嗦粉,穿到这个世界后,她拉着夏荷反复实验,终于研制出来了螺蛳粉,只是这个时代的螺蛳粉没有螺蛳,油辣子也是用茱萸油做的,唯独酸笋完美复刻,这就够了。 有酸笋就有灵魂! 平常翊王过来,她晚上就很少吃宵夜了,就是吃也是些包子点心。 像螺蛳粉这样重口味的她根本不敢拿出来,生怕翊王以为她在研究什么生化武器。 吃螺蛳粉当然要配冰可乐,只是这个时代没有,她便退而求其次,让夏荷做了碗冰雪冷元子。虽然现在还不到吃冰的季节,但她管不住嘴啊! 要是让翊王知道沈幼安在他走之后放纵吃喝,完全将他抛去了脑后,估计会被气死。 乐极生悲。 放纵的结果便是她的大姨妈提前造访。 这一世,沈幼安从小便小心调养着,身子底子还不错,没有痛经的毛病。 第二日,还不到用饭的时辰,翊王便递了消息过来,他今晚去了披香院用饭,不来这边。 得到消息,顾明谦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下来。 沈幼安一边吩咐摆饭,一边拉着他净手,“你父亲今晚不过来,你也能松快松快了,一会用了饭我给你讲故事。” 平时翊王一过来便先检查顾明谦的功课,导致这孩子现在有点怕他。 “好。”顾明谦开心极了。 但随后想到父亲不来,会不会影响到母妃,便又担心起来,小脸垮了垮。 沈幼安捏了捏他的小脸道:“母妃也松快了。” 小家伙自从来了扶云院长了不少肉,现在小脸的手感很是不错。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用饭后,沈幼安一边撸猫一边给顾明谦讲孙悟空和魔童哪吒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翊王虽然隔三差五地进后院,却再也没来过扶云院。 就连顾明谦这个小包子都察觉到了不对,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幼安问,“母妃,您和父亲是不是吵架了?” 沈幼安摇摇头,“怎会这么问?” “父亲很久没过来了。”顾明谦有些担心,想着这些日子在前院时与父亲的相处,他犹豫着道,“父亲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 沈幼安狐疑。 她和大老板一直相处和谐,哪里惹他生气了? 她很快便在心中否决了。 不是她自夸,像她这么体贴懂事的下属,打着灯笼也难找。 “我就是感觉父亲生气了。”顾明谦抿住了嘴角,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 他觉得父亲是在气母妃不够关心他,但他与母妃朝夕相处,母妃对父亲的关心他又是看在眼里的。 这一个月来,虽然父亲不来扶云院,但母妃没少让人往前院送东西。 父亲生气归生气,收到母妃送的东西又是开心的。 所以他才不明白。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其实翊王是在与自己赌气。 明明希望沈幼安安分守己,不要对他动心思,但如今却又希望她心里有他。 第32章 这张脸可真好看 翊王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沈幼安上了心。 从陈庶妃到先翊王妃,再到宋侧妃,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精神的放松,而不是一个强势精干的女主人。 而沈幼安就刚刚好。 不笨,大聪明也谈不上,好掌控。 她有小脾气却从不小性儿,不事事顺着讨好他,也不谨小慎微地试探,时时抱怨,知分寸懂进退,是难得的真性情。 这一年的相处,他觉得很舒服,连带着他对后院也没那么抵触了。 只是他总感觉沈幼安对他若即若离。 不论他们之间多么干柴烈火,她总能比他更快抽身。 这种体验很不好。 折子写到一半,笔尖的墨已经宣纸上洇开了一团。 他立即将沈幼安的身影赶出脑海,猛然回神,正要将手下的废纸扔掉,张德海的声音便在书房内响起,“王爷,今日是尚书房的休沐日,世子一回府便去扶云院请安了,王妃请您过去用饭。” 翊王应了一声。 来到扶云院时,顾明礼正在握着顾明谦的小手写大字,对面的罗汉床上,沈幼安带着几个丫鬟用五彩线打络子。 翊王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他的心神不自觉得放松了下来。 刚迈进门,丫鬟们便齐齐行礼,沈幼安抬头瞧见了他,笑着将他拉到罗汉床前,“王爷来的正好,妾身刚做了一条五彩蝙蝠络子,给您戴上瞧瞧。” “嗯,真好看。”沈幼安为翊王戴好,自顾自的赞了句。 “母妃做的最好看。”顾明谦笑嘻嘻地附和着。 “又走神,这个字少写了一笔。”顾明礼一板一眼地将错字圈起来,小大人般的训斥着。 沈幼安招招手,让二人过来,“母妃也给你们打了络子,快过来试试。” 秋月和秋菊立即上前将五彩蝙蝠络子为二人戴上。 沈幼安也为自己戴了一条。 “喵呜~”还没戴上,正在玩绳子的泡芙便过来蹭她,朝她腰间的五彩蝙蝠络子伸着小爪子。 春桃捂着嘴笑,“王妃娘娘,泡芙小主子也想要呢。” “好好好,也给你戴上。” 等春桃给泡芙也戴上五彩蝙蝠络子后,沈幼安看着身后的几人满意地点点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谢谢母妃,谦儿很喜欢。”顾明谦很珍视沈幼安亲手做的络子。 顾明礼也跟着行礼,“多谢母妃。” “喵呜!”泡芙摇尾巴。 沈幼安揉了揉泡芙的脑袋,对顾明礼和顾明谦兄弟二人道:“劳逸结合,你们方才写字写了这么久,去玩会吧。” “大哥,你随我来。” 兄弟二人行礼告退后,顾明谦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顾明礼朝东院而去。 沈幼安让人重新上了茶点,“这是夏荷这两日做的新品,樱桃酥和桑葚酥,礼儿和谦儿都挺喜欢的,您尝尝。” 翊王抬眸。 沈幼安脸上带着浅笑,好似他前些日子的冷落她都没有察觉一般。 翊王看着送到嘴边的点心,张嘴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他抬手指了指,“这碟樱桃酥,可以做宵夜。” 受她影响,他夜里偶尔也会吃些东西。 沈幼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翊王的双眸瞬间亮晶晶的。 从她惊喜的眸子里,翊王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她期待自己留下来么? 不知为何,他对今晚的月夜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用过晚饭,顾明礼识趣的带着顾明谦离开,兄弟二人回到东院,继续拼房子。 这出三进三出的小型四合院是沈幼安特意让木匠为顾明谦定做的古代版“乐高”,榫卯结构和斗拱结构和真实的房屋完全一致,一旦拼错便功亏一篑,好在零件多,拼错了也只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兄弟俩拼了一下午才拼了两间房子。 顾明礼原本以为自己对几岁孩子的东西没兴趣,谁知一上手就停不下来了。 尤其是顾明谦一口一个“大哥你真厉害”,“大哥你好棒”,逐渐让他迷失了自己,不知不觉便到了亥时。 若不是丫鬟来催,他们都能拼到子时去。 最后在顾明谦依依不舍的眼神中,顾明礼起身离开。 “大哥下次休沐还会和我一起拼房子吗?” 看着那张殷殷期待的小脸,顾明礼破天荒的点了头,随后便烦躁起来。 对于这个病歪歪的弟弟,他一直都是厌恶的。 奶嬷嬷曾告诉过他,这个二弟借了母亲的命。母妃的病明明不严重的,而有孕的张侍妾胎像不稳,几次见红。 可不知怎么回事,随着张侍妾的肚子皮球一般鼓起来,母亲的病急转直下,不过两个月便香消玉殒了,反倒张侍妾,怀相越来越好。 他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会信这些借命之说。 但对于这个分走父亲疼爱的弟弟,始终没有好感。 他长这么大,父亲都不曾抱过他,反而是顾明谦,几乎是在父亲怀里长大的。 他一个庶子,凭什么呢? 一出了扶云院,他的眼底便蓄满了冷意。 若不是知道父亲想看到他和顾明谦兄友弟恭的画面,他连多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夜风微凉,内室却一片火热。 沈幼安早已想明白翊王冷落她的原因了。 无非是翊王觉得他对自己付出了感情,而自己却不肯敞开心扉,将他奉为座上宾,所以便生气了。 她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他为何生气。 她对翊王没有感情,更不用试探,揣着答案问问题,只会自讨没趣。 她有的是行动,让他沉沦。 湿漉漉的吻依次在他喉结胸膛炸开,留下一串串温热,烫得他每一寸肌肤都着了火。 听着耳边越发粗重的呼吸声,沈幼安便知身旁的男人已到了极限。 “王爷……”她嘤咛一声,彻底将人包裹。 双眸逐渐在摇晃中变得迷离,男人英俊的面容更加深邃。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摩挲起来。 这张脸可真好看。 摸完男人的俊脸,她顺势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将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畔,压抑着音量,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克制着道:“王爷,你今天留在扶云院我很开心。” “不,不止今天。”末了,她又补一句。 说完,直接含住男人的耳珠。 翊王再也绷不住。 低吼着将身下的人抱紧,恨不得将人一整个揉进身体。 积攒在心底的郁结彻底一扫而空。 第33章 难产血崩 算算日子,四月底常侍妾就该发动了,谁知进了五月,她的肚子还迟迟没有动静。 沈幼安直接让稳婆和医女住进了冰清斋,以防常侍妾随时生产。 医女是她特意要求的。 这个时代注重男女大防,不到万不得已,男人根本不能进产房。 稳婆虽然会接生,但对于妇人生产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以及产后并发症却是束手无策的。 为了确保产妇和孩子的安全,早在几个侍妾有孕时,沈幼安便跟翊王提了此事,翊王很给力,给每个有孕侍妾都配了两个有经验的医女。 冰清斋的下人也很尽心,早已将产房收拾妥当。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常侍妾发动。 端午前一日,吃早饭时,小丫鬟发现常侍妾坐的位置湿了一片,常侍妾这才意识到破水了。 冰清斋的下人立即忙碌起来。 沈幼安得到消息便让王嬷嬷先过来主持大局,她用过早饭,才在秋月和秋菊的陪同下赶往冰清斋。 她到时,后院的庶妃侍妾几乎到了大半。 “现在情况如何了?”她看着产房问了句王嬷嬷,又让人去给翊王递消息。 “产道才开了一指,还早着呢。娘娘,您和其他几位主子们先去花厅喝杯茶吧。”王嬷嬷说完,立即就有冰清斋的丫鬟过来请众人去花厅。 一行人刚坐下,宋婉仪姗姗来迟。 不论请安还是用膳,她总是最后一个到的,众人早就习惯了。 “宋侧妃坐吧。”沈幼安淡淡瞧她一眼。 宋婉仪扫过主座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颊,紧咬了下嘴角。 也不知这位继王妃有什么能耐,明明都已经失宠了,只要勾勾手,翊王便巴巴地过去了。 在她那扶云院,一留便是半月。 想起翊王看向沈幼安的眼神,她不由得嫉妒得厉害。 入府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那样的翊王。 想到母亲告诉她的消息,她好像又没有那么羡慕沈幼安了,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都有几分怜悯。 王爷宠她又如何,不能生育子嗣一切都是空的。 比起她们,她不过空有王妃之名。 表面风光罢了。 只要她以后诞下男丁,整个翊王府便数她最为尊贵。 看着骄傲得像只开屏孔雀的宋婉仪,以及她那道若有似无,看可怜虫的眼神,沈幼安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姐不知脑补了什么,又自我高贵上了。 有病。 翊王得知常侍妾生产的消息并未急着回府,而是正常下职。 一迈进冰清斋,便听到了常侍妾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微拧了眉头,询问道:“怎么回事?” 王嬷嬷上前回道:“回王爷,常主子晚产半月,以至于胎大难产,又是头一胎,这种情况生上三天三夜也是有的。只是常主子破水破得早了些,到了下午,羊水便不足了,而宫口却迟迟未开。不得已,王妃娘娘让人给常主子用了催产药,又让医女按揉肚子,所以常主子的叫声才……” 翊王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径直走到沈幼安身边,看着她眉眼间淡淡的疲倦,便知她在这守了一天,温柔道:“常侍妾不知要生到什么时候,你先回去休息。” 沈幼安还未说话,角落里的李侍妾突然捂住肚子,“王爷,奴婢肚子疼……” 宋婉仪当即冷嗤一声。 王爷不来,这个贱人也不叫疼,真是狐媚做派。 翊王也有些不悦,但看到李侍妾那苍白的脸色,顿时收了愠色,一边让张德海传府医,一边询问,“好端端地怎会肚子疼?” “奴婢,奴婢害怕。”听着产房内惨烈的叫声,李侍妾吓得面如纸色,身体都在发抖。 “今日上午,王妃娘娘便提议让我们几个先回去,因着府中几年没添丁了,我们都想沾沾常妹妹的喜气,所以便都守在这了。”不等翊王问责沈幼安,陈庶妃便先解释了一番。 翊王皱眉,只觉得李侍妾不懂事,常侍妾难产就够沈幼安忙的了,她还在这里添乱,“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莫要给王妃添麻烦。” 李侍妾几乎要哭了。 她今天本就有些不舒服,听着常侍妾凄厉的叫声更是害怕。 其实她早就想离开了,但见众人没动静,就连孙侍妾都挺着将近九个月的孕肚都坐得稳稳的,她怎好冒头? 犹豫几次也没敢提,生生忍着。 直到翊王回来,这才彻底绷不住了。 沈幼安上前,看着急忙赶来的府医道:“此事到底是妾身疏忽了,还是先让府医给李妹妹瞧瞧吧。” 李侍妾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不像是装的。 府医刚要切脉,李侍妾便两眼一闭,软绵绵地倒了下来。幸好翊王离得近,一把扶住了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生不出来,生不出来,啊——” 李侍妾晕倒过去,不省人事,而产房内的常侍妾还在惨叫。 沈幼安当机立断道:“妾身在这边守着常妹妹,王爷先送李妹妹回去吧。” 翊王点头,将李侍妾抱上软轿。 送走李侍妾后,沈幼安又让人将孙侍妾送了回去。 她们两个都大着肚子,不能出半点差错。 宋婉仪见此也叫嚷着不舒服,象征性地向沈幼安福了福身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戌时三刻,力竭的常侍妾终于生下了一个皱巴巴的女婴,足有八斤六两,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巨大儿。 孩子还没抱出来,产房内便传出了医女的惊呼,“不好,是血崩之兆!” “怎么回事?” 产房外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常主子产道撕裂严重,且胞宫收缩乏力……”医女过来回禀时声音都在发颤。 “可有办法止血?” “奴婢倒是可以开止血的方子,但是常主子的血崩来势汹汹,只怕……只怕效果不大。”开了药还要抓药煎药,就算翊王府药材齐全,等药煎,常侍妾的血恐怕也流干了。 “即刻开药。”沈幼安吩咐完,又叫来夏冰,“随我来。” 夏冰擅长施针,希望可以拖上一拖。 花厅内众人见到沈幼安要进产房纷纷阻止,“王妃娘娘使不得。” “产房乃污秽之地,您千金贵体,不能去啊!” 就连王嬷嬷都不忍心,“娘娘,产房晦气,您进去会触霉头的!” 第34章 今日多亏了王妃 产房污秽? 花厅里的人哪个不是从那污秽之地爬出来的? 沈幼安自然不理会这些作践女性的老封建,扔下一句“人命关天”便带着夏冰进去了。 留下一众震惊的合不拢嘴的丫鬟嬷嬷们面面相觑。 唯有陈庶妃看着产房的方向攥紧了衣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自从王妃几次为她洗清谋害二公子的嫌疑后,她就知道他们这位王妃娘娘是位深明大义的。 更重要的,是她有颗仁心。 常侍妾这一胎,不仅胎大难产,还羊水早破,若不是有王妃娘娘坐诊,恐怕就要一尸两命了。 可以说,二小姐的命完全是王妃娘娘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她不禁想,要是她当年生产时能遇到这样一位好主母,也许她的儿子就不会死了。 听到产房内沈幼安有条不紊的吩咐声,陈庶妃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暗暗为常侍妾攒劲。 她也受过胎大难产的苦,所以盼着常侍妾好。 配合夏冰施针,用过止血药后,常侍妾身下的血慢慢止住了。 沈幼安和夏冰双双松了口气。 她终于把人抢回来了! “活着比什么都强,好好休息。” 常侍妾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看着沈幼安艰难地点点头,“谢,谢谢王妃娘娘。” 主仆二人离开后,她的眼底一点点湿润起来。 安置好常侍妾母女后,沈幼安乘着夜色回了扶云院。 还未进门,王嬷嬷便让人点了火盆,示意沈幼安从上面迈过去,“王妃今日沾染了污秽,快迈火盆去去晦气。” “母妃别怕,谦儿拉着你。”顾明谦见她迟迟没有上前,以为她害怕,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有谦儿陪着母妃,母妃就不怕了。” 沈幼安握着顾明谦的小手,二人一同从火盆上迈过。 虽然无奈,但她知道王嬷嬷是为了她好。 进了房间后,沈幼安直接靠在了罗汉床上,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母亲辛苦了,谦儿给母妃按一按。”顾明谦很懂事,翻身上了罗汉床,站在沈幼安身后,轻轻地为她捶肩。 奈何他人小,力气也是软绵绵的。 一旁侍候的丫鬟笑着上前道:“二公子,让奴婢来吧。” 说话的是春月,极擅长按摩。 之前留下的十个小丫鬟,除了伺候泡芙的春桃外,她又提拔春华做了掌管衣冠的一等大丫鬟,并将梳头更衣等事情交给了她。 春花擅茶艺,春雪擅收纳。春风跟着夏冰认了一段时间药材后,医术没学会,制香倒是有模有样。 顾明谦来了后,她将春梅和春樱送去了东院伺候。 春兰心思细腻,又肯吃苦,她便将人送进了绣房,跟着夏薇学女红。 至于春棠,早在年岁时便提出去小厨房,跟着夏荷学了小半年,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几人上手后,秋月秋菊松快不少。 如今秋月便只负责管理府中账务,秋菊看管门户。 顾明谦将身后的位置让给春月,挪着小身子来到沈幼安身前,“那谦儿给母妃按腿。” 沈幼安点点头。 懒洋洋地靠着不愿动,任由一大一小给自己按摩。 秋月秋菊看着她满身的疲倦,心疼得不行,秋菊是个直肠子,直接道:“接生的婆子医女一早便安排好了,定能伺候好常侍妾,哪需要您亲力亲为。” 她跟了王妃十几年,最了解王妃的性子。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自幼养尊处优地养着,何时像今日这般辛苦过。 沈幼安摆摆手不让她多言。 今日的事,她虽然累,但不后悔。 在现代,女人生子都是用一脚踏入鬼门关来形容其中凶险,何况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 常侍妾的情况更是糟糕,胎大难产加产后大出血。 直接将死亡buff叠满。 这种情况,就连府医都摇头,但她还是想试一试,万一还有一线希望呢?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身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本就不易,只要不作妖,她都愿意伸一把手。 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人在她的面前咽气。 万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就够了。 王嬷嬷看着沈幼安闭目养神的模样也是满眼心疼,“王妃您先歇一歇,老奴这就让人摆饭。” 沈幼安和顾明谦母子用过晚饭,翊王才从冰清斋回到扶云院。 “王爷去看过常侍妾母女了。” 翊王点头,小女儿情况很好,能吃能睡,哭声震天,一看便是个健康的孩子,只是常侍妾的情况并不太好。 沈幼安又问起李侍妾的情况。 “府医开了些安胎药,让她卧床养着。” “妾身也是这样想的,打算让她好好养在春风阁。如今她的肚子也有七个月了,接连见了两次红,要是早产就糟了。”二人说着携手进了房间。 这时,丫鬟已经将顾明谦送回了东院。 沈幼安和翊王今日都有些疲倦,没像往常那般饭后看会书,更没有进行消食活动。 洗漱完便双双躺在了榻上。 “今日的事多亏了王妃。”翊王忍不住将怀中人抱紧。 沈幼安救人的事他已经听说了,心中感慨万千,她果真与上京的女人都不同。 论大度宽厚,没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太子妃,这些年来她又是给太子纳妾,又是教养庶子庶女,上京城谁不称赞一句贤良淑德,女子典范。 可背地里的阴私谁又知道呢? 当年太子良娣生育的一双龙凤胎儿女,聪明伶俐,深受太子喜爱,明明是那样康健的孩子却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丧了命。还有太子良媛,那个美得惊动整个上京城的女子,也无端端地毁了容貌,丧身虎口。 这些事情他都能猜到一二,何况太子? 可他怀中的女子却不一样。 一个小小的侍妾罢了,连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却用尽一切办法把人从阎王殿捞了上来。 也许从她当时从夹缝中救下泡芙他就该知道的。 她的善良真真切切。 “与常侍妾是生死存亡,与我不过举手之劳。我抬抬手救了一条人命,我很开心。” 这番话,发自内心。 第35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很好,我很庆幸能娶你为妻。”翊王这番话也是发自内心。 “能嫁给王爷,也是妾身此生最幸福的事。”沈幼安在男人唇上轻啄,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亲密。 想到自己不能生育的事,便又觉得刚才的话像是在哄人,连忙补了句,“不是谁都能嫁给王爷这样的盖世英雄的,对吧?” “让妾身猜猜,上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妾身呢。”虽然心里明白,翊王在沈父给她挑选的相亲对象中并不算出挑,但她如今已是翊王妃,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翊王轻轻笑了起来。 上京城有没有人羡慕她,他不知道,但羡慕他的人,只多不少。 “王爷为二小姐取个名字吧。” 翊王想了想道:“人是你救下来的,你来取吧。” 沈幼安嘴角一抽。 这男人确定不是在偷懒? 正说着,她的小腿猝不及防地疼了起来,又抽筋了! 这一年来,她的个头猛蹿,尤其是最近这个月,肉眼可见地高了三四公分,一路从一米五五蹿到了一米六五。 虽然这个身高在现代还是个小矮子,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高的了。 翊王府后院,就连身量最为高挑的宋侧妃也不过这么高。 看她的长个趋势,应该还能长个几公分。 但身高猛蹿的代价便是频繁抽筋,最近几日她天天都睡不好觉。 “不必叫人了,我给你按。”沈幼安刚要叫春月进来按摩,翊王的大手就已经握着她的小腿按揉起来了。 翊王是武将出身,有的是力气。 他还未用力,沈幼安便连声叫痛,他只得改用最轻柔的力道。 直到怀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停下来。 谁知他刚卸下力道,睡梦中的沈幼安便又叫痛,翊王无奈摇头,再次按揉起来。 第二日一早,他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圈从扶云院出了门。 转眼间,便到了二小姐洗三的日子。 翊王素来低调,又因为生的是女娃,便不打算大办,交代沈幼安自家人关起门来热闹一番便可。 二小姐一早便被抱到了扶云院,由沈幼安抱着洗三。 讽刺的是,常侍妾拼死生下了二小姐,如今却连参加二小姐洗三礼的资格都没有。 只因她身份卑贱,只是个侍妾。 而翊王,许是遗憾她没有诞下男丁,又或是忌惮她是太子送来的人,并没有为她抬位分的打算。 沈幼安不想二小姐因为性别被轻视,更不想敷衍她的人生第一件大事,尽可能隆重的为她办了洗三礼,并赏了许多好东西。 洗三结束,她便宣布了二小姐的名字。 顾云曦。 因她生在端午,取光明希望之意。 沈幼安希望这个小女孩今后能有幸福圆满的人生。 世子在尚书房进学,告不得假,便没有回来。至于顾明谦,只是在前院启蒙,时间还算自由,翊王便准了他一天假期。 此时他正好奇地趴在顾云曦的摇篮前,看着顾云曦啃手指。 “母妃,这就是常姨娘生的妹妹吗?” 以前顾明谦是府里最小的孩子,他还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婴儿,两只眼睛亮亮的,“妹妹好小啊!” “喵呜!”显然泡芙比他还好奇。 直接窜到顾明谦身上,蹲在他肩上打量摇篮内的小不点。 泡芙将近十斤重的体重没一会便将顾明谦压得直皱眉,“泡芙,你太重了,快下来!” “喵呜!”泡芙不满地叫了一声。 顾明谦将泡芙从肩膀上赶下来后,一脸期待地看向沈幼安,“母妃,我可以抱妹妹吗?” “你还小,没有力气,等你长大就可以抱妹妹了。”沈幼安温柔道。 陈庶妃也跟着笑,“二小姐和泡芙差不多重,二公子什么时候能将泡芙抱稳了,就能抱二小姐了。” 以顾明谦现在的小身板,要想将泡芙抱得稳稳当当的,还得个两年。 顾明谦却亮了眼睛,“泡芙……” 泡芙这些日子一直跟在顾明谦屁股后面,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直接一溜烟跑了。 “泡芙,你别跑,等等我……”顾明谦追了出去。 花厅内的人笑作一团。 就在这时,冰清斋的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 她径直进了扶云院,直接跪在了沈幼安跟前,泪眼婆娑道:“王妃娘娘,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不成了,求您将二小姐抱回去吧,让她最后看一眼……” 沈幼安立即带着顾云曦赶往冰清斋。 此时常侍妾已到了弥留之际,只剩一口气吊着。 “谢,谢谢王妃为我们母女做的一切,也谢谢王爷能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她说着想要起身给沈幼安磕头,可她的身体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 尽管有丫鬟扶着,她仍然没能从榻上坐起来。 常侍妾最后还是死于血崩。 许是母女连心,在她闭眼的那一刻,紧挨着她的二小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身后跟来的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幼安闭了闭眼,“常侍妾为王爷孕育子嗣有功,以庶妃之礼下葬吧。” 她暂时将顾云曦带回了扶云院。 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顾明谦对这个一出生便没了亲娘的妹妹格外疼爱,每天从前院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她。 虽然他现在还不会抱妹妹,但哄起妹妹来已经有模有样了。 顾云曦是饿了还是拉了,他比乳母反应更快。 “母妃,妹妹会和我们一起住在扶云院吗?”顾明谦拿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布老虎逗着顾云曦问。 看着满眼的渴望,沈幼安有些不忍心打破他的期待。 她并未打算将顾云曦养在扶云院。 翊王府后院的女人都想要一儿半女傍身,但她却不这样想。 为了傍身而留下孩子,未免太自私。 再者,她不认为自己能够为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 这个时代,男孩还好些,若是女孩,即便将来避免了和亲的命运,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谁又能保证她的夫君能够永远对她好,她的人生会一直顺心如意呢? 翊王舍得给钱,也舍得给权,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好男人了。 可好男人依然三妻四妾。 依然没有尊重她,将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这个时代的女孩若是所遇非人一辈子就毁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操心也就罢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泥沼里挣扎才是最痛苦的。 索性不要养孩子。 没有付出感情,心也会硬一些。 这两天她已经在考虑为顾云曦找养母的事情了。 母子二人说着话,丫鬟通禀陈庶妃过来了,沈幼安让人请了进来。 陈庶妃一进来便跪下了,“见过王妃娘娘,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娘娘答应。” 第36章 宋侧妃有孕 听明来意后,顾明谦小嘴微扁,“陈姨娘要将妹妹接走?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妹妹了?” 陈庶妃急忙解释,“二公子若是想二小姐,随时都可以潇湘苑看二小姐。”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王妃还没有答应她呢,“王妃娘娘,妾身是,是看二小姐可怜,想抱过去养,若是您早有打算,就,就当妾身没来过吧。” 她也觉得自己突然过来太过唐突。 起身行了一礼便要离开,沈幼安将人叫住,“这件事可问过王爷了?” 陈庶妃摇头,“您是主母,妾身自然要先来问您。” “其实我一早便打算将二小姐送去潇湘苑。”在陈庶妃不可置信的眼光里沈幼安继续道,“整个后院,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二小姐的母亲。” 当初白庶妃上吊后,她便想将二公子送到陈庶妃那里,估计陈庶妃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被翊王否了。 这件事她一直觉得对陈庶妃有亏欠。 如今给二小姐找养母,不用她提,她也是打算将二小姐送到潇湘苑的。 从陈庶妃经常给二公子做衣服鞋袜便可以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孩子的,将来也会是个好母亲。 “这件事我跟王爷说一声,过两日便将二小姐送去潇湘苑。” 沈幼安说完,摸了摸顾明谦的脑袋道:“陈庶妃身边有二小姐陪着,以后就不会那么孤单了。谦儿以后想妹妹了,就去潇湘苑看她好不好?” 顾明谦乖巧地点点头,“好。” 陈庶妃瞬间红了眼眶,对着沈幼安千恩万谢,“多谢王妃娘娘成全!” 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有个孩子她就知足了。 顾云曦抱去潇湘苑的第二天,一场雷阵雨将胆小的李侍妾惊得早产了。 当晚,翊王在披香院刚躺下,春风阁便来了人。 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说是李侍妾流了许多血,要请翊王过去。 宋婉仪得知李侍妾早产是被惊雷吓的,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贱人就是矫情。” “娘娘息怒。” “哼,都说她是个胆小的,依我看不过是狐媚手段罢了!真要是胆小,也不会天天闹着找王爷了!” 琥珀想说娘娘误会了,但宋婉仪正在气头上她不敢。 她进王府几年了,对李氏也有些了解。这些年李氏一直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可偏偏她怀上了,还怀得如此艰难。这半年来,她没少因为肚子那二两肉请王爷。 本想默默无闻,结果却闹得满府皆知。 也是这李侍妾命不好。 宋婉仪见琥珀没有顺着她说话,怒气更盛,抬手将桌上放着的两个细口瓶砸了。 琥珀立即跪了下来。 不是她不帮自家侧妃说话,而是太了解侧妃的性子,越是顺着她说,她就越是记恨李侍妾。 倒不是关心李侍妾,而是不想侧妃因为一个侍妾影响自己的前途。 那就得不偿失了。 “贱人!”宋婉仪狠狠拍了下桌案。 许是情绪起伏太大,她的身体猝不及防地涌出一股热流。 不好,她又见红了。 琥珀也发现了,立即过来扶她,“娘娘,您这两个月总是见红,奴婢实在担心,要不奴婢叫府医过来给您瞧瞧身子吧?” 宋婉仪猛地摇头,“不,不能叫府医,若是让王爷知道我偷偷喝这些东西,他会厌弃我的。” 然而最后还是叫了府医。 因为宋婉仪的出血量实在太大,她失血过多,直接昏厥了过去,琥珀这会也顾不上会不会被翊王责骂了,立即让珍珠去请府医。 原来宋婉仪见红并非月信紊乱导致的,而是有孕了。 此番大量出血,是小产之象。 宋婉仪这段时间都要在榻上躺着保胎,轻易不能下床走动了。 除此之外,府医还开了许多安胎药。 只是她之前喝了太多乱七八糟的坐胎药,这胎能不能保住还要另说。 翊王匆忙赶来。 得知此事后,直接气得拂袖走了。 并给宋婉仪禁了三个月的足,明显不想再见她了。 春风阁内。 李侍妾折腾了一夜,终于在第二日破晓时生下了一个瘦小的女婴。 七个月大的早产儿,比泡芙刚抱来时大不了多少。 气息微弱,连哭都哭不出来。 上一世,她有个朋友也是七个月早产,孩子的呼吸系统和消化系统发育的不很成熟,一生下来就被送进了保温箱。 后来出院,全家人悉心呵护,但那孩子还是经常感冒。 更不要说在古代了。 不等洗三,沈幼安便给取了名,顾云晗。 怕的就是孩子夭折。 然而这孩子第二天还是去了。 生产完,身体正虚弱的李侍妾听到噩耗后狠狠哭了一场,当晚就有些不好。 若不是及时用参片吊着,恐怕她也随三小姐去了。 后面虽捡回一条命,精神却大不如前了。 五月中旬,孙侍妾平安生下一子,取名顾明轩。 这是翊王第三子,也是新人进府后的头一个男丁,翊王很高兴,直接将孙侍妾抬为孙庶妃,并允许她教养三公子。 三公子的洗三礼是由孙庶妃抱着举行的,很是热闹。 除了太子和齐王有事抽不开身外,五皇子夫妇、六皇子夫妇和七皇子夫妇都来了,还送了不少礼物。 原本很少去碧落阁的翊王,在三公子出生后,也隔三差五过去那边了。 转眼到了六月。 二小姐顾云曦满月这日,皇帝为补偿翊王,又赐下两个侍妾。 这二人是秀女出身,三月时选秀进宫,被皇帝看中,特意留给了翊王,在宫中由司礼嬷嬷调教了三个月才送来了翊王府。 估计是白庶妃一事让容妃娘娘吃一堑长一智了。 这二人模样还算出挑,只是出身不高。 赵侍妾是七品县令的女儿,而周侍妾的父亲去年才考了秀才。 沈幼安不禁在心里吐槽老皇帝小气,都安抚翊王了,也不舍得下本钱,别说二三品家的女儿了,就是四五品的人家,也不肯指给翊王。 一如当初将自己当做烫手山芋扔给翊王。 还口口声声说容妃是真爱,那他这真爱也真够廉价的。 沈幼安将二人安排妥当后,翊王当晚便过去了,之后又一连宿了好几晚,看起来挺喜欢这两个新人的。 第37章 彻底摆烂了 扶云院众人早已习惯翊王每天一下职就过来这边,如今翊王不来了,她们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只有沈幼安,一身轻松。 她对翊王没有期待,便不存在失望。 翊王过来扶云院自然好,不来也没什么不好,她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后院那几个怀孕的女人接连生产后,她便松快了下来。 如今新人进府,她连翊王都不用伺候了,每天撸猫,种花,看书,喝茶,焚香……她还将瑜伽重新捡了起来。 这种咸鱼生活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沈幼安已经不满足冰鉴,开始研究水利风扇了。 没能耐发明空调,风扇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这几日她带着夏冰从早到晚做木工,天天弄一身木屑。 她懒得管理形象,彻底摆烂了。 看着她这副模样,春月春花几个又心疼又着急。 她们以为王爷对王妃那样好,是将王妃放在了心上,谁知新人一进府他便将王妃冷落了。 难道那些宠爱都是假的吗? 还有王妃平日看王爷的眼神,分明将一颗真心全扑在了王爷身上。 如今失了宠,怎么又像没事人一样,不想着如何复宠,反而去研究什么劳什子水利风扇呢? 她们都替她着急! 若是沈幼安知道她们心底的想法,定会失笑出声。 真心? 那玩意她可没有。 不对,在遥远的记忆里,她好像也曾拥有过。 上一世,她将真心献给了初恋。他们是大学同学,有过一段美好的校园爱情,年轻时不懂爱却许下海誓山盟,可惜有缘无分。后面又经历了两次感情,人慢慢变得麻木。 她也问过自己,什么样的男人才会让她付出真心? 三观契合是首要的,有物质基础,也得有情绪价值,外观还要过得去,不然太丑了她下不去嘴。 后来想想自己也未必做得到这样。 除了初恋,她最有印象的是第三段感情,轰轰烈烈又风花雪月。 她承认她实实在在的心动过。 但两年后,谈婚论嫁时,这段感情却有些面目全非了。 当风花雪月过了时,当年的轰轰烈烈就只剩柴米油盐下的满地鸡毛了。 彼此揪着对方的缺点无限放大。 曾经喜欢的朱砂痣也变成了一抹刺目的蚊子血。 夜深人静时,仔细想想,我的人生好像也不是非你不可。 她想,也许不论对方是谁,只要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她都会和他走到这一步,谈婚论嫁,结婚生子。 最后感情的深浅,取决于曾经的轰轰烈烈。 她将此称作感情基础。 但她同时也清楚,再深的基础,也有变质的可能。 穿到这个世界,她对第三任也曾有过想念,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想念逐渐成了心底的遗憾,又过了几年,遗憾也变淡了,只剩浅浅的痕迹。 到现在,她甚至记不清他的模样,也记不清他们那段轰轰烈烈爱情了。 时间能抹去一切。 真心,是荷尔蒙的产物。 这一世,她清楚的知道她和翊王的荷尔蒙仅在床上。 真心?还是算了吧。 功夫不负苦心人,沈幼安带着夏冰研究五六天后,水利风扇初具雏形,之后便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又过了五六日,水利风扇终于做出来了! 水利风扇和现代的风扇有些不同,它是通过水车改造的,以水利驱动风扇,风扇扇动时还能带来一阵凉爽的水汽。 研制成功后,她又让夏冰多做了几个,每个院里都送了一个。 她前脚送完,后脚便收到了庶妃侍妾们送的谢礼,大都是鞋袜,香囊香包,唯有宋婉仪,豪气的送了一对天青色水晶杯。 水晶杯也就是玻璃杯。 玻璃杯不难得,难得是玻璃杯的造型,犹如一片舒展的荷叶,很是雅致。 沈幼安挺喜欢,当即摆在了书架上。 顾明礼休沐回来也给她带了礼物,一对翡翠玉镯。 “母妃的水利风扇儿子很喜欢,夜里凉快,儿子睡眠都好了,多谢母妃记挂着儿子。”顾明礼后来才知道,不单是他,沈幼安每人送了一份,就连新进府的侍妾都有。 “你喜欢就好。” 自从冀州治灾一事后,顾明礼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至少不再明里暗里的对她耍心思了。 也会时常送些东西孝敬她。 不过,她也不在乎。 维持个众人眼中母慈子孝的表面关系就行了。 用过午饭,顾明谦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去东院,“大哥快来,我们去拼房子。” 沈幼安歇过午觉,就在花厅内看见一盆红彤彤的辣椒。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确定是辣椒后,她顿时激动起来,“这盆辣椒哪来的?” “辣椒?”春月狐疑地看了眼小几上的盆栽道,“回王妃娘娘,这是花房送来的番椒。” 沈幼安这才想了起来,辣椒原产南美洲,刚传进来时叫番椒,是作为观赏植物存在的,等到大家用辣椒调味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没想到让她给赶上了! “去告诉夏荷一声,我今晚要吃辣椒小炒肉。”她说着激动地指着那盆辣椒,“对,就是用这盆番椒炒。” 秋月震惊地瞪大眼睛,“王妃,您要吃这个?不,不行,这番椒有毒。” 春月也上前道:“秋月姐姐说的是,番椒有毒,听说有人吃了这东西,嘴都肿了。” 辣肿的,很正常! 沈幼安整个人都很兴奋。 太好了,她以后有辣椒吃了! “王妃娘娘,我有个远房亲戚说这番椒可以吃,她说番椒可以提味,可以开胃消食、暖胃驱寒,还有什么发汗、祛湿、美白的功效,这番椒就是他们献上京的。”春棠摸着脑袋仔细回想着道。 沈幼安从她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你那远房亲戚可在上京,我想见见她。” “回王妃娘娘,那是我奶奶的二姑的外甥的表哥的干女儿的儿媳,他们人在兖州,并不在上京城。”春棠回道。 沈幼安略略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在这里遇到穿越老乡了呢。 “这辣椒我很喜欢,赏银二百两!”她想了想,对秋菊吩咐,“你亲自去趟兖州,将赏银带过去。” 秋菊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点小事,王妃怎么让她去办? 再说,她走了,扶云院的安危怎么办? 第38章 吃味了? 当晚,沈幼安便如愿以偿地吃到了辣椒小炒肉。 如今的辣椒和前世的味道略有不同,比不上前世的口感,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可惜辣椒只有一盆,一顿辣椒小炒肉就吃完了。 想要吃麻辣火锅,还得等一等。 顾明礼和顾明谦兄弟二人仍然留在扶云院用饭。 二人皆对辣椒小炒肉表现出极大兴趣,听到沈幼安的介绍后皆迫不及待地尝试起来。 顾明谦刚吃了一口便龇牙咧嘴起来,顾及仪态,他忙用小手捂住了嘴巴,端过旁边的凉茶猛灌一口才大着舌头道:“痛,嘴巴痛,这个吃了会嘴巴痛。” 沈幼安被吓了一跳。 夏荷准备午饭前,她特意尝了下,这株辣椒不算太辣,根本比不上前世的小米椒和朝天椒,她这才敢让兄弟二人吃。 没想到顾明谦一点辣都吃不了,看来这小子以后与辣椒无缘了。 顾明礼倒是还好,“清甜中有些淡淡的辣味,比茱萸好吃。”他最初过来扶云院用饭时还是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时间久了,他连布菜丫鬟都撤了。 还是自己夹菜舒服。 最后,那盘辣椒炒肉被沈幼安和顾明礼二人包圆了。 “大哥,拼房子。”用完晚饭,顾明谦便迫不及待地催促顾明礼,二人向沈幼安行礼告退后,直接去了东院。 自从顾明谦迷上拼房子后,就天天盼着顾明礼休沐。 原本冷淡的兄弟二人这段时间亲近了不少。 顾明礼的奶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从酉时一直等到亥时,整整两个时辰,终于等到顾明礼从东院出来。 一回到前院,她便苦口婆心劝道:“世子,二公子不简单,您可不要被他骗了。” 这些日子,世子只要休沐就去扶云院找二公子。 又是教他写字,又是和他一起拼房子,待他越来越亲近,越来越好,他这样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王妃? “这么晚了,嬷嬷您怎么来了?” 许嬷嬷将安神汤送过去,“老奴担心您晚上睡不好,特意给您煮了碗汤。” “多谢嬷嬷。”顾明礼喝过安神汤,将空碗送回去,“不早了,嬷嬷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许嬷嬷欲言又止,想到这件事关乎着世子的未来,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开了口,“世子,您也别嫌老奴多事,二公子……不是个好的。” 见到顾明礼皱眉,她急忙道:“之前白庶妃去世,二公子哭都不曾哭过一声,像是没事人一样,转头就扑到王妃怀中叫娘了。白庶妃可是养了他三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才四岁,就这样心狠,长大了可还怎么得了。” “世子,您不能不防啊!” “多谢嬷嬷关心,这件事我知道了。”顾明礼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平静,好似许嬷嬷说的是一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小事,许嬷嬷不禁着急起来,“世子,您不要不放在心上,老奴都是为了您好。您想想,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不会认贼作母……” 她一直认为白庶妃是被沈幼安逼死的,目的就是抢二公子。 “嬷嬷,住口!”顾明礼急厉出声。 认贼作母。 这四个字她怎么敢的! 或许别人不知道白庶妃上吊的真相,但他是清楚的,这件事父亲对他没有隐瞒。 将顾明谦放在扶云院教养,是父亲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父亲还交代他多多关心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这也是他近来一回府便去扶云院的原因。 但他不能将这些告诉许嬷嬷。 许嬷嬷在顾明礼的厉斥中怔住了,许久都没有回神。 “嬷嬷,我并非有意斥责您,只是如今不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了,我们须得谨言慎行。”他说着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厉色,“至于顾明谦的事,我自有决断,您只管放心。” “您心里有主意,老奴也就放心了。”许嬷嬷听了顾明礼的话更加心疼。 她的小主子,一出生就是翊王府的希望,小小年纪就被封了世子,就连太子家的大公子都比不过,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要是先王妃还在,他哪里需要谨言慎行? 从前院回来,她看着沉沉的夜色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世子不方便做的事,就让她这把老骨头来做。 她要为世子扫清障碍! 自从翊王不来后,沈幼安养成了睡前瑜伽的习惯。 暴汗之后再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晚上睡眠都好了,一觉到天亮。 只是不知为什么,最近总会梦到前世的事。 那些明明都变得模糊的人和事,却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还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甚至给她一种错觉,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沈幼安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就当这一世种种经历皆是黄粱一梦,梦醒了她就能重新回到二十一世纪。 至于现在,先过好这一生。 沈幼安躺下后刚熄了灯,外面便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翊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有些纳闷地从床幔里露出一张脸。 刚探出脑袋,翊王便来到了榻前,他身上有着沐浴后的淡淡清香,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酒气。 她刚要行礼,翊王便先问出了声,“怎么睡这么早?” 沈幼安想说,他不来折腾她的时候,她都睡得很早,努了努嘴,佯装生气道:“呦,王爷可是稀客呀。” “吃味了?”翊王笑起来。 他还是头一次在沈幼安脸上看到不满的表情,不仅不反感,还觉得俏皮得紧。 沈幼安直接将床幔一拉,轻哼道:“您当我这扶云院是什么地方,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被晾在床幔外面的翊王微微皱眉。 沈氏今日这是怎么了? 就是吃味也该有个度,怎么还恃宠而骄了? “那本王走了?”他略略有些不悦。 刚要转身,床幔内突然伸出一条雪白的手臂,翘着好看的兰花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口,一路滑到腰际,轻而易举地勾住他的腰带,一把将他带到了榻上。 “来都来了,王爷不妨尝尝妾身的醋酸不酸。”沈幼安双臂将人缠住, 胸口本就着了火的翊王突然被一团柔软包裹,脑海中那根敏感的神经“轰”地一下炸开。 第39章 这醋本王很喜欢 沈幼安舔了舔唇,问:“王爷,酸吗?” 翊王直呼妖精,更深的吻了下去,在女子柔软的唇瓣下,方才的不悦只剩兴奋。 她总是这样出其不意。 极度拉扯着他的情绪,待到最低点时猛然松手,一路峰回路转,惊喜骤然而降。 他的心情也在这一刻攀至顶峰。 直冲云霄。 “酸,酸得很,这醋本王很喜欢。”翊王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 小别胜新婚,两个人又折腾了半宿。 翌日一早,沈幼安难得的没有睡懒觉,早早起床,和翊王一同用早饭。 沈幼安今年有些苦夏,胃口不佳。 早饭一律不沾荤腥,天气热她也不想吃汤汤水水的。 进了六月,小厨房送来的早饭大多是广式早茶,核桃包、燕麦包、虾饺、肠粉等,有时也会送一些凉皮,面皮。 夏荷觉得太素了,沈幼安却吃得很开心。 广式早茶这个时代并没有,是她根据前世的记忆让夏荷一遍遍试出来的。 味道不算正宗,但没办法。 时间太久,正宗的味道她已经记不清了。 夏荷出品也很美味,只是她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翊王对甜食无感,倒是对肠粉情有独钟,一连吃了两盘还有些意犹未尽,“这是什么,味道还不错。” “这是肠粉,是用米浆做的,里面包了虾仁。”沈幼安一边为翊王端茶漱口一边介绍。 要是能搭配蒜蓉辣椒酱会更好吃。 快了快了,等秋菊回来,她就有辣椒酱吃了! “王爷喜欢吃什么,打发个小太监过来说一声,妾身让小厨房给您送到前院去。” 翊王点头,“好,辛苦你了。” “妾身不辛苦,王爷为了我们府上这一大家子人在外奔波才是辛苦了。”沈幼安送翊王出门,为他理了理衣襟,“妾身知道,王爷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这是指那两个新人的事情了。 翊王见她心中并未存有芥蒂,不免轻松起来。 她能理解他,甚好。 翊王动容地握住她的手,嘱咐两句切莫操劳后,神清气爽的出了门。 送走翊王后,沈幼安又转身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比起她对翊王说的那些场面话,她对自己的心疼才是实实切切。 一觉睡到巳时末,她才慢悠悠地从榻上起身。 重新洗漱后,她叫来秋月问:“三公子的满月宴准备的如何了?” “送往各府的请帖,奴婢前几日已经让人送去了,府上也布置得差不多了,王妃尽管放心。” 沈幼安点头,刚要换个地方继续躺尸,就见秋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有事?” “还是让春樱进来跟您说吧。”秋月说着将人叫进来。 春樱进了花厅,先给沈幼安行了个礼,“回王妃娘娘,奴婢这几日听到有人嚼二公子的舌根。” “哦,都说了什么?”沈幼安挑眉。 “奴,奴婢不敢说。” “你不说,王妃娘娘怎么给二公子做主呢?”秋月提醒道。 春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们说二公子是忘……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还说二公子恩将仇报,认贼作母!” 她咬了咬牙,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秋月忽地变了脸色。 方才春樱来找她时,只说下人编排二公子,没想到她们竟然还诋毁了王妃。 看来该给她们紧紧皮了! 沈幼安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道:“都是听谁说的?” “花房,针线房的人都有议论。”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几天好生看着二公子,不要让他乱走乱逛,若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仔细你的皮。” 沈幼安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心中逐渐明朗起来。 这件事她知道是谁做的! 春樱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王妃有何吩咐?”秋月很了解沈幼安,一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花房,针线房这些人都要换掉。不过不着急,你先挑了人,调教好了再换上。还有,往宫里递个信,让容妃娘娘帮忙寻个有经验的的老嬷嬷,最好是明辨是非,又德高望重的。”沈幼安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说完,她又叫来王嬷嬷,“嬷嬷,这些日子要辛苦您帮我盯着东院了。” 念及王嬷嬷上了年纪,沈幼安没给她安排活计,只让她管着院里的丫鬟婆子,偶尔帮着秋月调教下人。 尤其是这段时间,彻底清闲了下来。 王嬷嬷一听沈幼安有事交代,立即精神起来,“王妃放心,老奴一定看好东院,看好二公子。” 她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呢。 接下来几日,扶云院风平浪静。 很快便到了六月二十,三公子的满月宴。 沈幼安当天一早便被秋月拖起来梳妆打扮,顾明轩是翊王为先翊王妃守丧后的头一个男丁,宫里很重视,皇帝和容妃的赏赐一大早便送了过来。 不仅五皇子夫妇、六皇子夫妇、七皇子夫妇,就连洗三礼缺席的太子夫妇和齐王夫妇也早早来了翊王府。 除此之外,还有晋王的遗腹子,明煜世子。 明煜世子今年十四岁,身量已经不输几个叔叔了,身上穿着霜色锦袍,颇有几分陌上如玉的味道。 这些年他与寡母相依为命,除了去尚书房读书外鲜少出门,更不要说往来应酬了。 所以他出现在翊王府,众人都有些惊讶。 太子率先叫住了他,“明煜。” “见过太子大伯,见过齐王二伯,见过五叔、六叔、七叔。”顾明煜依次向几人见礼。 “好啊明煜,几年不见你小子都长这么高了,都快赶上我了!”七皇子是个自来熟,直接拉着顾明煜到自己跟前比了比,“你小的时候七叔还抱过你呢,你还记得吗?” 顾明煜:“……” “你不是不爱出门吗,之前我和你几个叔伯叫你打猎,你从没来过,今日怎么到你四叔府上来了?怎么,我们几个都比不过你四叔?” 顾明煜:“……” 其他几人也很无语,只有七皇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话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 “明煜哥!”顾明礼喊了一声,这才打破了顾明煜的尴尬和为难。 第40章 满月宴 “明礼。”顾明煜朝他点头。 “见过各位叔伯,之前母妃送了我二弟一套榫卯四合院,我向明煜哥提过几次,他很感兴趣,我便趁着三弟的满月宴将人请过来了。”顾明礼为顾明煜解释后,又对着他道,“我昨晚便跟二弟说了,他一会就带着那套四合院过来。” 顾明煜已经十四,不方便再进后院了。 众人这才了然。 原来顾明煜是被顾明礼邀请过来的。 太子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仁德,拍了拍顾明煜的肩膀道:“你大哥也时常念叨你呢,有空了就来大伯这里,我带你们出去走走,你不喜欢打猎,我们就去避暑山庄,效仿古人,办一场曲水流觞。” 太子的长子是众皇孙中年龄最大的,今年已经十八了,其他几个王爷以及皇子的孩子见了面都会称呼一声大哥。 “明煜,你明辰哥昨日还问了你,早知你来你四叔府上,我今天也将他带来了,有空了也要来二伯府上,明辰最喜欢跟你对弈了。”齐王也对顾明煜发出了邀请。 倒不是他们想拉拢顾明煜这个遗腹子,而是今上很看重他们兄弟间的手足之情。 尤其是对早逝的晋王多有怀念。 他们这些做叔伯的,自然要对晋王唯一的血脉多加照顾。 顾明煜躬身行礼,婉拒道:“多谢大伯二伯的好意,明煜也想去找大哥和明辰哥,只是我娘身体不好,离不得人,侄儿要在身边侍疾。一会满月宴后,我看过榫卯四合院就得回去了。” 他虽然每天都进宫读书,但宫里却不是随意走动的地方,进东宫更是要递拜帖。 还有齐王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他们孤儿寡母的,只想安稳度日。 不想趟浑水,更不想搅进夺嫡之争,不论是太子还是齐王,他都是敬而远之的。 说话间,翊王带着一行人进了花厅。 “怎么都站着,快坐。”他招呼众人入座,又依次见礼。 “四哥,这就是你家的三小子?” 七皇子一开口,众人立即朝翊王身边的嬷嬷看去。 嬷嬷怀里抱着的婴儿头戴红色虎头帽,脚穿红色虎头鞋,又穿了一身红衣,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很是喜庆。 翊王点头,“刚睡醒,抱过来给大家瞧瞧。” “长得像四哥,好看!”七皇子一向自来熟,听到翊王这么说,直接跳到嬷嬷跟前,“三儿过来,让七叔抱。” 看着他作势要抱,嬷嬷吓得脸色都变了,求救般地看向翊王。 “嘿!不相信本王是不是,本王可会抱孩子了,我家那丫头,天天赖在我怀里。” 七皇子从小就喜欢抱孩子,小时候抱弟妹,长大了抱侄子。在场的几个皇子,没人不知道。 翊王点头示意,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七皇子如愿以偿地抱到了三公子,看着怀中浓眉大眼,白白胖胖的小家伙,都舍不得放下了。 他成亲没两年,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每次看到几个哥哥家里的大胖小子,心里别提多羡慕了,他今晚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抱上自己的儿子。 “三儿,七叔可是抱过你了,你以后可得孝敬七叔。”他一边为小家伙戴上长命锁一边说道。 顾明煜:“……” 七叔一来就说抱过他,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其他众人见此也纷纷送上自己的礼物,大都是长命锁,金项圈。 七皇子正抱得开心,突然觉得胳膊上冒出一阵温热,这是……不好,小崽子尿了! 七皇子被尿了一身。 在场的人看着七皇子风中凌乱的模样,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七,你以后见了四哥家的小三儿就跟他说,你小时候尿了我一身你还记得不?” “等小三儿长大了,让他赔你衣服哈哈哈。” 五皇子和六皇子接连打趣七皇子,引得众人更加捧腹不止。 七皇子跟着小太监去隔壁换衣服,翊王便让嬷嬷将三公子抱回了后院,几个王妃们还没见过孩子呢。 此时的扶云院,沈幼安正忙着接待过来参加满月宴的女人们。 孙庶妃是三公子的生母,一早便过来了。 没多久,陈庶妃也赶过来帮忙。 当初冀州雪灾,沈幼安连着拒了几次齐王妃的拜帖,齐王妃便对她记了仇。 今日来赴宴,齐王妃一心想下沈幼安的脸子,让她不痛快。 印象里的沈幼安,脸生得嫩,个头还不高,只要她盛装出席,拿出上京城的气场就足以将她碾压了。 谁知半年不见,原本比她矮了半头的沈幼安,身高猛蹿,如今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 看过去时还要抬头,气势上就输了半截。 而且今日在场的几人,只有她和沈幼安的吉服同是王妃吉服。 明明胖一些更加端庄有福气,就像太子妃那样,可不知为何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总觉得臃肿。 看着沈幼安那纤细修长的腰身,她气得眼都红了。 沈幼安见齐王妃反复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她只当没看见。 齐王妃却不打算放过她,故作开玩笑道:“四弟妹刚嫁过来时还和我们几个妯娌走动呢,后面便直接不出门了,难不成是我们几个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痛快了?” 此言一出,陈庶妃几个皆担心地看向沈幼安。 齐王妃拉着太子妃和其他几个皇子妃为难她家王妃,若是回答不好可就把在场的人全都得罪了。 尤其是那句不痛快,不是不敬太子妃么? 这罪名可就大了。 沈幼安却像是没有听出来她话里的陷阱一般,直接将她的话踢回去,“二嫂倒是说说哪里做的不好?” 齐王妃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微愣了下,尴尬笑道:“我,我不知道啊,我正想问问四弟妹你呢,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你。” “既然不知,二嫂为何觉得我和大家不走动了呢?”沈幼安说着看向太子妃等人,“上个月端午,大家还彼此交换了端午节礼呢。” 她不出门不代表她不应酬。 太子妃几个接连点头,七皇子妃更是激动出声,“四嫂送来的粽子特别好吃!” 听到这话,齐王妃脸色很不好看。 她还以为沈幼安不走礼,谁知就他们齐王府没收到节礼。 沈幼安一脸疑惑地看过去,“倒是二嫂,我们翊王府非但没有收到齐王府的节礼,我让人送去的端午节礼还被退回来了。我原本以为是二嫂忙忘了,便没放在心上。今日二嫂既然问起来,我也想知道,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二嫂,让二嫂不痛快了?” 第41章 戳她的肺管子 “这,四弟妹定是误会了,端午节礼的事我完全不知情,许是门房的人偷懒耍滑,误了你送来的节礼,等我回去一定好好罚他们!” 齐王妃牙都快咬碎了,明明是沈幼安这贱人不给她送端午节礼,现在还反倒质问起她来了。 叫她有苦说不出! 太子妃见气氛不好,忙出来打圆场,“孩子呢,怎么还没抱过来?” “来了来了。”正说着嬷嬷抱着换了尿布的三公子走了进来,在座的女人们得知七皇子刚才被三公子尿了一身,皆掩嘴而笑。 七皇子妃一脸无奈,“他呀,就喜欢抱孩子,都不知被我家笙儿尿过多少回了。” 三公子到来后,花厅内的气氛再次轻松起来。 “这是大伯母的礼物,轩儿可要收好了。”由太子妃带头,几人纷纷送上了满月礼。 送完礼物后,齐王妃凑上前道:“你们瞧,这孩子真会生,简直和四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肯定是个美男子。哎呀,这虎头虎脑的真可爱,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别人夸自己儿子,孙庶妃原本还很开心,听着听着就有些不对味了。 “还是这样壮实的孩子养着省心,若是碰上那些体弱多病的,真是把我们这些当娘的心都给揉碎了,四弟妹你说是不是?“ 这话就是故意扎沈幼安的心窝子了。 谁不知道沈幼安将体弱多病的二公子接到了身边抚养。 听到这话,其他几个皇子妃都微微变了脸色,尤其是七皇子,一脸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向齐王妃。 孙庶妃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齐王妃就是有心让王妃不痛快,也别拿她的轩儿做筏子啊。 满月宴一结束,她拍拍屁股走人了,她和轩儿可是要继续在王妃手下讨生活的! “二嫂说的是,我家这几个都是在王爷怀里长大的,王爷这么疼爱他们,能没有福气吗?对了,二哥有抱过府里的孩子吗?二哥有教过孩子写字吗?”沈幼安笑眯眯问。 大燕的皇室子弟,大都抱孙不抱儿。 齐王便是如此。 正因为知道,沈幼安才毫不犹豫反击。 齐王妃一下被问懵了。 她刚要解释才反应过来,不是她笑话沈幼安么,怎么变成沈幼安质问她了? 她咬了咬牙,看着沈幼安的肚子道:”我记得四弟妹是去年三月嫁进来的吧,这都一年多了肚子还没动静,四弟妹你可得加把劲啊。我们虽是王妃,是正妻,但身边要是没个亲生的孩子傍身,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孙庶妃立即急着解释,“王妃娘娘放心,您是轩儿的嫡母,他以后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若不是碍于身份,她真想扑过去薅齐王妃的头发。 非要将他们母子推到火坑才罢休吗? 沈幼安对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转头问齐王妃,“二嫂之前拼上半条命也要生下明彦,就是担心府里几个庶出的孩子不给你养老吗?” 齐王妃刚进府便生下了嫡长子,只可惜那孩子八岁时夭折了。 后来齐王妃生幼女时伤了身子,太医称她不适合再生育,但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还是冒险生下了幼子。 齐王妃差点没被她这句话噎死。 对于这种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人,沈幼安可不惯着,继续开炮:“听说齐王府上前段时间死了两个侍妾,都还怀着孩子,其中一个肚子有五六个月大,孩子都成型了,还是个男孩。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听说那侍妾的父兄还去了告御状,在上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平时不爱出门,消息不灵通。二嫂,这事可是真的?” 齐王妃:“……”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这是要把她这个齐王妃的体面按在地上摩擦啊! 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吃惊地看着二人,显然没见过这场面。 太子妃坐着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并不打算掺和进来。 七皇子妃不想二人因为这点小事生分,有心劝和,急中生智道:“四嫂别信这些,肯定是下人乱嚼舌根。” “我觉得也是下人搬弄是非。” 沈幼安笑着看向齐王妃,“二嫂刚刚说的是,这府里的下人是得好好调理调理,不然这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只是除了整顿下人外,二嫂也得重视下几个孩子的教育。这么小都盘算着不给你养老了,将来长大了还得了?” 齐王妃:“……” 这贱人,这贱人……她还有完没完? 齐王妃险些被气晕过去,扶着丫鬟的手才勉强站稳。 其他人皆震惊地看着沈幼安,平时看着闷声不吭的一个人,怎么吵起架来这么可怕。 七皇子妃就暗暗决定,日后和谁吵架也不能和四嫂吵架。 沈幼安表示。 吵架的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自证,只反击。 吵架的精髓在于:已读,乱回。 狠狠戳对方的肺管子。 齐王妃这次是真的被气狠了,饭都没吃两口,便借口不适,提前离开了。 “二弟妹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并没什么坏心思的,四弟妹你可别往心里去。”太子妃依然是亲亲热热的模样,拉着沈幼安的手关切道,还嘱咐她以后要多去东宫走动。 不得不说,齐王妃这段位,比起太子妃来,可差远了。 前院的齐王得知齐王妃和沈幼安闹了些不愉快,立即差人打听,也提前回了府。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眼前一阵发黑。 “父皇是忌惮沈家,不是厌弃沈家,你这个蠢货!”他指着齐王妃的鼻子骂道。 妯娌之间拌句嘴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吵都吵了,吵赢也就罢了,偏偏她被人压得死死的。 丢脸不说,里子面子都没了! 什么下人搬弄是非,庶出子女不孝。 他齐王府成什么了? 他越想越气,狠狠将齐王妃骂了一顿。 齐王妃本就受了气,又被齐王一顿输出,直接气病了。 此时的翊王府,满月宴还未结束。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大事,整个翊王府都乱了起来:二公子失踪了! 第42章 找人 “怎么回事?” 沈幼安得到消息时,正陪着太子妃等人喝茶消食。 春樱眼底染着焦急,两步上前道:“回王妃,二公子午饭前带着榫卯四合院去前院找世子,当时晋王世子也在,他们就在屋子里拼房子,一直到午饭时都还好好的,谁知用过午饭二公子就不见了。” “最初还是晋王世子先发现的,世子以为二公子回了后院,便让人来寻,可奴婢,奴婢们自从二公子去了前院便再也没见过他。伺候二公子的小虎子午饭时吃坏了肚子,一直待在恭房里没出来,他根本不知道二公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王妃,您快想想办法吧!” “王爷呢?”沈幼安下意识问。 翊王就在前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去找翊王,怎么舍近求远先跑来扶云院找她了? “王爷不在前院,太子殿下和其他几位殿下也都不在。”春樱都快急哭了,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午饭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二公子到底去了哪里……” 翊王府出了事,太子妃和几个皇子妃也不好久留,安慰了沈幼安几句,又提出帮忙找人,便匆匆离开了。 几人刚出了府,沈幼安便得了消息。 因西南水患一事,皇上召了太子和翊王等人进宫。 齐王和齐王妃前脚刚从翊王府离开,他们几人后脚也出了府。 事发突然,翊王只让下人传了话,并未亲自告知沈幼安,就连二公子失踪一事他还不知情。 沈幼安让人进宫给翊王递了消息,又让孙庶妃和陈庶妃先带着孩子回去。 “将今日在王府大门,东西角门,以及后门当差的门子都带过来见我。”她对秋月吩咐。 秋月不敢耽误,立即去办。 不过一会,五人就都被带进了院子,一进来全都跪下声称不知情。 沈幼安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让人打板子。 秋月几个都以为人是从后门或者东西角门出去的,没成想二公子却是从大门出的府。 看守大门的有两人,其中一个受不住刑,招了。 让沈幼安没想到的是,顾明谦今日出府竟然是为了泡芙。 泡芙近日开始发情,除了“老吴”“老吴”地叫,还时不时地溜出去找小母猫。 顾明谦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公猫一旦出去找小母猫便再也不回来了,他担心泡芙离开会让沈幼安伤心就追了出去。 结果这一追,便再也没回来。 沈幼安心中感动。 这小不点还会关心人了。 她立即将府里的护卫组织起来,出去找人,找猫。 前院的世子和晋王世子也赶了过来,二人满脸歉疚,“母妃,没有看好二弟,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想出去找二弟。” “四婶,明煜也想去找谦儿。” 沈幼安没拒绝,世子已经十一岁了,半个大人了,又是做兄长的,应该承担起爱护弟弟的责任。 “你们去可以,但要注意安全,不论能不能找到,天黑前都要回府。” 顾明礼和顾明煜刚离开,春桃就激动地抱着泡芙进了院子,“王妃,泡芙回来了,泡芙刚才回来了! ”喵呜!“泡芙很有灵性,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安地叫着。 沈幼安揉了揉它的脑袋,”不是你的错。“ ”秋月备马!“她转身回内室换了身利落的衣服,带上泡芙出了门,她打算带着泡芙出去碰碰运气。 一人一猫刚出了翊王府,跨坐在马背上,翊王便骑着快马从远处而来。 沈幼安立即翻身下马,上前谢罪。 翊王利索的翻下马背,一把将沈幼安扶起,”我都知道了,不怪你,快起来。“ ”王爷,您能不能封锁城门,若是贼人将谦儿带出城就糟了。“沈幼安着急道,她一早就想封锁城门,只可惜她没这个能力。 在后世,信息交通那么发达,孩子一旦走丢,哪怕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找到。 更何况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古代。 等到顾明谦出了上京城,在茫茫人海中寻人,不啻于大海捞针。 ”你放心,我已经请求父皇封锁了上京城,你先回府,我带人去找谦儿,一有消息便让人通知你。“ 沈幼安摇摇头,为自己带上面纱道:”我想带着泡芙出去试试,王爷我们分头行动吧。“ 顾明谦几乎与泡芙同吃同住,泡芙对他的味道很熟悉,也许会有希望呢? 翊王点头,”我让人跟着你。“ 说着便让张德海点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跟在沈幼安身后。 他自幼习武,没有文人的酸儒气,并没有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想法。 看着沈幼安麻利地挥了把马鞭,只觉得英姿飒爽。 他也狠狠甩了下马鞭,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就是将上京掘地三尺,他也要将人找出来! 翊王府悉数出动,一直找到太阳下山也没有找到顾明谦。 顾明礼和顾明煜按照约定先回了府。 顾明煜满脸愧疚,”若不是我提出来要看榫卯四合院,也许谦儿就不会走丢了。“ “明煜哥你千万不要自责,母妃院里的人说了,二弟是追着泡芙跑丢的,跟你没关系。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别让二伯母担心,等我父亲找到二弟,我就让人去晋王府告诉你。” 顾明煜回去没多久,出去找人的护卫和翊王相继回了府。 “父,父亲。”刚才还冷静地安慰顾明煜的顾明礼一见到翊王瞬间害怕起来,随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他直接将头埋起来。 如若不是他,也许二弟根本不知道泡芙跑丢了,也就不会追出去了。 “你下午去找谦儿了?”翊王问。 顾明礼紧张地点点头。 “你能爱护幼弟,父亲很欣慰。这件事你先别管了,你明日还要去尚书房读书,先去吃饭休息。”翊王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明礼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临走前,他看着翊王的背影道:“父亲,您一定要将二弟找回来。” 除了松了口气外,他的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他总觉得顾明谦失踪不是意外。 第43章 乖宝不要怕 送走顾明礼后,翊王将护卫长召进来。 除了翊王府的一干护卫外,太子,齐王,还有几个皇子都派了人过来帮忙,特别是七皇子,一得了消息便亲自带人出了府。 几波人马从下午一直搜寻到现在,已经挨家挨户的翻遍了整个上京。 他狠狠捏了捏眉心。 翊王府走丢二公子一事虽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但消息已经在上京城传开了,若是普通的人牙子或者拍花子,得知自己拐了翊王府二公子,早就想办法将手里的烫手山芋甩出去了,没有藏着的道理。 翊王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上京除了百姓居住的上千条巷子外,还有茶楼,庙会,戏院,乐坊,妓院,以及数不清的暗娼和地下赌场。 想到这些地方,他的眉头顿时拧得死紧。 刚要出府,扶云院的丫鬟着急忙慌地朝这边赶来,“奴婢见过王爷,王妃娘娘自从下午出府到现在还没回来,奴婢听说您回来了,便赶过来跟您说一声。” 秋月是扶云院的一等大丫鬟,又是贴身照顾沈幼安的,翊王对她有印象。 对她点了点头,转身出府。 还未上马,与翊王府隔了几条街的胭脂巷冒起滚滚浓烟,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在喊“走水”的声音。 翊王顿时想到了什么,匆忙翻身上马,“驾!” 胭脂巷并非居民区,而是一处市集,巷子里的铺面以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铺子居多,因此得名。 在巷子尽头,有一处三进三开间并三层的院子,名为寻芳。 寻芳楼白天不开,也无人上门,待到入夜,达官贵人慕名而来,门前香车络绎不绝。 楼内红烛高照,夜夜笙歌。 虽然朝廷禁娼禁赌,但只要不将“卖肉”的名头摆在明面上,上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赌坊亦是。 譬如寻芳楼内的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这种属于民不告官不究的存在。 而今日失火的地方,正是这寻芳楼。翊王赶去时,楼前围了不少人,有看热闹的百姓,还有从楼内逃出来的姑娘和恩客。 “都是死的吗,赶紧救火啊!”寻芳楼的鸨母看着失火的寻芳楼着急地挥着手里的帕子。 几个身穿龟公衣服的男人和一身短打的汉子正在提水灭火。 尽管众人动作麻利,但火势还是越来越大。 翊王顾不上看热闹,迅速没入人流,从后门翻了进去。 因为失火的原因,寻芳楼内已乱做一团。 除了救火的人,楼内的姑娘和恩客们慌张逃窜,有的连裤子都来不及提。 后院的角落里,一道脏污的身影摸着怀里的小团子轻声道:“乖宝不要怕,带我去找谦儿。” 起先,沈幼安并没有注意寻芳楼。 或者说,她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先是带着泡芙去了趟上京城的城门口,没有发现顾明谦的气息,她又带着泡芙依次找遍了所有出城的关口,全都没有顾明谦的踪影。 这说明贼人并未带顾明谦出城,也可以说他们并未打算出城。 那就还躲在上京城内。 上京城的居民区,翊王和七皇子已经带人找了,如果有消息早让人通知她了。 人贩子也不是傻子。 如今城门封锁,翊王又带着人将城内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最稳妥的做法便是按兵不动。 等风声过去了,不管是放人,还是转移,亦或撕票,都更稳妥。 想到这,沈幼安越发着急。 她必须尽快将人找到。 不然时间久了,顾明谦身上的“猫味”淡去,泡芙就帮不上忙了。 那时候找人,会更加更难。 可是她能去哪找呢,回府的路上,她从一家花楼路过,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眯起了眼睛。 任是谁也想不到人贩子会将翊王府的二公子带去秦楼楚馆吧! 她带着泡芙从花楼前路过,泡芙并未给出反应。 沈幼安没有气馁,带着泡芙依次寻找。 经过胭脂巷时,她打马而过,走过了才勒住缰绳掉头。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进巷子,她怀中的泡芙便跳下马,急切地叫了起来。 于是后面就有了火烧寻芳楼一事。 “喵呜……” 泡芙圆滚滚的身影矫健的穿梭在寻芳楼内,一边低叫一边浅嗅。 沈幼安小心地跟在后面。 “走水了,快跑啊!”随着浓烟越来越大,楼内也越来越乱。 “哪来的死猫,别挡老子的路,滚一边去!” “喵呜……” 泡芙正搜寻着,一个提着水桶救火的人一脚将它踹飞,泡芙吃痛地惨叫了一声。 沈幼安的心狠狠被揪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扑过去。 泡芙并没有害怕,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搜寻,最后小小的身子停在了矮墙边上,一边叫一边疯狂的扒墙。 “喵呜……” “喵呜……” 黑暗中的顾明谦瑟缩地蜷了蜷身子,小小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泡芙的声音。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他记得自己是被拍花子拐走了,他们不仅恐吓他,还将他关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 这里又霉又臭,还有老鼠和恶心的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他怕黑,也怕老鼠。 他好害怕,他想回家。 好在这里除了他,还有其他孩子,有他们在,他才没那么害怕。 尤其是挨着他的小女孩,一直握着他的手让他不要怕。 渐渐地他就睡着了,睡着了果然就不怕了。 “喵呜!” 又是一声猫叫。 不,是泡芙的叫声,他听了出来! 泡芙虽然是只公猫,但它的叫声又细又嗲,与其他猫都不同。 还是母妃告诉他,那个字叫“嗲”。 “泡芙,泡芙……”他情不自禁地唤了声。 “喵呜!”听见它的声音,一墙之隔的泡芙更加疯狂地挠着墙壁。 沈幼安跟上来,终于确定了顾明谦的位置。 她尝试着叫他,“谦儿,谦儿在里面吗?你要是在里面,就应一声。” “母妃,是母妃!”顾明谦隐隐约约听到了沈幼安的声音,顾不上害怕,拍着墙壁大喊,“母妃我在这!” “快,把墙砸开!”沈幼安对着跟来的两个护卫吩咐。 第44章 母妃带你回家 举目四望,眼前只有四堵实墙,没有任何门窗,这里应该是一处暗室,找门并不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破墙而入。 听着里面还在不断拍墙的顾明谦,沈幼安立即贴上去嘱咐,“谦儿,你往里躲一躲,不要伤到你。” 直到里面没了声响,两个护卫才开始砸墙。 “砰!砰!砰!” 随着几声巨响,墙壁被砸开一个大洞,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迎来一抹昏暗的光。 朦胧夜色闪烁的火光,不明亮,却让几个孩子齐齐遮住了眼睛。 他们在暗室中困了太久,眼睛还不适应光亮。 “谦儿!” 听到沈幼安的声音,顾明谦立即拿下遮住眼睛的小手,欣喜地朝外面张望过去,“母妃?” 他巡视一周,才将视线落在洞口处对着他张出双手的“少年”身上。 他怔了下,才将人认了出来,“母妃? 眼前的人身穿长袍,墨发高束,一副男人打扮。而且,她还满身脏污,头上、脸上以及身上都是灰尘。 这,这还是他那个有着轻微洁癖的母妃吗? 在他的印象里,母妃从来都是慵懒华贵的,最是喜欢风雅之物,不仅屋子漂亮,就连她养的泡芙都是香香软软的。 说到泡芙,他就看见一抹橘黄的身影“嗖”地一下窜进了他的怀里。 “喵呜!”原本那身油光水滑的毛发此时也沾满了灰尘,它的嘴角和前爪都渗着血水,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暴虐。 泡芙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兴奋地用脑袋蹭着他的衣服。 一人一猫皆是满身狼狈,而她们的眼底却满是欣喜,看向他的眼神也在发亮。 今后的许多年,顾明谦都忘不了这一幕。 忘不了这个将他救出火海的母亲。 “谦儿,快出来!”见顾明谦发愣,沈幼安急切地催促一声。 顾明谦立即从洞内爬出来,不顾一切地扑向沈幼安的怀抱,若是从前他是不敢的,但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直觉告诉他,母妃的怀抱是最安全的地方。 直到自己被真真切切地抱进怀中,顾明谦才想起来害怕,抱着沈幼安的脖子一阵发抖。 沈幼安知道他在后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母妃这就带你回家。” “还,还有人。”顾明谦虽然害怕,但还没忘记同在暗室中的同伴。 这会的功夫,暗室里的孩子们也都从洞口处爬了出来,大约七八个孩子,有男有女,从衣着来看,这些孩子的家世非富即贵,只是这会那些华美的衣服上面都沾满了污秽。 “我,我也想回家。”人群中,一道纤细的声音讷讷道。 顾明谦通过声音认了出来,这个小女孩就是刚才安慰他的小姐姐,他生怕沈幼安不管其他人,着急开口,“母妃,他们……” “一并带回府。” 沈幼安说着吩咐两个护卫,“带上孩子,我们先离开。” “想走,没那么容易!” 鸨母不知什么时候赶了回来,看向沈幼安的眼神充满怨毒,“好啊,我当是谁在我寻芳楼撒野,原来是你个小娘子。你放火烧了我的楼不算,还要抢我的人,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她说着给身后的人使了个手势,“上,给我弄死她!” 这会寻芳楼的大火被灭得七七八八,龟公和打手都被鸨母叫到了后院。 听着鸨母凶狠的声音,顾明谦有些害怕地抱紧了沈幼安的脖子,其他几个孩子也同样畏缩了下,这道声音是他们的噩梦。 “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沈幼安冷笑,“翊王府走丢了二公子,上京城都传遍了!怎么,你们寻芳楼没收到消息?” 鸨母脸色微变,不可置信地朝沈幼安怀中的顾明谦看去。 这孩子是翊王府的二公子? 这个贼麻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皇帝老儿的孙子也敢动。 她这次要被他害惨了! “放我们离开,我饶你不死!” “我凭什么相信你?”鸨母稳了稳心神。 要是这小娘子怀里抱着的真是翊王府的二公子,那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如若……鸨母眼中闪过杀意。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她趁着寻芳楼这把火把人烧成灰,就是翊王来了,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鸨母打定主意,暗暗给身后的人做了个“杀”的眼神。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 翊王来了! 沈幼安微微松了口气。 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从这里翻出去倒是不难,可带着这么多孩子却没法脱身。 翊王黑沉着一张脸疾步而来,目光落在抱着顾明谦的沈幼安身上,目光微滞了下,对身侧吩咐,“将孩子带走!” 七皇子立即朝几个孩子走去,“都跟本王走。” “谦儿来,七叔抱你。”送走几个孩子后他又走到沈幼安身边,对着顾明谦张开手,示意要抱他。 顾明谦却死死抱着沈幼安不放。 “让他留在这。”翊王冷声道。 只这片刻的功夫,翊王府和七皇子府的府兵以及南城兵马司的人已将寻访楼团团围住了,鸨母和一众龟公打手们早就慌了神。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冷眼瞧了眼众人,怒喝:“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狗胆包天!” “冤,冤枉,我们真不知道这是翊王府的二,二公子。”鸨母扑通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求王爷饶我们一次,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指挥使懒得跟她废话,“来人,全部带走!” 鸨母知道自己死路一条,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将身后的两个龟公推到前面,转身就跑。 “嗖——”翊王直接将手中提着的长剑甩了出去,直直地钉在鸨母跟前。 鸨母瞬间吓软了腿,再也迈不动步子。 “谦儿,你看好了,这是为父教你的第一课!”翊王说着直接抽出七皇子腰间的佩剑朝鸨母砍了过去。 鸨母只觉脖颈一凉,直直地向前栽了过去。 那颗花枝招展的脑袋咕噜噜地滚了一地,阴狠中闪着算计的眼睛还大大的睁着。 “啊!”鸨母身边的两个龟公被溅了一身一脸的血,二人愣了一瞬,抬手摸到一抹温热,这才惨叫出声。 “啊!”七皇子后知后觉地跟着叫了一声,“我的剑!” 第45章 人贩子死刑 浓郁的血腥弥漫开来。 沈幼安和怀中的顾明谦双双颤栗了下。 她忍住胃里的翻腾,别过脸不去看那颗还冒着热气的头,同时遮住顾明谦的眼睛。 她出生在武将世家,父兄都是骁勇善战的英雄,从小就听人说她的父亲是瀛州出了名的杀神,据说有次大战,他拎着戎人的后颈如切白菜般,一刀一个,削了满地人头。 她抗拒血腥和死人,每次戎人来犯,她都留在家里看守门户。 大约她三四岁时,沈父凯旋而归,一回家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抱进怀中。那时他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盔甲,半干的鲜血沾了她满脸,她直接吐了出来。 自此之后,沈家父兄以及沈母每次和戎人交战回来都会先把自己里里外外的搓洗一遍才进她的院子。 他们将她保护得很好,虽然生在瀛州,但她从未见过那些血腥。 第一次真切目睹死人,是王侍妾那次。 好好的人,一下下打到断气,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至今难忘。 许是有了上次的刺激,今日再面对这样的场景,沈幼安没那么恐惧了。 虽然胃里依旧翻腾,但只要不去看鸨母的尸体,就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四肢发软,全身发凉了。 “把谦儿放下来。” 听到翊王的吩咐,沈幼安微怔,“王爷?” “他也该长些经历了。” “母妃,放我……放我下来。”顾明谦虽然害怕,但还是坚定地要求道。 沈幼安将人放下。 一低头正好对上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她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收回视线时,她才发现鞋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溅了滩殷红的血,顿时不受控制地狂吐起来。 “我让七弟先送你回府。”翊王眼底闪过愧疚。 “四嫂,我们走吧。” 沈幼安本想在这里陪着顾明谦,但不行,她的身体遭不住。 “王爷,谦儿还小,您不要着急。” 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人贩子就该死刑。 鸨母当然要死,只是翊王不该如此血腥的了结了她。 她理解翊王想锻炼顾明谦的心情,只是顾明谦年纪小,身体弱,若是一味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放心,我有分寸。” 沈幼安摸了摸顾明谦的头,抱上泡芙,随七皇子离开。 “四哥,我的剑你一定要给我擦干净啊!”七皇子一边离开一边碎碎念,“这是芸娘送我的生辰礼,我一次还没用过呢,就被这个脏老婆子玷污了!” “唉,它脏了。” 沈幼安一回到翊王府便迫不及待地褪了衣裙鞋袜,让人烧水沐浴,“把我今天穿过的衣服远远地拿去烧了。” 她足足泡了一个时辰,反复搓洗,直到皮肤泡得皱巴巴的才从浴桶内起身。 “老奴伺候王妃更衣吧。”王嬷嬷心疼极了,用巾帕包住沈幼安的墨发,又从春华手中接过衣服,“都是用您最喜欢的蜜合香熏的。” 穿戴整齐,闻着身上的香甜气息,沈幼安胃里这才好受一些。 “饿不饿,可要传饭?” 沈幼安摇头,“上一碗小米粥吧。” 刚将胃里吐了个干净,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等沈幼安吃完,已近子时。 外面黑沉沉的,漆黑的天幕下,不见一点星光。 “喵呜。”泡芙蹭了蹭她的脚腕。 她一回来就让江来福去外面请了个兽医给泡芙检查身体。 泡芙除了前爪出血和胃出血外,肋骨还有些轻微骨折。骨折的地方不算太严重,可以自愈,只开了些胃出血和前爪出血的内服外用药。 春桃给泡芙清洗完身体后,就将它受伤的前爪包扎了起来,裹了白纱布后,整只猫看起来有些笨拙。 “我们泡芙是个小英雄。”她撸了撸泡芙的脑袋。 “喵呜!”泡芙喵喵地叫个不停。 沈幼安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在担心谦儿,有王爷,他不会有事的。” 她安抚了一遭,泡芙才消停下来。 春桃赶忙抱着泡芙离开。 沈幼安没等到前院的消息,便带着满身疲倦躺上了床,她以为自己会像上次那般噩梦连连。 结果她这一觉却睡得出奇的好。 一夜无梦。 翊王忙了半宿,直到天将亮才抱着顾明谦回了府。 他担心回扶云院会影响沈幼安休息,便和顾明谦一同歇在了前院。 第二日一早,他便进了宫。 经过昨晚,烧了大半的寻芳楼便被彻底查封,一众涉事人员皆被关押在京兆尹衙门,三日后问斩。 除此之外,接下来的几日,七皇子带人抄了上京城大半秦楼楚馆。 一时间,上京人闻芳色变。 顾明谦一直睡到第二日下午才悠悠转醒,醒来后人也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陈庶妃看着顾明谦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哪个天杀的,竟然敢拐二公子,砍头都是便宜他们了,就该让他们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她昨晚担心了一宿,好在二公子没事。 孙庶妃惨白着脸向沈幼安请罪,“都是妾身和三公子不好,是我们连累了二公子,要不是给三公子办满月宴,二公子也不会丢。” “不是你的责任,不用往身上揽。你把三公子照顾好,比什么都强。”沈幼安多少也有些精神不济。 除了这二人外,后院的其他侍妾也都来扶云院看望二公子。 宋婉仪还在卧床养胎,人没来,倒是送了不少东西。 自从有孕后,她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不再像斗鸡一样四处揪着人没完没了,人也没那么讨厌了。 半下午光景,翊王从宫里回来,带回了许多赏赐。 只是这些赏赐大都是给泡芙的。 容妃娘娘得知这次找到顾明谦是泡芙的功劳,大手一挥给泡芙赏赐了一套金灿灿的起居用具,一对金饭碗,两对金铃铛,还有一个沉甸甸的金猫窝。 这次泡芙是真的掉金窝里了。 除此之外,还赏了个有经验的兽医,以及一只小母猫,那是一只冒着仙气的白色狮子猫。 沈幼安大约明白了容妃的意思。 她老人家这是连泡芙的需求都给安排上了。 嗯,是个好祖母。 第46章 纯睡觉 兽医重新给泡芙检查了一遍身体。 得知没有大碍后,沈幼安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容妃还赏了沈幼安不少东西,除了药材补品外,还有些金玉首饰和名贵布料,沈幼安都让人收进了库房。 接下来两日,她让人时刻关注着顾明谦,生怕这孩子被翊王吓出心理阴影。 只是顾明谦除了精神不济和食欲不振外,便没别的症状了,一如往常的念书习字,让她想关心也无从下手,只能先观察着。 接下来,她也该着手清算顾明谦失踪一事了。 虽说满月宴那日人多眼杂,但二公子私自跑出府,既没人拦着,也没人往后院递消息,就连前院的太监小厮都是一问三不知。 可能吗? 不说别的,单说二公子身边伺候的就有一个嬷嬷,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并两个小太监,一共七个人。 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吗? 就算丫鬟婆子去不了前院,半日没有主子消息,春樱知道向前院打问,其他人怎么就这么心大? 再者,小虎子怎么偏偏那个时候吃坏了肚子? 沈幼安让秋月去查。 还没查出结果,礼部员外郎府上的拜帖送到了扶云院。 沈幼安看了眼帖子。 礼部员外郎许颢,并不认识。 一旁的江来福为她解释,“许大人是元化七年的状元,之前外放到了江南,前几日刚入京述职,暂时进了礼部。” 沈幼安刚进府,翊王便将江来福送了进来。 虽然这个时代大家都不拿太监当男人看,但到底是异性,她心里还是介意的。 江来福刚过来时协助她管家,等秋月上手后,她便让江来福负责后宅和前院的对接的事情以及她在上京城的“外交”事务,很少让他进屋伺候了。 别看他年纪不大,脑子却很灵活,嘴甜会来事。 他只要没事就跟在张德海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干爹,成了整个翊王府消息第二灵通的人。 许颢的事便是他从张德海那里听来的。 沈幼安看完后,将帖子递给江来福,“把人请进来吧。” 她想了起来,前几日从寻芳楼救回来的孩子里面,就有一个姓许的小姑娘。 不多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妇人便在江来福的带领下进了院子。 她一进来便提着衣裙对沈幼安跪下了,“民妇许崔氏见过王妃娘娘,您救了微儿,对我许家恩同再造,请受民妇一拜。” “许夫人言重了,快快起来。”沈幼安示意春月春雪将人扶起。 “微儿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从小就被我们夫妻看得眼珠子一样。我们之前一直在江南,前几日才刚进京,事情繁杂就忽略了微儿,没想到她竟被贼人掳走了,幸好有王妃娘娘,不然我们夫妻真不知要怎么办了。”崔氏说着一阵后怕。 崔氏从丫鬟手中接过锦盒向沈幼安递去,“民妇知道您什么都不缺,这支人参是家里珍藏的,还望您不要嫌弃。” 沈幼安一眼便瞧出那盒子里装的是千年的人参。 千年参本就不易得,更别说品相这样好的,即便是宫里也不多见。 可见许家的诚意。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样的好东西许夫人还是自己留着吧。”沈幼安笑道。 “这是我们夫妻的一点心意,请王妃娘娘务必收下。” 沈幼安没再推辞,让春月上前收了,又让秋月去库房取玉项圈,“府里的孩子出生后,我都会命人打一副玉项圈,寓意平安喜乐。今日我将玉项圈送给许小姐,希望她今后万事都能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民妇替微儿谢过王妃娘娘。”崔氏一阵感激。 她恭敬着接过玉项圈后,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不瞒王妃娘娘,民妇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 “许夫人但说无妨。” “微儿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女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于名声有碍,希望王妃娘娘能为微儿保密,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崔氏紧咬住下唇,眼底闪过些许不安。 可怜天下父母心。 许氏夫妻是真心疼爱孩子的。 沈幼安点头答应。 她这才知道,原来被顾明谦叫小姐姐的女孩子竟然比他还要小一岁。 看来他还得好好调养身体,赶紧长个。 送走崔氏后,沈幼安便让江来福将顾明谦身边伺候的全都叫了过来。 她刚审完,翊王便进了院子。 连着几日失眠,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眼下一片乌青,脸上的疲倦掩都掩不住。 “王爷。”沈幼安迎上去。 翊王瞧见了刚才的阵仗便道:“查得如何了?” “快有结果了。”沈幼安扶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下,“妾身打算将府里的下人换一批。” 花房和针线房的人,她一早便打算换了。 “嗯。”翊王淡淡应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一般。 沈幼安不管这些,只当他答应了。 晚饭时,顾明谦单独在东院用了,沈幼安便和翊王简单吃了点东西。 事情悬在心头,二人都没有多少胃口。 沐浴完,沈幼安直接躺床上睡了,翊王今天看着没什么精神,想来是来她这纯睡觉的。 果然,翊王上床后只是抱她入怀,便再没了动作。 沈幼安累了一天有些困了,枕着男人的胳膊便闭上了眼睛,等到她将要睡着时,耳边才响起男人沉稳的声音,“谦儿走丢一事你不要管了,本王来处理。” “哦。”沈幼安翻了个身,瞬间入眠。 “你……”还打算说些什么的翊王,听到怀中女子均匀的呼吸声,无奈摇头。 她的睡眠倒是好。 他羡慕地直叹气,这两天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看着黑漆漆的帐顶,他双眸微缩。 拔出萝卜带出泥,恐怕不出两日她就将谦儿走丢一事查得水落石出了。 只是他不能让她来处理这件事。 帐子里的馥雅香气缠绕鼻息,怀中温软如玉,翊王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每次来扶云院,总能睡个好觉。 沈幼安翌日醒来,才知翊王有了大动作。 第47章 移情别恋 翊王将顾明谦身边伺候的下人处置了大半。 贴身伺候的两个小太监,小虎子打了顿板子被赶出了府,而小慧子则直接被打死了。 还有大丫鬟香玉,二等丫鬟春梅,全被发卖了。 说起来,这些大都是翊王送来的人。 几人做事倒是稳妥,只是太蠢,轻易就被人利用了。 按理说不该罚得这样重。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单一个“蠢”字便犯了翊王的忌讳。 蠢比坏更麻烦。 因这事,内务府的管事们都吃了排头,就连张德海都被按着打了几板子。 之后,翊王就不太爱用内务府出来的人了。 这种老油条,守规矩,却也知道怎么钻空子,最重要的是他们习惯了按经验办事,做事就没那么尽心了。 后来翊王府的丫鬟太监们,大都是从府外买来的。 七八岁就进府,调教上两三年再分到各院,能留下来的都是人精。 这些人不是逃难过来的,便是活不起了被家人卖掉的,等于和家里断了亲。 他们所能倚仗的只有主子,所以忠心耿耿。 除此之外,翊王还大刀阔斧的肃清了一番前院和后宅,花房、针线房以及门房全都大换血,之后又撤了几个管事。 沈幼安捋了捋这几人的社会关系,叫来秋月道:“二公子的事,不必查了。” 她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翊王处置了这些人,不是先翊王妃留下来的陪房管事,就是和他们沾亲带故的人,总之都是世子一派的。 端看世子那日的反应,怕是不知情。 那就是下人的主意了。 在世子不知情的情况下,几人竟然直接越过世子,让人拐卖了二公子。 沈幼安不知说他们胆大包天,还是说他们忠心耿耿。 就算这件事不会连累世子,也会对世子产生一定的影响,毕竟这么一来,先翊王妃留给他的人便被翊王砍去了三分之一。 听说被赶去庄子上的那几人想找世子求情,结果世子没见到,直接被张德海扭送到了翊王面前。 翊王原本还打算留下他们,见他们如此作死,直接发卖了。 顾明礼虽然不知情,但通过翊王的动作,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 没两日,他的院里便来了位新嬷嬷。 直到听说二弟三弟以及大妹二妹那都来了新嬷嬷,他才放下心。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位姓孔的新嬷嬷,是容妃特意从青州请回来的,为人精干,重规矩,还曾奶过翊王。 王府的公子们一出生便会安排教养嬷嬷和管事太监,小姐们则是两个嬷嬷,一个是教养嬷嬷,一个是管事嬷嬷。如今翊王给府里的孩子多安排一个教养嬷嬷,就是防止他们过于依赖教养嬷嬷,从而被有心或者见识浅薄的嬷嬷养歪。 沈幼安知道翊王不让她处理这事是为了她好。 因为这次动的全都是先翊王妃的人,若是由她出了手,让世子记恨就糟了。 世子是翊王府的未来。 就算她不打算讨好世子,让世子视她为母亲,也没必要与世子交恶。 这关系到她的晚年生活。 这件事过后,扶云院再次恢复了平静。 自从那只雪白的狮子猫进了府,沈幼安便可耻的移情别恋了。 蓝眼睛,长毛,通体雪白,嘤嘤怪,夹子音……换谁谁能抗拒得了? 这哪是给泡芙解决需求的,完全是来给她解决需求的。 她原本打算叫她珍珠,考虑到和宋侧妃的大丫鬟重名了,遂改成珠珠,免得高贵姐以为她故意找茬。 “珠珠~”每次见到那一团雪白,不等它嘤嘤叫,她先夹了起来。 “喵呜!”听到泡芙的声音她立即将伸去撸猫的手收了回来,等到泡芙离开,她才一把将珠珠抱进怀里。 对不起泡芙,为娘是个颜控。 珠珠实在是太好看了! 她本以为泡芙发现她移情别恋后会生气,谁知人家根本不当回事。 哪怕看到她对着珠珠亲亲抱抱也没什么反应,照旧和她撒娇,在她身边蹭来蹭去。 沈幼安大抵明白,泡芙是不缺爱的孩子。 即便家里添了新成员,它也不担心自己的宠爱会被分去,所以不会争宠吃醋,对珠珠也没什么抵触情绪。 没两天便追着珠珠舔毛了。 没想到珠珠却对它很排斥,只要它过去舔毛都会被打,除非它愿意让珠珠舔毛。 沈幼安以为照这个剧情发展,泡芙接下来要开启漫漫追妻路,谁知没两天人家两只就相亲相爱,形影不离了。 害,动物的世界真纯粹。 “王妃娘娘,二公子好像发烧了。”春樱的一声通禀打破了扶云院的平静。 顾明谦自从被救回府后,一直蔫蔫的。 这种状态大约维持了四五日,后来便开始低烧,沈幼安立即带着夏冰去了东院。 夏冰给顾明谦切过脉,脸色都变了。 “谦儿怎了?” “王妃娘娘,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二公子怕是得了鼠疫。” 整个房间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王嬷嬷最先反应过来,“这病会传染,王妃娘娘您快回去!” 沈幼安还没从“鼠疫”二字中回过神。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黑死病吗? 因皮肤广泛出血、瘀斑、发绀、坏死,死后尸体呈现紫黑色,故而得名。 不仅死亡率高,传染性还极强。 中世纪的欧洲,黑死病造成上亿人死亡,差点灭了整个欧洲。 她记得这病发展很快,几天之内便能要命,但同时,若是早期积极治疗,也有治愈的可能。 通过顾明谦的症状来看,应该还在早期,也就是说还有希望。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迅速镇定下来,对夏冰道:“谦儿还有救,先开药。” 这病在现代要用抗生素治疗,古代虽然没有这个条件,但她对中医有信心。 “王妃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夏冰有些为难,“这病传染极快,奴婢建议将二公子送去疫所。” 疫所是朝廷专门为传染病所建造的隔离机构。 一旦发生天花、疟疾等传染病,就将人送进去,免得疾病大规模扩散。 沈幼安摇头,“外面的人哪里比得过府里的人尽心,更何况谦儿身体不好,将他送进疫所,便是死路一条。” 第48章 母亲 “可是,若是留二公子在府上,会传染所有人。” 王嬷嬷也担心,“王妃,不如通知王爷一声,让王爷拿个主意。” “王爷在吏部当差,路上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会耽误治疗的。”沈幼安命人封锁了东院,“这病虽然可怕,但只要做好隔离,就不会扩散。” 翊王此前让张德海从外面买了二十个小丫鬟,再加上内务府送来的十个小太监,一共三十人。 沈幼安将人全都叫进了院子,“我叫你们来是伺候二公子的。” 众人一喜。 二公子养在王妃膝下,若是能在二公子跟前伺候,自是前途无量。 只听沈幼安话锋一转,“二公子得了鼠疫,此病会传染,也许还会死人,我希望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鼠疫,传染……这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害怕是人之常情,我不会为难你们,你们愿意留下伺候二公子我重重有赏,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沈幼安从众人脸上依次扫过,“好了,现在愿意留下的,向前走一步。” 这句话落下,众人将头埋得低低的,半晌没有动静。 秋月眼底闪过失望。 是人都怕死,她能理解,但她没想到连一个愿意的都没有。 大不了她留在东院。 她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能让王妃无人可用。 她上前一步,刚要开口,一位瘦小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秋月松了口气。 小太监给沈幼安行了礼,“奴才,奴才愿意。” “好!以后你就留在二公子身边伺候。”沈幼安扯下托盘上的绸布,那是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子。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银锭子足有一百两,白花花的闪人眼。 但很快他们便再次将头埋下去。要是染了病,钱再多也没命花。 “多谢王妃娘娘。”小太监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银锭子,有种不真实感,赶紧谢恩。 “等二公子病好了,东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若是刚才给钱还不足以让人心动,如今沈幼安将人提拔为顾明谦的管事太监,便让众人羡慕红了眼睛。 很快便有三四个小丫鬟和四五个小太监站了出来。 “王妃娘娘,奴婢愿意留下伺候二公子。” “王妃娘娘,奴才想留下。” 沈幼安又挑了一个小太监,两个小丫鬟,共四人,刚好补了东院的缺。 安排妥当后,她便让江来福去通知翊王。 顾明谦感染鼠疫应该和寻芳楼的暗室有关,她在里面看到过老鼠。 “王妃娘娘,陈庶妃来看望二公子。” 听到通禀,沈幼安直接摆手,“让她先回去,二公子的情况不宜探望。还有,让她这几日没事不要出院子。” 顾明谦回府这几日,府上不少人都直接或间接与他有过接触。 想到这,沈幼安眉头紧锁,“通知下去,全府隔离。” 翊王一得了消息,便让张德海送了位太医进府,他自己却没有回来。 鼠疫不是小事,他要立即上奏皇上。 皇帝得知此事,精神瞬间紧绷,前朝覆亡,鼠疫首当其冲。 大燕必须高度重视。 鼠疫是翊王最先发现的,皇帝便将此事交给翊王去办,七皇子从旁协助。 期间二人住在衙门,并不回府。 消息送回翊王府时,沈幼安正带着扶云院上下吃药。 这个时代,鼠疫没什么好的治疗方法,预防更为重要。自从顾明谦确诊鼠疫后,她就让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消毒了一遍,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煮醋的味道。 “我听说外面有鼠疫,快让王爷回来啊!”宋婉仪在丫鬟的搀扶下来了扶云院,“王妃,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这还是宋婉仪保胎后第一次出披香院。 沈幼安微微变了脸色,“我不是吩咐了,没事不要出院子?珍珠,琥珀,快将你家宋侧送回去!” 算算时间,宋婉仪这胎也满三月了。 “我不回去,我要等王爷!”宋婉仪眼底尽是担忧。 沈幼安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谦儿得了鼠疫,宋侧妃还怀着身子,过来这边很危险。” 恋爱脑都这么不怕死吗? “王妃赶紧去把王爷找回来吧!我知道王妃能做到的!”宋婉仪恳切地看着沈幼安。 虽然她最近一直卧床,但府里发生的事她都听说了。 二公子就是王妃从外面找回来的。 沈幼安满头黑线。 翊王不回府,是要办差,这事关系到整个上京城的安危,也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脑袋。 她又没疯,干嘛要把人喊回来? “王妃,我求你了。”宋婉仪挣脱琥珀和珍珠的手,直接跪下了。 “你先起来。” “王妃不答应我就不起……” 宋婉仪话还没说完,只觉一股热流,她的裙摆便红了一片。 “不好!”琥珀离得最近,最先发现了,忙上前扶住宋婉仪,“娘娘,您快起来。” 沈幼安立即叫了府医,一路将人送回了披香院。 “我会让人通知王爷注意防护的,你安心养胎。”临走前,看着宋婉仪惨白的脸色她还是安慰了一句。 回到扶云院,夏冰便告诉她,顾明谦有些不太好。 原本他用过药便退了烧,谁知只是一个午饭的功夫,他的身体就急转直下了。 傍晚时,又发起高烧,人都有些恍惚了。 “取许家送的参来。”沈幼安将那支千年人参一分为二,一份送去东院给顾明谦吊命,一份送回了许家。 顾明谦中招,恐怕许家小姐也难幸免。 一直到第二日凌晨,顾明谦才稍稍转好,由高烧转为低烧,保住了一条命。 这几日,翊王和七皇子在上京奔走。 一共发现了十几起鼠疫,全都送进了疫所隔离。好在发现的早,及时控制,并没有传播开来。 沈幼安又将自己所知道的预防知识告诉了翊王。 翊王和七皇子带人在上京城全面消杀。 七月底,鼠疫便彻底消失了。 翊王府一共八人染病。 除了前院的三人,其他四人都是顾明谦身边近身伺候的。 沈幼安每人都赏了百两金。 这几人的症状都不明显,三五日便痊愈了。 顾明谦身子底子差,足足病了一个月,直到七月底才好利索了。 他一出东院,便迫不及待地去了主院,一进去便跪在沈幼安跟前,重重磕了个头,“母亲!” 第49章 挖到宝了 沈幼安听到这个称呼一下懵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两世为人,她都没生过孩子,没做过母亲。 嫁进翊王府,府里的孩子都是官方的叫她一声母妃,所以她也没有太多当娘的感觉。 后来翊王将顾明谦送来扶云院,她也只是将他看做少东家,亦或是朋友的孩子,从未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母亲”这个称呼对她而言,从来都是陌生的。 她茫然又不知所措。 “王妃,快应下!”王嬷嬷看着发愣的沈幼安着急提醒。 她和秋月皆红了眼眶,满脸激动地看着顾明谦,她果然没看错,二公子是个好的。 虽然王妃嫁进翊王府的日子还算顺心,但跟前没有一儿半女,以后老了可要怎么办呢?王爷在的时候还好,万一王爷先走,谁能保证王妃以后的生活? 所以当王爷将二公子送来时,她们全都松了口气。 纵然不是王妃亲生的,但二公子年纪小,还不怎么记事呢,只要好好教养,与亲生的也没区别了。 “母亲!” 顾明谦又叫了一声,沈幼安这才从怔愣中回神。 她看了眼殷殷期盼的王嬷嬷和秋月,又朝满眼渴望的顾明谦看去,张了张嘴应道:“哎!” 顾明谦小心翼翼的眸子里瞬间带出惊喜。 母亲答应了! 其实,早在她将自己抱出暗室时,他就想喊她母亲了。 只是他不敢。 他知道她当初并不想养自己的。 他害怕失了分寸她就将自己送到前院。 后来他得了鼠疫,她力排众议将他留在府上,救了他的命。 在他烧得迷迷糊糊快要死的时候,他便决定,如果他有幸活下来,一定要叫她一声母亲。 就算她因此厌弃自己也没关系。 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 顾明谦红了红眼睛,忍着扑到沈幼安怀里的冲动,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谢谢母亲救了谦儿。” 太好了! 以后他也有母亲了! “快起来。”沈幼安下意识去扶。 “地上凉,二公子起来吧。”王嬷嬷来到顾明谦跟前,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秋月立即送上一杯茶水,“二公子。” 顾明谦明白,这是要给母亲敬茶,母亲吃了茶就是接纳他了。 他双手捧着茶盏,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儿子见过母亲,母亲请喝茶。” “好。”沈幼安笑着接过。 这声母亲,让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仿佛心底某个地方被触动了,让她没了最初的抗拒。 细数顾明谦在扶云院的日子,她心里还有些感动和开心。 这种感觉和养猫有些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具体感觉她说不上来,总之目前来看,并不是太坏。 王嬷嬷看到这一幕不禁转过身去抹泪。 王妃总算迈过心里那道坎,正式接纳二公子了。 不求二公子将来能有多大出息,只要他健康长大,让王妃日后有个依靠就行了。 当晚,顾明谦留在主院和沈幼安一起用饭。 沈幼安让小厨房多做了几道顾明谦爱吃的,她揉了揉小家伙瘦巴巴的小脸道:“要多吃些,赶紧把瘦下去的补回来。” 顾明谦乖巧点头。 就是母亲不说,他也会多吃的。 病的这个月,他没有胃口,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饿得很,什么都想吃。 没两日,沈幼安收到了崔氏的书信。 翊王府爆发鼠疫后,许家也沦陷了,不仅许家小姐,就连许氏夫妻也相继感染。 尤其是崔氏,生产时伤了身体,底子本来就差,若不是沈幼安将人参送回去一半,恐怕她就撑不下来了。 提到这里,信中尽是感激。 翊王消灭了上京的鼠疫后,又和七皇子一路南下防疫,最后查明此次鼠疫的源头是西南水患。 大水呼啸而过,席卷大片农田,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自古以来,一旦发生旱灾、蝗灾、水灾等灾害,便会引发饥荒、瘟疫一系列恶性循环。 虽然鼠疫消失了,但上京城的天空依旧阴云密布。 就连沈幼安心里都有些不安,若是水灾和鼠疫得不到控制,大燕江山恐怕要动荡了。 她只想老老实实做个咸鱼,不想经历乱世啊! 八月初,在她的不安中,秋菊满载而归的回到了上京。 她一进府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大包小包去向沈幼安复命,“王妃娘娘,奴婢挖到宝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取出两个金色棒子呈上来。 不等她介绍,沈幼安的眼睛先亮了,“玉米!” 秋菊惊讶地看着她,“王妃竟然知道这个?” 沈幼安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还没有玉米,忙轻咳一声,“这个……我以前在书里看到过,所以认识。” “王妃,这可是好东西,种起来省心还特别高产。”想到沈幼安好吃,秋菊又补了句,“奴婢在兖州尝过了,很好吃!” 沈幼安点头,“我记得书上说,玉米可以煮着吃,蒸着吃,烤着吃,还可以磨成面粉做馒头,饼子,还可以煮粥,怎么吃都好吃。” 她最喜欢喝玉米煮的大碴子粥了。 “没错,沈姑娘也是这样说的。”秋菊一脸崇拜的看着沈幼安,“王妃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沈姑娘?” “对,沈月沈姑娘,她是最先发现玉米的人。对了,不单有玉米,还有别的呢!” 秋菊说着继续掏她的箱子,这次拎出来的是两块沾着泥的根茎,“王妃,还有这个,叫番薯。别看它长得丑,可好吃了,又香又甜,奴婢在兖州时天天吃都吃不够呢!” 其实嫩玉米更好吃,她更喜欢。 只是从兖州到京城一来一回至少要二十天的时间,她带不回来。 担心王妃嘴馋,她便没有说。 啊啊啊!是红薯啊! 沈幼安心底一阵土拨鼠尖叫。 换做以前,她这会已经一个熊抱窜到秋菊身上了。 她去一趟兖州,竟然给她带回来了玉米和红薯这两个宝贝,功德无量啊! 一想到香甜的烤红薯,沈幼安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有了玉米和红薯这两个王炸,等秋菊从箱子里取出辣椒时,她的兴致都不大了。 辣椒只是调味剂,而玉米和红薯却是能救命的粮食! “最近有鼠疫,你们那里没事吧?”看完了秋菊的百宝箱,沈幼安关心道。 秋菊摇头,“兖州没鼠疫,但闹了蝗灾。不过不严重,没几日功夫就被控制了。那治蝗的法子还是沈月姑娘给的呢,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什么都会,是奴婢见过的第二聪明的人!” 王嬷嬷笑着问:“那谁是第一聪明的人?” “当然是王妃了!”秋菊毫不犹豫道,她可是王妃的脑残粉。 先是发现辣椒,又是发现玉米、番薯,还会治理蝗虫。 沈幼安眯了眯眼睛。 这个沈月姑娘,一定就是她的老乡了。 第50章 世子心里苦 “怎么没有把沈姑娘请过来?”沈幼安对这位老乡很感兴趣。 根据她的能力来看,这不是妥妥的种田文女主吗! 也不知她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还是穿越大神给她开的金手指。 说起穿越,沈幼安不禁想到了自己。 同为穿越女,除了吃喝玩乐,她好像都不会。 最大的金手指就是投了个好胎,有个好爹,这辈子不用为生计发愁。 要是出生在农家,她非得饿死不可。 想到这里,沈幼安瞬间就不羡慕这个老乡了。 “奴婢原本是打算将沈姑娘带来的,可就在出发前两日,她被诊出了喜脉,这一路舟车劳顿她的身体吃不消,就作罢了。” 沈幼安颇为遗憾地点点头。 她将秋菊带来的东西全部查看了一遍,眼底难掩惊喜。 她还以为秋菊带回来的这些玉米红薯全是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的,谁知还有不少种子。 仅是辣椒种子,就有五六种之多。 除此之外,还有挑拣好的玉米种子,发好的红薯秧苗。 压箱底的是一本种植手册。 上面详细介绍了玉米、红薯还有各种辣椒的种植方法以及收获采摘的注意事项,可谓十分用心了。 八月,正是秋耕的时候。 她虽然对农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上京地处北方,粮食一年两熟,通常种植冬小麦和高粱、粟米。 要想种玉米,最早也要来年三月份了。 看到手册上提到红薯的生长周期为三个月,她摸了摸下巴,这个倒是可以试试。 沈幼安让秋菊将发好的红薯苗送去下面的庄子。 “剩下的,我们自己留着吃。”她在小厨房留了些,又往公中厨房送了一部分,“让大家都尝尝。” 有了玉米和番薯,沈幼安暂时将鼠疫带来的不安抛去了脑后。 半月后,中秋节。 因为西南水患和鼠疫的事情,宫中并未像去年那般举行中秋宴,只是给各府赐了月饼和御菜。 沈幼安请过安,容妃留她用饭,等她回府时又赏了不少东西。 “都说日久见人心,翊王妃嫁进王府一年多了,不仅安分,对几个孩子也尽心,有她在王爷身边,娘娘您也可以放心了。”大宫女看着沈幼安离开的背影道。 容妃点头,“目前来看,是个好的。” 都说皇上忌惮沈家,翊王与沈家结亲,便彻底与皇位无缘了。 她却不这么认为。 太子地位稳固时,沈家自然是套在翊王身上的枷锁,但若是东宫易主呢? 届时,沈家就是翊王的助力了! 据她所知,冀州雪灾一事后,太子的位子就没那么稳了。 西南水患,皇上派去了五皇子和六皇子,鼠疫一事也都交给了翊王和七皇子。 皇上将这两件确立威望,收服民心的大事全程绕过了太子,只能说明一件事:皇上和太子离心了。 只要翊王这次差事办的好,他的地位便会更上一层。 想到还在头痛的皇帝,容妃吩咐宫女提上食盒,直奔乾清宫。 宫中不设宴,沈幼安也打算一切就简。 有了上次阖府聚餐,宋侧妃和白庶妃扯花头的经验教训后,这次她连府宴都撤了。 将宫里的赏赐依次分下去后,她便关起门来自个儿过中秋。 尚书房放了一天假,顾明礼却没打算去后院。 自从发生顾明谦走丢的事情后,他便极少去扶云院了,即便过去,也是给沈幼安请了安就回前院。 虽然没有捅到他面前来,他也知道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一时不知该怎样面对顾明谦,便选择了逃避。 沈幼安大约能猜到他的纠结。 她认为兄弟二人的关系不应该被几个下人影响,便让顾明谦去前院叫顾明礼过来用饭。 顾明谦一听让他去找大哥,立即开心地应了。 迈着小短腿一路去了前院。 刚过了垂花门,便听到了几个小厮的说话声。 “世子自从一早给王妃请过安,就把自己关起来了。这大过节的,后院全是热热闹闹的,就他一个在前院,冷冷清清的,怪可怜的。” “是啊,咱们世子心里苦。” “要我说,还是二公子命好,他给王妃敬了茶,以后就是嫡子了。”那人剔着嘴里的黄牙,漫不经心地朝地上吐了一口,“不知道是王妃的主意还是二公子的主意,总之王妃和二公子以后都有依靠了,就是可怜我们世子了,唉……” 其他人听到这里,瞬间觉得不对,个个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急忙离那人远远的。 他们听说之前花房和针线房的人就是因为乱嚼舌根才被王爷赶出了府,他们可不想因为嘴贱丢了差事。 “大哥,大哥!”顾明谦适时出声,抬脚迈进前院。 “二,二公子。”几人看到顾明谦顿时面面相觑,心里一阵后怕。 这二公子什么时候来的?不声不响的,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话。 顾明谦应了一声,径直从几人面前走过。 完全不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此前花房和针线房的人当着他的面嚼舌根,说得比这还难听。 若是在意这些,他早就被那些人的唾沫淹死了。 他本可以像以前那样装作没听见的,但他突然想试试,也许她会为自己做主呢? 于是他故意让春樱听到那些话。 春樱是母亲给他的人,春樱知道了,就等于母亲知道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花房和针线房的人就全换了,从此之后他再也没在后院听到过不干净的话。 就是前院这些人,以后想说什么也只敢在心里说了。 其实,他并不想做什么嫡子,他只想要一个正常的,不利用他争宠的母亲。 如果她还愿意给自己几分疼爱,那就是他的福气了。 顾明谦很快到了顾明礼的院子。 院子里的小太监见了他立即笑着将他迎进去,“奴才见过二公子,世子在屋里呢。” “大哥!”还未进去,他就先唤了一声。 听见顾明谦的声音,顾明礼心下一怔,微蹙了下眉,起身去开门。 “二弟怎么来了?” “今日是中秋,母亲让我过来叫大哥吃饭,她还为你准备了惊喜呢!”顾明谦双眼亮晶晶的。 顾明礼心里咯噔一下。 母亲……他已经记到母妃名下了吗? 第51章 新人入府 其实他早就听说了这事。 就算他成了嫡子那又如何,他已经是世子了,他们之间又差了七八岁,他根本影响不到他的地位。 可当他亲耳听到他叫出那个称呼时,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想要母亲,可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顾明谦见他走神,关切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顾明礼摇头,神色有些不自然,抿唇道:“上次的事情都是大哥不好,大哥向你道歉。” “上次的事?”顾明谦眨了眨眼睛,“大哥是说我走丢的事吗?都过去了,我早就忘了。再说了,这事不怪大哥。” 顾明礼松了口气。 说出来果然好了很多。 “大哥以后能不能多来扶云院,我喜欢大哥。”顾明谦小心翼翼问。 “好,我答应你。” “太好了!”顾明谦顿时开心起来,拉着顾明礼朝后院走去,“走吧,母亲还在等我们呢。” 看着跟前那道小小的身影,顾明礼心底涌出一抹异样的感觉。 他分明是抗拒顾明谦的,但此时他拉着自己的手他又生不出反感,甚至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 如果顾明谦是和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就好了。 那他会做个好大哥,好好地爱护他。 兄弟二人很快回到了扶云院,顾明礼上前行礼,“儿子见过母妃。” “世子不必多礼,坐吧。” 沈幼安明显感觉到顾明礼比之前拘谨了一些,她依旧待他如常,让人将月饼端上来,又重新换了茶。 到了酉时才吩咐摆饭。 丫鬟们揭开食盒前,顾明谦神秘兮兮地凑到顾明礼耳边,“这里有母妃准备的惊喜。” 顾明礼微愣。 吃食能有什么惊喜? 等丫鬟揭了盖子,他看着那两块沾满灰尘的东西,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明谦说的惊喜不会就是这个吧? “大哥,这是番薯,也叫红薯,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顾明礼一脸拒绝。 沈幼安知道世子有些洁癖,便笑着揉了揉顾明谦的脑袋,“好了,别逗你大哥了。” 然后又让春棠将红薯切开。 她今天准备的是烤红薯,扒开烤红薯灰扑扑的外皮,黄澄澄的果肉在烛光下泛出金黄的色泽,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明礼原本还在羡慕沈幼安和顾明谦母子间的亲昵,等到红薯扒开,便被烤红薯吸引了注意。 这东西外面脏兮兮的,里面似乎还可以接受。 沈幼安介绍完红薯的来历和吃法后,给顾明礼递去了一只小勺,“世子尝尝。” 顾明礼挖了些红薯肉放进嘴里。 绵密细腻,软糯香甜。 顾明礼被红薯的口感惊艳,眼前一亮。 “世子喜欢就多吃些,这里还有。”沈幼安又递了一只剥好皮的烤红薯。 “多谢母妃,一起用。”顾明礼这一吃便停不下来了。 不知不觉两个烤红薯下肚,瞬间便吃了个七分饱,其他饭菜没吃几口便停了筷子。 用过晚饭,沈幼安与顾明礼说起红薯的事,“世子觉得红薯好不好?” 顾明礼下意识点头,“味道不错。” “不仅味道不错,还很顶饱,世子吃了两个就饱了吧?” “母妃是不是有话对我说?”顾明礼察觉到了什么。 沈幼安让人将院子里栽种的红薯苗抬进来,“红薯种植周期短,对土壤要求不高,即便是在新开荒的薄地上种植,也很高产。若是在全国推广,至少能让大燕三分之一的人口填饱肚子。” 她打算先从红薯入手,等到来年再种植玉米。 顾明礼眸光微亮,又惊又喜,“母妃说的可是真的?” 沈幼安点头,拿了块红薯交到世子手上,“眼下你父亲不在上京,翊王府的事情都要指着世子了。” 顾明礼陡然瞪大了眼睛,“母妃的意思是……” 他拿着红薯像是拿着一块烫手山芋般,慌忙放了下来,“不成,这不成,农桑关系到国之根本,我怎么能……” 如果真如她所说,红薯高产,能解决百姓饿肚子的问题还好。 若是出现意外,这些红薯糟蹋了万顷良田,来年的收成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就算皇祖父不迁怒翊王府,也会夺了他的世子之位。 他不能冒这个险! “你怎么不能?别忘了,你是翊王府的世子。” 沈幼安见他满脸抗拒,缓和了语气道:“世子不用急着做决定,可以回去好好想想。” 翊王南下防疫,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她便想着先让顾明礼将这件事报上去,等翊王回来,也差不多可以落实了。 没想到顾明礼却不如她想象中的勇敢。 罢了,到底还是个孩子。 看着顾明礼沉思的模样,她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今日叫世子来,是有另一件事想请世子帮忙。” “母妃请说。” “你知道谦儿自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身量也长得慢,我想让你帮他寻一个拳脚师傅,帮他锻炼身体。这位师傅最好精通齐射,等以后谦儿的身体好了,也能跟着他继续学习。” 顾明礼松了口气,“这个好办,明日我就让人去给二弟找师傅。” “母亲,我能不能跟着大哥练习拳脚功夫,我看大哥打拳就挺好的。”顾明谦说着又昂起小脸问顾明礼,“大哥,可以吗?” 顾明礼犹豫了一瞬点头,“我教你也行,只是我只有休沐才有时间回府。” 最后,顾明礼还是给顾明谦寻了个拳脚师傅。 他在尚书房读书时,便由师傅教顾明谦,等到他休沐时再亲自教导。 至于推广红薯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直到九月中,翊王才回到了上京,一回来便和七皇子进宫复命了。 五皇子、六皇子治理西南水患有功,被封为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七皇子防疫有功,被封为长平郡王。 至于翊王,早已军功封王,皇帝没再加封,但赏了许多东西。 翊王府的人一直等到傍晚,翊王才带着流水般的赏赐从宫中回府。 与他一起回来的,是位身穿水红褙子嫩绿罗裙的女子,虽然穿着打扮娇俏,却挽了妇人发髻。 众人瞬间明白,这是又有新人入府了。 后院的女人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就连几个孩子都在好奇打量。 紧挨着顾明谦的顾明礼,看见那人瞬间脸色惨白。 怎么是她? 第52章 夫妇一体 翊王对这位女子并未多做介绍,将人打发到于侍妾生前曾住的听雨斋后便抛之脑后了。 沈幼安默契地没有多提。 当翊王让人将赏赐搬回扶云院时,沈幼安这才发现翊王从宫里带回来的赏赐大都是皇上赏给她的。 金银玉器,珍玩墨宝,青花丝绸,一应俱全。 最夺目的当属那顶极尽奢华的凤冠,上面镶嵌了上百颗红宝石和数以千计的珍珠,下面遍布金胎点翠,在烛光下耀目至极。 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沈幼安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上方镶嵌的那颗东珠甚至比容妃头上戴的那颗还要大。 对上她惊讶的眼神,翊王解释道:“鼠疫一事,王妃当属头功,父皇这是论功行赏。” 原来翊王将功劳给了她,难怪皇上赏了她这么多东西。 “明日一早,你随我进宫谢恩。” “是。”沈幼安应道。 除了凤冠外,皇帝还重新赐了她一身王妃吉服,比之前成亲时赐下的那套更加奢华,看到上面金光闪闪的金丝线她就知道这身衣服重量不低。 一想到明天她要头戴凤冠,身穿吉服,她就有些头大。 “你的信我已经看了,府上可还有红薯?” 沈幼安点头,拿了几个红薯,又让人将院子里的红薯苗抬了进来。 顾明礼不愿意上报红薯一事,沈幼安便让人给翊王送了书信,她在信中详细介绍了红薯和玉米的来历,种植方法以及产量。 大燕向来重视农桑,她相信翊王一定会想办法推广这两种新作物的。 “王爷看,这就是红薯,我们主要吃它的根茎,妾身已经让人烤上了,一会我们就吃烤红薯。”沈幼安说着又指了指红薯秧苗,“这是红薯叶,也能吃。可以切碎了和面做窝窝头,还可以放黄豆酱清炒。” “咕噜噜……” 她给自己说饿了。 捕捉到沈幼安眼底的窘迫,翊王嘴角噙出笑意,“先摆饭。” 翊王吃到烤红薯时的惊艳不亚于顾明礼。 他一连吃了三个才满足地放下了勺子,“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若能在全国推广,大燕百姓就再也不用饿肚子! 当晚,他便带着兴奋入睡了。 第二日,翊王上朝前嘱咐秋月让沈幼安多睡会,他下了朝再让人回来接她。 沈幼安一觉睡饱,由春华春月服侍着梳洗更衣。 待她装扮整齐时,脖子已经压断了半截。 真沉啊! 进宫的路上,沈幼安心怀忐忑。 她嫁进翊王府一年多,这还是头一次见皇帝,说实话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好在她一下马车就在宫门处看到了翊王的身影。 “来。”马车停稳,翊王对她伸出了手。 沈幼安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由翊王扶着下了马车。 二人一路行至御书房,等大太监通禀完才被宣进殿。 进殿前,翊王握了下沈幼安的手,“不必紧张。”说完便松开她,率先进了殿。 沈幼安立即跟在翊王身后。 御书房内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太监们一丝不苟地候在两旁,无端地给人压迫感。 沈幼安一路低着头,丝毫不敢乱看。 直至身旁那道青色的身影停下来,她才止住脚步,跪拜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恭请父皇圣安。” 皇帝眼皮未抬一下,放下朱笔对二人道:“起来吧,这里没外人,不必多礼。” “多谢父皇。” 二人起身后,微躬着身子,垂着头,恭敬地等着皇帝发话。 “朕昨日赏下的东西可还喜欢?”皇帝垂眸,多看了沈幼安一眼,文静腼腆,若不是那双和沈之恒相似的眉眼,他都要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沈家的女儿了。 沈幼安瞬间绷直了身子,上位者的威严果然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忙行礼道:“儿臣很喜欢,多谢父皇。” “不必谢朕,这是你应得的。” “儿臣发现鼠疫一事,是列祖列宗庇佑,是父皇之德,儿臣不敢居功。”沈幼安将头埋得更低。 看着大方得体,举止谦卑的沈幼安,皇帝心里多了些好感。 还算知进退。 刚要叫她起来,就见她跪了下去,“儿臣有个不求之情,还望父皇答应。” 翊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眼底的余光瞥向身侧。 皇帝挑眉,“说吧。” “之前西南水患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儿臣想将这些赏赐换成银两送往西南,帮助百姓重建家园。”沈幼安认真道。 她并不缺这点钱,陪嫁庄子铺子一年的收成就有这么多了。而且她整日在内宅,连花钱的地方都没有,倒不如让受灾的百姓多吃一口饭。 翊王神色怔松,看向沈幼安的目光充满赞赏与感动。 “倒是识大体,朕准了。” “多谢父皇。”沈幼安又拜了一拜。 等她起身,翊王便将红薯与玉米一事悉数上奏,听得皇帝一阵兴奋,眼底难掩激动,“好,好啊!这玉米和红薯,是我大燕百姓之福啊!” “父皇,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幼安的功劳。”翊王没有隐瞒,如实讲述了沈幼安发现玉米和红薯的过程。 “回父皇,是王爷吩咐儿臣去寻的,儿臣不过是跑了个腿。” 沈幼安却没有领功,直接将功劳推到了翊王身上。 她刚因鼠疫一事被皇上封赏,如今又发现玉米和红薯,未免太招摇了。 沈幼安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更何况她的身份还这样敏感。 “夫妻之间,何须分得这么清楚,不论是翊王发现的,还是你发现的,这都是你们夫妻的功绩。”皇帝将推广玉米和红薯一事交给了翊王去办。 只不过在推广之前,还要花上半年时间来验证这两种作物的产量。 沈幼安没有提及沈月,并不是要抢占她的功劳,而是想等验证之后再为她请功。 推广新作物充满不确定性,而她这位老乡只是平头百姓,又怎么能承受得住上位者的怒火? 回去的马车上,翊王笑着看向身边的女子,“我既然如实汇报,便考虑过后果,父皇不会多想,你不用如此小心。” 沈幼安眨眨眼睛,“父皇不是说了夫妇一体,我的功劳就是王爷的功劳,我没说错呀。” “嗯,是我们夫妻的功劳。”翊王附和她。 精神一放松,沈幼安便开始犯困,没一会她就顶着沉甸甸的凤冠在马车上左右摇晃。 翊王没忍住,将人扯过来靠在了肩上。 第53章 做妾非我本意 王府进了新人,还是一位被王爷带回来的漂亮美人。 后院的女人们原本都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后来听说这位美人被王爷安排到了听雨斋,又全都淡定了。 唯一不淡定的便是美人王若依。 被晾了三天后,她再也忍不住,趁着世子休沐这日,惹出了一件大事。 当众和世子拉拉扯扯。 二人被下人请进扶云院时,王若依满脸委屈,而顾明礼则铁青了一张脸。 沈幼安瞧了眼二人,将茶盏放下,“怎么回事?” 顾明礼咬牙,“母妃……” 他刚开了个口就被王若依打断,“王妃娘娘,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此言一出,花厅内伺候的丫鬟们皆竖起了耳朵。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鬼热闹! 世子竟然看上了王爷带回来的新人?不会吧?不可能吧? 他们之间可差着好几岁呢! 世子没疯吧?!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老爹的女人。 虽然花厅内的嬷嬷婢女全都低着头,并没有任何视线落在他身上,但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被人剥光了,他顿时羞愤难当,绝然道:“我不认识她!” “世子当真好狠的心,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呢。” 王若依瞥见顾明礼眼底的厌恶,心一横直接道:“别忘了,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我是你小姨!” 这番话顿时在花厅内砸出一道惊雷。 饶是沈幼安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是什么狗血剧情呢,刚要感慨古代的孩子早熟,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小姨? 先翊王妃好像是有个妹妹,不过不是一母同胞,那妹妹是继母所生。 不知什么原因,这姑娘一直拖着不嫁人,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这件事在上京城不是秘密,她刚到上京时还曾吃过瓜。 没想到,她还有见到瓜主的一天。 “姑娘莫要胡乱攀亲,我不认识你。”顾明礼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排山倒海的愤怒,再次强调了一遍。 “好好好,你可以不认我,但你总不能不认你外公吧?你说礼部尚书王兴元是不是你外公吧!”王若依也是气笑了,这狗崽子分明是认出自己了,才故意让她难堪。 “王兴元是我外公不错,但与你有什么关系?” 顾明礼看了她一眼,眼底一片讥讽,“据我所知,王家二小姐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和外男扯在一起,并且擅自跟外男回府做妾呢?” 他特意咬重了“妾”字。 王若依愤愤地瞪了眼顾明礼,“做妾非我本意!” 她原本是打算嫁给翊王做续弦的,谁知皇上却给他赐了沈家女,她想着幽幽朝主座上看了眼。 沈幼安鼻子一痒,险些打出喷嚏。 她怎么瞧着这姑娘看她的眼神幽怨又不甘呢,活像是她抢了她的东西。 “现在你是承认我是你小姨了?”王若依突然反应过来。 可恨翊王,带她入府后连个名分都没给她。 她堂堂尚书府二小姐,连个侍妾都比不上,后院里不知有多少人笑话她呢。 她本以为只要进了翊王府,她就有机会让翊王爱上自己,谁知进府后,她连翊王的影子都见不着。 她这才意识到,翊王那日不是说说,而是真的将她往后院一扔便不闻不问了。 情急之下她便想着从顾明礼入手。 谁知这个这个小崽子比他爹还要绝情,不愧是她嫡姐的种。 顾明礼没说话,对着沈幼安行了一礼,“母妃,如今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不认识这位姑娘,也与她没关系,不知儿子能否离开?” 王若依冷眼瞧着。 母妃?他倒是叫的顺口,也不知她那个争强好胜的姐姐听到她的儿子这么乖顺的叫别的女人母妃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大哥,你今天还没有教我打拳呢!”顾明谦及时道。 顾明礼神色怔松,对一脸期待的顾明谦招招手,“走,我们去前院。” “母亲,我们先过去了。”顾明谦行礼道。 得到沈幼安点头,小家伙开心地拉着顾明礼离开了。 临走前,顾明礼暗暗扫了眼那道水红色的身影,他记得母亲去世前曾说过,这个世上谁都可以做他的继母,唯独王若依不行。 二人离开后,沈幼安看向花厅内的王若依道:“王姑娘也回去吧。”翊王还没给她名分,她也不好用后院女子的称呼来称呼她。 谁知王若依却对她福了福身,“王妃娘娘为妾身做主。” “不是一场误会么?”沈幼安故作不懂她的意图。 王若依以为她是个蠢的,心里狠狠将她骂了一通,愤愤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忸怩道:“不是世子的事情,是,是王爷的事情,王爷带妾身回府有好几日了,还没给妾身名分呢。” 花厅内的丫鬟顿时抽了口冷气。 她们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自己跑到主母面前要名分的。 还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呢。 呸!不要脸! 沈幼安笑道:“王姑娘不必着急,你是王爷亲自带回府的,王爷自然会给你体面。只是王爷这几日公务繁忙,早出晚归,还没腾出手来安排。晚上等王爷回来,我跟他提一提,你先回去吧。” 听到她这么说,王若依也不好意思多留了。 葱白的手指绕着垂在身前的两绺头发,扭着身子出了扶云院。 路过披香院时,迎面遇上一个大肚子女人,她微眯了眼睛,若是她猜的不错,这就是侧妃宋氏吧? 不过是左副都御史的女儿,还不配让她行礼。 她冷哼一声,径直从她面前走过。 宋侧妃被她这副狂妄的模样气得身子发抖,她直接唾了一口,“我当是谁,这不是上京没人要的老女人么,我还以为多清高呢,原来是上赶着勾男人的货色!不好好在院子里缩着,还有脸去找王妃要名分,我呸!” “你……”王若依气得停下,刚要骂回去,突然反应过来。 她要是应声了,不是找骂么? 她愤愤地瞪了眼宋婉仪,转身就走。 自己要名分是不好看。 但有舍有得,她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管她们怎么说。 用过午饭没多久,长平郡王妃,也就是之前的七皇子妃,将拜帖便送到了府上,她刚让江来福将人请进来,长平郡王妃便火急火燎地进了府。 一进来,她便给沈幼安行了个大礼,“四嫂,我对不住你!” 第54章 无名无分 翊王还未回府便听说了王若依大闹翊王府的事。 一进府,他直奔扶云院。 沈幼安笑着迎出去,“王爷,您回来了。” “嗯,今日老七媳妇来了?” 沈幼安点头,下意识朝小几上看去。 翊王进门的前一刻她才将长平郡王妃送走,这会茶还热着呢。 长平郡王妃过来的目的翊王也能猜到,将头上的乌纱帽递给婢女,转身进去内室换了身常服。 再出来时,沈幼安已经让人重新换了茶。 今日喝的是乌龙茶,单丛蜜兰香。 茶叶有淡淡的兰花香和蜂蜜香,冲泡出来清香馥郁,入口回甘,算是沈幼安近来比较喜欢的茶。 她给翊王添了杯茶,说起王若依的事。 翊王喝了一口,放下茶盏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事。此前南下防疫,途径灵石寺,我无意撞见了客房内正在换衣的王氏,坏了她的名声,便将她带回了府。” 沈幼安点头,“妾身知道了。” 其实早在翊王回府前,她通过今日的一事,以及方才长平郡王妃说的,已经大致拼凑了事情始末。 说起来,这事与她还有些关系。 年初,冀州大雪,翊王前去救灾出了意外。世子从王家得知翊王遇险的消息,冲动之下一人跑去冀州,后来被她拦下。 之后,她便让秋月将此事告知了王家。 她也是今日才知,当时王家给顾明礼递消息的人便是王若依。 她的目的很简单,利用顾明礼的孝心引他犯险。即便太子、齐王亦或是其他几个郡王不出手,冀州的暴风雪,也能要了顾明礼半条命。 一旦顾明礼出现意外,王家为了维护家族利益,势必会往翊王府再送一个女儿。 而她,便是最好的人选。 这里,又要提及先翊王妃与娘家之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先翊王妃是礼部尚书王兴元的原配所生,生母生下她没两年便过世了,也没给她留下任何同胞兄弟姐妹。 后来王兴元再娶,继室为王兴元生下两儿一女。 这位王夫人虽然从未苛待先翊王妃,但对她始终不及三个亲生儿女亲厚。 先翊王妃缠绵病榻时,王家有意将幼女王若依送进翊王府做续弦,继续维系王家与翊王府的姻亲,于是王夫人打着探望先翊王妃的名头带着王若依进了府。 王若依自幼心高气傲,吃穿用度都要优于先翊王妃,又怎么肯捡她剩下的? 她原本是不同意嫁进翊王府做继室的。 谁知那次来翊王府,她被生了一副好皮囊的翊王迷了眼,从此就一见倾心了。 先翊王妃还没咽气,她就吵着闹着要嫁给翊王。 结果翊王却以为亡妻守丧的理由拒绝了所有女人,包括王若依。 三年过去,王若依从豆蔻年华,熬成了十七岁的老姑娘。直至后来皇上给沈幼安和翊王赐婚,王若依都没有放弃。 因为给顾明礼送消息一事,王兴元一气之下将她送回了江州老家。 本以为这样她就能安分了,谁知她得知翊王南下防疫的消息,费尽心机制造了偶遇,也就是翊王刚才说的那件事。 其实当时第一个撞见王若依换衣的人是长平郡王。 翊王立在门外,并未进去。 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感情甚笃,相许一生一世一双人,府里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长平郡王怎么可能从外面带一个乱七八糟的女人回去? 他也知道,依长平郡王妃的小性子,他若是真把人带回去,长平郡王妃非得与他和离不可。 长平郡王当时又恼又怒,却拿不出主意。 据长平郡王妃所说,当时是翊王主动站出来承担了责任。 王若依便跟着翊王回了府。 为这事,长平郡王妃深表歉意,还带了许多好东西过来赔礼道歉。 那些东西如今正收在她的库房里。 “王爷打算给王姑娘什么名分?”沈幼安问道。 王若依不仅家世好,还是先翊王妃的妹妹,怎么也得封个侧妃,不然王家面子上也过不去。 只是就这样跟着翊王回了府,恐怕会影响名声。 “庶妃。”翊王悠悠吐出两个字。 当年先翊王妃去世时,曾求了他两件事,一是为礼儿请封世子,二是续弦不娶王家女。 他明白先翊王妃的顾虑。 她在王家不受宠,她也不信任王家。 倘若他以后续弦娶了旁人,礼儿便是王家唯一的依仗,就算是为了利益,王家也会尽全力辅佐礼儿。 若是他娶了王若依,等王若依诞下子嗣,礼儿便成了王家的弃子。 但凡王若依心狠,礼儿便会有性命之忧。 说白了,她这是不信他。 不信他会护住礼儿。 夫妻一场,即便最后感情已被消磨殆尽,他还是答应了她。也向王家言明,不会再娶王家女。若是有需要,他可以帮王若依相看夫家。 没想到王若依如此执迷不悟。 他心里并未有太多女子贞洁大过天的观念,一次换衣便决定了一个女人的一生,他觉得胡扯,于是提出将目睹此事的人封口。 王若依不答应。 他站出来负责后,又提出先将王若依送回王家,改日再登门提亲,以侧妃身份入府。 王若依还是不答应,非要同他一起进京。 别的女人,即便是侍妾,也有一顶小轿抬进府,只有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入了后院。 她愿意无名无分,他不勉强。 只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以后再苦再难也得受着。 事后他给王家递了消息,王家嫌王若依丢人,不愿提及,全凭他做主。 不论给什么位分,王家都没意见。 庶妃,已经够给王家面子了。 “好,妾身这就让人去办。”沈幼安能够感觉到翊王对王若依的厌恶,便迅速揭过了话题,“王爷饿不饿,妾身让人摆饭吧?” “喵呜~喵呜~” 随着两声呜咽的“老吴”叫声,泡芙和珠珠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花厅。 跑到花厅也就算了,两只还是叠在一起的状态。 沈幼安无声地飙了句“卧槽”! 好劲爆! 她瞪大眼睛看了一瞬,默默抬手遮住了翊王的眼睛。 翊王:“……” 第55章 岁岁平安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它们赶出去,免得污了主子的眼!”王嬷嬷催促道。 “这,这怎么赶?”春桃都吓傻了,扑通跪在了地上。 听说这些猫狗那个的时候都凶得很,咬人也是常有的事,看着泡芙那恶狠狠的眼神,她实在害怕。 “还是咱家来吧。”张德海叫了两个小太监上前。 即便张德海几人动作迅速,沈幼安还是装作无意地看了个全程。 不知是不是翊王被泡芙和珠珠的事情刺激到了,晚上的消食运动很是激情,“拳拳”到肉,透着一种充满力量的原始野性。 直至子时,二人才结束了这场酣畅淋漓的交流。 沈幼安累得直接挂在翊王不动弹了,清洗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翊王却被她的软肉挤得难受,呼吸急了又缓,缓了又急。几月不见,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 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成熟的诱惑。 接下来几日,翊王皆宿在扶云院,将后院的所有女人全都抛在了脑后。 就在他和沈幼安的消食运动渐入佳境时,披香院来了人,称是宋婉仪见了红,疑似小产。 几个月前,李侍妾早产的例子摆在眼前,沈幼安不敢大意,催促翊王过去。 翊王离开后,沈幼安才从秋月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 宋婉仪这一胎已有六个月,终于坐稳了胎,几个月没出门她早就憋坏了。翊王没回来前她尚且还能忍受,如今翊王回了府,还带回来了王若依,她哪里还能坐得住。 她今日出来晒太阳时和王若依撞了个正着。 王若依依然高傲不行礼,她也不惯着,当即赏了她一巴掌。 她虽然占了上风,奈何气性大,回去肚子就不舒服了,晚饭后便发现见了红。 好在发现及时,府医开药安胎,宋婉仪虽然受了点罪却无大碍。 沈幼安以为这件事便揭过去了。 谁知宋婉仪发现这招好用后,隔三差五就要见点红。 陈庶妃十分看不上宋婉仪的作派,没少在沈幼安面前蛐蛐,“当初还说李侍妾使狐媚手段勾王爷,现在她不也用上了这些手段。” 沈幼安笑笑不接话。 宋婉仪的双标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不说她了,娘娘看看妾身做的这身衣服您喜不喜欢。”陈庶妃让丫鬟将她做好的衣服拿出来。 自从抚养了二小姐,她便有女万事足,不再和宋婉仪打擂台了。 实在看不过眼才说上两句。 春华立即上前接过,“庶妃娘娘的绣活又精进了呢。” 这件衣服的料子款式都很平常,但上面的刺绣却栩栩如生,让人移不开眼。 被夸了的陈庶妃顿时笑起来,“这是妾身送给娘娘的生辰礼,娘娘喜欢就好。妾身嘴笨,不会说吉祥话,希望娘娘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被陈庶妃提醒,沈幼安才想起来,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十七岁了! 上一世,她这个时候还在唱着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探索着非主流。 这一世,她都给人当娘了。 沈幼安顿时有些恍惚,正感慨着,陈庶妃又递过来一件衣服,“二公子生辰也快到了,从前妾身都是送衣服,今年也为他做了一身。” 春华一并收了。 接下来的两日,沈幼安陆续收到了后院众人送的生辰礼。 宋婉仪送了一套玛瑙茶具,何庶妃送了对茄楠木嵌珠手镯,孙庶妃送的是金丝燕窝,李侍妾送了粉釉长颈瓶,周侍妾送的是双面绣的扇子,赵侍妾送了牡丹绣球,就连王若依都送了一对沉香手串。 府里几个稍大的孩子也送了东西。 顾明礼送了对玉如意,愿她称心如意。顾云瑛送的是她自己绣的帕子,针脚很是工整。顾明谦最为用心,托张德海为她寻了几本孤本。 倒是翊王,迟迟没有动静。 沈幼安生辰当日,别说生辰礼了,连翊王的人影都没见着。 沈幼安倒是无所谓,王嬷嬷几人却很着急,替她复盘最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翊王。 想起翊王去年的生辰礼,她不禁直摇头。 当时她生辰的前一个月,翊王取东西时不小心将她多宝阁上的貔貅摆件摔坏了,于是便在他生辰那日送了她一个大的。 赤金打造,足有他的脑袋那么大一尊。 不仅多宝阁放不下,还与她别的风雅摆件格格不入,只得重新找地方摆放。 她对此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华而不实,还不好看。 当时秋菊还问她为什么不生气,还说起小时候长姐弄坏了她喜欢的东西还不当回事,她气的半个月没理长姐,还是长姐回过味来过来跟她道歉,她才原谅了她。 她在意长姐所以才会生气,如今她又没将翊王放在心上,又怎么会生气呢? 再说了,她有什么资格跟大老板生气呢? 她自幼不缺好东西,对于礼物赏赐,喜欢的她就多把玩几日,不喜欢的直接扔到库房吃灰。 翊王去年送的那尊貔貅,她忍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让人收进了库房。 所以她对翊王今年的生辰礼并无期待。 一早,沈幼安便带着顾明谦吃了长寿面,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和小家伙的生辰竟是同一天。 也算冥冥之中的缘分了。 因为府里几个孩子的生辰礼都是秋月准备的,她只知道这几个孩子生辰的月份,具体日期却记不清。 看着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许愿的顾明谦,她笑着问,“谦儿许了什么愿望?” “我希望以后每年都可以和母亲一起过生辰。” “会的。”沈幼安摸了摸他的头。 “母亲许了什么愿望?”顾明谦双眸亮晶晶的。 沈幼安眨了眨眼睛,“母亲刚才忘了同你说,愿望是不可以说出来的,说出来的愿望就不灵了哦。” 顾明谦反应了过来,着急道:“啊?那我的愿望……” “不过母亲可以答应你,让你愿望成真。”沈幼安说着与顾明谦拉勾。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沈幼安刚才许的愿望是,希望顾明谦小朋友这一生都可以得偿所愿。 直至傍晚,翊王才神秘兮兮地回了扶云院,身边的张德海手里还拎着个大大的木桶,也不知卖的什么关子。 第56章 生辰礼物 瞧见翊王和张德海,江来福远远地就过来行礼,顺手将张德海手里提着的木桶接了过去,“干爹手里拿的是什么好东西?” 张德海瞧了眼木桶内扑腾得正欢的大闸蟹道:“这是宫里头赏的,王爷特意带给王妃的,你拿去给夏荷姑娘吧。” “得嘞,儿子这就去。”江来福提着水桶转身就走。 张德海又将人叫住,“今日是王妃的生辰,王爷晚上留在这不走了,你记得替王妃守好门户,可别阿猫阿狗的都能从王妃手里抢人。”他说着踹了他一脚。 跟在王妃身边日后还愁前程么? 不上进的东西! 江来福忙点头哈腰,笑嘻嘻道:“儿子谢干爹教诲。” 翊王负手进了花厅,没有急着换衣,一路走到罗汉床前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放了下来,被他握在手里的是一个精致的锦盒。 他坐下后将锦盒往沈幼安面前一推。 “王爷,这是……” 听着沈幼安波澜不惊的语气,翊王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难掩失望。 沈氏竟然连点期待都没有,甚至都不好奇。 枉费他费了这么多心思。 他就知道,她对他送的东西压根不感兴趣。 说什么孩子心性贪新鲜,屋子里的东西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换样,这才将他送的貔貅收起来了。 宋氏送的那两个破瓶子,她都在架子上摆了几个月了,也没见她厌烦。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惯会说些好话哄人。 他清楚的很,沈幼安看着乖顺,实际上半点也不会委屈自己。 “送你的。”翊王的声音不咸不淡。 沈幼安瞬间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生气了。 这是嫌她表现得不够激动? 她不是想矜持下么? 反应过来后,她立即调整状态,惊喜道:“这是王爷送给妾身的生辰礼吗?妾身现在可以打开吗?” “嗯。”翊王淡淡应了一声。 如他所想,沈幼安对这份生辰礼的确没有期待。 正想着一会打开盒子时要如何表现出欢喜,锦盒内的珐琅怀表便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底。 她先是惊讶,再是惊喜,最后眼底一片不可置信。 翊王送她的生辰礼物竟然是怀表! 看着她眼底涌出巨大的喜悦,翊王的心情瞬间舒畅起来,“可还喜欢?” 沈幼安点头,“妾身很喜欢,多谢王爷。” 她是真喜欢! 尽管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七年,但她还是不习惯这里的计时器,不仅麻烦还总是记错。 有了怀表可就方便多了,以后她再也不用随时问秋月时辰了。 只是这怀表哪来的? 她记得这玩意儿是下西洋的舶来品,一共就两只,珍贵的很。皇帝得了后,一只赏给了皇后,另一只赏给了容妃。 她之前去昭阳宫给容妃请安时有幸见过一次,容妃那只怀表是纯金的表壳。 让翊王送她这只,却是掐丝珐琅的。 怀表的前口、后口、表脖、表环等处镶满了珍珠,又高级又好看。 许是怕她看不懂,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和阿拉伯数字被换成了汉字,沈幼安心想这翊王还怪贴心的。 只是对于看惯了阿拉伯数字的她来说,还不如不换。 “之前在母妃宫里时,我见你多看了几眼,便让人做了一个,你喜欢就好。”翊王说得轻飘飘的。 实际上,他颇费了番功夫。 他找了不少能工巧匠,但能做机芯的人却没几个。 他从母妃那里借了怀表,顶着被母妃怪罪的风险将怀表拆开,仔细研究了一番,才成功复刻。 沈幼安喜欢珍珠,不喜欢金银,他便选了珐琅材质,又让人在上面镶嵌了一圈珍珠。 沈幼安拿着一阵爱不释手。 看向指针指向“肆”,她看着翊王问:“听说王爷午饭没有吃好,要不要先用些东西?” 春月躬身行了一礼就要去小厨房传话。 “不用忙了,下午在母妃宫里用了些。”翊王将人叫住。 这只珐琅表赶在今日才做好,他下午去昭阳宫还表时正赶上母妃用膳,便跟着吃了两口。 沈幼安一边摩挲着珐琅怀表,一边问:“过了生辰,谦儿便满四周岁了,王爷打算何时让他搬去前院,妾身好提前准备。” “就这两日吧,前院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红色的珐琅怀表在葱白的指尖抚弄着,真是好看极了。 “好。”得到肯定答案,沈幼安还有些不舍,顾明谦虽不是个话多的孩子,但他在扶云院这段日子,院子里热闹不少。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一猫出现在偏厅门口。 顾明谦头顶着泡芙,四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张望。 翊王招手让他进来,“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像什么样子,进来。” “父亲,母亲。”顾明谦行了一礼。 翊王给张德海使了个眼色,张德海立即取来一套文房四宝和几本字帖递过去,“二公子,这是王爷送给您的生辰礼物。” “以后好好练字。” “……谢谢父亲。”顾明谦满脸抗拒。 沈幼安忍不住想笑,这跟后世的家长给孩子送暑假作业有什么区别? 顾明谦吃力地抱着怀里的生辰礼物,看着翊王那张威严的脸,欲言又止道:“父亲,我能不能继续住在扶云院?” “天气越来越冷,不如等到来年开春了再搬?”沈幼安替他求情。 “规矩不可废。”翊王没答应。 如果顾明谦还是从前那副病弱的小身板,他就答应了,但现在他的身体好了许多,便不能再纵着他了。 世子就是前车之鉴。 顾明谦见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瘪了瘪小嘴,不作声了。 沈幼安安慰道:“回头你去前院时,我让秋月重新给你置办东西,东院的东西还留在那,等你休沐了就回来住?” “当真?”顾明谦激动。 大哥自从搬去前院后,就再也没回后院住过。 沈幼安点点头,“一直住到你六岁,进尚书房,你父亲答应的。” “谢谢父亲,谢谢母亲。”顾明谦开心起来。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听说父亲回府时带来了一篓子大闸蟹,顾明谦以为晚饭时,他们一家三口会一起吃蟹,结果还不等用饭,春樱姐姐就带他回了东院。 大闸蟹倒是有,就是他被抛弃了。 第57章 美人浴 大闸蟹性寒,易伤脾胃。 沈幼安贪嘴,便多喝了两杯黄酒。 盘子里的蟹还没吃完,她便有些微醺了。 屋里烧着热烘烘的地龙,她觉得热得难受,赶忙吩咐春棠备水,她要洗澡。 出了些汗,粘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沈幼安酒量浅,不过几杯酒,她便有些摇摇晃晃了,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搭着丫鬟的手去了内室。 在里面坐了好一会,等酒气散得差不多了,她才泡进浴桶。 秋月秋菊躬身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睡着时,身后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惊得她睁开了眼睛,迅速转过了身。 香肩半露,玉骨冰肌。 红色的花瓣带着水珠挂在羊脂白玉般的皮肤上,一直蔓延到沟壑深处。 翊王呼吸一促。 眼前这幅血脉喷张的画面看得他眼底发烫。 借着酒气,烧成了火。 翊王本想说“不要泡太久”,结果出口的话变成了,“这么好泡吗?” 沈幼安点头。 室内水汽缭绕,她的头也有些晕沉。 等她再次反应过来,浴桶内便多了个人,对面是一堵厚实的肉墙。 “王爷?”沈幼安吃了一惊。 这还是头一次与翊王共浴,即便没有外人在,她也觉得不自然。 “王爷,水快凉了。”她提醒着,护着身子起身,“我让人再加些热水,免得着凉。” 翊王呼吸一滞。 一把将人带到怀中。 沈幼安的鲜花浴,到他这便成了美人浴。 翊王感觉,眼前的女子似乎越来越让他着迷了。 白天,她是端庄持重的翊王妃。夜晚,便是轻易让他动情的罂粟。 这种反差,让他欲罢不能。 偏偏她又不带半分欲色,他情不自禁地着了迷。 日渐深陷。 浴桶内的水越来越来凉,沈幼安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脑袋昏昏胀胀,身体与水面的花瓣一同沉浮。 “王妃……”直至外面传来一声秋月的轻唤,翊王才将她抱出了浴桶。 宽大的浴巾将她从头包到脚,她由翊王抱着一路来到拔步床前,翻身进了榻内。 夜还在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沈幼安艰难地从枕下摸出怀表,“十一点,子时了,王爷歇了吧。” 云雨骤歇。 沈幼安困极,接连几声哈欠,眼底逐渐泛出湿意。 倒头进入了梦乡。 翊王从身后将人抱住,如云般的墨发倾泻而来,他忍不住轻轻吻了吻。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今晚是他唯一一次放纵。 进入十月后,北风越刮越冷,乌沉沉的天空阴霾了几日,也没有降下初雪。 雾霭散去,天气晴。 几日不见阳光,后院的女人们都被发霉了,纷纷出来晒太阳。 周侍妾坐在长亭前,闭着眼睛享受阳光。 一旁的赵侍妾却嫌阳光刺眼,扬着扇子遮挡,不停地东张西望着,“王爷回来这一个月,不是宿在扶云院就是宿在披香院,就连陈庶妃那个老女人都得了几次宠,王爷连我们的院子都没踏进过一次,恐怕早就把我们忘在脑后头了。” 见周侍妾不搭话,她不悦地用扇子推了她一下,“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到?” 周侍妾立即睁开眼睛,有些惶恐道:“我刚刚走神了,赵姐姐说了什么?” 赵侍妾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们刚进府时,王爷不是挺喜欢我们的吗,一连好多天都宿在我们那边,就连初一十五都不回主院呢。怎么南下回来,全都变了?” “我,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妾,不敢揣测王爷的心思。”周侍妾低了头。 赵侍妾顿时觉得没意思。 这个周侍妾是个闷葫芦,胆小又无趣。 若不是在这后院只认识她一个,她也不乐意跟她多说话。 “哪有当家主母霸着主君不放的,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赵侍妾越想越气。 “王爷和王妃感情好不是好事么?” 二人的谈话不知何时被假山对面的人听了去,赵侍妾和周侍妾都慌张起来,“谁在那里?” 不多时,一位身穿牵牛花色对襟大袖褙子的女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女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妇人髻。 虽然她身上未着珠翠,但脖子上戴着的那串紫檀佛珠并非凡品,整体装扮来看,应当也是翊王府后院的女人。 “我姓何,年长你们几岁,你们若是愿意,便叫我一声何姐姐吧。” 整个翊王府后院,仅有一位姓何的女人,便是庶妃何氏。 赵侍妾和周侍妾反应了过来,对视一眼慌忙行礼,“奴婢见过庶妃娘娘。” 她们二人分别住在青玉院和香云院,虽然毗邻着何庶妃的栖迟居,但因何庶妃深居简出,极少出来露面,二人不大认得她。 “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多礼。”何庶妃虚扶了一把。 她笑着看向二人,还体贴地为赵侍妾拂去了发间的落叶,“你们是今年刚入府的妹妹吧,真是花一样的美人儿。” “在姐姐面前,不敢称美。”赵侍妾低下头去。 何庶妃并不算美,却很有韵味。 何庶妃轻轻笑了,“论起美色,整个王府的女人也越不过王妃娘娘。食色性也,王爷宠爱王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王妃能赢得王爷的敬重,绝非只靠美色。” 赵侍妾和周侍妾皆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年纪小还不懂,王爷王妃和睦,对我们后院的女人而言,是一大幸事。”何庶妃眸光悠远,像是在回忆旧事一般,“你们瞧我,年老色衰,也不得宠,还能安稳地在这花圃里晒太阳,不全是倚仗于主君贤明,主母宽厚么。” “何姐姐,您到底想说什么?”赵侍妾是个直肠子,一根筋通到底不会拐弯抹角。 何庶妃看着她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笑着道:“我听说陈庶妃只要得空便会给王妃娘娘做些绣活。” 话说到这,赵侍妾再听不懂便是傻子了。 她忙福身道谢,“多谢何姐姐提点。” “谢倒不用,只是你今日这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去,恐怕会为自己招祸。” 赵侍妾瞬间绷紧了身体,跪下来,“多谢庶妃娘娘。” 何庶妃笑着,视线从周侍妾身上划过,转身离开,摩挲着挂在手腕的紫檀珠串,轻道了句阿弥陀佛。 今日话多了。 希望能结个善缘吧。 何庶妃离开后,赵侍妾眯起眼睛看向身侧的周侍妾,周侍妾陡然打了个冷颤。 第58章 争宠 “赵姐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赵侍妾一把将人挽住,笑道:“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觉得庶妃娘娘说的对,王妃娘娘宽厚,对我们也好,月例银子,四季衣裳,一应俱全,逢年过节还有赏赐。就连我身上穿的戴的,都是从前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瞧你那副穷酸样,我们都进了王府,做了王爷的女人了,吃饱穿暖算什么,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赵侍妾将人拉到了自己的青玉院,“别看何庶妃现在的日子还不错,等到百年之后,她跟前没个孩子,埋在哪都不知道呢。” 看着周侍妾惊恐地睁大眼睛,她又道:“所以,我们得争宠,不管男女,好歹有个孩子傍身。” “孩子不是想要就有的,这得,得看缘分。” “缘分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只要多承宠,我就不信怀不上。”赵侍妾一脸坚定。 就连最难受孕的宋侧妃,如今不也怀上了吗。 “我,我不敢。”周侍妾低头。 赵侍妾一把将人松开,“合着我说这么多都白说了,烂泥扶不上墙,那正好,你得空了帮我绣几张帕子,我过两天过来拿。” “绣帕子?” “你不是不争宠吗,那就帮帮我。”赵侍妾说着用团扇轻轻拍了拍周侍妾的肩膀,“好妹妹,姐姐先在这里谢过你了。” 果不其然,赵侍妾将手帕送去扶云院的第二日,翊王便来了青玉院。 翌日,赵侍妾便粉面含羞的去了香云院,又从周侍妾那里讨了两件绣品,并留下一包鼓囊囊的银瓜子,“周妹妹,我不白拿。喏,这是给你的。” 周侍妾攥紧银瓜子。 身边的丫鬟有些看不过去,“赵侍妾这是拿主子做绣娘呢,太欺负人了。要奴婢说,您还不如自己绣了帕子送到王妃娘娘那里去,何必替他人做嫁衣?” 庶妃侍妾朝扶云院送绣品一事逐渐成了后院潮流。 就连远在听雨斋的王若依都听到了风声,连夜赶制了一个荷包,迫不及待地送了过去。 “王妃娘娘,这是妾身绣的荷包,请您收下。”王若依原本还有些忸怩的,但这些天的冷板凳已经将她的忸怩磨光了,想到手上一连串的针眼她急切道,“希望您能看在荷包的份上,替妾身在王爷面前美言两句。” 荷包送完,王若依也没有多留。 秋菊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眉,但还是将锦盒打开了,看着放在里面的荷包,不禁瞪大了眼睛,“这绣的是个什么东西?” 离得最近的秋月和春月好奇地瞥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很快,厅内的丫鬟们皆围过来观看,这荷包……姑且算它是个荷包吧,上面绣的那一坨是什么? 乌鸦?公鸡?鸭子? 不会是鸳鸯吧? 针脚歪七扭八,配色乱七八糟,丝线绕成一团。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王嬷嬷看着这荷包也直抽嘴角,这样的绣活她也拿得出手。 沈幼安将荷包放在小几上,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之前陈庶妃和赵侍妾送来的东西完全不输夏薇,她顺手就用了,翊王看到了她身上的绣品,多问两句,她也不隐瞒。 后面的事,她就不管了。 别说翊王根本不会去听雨斋,就是去……看着这荷包也起不了心思。 她看了眼盘在手中的怀表,五点一刻。 这个点翊王该回来了。 正说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江来福耳朵机灵,没一会便一溜烟跑进来道:“王爷回来时和王庶妃撞了个正着,王庶妃邀请王爷去听雨斋,被王爷回绝后,不知怎的就挂王爷身上了,王爷动了怒,将人禁足了,从现在到过年别想再出院子了。” 秋菊唾了一口,“赶着这个时辰来送东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秋菊姐姐放心,咱家会替咱们王妃娘娘守着的。”江来福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不一会,翊王便进了院子。 还不等沈幼安起身相迎,泡芙便带着珠珠上前贴贴了。 “糖炒栗子,老七说那家味道不错,我买来给你尝尝。”沈幼安上前为翊王褪去身上的大氅时,翊王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男人神色温润,似乎并没有受到王若依的影响。 “谢王爷。”沈幼安开心接过。 打开油纸,里面的栗子还冒着热气,泛着香甜气息。 沈幼安剥开一个,顺手送到翊王嘴边,“借王爷的栗子献给王爷,王爷先尝尝。” 翊王本不想吃的,听到她这么说,配合的张开了嘴。 沈幼安又剥了一个放进嘴里,微微眯起眼睛,粉粉糯糯的口感。 嗯,很甜。 每当她开心满足时,她便弯着眉眼,双眸黑亮。 翊王就喜欢看她这副模样。 仿佛满身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了。 沈幼安吃了两个,便将剩下的交给春月春花,让她们慢慢剥。 翊王坐在罗汉床上,瞥见桌上的荷包,眼前一黑。 沈幼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忙将荷包拿给秋菊,怎么把这个忘了。 “这就是王氏做的?” 翊王突然问,沈幼安下意识点头,“啊?嗯。” 翊王:“……” 他很想问问沈幼安,这样的东西她也收?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是不知道后院的女人给沈幼安做了许多衣服鞋袜、香包手帕,就连泡芙和珠珠都得了几身新衣服。 本来想着她们尊敬主母,是好事。 但越想越不对,怎么感觉好像自己成了沈幼安的劳力? 他出力,她收好处? 这种感觉很不好,越想越觉得不爽。 翊王赶紧打住这个想法。 “对了王爷,妾身这里有个好消息。”沈幼安也赶忙转移了话题,“妾身八月时种下的红薯,现在可以收了。您看您什么时候得空,妾身让秋菊带您去庄子上走一趟,您好亲自验收。” “事不宜迟,就明日吧。” 翊王在扶云院用过饭便回了前院,他要给尚书房递个信,给顾明礼请假。 他打算明日带他一起去。 处理好事务,他披上大氅去了后院,还未走到扶云院,就远远瞧见了陈庶妃身边的丫鬟提着食盒进去了。 翊王嘴角抽了抽。 想要争宠,直接找他不是更好? 这么多人,也没见谁想起来给他做身衣服。 第59章 他有这么可怕吗? 翌日一早,翊王便带着顾明礼、秋菊以及王府护卫去了葛家庄。 这是翊王名下距离翊王府最近的庄子,那批红薯苗就种在这里。沈幼安原本打算将红薯苗种到她的陪嫁庄子沈家庄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事关重大,她还是别将陪嫁庄子扯进来了。 翊王赶到时,庄子上的管事正带着长工在田头挖红薯,众人干劲十足,忙得热火朝天。 虽然北风凛冽,寒霜未化,挥舞着锄头的汉子却都脱去了棉袄。 只穿了贴身的单衣也不觉得冷。 就连管事头上都冒了汗。 远远地看见翊王府的车马,他扯过帕子擦了下额头的汗,忙不迭地跑过去,边跑边喊:“贵人也是你们能看的?都别停,赶紧干你们的活!” 翊王和顾明礼相继下马。 因为过于激动,管事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来到跟前时,收不住力扑通跪了下来,“奴才见过王爷,见过世子,王爷万福,世子万福。” “多久能收完?”翊王扫了眼忙碌的人群。 “一共五亩地,现在已经收了三亩了,剩下的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收完。”管事躬着身子回道。 “产量如何?” “高着哩!”管事激动地合不拢嘴,看着那片红薯田双眼放光,“奴才估算过,这一亩地大约能收两千斤红薯,五亩地就是一万斤,胜五谷几倍哩!” 顾明礼倒吸了一口冷气。 昨晚得了父亲的消息,他看了半夜农桑方面的书,对农作物产量略有了解。 像葛家庄这样的肥田,一亩地收两百斤小麦已是顶天了。 一万斤的产量,他根本不敢想。 翊王瞥了顾明礼一眼,将他的震惊收入眼底,继续对管事吩咐:“等红薯收下来,本王要带走八千斤,剩下的两千斤一半做种,一半分给庄子上的百姓。” 管事本以为翊王这次过来要将红薯全部带走,听到他这么吩咐,顿时感激涕零,“谢谢王爷,谢谢王爷。” 翊王和顾明礼一直到半下午才带着红薯从葛家庄离开,连午饭都是在庄子上用的。 一锅水煮白菜,一碗高粱饭,便是午饭了。 即便是天子脚下,寻常百姓也很难顿顿吃上白面细米,更不要说灾年了。 庄稼人不讲究,饱肚子就行了。 管事得知翊王父子要在庄子上用饭,诚惶诚恐过后就要杀鸡宰羊,却被翊王叫住了。 翊王特意吩咐他们平时吃什么,他们今天就吃什么。 顾明礼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只吃了半碗饭,嗓子就被剌得生疼,再也不肯吃了。 翊王看了他一眼,接过他碗里的剩饭吃了。 顾明礼顿时臊红了一张脸。 羞愤又害怕。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战战兢兢的。 翊王骑着马跑在前面,直至顾明礼追上来,他才漫不经心道:“为父此前南下防疫,你可知那里的百姓吃什么?” 顾明礼抬头,等着翊王的回答。 “观音土。” “那是什么?”顾明礼好奇道。 翊王悠悠扫了眼不识民间疾苦的儿子,继续道:“那是一种高岭土,我们平常用的茶盏便是用这种土烧制的。饥荒时,老百姓没有吃食,等树皮草根都吃完,他们就会吃观音土。” 顾明礼震惊,“这怎么能吃?” 翊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观音土遇水膨胀,人吃了会有饱腹感。观音土只能缓解一时的饥饿感,并不能真正解决饥饿,人吃多了会会腹胀如鼓,活活憋死。” 顾明礼听得通体发凉。 他立即想到了午饭时被他剩下的那半碗高粱饭。 “驾!”翊王策马前行,顾明礼紧随其后,父子二人一路无话。 直到回到翊王府,翊王将收获的红薯安置妥当后,才与顾明礼一同进了书房。 自从翊王说了观音土的事情后,顾明礼便心生忐忑,一颗心七上八下。 翊王一撩衣袍在官椅上落座,看着书案前垂着脑袋的顾明礼,一阵皱眉,想都没想便呵斥了一声,“站好,挺直腰杆。” “父亲。”顾明礼的后背瞬间绷直。 他心跳的飞快,磕磕绊绊道:“儿,儿子知错,儿子中午不该剩饭。” “那事已经翻篇了。”翊王知道顾明礼怕自己,尽可能地温和道,“你自幼锦衣玉食,吃不下粗粮也正常,这不怪你,但……” 他捏了捏眉心,“已经过去的事,不必多想。” “是,父亲。”顾明礼稍稍松了口气。 就听翊王摩挲着玉扳指继续道:“红薯和玉米的事,你母妃一早便找过你?” 听到这话,顾明礼一直以来紧绷着的那根神经还是断了。 “为何不敢做?” 若不是了解他心思敏感,翊王真想问问,他是怕连累他这个父亲,还是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他的世子之位? 翊王的声音虽然轻飘飘的,但落在顾明礼耳中却似千斤,他只觉得头顶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儿子知错。” 翊王彻底闭了眼。 他深吸一口气,不让怒火涌出,冷沉道:“起来!” 顾明礼趔趔趄趄起身。 “你记住,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最忌优柔寡断,畏首畏尾。你是翊王府世子,更要果敢笃行,知道吗?” 翊王起身,来到顾明礼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为父宁愿为你善后,也不愿你唯唯诺诺!” 顾明礼浑身一震,“儿子知道了!” 看着他笔挺的脊背,翊王总算满意地点点头。 一抬头,看到门外的顾明谦,他招招手让人进来,顾明谦一进来便赶忙道:“父亲,我功课做完了!” 翊王:“……” 他有这么可怕吗? 晚饭,翊王没回后院,带着两个儿子在前院用了,父子三人的食谱直接复制了扶云院的晚饭,所以三人吃得都很尽兴。 尤其是顾明谦,就差把碗舔了。 翊王突然想起来,在他的记忆里,顾明谦似乎从未剩过饭。 明日是顾明谦的休沐日。 用过晚饭,翊王便带着小家伙回了扶云院。 回去的路上,他随口将下午问顾明礼的问题问了一遍。 明明知道观音土吃了会死,为何还要吃? 顾明谦仰着小脸,他虽然不知观音土是什么,但他想那一定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比起胀肚子,饿肚子更难受,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好。” 第60章 真好骗 元化十七年的第一场雪下在了十月的尾巴上。 早在前两天刮起干冷干冷的北风时,沈幼安便有预感,要下雪了。 果不其然,她刚睡醒就见外面白了一片。 雪花沸沸扬扬,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等她用过早饭,院子里的雪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看着外面拿着扫把扫雪的小太监,她顺手从小几上抓了把银瓜子递到秋菊手中,“你去告诉他们一声,把道路清扫出来就好,其他的等雪停了再扫。还有,一会让他们去小厨房喝碗姜汤,免得着凉。” 秋菊刚出去,春花便折了几枝包着花骨朵的腊梅打帘进了房间。 她看着窗前高几上的残梅道:“王妃,这枝腊梅早就谢了,连花枝都枯了,奴婢刚折了两枝,这就换上,好让您赏景。” 沈幼安摆摆手,“这两枝残梅枯得刚刚好,不必换。” 她斜斜地依靠在罗汉床上,透过玻璃窗朝外看,当初改造扶云院时,她将房间的窗户都换成了玻璃窗,内室用的是刻花玻璃,透光不透人。而花厅和偏厅的则是透明无纹玻璃,采光极好。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门前的玉兰,光秃秃的枝桠上落了一层雪。 落在枝上的两只麻雀还在落雪中抖动着羽毛。 视线拉进来,是枝谢了花期的腊梅。 枯枝,寒雀,残梅。 颇有几分道教的侘寂之感。 沈幼安看着窗外,从瀛州想到上京,从前世想到今生,略微走了会神。 但凡有个手机…… 她就把窗外的雪景拍下来了。 倒不是不能画下来,只是她这会生了懒骨头,不想动弹。 等她回过神时,春花已经重新找了个瓶子将腊梅插了,放在玫瑰椅旁的小几上,为寡淡的花厅添了抹鲜活。 看着走进来的秋月,她转了转眼睛,朝她招手。 秋月一看她这副神色便知她想干什么,连连摆手,“王妃,不成,这不成……” “好秋月,你就满足我这次吧。” “您还是去跟王嬷嬷说吧。”秋月说着就想离开。 沈幼安一把将人拉住,比出一根手指,“我保证,一碗,就一碗,你快去让夏荷做吧。” 秋月无奈摇摇头,还是应了。 不多一会,沈幼安便如愿地吃到了乳糖绵绵冰。 所谓乳糖绵绵冰便是牛乳里加蜜糖,果酱,最后再放一勺研磨得细细的碎冰,混在一起,搅拌而成,也是简易版冰沙。 上一世,冬天时,她最喜欢在暖气房子里吃冰激凌。 这一世就用乳糖绵绵冰解解馋吧。 她刚吃了半碗,就见顾明谦从东院朝这边过来,赶在小家伙到来前,她两口将碗里的绵绵冰吃光了。 果然,顾明谦一进了房间便盯上了她的碗。 “母亲刚刚在吃什么?” “没,没什么。”一开口,沈幼安的嘴巴还有些冰得打哆嗦,“这是夏冰给我开的调养身子的药。嗯,就是药,很苦。” “母亲,谦儿已经四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了。”顾明谦一副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沈幼安:“……” 顾明谦从身后的油纸里取出一根鲜红的糖葫芦递过去,“我用糖葫芦跟母亲换。” 沈幼安将糖葫芦推回去,“母亲不爱吃,你吃。” 她要想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不用换。 顾明谦:“……” “雪停了,母亲带你堆雪人好不好?”沈幼安朝窗外看了眼,忙转移了话题。 不是她不想让顾明谦吃,而是这孩子脾胃虚,吃不了。 自从扶云院烧了地龙,她便整日窝在房间,很少出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胖了五六斤,也该动弹动弹了。 “好!”顾明谦开心起来,瞬间将吃冰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走吧。”沈幼安取过貂鼠卧兔儿戴在头上,拉着小家伙的手来到院子里。 哈,小孩子真好骗。 院子里扫雪的小太监瞧见母子二人堆雪人,赶忙过来帮忙。 等到小太监堆好雪,沈幼安和顾明谦分别从丫鬟手中取过石头和红萝卜做雪人的眼睛鼻子,便是完成了。 堆完一个,顾明谦犹觉得不够,又让小太监堆了一个。 他拉着沈幼安的手朝高一些的雪人道:“这是母亲,旁边的小雪人是谦儿。” 沈幼安顿时明白过来。 难怪小家伙非要堆两个雪人呢。 她将头上戴着的貂鼠卧兔儿戴在大雪人头上,笑眯眯道:“嗯,这样就对了。” 王嬷嬷担心她着凉,又赶忙取来一顶帽子。 “好像还少了一个。”顾明谦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小雪人说了句。 等到第三个雪人堆起来时,他才满意地笑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身后传来顾明礼的声音,沈幼安和顾明谦齐齐转过身去。 顾明礼向沈幼安行过礼就被顾明谦拉到跟前,“大哥,这是我刚刚堆的雪人,你看像不像你?” 原来第三个雪人是顾明礼。 她就说要是翊王的话,这身高也不对呀。 这么说,翊王在小家伙心里排在第三?正想着就见顾明谦让人又堆了只小猫。 “这是泡芙。” 哦,是第四位。 “怎么没有父亲。”顾明礼听顾明谦介绍完,随口问了句。 顾明谦这才反应过来,“对哦,还有父亲呢!” 小太监听了这话,认命地继续堆雪人。 结果刚堆好,泡芙一溜烟窜出来,直接将“翊王”的鼻子踹歪了,气得顾明谦用雪球丢它。 泡芙身子灵活,一闪便消失了。 顾明谦扔出去的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沈幼安身上。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太监当即吓傻了,就连顾明礼都微微变了脸色,顾明谦更是愣在原地,小脸发白,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沈幼安却是从地上攒了个雪团扔向顾明谦,“母亲最擅长扔雪球了,一会你可不要哭。” 雪球掷到顾明谦衣摆上便散开了,落了一地碎雪。 “我才不哭呢!” 母子二人玩起雪球。 顾明礼本来不打算加入的,耐不住院子里气氛高涨,他也带着小太监玩起来。 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他们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有落回肚子里便再次提了起来。 沈幼安掷出去的雪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来人头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下值的翊王。 第61章 除夕 翊王下意识闭上眼睛,感受到砸在额头的雪球坠落才睁开眼睛。 额头上沾了点雪沫,很快便在皮肤上沁出湿意。 他扫了眼院子里的狼藉,脸色微沉。 院子里的一众下人全都吓傻了,纷纷下跪,将头深深埋入白雪中。 顾明礼脸色惨白,眼底透着惶恐。 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骤风暴雨。 一时间他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刚才跟着沈氏和顾明谦扔雪球,失了规矩体统。 顾明谦也很害怕。 但比起害怕,他更担心父亲会责罚母亲。 沈幼安愣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疾步上前。 她一边走一边从袖中取出帕子,来到翊王跟前,踮起脚为他拭去额头的雪沫,“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带着他们胡闹,让王爷受惊了。” “你也知道这是胡闹。”翊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虽然翊王仍然黑着脸,但是语气听不出怒意。 应该没生气。 沈幼安放下心来,胆子也大了些,看着几个雪人依次介绍道:“王爷看,这些我们刚才堆的雪人,这是妾身,这是谦儿,这是礼儿,最后这个……是王爷。” 其他几个雪人都是正常的,唯有翊王的雪人鼻子歪了。 看着既凶狠又滑稽。 看着翊王黑沉的脸色,沈幼安轻咳一声,“外面冷,王爷快进去吧。” “等等……”二人正要回房,顾明谦让小太监将自己抱起,认真地将“翊王”的歪鼻子扶正。 沈幼安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抽。 “翊王”的鼻子正了,翊王的鼻子好像要气歪了。 下雪天,吃火锅最舒服了。 晚饭时,沈幼安跟小厨房要了两个锅子,一个传统的羊肉锅子,一个鸳鸯锅。 鸳鸯锅又分为麻辣锅底和清汤锅底,麻辣锅底是夏荷炒的麻辣火锅底料,清汤锅底是小火慢熬的老母鸡汤。 桌上还分别放了对应麻辣锅底和清汤锅底的蘸料。 根据口味,还有干碟和油碟。 沈幼安只有吃烤肉时才会蘸干碟,其他时候都是油碟,所以桌上放了四碟油碟,两碟干碟。 不论是火锅还是蘸料所用的辣椒全是秋菊从兖州带回来的。 谁能想到,她原本只是想让秋菊去寻点辣椒,结果她却带回了玉米和番薯这两个意外之喜。 她早就想好了,等到来年论功行赏时,一定要给秋菊记上一功。 翊王和顾明谦不吃辣,二人吃鸡汤锅。 沈幼安和顾明礼则吃麻辣锅。 四人一直吃到戌时才让人将锅子收了。 沈幼安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无奈叹气,每吃火锅胖三斤啊! 初雪过后,之后的一个月里又陆续下了几场雪。 沈幼安仍然每天窝在屋子里。 有雪的时候便赏雪,没雪的时候便看书喝茶打发时间。 顾明谦最初还很喜欢下雪,连下了几次之后就没那么喜欢了,“化雪的时候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鞋子上都是泥,一点也不好。” 翊王倒是很欢喜。 瑞雪兆丰年,他盼着明年百姓有个好收成。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沈幼安喝完腊八粥,随手从春桃手里接过烘干的鸡胸肉喂泡芙和珠珠。 顾明谦指着珠珠快要垂到地上的肚子道:“母亲,珠珠是不是怀小猫了?” 后院的几个姨娘生下弟弟妹妹之前就是胖了肚子。 “我也不清楚,你要是想知道,不妨去问问孙公公。”沈幼安道。 孙公公便是之前宫里送来的兽医。 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她知道珠珠怀崽是迟早的事,不过还是春天生崽比较好,那会天气暖和。 珠珠怀崽一事还没有定论,消息便飞了出去。 先是陈庶妃过来求猫崽,又是何庶妃,最后连长平郡王妃都听说了,还早早准备好了聘猫的东西,只等珠珠产崽儿。 之前泡芙寻人的事情早就传开了,她们都想要一只“英雄”的后代。 除此之外,长平郡王妃还告诉了沈幼安一个好消息。 她有孕了。 沈幼安得了消息,让人送去了不少补品。 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二人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旁人。 成亲五年,只得一女。 不论是长平郡王的生母萧妃还是长平郡王妃的娘家,都曾明里暗里的暗示长平郡王妃要为长平郡王添人,好开枝散叶。 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感情好,夫妻齐心,将这些压力全都挡了回去。 如今她再次有孕,也能松口气了。 沈幼安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送完各府的节礼后,也差不多到了年下。 有秋月和秋菊顶在前面,沈幼安也不是太忙,她唯一留神的事便是宋婉仪的肚子。 腊月底,便足月了。 她这一胎前三个月卧床保胎,后三个月卧床保胎,中间数次见红,怀相还不好。 如今又赶在过年时生产,沈幼安想想就头痛。 宋婉仪的心却放得很宽,之前坐稳胎后她便回了趟娘家,她娘给她找了个会看相的民间大夫,那人给她请脉后惊喜地告诉她,她肚子里的孩子贵不可言。 所以她坚信这胎能够一举得男。 后面这几个月,她躺在床上该吃吃该喝喝,就连翊王去别的女人那里,她也不发脾气了。 连带着顾云瑛都过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 一直到除夕这日,宋婉仪的肚子仍没有任何征兆。 沈幼安微松了口气。 一早由春华服侍着换上吉服,带着府里的几个孩子同翊王一同进宫。 今年的除夕与往年不同。 为了庆祝大燕在此前的雪崩、水患以及鼠疫等几次天灾中逢凶化吉,皇帝在宫廷内外分别设宴,宴请宗室和朝臣。 他们不仅要在宫里用膳,还要留下守岁。 直至第二日大年初一,在宫里给皇帝和各位娘娘磕了头才能回府。 怕什么来什么。 马车刚刚行至宫门,翊王府的护卫便快马加鞭赶来。 宋婉仪要生了! 沈幼安满头黑线地对翊王道:“王爷,宋氏这胎不安稳,妾身得回府看着,这几个孩子就交给王爷了。” 好在还没有进宫,不然就麻烦了。 翊王点头。 心里也满是无奈。 宋氏一向多事,如今生个孩子也不叫人安生。 “你路上小心些,以防万一,一会我让张德海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回府。” “还是王爷思虑周全。”沈幼安起身换乘另一辆马车。 她虽然不想和宋婉仪打交道,但比起穿着一身沉甸甸的吉服在宫中行走,遵守着繁复的宫规,一直守岁到第二日,她宁愿回翊王府。 正要下车,身后一只小手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第62章 保大保小 沈幼安顺着粉色的衣袖看过去,“瑛儿?” 顾云瑛从马车内起身,小脸微白,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 “瑛儿想随我一同回府?”沈幼安问。 顾云瑛怯怯地点头。 沈幼安赶到翊王府时,宋婉仪正在披香院内撕心裂肺的喊叫着。 听着那尖利的声音,顾云瑛瞬间瑟缩了下。 “瑛儿,你去母妃院子里玩会好不好?”沈幼安将人交给秋菊,示意二人先去扶云院。 顾云瑛木然地跟在秋菊身边,眼底有几分恐惧又有几分不舍。 沈幼安带着秋月进了披香院。 院里的小厨房早就准备好了热水,丫鬟们还给宋婉仪准备了红糖鸡蛋、阳春面以及鸡丝燕窝等吃食。 稳婆和两个医女早已进了产房。 除了她们外,守在宋婉仪榻前的还有她的贴身嬷嬷和大丫鬟琥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此时,珍珠正站在廊前焦急地朝外面张望,直到看到沈幼安朝这边过来,她心口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重重落了回去。 不知为何,有王妃在,她就心安。 她忙提着裙子迎上去,“奴婢见过王妃娘娘。” 沈幼安略略颔首, “我家娘娘午饭时还好好的,谁知吃过饭没多久就开始肚子疼。娘娘身子不爽利的时候就想躺着,便让奴婢和琥珀姐姐扶她上床休息,结果刚躺下娘娘就说衣服湿了。” 沈幼安进了房间,宋婉仪的惨叫越发凄厉,她叫来医女问道:“宫口开几指了?” 医女摇头,“回王妃娘娘,侧妃娘娘宫口一指未开呢。” 她也不知宋侧妃为何会叫的这么惨烈,一会开宫口时候还有的疼呢。 “可要用催产药?”宋婉仪从破水到现在已有两个时辰。 “暂时不用,侧妃娘娘的羊水还很足。” 正说着两个小丫鬟端着吃食进了产房,里面很快传来琥珀的劝慰声,“娘娘多少吃一些吧,您中午用的就不多,一会怎么有力气生产呢。” “我都,都快痛死了,哪里吃得下?拿走,都给我拿走,啊——” “现在还没到生的时候呢,娘娘省点力吧。”稳婆叹气。 足足叫了两个时辰了,她没叫累,她都听累了。 又不肯吃东西,一会可怎么生啊! 沈幼安听了几句里面的动静,又问道:“侧妃现在这种情况能不能用止痛药?给她开些止痛药喂下去。” 每人对疼痛敏感程度不同。 宋婉仪叫成这样,没准是疼痛敏感体质。 医女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宋婉仪喝下止痛药后,惨叫声逐渐小了下去,也有心情吃东西了。 她一边吃一边瞪了眼候在榻前的医女,“既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不早点拿出来给我用?不尽心的东西,回头等我禀告王爷,定要治你们的罪!” 两个医女立即跪下请罪。 沈幼安:“……” 她无力扶额,这才发现她头上还戴着沉甸甸的凤冠,怪不得脖子酸痛呢。 珍珠极有眼色,见她眼底泛出疲倦,便道:“我家侧妃一时半会还生不了呢,王妃娘娘先回去歇息吧,一会宫口开了奴婢再去请您。” 沈幼安点头。 她得赶紧回去换一身行头,不然真要累死了。 回到扶云院时,顾云瑛正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双目无神,抿起的嘴角隐约透着揪心。 紧绷的小脸上有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郁。 秋菊立在她身后,眼底有些叹息。 这个大小姐也怪可怜的。 沈幼安进了内室,春华给她换了身轻便保暖的衣裙。 来到偏厅时,春花已经泡了茶,桌上还有两样冒着热气的点心,“王妃您先喝杯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夏荷姐姐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沈幼安朝外面看去。 只是换个衣服的功夫,天色就暗下来了。 这会子,翊王他们应该入宴了,也不知宫里除夕的膳食比起中秋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她想了想,对春花道:“让夏荷准备些饺子,汤圆。” 吃饺子是传统。 至于汤圆,她想吃些甜的。 从前在瀛州,每到除夕,沈母便拉着他们全家人拜祖宗,拜菩萨,拜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泰山奶奶……等各路神佛。 用沈母的话说便是,他们家不养闲神,菩萨来了,也得竞争上岗。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饺子,守岁。 有时候兴致来了,哥哥们还会切磋一番武艺。 她则带着侄子侄女点爆竹,放烟花,有一次还差点将沈父的胡子烧着。 沈父气得瞪眼,却不舍得揍她。 虽然天气酷寒,但一家人在一起,心是暖的。 沈幼安忙将回忆赶出脑海。 本来不难受的,一想多了心口就发酸。 这是她在上京过的第二个除夕,即便一个人,她也要好好的。 如此便是对沈父沈母最大的回报了。 晚饭摆好后,沈幼安带着顾云瑛净手、入座。 许是顾云瑛第一次在扶云院用饭,又或是她心里藏着心事放不开,总之她满脸怯弱,一副生怕出错的模样。 “不要拘束,就当这里是披香院。”沈幼安为她夹菜道。 顾云瑛闷闷点头,“谢谢母妃。” 她对扶云院的菜式有些好奇,但不敢多看,丫鬟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再加上心里惦记着正在生产的母亲,也没多少胃口。 没用多少,她便吃不下了。 但沈幼安没放下筷子,她又不敢先停筷。 沈幼安察觉到了,便道:“吃饱了就去花厅喝杯茶解解腻吧,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不用紧张。” 顾云瑛有些感动,福身告退。 用过晚饭,沈幼安稍坐了一会,便系了斗篷,准备去披香院。 顾云瑛立即跟过来,忐忑问:“母妃,我想回去看看我娘,可以吗?” “当然可以。” 沈幼安刚出了院子,便迎面遇上朝这边过来的珍珠。 “王妃娘娘,我家侧妃宫口开了,稳婆说若是快的话,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诞下小主子。”她的声音里透着欢喜。 听到这话,沈幼安身侧的顾云瑛也微微松了口气。 谁知几人来到披香院时,产房内却传来一道噩耗,“侧妃娘娘难产,保大还是保小,王妃娘娘拿个主意吧!” 第63章 尊重他人命运 沈幼安眸色微沉。 她身旁的珍珠笑意僵在脸上,身形一矮,险些倒下。 顾云瑛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惊恐着跪在沈幼安脚边,“母妃,求你救救我娘,求求你。” 沈幼安深吸一口气,吩咐珍珠将顾云瑛带走,快步进了房间。 “张公公可有送太医进府?”她边走边问。 “保大还是保小,便是杨太医说的。”琥珀又急又怕,出了一身冷汗。 “王妃娘娘,您快决定吧,侧妃娘娘的身体拖不得了。”说话间,一个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男人从产房内出来,他的脸上尽是凝重之色。 他简短的向沈幼安说明了原因。 宋婉仪肚子里的孩子屁股朝下,胎位不正。 医女和稳婆为她揉了半天肚子,胎位却一直纠正不过来,眼看着羊水将要流尽,宋婉仪也将近力竭,他才不得不提出保大保小的建议。 “保大。”沈幼安没有太多犹豫。 上一世,她在无数影视剧里看到过这个场景,从未想过一天,自己也会面临这个问题。 她想,只要是正常人,面对这个问题都要保大吧? 谁知话音刚落,一墙之隔的产房内便传出宋婉仪急切的声音,“保小,我要保小,啊——” 沈幼安:“……” 杨太医:“……” “这是我的孩子,听我的……” 嬷嬷忍不住劝道:“娘娘,快别说话了,您省省力气吧。” 宋婉仪一把拉住她的手,“嬷嬷,你知道的,我肚子的是男孩,是翊王府的希望,我要生下他,我必须要生下他,你帮帮我……” 看着她死死瞪大的眼睛和剧烈起伏的胸口,嬷嬷都被吓住了。 宋婉仪说完,便是一阵痛苦的惨叫。 凄厉又悠长。 在漆黑的长夜里回荡,宛若讨债的女鬼。 杨太医被刺得耳膜生疼,还不能表现出来,犹豫着看向沈幼安,“王妃娘娘,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保大。”沈幼安仍然没有改变决定。 孩子没了以后还可以再生,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我要保小!这可是我和王爷唯一的骨血!”宋婉仪咬牙切齿地看向房门的方向,“别听她的,她肯定是嫉妒我要生儿子了!” “王妃娘娘,这……”杨太医为难。 沈幼安闭了闭眼,“听她的。” 她怎么忘了。 宋婉仪是个恋爱脑,还是个不知好歹的恋爱脑。 既如此。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沈幼安一副请便的模样杨太医身形一颤,房间内的众人也跟着吸了一口冷气。 谁不知道王妃进府将近两年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侧妃喊的这一嗓子,不恭敬不说,还往王妃娘娘的心口上扎刀子。 王妃娘娘明显是被侧妃气着了。 今日这种情况若是放在别的人家,去母留子,主母指不定要开心成什么样了,偏偏王妃心善要保下她的性命,她还不领情。 侧妃娘娘可真是不知好歹啊! “啊!啊——” 杨太医进去没多久,随着宋婉仪几声尖厉的惨叫,稳婆惊喜出声,“生了生了,是位小姐!” 宋婉仪看着杨太医拿着剪刀过来剪她的肚子,差点没吓死。 在巨大的恐惧中,她拼出吃奶的劲儿,猛地将肚子里的东西挤了出去,随即而来的便是无穷尽的撕裂剧痛。 这疼痛几乎要了她的命,她痛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听到稳婆的话,还以为自己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顾不上身下的疼痛,她扶着嬷嬷就要起身,“你,你说什么?” “恭喜侧妃娘娘,是位千金,奴婢先抱出去给王妃娘娘看一眼。”稳婆笑道。 “不,这不可能。”宋婉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榻前的嬷嬷也变了脸色,抓住稳婆道:“你看仔细了,当真是位千金?” “这还能有假,不信你自己看。” “我来看!”宋婉仪不顾一切地?掀开女婴的包被。 检查完之后,她心底仅剩的那点希望也断了,整个人陷入了被褥之中。 瞳孔放大,嘴角嗫嚅。 “不,不是这样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她喃喃着,似乎久久不能从她生了个女婴的消息中回神。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对众人道:“也许我怀的是双胎呢?” 杨太医:“……” 医女:“……” 稳婆道:“不是双胎,奴婢刚才看过了。” “万一还有一个呢?你往里掏一掏,一定还有个男孩!我明明算过的,不可能没有。”宋婉仪歇斯底里道。 “……侧妃娘娘,里面真没了。” “娘娘!” 宋婉仪终于受不住打击,昏死过去。 杨太医是外男,进产房是迫不得已,如今宋婉仪已经平安生产,他没有再留下的道理,匆匆出了房间。 两个医女赶忙为宋婉仪缝合止血。 虽然孩子在最后关头时转了胎位,但仍不是太正,宋婉仪下身撕裂得惨不忍睹,即便日后恢复了,也会留下很大痕迹。 也就是说,宋侧妃以后怕是难再侍寝了。 稳婆将孩子抱出去给沈幼安瞧时,才发现一个问题,这孩子自从生下来后就一直闭着眼睛,也不会哭。? 安静得让人害怕。 “王妃娘娘,您看这孩子……”她说得欲言又止,最后仍然没敢将“四小姐怕是个傻子”这话说出来。 但沈幼安很快便发现了孩子的异常。? 她先让夏冰瞧了一遍,又让太医仔细检查了下,二人都没有得出确切的诊断。 孩子还太小,现在还看不出来。 沈幼安看过孩子后,给负责接生的医女、稳婆都打了赏,又让江来福去宫里给翊王递了消息。 等她忙完回到扶云院时,已经子时过半了。 第二日,她一觉睡到自然醒。 翊王昨晚便往府里送了消息,让她今日好生歇息,不必进宫,所以秋月由着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午饭后,各院的人陆续过来请安。 众人过来一是给沈幼安磕头敬茶,二是结伴去披香院看望刚刚生产的宋婉仪。 一行人赶过去时,便听到一墙之隔的室内传来宋婉仪有气无力地声音,“抱她出去!我不想看见她,让她滚!” 第64章 笑话 尤其是最后这一句。 不单单是厌恶,而是浓浓的恨。 花厅内的众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宋侧妃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刚出生两天的孩子生了这么大恶意。 披香院昨晚的事她们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宋侧妃一心想生儿子,结果又生了个女儿,难免心中郁结。 几人对视一眼,迅速做了决定。 宋侧妃平常脾气就不好,更别说在气头上了。 大过年的,上赶着找骂,这不是自找晦气吗?所以,她们打算放下贺礼就走,不去触这个霉头。 “王妃娘娘……” 陈庶妃刚要开口,里面又传来摔打的声音,“你们都聋了不成,我说了让她滚!” “娘娘,这……这是您的亲骨肉啊。” “就当我没生过!你现在就将她抱走,谁爱养谁养,反正我不要!”宋婉仪动了怒,不小心扯到下身的伤口,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她身子微微打颤,怨愤的眸子恨不得在嬷嬷怀中的婴儿身上灼出洞来。 外面众人面面相觑。 生儿生女那都是命,自己命不好还要怪罪到孩子身上。 神经! 几人皆在心里叹了句可怜。 不多一会,施嬷嬷叹着气将四小姐抱了出来。 看见外面众人,立即福身行礼,最后心疼又无奈地对沈幼安道:“王妃娘娘,这,这可如何是好?” 四小姐自从出生后便一直睡着,就连刚才里面那么大的动静都不曾睁开眼睛。 这四小姐不仅不会哭,恐怕眼睛还有点问题。 也不怪侧妃娘娘视她不祥。 可一想到这孩子自从出生后才吃了一次奶就被侧妃娘娘制止,她又觉得孩子可怜。 若是这么下去,四小姐怕是…… “先将孩子抱去扶云院,等王爷回来了再说。”沈幼安道。 她打算将这个烂摊子丢给翊王。 谁播种谁负责。 里间的宋婉仪听到外面的动静,这才意识到后院的女人过来看她了,顿时怒不可遏地喊道:“走,都给我走!凭你们也想来看我的笑话?” 众人:“……” 就连平日里与宋婉仪不对付的陈庶妃都忍不住摇头。 疯了。 彻底疯了。 施嬷嬷一脸歉意和惶恐地看向沈幼安,“王妃娘娘,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家娘娘一般见识。” 沈幼安不愿多留。 带上孩子和乳母便打算离开。 隐形人一般的何庶妃突然开了口,“王妃娘娘,能不能让妾身看看这孩子?” 众人皆朝何庶妃看去。 不论是日常请安还是一起用膳,何庶妃比从前的白庶妃还要没有存在感。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开口。 沈幼安点头后,施嬷嬷将孩子抱到何庶妃跟前。 何庶妃看着嬷嬷怀中睡得正熟的小婴儿,不自觉得地弯了嘴角,“这孩子天庭饱满,耳垂宽大,是个有福气的。” 众人惊讶地看过去。 福气? 一个傻子能有什么福气? “王妃娘娘,若是侧妃娘娘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否将她交给妾身抚养?”何庶妃真诚道。 几个侍妾都震惊了。 四小姐明显不是正常孩子,而且她的生母还是难缠的宋侧妃,何庶妃魔怔了么,竟要应下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 就连施嬷嬷都有些不解,“何庶妃,您这是……” “我挺喜欢这孩子的。”何庶妃笑得温和。 “这……”施嬷嬷语塞,看了眼沈幼安,“王妃娘娘,老奴去问问我家娘娘。” 沈幼安应了声,看向何庶妃,“你可想好了。” 何庶妃点头。 很快里面便传来了宋婉仪痛快的声音,“她想要就给她。” 甩掉这个讨债鬼,她也能解脱了。 “求王妃娘娘为四小姐赐名。”何庶妃请求道。 虽然不知这孩子以后的命运会如何,沈幼安还是为她取了个美好的名字,顾云琼。 得了名字后,何庶妃抱着孩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原本为四小姐预备的乳母和两个教养嬷嬷一个管事嬷嬷也都跟去了栖迟居。 披香院瞬间空了下来。 宋婉仪一身轻松,仿佛身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痛了。 顾云瑛却看着众人离开的方向一阵不舍,她还是很喜欢那个刚出生的妹妹的。 可惜她没能力将她留下。 翊王回来得知宋婉仪将女儿送给了何庶妃抚养,气得脸色铁青。 从扶云院出来便直奔栖迟居去了。 宋婉仪原本以为她这次生产受了这么大的罪,翊王一进府就会过来看她的。 直到入夜还等不到人影,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施嬷嬷和琥珀跟在身边劝慰,“娘娘消消气,您还在月子里呢,切莫动怒。” “我要见母亲,她明明跟我保证我肚子里的这胎是男孩,为什么生下来又是个丫头片子!”宋婉仪眼泪控制不住地流,“王爷一定是嫌我生了女儿才不来看我的。” 施嬷嬷为她擦眼泪,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早就听说王爷去了栖迟居,若是不将四小姐送出去,王爷肯定就来她们披香院了。 但这话,她怎么敢说。 与栖迟居隔了一道墙的香云院内。 周侍妾看着突然造访的赵侍妾,心底下意识生出排斥,“赵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要绣品的。” 赵侍妾自来熟地坐在周侍妾对面的绣墩上,指了指隔壁,小声道:“那边的动静你可听到了?” “什么动静?我一直在做绣活,没注意。”周侍妾说话时手中的活计一直没停。 “这么大动静你都不知道,王爷来了!” 赵侍妾说着向前探了探身子,撇着嘴道:“四小姐前脚刚抱到栖迟居,王爷后脚就过去了。” “啊?这样啊。”周侍妾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说什么人淡如菊,一心向佛,我才不信呢!都进了王府后院了,哪有人不想争宠的?” “不能吧,何庶妃那日不是说……” 赵侍妾急着打断了她的话,轻嗤道:“只有你傻,才会相信她的话。那些个嘴上说不争的,都是没能耐争的,你看日后有宠了她争不争?” 周侍妾没再说话,手中的活计却停了下来。 “她若是不想争宠,养别人的孩子做什么?还要养个那样的……”赵侍妾说着压低声音,指了指脑袋,“我可听人说了,那孩子这儿有问题。” 第65章 心狠 自从何庶妃抱养了四小姐后,翊王每日都会去栖迟居坐上一会。 赵侍妾私底下没少笑话何庶妃枯木又逢春。 洗三这日,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四小姐在洗完之后,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狭长的丹凤眼几乎占了半张脸,和宋婉仪那双眼睛如出一辙,却无比纯净,如琥珀般晶莹透亮,不染尘埃。 何庶妃瞬间愣住了,真是个漂亮孩子。 即便四小姐以后耳不能听、口不能言,这双眼睛也足以弥补这两个缺点了。 翊王得知四小姐睁了眼睛后,直接带着府医赶到了栖迟居。 府医再三诊断后才向翊王道:“回王爷,目前来看,四小姐很健康,并无隐疾。不哭不闹许是性子安静,等以后会说话了就好了。” 翊王彻底放了心。 何庶妃更加珍惜地教养着四小姐。 翊王称何庶妃慧眼识珠,赏了她不少东西。整个正月里,有十天都宿在了栖迟居。 宋婉仪直到出了月子才知道这些事情。 她被气得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哭闹着要将四小姐要回来。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这个女儿,而是不甘心自己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为旁人做嫁衣。 她去扶云院找沈幼安,沈幼安打着太极将事情推到了翊王身上。 宋婉仪又去找翊王,但她连翊王的影子都见不着。 二月二,龙抬头。 翊王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忙春耕的事情,不仅要种红薯,还要播玉米。农桑关系到国本,他必须亲自盯着。 一进二月,他便忙得脚不沾地,有几日还直接住在了庄子上。 等他忙完已是二月中旬。 翊王看着守在花厅内的秋菊道:“过两日我想派人去兖州走一趟,届时让秋菊一同前往。” 玉米和红薯并非去年才有,但这样的东西却没有得到推广,也无人上报。 他必须让自己的人走一趟才放心。 沈幼安点头。 秋菊再走一趟兖州,届时不用她出面,翊王自会为她请功。 哪怕皇上到时只赏不封,得些金银财物也是好的,再加上她一早准备好的嫁妆,足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了。 虽然舍不得,但秋月秋菊她们总归要嫁人的。 如今她们已经将风花雪月这几个小的带上了道,她也要为她们好好踅摸踅摸夫家了。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春花进来通禀:“启禀王爷,王妃娘娘,侧妃娘娘过来了,说是求见王爷。还说,若是王爷不肯见她,她就,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若不是来福公公拦着,估计刚才就一头撞上门前的玉兰树上了。 那树种下两年,今年才好不容易冒了些花骨朵。 王妃宝贝着呢,撞坏了怎么办? 翊王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去告诉她,若是想寻死觅活就回披香院,别脏了王妃的院子。什么时候不闹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不等春花出去传话,宋婉仪便迫不及待地进了花厅。 “王爷,妾身不闹了,再也不闹了。”尽管满身狼狈,她还是尽可能地维持着以往的高贵与矜傲。 她进了花厅,整理了下衣摆,一掀衣摆跪在翊王面前,“王爷,四小姐是妾身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会不心疼?” 翊王掀了掀眼皮,“你心疼还将她送出去?” “都是妾身一时糊涂,如今妾身已经知道错了,求您饶过妾身这次吧。” 宋婉仪泫然欲泣,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妾身从未求过您什么,就这一次,求您将四小姐还给妾身好不好?” 翊王又垂下双眸,“你求过的事还少吗?” 沈幼安:“……” 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修罗场? 她好想逃…… 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明明是她的院子。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花厅内的其他婢女也都低着头,恨不得堵上耳朵。 “看在妾身伺候您多年的份上,您就成全妾身吧。”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是宋婉仪想要体面也没有了,她只得搬出她和翊王这些年的情谊。 盼着翊王看在这些年的感情上,原谅她这次。 但显然她还是不够了解翊王。 “木已成舟,早在琼儿满月那日,就已经上玉碟,记在了何庶妃名下,如今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翊王幽幽看着她,“别忘了,你不是只有琼儿这一个女儿。” 宋婉仪再也说不出话来,失魂落魄地回了披香院。 她死死地咬着嘴角,不让自己哭出来,可眼泪还是无声地从脸上滚落。 论心狠,没有人比得过他。 她不过是气头上的时候使了点小性子,怎么就无法挽回了? 那明明是她的女儿啊! 就算她不喜欢,那也是她生的女儿。 怎么就成了何庶妃的? 这件事后,翊王再也没去过披香院,宋婉仪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后院也平静了下来。 沈幼安又过起了清净日子,再度开启咸鱼生活。 进入四月后,后院虽说风平浪静,但也不是一点浪花都没有,比如赵侍妾今日不小心用了何庶妃要的点心,明日不小心弄脏了李侍妾的衣服。 只要不是太过分,沈幼安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整体上看,后院还算和谐。 顾明谦休沐这日,看到玉兰枝头的花苞开了,立即兴冲冲地跑进花厅,“母亲,玉兰开花了!” 沈幼安探头看向外面。 门口的那两棵玉兰从上个月就开始打花苞,她盼了大半个月都没动静,等得都快放弃了,没想到今天全开了,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呀。 她转身出了花厅。 光秃秃的枝桠上,不见一片叶子,唯有千朵万朵雪白竞相绽放。 映衬着庭前的红墙绿瓦,极有古风意境。 沈幼安正感慨着才猛然想起,眼下自己所处的时代,可不就是古代么。 上一世她经常穿着汉服到古风景点打卡,幻想着穿越时空,没想到自己真有穿越的这一日。 所以说没事别总想着穿越。 真要到了古代,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幼安很快收敛思绪。 微风吹过,花枝摇曳,落花飘零,她下意识伸手去接。 花瓣从指缝穿过,飘荡着埋入泥里。 正叹落花无情,腰肢突然被人揽住,她惊得猛然转身,“王爷?” 翊王一手抱着顾明谦,一手揽着她,“我见你看得认真,便没有叫你。你若是喜欢玉兰,回头我让张德海在府里都栽上玉兰。” 沈幼安心想,你还不如叫我呢。 这从背后冷不丁地来一下,她的条件反射都吓出来了,差点就要问候他的牛牛了。 第66章 他们有了孩子 “妾身虽喜欢玉兰,但也不至于剥夺其他妹妹喜欢别的花木的权利。”沈幼安很快便从地上的落花处收回视线。 玉兰树下,翊王拥着妻儿。 仿佛是寻常的百姓家,一家三口温馨美好。 他突然想,如果他们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是像他多一点,还是更像她? 一想到那双幽深的眼睛,他忙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身在皇家,由不得他。 “喵呜~”泡芙听见几人的动静,叫了一声从猫窝里踱步出来,两爪前伸,撅起屁股,一边伸懒腰,一边打哈欠。 天气渐暖,春桃在院内的花圃边上给它和珠珠做了个猫窝,两小只白天便睡在那里。 “泡芙!”顾明谦唤了一声从翊王怀中下来。 泡芙围着他又亲又蹭,喵喵叫了两声便跳到了他的肩上。 “当心压到你。”沈幼安顺手撸了一把。 过了个冬天,泡芙越来越有“大橘为重”的趋势了,她目测这家伙现在至少十几斤。 “母亲,珠珠怎么不出来呀,是不是快要生小猫了?” 沈幼安循着顾明谦的视线看去,珠珠正懒洋洋地垫着爪子趴在猫窝里睡觉。 侧躺着露着大大的肚腩,几乎占据了一半地盘。 瞧着像是揣了崽。 “应该快了。”她笑着回了句。 由于翊王在,她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便同翊王一同进了花厅。 等第二日翊王离开,她才让人叫来了孙公公。 据她所知,猫咪怀崽三个月就要生了,距离珠珠有孕,至少四个月了。 这肚子里揣的是哪吒不成? 孙公公抱着珠珠切脉检查,而后一脸为难地看向沈幼安,“回王妃娘娘,珠珠小主子从脉象和症状上来看,不像是有孕。” “可它的肚子……” “应该是伙食丰富,长胖了。” 沈幼安:“……” 合着她盼“孙子”盼了几个月,盼来的是珠珠的富贵袋? “之前从宫里抱过来时,瞧着一切正常,但奴才刚才给珠珠小主子检查时发现它的胞宫好像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胞宫发育不全,恐怕难有子嗣。” 就在孙公公忐忑不安时,沈幼安道:“也好,免受生育之苦了。” 孙公公心中微松。 沈幼安又道:“近来泡芙半夜总是嚎叫,还经常乱尿,孙公公可有法子改善这种情况?” 翊王睡眠浅,总是将他吵醒,她实在担心翊王一气之下将它丢出去。 “这好办,骟了就好了。” 骟? 沈幼安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绝育。 后世养猫基本都会绝育,这样猫少受罪,人也省心,只是这是古代啊,这个时代的绝育技术成熟了吗?有没有风险? 垂眸看到跪坐在地上的孙公公,她好像突然放了心。 人都没问题,猫应该不难吧? 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担忧地问出了声,“会不会有危险?” “王妃娘娘放心,奴才骟了一辈子的猫狗,还从未出过意外。”孙公公拍着胸脯保证。 沈幼安点点头,转眸看了眼正在舔毛的泡芙。 泡芙像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舔毛的动作一顿,随即猛地窜了出去。 就这样,泡芙绝育的日子定了下来。 顾明谦与泡芙感情最为交好,她便没将这事告诉他,免得他担忧,读书时分神。 “公猫必阉杀其雄气,化刚为柔,才能日渐肥善。”孙公公说着笑眯眯地将泡芙抱进了院子里临时搭建的“手术室”。 此前,泡芙被喂了些土荆芥(猫薄荷)水,这会正晕晕乎乎的。 沈幼安目送泡芙进去。 挨了这一刀,以后就断绝红尘了。 她想着揉了揉怀里犯困的珠珠道:“以后你们就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吧。” 手术室内,泡芙脑袋上包着巾帕,四肢被两个小太监控制着。 此时的它还在感受着土荆芥的法力无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正嗨着,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刀。 它登时惨叫,“喵呜——” 不多时,孙公公熟练地对泡芙胯下的伤口上药包扎。 等血止了,便将纱布拆开。 泡芙在一阵痛不欲生的剧痛中被人戴上了脖套,它甚至都没机会看一眼它可怜的蛋蛋。 这个时代的阉割技术已经很完善了,泡芙的伤口并不大。 最多十日便可完全恢复。 顾明谦休沐回到扶云院看见泡芙脖子上一直戴着脖圈,不免心生好奇。 “母亲,泡芙为什么要戴着这个?” “戴着这个防止它舔伤口。”沈幼安说话时,泡芙正在拼命地够着脖子往下舔,但怎么也舔不到。 顾明谦顿时紧张起来,“泡芙受伤了吗?” “算是吧,一点点,不严重。” 顾明谦立即跑到泡芙跟前,“你哪里受伤了,疼不疼?” 翊王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随即朝沈幼安看去,眼神有几分询问。 他有几日没来扶云院了,并不知道泡芙绝育的事。 “珠珠胞宫有点问题不能生崽,泡芙总发情也不行,我寻思着就把它骟了。” 翊王:“……” 听到她这句轻飘飘的话,他的胯下莫名一凉。 “骟了?就是做公公的意思吗?”顾明谦狐疑问,他从母亲的话里隐约理解了这个字的意思。 沈幼安点头。 “泡芙不能让珠珠生小猫所以就让它做公公了吗?”顾明谦童言无忌道。 翊王:“……” 沈幼安嘴角抽了抽,这么理解也不能说不对。 但莫名地不敢看对面男人的脸色。 顾明谦转身去摸泡芙,声音温柔,“别难过了,就算你变成了公公,我也会对你好的。” 又过了四五日,泡芙的伤便全好了。 摘了头套后,一阵上蹿下跳。 看着它这副活泼的模样,沈幼安终于放了心。 四月底,齐王次子和吏部左侍郎嫡长女缔结秦晋之好,沈幼安和翊王带着贺礼前往齐王府吃喜酒。 翊王去了前院,她则带着婢女去了后院。 此时,齐王妃正带着两个侧妃几个婆子招待女眷。 看见她过来,眼底有恨意一闪而过,狠狠掐了把大腿,才在脸上堆出笑意,正要开口,一道惊喜的声音便越过了她,“四嫂!” 长平郡王妃捧着八个多月的孕肚欢喜地朝沈幼安招手,“四嫂总算来了,我盼你好一会了!” 一个嘴里淬毒的,一个没眼色的。 不讨喜的算是凑齐了。 齐王妃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才没让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意僵在脸上。 第67章 新人换旧人 “四弟妹来了,快快里边请。” 看着齐王妃朝这边迎过来,沈幼安福了福身道喜,“恭喜二嫂觅得良媳,恭祝明辰和韩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好好好,我在这里谢谢四弟妹了。先前都是二嫂不好,四弟妹可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二嫂生分了。”齐王妃狠狠绞了绞手里的帕子。 忍得好辛苦。 若不是王爷提前叮嘱了他们齐王府要和翊王府交好,让她借着这个机会和沈幼安化干戈为玉帛,她早就把帕子甩到这个贱人脸上了。 谢明辰是她死对头柳侧妃的儿子,王爷甚至还想为他请封世子,她心里都快呕死了。 她恨不得那个小崽子断子绝孙,怎么可能盼着他早生贵子? 这个沈幼安就是专门来寻她晦气的! “先前的事?我早就忘了,二嫂怎么还记着呢。一点小事而已,二嫂不要放在心上。”沈幼安确实忘记了,当时生气的又不是她。 齐王妃:“……” 人家都不记得,她白气了这么久! “齐王妃,恭喜恭喜啊!” 齐王妃正生着闷气,几个锦衣妇人进了门,纷纷朝她道喜,她立即笑脸相迎。 转身看了眼庭前的沈幼安,她立即对身后的下人吩咐,“没看我这正忙着吗,还不快请翊王妃进去。” 她说着又向沈幼安赔笑道:“四弟妹,你看我这……实在抽不开手,我让下人招待你。” 她和沈幼安是打不了交道了,这贱人一开口她就生气! “二嫂不用担心,我帮你招待便是。” 长平郡王妃和长平郡王一样,是自来熟的性子。 齐王妃懒得理会二人,深吸一口气,转身换上笑脸招待正进门的宾客。 长平郡王妃拉着沈幼安进了花厅说话,摸着肚子问,“四嫂,我都快生了,你家珠珠还没生吗?我聘猫的聘书和彩礼都准备好了。” 沈幼安嘴角抽了抽。 她早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真没生啊!”长平郡王妃不可置信道。 沈幼安便将珠珠胞宫发育不全的事说了,“我以为怀上了,谁知它只是发胖。” 长平郡王妃:“……” “实在抱歉了。” “嗨,小事,回头我让承逸再抱一只母猫过去。”顾承逸便是长平郡王的名字。 “我把泡芙骟了。” 长平郡王妃:“……” 好半天,她才遗憾地看向沈幼安,“四嫂,像泡芙这样机灵的猫可不多见,怎么不让它下崽呢?” “它有珠珠就够了,还是别让它去祸害别的小母猫了。” 长平郡王妃听到这句话扑哧笑了。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新娘子进门了,新娘子进门了!” “四嫂,我们也去看看吧。” 虽然长平郡王妃挺着大肚子,但脚步稳健,一点也不像是快要生产的人。 沈幼安被她拉着出了花厅。 刚到院子,就和姗姗来迟的太子妃、安阳郡王妃以及河间郡王妃打了个照面,几人相互见礼。 “四弟妹,七弟妹,你们慌慌张张的这是要去哪?”太子妃笑得温婉。 “太子妃嫂嫂,我们正打算去看新娘子呢,你们去不去?” 太子妃摇摇头,一身太子妃吉服将她衬得端庄至极,“我刚从外面进来,远远地瞧了一眼,就不去了。” “我也不去。”安阳郡王妃浅笑。 “我……”河间郡王妃看了眼外面的热闹,又转眸看向迈步的太子妃,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走吧,我们去。”长平郡王妃也不在意,拉着沈幼安就走。 说是出去看热闹,二人也不过是走到了垂花门。 只能远远地朝外面瞧一眼。 不多时,身穿大红喜袍的顾明辰便拉着同样一身喜袍并盖着红盖头的女孩进了门,二人之间还系着一根红绸。 顾明辰白若冠玉,眉眼清润,看上去神采奕奕,在喜袍的映衬下更显气宇轩昂。 只是那副十五六岁的骨架还撑不起这份气宇轩昂,给人一种小孩穿了大人衣服的稚嫩感。 等二人进了花厅,她们便看不见了。 没站多久,长平郡王妃便累了,丫鬟扶着她回了花厅。 二人刚坐下,前院便传来礼成的声音。 在众人的簇拥下,顾明辰一路带着新娘子进了后院,将人送到喜房他才去了前院。 喜宴正式开始了。 沈幼安不是很喜欢桌上的菜式,没吃多少便搁了筷子。 饭后,齐王府的下人将饭菜撤下,送来了茶点。 沈幼安刚喝了杯茶,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便挤到了她身边,脆生生地唤了她一声四婶婶。 “这是二哥家的老六。” 长平郡王妃向沈幼安介绍,又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二嫂的心肝宝贝。” 沈幼安看了出来。 眼前的小男孩脸盘和眉眼都和齐王妃生得一模一样,不难猜出来。 “七婶婶。”顾明彦还算乖巧。 “今日是你二哥的大喜日子,明彦怎么不在前院。”长平郡王妃温和问。 顾明彦小嘴一撅,“前院一点都不好玩,大人们都在喝酒。” 他说着看向沈幼安的眼睛一亮,“听说四婶婶在这里,我就偷偷跑过来了。四婶婶,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沈幼安狐疑,“找我?” “我听说四婶婶之前送给了明谦弟弟一座可以动手拼的房子,我过来问问四婶婶是从哪个铺子买的?”他听说之后就让贴身小太监去找,结果找遍了整个上京城也没找到。 长平郡王妃笑道:“你又没见过你四婶,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四婶。” “我身边的红玉姐姐告诉我长得最好看的就是四婶婶。” 长平郡王妃佯装生气,“难道七婶婶就不好看吗?” “七婶婶也好看,都好看。”顾明彦的小嘴像是抹了蜜一般,说着摇了摇沈幼安的衣袖,“四婶婶,您就告诉我吧。” “彦儿!”齐王妃焦急出声。 她发现顾明彦不见了便一路找到了这里,结果就看到这让她眼前一黑的一幕。 齐王称赞这个贱人,她的儿子也喜欢这个贱人。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那是我自己画的图,专门找人定做的,回头我送你一套吧。”沈幼安想起上次的图纸还保存着便道。 顾明彦双眼放光,“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四婶婶!” 他激动地朝齐王妃跑去,“娘,四婶婶真好!” 齐王妃:“……” 很快喜宴便散得差不多了,翊王和长平郡王结伴来到垂花门前接人。 沈幼安和长平郡王妃得到通禀便起身向齐王妃告辞,临去前又和太子妃、安阳郡王妃以及河间郡王妃打了声招呼。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太子妃笑了句,“瞧,四弟对四弟妹越来越上心了呢。” 齐王妃冷嗤,“新人换旧人,可惜了前头的那个,老四真是个没良心的。” 第68章 倒了八辈子的霉 沈幼安刚回到府上便听说了王庶妃闹自杀的事。 自从她上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挂在翊王身上被翊王禁足后,安生了好一阵子。 前段时间往王家递过几次书信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开始闹腾起来。经过半年的相处,沈幼安也摸清了她的脾性,对于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行为一般不理会。 至于翊王,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后院的小打小闹根本传不到前院。 沈幼安估计,他恐怕早就忘了王若依这个人了。 回到扶云院,喝上一杯正山小种,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天的疲倦也一扫而空。 喝了两泡后,又让春花往茶叶里加了点菊花一起冲泡。 春月一边为她捏肩一边跟她说着听雨斋的事情,“在听雨斋伺候的彩云是奴婢的同乡,她告诉奴婢,王庶妃从二月的时候就开始闹,隔三差五就要寻死觅活一次,她和彩霞两个一开始还会好生劝着,现在都被折腾烦了,也不管了。” 她说着忍不住笑起来,“那彩霞是个爽快的,王庶妃今日闹着上吊时,她还特意跑去绣房要了条白绫,说是结实耐用,保证不让王庶妃走得痛苦。” 这话说完,春花一阵笑,差点将茶壶里的茶水洒出来。 连秋月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几个丫鬟正说笑着,外面传来江来福的声音,“王妃娘娘,王庶妃出事了!” 沈幼安眉心一跳。 不会真的自杀了吧? 她刚要起身,秋月拦住了她,“王妃您累了一天了,歇着吧,奴婢去瞧瞧。” 没过多久,秋月便带着府医回来复命。 “回王妃娘娘,王庶妃撞得时候没收力,额头上的伤有些严重,即便好生照料,日后怕是也会留疤。” 府医离开后,沈幼安才从秋月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庶妃被彩霞要白绫的事情气得不轻,一怒之下就发狠地朝桌上撞去。 她的举动本就是吓唬彩云彩霞的,她以为这二人会像以前那样拦住她,再惶恐请罪,她便顺势拿捏二人,逼着她们去请翊王。 但彩云彩霞也不是傻的,次数多了便不信了。 她们以为王庶妃又要做样子,只是作势拦了一下,结果王庶妃就一头撞上去了。 沈幼安无力扶额。 不作就不会死,“狼来了”的故事要不得。 王庶妃受了伤,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卧床养着,再没了动静,总算消停了。 虽然这件事是王庶妃作妖,但主子受伤,彩云和彩霞也逃不过去,二人挨了十板子,又罚了两个月的月钱才算了了。 春月得知后叹了口气。 跟着王庶妃这样的主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五月初四,是二小姐顾云曦的周岁生辰。五月二十,是三公子顾明轩的周岁生辰。沈幼安分别为二人举办了生辰宴,抓周礼。 不论男孩女孩,她都一视同仁,两场生辰宴并无二致。 顾云曦抓周抓了女红针黹,顾明轩则抓了个拨浪鼓,孙庶妃看到这一幕狠狠松了口气。 看得出来她是真怕了。 自从满月宴上,顾明轩被齐王妃当筏子挤兑过沈幼安后,这娘俩整整一年都像是透明人一样,安安分分地待在碧落阁。 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连门都很少出。 五月中,沈幼安还去东宫吃了两次喜宴,太子长子和次子分别诞下了一女一儿,可谓双喜临门。 趁着她出门应酬的这段日子,消沉了几个月的宋婉仪接连向何庶妃出了几次手。 何庶妃虽然不问世事,但也不是软柿子。 宋婉仪几次发难,都被她轻轻揭过了。但要说损失,也不是一点没有。 赵侍妾趁着宋婉仪和何庶妃打擂台时,将翊王从栖迟居撬走了两次,但何庶妃似乎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沈幼安见几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便没有干涉。 明明毗邻住着,翊王每月过来栖迟居时,也会顺道在青玉院歇上几天,但他却将一墙之隔的周侍妾完全抛在了脑后。 如周侍妾所说,王妃宽厚,下人和善,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她已经知足了,并不愿争宠。 可每天看着赵侍妾光鲜艳丽、满面春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不羡慕是假的。 这日,她用过早饭,正打算绣两张帕子拿出去换钱,就见赵侍妾扭着柳腰进了她的院子,她下意识垂下眼睛,不去看那道倩丽的身影,可眼尾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瞥了下。 因为赵侍妾今日穿了身杭绸的料子,在阳光下光彩四溢,很是好看。 她从前从未见她穿过,想来是王爷这两日赏的。 周侍妾的视线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匆匆低下头,朝自己身上看去,她身上的衣服是今年春上府里给做的新衣,才穿了两个月,不算旧。 但不知为何,与赵侍妾相比,她觉得自己灰扑扑的。 所以她总是不够自信。 她这几个月卖了不少帕子,足有二十两,再加上月例银子,也攒了不少钱。 但哪比得上王爷随手赏下的。 她听婢女小莲说,赵侍妾这两日都吃上燕窝了,日子好不滋润。 “嘶……” 一分神,手下便出了差错。 看着鲜红的血珠从指腹冒出来,她竟丝毫不觉得疼。 倒是来到跟前的赵侍妾惊呼着出了声,“周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流血了。” 看着赵侍妾递过来的帕子,周侍妾微微一滞。 没想到她现在连擦手的帕子都是用的上等丝绸,而非绢布。 她们明明是同时进府的。 这才一年时间,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没事,不要紧。”周侍妾艰难扯开一抹笑,不在意地抹了把指腹上的血。 赵侍妾也没放在心上,摸了摸发间的镀金点翠步摇,“周妹妹,你看我的簪子好不好看,王爷说这是容妃娘娘年轻时戴过的呢。” 周侍妾心里酸酸的,但还是点点头,“嗯,好看。现在王爷最宠的就是赵姐姐,赵姐姐好福气。” “瞎说什么,也没有啦,我哪里比得过王妃娘娘。” 赵侍妾脸上闪过一抹女儿家的娇羞,“不过除了王妃,这后院的女人,就数我承宠最多了,我也觉得王爷是喜欢我的。” “那就恭喜姐姐了。” 赵侍妾一走,周侍妾便将手中的针黹盒放在了一旁。 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她从箱笼里取出一件男人的衣袍递给小莲,“这是我前些日子给王爷做的新衣,你帮我送过去吧。” 第69章 守着自己的心 其实翊王早就忘记周侍妾这号人了。 看着放在榻上的衣袍,他微微愣神,后院里给沈氏做衣服的人不少,给他做衣服的这还是头一个。 针脚细密,剪裁匀称,手艺倒是不错。 周侍妾自从让小莲给翊王送了衣服后,便时不时朝外面张望一眼,就连手中的绣活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对翊王并不了解,也不敢指望翊王收了衣服就会过来。 整整一天,她的心都七上八下的。 一直等到天色将暗门口还不见翊王的身影,她终于死了心。 叹了口气,吩咐小莲去厨房提饭。 刚要转身进房,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小莲惊喜地跑了过来,“主子,王爷来了!” 周侍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抬头看着那抹英俊的身影,她紧张又害羞地低了头。 比起翊王,她突然觉得今日送出去打点的那十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了。 隔壁的青玉院。 用过晚饭的赵侍妾正准备出去散散步消食,还未走到门口,远远地便瞧见了翊王。 她刚要加快脚步,赶去和翊王偶遇,便眼睁睁地看着翊王去了隔壁。 她两步并三步追了出去。 不可置信地看着翊王的身影消失在了香云院。 第二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见周侍妾满脸羞涩地将翊王送出了门。 没过多久,两个小太监便将赏赐抬进了香云院。 赵侍妾有些不好受。 翊王本该属于她的,就连那些赏赐也是她的,怎么都去了周侍妾的院子? 她不是不争宠么? 她酸溜溜地迈进了香云院,看着脸上红晕还未褪去的周侍妾道:“呦,看样子周妹妹昨晚被王爷滋润的不错。” 周侍妾听到这话,脸上更红了。 赵侍妾眯起眼睛,故作好奇地靠近,“王爷昨晚怎么突然到香云院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周侍妾一脸惶恐,说完便低了头。 赵侍妾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很快她便得知,是周侍妾给翊王送了身衣服,才让翊王想起来的。 之后的时间里,翊王十日里也会在这边歇上一两日,只是再也没来过她的青玉院。 直到这时,赵侍妾才发现自己从前大意了。 “我们都去给王妃送绣品,反倒是她这个整日念叨着王妃宽厚的人跑去给翊王送衣服,可笑,以前我真是小瞧她了。” 没两日,赵侍妾便将周侍妾给翊王做衣服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周侍妾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结果扶云院那边压根没动静,听说王妃最近正忙着收玉米。 反倒是和何庶妃打擂台的宋侧妃,将矛头对准了香云院,没少磋磨她。 春耕时,沈幼安特意留了一部分玉米种子,让人种去了沈家庄。 进入五月,便可以吃嫩玉米了。 最近的扶云院,每天早晨都弥漫着煮玉米的清香。 五月底,沈幼安从翊王口中得知了长平郡王妃产女的消息。 因为是女孩,长平郡王夫妇并不打算大肆操办洗三礼,也没有发请帖,沈幼安还是让人送了份贺礼过去。 直到满月这日,她才赶去了长平郡王府。 令她没想到的是,两三个月前还神采奕奕的长平郡王妃如今却憔悴得厉害,人也消瘦了许多。 沈幼安险些没认出来,关切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什么事,就是生产时气血亏空的厉害,一时没有补回来。”长平郡王妃如往常那般笑着,只是那笑总给人一种强打精神的感觉。 听到隔壁传来婴儿的哭闹声,长平郡王妃皱了皱眉,让人将孩子抱进来。 过了好半天,乳母才抱着孩子姗姗来迟。 孩子仍哭着,嗓子都哑了。 长平郡王妃心疼得厉害,一把将孩子接了过来。 等到她将孩子哄睡,才问道:“怎么回事,二小姐哭了这么大会儿都没人管?” 乳母跪下请罪。 长平郡王妃疲倦地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想到沈幼安还在身边,她扯了扯嘴角笑道:“让四嫂看笑话了。” “乳母不尽心,换了便是。” 长平郡王妃面露为难,“这是母妃赏下的,我擅自换了总归不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沈幼安便不再说了,让人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长平郡王妃笑着谢她。 没多久,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长平郡王妃顿时变了脸色。 她死死地攥着帕子,嘴里不断重复着“欺人太甚”。 沈幼安正纠结要不要问的时候,长平郡王妃突然拉着她的手,一下下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四嫂,其实,其实我心里苦啊。” 回府的马车上,沈幼安幽幽叹了口气。 她以为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青梅竹马、相互喜欢,便是世人羡慕的夫妻了,没想到长平郡王府里的糟心事也不少。 萧妃娘娘在孙女的满月宴上叫自己的儿子进宫相看。 难怪长平郡王妃会失控。 说白了,还是个“情”字闹的。 如若长平郡王妃没有对长平郡王动情,别说一个,纵是十个八个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受婆婆待见如何? 生不了儿子又如何? 只要好好守着自己的心,便没有人能伤她分毫。 可惜这尘世间的女子总是为情所困。 爱情害人不浅。 回到扶云院时,翊王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看书,沈幼安略一福身便去了里间换衣服。 翊王有些狐疑地放下了书。 虽然沈氏什么也没做,但他莫名地觉得她对自己有些冷淡。 是他前几天没有让她吃冰雪冷元子? 还是最近太忙忽略她了? 等沈幼安从内室出来时,他笑着握住了她的手,“约莫这两日秋菊他们就从兖州回来了,等我忙完这一阵,便好好陪你。” “好啊。”沈幼安笑得温婉。 她不着痕迹地从翊王手中将手抽出来,为他添了杯茶。 翊王手里空了,心里也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看着沈幼安淡淡啜茶的模样,他狐疑皱眉,“今日去老七府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瞧着你有心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沈幼安来到翊王跟前,犹豫着开口,“妾身有件事想求王爷。” 第70章 依你 “哦?”这还是她第一次有事相求。 “不过是王爷动动手指的事,必不会让王爷为难。” “说说看。”翊王有些好奇。 “我看沈姑娘送来的种植手册上写着红薯适合种植在土壤疏松、通风良好、昼夜温差大的沙质土壤中。相较大燕其他地方,西北温差大,瀛州多沙丘,种植红薯再合适不过了,只是……” 翊王微微敛眸。 他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事。 推广玉米和红薯一事势在必行,他最近这段时日正在考虑种植选地。 沈幼安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反对,便继续道:“只是瀛州地处北疆,毗邻北戎,一贯被当作不毛之地,很容易被忽略。” 此前她也考虑过在瀛州推广玉米,但玉米的抗旱性不如高粱。 在干旱少雨的条件下,玉米的产量并不比高粱高。 所以她只提了红薯。 翊王点头。 的确,他将大燕三百多个州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不曾想到瀛州。 他十四岁第一次披甲便跟着皇叔去了嘉峪关。 犹记得初到那里时的景象,黑山悬壁下是一望无际的荒漠,黄沙飞扬,不见天日。 方圆百里,渺无人烟,是他从未见过的荒凉。 在他的印象里,北疆线上的几个州府都是这般萧瑟,所以他压根没往那处想。 正想着,他的手突然被一方柔软握住。 “这件事对旁人来说也许有些难度,但对王爷而言应该易如反掌。”沈幼安握着男人的大手比划了下。 据他所知,皇上将推广玉米和红薯的事情全权交给了翊王。 种植选地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但对瀛州的百姓而言,却是能填饱肚子的大事。 翊王明显被她取悦到了,笑着点头,“好,就依你。不过我要让人去瀛州考察一番土质情况,若真如你所说,便在瀛州推广红薯。” “多谢王爷。”沈幼安弯了眉眼。 她知道,有了翊王这话,这事便成了。 翊王握着她的手将人揽住,“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如若不是你从兖州将玉米和红薯带回来,我也没机会推广。” 七月初。 秋菊回京。 她这次又从兖州带回了大包小包。 “奴婢见过王妃,王爷怕王妃担心便让奴婢先回来了,他和许大人进宫复命去了。”秋菊一边指挥着小太监和粗使婆子抬东西一边向沈幼安请安。 沈幼安从秋菊口中得知沈月四月时平安生下一子,他们赶去时,她还在坐月子。 因要喂奶的缘故,她离不得孩子,这次依然没有上京。 但沈家村的里正倒是来了,方才跟着翊王进了宫。 “王妃,您让奴婢带给沈姑娘的东西沈姑娘一家都不肯收,说太贵重了,后来奴婢好说歹说他们才算收下了。奴婢这次回来,他们让奴婢带了不少腊味,土特产,还有他们自己酿的葡萄酒……” 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箱笼,沈幼安忍不住感叹。 她这位老乡真能干呐! 一直到半下午,翊王才从宫里回来。 他除了带回了一些赏赐外,还带回了一道封赏秋菊的圣旨。 秋菊发现红薯、玉米有功,被封为七品女官,与圣旨一同赐下的还有女官服,金银赏赐以及宫中月例。 从此之后,秋菊不但能拿翊王府的月银,还能另外从宫里领一份俸禄。 扶云院上下皆一脸羡慕地望着秋菊。 没想到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能得到圣旨封赏,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秋菊激动地看着手中的明黄圣旨,一路来到沈幼安跟前,“若不是王妃吩咐,奴婢也不会去兖州,这份圣旨应该是王妃的。” “我只是让你去兖州寻辣椒,你却将玉米和红薯带回来了,说明你是个慧眼识珠的。” “王妃……”秋菊感动,说着就要跪下。 沈幼安笑着将她扶起,“这是你应得的,快收起来吧。” 秋菊执意跪下磕了几个头。 秋月扶着她起来,笑着恭喜,“这是你的造化,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 “这是你这傻丫头的福气。”王嬷嬷也跟着笑起来。 直到此时,秋菊捧着圣旨仍有种不真实感。 她从小嘴笨吃得多,不被父母所喜,四五岁就卖给了人牙子。因为她粗鲁莽撞,没有人家愿意买她回去,牙婆子经常打骂她,称她赔钱货,直至六岁被王妃挑中,才结束了那段灰暗的日子。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出人头地的这一日。 她想,现在的自己应该比家里的几个兄弟都要有出息了吧? 不,早在她进沈家的那刻起,她就比她们出息了。 爹娘会不会后悔卖掉她? 她不知道,但她如今也不想知道了。 秋菊甩甩脑袋,将前尘往事赶出脑海,再次看向沈幼安。 她知道王妃今年让她去兖州,是想借着这次的功劳抬她的身份,以后可以嫁个好人家。 可她不想嫁人。 她只想守着她的小姐。 皇上除了封赏秋菊外,还将礼部员外郎许颢调去吏部任了吏部右侍郎。 赐沈里正金字匾额,并黄金百两,封沈月七品孺人,赐黄金百两。此外,皇上还施恩免了沈家庄三年赋税。 与此同时,玉米、红薯正式在大燕推广种植。 翊王在外应酬,沈幼安便在扶云院,关起门来自个儿庆祝。 她赏了两桌席面,让下面的人也跟着一起热闹。 直到戌时过半,晚上八点才结束。 沈幼安仍有些意犹未尽,最后缠着秋月吃了两碗冰雪冷元子才算罢休。 天气越来越热,哪能不吃冰呢。 翊王回来时已近子时,沈幼安已经入眠。 春月春花等人听到动静,赶忙迎过去,烧水的烧水,准备醒酒汤的准备醒酒汤。 扶云院上下很快忙碌了起来。 等到沈幼安被人从青纱帐内捞起来时,已经子时过半。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抱着她的男人,皱了皱眉,最终理智战胜了困倦,关心道:“王爷回来了。” “本来不想过来吵你的,但我想起一件事。” 喝过醒酒汤的翊王酒气散了大半,但眼底仍有几分朦胧,他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过去,“给你。” 第71章 我教王爷 沈幼安狐疑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眼前的紫檀盒子稀疏平常,常被用来盛放女子首饰。 难道这男人要送她一个簪子或一个镯子?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翊王笑着看她,“打开看看。” 沈幼安接过锦盒打开,里面并无首饰,而是一张地契。在男人的示意下,她将契纸展开,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 知春园的地契! 沈幼安瞬间睡意全无。 天呐,这可是大燕皇室的后花园啊! 知春园,因四季如春而得名,修建在上京西北郊的云山峰上。 遇上酷暑的年份,皇帝便会前往知春园避暑。园子里还有天然温泉,到了冬日,烟雾缭绕,水汽如蒸,更是休闲避世的好去处。 故而知春园在大燕一直是皇家园林的存在。 她对知春园早有耳闻,但嫁来上京两年多,还从未去过。 没想到她还有见到知春园地契的一天。 “王爷,您快掐妾身一下,妾身不是在做梦吧?”沈幼安捏着地契的手轻轻颤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契纸弄坏了。 翊王看着她双眸发亮的模样,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以后这园子就是你的了,好好收着吧。” 他在鼠疫和农桑一事上接连立功,皇上对他很满意,赏赐起来毫不吝啬。 除了知春园外,还有不少金银方面的赏。 甚至还将母妃晋为了贵妃。 但他认为这两件事自己都是托了沈幼安的福,赏赐理应归她。 即便这些赏赐是他一刀一枪拼来的,他也会交给沈幼安。封妻荫子,是每个男儿身上的责任。 “谢谢王爷。”沈幼安突然觉得翊王的嗓音透着莫名的磁性。 带着致命的诱惑。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撩人。 她直接张开藕臂将人抱住,对着男人的薄唇吻了上去。 据说修建知春园时集结了全国上下的能工巧匠,里面许多景致可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她当时布置扶云院时一度想参考知春园的设计,但知春园是皇家园林,不论是堪舆图还是修建图纸都是密不外传的。 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如今,整个园子都是她的了! 真是泼天的富贵啊。 轮到她了! 青纱摇曳,一室旖旎。 二人折腾半宿,翌日一早起身,沈幼安丝毫不觉得困。 她亲自服侍翊王穿衣洗漱,用过早饭,她将人送到门口,“王爷路上小心。” “这两个月是上京最热的时候,你这两天便收拾收拾东西搬去知春园吧,也好早点凉快凉快。” 沈幼安惊讶,“这么快?好吗?” 虽然她从昨晚就开始迫不及待了,但这么快就搬过去会不会显得太着急了? “给你的东西便是你的,自然由你做主。” 有了翊王这句话,沈幼安自然不会再委屈自己,当天便让人收拾好了行李。 第二日一早,安排好管家事宜后,她便带着王嬷嬷,春月春花几个丫鬟以及江来福去了知春园。 知春园依山而建,占地三千亩。 若不是坐了马车,单单是园子大门到行宫的距离,都要走上两个时辰。 沈幼安到行宫安顿好后,已到了午膳时间。 夏荷和春棠准备了八道菜并两个汤,很是丰盛,沈幼安也吃得满足。 在扶云院时,因为天气热,她午饭时极少吃汤汤水水的东西,免得一碗汤下肚便出一身汗。 但来到知春园后,她明显感觉到了凉意。 就连王嬷嬷等人也觉得这里住着舒服,“园子里树多,风一吹凉沁沁的,不像在王府时,一到夏天就跟个蒸笼似的,热得难受。” 她说着看向春花道:“行宫里头可熏过了?这里蚊虫多,怕是会扰了王妃夜里休息。” “嬷嬷放心,奴婢一早就熏过艾草了。” 王嬷嬷这才放了心。 午睡时,虽然清风徐徐,天气凉爽,但沈幼安认床,并没有睡着。 硬挺挺地在榻上躺了一个时辰,打着哈欠起了身。 春华为她梳洗更衣,“王妃娘娘,一会奴婢陪您四处逛逛吧,也好精神精神。” 沈幼安点头。 她早就想逛园子了。 知春园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山,水,林。 山有两种。一种是原本便存在的云山,另一种则是工匠们用奇山异石打造出来的造型各异的假山。 水也分为两部分。 一是园子中央的知春湖,湖面宽广明亮,碧波荡漾,湖面还有一处湖心亭。 二是由大大小小的天然温泉形成的水泊,工匠们根据这些温泉的大小和形状修建成了温泉宫,靠近云山峰的温泉温度较高,温泉水一路流淌下来,靠近行宫的几处温泉温度较低,接近体温。 园子里林木极多,有四季常青的松柏和银杏林,遍布知春湖两岸的山桃树,以及不知几百年树龄的百年古树楸树。 春天,山桃盛开,粉白交映,春花烂漫。 初夏,楸树开花,紫气东来。 秋天,漫山遍野的银杏树将知春园装点成一片金黄,美不胜收。 到了冬日,松柏挂霜,银装素裹。 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风景。 沈幼安带着几个丫鬟在知春园逛了一个时辰,才逛了不到三分之一便累了。 江来福立即让人抬来软轿。 一行人又逛了一个时辰,堪堪围着知春湖绕了一周。 夕阳西下,沈幼安下了轿子,在湖边欣赏了一会落日熔金的美景。 等到夕阳彻底沉入水面,她才收了兴致。 用过晚饭,她便迫不及待地让人带着瓜果去了温泉宫。 温泉宫距离行宫不算远,大约一刻钟的路程,只是她下午走了半下午腿有些酸,便坐了软轿。 春月春花将瓜果摆好后便退了下去。 沈幼安褪去衣物,缓步进了温泉池。 池内温度不高,池底也够深,她便起了游水的心思。 已经在这个世界做了十几年的旱鸭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游。 刚开始不熟练,在水里狠狠扑通了一阵。 守在外面的春月春花听到动静吓得跑进来:“王妃……” 看到沈幼安在温泉池内游得畅快同时松了口气。 沈幼安没游多久便靠在池边上吃瓜果,还喝了杯沈月送的葡萄酒。 说是葡萄酒,其实只是葡萄汁,并不醉人。 两杯下肚,沈幼安闭目喟叹。 这才是生活啊。 她在水中撒欢时,岸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抹身长玉立的身影。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听到翊王的声音,沈幼安如出水芙蓉般破出水面。 “王爷今日没回府?” “我来看看你。”翊王想着她刚才在水中灵活的身影随口问,“你会凫水?” 沈幼安点点头,“王爷不会吗?” 看到男人摇头,她笑着伸出手,拉着他进了温泉池,“我教王爷。”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响起“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的旋律。 第72章 顾承澈,请多多指教 翊王学得很快,不多一会便会游了。 看着那扑腾的姿势,沈幼安忍俊不禁,捂着嘴笑。 她从没想过优雅贵气的翊王也有与“狗刨”联系到一起的一天。 “好你个沈幼安,竟敢取笑本王。”翊王扭头发现沈幼安笑得身子发颤,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拉下了水。 沈幼安惊呼一声,连连求饶,“王爷饶命,妾身知道错了……” 翊王知道沈幼安最怕痒,忙去抓她的痒痒肉。 沈幼安一边躲避,一边在水里翻腾,比刚才翊王的姿势还要滑稽。 眼看翊王没有收手的打算,她连连摆手,“不要,不要过来,顾承澈,你不要过来!” 男人的名字脱口而出,沈幼安心底一惊。 她怎么把翊王的名字叫出来了。 虽然她早就想连名带姓的称呼他了,但这是不敬的。 她惶恐地朝对面看去。 还未来得及看清男人的神色,脚下一滑,她整个人朝身后的水面栽去。 再次站稳,她已经被翊王捞到了怀中。 “胆子越来越大了。”翊王掐住她的腰,“不过我喜欢。” 如今的沈幼安有脾气,有喜怒哀乐,不像刚嫁过来时,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端笑着,像个不倒翁瓷娃娃。 好虽好,却不真实。 “以后只有我和王爷的时候,我可以叫王爷的名字吗?”沈幼安一脸期待。 翊王点头。 “那我们说好了!”沈幼安开心道。 末了,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翊王伸出手,“现在,重新认识下吧。” 她的眼睛亮亮的,仿佛带着蛊惑,翊王下意识交握了上去。 “顾承澈你好,我叫沈幼安,是你的妻子,以后请多多指教。”也许只有这一刻,她面前的男人才是她的丈夫,而非翊王。 “我是你相公,顾承澈。” 说完二人都笑了。 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翊王心底突然涌出一抹愿景。 与她在这山间做对寻常夫妻,似乎也不错。 月色溶溶,清泉潺潺,荧光闪闪。 夏日的夜晚,令人沉醉。 翊王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天长地久,可世事难料。 许多年后,他翻遍整个知春园,再也找不回当年夏日,而他的身边也再没有那样纯真美好的少女了。 沈幼安搬去知春园的事不是秘密,第二日翊王府便传遍了。 没两日,东宫、齐王府、安阳郡王府、河间郡王府以及长平郡王府便都知道了。 太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觊觎知春园已久,早些年也曾暗示过父皇,但父皇一直无动于衷,他以为父皇是想留着自己享乐,谁知现在却一声不响地给了老四。 老四还接了! 这不是打他这个大哥的脸么? 齐王也很不爽,凭什么他们这些做哥哥的还在苦哈哈地熬着酷暑,翊王这个做弟弟的反倒先享受上了。 安阳郡王、河间君王羡慕又不甘,但却无可奈何。 谁让他们没有翊王这个哥哥出息呢。 只有长平郡王,一得了消息便带着礼物去了翊王府,说什么也要蹭去知春园。 他才不管哪个哥哥得了园子,只要让他去避暑就行了。 长平郡王前脚去了翊王府,其他几个王府参翊王只顾自己享乐不敬皇上以及各宫娘娘的折子便送到了皇上案前。 皇上瞥了眼,瞧都没瞧便直接扔进了纸篓。 只是个园子便让他们坐不住了,大热的天儿一点都不让他消停。 翊王府。 后院的女人听说沈幼安搬去了知春园,个个都酸了起来。 这么热的天,谁不想去避暑? 后来得知沈幼安要在知春园住上一月,又都高兴起来。 王爷每月去王妃的院子最多,如今王妃不在后院,那便意味着她们就有更多的机会承宠。 其中最开心的当属赵侍妾和周侍妾。 她们都盼着早日诞下一儿半女,抬一抬位分。 二人精心打扮了半天,早早地来到院门口候着,期待着翊王的到来。 可二人等到夕阳西垂也没等到翊王的身影,差人打听了才知道翊王一下职便去了知春园。 是啊,王妃不在府上,王爷又怎会回来? 二人顿时丧了气。 披香院内,宋婉仪在一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磨光了所有心性。 自从生产后,她见王爷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即便见到了,王爷也不肯再进她的院子,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避如蛇蝎。 她原本还为伤了下面而自卑,后来才发现是她多虑了。 她压根没有机会了。 曾经,她也是天之骄女啊,被父母兄弟捧在手心,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 她该死心的。 但她舍不得,那样俊美伟岸的男人,她怎么舍得呢? 得知翊王陪沈幼安去了知春园,她心里酸涩难耐,抓着琥珀的手不断重复,“王爷以前也这般宠爱过我的,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拿来给我……”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的。”琥珀除了安慰还是安慰。 顾明礼一回府便听说了此事。 许嬷嬷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危机感,“世子,老奴瞧着王爷是真的将那沈氏放在了心上。” 顾明礼下意识皱眉。 “老奴听说沈氏此去知春园带去了不少东西,估计以后会时不时去那边长住。老奴寻思着,王爷八成是将这园子给了沈氏,不然她哪能这么折腾。” 许嬷嬷为先翊王妃不平,“当年王妃入府时,王爷还未封王,府里也不宽裕,王妃多次拿出自己的体积补贴府上。那年若不是王妃冒雪进宫为王爷求情,也不会小产。” “那可是您的亲弟弟,若是生下来,今年也七八岁了,您也不至于在这府上形单影只的……” “够了嬷嬷。”顾明礼不悦将人打断,“这些话我已听您说过无数遍,耳朵都起茧子了。不单是母亲生的孩子是我的弟弟,府上的谦哥儿,轩哥儿,他们都是我的亲弟弟!” 许嬷嬷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世之言,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明礼。 “世子,您……” 眼前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自己再也看不透他了。 顾明礼沉着脸,许嬷嬷当年让人拐骗顾明谦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还是没有吐出来,“嬷嬷,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你下去吧。” 许嬷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世子长大了,好像再也不需要她了。 顾明礼靠在身后的官椅上闭了闭眼,虽然他知道许嬷嬷眼界短浅,见识有限,心里却在想着她刚刚的话。 第73章 提醒 母亲去世时,他七岁。 那时他已经记得许多事,也明白很多道理了。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父亲当时对母亲只有关心,没有爱。再久远些的记忆里,父亲对母亲也只是相敬如宾。 如今他对沈氏却是毫不掩饰的宠爱。 平时的纵容暂且不说,知春园,那样奢华的皇家园林,他说送就送了。 还让她当即搬了过去,舍不得她吃一点苦。 他不禁想,若是母亲还在,父亲得了知春园,会送给母亲吗? 他不知道答案。 也下意识地不想知道答案。 他将自己困在过去的记忆里,悲伤与不甘几乎要将他淹没,以至于顾明谦叫了他许多声他也没有听见。 “叩叩叩……” 随着一阵敲门声,他的贴身太监走进来通禀,“世子,二公子来了。” 顾明礼这才回神,“让他进来。” 顾明谦一进院子便兴冲冲地跑进房间,“大哥!大哥!” “怎的如此慌张,我平日里教你的规矩呢?” 顾明谦立即乖乖站好,温声细语地唤了声大哥,有些委屈道:“我在外面叫了大哥好几次,大哥怎么不理我。” “我刚才在想事情,没有听到,下次不会了。”顾明礼摸摸他的头。 “大哥遇到难题了吗?” 顾明礼摇摇头,漫不经心道:“听说父亲送了母亲一处园子。” “是知春园。”顾明谦眼睛亮了起来,“我找大哥正是要说这件事呢,母亲让我们两个收拾东西去知春园避暑呢。” “叫我们?还有我?” 顾明谦点点头,“当然有大哥了!这是母亲特意交代的,她说大哥读书辛苦,要趁着休沐的时候好好放松放松。” 顾明礼下意识便想沈氏对他这么好是不是想养废他? 下一瞬就听顾明谦继续道:“不止我们,还有大姐姐呢!我听春月姐姐说若不是二妹妹、三弟和四妹妹太小,她也将人一并接过去呢。” 原来是这样。 顾明礼收敛心神,看着顾明谦黑亮的眼睛问,“二弟,你说我们翊王府的人大张旗鼓的去知春园避暑会不会太张扬了?” 毕竟,皇祖父还在宫里受着酷暑呢。 “是有点张扬,但皇祖父将知春园赏给父亲,本来就很张扬啊。” 顾明礼瞬间噎住。 他想了想道:“那你觉得皇祖父将知春园赏给父亲好不好?” “好啊!要是皇祖父将知春园赏给太子大伯或者齐王二伯,那我们就没办法过去避暑了,所以还是赏给父亲最好。” 顾明礼:“……” 他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有什么期待呢。 “春月姐姐已经在等了,大哥快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过去。”顾明谦兴奋地跟他说着从春月那里听来的趣事,“听说知春园比王府大很多,到时候我们可以去跑马!” “你去吧,我还有功课要做,这次便不去了。”顾明礼说着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 “大哥不去啊。”顾明谦难掩失望。 一直等到他离开,顾明礼才将手里的书放下了。 不论是在父亲还是皇祖父那,他都要留个好印象,身为世子怎能耽于享乐。 不多时,孔嬷嬷便进了院子。 顾明礼远远地瞧见她的身影,下意识拿起刚才放下的书,一直到孔嬷嬷来到身边也没有放下。 孔嬷嬷为他倒了杯茶,“世子仔细眼睛,歇歇吧。读书这条路远着呢,哪能凭着一两日的用功就能做好学问了。” 顾明礼将书放下。 看了这么久,其实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孔嬷嬷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有点破。 顾明礼喝了杯茶,状似无意问:“父亲这几日都没回府么?” “那倒不是,王爷每天都有回王府,只是没在府里过夜罢了。”见他提到这个问题,孔嬷嬷也不再拐弯抹角,“世子,您该去。” “嬷嬷也认为我应该荒废学业吗?”顾明礼将手中的茶盏捏紧。 “尚书房规定休沐,就是让各位小主子休息的。” 孔嬷嬷笑呵呵道:“其实在王爷小的时候,尚书房是没有休沐的,皇子们一年只有五天时间休息,有些身子骨弱的,挨不住,时常生病,反而不利于读书。于是皇上便下令,每十日休沐一次。” “嬷嬷的意思是……” “劳逸结合才最好。”孔嬷嬷又给顾明礼添了杯茶,“就算您不想休息,也该去知春园给王爷王妃请个安。” 听到最后这句话,顾明礼瞬间醍醐灌顶。 一下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 是啊,身为儿子,他要过去给父亲请安。 不然,让父亲以为他在故意赌气才不去知春园那就糟了。 “谢谢嬷嬷。” 孔嬷嬷见他想通了便不再多说,“老奴这就为您收拾行李。” 王妃现在没有子嗣,将来也不会有。 如今王爷还年轻倒也无妨,但以后呢? 势必要指着世子的。 没有子嗣的王妃,只有拥护世子这一条路。 这个道理,王爷明白,她这个老婆子明白,偏偏世子不明白。 他的抗拒和防备,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王妃那样的家世,除了上位者的忌惮,还有很多好处。 向王妃示好,百利而无一害。 若是放任世子的拧巴与王妃疏远下去,难保王妃不会对他失望,转而培养二公子取而代之。 毕竟王妃还那样年轻。 经过孔嬷嬷的提醒,整个七月,只要休沐,顾明礼便带着顾明谦前往知春园避暑。 一直到月底,瀛州来了书信,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翊王派人前往瀛州考察土质,回来时还给沈幼安带回了一封家书,并几车东西。 信是她小哥写的,一开头他便哈哈哈告诉她自己去年生了个女儿,已成功晋级当爹,之后又依次介绍了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爹娘身体康健,顿顿都能吃上三碗饭,只是白发越来越多了。 大哥大嫂今年如愿喝到了媳妇茶,荣升为公公婆婆,再过不久,她就要做姑奶奶了。 二哥还是不肯续弦,坚持守着二嫂的牌位过日子。至于二哥家的丫头,一心想为沈家招个上门女婿,奈何她剽悍的名声整个瀛州人尽皆知。别说招婿了,就是十里红妆,都没人家敢娶。 三哥三嫂家的那对双胞胎侄子,老大喜欢舞刀弄枪,到处找人比试。老二不善骑射,却是读书的好苗子,小小年纪已经中了童生。 长姐连生了三个儿子后,终于在她嫁来上京的那年生了个女儿,只可惜她那外甥女的体型随了姐夫,将来怕是个金刚萝莉。还有姐夫,他那妻管严的老毛病似乎又严重了。 四哥伤了腿之后,弃武从文,秀才虽然没考上,但丹青进步神速,如今已经到了一画难求的地步。 …… 沈幼安看完书信后,有些懵逼地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银票。 怎么把家里的钱都给她了? 就是补偿也不用倾家荡产的补偿啊,他们的日子不过了? 第74章 羞辱 沈幼安看完书信便回了一封。 除了向家人介绍了自己在上京的情况外,还询问了一句银票的事。 转念便将这事搁下了。 因为她回到翊王府的第二日,皇帝便下令今年要率领王公大臣们前往漠南围场秋狝。 秋狝,便是秋猎的意思。 前两年,年景不好,天灾频发,皇帝自是无心狩猎。 今年风调雨顺,又推广了玉米和红薯这两种高产农作物,龙心大悦,便将秋猎提上了日程。 沈幼安身为翊王妃,自是要去的。 除了她之外,翊王还可以带两个侍妾照顾起居。 翊王想了想,定了宋婉仪。 沈幼安大约能够明白翊王的用意。 自从四小姐被抱给何庶妃后,宋婉仪的精神状态便有些不大正常了,整个人透着灰败气息。 带她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也许会好些。 心底的执念说不定也能想通。 定下宋婉仪后,翊王又想到了赵侍妾,便道:“就她们二人吧。” 沈幼安还没来得及让人传信,青玉院那边便先有了消息,赵侍妾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自从宋婉仪生下四小姐后,府上大半年没添丁了。 这是好事。 沈幼安让人送了赏赐过去,并安排了医女和稳婆过去。 赵侍妾去不成了,她便想到了周侍妾,便向翊王提议,“王爷,不如让周妹妹跟去吧,她性子软和,定能伺候好王爷。” 翊王摆摆手,“不必了,就宋侧妃吧。” 除了后院的女人外,还有前院的孩子,也要一同前往。 大燕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皇室很是重视子孙的弓马骑射教育。 高祖规定,但凡皇室子弟,六岁进尚书房,无论寒暑,从无间断。上午读书写字,下午骑马射箭,文武兼修。 这次秋猎,皇上下令,皇子皇孙年满五岁皆要参加。 虽然顾明谦今年十月才满五周岁,但这个时代算虚岁,他刚好符合年龄。 秋猎为期一个月。 从上京到漠南围场,路上要走七八日。 秋月秋菊生怕她在路上吃苦,收拾了不少东西,连泡茶用的山泉水都带了。 披香院得到消息时,宋婉仪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拉着琥珀,满眼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王爷让我跟着去漠南秋猎?” 琥珀也激动地点头,“是王妃身边的秋菊姐姐亲自过来传话的,她说漠南要比上京冷一些,让奴婢给您带几件保暖的衣物,免得到了月底受寒。” 宋婉仪这才相信这是真的,兴奋地拉着琥珀的手,“我就知道王爷心里还是有我的。” “娘娘陪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心里当然有您。”琥珀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 宋婉仪拉住了她,“除了我,还有谁要去漠南?” “还有王妃。” “还有呢?那几个女人呢?” “奴婢也不知道,应该是王爷没让去。” 宋婉仪听到这话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就知道王爷是个长情的男人,不会因为两个侍妾就将她忘了。 因着漠南秋猎,她对于赵侍妾有孕一事,也没那么不快了。 人人都能怀,生得下男丁才是本事。 “前院呢?”她又问。 琥珀回道:“世子和二公子都去。” 宋婉仪彻底放了心。 看着琥珀抬脚迈进内室收拾东西,她又将人拦住,“先不急着收拾,你即刻去趟宋家,问我娘寻一些保养的方子。” 此去漠南只有她和王妃。 顾明谦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参加秋猎,估计王妃要格外费心。 如此一来,能伺候王爷的便只有她。 想到下面那道丑陋的疤,她便将养在何庶妃那里的小女儿恨了一遍。 她得想个法子。 琥珀也明白了过来,福了福身,赶忙出了院子。 这是侧妃娘娘的大事,说不定经过这次漠南秋猎,王爷和侧妃娘娘的感情又会回到从前。 宋婉仪一回头看见房门处小心翼翼地顾云瑛,心情极好地朝她招招手,“瑛儿过来。” “娘。”顾云瑛乖巧地进了房间。 宋婉仪抬手将人抱住,顾云瑛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下,这让宋婉仪很是不悦,“怕什么,我是你娘,我还能害你不成?” “我听琥珀姐姐说娘要跟着父亲去漠南了,我是不是有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娘了?” “不算久,也就一个月。” 听到这句话,顾云瑛神色一松。 宋婉仪立即皱眉瞪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想我在府上?” “不,不是,我……”顾云瑛说着紧张地看了眼宋婉仪,“娘,我可以去找妹妹吗?” 宋婉仪顿时变了脸色。 一把将人从怀里推开,“什么妹妹?她被你父亲给了何庶妃,就是何庶妃的女儿,跟我们娘俩再没关系了,你记住了吗?” 顾云瑛咬住嘴角点点头。 宋婉仪径直进了内室,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去了一半。 不远处的青玉院门口,赵侍妾捧着一点都不显怀的肚子阵阵干呕,身边有两个小丫鬟扶着。 周侍妾刚出了院子便看到了这一幕。 身边跟着的小莲冷哼一声,“都几个月了,还干呕呢,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了。” 周侍妾抿了下嘴角,抬脚走过去。 “赵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肚子里这个,不叫人安生,连这两步路都等不了,非要吐。”赵侍妾说着又装模作样地呕了两声。 周侍妾像是听不懂她的炫耀一般,轻轻笑着,“赵姐姐没事就好。” “刚才王妃院里来人,说要让我陪同漠南秋猎。” 赵侍妾说着摸了摸肚子,叹气道:“谁知这个孩子非要挑在这个时候上身,哎,我是没这个福气了。” 小莲听了这句,脸都快气绿了,周侍妾倒是稳得住。 “周妹妹在这等等吧,没准王妃一会就让人来通知周妹妹了,漠南秋猎,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赵侍妾说完扶着后腰,孕味十足地进了院子。 “欺人太甚!”小莲气得脸色铁青,“赵侍妾什么意思?这是说主子只配捡她剩下的吗?” 周侍妾没说话,一声不吭地回了院子。 小莲立即跟上去,“主子,不是说王妃一会派人过来吗,您不等了?” “不等了。”周侍妾声音淡淡地。 若是王爷让她跟去漠南,王妃早就派人通知了,何必等到现在。 赵金珠故意羞辱她呢! 第75章 矫情病犯了 漠南之行,并没有宋婉仪想象的那般美好。 至少赶路的这七八日,并不愉快,不仅吃喝拉撒都在马车上,她还没有自由。 即便是队伍停下休整的时候,她的活动空间也仅限马车附近。 来之前还想象着这次出来可以与翊王独处,结果她连人影都见不着。 她嫁来翊王府有七八年了,还从未去过漠南。 以前先翊王妃在世时,不论是治水救灾,还是河东避暑,漠南秋猎,后院所有女人都不得跟去。 这是她嫁进翊王府后第一次出门。 从前漠南秋猎时,每个王府的人,不论男女,吃住都是在一起的。但这次却不同,爷们在前面骑马,女人则在后面坐着马车慢慢跟着。 就连晚上歇息时,男人的帐篷也是和女人们分开的。 想见翊王一面,难如登天。 相较于宋婉仪的手忙脚乱,沈幼安倒是从容不迫。 由于她来之前准备充足,赶路时虽然不及在扶云院时舒服,但整体体验还不算太差。 一边赶路一边欣赏沿途风景,倒也悠哉。 唯一让她难以接受的便是在马车上如厕了,羞耻不说,还得避开饭点。 不然多影响食欲啊。 好在她的肚子争气,倒也避免了这一尴尬的场面。 这次出门,由宫里的御膳房统一安排膳食。但她生怕委屈了自己这张嘴,特意将夏荷和春棠带了出来,时不时地给她开开小灶。 倒不是她非要搞特殊化,遭人恨,而是每个府上都会自己带厨子。 毕竟御膳房只给皇上和几位娘娘单独备膳,给其他人准备的都是大锅饭,并不能考虑到所有人的口味。 即便能带厨子,开小灶也仅限主子。 像一些身份低的侍妾是没这个资格的,如果是特别得宠的那又要另说了。 依宋婉仪的身份,是可以带厨子的。 是但在吃食方面,她一贯不上心,在王府时便在公中吃,出门就吃大锅饭。 然而没吃两天,她就吃不下了。 “你去前面给王爷递个消息,就说我吃不惯宫里的饭菜。”她放下筷子催促着琥珀。 马车里正在用饭的沈幼安听到隔壁的动静,筷子一顿,指了指桌上还未动过的两道菜道:“给宋侧妃送去。” 她自然不能让宋婉仪为了这点小事便叨扰翊王,没得让人笑话。 “顺便告诉她,若是她吃得惯,以后她的吃食也由夏荷负责。” 没过一会,春月便端着饭菜回来了。 “怎么回事,宋侧妃吃不惯吗?”今日的饭菜是春棠准备的,她紧张地问了句。 “那倒不是。”春月撇嘴,朝宋婉仪的方向努了努嘴,“人家说了,王爷喜欢细腰,她不能多吃,不然腰上要长肉了。” 沈幼安:“……” 原来不是吃不惯,而是矫情病犯了。 “奴婢只好说,那倒也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家王妃娘娘一样怎么吃都不胖,那腰细的呀……” 她的话还没说完,秋月秋菊都笑了。 “王妃,依奴婢看,有的人她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您也别费那心思了,没准人家还以为您故意害她呢。” “你这丫头,嘴巴越来越毒了。”秋月看着春月那撇嘴翻白眼的表情无奈摇头。 秋菊却连连称赞,“毒得好!就该这样!” 春棠听到不是她饭菜做得不好,也放下了心,与几人嬉笑起来。 沈幼安朝秋菊使了个眼色,秋菊立即打起帘子下了马车。 不多一会,琥珀便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因为离得近,春月刚刚那番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宋婉仪的耳朵,她气得摔了两个茶盏,差点冲到隔壁马车狠狠给那丫头一个大嘴巴子。 这会看到琥珀上了马车,立即上前抓住她的手问,“怎样,话可递去了?” 琥珀摇摇头,犹豫着开口,“奴婢被王妃娘娘身边的秋菊姐姐拦回来了,王妃让您安心些,不许您去打扰王爷。娘娘,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多人看着呢,不好看。” 宋婉仪知道不好看。 但她实在想见翊王,哪怕远远地瞧一眼她也满足了。 “可我吃不惯宫中的饭菜,接下来的一个月要怎么熬?”宋婉仪皱眉。 琥珀:“……” 刚刚王妃不是让人送来了饭菜吗? 她跟在宋婉仪身边多年,当然明白她这是故意耍小性子。 但她真的无奈。 此行队伍里的女眷全都规规矩矩的,侧妃真要闹起来,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更何况,这次漠南秋猎,还是侧妃与王爷重修于好的机会。 要是还没见到王爷,就被王爷厌弃,那就糟了。 于是她好生劝着,“侧妃娘娘忍忍吧,再有两日就到漠南了,娘娘也能见到王爷了,那时您再与王爷说,王爷只会心疼您。” 宋婉仪想了想点头。 她没必要为了一时的不快影响此行的目的。 前方翊王等人也在用饭,他们吃的是宫里准备的大锅饭,虽不如沈幼安那里的饭菜精细,但以肉类居多,量大顶饱。 顾明礼和顾明谦慢条斯理的用着饭,看着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 显然兄弟二人已经被扶云院的饭菜养刁了。 “赶紧吃,不是说饿了么?”翊王催着道,他们在路上,吃饭时间有限。 “我……吃饱了。”顾明礼实在吃不下了。 “下午还要赶路,吃这么点怎么行?”翊王又给他夹了两筷子饭菜。 顾明礼心中感动,立即道谢,“多谢父亲。” 顾明谦昂起小脸,问一旁的翊王,“父亲,我能去母亲那里吃饭吗?” 听到这话,顾明礼夹菜的手瞬间一顿。 与此同时,竖起耳朵。 “不行!”翊王想也没想便拒绝了,“等到了漠南再说。” 其实,他也吃得味同嚼蜡。 被沈幼安养刁了的,又何止他两个儿子? 只是在场的几个兄弟,没有一个跑去后面跟女人一起用饭的,他也不好开这个先例。 至于面前这两个小的,哪有老子吃苦,儿子享乐的道理?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不许说话!”眼看着顾明谦还要说什么,翊王直接夹了个干巴鸡腿塞到了他的嘴里。 “哦吼!哦吼!” 父子三人正吃着饭,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第76章 招摇 翊王搁下筷子。 张德海立即指了个小太监去前面打探消息。 不一会,那小太监回来,躬身回禀,“回王爷,东宫的二公子刚才射了一头鹿。” “明朗哥好厉害啊!”顾明谦惊赞出声。 “走,我们去瞧瞧。”翊王让人撤了饭菜,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前面。 皇帝刚用了午膳,正要小憩,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很快,在几个小太监的簇拥下,一位锦衣少年扛着一只膘肥体壮的梅花鹿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孙儿将这只梅花鹿献给皇爷爷,提前恭祝皇爷爷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好好好!”皇帝拍手,高兴地连说了三声好。 他满意地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少年,欣慰道:“一马当先,不愧是朕的孙子!” 在场的大臣纷纷附和,赞扬顾明朗英勇无双。 儿子得了夸赞,太子与有荣焉。 只是旁边长子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他幽幽地看了眼风头尽出的顾明朗,压下眼底的嫉恨。 对于顾明朗的招摇,皇后和太子妃心中不快,却依然笑着。 太子妃是皇后的亲侄女,嫁去东宫后,生下两儿两女,长子长女都已婚嫁,剩下两个小的,也都十一二岁了。 顾明朗是太子良娣所出,与当年那对夭折的龙凤胎一母同胞。 当年,太子妃除掉那对聪明伶俐的龙凤胎后,并未打算对顾明朗动手,因为当时的顾明朗不仅病弱还迟钝,根本不足为惧。 可谁知才短短几年的时间,顾明朗便生得人高马大,不仅文章做得好,骑射也好。 更是在弓马射箭中拔得头筹,从一众皇孙中脱颖而出。 那次比试不仅吸引了太子的关注,更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从那之后,顾明朗便在皇上那里排上了号。 只要秋猎,皇上都会带上他。 其实,太子良娣和顾明朗最初也不想这么招摇,但不招摇他们在东宫根本活不下去。 当年那对龙凤胎没了后,太子伤心过度,还生了场大病。为了不再触及伤心事,他便很少去太子良娣院里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太子良娣失宠了,便对他们母子越发敷衍。 最难的时候,太子良娣和顾明朗甚至都吃不饱。 太子良娣给太子递了几次消息,却一直见不到太子,他们的日子也没有改善。 走投无路,顾明朗不再藏拙。 比起齐王和翊王的威胁,太子更需要一个优秀的儿子。 太子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风光无限的顾明朗,又朝一旁的皇后看去,皇后给了她一道稍安勿躁的眼神。 未到漠南,便先猎了一头梅花鹿,这是个好兆头。 龙心大悦,当即将梅花鹿交给了御膳房,吩咐他们好好料理,所有人晚上一起吃鹿肉。 傍晚时分,众人停下安营扎寨。 帐篷刚搭好,烧鹿肉的香味便飘满了四野。 沈幼安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吩咐夏荷晚上少准备些饭菜,她好留着肚子吃鹿肉。 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一个小太监便提着食盒送到了沈幼安所在的帐篷,除了炖鹿肉外,还有三道荤菜两道素菜。 再加上夏荷准备的两菜两汤,刚好凑够了八菜二汤。 沈幼安迫不及待地尝了尝炖鹿肉。 咸香入味,软烂脱骨,味道很是不错。 沈幼安没留神便吃了半盘,秋月怕她晚上吃太多肉不消化拦住了她,她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剩下的半盘,让下面的人分了。 由于人多,每人吃上一口便没了,反观宋婉仪那边,琥珀和珍珠两人几乎吃了整盘鹿肉,晚上撑得直打嗝。 顾明礼和顾明谦也吃得很满足,唯一没有剩饭的一顿。 “真好吃,要是天天有鹿肉吃就好了。”顾明谦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 翊王听得很是惆怅,太子家的儿子都能猎鹿了,而他的儿子,还在惦记着这口吃的。 顾明礼像是看出了翊王的忧心,站起身保证道:“父亲放心,过两天到了漠南,我也能猎到梅花鹿的。” 翊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必有压力。 众多皇孙中,顾明礼的学问是最好的,经常被尚书房的夫子以及太傅褒奖,但弓马骑射方面却是他的短板。 当年他忙着东征西战,常年不在王府,顾明礼由先翊王妃教导。 先翊王妃心疼顾明礼吃苦,不舍得放手。 导致他六岁才开始接触骑射,比其他皇孙晚了两年,底子便差了一截。 翊王想着又看向顾明谦,这个儿子就更差了。 他这两年才稍稍养好身体,即便有师傅带着,也以强身健体为主,今年夏天才刚开始接触骑射,还什么都不会呢。 看着其他几个兄弟家的儿子,翊王叹了口气。 比起东宫的十余位皇孙,齐王府的九位皇孙,安阳郡王府的六位皇孙以及河间郡王府的七位皇孙……他的儿子实在是太少了。 别说和太子和齐王比,他连两个弟弟都不过。 “四哥,收留我一下。”翊王正在沉思,长平郡王便闯进了帐篷。 翊王还没来得及皱眉,长平郡王便哭丧着脸道:“四哥就可怜可怜弟弟吧,你要是赶我走,我只能一个人在帐篷里傻坐着了。” 翊王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把顾承逸给忘了。 他一个儿子都没有,比自己还要惨。 “四哥,不瞒你说,看着大哥二哥那一连串的小子,我是真羡慕啊。”长平郡王不客气地坐在了翊王对面,脸上挂着颓唐,“我不是说女儿不好的意思,小女孩又香又软,可爱的很,但我也想要个儿子。” 翊王很少安慰人,一时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会有的。” 长平郡王摇头,“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翊王似是猜到了什么,对顾明礼使了个眼色,顾明礼便拉着顾明谦出了帐篷。 “怎么回事?”帐篷内,翊王问。 “芸娘生二姐儿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怕是……”长平郡王没有说完便沉默了下来。 对于这个结果,有不甘,有遗憾。 但更多的是无奈。 第77章 四哥你真可怜 “这件事我还不敢让母妃知道,但我估计母妃早就知道了,毕竟她老人家手眼通天。” 长平郡王苦恼地挠了挠头发,“四哥你不知道,我现在一看见我娘我就发怵。” 他刚才听小太监说他母妃身边的心腹太监朝他的帐篷这边过来了,他赶在人来之前,匆忙逃到了这里。 要是晚一会,后果不堪设想。 “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翊王也明白了过来,长平郡王这是过来避难了。 “能躲一时是一时。”长平郡王才不管这些,等到他们回了上京,他有的是办法脱身。不像现在,母子二人的帐篷就隔了一里地,他避无可避啊。 对于萧妃逼着长平郡王纳妾的事翊王略有耳闻,便道:“生育辛苦,有人帮着七弟妹生育子嗣不好吗?” 既然爱她,便少让她受累才是。 长平郡王摇头,“当然不好!四哥你不懂,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翊王不懂这些情情爱爱,更不齿这些。 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怎能如此儿女情长,像什么样子? 况且…… “不过是几个侍妾罢了,等她们生下孩子,寻一处偏院安置便可,不妨碍你与七弟妹的感情。” “侍妾也是女人,我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背叛芸娘。”长平郡王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在他心里,只有芸娘生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再者,侍妾生的孩子又怎么能是孩子……” 说到最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止住了未说完的话,解释道:“四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翊王:“……” 他脸色黑了黑,不理解长平郡王的想法,总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侍妾生的孩子怎么就不是孩子了? 又不是那些个来路不明的。 只要是后院女人给他生的孩子,那就是他的孩子。 长平郡王自知说错了话,不好多留,便起身告辞:“邹望那老狗应该走了,我先回去了,四哥早点歇息吧。” 翊王颔首,示意他赶紧走。 他前些日子还听母妃提了一嘴萧妃娘娘的病。 生了个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儿子,难怪会气病。 比起生儿子,他觉得长平郡王应该先看看脑子,把里面那些荒谬的想法清出去。 长平郡王还未走到帐门便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翊王,“四哥喜欢四嫂吗?” 翊王皱眉。 这小子又想说什么? “我知道四哥不耐烦谈论儿女情长之,只是我自小胸无大志,不想成为母妃的骄傲,更不想要那个位子,唯一的愿望便是迎娶芸娘,生上一儿一女,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生。” 翊王没说话。 因为他知道长平郡王没说谎。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他便叫嚷着要娶刘芸,他们都没放在心上,谁知后来他真的把人娶了。 “四哥,你别嫌弟弟说话难听,我是真心拿你当哥哥才跟你说心里话的。” 长平郡王看着翊王的眼睛道:“我觉得你根本不喜欢四嫂,或者说你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翊王正要赶人,就听长平郡王继续道:“但我觉得四嫂同样不喜欢你。不论是大哥二哥,还是五哥六哥,他们的王妃都是喜欢爱慕他们的,但四嫂没有。” “四哥你好好想想,四嫂吃过醋吗?四嫂对你发过脾气吗?还有生育一事,不能生孩子,四嫂似乎一点都不遗憾。” 长平郡王漫不经心道:“如果一个女人真心喜欢一个男人,怎会不给他生孩子?” “四哥,你真可怜。” 直到长平郡王离开后,翊王耳边还在回荡着他那句带着怜悯的声音。 可怜吗?并不! 扪心自问,沈幼安担得起贤良淑德这四个字,她是个挑不出错的贤内助。 娶到这样的王妃,是他之幸。 他又怎会可怜。 可是,他也不能否认,顾承逸说的是事实。 沈幼安没有吃过其他女人的醋,更没有对他发过脾气。 即便是泥人尚有三分气性,但她对他,没有。 在他面前,她永远温柔浅笑,似乎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刚刚好。 之前他便感觉得到,沈幼安心里没有他,后来她身体力行的表现,又让他很快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老七说的不是全无道理。 世上的女人,哪个不想为主君生孩子? 她从一开始进了翊王府便主动喝下避子汤。一直到现在,但凡同房,她都会用药。 他并未让人监视,只要她想,怀上孩子并非难事。 可是她没有。 明明她最讨厌吃苦,还是一次不落的喝下苦药。 翊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本应不在意的,但不知如何,意识到这点,心里空落落的。 他呢?喜欢沈幼安吗? 应该是有一些的。 撩开帐帘,走出帐子,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将心里的烦闷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儿女情长果然会绊住男人的脚步。 此次秋猎,他要想的是如何在父皇面前表现而又不喧宾夺主,而不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至于老七,他脑子有病才跟他说这些。 他差点被他带沟里去了。 即便沈幼安心里给他留的位置不多,但她对他足够上心,这就够了。 在他烦恼的功夫,顾明礼和顾明谦已经拐去沈幼安所在的帐篷,并在那里吃完了宵夜。 沈幼安让夏荷准备的宵夜很简单,一人一碗冰糖炖雪梨。 秋日天气干燥,最容易上火。 一碗清甜的冰糖雪梨下肚,不仅能够滋润喉咙,还能解去晚饭的油腻,胃里别提多舒服了。 二人吃完后便向沈幼安告辞:“母妃辛苦了,您早些歇着吧。” 沈幼安点点头,示意春月将饭盒递过去,“这里还有一碗,给你们父亲带回去吧。” 顾明礼和顾明谦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父亲不饿。” 若是让父亲知道他们偷跑来女眷这里,就要挨骂了。 “这个不占肚子,清热降火的。” “父亲,父亲……”顾明礼憋了半天,想起一句,“父亲不爱吃甜食。” 顾明谦朝沈幼安眨眨眼睛,“母亲还是饶了我们吧。” 沈幼安没再勉强二人。 但这件事还是被翊王知道了。 得知这两个小兔崽子偷跑去沈幼安那里吃宵夜,还没有给他带,气得他脸都黑了。 第78章 受伤 队伍抵达漠南的前一晚,长平郡王妃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她从马车内探出脑袋,激动地朝沈幼安挥手,“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你们了!四嫂,以后我可要常去叨扰你了,你不要嫌我烦才是。” 沈幼安颇为惊讶,长平郡王妃不是生产时伤了身子,如今正在上京调养么,怎么匆匆赶来了? “晚上风大,快进去。”长平郡王嗔怪道。 “那四嫂我先回去了。”长平郡王妃脸颊红润,不知是夜风吹得还是补足了气血,总之看着红扑扑的,很有精神的模样。 沈幼安挥手与她告别。 她看了眼怀表,七点四十五,时间还早。 回到帐篷,她让秋月取来笔墨,在长几上铺开,一边记录这几日的见闻,一边描绘沿途的风景。 上一世她喜欢旅游,喜欢大自然。 呼伦贝尔大草原,长白山天池,茶卡盐湖,纳木措……都是她比较喜欢的景点,有些地方她还去了不止一次。 相较于过度开发的商业街,她更喜欢那些保留着原始面貌的自然景色。 每一次,她都会感叹大自然的造物之美。 穿到这个世界后,她倒是想过趁着自然景色未被后世开发之前到处走走看看,可惜是女儿身,她连瀛州城都出不了,只得作罢。 虽然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将近十八年,但她只去过瀛州和上京两个地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路上不断被瑰丽的风景震撼着,可惜没有相机。 这个时代出门看世界的机会不多,她得趁着自己还没忘记的时候赶紧作画记录下来,好留着日后翻看。 沈幼安闭上眼睛,将这几日在马车上看到的风景回忆一遍。 一望无际的草原,连绵的山丘,湖淖沼潭星罗棋布地分布其中,犹如天上落下的星子。 缓坡草场后是大片开阔的阔叶林,再往远处是遍地金黄的落叶松、白烨林,瓦蓝的溪流如般玉带缠绕林中,若隐若现。 秋天的漠南美得像是童话世界。 画到一半,原本寂静的夜晚突然被一声尖利打破。 很快,前头帐篷那里便嘈乱了起来。 沈幼安让江来福和春月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将剩下的一半画完。 她刚收了笔,春月便回来了。 “王妃,前头有些不太平,好像是十六皇子摔伤了。” 沈幼安心头一跳。 十六皇子,因为年纪最小,又是皇帝晚年最宠爱的舒妃所生,从一出生便是皇帝捧在掌心的老来子。 皇帝一共二十八个皇子,十八个皇女,活下来的共有十六个皇子十二个皇女。 一共二十八个孩子,皇帝仅抱过十六皇子一人。 可见疼爱。 虽然隔了几个帐篷,沈幼安仍然听到了传太医的声音。 掀开帐子,远远地瞧见前面忙成一团。 今晚怕是无眠之夜。 想到翊王,她问:“王爷呢?” “王爷得了消息便过去了,一起过去的还有齐王、安阳郡王、河间郡王、长平郡王以及其他皇子们。” 没过多久,江来福也回来了。 他躬身回道:“奴婢刚才从干爹那得了消息,十六皇子骑马时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将手腕给摔脱臼了,但这还不是最严重,最严重的是他的右腿,不小心被受惊的马踏了一脚,将骨头踩得粉碎。” 受惊的马? 沈幼安迅速从江来福的话里捕捉到了重点。 皇子皇孙们所骑的马都是一早调教好的,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十六皇子摔下马一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此次出行,她被沿途的风景吸引,差点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女人们要宅斗,男人们要弄权,他们自然不会放过秋猎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沈幼安的思绪。 江来福立即道:“太医正在给十六皇子接骨,十六皇子的右腿骨头碎了好几块,估计要吃些苦头。” 即便接好了,只怕也会落下残疾。 今年才六岁,人生还未开始,就已经毁了。 “你去前面盯着,有消息了再来报我。”沈幼安摆摆手,拂退了江来福。 她与十六皇子素未谋面,说不上关心,只是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儿,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时刻关注着情况,也好及时做出反应。 沈幼安洗漱之后便睡着了,接下来的事情毫不知情。 到了第二日,她才从江来福口中得知,十六皇子腿骨接好了,但会落下残疾,以后会变成跛子。 十六皇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受不得疼。 即便吃了止疼药,仍然哭喊了半夜,快到天亮才睡了过去。 舒妃又心疼儿子又难以接受现实,早在得到消息那一刻便晕了过去,人到现在还没醒。 至于皇帝,一直守着十六皇子,几乎一宿没睡。 浑浊的眼底布满血丝,看着憔悴不少。 皇帝不睡,其他王爷皇子们自然不敢睡,都在帐篷外面守着。 像翊王、齐王这些年纪大些的,常年练武,身子底子好,守一宿也没什么,但对那些年龄小,身子骨又没那么好的皇子来说便是灾难了。 漠南昼夜温差大,尤其是晚上的夜风,已经带了几分凉意。 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冻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高热了,太医们又是一通忙。 直到中午,皇帝补完觉,一切才恢复正常。 他刚用了午膳,太子姗姗来迟,脸上带着急切,“父皇,十六弟没事吧?” 看着风尘仆仆的儿子,皇帝眯了眯眼睛。 昨日小十六受伤,好像所有儿子们都来了,独独少了太子。 再到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当即明白了什么,呵斥道:“你昨日做什么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儿子提前去了围场,将围场布置了一番。”太子硬着头皮解释。 皇帝没有当即发作,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没多久,就有探子过来通禀,太子昨晚实则是去寻白鹿了。 白鹿在大燕是祥瑞,能够庇护江山社稷。 为了猎捕白鹿,太子得知十六皇子受伤的消息仍不为所动,可惜运气不好,还是让白鹿逃脱了。 皇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第79章 吵架 他当然知道太子寻找白鹿是为了进献给自己的。 若是平常,他会称赞太子有心。 可如今小十六腿都废了,他这个做哥哥的非但没有关心,还无动于衷,做些投机取巧、溜须拍马的事。 实在让人心寒。 皇帝虽然震怒,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太子是他的嫡长子,他就是不悦也要在其他儿子面前给他留几分兄长的脸面。 再者,他不愿因为太子破坏此次秋猎。 虽然皇帝没有发作,但翊王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失望。 于是在十六皇子伤情稳定之后,便拉着几个弟弟去了皇帝的营帐,主动提出要送十六皇子回京。 “十六弟年纪尚幼,不宜单独回京,儿臣愿意送他回去。” 他刚一开口,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便明白了,二人极为上道地附和道:“儿臣也愿意送十六弟回京。” 只有长平郡王口不对心地道:“儿臣也愿意。” 他其实一点都不愿意。 芸娘刚从上京赶过来,他要是回去,不就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了吗。 几人话音刚落,齐王便带着几个十七八岁尚未封王的皇子们进了营帐,“父皇,儿子们都愿意送十六弟回去。” 看着帐子里这些关心弟弟的儿子们,皇帝甚是欣慰,“你们有这份心,朕很高兴。” 最后,皇帝定了翊王和十八岁的十皇子以及八岁的十四皇子一同前去。 十皇子和十四皇子的生母贤妃,和舒妃较为亲近,十四皇子平时也与十六皇子玩在一处。有他在,多少能够安抚十六皇子的情绪。至于十皇子,纯粹是贤妃不放心,特意让他跟去的。 一同回去的还有舒妃,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 舒妃是放心不下儿子,而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则因为生病,被送回了上京。 留下的长平郡王狠狠松了口气,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安排好人后,皇帝冷眸睥着跪在身前的探子问:“太子呢?” “回皇上,太子殿下今日又带人去寻白鹿了。” 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一阵躁动,很快便听到宫人震惊出声,“快看,那是白鹿,太子殿下抓了一头白鹿!” “祥瑞现世,必迎盛世,天佑我大燕啊!” 此行的文武百官们看到那只白鹿,不由得振奋起来。 皇帝闻声出了帐子。 太子立即让人拉着白鹿走上前,恭敬下跪:“儿子献上白鹿,恭祝父皇千秋万代!”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跪了下来。 隔了几个帐篷的沈幼安正在帐子里画画,听到外面的动静,提着笔走了出来,看到大家都跪了,她犹豫了下也跟着跪了下来。 随大流,不出错。 听到别人三呼万岁,她也赶忙补了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之后便是千秋万代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彻在草原上。 沈幼安不禁抽了抽嘴角。 根据历史发展规律来看,千秋万代是不可能的,皇帝们干得再好也不过几百年的江山。 更不要说人了。 这个时代,能活到九十九都是烧高香了,只有许愿池的生物才能活个千百年。 当然了,好话谁都爱听。 尤其是上位者。 然而皇帝看到这一幕却气不打一处来。 齐王、翊王还有其他皇子们都想着小十六受伤了伤,要把人送回去,反而太子这个长兄还在惦记着白鹿。 祥瑞祥瑞,一天到晚就想着祥瑞! “祥瑞现世,十六弟一定会早日康复的!”太子拱手道。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才稍稍好了些。 而太子也终于瞧了出来。 皇帝似乎对他不满。 因为祥瑞?还是因为十六皇子? 太子彻底明白了过来。 接下来的几日,他再不敢张扬,不论做什么规规矩矩的。 许久之后,等到尘埃落定,再忆起这桩往事时,沈幼安只能说,政治觉悟很重要。 翊王临走前,将两个儿子托付给了长平郡王。 虽然这个弟弟做事不着调,但心性纯良,喜欢孩子,两个儿子跟着他,他也能放心。 之后他又去了沈幼安那里。 “我此次回京,快则八九日,慢则半个月,我将张德海留在这,你有事便吩咐他。” “妾身知道了,我和宋妹妹在这里安心等着王爷。” “我这次回去,你可有什么要带?” 沈幼安为翊王整理了下衣襟,“妾身没什么想要的,只愿王爷平安归来。” 看着她这副温婉的模样,翊王下意识皱眉。 若是今日的事情换做老七,估计刘芸早已哭着与他惜别了,而沈幼安,总是这样的云淡风轻,仿佛他返回上京与留在这里并无区别。 心底莫名升起一抹烦躁。 他将沈幼安的手拿下来,转身离开。 然而走到帐门处,他又停了下来,两步走到沈幼安身边,将人揉进怀中,“等我回来。” 对于男人突如其来的拥抱,沈幼安有些手足无措。 稍稍愣了片刻,她赶忙将人抱住,依依惜别道:“妾身也舍不得王爷。” 翊王心底的郁结终于散去了。 他握了握女子的细腰才将人松开,两步出了帐篷。 隔壁的宋婉仪一得了消息立即出了帐子,然而却只看到翊王匆匆离开的身影。 她没想到再次见到翊王就是分别。 她舍不得,匆忙跟了上去,“王爷……” 翊王已翻身上马,听见宋婉仪的声音,朝身后看了眼,嘱咐道:“你老实待在这里,别给王妃添乱。” 宋婉仪:“……” 因为十六皇子受伤一事,队伍休整了两天才重新出发。 一行人来到漠南围场已经八月十二了。 紧接着便是中秋。 八月十四,皇帝亲自下场围猎,雄风不减当年,收获满满。 除了皇帝外,太子,齐王以及一众武将们也满载而归,为中秋的篝火晚宴准备了充足的野味。 由于翊王不在,沈幼安这边难免有些冷清。 长平郡王妃怕她无聊便将她拉了过去,“四嫂别一个人待着了,多没意思,过来我这儿,我们说说体己话。” “长平郡王呢?”沈幼安问了句。 提到长平郡王,长平郡王妃小嘴一撇,“谁知道跑哪去了。” “怎么,吵架啦?” “才没有,谁稀罕跟他吵架。”长平郡王嘴硬不承认。 正说着,一对锦衣男女便说说笑笑着从二人身旁经过,长平郡王妃顿时变了脸色,“顾承逸!” 第80章 给四嫂添麻烦 长平郡王听到长平郡王妃的声音下意识看了过来。 看到长平郡王妃的瞬间眉头微皱。 他身旁的女子看到这一幕,笑着与他告别,“表哥,嫂嫂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认得路吗?” “这里我便认得了,刚才的事多谢表哥。”女子温婉开口,眸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沉着脸的长平郡王妃。 “那我就不送你了,天黑小心。” 长平郡王妃压着火气等二人告别结束才走了过去,“我当你去做什么了,原来是和人幽会去了!” “还当着四嫂的面呢,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万一坏了香云的名声怎么办?” 沈幼安:“……” 她为什么又出现在修罗场。 长平郡王妃见他还在护着杜香云,彻底动怒,“名声?她大半夜的和外男在一起,还要什么名声?”怕是早就想一顶小轿抬进长平郡王府了! 长平郡王吓得赶紧去捂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小点声!” “我偏要……” 长平郡王妃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幼安急忙提出告辞。 好在顾明礼和顾明谦远远地朝这边过来,二人异口同声地唤了声,“母亲\/母妃。” “我先过去。”沈幼安如释重负,赶忙对二人开口。 “四嫂,一会别忘了去我那。”长平郡王妃没有阻拦沈幼安,但却不忘嘱咐。 她脸上带着笑,仿佛从未生气一般。 再次看向长平郡王时,脸色瞬间沉下来,抬手就拧上了他的耳朵,“顾承逸,你真是出息了啊!” 顾明谦朝沈幼安投去求证的眼神。 这就是大人常说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吗?真可怕! “你们刚刚去做什么了?”沈幼安快步走到二人中间,问道。 “七叔带我们去拿野味了,结果路上碰到一位迷路的姑娘,他就让我们先去拿野味,他送那位姑娘回去了。”顾明谦说着哼了一声,“明明说好一起的,结果他半道儿就把我和大哥抛下了,七叔一点都不靠谱!” 帮助迷路姑娘?不顾姑娘名节? 果然不靠谱。 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之间不能直接接触、言谈亦或授受物件,所谓食不连器、坐不连席。 更不要说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单独走在一起了。 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这位叫做香云的姑娘恐怕第二日就被打包送进长平郡王府了。 不怪长平郡王妃这么生气。 “你们拿的野味呢?”她又问。 “已经送到七叔七婶的帐篷那里了。”回答的是顾明礼。 “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先回帐篷,一会再过去。”沈幼安吩咐道。 很明显,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小两口闹了矛盾,她得给他们一点处理的时间。 顾明礼和顾明谦自然也明白。 母子三人走后,长平郡王妃一路拉着长平郡王回到了帐篷,气鼓鼓道:“好你个顾承逸,前脚刚跟我吵了架,后脚就去找杜香云,她对你的心思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你还看不出来吗?存心气我是不是?” 她到漠南后,顾承逸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并顺口提了句他和四哥那天的话。 他那副言论在她看来都很惊世骇俗,四哥这样独裁的男人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四哥是不会理解他的。 他不能因为四哥不理解,便说四嫂没有将四哥放在心上。 这不是给四嫂添麻烦吗? 但顾承逸坚称自己只是说出了事实,还说根据他对四哥的了解,四哥以后一定会更加看重四嫂,直至四嫂爱上他。 他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在帮助四哥四嫂促进感情。 二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最后双双摔门出去。 见她气得胸口起伏,原本还有些怒气的长平郡王瞬间没了脾气,小心哄着,“她就是写在脸上我也对她没想法,你还不相信我吗。只是她到底是舅舅的女儿,大晚上的我怕她出危险才给她带路的。” “危险?”长平郡王妃冷哼。 依她看,杜香云这个不安好心的女人才最危险! 眼看着长平郡王妃又要动怒,长平郡王忙将人抱住,“好了好了,这件事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不生气了好不好,气坏了身子我多心疼啊。” 她的身子本就落下了病,再气坏就糟了。 “哼,惯会油嘴滑舌讨我欢心。”长平郡王妃撅了撅嘴,葱白的小手轻轻绞着,“我本来没打算跟你生气的,就是,就是好久不见了,想跟你使小性子,让我哄哄我,谁知才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了那一幕。” 她还等着顾承逸来哄自己,结果他转头就和杜香云走一起去了,她如何不生气? 其实,她平时很善解人意的,不会故意耍小性子。 但此次漠南之行莫名让她不安。 她总想让顾承逸多宠着她,这样心里才会安稳。 “我就知道芸娘最好了,都是阿逸不对,该打该打。”长平郡王小狗般贴了过去,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长平郡王妃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好吧,原谅你……”这次。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眼前的男人堵住了唇瓣,她下意识将人推开,“别闹,四嫂还在等呢。” “不管。”长平郡王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出了帐篷。 刚出去,便闻到了一阵诱人的烤肉香味,抬头就看见沈幼安正慵懒地靠在交椅上,顾明礼和顾明谦一左一右的坐在两边,三人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烤肉。 “咕咕……”长平郡王妃正要打招呼,她的肚子先叫起来,看到沈幼安看过来,她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般,讪讪地笑了笑。 一旁的男人却是个厚脸皮的,直接走过去问两个侄子要吃的,“还有没有肉,先给你七婶婶拿些过来。” 顾明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七叔,你和七婶婶在帐篷里干什么呀?我们都等你好久了呢,你们是不是背着我们吃了什么好吃的?” 心里暗暗想着,七叔果然不靠谱,要是等着他一起烤肉,非得饿坏他们不可。 长平郡王妃瞬间涨红了脸。 “咳咳,咳咳……”沈幼安被顾明谦这句童言无忌的话呛得不轻,差点将嘴里的水喷出来。 第81章 不欢迎 顾明礼已经懂了男女之事。 他原本还没往这方面想,但通过七婶婶的变化和母妃的反应他一下猜了出来。 但猜出来好像更尴尬了。 “你这孩子,七叔什么时候背着你吃过独食,倒是你,吃烤肉也不叫七叔一声?”长平郡王是个混不吝的,不仅没有被顾明谦问住,还反客为主了。 “我,我本来想叫七叔的……” 顾明谦刚想说母亲不让,沈幼安便将一只烤好的鸡腿塞到了他嘴里。 顾明谦眨眨眼睛:“……” 父亲母亲都很喜欢喂他鸡腿呢。 他懂,不就是不让他说话嘛,下次可以塞别的东西吗。 长平郡王妃的脸更红了。 沈幼安忙对她招手,“芸娘,快来吃东西。” 正好这时夏荷将切好的烤羊腿端了过来,“王妃,烤羊腿好了,您和几位主子快尝尝。” “烤羊腿好,闻着就香!”长平郡王立即凑过来。 他端了一盘,夹了一筷子喂到长平郡王妃嘴边,“芸娘尝尝。” 长平郡王妃有些不好意思,将长平郡王夹的肉喂到他自个儿嘴里,“我自己有手,谁让你喂了。” 她重新从婢女手中取了筷子,夹了一块烤肉,细细品味了一番称赞道:“味道很不错!” 长平郡王也吃得双眼放光,“四嫂这是怎么烤的,怎么感觉和以前吃的不一样?”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咸香入味,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滋滋流油却又不会太腻。 随着咀嚼,淡淡的麻和辣一点点激发出来。 这种辣,是那种香香辣辣的口感,和他从前吃过的茱萸辣完全不一样。 不论是麻还是辣,都放得恰到好处。 用以调味,刺激味蕾。 不但不会掩盖肉质本身的鲜美,还给这串烤羊肉赋予了不同层次的口感。 让人吃了第一口,还想吃第二口,根本停不下来。 沈幼安笑着朝夏荷和春棠看去。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由春棠道:“首先要选肉,肥瘦相间的肉才好吃。再者烤肉的火候很重要,肉要烤得刚刚好,早一刻不熟,晚一刻太老。最后还有烤羊肉的调料,也要按照严格的比例配方才能烤出好味道。” 一听到烤羊肉的调料,长平郡王顿时两眼放光,“四嫂,能不能将配好的烤肉调料送我们一些?” 沈幼安点头应了。 “长平郡王,长平郡王妃,你们可以试试桌上的素菜,取一片菜叶放在手里,再将烤好的羊肉放在菜叶上,还可以加一些蒜瓣或者糖醋萝卜丁,包裹起来就可以吃了。” “这种吃法最好吃了!”顾明谦最喜欢这样吃。 听了他的话,长平郡王夫妇纷纷尝试,然后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羊肉这玩意儿吃多了还挺腻的,但配上蔬菜就不一样了,鲜香的味道中夹杂着菜叶的清甜,清爽又解腻。 加上蒜瓣和糖醋萝卜的口感又不一样。 总之就是好吃。 “四嫂,你这蒜头,糖醋萝卜丁还有青菜,也给我一些。”长平郡王不耻再要。 一开始看到桌上放着一堆东西,他心里就有些纳闷。 蒜头他还能理解,配羊肉吃,解腻嘛!但糖醋萝卜丁和青菜就不知道怎么吃了,尤其是这么水灵的蔬菜在这个季节还真是少见。 难怪四嫂过来时装了几辆车,原来带了这么多好东西。 “七叔,你好财迷啊。”顾明谦哼道。 “你算是说对了,财迷是你七叔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 顾明谦:“……” 顾明礼:“……” “七叔,你下午是不是说要给我们烤肉吃吗?”顾明谦又问。 长平郡王将嘴里的东西嚼完才道:“好好吃你的肉,别那么多废话,不然你会后悔的。” 几人正吃着,不远处远远地走来一个人影,长平郡王的小太监认了出来,“王爷,好像是齐王殿下朝这边来了。” 傍晚篝火晚会结束后,大家没有散去,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烤肉,算是自由活动时间。 齐王有些微醺,远远地朝长平郡王招手。 不多时,齐王身边的小太监便跑了过来,“奴才见过长平郡王,我家王爷让奴才过来请郡王您去喝酒。” “老七走啊,去喝酒,在女人堆里待着什么意思?”齐王远远道。 当然有意思。 在这里有肉,还有媳妇儿。 不像前面那群爷们儿天天就知道喝些马尿! 长平郡王不想去,最后却被齐王派来的两个小太监驾走了。 他前脚刚走,齐王妃后脚便过来了这边,笑着道:“四弟妹,七弟妹,二嫂不请自来,你们不会不欢迎我吧?” 是的,不欢迎。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沈幼安忍住了。 她没接话,倒是长平郡王妃笑着邀请她坐下。 齐王妃坐下后打量了眼围坐在周围的几人,爽朗的笑道:“还是这边清净,不像我们那,八九个小子挤在一起,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吵得人头疼。小子就这点不好,闹得慌,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了。” 沈幼安:“……” 长平郡王妃:“……” 她刚刚就不该邀请她的,让她嘴贱。 “你们吃的这是什么?”齐王妃见没人接话也有点尴尬,转眸看向桌上的吃食转移了话题。 结果还是没人理她,更尴尬了。 就在齐王妃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的时候,一声清脆的童声喊了声娘。 齐王妃回头看见朝这边走来的小儿子,顿时满眼慈爱,“你父亲刚回去,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想在那,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 顾明彦见到齐王妃一通抱怨,“娘,二哥三哥四哥就知道喝酒,那玩意儿又苦又辣,有什么好喝的?他们还给我倒酒了,我才不要喝那玩意儿。” “还有五哥,那么大的人了,还流鼻涕,粗粗的两条挂在鼻子底下,又青又稠,恶心死了。对了,还有六哥,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一直放屁,‘咚咚’地震天响,都快把帐篷崩飞了。” 这番童言无忌的声音差点让沈幼安笑出声。 偏头朝长平郡王妃看去,发现她的肩膀正在抖啊抖,显然已经憋到了极致。 “……”齐王妃脸色黑如锅底。 “还有七哥八哥……” 齐王妃猛地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 家丑不可外扬。 第82章 娘娘自有安排 “娘,你捂我嘴干什么?” 顾明彦将齐王妃的大手拉下来道:“反正我就是不想在那儿。” “你……” 见齐王妃皱眉,他连忙补了句,“我想跟娘在一起,我是专门过来找娘的。” 看着怀里嘴甜的儿子,齐王妃纵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消散了。 “好了,赶紧给你四婶和七婶问安。” “四婶婶,七婶婶。”顾明彦乖巧地向沈幼安和长平郡王妃行礼问安,然后又依次和顾明礼顾明谦打了招呼。 顾明谦邀请他品尝烤肉。 齐王妃本想拒绝,谁知道这东西里有没有加东西,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但顾明彦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直接从一旁拿过筷子,夹起来就吃。 咸香的口感让他双眼发亮,兴奋地直拍桌子,险些嗷嗷叫。 好吃,真好吃! 齐王妃很是担心儿子,“怎么了?” “我还要!” 齐王妃:“……” “明彦哥哥,你加上菜叶会更好吃。”顾明谦安利道。 顾明彦按照他的说法试了下,果然更美味。 顾明谦又拿过公筷给他夹了糖醋萝卜丁,“明彦哥哥再试试。” “你没骗我,真的好吃。”顾明彦当即做了个决定,“我宣布,从今晚开始,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以后在上京我罩着你,谁敢跟你不对付,你就提我的名字!” 顾明礼:“……” 他上次在尚书房似乎听过他跟一个小太监说过同样的话。 顾明彦连吃了几块肉,齐王妃生怕他积食,连忙阻止,谁知顾明彦直接夹了块肉塞到了她嘴里,“娘,好吃!” 齐王妃:“……” 味道是不错,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当顾明彦得知是沈幼安研究出来的烤肉方法,对沈幼安更加崇拜。 “四婶婶你是天上的仙女吗?又会做房子,又会烤羊肉,真厉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顾明彦又吃又拿,自然对着沈幼安可劲儿夸赞。 一连串的彩虹屁将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唯有齐王妃脸都气青了。 又不好表露出来,一晚上忍得好辛苦。 长平郡王妃陪着众人嬉笑的同时还不忘叫了个小太监去看着长平郡王,生怕他喝多了出事。 挨着主营帐的除了皇后和贤妃,便是萧妃的帐篷了。 她从宫人口中得知长平郡王妃派了小太监监视长平郡王,当即冷哼了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当年为长平郡王选妃时,她便不同意刘家。 无他,她嫌刘芸小家子气。 可她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儿子,还是将人娶进了门。 结果刘芸第二日便将她赐进府的侍妾打包送了回来,还是让老七送回来的。 这件事,让她彻底将人厌恶上了。 整个上京城,哪家主母如此善妒,连两个侍妾都容不下? 更何况还是皇帝的儿子? 她赐侍妾并非给她添堵,而是宫中惯例,当初太子妃进门的时候,皇后一口气赏了四个侍妾,太子妃可有意见? 她不敢有意见。 不说太子妃,就说前两年进门的翊王妃沈氏。 依她那样的家世给翊王续弦,说实话这婚赐得有些不厚道。 皇上当时完全可以将她配给八皇子九皇子,至少年纪相当,不用填房。 嫁给翊王,不能生孩子不说,还得防着世子,再给一群庶妃侍妾养孩子,想想她都觉得憋屈。 再看刘芸。 长平郡王府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老七身边伺候的全是太监,婢女一律不许近身,恨不得连府上的苍蝇都是公的。 整个上京,就属她这个长平郡王妃过得最舒坦。 可她呢? 嫁到长平郡王府上五六年了,连个男丁都没生出来。 她心疼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只要刘芸能给她生个孙子,她便再不插手他们小两口的事,可谁知她坏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生了。 她不能生,也不让别人生。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老七绝嗣。 就是她答应,皇上也不会答应。 不然老七就会成为皇室的笑话,成为上京城的笑话。 萧妃正生着气,又一个大宫女进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将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晚上在帐篷里的事说了,萧妃差点气笑了,“本宫还真是没有高看她,惯会使些狐媚手段。” “娘娘,殿下正在齐王殿下那边饮酒,一会我们要不要趁着殿下醉酒……” 萧妃冷哼,满眼的不屑,“本宫可不会用那些下作手段。” 能用赐婚解决的事情何必赔上姑娘家的清白? “你下去吧,娘娘自有安排。”大太监邹望摆摆手,示意那宫女退下。 中秋过后,礼部组织了几次狩猎比赛,之后便安排众人抓阄组队,或者直接以府为单位自由围猎。 皇室子弟中,太子、齐王、安阳郡王、河间郡王便带着自家儿子进入林中狩猎,剩下的八皇子、九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组成一队入林。 至于老七,长平郡王,则带着顾明礼和顾明谦两个小的。 看着左右两边的小崽子,他兴奋极了,心中莫名涌出一种当爹的感觉。 因为没儿子,往年他狩猎时只能和老八老九几个小的一起入林,今年他终于可以带小辈了! 然而他还没有入林,便有两位戴着面纱,骑着小马驹的少女一左一右地赶了过来,二人对视一眼笑道:“表哥还没出发呢,我们运气真好。” 长平郡王听声音认了出来,是杜香云。 想到刘芸对杜香云的厌恶,他立即赶人,“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挡住我们的道儿了,还不闪开。” “是姑姑让我来的。” 长平郡王刚要皱眉,邹望便笑眯眯地来到跟前,“香云小姐和汀晩小姐想狩猎,娘娘让殿下带着她们。” “哪有女人狩猎的,多危险啊?” 长平郡王说着看向顾明礼和顾明谦,“我还要帮四哥带孩子,管不了她们。” 邹望仍然笑眯眯的,“娘娘说,您要是不答应,后果您知道的。” “你……”该死的老狗!竟敢威胁他! 长平郡王冷哼一声,叫顾明礼和顾明谦跟上自己,便率先御马入林。 虽然没同意但也没反对。 杜香云和江汀晚忙跟了上去。 长平郡王皱了皱眉,心想一会进了林子就把人甩掉。 * 最近三次元有点忙,存稿耗竭。下午还有一更,不确定时间,大家吃了晚饭来看,爱你们,么~ 第83章 一生要强的女人 沈幼安和长平郡王妃相约过来送长平郡王和顾明礼顾明谦三人入林,谁知走到一半遇到了齐王妃,便被绊住了。 “四弟妹,七弟妹,好巧啊。” “见过二嫂。”二人一起向齐王妃行礼。 齐王妃笑了笑,“四弟妹,昨晚的烤羊肉真好吃。” “二嫂喜欢就好。” “好吃是好吃,就是……那肉是不是不新鲜?我昨晚回去后闹了半宿的肚子,今日一早人都憔悴了。” 沈幼安:“……” 长平郡王妃:“……” 野猪吃不了细糠。 沈幼安道歉后,齐王妃笑着摆手,“嗨,多大点事,是我的肚子不争气,哪能怪四弟妹?” 她说着又问道:“四弟妹和七弟妹也要入林打猎?” 沈幼安摇头。 每天这么多人入林打猎,野味多的吃不完。 有现成的,干嘛还要自己去? “四弟妹别谦虚了,你可是将门虎女!你长姐英武的名声我在上京都听说了,单手上马擒戎贼,巾帼不让须眉,厉害得很。” 沈幼安对这件事印象深刻。 那年她四岁,长姐十四岁,她一时兴起给自己搭了个秋千,结果秋千没搭稳,两个人一起甩飞了出去,长姐为了保护自己,摔伤了胳膊。 恰逢戎人来犯,长姐吊着一条胳膊便上阵了。 爹娘和几个哥哥担心得不行,谁知她长姐仅用一只手,就将戎人将领生擒了。 这件事让长姐在瀛州声名大噪,甚至还传到了上京。 在长姐及笄那年,被皇上封为乡君。 “四弟妹是颂宜乡君的亲妹妹,自然差不了,今天必须要露一手,让那些爷们们瞧瞧,我们女人不比他们差。四弟妹,你说是不是?” 齐王妃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了不少人朝这边看来。 尤其是八皇子、九皇子等几个年轻的皇子皆感兴趣地看向沈幼安,胆子最大的十二皇子直接道:“四嫂,我们比试比试,看看谁打的猎物多?” “这个好,四弟不在,就让四弟妹代替四弟和十二弟比试。”齐王妃十分赞成十二皇子的提议。 你行你上啊,扯别人做什么? 长平郡王妃有意为沈幼安打抱不平,却被沈幼安拉住了。 “十二弟别听二嫂夸张,我不会打猎。” 十二皇子面露失望。 “四弟妹,这可不能认怂啊!”齐王妃说着故作小声道,“这会要是认怂了,不是丢人么?以后让这些爷们们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女人?” 沈幼安摊手,“没认怂,我连弓都拉不开。” 这是事实。 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要不是长姐非要拉着她操练,她连骑马都不会。 “再说了,实事求是有什么丢人的?他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呗,我又不活在他们的看法里。” “至于他们怎么看女人们,这世上的女人又不是除了我都死光了,二嫂不也是女人么,你若是不想让他们看扁,就去和他们比试,想必十二弟他们也是很乐意的。” 沈幼安嘿嘿一笑。 踢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 什么年代了还用激将法,这招可不好使。 十二皇子听到这话,立即朝齐王妃招手,“二嫂,敢不敢比试?” 齐王妃:“……”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幼安,“哎呀四弟妹,说你呢,你扯我做什么。你好歹是沈大将军的女儿,连弓都拉不开,这若是传出去……” “丢脸。” 沈幼安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家里一度视我为耻辱来着。” 齐王妃:“……” “据我所知,二嫂娘家好像也是武将出身,二嫂可会提枪上马?可会拉弓射箭?” 齐王妃:“……” 沈幼安每说一句,齐王妃的脸便白一分,可沈幼安不管这些,依然漫不经心道:“二嫂,你不会和我一样,也被家里视作耻辱吧?”? 听到这句话齐王妃彻底炸了,“我才不是耻辱,我是家里的骄傲!” 说完她直接拂袖而去。 “你看明明是二嫂先说起来的,结果说着说着她反倒生起气来了,没意思。”长平郡王妃看着齐王妃气冲冲的背影,差点笑出声。 据说齐王妃小时候被拍花子拐走了,直至十一二岁才被娘家找回来。 因为从小生活在农家的缘故,导致齐王妃长期不自信,即便后面被教养成了大家闺秀,仍然难改骨子里的自卑,这便导致了她一生要强的性子。 齐王妃气呼呼的走了半里路,才想起自己刚才的目的。 她明明是想捧杀沈幼安,让她丢人的,谁知那贱人根本捧不动,最后丢人的也是自己。 交了几次手,她也看出来了,每次对上沈幼安的结果都是自讨没趣。 可她偏偏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沈幼安和长平郡王妃赶过去时才被告知长平郡王已经带着顾明礼和顾明谦两兄弟进了林子。 不知为何,长平郡王妃总感觉宫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 但她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她皱了皱眉,将心底的那点不安压下,对沈幼安道:“四嫂我们回去吧,昨日阿逸给我捉了只兔子,可好看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宋婉仪的帐篷,长平郡王妃狐疑,“你家这位侧妃整日待在帐篷里,不出门也不和其他人打交道,她不嫌闷吗?” 沈幼安摇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 鉴于宋婉仪那不知好歹的性子,她管过两次之后便不多管闲事了。 只要她不作妖,不出事,她就由着她。 连吃几天烤肉,沈幼安腻得慌,中午便让夏荷炒了几道素菜,这青菜全都是她从上京带过来的,盆里装了土,放在帐篷里养着。为了侍弄这些菜,夏荷和春棠没少费了功夫。 “跟着四嫂,天天有口福。”长平郡王妃自己倒是带了厨子,但一到漠南便都闲着了。 大约半下午光景,沈幼安正在和长平郡王妃撸兔子、吃点心、喝茶,江来福突然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帐篷。 他一看到沈幼安便扑通跪了下来,“王妃,大事不好了,世子和二公子不见了!” 第84章 出事 沈幼安从江来福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日一早,长平郡王带着顾明礼和顾明谦兄弟二人入林时,杜香云和苏汀晚非要跟去。 长平郡王一开始是将人甩掉了的,谁知下午时又被这俩人缠上了,他这一分神,顾明礼便带着顾明谦不见了。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眼看着天色渐暗,他心里越发害怕。 先是让人禀告皇上,派人进入林子寻找,又让江来福过来通知沈幼安。 张德海得了消息便去找人了,现在还未回来。 沈幼安听完后,不自觉得攥紧了衣袖。 若是顾明礼和顾明谦只是单纯的迷路还好些,但若是兄弟二人动了歪心思,或者别的什么人趁着翊王不在对两个孩子出手,那就糟了。 古代的孩子早熟,更不要说出生在皇室的孩子了。 从顾明谦故意在她面前吃鱼食便能看出他心智成熟,绝对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软糯可爱。 当时她虽然管了这事,但当翊王提出要将顾明谦养在扶云院时,她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她不喜欢孩子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担心顾明谦的品性,万一接回来一朵黑莲花,那她的咸鱼生活不就到头了? 后来顾明谦进了扶云院,她对这孩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心智成熟也不失童趣,有城府却不害人。 让她渐渐放下了防备。 在不害人的条件下为自己筹谋并没什么错,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这两年,他与顾明礼相处融洽,也很依赖这个大哥。 根据她对顾明谦的了解,他应该没有对顾明礼动手的想法,更没有动机。 顾明礼出事,他也未必会成为下个世子。 但兄弟阋墙的事情一旦传出去,翊王府遭到皇上厌弃,他也讨不到便宜。 同理,顾明礼亦是。 虽然她对顾明礼了解不多,但也相处了两年,多少清楚他的性子和为人。 虽然经常钻牛角尖,但本性并不坏,也没有害人的心思。 顾明谦只是个庶子,他更犯不着拼上世子之位对他出手。 沈幼安还是信任两个孩子的,但她对太子、齐王和其他郡王皇子却没有信心。 顾明礼今年才十二岁,身高不过一米七,还不够强壮。 顾明谦不满五周岁,小身板更是弱。 不说别的,单单是林子里的猛兽,就足以要了兄弟二人的命。 想到这里,沈幼安顿时手脚发凉,立即叫来秋菊,“你即刻入林,带人去寻世子和二公子!” 她虽然会骑马,但真若去了林子,只会拖后腿。 以身犯险不是明智之举。 秋菊离开后,她便坐在帐篷里焦灼的等消息,长平郡王妃陪在她身边安慰道:“四嫂别担心,明礼明谦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没过多久,长平郡王妃的贴身婢女文儿进了帐篷,脸色很是难看,“王妃,出事了,刚才殿下抱着杜小姐进了萧妃娘娘的营帐。” “什么?”长平郡王妃倏地起身。 “奴婢听说杜小姐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了重伤,殿下没有办法就……” 长平郡王妃气得绞住帕子,暗骂了声贱人。 “奴婢刚才远远地瞧了一眼,那杜小姐伤势严重,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奴婢寻思着她就是有心勾引殿下也不会拿性命开玩笑,这件事应该只是意外。” 文儿说着小心看了眼长平郡王妃的脸色,“殿下若是不管,她就没命了,殿下也是迫不得已。您一会见了殿下,千万不要跟殿下生气。” 她也是为了王妃好。 长平郡王妃紧紧咬住嘴角。 不是故意的又如何?只要顾承逸抱了她,以后她便和顾承逸绑在一起了。 而且,她压根不信这只是个意外! “四嫂,我先去前面瞧瞧。”长平郡王妃向沈幼安告辞。 “文儿说的对,你不要急着发脾气,先弄清楚情况。不论萧妃娘娘如何打算,只要老七和你统一战线便是最好的结果。”沈幼安嘱咐道。 如今看来,长平郡王纳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要他们夫妻同心,便不算太糟。 长平郡王妃离开后,沈幼安继续在帐篷里等消息。 她等得着急,索性出了帐篷。 刚才江来福过来时天边还挂着半轮落日,现在连一丝霞光都没有了。 天色越来越暗,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沈幼安的心揪紧。 就在她忐忑不安时,向来不出门的宋婉仪走了过来,对她福了福身,“妾身见过王妃。” “起来吧,找我有事?” 宋婉仪走近,稍稍压低了声音,“王妃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沈幼安将人带进了自己的帐篷。 宋婉仪见周围都是翊王府的人松了口气,“王妃,妾身中午没胃口便出去走了一圈,不小心听到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的谈话,他们好像提到了世子和二公子。只是离得远听不真切,妾身并未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下午传来世子和二公子出事的消息,妾身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便想着还是将这件事告诉王妃稳妥些。” 其实她想直接告诉翊王。 那便是大功一件! 凭着这件事,王爷也会给她几分宠爱。 可惜王爷不在。 事关世子和翊王府的未来,她不敢耽误。 就算顾明礼和顾明谦不是她宋婉仪生的,那也是翊王府的孩子,绝不能出事。 “他们没有看到你吧?”沈幼安问。 宋婉仪摇摇头,“妾身躲在帐篷后面,他们看不见。” “那就好。”沈幼安松了口气,“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晚不太平,晚上早些睡,别出门。” “谢谢王妃提醒,妾身也盼着世子和二公子平安归来。” “好,有消息我让人通知你。” 送走宋婉仪后,沈幼安便出了帐篷。 她并没有拘泥这件事,就算顾明礼和顾明谦失踪一事是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做的,清算二人之前,也得先把顾明礼和顾明谦找到。 就在她焦急时,齐王带着谢明礼匆匆赶了过来。 顾明礼发冠有些歪,头发也有些乱,早晨穿的锦袍也被树枝划破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一看见沈幼安便立即翻身下马,扑了过来,“母妃!” “世子没事吧?”沈幼安上前将人扶住,这才发现他脸上还有几道发红的划痕,手背上也割了道口子。 顾明礼摇头,“无碍,只是皮外伤。母妃,二弟回来了没有?” 沈幼安摇头,“他没和你在一起?” 顾明礼顿时满眼愧疚,“我和二弟在林中迷了路,马也出事了,后来又遇到了黑熊,那时我们已经没有箭了,二弟为了保护我,跑着将黑熊引开,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沈幼安顿时眼前一黑。 第85章 大哥我害怕 若是真如顾明礼所说,顾明谦十有八九出事了。 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就心慌。 “那还等什么,再去林子找!” 齐王催促着看向顾明礼,“礼儿,你就别去了,你留在这,二伯父带人去找。” “不,二伯,我也要去,二弟是为了救我才失踪的,我不能丢下他不管。”顾明礼看向齐王请求道,“我知道路,我给二伯带路。” “那好,我们走!”齐王没有耽误,说着便翻身上马。 “母妃,我们去了。”顾明礼向沈幼安行了一礼。 “一定要找到谦儿!”沈幼安将他扶起,抓着他的胳膊嘱咐道。 顾明礼重重点头,利索地上了马。 沈幼安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绷紧了身子。 深林里。 顾明谦引开黑熊后便一直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腿酸的提不起力气,他踉跄了下径直朝身前栽去。 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发现黑熊并未追来,但他仍然不敢松懈,直接爬上了旁边的小树。 爬树还是他跟泡芙学的。 当时母亲并未阻止,现在看来这项本领救了他的命。 因为没多大一会,刚才那只穷追不舍的黑熊便追到了树下,他下意识往树干后面缩了缩身子。 心里默念看不到自己。 许是运气好,树下的黑熊并未瞧见他,但也没有离开。 一人一熊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顾明谦心想自己应该跑出了围猎区,不然自己失踪了,就算旁人不管,母亲也会派人来找他的,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现在他只能等,等找他的人将围猎区翻找一遍,就会往这边来了。 他只要在这个时间里不被黑熊发现就好了。 没有吃晚饭,又跑了那么久,顾明谦又困又饿,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抱着树干的手微微发抖,有几次都险些掉下去。 但人在绝境会迸发出惊人的求生意志,他连双脚发麻都没有发觉。 他想着母亲以前给他讲过的故事,克服九九八十一难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劈开华山救出母亲的沉香,保护了家人和整个陈塘关的哪吒……他也要勇敢一点。 从前他是最怕黑的,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了。 他也不能怕。 他要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黑漆漆的夜空中出现了点点火光,好像有人找来了。 他刚要大喊便发现那只黑熊还在树下。 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但只要他出声,肯定会将黑熊吵醒。 黑熊力大无穷,就算拔不下来整棵树,也可以将树撞倒,那时他将必死无疑。 可是他快要坚持不住了,若是错过搜寻的人,他肯定会掉下去。 那样也会吵醒黑熊。 顾明谦咬了咬牙,左右都是死,他想搏一搏。 “救命啊!我在这里!” “母亲救救我……” 顾明谦刚喊了两嗓子,树下的黑熊便危险的睁开了眼睛,朝树上看去。 听到黑熊的动静,顾明谦出了一身冷汗。 正常情况下,野兽看到火光会离开,但树下的黑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还爬上了树。 不远处的树林里,顾明礼惊喜地看向身侧,“是二弟,我听见二弟的声音了!” “啊!”顾明谦吓得大喊。 黑熊竟然还会爬树。 顾明谦又惊又怕,树干晃动了下,他手下一松便从树上跌落下去。 他拼命挥舞着双手朝树枝抓去。 好在他成功了。 顾明谦双手抓着树枝,吊在半空中。 眼看着黑熊朝他这边爬过来,他双手移动,一点点攀向树梢。 树枝很细,仅能支撑五六岁的孩童。 黑熊看到这一幕迟疑了。 “二弟!二弟!” “明谦——” 顾明谦听到众人的呼唤,激动地红了眼眶。 大哥带人来找他了! 他对着远处着急大喊,“大哥,我在这里,我在树上……” 随着火光越来越近,黑熊变得暴躁起来。 他直接对着挂在树枝上的顾明谦扑了过去,有种不计后果的疯狂。 “嗖——” 黑熊刚从树干上跳下,冷箭便破空而来,将扑到半空中的黑熊射了个对穿。 “啊——”顾明谦被跳来的黑熊吓得松开了手。 “二弟!”顾明礼匆忙扑了过去。 顾明谦落下,直接砸在了顾明礼身上,他吓得惊呼,“大哥!” 顾明礼稳稳地接住了顾明谦,自己的胳膊却被砸伤了,他痛得直皱眉,看到顾明谦没事,狠狠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明谦顾不上说话,一头扎进顾明礼怀中,嚎啕大哭,“大哥,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直至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本来也不觉得怕,但一看到熟悉的人,他才开始后怕了。 但凡他刚才没有撑住,就被黑熊吞食了。 顾明礼等他哭完了才给他擦了脸泪,“大哥不好,大哥来晚了。” 看到顾明谦又苦又怕的模样,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动容是假的。 才五岁的孩子,为了保护他,一个人在黑夜里跑了这么久,又被黑熊虎视眈眈地盯了这么久,怎么会不怕? 饶是五岁时的他,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不论以后会如何,但此时此刻他只知道,顾明谦救了他一命。 他这个做兄长的被弟弟保护已经很羞愧了。 他怎么可能还有其他想法。 仅凭今天一事,就算他和顾明谦日后成了敌人,他也会放他一马! 看着兄弟二人抱作一团的模样,翊王欣慰地笑了笑。 他收了手里的弓箭,抬脚走上前,看了眼不再动弹的黑熊,又看了眼两个儿子道:“好了,别哭了,先回去再说。” “父亲!”顾明谦看见翊王一阵惊喜。 “走吧。”翊王伸手将两个儿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顾明谦看到顾明礼软绵绵的胳膊再次惊呼,“父亲,大哥的手臂受伤了。” “应该是骨折了,不要紧。”顾明礼忍着痛道。 他表面上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疼得冒了一脑门的汗。 “骨折了可耽误不得,先回去。”齐王催促。 翊王却吩咐张德海道:“带两个人将这只黑熊带回去!” 这只黑熊出现的太蹊跷了! 第86章 弟弟对不起你 一行人回到帐篷处已将近午时。 沈幼安还在帐篷外面焦灼地等待着,秋月和春月陪在她身边。 不远处的春棠看着神色疲倦的沈幼安,犹豫了下抬脚上前,“王妃娘娘,夏荷姐姐给您做了碗清汤面,您先吃一些垫一垫。” 因为世子和二公子的事,王妃晚饭都没用,现在都已经半夜了,身子怎么吃得消。 沈幼安摇摇头,“再等等。” 不知是不是等了太久的缘故,她好像没有那么焦灼了。 就连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回落下去,总觉得他们这就要将人找回来了。 没过多久,秋菊便骑着快马而来,“王妃!” 快到沈幼安跟前时,她直接从马背上翻下来,双眸染着兴奋:“王妃,王爷回来了!二公子找到了!” 翊王回来了? 秋菊解释,翊王一回来便听到二公子失踪的消息,当即调转方向进了林子。 多亏了顾明礼,他们赶在顾明谦遇险之前找到了他。 父子三人如今正在回程的路上。 沈幼安听到这话彻底放了心,立即吩咐春棠去准备宵夜和热水。 最后顾明谦是被翊王抱着回来的。 小家伙累了一天,又困了一天,早在获救的那一刻便耐不住疲倦睡了过去。 而顾明礼则与齐王同乘一匹马。 他的右臂软绵绵地垂着,人也脱力地靠在齐王怀中,他的脑门上沁着大颗的汗珠,衣领处也微微泛出湿意。 深秋的夜晚,他竟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齐王率先翻身上马,刚要伸手去抱顾明礼却被他拒绝了。 “谢谢二伯,我自己可以。”顾明礼咬牙,仅靠着左臂从马背上下来。 “今日一事,多谢二哥了。”翊王拱手。 “谢什么,你我兄弟。”齐王摆摆手,看了眼朝这边赶来的几个儿子道,“我先回去,不然那几个小的该担心了。” 顾明谦被几人说话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从翊王怀中抬起小脸。 看到周遭熟悉的环境,紧绷的小脸瞬间放松下来,他赶忙提醒翊王,“父亲,大哥的胳膊还伤着。” 翊王自然记得。 说话间,张德海已经带来了两个太医,“回王爷,皇上得知世子受伤了,特意让张太医和王太医过来给世子瞧伤。” 两个太医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翊王殿下。” “二位不必多礼。”翊王上前虚扶了下,并让二人顺便给顾明谦瞧瞧。 “父亲,放我下来吧。”顾明谦道。 谁知他被翊王放下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条小腿像是灌了浆糊一般,又酸又软,根本站不住。 不仅如此,他的两条胳膊也酸疼得厉害,怎么都抬不起来。 张太医上前给顾明礼接骨,王太医则给顾明谦瞧伤,顾明谦的胳膊是肌肉拉伤,小腿是肌肉劳损,只要多加休息便可。 顾明礼却有些严重。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接好骨头也要好好养着。 “母亲!”顾明谦看见沈幼安眼睛亮了亮。 本想扑到她怀中,可惜双腿没有力气,根本迈不开。 沈幼安走到顾明谦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关心了他和顾明礼一番又对翊王道:“王爷,妾身让夏荷准备了吃食,您和礼儿谦儿先用些东西吧。” 翊王点头。 经她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 而顾明礼和顾明谦没吃晚饭,此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一行人朝帐篷走去。 “王爷!”宋婉仪听说翊王回来了,一早便在帐篷外面候着了。 看到翊王,她瞬间红了眼眶。 来回奔波赶路,王爷不仅瘦了,脸上的皮肤也粗糙了,仿佛饱经风霜。 翊王冲她颔了颔首便径直撩开了步子。 宋婉仪下意识跟上前。 沈幼安看了眼她眼底的不舍道:“宋侧妃若是还未用膳,便一起吧。” “是。”宋婉仪立即跟上。 翊王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却也没说什么。 夏荷为几人准备了热汤面,野鸡浇头,简单顶饱,也好消化。 几人都饿坏了,吃得喷香。 就连宋婉仪都没矫情,捧着面碗安静吃面。 不过一刻,便都吃完了。 尤其是翊王,吃了两碗,连汤都喝光了。 唯有顾明礼,伤了右臂,不方便进食,第一次左手用筷子,很是滑稽。 他费了好些功夫才吃了一碗面。 吃完面,顾明礼和顾明谦兄弟便跟着小太监回帐篷休息了。 翊王看了眼还杵在原地的宋婉仪有些皱眉,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没眼色了,方才跟来吃饭便罢了,现在吃完了还不肯离开。 她难道没看出来他有话要与沈幼安说么? 翊王刚要出口赶人,就听沈幼安道:“王爷,礼儿谦儿失踪一事,宋侧妃有事要与您禀报。” 宋婉仪微微一愣,随后感激地看向沈幼安。 她原本还在担心沈幼安抢功,吃面时就一直思考一会要如何向王爷禀告此事,没想到沈幼安竟然主动跟王爷提了。 翊王了然。 难怪刚才沈幼安叫上宋婉仪。 他看见宋婉仪仍旧杵在原地眉头再次皱了下,“带路。” 难不成她还想占着沈幼安的帐篷? 宋婉仪顿时如梦初醒,惊喜出声,“王爷这边请。” “你累了一天,早些休息。”翊王临走前看着满脸疲惫的沈幼安道。 沈幼安送走二人后,简单洗漱后便睡下了。 疲倦果然助眠。 她一躺下便睡着了。 翊王随宋婉仪来到隔壁帐篷,了解了下午的事情后,双眸狠狠缩了下。 许久他才抿住嘴角道:“本王知道了。” 宋婉仪有些害羞地看了他一眼,上前为他宽衣解带,“王爷,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洗漱安歇吧?” 刚说完,帐篷外面便传来张德海的声音,“王爷,长平郡王来了。” 翊王握住宋婉仪解衣带的手,“本王还有事要处理,你先睡,不用等本王。” 这句话便是他不会回来了。 宋婉仪难掩眼底的失望,再次抬头时,翊王已经出了帐篷。 她的眼帘只捕捉到了他的半片衣摆。 她气得狠狠跺了跺脚,她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王爷。 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被人打断了。 这个长平郡王真是招人恨。 翊王刚出了帐篷,长平郡王便对着他跪下了,“四哥,弟弟对不起你。” 翊王立即将人扶住,没有真让他跪下去。 “四哥,都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才让礼儿谦儿遇到了危险。” “现在人已找到,你不用太自责。”翊王没有责怪长平郡王,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毕竟,他的两个儿子险些丧命。 第87章 赐婚 “四哥,你打我吧,哪怕是骂我一句也行……” 看着翊王紧抿的嘴角,长平郡王从袖中取出个匣子递过去,“这里面有两枚慧元师太开过光的平安玉坠,送给礼儿和谦儿,是我母妃的心意,希望这两枚玉坠能够保佑礼儿谦儿今后平安顺遂,还望四哥收下。” 这两枚玉坠原本是母妃为他两个女儿求的。 还没来得及交给他,便出了这样的事,母妃让他拿了玉坠来向四哥赔礼道歉。 这件事到底是因她而起。 “四哥你就收下吧,不然我没法向母妃交代。”平昌郡王请求道。 翊王伸手接过,“替我谢过萧妃娘娘。” 此时的萧妃帐篷里。 昏睡了一整日的杜香云被人抬了过来。 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她便失去了意识,直到傍晚醒来才发现下半身没了知觉。 她崩溃了。 哭闹过后,又求着父亲给她请太医。 她还这么年轻,还要嫁给表哥,怎么能变成瘫子? 太医还没来,她就被萧妃派人抬了过去。 “姑姑……” 从前不论受什么委屈,只要见到姑姑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姑姑告状,让姑姑为她做主,但今天帐篷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她眼泪都出来了,却不敢哭出声。 萧妃一见到她便气得扬起了巴掌,却始终没有落下。 “姑姑?”杜香云吓得连哭都忘了。 “我们杜家怎么出了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惹出了多大的事?”萧妃双目喷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躺在架子上的侄女。 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若是顾明礼或顾明谦这两兄弟出了什么意外,杜香云就是以死谢罪都不够! “我,我怎么了姑姑?”杜香云懵了。 她本就绝望委屈,如今又被萧妃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还有脸哭?”萧妃看见她哭更加来气 ,“你本可以体体面面的以侧妃的身份嫁进逸儿,为何如此心急,两天的时间都等不了?” “我,我害怕,刘芸不同意……”杜香云吓得语无伦次。 因为刘芸的善妒,她从十三岁等到了十七岁,已经等了太久 ,她实在害怕她这几年的等待最后都会变成一场空。 “蠢货!”萧妃骂道。 皇上铁了心要给逸儿纳妾,刘芸敢阻拦吗? 她拿什么阻拦 ? 萧妃知道自家侄女脑子简单,只能气得连连抽气。 但凡杜香院争气一些,当年她无论如何也会将她捧上七皇子妃的位子。 “姑姑,我是不是不能嫁给表哥了?”杜香云虽然不知道萧妃因为何事生气,但她却因为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开始自卑,连忙惊慌问道。 从前她身体健康时都没能嫁进长平郡王府,现在她的双腿废了,是不是彻底没希望了? 她竟然只惦记这件事? 萧妃差点没被杜香云气得背过气去。 “你们已有了肌肤之亲,自然要成亲的。”眼看着杜香院面露欣喜,萧妃话锋一转,“但是,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既然选择走这条路,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接受。” 杜香云不住点头,甚至连废掉双腿都没那么悲伤了,“只要能嫁给表哥,我什么都愿意。” 萧妃狠狠眯起眼睛。 她只能尽力保下她,不至于让她被送进庵堂做姑子。 至于位分,就是她的命了。 翊王连夜调查了射死的黑熊,顾明礼和顾明谦身上穿的衣服以及所骑的马驹。 最后发现兄弟二人的马驹昨日中午时被人动了手脚,他们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让黑熊发狂的药粉。 幕后之人,正是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 翊王并未隐瞒沈幼安。 夫妇一体,经过这件事,他也要让沈幼安防备安阳郡王妃和河间郡王妃 。 事情水落石出后,沈幼安久久没有说话。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直对翊王别有心思的齐王一心帮忙找人,反倒是平常看着人畜无害的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包藏祸心。 皇家,没有一个简单的人。 即便是只兔子,那也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在她的印象里,翊王这些年一直不肯接受齐王抛来的橄榄枝。 这件事后,即便他依然不接受齐王的示好,但总归欠了齐王一个人情,是要偿还的。 翊王带着证据去皇帐见了皇帝。 虽然他掌握了足够的证据 ,但并未打算将这件事闹开,甚至连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都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皇帝得知此事后很是震怒,同时又很欣慰。 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竟然趁着他带人围猎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简直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 倒是翊王很有分寸,没有将这件丑事宣扬出去。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翊王的肩膀,“这件事委屈你和两个孩子了。” “儿臣不委屈,儿臣相信五弟六弟只是一时迷了心窍,儿臣作为兄长,不会与他们计较。” 皇帝很满意翊王的识大体,便道:“朕身边有两个身手不错的,就送给礼儿和谦儿吧,有他们在,朕也能放心些。” 翊王自是欣喜,立即跪下谢恩。 皇帝招手叫来两个太监,让人跟着翊王回去。 看着翊王的背影,皇帝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的子嗣还是太单薄了。 加上府里那个刚会跑的,也不过三个儿子 。 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老七都出生了。 说到老七,皇帝更是叹息,这个儿子府上连个男丁都没有,还不够让人笑话的! 他摸索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做了决定。 没两日,皇帝便在篝火晚宴时分别给翊王和长平郡王赐了婚。 大理寺卿的嫡次女赐给翊王做侧妃,太常寺卿的小孙女赐给长平郡王做侧妃,至于杜香云则被皇帝赐给长平郡王做了庶妃,就这还是看在萧妃的面子上。 赐完侧妃庶妃后,皇帝还给翊王和长平郡王分别赏了两个侍妾 。 一时间,长平郡王妃、杜香云、苏汀晚和宋婉仪头顶上方的天同时塌了。 长平郡王妃没想到皇上居然一口气往府里赐了四个人。 杜香云没想到她只是个庶妃。 苏汀晚更是无法接受,她这个内定的长平郡王侧妃竟然被皇上遗忘了。 至于宋婉仪,她万万没料到皇上也给翊王赐了人。 而且是位侧妃。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后院里除了王妃外身份最高贵的女人了。 大理寺卿的嫡次女,今年才刚及笄,正值妙龄。 而自己,比她大了整整十岁! 第88章 后悔晚了 苏汀晚辗转了一夜,第二日还是没忍住去了萧妃的营帐。 她来到帐篷外,福了福身道:“臣女苏汀晚求见萧妃娘娘。”若是回了上京,她连萧妃娘娘的面都见不到,所以她必须在漠南时问个清楚。 萧妃娘娘明明许她侧妃之位,为何临时变卦了。 萧妃听到通禀后冷笑一声,“本宫当她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却是心机有余,聪明不足,让她进来吧。” 苏汀晚一进了帐篷便直接跪下了,“臣女见过萧妃娘娘。” 萧妃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却没有急着让她起身。 原本就忐忑的苏汀晚更加忐忑了,她深深地埋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终于传来一道轻飘飘的“请起”,她陡然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依然低着头,不敢直视萧妃尊容。 “你有何事求见本宫?”萧妃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苏汀晚却被瞧得如芒在背,刚站起来便再次跪了下来,后背绷直,“臣女,臣女想问问萧妃娘娘,为何,为何郡王殿下的侧妃突然换了人。” 她的心底很是惊慌,但还是大着胆子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这是她仅有的机会了。 “哦,换人?本宫怎么不知道这回事?”萧妃优雅地抿了口茶水,压根不接苏汀晚的话。 苏汀晚着急,“您,您明明答应过臣女,要让臣女做郡王殿下的侧妃的,为何昨日皇上却将太常寺家的小姐赐给了郡王殿下?” “住口!”萧妃陡然变了脸色,“本宫何时说过要让你给长平郡王做侧妃了?为了自己的名声,苏小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万一哪天损了清誉被送进庵堂里做姑子,再后悔可就晚了。” 萧妃心底冷哼,这就沉不住气了。 对付她真是多费工夫。 苏汀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萧妃娘娘的确没有亲口说过让她做长平郡王侧妃的事,但她让她和杜香云一起陪长平郡王打猎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有关女儿家清白的事,总不能是她会错了意? 苏汀晚来不及想这些,她知道,萧妃娘娘这是在威胁她,若是她敢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她就让人将她送去庵堂。 她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着磕了个头。 “臣女知道了,多谢萧妃娘娘提醒。”她眼中包着眼泪,缓缓起身告退。 看着女子挺得笔直的背影,萧妃眼底露出讥讽,“本宫在这里再提醒苏小姐一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香云已经为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了代价,那么苏小姐也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她沉不住气,她苏二小姐的美名传遍整个上京,即便她内里阴狠毒辣,至少她表面上维持了十几年的良善。 说她善于伪装,但她又在事成之前着急的露出了马脚,功亏一篑。 难不成她从前全是靠着这些小手段赢得的好名声? 也不知她是怎么敢的。 她从侍妾一步步爬上侧妃之位,又生下老七,稳居妃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样的伎俩,也敢在她面前卖弄。 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 苏汀晚脚步一僵,身子一矮,险些跌倒。 她拼尽所有力气稳住身形,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帐篷。 萧妃娘娘都知道了! 还说要让她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她会怎样对付她? 一想到废了双腿,瘫痪在床的杜香云她就止不住的发抖,她可不要像她一样变成瘫子。 她只不过“稍微”提醒了两句,杜香云便要以身犯险。 是她自己蠢,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让杜香云提前与长平郡王殿下有肌肤之亲坏了名声,以庶妃的身份进府,她好压她一头,从未想过要废了她。 苏汀晚失魂落魄的回了帐篷。 她该如何解释?又该向谁解释呢? 见过萧妃之后,苏汀晚便惶惶不可终日,在一次骑马时不小心从马背上跌落,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血流了一地,不过半晌的功夫人便没了。 除了苏家人伤心外,这件事根本没有掀起半点风浪,更没有影响秋猎的进行。 悄无声息的,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自从顾明礼和顾明谦兄弟二人受伤后便不再入林狩猎,每天待在营地内养伤。 每到饭点,他便和送饭的小太监一同去顾明礼的帐篷。 两兄弟一起用饭。 顾明礼看向那道菜,顾明谦便极有眼色的夹了菜放在他的碗中,不多一会,他面前的小碗便堆满了。 一开始顾明礼还有些不习惯顾明谦的照顾。 两天后,他便适应得很好了。 甚至还会向顾明谦提要求,支使他跑腿、干活。 顾明谦乐此不疲 。 顾明礼架着一条胳膊靠在椅子上,完好的那只手正端着一盏茶细细的品 。 顾明谦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中捧着一本《二十四史》在读。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差来之食。” 顾明礼微微皱眉,纠正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顾明谦:“聚如丘山,散如风雨,迅如雷电,捷如鹰鸟。” “聚如丘山,散如风雨,迅如雷电,捷如鹰鹘。”顾明礼看了眼书,纠正。 顾明谦:“居官当廉正自守,毋卖货以丧身败家。” 顾明礼再次纠正:“……居官当廉正自守,毋黩货以丧身败家。” 读字只读一半是什么习惯? “这上面有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呢。”顾明谦不好意思道。 他去年才开蒙,还没学多少字 呢。 简单一些的他认得,复杂的就不认识了。 “我来教你。”顾明礼将书拿来,顾明谦指一句,他便念一句。 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在支使顾明谦么,怎么变成顾明谦支使他了? 翊王自从回来后,便整日随皇帝狩猎。 皇帝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以至于每日都要入林。 这次,晋王世子顾明煜也随翊王来了漠南,除了东宫的顾明朗,顾明煜是皇帝最疼爱的孙子。 当然,皇帝对顾明朗是欣赏,是惜才。对顾明煜则是疼惜,偏爱。 他是晋王唯一的血脉。 就凭这一点,皇帝都会对他一直偏爱下去。 九月初一,赐婚的第三日,长平郡王妃便病了,听说急病如山倒,她一夜之间连床都起不来了。 第89章 拒绝内耗 沈幼安带着几样补品过去看她。 她平时不怎么吃补品,来漠南之前,秋月担心她水土不服,坚持带了一些,但她一直没有吃。 没想到竟然派上了这个用场。 她赶过去时,长平郡王刚被长平郡王妃赶出了帐篷。 “你走,走,我不想见你,咳咳……”微弱的气息中还夹杂着几声破碎的咳嗽声。 “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长平郡王叹了口气。 走出帐篷时,迎面碰上沈幼安,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四嫂,你来得正好,芸娘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她还病着,身体怎么受得住,她最听你的话了,你帮我劝劝芸娘吧。” “我先进去看看她。”沈幼安略一颔首,便侧身进了帐篷。 “多谢四嫂。” 帐篷内,长平郡王妃看见沈幼安进来便要起身,“四嫂,咳咳……” “你身体不好,快别起来。”沈幼安上前扶住了她。 文儿立即在她身后垫了个软垫,让她靠坐起来,长平郡王妃又咳了好一会才平稳了气息。 沈幼安将水递给她,“喝口水,润润喉。你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赌气啊,生病了不舒服不还是要自己扛吗。” 她听说长平郡王妃和长平郡王因为赐婚一事赌气,半夜跑了出去,这才病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长平郡王妃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便清减了下去。 面色苍白,形容憔悴。 因为她生完二女儿伤了身子,本就没有养好,如今长途跋涉后又吹了夜风,这场病才会如此来势汹汹。 沈幼安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是个男人罢了,何苦作践自己的身体。 “四嫂说的是,可是我,咳咳……”刚说两句话,长平郡王妃又咳了起来,她还不忘朝沈幼安摆手,“四嫂,你离远些,不要过了病气。” 她咳得双眼发红,额头青筋暴起。 看上去很是痛苦。 等她终于不再咳了,沈幼安劝慰道:“对于那些不能改变的事情,我们只能学着接受。既然赐婚已成定局,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日子还是要过的。你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为自己的两个女儿考虑。” 显然,长平郡王妃没有将她那日的话听进去。 皇上赐婚,长平郡王不可能抗旨拒婚,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牢牢的拴住长平郡王的心。 只要夫妻同心,天就塌不了。 赐了人又如何,那也得长平郡王愿意才行,又不能让侧妃和侍妾绑了长平郡王,对他霸王硬上弓。 可惜长平郡王妃却选择了最糟糕的处理方式。 这不能怪她,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她一时难以转变也正常。 长平郡王妃眼眶一红,“四嫂,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只要我一想到我以后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他我就心如刀割。我知道他也无力改变,但我除了向他发火,还能向谁发火呢?” 文儿心疼地为她擦眼泪。 “父皇也为四哥赐了侧妃和侍妾,难道四嫂就没一点感觉吗?”长平郡王妃又问。 “嗯?”沈幼安愣了下,没想到长平郡王妃会问她。 她想了想问,“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吃醋?生气? 嫁给翊王时他便妻妾成群,她一开始便接受了这个设定,所以多一个少一个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 再者,她和翊王的关系还没到吃醋的份上。 “四嫂喜欢四哥吗?” 沈幼安毫不犹豫点头,“喜欢呀,你四哥有勇有谋,对我也好,我自是喜欢的。” 尤其是那张脸。 她没说谎,有时候被多巴胺、肾上腺素硬控时,也会浅浅的喜欢下。 长平郡王妃不再说话了。 她觉得这个世上没人能理解她。 既然喜欢自己的夫君,又怎么忍受与人分享。 沈幼安知道她的想法,但她却不能认同她,在现世价值观体系里,她的想法只会让她痛苦。 她想了想,给了她两个建议,“芸娘,四嫂与你说两句体己话。为了以后的生活,你必须要放过自己,也放过长平郡王。要么牢牢拴住他的心,让他只爱你。要么别要他的心,好好活自己。” 她已经很久没有帮人在感情中出谋划策了。 上一次,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沈幼安出了帐篷,狠狠吐出一口浊气。 人没办法改变过去,只能把握未来。总的来说就是,向前看,拒绝内耗。 她离开后,长平郡王妃便叫了饭菜。 沈幼安以为她想通了事情便会朝好的方向发展,谁知第二日萧妃便出面将长平郡王妃送回了上京。 并且支开了长平郡王。 等他陪皇上狩猎回来时,长平郡王妃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沈幼安得知消息时本想去送一送,奈何身体不给力,她昨日从长平郡王妃那里回来后便病了。 这还是她嫁到上京后第一次生病。 因为身体底子好,她没像长平郡王妃病得那样严重。 虽然夜里发起高热,但吃过药很快便退了烧,除了嗓子疼、咳嗽外便无其他症状了。 翊王向皇上告了两天假,留在营帐照看她。 看着她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翊王眼底有些心疼,早知道长平郡王妃病得如此严重,他就不让她去了。 顾明礼和顾明谦得知此事后,纷纷赶来看她。 沈幼安却没有让兄弟二人进帐篷。 这二人前些日子刚受了伤,抵抗力差,万一过了病气就麻烦了。 虽然不能进去,但顾明谦每日都来看望沈幼安。 皇上得知此事后,还关心的问了两句,不仅派了太医来瞧,还赏了不少补品。 沈幼安诚惶诚恐,病好之后立即前去谢恩。 转眼间便到了九月九,此次漠南秋猎也到了尾声。 皇帝本打算过了重阳节便班师回朝,谁知他在最后一次狩猎中闪到了腰,一行人便在漠南休整了半月,等皇帝的腰伤稍微好些了才启程。 回到上京已是十月中。 正好赶上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看着打着旋儿飘落的雪花,沈幼安忍不住感叹。 一年又一年,过得可真快呀。 刚进府,青玉院便传来了消息,落雪地滑,刚坐稳了胎的赵侍妾不小心脚滑摔了一跤,小产了。 第90章 将她放在心上 沈幼安没有亲自去。 让王嬷嬷和秋月前去青玉院看望赵侍妾。 赵侍妾刚有孕时有多得意,此时就有多狼狈,往日俏丽的小脸此时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她无力地靠在榻前,眼泪不断地流。 “早知会这样,我便不出去了。”赵侍妾懊恼至极,“我应该学宋侧妃,一直在榻上躺着,直到孩子出生。” “主子别伤心了,府医刚刚不是说了,您身子底子好,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婢女见她哭得伤心,一边为她擦泪,一边安慰道。 “就算再有孩子,也不是这个孩子了。” 赵侍妾哭了一阵,才哽咽道:“我从来不吃酸的,自从怀了这个孩子,酸黄瓜,酸梅从没断过,这一胎一定是男孩。下次再怀,却不一定是男孩了。” 她越说心里越难受。 尤其翊王得知此事后,只让人送了补品安抚,并没有亲自过来。 因为赐婚,如今府上正忙着布置。 不像庶妃侍妾,直接用小轿从侧门抬进来就行。 侧妃,是要翊王亲自迎娶的。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拜天地,和娶正妃流程完全相同,只是整个过程没那么隆重罢了。 因是赐婚,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将婚期定下了。 只是走了个形式。 冬月初二,便是侧妃进门的日子。 早在半个月前,翊王府上下便开始操办了。到了初二这日,府上更是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看着翊王身穿喜服的模样,沈幼安一时有些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他们成亲那日。 当时她满心忐忑,对前路的未知,对翊王府后院的不安,尤其是对翊王本人的恐惧。 万一他油腻下头,大肚肥肠,她真的很难说服自己。 直到看到翊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落回肚子里。 手这么好看,人应该丑不到哪去吧? 拜完天地,翊王送她回喜房时,她偷偷撩开盖头朝身边的男人看去,虽然只看到了半张模糊的侧脸,但从男人完美的下颌线和高挺的山根大致能判断出来,翊王非但不丑,模样还挺出挑。 沈幼安松了口气,不断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 这才得以让晚上的活动顺利进行。 “王妃想吃什么,我去让小厨房做。”王嬷嬷见她看着翊王离开的身影愣神,心中心疼。 这个时候,王妃心里肯定不好受。 “麻辣火锅!”天气冷,沈幼安就想吃口热乎的。 转身便将翊王抛到了脑后。 王嬷嬷顿时松了口气,但却更心疼沈幼安了。 王妃总是这样,看似不在乎,凡事不往心里搁,活得通透洒脱,但她心里清楚的很,王妃这份通透不过是不抱希望罢了。 她对翊王没有要求,所以才不会难受。 这何尝不是为难自己。 沈幼安没想这么多,中午时拉着顾明谦吃了顿鸳鸯火锅。 翊王娶亲,给顾明谦放了一天假。 这一天他都不用读书习字,也不用练武。 若是不考虑别的,顾明谦恨不得父亲天天都能娶侧妃。 但想到父亲娶了侧妃,有可能会忽略母亲,他就没那么开心了。只要父亲能够多陪母亲,他宁愿天天读书习字。 来到扶云院时,他酝酿了一肚子安慰的话,但一见到火锅便全忘了。 等到吃完,他才想起来正事,但看沈幼安神色如常,他满肚子的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憋了半天才道:“就算父亲娶了余侧妃,也最喜欢母亲。” 他觉得父亲看母亲的眼神和看别的女人都不一样,父亲肯定和他一样,也是喜欢母亲。 “走了,我们去前院。” 黄昏时分,随着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翊王跨坐在高头大马上,将余侧妃迎进了府。 身后还跟着一抬抬系着红绸的嫁妆,不说十里,也有八里。 足足抬了半个时辰才抬完。 余家家境殷实,余知鸢又很得宠,家里早就为她备好了嫁妆,他们没想到赐婚这一茬,完全是按照正头娘子的嫁妆准备的,很是丰厚。 后来得知余知鸢要嫁到翊王府做侧妃,以后再难见到,余家老祖宗和余母生怕她在翊王府受委屈,又添了不少体己。 所有嫁妆加起来,几乎要赶上沈幼安当年的十里红妆了。 当然,那只是沈幼安明面上的嫁妆。 不少庄子铺面因为不在上京,所以并没有算在内。 沈家父母知道皇帝忌惮沈家,自然不敢炫富,但将军府的体面还是要有,所以老两口当初为沈幼安准备嫁妆时颇费了番心思。 既要隆重,又不能太隆重。 所以沈幼安想着,余家为余知鸢准备的嫁妆,估计也有顾忌她这个王妃的意思。 总不好太过招摇,压她一头。 如此看来,余家也算是有分寸的人家,想必这位余家小姐也差不到哪去。 拜完天地后,前院开始热闹起来。 直到亥时,宾客才渐渐散去。 赶去洞房前,翊王还去了趟扶云院,那时沈幼安已经睡下了。 他在院子里驻足许久才离去。 他本来打算直接去余侧妃院里的,谁知这双腿却鬼使神差地带着他来了扶云院。 好像这已经是他刻入骨子里的记忆了。 离开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两年前迎娶沈幼安的场景。 那年她也只有十五岁,个头矮矮的,只到他胸口,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睛乌黑明亮,看着格外鲜活。 他刚躺下,对方便小心又委屈地开了口。 王爷,您能不能往旁边挪一挪,您压到妾身的头发了。 那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提要求。 因为沈幼安的家世,他原本只想她安分守己,在王府内做个摆设,谁知她却一点点占据了他的生活。 他渐渐将她放在了心上,而她依然只当他是翊王。 他能感觉得到,每一次沉沦,她眼底的情意还未变成爱意便很快抽离了。 翊王深吸一口凛冽的寒风,大步朝荷风院走去。 扶云院,沈幼安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她便带着余侧妃入宫向容贵妃请安,容贵妃嘱咐几句为翊王开枝散叶的话,便赏了东西让二人回来了。 回到翊王府,余知鸢跟着沈幼安进了扶云院。 敬过主母茶后,她葱白的手指绞着手帕道:“王妃娘娘,妾身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啊?” 第91章 他腰好着呢 余知鸢生了张圆圆的娃娃脸,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很是显小,看上去跟顾明礼差不多。 尤其是绕着手帕的动作,可爱又不做作。 沈幼安抿了口茶水道:“何事?” “妾身觉得荷风院太小了,我的嫁妆都有些放不下。”余知鸢有些为难道。 虽说比她在娘家时住的院子大,但她好歹是个侧妃,她的荷风院不仅没有披香院大,就连陈侍妾的春风阁都比不过。 这也太欺负人了。 她嫁进翊王府时,从家里带来不少丫鬟嬷嬷。 如果继续住在荷风院,她们只能挤在一起。 想到这,她便直接道:“妾身想换个院子,王妃娘娘觉得韶华院怎么样?” 沈幼安喝茶的动作一滞。 她身边的秋月秋菊皆不可置信地看向余知鸢。 那韶华院可是先翊王妃的院子! 自从先翊王妃去世后,翊王便将韶华院封了,除了他和顾明礼外,其他人不得入内。 每当先翊王妃生辰和忌日,他和顾明礼都会去里面坐坐。 这个院子对翊王和顾明礼的意义可想而知。 这个余侧妃刚进门就点名要这个院子,她的脑子莫不是被驴踢了? 沈幼安很快恢复如常,提醒道:“那是先王妃的院子。” 余知鸢点头,“妾身知道呀,所以想来和王妃商量一下。韶华院很大,房间也多,妾身不住先王妃生前的屋子,不动先王妃的东西,这样可以吗?” 韶华院距离前院很近。 如果她能换过去,不仅能住得舒坦,翊王过来也方便。 简直一举两得。 而且呢,韶华院虽是先王妃住过的,但从大小和奢华程度看,并不及扶云院,她住进去也不算越过沈氏这个王妃。 她应该没道理拒绝。 却没想到沈幼安道:“余妹妹这个要求我没办法答应。” “为什么……王妃娘娘能给妾身一个理由吗?”余知鸢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忙换了一种说法。 皇上赐她进府,总不能是让她来受委屈的吧? “荷风院的确是小了些,父皇赐婚匆忙,府内来不及准备,我便让人将环境最好的荷风院收拾出来做了喜房,原想着等开春天气暖和了便让人将荷风院和雨花阁打通,两个院子并在一起就大了。” 余知鸢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荷风院和雨花院连在一起,都快赶上扶云院那么大了。” 到那时,她的荷风院就是翊王府后院除了扶云院外最大的院子了。 “只是……”她说着又绞了绞手帕。 院子虽然大了,但是离前院远呀,翊王把她忘了怎么办? 不管了,先住得舒服再说。 她赶忙向沈幼安道谢,“妾身谢谢王妃。” “你若是觉得荷风院库房太小,可以将嫁妆搬去王府库房,再写一份嫁妆单子,也不至于弄混。” “那就麻烦王妃娘娘了。”余知鸢立即道谢。 目的达成她便离开了扶云院。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花厅内的几个丫鬟都舒了口气。 刚才余知鸢点名要韶华院,她们还以为她是故意作妖,谁知只是单纯的想要个大院子。 怎么说呢,有点小孩心性。 但不生事还是好的。 与余知鸢一同进府的还有张侍妾和温侍妾,只是二人身份低,只用一顶小轿便抬进了府。 沈幼安将人安排在了雨花阁和冰清斋。 按道理,翊王第二日第三日要去两个侍妾那里留宿的,但他一早便来了扶云院。 屁股挨上罗汉床就像是生了根一般,不打算走了。 男人心,海底针。 男领导的心,更是让人难以捉摸。 但领导既然来了,她也不能赶人,忙为他倒了杯茶。 “今晚吃什么?”翊王只喝了一口茶就放下了,翻着书漫不经心问。 他平常极少问这些,都是沈幼安准备什么他吃什么,看来今天是饿了,沈幼安看了眼一旁伺候的春花,春花立即报菜名,“挂炉鸭子、肉片焖玉兰片、荸荠蜜制火腿、什锦鱼翅、燕窝八仙汤……” 翊王听完道:“再加两道素菜吧。” 之前在漠南时顿顿吃肉,腻得他不行,现在回到上京他就想吃点清淡的。 沈幼安吩咐下去后,饭菜没多久便端上了桌。 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她从怀中扯过怀表看了眼,指针刚刚指到五。 冬日昼短,才五点钟天就黑了。 翊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的动作,自从他将怀表送给沈幼安后,她一直贴身戴着,很是爱惜,他很欣慰。 由于顾明谦今日功课做的不好被先生留堂,晚饭便在前院用。 沈幼安和翊王难得两个人一起用饭。 翊王胃口不错,除了荤菜外,桌上的素菜全被他吃了干净。 二人用过饭便在偏厅喝茶消食。 翊王看了会书便放下了对沈幼安道:“父皇有意让母妃为煜儿选妃,你趁机也为礼儿踅摸踅摸,他过了年就十三了,也该定亲了。” 沈幼安有些恍惚。 又觉得翊王说的有道理。 这个时代的人十五六岁便要成亲了。 所以孩子一到十二三岁,父母便将定亲的事提上日程。 先是相看,双方满意之后开始议亲。 议亲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一系列流程走完,短则一年,长则三五年。 若是一方或者双方家里有人过身,还要守孝。 推迟三年都是少的。 有些倒霉的,等上五六年,七八年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定亲一定要赶早。 顾明礼过了年便十三岁了,这个年纪在现代还在读初中,家长们还要防着早恋。 但在古代,就要定亲了。 从相看到成亲,等世子妃进府,顾明礼都要十五六了。 一点也不早! 她也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古人,便点头应下,“妾身记下了。” 二人又说了会话,沈幼安看着翊王腰后垫着的软垫,关切道:“王爷是不是腰不舒服,妾身给王爷按按?” 据说男人到了三十岁,体力精力直线下滑。 翊王今日没有去两个侍妾那里,莫不是腰不好,身体跟不上需求了? 翊王:“……” 他竟然从沈幼安眼中看到了担忧。 当晚,他便身体力行地让沈幼安感受了一番什么叫做“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他腰好着呢! 第92章 有孕 翊王在扶云院留宿几晚后便开始雨露均沾。 依次在余知鸢、张侍妾和温侍妾那里宿了几晚后,又连着在披香院留宿了几日。 宋婉仪原本对余知鸢要大院子一事很有意见,但看在翊王的份上,她也懒得跟余知鸢计较了,院子大有什么用,王爷不去一切都是空的。 她有王爷,比什么都强。 因着翊王的宠爱,她又威风起来,后厨的厨娘、花房的丫鬟、甚至新进府的张侍妾和温侍妾全都被她磋磨了一遍。 当然,全都是小打小闹。 她不想惊动沈幼安,被禁足,更不想惊动翊王,被厌弃。 一时间,后院众人全都避其锋芒。 就连余知鸢都绕着她走,不知是胆小怕事还是人间清醒,她能不与宋婉仪对上就不与宋婉仪对上。 但翊王府后院就这么大,难免迎面遇上。 实在避不开,余知鸢便甜甜地唤一声“宋姐姐安好”。 仅这一句,就足以让宋婉仪心梗。 看着对方那张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她嫉妒得眼都红了。 当初王妃进府时,她都没这样难受。 因为这个余知鸢实在是太显小了,和瑛儿站在一起,完全是姐妹俩。 而她,像极了她的长辈。 倒不是她对余知鸢多有意见,而是余知鸢的存在,不断地提醒着她,她已不再年轻。 府里每年都有年轻的新人进府,而她的年龄却越来越大。 再过几年,她就三十岁了,彻底人老珠黄。 如今虽然还有几分宠爱,但几年后呢,恐怕早就被王爷忘到脑后了。 所以,她得生个儿子。 只要有了儿子,就算色衰而爱驰,王爷为了儿子,总要来院里坐坐的。 就像孙庶妃,虽然不得王爷欢心,但因为有三公子傍身,王爷每个月总要去碧落阁几天。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这里是翊王府,不是你余家。在这里,一言一行都要遵守王府的规矩。你是侧妃,将来也要代表王府出门应酬,可别到处给王爷丢人!” “宋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记下了。”余知鸢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等宋婉仪走了之后才站直身子。 她的丫鬟流苏很是看不惯宋婉仪的嘴脸,“我呸,不过是管了几年家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王妃了?张口闭口规矩体统,就她这副越俎代庖的模样,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一个侧妃,还要摆出王妃的款儿来,真是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都不气。”余知鸢笑道。 “磋磨丫鬟婆子便罢了,如今竟然训到侧妃您身上去了,奴婢就是生气!”流苏还是不忿,“虽说宋侧妃的父亲和咱们家老爷同样官居三品,但宋家小门小户的,哪能跟我们余家比,娘娘何必惯着她?” “不是我惯着她,而是……” 余知鸢说着指了指脑袋,“我总觉得她这里有点毛病,我得离远点。” 她进府后,打听到了不少事情。 尤其是宋侧妃二胎产女的以及将二女儿送给何庶妃抚养的事让她十分不明白。 虽然女儿不及儿子好,但也是自己亲生。 况且生产时还遭了那么多罪,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女儿,白白送给别人。 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可就是这么一个脑子有病的人,还让王爷这么宠爱,她也挺不明白的。 自从成亲后,翊王也就洞房花烛夜那一晚去了荷风院,之后再也没来过,眼看着和她同时进府的张侍妾和温侍妾都承宠好几次了,她着急啊。 宋婉仪和余知鸢打过照面之后,除了继续喝坐胎药,一心想生个儿子外,就是花费心思往幼龄打扮。 她不能接受自己变老的事实。 翊王深感怪异,看着对面搔首弄姿的女人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等用饭便离开了披香院。 结果半道上又遇到了更显幼态的余知鸢。 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说了两句话,便匆匆回了扶云院。 这一个个的,都往低龄打扮。 这是什么不良风气! 余知鸢看着翊王的背影有些懵。 那日她在后花园遇上宋婉仪后,宋婉仪便换上了鹅黄、水粉等娇俏显年轻的衣裙。 她以为翊王喜欢这样,于是故意把自己往小了打扮。 她才十五岁,是后院年纪最小的,本就有优势,再加上她的悉心打扮,本以为会将翊王迷倒,结果翊王见了她就跑。 还让她多吃些。 她也是疯了,竟然跟着脑子有病的宋婉仪学。 有了这件事后,她便吸取了教训,穿衣打扮尽可能地往成熟了穿。 可惜,翊王仍然看不见她。 余知鸢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从来都是别人恭维讨好的对象,哪里受过这种挫折。 几次失败后,她便不折腾了。 即便是翊王,也不能总让她热脸贴冷屁股。 她的耐心很差! 翊王被宋婉仪和余知鸢轮番用幼龄的装扮刺激后,再不肯去她们那里。 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刚和沈幼安成亲的时候。 她那会故意做幼女打扮,是不想让他留在扶云院? 呵,她倒是聪明。 不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婉仪进府十年都不知道的事,她两天就猜出来了。 “王爷想什么呢?”沈幼安笑着问。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罢了。”翊王看向面前的女子。 如今的她完全褪去了幼女的青涩,明媚又动人,就如夏日院子里开得正好的石榴花。 灿烂又浓烈,让人移不开视线。 “王爷做什么这样看着妾身?”沈幼安不解。 “我觉得你穿红色很好看,母妃赏赐的绸缎里我记得有几匹红色,你拿去多做几件衣服。”今日沈幼安穿了身红色小袄。 沈幼安当然知道,红色显白嘛! 听到翊王送她绸缎,立即道谢,“妾身多谢王爷。” 得了赏赐,沈幼安决定今晚的饭菜多加两道翊王喜欢的饭菜。 这也算是有来有往了。 她刚吩咐下去,张德海便捧着拂尘进来通禀道:“奴才给王爷王妃道喜了,香云院的周主子有孕了!” 第93章 三喜临门 沈幼安和翊王一同去了香云院。 此时周侍妾正躺在榻上,丫鬟小莲立在榻前伺候。 等沈幼安和翊王进了房间,小莲赶忙跪下请安,然后去扶榻上的周侍妾。 看着周侍妾微隆的小腹,沈幼安眸光微敛。 这月份,看着可不小了。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娘娘。”周侍妾见到沈幼安和翊王都来了,神色惶恐,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周妹妹怀着身孕,不必多礼。” 后院怀孕的女人多了,沈幼安也逐渐有经验了。 先是关心问候,再是赏赐,赐人,最后叮嘱好好养胎,成功身退。 她以为翊王会留在香云院陪周侍妾用饭,谁知他只问了两句,便和她一同离开了。 周侍妾看着翊王的背影恋恋不舍。 她都有三四个月没有见过王爷了,记忆中那张英俊的面庞渐渐模糊,她的欢喜与期待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慢慢冷却了。 可一见到那道丰神俊朗的身影,她的心口还是忍不住怦怦直跳。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王爷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冷。 她怀了孩子,他不应该开心吗? 一定是她看错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留下呢? 当初赵侍妾有孕时,王爷中午时还抽空去了趟青玉院。 怎么到她这就变了? 周侍妾安慰自己,临近年关,翊王有事繁忙,这才顾不上自己。 回到扶云院后,府医向沈幼安和翊王复命。 周侍妾这胎四个半月了,已经有了胎动,虽然怀相很好,但胎儿生长有些慢,须得补充营养才行。 沈幼安闻言,又赐了一些补品。 同时,她让秋月多加注意,后院的女人们通常坐稳胎后便会向众人公布怀孕一事,也就是三个月。 但周侍妾却一直等到了现在。 她猜,若不是显怀瞒不住了,周侍妾估计要一直瞒到生产。 如此谨慎,莫不是有人对她出手? 事关子嗣,沈幼安不敢大意。 周侍妾有孕的消息传出来没多久,温侍妾也有了,才刚刚一个月,若不是她孕反严重,根本发现不了。 临近年关,传出这样的好消息,对翊王府而言是三喜临门的好事。 但后院里真正高兴的却没几人。 喝了两个月苦药的宋婉仪差点将手帕绞烂了,可也没办法。 她身子不争气,总难受孕,实在没办法。 余知鸢很是羡慕温侍妾,但若是让她想法子争宠,她又不想委屈自己。 只能先这么过着,反正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对于听雨斋的王若依,都快要疯了。 自从被禁足后,她就再也没出过院子,只要她来到院子门口便会被人请回去。 但这并不妨碍她获取外面的消息。 只要后院有点风吹草动,她那两个嘴碎的丫鬟便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之前翊王去了漠南秋猎,她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将人盼回来了,只是还没见到她日思夜想的翊王,就听说皇上给翊王赐了人。 一个侧妃,两个侍妾。 侧妃余氏,不过是大理寺卿的女儿,如何能跟她比? 她凭什么能做翊王侧妃? 她等啊等,始终没有等来翊王的身影。 她这听雨斋,比冷宫还要冷。 别说见不到翊王了,她连丫鬟婆子都见不到几个。 除了日常一日三餐,四季衣服外,便再没别的了,虽然没有苛待,但仅是孤独,就足以让她崩溃。 每天重复的日子她实在过够了。 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关于周侍妾有孕一事,最不痛快的就是赵侍妾了,她暗地里不知道撕坏了多少帕子。 她的孩子没了,周元香这个贱人却有了孩子。 落胎一事,她总觉得蹊跷。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一直认为这事和周元香脱不了干系。 不然这个贱人为何有孕了却瞒着不说? 小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香云院这几个月一直有换洗情况,她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如果不是做了亏心事,她怕什么? 她不是没想过对周元香动手,只是后院到处都是王妃的眼线,恐怕她还没有动手,就先被王妃发现了。 得不偿失。 可是看着周元香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她又实在不甘心。 腊月十五。 沈幼安进宫向容贵妃请安。 用过茶后,容贵妃拿出一沓画相递给沈幼安,“这上面的贵女全是本宫精心挑选的,你拿回去和澈儿商量商量,早些将礼儿的亲事定下来。” “是,母妃。”沈幼安松了口气。 她上次进宫时说了给顾明礼定亲一事,容贵妃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顾明礼是她的长孙,又是世子,他的亲事马虎不得。 容贵妃打起十二分精神,比对待顾明煜的亲事还要上心,在上京一众贵女中选来选去,最终定下二十五位贵女人选。 经过两三年的相处,她也了解了沈幼安的秉性为人。 所以很放心将这件事交给她。 得知府上又有新人有了身孕,她对沈幼安很是满意。 不仅给有孕的两个侍妾赏了东西,还让宫人给沈幼安拿了不少好东西。 她来时一辆空马车,回府时半个车厢都装满了。 虽然沈幼安不缺这些东西,但她也高兴,谁嫌钱多不是。 出了宫城,沈幼安想起长平郡王妃,便吩咐车夫道:“去长平郡王府。” 自从漠南回来,她便忙个不停。 听说长平郡王妃前段时间又病了,她一直想去探望,却抽不出时间。 今日好不容易有空,赶紧去一趟,不然就要等到年后了。 这还是沈幼安第一次来长平郡王府。 长平郡王府后院格局和翊王府大不相同。 因为长平郡王府后院姬妾少,所以后院的院子不多,但后花园很大,府里还有一片湖泊。 湖泊后面是片梅林,此时红艳艳一片,梅花开得正好。 那片梅林明明芬芳馥郁,但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总感觉失了几分生机。 长平郡王妃的院子很大,比她的扶云院还大。 许是院子过大,冬日又花木凋零的缘故,整体看上去很显空旷,给人萧条之感。 小太监带着沈幼安进了院子,立即有丫鬟迎出去,“奴婢见过翊王妃,我家王妃天天念叨着您呢。外面冷,快进屋。” 一进房间,凄苦的药味便扑面而来。 第94章 金童玉女 屋子里的炭烧的很足,在热气烘蒸下,药味更是浓郁,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而房间内伺候的丫鬟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 沈幼安随婢女来到榻前。 长平郡王妃没有像上次那样挣扎着起身向她见礼了,因为她现在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文儿的帮助下,她好不容易才从榻上坐了起来。 她略带歉意地对沈幼安笑了笑,“我这身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让四嫂笑话了。” “怎会变成这样?”沈幼安惊讶。 长平郡王妃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原本丰腴高挑的身材如今瘦得皮包骨一样,脸上也挂不住肉,颧骨高耸,看上去有些显老。 她险些没有认出来。 长平郡王妃无力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旁的文儿心疼地看了眼自家主子,“我家王妃在漠南落了病,虽然回到上京好了些,但为了给王爷操持婚事,王妃又累病了,一直到现在都不见好。” 这件事沈幼安知道。 当时在漠南,皇上给长平郡王赐婚,她曾给长平郡王妃提过两个建议。 长平郡王妃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 养好病便认真为长平郡王准备迎娶侧妃一事。 后来她累病之后,萧妃娘娘便将这事接了过去,亲自安排了长平郡王和侧妃的婚事。 这期间长平郡王妃一直在养病。 长平郡王心疼她的身体,还专门从太医院请了位太医,日日来府上瞧病。 临近过年,这边也没传出什么消息,她还以为她的病快好了。 没想到她竟病得如此厉害。 “太医可说了这是什么病?”她关心道。 长平郡王妃苦涩地笑了笑,“张太医说我这是心病。” 心病还得心药医。 她这病大抵是好不了了。 “是上次为礼儿接骨的张太医么,听说他的医术很是精湛。”因为张太医为顾明礼看过病,所以沈幼安对他有些印象。 她还听翊王提过,皇上似乎很是看重这位张太医。 没想到长平郡王居然能将他请过来。 长平郡王妃点点头。 “七弟对你还好吗?”她又问。 “挺好的。”长平郡王妃笑了笑,因为消瘦而过分显大的眼睛里隐约透出几分光彩。 沈幼安松了口气。 长平郡王妃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她能这么说,说明她和长平郡王的感情并没有受到侧妃的影响。 “我家王爷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宿在这边,还想着法子让后厨给王妃做好吃的,就盼着王妃多吃一些。” “还有还有,王爷惦记着王妃吃药的事,每天都会从外面带不同的糖回来,哄我家王妃开心。” 提到长平郡王,文儿便开始滔滔不绝。 在她看来,世上没有比她家王爷更好的男人了,只是王妃的病总不好。 要是王爷和王妃还像一样就好了。 上京城人人都羡慕的金童玉女。 说到最后,她的眼底难掩可惜。 “你与七弟感情好,我就放心了。”沈幼安又想起她的病,“既然吃了这么久的药都没什么效果,不如把药停了,也免得你每天吃药吃得那么辛苦了。” 长平郡王妃也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四嫂说的有道理。” “这,这怎么成?”文儿担忧,“天天吃药都医不好呢,万一断了药……” “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差到哪去?” 长平郡王妃有些冷,让人拿了袄子披在身上。 沈幼安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冰块一般,冷的吓人。 她不禁朝一旁烧得正旺的炭火看去,长平郡王妃这屋子的炭火比她的扶云院暖多了。 她进来时已经将披风脱了,但在屋子里坐了一会还是出汗了。 甚至有一种夏日的炙烤之感。 “四嫂的手好暖。”长平郡王妃羡慕道。 自从生完二姐儿,她便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就连身上也发着寒,顾承逸几乎整宿整宿的为她暖身子。 “你要多穿一些。”沈幼安关心道。 长平郡王妃才二十出头,怎么就形容枯槁了? 实在让人唏嘘。 “还有你这门窗,虽然是冬天,也不要总关着,要多通风透气,将病气散出去,你的病没准也就好了。”她又关心了几句,将容贵妃赏赐下来的东西留下了一部分,便带着秋月离开了。 她在屋子里出了些汗,黏腻腻的有些不舒服。 谁知刚出了门,便遇上了凛冽寒风,她险些打了个寒颤,秋月立即为她系上披风。 好冷,要变天了! 主仆二人行至梅园,隐约听到一道年轻的女声。 “这梅花开得真漂亮。” “侧妃娘娘若是喜欢这梅花,奴婢便剪几支回去插瓶。” 话音落,婆子训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这小贱蹄子好大的胆子,这些梅花是王爷亲手为王妃种下的,王妃都不舍得摘,你竟然还要剪去!” “小丫头不懂事,嬷嬷您别跟她计较,我回去定会好好罚她。” 沈幼安不经意间瞧了眼,说话之人穿了身绀红袄裙,生得小巧温婉,举手投足间也透着世家贵女的优雅从容。 这位便是长平郡王新娶的侧妃,纪氏。 虽不及长平郡王妃明艳大气,但她眉眼温柔,通身透着书香气,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美感。 嬷嬷还想说什么,看见沈幼安走来,立即福了身,“奴婢见过翊王妃。” 纪氏瞬间明了了沈幼安的身份,也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沈幼安笑着虚扶了纪氏一把,笑着道:“这位便是纪妹妹吧,早就听闻你的才名了,但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了纪妹妹,我才知晓了什么是才女。” 在上京住了几年,沈幼安也学会了这套虚伪把戏。 “翊王妃谬赞了,妾身不及王妃一二。”纪氏也开始商业吹捧,将沈幼安从上到下都夸了一遍。 “我今日进府看望七弟妹,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这对镯子是我日常戴在身上的,纪妹妹可千万别嫌弃。”沈幼安从手腕上褪下玉镯戴在了纪氏手上。 她是做嫂子的,遇上了不送见面礼不好看。 “妾身谢过翊王妃。” 送完礼物,沈幼安不再寒暄,带着秋月离开。 不知为何,看着优雅从容的纪氏,她心底莫名升起一抹危险气息。 忍不住为长平郡王妃捏了把汗。 第95章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沈幼安刚回到翊王府,便收到了瀛州来信。 沈家父母在信里解释,上次将那么多银票交给她,是想让她在上京或是江南置办些产业。 若是能下江南,就在江南多置办些。 二老过两年打算卸甲归田,在江南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颐养天年。 沈幼安很赞成沈父沈母的想法。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就是刚穿来这个世界那几年,特别不适应瀛州的气候,便跟沈父沈母提议等他们荣休了便搬去江南,不仅气候好,风景也好。 沈父沈母重土难迁的思想很强烈,坚决不肯去别的地方。 就算瀛州再不好,那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更何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搬去别的地方,以后到了清明都没法子上坟。 总是用一句叶落归根打发她。 后来在她坚持不懈的唠叨下,沈父沈母虽然没点头,但对搬家的事也没那么抵触了。 如今他们总算改变老思想了。 沈幼安前世喜欢旅游,总是在各个城市跑来跑去,遇到宜居的城市恨不得原地入户。 人嘛,还是要活得舒心些。 考量一番后,沈幼安不打算在上京置办产业。 首先她的嫁妆里就有些上京的庄子和铺面,再者这两年翊王也给了她不少庄子园子的,若是再置办产业,就太招眼了。 依她的身份,还是要低调。 沈幼安打算忙完过年的事便将江南置产一事提上日程。 这件事她没有瞒着翊王,瞒也瞒不住,索性一开始便和盘托出,还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猜忌。 翊王得知此事,并没什么反应。 只道她若是有需要,便跟他开口,只要他能办到的都会满足她。 沈幼安很满意翊王的态度。 “今年过年父皇想热闹热闹,让我们把府里的孩子都带进宫,你这几日准备一下。”翊王道。 沈幼安惊讶,“二小姐,四小姐,还有三公子也要进宫?” 这几个孩子还不到两岁,尤其是四小姐,才满周岁,路都走不稳呢。 这要是进了宫,每个人至少带两个嬷嬷。 这得多少人啊。 她想想就有些头痛。 翊王点头,又道:“届时宋氏与余氏一同进宫,也好有个照应。” 翌日,翊王下值后便去了披香院。 宋婉仪开心不已,顾不上披上披风便迎到了院门处。 算算日子,王爷已经快一个月没来过她这里了,她实在想念的紧,忙做出女儿家的姿态,努努嘴撒娇道:“王爷总算想起妾身了。” 翊王下意识皱了眉。 一来就落了句埋怨,若不是还有事,他便转身走了。 “外面冷,进去吧。” 听到翊王关心自己,宋婉仪喜不自胜,忙拉着他的手进了院子。 来到房间内,她亲自给翊王捧了杯热茶,“王爷喝杯茶暖暖身子,您今晚想吃些什么,妾身这就吩咐下人去准备。” 自从得知翊王喜欢扶云院的饭菜后,她便让人打听了菜单去复刻。 但总是差点意思。 翊王平常在扶云院都吃两碗饭,在她这总是吃一碗。 还经常让人去扶云院那里要宵夜。 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为此她没少对下面的人发脾气,但却无济于事。 翊王摆摆手,“今晚就不在这用饭了,本王有事找你。” 他不是不知道宋婉仪让人复刻扶云院饭菜的事,但复刻来复刻去也只占了“色香味”中的“色”,味道有些不好说。 披香院的饭菜他是吃的够够的。 听到他这句话,宋婉仪的脸色稍稍垮了些,但又听到翊王有事找她顿时又来了兴趣。 翊王简单说了除夕入宫赴宴一事,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房间,看着院子里的顾云瑛对她招招手,“过来。” 顾云瑛立即走上前,埋着头小心翼翼地道了声父亲,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翊王下意识不喜,训斥道:“抬起头来,女孩子要落落大方。” “是。”顾云瑛说话都有些打颤,迎着头顶的威压,大着胆子抬头,与翊王对视了一眼又很快垂下了视线。 翊王有些失望。 这个女儿胆子实在是太小了。 想到在扶云院养了一阵,越来越自信的顾明谦,翊王道:“以后没事,可以去你母妃院子里,跟着她多读些书,也能多明白些道理。” “是,父亲,瑛儿记下了。” “嗯。外面冷,回去吧。”翊王对她点点头,关心道。 看着那道鸦青色的身影,顾云瑛追了两步道:“父亲,瑛儿刚刚听到父亲和娘的话了,除夕那日,我能不能带着四妹妹,她太小了,我担心……” 听到她这么说,翊王很欣慰,“自是可以。” “谢谢父亲。”顾云瑛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这笑不同于往日的谨小慎微,更多的是被认可的开心。 她娘从不肯让她接触妹妹。 虽然她心疼妹妹,但为了不忤逆娘,只能偷偷去栖迟居,还总是担心被娘发现。 如今有了父亲发话,她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翊王从披香院出来便径直去了荷风院。 余知鸢原本都对翊王不抱希望了,得知他朝这边过来的消息,匆忙从暖阁内出来,并招呼流苏为她梳妆打扮。 流苏着急道:“来不及了,王爷已经进院子了!” 余知鸢慌忙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刚从梳妆镜前起身,翊王便进了花厅。 她两步迎上前,甜甜唤了声王爷。 “嗯。”翊王连茶都没喝,便直奔主题了。 余知鸢得知除夕能进宫很是开心,问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满眼期待地看向翊王,“王爷今晚留在荷风院吗?” 翊王看着余知鸢圆圆的小脸起身道:“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余知鸢眼底难掩失望 。 翊王出了荷风院后,便直奔扶云院。 江来福赶在翊王进院之前,将翊王去披香院和荷风院的事情说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咱们王爷可真是不容易。” 这大冷天的,跑了这么远,多辛苦啊。 秋菊当即翻给他一道白眼,“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江来福:“……” 第96章 体面 刚试完新衣服的顾明谦从绣房出来,听到秋菊的话,极有求生欲地看向沈幼安,“谦儿不心疼男人,谦儿只心疼母亲。” 秋菊刚想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一想到眼前这位是主子,便闭嘴了。 沈幼安被顾明谦逗得大笑。 若是以前她听到这句话,只会说油腻。 但现在这话从顾明谦嘴里说出来,她却觉得可爱。 就像泡芙和珠珠,夏天的时候因为天气太热,被剪了毛。有的地方长,有的地方短,参差不齐,很是潦草,但她也觉得好看。 这大概就是老母亲滤镜吧。 她朝顾明谦招招手,“过来我瞧瞧。” 顾明谦身上的这件曳撒是夏薇和几个绣娘们连夜赶出来的。 自从翊王吩咐除夕要带所有孩子进宫,她便让夏薇和府里的绣娘们为几个孩子赶制入宫的衣服。 其实几个孩子过年的衣服早就准备好了,但沈幼安想统一服装。 几个孩子都穿同色系的衣服,让人一看就是一家人。 男孩子穿曳撒,女孩子穿马面裙。 她这院里的绣娘少,便只做了顾明谦的衣服,剩下的几个孩子的衣服都交给了府里的绣房。 顾明谦穿着刚好合身。 红红火火的颜色,看着很是喜庆。 “母亲,好看吗?” 沈幼安点点头,“先脱了吧,等除夕那日再穿。” “好吧。”顾明谦有些不舍。 他平时并不缺新衣服穿,但这件衣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有,甚至连颜色款式都是一样。 穿上这件衣服便是告诉别人,他们是一家人。 只有他们有这样的衣服。 他真想天天都穿。 沈幼安知道顾明谦的集体归属感很强,便摸了摸他的头道:“别着急,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了。” “谦儿知道了。”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春兰拿着两件小猫的袄子走了过来,“王妃,您让奴婢给泡芙和珠珠小主子做的衣服做好了。” 顾明谦眼前一亮,“我看看。” 春兰将猫衣递过去,顾明谦打量一番,交给春桃,“真好看!春桃姐姐快给泡芙和珠珠穿上吧。” 这两件猫衣是春兰用顾明谦那身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做的。 做好后她觉得又了些什么,又在边上缀了一圈白色兔毛,毛茸茸的,不仅好看还保暖。 泡芙和珠珠穿上衣服后,立即化身招财猫。 顾明谦坐在罗汉床上,两小只趴在他身边,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这画面看着很是和谐。 顾明谦换下衣服后便去了前院。 过了年他就要去尚书房读书了,但他的基础差,为了能让他进宫后跟上大家的进度,父亲这段时间给他加了不少功课。 即便是休沐那日,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扶云院待上一天了,吃完饭就得赶回前院。 迎接父亲的课业检查。 以前顾明谦最盼着休沐了,现在一想到父亲那张严厉的脸他就快乐不起来了。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哥这么害怕父亲了。 还未回到前院,便在栖迟居附近听到了一阵嘈杂声,好像是周侍妾见红,疑似小产,丫鬟们正急着去扶云院请人。 顾明谦皱眉。 见红了第一时间不应该去请府医么? 父亲这些侍妾真不让人省心,大过年的还给母亲添乱。 小太监双喜见顾明谦停下脚步,忍不住提醒一句,“二公子,咱们快走吧,一会王爷回来了还得检查功课呢。”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关于检查功课一事,双喜不知道二公子怕不怕,但他和四顺是真怕了。 因为二公子身子弱,王爷就是罚也只是打几板子手心。 而他们做奴才的,次次都要在床上躺个三五天。 他这屁股上的青紫都没下去过。 “哎,走吧。”顾明谦长长地叹了口气,生无可恋地朝前院走去。 其实,他不介意晚一年去尚书房。 但父亲太要强了,身为他的儿子,必须跟着他的脚步走。 顾明谦刚到前院,扶云院的沈幼安便得知了周侍妾见红的消息,好在府医看过之后说并无大碍,只需卧床休养几日便可,甚至连药都没开。 沈幼安当天就送了两个医女过去。 翊王得知此事后,对她这个做法很满意。 当年宋侧妃和李侍妾有孕时,隔三差五都要见红一次,导致他隔三差五都要赶去安抚一番。 对于这样的行为,他很是厌恶。 如果生孩子只是为了争宠,不如不要生。 腊月二十九,翊王府绣房终于将几个小主子的新衣赶制了出来,分别送往各院。 除夕这日,后院的姬妾一大早便穿戴整齐地去扶云院请安。 有孩子的带着孩子,没有孩子的便带着羡慕。 这一次,王若依也来了。 出了听雨斋,看着外面的世界,她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她狠狠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年来,她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正走着,一抹俏丽的身影从一旁走来,她下意识看了过去。 是个生面孔。 面容白净,五官灵动,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 王若依眯了眯眼睛,又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不像是侍妾。 所以,她是…… 答案刚到嘴边,身边的两个丫鬟便福身行礼了,“奴婢见过余侧妃。” 余知鸢颔了颔首,示意二人起身,然后朝王若依看去,“你是哪个侍妾,见了本侧妃,为何不行礼?” 其实她早就猜出王若依的身份了。 入府两个月,后院的女人她都见过了,只有一位被禁足的庶妃没见过。 想必就是眼前人了。 这模样嘛,确实很一般,难怪不被王爷喜欢。 按理说,她和王若依无冤无仇,没有为难她的必要,但自从她进府后,王若依没少暗地里骂她。 骂她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一个大理寺卿的女儿都能做翊王侧妃,而她这个礼部尚书的女儿却只是个庶妃,她心里不平衡。 可问题是,这不是她自己做的吗? 无媒无聘,非要跟着王爷回府,没让她做侍妾都是好的了。 她有什么资格看不上她? 再怎么说,她也是陛下赐婚进府的。 要身份有身份,要体面有体面,她怎么敢骂她? 第97章 好大的威风 王若依差点被她这句话气死。 奈何她身份比不上余知鸢,想发作都没法发作。 她恨恨地磨了磨牙,朝身边的两个丫鬟看了眼,等着二人介绍。 就算位分不及余知鸢,但输人不输阵,她必须要摆出礼部尚书嫡女的款儿来。 余知鸢休想看低自己。 谁知彩云彩霞像是没看到她的提醒一般,低着头,将她晾在一边,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本侧妃问你话呢,哑巴了吗?”余知鸢没耐心道。 王若依气恼不已。 刚要出声提醒彩云彩霞,就听余知鸢道:“当真是没规矩,来人!将她送到我的院里,等我明日从宫里回来再好好地教她规矩。” 想到自己在府里的处境,就算余知鸢想对自己做什么,恐怕王爷也不会管。 她咬牙福了福身,“妾身王氏,见过余侧妃。” “哦,是王庶妃。”余知鸢冷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王若依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还想在她面前摆出礼部尚书的款儿来,哼! 她也得有这个本事。 “按着年龄,我应当叫王庶妃一声姐姐,但要论起位分,我得叫王庶妃一声妹妹。王妹妹,以后我便这么叫你了。”余知鸢笑嘻嘻道。 王若依气得脸色发青,却也不能发作。 生生憋着一口气,跟在余知鸢后面去了扶云院。 由于这段小插曲,二人赶到时众人已经到了,宋婉仪淡淡瞥了眼二人冷嗤,“呵,这两尊大佛总算是来了。” 流苏立即为自家主子解释,“荷风院远一些,我家娘娘不是有意的。” 谁知她一开口,宋婉仪便有话等着她了,“知道自己住的远,还不早些来,让我们这么多人等着,余侧妃好大的威风。” 陈庶妃撇了撇嘴。 从前请安她宋婉仪哪次不是最后一个来? 如今来早一次,还对别人不依不饶上了。 若是从前她少不得讥讽两句,如今……看着怀中玉雪可爱的女儿,她懒得掺和她们的口舌之争。 流苏顿时慌了神,下意识朝沈幼安看去。 余知鸢却不以为然,看着王若依笑道:“王妃娘娘,妾身刚才半道儿上被王姐姐绊住,这才来晚了。妾身知错,王妃娘娘就饶了妾身这次吧。” 余知鸢半请罪半撒娇,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王若依进了花厅后,听到宋婉仪揪着余知鸢不放,暗自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顺完,余知鸢便将锅甩到了她的头上。 她差点咬碎后槽牙。 这个贱人。 她在听雨斋关了一年,身上的傲气都快被磨光了,一想到闹起来自己会被关回听雨斋,她就是再不甘,也得暂时咽下这口气,打碎牙和血往肚子里吞。 她咬着嘴角福身请罪,“妾身知罪,请王妃娘娘责罚。” 沈幼安岂会看不出余知鸢的那点把戏? 她今天心情不错,不想和她们计较,便摆摆手让二人起来了。 姬妾们坐下后,几个孩子便向沈幼安行礼,“儿子\/女儿见过母亲\/母妃。” 几人按照排序排成一排。 从左到右分别为顾云瑛,顾云曦,顾明轩和顾云琼。 几个孩子身上穿着统一的衣服,扎着相似的发髻,就连身上的配饰也都是相同。 犹如一个个福气娃娃,别提多可爱了。 尤其是顾云瑛和顾云琼,因是一母同胞,二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顾云琼完全是顾云瑛的缩小版,举止动作也神似。 她行礼后,还下意识朝顾云瑛看了眼,歪着脑袋的模样,逗得众人全都捂嘴笑起来。 宋婉仪只看了一眼,便冷哼着别过脸去。 沈幼安刚让几个孩子起身,顾云琼便迈着小短腿朝顾云瑛那边走去,“大姐姐,抱。” 何庶妃看着这一幕,满眼母爱温柔。 宋婉仪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猛地看向顾云瑛,眼神冰冷骇人。 顾云瑛被她的眼神刺到,身子畏缩了下,伸手去抱顾云琼的动作瞬间僵住,片刻后她大着胆子道:“娘,父亲那日让我多关心一下四妹妹。” 听到翊王发了话,宋婉仪不再干涉,但面色仍然不好。 “大姐姐,啊……”等不及的顾云琼向顾云瑛伸出双手,着急地催促她。 顾云瑛再没犹豫,伸手将地上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沈幼安看着这一幕,感叹血缘的奇妙。 即便宋婉仪不让两个孩子亲近,但姐妹二人还是忍不住向对方靠近。 不过,话说回来。 摊上这么一个母亲,也是造孽。 花厅内众人正说着话,远远地便瞧见顾明礼带着顾明谦进了院子。 二人现在都住在前院,用过早饭后,还被翊王抓着背了一会书,这才来晚了。 “儿子见过母妃\/母亲。”二人进了花厅后行礼。 花厅内的几个孩子也与他们互相见礼。 “大哥,二哥。”虽然顾明轩平时与两个哥哥见面不多,但他很喜欢两个哥哥。 “三弟!”顾明谦也喜欢这个弟弟。 “二哥,抱。”顾明轩朝二人伸出胖乎乎的手臂。 他原本是想让大哥抱的,但是大哥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害怕,他不敢。 二哥笑眯眯的,一看就很好说话。 “这,这使不得,轩儿不得胡闹。”孙庶妃见儿子提出这个要求顿时慌了。 谁不知道二公子身体弱。 而她儿子还是个小胖墩,她抱着都沉手。 “孙庶妃娘娘不用担心,我能抱得动三弟。”顾明轩这句话,瞬间让顾明谦有种当哥哥的感觉,他忙将人抱了起来。 顾明谦吃力的模样看得孙庶妃一阵心惊肉跳。 顾明轩倒是挺开心的。 “好了好了,快放下,别累到二公子。”孙庶妃劝道。 顾明谦这才将顾明轩放了下来,三弟这个小胖子还挺沉,比泡芙和珠珠加起来都要重。 幸好孙庶妃娘娘及时喊停,不然他可就要丢人了。 “二哥好厉害,二哥你真棒。”顾明轩看着顾明谦双眼发亮,一副很是钦佩的模样。 顾明谦顿时有些飘飘然。 虽然觉得顾明轩这两句话有些耳熟,但是不重要。 三弟夸他了呢! 顾明礼看着顾明谦神气的小模样,顿时觉得好笑,他拿出大哥的姿态笑着对二人道:“好了,不要闹了,父亲一会要来了。” 第98章 自卑 说曹操曹操到。 顾明礼刚说完,翊王便进了院子。 花厅里的女人们下意识看了出去,尤其是王若依,已经足足一年没见过翊王了,简直是望眼欲穿。 若不是规矩礼仪束缚,她的脖子都要伸到花厅外面去了。 他将自己关了这么久,她本以为自己会恨他的,可是一看到那道气宇不凡的身影,她便恨不起来了。 满腔幽怨也都化作了绵绵爱意。 她真的好爱这个男人。 宋婉仪和余知鸢等人对王若依这副不矜持的模样很是不齿。 就这还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呢。 惹人发笑。 翊王进了花厅,看着几个孩子兄友弟恭的模样,很是欣慰。 沈幼安带着众人行礼。 翊王略一颔首,便和沈幼安一同坐下了。 他看着众人道:“本王和王妃今晚要在宫里守夜,明日才回府,你们在府里都安分些,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传出来别怪本王不念往日情分。” 自从漠南秋猎之后,父皇虽然明面上待太子如旧,但因为十六弟的事到底有了隔阂。 甚至他还能感觉到父皇正在逐步削减太子手里的权力。 同时太子党的人接连受到了冷待。 齐王察觉到了朝廷内的风向后,正在积极行动。 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看似按兵不动,实则私底下的活动并不少。 就连老八老九老十也开始崭露头角了。 至于他,不论他想不想争那个位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翊王府都不能后院着火。 一众姬妾齐声应下。 翊王说完后看向厅内的三个庶妃,嘱咐她们照看好后院,尤其是那两个有孕的侍妾。 温侍妾倒是还好,几乎没什么孕反,能吃能睡,精神状态很好。 今日也来了,安静地坐在后面,模样温顺。 沈幼安和翊王对她的印象都还不错。 交代完后,沈幼安便和翊王相携出了院子,带着宋婉仪、余知鸢以及几个孩子进宫。 比起其他几个王府,翊王府人口相对简单。 翊王只有三子三女。 沈幼安安排了十二辆马车,她和翊王一辆,宋婉仪和余知鸢一辆,孩子们每人一辆,剩下三辆马车是丫鬟嬷嬷的。 但几个孩子想挤在一起,同乘一辆马车,最后便只用了八辆马车。 顾明礼、顾明谦和顾明礼一辆马车,顾云瑛,顾云曦和顾云琼一辆马车,两辆马车上分别安排了三个小公公和三个教养嬷嬷。 他们去得还算早,进宫时除了顾明煜母子还没有人来。 “三嫂。”沈幼安和翊王向晋王妃打了招呼。 “见过三伯母,见过明煜哥。”几个孩子跟在沈幼安和翊王身后,乖巧地打招呼。 晋王妃是个温婉妇人,温柔地向几人点了点头。 顾明煜上前拱手作揖。 “三嫂一会没什么事,便来昭阳宫坐坐吧,母妃一直念叨你呢。”沈幼安笑着邀请。 晋王妃笑着点头,“多谢四弟妹,之前贵妃娘娘给煜儿定了门好亲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当面给贵妃娘娘道谢呢,一会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一定过去。” 皇上原本将这事交给了皇后娘娘,但皇后娘娘正忙着为十二皇子和九公主相看,根本顾不上煜儿。 于是皇上便将煜儿的婚事交给了贵妃娘娘。 虽然她与容贵妃并不相熟,但是平心而论,她的确为煜儿挑选了一位好姑娘。 她打心里是感激她的。 “那我在昭阳宫等着三嫂。”沈幼安笑着与晋王妃挥手告别。 晋王妃点点头。 看着二人身后跟着的几个孩子,眼底流露出羡慕。 若是晋王没走那么早,多给煜儿留两个手足兄弟,他就不会这么孤单了。 顾明煜知道母亲在想什么。 但他却不那样想,兄弟多了未必是好事。 就像他父亲,有这么多手足兄弟,可又有哪个守望相处的? 反而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兄弟之间没有半点温情可言,若是这样的兄弟,他宁愿不要。 他有母亲便已足够。 “娘,我们去坤宁宫吧。” 听到顾明煜的提醒,晋王妃才回神,轻轻应了一声。 其实她并不爱去皇后那里。 但她没有婆母,进宫后无处可去,只能去坤宁宫。 当年夫君去世后,婆母因为受不住丧子之痛的打击,没两年便跟着去了。 自此她和煜儿进宫就比较尴尬了。 太子有皇后娘娘,齐王有德妃娘娘,翊王也有容贵妃娘娘,只有他们孤儿寡母的,不知道去哪个宫。 皇后娘娘颇为照顾他们母子,经常邀请她去坤宁宫。 但皇后娘娘的儿孙实在太多了。 不算已经出嫁的大公主,皇后娘娘跟前还有太子、太子妃、十二皇子、九公主以及太子府的十余位皇孙。 不是皇后娘娘不关心她们娘俩,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二十个子孙将坤宁宫塞得满满的。 许多时候,她和煜儿都被挤到了角落,坤宁宫的热闹更显得他们母子形单影只。 她自己遭受这种尴尬没什么,但她并不想让煜儿因为没有父亲和祖母而自卑,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晋王妃和顾明煜前脚到了坤宁宫,沈幼安和翊王一行人后脚便到了昭阳宫。 容贵妃一早便装扮好了,翘首以待翊王和几个孩子的到来。 人老了,就想儿孙绕膝,享一享天伦之乐。 她也不例外。 听到宫女的通禀声,她高兴地起了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与往日里的清冷完全不同。 “儿子\/儿媳给母妃请安。” 沈幼安、翊王以及宋婉仪、余知鸢见礼后,几个孩子也上前请安。 容贵妃开心地抱住几个孩子。 身旁的嬷嬷看着几人身上的衣服眼前一亮,“娘娘,几个小主子身上的衣服还是一样的呢,又喜庆又好看。” 他们王爷是一众皇子皇女中生得最好看的,他这几个孩子的容貌也十分出众。 如今都穿着相同的衣服,像是一个个玉人儿一般,好看极了。 容贵妃一早便发觉了,对沈幼安赞道:“这衣服不错,可以做成四季衣服,回头中秋、万寿节也可以一起穿进宫。” 沈幼安应了一声,“儿媳记下了。” 一抬头,顾明礼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 第99章 她没这个福气 她可以做,但怕就怕等顾明礼定了亲他就不肯穿了。 顾明礼这个年纪,她也可以理解。 就像她当年上学的时候,小学时还规规矩矩地穿校服,到了初中就不肯穿了。 就算穿,也要在校服上画上各种卡通人物。 总之要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但顾明礼的心里估计是想告诉别人自己已经长大了,不想再被当成孩子。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到时候单独给他做一件好了。 只需要在细节处做成一致,也是一样的效果。 容贵妃抱着几个孩子亲香了一番,便让大宫女呈上她给几个孩子准备的新年礼物。 她虽然喜欢孙子,但对孙女也不薄待。 不论男孩女孩,都是她的骨血。 收下礼物的几个孩子纷纷跪下给她磕头,“谢谢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容贵妃开心道。 “我们也给祖母准备了新年礼物!”顾明礼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弟妹,上前拱手道。 听到自己还有礼物,容贵妃惊喜,“哦,祖母也有礼物?” 顾明礼点头,率先呈上了自己的礼物,他送的是自己画的贺岁图。 虽然比起丹青大家,这幅画稍显稚嫩,但贵在心诚。 顾明谦送的是自己写的百寿图,长长的宣纸上分别用不同字体写了大大小小的一百个寿字,笔力稍显不足,但同样胜在用心。 顾云瑛的礼物是亲手做的荷包,里面塞满了不同的干花,用以安眠。 虽然她年纪小,但针脚细密,花样好看,看得出来很用心。 其他几个年纪幼小,拿出来的礼物都是沈幼安提前让人准备好的,不甚名贵,但胜在寓意好。 容贵妃开心的收了。 她将顾云瑛绣得荷包瞧了又瞧,最后直接戴在了身上,尤为喜欢。 “瑛儿过来,让祖母瞧瞧。” 听到容贵妃温柔的声音,顾云瑛不可置信抬眸,似乎没想到祖母会叫她。 还是顾云琼推了她一把,“大姐姐,祖母叫你呢。” 这句话一下将容贵妃逗笑了,对着左右道:“你们看,这个机灵鬼。” 顾云瑛这才如梦初醒,乖顺的来到容贵妃身前。 容贵妃拉着她的手,慈爱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瑛姐儿越来越漂亮,是个大姑娘了。” 虽然顾云瑛胆子小,但她的相貌却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出众的。 “回母妃,瑛儿过了年就八岁了。”宋婉仪极有眼色地回话,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顾云瑛的生母。 女儿被夸,她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一旁的余知鸢羡慕的看着这一幕。 要是她也有个孩子就好了,不论男孩女孩,她都是喜欢的。 日后进宫,也不用像现在这般看着别人母慈子孝了。 虽然她是侧妃,身份高贵。 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与昭阳宫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容贵妃却没接宋婉仪的话,只看着顾云瑛道:“瑛姐儿,你愿不愿留在宫里陪祖母?” 顾云瑛愣住了,下意识朝宋婉仪看去。 容贵妃不喜,佯装生气道:“祖母是在问你,你看她做什么?你只管说愿不愿意就行了,有祖母在,没人敢为难你。”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大孙女的确让宋婉仪养废了。 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即便她出身商户,小时候父母也教导她,女孩子要落落大方,不可小家子气。 再有几年就定亲了,这样可不行。 “瑛儿愿意在宫里陪伴祖母。”顾云瑛福身行了一礼。 她虽然舍不得四妹妹,也舍不得娘,但祖母既然提出来了,便是希望她答应的。 而且她是长女,也应该替父亲在祖母跟前尽孝。 宋婉仪却慌了,连忙跪到容贵妃跟前,“妾身求贵妃娘娘收回成命。” 她吓得连母妃都不敢叫了。 翊王皱眉,“宋氏,你这是做什么?” 宋婉仪又看向翊王,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妾身求王爷,不要让瑛儿离开我,我已经没有四小姐了,不能再没有瑛儿。” 王爷看在瑛儿的份上,偶尔还会去披香院坐坐。 若是瑛儿进了宫,王爷再不找她了怎么办? 余知鸢有些震惊地看向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宋婉仪,很是不理解她的做法。 贵妃娘娘将顾云瑛留在宫里是抬举她。 再有几年,她就该定亲了,若是她在这几年里讨了贵妃娘娘的欢心,贵妃娘娘为她请封郡主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她找的夫家,身份也要跟着往上抬一抬。 这个宋婉仪当真自私自利,一点都不知道为儿女考虑。 沈幼安也是这个想法。 宋婉仪为了争宠,连女儿的前程都不管不顾了。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今日是除夕,举家团圆的日子,宋氏你在这里哭哭闹闹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翊王不悦道。 宋婉仪被翊王的疾言厉色吓得脸都白了。 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所以小女儿顾云琼一句“羞羞”格外清晰。 容贵妃脸色微冷,“起来吧,别让孩子看你笑话。” “是。”宋婉仪知道这件事再无转圜余地,虽然不愿,但也不敢再闹了。 谁知她刚退到一旁,就听容贵妃道:“本宫也不是横刀夺爱的人,既然你这般不舍得瑛儿,本宫便不强人所难了。” “孙女不孝。”顾云瑛咬住嘴角,很是愧疚。 但更多的却是替自己的娘亲感到羞愧。 容贵妃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瑛姐儿若是有心,每个月进宫陪祖母住上几日,祖母便心满意足了。” 她还是要亲自看着点才行。 顾云瑛双眼一亮,赶忙行礼,“孙女愿意。” “孙女也愿意。”顾云琼笑嘻嘻道。 小家伙才一岁,刚学会说话没多久,平日里最喜欢学舌了。又是古灵精贵的性子,十分很招人喜欢。 “好好好,你也来。”容贵妃说着看向一脸期待的顾云曦道,“曦儿也一起来。” 一共三个孙女,总不能厚此薄彼。 “谢祖母。”三个女孩子同时谢恩,脆生生的声音十分好听。 沈幼安不禁为宋婉仪感到惋惜。 这么可爱的女儿不要,偏要送人,是她没这个福气啊。 第100章 这姐又脑补了什么? 宋婉仪却不觉得可惜,反而狠狠松了口气。 只要容贵妃不将瑛儿留在宫里就好,一个月进宫几日那都是小事。 没准王爷还会因为瑛儿每月进宫的事多去披香院呢。 这个结果对她而言简直不能再好了。 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翊王一眼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摇摇头直接收回了视线。 “母妃,这是儿媳送您的新年礼物。”沈幼安笑着上前,让秋月呈上了她的礼物。 除了几个孩子外,她和宋婉仪和余知鸢两个侧妃也准备了年礼。 沈幼安的礼物是双面绣屏风,精致巧妙。 当秋月呈上来那一瞬,殿内所有人都被吸引去了目光,连声赞叹。 容贵妃很喜欢,当即让人摆在了殿内,“这样的绣工非一日之功,当真是精致,辛苦你了。” “母妃喜欢就好。”沈幼安笑道。 这样高难度的绣品当然不是她做的,早在几个月前,夏薇便开始赶制了。 翊王轻轻勾了勾唇。 沈幼安有几斤几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床头挂着的香囊,那才是她真正的水平。 虽然绣工不足,心意却是真的。 宋婉仪送给容贵妃的新年礼是茶叶,余知鸢送的是鹅梨帐中香、沉香和檀香等几种熏香。 容贵妃都很喜欢,又将自己提前准备的东西依次赏了下去。 殿内正其乐融融时,随着大太监的一声通禀,晋王妃和晋王世子进殿请安。 母子二人见过礼后,晋王妃又向容贵妃福身道谢,“妾身多谢贵妃娘娘为煜儿定了门好亲事,贵妃娘娘对我们母子的照顾,妾身感激不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不要跟本宫客气,快座。”容贵妃招呼二人坐下。 送完新年礼,容贵妃又关心了一番晋王妃母子。 大人说话时,几个孩子也围坐在一起。 顾明谦好奇地凑到顾明煜跟前,“明煜哥,你要成亲了吗?嫂嫂是哪家的千金,好不好看?”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离得近的几个孩子都听到了。 一时间,顾明煜感觉几道好奇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为了掩饰尴尬,他忙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谁知太紧张不小心呛了一口,他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下就连几个说话的大人都看了过来。 更尴尬了。 “煜儿怎么了?”在几人关切的眼神中,顾明煜脸颊更红了。 “快去叫太医来。” 容贵妃刚吩咐了小太监,顾明煜便忙摆手,“容祖母,煜儿没事,不必惊动太医。” 但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喝水呛到了。 他咳了一会总算恢复如常,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顾明礼抬眼瞪了眼顾明谦,他那口无遮拦的一句话可将明煜哥害惨了。 他们这些做弟弟的,怎好随意打听未过门的嫂嫂。 这也太没规矩了。 顾明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明煜哥,对不起。” 他本想关心明煜哥的。 “无,无妨。”好半天,顾明煜脸上咳出来的潮红才退了下去。 大约半上午光景,翊王带着翊王府的三个男孩以及顾明煜去了前朝,留下沈幼安、宋婉仪、余知鸢、晋王妃以及几个女孩在昭阳宫用膳。 有翊王带着顾明煜,晋王妃很放心,一上午都笑着陪容贵妃说话。 到了容贵妃这个年龄,能聊的话题,除了养生便是孩子了。 “再过两年,你也能含饴弄孙了。” 提及顾明煜的婚事,晋王妃脸上止不住地笑,再次道谢道:“这多亏了贵妃娘娘。” 她一个人将煜哥儿生下来,又一个人将他拉扯大。 一眨眼,煜哥儿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她也算熬出来了。 虽然她现在连晋王的模样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她还是想告诉他,这十几年来她始终不曾辜负当年的承诺,她做到了。 若他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婚期可定了?” “父皇将煜儿的婚事交由礼部操办,礼部的人不敢马虎,又是看风水,又是选吉日,日子到现在还没定下呢。”晋王妃笑道。 “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左不过这两年,你尽管等着喝婆母茶便是。” 晋王妃满脸的笑,又夸赞起几个孩子来。 容贵妃笑着便叹起气来,“这几个孩子都好,但就是太少了,多几个才热闹呢。” 听到这话,宋婉仪下意识咬住了嘴角。 要是她能生个儿子就好了。 不仅能得到王爷的宠爱,就连贵妃娘娘都会高看她一眼。 然而容贵妃压根没指望她。 正在喝茶的沈幼安察觉到有人朝自己看来,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是谁在看她。 容贵妃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沈幼安,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这个儿媳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她对她很满意。 要是她能生,孩子的秉性肯定不会差。 可惜…… 沈幼安抬头时,刚好看到容贵妃眼底还没来得及收去的惋惜,她心中顿时警铃大响。 恨不得直接对她道:我知道您老人家在想什么,但是您先别想。 容贵妃很快便将视线落在了余知鸢身上,笑着问,“知鸢过了年便十六了吧。” “回母妃,妾身过了年十七了。”余知鸢回道。 十六只是周岁而已。 真正算起来,她已经十七岁,是大姑娘了。 “嗯。过了年你可要加把劲儿,本宫还等着你给本宫添个小孙孙呢。” 余知鸢顿时羞红了脸,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 容贵妃说完便收回视线,继续和晋王妃说话,将宋婉仪忽略了个彻底。 宋婉仪又尴尬又羞恼。 她愤愤地绞着衣袖里的手帕,转眸看见一旁喝茶的沈幼安,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好像瞬间消散了。 就算她生不出儿子如何,就算贵妃娘娘不看重她又如何? 至少她还有个女儿。 不像沈氏,连个自己的骨血都没有。 真是可悲。 即便她是翊王妃,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正气定神闲喝茶的沈幼安,察觉到宋婉仪看向自己的高贵眼神,顿时满脑子问号。 这姐刚才对着她又脑补了什么? 第101章 养虎为患 申时,容贵妃重新整理了仪容。 她看了眼怀表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乾清宫吧。” 沈幼安等人立即起身。 站起来的刹那,她感觉脖子都快断了。 今日她穿了先前皇帝赏赐的那套吉服,头顶凤冠,仿佛有千斤重。 刚才坐着时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现在突然活动,脖子根后面酸疼酸疼的,有种落枕的感觉。 如果晚上戴着这东西守上一宿,她非得肌肉拉伤不可。 嫁进翊王府将近三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入宫守岁,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小瞧了身上的这身装备。 刚到乾清宫便迎面遇上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等人。 众人互相见礼。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容贵妃和沈幼安身上的行头。 去年,陈晚秋还在妃位,身上的皇妃吉服也是中规中矩,半新不旧的,没想到今年一跃成了贵妃,地位仅次于她这个皇后。 比起她和德妃、贤妃、淑妃,陈晚秋不仅家世拿不出手,就连子嗣数量都比不上。 就因为那张脸,三十年来荣宠不衰。 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皮肤仍然细腻有光泽,宛若二八少女,不像她已经满脸的皱纹了。 她明明只比她大了七八岁,如今站在一起,却像是差了辈分一般。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她仍然记得皇上将人带进宫的惊艳,整个后宫三十几位妃嫔全都黯然失色,就连她这个女人移不开目光。 那是一种惊世的美。 三十年过去,她的美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陈晚秋进宫那日起,她便知道,陈晚秋的容貌,是后宫女人拍马难及的。 这一点她早已释然。 对于皇上的偏爱,她也习惯了。 当年,陈晚秋初进宫,尽管她有那样的美貌,因为身份卑微,皇上也只许了她末位淑女,所以她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几个月后,陈晚秋被诊出有孕,皇上高兴之下直接将她晋为才人。 十个月后,翊王出生,皇上又封她为容嫔。 翊王周岁,陈晚秋已是容妃了。 别人数十年都未必做到的事,陈晚秋仅用两年时间便做到了。 一路扶摇直上。 此后多年,因为陈晚秋没再生育,后宫又不断进新人,皇上虽然依旧宠爱她,但却没再晋她的位分了。 她也放了心。 在她看来,一个商户之女,破格封妃已是隆恩。 谁能想到,她还有荣升贵妃的一日。 陈晚秋被封贵妃是因为农桑之功,她倒是生个好儿子,娶了个好媳妇, 她不由得朝一旁的沈幼安看去。 那顶凤冠,何其华贵,风华直逼她这个皇后,就连她身后的太子妃都要退避三舍。 她一直以为这丫头是个胆小的,是她小瞧她了。 还有翊王……前些年来,翊王一直东征西战,不亲近太子也不讨好齐王,只专心为皇上办事,她以为他是个胸无大志的,如今看来,他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想到她和太子现在的处境,皇后眼底一厉。 今日他算是明白什么是养虎为患了。 翊王,不得不防。 沈幼安行过礼后便低了头。 虽然皇后眼底的厉色隐藏的很好,但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就说这顶凤冠拉仇恨吧! 但这是皇上的赏赐,不戴又不行。 俗话说,长者赐不敢辞,她要是不戴便是藐视皇恩,不敬长辈。 哎!做皇宫里的女人真难。 直到头顶那抹压迫感消失了,沈幼安才重新抬头。 “我们走吧。”容贵妃从皇后身上收回视线,对身边的沈幼安和晋王妃开口。 “母妃小心脚下。” 沈幼安和晋王妃一左一右地扶着容贵妃走上乾清宫前的阶梯。 宋婉仪和余知鸢带着几个女孩紧随其后。 几人刚到殿门口,翊王便带着几个孩子过来迎接,“母妃,你们来了。” “祖母!”顾明谦和顾明轩两个孩子忙围了过去。 沈幼安一行人入座后,德妃便带着齐王妃,齐王的两个侧妃以及齐王府的女孩们进了殿。 紧随其后的是淑妃和安阳郡王妃,顺嫔和河间郡王妃。 没多久,长平郡王和纪侧妃扶着萧妃进殿,二人身边并不见长平郡王妃的身影。 众人顿时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位便是七弟新娶的纪侧妃纪妹妹吧?”齐王妃率先搭话。 “见过二嫂。”纪氏温婉福身。 齐王妃拉着纪氏的手一脸亲热,“纪妹妹真是好相貌。” “月姝是上京有名的才女,萧妃姐姐好福气。”淑妃也跟着称赞,完全没将儿子不在殿内的事情放在心上。 “纪妹妹可要早些给七弟生个大胖小子才好。”安阳郡王妃也笑着附和。 只有九公主关切着上前,“七哥,怎么不见七嫂,七嫂今日没进宫吗,我还打算找她一同赏梅呢。” 听到她提到长平郡王妃,热闹的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仿佛她提到了忌讳一般。 长平郡王微微变了脸色,但仍笑着道:“你七嫂病了,最近一直在府里养病,便没进宫。” “七嫂病了?我怎么不知道?明天我就去看她!” 长平郡王点头应了。 被九公主一打岔,众人便从纪月姝身上收回了视线,笑着说起了别的。 淑妃、安阳郡王妃和齐王妃也坐回了属于自己的位子。 太子妃早就带着东宫的一众儿女规矩坐好,并没有参与殿内的热闹。 若是以往,她早就与诸位娘娘和王妃们笑着寒暄了,可是如今她却没有那样的心情了。 即便脸上铺着厚厚的妆容,也难掩满脸的憔悴与疲倦。 最近这段时间东宫不太平,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除了应付后院里一众不省心的女人外,还要面对太子的暴脾气,她感觉自己都快要撑不住了。 就连今晚的除夕宴,都是强打了精神。 所以刚才她看到沈幼安头上戴着的那顶凤冠时并没有太大感觉。 她已经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功夫管别人。 东宫状况不断,齐王府的情况却一片大好,所以齐王妃这段时间一直得意洋洋。 她一坐下来便看向一旁的沈幼安道:“自古以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七弟妹当真是可怜。” 第102章 就你长嘴了话真多 沈幼安:“……” 就你长嘴了,话真多。 齐王妃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道:“我都听说了,七弟妹这是心病,都是生不出儿子给闹的,可见没有儿子就是不行。” “七弟妹是个没福气的,四弟妹你说是吧?” 见她穷追不舍,沈幼安笑眯眯道:“是是是,二嫂最有福气了。” “哼!四弟妹比七弟妹也好不到哪去,将来还是自求多福吧!”齐王妃见她阴阳怪气,冷哼一声,一甩衣袖别过脸去。 刚转过身对上齐王,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她顿时心虚地低了头。 王爷一早便嘱咐她拉拢翊王府,拉拢沈幼安,但是她一看见沈幼安,便一肚子火气。 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她哪能憋得住。 齐王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齐王妃。 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娶了郑氏,烂泥扶不上墙的女人,处处给他拖后腿! 四弟去年因为农桑的功绩被父皇狠狠记上一功。 如今是他们兄弟里面最得圣心的。 四弟又没有夺嫡的心思,若是他能将四弟拉到他的阵营来,必是如虎添翼。 漠南时,他不顾危险去救顾明谦,目的就是要让四弟欠他一个难以偿还的人情,日后他有需要,四弟便无法拒绝。 原本局势明朗,他有希望与失势的太子一搏,争一争那个位子。 偏偏郑氏这个拎不清的,为了女人之间那点勾心斗角的小心思,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沈氏。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次就更离谱了,她捧完纪氏去踩沈氏,究竟是怎么想的? 且不说老七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那纪氏不过一介侧妃,哪里值得她一个齐王妃去恭维? 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他这边怒意翻江倒海,郑氏以为低头就算认了错,已经和安阳郡王妃等人开心说笑了。 他气得直接将手中的杯盏往桌子一扔。 齐王妃吓了一跳。 其他人也好奇地朝这边看来。 “王爷您做什么,吓死妾身了。”说完她又惊觉说错了话,连忙呸呸呸,“妾身失言了。” 大过年的,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字眼的。 齐王收敛气息,咬牙切齿道:“以后你就别出门了,应酬的事交给朱氏和杨氏。” “这怎么可以,妾身是正妃。” “闭嘴!”齐王压低声音厉声制止。 齐王身后的两个侧妃朱氏和杨氏立即福身谢恩,并且保证不给齐王添乱。 齐王对二人很满意。 齐王妃刚才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瞬间蔫了下去。 沈幼安并不知道齐王夫妇到底说了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齐王妃好像不太开心,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更是比哭还难看。 她老实地坐在了位子上,闭紧了嘴巴。 沈幼安顿觉耳边清静。 总算消停了下来。 刚松了口气,太子妃便笑着对她道:“自从漠南回来,有两个月没见到四弟妹了,听说四弟妹喜欢喝茶,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送了些老君眉,明日你出宫时我让人拿给你。” 因为十六皇子一事,皇上对太子心生不满,有了芥蒂。 翊王虽然要防,但眼下更重要的是破局。 如今翊王隆恩正盛,若是能够拉拢翊王,得到翊王相助,于他们而言是个好机会。 “我虽然喜欢喝茶,但都以花茶为主,算不得好茶,好东西到了我那怕是牛嚼牡丹,品不出滋味来。这样名贵的好茶,大嫂还是留着自己吃吧,给了我没的浪费了好东西。”沈幼安说着笑起来。 “四弟妹太谦虚了,你若是不懂茶,我们岂不是鲸吸牛饮了。这些茶你尽管拿去吃,你若是喜欢,我再让人送来便是。” 沈幼安不再推辞,“如此多谢大嫂,回头我让人送些茉莉花茶给大嫂尝尝。” 因为农桑一事,翊王的身份比从前更加微妙。 若是她还像从前那般拒绝到底,难保太子党不会偏激行事,集中炮火对付他们。 翊王也是这个意思。 太子妃见沈幼安答应后松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容贵妃便对沈幼安道:“幼安,我有些偏头痛,你来给我揉揉。” “是,母妃。”容贵妃为她解围,沈幼安松了口气。 太子妃看到这一幕,收了话茬。 眼看着外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还不见皇帝过来,皇后催促自己的大孙子去外面迎一迎。 过了好一会,皇帝才和舒妃踩着夜色而来。 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皇帝进来的一刹那,众人顿时感觉到了一阵凛冽的寒意。 舒妃跟在皇帝身边,扶着皇帝入殿。 从沈幼安的角度看过去,发觉秋猎时还飒爽英姿的皇帝今晚身形竟然有些佝偻。 是她的错觉吗? 皇帝在龙椅上入座后,吩咐众人道:“开宴!” 沈幼安不爱吃宫里热了又热的预制菜,没吃几口便饱了。 但众人都还没有放下筷子,她只要慢吞吞的吃着,等着合适的机会落筷。 不动声色地朝身旁瞧了眼,就见顾明谦也苦着小脸慢条斯理地往嘴里扒饭,显然也不爱吃。 其他几个孩子的情况也都好不到哪去。 更不要说翊王了,他比几个孩子嘴刁多了,一筷子扣肉吃了半天。 但不可否认,他和容贵妃母子的用餐礼仪很是优雅。 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这是沈幼安第一次在宫里过除夕,她不知道往年的除夕宴是什么气氛,但总感觉今晚的乾清宫有些沉默。 莫名地让人窒息。 皇帝比她还没有胃口,吃了两口,实在吃不动便停了筷子。 众人也跟着停了。 沈幼安松了口气,虽然觉得浪费可耻,但她实在吃不下。 等宫人将饭菜撤去,换上茶水点心时,皇帝便开始新年叙话,与后世的领导讲话有区别但不大。 后世流行鼓掌,如今流行磕头。 就在沈幼安觉得头和脖子都快不是自己的时,她不经意间瞥见右手边的宋婉仪脸色发白,身下洇出一小片鲜红血渍,连身下的软垫都染红了。 她心头顿时警铃大响。 这个时代将女人月事视作污秽,今晚又是除夕,辞旧迎新的日子,宋婉仪当众弄脏了乾清宫,这罪名可就大了。 保不齐连翊王府都要跟着遭殃! 第103章 不要命 “王爷,妾身有些不舒服,想出去一下。” 翊王关切地看了她一眼:“哪里不舒服,可要叫太医?” 沈幼安摇头,“不严重,不用兴师动众。” 她起身时又问道:“外面好像下雪了有些冷,王爷可否将披风借妾身一用。” 乾清宫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翊王刚才一进殿便将披风脱了,此时正被张德海身边的小太监捧在手里。 看到翊王点头,小太监立即将披风送到沈幼安跟前。 沈幼安接过披风后,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宋婉仪道:“宋侧妃可愿陪我回昭阳宫?” 宋婉仪惊讶抬眸。 早在刚才用膳时,她便感觉身上有些不好。 随着热流不断涌出,她这一顿饭吃得格外艰难,每一口都味如嚼蜡。 她甚至都不敢大喘气,生怕动作一大便直接血崩了。 自从生完顾云琼后,她的月信便越来越紊乱了,有时半个月来一次,有时两三个月都不来。而且月信的量也很不正常,时而过少,时而过多。 这不是月信头一次提前造访了,但却是月信量最多的一次,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她便头晕眼花了。 感觉到身下的出血量,她背脊都坐直了,生怕被人发现。 但她心里怕极了。 要是出血量一直这么多,等她扛不住晕倒过去,那就完了。 就在她内心煎熬之际,沈幼安对她开了口,还要带她出去,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感激地看了过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沈幼安一边为她系上披风一边压低声音嘱咐,“你身下的软垫脏了,你出去时记得将垫子抱在胸口藏好。” 宋婉仪震惊地看了过去。 她都知道了! “可别露馅了,不然谁都救不了你。”沈幼安说完便拉着她起身。 宋婉仪来不及感动,立即按照她的吩咐将垫子藏好,起身的刹那,眼前一黑,巨大的眩晕感差点让她当场摔倒,幸好一只有力的手腕及时抓住了她。 “不要慌,慢慢走。”沈幼安这句话瞬间成了她的主心骨。 她由秋月和夏冰二人扶着,小心跟在沈幼安身后。 齐王妃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就要出声,被齐王一眼瞪过去,到了嘴边的话也憋了回去。 其他人也瞧见了,但见容贵妃和翊王脸色如常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出了乾清宫,宋婉仪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 结果一放松,眩晕感便再次袭来,晃悠了两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夏冰和秋月忙将人扶稳。 很快,江来福带着几个小太监,抬了两顶软轿过来,“王妃,快上轿。” 沈幼安点头,带着宋婉仪匆匆赶往昭阳宫。 一到了昭阳宫,两个力气大的嬷嬷合力将宋婉仪抱到了偏殿的床榻上。 夏冰上前诊脉。 看完后,她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回王妃,宋侧妃月信量大,跟她一直吃的坐胎药有关,如今在宫里抓药不方便,奴婢先施针为她止血。” 要是放任这血流下去,估计明日她们就能吃席了。 沈幼安点头应了。 当时怀四小姐时,她便对宋婉仪用坐胎药有所耳闻,有一次还因为出血被翊王训斥过,没想到生完四小姐之后她又把坐胎药吃上了。 要知道她的身体还没养好呢! 真是生孩子不要命。 夏冰为宋婉仪施过针后,又将宋婉仪的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导致宋婉仪月信紊乱的原因,不单是坐胎药的因素,还与她用秘药调理下身的产后撕裂有关。 不是不能保养下身,而是宋婉仪太心急了。 她生完四小姐后身体亏空得厉害,若是好好养上两三年再调养、同房,都是可行的。 如今她这是用后半生几十年的幸福生活来换取短暂的快乐。 而且这快乐还是翊王的快乐。 对于这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沈幼安恨不得过去把她身上的银针拔了,让她自个儿作去吧。 没过多久,翊王和容贵妃也赶回来了。 由于皇帝今年精神不济,便不再守夜,诸位娘娘分别带着自家儿孙回宫,在自个儿宫中守夜。 容贵妃将顾明谦和顾明轩交给顾明礼,将顾云瑛、顾云曦和顾云琼三个女孩交给余知鸢,让太监嬷嬷们带着他们去了偏殿。 她和翊王则来了沈幼安这里。 一进殿,二人入目所见的便是被夏冰扎成刺猬的宋婉仪。 夏冰将基本情况向二人汇报后便上前为宋婉仪拔针,拔完针没多久宋婉仪便醒了。 醒来看到榻前的容贵妃和翊王神色大变。 她挣扎着从榻上起身,要给二人行礼,但她刚从榻上坐起来,便是一阵强烈的眩晕,在琥珀的搀扶下才缓了过来。 “妾身见,见过贵妃娘娘,见过王爷。”她行过礼后低着头,不敢看二人的脸色。 容贵妃满目清冷 ,看着宋婉仪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和不满。 翊王也被宋婉仪的一番操作气得没脾气,“宋氏,你实在是太令本王失望了。” 对女儿不闻不问,却整天用些歪门邪道的法子生儿子。 早知如此,他这两个月就不该去披香院。 “王爷,您听妾身解释……” 看着宋婉仪抓着翊王衣摆不松手的失态模样,容贵妃对她也彻底失望了,“够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就不用再伺候翊王了。” 宋婉仪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贵妃。 贵妃娘娘嫌她老? 她突然想起来,王府后院和她年纪相当的女人只有陈庶妃、何庶妃、李侍妾三人。 但是王爷已经好几年没让她们伺候过了。 宋婉仪顿时悲从心来。 但当着翊王和容贵妃的面她也不敢哭,咬了咬嘴角,艰难谢恩,“妾身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你好好休息吧。”沈幼安嘱咐了一句,便随翊王和容贵妃去了正殿。 容贵妃拉着沈幼安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你是个机灵的,今晚若不是你反应及时,翊王府恐怕要遭殃了。” “母妃谬赞了,这是儿媳的本分。” “不用谦虚,你为澈儿,为翊王府做的事本宫都看在眼里,以后想要什么,尽管跟母妃开口。你们今日也累了一天了,今晚便不守夜了,早些歇着吧。”容贵妃陪二人过了一会话便摆摆手,催促二人回房。 沈幼安和翊王福身告退。 等到了偏殿,沈幼安立即让秋月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了。 她刚活动了下脖子,一只温热的大手便覆上了后颈,她惊讶抬头,“王爷?” “别动,你今日辛苦了,我给你揉揉。” 第104章 红杏出墙 翊王知道那顶凤冠的分量,看着她额头上被压出来的印子有些心疼,一下下按揉着她的后颈,又让秋月取来药油。 翊王一边按一边跟她说起了今晚的秘辛。 他说得很委婉,因为这事实在不光彩,可以说是大燕开朝以来最大的丑闻。 安阳郡王把皇帝近两年最宠爱的丽美人给睡了! 就在今日下午,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沈幼安对这位丽美人略有耳闻,她是继舒妃之后最得宠的后妃。据说生得风情万种,娇媚可人,尤其是那身玉骨冰肌让皇帝十分着迷,这两年没少招幸她。 但皇帝到底年纪大了,难免力不从心。 丽美人得不到满足,久而久之便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 安阳郡王年轻力壮,又生得英俊,不论从颜值还是从身体素质上都大大满足了丽美人。 这让丽美人越来越离不开他。 只要安阳郡王一进宫,她便让宫女去传信。 今日更是难得的好机会,人多眼杂,安阳郡王又不得宠,淑妃和安阳郡王妃一个心大,一个对安阳郡王不上心,即便安阳郡王不出现也没人发现。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安阳郡王更是胆大包天叫丽美人去了淑妃寝宫,两个人在淑妃的寝宫大行鱼水之欢。 难怪皇帝今晚来得那么晚,原来是去抓奸了! 皇帝亲眼目睹二人赤条条地叠在一起,冲击之大差点让他气晕过去。 他骂了句脏东西,直接让人将安阳郡王和丽美人绑了。 现在二人还在冷宫里关着。 安阳郡王也算是头一个进过冷宫的皇子了。 皇帝很是震怒,虽然处置了二人,但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没有发作。 若是宋婉仪弄脏乾清宫的事传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皇帝便会从这件“脏”事联想到那件脏事上去,偏偏那件事又不好宣扬,所以他极有可能拿宋婉仪泄怒,只怕翊王府也要跟着遭殃。 想到这里,沈幼安一阵后怕。 她还从翊王口中,丽美人一关进冷宫,皇帝便命人将她秘密处死了,就连淑妃都被牵连,降为慈嫔。 慈母多败儿。 这个封号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当事人安阳郡王倒是没什么处罚,仍然关在冷宫。 但沈幼安心里清楚,皇帝不是不处置,而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安阳郡王和河间郡王都是亲太子的。 经过这件事,恐怕朝中局势又要发生变化了。 洗漱后,翊王为沈幼安擦了药油,夫妻又说了会话便睡去了。 此时萧妃的寝宫内,长平郡王看着眼前这个没有烧地龙,且只有一张床的偏殿愣了神。 他握了握拳,将牙咬得咯吱作响。 母妃为了让他和纪月姝圆房,还真是煞费苦心。 萧妃却不这样认为,若是她真想让二人圆房,早就给他灌一碗催情药下去了,她这么做只是想让二人培养感情。 有了感情才能顺其自然地给她添几个小孙孙。 长平郡王磨了磨牙径直转身离开,却发现房门已经落了锁。 他又去翻窗,结果窗户也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让他插翅难逃。 他愤怒地在偏殿内踱步,却发现纪月姝正一脸淡定地坐在桌前,手里还捧了本书。 哼,装模作样。 他心想,纪氏一定是想用这种手段吸引他的注意力。 大错特错,他从小就讨厌念书,更讨厌那些所谓的才女。 在他看来,这些女人虚伪做作的不得了,根本没法和心直口快的芸娘比。 纪月姝知道长平郡王不喜她,也不凑过去讨人嫌,只为长平郡王倒了碗安神汤便专心看书了,“这是萧妃娘娘给王爷送来的安神汤,王爷喝了也能睡个好觉。您放心,妾身不会打搅您的,妾身晚上就在这里看书。” 长平郡王担心萧妃心急下药,便没打算喝那药安神汤,甚至连脸都没洗,衣服也没脱,直接在榻上仰头躺下,“这是你说的,那这床本王就睡了。” 别跟他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除了芸娘,他可不会对别的女人怜香惜玉。 长平郡王本想躺一下,谁知道刚躺下便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沉。 快到天亮时,他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抱住了他,他想看一眼是谁,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很快,独属于芸娘的香气一股脑袭来,他呢喃了声芸娘,反手将人抱住,安稳地睡了过去。 晨光破晓。 长平郡王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怀中睡得香甜的女人登时脸色大变,一把将人甩下了床榻。 “本王不是说了不许你再踏进本王的房间半步吗?谁让你进来的?” “王爷……”纪月姝险些被摔懵了,捂着摔疼的地方直抽气,委屈又发怔地看着长平郡王。 “别跟本王装可怜,这一招本王早就腻了。你做过的那些事,本王就是杀你一百次也难消本王心头之恨。看在弘儿的份上,本王饶你一命,你以后好自为之!” 长平郡王说要一脚将门踹开,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踹完之后他才发现这是母妃偏殿的门,他有一瞬的愣神。 当时父皇驾崩后,他就将母妃接到了长平郡王府荣养天年,怎么睡了一觉,母妃又回到了宫里? 可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去乾清宫,他要去找四哥! 他实在愧对芸娘。 如今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为她讨个追封。 长平郡王连头发都来不及重新梳,衣服也没换,疯一般地跑向乾清宫。 跌跌撞撞,疯疯癫癫,像是中邪了一般。 半道上,来不及收住脚步,猝不及防地撞上一抹鸦青色的身影。 “四哥?”他看着那人有些恍惚。 四哥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年轻了?甚至还没有蓄须,身上还穿着王爷的吉服? 但在男人长久以来的威压下,他一看到这张脸便忍不住膝盖发软,径直地跪了下去,“臣弟见过四哥!” 翊王正想说只是撞了下,不必行此大礼。 听到长平郡王的称呼时,他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刚才自称什么?” 第105章 重生 长平郡王一怔,再次看向身前的翊王。 白玉束冠,长眉入鬓,俊美无俦……这是年轻时的四哥,不是做了十余年皇帝,积累了满身帝王威严与气势的四哥。 他猛地从地上起身,看了眼四周的宫殿,又举目远眺。 他记得四哥当年登基没两年,为了讨四嫂欢心,也为了庆祝小七的出生,特意让人将后宫的宫宇修葺了一番。 而眼前的宫城却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看在他眼中,熟悉又陌生。 这样的宫城,他已经十多年不曾见过了。 长平郡王收回视线,又陷入迷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睡了一觉突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老七,你怎么了?”翊王狐疑地看着眼前迷惘又惊悚的长平郡王。 他竟然在老七的眼中看到了沧桑,让他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家伙向来没心没肺,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没,没什么。四哥,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长平郡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和翊王告别后飞快朝宫门跑去。 翊王看着他不顾一切的背影,想着他刚刚那一句“臣弟”狠狠眯了眯眼睛。 老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长平郡王想着还在府里等着他回去的刘芸拼命狂奔,直奔宫门而去。 此时他几乎能够肯定他重活了一世。 虽然不知道上天为何会眷顾他,给他重生的机会,但他无比感激。 上一世芸娘去世时,他还在借酒消愁。等他回到府上,芸娘都已经落葬了,这件事成了他一生最大的遗憾。这份遗憾在她走后的每一天都狠狠地折磨着他,让他痛不欲生。 他记得,芸娘是在四哥登基第五年去世的。 那么这个时候,芸娘还在人世。 他还有机会弥补!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她抱恨而亡。 那样张扬明媚的女子,应当永远快乐肆意的活。 长平郡王迫不及待要往府里赶,一阵风似的跑到宫门口,却被萧妃派去的两个小太监截住了。 很快,他就被邹望带人绑了起来。 他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放开我!赶紧放开我!” “王爷,奴才得罪了。”邹望笑着请罪,然后亲自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系好。 “你这个老阉贼,本王要杀了你!” 邹望仍笑着,皮笑肉不笑地对身侧吩咐一声,“带走!” 就这样长平郡王被几个太监五花大绑的绑回了萧妃寝宫,萧妃一见人便气得上前拧他的耳朵“你这个臭小子,一大早发什么疯,看看这扇门,都被你踹成什么样了!” 刚才被他踹翻的那扇门从中间断裂开来,一半碎在地上,一半歪歪扭扭的挂在门框上。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原来他年轻的时候并没有他认为的那般废物。 “母妃,你先把我放开,我有重要的事要做。”他着急催促。 萧妃生气,“你要做什么?还有什么事情比本宫这扇门重要?你什么时候把门修好了,就什么时候回去!” “母妃,先给王爷松绑吧,不然他也没办法给您修门呀。”纪月姝走过来劝道。 最初她还以为长平郡王是恼怒她擅自上床,才会大发雷霆。 可通过他那番话推断,他发怒绝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纪月姝压下心底的不安与慌乱,仍像往常一般温婉笑着。 谁知长平郡王看见她满眼都是厌恶,“本王刚才不是说了让你滚,谁让你又进来的?” 他想起来了,这一年是元化十九年的大年初一。 自从小十六摔伤了腿后,父皇便开始看重父子与兄弟亲情了。除夕那日,父皇特意让他们兄弟等人带着家眷入宫赴宴。 然而这日却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丑事。 他也是多年后才知道的。 当年他只知道自从除夕晚宴后,五哥便莫名其妙地从上京消失了,他还以为父皇派他去做什么隐秘的事情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等四哥登基后他才得知五哥因为这件事被父皇圈禁多年,后来受不住宫人的欺负虐待,上吊自尽了,五嫂也早早地随他去了。 安阳郡王府的孩子也是死的死,散的散。 凄惨至极。 长平郡王回忆完当年之事,思绪回笼,而后猛地瞪大眼睛。 他又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 这件事便是上一世他和芸娘渐行渐远的分界点。 “母妃,我当真有要事要做,你快放了我,算儿子求你了。”长平郡王双目猩红,挣脱绳索的双手青筋突起。 “你凶什么?月姝做了什么,你这样对她?”萧妃对长平郡王对纪月姝的态度很不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回去做什么,那刘芸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一刻都离不得她?” 纪月姝委屈地低了头。 长平郡王看着她这副模样厌恶至极。 上一世,他醒来时,看到怀中的纪月姝,也是勃然大怒。 后来得知她在殿内冻得实在受不住,才跑去床上。她只想抱着被子取暖,没想对他做什么。 反倒是他,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不容她拒绝。 他当时愧疚的很。 还亲自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他对纪月姝印象好了不少,心里对她的抵触也开始瓦解。 后来,他和芸娘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她便趁虚而入,不仅善解人意还温婉大方,逐渐走进了他的心。 直到芸娘去世后他才发觉纪月姝是个制香高手,并且精通药理。 昨晚他之所以将她误认为芸娘,抱她入怀,全是因为她的衣服上沾染了芸娘平日熏衣用的香料。 还有芸娘的病,当年他一度以为父皇嫌芸娘生不出男丁又霸着他不肯放手,对她心生不满,故意让张太医给芸娘下药,好让她悄无声息的病逝。 后来才发现这个想法错得离谱。 父皇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他的家务事。更何况,父皇最看重脸面,又怎会插手他后院的事情? 是纪月姝。 她在芸娘熏衣用的熏香中动了手脚,这才导致芸娘久病不治。 一想到这里,他便恨不得掐死她! 第106章 那个位子,他不是没想过 长平郡王心中发狠。 不等小太监将身上的绳索解开,他便扯断了。 萧妃看到这一幕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长平郡王将断成两截的麻绳扔在地上,抬脚朝外面走去。 她一时有些恍惚,仿佛不认得这个儿子了。 着急之下,她对着那道略显苍凉的背影大喊出声,“站住!” 等长平郡王转过身来,萧妃猛地捂住心口,“哎呦,我心口好痛,你这个臭小子气死我了……” 大过年的,他这是发什么疯? “母妃,别闹了,太医说您身体好得很,就是儿子心口痛,您也不会痛的,别再装了!”长平郡王扔下这句话,也不管僵住的萧妃,大步流星地出了寝宫。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萧妃才慢慢回神。 脑海中一直思忖着他刚刚的话。 别再装了? 她什么时候装过?这是她第一次装病啊! 而且太医也没给她瞧过身体,他到底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出了萧妃寝宫,长平郡王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闭了闭眼。 上一世,他一直留在宫里用了晚膳才提出回府,但是母妃却不想他回去,非要将他绑在宫里和纪月姝培养感情,甚至用装病的法子。 那时的他极其愚孝,看着母妃捂着心口倒下,他瞬间就妥协了,和纪月姝留在宫里侍疾。 这一留就是七日。 在此期间,芸娘不知听说了什么,开始害怕,开始不安,甚至病急乱投医。 感觉到脸上传来凉意,长平郡王睁开眼睛。 下雪了。 他得赶紧回家了。 这一次,再没人能阻止他奔向芸娘。 他的脚步是前所未有的轻盈,连马车都没坐,直接骑了一匹快马,策马狂奔,迎着风雪出了宫门。 一进府,她便直奔长平郡王妃的院子。 因为走得太急,又因为风雪太大,他没留神一脚踩滑,整个人直接摔了出去,滚了满身的雪,狼狈至极。 他却不以为然,连身上的雪都没有来得及掸落,便匆匆进了门,“阿芸,我回来了!” 一如当年他带着聘礼去刘家提亲一般。 兴奋又期待。 长平郡王一路狂奔,来到内室门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心中涌出一抹情怯。 他是那样想念他的阿芸,但真到了见面这一刻,他又害怕了。 他害怕她会怪他。 当年提亲时,他曾向她许下诺言,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今世永不负她。 可是上一世他却没有做到。 他不仅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还活活将她磋磨死了。 他实在……没脸见她。 长平郡王在门前站了许久,都没敢推开房门。 “王爷,您怎么了?”直到听到婢女狐疑的声音,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将门推开。 随着他越走越近,记忆里那抹模糊的身影逐渐在他眼底清晰起来。 心口怦怦直跳,仿佛整颗心都要挣脱束缚,跳出胸膛。 “阿芸。”时隔多年再次对着她唤出她的名字,他骤然喉头发紧。 刘芸吃了药,此时正在昏睡。 她睡得很沉,对他的靠近浑然未觉。 即便在梦中,她仍痛苦地皱着眉,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长平郡王忍不住伸手为她抚平眉心的褶皱,然后细细地描摹着她苍白的轮廓。 陡然惊觉她竟然瘦得这样厉害。 长平郡王一瞬间红了眼眶,原来她这个时候就已经这般消瘦了。 “阿芸,阿芸……”他趴在她耳边一遍遍轻喃,哭着,笑着,“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他拼命克制拥她入怀的冲动。 她记得她有严重的失眠症,睡眠对她来说弥足珍贵,所以他尽量动作轻柔,生怕将她吵醒。 长平郡王在长平郡王妃榻前坐了许久。 直至婢女过来提醒他用膳,他才从榻前起身,看着长平郡王妃身上的里衣以及房间内的被褥,他狠狠眯了眯眼睛。 出了房间后,他对婢女厉声吩咐,“将王妃的被褥和衣物全部换掉,不许熏香!” 文儿有些发愣,“王爷?” “照本王的吩咐做。”长平郡王没有用饭,直接出了府。 现在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上一世,那些熏香对芸娘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即便后来四哥为他请来了薛神医,芸娘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一直缠绵病榻直至离世。 他记得薛神医当年说过,若是早几年请他来还有的治,那时已经太晚了,芸娘已病入膏肓,即便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 薛神医也无力回天。 这一世,芸娘才刚开始发病,他一定可以救回她的。 长平郡王策马去找薛神医。 他从宫里离开后,萧妃便要将纪月姝送回去,然而纪月姝却执意留在宫里,说是要在萧妃膝下伺候萧妃。 之后,翊王、齐王、河间郡王以及其他皇子也陆续出宫回府。 安阳郡王仍然没有半点消息。 也无人敢问。 不过一晚的时间,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沈幼安回府后,便让人停了宋婉仪的坐胎药,翊王这次动了怒,直接将她禁足了半年。 后院的人得知后,幸灾乐祸的不在少数。 尤其是王若依。 因为她过去的一年还算懂事,翊王没再吩咐禁足,下人们便不再限制她的行动。 她得知宋婉仪禁足的消息,开心溢于言表。 真是风水轮流转。 去年宋婉仪没少笑话她,结果今年就轮到她禁足了。 人呐,不能得意忘形,否则要摔跤的。 沈幼安在宫里累了两天,回来后整整歇了两天才缓了过来。 这两日翊王宿在前院,没来折腾她,让她感激不尽。 翊王处理完政务,看着案前欲言又止的张德海,淡淡道:“有话就说。” “回王爷,您送去的请帖长平郡王殿下没接,府里的下人说长平郡王自从大年初一那日出府后一直没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翊王双眸幽深,“去查下老七做什么去了。” 自从大年初一撞见老七,老七下跪给他磕头起,他就觉得老七不正常。 他必须得找到老七问个清楚。 难道这小子得到了什么预示,他将会成为……一想到这里,翊王便心头直跳。 那个位子,他不是没想过! 第107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元宵节一过,新年便彻底过完了,翊王府又恢复如常。 “父亲,我能不能晚一年再进宫?” 在顾明谦的恋恋不舍中,翊王冷面无情地拒绝了他,“不能。” 然后直接将人打包送进了尚书房。 从今日开始,顾明谦小朋友正式上学啦! 即便沈幼安亲手为他做了个小书包也难以抵消他进尚书房的悲伤。 虽然他想和大哥一起上学,但是进宫读书实在是太辛苦了,不仅寅时起床亥时睡觉,还有做不完的功课和难吃的饭菜。 最重要的是,他以后要十天才能回府一次,要很久都见不到母亲、泡芙和珠珠了。 没有两小只陪他睡觉,他会失眠的。 翊王看着他腰间挎着的小书包,双眸眯了眯。 虽然沈幼安的女红一般般,但她轻易不动手,除了帐子前挂的香囊,泡芙的磨牙棒外,他没见过她做的别的。 没想到她还为顾明谦做了书袋。 看了眼满脸不舍的小东西,他皱眉,都有书袋了,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不像他,这么多年了,连双袜子都没收到过。 正在和顾明谦依依惜别的沈幼安哪里知道翊王的心思,摸了摸顾明谦的头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知道了母亲。” “母妃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二弟的。”顾明礼拉着顾明谦的手上了马车。 考虑到顾明谦第一次进尚书房,沈幼安没让他骑马,特意安排了马车送兄弟二人进宫。 “时辰不早了,走吧。”翊王早就看不下去顾明谦的磨磨唧唧了,直接翻身上马,催促车夫赶车。 “母亲再见。”顾明谦上了马车后和沈幼安挥手告别。 “驾!”翊王狠狠挥起马鞭。 烈马扬起灰尘,顾明谦赶忙放下车帘。 看着马车走远,沈幼安立即吩咐左右回府,天气干冷干冷的,她只在门外站了一会便有些受不住了。 她要赶紧回她的暖阁窝着。 送走顾明谦后,沈幼安便开始安排南下置产一事。 选址并不难,她早就看好了地方,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要派谁去呢? 秋月秋菊自告奋勇,纷纷表示要为她分忧解难。 她最终定了秋月。 秋月这些年一直帮她打理庶务,做事稳妥,心思缜密,将事情交给她,她很放心。 但秋月到底年轻,容易受骗。 她又让王嬷嬷为她选了两个厚道又靠谱的庄子管事和铺子管事,随秋月一同前往。 除此之外,她又给秋月找了个伴,春月。 春月眼睛活,会来事、最重要的是这丫头机灵,擅长打探消息,嘴巴还厉害。有她在,通常不会吃亏。 一听到春月也要去,秋菊着急了,一脸“你快看我”的表情道:“王妃,您怎么不选奴婢,奴婢会拳脚功夫,可以保护秋月姐姐。春月不过嘴巴厉害,真遇上危险,根本不顶事,还得是我。” 不等沈幼安发话,秋月便道:“正因为你会拳脚功夫才要留下来,若是你我都去了,谁来保护王妃的安全。” 这些年来,扶云院之所以铁桶一块,正是因为她们配合的好。 单她一个离开,她都不放心王妃。 更别说两个人一起南下了。 听到秋月的话,秋菊没再强求,秋月姐姐说得对,她得留下来保护王妃。 可是……“秋月姐姐的安危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沈幼安道。 晚饭时,她特意让人往前院递了个消息,今天小厨房做了翊王最喜欢吃的烤乳鸽,问他何时忙完,她好让人摆膳。 翊王本打算胡乱对付两口,等处理完庶务再过去的。 一听到扶云院有烤乳鸽,他立即放下了笔,对张德海道:“将这些拿到扶云院去,本王用过晚饭再看。” 然后迫不及待地去了扶云院。 他承认,自己这张嘴确实刁了些,不喜欢荤腥太重,更不喜欢吃素,对于猪鸭鱼肉等不同部位的肉又有许多忌口,更不要说葱姜蒜等各种调味料了。 想要迎合他的口味,并非易事。 扶云院的小厨房整体口味上佳,但一直吃也会腻,好在沈幼安比他还要挑剔。 虽然她整天叫嚷着自己不挑食,但她吃东西精细得不得了,比如涮羊肉时必须在五息之内,不然肉老了她不吃,吃鸡必须原汁原味,加了香料炖煮出来的她也不吃,至于吃鱼虾的讲究就更多了…… 不仅如此,她吃得还相对分散,天南海北的美食均有涉猎。 他有时候很不明白,她一个从小在瀛州长大的瀛州人怎么这么喜欢江南那边的吃食? 翊王正疑惑着,一抬头便到了扶云院。 刚迈进院子,烤乳鸽的香味便一股脑地往他鼻子里钻。 若是往日,顾明谦少不得要跑来扶云院用饭,今日这小兔崽子就没这个口福了。 其实烤乳鸽并非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因为太油腻。 但久久吃上一次,便很不错。 沈幼安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全鸽宴,有红烧乳鸽,椒盐乳鸽和盐焗乳鸽,还有乳鸽汤。 可惜这边没有木瓜,不然将木瓜丢进汤里一起煲,又清甜又好喝。 沈幼安十分怀念那抹记忆里的味道。 这顿晚饭翊王吃得十分满足,以至于饭后喝了许多茶解腻。 茶喝多了,他便不易入睡,处理完庶务就拉着沈幼安去做消食运动,叫了三次水后,沈幼安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原本还打算睡前跟他说说南下置产的事,顺便问他借两个人。 结果这男人吃完鸽子就像吃了春药一样。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她的鸽子! 不仅如此,春华还告诉她,她早晨为翊王更衣时发现翊王的袜子破了两个洞。 意思不言而喻。 沈幼安睡到半上午,吃过午饭又歇了会午觉,等到半下午光景,才让夏薇找了布料,艰难地为翊王做了双袜子。 但是她有自知之明,生怕自己做的东西被嫌弃,又让夏薇做了一双。 等到翊王下值过来时,她便送上了两双袜子,“妾身听说王爷的袜子破了,特意为您做了两双,希望您不要嫌弃。” 翊王精准地从那两双袜子里挑中了沈幼安做的那双。 第108章 通房丫头 “嗯,这双不错。”翊王仔细看了一遍说道。 沈幼安:“……” 您眼光也不错。 看到翊王对她做的袜子很满意,她便将南下置产的事说了。 她想问翊王借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 翊王听完笑道:“我还当什么事,不过是两个人罢了,明日我让张德海喊几个人过来,你挑两个顺眼的和秋月一同去。” “多谢王爷,王爷喝茶。” 这女人惯会嘴上说说哄他开心,翊王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便直接道:“你若真想谢我,就拿出实际行动,本王还缺条腰带。” 沈幼安:“……” 这男人真不知道客气。 直到三月初,秋月出发前,她也没有将答应翊王的腰带绣出来。 中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秋月一直忙着和江来福交接府中庶务,等她走后,便由江来福接手王府中愦,直至她从江南回来。 长平郡王离府没两日,翊王便得到了消息。 他摸索着指间的玉扳指沉吟道:“他是从哪里听说薛神医的?” 长平郡王为长平郡王妃寻找神医一事他不意外,但他寻找薛神医就很值得人寻味了。 因为这位薛神医是陈家的姻亲。 陈家,也就是他母妃的娘家,蜀地一家普通商户。 至于这位薛神医,平常只在蜀地活动,上京城从未听闻过他的声名。 若不是他前几年听母妃提过一嘴,也根本不知道这号人物,老七又是从何处知晓他的? 翊王越想越觉得长平郡王近来有些不同寻常。 但如今他见不到人,只能先将这份疑惑压下。 四月初,长平郡王顺利地将薛神医带回了长平郡王府,还不等他安排薛神医为长平郡王妃看病,长平郡王妃便先为他安排了一个通房丫头。 当他推门进了内室,发现榻上躺着衣衫半褪的文儿时,脑袋瞬间“轰”得一下。 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也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一件让他后悔终身的事。 当年他与纪氏在宫中侍疾,一连七日没有回府,芸娘在一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终于消磨掉了所有信任。 她以为他会对纪氏生出感情,不惜兵行险招——将文儿收为他的房中人。 那日他好不容易从宫中回府,憋了一肚子思念和担忧,本想与她倾诉衷肠,谁知掀开被子才发现被子里躺着的人是文儿,他当即勃然大怒。 他生气她不信任他。 难道在她眼中,他们之间的感情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他们明明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却亲自为他安排通房丫头,这要将他的真心置于何地? 他知道她这么做是想让文儿生下男丁,好维护她的地位。 但他是个男人,不是她维护她身份地位的工具。 那晚他喝了许多酒,越想越生气,最后一怒之下去了纪月姝的院子,与她圆了房。 既然她亲手将他推到别的女人那里,他便成全她。 睡谁不是睡呢? 除了她,这世间的女人都一样。 第二日,他酒醒之后便开始恼怒,后悔。他气自己意气用事,气自己背叛了芸娘。 他不敢向她坦白,更不敢面对她。 他以为只要他不说,纪氏不说,便能永远瞒下这件事,他和芸娘还会和以前一样,最多是他心里受些折磨罢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纪月姝入宫请安时身下见红,被太医诊出有孕。 在母妃的逼问下,她将那晚的事情和盘托出。 谁能想到,就那一次,纪月姝便怀上了他的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 母妃恨不得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芸娘很快便知道了。 自此之后,她再不肯见他,也不让他进她的院子。 这件事,成为他失去芸娘的开始。 五个月后,弘儿出生,他虽然不想见纪月姝,但为了孩子,还是隔三差五过去坐一坐,陪孩子吃饭。 他封锁了消息,但还是瞒不过但芸娘。 她太了解他了,即便没有人告诉她,她也能猜得出来。 她更加厌恶他了,甚至恨他。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也总是为了这些事不欢而散。 他们感情的裂纹越来越大。 纪月姝便是在这个时候慢慢走进他心里的。 直至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那时有多混蛋,就因为芸娘不肯原谅他,他便想找个女人替代她。 那一晚,他再次将纪月姝压在身下。 纪月姝欲迎还拒地拒绝了他,提醒他,她是纪月姝,而非刘芸。 他扔下一句“今晚没喝酒”便开始动作。 餍足那刻,他狠狠将人抱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当那声“姝儿”唤出时,他便知道自己彻底失去芸娘了,从身到心完全背叛了她。 此后的每一日,他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越来越不敢面对她。 整日逃避,不断用酒来麻痹自己。 直至她去世的那一刻。 想到这里,长平郡王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锦被之下的文儿看到长平郡王将双拳握得咯吱作响,她吓得脸都白了,慌忙穿好衣服从榻上起来,跪到长平郡王脚下,“奴婢知错,请王爷恕罪,都是奴婢的罪,是奴婢胆大包天,您千万不要怪罪王妃。” 长平郡王意识回笼。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文儿问,“王妃呢?” “回,回王爷,王妃在耳房。” 长平郡王直接撩开步子,朝耳房走去。 他这次出去了四个月,没想到上一世的轨迹仍然没有改变,芸娘还是为他准备了通房。 他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蠢了。 此时的长平郡王妃正在耳房内焦灼地等待着。 自从下人通知王爷回来了,她便匆忙准备了这一切,她的心里无比矛盾和痛苦。 她既希望顾承逸为文儿开脸,还让文儿生下男丁,她好在皇上和萧妃娘娘那里交代,但又担心顾承逸真的碰了文儿,她害怕自己无法接受,更害怕自己以后都无法面对他。 她心如刀割,难受至极,可又不得不走这一步。 就在她痛苦到极致时,耳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她惊诧着抬头,就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匆忙朝她而来。 她突然害怕起来。 心慌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阿芸!”长平郡王直接冲到长平郡王妃跟前,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她。 第109章 言行无状 “顾承逸,你……” 长平郡王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窒息般的拥抱打断了。 他抱得太紧了。 像是失而复得一般,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长平郡王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子,真切地感受着她的气息,她的体温,他才觉得自己重活了一遭。 不是黄粱一梦,而是真正重生了。 “阿芸,我好想你。”他将人揉进怀中,无声地倾诉着自己的思念。 他已经将近十年不曾见过她了。 听到这句话,长平郡王妃瞬间红了眼眶,几月未见,她也想他。 除了想念,她每日还被害怕与不安煎熬着。 他怎么能把她抛下这么久? 想到他刚从内室过来,她顿时浑身一僵,颤声问,“你都知道了?” 长平郡王点头。 长平郡王妃心底立即涌出巨大的恐慌。 她最了解他,若是他知道自己亲手将她推到别的女人榻上,他一定会对她失望的。 她忍不住悲从心来。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长平郡王着急起来,“你别哭,都是我不好。” “不,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相信你。”长平郡王妃再也忍不住,声音哽咽,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长平郡王忙为她擦眼泪,又抱着她哄了好一会,长平郡王妃才将眼泪收了。 她有些后怕地看向身前的男人,“你,你不生气吗?” 是她心急,有病乱投医了。 此时她无比后悔今日兵行险招,她不敢想若是顾承逸真的将文儿收房了她该如何。 那个后果,她承受不了。 长平郡王摇头,“你也是因为太爱我才会失了主意,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生气?” 其实他想跟他说他心底的那点愤怒早在上一世便消散了。 没有什么比她还活着更好的事情了。 “我错了。”长平郡王妃将脸埋在男人胸膛,刚收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哭得泣不成声。 直至两只眼睛哭成核桃,这才停歇了。 长平郡王拉着她回到内室,此时房间内的被褥早已被人重新换了一遍,他亲自为她洗漱后,扶她上榻休息,“睡吧,我陪着你。” 他说着也躺了上去。 二人相对而睡,和衣而眠。 这次隔了十几年的同床共枕,长平郡王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一直到长平郡王妃熟睡过去,他仍没有半点睡意。 在微弱的烛光下,他的目光一遍遍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似乎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记忆里。 天不亮,他便起了身。 听闻纪月姝从宫中归府,他狠狠握紧了双拳。 他们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 纪月姝刚回到小院,便听闻长平郡王朝这边过来了,她难掩心底的惊喜。 这几个月来,她之所以留在宫中陪伴萧妃娘娘,一是为了赢得萧妃娘娘的维护,二是以进为退,获取长平郡王的好感。 不管怎样她替他在萧妃娘娘跟前尽孝是事实。 虽已过去了四个月,但她一想到大年初一那日长平郡王对她的冷待,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总有一种还没做什么就已经被看穿的恐惧感。 原本她并没打算这么急着回来,只是萧妃娘娘替她着急,一听说长平郡王归府便即刻让人将她送了回来。 即便回到府里,她也是忐忑不安的。 她还以为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重归于好后,郡王府里就没有她这个侧妃的容身之地了,没想到长平郡王一听到她回来便匆匆赶来,这是不是意味着,长平郡王也看到了她的好? 就在她思忖时,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不等婢女通禀,男人便粗鲁地踹开房门,眼底结满寒霜。 “王爷……” 纪月姝着急迎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长平郡王一把掐住了脖子,她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的男人,“王,王爷,咳咳……” 就在她将要窒息时,长平郡王才狠狠将人甩开。 纪月姝猝不及防跌倒在一旁,额头狠狠磕上桌角,殷红沁出,很快顺着她白皙的额头流下。 “侧妃娘娘。”婢女们瞬间慌了神。 一个去扶纪月姝,一个扯出帕子为她捂住伤口。 长平郡王半点也不觉得愧疚,只是觉得解恨,他对着身后招招手,厉声吩咐,“来人,纪月姝言行无状,冲撞本王,有失妇德,即刻绞去她的头发,送去水月庵。” 纪月姝顿时脸色大变。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长平郡王眼底裹着寒冰。 两个身形魁梧的婆子闻声立即上前,将纪月姝按在地上,不由分说地扯去她头上佩戴的发簪,抓过剪刀就朝她披散下来的墨发上招呼过去。 纪月姝最喜欢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平日里没少花费心思保养。 如今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剪刀,下意识往后退,惊恐地看着长平郡王,“王爷这是做什么?自从大年初一一别,妾身已有四个月不曾见过王爷,这四个月来,妾身一直在宫里侍奉萧妃娘娘。妾身自问,自从嫁进长平郡王府,没有对不起您的地方,您为何要这般对妾身?” 长平郡王没有理会她,仿佛一句话也不愿与她多说。 一剪刀落下,青丝散落一地。 纪月姝倏地瞪大眼睛,不顾一切地反抗起来。 “老婆子笨手笨脚,下手没个轻重,侧妃娘娘莫要挣扎,免得毁了您那张漂亮的脸蛋。” 纪月姝不敢再动。 婆子冷哼一声,抓着她的头“刷刷”几下,满头青丝悉数落地。 纪月姝双手颤抖地从地上捧起落发,涕泪横流,发狠地看向长平郡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王爷一句莫须有的‘言行无状’便剪去妾身满头青丝,妾身还有何颜面再见双亲?倒不如一头碰死在这里算了!” 纪月姝擦干眼泪,闭上双目,死死地咬住嘴角,作势就要朝桌角碰去。 她的婢女吓得赶忙拦住她,“侧妃娘娘,您不要做傻事啊……” 另一人为她不平,“王爷为何要这样对侧妃娘娘?” 主仆的悲愤绝然却只换来长平郡王一声冷笑,“她若真的一头碰死在这里,本王倒还高看她几分!” 纪月姝幽幽抬眸,看向那道清冷的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第110章 那不是梦 她怎么有些不认识他了? 从前的长平郡王想法都写在脸上,一眼便能瞧出来,她不用花多少心思就能猜出来。 可是现在,她却看不透他了。 反倒被他看透了。 她刚才的确不是真的寻死,她才十七岁,怎么舍得死呢? “妾身不怕死,但在死之前,还望王爷给妾身一个说法,好让妾身死得明白。”纪月姝咬牙。 长平郡王双拳紧握,强忍怒意道:“也好,本王便让你死得清楚明白!你入府之前,王妃的病不过是操劳过度,太医说只要好好休息便可痊愈。可自从你进府,王妃的病便一路急转直下,甚至病入膏肓!” “王爷的意思是,我刑克了王妃?这未免……” “是你给王妃下了毒!”纪月姝还未将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出来,长平郡王便厉声打断了她,“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么,你在王妃的熏香里下了毒!” 纪月姝听到这句话,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顷刻间血色全无。 双眸睁大,黑瞳轻颤。 “本王留你一条命,已是仁慈!”长平郡王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便让人将纪月姝拖走,即刻送进水月庵。 他当然可以将纪月姝谋害刘芸一事捅出去,然后将人处死。? 但这对他没有好处。 一旦没了纪月姝这个侧妃,父皇又会给他赐下别的侧妃。? 他不能拿芸娘的生死来赌新侧妃的品性。? 他只能暗自将人?幽禁至死! 为了防止母妃召见,他出了院子对身侧吩咐道:“过两个月,将侧妃偶感风寒,生病体弱消息放出去。” 在他发落纪月姝时,长平郡王妃在极度绝望和惊恐中醒了过来。 她出了一身冷汗,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身上的衣服,以及身下的被褥全都打湿了,然而她却没有急着招婢女进来擦洗换衣。 她还困在刚才的噩梦里,久久不能挣脱。 说是梦,但却真实的可怕,仿佛是她的亲身经历一般。 尤其是病死之前的痛苦折磨,是那样清晰。 长平郡王妃轻轻闭上眼睛。 她的梦,是从昨夜开始的,但那又不是昨夜。 除夕晚宴,由于她尚在病中,无法进宫,顾承逸便只带了纪月姝入宫赴宴。 大年初一,萧妃娘娘突发心疾,顾承逸和纪月姝留在宫中侍疾,直到七日后二人才双双回府。 她在煎熬的等待中,为顾承逸安排了通房丫头文儿。 顾承逸得知后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去了纪月姝的院子,甚至还与她圆了房。 几个月后,纪月姝诊出有孕。 她无法接受顾承逸背叛自己的事实,绝望之后开始闭门不出,拒绝与他见面。 在他们的儿子出生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他们三人时常同进同出,一起进宫给皇上和萧妃娘娘请安,或者出门应酬,更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而她,逐渐成了被人遗忘的长平郡王妃。 王府上下,也都将纪月姝当做女主人。不过三年,她这个正妃便成了一个无用的摆设。 即便她不再让人拦着顾承逸,他也不肯过来了。 她听文儿说他每晚都会去纪月姝院子里陪他们母子用饭,然后顺其自然的在那里留宿。 他们之间的那些陈年旧事早已翻篇,他有了新的生活。 可是她再也没有以后了。 整个长平郡王府,连最后一个记着她的人也已经把她遗忘了。 她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他了。 于是她心头一直吊着的那口气,慢慢散了。 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她想让文儿去请他过来,但长久以来的傲气又让她拉不下脸。 于是二人一直僵持着。 直至最后一刻,她咳血不止,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她突然好想见见他。 不见他最后一面,就是死,也是不甘心的。 她让文儿去寻他,但只从纪月姝那里得了一句“王爷已经歇下,文儿姑娘回去吧”的冰冷拒绝。 她终究没能见到顾承逸。 也没能见到第二日初升的太阳。 她带着满腔的恨意死在了那个冰冷的寒夜里。 也是闭眼的一刻,她才意识到,那些年的陈年旧事她根本无法释怀。 她的希望和期待,随着她的不甘,最终都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恨。 她恨顾承逸。 恨他负心薄幸,恨他绝情,更恨他没有担当。 是她看错了他。 但她更恨自己,为何非要争那一口气。 很多时候,只要她稍微软和一些,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她也不会与他走至陌路。 最终一个人抱恨而死。 一想到这里,她便死死地抓住身下的锦被,大口大口的呼吸,但无论她怎样用力,始终喘不过气。 她想喊文儿进来,嘶哑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如同溺水一般,一旦张口呼救,痛苦和绝望便如洪水般一股脑地灌进来。 那不是梦,一定不是梦! 长平郡王妃捂住自己的脑袋,久久不能从痛苦中回神。 她要静一下,好好地静一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文儿的声音,“王妃还没醒呢,王爷可要用早膳?” “不用,我进去看看王妃。” 听到男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长平郡王妃瞬间警铃大作,拼命大喊:“别进来!别让他进来!” “阿芸!”长平郡王听到动静飞快进了内室。 看着榻上满头大汗,衣衫凌乱的?长平郡王妃,他急忙将人抱住,“阿芸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我在这呢,我在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人推开。 “啪!”随后是猝不及防地一巴掌,他瞬间愣在原地。 跟进来的文儿更是吓白了脸。 “阿芸?”长平郡王捂着脸,惊讶地看向长平郡王妃,却没有发怒的意思。 长平郡王妃胸口剧烈起伏,拼命地呼吸着,眼底裹着凛冽的恨,似乎要在长平郡王身上灼出两个血洞一般。 “顾承逸,你可还记得你提亲时说过什么?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负我,可是你呢?你不仅背叛我和纪月姝生了孩子,还将我磋磨至死!我刘芸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你走,走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长平郡王震惊地看过去,“阿芸你……”也重生了吗?! 第111章 天机 长平郡王妃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长平郡王压下心底的惊骇,将人重新抱回榻上,急声道:“快去请薛神医!” 薛神医诊脉时,他便呆呆地坐在榻前,想着芸娘刚才的话。 她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上天既然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就让他好好地补偿阿芸不好吗? 为何要让她知道那些不好的事情。 想到芸娘方才看他的眼神,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恨他。 如今她知道了自己上一世含恨而终的事,肯定不会原谅他了。 长平郡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活该。 “王爷,王妃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好在如今中毒不深,还有得救,草民这就为王妃开药,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便可痊愈。” “当真?”听到这句话,长平郡王立即收敛思绪,惊喜出声。 比起芸娘恨他,他更希望她能健健康康的活着。 薛神医点头,“草民用性命担保。” “您的大恩大德,本王没齿难忘,快些给王妃开药吧。”长平郡王躬身作揖。 吓得薛神医赶忙将人扶住,连声道“使不得”。 一直忙到半上午,文儿才煎好了药,长平郡王亲自为长平郡王妃喂了下去。 还未来得及用早膳,门房便传来了消息。 “王爷,翊王殿下请您去一趟。” 长平郡王闻言眯了眯眼睛,四哥找他做什么,他大致能猜出来。 这一趟不简单,但他还是应了。 当他来到翊王府时,翊王已经泡好茶等着他了。 久远记忆里的庭院和书房布局,让长平郡王恍惚了一瞬,他很快回神,强忍着发软的膝盖,压下下跪的冲动,躬身朝那抹青色的身影拱手,“四哥。” “你近来沉稳了许多。”翊王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老七总是吊儿郎当的,每次向他行礼都是拱手敷衍一下,这还是第一次这般知礼。 “自从父皇赐婚后,发生了许多事,许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翊王没有过多纠结他的话,“坐。” 长平郡王有些忐忑地坐在翊王对面,他已有许多年不曾与四哥同坐,通常是四哥坐着,他站在下面仰望他,如今突然坐在一起,很不习惯。 但他又不想被看出端倪,强自镇定着。 直到对方给他倒了杯茶递过来,他再也没法镇定,吓得赶紧站起来,“四哥,你别动,快坐着,臣……我来,我来……” 他立即从翊王手中将茶盏接过,又往茶壶里添了水,冲泡后为翊王添了一杯。 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仿佛经常做这些事一般。 翊王狐疑地看了眼长平郡王,没说话。 这一眼却让长平郡王心底咯噔了下,他又暴露了? 都怪他这双手不争气,实在忍不住,试问谁敢让皇帝给自己倒茶?哪怕这个皇帝是他哥也不行! “敢问四哥今日叫臣……叫我来所为何事?” 长平郡王说完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张臭嘴总是坏事。 “哦,我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翊王淡淡出声。 他刚开口,长平郡王已经为他续了两杯茶了,那份眼力劲儿仿佛已经被他刻进了骨髓。 他甚至不用问,就基本可以确定了。 父皇百年之后,是他登上了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 只是他不明白,这种天机,怎会被老七这根朽木窥见了?难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既然没什么大事,那……我就先回去了?”长平郡王试探道。 他差点又想称臣,幸好及时收住了。 “听说你前些日子从蜀地请来了一位姓薛的神医?”就在长平郡王起身告辞时,翊王幽幽出声。 长平郡王瞬间停住脚步,“是,我请薛神医进府为芸娘看病。” 他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忙道:“对了,这位薛神医和四哥还有些亲戚关系呢,他好像是四哥外祖家的……” “我知道。” 长平郡王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他陡然一阵心惊。 四哥这时候就已经知道薛神医了吗? “七弟是从何处打听到薛神医的,又怎敢让他一个江湖郎中给七弟妹看病?” “这……”长平郡王一愣。 他为数不多的脑细胞飞速运转起来,“自从,自从芸娘生病,我就让人四处打听民间神医,直至寻到蜀地……” 翊王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看着他胡诌。 长平郡王眼睛一抬,看到翊王这副看破一切的神色,他止不住地膝盖发软,最后垂头丧气道:“四哥,您有话就直说吧,别为难弟弟了。” 翊王往前探了探身子,眸光微敛,“你都知道些什么?” 长平郡王扑通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四哥将来贵不可言,臣弟永远支持四哥!” 翊王俯身,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长平郡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使不得使不得,您别这样,我害怕。” “还有呢?” “还有?”长平郡王微愣,拼命回想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四哥今后的人生还算顺利,不像大哥和二哥,筹谋了几十年也没能坐上那个位子,四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顺其自然地被父皇定为了继承人。 四哥荣登大宝后,以德治国,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大燕也更加繁荣昌盛。 只是他和四嫂的关系总是给人一种貌合神离的感觉。 尤其是他们家小七三岁之后。 但当时的他整日沉湎于失去芸娘的悲伤之中,对于旁的事都不上心,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长平郡王脑袋有些混沌。 他怎么记得四哥四嫂有过一段比较恩爱的日子呢? 在那期间,他们还生下一女一儿,一度成为他羡慕的神仙眷侣。 到底是哪一年来着,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长平郡王脑壳都想痛了,终于一拍大腿道:“元化十九年!” 没错,是从元化十九年开始的! “这不是今年么,你想到了什么?”翊王狐疑问。 “今年北戎会有大动作,甚至会危及我大燕北疆,四哥一定要早做防备。还有,镇瀛四大将军会遭受重创,尤其是沈家!” 第112章 出征 过年后,沈幼安越发懒散了。 赶在明前茶下来时,让夏薇做了几次奶茶,然后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胖了起来。 看着铜镜内自己那张圆润的小脸,她下定决心减肥。 减肥第一步,先从戒糖开始。 奶茶戒掉,甜食点心也戒掉,还有高油高糖食物通通戒掉。 管住嘴,迈开腿。 她又将搁下半年的瑜伽重新练了起来。 自从秋月南下后,翊王也越来越忙了,几次过来扶云院都只吃饭不留宿。 有时一连五六日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她乐得清闲,整日带着两只猫在院子里遛弯,晒太阳,赏花听雨,日子悠闲自在。 有时几个庶妃也会带着孩子过来,陪她说说话。 好在府里的几个孩子都很懂事,不闹人,也不调皮捣蛋。 尤其是顾云瑛,自从被容贵妃娘娘隔三差五接进宫教养后,越发稳重大方了,很有姐姐的样子,平日里没少照顾弟弟妹妹。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沈幼安不免摇头。 女孩子太懂事了未必是好事。 好在两个女孩子也知道心疼姐姐,不论是得了吃食首饰还是新奇玩意儿,都会一起分享。 尤其是顾云琼,别看她小,已经很会照顾姐姐了。 作为后院唯一的男孩顾明轩,虽然姐姐妹妹不带他玩,但他不会因此哭闹,即便被抛下也只是瘪瘪嘴,情绪相当稳定。 一如当年的顾明谦盼着顾明礼回来一般,他整天盼着顾明谦从尚书房休沐,回来陪他一同玩耍。 沈幼安自幼在兄友弟恭的家庭里长大,也很喜欢兄弟姐妹和睦的氛围。 由于顾云瑛、顾云曦和顾云琼三姐妹经常一起进宫,三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时常同吃同住。 宋婉仪一开始还十分抵触,后来被翊王训斥了两次也不敢管了。 陈庶妃一边看着院子里荡秋千的孩子们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怎么不见赵侍妾和周侍妾过来请安?” 不等沈幼安开口,余知鸢便道:“你不知道么,他们两个被王妃娘娘禁足了?” “禁足?”陈庶妃瞬间凑了过去,连手里的活计也不做了。 她前段时间忙着为二小姐赶制新衣,好多天没出门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一月底的时候,那周侍妾不是小产了么,她受了些刺激,总觉得是别人害了她,整日疑神疑鬼。自从上个月赵侍妾有孕后,她这疯病就越来越严重了,非说赵侍妾肚子里怀的是她的孩子,去青玉院闹了几次,反被赵侍妾打了一顿。” 提到这里,众人一阵唏嘘。 周侍妾小产时,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型,是个男孩。 翊王悲痛之下,对周侍妾很是失望。 因为周侍妾小产的原因竟是恐惧,早在她怀孕五个月时便开始草木皆兵,一开始怀疑身边伺候的丫鬟被赵侍妾收买要害她,后来又怀疑起居嬷嬷居心叵测,最后甚至怀疑两个医女要给她下药,生生把自己的孩子吓没了。 后院等人知道这事也是无语的很。?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因为这件事,赵侍妾越发确定当初是周侍妾害了她的孩子。 但她拿不出证据,只能作罢。 更何况,周侍妾小产,便是对她的惩罚了。 随着她再次有孕,她也慢慢从伤痛中走出来,不再纠结上次小产一事。 但周侍妾三番五次过来闹,她也吃不消,直接将人打了一顿。 其实她早就想打她了,之前顾忌她有孕才没敢动手。 “两个侍妾打架像什么样子,王妃就把他们禁足了。”余知鸢继续道。 过完年,沈幼安便派了匠人过去,不仅将她的院子和雨花阁打通了,还里里外外修葺了一番。 余知鸢住得舒心,心情也好了,不再执着翊王的宠爱。 她在府里住了半年,也算是看清楚了,想要好生活,求王妃比求翊王更加有用。 而且,扶云院的吃食比府里大厨房更加精致美味。? 王妃大方和气,待人也宽厚。 所以她时不时就过来扶云院这边蹭饭,当然她也不空手来。 她的嫁妆很是丰厚,就是每次过来时拿几样东西,也足够她拿几十年了。陈庶妃也想在扶云院蹭饭,但看到她这副架势,就不敢留了。她也清楚,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家底的。 唯一的遗憾是没个孩子,心里总归不踏实。 后院里的女人,除了她之外,其他几个庶妃也喜欢来扶云院。? 她和王庶妃不对付,只要她来,她便不过来了,免得两个人在扶云院里骂起来,王妃一怒之下将她们禁足,这样就没办法再来蹭饭了。 几人正说着话,紫苏院的小丫鬟过来报喜。 “启禀王妃娘娘,我家张主子有喜了!刚才府医去诊了脉,刚上身两个月。” 话音一落,余知鸢顿时羡慕地望了过去。 她和两个侍妾一同进府,如今两个人都怀上了,她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这张脸往哪搁啊。 陈庶妃看出了她的怅然,安慰道:“余姐姐还年轻,以后肯定会有的。” “但愿吧。”余知鸢叹了口气。 翊王都不怎么去她的院子,她一个人和谁怀? 四月底,翊王突然要出征。 沈幼安虽然狐疑,但还是为他收拾了行囊。 据她所知,如今大燕四处边疆都很太平。尤其是北疆,由他们沈家、王家、谢家、姜家四大将军府守着,不说固若金汤,也是稳如泰山,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兵战。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沈幼安顿时心头直跳,难道翊王要利用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今朝廷局势尚不明朗,在这个时候暴露实力并非明智之举。 她能想到的事,翊王自然早就想到了。 就在她胡乱猜测时,翊王直接道:“我此去抗击东夷,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将四季衣服都准备好。” “是,妾身这就去办。” “这些事情让下人去办就好,我还有事要嘱咐你。”翊王将她拉住,细细安排了府上事务,说到最后又郑重地加了句,“不论发生何事,你切记不要离开上京。” 第113章 厌胜之术 翊王走后,沈幼安去了趟长平郡王府看望长平郡王妃。 经过薛神医的调养,长平郡王妃的病情得到控制,状态好了不少,原本惨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脸颊上也有肉了。 见她病情慢慢好转,沈幼安松了口气。 二人刚打了招呼,一抹火红的身影便风风火火地奔进了院子,“娘!” “快来见过你四伯母。”长平郡王妃冲她招招手。 “四伯母。”小家伙脆生生的唤了一声,有模有样地向沈幼安行礼。 这是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的长女,名叫顾云笙,比顾云曦大一岁,今年刚满三岁。自从长平郡王妃生病后,她便跟着奶嬷嬷住在西厢,极少来上房。 直至长平郡王病情好转后,才许她来这边。 顾云笙头上扎了两个发包,发包上缀了一圈珍珠璎珞,倚靠在长平郡王身边时,璎珞轻轻晃动,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也跟着扑闪扑闪的。 沈幼安和长平郡王妃说话时,她便安静地听着。 端看小姑娘的模样,便知她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眼珠子一转,便有鬼主意的那种,没想到她竟然能够耐得住性子。 自从嫁来上京,她平常接触的孩子都是皇子皇孙,不管他们私底下是什么性子,至少表现上都很乖巧懂事。 不像瀛州的孩子,整日招猫逗猫,上蹿下跳,连房顶都给你掀了。 可见皇室中的孩子都比较早熟。 长平郡王妃看着沈幼安有些发愣,不断回忆着梦里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在梦里,自己和顾承逸决裂后,四嫂也像现在这般赶来看望她。 那时她始终无法从顾承逸和纪月姝圆房的事情中走出来,比起宠幸纪月姝,她更愿意他宠幸文儿。她接受不了现实,整日以泪洗面,对着四嫂大吐苦水。 她也曾反问自己,当真是她做错了吗? 她不觉得。 可是母亲和姐姐过来看她时,指责她善妒,更是责怪她霸着顾承逸,耽误了长平郡王府的子嗣。 只有四嫂说她没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她虽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知道四嫂是理解她的。 她很感动。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终于得到了宣泄。 虽然现实并未按照梦中的事情进行,但她始终觉得那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她暂时无法面对顾承逸。 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事,更要想清楚今后的路。 同样的错误,她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她还有两个女儿,不能一直活在爱情里。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两个女儿,好好活着。 看着她积极向上的模样,沈幼安也放了心。 打开心结就好。 人往往是被自己困死的。 她之前还一直担心长平郡王妃会一直抑郁下去。 “四嫂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顾云笙听到这句话,奶声奶气道:“娘答应我了,会一直陪着我和妹妹。” 长平郡王妃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从前她不理解四嫂,但自从做过那个梦后,便有些理解了。 甚至还有些羡慕。 不对男人动情,确实可以活得轻松些。 沈幼安刚出了长平郡王府,就听江来福回禀,王府出了事。 周侍妾在后院大兴厌胜之术。 最先发现的贴心伺候周侍妾的丫鬟小莲,她看到周侍妾藏在箱笼里的木人偶吓得脸都白了,不敢耽误,直接报到了扶云院。 原本小莲是不会背叛周侍妾的。 但自从周侍妾小产后便开始疯疯癫癫,还屡次怀疑小莲被赵侍妾收买,对她的态度大不如前。 小莲每日活得战战兢兢,自然不再对周侍妾尽心尽力。 沈幼安回到翊王府时,王嬷嬷已经让人将周侍妾扣下了,直接关在柴房,等她回来发落,一同扣押的还有那满满一箱笼木人偶。 不等王嬷嬷向她汇报事情经过,后院一众姬妾便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就连温侍妾、张侍妾还有赵侍妾都挺着孕肚过来了。 众人一进院子,便直接跪在了沈幼安面前,“请王妃娘娘为我们做主。” “大家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余知鸢率先抢着开口,“妾身与那周侍妾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诅咒妾身?难怪妾身入府半年肚子都没有动静,原来是有人暗中作祟!” 宋婉仪也不甘示弱,“妾身原本可以生儿子的,都是这个贱人害了我!” 她神色发狠,恨不得要将周侍妾扒皮抽筋。 “启禀王妃娘娘,轩儿这两个月来不是风寒就是肠胃不适,府医开了几次药都不见好,以前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孙庶妃声泪俱下,看向跪在地上的周侍妾也是满眼愤恨。 赵侍妾连忙附和:“王妃娘娘,奴婢近来总是无缘无故见红,都是她害得我……” “……”剩下的人也跟着告状。 沈幼安:“……” 若是巫蛊之术真这么好用,太子和齐王也不用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了。 “大家稍安勿躁。” 沈幼安看了眼众人,将目光落在温侍妾、张侍妾以及赵侍妾身边的丫头身上,“温侍妾、张侍妾还有赵侍妾都怀着身孕,不宜劳累,你们几个先扶着你们家主子回去。” “还有孙庶妃和陈庶妃,快用晚饭了,你们先回去照看孩子。至于宋侧妃和余侧妃,如果想陪审便留在这。关于厌胜之术,我定会秉公处理,给大家一个交代。” “多谢王妃娘娘。” 余知鸢和宋婉仪没有动,其他几个庶妃侍妾接连告退。 沈幼安说话之际,秋菊已经带着两个小丫鬟将那装满木人偶的箱笼拖了出来,看着里面的东西,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这里面的木人偶全都扎了密密麻麻的绣花针,看得人触目惊心。 待她看清上面贴着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后,直接冲到周侍妾身前,恨不得甩她两个巴掌。 沈幼安赶忙让人将秋菊拦下,“不可动手。” “王妃,她还扎了您的小人!”秋菊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愤怒至极。 宋婉仪和余知鸢听到这句话,微微变了脸色。 王妃待周侍妾不薄。 她这么做,不是狼心狗肺吗? 秋菊气愤地质问道:“之前你见红,王妃直接派去两个医女照顾你,你为何恩将仇报,诅咒王妃?” 第114章 打死都是轻的 听到这一声冷斥,跪在地上的周侍妾身子狠狠抖了一下,死死地抱着自己,不敢说话。 “说话,不然我剁了你!”秋菊是个暴躁脾气,但自从跟着王妃嫁到上京,就没怎么发过脾气了,但周侍妾今日碰到她的逆鳞了。 她才不管她是不是主子。 她只知道,谁敢动王妃,她就剁了谁! 周侍妾吓得一下瘫倒在地,颤抖着开了口,“是她,是她给我的医女有问题!我的孩子没了呜呜呜,是她害了我的孩子,她不是好东……” “西”字还没吐出来,就被秋菊一个大耳刮子扇到一边去了。 “秋菊!”王嬷嬷厉声呵斥。 秋菊不忿,“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辱骂王妃,打死她都是轻的!” 只打了一巴掌,她很不解气。 然而周侍妾却被她这一巴掌打得连连吐血,甚至还掉了一颗牙,她捂着自己的脸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一副柔柔弱弱、任人宰割的模样。 倒像是众人在欺负她。 直到春花春风从箱笼里翻出一个写着翊王生辰八字的木偶,院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丫鬟太监们吓得双颊惨白,直接跪在了地上。 宋婉仪脸色难看的如丧考妣,直接冲到周侍妾面前,“你这个贱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王爷,我跟你拼了!” 翊王府所有人都知道翊王是宋婉仪的逆鳞。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和两个女儿,但不会不在乎翊王。 什么世家风范,什么规矩礼仪,她什么都不顾了,发疯一般地厮打着周侍妾。 这副不要命的模样,让一旁的丫鬟婆子都不敢上前拉架。 周侍妾不敢反抗,被动地受着宋婉仪的拳打脚踢,不多时便鼻青脸肿,连头发都被薅掉了一把。 她一边挣扎一边愤愤大喊,“你们不得好死,都不得好死!” “我撕了你的嘴!”宋婉仪说着便朝周侍妾嘴上招呼过去,谁知却被周侍妾死死咬住了手指。 “秋菊,赶紧把她们拉开!” 幸好沈幼安吩咐及时,不然宋婉仪两根手指都要被周侍妾齐根咬掉了。 周侍妾吐了口血,又害怕又解恨地啐了句“活该”! “来人,将周侍妾送去水月庵!还有这些东西,全部烧掉!”沈幼安厉声吩咐。 水月庵,是上京一座偏僻清冷的尼姑庵,也是世家大族以及皇家宗室处置犯错妇人的收押所。 女人一旦进了水月庵,将永伴青灯古佛,此生再不能踏出半步。 周侍妾一听到水月庵三个字,浑身都吓软了。 她拼命地挣扎起来,“我不去,我不去那里,大仇未报,我不能离开!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我是为王爷怀过孩子的女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还愣着做什么,堵住嘴拖出去!”王嬷嬷吩咐。 江来福立即带着几个小太监将人绑了,套上麻袋,连拉带拽地带出了府。 到了水月庵的当晚,他便一杯毒酒将人送归西天。 利用厌胜之术诅咒王爷的人,断断留不得。既然王妃心慈,那就让他来替王妃出手吧! 第二日,这件事便传进了容贵妃的昭阳宫。 容贵妃得知了前因后果后将江来福召进宫道:“张德海没有看错人,你是个稳妥的,去领赏吧。” 江来福受宠若惊,得了赏赐后,再三表示衷心。 “你的主子是翊王妃,你好好向她尽忠便可,本宫这里没有你表忠心的地方。” 容贵妃敲打完又称赞了句,“你是扶云院的大管事,要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譬如这件事你就做得很好。主子不方便做的事,或者没想到的事,就需要你来出手。” “感谢贵妃娘娘教诲,奴才明白。” 容贵妃凤目一抬,“这件事她可知情?” “回贵妃娘娘,王妃不知。” 容贵妃淡淡点头,“嗯,那便别让她知道了。” 江来福离开后,容贵妃身边的嬷嬷道:“娘娘,咱们这位王妃娘娘是不是太心慈了?” “凡事都有个过程,正常。” 当初她初进宫时,比沈幼安还要心慈,是这吃人的后宫一点点教会了她残忍。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心慈也有心慈的好。” 若非她心慈,澈儿也不会生出这么多孩子。 她没有家世支撑,想在后宫活下去,必须靠自己一点点往上爬,但沈幼安不同。 所以,她反倒希望沈幼安可以一直心慈下去。 这对澈儿,对翊王府的子嗣都没坏处。 然而,不过半月,沈幼安便知晓了周侍妾的死讯。 对于这个结果,她也能猜得出来。 周侍妾诅咒翊王,容贵妃又怎会留她在世上? 既然容贵妃没将这事告诉她,便是不想让她知道的,那她只能假装不知情。 她虽然在瀛州生活了十几年,但因为沈家父母以及兄姐的疼爱和保护,她从未见过死人,也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 自从嫁到上京,仅是翊王府后院,侍妾和婴孩都已经死了好几茬了。 更不要说其他王府和皇子府了。 这些府上年年进新人,能活下来,且能平安生下子嗣的却少之又少。 她从一开始的惊恐抗拒到后面的习惯如常,再到现在,都有些麻木了,听到周侍妾的死讯,她甚至连一句“可怜”都道不出了。 但周侍妾又的确可怜。 她和母亲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供父亲读书,谁知她父亲刚考上秀才就要纳妾,纳妾的银两,还是她卖身为婢凑出来的。 那妾室年轻貌美,进门没两年就为周家生下了男丁,周父便以周母无所出为由,贬妻为妾,扶正了妾室。 周母表面是妾,实际不过是伺候二人的奴婢。 不过两年便被磋磨过世了。 周侍妾的胞妹也在母亲去世后被父亲卖给了人牙子,几经辗转最后被养瘦马的人买了去,还未及笄就被一群畜生祸害死了。 周侍妾也算命好,被人牙子卖给乡绅后,又被乡绅推出来顶替自家女儿进宫做了宫婢。 最后被容贵妃选中赐给翊王。 她成为翊王侍妾后,便四处打听母亲和妹妹的消息,得知母亲和妹妹的悲惨经历后,她原本就因为小产而崩溃的精神彻底崩塌。 她小产伤了身体,今后再不能受孕,又不得翊王宠爱。 她就是想为母亲和妹妹报仇都做不到了。 极度绝望之下便逐渐疯魔。 那箱装满木人偶的箱笼里,除了王府众人的,更多的是沈府和那妾室的。 她想通过这种方法报仇。 显然并没有用。 最终,周侍妾带着遗憾和不甘离开了人世。 沈幼安心底只剩唏嘘。 第115章 不好的预感 日子很快到了六月。 暑气逼人。 天气炎热,人也变得烦躁。 两年前翊王前去冀州治理雪灾时还会时不时地往府里传回家书,但是这次出征,却没有任何音讯。 一个月过去了,就连宫里都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沈幼安热得遭不住,却又不好搬进知春园避暑,她可不想被人在皇帝面前参上一本。 国家不太平,她也不好耽于享乐。 秉持着心静自然凉的原则,沈幼安能不动就不动,每日窝在偏厅里看书。 她的房间里放了冰鉴和自制风扇,其实也没那么热。 就是她这心里燥得慌。 不知为何,近来她总是心慌。 她将秋月南下置产一事写在信里,快马加鞭送去了瀛州,但这都过去三个月了,仍然没有动静。 以往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所以她这心里就有些不安。 等不来瀛州的信,也等不来翊王消息。 沈幼安眉心跳了跳,心底突然升出一抹不好的预感。 翊王不会去北疆了吧? “喵呜……”直到泡芙一阵软绵绵的声音,这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幼安下意识伸手,泡芙立即蹭过来。 一边喵喵叫着,一边在罗汉床上翻滚着,露出肚皮让她抚摸。 沈幼安捏了捏它下腹的软肉,两岁的泡芙,原始袋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摸着沉甸甸的。 这是它最宝贝的地方,不肯让人摸。 所以,当沈幼安将手放上去时,泡芙下意识踹过去,踹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摸它肚腩的人是沈幼安,又生生止住了,不满地“喵呜”了一声,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认命地任她蹂躏。 这只小家伙对顾明谦还有些脾气,对她是绝对的温顺。 珠珠则不同。 它很喜欢顾明谦,经常围着他喵喵撒娇,但却不怎么搭理沈幼安。 沈幼安将此理解为异性相吸。 “珠珠。”她朝一旁悠闲舔毛的珠珠唤了一声。 珠珠舔毛的动作一顿,瞧了她一眼,又继续梳理毛发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尾巴。 表示:已读,懒得回。 沈幼安也不在意,从春桃手中接过梳子,为泡芙梳毛。 看着它密实的毛发,她对两侧道:“天气太热,还是将它们的毛剃短些,也好凉快凉快。” 泡芙听到这话,如惊弓之鸟一般,逃一般地跑开了。 珠珠也像是明白了什么,紧随其后出了屋子。 溜了溜了。 沈幼安不禁笑了。 看来去年给两小只剃毛一事,给它们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春桃跟着追了出去,“奴婢去外面瞧瞧。” 她刚出去,院子里便传来顾明谦惊喜的声音,“母亲!” 很快,两小只又随顾明谦一同进了房间。 沈幼安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尚书房的休沐日,自翊王出征后,她便每天葛优瘫,都忘了时间了,忙吩咐春花去准备顾明谦和顾明礼爱吃的点心。 “王妃放心,奴婢们一早便准备好了。” “见过母妃\/母亲。”顾明礼和顾明谦一前一后的进了房间,向沈幼安见礼。 沈幼安冲二人颔首,吩咐二人入座。 刚坐下,春风便呈上了点心,并问道:“世子和二公子中午想吃什么,奴婢好让夏荷姐姐准备。” 顾明谦和顾明礼对视一眼,最后由顾明谦道:“母亲,我和大哥中午不在府上吃。” “哦?你们要出去?” 顾明谦点头,“我和大哥跟林家哥哥约好了,一会去西郊的林子打猎,就在外面用饭。” 话音落,顾明礼耳尖不自然地红了红。 今年二月,在容贵妃和翊王的精心挑选下,为顾明礼挑中了工部左侍郎林家的嫡长孙女林疏桐为世子妃,婚期定在明年八月。 之后,翊王又定了林疏桐的同胞弟弟为顾明礼做伴读。 经过几个月相处,三个孩子的感情十分要好。 沈幼安点头应了,嘱咐道:“在外面用饭可以,但要注意安全,让如意和安康陪你们同去。” 如意和安康是皇帝特意赐给顾明礼和顾明谦的小太监,用以保护二人的安全。 这二人不仅武艺高强,还精通药理,能识毒。 有他们跟着,她便放心了。 顾明轩听说两个哥哥回来了,赶忙让孙庶妃带着她来扶云院。 看着二人一身英姿飒爽,手挽弯弓的打扮,顾明轩羡慕地问,“大哥二哥要去打猎吗?” 顾明谦点点头,学着沈幼安从前摸他的样子摸了摸顾明轩的脑袋,“等你长大一些,二哥再带你一起去。” “好吧。”顾明轩扁了扁嘴。 他好不容易盼到大哥二哥休沐,却没想到他们要出去打猎,还不带自己。 他控制了几次情绪,还是有点想哭。 顾明礼也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下次休沐,大哥教你射箭。”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顾明轩当即双眼发亮,“当真?” 顾明谦捏了捏他胖嘟嘟的小脸,“大哥向来说话算话,从来不骗人的。” “那我等着大哥二哥。”顾明轩也不惦记二人出去打猎一事了,转身回了碧落阁,吵着要让孙庶妃给他准备小弓箭。 孙庶妃没办法,只得去求沈幼安。 “这事好办。”沈幼安叫来江来福道,“你去库房里给三公子取一把弓箭来。” 孙庶妃立即对着沈幼安千恩万谢。 顾明礼和顾明谦的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二人直到戌时才回府,直接在前院歇了,没进后院。 翌日一早,沈幼安收到一幅顾明谦写好的大字。 “二公子说,咱们偏厅墙上这张纸太丑了,该换了。”春风说着将墙上贴着的大字取了下来。 这张字,还是顾明谦启蒙时写的。 一晃都两年了。 沈幼安接过顾明谦新写的大字端详。 进尚书房半年,他的字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别看他细胳膊细腿的,写出来的字倒是浑厚有力,只是年纪小,一笔一划里还有几分稚嫩。 “贴上吧。” 虽然这张字比之前张字进步了许多,但沈幼安还是更喜欢那一张。 歪歪扭扭,更有童趣。 别看顾明谦现在嫌弃启蒙那张字,等过上两年,他又该嫌弃现在这张字了。 七月初一。 后院女人们过来请安。 余知鸢端着茶盏,还没来得及喝便突然捂住肚子干呕。 沈幼安立即叫来夏冰为她诊脉。 第116章 青梅竹马 宋婉仪脸色微变,冷哼道:“余妹妹若是吃坏了肚子就赶紧回自己院子待着,别在这里恶心人。” 过年时,她因坐胎药的事被翊王禁足半年。 除了之前压胜一事外,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本想出来透口气,结果就遇上了这事。 看着余知鸢那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夏冰诊过脉后,对沈幼安道:“回王妃娘娘,余侧妃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遇喜了,已经两个月了。” “这是好事。”还没把脉,沈幼安便猜出了七八分。 她看着春风吩咐道:“余侧妃为王爷开枝散叶有功,去取我的赏来。” 余知鸢接了赏赐后,向沈幼安谢恩。 然后得意又挑衅地看向宋婉仪道:“你们也知道,王爷平时不常去我那里,谁知就那一次就怀上了。哎呀,真是上天都在眷顾我。宋姐姐,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特别好?” 宋婉仪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恭喜,“在座的各位,谁没怀过王爷的孩子?能生下男丁才是本事,余妹妹现在说运气好还为时过早!” 刚说完,身边的琥珀便不动声色地拉了她一把。 看着众人不着痕迹地瞄向主座的神色,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王妃就没怀过王爷的孩子。 她这句话不是往王妃的心口上扎刀子吗? 她吓得赶忙起身赔罪,“王妃娘娘恕罪,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沈幼安:“……” 得,这还不如不道歉呢,更尴尬了。 她直接抬抬手,吩咐春风道:“明日将起居嬷嬷,稳婆,医女一并送到荷风院。” 处理完余知鸢有孕一事,沈幼安便让人散了。 “多谢王妃娘娘体恤,妾身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余知鸢这胎才两个月,小腹还平坦的很,但她却夸张地扶着后腰,满身孕味地走了。 其实她昨日便被府医诊出有孕了,但是她并没有让人通知扶云院。 之前温侍妾和张侍妾接连有孕,唯独她的肚子没动静,后院的女人没少笑话她这个侧妃。 如今终于有孕,她自然要在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宣布喜讯。 也好扬眉吐气! 宋婉仪气得骂了句贱人,也扶着琥珀和珍珠回了披香院。 角落里的王若依慢吞吞地出了院子。 她看着前面矫揉造作的余知鸢,嫉妒得双目通红。 论家世、论姿色她都不比余知鸢差,为何王爷就是不肯宠幸她呢? 这半年来,她已经足够安分守己了。 可是王爷还是看都不看她。 难道就因为当年那件事,他这辈子都不碰自己吗? 王若依死死地攥住衣袖。 谁能想到,她进王府都快两年了,还是处子之身! 陈庶妃、孙庶妃和何庶妃几个有孩子的庶妃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留在了扶云院,一边带娃一边唠嗑。 至于沈幼安嘛,便负责吃瓜。 嘴上吃着瓜,耳朵也不闲着。 “我院里的金桂昨日就撞见余侧妃传唤府医了。”孙庶妃道。 “这么说,余侧妃昨日就知晓自己有孕了?” 孙庶妃点点头,“我从前一直认为余侧妃没架子,好相处,没想到她今日竟会这般张扬。” 何庶妃笑道:“余侧妃年纪小,如今正是张扬的年纪呢。” 陈庶妃附和道:“何姐姐说的是,这若是换成那一位,恐怕都要捅到贵妃娘娘跟前去了。” 几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宋婉仪,一时间都笑了。 “你说她一把年纪的人了,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陈庶妃摇摇头,又说回余知鸢这一胎,“余侧妃怀上也好,免得她整日念叨,我这安慰的话都说完了,如今总算可以歇歇了。” 等几人停歇下来,沈幼安招呼她们吃西瓜。 发现院子里只有三个女孩子,陈庶妃忍不住问:“孙妹妹,你家轩哥儿呢?” “王妃前一阵送了他一把小弓,他这段时间上瘾的很,天天在院子里拉弓,就盼着世子和二公子休沐回府呢。”孙庶妃笑道。 一提到顾明轩,她便满眼慈爱。 陈庶妃了然,“轩哥儿明年就要搬去前院了吧?” 孙庶妃点点头,有些不舍道:“王爷的意思是让轩儿早些搬去前院,日后也能早些进尚书房。” 当初二公子体弱,这才耽搁了一年。 但轩儿不同,这小子从小便虎头虎脑的,很是敦实,翊王便想早些锻炼他。 为了儿子以后的前程,她就是不舍也得放手。 然而,不等顾明礼下次休沐,林家便传来一道噩耗,与顾明礼定了亲的林家大小姐林疏桐,偶感风寒,高烧不退,没几日便撒手人寰,去世了。 顾明礼受了很大打击。 他幼时见过这位林家大小姐,对她印象也不错。 定亲后,他也曾幻想过婚后的生活,谁能想到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一得了消息便生病了。 皇帝得知后也直叹可惜,给他放了几天假,嘱咐沈幼安好生照看。 林家又心痛又惋惜。 经过再三考虑,他们决定将次女林疏言送进翊王府。 林疏言是庶女,容贵妃便许了侧妃一位,将来等世子正妃进门后,再迎进府中。 顾明礼病好后,容贵妃便叫了沈幼安进宫。 婆媳二人再次拿着花名册翻阅,重新为顾明礼选世子妃,结果选来选去都没有选到合适的人选,最后还是皇帝拍板,为顾明礼定了当朝新晋勋贵忠勇侯陆家的嫡长女,陆时宜。 陆家当年不过破落户,因拥护皇帝登基的这份从龙之功,得封侯爵。 皇帝施恩,特许世袭三世,如今是第二世。 虽然陆家早已移交了兵权,但在军中仍有些威望。 再加上陆家人丁兴旺,子孙自幼习武,马上功夫很是了得,即便不带兵也不可小觑。 沈幼安隐约品出几分打压的味道来。 皇帝特意让顾明礼和陆家结亲,未必没有制衡沈家的意思。 沈幼安幽幽叹了口气。 这些皇子皇孙的婚姻全都是政治的附庸品,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若是看对眼便是相敬如宾。 若是相看两厌,那就是悲剧了。 不管怎么说,顾明礼的婚事定了,她也了了一桩心事。 八月初,沈幼安正筹备中秋节礼时,瀛州突然传来一封无名信,虽然没有署名,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狗爬一样的字迹。 这信是谢知年写的。 谢知年是她的发小,换一种文雅的说法便是青梅竹马。 但也只有谢知年这么认为。 看完信上的内容,沈幼安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感觉天都塌了。 第117章 求恩典 沈幼安没有耽搁,看完信便立即让人备马。 她要进宫一趟。 她匆匆出了府,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秋菊赶忙跟上。 虽然王妃平时从未提及过将军和夫人,但她知道她心里很是挂念他们,不提只为了不让自己太难过罢了。 她的小姐啊,从小就是这样。 把所有的悲伤和难过都埋在心里,从不让人瞧见,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其实她的心最是柔软不过。 沈幼安快马加鞭赶到宫里,求见容贵妃消息一层层传进去,足足要半个时辰。 她在宫门外焦灼不安的等待。 直至容贵妃身边的向嬷嬷亲自过来接她,她才松了口气。 不等宫人抬来软轿,她便匆忙朝昭阳宫走去。 “你今日怎么来……”沈幼安一进殿便直接跪在了容贵妃跟前,将容贵妃还未说完的话直接堵在了嗓子眼。 她忙让人将她扶起来,“这是怎么了?” “幼安今日进宫,想问母妃求一道恩典。”沈幼安眼眶发红,强忍着泪意道。 “就是求恩典,也要起来说话。” “东夷联合北戎进犯我大燕,并设计重创镇瀛四大将军,沈家军损失惨重,我爹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恳请母妃让我回瀛州,见我爹最后一面,幼安求您!”沈幼安说完重重磕头。 爹爹最疼爱最挂念的就是她。 她不能让他老人家抱憾离世,绝不能! “这……”容贵妃叹了口气,将人扶起来,“幼安,母妃能理解你的孝心,但这件事母妃帮不了你。” 这件事涉及到前朝。 后宫不得干政,她有心也无力。 沈幼安要想离开上京,须得皇上点头才行。 看着她一副悲痛绝望的模样,容贵妃最终还是心有不忍道:“本宫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就看你能不能豁出去了。” 沈幼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昭阳宫。 她的脑海中不断涌出幼时和沈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在她几个月大的时候,因为沈父的粗心,她差点被厚厚的被子活活闷死。 沈父心疼又愧疚。 这件事后,对她更加疼惜。 沈父是个粗人,做事马马虎虎,经常丢三落四,没少被沈母数落,但在她的事情上却格外细心,每次从外面回府总会记得她的叮嘱,给她带各色各样的美食。 她又是那样挑剔,葱姜蒜多有忌口,沈父每次都记得牢牢的,多年来从未出错。 每年她生日,即便他有事不能回府,也会提前把礼物准备好。 她从未说过自己的喜好,沈父却总能送到她的心坎上。她曾听沈母说过,每年过了中秋,沈父总要抓耳挠腮地抓上一个月,想方设法地跟她身边伺候的丫头打听。 沈父把他为数不多的柔情都给了自己。 思念和担忧如洪水般倾泻而来,几乎将她淹没,沈幼安双眼通红,强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 想着容贵妃说的法子,她猩红的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比起言官上奏,她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 只是这个法子更为冒险。 沈幼安却打定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她便早早起身,身穿吉服,头戴凤冠,前往宫门。 她要随所有朝臣一同进殿! 然而,她刚从马车上下来,一抹天青色的身影便过来拦住了她。 “四嫂,不要冲动!”长平郡王匆忙上前。 “七弟?” 长平郡王给沈幼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沈幼安狐疑地看了眼左右,跟着他来到偏僻处,“七弟找我有事?” “四嫂千万不要冲动,你要是想去瀛州,我有法子!” 沈幼安心底难掩惊骇,深深地看了眼对面的长平郡王,东夷勾结北戎致使沈家军受到重创一事还未传到上京,要不是谢知年来信,她也不知情。这件事,只怕太子和齐王都还没有收到消息,长平郡王一介懒散郡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长平郡王知道她心里有疑问,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忙道:“四嫂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你想不想去瀛州,想不想去见沈大将军最后一面!” 沈幼安更加震惊了,他连这个都知道! “我有法子,四嫂跟我来。”长平郡王不由分说,让人将沈幼安扶上马车,拉着她去了长平郡王府。 刚重生回来那些天,他和芸娘上一世的悲惨和遗憾反复折磨着他。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补偿芸娘,如何改变自己和芸娘的命运,反倒忽略了许多更重要的事情。 自从上次四哥请他入府叙话,他才猛然惊觉。 即便他不能披甲上战,保家卫国,也可以通过老天爷对他的厚待,为大燕出一份力。 他记得,上一世东夷联合北戎给大燕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镇瀛四大将军损失惨重,尤其是沈家,几乎全军覆没。沈将军、沈夫人、沈家长子、次子、三子、女婿、以及四子全部战死沙场,四哥拼死救下沈家五子,却身负重伤。 最终渝关失守,瀛州沦陷。 东夷和北戎冲进瀛州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还将先前战死的十万将士从坟冢里挖出来鞭尸,挫骨扬灰,被俘的数万将士,也全部坑杀。 即便四哥后来重新收复了瀛州,但那时的瀛州已面目全非。 幸存的百姓不足三分之一,且流离失所。 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还有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尸骨无存。 百万英魂无处安放。 整整十年,瀛州才重新恢复生机。 长平郡王闭了闭眼,这样的惨剧,这一世绝不能再发生了! 一进长平郡王府,沈幼安便着急问:“七弟有什么法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还是跟来了。 “四哥下个月会困在渝关芦苇林。”长平郡王直截了当道。 “渝关芦苇林?”沈幼安喃喃。 这个地方她可太熟了! 她外祖家便在渝关,幼时长姐和小哥经常带着她去渝关避暑,因为那边靠着海,夏日更凉快一些。 虽然那时的她只有三四岁,但壳子里住着的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人。 她实在懒得动,更不想和两个小屁孩玩那些幼稚的游戏。 但她有一个好动的长姐和一个喜欢探险的小哥,这两个人每次去芦苇林都要拉上她,不是和她玩捉迷藏就是带她荒野求生。 总之,她在十岁之前,每年都要去渝关的芦苇林到此一游。 她对那里的地形熟悉至极。 第118章 回瀛州 渝关地形崎岖,地广人稀。 依山傍海处,更是沼泽遍布,沟壑纵横。 尤其是每年六七月份,雨水充盈,形成大片沮泽,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通行十分困难。 不熟悉地形的人到了那里便是死路一条。 沈幼安眉头深锁,思索着翊王行兵至此的凶险,全然忘了长平郡王未卜先知一事。 “能救四哥的人,只有四嫂!” 他记得,四哥上一世在这片芦苇林里足足困了一个月,带去的将士被沼泽水潭吞噬无数,最后熬到冬天,沼泽结冰,他们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第二年,四哥在四嫂的帮助下,利用这片沼泽反败为胜,最终击败了东夷和北戎。 前世的事断断续续的,许是之前喝了太多酒,喝坏了脑子,有很多事他都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四嫂画功了得,她为四哥画了幅渝关舆图,并在上面详细标注了每一处沼泽和危险。 这份地图在收复瀛州中发挥了重大作用。 看着面前信誓旦旦的长平郡王,沈幼安心底突然升起一抹奇怪的感觉,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不单单是未卜先知翊王遇险的事,还有更多。 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她道:“我是可以救他,但我要先回瀛州。” “这个好办,我可以帮四嫂,但四嫂得听我的。” 沈幼安从长平郡王府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偏厅,直到傍晚才拿出一幅笔墨未干的舆图交给秋菊,“送到长平郡王府,交给长平郡王,你亲自去!” 当晚,朝堂炸出一道惊雷。 东夷联合北戎共同向大燕出兵,翊王被困沼泽,瀛州请求朝廷增援。 第二日,文武百官就瀛州一事在金銮殿在吵作一团。 文官们大多主张求和,武将们却积极应战。 群臣整整吵了三天,最终在许颢、林业成和陆川等人的坚持下,朝廷决定出兵增援。 以陆川为首,河间郡王为辅的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赶往瀛州。 当天下午,长平郡王带着一幅舆图进了御书房。 不知他与皇帝谈了什么,最终皇帝下令,让长平郡王护送沈幼安前往瀛州,同行的还有两位太医和几个身手不凡的大内高手。 长平郡王得了圣旨,赶忙让人去翊王府通知沈幼安。 他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回了长平郡王府,一进府便直奔长平郡王妃的院子。 还未进去,他便被自家女儿拦下了。 “爹爹,娘亲说了,她不想见你,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娘亲生气。”顾云笙奶声奶气道。 长平郡王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递过去,“笙儿,帮爹个忙。” “好嘞!”顾云笙直接将长平郡王拉进了房间,“要是通禀了,娘亲肯定不会见爹爹,所以咱们就不通禀了,直接进去。我瞧着娘亲今日心情挺好的,爹爹快去吧。” 小丫头说着对长平郡王眨了眨眼睛。 “你这个鬼灵精。”长平郡王摸了摸她的头,深吸一口气迈进了房间。 刘芸刚抄完一卷佛经,正要休息,看见长平郡王进来,脸色微变,倒也没有直接拉下脸来。 她这些日子每日都会抄上一卷佛经,心情平和了不少,已经不像前两个月那般情绪激动,一看见顾承逸就要喊打喊杀。 长平郡王见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心中惊喜,又不敢表现出来,最终还是轻轻唤了一声,“阿芸。” 之后再也无话,原本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见了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突然发觉,仅仅这样看着她,他便满足了。 “你找我有事?”最终,长平郡王妃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 “我……”长平郡王犹豫一下,缓缓道,“我是来来向你辞别的,我打算去瀛州增援四哥了。” 长平郡王妃颇为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顾承逸性子懒散,胸无大志,多年来一直追求逍遥自在的生活。 他怎会突然提出要上战场? “为民,我身为皇室子弟,享受万民供养,自然要承担守护百姓的责任。为己,我要趁年轻多立军功,好封荫妻女。”长平郡王认真道。 他仔细想过了,这辈子也不是非要儿子不可。 他有两个女儿,都可以招婿。 但前提是,他得有这个能力,去和父皇谈条件,去为两个女儿撑起一片天。 “阿芸,我走了,你和笙儿、茴儿等我回来。”长平郡王强忍着拥她入怀的冲动,决然转身。 长平郡王妃看着男人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顾承逸好像突然成熟了。 她的心底突然涌出担忧和不舍,眼看着男人的脚步即将迈出院子,她急忙追上前两步,嘱咐的话在喉头滚了两遭,最终吐出一句,“平安回来。” 长平郡王停下脚步,转身冲她笑了笑,“会的。” 眼看着他转身离开,啃糖葫芦啃了一半的顾云笙突然从房间内跑出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爹爹等等!” 她拉住长平郡王妃匆忙朝院子里跑去。 “爹爹,把手给我。”行至院门处,她又朝长平郡王伸出手。 长平郡王不疑有他,立即握住她的小手,谁知小丫头却将他的手和长平郡王妃的手放到了一起。 长平郡王心底涌出暖流。 时隔四月,他终于又握到了芸娘的手。 长平郡王妃很是配合女儿,并没有急着将手抽回来。 “娘亲,爹爹要去打仗了,你送送他吧。”顾云笙看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一溜烟跑开了,边跑还边向长平郡王使眼色。 爹爹可一定要挽回娘亲的心呀! 长平郡王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拥入怀中,“阿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以后再也不会了。” 长平郡王妃鼻头发酸,她强忍着喉头的哽咽,叮嘱道:“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一定注意安全。我……我和笙儿茴儿等你回来。” “我答应你。”良久,长平郡王才应道。 他知道芸娘需要时间去消化上一世的事,他愿意等。 第119章 被恋爱脑打败了 沈幼安收到长平郡王的消息立即让人收拾东西。 恨不得即刻就要赶回瀛州。 归心似箭。 王嬷嬷看着沈幼安焦灼的模样一阵心疼。 收拾好行李,她让秋菊去外面将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叫来,若不是她腿脚不便会拖累行程,说什么也要陪王妃一同回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都怪她这把老骨头不争气。 “王妃明日便动身回瀛州了,你们有谁愿意陪同王妃一同前往?”秋菊看着花厅内的众人问。 若是秋月姐姐在,自是不用她们,只是秋月姐姐前段时间去了江南。 她很清楚自己毛毛躁躁的性子,在伺候主子梳洗更衣方面根本不顶事,王妃身边还得有个心思细腻的丫头伺候起居。 此言一出,几人都愣住了。 王妃要回瀛州? 夏薇和夏荷几个从瀛州跟过来的陪嫁丫鬟皆担忧地朝沈幼安看了过去。 好端端的,王妃怎么突然要回去。 难道是…… “王爷王妃感情好着呢,王妃此去瀛州,就是过去帮王爷的。”秋菊知道几人心中的担忧,忙开口安抚。 夏薇和夏荷等人明显松了口气,然后抢着同去瀛州。 “奴婢愿意。”最先开口的是夏荷,“奴婢不在,王妃饭都吃不好,奴婢必须陪在王妃身边。” “奴婢也愿意!”春风春花等人也不甘其后。 “此去瀛州,凶险难测,你们可想好了。”秋菊提醒道。 “奴婢们想好了。”几人相互看了眼齐齐点头。 秋菊心中感动。 这几个丫头还算忠心,不枉王妃平日里疼她们一场。 就在她要点人时,夏冰突然走上前道:“秋菊姐姐,让我去吧。夏薇夏荷两个姐姐老子娘都做了陪房,随王妃嫁来了上京,全家人都在这边,不宜分开。至于春风春花几个,从未去过瀛州,对那边不熟悉。” 夏竹刚要开口,她便继续道:“夏竹姐姐还要留下帮王妃看着院子,所以我去好一些,我会医术,也能保护王妃。” 秋菊点头,“那就你去,快去收拾东西!” 选定前往瀛州的人选后,沈幼安又让人将后院的女人们都叫了过来。 最先过来的是陈庶妃,她住的最近,一早便听到了风声,早就想来了,但又怕来了添乱,所以迟迟没敢动,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等收到扶云院的消息,即刻赶了过来。 她看到沈幼安,便着急出声,“王妃娘娘,您当真要去瀛州?” 沈幼安点头。 “那里正在打仗,多危险啊,王妃娘娘怎么要去那里?”说完她又意识到瀛州是沈幼安的家乡,她的父兄还在战场上厮杀,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若是换成她,她也一样,拼死也要赶回家看看。 最终叹了口气道:“王妃娘娘,您打算何时出发,一定要注意安全。” 话音落,孙庶妃和何庶妃也带着孩子赶了过来。 “母妃。”几个孩子不舍地凑到了沈幼安身边,沈幼安摸了摸他们的头,嘱咐道,“在府上要乖乖听你们娘亲的话,知道吗?还有,母妃不在,你们要多来陪陪泡芙和珠珠。” “我们知道了母妃。” “妾身见过王妃娘娘。”沈幼安一抬头就见余知鸢进了花厅。 很快,宋婉仪,王若依,李侍妾、赵侍妾,张侍妾和温侍妾都赶了过来。 温侍妾孕期胖了不少,再加上即将临盆,整个人水肿得厉害,众人险些没有认出她来。等她迈进花厅时,所有人眼底都有些震惊。 但让她们惊讶的,不是温侍妾臃肿的身形,而是她的肚子。 实在是太大了。 “温妹妹莫不是怀了双胎?”余知鸢惊呼。 王妃娘娘宽厚,后院的女人但凡有孕,便免了日常请安,她们已经许久没见过温侍妾了。 温侍妾摇摇头,“回余侧妃娘娘,府医看过了,说是单胎。” 余知鸢哦了一声。 许久都没有从温侍妾身上收回视线。 她娘说女人肚子大了不好生,要遭罪,这个温侍妾真是太贪吃了,把肚子吃的这么大,孩子怎么生得出来? 她可不能像她一样。 余知鸢当即决定从扶云院回去就要控制食量,绝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长成这么大。 沈幼安倒是不怎么担心。 之前夏冰便跟她说过,温侍妾骨架大,骨盆宽,好生养,只要肚子里的孩子不超过八斤便不会发生危险。 温侍妾的饮食一直控制得很好。 她是悬浮肚,所以才看着大得吓人,其实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大。 相较温侍妾,她更担心身材娇小的张侍妾。 她和翊王身高差异大,胯又窄,生产时恐怕要吃些苦头。 “诸位妹妹,都坐吧。”沈幼安吩咐众人入座。 她简单将明日去瀛州的事情说了,然后看向宋婉仪道:“宋妹妹和余妹妹同为侧妃,我本该将管家一事托付给你们二人,但余妹妹如今有孕在身,不宜操劳,所以管家的事便辛苦宋妹妹了。” “王妃娘娘,妾身这胎已经满了三个月,坐稳胎了,可以管家的。”余知鸢着急道。 若是宋婉仪管家,那她岂不是要看宋婉仪的脸色? 宋婉仪难得的没有出声,像是没有听见余知鸢的话一般,一副神色恍惚的模样。 “王爷子嗣不丰,余妹妹还是以身体为重。”沈幼安直接驳回了。 余知鸢扁扁嘴没再说话。 到底还是孩子重要。 沈幼安接着看向陈庶妃、孙庶妃和何庶妃,“三位妹妹是生养过孩子的人,我便将温妹妹、张妹妹和赵妹妹托付给你们了。” “王妃娘娘放心,妾身一定好生照看几位妹妹。”陈庶妃一开口,孙庶妃和何庶妃二人也跟着附和。 吩咐完,沈幼安便让几人回去了。 尤其这里还有四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受不得累。 庶妃侍妾们陆续离开,唯有宋婉仪,还呆呆地坐在玫瑰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宋侧妃娘娘,时辰不早了。” 直到听到秋菊的提醒,她才如梦初醒般,瞬间回神,对沈幼安道:“王妃娘娘,您能不能带着妾身一同去瀛州,妾身,妾身实在担心王爷。” “那里太过危险……” 不等沈幼安说完,宋婉仪便急着打断:“妾身不怕。” 沈幼安:“……” 真是被恋爱脑打败了。 “妾身求王妃娘娘了。”宋婉仪重重跪在沈幼安身边。 沈幼安将人扶起来,“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府上离不得你,你得留下为王爷守好翊王府。你忘了上次秋猎的事了,这上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对我们王爷虎视眈眈。” 宋婉仪闻言咬住嘴角,许久才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是,我得替王爷守住翊王府。” 沈幼安顿时松了口气。 恋爱脑也很好哄嘛。 第120章 一路顺风 翌日清晨。 沈幼安迎着晨雾进宫向容贵妃辞别。 容贵妃握着她的手轻轻叹息,又是不舍,又是担心,眼底还有一抹让人看不透的复杂,最后嘱咐道:“幼安,你和澈儿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招了招手,一位沉稳干练的大宫女便 走了过来,“这是素心,这些年来一直贴身保护本宫安全,这次就让她陪你一同去瀛州吧,本宫也能放心些。” “多谢母妃。”沈幼安立即行礼谢恩。 不管容贵妃是否和皇帝有着一样的心思,派人跟在她身边监督。但他们都有身手,对她而言,利大于弊。 沈幼安刚出了宫城,身后便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 掀开车帘就见顾明礼和顾明谦同骑一匹快马追了过来,她赶忙让人停车。 “母亲!”顾明谦远远地唤了她一声。 马车停下后,顾明礼二人很快追到了跟前,他率先下马,又将顾明谦扶了下来。 顾明谦再也忍不住,直接朝沈幼安跑了过去,“母亲,听说你要去瀛州找父亲,祖母让我和大哥过来送你!” 沈幼安心中感动,“那你可要替我谢过祖母。” 这两个孩子课业紧张,她本没打算惊动二人,没想到容贵妃竟然告诉他们了。 顾明谦闷闷地点了下头,眼中尽是不舍,“母亲非去不可吗?” 沈幼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外敌来犯,我们每一个大燕儿女都不能退缩。你父亲、你外祖都是武将出身,披甲上战,奋勇杀敌。母亲身为他们的妻子、女儿自然要和他们共进退。” 她虽然胸无大志,但在家国大义面前不会含糊。 更重要的是赶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母亲和父亲一样,是谦儿的骄傲!”顾明谦认真道。 “谦儿也要成为自己的骄傲。将来你长大了,要像你父亲和外祖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英雄。” 顾明谦点头,“儿子会的。” 等二人说完,顾明礼才关切道:“这一去山高路远,不知母妃何时才能回来?” “等这一战结束,我和你父亲便一同回来。”沈幼安也不知这一去要多久,但她估计年前怕是赶不回来了,于是道,“世子在家要多照顾弟弟妹妹,等着你父亲凯旋归来!” “好,儿子答应母妃。”顾明礼朝沈幼安长揖,然后拉着顾明谦向她告别,“母妃一路顺风。” “我等母亲回来。” 直到马车走远了,顾明谦还在挥手告别。 顾明礼看着那辆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马车目光有些复杂,他没想到沈氏竟然不畏危险,亲自去瀛州寻找父亲。 她难道不知那里战火纷飞,危险重重吗? 他不禁想起两年前父亲前往冀州治灾,沈氏独自撑起翊王府一事。 他似乎对将门风范这四个字有了更深地认知。 将门儿女,大义凛然。 不得不承认,他对沈氏是有些敬佩的。 沈幼安和顾明礼、顾明谦兄弟辞别后,便去了长平郡王府与长平郡王汇合。 她到时,长平郡王正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早已准备妥当。 他的身后,跟着四个大内护卫,和两个乘坐马车的太医,长平郡王妃抱着女儿顾云笙立在府门前,送二人出发。 “快进去吧,我走了。” 长平郡王向妻女挥手告别,咬牙甩起马鞭,“驾!” 他很满足也很兴奋。 没想到他一个事事无成的人竟然真的可以改变历史轨迹。 上一世,四嫂每日身穿王妃吉服前往金銮殿,声诉拳拳孝女之心,用最激进的法子逼父皇点头。 父皇最后虽然答应了,但却因为这件事对四嫂生出了不少意见。 一度想废了四嫂这个翊王妃。 他甚至怀疑后来四哥清算沈家也有父皇留下的手笔。 上一世,四嫂从上京出发时已是九月,她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入冬后行路艰难,直至十月她才赶到瀛州。 而那时,沈将军已经离世。 如果可以,他希望四哥和四嫂这一世能够少些遗憾。 一行人一路向北,昼夜不歇。 每三日停一次,休整队伍,补给日常所需。 十日后行至幽州,幽州毗邻瀛州,再有三日便能顺利抵达了。 这十日,不知跑死多少快马。 娇生惯养多年的沈幼安,突然这般急行军,浑身的骨头都快要颠散架了。 到了幽州后,行路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们这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从瀛州逃难而来的流民,听说他们要去瀛州,纷纷劝阻。 “沈家军惨败,瀛州守不住了,你们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能逃的都逃出来了,你们也赶紧逃吧!” 沈幼安的心瞬间揪紧。 “王妃别听他们胡说,沈家军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绝不可能惨败!”秋菊咬着牙,双眼猩红。 沈幼安抿住嘴角没说话。 随着马车一阵颠簸,她没忍住吐了出来。 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她不禁有些懊恼,为何平时没有多多锻炼。 “王妃!”夏冰赶忙收拾了残污为她把脉,“王妃身体虚弱得厉害,必须停下来休息。” 沈幼安摆摆手,“我没事,继续赶路。” 爹爹还在等她,她不能停。 若是见不到爹爹最后一面,她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沈幼安深吸一口气,想强打起精神来,奈何眼皮越来越重,她很快便没了神智,陷入黑暗。 “去客栈!”长平郡王一锤定音。 沈幼安当晚便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 夏冰熬药的空隙,沈幼安却突然退了烧。 榻前之处有一抹残温,隐约还能闻到清冽香气,仿佛有人来过。 第121章 药效发作 沈幼安退了烧便要求赶路。 第二日天还不亮,一行人就再度出发了。 沈幼安舌下含了参片,一上马车便睡觉,倒也还好,没有像前两天那般难受了。 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是在马车上用的。 沈幼安还在病中,精神不济,胃口不振,一天下来也没吃多少东西,但却丝毫都不觉得饿。 她一心盼着赶路,晚上也不打算停歇,谁知刚到刚进了清河县,城门便关了。 过惯了安稳日子,沈幼安差点都忘了,瀛州有宵禁的习惯。 瀛州虽是边疆,但也是东西往来贸易的必经之路,这里除了军事部署高度集中外,商业也很繁荣。 太平日子时,瀛州灯火达旦,是边疆一带有名的不夜城。 所以北戎和东夷一直对瀛州虎视眈眈。 但当边疆发生战事时,瀛州便会实行宵禁。每到黄昏,城门闭锁,百姓关门闭户。 但这次却与以往不同。 萧瑟的秋风从上方席卷而过,在深秋的黑夜里发出声声呜咽。不少门户外面都落了锁,这不是关门闭户,而更像是逃亡。 如今她只能听到风沙呼啸和老鸹悲鸣。 仿佛整个清河县城都空了。 以前再怎么打仗,百姓也从未动过逃亡的念头。 这次瀛州真的守不住了吗? 沈幼安那颗本就不安的心顿时七上八下。 在她的忐忑中,马车在一家客栈前缓缓停下,结果却被告知客房已满。 这已经是他们询问的第三家客栈了。 沈幼安掀开车帘朝店内看去,虽然店家只开了一扇门,但隐约能够瞧出来,里面冷清的很,根本不存在客满的情况。 如今兵荒马乱,盗匪横行。 她能理解,掌柜的这么做是不想招惹麻烦,少赚点银子没什么,万一招致杀身之祸便得不偿失了。 长平郡王着急道:“我们有路引。” 店小二摆摆手,表示不看路引,“这里的人哪个没有路引,谁知你是不是戎人的细作?” 他说完“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可恶!”长平郡王气愤地骂了一声,他没想到之前所有证明身份的文书在这里全都失去了效用。 “走吧,实在不行我们在马车上将就一夜。”沈幼安吩咐道。 长平郡王点头,调转马头继续出发。 又问了两家客栈后,终于有一家店愿意让他们入住,只是贵得离谱。 长平郡王却激动地都要哭了。 八月的瀛州天气很是寒凉,尤其晚上还会下霜。 别说四嫂她们这些女眷了,就是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都遭不住,能有片瓦遮身,再有口热汤热饭吃,即便高出原价十倍二十倍他也愿意出。 “四嫂下来吧。”定好客栈后,长平郡王对沈幼安道。 很快,沈幼安便带着惟帽在秋菊和夏冰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夜风凛冽,掀起惟帽一角,她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夫人,怎么了?”秋菊见她愣住不解问。 为了避免祸患,沈幼安选择不暴露身份,便让秋菊等人唤她一声夫人。 “没什么,走吧。”沈幼安再次定睛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放下惟帽,她抬脚进了客栈。 许是她眼花了。 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沈幼安直接带着秋菊和夏冰二人上了二楼。 不多一会,店小二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和香味扑鼻的阳春面进了房间。 颠簸了一路,又没吃多少东西,沈幼安胃里空荡荡的,一闻到阳春面的味道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 明明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面条,却让她味蕾大动。 刚要洗手吃饭,却被夏冰拦了下来,“王妃,奴婢刚才验了下,这碗面有问题,您最好不要吃。还有这壶茶,应该也被下了药。” 她说着从袖中的油纸包里取出一颗透明晶体扔了进去,不过片刻原本泛着浅黄颜色的茶水便变成了黑色。 “竟然有毒,这是家黑店!”秋菊脱口而出。 难怪这家店愿意让他们入住,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危险。 “夏冰,你去通知长平郡王。”沈幼安道。 夏冰不敢耽误,立即出了房间。 “王妃别怕,有奴婢在呢。”秋菊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当务之急,她们得离开这里! 不消一刻,夏冰赶了回来,秋菊正要扶着沈幼安离开,却听她道:“王妃娘娘,奴婢去晚了,长平郡王殿下已经吃了面睡下了。” 也就是说,药效已经发作了。 看到沈幼安拧眉她又道:“王妃别担心,那是蒙汗药,长平郡王殿下用了也无大碍,就是睡上一觉罢了,只是……” 只是长平郡王睡了,她们便不好离开了。 如今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若是这时强行拖着长平郡王离开,只会打草惊蛇。 眼下只能先住下,静观其变。 若是这家黑店只是求财倒也还好,若是他们另有目的,他们就危险了。 “其他人呢?”沈幼安又问。 “两个太医和几个大内护卫都发现了饭菜里的问题,他们本想通知长平郡王殿下的,只是没想到长平郡王殿下这么快就把自己迷晕了……”夏冰也没想到长平郡王的动作这么迅速。 沈幼安想了想对秋菊道:“你出去一趟,让几个大内护卫分别保护好长平郡王和两个太医。还有,告诉他们,这些人若是要钱就给他们,别惹事,我们赶路要紧。” 这两个太医是她特意让长平郡王求来的。 虽然谢知年信上写了父亲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但她不死心。 万一爹爹还有救呢? 所以她一定要保护好这两个太医。 “那王妃呢?谁来保护您?”夏冰担忧道,她并不是很赞成让大内高手去保护两个太医。 “我身边有素心姑姑和秋菊便够了。”沈幼安道。 等秋菊回来后,沈幼安带着她和夏冰以及素心姑姑三人啃了些干粮,便早早地“睡”下了。 如今的清河县城如同无人之境,外面连打更的人都没了。 她们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至几人都昏昏沉沉将要入睡时,门栓一点点移动,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第122章 谢知年 “这小娘子下车时,老子瞧得真真的,那张脸当真是美。自从她进了门,老子心口这团火就没下去过。”急切的脚步声后,一道猥琐又兴奋的声音传了进来。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那阵风。 要不是那阵风吹开了这个小娘子的帷帽,他也不能发现这样的绝色。 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从前那些年真是白活了。 男人说着朝两侧踢了一脚,“谁让你们两个进来的?去外面守着,不许坏了老子好事,等他们把银子搞到手再来叫我!” “那小娘子又不是你一个人发现的,凭什么归你?” “对啊,凭什么我们在外面忙活,你在里面享受?这个小娘子,我们也要睡!” “凭什么?就凭老子是老大!” 男人气急,又朝两人踹了一脚,“老子看上的女人你们也敢动?小娘子身边的那两个丫鬟也不错,便宜你们了,带着人赶紧滚出去,别耽误老子办事!” 二人对视一眼,合力勒住男人的脖子。 “为了个女人,你们竟敢对老子动手,真是活腻了!”男人怒喝一声,“既然你们想死,老子就成全你们!” 三人很快厮打成一团。 就在三人打得难舍难分时,一道泛着银光的寒芒闪过,为首的男人瞬间瘫软了下去。 随着两道利器刺入皮肉的“噗呲”声,剩下的两个男人也没了气息。 浓郁的血腥很快在狭小的房间内弥漫开来。 躲在床榻后面的沈幼安闻到这抹铁锈味,胃里瞬间翻腾起来,她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黑暗中,她看不清来人,但能感觉到催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显然,这人和刚才那三人并不是同一伙。 那三人不过贪财好色,而这人却是奔着取她们的性命来的! 几息之间,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房间内陷入沉寂,沈幼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唰!唰!” 男人没有片刻犹豫,握着长剑朝榻上刺了过去。 棉被下面的枕头瞬间被砍成两截。 高扬的利剑挑起一抹寡淡的月光,映出帐子后的几道人影,男人瞬间停下乱砍乱刺的动作,缓缓朝床榻后面逼近。 秋菊和素心同时将手放在腰间,准备随时抽出软剑与敌人缠斗。 “噌”地一声,男人亮出长剑。 秋菊和素心双双而动,二人冲出去的瞬间,一阵刀光剑影之后,握着长剑的男人突然朝她们的方向倒下。 他死了。 一剑封喉。 温热粘稠的液体喷薄而来,沈幼安下意识抬手遮挡。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溅得满身鲜血时,一抹高大的身影横在了她的面前。 即便这人背对着她,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谢知年!” 男人身形一僵,动作停滞。 刚才接住的尸身险些滑落,他又一把捞住了。 “谢小公子?”秋菊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眼底闪过惊喜,谢小公子武艺高强,有他在她便放心了。 只是这黑灯瞎火的,王妃怎么认出来的? “秋菊,保护好你家主子,别让这些脏东西污了她的眼睛。”谢知年始终背对着沈幼安,没有转身,似是不想让她看见他脸上的血污。 很快他便扛着刚才的尸身出了房间。 “王妃您没事吧?”秋菊这才想起沈幼安对鲜血的味道十分敏感,立即将人扶住。 沈幼安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缓了一会才摇头,“我没事。” 等她们从床榻后面走出来时,房间内的尸身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就连地上的血渍都被擦了个七七八八。 刚才还能听见一些短兵相接的厮杀声,这会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门窗紧闭,长夜寂静。 若不是房间内淡淡的血腥气息,她险些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秋菊在房间保护王妃,我去外面守着。”素心道。 “是。”秋菊点头。 半个时辰后,外面传来了素心的声音,“没事了,王妃出来吧。” 沈幼安来到客栈后院时,睡醒了的长平郡王正对着几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大打出手,“好你个混账东西,竟敢对本王动手,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他一脚踹过去,那人登时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拼命求饶道:“郡王爷饶了小的吧,都是掌柜的让小的干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把本王的鱼符都偷去了,还说不知道?”长平郡王又补了一脚。 这一脚正中心窝,那人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看着地上的一包碎银子道:“什么鱼符?小的只是偷了您的银子,都,都在这了。” “你们呢?”长平郡王又朝一旁看去。 “我们也是偷了您的银子。”其他几人也赶忙附和,“您若不信,可以让人搜身,我们真没拿别的。” 沈幼安看到这一幕顿时明白过来。 这些人应该全都是客栈的人,干的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至于那几个浑水摸鱼,想要趁乱取他们性命的刺客,恐怕早已逃脱。 “老七,先别管他们了,我们在这住上一晚,等明日城门开了就离开。”沈幼安对长平郡王道。 从这里到瀛州城还需一天一夜的路程,因为宵禁的缘故,他们至少要走两天。 也就是说,他们明晚还得在外面住上一夜。 这是刺客最后的机会,她不知道刺客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们,但他们肯定会有危险。 她当即决定,“素心姑姑,你拿着我的鱼符以及父皇的圣旨去找清河县县令,告诉他,翊王妃和长平郡王抵达清河,让他过来叙话。” 沈幼安说完直接对长平郡王吩咐,“去把父皇的圣旨取来。” 长平郡王丢了鱼符,就等于暴露了身份。 既如此,他们不如走明路。 直接顶着翊王妃和长平郡王这两个明晃晃的头衔赶路,她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长平郡王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 暗叹一声四嫂真是聪明,便一溜烟跑去马车,那卷黄明圣旨被他锁在了箱笼里。 等他捧着圣旨赶来时,一位头发花白,蓄着山羊须的年迈老者一路小跑着进了客栈,“参见翊王妃,参见长平郡王,下官崔平来,来迟了……” 第123章 不要太感动 年迈老者赶到时,正好和捧着圣旨的长平郡王撞了个正着。 看着长平郡王手中的明黄,他这把行动不便的老骨头当即就弯了下去,跪在地上连呼万岁,之后再次向沈幼安和长平郡王见礼,“下官请安来迟,还请翊王妃和长平郡王殿下恕罪。” “恕罪?”长平郡王俊脸一沉,“本王和四嫂差点把命交代在清河县,你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你还敢恕罪?” “不敢不敢。”清河县令刚要起来,听到长平郡王发怒,又狠狠地磕了几个头。 “你管辖的清河县治安有很大问题!” “是是是,长平郡王殿下教训的是,下官一定反省,今后好好治理清河县。”清河县令有苦难言。 不是他不想治理,而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啊! 想当年,他们清河县可是瀛州数一数二的富强县,百姓安居乐业,家给人足。 哪像今日这般民不聊生! “崔大人起来吧。”沈幼安让人将清河县令扶起来问,“敢问崔大人怎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素心姑姑还没来得及过去呢。 崔县令拱了拱手道:“回翊王妃,是谢小公子通知下官的。下官收到消息不敢耽误,立即赶了过来,索性翊王妃和长平郡王殿下平安无事,不然下官,下官就是死也担待不起啊。”他说着原本就佝偻的身子更加弯曲了。 谢知年谢小公子,是谢将军的幼子,英武之名传遍了整个瀛州。 几年前他有幸见过一面,所以记得他的样子。 今晚一事若是旁人过来,他未必会信,但谢小公子不一样,他相信他的为人。 幸好他及时赶来了,不然事情就大了。 原来是这样。 沈幼安不禁对谢知年刮目相看。 她刚想暴露身份走明路,这家伙就把事情办妥了,看来这三年他成长了不少,办事越来越周到,越来越靠谱了。 “谢小公子?谢知年?”长平郡王仿佛嗅到了什么危险气息,陡然眯起眼睛。 “是。”崔县令狐疑地看了过去。 怎么提到谢小公子长平郡王会有这么大反应? 这二人……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他人呢?”长平郡王皱眉问,他对这个谢知年可是印象深刻。 据说他和四嫂青梅竹马,沈谢两家也有意结亲,若不是父皇那一道圣旨,四嫂现在估计已经是谢家妇了。 他记得上一世谢知年对四嫂情根深种,即便四嫂嫁给了四哥,他仍然不死心,多年来始终不肯娶妻。 甚至在四哥四嫂感情几次出现危机时,他都盼着四嫂和四哥和离。 他好娶四嫂。 没想到这一世他这么早就和他遇上了。 如今四哥不在,他得替四哥多多提防这小子。 倒不是谢知年有多优秀,在他看来谢知年在四哥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谓的英武也根本没法和四哥比。 但他年轻啊。 若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个谢知年比四哥小了整整十岁,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哪个女人不喜欢少年郎喜欢老头子? 年轻就是最大的优势! “谢小公子没说,下官不知。”崔县令摇头。 谢小公子如一阵风般,来去匆匆,他传完消息便消失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他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 沈幼安想起谢知年身上沾了血,便猜这家伙一准是跑去哪里换衣服了。 谁能想到小时候的邋遢大王长大了竟然极度洁癖? 她了解谢知年的性子便没再追问。 “翊王妃,长平郡王殿下,今晚让你们受委屈了,下官来之前已经让人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如今天色已晚,下官先带你们过去吧。”崔县令道。 沈幼安点头,没有异议。 长平郡王听到住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感觉蒙汗药的药劲儿还没过,头又开始发晕了,急需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崔县令将人带去了县衙驿站。 县令夫人不仅让人烧了一大锅热水供几人洗漱,还做了几碗汤面和小米粥亲自送了过来。 沈幼安吃了一碗面,又好好地洗了一遭。 等她换好衣服准备入睡时,外面已经是五更天了,她看了眼怀表,指针刚好指到四点。 六点开城门,她还可以睡两个小时。 但心里藏了太多事,她一点睡意都没有,越靠近瀛州,她越有些焦灼。 比起那些不可预料的危险,她更担心沈家。 就在她焦躁不安时,秋菊指了指窗外悄咪咪道:“王妃,谢小公子在对面。” 沈幼安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就见一道玉色的身影正双手抱胸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双目有些空洞,不知在看什么。 她轻轻啧了一声。 谢知年那厮果然换了身衣服。 看着他那身纤尘不染的长袍,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家伙明明是个舞刀弄枪的硬汉,偏偏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玉面书生,也不知怎么想的。 从小就缺乏对自己的清醒认知。 她正看着,对方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立即朝她看了过来。 沈幼安道谢:“今晚的事,谢了。” 她的感觉果然没错。 今晚进店之前她隐约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就觉得是谢知年,但想着他如今应该在战场上厮杀,便没多想。 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他是特意赶来清河接她的? 还是去了趟上京,默默护送了她一路? 想到眼下的形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千里迢迢将书信送到上京的,也只有谢知年了。 沈幼安说不感动是假的。 当年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定亲,但两家都是默认的态度。 谢知年更是将她视作未来娘子,经常一车一车的给她送东西。 谁知皇帝老儿突然一道圣旨将她嫁去上京,这件事到底是他们沈家有亏,是她对不住谢知年。 没想到他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好。 “我不过刚好路过罢了,就是换做旁人我也会出手,你可不要太感动了。”谢知年不以为然道。 沈幼安:“……” 好好的人,可惜长了张嘴。 她刚才到了嘴边的感动,现在已经全部憋回去了。 “谢小公子,多谢你出手救了我四嫂,我先在这里替我四哥向你道声谢。等到了瀛州,我一定告知我四哥,让他亲自去谢家登门致谢。”就在这时,隔壁的窗户突然被人推开,长平郡王对着谢知年拱了拱手。 第124章 二姑奶奶回来了 “不必。”谢知年“砰”地一声将窗户关上了。 这小子……还真是嚣张! 长平郡王心底将谢知年骂了一遭,但面上仍然笑着,看向沈幼安关切道:“四嫂,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七弟也赶紧睡吧。”沈幼安关上窗户。 她这边都已经躺下了,刚才一直在打哈欠的长平郡王却没有急着入睡。 他刚关上窗,两个大内护卫便进了房间,“卑职见过长平郡王殿下,您的鱼符我等已经寻回来了,只是那刺客……” 他说着低了头,另一人接过他的话道:“那刺客在嘴里藏了毒,我们没能带回活口。” 死无对证,线索到这里便断了。 长平郡王接过鱼符狠狠眯了眯眼睛,“本王知道了,你们下去吧,一会就要出发了。” 即便没有线索断了,他也能猜出来是谁动的手! 他已经不是上一世那个傻子了! 沈幼安刚睡着就被秋菊唤醒了,“王妃,醒醒,我们要启程了。” 此时天还未亮,外面灰蒙蒙一片。 夏冰掌灯,打来热水服侍沈幼安洗漱,沈幼安却摆摆手,直接掬了一捧凉水狠狠打在脸上。 透心凉直冲脑门,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冰水刺激得皮肤发红,脸颊有些火辣辣的,沈幼安也不在意,扯过帕子擦了把脸便径直出门。 刚才她和衣而睡,头发也没散开,便不用再梳妆了。 省了不少事。 她出门时,和谢知年与长平郡王撞了个正着。 刚要说话,长平郡王便先开了口,“这个时辰最冷了,四嫂的病还没好,要多穿些衣服。” 说着就让夏冰给沈幼安系上了披风,像包粽子般,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沈幼安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谢知年看了眼她发红的脸色,从袖中取出手炉塞给秋菊,也没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夏冰闻到了一抹熟悉的清冽香气。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原来那日给王妃退烧的人,是谢小公子! 长平郡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手炉,只得愤愤地瞪了眼谢知年。 是他大意了! 很快一行人再次出发,崔县令亲自派人护送。 在沈幼安的吩咐下,长平郡王将他们前往瀛州的消息放了出去。 崔县令派来保护他们的队伍一前一后的跟着,手里还举着长平郡王和清河县衙的旗帜,很是招摇。 谢知年率先出发,并未与他们同行,但一路上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确保他们能够看得见他,却又不会影响他们赶路。 “王妃您看,谢小公子为我们带路呢。”秋菊欢喜道。 在沈幼安嫁去上京之前,她一直将谢知年当做未来姑爷,怎么看怎么顺眼。 哪怕是现在,她对谢知年仍有好感。 唉,可惜了。 原定一天一夜的路程,他们跟着谢知年,抄了条近道,傍晚就赶到了。 沈幼安对瀛州还算熟悉,虽然平时出门少,但她看过的游记不知几多,瀛州的每一处山川河流她都很了解,这条路却是陌生的紧。 问起谢知年时,他只淡淡说了句无意间发现的,便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时隔三年,谢知年的性子明显比从前冷淡了许多。 一行人在沈将军府门前停下时,守门的小厮都愣住了,待看到沈幼安从马车上下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二小姐……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不过现在要叫二姑奶奶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夫人!”秋菊中气十足道。 回到瀛州,她感觉自己气也顺了,人也精神了。 小厮大喜,转身朝将军府里跑去,“二姑奶奶回来了!二姑奶奶回来了!” 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太过兴奋,刚进门他就摔了一跤,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他匆匆爬起来又飞一般地朝府内跑去。 夏冰上前将沈幼安扶住,看着将军府的大门很是感慨,“王妃,我们回来了。” 沈幼安眼眶微红。 是啊,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回来了。 “二姑奶奶!”沈幼安刚到府门口,听到消息的李管家匆匆赶来,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李叔。”沈幼安上前唤了声。 不过三年不见,原本精神抖擞的李叔就已经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小老头了。 如今边疆战事又起,不知爹娘又老了多少。 沈幼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看了眼长平郡王对李叔介绍道,“这是长平郡王,奉皇上旨意护送我回来的,这一路上多亏了他。” 李叔立即向长平郡王见礼,“老奴替将军府上下谢过长平郡王,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沈家没齿难忘。” 谢知年听到这轻哼一声,直接调转马头道:“这里没我的事,就先回去了。” 他说完也不等众人答应,便狠狠抽了一记马鞭。 转瞬便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谢小公子……”秋菊下意识出声。 这两天可多亏了他,不然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将军府呢。 “无妨,先让他回去吧,免得谢婶子担心,改日我再去谢将军府登门致谢。” “二姑奶奶,长平郡王,快,快进去!”李叔一边吩咐小厮为沈幼安取行李,一边招呼沈幼安进府。 不过片刻的功夫,将军府便已悉数掌了灯,灯火通明。 再次踏进将军府,沈幼安鼻头一酸。 许是瀛州风沙太大的缘故,一别三年,她总感觉将军府老旧了许多。 在她的印象里,将军府从前有许多花圃,即便这里的气候不适合花草生长,但府里却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如今花圃仍在,但里面却只剩下些稀稀拉拉的枯草。 一如现在的瀛州,了无生机。 再想到危在旦夕的父亲,沈幼安只觉得难受。 不等下人带路,她便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去了沈父所在的院子。 她刚进门,沈母便激动地跑了出来。 “安安,娘的安安……” “娘……”沈幼安喉头发紧,酸意弥漫,忍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第125章 断尾求生 她直接跑过去,一把抱住沈母。 她记得刚嫁去上京那年,她的身量还不及沈母,如今过了三年,她已经比沈母高半头了。 原来她记忆里的巾帼英雄竟然这般娇小。 她从小就很佩服沈母,她不仅教育子女,管理庶务,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陪着沈父披甲上阵,并肩作战。 后世有句话,妇女能顶半边天。 沈母虽是古人,却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话。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沈母是用这样瘦弱的肩膀撑起了半边天。 她出嫁那天,沈母还满头青丝。 如今她却两鬓斑白,就连脸上都添了许多皱纹,她都快要认不出她来了。 短短三年时间,她怎会老了这么多? 沈幼安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看沈母时,沈母也在打量着她,“安安都长这么高了,快让娘看看……” “娘……”沈幼安抱着沈母哭。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沈母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问,“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现在兵荒马乱的多危险啊。” “我听说爹爹中毒,命悬一线……” “一定是谢家那小子跑去告诉你了。”沈母叹了口气。 她也想让女儿回来,但想到她现在的身份和路上的危险便放弃了,如今这世道,她待在上京最安全。 所以夫君受伤一事,她没让人告诉她。 但她也清楚,夫君这些日子一直靠汤药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见安安最后一面。 如今她能回来,自然是好事。 想到夫君,沈母不禁红了眼眶,她强忍了泪水朝沈幼安身后看去,“安安,这是……” 沈幼安这才想起来,忙介绍道:“娘,这是长平郡王……” 长平郡王向沈母打过招呼后便催促道:“四嫂,我不着急,你还是先去看看沈大将军吧。” 沈幼安点头,吩咐李叔先带长平郡王去厢房休息。 “娘,我爹现在怎么样了?” “他……你进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他也很想你。”沈母说到这便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但凡沈父有个清醒的时候,总是一遍遍地念叨着远嫁的小女儿,说自己没用,对不住她。 “好。”沈幼安说着看向身后,“这两位是张太医和王太医,是我从上京请回来的名医,希望他们能救爹爹。张太医、王太医,麻烦你们了。” 张太医和王太医齐齐拱手,“这是下官应该做的,翊王妃客气了。” “二位太医快请。” 沈母虽然不相信他们能救沈父,但还是热情招呼。 自从沈父中毒后,她就遍寻名医为他看病,但来的人无一例外摇头,让他们准备后事。也如他们所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沈父的身体急转直下,最近这几日更是彻底昏迷不醒了,所以他们夫妇早就不抱希望了。 如今安安能平安回来,他们便没遗憾了。 长平郡王看着母女二人的背影,缓缓弯起嘴角,赶在沈大将军去世前将四嫂送回瀛州。 他做到了! 此时此刻,看着四嫂一家团聚的画面,他心底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只要他敢想敢做,未必做不到。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堪。 虽然他又饿又累,但是回到厢房后却没有急着休息,而是叫来四个大内护卫过来吩咐,“你们两个去探一探四哥的消息,查一下他现在人在哪里。还有你们两个,去看看六哥和陆将军现在走到哪了,在做什么。” 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会帮着四哥,更不要说他现在得了天机。 当然要坚定不移地支持四哥了! 有这样一条大腿不抱,那他不是傻子吗? 迈进沈父卧房的那一刻,沈幼安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来的路上她预想过沈父的情况,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副瘦骨嶙峋的身体时,她还是没忍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爹!”她直接奔到榻前。 沈幼安难以想象,高大威猛、满身腱子肉的沈父如今竟瘦成了皮包骨。 眉骨外突,两颊凹陷。 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地垂下来,沟壑纵横。 干巴巴的身体包裹在厚重的棉被里,越发显得他瘦小,宛若一个七八十岁,行将就木的老者。 可他明明才五十出头啊! 沈幼安不可置信地踉跄了下,这副模样和她记忆中的身影简直判若两人。 沈母忙将她扶住,“安安……” “怎么会变成这样。”沈幼安难以接受现实。 她根本无法将眼前奄奄一息的老者和往日雄姿英发的沈父联系到一起。 “你爹还在昏迷中,先让太医给他扎两针将他唤醒,你和他……说说话吧。”沈母哽咽道。 这应该是父女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先不急着扎针,我等先给沈大将军瞧一瞧。”张太医道。 王太医放下从药箱内取出几样东西上前。 沈幼安立即拉着沈母从榻前让开,方便二人检查。 张太医为沈父切脉,王太医检查沈父的伤口、眼睛、舌苔以及指甲。 二人检查了半个时辰,又商量了许久,最终得出了一个冒险的治疗方法:断尾求生。 沈父的伤在右小腿。 伤口并不严重,只是射伤他的那支箭上淬了毒,毒素跟随血脉蔓延至全身,这才导致沈父一病不起。 他们可以用药,并配合施针重新将毒素逼至伤处。 这种法子可以救沈父一命。 只是这样一来,沈父那条伤腿便保不住了。 沈幼安和沈母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没问题,只要能保住命就好。” “这个法子也有风险,不是说弃了这条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们二人并不能保证完全将沈大将军体内的毒素逼至患处,残留在沈大将军体内的毒素仍有风险。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沈大将军还是会……” “即便我们现在将沈大将军救回来,也不敢保证他还能活多久,希望翊王妃和沈夫人有个心理准备。” 沈母几乎喜极而泣,“别说三年五年,哪怕一年半年我都知足了。” 这对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 沈幼安和沈母是一样的想法,“有劳两位太医了。” 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活着就有希望。 一直忙活到亥时过半,张太医和王太医才为沈父开好了药,沈幼安亲自喂沈父服下。 考虑到时间太晚,她便将施针定在了第二日。 看着沈父昏睡的面庞,她心下坚定,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126章 撒娇 “你赶了这么多天路,肯定累坏了,快去歇着去吧,你爹这里有我呢。”沈母进来催促。 看着沈幼安眼底的淤青,她一阵心疼。 她这个千娇万宠的小女儿,自打出生起就被他爹和哥哥姐姐捧在掌心,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若是可以,她想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 让她安安稳稳过一生。 沈幼安回到瑶光院已是子时了。 瑶光院是她出阁前住的院子,院子里有几棵百年古树,是瀛州这里难得的常青树,即便深秋的季节,仍然郁郁苍苍。 古树下是从各地寻来的奇形怪石,石下凿有水池,池边修有栈桥,桥边连着回廊,回廊尽头是一片葡萄架,葡萄架下搭了秋千,一旁还有个七彩吊床。 这里的春天总是来得晚一些。 每年三四月份,暖风才从南方吹拂而来。 古树葱茏,遮天蔽日,绿水如苔,春意盎然,这里虽然地处瀛州,但她的小院却充满了江南水乡的气息。 尽管条件有限,沈父沈母也会尽最大可能满足她。 抚平了她刚穿来这个世界的不安。 让她在这里度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沈幼安踏进院子,缓缓停下脚步,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眼眶泛出湿意。 虽然她已经嫁去上京三年,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还和从前一样。 就连院子里疯长的葡萄藤也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仿佛她还住在这里一般。 进了房间,看到罗汉床上的小几和墙边的大迎枕,她顿时回忆翻涌。 从前她最喜欢靠在窗边喝茶看书,累了就躺下小憩,等着爹爹或小哥从外面给她带好吃的回来,日子悠闲而漫长。 谁知世事无常。 一纸赐婚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沈幼安走近发现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和她出阁前一样,就连摆放的位置都没变。 她心底难掩感动。 即便她此生再无回来的可能,沈父沈母还是悉心打理着她的院子,留着她的念想。 “王妃,您回来了!” 直到夏冰一声轻唤,沈幼安才从回忆中回神。 简单洗漱后,便匆匆回了内室。 躺在这张睡了十余年的千工拔步床上,闻着熟悉的安神香,她顿感安心和熨帖。 连日的疲倦排山倒海般向她压来,她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了下许久。 梦里,21世纪的事情,初来瀛州的岁月,以及这三年在翊王府的生活不断穿插,不同的记忆重合在一起,荒诞又真实,光怪陆离。 她睡得很沉,也睡得很累,直至日上三竿才慢慢转醒。 夏冰心疼她连日奔波也没有叫醒她。 等到她穿衣洗漱后才听说长姐得知她回了瀛州一早便赶回了将军府,如今正在上房等她。 她一听到消息,简单吃了两口东西便匆匆赶去上房。 “长姐!”还未进门,她便先唤出了声。 沈颂宜听到她的声音,两步出了房间,“安安!” 她走路带风,一副将门虎女的风范,冲到沈幼安跟前就要抱她,看到沈幼安高挑的身材一下愣住了,伸出去的双手也僵在了半空。 她眼底带着惊喜,不可置信道:“几年不见,你这丫头竟然比我高了!” “长姐!”沈幼安将人抱住。 抱住之后还将人抱起来颠了颠,“长姐,你瘦了。” 沈颂宜懵了,“等会……” 她从沈幼安怀中挣脱,看着眼前这个轻轻松松将她抱起来的小妹,有些怀疑人生,又是打量自己和她之间的身高差距,又是上手捏她的胳膊,“你现在怎么这么有力气了?我还担心你在上京吃不好睡不好,没想到你这一眨眼,都长这么高了!” 在她的印象里,小妹一直瘦瘦小小的,自己一只手就能将她抱起来。 谁能想到当年的小不点一晃都这么大了。 看着沈幼安那张越发精致的脸颊,她的心底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人家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女孩子小时候不好看不要紧,长大了就变好看了。 可她家小妹从没丑过,一直都很漂亮,如今更是出落得倾国倾城。 可惜嫁了个糟老头子。 一想到这她就难受,恨不得替她受这份苦。 “可能是上京风水养人吧。”沈幼安眨眨眼睛,故作轻松道,她不想让家人为她担心。 沈颂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才嫁去多久,说话都偏着上京了?依我看,整个大燕也没有比我们瀛州更好的地方了。” 她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眼沈幼安,惋惜道:“这长胳膊长腿的,不练武真是可惜了。” 沈幼安:“……” 幸好没练武,不然她可就长不了这么高了。 “好了好了,快进来。”沈母听见姐妹二人的说话声,忙招手让二人进来。 “娘。”沈幼安一进去便挨着沈母坐下,将自己埋在沈母怀中。 沈颂宜看得直皱眉,“都多大的人了,还窝在娘怀里撒娇呢,害不害臊啊你。” “才不管,我就要跟娘撒娇,我还小呢。”沈幼安哼道。 这句话将沈母逗笑,沈母一把将人抱住,“就是,安安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 沈颂宜简直没眼看。 其实她心里很开心,小妹难得回来一次,别说娘了,就连她都想抱着亲香亲香。 等她这次回去,下次相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样的场景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母女三人说着话,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很快几个孩子便一窝蜂地冲进了房间。 “小姑!”全都激动地围在了沈幼安身边。 尤其是大哥家的丫头,直接抱着沈幼安哭了出来。 她比沈幼安小六岁,今年刚满十三,自从她有记忆开始,便整日跟在小姑身后,五岁之后更是常常在瑶光院长住,几个孩子中她对沈幼安的感情最深。 当初沈幼安嫁去上京时,她足足哭了一个月。 如今再见到沈幼安,别提多高兴了。 但她却控制不住眼泪,越是想开口问安就越是抽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抽抽搭搭的说出了一句话,“我,我好想,好想小姑。” 沈幼安为她擦了眼泪,打趣道:“今日我们沈家要水漫金山了。” 第127章 青梅青梅 花厅内的人顿时全笑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依次向沈幼安问安,“侄儿见过小姑。” 从左往后依次是大哥家的次子沈听白,夭子沈叙白,三哥家的双胞胎小儿子沈存中,小女儿沈初岁。 几个男孩小时候经常被沈幼安带着玩乐,对她很有感情,但是沈初岁却不大认得她。 她出阁时,小丫头才两岁,对她这个小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虽然不熟悉,但小丫头是个自来熟,直接抱着沈幼安的胳膊道:“小姑,你好漂亮,比我们家所有人都漂亮。” 众人再次笑起来。 沈母满脸宠溺地看过去,“就你这丫头嘴甜!” “我说的是实话呀,小姑就是好看!”沈初岁说着又惊喜道,“小姑身上好香呀!这是什么熏香,瀛州都没有呢!” 其实她是想说,大姑时常一身汗,从来不会这么香。 但看着大姑周身散发的严厉气息,她又将话咽回去了,她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大姑啊! “你若是喜欢,我回头让夏冰给你拿一些。”沈幼安笑道。 “谢谢小姑!”沈初岁欢喜地拉住沈知夏,“二姐姐,我们一起用,以后就能和小姑一样香了!” 沈知夏刚收住眼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听到这话又要落泪,“谢谢小姑。”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道爽朗笑声,“小妹,我来了!” 来人是沈幼安五嫂韩氏,她怀里还抱着个两岁的女娃娃,女娃娃是五哥五嫂的长女,沈幼安嫁去上京后才出生,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但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小哥的女儿,因为他们父女二人的长相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好在小丫头的肤色随了五嫂,白白嫩嫩,像个玉娃娃一般,很是可爱。 “小妹都长这么高了!”韩氏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沈幼安也很是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小妹还是个小丫头呢。 她从小和沈放一起长大,若他们是青梅竹马的话,她和沈幼安便是青梅青梅。 她一直将这个小姑子当做自家妹妹疼爱。 姑嫂二人的感情很是要好。 沈幼安嘴角抽了抽。 她出阁前实在是太矮了,以至于这次回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身高。 “如儿,快见过你小姑。”她说着将怀中的女儿放下。 “见过小姑。”沈轻如软软糯糯开口,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甜甜的模样把人的心都要萌化了。 沈幼安忍不住将她抱了起来。 这么香软可爱的女儿,她都能想象得到小哥抱着小丫头时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他一直喜欢女儿。 如今他们一举得女,倒是可以如愿了。 “哎,怎么没见昔白和他媳妇?”韩氏在花厅内看了一周狐疑开口。 沈昔白是沈幼安大哥沈观的长子,也是沈家长孙,去年春天刚刚娶亲。因沈家被上位者忌惮,所以沈家挑选孙媳妇时便尽可能地向下选。沈父为长孙沈昔白定的是瀛州知府家的长女方氏。 方氏年初被诊出有孕,如今已经九个月身孕,即将临盆。 沈母宽厚,沈家大嫂不拘小节,于是方氏有孕后便被免了晨昏定省,每日在院子里安胎,除了府中大事外,轻易不会来这边。 若不是沈幼安回来,沈母也不会折腾她。 但如今所有人都来了,她还没个影子,沈母多少有些不悦。 方氏的院子是离这边最近的,她却来得最慢,让这么多长辈等她,实在不像样子。但她将军府不是那等苛待媳妇的人家,她虽然心里不满面上也没说什么,只让人再去请。 众人喝过两盏茶,沈昔白和方氏才姗姗来迟。 “祖母,大姑,五婶,我们来晚了,还请祖母恕罪。”沈昔白面露歉意地向沈母。 沈母摆摆手,示意他给沈幼安见礼。 沈昔白看向沈幼安,神色激动,“小姑,您回来了!” 沈幼安对他颔首。 沈昔白只比她小一岁,在她的印象里,他不像侄子,更像她的弟弟。 因为沈父沈母以及大哥大嫂对她的偏爱,沈昔白对她这个小姑姑很有意见,总喜欢跟她抢东西。 为了这个,他们小时候还经常打架。 这小子在她十五岁之前从未叫过她姑姑,总是沈幼安沈幼安的叫,因为这个称呼,他没少被大哥大嫂打骂,但屡教不改。 直至她出阁那日,他才以小辈的身份叫了她一声姑姑。 反倒让她很不习惯。 一如现在。 如今三年不见,记忆中的青涩少年已经长大成人,都要做父亲了! 沈幼安心中颇为感慨。 正打量着,沈昔白身边的方氏扶着肚子艰难地福了福身,“侄媳见过小姑。” 沈幼安将视线转到方氏身上。 方氏身量不高,比她矮了将近一头,但胜在身材比例好,四肢纤细又修长,并不觉得矮。尽管挺着八个月的孕肚,仍不显臃肿。脸颊小小的,只有巴掌大,一双凤目,如含秋波,妩媚又动人。 沈幼安一眼看过去只有惊艳。 暗道沈昔白这小子真是好福气,竟然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沈幼安虚扶一把,忙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来送过去,“来的匆忙,没有带东西,这对镯子就给你做见面礼吧。” “多谢小姑。”方氏看了眼沈昔白,示意他将手镯收了。 沈幼安又看向花厅内的其他孩子,“你们的礼物也有,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去。” 众人顿时开心道谢。 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时,沈颂宜看着沈昔白,不悦开口,“昔白,你怎么没上战场?” “我……”沈昔白瞬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大姑会突然发问他。 沈颂宜走上前道:“你爹你娘,你二叔,你三叔三婶,你四叔、五叔,甚至你二弟、三弟、五弟,还有你大妹都在战场上和戎人厮杀,你身为沈家长孙,又是做大哥的,怎能躲在家里?” 十一岁的娃娃都提枪上阵了,他都十八了,怎能退缩?怎好意思退缩? “我……月儿这就要生了,我,我不放心……”沈昔白脸颊微红,不知是臊的,还是急的。 “她生孩子关你什么事?你是能帮她生,还是能替她疼?”沈颂宜瞬间来了气,“你老子娘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你在家里媳妇孩子热炕头,像话吗?” “大姑说的是,侄儿知错。”沈昔白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第128章 沈家家训 “你现在回去收拾收拾,一会随我出征!”沈颂宜不容他拒绝道。 她今日过来并不单单是为了小妹。 更是牵挂战事。 方氏闻言却慌了神,“大姑,这,这不行啊……”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沈昔白伤了残了怎么办?她可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怎么不行?”沈颂宜皱眉。 方氏被她这一声怒斥吓得小脸苍白,沈昔白立即将人护在身后,“月儿胆小,大姑您别吓到她。” 沈颂宜瞬间黑了脸。 她有这么可怕吗?这把她当成什么了? 沈昔白看着方氏圆滚滚的大肚子犹豫道:“大夫说再有十余日,月儿就发动了,我想,我想等她生产后再上战场。” 沈颂宜眼前发黑,“这一战非同小可,若是以往,你不去便罢了。今日这战,是北戎联合东夷共同来犯,誓要从大燕夺走瀛州!你可知瀛州失守,我沈家将会如何?满门抄斩!” 沈昔白身形一晃。 “我沈家灭门是小,百姓安危是大。戎人残忍,东夷野蛮,他们若是夺取了瀛州,必会烧杀掳掠,无恶不作!那时又有多少妻离子散,母子分离?沈家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面对满城百姓?你难道忘了我沈家的家训了?” 提及家训,两岁的沈轻如下意识背出声,“精忠报国,忧国忧民;为国捐躯,浩气长存;碧血丹心,舍身为国……” “连如儿一个奶娃娃都能倒背如流,你这个大哥不觉得惭愧吗?” 沈昔白紧抿住嘴角。 “可还记得你二弟的话?” “敌未灭,何以家为?他与姜家姑娘原定于八月成亲,为了上战场,执意推迟婚期。甚至留信,若他战死,婚约作废,让姜家另寻佳婿!” “这才是我沈家的好儿郎!” 这番话让沈昔白羞愧地低下了头,臊得满脸通红。 沈颂宜又将目光落在方氏身上,“沈家驻瀛百年,家风如何,人尽皆知。方家既然愿意与沈家结亲,自是清楚身为沈家女、沈家媳,应当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你娘和你三婶,女中豪杰,多年来,只要边疆发生战事便随夫出征,保家卫国。你二婶,当年被俘,她宁愿一头碰死在城门口,也不愿沈家军退一步!” “你五婶,自嫁进沈家便接手中馈,伺候这一家子老小。” “还有你小姑,为了保我沈家安稳,千里迢迢嫁去上京,一个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有多少委屈……” “够了!”提到沈幼安,沈母狠狠拍了下桌子,打断沈颂宜。 沈颂宜见母亲动了怒,不敢再开口。 “今日是安安回府的日子,我叫你回来是一家子团圆的,不是让你训人的,你要是再说教,就给我滚回去!”沈母劈头盖脸骂道。 沈颂宜顿时收敛气焰,低头认错,“女儿知错,母亲别生气。” 沈昔白青白着脸色,拉着方氏向沈母告罪。 他平复了情绪,才对沈颂宜道:“大姑刚刚教训的是,侄儿这就去收拾东西,今日就随大姑出征。” 刚说完,他身边的方氏便捂着肚子叫起来,“我的肚子,好痛,啊——” 沈昔白被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将人扶住,“月儿,你怎么了?” 沈母生过这么多孩子,一看方氏的模样便知这是要生产了,立即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 “娘,您别担心,这里交给我。”韩氏扶住沈母道,她先让人将方氏送回院子,又让人准备生产事宜。 好在稳婆早已就位,产房也已准备妥当,即刻就能住进去。 方氏生产这事虽然突然,但众人却不慌乱。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虽有韩氏坐镇,沈母仍然不放心,交代沈幼安两句便匆匆去了方氏的院子。 临去前,她还狠狠瞪了眼沈颂宜。 沈颂宜又是担心方氏又是愧疚,她哪会想到这小两口这么不禁骂,她才说了两句,孩子都被骂出来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沈幼安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安慰,叹了口气道:“姐,你以后还是收敛性子,少管家里的事。” 他们是外嫁女,再回娘家指手画脚,难免遭人烦。 “我也不想管的,实在是昔白这小子太不像话!”沈颂宜一脸愁容,“但凡他是下面几个小的,我都不会多说什么,但他是我沈家长孙。他这个样子,将来如何担得起沈家重担。” 沈幼安也沉默了。 长姐说的不错,沈昔白现在的样子的确挑不起大梁。 “原本有大哥大嫂规训着还好些,自从他娶了亲,就一门心思扎到方氏身上去了,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听女人的话?” 沈幼安瞥她,“姐,你也太双标了,姐夫还事事听你的呢。” “那不一样,我那么通情达理……”说到这,沈颂宜有些心虚,忙转移了话题,“当初爹给昔白定亲时,我就不想让他定方氏,那方氏长得跟妖精似的……” “咳咳。”沈幼安忙将人打断,“你还是大姑呢,你听听这是长辈说的话嘛!” “我不是说方氏长得好看就不好,而是,而是太小家子气了!” 沈颂宜很不喜欢这个侄媳妇,“如今昔白连战场上的老子娘都不管了,瀛州存亡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不忠不孝的东西!你也看到了,昔白现在都被她毁成什么样了。” “依我看,沈昔白就是小时候被惯的,从根上坏了,跟方氏没关系。” 沈幼安看着一脸愤慨的长姐叹道:“姐,你自己也是女人,女人何必为难女人?不能男人一出问题,就把过错推到女人身上。即便方氏不好,那也不是沈昔白不成器的理由。” 沈颂宜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小妹觉得也有道理,便道:“是我不对,不该对方氏有偏见。” 沈幼安点头,“这就对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方氏早产,多少与沈颂宜有关。 如今方氏正在产房内九死一生的生产,若是沈颂宜这个大姑还对此不闻不问,以后姑侄之间难免会生出嫌隙。 “一会好好跟昔白道个歉。” 沈颂宜皱眉,“还让我道歉?我可是长辈!” 第129章 听劝 “……你这个长辈把人家孩子都骂早产了。”沈幼安无力扶额。 “好吧,我道歉。”沈颂宜瘪瘪嘴。 沈幼安竖起大拇指夸赞道:“长姐果然通情达理!” “你这丫头,就知道打趣我。” “姐,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了,娘家的事少管。”沈幼安一边走一边叮嘱道。 “我也是想家里好。”沈颂宜有些委屈。 “我当然知道长姐是为了家里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家里的人愿意让你管吗?” “当然愿意啊,你忘了之前大嫂管家时还经常跟我说,多亏了有我帮她呢。”沈颂宜很是骄傲,当年出阁前她帮着大嫂在沈家管了好几年家。 所以即便出嫁多年,她仍然将自己当做沈家的一份子。 沈幼安摇摇头,“首先呢,大嫂是甩手掌柜的性子,你去帮她,她肯定求之不得,再者长姐那时还未出阁,帮忙管家也没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你已经嫁人了,有了婆家再管娘家的事,多少有些不太好。” 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在后世,多管闲事的姑子也不招人待见。 “长姐好好想想,当年你管家时,三嫂是不是有些微词?”沈幼安那会才三四岁,隐约还记得一些。 沈颂宜仔细想了想,点头,“好像有这么回事。” 但三嫂性子温吞,最后也没说什么。 “姐,别说你我这个做姑姑的了,你没瞧见就连管家的五嫂都不怎么管他们么?” 若是五嫂真想管,今日沈昔白和方氏断然不会来这么迟。 她敢说,依五嫂的性子,估计早就看不惯沈昔白和方氏两口子了,但她这个小儿媳妇管家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她管的多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她应该对二人应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颂宜顿时了然,“好像是这样。” “我估计等方氏坐完月子,五嫂就该将管家权交给她了。”沈幼安很了解韩氏。 她这个五嫂看似不拘小节,实则很重规矩。 沈颂宜瞬间明白沈幼安今日这番话的意思,“小妹我知道了,以后娘家这边,我只管出钱出力,别的便不管了。” “嗯!”沈幼安莞尔一笑。 长姐虽然暴躁易怒,但就这点好,听人劝。 “安安,没有你姐以后该怎么办啊。”沈颂宜一把抱住沈幼安,很是难受。 小妹不在瀛州,以后谁来提醒她这些。 沈幼安一脸嫌弃地看着抱着她嗷嗷哭的长姐,“姐,你都快三十了,该自己立起来了。” “死丫头竟敢嫌弃我,呜呜呜……” 姐妹二人刚进了院子,方氏凄厉地惨叫声便传了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沈颂宜咕哝道:“不就是生个孩子,至于吗……” 沈幼安瞪她,“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生孩子跟玩似的,一年抱俩,两年抱仨,七年生了四个,生娃狂魔。” “……”沈颂宜立即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一旁的沈昔白死死地盯着产房,双拳紧握,身体绷直,似乎比产房内的方氏还要紧张。 沈幼安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沈家男儿似乎都是痴情种,上下三代,没一个纳妾的。 就说这沈昔白,家国大义先不谈,他对方氏的温柔和体贴没的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丈夫。 她朝身边的长姐看了眼,轻咳提醒。 向来强势惯了的的沈颂宜什么时候向人道过歉?更别说这人还是她的小辈。 她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她深吸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来到沈昔白跟前,有些不自然道:“那个昔白,我……” 沈颂宜一开口,沈昔白那根紧绷的神经瞬间被扯断了,他愤怒地指责道:“月儿都被吓得早产了,大姑还想说什么?” 沈颂宜陡然愣住了。 除了爹娘外,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她下意识就想动手,却被沈幼安一把拉住了。 沈幼安为沈颂宜解释道:“昔白,你误会你大姑了,晴月早产你大姑也很自责,她是过来向你道歉的。” “不必!”沈昔白直接拒绝。 看着面容发沉的沈颂宜,他冰冷道:“但愿月儿母子平安,否则我绝不会放过大姑!” “你这个混账!” 沈颂宜愤怒地撸起袖子,“你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今天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忠,什么是孝!” “住手!”沈母听到动静,赶忙从屋子里出来。 她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气得捂住胸口,“怎么一会的功夫又吵起来了?长平郡王还在府里住着,你们就在这里大打出手,沈家还要不要脸了?” 她说着看向沈幼安,“还不快将你大姐带走!” 沈幼安点头,扶住沈颂宜向沈昔白看去,“今日一事,的确是你大姑对不住晴月,我替她向晴月道个歉。但你这么做,就对吗?既然晴月在生产,你就在家好好陪着她,战场先不必去了。” 沈昔白紧抿住嘴角没说话。 沈颂宜从方氏的院子离开时气得肺都要炸了,“安安,你刚刚可是看见了,他竟然对我动了杀意,我可是她亲姑姑!我沈家怎会养出这样的狼崽子?” “所以长姐以后更不能管他们的事了。” 沈颂宜满目失望,“沈家绝不能交给他,绝不能!” 姐妹二人又回到了上房。 沈颂宜回去看了眼昏迷的沈父便直接穿上盔甲,奔赴战场。 沈幼安目送她离开,鼻子泛酸。 内忧外患,沈家将会如何? 方氏生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日破晓时生下了一个瘦小女婴,沈母取名为沈盼。 期盼沈家上下平安归来。 虽然是个女儿,但是沈昔白依然很高兴,恨不得所有事都能亲力亲为。 方氏倒是有些遗憾,没能为沈家生下曾孙。 洗三那日,沈幼安和韩氏一同过去探望,二人皆送了一对长命锁和一副银手镯。 方氏稍微有些不满,“小姑都做了皇家媳了怎还这般小气?” 第一次见面只送了对手镯就算了,今日来看孩子,竟然送了长命锁和银镯子,连块金子都不舍得,真是小家子气。 方氏出身不高,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但沈昔白却是知道的。 他听了这话想说小姑那日送的那对翡翠镯子能将她娘家的府邸买下来,但又怕打击她便没说。 只安慰道:“小孩子身量轻压不福,小姑也是为了盼儿好。” 方氏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但心里还是不满的。 沈昔白看着方氏不悦的模样,便将出征的话压了回去。 就在这时,丫鬟激动进了房间,“大少爷,将军醒了,让您将小小姐抱过去呢!” 第130章 爹愿意 沈幼安得知沈父醒来的消息,即刻赶去了上房。 张太医和王太医为沈父施了三天针后,沈父慢慢有了醒来的迹象,沈幼安便和沈母轮流在沈父榻前照顾。 今日一早,沈父终于醒了! 沈幼安赶过去时,沈母正守在榻前为沈父喂药。 “这次多亏了安安,要不是她从上京带来的两个太医,你那坟头草都长到脚脖子了。” “咳咳……”沈母这番话差点将沈父呛死,他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你这老婆子,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我要是不盼你好,能伺候你吃药吗?一把年纪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吃个药吃得一脸都是。”沈母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为沈父擦嘴的动作却很温柔。 依着沈父的性子,被沈母这么念叨,他早就夺过药碗将药一饮而尽了,到现在,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听从沈母安排,乖乖吃药。 吃到一半,他忍不住问,“不是让人去叫安安了吗,怎么还没来?” “急什么,好好吃你的药。”听到沈父还有力气催自己,沈母心里开心不已,但他们做了四十年夫妻,拌嘴惯了,还是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对了,我昏迷了多久?今天是什么日子?安安的生辰有没有过?” “没有没有,还早呢。” 沈父这才放了心,叮嘱沈母道:“你回头记得把我给安安准备的东西拿过去。” “知道。” “还有前几年的,一并拿过去。” “死老头子话真多,这药还吃不吃了?”沈母嗔怪。 沈父交代完立即闭了嘴。 沈母舀了一勺药刚要送过去,门外便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爹!” 沈父下意识看过去,没看到人,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那抹海棠色的身影进了房间,沈父才有一种女儿回来的真切感,但他又有些恍惚,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挽着妇人髻,落落大方的女子是那个在他怀中撒娇的小女儿。 直到沈幼安来到榻前,带着哽咽的哭腔唤了他一声,他才猛然回神。 这是他的安安。 “安安,都,都长这么大了……”沈父想像她小时候那般摸摸她头,却也做不到,勉强抬起来的手颤抖得厉害。 沈幼安将他干瘦的大手握住,“爹,女儿不孝,回来晚了。” “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沈父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这对他们老两口而言已经是奢望了。 “娘,我来给爹爹喂药吧。”沈幼安顺手将药碗接了过来。 她小心的舀了一勺药送过去,“爹,吃药了。”就像她小时候沈父耐心喂她吃药一般。 沈父眼眶微湿,得意地看向老妻,“安安就是比你这老婆子细心。” 沈母瞪了他一眼,从榻前起身,“安安在这里陪陪你爹,娘去前面看看。”她将空间留给父女二人说话。 不多一会,沈幼安便将药喂完了。 她给沈父擦完嘴后便起身为沈父按揉双腿,这段时间他一直躺着,又因为中毒暴瘦,两条腿的肌肉都有些萎缩了。 沈父拦住她,“不,不忙,这些让下人做,你陪爹说说话。” 他怎么舍得让她做这个。 沈幼安坚持为她按按揉双腿,“爹,你现在感觉如何,这两条腿有知觉吗?” 沈父点头,“左边那条腿有知觉,右边那条腿没有。” 沈幼安便将张太医和王太医的治疗方案说了,征求沈父的意见,“一条腿换几年寿数,爹愿意吗?” 沈父一时有些沉默。 若是从前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大丈夫马革裹尸虽死犹荣,他宁可轰轰烈烈的战死沙场,也不肯做个瘸子窝窝囊囊的活着。 但看着榻前的小女儿,他突然不舍得了。 她一个人在那吃人的地方,连个依靠都没有,他就是死了都不安心。 若是能多陪她两年,他宁愿做个废人。 于是他重重点头,“爹愿意。” 沈幼安顿时松了口气,依她对沈父的了解,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会容忍自己的后半生在轮椅上度过? 所以她来的时候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打算好好劝解他。 可是他却一口答应了。 想到他答应的原因可能与自己有关,她又不禁心酸。 “安安,我听说你在翊王府有个养子?”沈父趁着自己这会还有些力气,赶忙问起她在上京的情况。 沈幼安点点头,“他叫明谦,谦哥儿,今年六岁。” “这孩子品性如何?日后可能做你的依靠?”一提到这里,沈父就越发觉得对不起沈幼安。 当年为了保住沈家上下三百口,他不得不将小女儿送出去。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窝囊的事了! 但他没得选。 回想当年一事,沈父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圣旨送到沈家时,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解甲归田,远离争斗。 可是不行,他放不下满城百姓。 在他两难之际,小女儿挺身而出,她说她愿意嫁,还安慰他们夫妻,说她此去上京是享福,是去过好日子,让他们开心些,可他怎么开心得起来? 他心里很清楚。 上京是虎狼窝,那里才没什么好日子。 “谦哥儿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心思细腻,知道疼人。在我膝下养了三年,一直对我尊敬有加。” 沈父提着的心稍微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女儿以后有依靠就好。 “爹,我的事您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沈幼安犹豫了下,还是将后半句话咽回去了。 沈父才刚醒,精神头不足,她还是改日再和他说沈昔白的事吧。 “爹知道,你从小就有主意。” 别看他这个小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却很少让他操心。 想到战场上的事,他觉得有必要让女儿知道,便道:“爹在战场上见到翊王了。” “嗯。”沈幼安点头。 既然翊王是为了大燕和北戎、东夷的战事出征的,那他在战场上遇到沈父也很正常。 沈父仔细观察着女儿的态度,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道女儿与翊王感情不好? 他犹豫了一下道:“其实,爹这次能保住命,多亏了翊王。要不是他及时拉了爹一把,那毒箭就要射到爹的心窝子去了。” 第131章 情根深种 沈幼安大惊,着急问:“爹没事吧?除了毒箭还有没有别的伤?” “没,没有,真没有,别担心爹。” 直到听到沈父再三保证后,沈幼安才放下心。 从前沈父从不跟她说战场上的事,尤其是受伤的时候更是千方百计的瞒着她。但是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战场上的凶险。 刀剑无眼,杀人无形。 沈父又是驰骋战场多年的老将,经历过无数次战役,流血受伤是家常便饭。 从前年轻也就罢了,如今他都五十多岁了。 老胳膊老腿的,她怎能不担心? “你就不担心翊王?”沈父好奇,他了解自家女儿是外热内冷之人,但她都与翊王做了三年夫妻了,这也太冷了。 沈幼安心想,那又不是我爹,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看着沈父好奇打量的眼神,她又不想让他老人家担心,便道:“翊王骁勇善战,肯定没什么事。” 她没收到报丧,说明翊王还活着。 就是受伤也是些轻伤,不然早就被人送回上京了。 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她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知女莫若父。 沈父才不信她的鬼话。 暗道:狗屁!你压根就不关心他死活。 他努力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劝道:“安安,爹的意思是……” “爹放心,翊王救了您,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其实,爹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感激翊王,而是爹觉得,翊王是个可靠的男人。”那日他不顾自己危险冲过来救他,这说明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不拿将士当人的上位者。 这样的人品性情,是可以依靠的。 如果可以,他想让他的安安肆意的活,谁也不必讨好,但现实不允许。 安安不能有子嗣,那么翊王就是她最大的依靠。她必须笼住翊王的心,这样她的日子才好过。 沈幼安心中一涩,没想到素来粗枝大叶的沈父,如今也有了这样细腻的心思。 许久她点头,“女儿明白。” 沈父察觉到沈幼安的沉默,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 他刚才那句话只是想让她尽可能地与翊王维持夫妻间的相敬如宾,不是让她以色侍人。 意识到这一点,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一定是他睡了太久,脑子都生锈了。 这对安安来说,该有多难受啊! 光是想想,他就心疼的厉害,心口猛地一抽,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下,疼得他难受。 他好忙开口找补,“安安……” “爹不要担心,我能应付这一切,您相信我。”沈幼安郑重道。 说实话,她在上京这三年过得还可以,她不想让家里的人担心,更不想让他们背负那么大的愧疚。 当然,她也有烦恼,但那些烦恼相对于她养尊处优,荣华富贵的生活而言,不值一提。 即便不嫁给翊王,嫁给别的人,也会有别的烦恼。 生活哪有那么多顺心如意的事呢。 听到她这么说,沈父心疼极了,长长叹息一声,“都是爹对不住你。” “爹!”沈幼安佯装生气,“不许你再这样说!” 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就一辈子站在沈家一的道德制高点上,绑架他们所有人来敬着她,供着她。 她受之有愧。 “自打我出生,爹娘哥哥姐姐都宠着我,我吃的用的是全家最好的,就连我院子里的石头,都是四哥跑去江南运来的,你们对我好,我也要对你们好。我们是一家人,爹爹总说对不住我不是生分了吗?” “好好好,以后爹不说,不说了。” 沈幼安这才满意了,刚打算扶着沈父躺下休息,外面便传来了下人的通禀声,“将军,大少爷抱着小小姐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沈昔白抱着沈盼进来后,沈幼安和他打过招呼便退下了。 她到了偏厅,看见韩氏正抱着沈轻如和沈母说话,她忙笑着迎过去,“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刚要找五嫂呢。” “小妹有事找我?” 沈幼安点头,“我想让五嫂陪我去趟谢家。” “你要去谢家?”韩氏听到这句话像是嗅到了什么八卦气息,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沈幼安嘴角抽了抽。 她都嫁去上京三四年了,和谢知年的事也早已翻篇。 五嫂这么兴奋做什么。 好像她要给翊王戴绿帽子一样。 “回来的路上,谢知年救了我,我想去跟他道声谢。” 她这次平安回来多亏了谢知年,她本想归府后第二日便登门拜谢,但是一直没能抽开身,便拖到了现在,再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瀛州民风开放,男女大防没有上京那么严重。 从前她隔三差五就要往谢家跑一趟,也不用下拜帖,她都是带着秋月秋菊直接登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嫁作他人妇,要避嫌。 让自家嫂嫂陪着她去更好一些。 “我早前就听说谢知年一个人偷偷跑去了上京,原来是为了小妹,我就说嘛!” 韩氏一脸“我懂得”的表情,大胆猜测道:“没准他现在还没放下小妹,对小妹心存念想,要不他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成亲呢。” 提到谢知年,沈母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是当年没有那道圣旨,安安顺利嫁入谢家该有多好? 谢夫人是她的手帕交,那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即便是她那泼辣的大儿媳,都对她这个婆母没话说。 知年那孩子又对安安情根深种。 安安若是嫁给谢知年,公婆疼爱;夫妻和睦;头上有个厉害能干的嫂嫂,也不用操心中馈的事;谢家和沈家只隔了一条街,她想家了随时都能回来住……简直是做梦都会笑醒的舒心日子。 沈幼安知道沈母在惋惜什么,忙劝道:“娘,您别难受了,我本来也不喜欢谢知年,对我来说嫁给谁都一样,您看我现在都做王妃了,不挺好的嘛!” 好个屁! 韩氏见沈母难受,忙笑着打圆场道:“小妹又不是不知道,知年就是娘的半个儿子,娘当然向着他了。” “知年多好的孩子,我能不心疼吗?都怪你爹,非要多留你两年,要是早把你嫁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沈母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埋怨沈父。 沈母挽着沈母撒娇,“我才不要嫁给谢知年呢,我现在想起来,还都是他挂着鼻涕泡的样子呢。” 第132章 心有灵犀 “都多少年的事了,小妹你怎么还记着呢?” 经沈幼安提醒,韩氏也想起了谢知年当年挂着鼻涕泡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 谢家小子小时候确实邋遢了些,不怪小妹嫌弃。 整个瀛州的闺秀都嫌弃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小时候没点黑历史啊……”韩氏说着突然意识到,沈幼安小时候就没有黑历史。 她不止一次听沈母说过,小妹刚生下来就很聪明。 不管是渴了饿了,还是拉屎撒尿都会叫人,从没弄脏过一块尿布,平常也不哭闹,一点都不像个婴儿。 等她长到三四岁,更像小大人一般,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别看大姐比她大了十岁,遇事经常向她求助。 韩氏不禁感慨,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她家如儿两岁了还天天尿床呢。 她家小妹就不是一般人。 试问,一个从小就能管住屎尿屁的人又能有什么黑历史呢? 想到这,她忍不住轻咳道:“哎呀,小时候是小时候,不能代表现在,你是不知道,如今整个瀛州城的人都知道谢九郎有洁癖的毛病。” 其实,谢知年洁癖一事,沈幼安是知道的。 他不是这两年才突然洁癖的,而是他们七八岁时,他突然有一天就开始讲究起来了。 不仅不流鼻涕了,还天天梳头,换新衣服。 很是夸张。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谢知年有一阵很痴迷穿搭,还学着江南人在头上簪花。”当年的趣事历历在目,沈幼安轻轻弯起嘴角。 提到簪花,韩氏没忍住又笑了起来,“哈哈哈……” 正笑着,一抬头看见一张黑沉沉的脸,她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的弧度也僵硬在脸上,她轻咳两声掩饰尴尬,然后一把抱起玫瑰椅上正在吃点心的女儿,“如儿饿了,我带她回去吃点东西。” 沈轻如撅着鼓鼓囊囊的小嘴道:“娘,我不饿,我吃了好多栗子糕。” “不,你饿了!”韩氏抱着她就走。 沈幼安:“……” 沈母:“……” 门外的谢知年:“……” 最后还是沈母打破了尴尬,“知年怎么来了,刚才安安还跟我念叨着,要去谢家看你母亲,顺便跟你道谢呢。” 谢知年身旁的小厮双眼一亮,“二小姐还和从前一样,跟我家少爷心有灵犀。” 谢知年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然后向沈母拱手,“回沈伯母,我娘听说安……沈家二姑奶奶回来,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理应安安这个小辈去看她的,哎,你娘还是这么客气。”沈母看向谢知年的眼神满是慈爱,忙请人入座,吩咐下人上茶。 沈家没有姬妾,沈父一直住在沈母院里,所以前后院并不像翊王府那般分明。 前院除了门房等下人房,便是招待客人的厢房,沈家的主子并不住在那边,也很少在那边宴客。 谢知年从前经常和沈放同吃同住,几乎是沈家半个儿子,并不是外人。 就是住,也是住后院。 从前他来沈家,都是直接翻墙。 如今稳重了不少,不仅走正门了,还会让下人提前通禀,得了应允才进来。 “沈伯母不用麻烦,听说沈伯父醒了,我想去看看他。” “好好好,安安你带知年过去。”沈母笑着吩咐。 沈幼安应了。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她娘还真是心大,长平郡王还在前院里住着呢,就让她给谢知年带路,压根没想过避嫌。 瀛州这边,的确没那么讲究。 但谢知年却很恪守规矩,即便四周没有下人,他还是与沈幼安保持了一段距离。 二人来到卧房时,沈父已经睡下了。 谢知年在榻前恭敬行了一礼,拱手道:“晚辈过几日再来看您。” 从卧房出来后,沈幼安便让人去叫韩氏。 她打算带着东西和谢知年一同去谢家,去向谢母问安。 沈母得知后,又给她添了不少东西。 出了沈家,谢知年在前面骑马,沈幼安和韩氏以及沈轻如在后面坐马车。 俩家离得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谢家早早分了家,谢知年的爹是小儿子,没有继承祖屋的资格,便从老宅搬了出来,在这边开府别住。 除了谢知年和谢家父母外,谢家只剩下谢知年兄嫂,人口简单。 所以谢家并没沈家那么大,只是座五进的院子。 沈幼安进去后,没走多久便到了上房。 谢母应是提前得了消息,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在等着了,听到听禀后,更是伸着脖子朝外面张望。 看到谢知年一行人进来后,当即激动地迎了上去。 待看到韩氏身边的沈幼安,眼眶泛红,又是欣喜又是惊艳,“安安……” “谢婶。”沈幼安上前行礼。 谢母一把握住她的手,仔细地打量她。一别三年,安安现在出落得可真漂亮,要是做了她的媳妇就好了。 她多想听她喊她一声娘。 “谢婶您别害怕,安安这次回来一时半会走不了,您要是想她,我随时把她送来陪您。”韩氏笑着抱沈轻如行礼。 谢母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沈幼安抓得太紧了,她忙松了手,“坐坐,快坐。” 三年不见,谢母也老了不少,头上添了些白发。 她记得,当年赐婚圣旨下来后,谢母也难过了一阵子,原本那样精神的一个人一下子憔悴了下去。 但还是比沈母好一些,没有断崖式衰老。 沈幼安将她从上京带来的礼物送给谢母道:“这些是我从上京带来的,每个人都有。” “小的也有?”谢知年的小厮清风惊喜问。 沈幼安点点头。 清风立即开心道谢,“多谢二小姐。” 谢母拉着沈幼安说了好一会话,仔细问了她在上京的生活,沈幼安捡些好的说了,谢母顿时放了心。 看着坐在一旁沉默的儿子,她叹了口气,看向韩氏道:“将雪,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千年人参,你拿回去给你爹补身子。” 当年安安嫁去上京时,儿子去疆场历练了,并不在家。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她告别。 她了解自家儿子,他一定还有什么话没有说,有什么心结没有解开,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排斥相看的事。 但愿过了今天,他能放下心里的执念。 第133章 他吃的是炸药 这么贵重的东西,韩氏自然不能收。 但谢母的话明显是在为小妹和谢知年创造机会,便应了,抱着女儿出了花厅。 临走前,她不由得看了眼谢知年。 谢家小子倒真是克制,明明对小妹余情未了,偏偏表现得一点都让人看不出来。 也是个让人心疼的。 谢母和韩氏离开后,清风和花厅内伺候的丫鬟也都退下了。 房间内只剩沈幼安和谢知年二人。 谢知年突然紧张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神色恬静的少女,猛地心跳加快,他本想问她在上京过得好不好,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在上京住了三年,倒是学会背后议人长短了。” 沈幼安:“……” 一开口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打。 不过,她的确欠谢知年一句道歉,“好吧,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嚼你舌根,我跟你道……” “不需要。”谢知年冷哼一声将人打断,“不过小时候的事罢了,我压根不放在心上。” 他刚说完便注意到了衣角的褶皱,下意识用手抚了抚。 沈幼安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 心想,你最好是! 她转了话题,“我是为了当年一事道歉。”当年她嫁人嫁得匆忙,没能等到他回来。 谢知年瞬间被她这句话击中心脏,心跳都漏了一拍,猛地朝对面看去。 当年赐婚圣旨一下,沈家便匆匆将沈幼安送去了上京,等他回来时,沈家送亲的队伍早已没了踪影。 就算她嫁给别人,总该给他留一封书信吧?没有。 他不愿接受现实,一路追到上京,结果亲眼看着她坐上花轿嫁给翊王,甚至连他的拜帖都不肯收,只回了一句不见。 每每想起她的绝情,他心里就像刀割一般难受。 她沈幼安当年不是说,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银针吗? 为何被针扎的人却是他? 想着这里,他的眼底沁出冷意,“你刚才不是说,嫁给谁都一样吗?” 沈幼安:“……” 这家伙到底在门口听了多少。 她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角,“谢知年,我爹中毒的事,多谢你去上京通知我。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爹了。还有清河县的事,谢了。” 谢知年仍然没说话。 他救的是他的未婚妻沈幼安,又不是她翊王妃,不需要她来道谢。 “你怎么没上战场?”沈幼安好奇。 从前一有战事谢知年便披甲上战,冲锋陷阵不要命,是瀛州出了名的拼命九郎,如今这么大的战事,他竟然赋闲在家,不像他。 “怎么,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沈幼安有些受不了他的冷嘲热讽,径直起了身,“谢知年,你吃枪药了?” 谢知年冷哼。 何止是枪药,他吃的是炸药! 沈幼安双臂抱胸,“又不是没长嘴,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吧。” 她了解谢知年,一有事就生闷气,宁愿把自己憋死也不肯说。依她看,谢知年迟早会被自己气死。 谢知年想说你心里清楚,但还是忍住了。 他扔下一句“等沈伯父好了,你便回上京好好做你的翊王妃吧”便离开了,尤其是“翊王妃”三个字,更是咬牙切齿。 沈幼安简直要被气死了。 但理智告诉她,她和谢知年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不然谢知年不会是这副德行。 她刚要离开,看到趴在门外偷听的清风,招招手把人叫进来。 “你家少爷怎么了?” “他在发疯,二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清风恨铁不成钢道。 “为什么发疯?”沈幼安不解。 “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您啊!”清风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当年的事说了。 沈幼安这才了解到当年还有这么一桩事,她皱了皱眉道:“不对啊,我当年给他写信说清楚了的,他没收到信吗?” 清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朝外面跑去。 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还没有向沈幼安告退,忙道:“二小姐,小的先行一步!” 少爷知道一定会开心的! 清风前脚刚走,后脚秋菊便带着长平郡王找了过来。 长平郡王入乡随俗,一到瀛州便将上京的规矩礼仪全丢了,隔老远就开始喊:“四嫂,大事不好了,四哥出事了!” “怎么回事?” 长平郡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刚收到消息,四哥还是去渝关的芦苇林了!” 沈幼安皱眉,“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忙这些事吗?” “是啊!我一直给四哥递消息,谁知消息没送过去!现在人已经进芦苇林了,要完蛋了,怎么办啊四嫂?”长平郡王直叹气。 难道他凭着未卜先知的本领,还是不能改变上一世的事情吗? “先回去再说。” 沈幼安不敢耽误,立即回了沈家。 等谢知年听清风说完赶来时,沈幼安和韩氏已经离开了,他着急就要出门。 谢母匆匆跟过来,“儿啊,你刚才没和安安说清楚吗?” 谢知年皱眉没说话。 “娘都说了,安安是个懂事的孩子,绝不会那般无情的,你好好跟她说,把误会说开就好了。” 谢知年突然停下脚步,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母,“娘,您实话告诉我,当年安安出嫁前给我的那封信,您是不是也知情?” 谢母愣住了,“什么信?” “好,没有您。”谢知年双拳紧握。 也就是说,父亲当年扣下那封信便直接毁了,谁也没说。 可他凭什么为他的人生做主? 他赶去沈家时,沈幼安正在和长平郡王商议前往渝关一事。 “这是渝关舆图,我打算让人带去给五哥,让五哥走一趟。”沈幼安道。 之所以不麻烦长姐,是因为长姐是个路痴,也看不懂地图,她虽然熟悉渝关,但真把她一个人丢那,也很危险。 能不能救翊王不好说,但她一定会拖后腿。 沈幼安想想还是算了。 “正好让昔白在家,让他将舆图给老五送去。”沈母道。 结果消息传到沈昔白那时,沈昔白还是推三阻四,舍不得离开刚刚生产后的方氏母女。 韩氏蹙了蹙眉,“其实那日大姐说的很中肯。” 依她对沈昔白的了解,他倒不是贪生怕死,如今多番推辞多半是方氏的意思。 就在众人为难时,谢知年挺身而出,“我去!” 第134章 欺负人 “当真?你愿意去!”长平郡王立即像看救命稻草一般朝谢知年看去。 暂时收起了对他的抵触。 谢知年点头,问过沈放所在的战场后,便直接从沈幼安手中拿走了舆图。 未留下只言片语,直接出了沈家。 直到他翻身上马,众人才回神,匆忙追了出去。 沈幼安张了张嘴,刚要道谢,才发现自己已经欠他良多,最后温声叮嘱道:“注意安全!” 谢知年没有看她,狠狠甩了下马鞭。 烈马长啸,疾驰而去。 冷风掀起谢知年的衣角,猎猎作响。 一如当年,黄沙万里,鲜衣怒马,雄姿英发。 送走谢知年,沈母便直接回了上房,“来人,去将那个混账给我叫来!” “娘,消消气。”韩氏在一旁劝道。 “拎不清的东西,我沈家养他何用!”沈母气得狠狠拍了下桌案,最后决定亲自去菡萏院走一趟。 她倒要看看这个混账还要在那温柔乡住多久! 沈幼安和韩氏对视一眼赶忙跟上。 沈昔白似是早就料到沈母会来,一早便在院内候着了,等沈母过来时直接跪了下来,“孙儿不孝,惹祖母生气了,但孙儿不去有孙儿的道理。”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道理!”沈母失望道。 “长平郡王本可以做个潇洒闲王,为何非要趟这趟浑水,千里迢迢送小姑回瀛州?他有这么好心? 他又是如何得知翊王有了危险?他虽然翊王关系好,但毕竟不是一母同胞。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他究竟打了什么主意?万一他是故意引诱我们沈家人以身犯险呢?” 沈母眯起眼睛,“你当真这么想?若是今日涉险之人换成你父亲,你还会想这么多么?” “祖母明鉴,孙儿这么做也是为了我沈家好。”沈昔白磕头道。 沈母冷哼。 她可不信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 说白了,他并没有将翊王当成自家人,所以也没将他的安危放在心上。 他不在乎翊王,但她在乎啊。 那是安安的夫君,是安安今后的依靠,不管他涉险一事是真是假,总要去看看。 更何况,翊王于沈家有恩。 “你可知翊王这次救了你祖父一命?” 沈昔白没有说话。 “我沈家素来知恩图报,仅凭这一点,翊王就值得我沈家子孙舍命相救!”沈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忘恩负义的东西! “是,孙儿这就去。”沈昔白从地上起身,对沈母拱手,“孙儿去之前,有个请求还请祖母答应。” 沈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沈昔白赶紧道:“孙儿不在,月儿一个人在家坐月子,难免寂寞,我想请岳母进府陪她。” 韩氏嘴角抽了抽。 真能添乱,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他们沈家真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沈母闭了闭眼,应了。 “知年已经去找你五叔了,翊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去找你爹娘吧,把你五弟换下来,他才十一岁,身体还没长成呢!”提到这个,沈母一阵心疼。 沈昔白离开后,韩氏便将知府夫人姚氏接进了府。 母女二人见面直接抱头痛哭了一场,看得韩氏直皱眉,沈昔白又不是死了,至于吗?真是晦气! 她将人送到便赶忙离开了。 方氏抱着母亲哭了好一会才止住了眼泪,“娘,我这月子还没做完,昔白就被他们逼去战场了,他们沈家这么多人,又不是只有昔白自己,怎么偏要为难他?难道少了他一个,瀛州便保不住了?” “依娘看,沈家这是给你立规矩呢!” “立规矩?娘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方氏狐疑,“我都嫁进来两年了,要是立规矩早就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是沈家孙辈的头一个媳妇,沈家上下只有把你拿住了,才好为后面的孙媳妇做表率,所以她们才会对你这般苛刻。你想想,哪个大户人家,出嫁的姑奶奶还对小辈们指手画脚?” 一想到自家女儿被沈颂宜骂到早产,姚氏心里便止不住心疼。 “娘,那我该怎么办?”方氏着急。 “你自然不能听她们的,她们要是管,你就闹。要是这次被拿住了,以后你就只有受气的份!”姚氏极有经验道,“你忘了,当年你祖母也是这般对我的,要是我那时屈服了,哪还有我们娘几个这十几年的好日子?” 方氏顿时豁然开朗,“娘,我明白了!” 姚氏看着摇篮里睡得正熟的小婴儿道:“可惜你这肚子不争气,没能生下沈家的嫡长孙,不然闹起来也有底气。” “娘有所不知,沈家更喜欢女儿。”刚生下女儿时方氏还有些遗憾,但这些日子以来,她算是看明白了,从祖父祖母到夫君他们明显更喜欢女孩。 看着姚氏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哼道:“娘看我家小姑就能看出来了,从上到下,哪个不将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件事姚氏倒是略有耳闻。 从前就听说沈大将军很宠爱家里的小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毫不夸张。 “嫁给王爷做王妃,明明是天大的荣耀和福分,却好像整个沈家都欠了她似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提到沈幼安,方氏便想起了沈幼安送的手镯和银锁银手镯。 她委屈地和姚氏说着这件事,“她就是看不上我这个侄媳妇,不然为何连两岁的如丫头都是一套金玉头面,却只给了我一对玉镯子?” 这些话她平时在沈昔白跟前是不会说的,但在姚氏面前便肆无忌惮了。 “还有这事?”姚氏一听就火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 “娘……”方氏委屈地扑到姚氏怀中。 姚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月儿别难过,让娘想想,娘一定给你出口恶气!” 正在前院和长平郡王喝茶的沈幼安完全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翡翠镯子还有这么多风波,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记恨上了。 喝了三杯茶后,长平郡王先忍不住了,忐忑问,“四嫂找我,有事?” “哦,也没什么大事。”沈幼安波澜不惊道。 长平郡王:“……” 他瞬间想到上次被四哥叫到府上叙话一事。 眼前的女子,那语气、神态,简直和四哥如出一辙。 不愧是夫妻,就连拿捏他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第135章 不识货 “哎呦四嫂,您还是别考验我了,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长平郡王赶忙为她续了杯茶。 上一世他怎么没感觉四嫂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压迫感呢。 这不怒自威的气度把控得刚刚好,既有威严,又不至于让他过于惶恐,要不说是日后的皇后娘娘呢。 沈幼安哪里知道他有这么多心理活动。 听他这么说,也没跟他客气,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似乎怕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后她又补了句,“我是指未卜先知的事,希望七弟如实告知。” 长平郡王深深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四嫂是说我为何能提前知晓四哥被困在渝关芦苇林一事吧?” 沈幼安往椅背上一靠,等着他的下文。 长平郡王嘴角抽了抽,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明明有事问他,却不直接问,反倒让他说,他怎么说? 这种情况他很难把握分寸的好不好? 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泄露了天机,他会不会被天道惩罚啊! 他纠结半天,舔了舔唇道:“不瞒四嫂,我那天做了个梦,梦见四哥九月的时候会被困在渝关芦苇林……” “那舆图呢,你还梦到了解决方法?” 长平郡王:“……” “七弟又是怎样证实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呢?”沈幼安又问道。 长平郡王:“……” 救命! 谁来救救他,四嫂怎么比四哥还难应付? “除了这些,七弟还有没有梦到别的?”沈幼安看着长平郡王的表情已经大致猜出来了。 根据她上一世十余年老书虫的经验看,长平郡王十有八九重生了! 所以她想趁机套些话出来。 长平郡王猛地摇头,“没,没了。” 沈幼安却不相信,幽幽道:“七弟别紧张,我明白天机不可泄露,不会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 “四嫂您就别试探了,我实话说了吧,将来您和四哥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沈幼安本想问长平郡王瀛州能不能守得住,结果却炸出了这道惊天消息,她感觉自己的cpu都要烧了。 “四嫂还想问什么?” 沈幼安摇头,大脑一片空白。 “四嫂您喝茶。” 沈幼安大口灌了口茶压压惊,结果却被呛得直咳嗽。 太震惊了。 太子和齐王斗得你死我活,最后竟然是翊王荣登大宝。 这谁能想到呢? 估计连翊王自己都没想过吧。 “四嫂您没事吧?”长平郡王关切道,看到沈幼安很快镇定下来便放了心。 果然是做大事的人,知道了这种事还能这么淡定。 要是他,别说做皇帝了,就是封郡王,他那时都兴奋地一夜没合眼。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那,那我先退下了?” 沈幼安点点头,强自镇定地回了院子,她想她可能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件事。 若是将来登上皇位的是翊王,沈家的结局又会如何?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希望外戚势大。 当然比起这个,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兄弟拥有强大的岳家。 所以对沈家而言,至少在翊王登基之前都是安全的,怕就怕“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依她目前对翊王的了解而言,他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等他以后做了皇帝,就不好说了。 沈幼安又想起沈父沈母让她南下置产一事,微微敛眸。 看来沈父早就想过沈家的困境了。 解甲归田是最好的选择。 沈幼安将自己在房间关了一上午,直到半下午,完全消化了这个消息后才带着夏冰出门去上房看沈父。 沈父中午吃了药一直睡到现在还未醒,她在榻前静坐许久,待到傍晚才离开。 用了张太医和王太医的药后,沈父便脱离了危险,慢慢转醒。 但醒来后,每天睡着的时间仍然比清醒的时间多。 沈幼安每日都会过来,如果沈父醒了,就喂他吃药,给他按摩,或者陪他说会话,若是还睡着,就随手从他房间的书架上拿本书看。 总之,每天都要在这里待上两三个时辰。 沈母过来时也不吵她,自己去一旁摆弄军事沙盘,她虽然留在府里照顾沈父,但却时刻挂念着瀛州的战事。 一得了消息便在沙盘上比比划划,并将自己的战事经验送去战场。 房间内的一家三口,一个躺着养伤,一个看书,还有一个推演战事,互不打扰,却和谐安宁。 没两日,沈幼安大嫂黄氏便下了战场归府。 她先进府给沈母请安,“儿媳原本打算让纾白回来的,但是这小子不肯,非让儿媳回来。” 沈母不住点头,“纾白是个好孩子,孝顺,知道疼人,比昔白懂事多了。” 提到沈昔白,黄氏眼底也染了几分愁绪。 府里的事她都听说了,都快二十岁的人了,一点家国担当都没有,实在让人失望。 这孩子就是小时候打少了,所以才这么不懂事。 “等这一战结束,再好好管教吧。你既已回来了,便去看看她们母女吧。”沈母吩咐道。 黄氏应了一声。 她这次回来也有这个意思。 随着陆家和河间郡王的到来,瀛州这一战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所以她才敢放心回来。 黄氏带着小女儿沈知夏一同去了菡萏院。 她虽然对儿子儿媳不满,但对小孙女却是期待的紧。毕竟是第一次做祖母,怎么不激动呢。 但很快,她的激动心情就消失殆尽了。 刚进院子,还没来得及见着小孙女,她就看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边吃酒赌钱一边议论沈幼安小气抠门。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想着孙女还没有满月,不宜见血,便没有打骂,直接将人发卖了。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她给小孙女送完礼物后,方氏竟然将沈幼安送她的玉镯当做回礼塞给了沈知夏。 黄氏气得脸都黑了,但也没拒绝。 第二日,这事便传到了韩氏耳中,韩氏知道,便等于沈幼安知道了。 黄氏看着沈幼安满脸歉意道:“安安,昔白媳妇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将长辈送的礼物转手送人,这是在打长辈的脸啊! 而方氏也的确是这个意思。 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就算沈幼安是翊王妃也不能看不起人。 一个玉镯子也好意思送出手,打发叫花子呢? 她不要! 韩氏捂嘴笑道:“她哪是不懂事,分明是不识货啊。” 第136章 肠子都悔青了 沈知夏将玉镯收好,拿给沈幼安道:“小姑,这么贵重的东西,知夏不敢戴,还是给您吧。” 方氏已经嫁进府两年了,她对这个大嫂多少有些了解。 所以当她将这对玉镯子送她时,她都以为她转性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也舍得! 直到五婶一语道破,她才发现自己高估她了。 不等沈幼安发话,韩氏便笑道:“你这孩子,送出去的东西哪能收回去,你这不是让长辈为难么。” “是这个理,给了你,你就收着吧。”沈母道。 “可是,这太贵重了!”沈知夏不好意思收,这对玉镯比她所有的首饰加起来都要昂贵,就是给她,她也不敢戴。 万一磕了碰了,她要心疼死。 “夏儿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吧?就当小姑提前给你添妆了。”沈幼安笑道。 这对玉镯虽然贵重了些,但对她而言不过寻常之物,这样的东西,她那库房里还多的是。 那天出来匆忙,没想到会见方氏,便顺手将手上的镯子褪给她了。 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多事。 早知道这样,她就送她两块金砖了。 沈知夏一阵感动,小心翼翼地将玉镯收了,“多谢小姑。” 沈母却轻轻叹了口气,“当时给昔白定亲时还是着急了些,没有多相看几家。方氏这般如何能担得起沈家重担?但她如今已为我沈家开枝散叶,纵然小家子气了些,也是沈家人。老大媳妇,你日后多教教吧,她还年轻,总会成长起来的。” “是,母亲,日后我定会好好教她。只是定亲一事,是昔白一意孤行,非要娶这方氏,您千万不要自责。”黄氏赶忙道。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答应得快了。 她哪会教人啊。 别说做婆婆了,她连媳妇都做不好。 这些年来,多亏母亲包容她,不然就她这样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不知道被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磋磨成什么样了。 于是,她赶忙向一旁的韩氏求救,“五弟妹,你是知道我的,打仗我在行,教人我就不会了,你可得帮帮我。” “大嫂这就见外了,你有事直接吩咐将雪便是。” “我还真有事找你。”黄氏说着看了眼沈幼安,愤愤道,“翡翠手镯的事你帮我想个法子,总不能让小妹平白担了小气的名头。” 沈幼安摆摆手,“大嫂不必较真,我又不在意这些。” “不行,得给她一个教训!”黄氏生气。 方氏埋汰她可以,埋汰小妹绝对不行!她要是不给她立立规矩,她以后还会将小妹放在眼里? 且不说小妹为家里的贡献,单说对他们大房,那是有恩的! 她不仅帮她带了几年知夏,还曾救过纾白。 纾白两岁时被花生米噎到窒息,要不是小妹及时出手,纾白早就没了。 虽然小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但他们不能忘了。 他们大房欠了小妹一条命! 所以,只要她在一日,他们这些小的,就得敬着小妹一日! “大嫂说的是,昔白媳妇确实要长长教训。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韩氏拍着胸脯保证。 就是大嫂不说,她也打算偷偷给小妹出气的。 方氏那小门小户的出身,哪里知道比起丫头们准备的,小妹身上穿戴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要是被她知道这对玉镯的价值,估计肠子都得悔青了。 “那就麻烦五弟妹了。” “不麻烦不麻烦,只是我有句丑话说在前头,万一闹得方氏没脸,大嫂可别怪我。” 黄氏挥挥手,很是豪爽,“你尽管放手去做。” 没脸就没脸。 好像她这媳妇平时就有脸似的。 方氏之前没少干这些眼皮子浅的事,但都无伤大雅,自家儿子也护着她,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了。 但是现在,她不尊重小妹就是不行! “好嘞!”韩氏当真放手去做了,不出一日,整个将军府都知道沈幼安那对手镯价值千金,也知道了方氏不识货的事了。 她去菡萏院给方氏母女送东西时还特意说了句,“小妹那对镯子听说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买两个知府后衙绰绰有余,月儿可要放好了,要是磕了碰了那就损失大了。” 方氏和姚氏母女双双傻了眼。 她们没听错吧,那对破镯子竟然能买两座四进的宅子? 她很想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但她无法自欺欺人。 沈幼安都做王妃了,吃穿用度自然是最好的,她戴在身上的,怎么有差的? 如韩氏所说。 方氏的肠子都悔青了。 “娘,都是你给我出的馊主意,非让我把镯子给知夏,这不是便宜了那丫头吗?” 贵妃娘娘赏的东西,多珍贵啊! 姚氏也肉疼得厉害,“谁,谁知道那镯子这么值钱,我瞧着水头也就那样啊,哪知这么贵……” 她还以为沈幼安嫌弃月儿出身低,故意送个手镯寒碜人。 要是知道这手镯这么值钱,她就自个儿带回去了,还能跟姊妹们显摆显摆。 “你家小姑也真是的,送这么贵的东西也不说一声,这不是瞧不起人吗。”姚氏埋怨道。 明明知道他们门户不高,还故意送这样的手镯,分明是羞辱。 “她就是瞧不起我!”方氏委屈极了。 姚氏连忙哄道:“好月儿,你还在月子里,可不能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呢?” “娘,我咽不下这口气。” 姚氏眼珠一转道:“娘有办法。” 她不是大方吗? 这是好事! 黄氏得知她们只顾着心疼手镯,全然没想到过要跟沈幼安道歉,又是一肚子气,真是高估她们娘俩了! 可她没想到让她生气的事还在后面。 玉镯的事刚接过,沈幼安便收到了谢知年让清风送来的消息。 长姐得知翊王涉险一事,一着急便策马赶去了渝关,沈母得知后,心都揪了起来,“这丫头真是莽撞,她又不记路,熟悉渝关有什么用?净知道添乱!” “沈夫人别着急,五爷已经赶过去了,定能将大姑奶奶截下来。” 沈母这才稍稍放了心。 沈幼安却担忧地朝韩氏看了过去,这事凶险的很,万一五哥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向五嫂交代? 韩氏却想着安慰她,“小妹放心,你五哥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会将翊王带回来的!” 第137章 滚出沈家 自清风离开后,沈家上下便蒙了层阴云。 直至三日后,沈幼安三嫂和大房沈纾白、三房沈济中以及沈颂宜的长子陈怀安、次子陈弈安以及沈幼安三嫂归府,将军府才添了些热闹。 韩氏赶忙将人安顿了,为他们接风洗尘。 “小姑!”得知沈幼安回来的消息,沈纾白还未进院子便着急地唤出了声。 “稳重些,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黄氏训道。 “小姑回来了,我高兴!” “哎呦,大老远的就听见五小子回来了。”沈母看到几个孙子外孙赶过来,笑得合不拢嘴。 沈纾白是沈观和黄氏第三子,在沈家排行第五。 “娘,我带几个小子回来了。”三嫂王氏笑着进了院子。 “祖母\/外祖母!”几个孩子立即向沈母行礼,之后又在王氏的带领下去卧房看望沈父。 沈幼安此时正在为沈父喂药,几个孩子看见她都有些眼热。 “小姑\/小姨,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们可想你了!”几人围着沈幼安小姑小姨地叫个不停。 沈幼安颇为感慨。 当年她出阁时,沈纾白还是个小屁孩,这一眨眼都快比她高了。 还有沈济中,下巴处长了点点胡渣,已经有大人样了。 他和沈存中是双胞胎,但是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个头高大,比沈存中强壮不少。 性格也南辕北辙,沈济中喜动,沈存中喜静。 二人一武一文,从小配合默契。 沈幼安从兄弟二人身上收回视线,对王氏福身,“三嫂。” 王氏出身镇瀛四大将军之一的王家,也是自幼习武,小小年纪便跟着父兄上战场,但性子却相对娴静。 看见沈幼安,她也很是激动。 但含蓄的性子又让她说不出太多客套话,只是紧紧握住沈幼安的手。 倒是沈幼安对着她关切了一番。 二人说了会话,沈幼安又朝陈怀安和陈弈安看去。 这两个小子,大的十一岁,小的九岁,却已是战场上的老将了,用沈颂宜的话说,她家小子一断奶就被抱上马背了。 这二人的体型随了他们的父亲,小小年纪便生得得人高马大。 在沈幼安的印象里,她这位姐夫身高八尺,孔武有力,是瀛州有名的大力士。 虽然老实巴交、不爱说话,但却待人真诚。 别看他这么大块头,当年却是沈颂宜主动的,还闹得轰轰烈烈。 陈述出身穷苦,和沈颂宜相识时只是沈家军的一个百夫长。有次随沈颂宜出征,他凭着那股骁勇善战、不怕死的狠劲吸引了沈颂宜的目光。 沈颂宜当天便带着他见了沈父,声称自己要嫁给他。 不仅沈父,就连陈述都被吓到了。 对于巾帼不让须眉的沈颂宜,他自是欣赏的,但他们二人的身份乃云泥之别。 再者,他家里还有个体弱多病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弟妹,别说大户人家的小姐了,就是普通的农家女子也不会选他这样的火坑。 他有自知之明,所以未朝这方面想过。 沈颂宜却不在乎。 甚至因为他的家庭条件还高看了他一分。 她认为,人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却可以选择逃离,对于陈家这样的情况,陈述从未想过放弃,而是勇敢的承担起了长子的责任,值得人钦佩。 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沈父从不看出身,只看能力。 听到沈颂宜要嫁给陈述,并未为难,而是悄悄考验了一番,确定陈述人品贵重,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陈家贫苦,沈父生怕女儿受委屈,便为沈颂宜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就连他们婚后住的宅子都是沈家置办的。 此后,陈述弟妹的聘礼、嫁妆以及陈母的丧事全都是沈颂宜合计金额沈家操办的,陈述感激不尽。 为了防止别人说他靠着岳父,自此他在战场上更加卖命了。 从百夫长到千夫长,再到副将。 他所有的军功都是靠自己一刀一枪拼来的。 早些年还有些流言,如今所有人提及陈述,无不竖起大拇指,打心底敬佩。 一家人欢聚一堂,沈父今日的精神头也好,韩氏便让厨房将饭菜全都送到上房,一家子一起用膳。 沈父吃不下多少东西,但看着孩子们吃他也高兴。 饭毕,沈母服侍沈父歇息,让黄氏、王氏、韩氏和沈幼安带着孩子们去偏厅说话。 几人正说着话,菡萏院来人请韩氏过去。 黄氏见韩氏许久不曾回来,心下担心方氏母子又生幺蛾子便道:“我去那边瞧瞧。” 不多时,她和韩氏便一同回来了。 二人皆黑着脸,像是吃了一肚子气,王氏惊呼,“怎么了这是?” 能把两个人同时气成这样的,也是能耐。 “别提了,我沈家怎会娶个眼皮子这么浅的东西!”黄氏气得眼前发黑,恨不得立即将人送回去。 最后还是韩氏把事情说了,原来方氏母子盯上了沈幼安的院子。 “大嫂那亲家母说方晴月生下沈家嫡长孙女,是咱们沈家的大功臣,又说菡萏院太小,将来盼姐儿大了没地方住。还说什么,小妹已经出阁了,留着院子也是浪费……”韩氏说到后面都气得说不下去了。 “什么?她想要小妹的院子!”王氏也惊住了。 虽然她也觉得小妹的院子白白放着有些可惜,但她知道轻重,小妹当初嫁去上京,救了他们全家人。 别说一个院子了,就是给小妹建个庙供起来她也没意见。 这个方氏……一个小辈儿怎么敢的? 她那个娘也是,才在沈家住了几天,就开始扒拉他们沈家了。 怎么,把自己当成主人了? 沈幼安听到这话也很无语,她那院子是爹娘出钱,四哥出力给她建的。 关大房什么事?又关她方氏什么事? 就算让出去,亲疏远近,她也会优先考虑几个侄女。 盼姐儿一个没出满月的奶娃娃,越过姑姑们住这么大的院子,合适吗? 贪心不足蛇吞象。 虽然韩氏有意隐瞒,但这事还是传到了沈父沈母耳中,沈父得知后直接气晕了过去,还给黄氏放话,若是她敢惦记沈幼安的院子,就让她滚出沈家! 至于四处散播谣言,声称沈幼安要送院子给小辈儿的姚氏,当天就被送回了方家。 姚氏都懵了。 沈幼安不是大方么,怎么连个院子都不舍得?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先放出消息先发制人,就能让沈幼安和沈家骑虎难下,谁知他们这样的人家连基本的体面都没有。 第138章 从未辜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两日,谢知年又传来消息,沈放出事了。 这次是他亲自回来的。 他连谢家都没回便直接来了沈家。 看着忐忑的沈家上下,他一时哽住,不知如何开口,“五哥他……” 韩氏着急道:“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沈母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五哥一进入渝关芦苇林人便不见了,我在外面守了两日,始终没有没有等到他出来,进去寻他的人也没了消息。” 韩氏听了这话,瞬间心凉半截,抓着沈幼安的手不自觉用力。 沈母险些晕过去,黄氏和王氏赶忙将人扶住。 “祖母,五婶,你们别担心,五叔最是熟悉渝关,一定没事的。”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沈济中出声安慰。 但这句话却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遇上那吃人的沼泽林,他就是再熟悉又有什么用? 内室里的沈父听见外面的谈话声,急切道:“可是谢家小子回来了?” 谢知年朝众人拱了拱手道:“沈伯母,侄儿去瞧瞧沈伯父。” 沈母摆摆手,示意他进去。 谢知年进了内室,来到沈父榻前,拱手行礼道:“知年见过沈伯父。” 沈父抬手虚扶了一把,示意他不必多礼,“发生了何事?” “这……”谢知年有些为难。 他担心沈父知道了渝关的情况会影响身体,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不必担心我。”沈父脸色淡然,“翊王可寻到了?老五又怎么了?” 谢知年将渝关一事如实说了。 沈父没有像沈母那般情绪激动,却沉默良久。 谢知年一早便做了决定,于是道:“沈伯父,我打算入林。” “不可。”沈父赶忙阻止,“知年,不可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知年,我沈家已欠你良多,不能再让你冒险了。” 不然,他要如何向谢家交代,向他的良心交代? “沈伯父,瀛州不仅是沈家的瀛州,也是我谢家的瀛州。而翊王,也不单单是安安的夫君,沈家的女婿,更是大燕的战王,晚辈救他心甘情愿。” 比起瀛州的生死存亡,他心里的那点疙瘩是微不足道的事。 “好,好样的!”沈父重重拍了拍谢知年的肩膀。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老谢养了个好儿子! “只是临去前,侄儿想问沈伯父一件事。”他深知这一去凶多吉少,他不想让自己留遗憾。 “你问。” “当年安安出阁时,我曾追去上京,在大婚前一晚往府上递过帖子,那帖子……可有送到安安手中?”说到这里,谢知年不自觉得紧张起来。 他担心听到什么残酷的答案。 更无法面对那样的绝情。 在他一眨不眨地注视下,沈父缓缓摇头,“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一直悬在谢知年心头的巨石骤然一松。 心底涌出巨大欣喜。 原本得知她写给自己的告别信被父亲截去,他愤怒万分。 若不是战事,他早就去质问父亲了。 但此时,从沈伯父口中得知这件事后,他突然不再执着于那封告别信了。就算当年收到这封信又如何,他改变不了圣旨,只会让她为难。 他不是那般不懂事的人,他知道她嫁去上京是为了整个沈家。 只要她从未辜负过他的感情便够了。 “知年,你要怪就怪伯父,别怪安安,她也是身不由己。”沈父无奈叹息。 他知道自己当年直接将人打发回去绝情了些。 但不这么做,就会给谢家带来麻烦。 谢知年摇头,“我不怪您,我知道您当时那样做是为了我好。” 他更不会怪安安。 怎么舍得? 沈母缓了片刻才站稳,握着两个儿媳的手在花厅内坐下,看着房间内的儿媳、孙子们,她思虑许久才开口,“你们可有谁愿意去渝关?” 渝关是沈母的娘家,黄氏、王氏曾去过几次,但是也谈不上熟悉。 更不要说如今那里遍布沼泽。 沈母话音落,沈济中便站了出来,“祖母,我愿意去!” 王氏顿时着急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对于王氏的不赞成,他却不这样想,“如今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理应站出来。” “我也愿意去!”很快,沈纾白也站了出来。 “外祖母,我和二弟也去!”陈怀安和陈弈安不甘落后道。 看着毛遂自荐的孙子们,沈母心里很欣慰,但也舍不得,这几个孩子连渝关都没去过,也不知道沼泽长什么样,就是到了那里也是送死。 黄氏等人心里也很清楚。 但是孩子提出来了,婆母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阻止。 就在沈母犹豫中,王氏实在放心不下自家儿子,便道:“娘,济中还小,我替他去!” “对,我替孩子们去。” 黄氏原本还不敢开口,听到王氏这么说,立即跟着附和。 韩氏也站了起来,“娘,让我去吧。” 沈母瞪了她一眼,“你连刀都拿不起来,胡闹什么?” “五弟妹你就别去了,家里离不得你。” “五弟妹,你想想如儿,她还这么小,你怎么舍得?” 黄氏、王氏纷纷劝道。 看着挺身而出的家人们,沈幼安心中感动。 她知道,他们不畏凶险的原因有一半都是因为自己,若翊王不是自己的丈夫,他们不会这般全力以赴。 可是比起翊王,她更在意他们。 她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以身犯险,与其这样,她宁愿自己走一趟。 于是,她也站了出来,“娘,还是我去吧。” 结果她一开口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你在说什么胡话?” “小妹别冲动,那里那么危险,你怎么能去?” “就是!小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去到那里不是送死吗?” “我也不同意小姑去。” “我们都不同意!” 沈幼安:“……” 从上房出来,她没有回院子,直接去了前院。 “长平郡王呢,怎么不在?” 伺候他的小厮道:“长平郡王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的,小的也轻易见不着人。” 说曹操曹操到。 沈幼安刚要离开,长平郡王就回了府。 “四嫂,救命啊!” 第139章 他的命就不是命了? “发生了何事?” 长平郡王顾不上礼仪,端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将他这几日打探到的事情一股脑说了。 沈幼安皱眉,“你说河间郡王对翊王出手?只有我能救他?” 河间郡王对翊王出手,她信。 虽然她和河间郡王接触不多,但从仅有的几次照面来看,河间郡王绝非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单纯无害。 他内敛含蓄的外表下并不简单。 不然去年漠南秋猎时,他也不会伙同安阳郡王对对顾明礼和顾明谦兄弟二人出手了。 只是长平郡王提到……只有她能救翊王? 何以见得? 虽然她也在犹豫是否赶去渝关,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就如大嫂所说,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武功兵法一窍不通,那样恶劣的环境,她去了就只能拖后腿。 再者她很清醒,贪生怕死的那种清醒。 她和翊王虽是夫妻,但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到过命的那种程度。 让她去为翊王拼命,她私心是不肯的。 当然,若是沈家必须有人要去拼这个命,她愿意顶上。 她不能再让家人为她犯险了! “不瞒四嫂,自从做了那个梦后,我一直想办法改变,为此做了不少事情。” “除了沈五爷外,我和陆家都派了人过去,但始终一无所获。一旦进了那芦苇林,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仅有两个从里面逃出来的,人都吓傻了,死也不肯再踏进去一步。” 最后长平郡王叹了口气,颓唐道:“我根本无法改变梦里的事情。” 沈幼安听到了他话里的关键,“梦里是我救了翊王?” 在长平郡王没有重生的那一世,最后是她把人救回来的?好像有种……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感觉。 “是。”长平郡王重重点头,“我虽然不知道四嫂用了什么法子,但确实是你救了四哥。” 上一世,他并未来瀛州。 这里发生的事情与他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所以他的记忆很模糊。 只知道结果,那就是四嫂手绘舆图帮了四哥大忙。 但具体过程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沈幼安问,见长平郡王摇头,她又道,“你上次也这么说,好好想想,别忘了什么重要线索。” 长平郡王摊摊手,摇头,“我真想不起来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能记得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沈幼安回去想了一晚上,第二日便让夏冰准备了指南针、绳子、烈酒、食盐、药草等物,又让秋菊去通知长平郡王。 做完这一切,她便换上男装出发了。 出门前,她给家里留了一封信,免得他们担心。 她记性好,会认沼泽,进入芦苇林内不会迷路,不会遇险,唯一吃苦的地方便是户外生存环境恶劣。 她尽量努力克服。 再者,她身边跟了四个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还有一个能为大家以身试毒的长平郡王,渝关一行,安全问题应该不大。 她前脚刚走,谢知年便从清风那收到了消息。 等他赶去沈家时,沈家上下还没来得及看沈幼安留下的那封信,沈母得知此事直接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醒来,她立即朝身边的人抓去,“快去,去把她带回来。” 黄氏知道沈幼安就是沈母的命根子。 她能理解沈母担忧的心情,但是她还是想说,“娘,您是不是抓错人了?” 她和三弟妹在这呢! 沈母这才意识到刚才着急之下竟然抓住了谢知年的手,她忙松了力道,“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你们快去追安安……” “是,儿媳这就去。”黄氏说着就要出门。 谢知年将人拦住道:“大嫂别忙了,还是我去吧,我前几日刚去了一趟,对那一带比较熟悉。” 他知道沈家人不愿麻烦他,但他原本便打算去渝关的,如今只是顺路罢了。 不等沈家人拒绝,他便匆匆离开了。 “这……”黄氏一时顿住。 “让他去吧,谢小公子要做什么,谁能拦得住他?”韩氏很了解谢知年的性子,说着看向黄氏道,“大嫂若是不放心,在后面跟去也是一样的。” 黄氏当即点头,“我这就去。” 沈幼安一行人快马加鞭,当晚便赶到了渝关。 渝关不比瀛州繁华,即便是城镇,也大多是低矮的村落,尤靠近芦苇沼泽的地方更是人渺无人烟。 今年的瀛州比往年入冬晚一些,天气不至于太冷。 但九月的深夜,还是冷风刺骨。 好在沈幼安回到瀛州后适应了一段时间,身体素质比在上京时好了不少。即便她今天在马背上吹了一天冷风,也没有当时回瀛州时那般不适了。 这次出来虽然轻车简从,但该带的也都带了。 几个大内高手很快安营扎寨,秋菊和夏冰帮着素心姑姑将御寒之物铺进帐篷,然后心疼地看向沈幼安,“王妃,今晚委屈您跟我们几个挤在一起了。” 沈幼安笑道:“人多挤在一起暖和。” 一行人刚忙完,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便传了过来,众人顿时警惕起来。 四个大内护卫藏在芦苇深处,刚要出手,一道洪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自己人,别动手!” 秋菊惊喜,“王妃,是清风。” “谢知年?”长平郡王闻声朝这边走了过来。 随着两匹快马疾驰到跟前,四个大内护卫这才从芦苇丛中起身。 谢知年利索地翻身下马,直接看向沈幼安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你知不知家里人都很担心你?” “我留信了。” 谢知年朝四周看了眼道:“如今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回去。” “我不回,我打算入林。” 谢知年狠狠拧眉,“你疯了?” “你才疯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爹说了什么,你一个连沼泽地都没去过的人,一旦入林,必死无疑。” “你又有多少把握?” “有一点。”但不多。剩下的半句沈幼安没说。 “为何不叫我?”谢知年说着看向长平郡王,“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他很失望。 “不是不相信你,是不想你冒险。”沈幼安抿唇。 她欠谢知年已经够多了,她还不起。 “等会……”长平郡王忍不住将人打断,四嫂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记得四嫂早晨叫自己的时候挺积极的啊。 难道他的命就不是命了? 还有,看他们吵架,怎么有一种看小两口吵架的感觉? 这不正常! 第140章 偏执 二人都没理会长平郡王。 沈幼安一句“不想你冒险”瞬间抚平了谢知年所有怒意。 “确定不回去?” 看到沈幼安点头,他二话没说收拾了行李,“我陪你!” 眼看着二人眼神对视,长平郡王立即冲过去横在二人中间,打断了他们的视线接触,看着清风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道:“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怎么留下?” “今晚你们两个先挤一挤吧。”沈幼安道。 “不要!” “不行!” 她刚说完,二人便异口同声的拒绝了,双双将头扭去一旁。 但最后,迫于环境,他们还是睡在了同一个帐篷。 谢知年一直在帐篷外面转悠,迟迟不肯进去,大有一副露宿荒野的架势,看得出来他的抗拒。 长平郡王表示这样最好。 他可不想和一个讨厌的陌生男人同床共枕! 沈幼安吃过东西后,简单漱口擦脸便准备睡觉了,撩起帐篷,看着月光下那道颀长的身影微微一滞。 “谢小公子在这里站了很久了。”秋菊道。 “你去一趟,让他早些回歇着,我们明日一早还要出发。” “谢小公子又不听奴婢的。”秋菊耸耸肩。 “罢了,我去看看。”沈幼安刚开口,身后的素心姑姑便冷声提醒道,“王妃娘娘,您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素心姑姑放心,我有分寸。”沈幼安说着掀起帐帘。 就是有分寸,所以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见谢知年。 结果谢知年比她还有分寸,听到她的声音,立即不动声色地往身后撤了撤身子,确定了安全距离才重新站定。 “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嗯。”谢知年淡淡应了一声,那双素来澄澈的眸子此时却有些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明日一早,我们准备出发入林。”沈幼安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她迈出去两步,才听谢知年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甚至还有些别扭。 “什么?”她转身看过去。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谢知年朝她拱拱手,径直进了帐篷。 其实沈幼安听清楚了。 虽然她不知道谢知年这句没头没尾的对不起是为了何事道歉,但这么扭捏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若是他当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就他这个态度,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几年不见,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直到后来,她才从清风口中得知谢知年这几年对她的误会,她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 这家伙还真是拧巴。 既然他心有不满,为何不当面问她? 积攒了三年怨气,疯狂内耗,疯狂钻牛角尖,最后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沈幼安也有些头疼。 哎,这家伙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喜欢内耗。 不说,他拧巴,说了,他又生气。 难搞。 率先离开的谢知年看似潇洒,实则狼狈。 那句扭捏的对不起,已经是他再三鼓足勇气的结果了。 听到身后传来掀帐篷的声音,他才停住脚步,转身看了过去,他盯着那片还在摆动的帐帘,久久没有回神。 他其实很没出息,不敢面对她。 不仅仅是因为三年前的误会,更是因为她的光彩夺目。 即便她未施粉黛,仍然美得动人心魄。 他不敢看,生怕移不开视线。 就如幼时一般。 他和沈幼安虽是青梅竹马,但他面对沈幼安时总会自卑。 因为,沈幼安是他见过最完美的人。 小时候,沈幼安是大家眼里的“神童”,“小仙女”,她不仅生得漂亮,人也聪明,正常孩子三岁才开始启蒙,她一岁便能出口成章。 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奇思妙想,什么摇摇车、风车、火柴……他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那些年,沈伯父没少抱着她四处炫耀。 最开始他是羡慕。 等到七八岁,大哥娶亲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单单是羡慕,而是日积月累的喜欢。 于是他开始改变。 按照她的喜好要求自己。 她喜欢什么样子,他就变成什么样子。 他承认自己是个偏执的人。 因为她不喜欢邋遢,他便有了洁癖的毛病。 她随口说了句松木香好闻,他就用了十年。 即便如此,沈幼安还是不喜欢他。 这一点,他从小都知道。 但他不在意。 因为沈幼安也不喜欢别人。 那么,他谢知年就是距离她最近的男人。 他坚信终有一日,他会成为她的骄傲,一如这些年来,自己一直仰望她那般。 可惜,他没那个福气。 翌日,天刚破晓,一行人便收了帐篷,准备出发。 渝关一带崎岖陡峭,唯有这片芦苇林地势相较平坦,但因为低洼的地势,每年雨季过后都会积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沼泽。 尤其是今年夏季,雨水充沛。 积水甚多,沼泽甚广。 渝关的沼泽一般分为灌木沼泽、泥炭藓沼泽、泥潭沼泽和盐沼泽。 灌木沼泽多靠近山脉,积水深,遍布芦苇,很好辨认。 泥炭藓沼泽是渝关分布最大的沼泽,也是最危险的沼泽。泥炭藓沼泽表面呈青色,如同在地表上铺了一条绿色的地毯,水面看起来很浅,但下面的淤泥很深,一旦陷入,绝无逃脱的可能。 再者,沼泽下面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比如蛇和水蛭等。 泥潭沼泽是最难辨认的。 因为这类沼泽地面黑平,不生杂草。 大片土地被黑色淤泥覆盖,给人一种平坦大道的错觉。 人刚开始走上去时并不能及时发现,等到察觉时已经深入沼泽,为时已晚。 盐沼泽靠近入海口一带,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较远。这类沼泽很危险,因为沼泽地下的泥又深又黏。但也好分辨,因为盐沼泽地面上很少有植物生长。 沈幼安提前将指南针等工具分发给众人,以便大家在沼泽林中能够更好的前行。 她还准备了炭笔和宣纸,一边入林,一边在宣纸上画图。 谢知年和长平郡王等人则按照她的指示在沼泽和正常道路上做标记。一行人的行动十分缓慢,整整一上午,才走了二里路。 “原来这就是沼泽林,看着也没什么。”长平郡王举目四望道。 “七弟,离芦苇林远一些……” 沈幼安的话还没有说完,长平郡王的身体便倾斜了下去,原来他一只脚踏进了泥坑里,随着他的扭动,很快下沉。 他登时大叫出声,“啊——” 第141章 幸灾乐祸 “快离开,不然你另一只脚也会陷进去!” “我也想啊,但是我越动,陷得越快。”长平郡王看着埋到小腿的淤泥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距离他最近的两个大内高手立即伸手拉他。 三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成功脱困。 长平郡王坐在地上,冷汗不止,这是什么鬼地方,也太吓人了。 淤泥才到小腿,他就拔不出来了。 要是陷到腰部岂不是死路一条?他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打消了,想都不敢想。 他脱下长靴,狠狠甩了甩,上面的淤泥却根本甩不掉。 他颓唐地叹了口气。 一双靴子就这样报废了。 出师不利,刚出发就遇到了这事。 幸好他多带了两双鞋,不然就得光着脚走全程了。 沈幼安趁机给大家科普,“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挣扎,而要采取平卧姿势,整个人后仰,尽量扩大身体与泥潭的接触面积,用你的上半身把你的下半身从泥潭里撬出来,然后侧身滚动,慢慢从泥潭脱身,这个过程越慢越好。” 这个方法其实是利用了杠杆原理,但在场的人并不懂杠杆原理是什么,她只能用这种通俗易懂的说法进行介绍。 听到她说不要挣扎,长平郡王还能理解。 刚才的经历也让他狠狠长了教训,那就是越挣扎陷得越深。 但是让他扩大与泥潭的接触面,他就不理解了,这不是送死吗?四嫂是觉得他傻吗? 沈幼安知道大家不理解,于是让秋菊从一旁取了根手腕粗细的树枝插进泥潭。等树枝陷入三分之一,淤泥紧紧附着在上面无法抽离时,便将树枝慢慢放倒,等树枝几乎平放在泥潭时,她左右撬了撬,很容易就将树枝从泥潭里抽了出来。 经过秋菊的演示几人瞬间懂了。 这种方法他们并非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本能。但将树枝换成他们自己,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四嫂,你真聪明!”长平郡王赞道。 沈幼安没说话,继续前行,谢知年却轻轻弯起嘴角,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甚至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 长平郡王心底冷嗤。 他又没夸他,他兴奋个什么劲儿。 沈幼安带着夏冰和秋菊走在前面,为众人探路,“大家尽量沿着有树木生长的地方走,这些地方一般不会有问题。” 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将所有地方都探寻了一遍。 尤其是泥潭沼泽,必须脚踩上去才能判断,如果用力跺脚,地面没反应则可以正常行走。若是跺脚后地面出现颤动,便是泥潭。这种情况最好不要过人,免得行至泥潭深处,再想回头就来不及了。 沈幼安一行人在芦苇林里整整穿行了五日,才堪堪整理了三分之一的舆图。 这五日,秋菊陷阱泥潭一次,素心姑姑陷阱泥潭两次,长平郡王……每天都要陷进泥潭一次。 原本入林时他还是风流倜傥的翩翩贵公子,现在已经是小泥人了。 他也彻底放飞了自我。 每次开发新地图,他总是第一个冲到前面,“你们都闪开,我来试,我来试……” 谢知年:“……”没人和你抢。 几个大内高手身上的黑灰衣物上到处都是泥浆。 秋菊和夏冰身上、甚至头上都被溅了泥点,谢知年也没好到哪去,靴子和衣袖处沾了泥,这些都是将长平郡王从泥潭里拖出来时蹭上的。 一行人中最干净的当属沈幼安。 她的鞋底沾满了泥,鞋面还算干净,至少还能看得出颜色,长袍上也只有几个零星的泥点。 秋菊将身后探索过的地带做好标记后,沈幼安便在纸上写写画画,正写得认真,她的身前突然多了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抬头就见长平郡王又陷进了泥潭,还溅起一滩污泥。 要不是谢知年及时挡在她跟前,她估计要被污泥溅得满脸满身了。 感受到后背上的泥浆,谢知年黑了脸。 此时的长平郡王还在泥潭里呼救,“嗷!四嫂救我,快来救我,这里是泥潭!” 沈幼安:“……” 几个大内高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上前。 谢知年却没有动。 他非但不想救人,还恨不得将人一整个儿按进去。 最终,众人费了半天劲儿才将长平郡王从泥潭里捞出来,他将身上被泥浆包裹的衣服脱下,换上另一身干透了的泥浆衣服,一行人继续出发。 又三日,一行人终于将芦苇林的地图通关了一半。 但连翊王的人影都没见着。 不仅没见着翊王,就连沈放也没瞧见,要不是一路走来,在泥潭附近发现的遗物,她都要怀疑这些人凭空消失了。 通过这些遗物来看,被泥潭吞噬的将士,还不在少数。 随着他们在芦苇林内越走越深,发现死在泥潭的人越来越多,长平郡王便不敢轻易试探了。 “嗖——” 几人正在前行,身后突然射来一道冷箭,谢知年率先反应过来,一刀将冷箭砍断,反手就是一记飞镖。 不远处很快传来一道倒地声。 等几人赶到时,就见一个身穿戎装,面目平平的中年男人倒在芦苇丛里,鲜血正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 一个大内护卫走上前探了探鼻息,回禀道:“已经没气了。” 长平郡王看着谢知年责怪道:“你怎么把他杀了?万一还能问出来点有用的东西呢,好不容易有点线索也断了。” 谢知年却不以为然,“这些人既敢入林,便是抱了必死的心,你根本问不出东西。” 长平郡王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冷哼了一声。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又遇到了一次刺杀,与上次那人一样,仍是一身戎装。 长平郡王皱眉,“军中的细作也太多了!” 入林第十日,他们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了翊王带领的部队。 刚靠近,沈放便激动地朝他们跑过来,“小妹!” 结果刚跑两步,他便一只脚陷进泥潭,整个人朝前方栽去,摔了个狗吃屎。 他狠狠抽了抽嘴角,“果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看到沈幼安捂嘴笑,他忍不住道:“几年不见,你这丫头怎么还和从前一样,就知道幸灾乐祸,还不快来救我!” 第142章 她是在乎翊王的 沈幼安立即上前,和谢知年等人一起将沈放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沈放看着一脚的泥,狠狠皱眉。 入林后,他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还从未踏进过泥潭,这还是头一次。 这些淤泥,真是又脏又臭。 但眼下,他顾不上这些,看着眼前身量颀长,身穿男装的沈幼安,他本能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安安长大了。” 沈幼安很不满,“我都长大了,小哥怎么还揉我的头。” 都把她的发型揉乱了! “你就是长到七老八十,在我跟前也是个小丫头。”沈放不以为然,又揉了一把。 沈幼安懒得跟他计较,问道:“翊王呢?” “对啊,我四哥呢?”长平郡王顿时四下打量,光顾着救沈放了,差点忘了正事。 沈放收了脸上的笑,换上一副凝重表情道:“你随我来。” 沈放在前面带路,几人立即跟上。 翊王此次入林,共带了五百人,如今还剩下三百多,都安置在山坳里。 这些将士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了淤泥,脚下的鞋更是裹满了泥浆,有些甚至完全辨不出鞋的轮廓了。但他们没有多余的鞋袜,只能勉强穿着。 在山里困了将近一月,带的干粮也快见底了。 前进艰难,后退不得。 这种走又走不了,出又出不去的局面将原本斗志昂扬的将士折磨得意志消磨。 一个个坐在空地上,垂头丧气,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对沼泽的恐惧和对未来的恐慌,他们的到来也没让他们看到希望,反而加剧了他们眼底的不安。 沈放将二人带进了帐篷。 看着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目躺在软垫上的翊王,沈幼安心底咯噔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沈放有些愧疚,“安安,小哥对不住你,翊王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平郡王着急问。 上一世,四哥入林也受伤了吗? 还是因为他的重生,导致一些事情的轨迹发生了变化? “我入林没两天就和翊王汇合了,正要给他们带路,队伍里出现了细作,想要伤我,翊王为救我受伤。”沈放简单说了事情经过,满是歉意,“我实在没想到翊王会舍身相救。” “沈五爷不必自责,即便当时遇到危险的不是您,翊王殿下也会挺身而出,对待部下,王爷向来如此。”守在榻前的副将张升道。 他跟随翊王多年,早已了解了翊王的性格,“跟随王爷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王爷从不会自持身份便高人一等,他和我们并肩作战,也和我们一样守护彼此的安全。” 翊王最看重军队的团结。 只有团结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用他的话说,在战场上,要完全信任自己的同袍,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多年来,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和翊王做了三年夫妻,沈幼安从前也多少听过一些翊王身先士卒的事情。 但他为救小哥而受伤,她还是感激的。 “这些不是四哥的亲兵么,怎会有细作?”长平郡王不理解。 张升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此次入林的人,除了王爷的亲兵,还有姜家派来的人。” “姜家?他们为何要对四哥动手?这对他们有何好处?”长平郡王皱眉。 姜家是和戎人勾结到了一起,还是和河间郡王勾结到了一起? 他又想起谢知年之前杀死的二人,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帐篷外面,问道:“如今队伍里可还有细作?” 张升摇头,“不好说。” 虽然他们已经清理了一波细作,但也不敢保证剩下的将士都是安全的。 “那我四哥现在是什么情况?”长平郡王关心道。 沈放更愧疚了,“随行队伍中没有军医,翊王胸口这一箭不拔又不行。我想着这事因我而起,我得负责,就主动为翊王拔箭,谁知拔出来后才发现箭头断在了里面。” 长平郡王:“……” 沈幼安:“……” 让他小哥拔箭,他们也是一个敢拔,一个敢信。 “拔箭后,翊王执意要求赶路,结果当天就发生感染高烧不退了。现在好不容易退了烧,只是人还在昏迷。”沈放叹了口气。 早知这么严重,还不如让那支箭射他身上呢。 沈幼安皱眉,上前摸了摸翊王的脸,如沈放所说,烧退了,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 半年不见,他瘦了不少。 她忙将夏冰叫进帐子,“你给王爷瞧瞧身体,看看他现在情况如何,断在体内的箭头能不能拔出来。” 夏冰行了一礼便上前检查。 榻前几人顿时紧张起来,同时也在暗暗期待。 若是及时将翊王体内的箭头取出来,那他便有好转的可能,若是放任箭头留在体内,持续发炎,只怕会影响性命。 一刻钟后,夏冰检查完毕。 她原本还算淡定,看到众人满脸忐忑地看过来,她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王,王妃……” “如何?” “王爷现在的情况,能治。”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长平郡王催促道:“既然能治,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治疗吧。” “大家先出去吧,我留在这里就好。”沈幼安将几人送出帐篷,又让秋菊将她们带的行李送进来。 小小的包裹里有刀具,剪刀,蜡烛,各种药丸药粉,还有一小瓶烈酒。 “原本觉得累赘,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秋菊一边感叹一边为夏冰打下手。 帐篷外面,谢知年绷着脸,不动声色地瞧着帐篷。 原本他打算进去看看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但他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亲密场景,他又忍住了。 直到刚才沈幼安匆匆出来,又匆匆进去。 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脸上全是对另一个男人的紧张和急切。 她是在乎翊王的吧。 他的心脏猛地一抽,针扎般的疼痛狠狠撕扯着他。 沈放看着即将下山的夕阳,皱眉,“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年这个时候,瀛州早就下雪入冬了,今年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叹了口气。 沼泽地带不结冰,军队便无法赶过来。 即便他们能够穿越沼泽,就凭这三百多个人,也无法与沼泽对面的东夷和北戎抗衡。 情况实在是不妙。 第143章 幼安,你是我的救星 长平郡王也看了眼夕阳。 心想,现在就盼着下雪,也太早了。 在他的记忆中,元化十九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晚,上京直到十一月才下了第一场雪,瀛州这边他虽不清楚,但通过那一战的结果来看,这里大概十月才会下雪上冻。 距离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若是一直等到下雪,他们估计要饿死在沼泽林了。 他正想着,帐子里面突然传来沈幼安的惊呼声,他转身时,身边的两个男人就已经不见了。 尤其是谢知年。 那速度,简直晃眼。 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他进去帐子时,沈幼安正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捂嘴干呕。 原来是夏冰刚才取箭头时,没有看好方向,飙出来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谢知年皱着眉从怀中取出了帕子,正打算给沈幼安擦脸,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将帕子递给了秋菊。 秋菊还没来得及接帕子,他匆匆赶过去,“我有手帕,用我的!” 他往怀中摸了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手帕取了出来,只是上面浸满了泥浆。 “小妹没事吧?”在他恍神之际,沈放已经给沈幼安擦干净了。 他讪讪地收了帕子。 也,也行吧。 只要不是用谢知年那厮的手帕,都行。 “我没事。”沈幼安从沈放手里拿过帕子,又将发间的鲜血擦了。 其实她对鲜血已经没那么敏感了。 只是刚刚那股血,一下飙到了她的嘴里,铁锈的味道直冲满门,她才没忍住。 正在为翊王止血的夏冰又是忐忑又是着急。 谁知她刚才手一抖就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想到那股污血,她就忍不住在心底默念,王妃对不起。 沈幼安擦完血后,又帮着夏冰为翊王止血。 “王妃,让奴婢来吧。” “无妨,我帮你止血,你赶紧上药。”沈幼安催促,丝毫不嫌弃手下的脏污。 刚包扎好伤口,翊王双睫便轻轻颤了下。 看到身前忙碌的沈幼安,他还以为自己神色恍惚,出现了幻觉,下意识将人握住,“王,王妃?” “王爷,你醒了!”沈幼安立即将他的手反握。 “四哥!”长平郡王一下冲到榻前,感动得都要哭了,“四哥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翊王下意识朝胸口看了眼,其实他想说他是疼醒的。 看着眼前这个快怼到他脸上的男人,他艰难出声,“别,别靠我这么近,喘不上来气。” 长平郡王恋恋不舍地从软垫前挪开身子。 “王妃怎会在这里?”看着握着他大手的沈幼安,翊王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妾身不放心王爷,特意向父皇求了恩典。”沈幼安说着用衣袖为翊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取出一片止疼药喂给他,“刚才夏冰为你取了箭头,这会应该会很痛,吃颗止疼药压一压吧。” 翊王拒绝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不中用。” “可是妾身会心疼。”做了三年多的翊王妃,这些肉麻的话对沈幼安而言简直信手拈来,等到这句话出口,她才意识到帐篷内除了她还有好几个人在,她顿时脸颊发热。 救命,好尴尬。 但效果很好,翊王听了这话,乖乖把药吃了。 谢知年冷着脸,径直出了帐子。 沈放和长平郡王对视一眼,也出了帐篷,小两口这么久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他们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了。 收拾完东西,夏冰和秋菊也退了出去。 帐篷内便只剩了翊王和沈幼安,二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如众人猜想的那般温馨。 “你不该来的。”翊王微微拧眉,很不赞成沈幼安的做法。 在他的印象里,沈幼安一直是稳重妥帖的。这次跑来瀛州,实在太冲动,太冒失。 来瀛州也便罢了,还要来渝关。 这里遍布沼泽和危险,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该来的地方。 “七弟窥得天机一事,妾身也知道了。”沈幼安道。她之所以会用“也”,便是笃定翊王一定知道此事,长平郡王那个憨憨连她都瞒不过,更别说翊王了。 见翊王脸色如常,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说只有妾身能救王爷。” 眼看着翊王眼底闪过荒谬,她将这些天来绘制的舆图递过去,“王爷请看。” 翊王原本还觉得匪夷所思,待看到沈幼安手中的舆图,神色顿时变得认真起来,“这是你画的。” 虽然是在发问,但他能看得出来,这幅舆图是沈幼安的手笔。 “我们此次过来,不仅画了舆图,还在沼泽和正常道路处都做了标记。”也就是说,大燕的军队随时可以入林,趁着东夷和北戎没有防备时偷袭。 翊王坐起身子,将舆图仔细看了一遍,惊喜道:“幼安,你真是我的救星。” 不,不是救星,是福星。 自从她进府,翊王府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后院安静祥和,孩子越来越多,就连他和母妃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沈幼安笑着看他,“夫妇一体。更何况,王爷不仅救了我爹,还救了我小哥,即便为王爷冒险,妾身也心甘情愿。” 翊王轻轻将人拥入怀中,“有你,是我的福气。” 当晚,沈幼安便宿在了翊王的帐子里。 谢知年依然和长平郡王挤在一起,他们的帐篷内,还多了个沈放。 想着今天的事,长平郡王对身侧的男人警告道:“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四哥四嫂的感情极好,你最好不要打我四嫂的主意。” 谢知年冷嗤,“殿下多虑了。” “最好是!” 黑暗中,谢知年枕着双臂,看着黑漆漆的帐顶,丝毫没有睡意。 他满脑子都是翊王那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张比他预想中好看百倍的脸,他知道翊王不丑,但也没想到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竟然还会有那样超凡脱俗的容貌。 而且,一点都看不出年纪,仿佛只比他大了两三岁。 那张脸怕是长在了她的心坎上。 难怪她会喜欢。 一想到沈幼安不顾脏污为翊王止血、擦汗,他就难受地喘不过来气。 原来她并非洁癖,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那个人不是他,那他坚持了十多年的习惯算什么?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在榻上翻来覆去。 被吵醒多次的沈放气得坐了起来,“知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长平郡王:“他可能碎掉了,五哥,咱们要多点包容。” 下一瞬,长平郡王就被踹出了帐篷。 第144章 打草惊蛇 第二日。 天还未亮,谢知年便带着清风离开了大部队。 沈幼安还是从沈放口中得知,谢知年出去探路了,让她安心在这里照顾翊王。 当然后面那句话是沈放加的。 他能理解谢知年。 这小子从小就喜欢小妹,也一直将小妹当做未来妻子,因为当年一纸赐婚,他们才生生错过了。 如今小妹和翊王出双入对,这对他是一种折磨。 他离开也好。 原本他打算和他一同出去探路,但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留下了。 翊王睡醒后,他便提出返程。 他打算回瀛州一趟,带兵支援,以便攻打北戎和东夷。 翊王应允,并让他带了长平郡王和几个将士同行,一行人带着舆图便往回赶,刚出了芦苇林就遇上一队骑兵。 看着旌旗上大字的“陆”字,长平郡王心中大喜。 他指着旌旗对沈放道:“太好了,救兵来了!”他的运气实在太好,还没出去,就搬来了救兵。 而且这救兵还是四哥的儿女亲家,他们有救了! 长平郡王刚要开口,就见对面马背上那人狠戾地眯了眯眼睛,抬手对身后众人吩咐,“给我杀!绝不能让他们踏出芦苇林半步!” 长平郡王生生止住脚步。 什么鬼? 他和沈放对视一眼道:“分头跑!” 说完他便一溜烟朝身后跑去,连头也不回。 沈放看到这一幕狠狠抽了下嘴角,谁告诉他分头跑是往回跑的? 他咬咬牙,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骑兵们看到跑回去的长平郡王,兵刃都收了,谁知沈放又冲了出来。 “走你!”沈放抄起一滩淤泥直接朝边上的骑兵扔去,骑兵猝不及防地跌下马去,沈放夺了马就跑,快到让人反应不及。 直到沈放策马跑出一段距离,为首的那人才从震惊中回神,立即让人去追。 “将军,末将抓到一人!” 话音刚落,被抓的那人就拔刀自刎了。 为首那人皱眉,杀意凛冽道:“翊王的亲兵,果然有骨气,既如此本将军便成全你们!” 五个亲兵,除了跟在长平郡王身边的那个全被杀死。 “将军,长平郡王手里有舆图!” “给我追!” 长平郡王听到这话立即将手里的舆图团成团塞进嘴里,嚼嚼咽了。 然后死命地朝前跑。 直到身后看不到追兵,他才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气。 “殿下,您没事吧?”幸存的那人关切问。 长平郡王摇头,揉了揉刚才跑得酸痛的小腿道:“快走,我们得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四哥!” 沈幼安这几天除了照顾翊王便是绘制舆图。 加上谢知年传回来的消息,她几乎将整片芦苇林的舆图绘制了出来。 经过几日的休养,翊王伤口已经止血结痂。 明日他们便可动身了。 沈幼安刚为翊王换好药,还未来得及擦手,长平郡王便一路狂奔进来,“四哥,大事不好了!” 他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狐疑出声,“那陆家不是明礼的岳家吗,怎会对我们动手?难不成这些人被收买了,还是说他们原本就是假的,是细作?” 他表示,这些真真假假都要将他绕晕了。 “你刚才说我小哥回去了?”沈幼安问。 长平郡王点头,“我瞧得真真的,他夺了匹马,已经顺利离开了。” 沈幼安放了心。 能不能搬来救兵另说,她首先要确保小哥的安全。 “对了,那张舆图……” 长平郡王直接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在这里。” “嗯?你吃了?” “嗯!”长平郡王一脸“看我多机智,快夸我”的表情,没等到沈幼安的夸奖,他失望地看向一旁的一旁,“四哥,你快想想办法啊,这些人明显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你先去歇着吧,这件事我另有打算。”翊王摆了摆手,并不像长平郡王那般急切和绝望。 等人离开后,他又让沈幼安绘制了几张舆图。 第二日中午,山坳里便传出舆图失窃的消息。 正啃馒头的长平郡王一听到消息便直接将馒头塞进嘴里,赶忙去了翊王的帐篷。 “四哥,我听说……”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翊王眼皮也微抬一下。 “……我还没说完呢。”长平郡王着急,“一旦被外面那群人得到舆图,我们就完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这叫打草惊蛇。”沈幼安为他解释,催促道,“七弟快去收拾东西,我们一会出发了。” “打草惊蛇?”长平郡王还是不明白。 但他看着那二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便将心中的担忧压了回去。 算了不管了。 天塌下来有个高儿的顶着。 不出两日,舆图失窃的事情便传得沸沸扬扬,翊王虽然下令严查,却一直没有查出结果。 长平郡王实在耐不住性子,私下问了沈幼安。 才从沈幼安口中得知,被盗取的舆图是假的,真正的舆图还在翊王手里。 既然敌人不希望他们出去,那就只好把人“引”进来。 还能借此揪出细作,可谓一举两得。 长平郡王听得双眼发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四哥聪明!” 沈幼安抽了抽嘴角。 长平郡王也不是一点优点没有,至少他能把马屁拍得万分真诚,毫无痕迹。 假舆图可以将外面的人引进来,好让他们瓮中捉鳖,但是却不能传到北戎那边,不然他们突袭的计划便泄露了。 张升等人还未将人捉拿回来,那些带着假舆图的人便死在了谢知年剑下。 至于打着陆家军旗号的那队人,接连在沼泽里折了十余号人后又重新缩了回去,对于提供假舆图的人,全被诛杀。 认识到自己无法入林的事实后,他们果断离开。 谁知却被调兵回来的沈放全部擒获。 而此时,翊王一行人已经成功走出了沼泽林,收到沈放发射的信号,直接发起攻击。 此时的北戎和东夷还沉浸在瀛州那边的战役,集中兵力发起猛攻,完全没想到大燕会从沼泽林包抄过去,对他们的大后方发动进攻。 虽然只有三百人,但这次突袭却很成功,除了重伤守营的将领外,他们还将北戎和东夷的粮草烧了个干净。 只要沈放及时赶来,他们联合瀛州主力两面夹击,必能重创北戎和东夷。 这一战,即便不能北戎彻底赶到雪山以北,也会让他们十年内不敢觊觎瀛州,也无能力挑衅大燕。 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副将张升却在突袭时挟持了沈幼安。 翊王得知消息,将战事交给长平郡王,匆匆追了过去。 第145章 白眼狼 沈幼安看着面目狰狞的张升,怎么也和平日里那个温暖和煦的男人联系不到一起。 她尽可能地放柔声音道:“张副将不要冲动,有事好商量。” “商量?”张升冷哼一声,“翊王妃能做得了翊王的主吗?据我这几日的观察,只怕不能吧!” 不过这几日,他也看出了另一件事。 翊王对这个王妃,还是有几分真心爱重的,正好方便了他行事。 其实,就算翊王不喜这个王妃也不要紧。 如今他们身处瀛州,是沈家的地盘,即便翊王不管沈幼安的死活,也不会贸然得罪沈家。 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沈幼安瞬间明白事情的关键,她试探着出声,“张副将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做不了翊王的主?你就算不相信我,总该相信翊王。你跟随他这么久,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走这一步?” 说到这里,张副将一肚子怨气,“是啊,我一从军就跟在翊王身边。跟我一起的,早就是统领了,再不济也是个将军,只有我,十年了还是个五品的副将。” 他不求封侯拜相,但至少给他升一升官职吧。 “高高在上的翊王以为在危险关头挺身而出就是爱护部下了?他哪里知道我们需要的不是陪我们并肩作战的上司,而是一个为我们加官进爵的主子!”张升愤怒道。 沈幼安和他商量,“你把我放了,我回去就跟翊王提这件事。等瀛州之战结束,就让他为你请功。” 张升笑了,讥讽道:“翊王妃,末将可比你?了解翊王,他不会的!” 沈幼安看着前方零星的灯光,心下微沉,那是北戎安营扎寨的地方,“你这是要将我送给北戎?你投靠了河间郡王!” 张升神色一变,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倒是小瞧这个女人了。 她非但不蠢,还很聪明,但是可惜了。 今晚,她和翊王都得死在这。 河间郡王答应他,只要他能帮他除去翊王,就许他龙虎将军一职。 那可是正二品! 他跟着翊王,就是杀再多的蛮夷,也做不到龙虎将军。 “若是你向北戎投诚,这会早就有人来接了。”沈幼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色,幽幽道,“同理,亦是。” 她打算换一种说法,瓦解张升对河间郡王的信任。 “你是可以利用北戎杀了翊王,但你未必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和河间郡王之间的交易是有契书还是有人见证?你怎么能保证你为河间郡王办了事之后,他就会履行承诺,而不是过河拆桥?要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看着张升神色越来越凝重,她又补上最后一句话,“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张升狠狠推搡了一把。 他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被身边这个女人蛊惑。 “张副将,若是我们现在折返回去,我便告诉翊王你救了我,这可是大功一件,就算不能让你封侯拜相,至少可以让你官升一品,封个将军,你好好考虑一下。” 只是个四品将军,就妄想打动他,可笑! 张升冷哼一声。 随着他越走越快,他心底的不安和恐慌也越来越盛。 她的话不无道理。 若是他为河间郡王忙碌一场,河间郡王卸磨杀驴怎么办? 他了解翊王,却对河间郡王一无所知。 虽然河间郡王看着温文儒雅,但对兄长出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男人,哪会那么简单。 “张副将……” “闭嘴!”心里本就七上八下的张升,听到沈幼安的声音更加不安,当即烦躁地将人打断。 眼看着他们离北戎的帐篷越来越近,沈幼安锲而不舍地道:“你放心,我不会将今晚的事说出去,以后你还是……” “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冷箭便朝这边破空而来。 张升没有防备,冷箭直中心口。 翊王匆匆赶来,冷眼瞧着瞳孔散大的张升冷涩开口,“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张升骤然失力,扑通跪了下来,“翊,翊王……” “这些年来,本王为何不为你请封,你心里没数吗?贪功冒进,急功近利,多少次都是因为你的冲动坏了大事?不说远的,就拿今年这一战来说,我们刚到瀛州,就是因为你的好高骛远吃了一记败仗,你还有脸要求加官进爵?” 因为上次的失误,张升这半年来稳重了不少,多次身先士卒,就连这次入沼泽林,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追随的。 还以为他成长了,本打算等这一战结束就提一提他的职位,没想到竟是狼子野心。 疆场上最忌有二心。 一旦生出背叛的心思,决不能留。 “翊王不必将错处都推到末将头上,明明,明明是你嫌弃我出身卑微,于你无益,所以才,才懒得上心罢了。” 翊王听到这话,恨不得再补上一箭。 白眼狼! 他的部下里,比张升出身低的人不在少数,但却没有一个像他这般怨天尤人的。 尤其是何冲,无父无母的孤儿,比他还晚入伍两年,却凭着英勇年纪轻轻便被封为昭武将军。 “王妃!”秋菊和素心姑姑赶忙来到沈幼安身边。 二人齐力为沈幼安解开手上的绳索。 看着沈幼安白皙皮肤上的红痕,秋菊心疼极了,朝一旁的张升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冷唾一口,“谁给你的狗胆敢绑架王妃?” 张升的身子重重倒在芦苇丛中。 几人刚要离开,还有最后一丝气息的张升吹响了号角,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别想,活……” 北戎军听到号角声,立即分出一部分兵力厮杀过来。 翊王狠狠眯起眼睛,“走!” 素心姑姑却看着他的胸口惊呼出声,“王爷,你的伤口裂开了!” 翊王像是看不到一般,丝毫不理会。 第146章 赌一把 “王爷先带王妃离开,奴婢和素心姑姑断后!”秋菊和素心姑姑对视一眼后,率先提刀迎了上去。 她向来力大无穷,一刀下去,高大的戎人直接被她拦腰砍成两截。 翊王挡住沈幼安的视线,带着她离开。 沈幼安看着翊王胸口大片的鲜血,眉头狠狠拧起,她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为翊王上药止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管我,走!”翊王咬牙道。 沈幼安将人扶住,拼尽所有力气向前奔跑,但她和翊王,一伤一弱,哪里比得过矫健的北戎兵。 眼看着戎人越追越近,翊王再次挽弓。 沈幼安担忧道:“王爷,你的伤已经裂开了,不能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翊王手中的箭便射了出去。 经过多次挽弓后,翊王伤口处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右手也在不停发颤,而戎人还在穷追不舍。 “嗖——” 肩胛中箭的戎人重重摔在地上,就连手中的弯刀也被摔了出去。 看着那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翊王黑瞳骤缩。 该死,这一箭本该射中心脏的! 伤口牵动了他整条右臂,如今他就是想握拳都握不了。 过度失血也开始让他眩晕。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沈幼安只会更害怕。 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很胆小,怕血怕黑,晚上一个人睡觉都要点灯。 若是他倒下了,她要怎么办呢? 他强打着精神,朝那把弯刀挪动,他必须要赶在戎人之前拿到那把刀,然后把人结果了。 不然他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 就在他和戎人同时摸到那把弯刀时,一股殷红突然飚出,猩气直抵脑门。 他怔怔抬眸,才发现沈幼安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戎人身后,举着匕首对着戎人的后心刺了下去。 鲜血汩汩流出,戎人大睁着眼睛,很快没了气息。 沈幼安扑通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戎人鲜血染红的双手,双目瞪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知是后怕,还是被自己吓到了。 她先是双手发颤,很快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她杀人了? 剧烈的腥气熏得沈幼安胃里翻江倒海,她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的她,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然后便拼命地在芦苇上擦着手上的血腥。 “幼安别怕,别怕。”翊王艰难挪过去,将人抱进怀中。 直到听到翊王的声音,沈幼安这才从巨大的恐惧中回神,她一把将人抱住,嘴唇哆嗦道:“我刚才……杀了人?” “都过去了,不要怕。” 翊王努力抚平她心底恐惧的情绪。 他能理解,这对一个深宅妇人而言,杀人实在太过血腥。 可他不知道的,这件事对一个现代人的冲击,远大于他的想象。 长久以来的世界观都发生了坍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嘈杂和厮杀声逐渐让沈幼安平静下来。 她看着自己被男人擦干净的双手,咬牙收了匕首,然后将人扶起,“王爷,我们快走!” 现实根本不允许她害怕。 翊王见她稳了心神,咬牙起身,二人扶持着从芦苇林深处走去。 秋菊和素心姑姑抵抗不了太久,追兵迟早会追上来的,所以他们得尽量往山脚走,那里灌木丛生,容易躲藏,如今这样一望无际的草原,根本没有藏身之地。 不知走了多久,翊王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王爷!”沈幼安惊呼一声,这才发现翊王前胸几乎殷红一片。 他这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她赶忙从里衣外面的衣带里取出止血上药,重新为翊王上药包扎。 以防意外,她在身上藏了匕首和伤药。 没别的,她怕死。 给翊王包扎好伤口后,她便拖着人往山壑去,最后将人藏在树丛中。 将人放下后,她直接累得瘫在地上。 突然,寡淡的月光下映出几点零星火光,沈幼安顿时警铃大响,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紧张地竖起耳朵,直到听到断断续续的北戎语这才确定了。 他们要来这边搜查! 沈幼安垂眸看着地上的男人狠狠咬住嘴角。 他们若是继续藏在这,肯定会被追来的北戎兵发现,到时便是死路一条。 可若是继续往山里走,即便翊王醒着,他们都未必逃得掉,更不要说翊王现在还昏迷不醒,她根本不可能在北戎兵的眼皮子底下拖着翊王逃走。 是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还是冒险赌一把? 沈幼安选择了后者。 当然,她也可以扔下翊王自己逃命。 但这么做的后果,很严重。 一旦翊王出事,皇帝便可顺理成章地迁怒于沈家,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沈幼安想都没想立即否了。 看了眼还在昏睡的翊王,她深吸一口气道:“王爷,你救了我父兄,这份恩情,妾身一直记在心里。再者,身为翊王妃,妾身也该以你的安全为先。一会妾身去引开他们,王爷安心藏在这里。若是妾身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望王爷能够善待我沈家人。” 沈幼安知道翊王还有意识,便在他耳边说了这番话。 虽然长平郡王说过她以后会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但她不敢保证长平郡王重生导致的蝴蝶效应会不会影响今后的历史,也许她今晚这一去凶多吉少。 她想尽可能地护住沈家。 说完,她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刚才听到这边有动静,我真的听到了!”听到越来越近的北戎兵,沈幼安故意制造出动静。 原本要朝翊王所在方向搜查的北戎兵顿时被她吸引了注意,“那里有人,追!” 不多时,一行人便追上了沈幼安。 沈幼安趴在地上,神色狼狈。她实在跑不动了,也没打算再跑。 “我就说这里有人!” 为首那人看着沈幼安身上的装扮狠狠皱眉,“燕人?” “说!你来,来我北戎,有,有何目的?”一个身形高壮的北戎人将弯刀怼到沈幼安脸前,用蹩脚的汉语问道。 沈幼安二指夹住弯刀轻轻推开,眼底透着冷意,用北戎语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用刀指着我? 第147章 耻辱 众人听到她这口流利地北戎语,顿时大惊失色,直接用北戎语问:“你竟然会说北戎话,你到底是谁?”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沈幼安冷哼。 早在多年前,北戎人便开始学习汉语,安排细作进入大燕了。 当然,大燕亦是如此。 就如沈家,沈父沈母能够讲一口流利地北戎话,甚至还会说东夷话。 他从小便要求沈家子孙学习北戎语以及北戎历史政治,用他的话说便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因为她不上战场,沈父也没要求她学。 但小哥却总是拉着她一起学,结果小哥没学会,她倒是会了。 众人见她这般冷肃骇人,不敢大意,试探出声,“难道您是……我北戎派去大燕的暗人?” “暗人这个词儿未免侮辱了本座。” 听到那声轻嗤,为首那人狐疑地朝沈幼安看了过去。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最开始出声那人问。 “凭什么?”沈幼安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在几人面前扬了扬,“这个还不能证明吗?” 为首那人上前接过,看着绘制详细的舆图,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幼安,“这是沼泽林的舆图?哪来的?” “自然是从翊王那里得来的,这张图我三天前就拿到了,让接头的人送去北戎,顺便将燕人夜袭的消息一并带过去,谁知接头的人里出现了叛徒,坏了我的计划,还暴露了我的身份。” 众人看到舆图,又听到她这番话,心里已经信了八成,但还是不放心,“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分明是顺着线索来这里捉拿燕人的! 沈幼安一脸看白痴的眼神,“自然是逃到这里的,你们没瞧见么,刚才一直有燕人在追我?” 人群中有人摇头。 刚才不是燕人逃跑,他们在追吗,难道搞错了? 沈幼安懒得理会他们直接道:“去告诉迭剌什,要想拿下瀛州,必须听我的!” “敢问大人如何称呼?”为首那人右手放在胸前行礼。 “阿古达木,乌兰巴思。”沈幼安随口说了个北戎贵族姓氏,据她所知,乌兰巴思家族这些年已经逐渐败落了,尤其是在上次的政权更迭中,乌兰巴思的当家人从北戎王身边的近臣沦落为了庶民。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乌兰巴思家族因为人口众多,仍然不可小觑。 又因为乌兰巴思家族的男人喜欢大燕女人,经常与大燕通婚,所以家族的子嗣多数与燕人生得无异,常被派去做细作。 她说了一个这样的身份,既不会让人怀疑,也不会被人轻视。 “阿古大人请!” 沈幼安跟着他回了北戎营帐。 为首那人彻底放下心来,直接带着她去见迭剌什。 迭剌什在刚才的夜袭中受了伤,刚包扎好伤口,满脸阴郁,得知沈幼安送来了沼泽林舆图,他气愤地踹翻了脚边的铜盆,“都被燕人按在地上打了,现在送来有什么用?” 得知沈幼安三日前就打算将舆图送回来,却被人破坏,他当即勃然大怒,“燕人好生狡猾!” “都是我大意了,着了燕人的道,不然大哥也不会受伤了!” 迭剌什情绪一激动,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沈幼安立即取出伤药递过去,“大哥试试我这药,止血效果极佳!” 她将止血药递过去,笑眯眯道:“不瞒大哥,这药是我偷舆图时一并从翊王那顺来的。” 一听这是翊王用的药,迭剌什立即道:“拿来我试试!” 止血后,他惊叹出声,“都说燕人的东西好,果不其然!这也是我们必须要拿下瀛州的原因,只要得了瀛州,就能对大燕河山徐徐图之!” 丝绸瓷器,美女江山,应有尽有! 沈幼安附和了一番,便切入了正题,“这样的好东西,若是落入东夷手中,那就可惜了。” “未开化的蛮人,他们才不配!”迭剌什冷哼,满眼不屑。 “大哥,我这里有个主意,不仅能拿下瀛州,还能借燕人的手收拾了东夷。” 迭剌什瞬间来了兴致,“快说!快说!” 直到月上中天,沈幼安才从迭剌什的帐篷里出来。 帐篷外已经有人在等她了,“阿古大人,我让人给您准备了帐篷,请。” 沈幼安简单漱口,换下身上沾血的外袍,和衣睡了。 尽管她疲惫到了极致,却没有半分睡意。毕竟在敌人的营帐内,她没有安全感。 没多久,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和一阵低语。 “若他是燕人,哪敢跟我们回营?更不要说睡得这么安稳了,我已经派人去乌兰巴思家族求证了,放心好了!” 直到听到脚步声走远,沈幼安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北戎每次政权更迭,都会大洗牌。 关于暗人的事情,真真假假,他们自己未必分得清楚。 所以她丝毫不担心身份露馅。 只要她能稳住迭剌什,就能通过他的手,将北戎和东夷引入大燕的陷阱,一网打尽! 沈幼安刚回到北戎大营,翊王便醒了。 等到回到队伍中,刚好晨光破晓,沈放和谢知年得了消息后都紧张地赶了过来。因为张升挟持沈幼安一事,二人夜袭之后一直暗中搜寻,一整晚都没有合眼。 得知沈幼安被北戎带走,而翊王独自归来,一向守礼的谢知年没忍住直接给了翊王一拳,“堂堂翊王,竟让一个弱女子以身犯险,简直耻辱!” 这一举动,将沈放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谢知年,你干什么?”长平郡王看到这一幕,愤怒地瞪了眼,“你竟敢对翊王动手,好大的胆子!” “滚开!不然我连你也打!”谢知年紧握双拳,双目通红。 沈放将他提起的拳头拉住,厉声道:“知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立即向翊王赔罪!” 谢知年冷哼一声,直接翻身上马,“我去救她!” “把他拦下!”翊王抬手狠狠擦了把嘴角的血,对众人吩咐,“都随本王过来!” 第148章 有奸细 翊王将几个亲信叫进营帐,交代了接下来的战事。 昨晚沈幼安离开前还将她的计划告诉了他,他有意识但却动弹不得,只能闭着眼任她离开。 他本打算一恢复意识便赶去救她。 但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晚,北戎那边风平浪静,没有半点消息。 这说明沈幼安已经成功混进去了。 那他便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刚交代完,长平郡王便顶着两个乌青发紫的眼圈回来,一脸歉意道:“四哥,是我没用,没能拦住谢知年……” 看着翊王拧眉他又道:“您先别担心,五哥已经去追了。” 部下问道:“王爷,咱们要不要改变计划?” 翊王幽深的眸子缩了缩,想到被北戎抓去的秋菊,沉吟道:“不必。” 谢知年一口气跑了几里地,胸腔内翻涌的怒火慢慢熄灭,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打了翊王。 虽然这一举动可能会为自己带来祸事,但他不后悔。 翊王的确该打。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安安捧在手心里,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倒好,直接将安安丢到虎狼窝里。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应付得了? 谢知年心口剧烈收缩,不敢深想。 对面的北戎大营内,沈幼安天还不亮便起了身,看到一旁放着的皮袄,她直接拿起来穿在了身上。 听到外面有人提到昨晚抓了个燕人,她立即竖起耳朵。 “怎么回事?”她出了帐篷问。 “回阿古大人,昨晚抓了个燕人,好像是翊王的近身护卫,他没准知道燕人的计划,迭剌什大人正在盘问。” 沈幼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抬脚就朝关押燕人的帐篷走去。 那人赶忙去拦,“阿古大人留步,迭剌什大人说了,审问时任何人不得靠近!” 沈幼安不以为然,“他又不会说汉话,怎么审问?” 那人顿时不敢拦了。 沈幼安万万没想到,帐帘一掀开,里面那个五花大绑、浑身是血的人竟是秋菊,她眸光一紧,忙将眼底的愤怒和担忧压下,率先出声,“大哥,我来了!” 迭剌什刚要训斥她,就听她继续道:“听说大哥抓了个燕人,我特意过来帮你审问,来之前没有向大哥知会,大哥不会怪我吧?” 她说着又冷厉地看向秋菊,用汉语道:“听说你是翊王身边的近侍?” 迭剌什朝一旁的翻译看了眼,看到翻译眼底的惊艳这才放了心,不愧是从小派去大燕的细作,这汉话说的就是好! “我呸!”秋菊狠狠唾了一口。 刚才沈幼安进来时,秋菊心底亦是难掩震撼,尤其是沈幼安穿了身戎装,她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差点没认出来。 之后又听到她操着一口流利的北戎话,她瞬间明白了什么,便顺着她的意思露出满脸凶狠。 “叛徒!王爷对你这么好,你为何要背叛王爷?”? “当然因为我是北戎人!” 若说昨日迭剌什还对沈幼安的身份存了一分怀疑,如今看到这副场景,他心底那一份怀疑也没了。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拿到了沼泽林的舆图。你们深入沼泽林的军队不过三千人,我们仅在此地驻扎的将士就有上万人,更不要说,还有山那边的五万东夷人,只要我们进入沼泽林,你们便是死路一条。” 沈幼安继续道:“燕人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燕人根本不是我北戎的对手,我劝你早日弃暗投明。只要你将翊王的计划告诉我,我便饶你不死!” “你休想!”秋菊咬牙。 沈幼安狠狠地眯了眯眼睛,秋菊身上不仅有刀伤,还有鞭伤,这些人应该对她用了刑。 一想到秋菊遭受过的折磨,她就恨不得将所有刑罚在这些人身上用一遍。 她狠狠握了握双拳头,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来人,上刑具!” “阿古,这人还有用,你可不能把人弄死了。”看着沈幼安眼底骇人的杀意,迭剌什赶忙道。 “大哥放心,我不会杀她的。”她说着笑意不达眼底道,“这个过程比较血腥,大哥还是回避下的好,免得影响大哥今天吃饭。” 看到迭剌什皱眉,她又道:“怎么,大哥连我都不信了?” “我自然是信你的。”迭剌什抬脚出了帐子。 但他也留了个心眼,让人留下看着。 沈幼安让人取来银针,直接对着秋菊的手指扎了下去,听着这一声声毛骨悚然的惨叫,帐子里看守的人忍不住头皮发麻,赶紧出了帐子去向迭剌什禀报。 得知沈幼安用银针惩治人,饶是杀人不眨眼的迭剌什也阴狠的眯了眯眼睛,“燕人果然下作,这小子是个阴毒的,你记得事成之后……”他说着做了个杀的手势。 营帐内,等人出去后,沈幼安立即为秋菊检查了身上的伤。 秋菊来不及问到底怎么回事,见她没受伤便放了心,“王妃,您打算怎么做?” 沈幼安简单说了她的计划,并问,“大概傍晚时候,你就假意受不住酷刑投降,这样我才能保住你。” 秋菊不住点头,“奴婢都听王妃的。”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谢知年就穿着戎装,假扮戎人闯进了营帐。 他见了沈幼安,二话不说就要带她离开。 沈幼安不肯,让她先带秋菊离开,但是秋菊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执意不肯走。 她们二人都不走,谢知年便打算借着戎人的身份留下来。 但他又不会说北戎话,只得装哑巴。 不出两日,东夷那五万大军便赶了过来,并带着数十车粮草。 因为此前北戎的粮草被烧了,他们当务之急便是解决粮草的问题,如果不能南下夺得瀛州,就只能一路向北了。 这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就在南下头一天晚上,北戎大营内突然火光冲天。 北戎人顿时惨叫出声,“不好,走水了!”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东夷刚运来的粮草被这把火烧了个干净。 东夷人勃然大怒,直接对着还在伤中的迭剌什拳打脚踢,迭剌什被打得鲜血淋漓,看着沈幼安所在的帐篷眼底涌出浓浓杀意,“有奸细!” 第149章 我只在乎你 此时,沈幼安正在一匹疾驰的快马上。 她看着身后的谢知年,有些生气道:“谢知年,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 他这一把火,不仅暴露了她的身份,还破坏了她的计划。 她本打算将东夷人和北戎人全都引到大燕的埋伏之中,结果忙活一场,只是烧了粮草。 见谢知年一直紧绷着脸沉默,她又唤了一声,“谢知年!” 谢知年这才冷声开口,“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我相信以你的法子肯定能够帮助大燕取得大捷,但你会有危险!” “我有法子脱身……” 还不等她说完,谢知年突然勒住缰绳,急声打断了她,“脱身?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这一战拖多久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的安危!你知不知道,沈幼安!” 他说完直接翻下马背,看着追来的秋菊道:“下来,我们换马!” 秋菊以为他是为了沈幼安的名声着想,立即照做。 等到她跨上前面那匹烈马,身后的男人突然在马屁股上抽了一记,胯下的烈马便不要命地朝前奔去。 “带她走!”谢知年说完这句话,便一跃跨上后面的马背。 看着前面跑远的烈马,他紧了紧手腕上的绑带,猛地调转方向,提着长枪冲向迎面追来的北戎兵。 “王妃,谢小公子没跟上来,他,他去北戎那边了!”秋菊朝身后看了眼惊呼道。 沈幼安匆忙回头,“谢知年!” 谢知年手起枪落,利索地解决了追来的人,朝着北戎大营奔去,疾驰身影很快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了暗夜中。 沈幼安心底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这个家伙要做什么? 双手难敌四拳,他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几万人。 “王妃,我们先离开!”秋菊催促。 虽然她也很担心谢小公子,但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们最明智的行为就是先回去搬救兵。 若是感情用事,就辜负了谢小公子的良苦用心。 沈幼安也明白这个道理。 秋菊受伤,她不会武功,她们若是留下,谢知年还得分心保护她们两个。 这是添乱。 她咬牙狠狠夹了下马腹,冲着沼泽林的方向策马扬鞭。 谢知年到底只是一个人,即便有他拦着,北戎兵还是从四面八方追了过来。 尤其是被沈幼安耍得团团转的迭剌什,不顾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愤怒地策马狂奔,嘴里乌拉乌拉地骂着。 “狡猾的燕人,我要杀了你!” 秋菊从沈幼安手中夺过缰绳,操控着烈马的方向,不断躲避着身后的箭矢。 翊王等人发现对面着火,立即派人过去打探消息,得知东夷送去北戎的粮草被烧,当即召集所有将士,准备趁乱提前发动进攻。 因为沈幼安身在北戎大营,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人都守在沼泽林外候命。 翊王和沈放等人不放心沈幼安,便带了一队人马率先北上。 听到马蹄声,一行人顿时警惕起来,待看到马背上的二人身穿北戎服饰,跟在翊王身后的弓箭手立即挽弓射箭,还没来得及放箭就见前面的翊王骑着快马如流星般飞驰了出去。 一旁的长平郡王猛地拉住了他,“你这个蠢货射什么箭,你没看见那是我四嫂吗?” 他说着就朝右边看去,原本属于沈放的位置已经空了。 在他说话之际,沈放已经率先跑了出去。 他也不再迟疑,赶忙夹了下马腹往前冲,“四嫂,我也来救你了!” 翊王跑在最前面,看到紧追在沈幼安身后的迭剌什立即放箭,迭剌什被沈幼安气昏了头,直到看到远处大片的沼泽林,这才意识到自己跑得太快了,已经不知不觉逼近了燕人的地盘。 面门一寒,突然发现前面不知什么时候闯出了一抹银白色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顿时后脊生寒。 那不是翊王吗! 他还未勒住缰绳,杀意凛冽的箭矢便从对面飞射而来。 “驭——”他赶忙逼停烈马,调转方向。 “噗呲!”刚转过身,冷箭便刺穿了前胸,他不受控制地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满腔愤怒瞬间熄灭。 翊王收了弓弩朝沈幼安而去。 “王爷!”看到来到跟前的男人,沈幼安立即勒住缰绳。 翊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昔日那个如骄阳般明媚的女子此时满头青丝全都黏在一起,脸颊也被北风吹得又皱又红,像是刚从泥地里滚过一遭,满身狼狈。 但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却灼灼璀璨,宛若黑暗里的一把火,在他眼底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胸腔内那颗沉寂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着。 这样极具生命力的沈幼安深深地吸引着他,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拥她入怀,想到眼下的交战,他敛眸道:“我让老七先送你回去!” “老七来了,老七来了!”长平郡王赶忙追过来。 今晚的战事迫在眉睫,沈幼安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煽情的时候,便直接对着翊王点了点头,又道:“谢知年还在北戎大营。” “我知道了。”翊王幽深的黑瞳狠狠缩了缩。 “小哥,你们注意安全。”沈幼安又对着沈放颔了颔首,这才策马离开。 不多时,沈幼安便和秋菊抵达了大燕营帐。 长平郡王将人送到便骑马走了,“四嫂好好休息,我回去帮四哥!” 沈幼安与他挥手告别。 素心姑姑看见二人赶忙迎上来,她对着沈幼安主仆十分愧疚,“奴婢没能保护好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沈幼安连忙将人扶起来,“我没事,素心姑姑不必自责。” 素心姑姑又为那晚被秋菊所救一事道谢,秋菊虽然落下一身伤,但也不后悔。 “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让王妃娘娘和秋菊姑娘洗把脸。”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共患难,素心姑姑已从刚开始的冰冷变得温和了许多。 沈幼安点点头,正打算到营帐内休息,就见一道深褐色的身影迎面而来,“呦,这不是翊王妃么,被北戎所俘,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王妃娘娘真是好手段。” 秋菊顿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姜成?”沈幼安皱眉。 真是冤家路窄,她怎么在这里碰上这个无赖了。 第150章 觊觎 整个瀛州城谁不知第一纨绔姜成的大名。 作为姜家长房的嫡次子,姜成文不成武不就,上不能像大哥那样持枪上马定乾坤,下也不能像弟弟那样提笔安天下。 早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十八岁时连五十斤的刀剑都拿不起来,十足的酒囊饭袋。 一米八的身高也不过绣花枕头罢了。 若说他只是无能也就罢了,偏偏做尽伤天害理的事。 别的纨绔最多的斗鸡走狗,吃酒赌钱,他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因为他鱼肉乡里一事,连带着姜家在瀛州的名声都差了许多。 姜成和她四哥年纪相当,比她大了四五岁,今年已经二十四五了,屋里头连个正妻都没有。因为他的恶霸行为,根本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敢嫁过去。 但他房里却有不少美妾,大都是被他强抢入府的。 花一样的少女,一旦被姜成抢入府中,等待着她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有些是不堪受辱直接自尽的,有些是被他凌虐致死的,还有些是被他送给狐朋狗友,被活活羞辱死的。 沈幼安十三四岁时,姜成也曾打过她的主意,甚至还想着来沈家提亲。 因为这事,他没少被小哥和谢知年暴揍。 他不是这俩人的对手,姜家又不敢来沈家为他讨公道,姜成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自此便绝了对她的心思。 不是不想觊觎,而是没有能力觊觎。 沈幼安嫁去上京后再没听到过姜成的消息,便将这人忘在了脑后,没想到还有碰面的一日。 还是在军营里。 难道姜成改邪归正,从军了? 看着他那惨白的脸,乌青的眼圈,浑浊的眸子以及佝偻的身子,又长又黄的指甲,沈幼安心头直犯恶心,飞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我什么意思,当然是说??咱们这位翊王妃床上手段了得,征服了戎……” “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秋菊便反手一巴掌,“姜成,你若是再敢满嘴喷粪,说些不干不净的,我就撕了你的嘴!” “你这个贱婢……” “啪!”秋菊又是一巴掌,直接将人扇倒在地。 她看着地上愤怒的男人冷哼一声,“几年不见,姜二爷这副身子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就这,还上战场呢?难怪不敢去前面冲锋陷阵,只敢躲在这里造粪!” 秋菊说完看向沈幼安,“王妃,我们走!” “管好你的嘴,不然后果你知道!”沈幼安扔下这句话,和秋菊一同离开。 后果? 看着二人的背影,地上的姜成眼底升起一抹阴狠。 他有什么后果他不知道,但沈幼安被戎人所掳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她的下场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 别说翊王,就是贩夫走卒,也容不下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 他敢肯定,不出三日,沈幼安就会被翊王扫地出门。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就是娘家再宠,也要考虑家里的小辈儿,最后只会往庵堂一送,就此了却残生。 到那时,他直接将人抢进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倒要看看她是否还像现在这般牙尖嘴利! 被戎人睡过的女人他也嫌脏,但谁让沈幼安这丫头生得好看呢! 几年不见,她彻底长开了,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美得不真切。 即便她现在一身脏污,仍然难掩满身风华,比他院里那些庸脂俗粉不知强上多少! 看在她这份美貌的份上,他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尝一尝。 刚到了营帐,夏冰便擦着手从伤兵营赶过来,她看着满身狼狈的沈幼安和秋菊二人,不禁红了眼眶,“王妃,秋菊姐姐……” “我们没事。”秋菊抢先开口,看着夏冰身上的血渍狐疑道,“你这是……” “人手不够,我去伤兵营帮忙了。” “你这会有空,先给秋菊看看伤吧。”沈幼安吩咐。 夏冰应了一声,褪去秋菊身上的衣服,仔细为她检查了一遍,消毒之后,上药包扎。 看着那一道道皮肉外翻的伤口,沈幼安一阵心疼,“这一趟委屈你了。” “王妃别这么说,能保护您,奴婢很开心,这些伤不算什么的。”秋菊摇头。她很庆幸这次跟来的是自己,若是秋月姐姐,王妃恐怕要吃更多苦头。 处理好伤口后,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 条件有限,沈幼安强忍着身上的酸臭,洗了把脸便倒头睡了。 这几日她在北戎大营,每日提心吊胆,没睡过一个好觉。在北戎时还不觉得什么,如今一回来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疲倦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第二日,她睡到半下午才醒来。 整个人都是懵的。 昨晚那一战尚未结束,翊王和沈放等人还没回来,倒是沈幼安大哥沈观一早带着军队赶来支援。 整整两天两夜,这一战才结束,燕军大捷。 翊王和沈放以少胜多,歼敌一半。谢知年更是以一敌百,直捣北戎大营,将北戎军搅了个天翻地覆。因为北戎和东夷被切断了粮草,剩下的兵力难以支撑,四下败逃。 北戎人一路北上,翻越雪山,而东夷人则又缩回了东部海岛。 如今这一战,仅剩下瀛州战场还未结束了。 翊王等人就地休整,沈观父子返程,准备带着精锐部队和伤兵先行一步。 阔别三年再次见到大哥,沈幼安满心激动,直接冲了过去。 “安安!”沈观不仅长得最像沈父,性子也最像,向来不拘小节,若不是在外面,他都将沈幼安一把掂起来了,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这个小妹比他小了太多,他很多时候都拿她当女儿看。 虽然没回家,但他已经从长子沈昔白口中了解了一番,一别三年,小妹不仅长高了,也更好看了。 可是现在,眼前的小丫头满身狼狈,哪里还有半点记忆里明艳照人的模样,他不禁一阵心疼,“走,大哥这就带你回家!” “小姑!”沈昔白和沈听白兄弟二人也上前叫人。 “听白长大了!”这还是沈幼安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沈听白。 在她的印象里,沈听白因为挑食的缘故,生得又黑又矮,没想到三年不见,这小子长得比沈昔白还要高,眉宇间英气沉稳,完全是副大人模样了。 女大十八变,男大八十一变! 第151章 呸!不要脸!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的兵卒突然朝着沈幼安的方向窃窃私语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几人满眼震惊,震惊之后便是浓浓的嘲讽和鄙夷。 沈听白率先察觉,直接走过去厉喝一声,“你们几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兵卒们顿时变了脸色。 沈听白以为他们在议论女人不得入军营一事,呵斥道:“女人怎么了?女人也能上阵杀敌,要不是我小姑,你们现在有没有命还不好说,你们胆敢对她不敬,我第一个不饶你们!” 训斥完兵卒,他又像个孩子般跑到沈幼安跟前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听白长大了,可以保护小姑了!” 对于这个维护她的侄子,沈幼安很欣慰,“很棒,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一旁的沈昔白看着这一幕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对于家里的兄弟姐妹,小姑总是不吝啬夸赞,唯独他,他和小姑一起长大,本应和小姑关系最好,然而这么多年他却从未从她嘴里得到半句夸赞。 也是,她从小看不上他。 再次抬眸,他朝不远处的兵卒看去。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这些人看向小姑的眼神,可不是轻蔑,而是赤裸裸的猥琐和不怀好意。 这根本不该是他们看向翊王妃的眼神。 沈幼安并未注意到沈昔白,继续和沈观说话,但时间有限,他们简单寒暄两句,便起程出发了。 考虑到伤兵,他们行动并不快,整整五日才穿越了三分之一沼泽。 傍晚,安营扎寨。 大战过后,将士们紧绷的精神松懈了下来。 沈观带来的沈家军还好,军规森严,即便是休战时也保持着优良作风,姜家军那边则大相径庭,从姜成这个副将再到兵卒完全是一副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模样。 沈观看得直摇头,但也不好插手姜家军,只能不去看,眼不见心不烦。 沈昔白更是懒得瞧他们。 在他看来,姜家将姜成派来和他们一起作战,就是在羞辱人。 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沈听白道:“姜家军这副模样,简直丢人现眼,姜家长久不了,有这样的岳家,真是给我沈家丢人,你与姜家的亲事退了也好。” 沈听白微微皱眉,忍不住辩解一句,“婉婉和他们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别忘了,她也是姜家人。” 看着沈昔白离去的背影,沈听白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不是大哥第一次针对婉婉了,从前他从不会反驳他的,但是这一次,他实在是过分。 姜家的名声又不是最近才坏的,他们家的风评一直不好,祖父祖母以及爹娘既然知道还为他定这门亲事,就是不在意的。 大哥明知道爹娘的意思,还多次这样说,这不是故意扎他的心吗? 可多年来的教训又让他不敢忤逆大哥。 沈昔白去了趟伤兵营,去为伤兵送药。 这是沈观特意吩咐下来的,他本不情愿,但想到爹说这么做是为了帮他在军中积攒人心,便应了。 明明他才是长房长子,是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未来的一家之主,当家人。 但沈家军却唯沈听白马首是瞻,将他当做主子。 一想到这,他就忍不住愤怒。 凭什么? “我又来给大家送药了,大家今日感觉如何?”沈昔白抬脚进了伤兵营。 他每次都是将药送到,慰问一番便匆匆离开。 他受不了伤兵营的血腥。 这里的人,中刀中箭的皮外伤还好,还有些缺胳膊少腿,发炎流脓的,他看着心中便止不住的恶心。 他们沈家辅佐先帝登基,有从龙之功,却要守在这苦寒之地。 不像李家和周家,当年的功绩说不定还比不上他们沈家,结果他们却可以留在上京享福,子孙后代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们沈家只能世代在疆场拼杀。 当真是不公! 他正要离开,一旁的兵卒突然对着他嗤笑起来。 一如他们那日对着小姑那般,讥讽又猥琐。 他冷肃地看过去,“你笑什么?” 那人不说话,迅速将头低了下去,他直接走过去,揪住那人的衣领道:“说话!” “呸!”角落里叼着个草根的姜成突然唾了一声,慢悠悠地从地上起身,他看着那人道,“山子,你怕什么,他们做下那等不要脸的事,还怕人说吗?” 沈昔白看了姜成一眼,重新将视线转向手里提着的那人,“说!” “翊王妃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闭嘴!”沈昔白勃然大怒,一把将人扔开。 伤兵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沈幼安前几日被俘的事说了,中间不乏恶俗下流的添油加醋,甚至连其中的细节也说得一字不落,仿佛他们亲眼所见。 沈昔白紧握双拳,当即青筋暴起。 小姑前几日被北戎掳走了吗?她怎么提都没跟父亲提一句。 也是,这样不光彩的事,如何启齿? 换做他,他也不会说。 “住口,全都给我住口!”他恼怒至极,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大有谁说一句他就砍谁一刀的架势。 见他这副凶狠的模样,营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姜成却嗤笑出声,“你能威胁他们,还能威胁整个瀛州城的人吗?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迟早会在大燕传开。到那时,你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沈昔白顿时沉默了。 他说得对,他的确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还说沈家都是血性儿女呢,我呸!”姜成吐出一口浓痰,冷笑道,“要是我姜家的女儿发生这事,就算不一头撞死,也会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哪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做她的翊王妃?哪来的脸!” “呸!不要脸!”姜成的狗腿子立即补了句。 “够了!”沈昔白握着长剑,死死地瞪着姜成,“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砍了你?” “砍啊,你倒是砍啊!”姜成不仅不怕,还恶霸似得凑到沈昔白跟前,指着自己的脖子道,“你就往这砍,谁不砍谁是孬种!” 沈昔白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姜成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从身后传来,“当年我去沈家提亲,你们不肯,偏要攀上翊王,如今我倒要看看翊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还会不会要北戎人玩剩下的破鞋!呵呵,你们沈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152章 真孝顺 沈昔白本想冲过去质问沈幼安的,但他又忍住了,他能质问什么呢? 被北戎掳去,又怪不了她。 但她可以选择不来沼泽林,不上战场,她又不是大姑,从小带兵打仗,她一个娇滴滴的内宅妇人,来这里添什么乱呢。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 小姑是全家的金疙瘩,若是他向她发难,不说祖父祖母,他爹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想着叫来几个部下,吩咐他们去堵流言。 谁知他不吩咐还好,这些人只是私下里悄悄说,他吩咐完不到一天整个军队都传遍了。 沈观走到路上,总能感到众人鄙夷的眼神。 叫来将士问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血冲脑门。他原本想去安抚沈幼安的,但想到这样的事情,他身为大哥,到底不便,便顿住了脚步。 更何况这件事又错不在她,该死的是那些满嘴喷粪的人! 沈家军这边军规森严,倒是没有敢议论的,但姜家军那边却将此事当做了茶余饭后的消遣,只要逮着机会便往外喷,那些个荤话简直不堪入耳。 沈听白也听说了此事,愤怒至极。 刚要去找沈观,就和对面而来的沈昔白迎面遇上,他一见到人便急忙道:“大哥来得正好,军中议论小姑的事你听说了吗?” 沈昔白下意识皱眉,“我也是为了此事来找父亲的。” 兄弟二人忙进了帐子。 一进去,沈昔白便率先开口,“爹,儿子打算先送小姑回去,免得这些污言秽语污了她的耳朵。” 沈听白觉得不妥,“我知道大哥这么做是为了小姑好,但若是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送走小姑,这不是坐实了谣言吗?” “是这个理。”沈观沉吟。 “可是……谣言也能杀死人!”沈昔白急道。 他原本想说小姑被北戎掳走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哪里是谣言,但看到沈观冷毅的脸色他又换了种说法。 “放心吧,你小姑不是寻短见的人。” “小姑是不会寻短见的人,但翊王呢?一旦翊王知道了这件事,他难保不会为了皇家颜面处决小姑。真若到了那个时候,我沈家就完了!” “不!我不信小姑真被北戎人给……”沈听白心底坚信这一点,他觉得凭小姑的聪明,绝不会到这一步的。 “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你不信!”沈昔白皱眉。 他本以为二弟进来找父亲是和他一个想法,结果听他的意思,他还对小姑抱有幻想呢? 她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可能从北戎全身而退。 “就算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如何?翊王嫌小姑丢人,咱们沈家不在乎,到时我们将小姑重新接回来便是。” 沈观也是这个意思,“对,咱们沈家也不差你小姑一碗饭吃!” 哼,凭他们几句话,就想逼死小妹? 他不答应! “我们沈家是可以养着小姑,但是……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小姑被休后再回沈家,我们沈家的女儿以后还如何嫁人?”沈昔白难以启齿道。 这两日他们不单单议论小姑,还把所有沈家女眷都骂进去了,说他们沈家女放荡不检点,以后嫁了人也会给夫家蒙羞。 他并不介意沈家继续养着小姑,哪怕是给钱给产业他也绝无半句怨言。 可他也是有女儿的人。 他要担起身为父亲的责任,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怕什么?我沈家的男人坦坦荡荡,沈家的女儿清清白白,他们要是不敢娶,是他们不识珍珠,没这个福气!”沈观冷哼,“正好,咱们沈家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 继而再次看向沈昔白,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会在为盼儿考虑吧?” 从他躲闪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他愤怒地训斥,“你二妹妹今年十三岁,马上就要相看定亲了我都不怕,你女儿还没满月,你怕什么?” 沈听白也震惊地看了过去,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大哥一般。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才说想先将小姑送回去,送哪去? 他哪里是想将小姑送回家,他根本是要把小姑送走! 他当即愤怒地抓起他的衣领,“你老实说,你刚才是不是对小姑动了杀心?” 这是他第一次不敬这个大哥。 “我,我没有!”沈昔白梗着脖子道,“难道她是你小姑就不是我小姑了吗?我又怎会如此混账?我刚才只是……只是想将小姑送去庵堂暂避风头罢了。” 沈听白听到这话,直接提着拳头揍了上去。 “送去庵堂,你可真孝顺!” 恐怕他以为没有逼死小姑,只是将小姑送去庵堂,就已经足够孝心了。 沈观闭了闭眼,长长叹息道:“昔白,你可真让我失望!” 沈昔白委屈,他做什么了就对他失望。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沈家。 他越想越难受,一把扯开沈听白的手,“你对我发什么疯?始作俑者是姜成,你就是算账也该去找他!” “姜成?”听到这个名字,沈听白眼底闪过厌恶。 他松开沈昔白,风一般出了营帐。 沈听白离开后,沈观看了眼沈昔白道:“这件事为父自会处理,你就不必管了,回去吧。” 看着沈昔白的背影,沈观说不出的难受。 长子自私又短视,从来只考虑自己,只考虑自己的小家。 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想不明白,自己一直对沈昔白很严厉,不存在宠溺一说,这么多年来他对几个孩子也是一视同仁,从不存在偏颇。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沈昔白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歪了? 沈听白如同踩了风火轮,一溜烟去了隔壁姜家军的营帐,他到时,姜成正和一众将士议论着沈幼安被俘的事,用语言一寸寸凌辱着沈幼安的身体。 沈听白怒极,当即甩了他一拳。 姜成被打落一颗门牙,不可置信地捂住正在流血的嘴,看着暴怒的沈听白,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好你个沈听白,我可是你二叔,你敢打我?你还想不想娶婉儿了?” “我打的就是你!”沈听白再次握拳迎上去。 第153章 本王绝不会怪她 沈听白感觉胸腔内的怒火几乎要爆体而出。 姜成几乎和他一样高,但身形佝偻又孱弱,被他拎在手中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被他左右甩动一顿暴揍,连指甲都断了一半。 眼看着沈听白要将他打死,他赶忙朝左右道:“都是死的吗?看不到我被打吗?还不快来帮忙!” 因为沈听白的暴戾,一时间没人敢动。 在姜成歇斯底里的嚎叫声中,他的两个狗腿子闭着眼睛上前,结果被沈听白一脚一个踹飞。 姜成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不多时便退到了死角,看到逼到跟前的沈听白,他心一横用对付沈昔白的法子梗着脖子道:“好你个小畜生,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这可是你说的!”沈听白没有犹豫,直接从一旁的将士腰间抽出长剑对着姜成梗着的脖子砍去。 结果刀锋还没碰到姜成的脖子,他就吓得跌坐在地。 很快一滩腥臭的液体便从他身下流出。 姜成吓尿了。 他浑身颤抖,丝毫顾不上身下的狼藉,惊恐地看着身前的沈听白,哆哆嗦嗦道:“你,你疯了?” 他刚才没看错,沈听白是真想杀了他的!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莽呢? 沈听白将剑狠狠一掷,剑尖深深刺进泥里,他看着姜成警告道:“今后我若是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一句侮辱我小姑的话,我就杀了你!” 姜成看着距离他只有一指距离的剑锋,知道他没有开玩笑,吓得闭上了眼睛。 等沈听白走远了,他才狠狠松了口气。 “噗——”内脏破裂,他控制不住地吐了口血。 再次抬眸,他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沈听白,他竟敢打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等他回家,就告诉大哥,绝不能让婉儿嫁给他! 挨了一顿打的姜成晚上疼得睡不着,谁知就在他哎呦乱叫时,突然有人闯进帐篷,他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人堵住嘴巴,兜头套了袋子,接下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整整半个时辰,他连叫都叫不出来。 第二日,军队开拔,他迟迟没出帐篷,众人这才发现他受了重伤。 这一次,姜成不仅是掉两颗牙这么简单了,他上身肋骨断了四五根,下半身小腿骨折,关键部位还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如今正高高肿起,痛得火急火燎。 “快,快给我叫大夫。”姜成昨晚被打晕了,一早才刚转醒。 醒来发现命根子受了重伤,他就赶忙叫人,但叫了半天都没人理他,直到出发才有人过来。 狗腿子立即去请大夫,但是这里的大夫只擅长外伤,看个骨折还可以,涉及到命根子,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先给姜成开两剂止疼消肿的药。 但军队里缺医少药,止疼的药有,消肿药却难寻。 两天过去,姜成的命根子肿得像馒头,大夫只好委婉地告诉他,他的命根子只怕是要坏死,保不住了。 姜成身居副将,又是姜家子嗣,尚且被打成这样,其他人更不敢胡言乱语了。 军中顿时清静下来。 夏冰将军医的诊断说完后,秋菊仍觉得不解气。 恨不得直接将人打死。 之前,沈幼安被掳一事在姜家军中传得沸沸扬扬,沈幼安不可能不知情。 对付谣言,只有两种方法。 要么官方辟谣,直接把造谣的人送进去。 要么以暴制暴,打到他闭嘴为止。 如今暂时没办法将姜成送进去,就让秋菊给了他点教训。 只是她没想到,在此之前,沈听白已经将人揍了一顿,幸好秋菊没有在沈听白的基础上把人打死,不然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然而这件事还没结束。 在病榻上躺了三天的姜成得知翊王带兵追来,不顾伤腿,当天将这事捅到了翊王跟前。 当时营帐内除了翊王外还有长平郡王和谢知年。 因为早些年的经历,他对谢知年有着天然的恐惧,一看见那张脸他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但想到自己这身伤还有保不住的命根子,愤怒之下他也没那么害怕了。对这翊王行礼后,便将沈幼安被北戎掳走一事添油加醋地说了,而且比任何一次说得都过分。 他将沈家人恨之入骨。 这次,他要让沈幼安和沈家的小畜生们都下地狱! “你说什么?”谢知年听姜成说着,直接从长平郡王身后冲到他跟前,“你连战场都没去过你知道个屁!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造谣?” 长久以来的恐惧让他吓得直接瘫倒在地。 看到谢知年被长平郡王拉住,他又大着胆子羞辱沈幼安,句句都踩在谢知年的雷点上。 他知道谢知年喜欢沈幼安,故意恶心他的。 同时激怒翊王。 然而翊王只是脸色阴沉,却没有他预想中的震怒。 也不是不震怒,在他说完后,那双幽深的黑瞳内瞬间布满杀意,看得人不寒而栗。 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冷冽如冰刀般的视线仿佛一下下都割了他的身上,只是一息的功夫他便出了一身冷汗。 他吓得赶紧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小人,不,末,末将没有造谣,沈幼安被戎人掳走是事实!她下作放荡,给您蒙羞,不配做皇家妇……末将看不下去,特来给您报信。”在翊王杀人的视线下,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心一横,咬牙道:“末将,末将是心疼殿下,被沈幼安那贱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谢知年一脚踹飞。 长平郡王也忍不住了,冲过去补了一巴掌,将姜成的脸扇去一旁,“翊王妃也是你能折辱的?” 姜成被二人打懵了,赶忙看向翊王,“翊王殿下,救,救命!” 他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末将自然不,不敢折辱翊王妃,但沈幼安自甘下贱,为了活命,不惜委身北戎人,哪里配做翊王妃?她做下这种事,别说殿下您,就是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原谅!依,依末将看,沈幼安就该被拉去浸猪笼!” 过了今日,沈幼安可就不是翊王妃了! 他就是折辱了又如何? “我姜家女冰清玉洁,尤其是末将的侄女姜婉在瀛州颇具才名,最适合做……” “谁告诉你她委身北戎人了?你可知诬蔑王妃是死罪!” 翊王直接将他的话打断,眼底寒光毕现,“就算此事是真的,她能因此保住性命,本王也绝不会怪她。我们夫妻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第154章 委屈她了 姜成不可置信地抬眸。 怎会? 翊王竟然……不在乎? 怎么可能! 被北戎人睡过的女人他都嫌脏,更何况翊王! 他长久地沉浸在震惊中,丝毫没有将翊王前一句话听入耳中。 长平郡王看着他那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讥讽道:“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将女人的贞洁看得这么重!” 什么女人的贞洁,男人的脸面。 男人的脸面是自己挣的,关女人什么事? 谢知年也有些发愣。 他惊讶于翊王的开明,又为沈幼安松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维护她的男人,不说对她有几分真心,至少是有担当的。 如此他也该放心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营帐外的沈幼安。 她听说姜成来找翊王便猜到了他的目的,这个时候她不能再放任不管,任由姜成这个疯狗胡乱攀咬。 她压根没觉得翊王会帮她,便带着解决方法来了。 谁知一来就听到他这样说。 若非亲耳所听,她根本不相信翊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在她的印象里,翊王是个标准的封建社会贵族,大男子主义,看重脸面,在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观下,他应当也是看重女子贞洁的。 没成想,他更看重的,是人。 她说不清心底的感受。 有震撼,也有感动。 是的,听到翊王说不会怪她时,她有一种被人无条件维护的感动。 那种感觉,从前她只有在沈家才会感受到。 如今被翊王坚定的选择。 她的胸腔内翻涌着一种“这辈子就他了的”冲动。 但她又很清楚,这是古代,男尊女卑的古代,帐篷内的那个男人还是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 冲动归冲动。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他下这种定义。 是以。 还是让感动留在心里吧。 “姜家军求见翊王殿下!”在她愣神之际,姜家军朝这边涌了过来。 众人似是没想到她也在这,纷纷打量她。 她能感觉到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如同道道钢针,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剐。 这些人她不认识,也从未见过,但他们眼底的愤怒鄙夷,却像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更有甚者,看向她的眼神满是不怀好意,似乎要将她拉下神坛。 这还没完,他们来到营帐前后站定,开始跪地请愿。 “翊王妃有失妇德,沈家小将仗势欺人,还望翊王殿下给姜副将一个说法!” “翊王妃不堪为妃,沈家小将不配为人……” “请翊王还大家一个公道!” 营帐内的翊王听到外面的动静,迈开长腿出了帐子。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了沈幼安。 他冷厉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她前几日为他吃了那么多苦,他还没来得及补偿她,就发生了这样的糟心事。 实在是委屈她了。 帐内的姜成见翊王出去,也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跟了过去。 看见沈幼安,又是喜欢又是恨。 看着众人愤慨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也跪了下去,一起呼喊,“请翊王殿下休了沈幼安,请翊王殿下处置沈听白!” 这些在这里呐喊的姜家军是他一早吩咐下来的。 就算翊王不介意戴绿帽子,想要维护沈幼安,那也不行,他要利用舆论逼翊王下决定! 跟来的谢知年看着姜成那副小人嘴脸,又想揍人了。 长平郡王和他有一样的想法,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谢知年统一意见。 但眼下,他们还不能动手。 一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就成他们恃强凌弱了,到时有理也成了没理。 就在众人请愿时,沈观父子三人赶了过来。 看着在地上跪了一片向翊王请愿的姜家军,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亲自上手,将这些人狠狠料理一番,但翊王就在眼前,他不能造次,只能先将心底的愤怒压下。 “翊王殿下,这……” “大哥来了。”翊王拉着沈幼安走上前,对他颔了颔首。 沈观正要开口为沈幼安辩解,但看到沈幼安和翊王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时,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也许……事情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姜成看到沈观父子三人恨得后槽牙都快咬断了,尤其是看到沈听白后,眼神更加怨毒。 虽然那晚打他的人是谁他不清楚,但他敢肯定这事和沈家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便将所有恩怨都记在了沈听白头上。 以后他都不能人道了,再多的美人也都没用了,就是将沈听白杀了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立即对着翊王磕头,“翊王殿下,沈听白将我打成这样,您可得为我做主!” 沈听白打他的时候,在场的都是见证人。 他别想抵赖! 然而沈听白压根没想推卸责任,而是看着他恶狠狠道:“你羞辱我小姑,把你打成这样都是轻的!要不是怕脏了手,我早就把你拖到乱葬岗喂狗了!” “翊王殿下,您看到了吧,当着您的面他都敢杀人,简直无法无天,不将您放在眼里!”姜成愤怒道。 他身后的众人立即跪地磕头。 “请翊王殿下休了沈幼安,请翊王殿下处置沈听白!” “确实是无法无天!”翊王看着营帐前跪了一片的姜家军,眼底如沁寒冰,厉喝道,“来人,姜家军妖言惑众,诬蔑翊王妃,军法处置!” 所有人都愣住了。 翊王不是应该处置沈幼安和沈家人么,怎么处置起姜家军了? “末将遵旨!”沈观顿时激动地应了一声,招手叫来沈家军,将姜家军众人齐刷刷地压在地上。 军法处置便是打板子。 轻则十军棍,重则一百军棍。 看着姜家军这群人酒囊饭袋的样子,估计超过五十军棍就把人打死了。 那么,就打五十棍。 只要打不死,伤了残了也是他们活该。 姜成看到这一幕慌了神,翊王还真打算维护沈幼安,这怎么行呢? 他着急道:“翊王殿下,沈幼安下贱……” “住口!”翊王厉声呵斥,然后对身侧的沈幼安道,“你先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 长平郡王极有眼色,叫来秋菊道:“快将你家主子带回去,免得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污了她的眼睛。” 他已经暗暗做了决定。 一会他一定要将姜成这个脏东西的舌头拔了! 拔舌头算什么? 谢知年心想,不将姜成大卸八块都难消他心中怒火。 沈幼安进了帐子后,翊王这才转了视线,厌恶地看着跪在跟前的姜成,冷冽道:“翊王妃是去了北戎!” 第155章 死有余辜 此言一落,所有人都震惊了。 沈观不可置信地看向翊王,他这是什么意思,让小妹进去是为了说这个? 沈听白的拳头瞬间硬了。 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小姑,就算他是翊王也不行! 沈昔白却羞耻地垂下了眼睑,仿佛早就料到了翊王会说这话一般。 跪在地上的姜成双眼发亮。 他就知道没有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失了贞洁,身份越高的男人就越是在意,没有人比他更懂男人! 他刚兴奋地起了身,就听翊王继续道:“本王也去了。” 姜成一愣,翊王也去了? “这是本王的主意!得知王妃会北戎话,便与她一同前往北戎打探消息。” “所以,她有没有委身北戎人,本王比任何人都清楚!还有,若不是王妃打探出北戎内部消息,并引来东夷军队,这一战根本不会这么顺利,也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王妃低调,沈家也不喜张扬,本王本不打算宣扬此事,结果却被有心人恶意编排,捏造事实,往王妃身上泼脏水!” 翊王说着将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姜成身上,“你诬蔑翊王妃,挑拨本王与沈家的关系,其心可诛!” “冤,冤枉啊……”姜成立即求饶。 他刚想说他没往沈幼安身上泼脏水,但又想到翊王刚才的话,立即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事前怎么就没想着打听一下。 “拿剑来!” 长平郡王立即应了一声,从腰间取下长剑直接递到翊王手边。 看着提剑过来的翊王,姜成僵在原地,遍体生寒,从头到脚都凉了个彻底,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哆嗦着求饶,“翊王殿下饶命……” “仅凭你诬蔑翊王妃这一点,本王就足以杀你!”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马背上的人远远朝这边喊道:“剑下留人,剑下留人……” 翊王瞧也未瞧那人一眼,利索挥剑,直接削去姜成的脑袋。 血溅三尺,腥气弥漫。 长平郡王这才惊觉,四哥怎么又又又用他的剑杀人! 还杀这么脏的人。 完了,他的剑被玷污了! 姜成的脑袋咕噜噜滚下去后,他跪在地上的佝偻身子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策马狂奔而来的那人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翻身下马,忍着悲恸先向翊王行礼,“末将来迟,见过翊王殿下,不知我二弟他犯了什么错,竟让您……” 他说着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人首分离的姜成,他一时间不知该收哪个,“二弟你怎么……是大哥来晚了……” 那些被沈观押下等着打板子的姜家军一个个都惨白了脸色。即便姜家主帅姜龙来了,他们也丝毫不敢放肆,更不敢求饶。 沈观见翊王一剑斩断姜成头颅,再无犹豫,抬手吩咐开打。 很快眼前的空地上便传来噼里啪啦的挨打声和鬼哭狼嚎的哀嚎声,都说军人流血不流泪,姜家军的窝囊样却惨不忍睹。 姜龙看了眼姜成的尸身,又看了眼一旁挨打的姜家军,忙看向翊王,“翊王殿下,这……” 长平郡王冷着脸将姜成做的混账事说了。 姜龙脸色微微发白。 他来之前听说姜成闯祸得罪了翊王和沈家人,却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竟是沈幼安。 又是她! 当年她就害得二弟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如今竟害得二弟丢了性命。 真是个祸害! 他刚想说罪不至此,但看着翊王杀意还未消散的冷眸,他又将话咽了回去,艰难拱手,“都是姜成混账,冒犯了翊王妃,如今这下场是他,是他咎由自取,我替他向翊王殿下磕头请罪。” 他说完便跪了下来。 沈观冷哼一声,“还算你拎得清,这个姜成整天鱼肉乡里,迟早会为姜家招祸!今日他诬蔑我小妹,不将皇家放在眼里,杀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姜龙幽幽瞥了他一眼。 这些年来他始终被沈观压一头就算了。 如今他小妹害死了他二弟,他有什么资格对他姜家人指手画脚? 当年若不是母亲,他断不可能答应婉儿和沈听白的婚事,等他这次回去,就和沈家解除婚约! 从今往后,姜家和沈家只是仇人! “啪!啪!啪!”直至打够五十军棍,姜家军半死不活,沈观才吩咐停手。 “今后谁再敢诋毁王妃,本王决不轻饶!”翊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姜成的尸体,厉声警告,又对姜成道,“好好约束姜家军!鬼哭狼嚎的像什么样子?” “本王从未听说还有不上战场的军队,不会打仗的军队能叫军队吗?真是笑死人了。”长平郡王嗤笑。 姜龙老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即便刚才被翊王训斥也没那么难堪,长平郡王这番话简直将姜家军的底裤都扒了。 翊王进去营帐前漫不经心地瞪了眼姜龙。 姜龙瞬间不寒而栗。 直到那道银白的身影消失,他才赶忙去地上收敛姜成的尸身。 一直如透明人一般的谢知年一眨不眨地瞧着前方的营帐,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 翊王刚才那一剑真是大快人心。 他不得不承认,能这样做的人,只有翊王。 即便他再厌恶姜成,都不可能像翊王那样一剑斩了他,他还要考虑谢家。 他轻轻叹息,如今他连为她出头都做不到。 她嫁给翊王,也好。 营帐内的沈幼安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一帐之隔,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秋菊还扒着帐子朝外面张望,为她实时转播。 “死得好,活该!”尤其看到姜成被杀时,她兴奋地都要蹦起来了。 难怪王爷刚才要让王妃离开,原来他在憋大招啊! 这一瞬间,她对翊王的好感度空前爆棚。 姑爷好样的! 对于姜成的下场,沈幼安也觉得解气。 不论什么时代,造女人黄谣都是最下作的事情,他死有余辜! 第156章 万般珍视 处置完姜成,再度启程。 行至渝关城已是黄昏,一行人便在城门外安营扎寨。 翊王带着沈幼安进了城。 这些日子风尘仆仆、草行露宿,连洗脸都是件奢侈的事,更别说沐浴洗澡了。 她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何其难受? 她虽然没有抱怨过,但他知道她在极力忍受。 他打算找家客栈让她好好地洗一洗。 用过饭后,沈幼安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澡水换了三次,光是洗头都洗了半个小时。 洗完后都已经亥时过半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由夏冰擦头发,看着铜镜里那张还透着湿意的小脸,微微一愣,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自己如此光洁干净的脸颊了。 这段时间的军营生活,是她两世为人吃过的最大的苦了。 吃苦尚能忍受,但脏一度让她崩溃。 好在要回家了! 夏冰擦头发擦到一半,手中的帕子便被人接了过去。 她回头看见翊王慌忙行礼,翊王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绞了帕子为沈幼安擦头发。 沈幼安也通过铜镜看到了翊王。 她的头发又长又密,每次洗头,擦上半个时辰都不能完全擦干,她怎么好让翊王动手。 于是道:“妾身自己来,王爷先去歇了吧。” “无妨,我来。” 翊王执意坚持,沈幼安便没再拒绝,享受着男人的服务。 他的手法出乎意料的温柔,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墨发,带起阵阵酥麻,沈幼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见她没有不适,翊王才放下心。 他不是第一次擦头发,却是头一回给女人擦头发,生怕手下的力道弄疼她,动作格外轻柔。 方才他在隔壁房间也好好洗了一番,秋菊为他擦洗更衣。 秋菊腰粗膀圆,身量还高,他有一种被男人伺候的感觉,心里很不自然,便让她退下自己扯了帕子擦了头发。 他的动作很是粗鲁,一如这些年在军中时一样,怎么快怎么来。 他简单粗暴地擦了一会,半干不干便不管了。 但女人么,总要娇贵些。 尤其是他面前这个,更是娇娇女,要好好爱护。 夏冰出了房间便去寻秋菊,“秋菊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出去一趟?” 秋菊皱眉,“王爷王妃离不得人。” 她们出去一个还好,要是两个人都出去,一会王爷王妃要东西她们不在就不好了。 “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什么的。”夏冰说着朝房间睇了眼。 自从回了瀛州,她没少伺候王妃洗漱,就王妃那头青丝,够王爷擦一会了,她们回来估计他们都还没有进入主题呢。 夏冰去了趟药店,买了几样药材。 秋菊瞬间明白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死与共,王爷王妃的感情好了不少。 今晚恐怕要有好事发生。 但一想到这所谓“好事”的代价是王妃要喝一碗又苦又伤身的避子药。 秋菊这些天对翊王积攒的好感瞬间就没了。 帐内春深,月色渐浓。 夏冰借客栈的厨房煎药,十月初的天气,寒意凛冽。 她惊然发现厨房的屋檐下放了两盆开得正好的茶花,这样的天气竟然还能在这里看到这般漂亮的花。 她多看了两眼,提着药材进了厨房。 将近子时,夜深露重,而那茶花却开得越发娇艳。 露珠浸润了整个花苞,将花瓣一层层涤荡,最后汇成一抹晶莹,划过花蕊,钻入花心,倏然不见。 而那抹沾着点点露水的朱红却更加靡艳,让人移不开眼。 沈幼安小心避开翊王胸前的箭伤,疲倦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喘息,久久没有动静。 翊王撩开帐子让烛光透进来这才发现她睡着了。 巴掌的小脸上是兴奋过后的潮红,看上去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 翊王不自觉得想起她刚刚攀着自己疯狂的样子,耳鬓厮磨间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热烈又大胆,与往日恭敬守礼叫她王爷的沈幼安完全不同。 他喜欢她这个样子,这才是真正的她。 只是这般想着,那簇刚刚熄灭的猛火再次浓烈地燃烧了起来。 可身上的女子却紧闭双目,呼吸均匀。 她睡得很沉,看起来累极了。 翊王压下欲望,万般珍视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历尽千帆,他终于知道老七说的喜欢是什么了,不是沈幼安有多么得他心意,让他欢喜熨帖,想日日见到她。 而是他想时刻在她身边,让她的眼中有他。 让她看到他的心意。 翊王抱着沈幼安躺了会,对着外面叫水。 虽然他的动作很是轻柔,但擦洗的过程中还是吵醒了沈幼安。 送第二道热水时,秋菊还端来了一碗汤药。 只闻味道,沈幼安便知道,那是避子药。不等翊王说话,她便端过碗痛快地一饮而尽。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喝完后,她擦擦嘴,示意秋菊退下。 这药喝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苦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刚入翊王府时那个怕苦的沈幼安了。 擦洗之后,她干干爽爽地躺在榻上,翻身钻进翊王怀中,吧唧在他唇上亲了下,“晚安,阿澈。” 毫不吝啬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欢和热情。 果然,翊王是欢喜的。 “快睡。”翊王揉了揉她的墨发。 说话间,沈幼安便睡着了,翊王却被她这声“阿澈”叫得半宿都没睡着。 翌日。 沈幼安神清气爽。 翊王……还活着。 “王爷昨晚没睡好么?是不是床太硬了?嗯……是有点硬。”看着男人眼下的乌青,沈幼安一阵关切,心里却跟明镜一样。 这哪是没睡好,分明是欲求不满。 但是,她已经满了。 翊王:“……” “走吧,出发!”翊王一声令下,军队开拔。 下午,将要回到瀛州时,远远地瞧见一队骑兵朝这边而来,姜龙有心表现,主动请缨道:“翊王殿下,末将去瞧瞧。” 翊王点头后,他立即策马过去,厉声呵斥,“来者何人!” 不知姜龙和来人说了什么,不多时便打了起来,姜龙竟被对方从马背上掀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一把老骨头半天都没爬起来。 众人立即赶过去。 沈听白率先惊呼,“是大姐!” 沈思莞跨坐在马背上,轻蔑地看在摔在地上的姜龙,“不堪一击!” 第157章 沈家的骄傲 “你……”本就摔得要吐血的姜龙听到她这句话真的要吐血了。 沈观训斥,“思莞不得无礼,这位是姜将军!” “哦?姜将军?二原来是二弟未来的岳父,我还以为是哪个无礼的老匹夫呢,失敬失敬,姜伯父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跟晚辈一般见识。”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对着地上的姜龙伸出手,压根不容他拒绝。 谁能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饶是姜龙想拒绝,沈思莞那只铁钳般的手直接钳得他无法动弹,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像他接受了她的道歉一样。 起来后才发现脚扭了,他气得浑身哆嗦。 这,这根本就不是个女人,难怪整个瀛州城的男人都不想娶她! 等他回家,就遣人去给婉儿退亲。 沈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沈思莞不再理会姜龙,转身来到众人跟前。 她单膝向翊王和沈幼安等人行礼问安,“思莞见过翊王殿下,小姑,大伯,我爹让我过来接你们一程!” 翊王抬抬手,示意她起身。 一旁的沈幼安打量过去,几年不见,眼前的少女出落得大气明媚,一身红衣,一柄红缨枪,将她飒爽的身形勾勒得如同冬日枝头开得灿烂而热烈的木棉花。 沈思莞是她二哥的独女,今年十六岁,自从她五岁时,母亲死在北戎人手中,她便立志习武为母报仇。 八岁跟随父亲上战场,十二岁便能独当一面。 这些年,不知杀了多少北戎人,小小年纪,已是一身煞气。 她和沈颂宜一样,是将门虎女。 但又有所不同。 沈颂宜每次上战场都会换上男装,身上的盔甲也是男式。 但沈思莞却喜欢穿女装。 这身红衣便她作战的标配,看似轻柔,却让北戎将士闻风丧胆,更让瀛州儿郎见之色变。 她却丝毫不在乎。 尽管十六岁了,也没有嫁人的打算。 为这事,沈家上下没少发愁,但也拿她没办法,之前沈放为她安排了两次相看,结果她不仅将人家小郎君吓跑了,就连沈放都差点被她一红缨枪给叉了,之后沈放便再也没提过这事。 沈幼安还是开明的。 女人的价值并不在结婚生子。 就凭沈思莞的赫赫战功和女巾帼的头衔,足够炫耀一辈子,已经是她们沈家的骄傲了。 别说不嫁人,就是她想在族谱上单开一页,她都没意见。 赶路途中,不方便叙话,沈观简单问了两句便直接道:“翊王殿下和你小姑就交给你了。” 他得赶去瀛州战场,那里只有二弟和五弟,估计有些吃力。 他身为大哥,必须赶去支援。 沈昔白一听这话便着急了,“爹,让我送翊王殿下和小姑回去吧。” 自从翊王斩了姜成后他便有些浑噩。 他从二弟那里得知,翊王不仅坚决维护了小姑,还说即便小姑在北戎出了事他也毫不介意。 他听后都震惊了。 翊王竟然不在乎,他怎么能不在乎? 这不是男人最在意的东西吗? 他承认,即便自己很爱方氏,但若是这事发生在方氏身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三尺白绫。 如此方能保住他和沈家的尊严。 所以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不仅是超乎预料,更是多年观念的崩塌。 沈观凉凉扫了他一眼,直接拒绝了,“思莞这一战在疆场待了几个月都不曾回过家了,也该让她歇一歇。再说思莞你小姑许久没见了,总有话要说,让她去送就行。” 别以为他看不出沈昔白的心思。 他送小妹和翊王回去是假,想回去看一眼方氏和盼儿是真。 若是平常他有这份心,他这个父亲很欣慰,但眼下是什么时候,瀛州之战尚未结束,他这么做未免有逃避之嫌。 “行,大伯就放心将翊王殿下和小姑交给我,我保证将他们安全送回家。”不等沈昔白开口,沈思莞便果断拍板,继而对翊王拱手,“翊王殿下,请随我来。” 谢知年远远地看了眼沈幼安,随沈观一同离开。 翊王幽幽看了眼他的背影。 很快收回视线,策马扬鞭。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亥时回到了将军府。 提心吊胆了二十多天的沈母看见沈幼安,脚下生风,三两步走上前,一把将人抱住,老泪纵横,“可算是回来了,你要吓死娘了!” “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沈幼安为她擦着眼泪,撒娇道。 沈母又气愤又心疼,哭完便抬手朝沈幼安身上招呼,“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说走就走,万一出了什么,你还让娘活不活?” 沈幼安赶忙认错,轻哄道:“都是我不好,让娘担心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随后她又忐忑问,“我爹……不知道吧?” “你爹那身子骨,怎么敢让他知道。”沈母瞪了她一眼,这个时候想到她爹了,走的时候怎么不怕吓死他们两个老的。 沈幼安狠狠松了口气。 沈母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瘦了,脸也被风吹皱了,心疼得又是掉眼泪,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半晌才察觉到沈幼安身边还跟着翊王,慌忙见礼,“老身见过翊王殿下。” “岳母大人快快请起。”翊王将人扶起来。 “安安她,没给您添乱吧?”沈母看着自家女儿顿时一阵惶恐。 “安安她聪明勇敢,帮了我大忙,若不是她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回来。”翊王对沈幼安不吝夸赞。 他顺着沈母唤了沈幼安的小名。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结果被唤的人神色如常,仿佛早已经习惯一般,而他这个说话的人却红了耳珠。 “这丫头素来大胆,只要没给您添乱就好。”沈母谦虚道。 但她却很清楚,自己的小女儿很优秀。 “祖母,有饭没有,我们赶路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沈思莞催促道。 沈母只顾着和沈幼安、翊王说话了,都忘了大事,忙道:“祖母这就让人准备,一会就好。” 一行人吃过晚饭,已接近子时。 看着沈幼安眉宇间的疲倦,翊王叫来秋菊和夏冰,“扶王妃回去休息。” “那王爷也早些歇息。”沈幼安的确困极,没有勉强自己,福了福身便搭着夏冰的手回了瑶光院。 虽然他和沈幼安是夫妻,但按照风俗,回了娘家他们是不能同房的。 也不好住在一个院子。 所以,他便和长平郡王一同回了前院厢房。 没了软香在怀,即便睡在松软的床榻上,翊王也没什么睡意,在榻上翻来又覆去,想着如今的战局,瑶光院里的沈幼安以及远在上京的孩子们。 隔壁的长平郡王也在榻上来回翻动。 他想的就比较简单了。 远在上京的妻女,是他唯一的牵挂。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又被隔壁烙饼的翊王吵醒了。 他皱了皱眉。 心想,沈家前院的厢房一定是偷工减料了,一点都不隔音。 不过,四哥还是比他惨的。 芸娘远在上京,他没办法,但四嫂近在跟前,四哥却还是一个人睡。 啧,可怜。 第158章 只是心疼王爷 第二日,沈幼安听说沈父醒了便忐忑地去了上房。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沈父已经好了许多,虽然废了一条腿,但他体内的余毒已经控制住了。 据张太医的话说,以沈父如今的身体状况看,活上三五年不成问题。 若是恢复得好,十年八年也是有希望的。 沈家上下得知这个消息都很高兴。 沈幼安过去时,沈父正在用那条好腿练习走路。 她赶忙过去搀扶,沈父却朝她摆摆手,“去去去,为父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沈幼安则立在一旁小心观察,好随时过去帮忙。 沈父走了一会有些累了,但倔强他仍不肯坐下,即便休息也要站着。 看着过来搀扶的沈幼安,他漫不经心问,“沼泽林好玩吗?” 嗯? “!”沈幼安心底登时翻起惊涛骇浪,惊恐地看向沈父,忐忑道,“爹,您都知道了?” “哼,你娘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这府里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沈父冷哼。原本天天来上房的人,结果一连二十多天都没出现,他就是再迟钝也该猜到了。 “爹,是我不好,让您担心……” 沈幼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父打断了,“我不担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自己不要命跑去找翊王,我担心也是浪费。” 沈幼安知道沈父这是生气了,忙拉着他的衣袖撒娇,“爹……” “女儿大了不由爹啊……” 沈幼安:“……” 沈父收起脸上的愤怒,瞥了她一眼,“吃苦了吧?” 沈幼安重重点头。 “下次还去吗?” 沈幼安猛地摇头。 沈父这才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对了!” 沈幼安扶着沈父坐下,又给他端了杯茶,沈父喝过之后才道:“皇家的人命都硬,你呀,甭操那个心。” “女儿都听爹的!” 刚说完,外面就传来翊王进院的消息。 沈父和沈幼安面面相觑,沈父赶忙问,“翊王耳力好不好?” 沈幼安:“……” 看见翊王朝这边过来,沈父赶忙将手中茶盏放下,迈着一条腿起身相迎,“微臣见过翊王殿下。”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翊王将人扶起。 沈父坐下后对翊王道:“你们在沼泽林的事微臣都听说了,安安能帮到王爷,是她的福气。” 沈幼安:“……” 翊王又将沈幼安夸赞了一番。 翁婿二人没说两句话,长平郡王就让人来请翊王。 他一早就带了张太医和王太医去了前院为翊王看伤,谁知翊王不在扑了个空。 “身体要紧,翊王殿下快去吧。”沈父嘱咐道。 翊王拱手告辞。 他此前救沈放时胸口中箭,虽然拔出了箭头,但伤口反复崩裂,又缺医少药,到现在都没恢复,甚至还留下了后遗症,如今只要右手发力,从胸口到手臂都是又麻又疼的。 张太医和王太医瞧过伤处后,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启禀翊王殿下,您胸口的箭伤没有及时治疗,日后就是痊愈了,只怕也会留下后遗症,比如阴天下雨伤口那处隐隐作痛,甚至还会影响您拉弓射箭……” 翊王早有心理准备便道:“有劳二位。” 二人顿时放了心。 不能挽弓射箭对一个武将来说是件残忍的事。 没想到翊王殿下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他们这些做太医的,就喜欢伺候这些情绪稳定的主子。 翊王在沈家修养了三日,每次除了和沈幼安一同用饭外,大多时间都在前院静养。 前方战事还在胶着,他不敢耽误太久。 等到伤口结痂他便匆匆离开了沈家,临走前他去了趟瑶光院,和沈幼安告别。 这还是他来到瀛州后第一次进她的闺房。 比起上京扶云院的奢华,瑶光院毫不逊色,尤其是院子里斥重金打造的江南风光更是让他咋舌,用寸土寸金来形容这个院子毫不夸张。 他还以为扶云院已经足够华贵,看来还是委屈她了。 幸好之前送了她知春园。 但那也离得太远了。 翊王暗暗想着,等他回了上京,就将她的扶云院好好收拾一番,至少要将瑶光院甩出一条街才行。 就当是补给她的生辰礼物了。 沈幼安得知翊王过来,忙将人请进花厅。 喝过两盏茶,她便握住翊王的手不舍开口,“王爷不可以留下吗?” 翊王将人揽入怀中。 他也想留下陪她,但前方战事未了,她的兄长子侄们还在战场上厮杀,他身为主帅,怎好耽于享乐? 夏冰和秋菊看到这一幕,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身为王爷的妻子,身为沈家的女儿,我知道我不能这么自私地把王爷留下,只是我……”沈幼安抬手轻轻抚上男人受伤的胸膛,“我只是心疼王爷,你的伤还没好……” 翊王握住她的手,“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等我回来。” 沈幼安沉默地点点头,双手却紧紧攀着男人的腰身,贪恋地感受着他的体温,舍不得撒手。 这样炙热又黏人的沈幼安,让他心里倍感温暖。 他摩挲着她瘦了一圈的小脸道:“前些日子委屈你了,这段时间就在沈家好好养身体。” 二人又依依惜别了一会,翊王才从瑶光院离开。 沈幼安看着男人的背影微微愣神。 她是心疼翊王,但她更心疼常年在疆场厮杀的兄长和废了一条腿的父亲。 此时她的心里十分矛盾。 她既希望战事早些结束,他们也能少吃些苦,但又希望战事久一些,这样她今年就能留在瀛州过年了。 翊王前脚刚走,沈家后脚就出了件大事,将沈府上下都震惊到了。 姜家派人来给沈听白和姜婉退婚。 沈思莞风风火火地赶到上房,将退来的庚帖和定情信物拍在桌上,“姜家不仅要和二弟退婚,还想打小姑父的主意。我呸!姜龙那老贼真不是个玩意儿,早知道那天我就一枪结果了他!” 王氏嘴角抽动,“翊王刚杀了姜成,他们就上赶着把女儿嫁过去,简直是……”犯贱。 她好歹是大家出身,后面那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第159章 嫉恨 韩氏冷笑,“这么大的事,姜家连个主子都不露面,只打发个下人来送东西,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五婶说的是,我这就去姜家要个说法!”沈思莞说着便走。 黄氏也坐不住了,“我也去!这样朝秦暮楚的人家不要也罢。不过,就是退也该是我们沈家退,他姜家有什么脸面退亲?” 二人刚要出门,一脸阴沉的沈听白便拦住了二人,“我要自己去找婉婉问个清楚!” 正在瑶光院拆生辰礼物的沈幼安听说这事立即赶了过去。 看到满脸愤怒的嫂嫂们和一脸铁青的沈母,沈幼安赶忙安慰道:“大家先不要生气,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母瞪她,“翊王都要被人抢走了,你倒是没事人一样。” 火烧眉毛的事这丫头还能笑得出来。 “翊王哪能轻易被抢走,他又不瞎,怎么可能放着我这个大美人不管,去娶别的女人,对不对?”沈幼安打趣道,哄沈母开心。 气大伤身,她可不想沈母为了那些不值当的人生气。 果然听到她这句,众人都扑哧笑了。 “就是,我小姑这么美,翊王要是不喜欢,那真是瞎了眼。”沈思莞毫不犹豫道。 沈幼安给沈母端了杯茶道:“再说了,婉婉这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姑娘知书达理,跟姜家人不一样。她和听白青梅竹马,是有感情在的,让她嫁翊王她未必愿意。” 黄氏听得点头,“是啊,婉婉是个好孩子,就是生在了虎狼窝。” 其实她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的。 “有感情又怎样,不愿意又如何,当初一道赐婚,小妹不还是和谢家小子分开,嫁去了上京?还有,万一姜婉不愿意,姜家换别的女儿怎么办?” “换别的女儿也无妨,若真的进了翊王府,那就是在我手底下讨生活,我就好好磋磨呗。”沈幼安不以为然道。 众人又被她逗笑了。 沈幼安说着看向王氏,“不过三嫂有句话说对了,赐婚!” 沈思莞顿时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可以求翊王殿下给听白和姜婉赐婚!” 黄氏皱眉,“可是翊王昨日刚出征了。” “不是还有长平郡王吗?”沈幼安笑眯眯道。 凭她对翊王的了解,他未必会做这件事,但长平郡王就不一样了。 “你们想让我给沈听白和姜婉赐婚?”长平郡王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眼底迸出一抹惊喜,“好啊!本王最喜欢成人之美了!” 他不由得想起前世。 他记得上一世,沈家损失惨重,除了沈将军沈夫人、沈家长子、次子、三子、女婿、四子全部战死疆场外,沈家的小辈也没能幸免,在战事中折损了大半,其中就有沈听白。 沈听白死后,姜婉殉情,一度传为瀛州佳话,就连远在上京的他都略有耳闻。 他想着忍不住道了句,“可怜。” “什么可怜?”沈幼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忙问,“你那梦……” 长平郡王顿时惊觉自己又说漏嘴了,不等沈幼安说完,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 沈幼安听到上一世他们沈家几乎灭门,心底一阵抽痛,沉默良久才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梦中的轨迹已经改变了,我没说也是不想让四嫂担心难受。” 自从他们提前一个月来到瀛州,一切都变了。 “七弟,多谢。”沈幼安知道,之所以能改变沈家上一世的悲惨结局,全都是因为长平郡王。 这声感谢,她发自内心。 “四嫂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谢什么?”长平郡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其实他想说能改变上一世的悲惨,他心里特别有成就感。 充满骄傲。 “我给芸娘准备了一些我们瀛州的特产,我们回去时,你替我送给她吧。” “那感情好,我替芸娘谢谢四嫂。” 二人又说起给赐婚的事。 其实,婚事只有皇帝皇后以及太后才能赐。 长平郡王只是个空有爵位的郡王,是没有权利赐婚的,但这不是天高皇帝远吗? 长平郡王拍着胸脯道:“四嫂放心,我回头写道折子向父皇请道圣旨就是了。” 沈听白虽然年纪不大,却在瀛州一战中立下不少战功,只是一道赐婚,又不是要封赏,还是能请下来的。 想到这,他立即兴奋地搓搓手,“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姜家!” 有了长平郡王的帮忙,不出三日事情便定下了。 一心幻想着做皇亲国戚的姜龙得知长平郡王特意为沈听白和姜婉请了道赐婚的圣旨瞬间傻眼,但又不敢抗旨不尊,本打算退而求其次谎称姜婉已和表哥有了首尾,却被赶来的老夫人和大夫人合力阻止。 婆媳二人不同于姜龙的痴心妄想,坚持要履行姜婉和沈家的婚约。 这件事到此落下帷幕。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姜家老夫人主动与沈母商议,决定将沈听白和姜婉的婚事定在十二月初。 因为战事当前,婚礼一切从简。 没有喜乐,也没有宴请亲朋,沈听白亲自骑了匹骏马,将他的新娘接回了家。 姜龙面上虽然答应了,但心里十分不爽,下令不许给姜婉准备嫁妆。 姜家老夫人和大夫人心疼孙女、女儿,私下里给了不少金银和产业的地契,她们知道沈家不是看重虚名的人家,便没有在明面上和姜龙对着干。 沈幼安没想到她二十岁不到就喝到了媳妇茶。 沈听白夫妇都很尊敬她这个小姑,执意要给她敬茶,感谢她成全了他们二人。 沈幼安对姜婉也是熟悉的,早些年沈家与姜家的关系还没这么恶劣,两家子孙多有来往,姜婉也时常过来沈家。 她笑着说了两句便让秋菊送上了她的见面礼。 一套头面,一对玉镯,一支玉如意,还有几匹宫里出来的好料子。 姜婉被这阵仗吓到了,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姑,这太,太贵重了,侄媳不能要。” “这些东西我那里还多的是,你喜欢就好。”沈幼安向来大方,尤其对那些她喜欢的小辈儿。 “你小姑给了你,你就收着吧。”黄氏笑道。 小妹离开时,他们多送些东西就是了。 姜婉这才收了,又是一阵道谢。 方氏看到这一幕嫉恨地眼睛都红了,“小姑对二弟妹真好,我这个做嫂嫂的都羡慕了。” 沈幼安给她的见面礼只有一对镯子,连个院子都舍不得给她,如今二弟成亲,她却给了姜婉这么多东西,这心都偏到姥姥家了! 黄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还未说话,一旁的沈幼安突然干呕出声。 第160章 害喜 “小妹这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黄氏担忧道。 沈思莞嘴角扯出一抹讥笑,意有所指道:“小姑怕是被什么恶心到了。” “你……”方氏倏然咬住嘴角,恨恨地瞪过去。 但她也只敢用眼睛瞪了。 沈思莞的剽悍她是亲眼见过的,身高八尺的男子都能被她当球踢,更何况她呢? 这个母老虎她是万万不敢招惹的。 “小姑喝口茶,压一压。”姜婉立即递上茶水。 沈幼安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谁知非但没有将那阵子腻味压下去,反而更加强烈,她用帕子捂着嘴来到偏厅,秋菊已经极有眼色地捧来了痰盂。 她狠狠吐了一遭,这才好了许多。 “小姑,您没事吧?”沈幼安重新回到花厅,沈思莞关心出声。 沈幼安摇摇头,“应该是受了凉。” 韩氏捂嘴笑道:“怕是小妹又贪凉,偷偷吃了冰。” 此言一出,花厅内的人都笑了。 沈幼安喜欢贪凉,打小就管不住嘴,他们都习惯了。 “叫夏冰来,让那丫头给她瞧瞧。”沈母对秋菊吩咐,她却不像几个儿媳那般轻松,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幼安的肚子,眼底有些担忧。 夏冰很快过来。 她给沈幼安切过脉后,眼底划过震惊。 沈幼安从她眼底的惊色中瞬间明白了什么,但怎么可能呢? 自从回到瀛州,她只和翊王同房了一次,就是在渝关的客栈,事后她还喝了避子汤,怎会……这样。 怕什么来什么。 沈母已经从沈幼安和夏冰二人的神色中猜出了一切,闭了闭眼,对众人道:“我累了,都回去吧。” 说完她又看向沈幼安,“安安,过来帮我按按头吧。” 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倦,没人怀疑她的话,纷纷起身告退。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示意沈幼安停下按揉的动作,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她看着夏冰问,“你刚刚诊出什么来了?” “奴婢……奴婢还是再切次脉吧。”夏冰也不敢相信,一度怀疑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 再次诊脉后,她抬眸看向沈母,“夫人,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两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滑脉。 她真的要自我怀疑了。 沈幼安却抬抬手,“不必了,我相信你。” 她说着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声音里透着惊恐,“我……有孕了?” 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信了,但她并未多想。 因为她身体娇贵,饮食不规律或者条件恶劣时月信便会推迟,前段时间在沼泽林吃了苦,她以为这是正常现象。 这两日小腹坠胀,后腰酸痛,也没什么食欲,她还以为要来月信了,谁知竟然是害喜。 “是,快两个月了。”夏冰回道。 她在想,那晚自己是不是买到了假药? 沈幼安咬了咬嘴角,吩咐道:“去抓些落胎药吧。” “不可!”沈母想也没想便阻止了。 “娘,您知道的,我不能生子。”沈幼安抿唇。 她那日从长平郡王口中得知,上一世她和翊王是有子嗣的。 因为她们沈家人在瀛州一战中几乎全部战死疆场,皇帝为了补偿她,许她产子。 但现在不同。 这个孩子她不能要。 “落胎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那都是些虎狼药,稍有不慎是会大出血死人的。”沈母叹了口气,“若真那么好用,为娘当年就不会一口气生下你们兄弟姐妹七个了。” 她何尝不知生子便是走鬼门关。 但落胎药更甚! 沈幼安垂下眼睑,密长的睫毛在她白净的脸颊上垂下一层阴影。 她的思绪很是烦乱。 明明喝了避子汤,还是怀上了孩子,也不知是这孩子命大,还是她运气太差。 沈母拍了拍她的手道:“安安别害怕,有爹娘呢,你先回去好好歇着,不要想那么多。我去找你爹商量商量,一定会有法子的。” 沈父听到这个消息时,先在心底将翊王骂了一遍。 都伤成这样了,还管不住自己。 到头来,受罪的还是安安。 他沉默良久,拍板道:“这也是我们沈家的血脉,皇家不要我们沈家要,让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吧,到时候记在老二名下。” 沈母点头,“这个法子好!” 反正瀛州地处边疆,天高皇帝远,只要他们将消息瞒住,便不会有人知道。 沈幼安知道沈父的安排后,心中感动。 不论何时,沈家都是她的后盾。 “谢谢爹。” 沈父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是家里对不住你。” 经过那天沈幼安恶心呕吐的事情后,后面半个月她便没再出院子,一直窝在瑶光院养胎。 因为她这段时间越吐越严重,除了酸的辣的,其他东西一概吃不下。 就是勉强吃了也会吐出来。 短短半个月,她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瘦了下去。 沈父沈母很是心疼,让家里的厨子变着法儿地给她做好吃的,但收效甚微。 刚开始得知沈幼安喜食酸时,沈父还以为沈幼安肚子里这胎怀的是男孩,后来看到沈幼安狂吃辣椒,现在也拿不准主意了。 便安慰她男孩女孩都一样,是女儿更好。 对于女儿的处境,生个女儿兴许还能将孩子养在身边。 黄氏性子大大咧咧,对于沈幼安的变化,只当是她怕冷不愿意出门,丝毫没往别的地方想。 王氏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但爹娘不放话,她便假装不知。 唯有韩氏,一早便猜到了,还时不时地让人给沈幼安送些酸的与辣的吃食。 除此之外,她还严格约束下人。 所以就连沈幼安害喜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也无人知晓。 快到过年时,沈幼安总算不吐了。 然而,战场上却传来一道噩耗,沈幼安二哥沈行为沈观挡刀,死在了疆场。 沈观带着沈昔白一同送沈行的棺木回家。 沈思莞得到消息,便骑着快马赶了过去,那样明媚的姑娘,一时间像是被人抽了魂一般,失魂落魄。 若不是眼底那抹发狠的杀意,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沈母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沈父虽然悲恸,但还能勉力支撑,吩咐韩氏为沈行准备丧事。 沈家上下赶忙将过年的春联揭下,换上白纸幡。 仅仅一夜,沈父便彻底白了头。 真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161章 丧事 沈幼安怎么也没想到她一心盼着在沈家过年,结果却是这样。 如果可以,她宁愿早早结束战事,兄长们十二月初便班师回朝,这样二哥就不会死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整整一个月,沈家上下都笼罩在失去沈行的悲恸阴霾中。 沈昔白却在这个时候向沈母和黄氏提出管家权一事,他想让沈母将韩氏手中的管家权给方氏。 理由也很充分,方氏是长房长孙媳,理应管家。 以前她刚进门,不会打理家业,如今学了两年,已经学会了。再者,她出月子已有一段时间了,如今有能力也有精力执掌中馈。 黄氏听到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这段时间你祖母一直为了你二叔的事伤心,你非但没有安慰,反而跑来提这事,我真是白养你……” 不等黄氏骂完,韩氏便带着账本对牌钥匙笑盈盈过来,“大嫂消消气,这事不怪昔白两口子,怪我。早就说好要将中馈交给侄媳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还没腾出手来安排。如今昔白既然提了,便将账本和对牌钥匙拿回去吧。” “五弟妹……” 黄氏想说些什么就被韩氏笑着挡了回去,“我管家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这样也好。” 黄氏见沈母没有反应,终是闭了嘴,没再说什么。 她并不在乎名正言顺。 她自幼习武,习惯了能者居之的法则,所以这些来由韩氏管家她没什么哪里不好,而且她也能轻省不少,少操许多心。 但日后若是方氏管家,她就没法躲懒了。 不是她不相信方氏,而是这个方氏没法让人放心。经过两三年的相处,她也摸清了方氏的秉性为人。 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不少。 明明眼界不够,偏偏眼高于顶,记仇不记恩。 黄氏只要一想,就觉得闹心。 但沈昔白却心情极好,拿着账本和对牌钥匙长揖向韩氏道谢,“多谢五婶。” 方氏接到账本和对牌钥匙后,很是兴奋了一阵子。 然后便开始废寝忘食地看账本,看着看着就发现了问题,当年家里给小姑置办巨额嫁妆便罢了,毕竟小姑嫁的是皇家,为何两年后又给小姑送了那么多钱? 几乎将整个沈家的家底都掏空了,哪有这样贴补外嫁女的?这也太欺负人了! 难怪小姑出手阔绰,合着这花的都是他们沈家的钱。 拿他们沈家的财物再赏赐他们这些小辈儿,小姑还真会收买人心! 方氏气得红了眼睛,拿着账本去问沈昔白,沈昔白也不知晓这事,看过后也被气得不轻,本打算直接去找沈母的,但想到沈母如今为了沈行去世的事伤神便退而求其次,去找了黄氏。 黄氏一向不管家中事,也不知道这事。 她虽然不明白父亲母亲为何给小妹这么多钱,但她知道他们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 想到眼下的情形,再三叮嘱不能拿此事去烦扰沈母。 然而沈母最终还是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将沈昔白叫进沈父的房间。 沈父看着眼前这个出落得一表人才的长孙,语重心长道:“昔白,你知道我和你爹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沈昔白低着头没说话。 他真想问一句,是吗? 他可不这样觉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为父亲对他和几个弟弟是一视同仁的,尤其是二弟,父亲明显待他更亲厚。 祖父亦是如此。 所以他时常有种长辈并不重视他的感觉,即便他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家里的小子多。 沈父不知沈昔白心中所想。 沉吟片刻,便将他的打算说了,解甲归田。 沈昔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祖父要放下几代人积累的这一切,归隐山林,过田园生活? 他虽然也觉得江南好,但让他做一介庶民,他是不肯的。 他还一度幻想着通过瀛州这一战封侯拜相呢! 即便他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沈父还是从他眼底的惊讶中看出了他的不愿,“昔白,你还小,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你们能够平平安安,才是祖父心中所愿。” “可是小姑不都已经嫁进皇家了吗?” 是皇上不肯放过他们沈家?还是祖父太过谨慎? 沈昔白更相信后者,经过今年的瀛州之战,皇上必然觉得大燕还是离不得沈家。 祖父为何还要这般? “别的你不用多想,你只知道家里给你小姑的银钱还是我沈家的银钱就行了,你小姑不欠你的。不早了,回去吧。”沈父摆摆手,一脸疲倦。 说不失望是假的。 但他也能理解,沈昔白如今这个年纪正是意气风发觅封侯的时候,他不想放弃锦绣前程无可厚非。 只是,他生在沈家,注定身不由己。 沈幼安也听说这事,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沈昔白的欲望。 她去了上房,将长平郡王上一世的梦当成自己的梦说了,虽然出嫁女不该插手娘家事务,但这件事关系到沈家的未来,她必须要给沈父提个醒。 据长平郡王所说,上一世沈家大部分人都死在了沙场。 剩下的人里,除了小哥外,全是底下的小辈儿。皇上听闻沈家几乎满门战死疆场的消息后,十分悲痛,为了安抚,追封沈父为镇国公,世袭三世。 按嫡长,爵位该由大哥一脉继承,到沈昔白这辈刚好世袭三世。 但按军功,明显小哥更适合承爵。 小哥不想为了一个只有虚名的爵位和侄子争闹,图惹人笑话,便带着妻女去了江南,此后再未回过瀛州。 因为他也躲过了后来的清算,为沈家保留了一点血脉。 在长平郡王的描述中,上一世她是不赞成沈家接受封赏的,但沈昔白执意受封。他承爵后,不再披甲上阵,仅靠着蒙荫过日子,许是日子好过,行事越发没有规矩体统,后来甚至还参与了党争。 在翊王登基第十个年头时,沈家被抄。 男丁但凡十五岁以上,一律问斩,妇孺则流放岭南。一家老小还未走到岭南,便全部客死在了路上。 她甚至也因为这件事与翊王有了嫌隙。 沈幼安说起上一世的事,提到父兄战死疆场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父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思绪仿佛被带到上一世,久久没有回神。 第162章 相信王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幼安有孕一事沈家上下瞒得死死的,方氏拿到管家权后,愣是从瑶光院的换洗事情中摸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猜着,沈幼安怕是有孕了!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当即派人去查。 查了几天后,她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她当即让人给远在战场的翊王送了口信。 这件事,她连沈昔白也没告诉。 虽然沈昔白很听他的话,但他同时也很看重家族荣辱,这种损害整个家族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但她偏不。 她嫁进沈家也有两三年了,可是沈家上下没一个将她当做沈家人,那她又何必考虑他们? 沈幼安先是用一对破镯子来羞辱她的出身,后又利用姜婉来打她的脸。 她既不尊重自己,那她也不让她好过。 她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性子,出阁前在方家,她的庶弟庶妹们,哪个没被她收拾过? 迟早有一日,沈家人在她面前也会服服帖帖的。 翊王赶在月底回到了沈家。 得知翊王气势汹汹地去了瑶光院,方氏喜不自胜。 这下有好戏看了! 翊王迎着风雪,迫不及待地进了院子,不等秋菊通禀便进了房间。 此时沈幼安正在暖阁里小憩,她慵懒地靠在大迎枕上,身上盖了条油光水滑的毛毯,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呈保护姿态。 通过这种下意识的姿势便能瞧出来,她很小心地爱惜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翊王看到这一幕,不自觉慢下了步子,轻轻地来到罗汉床前。 两个月不见,她明显瘦了许多。 原本圆润的脸颊如今清减了下去,整个人也更加纤细。 妇人怀胎不易,尤其是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她这副模样显然是吃了不少苦。 翊王心中满是心疼,下意识抬眸抚了抚她的脸颊。 在沈家养了两个多月,她原本被寒风吹皱的皮肤又重新变得细腻光洁,白得几近透明,像是风一吹就倒的瓷娃娃般,让人心生怜惜。 自从有孕后,沈幼安的睡眠就变得很轻。 因着翊王的动作,她从梦中醒来,看着坐在榻前的男人,她有一瞬的懵愣,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醒了。”翊王为她撩了下鬓前的碎发。 “王爷回来了!”沈幼安从榻上坐起来,从上到下仔细将人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再受伤才放心下来。 翊王拉着她重新躺好,“战事即将结束,得知了你这边的情况,我便提前赶来了。” 他说着看向沈幼安的小腹,“这孩子闹你了吧?” “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提到孩子,沈幼安的眼神不自觉温柔了下来,虽然面上嫌弃,但语气满是宠溺,“妾身前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好在这个月能吃下饭了,每顿都能吃下一头牛。” “辛苦你了。”翊王满眼心疼,不禁握住了她的手。 “不辛苦,能为王爷开枝散叶是妾身的福气。”沈幼安想着有些忐忑地看向身前的男人,“王爷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孩子?” 她将沈父的打算说了。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翊王,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瀛州一战结束后他们就得班师回朝。即便她能留在沈家养胎,但也不可能不见翊王,她的肚子是瞒不住的。 更何况,根据长平郡王所说,翊王以后是要问鼎九五之尊的。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若是等翊王登基之后再被他发现事情的真相,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她不能让沈家陪她冒险。 本着谁播种谁负责的原则,与其顶着这么多风险瞒着翊王生子,沈幼安觉得倒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将这道棘手问题抛给他,让他去头疼。 真诚才是必杀技。 她的做法的确让翊王很受用。 翊王很享受沈幼安依赖自己的行为,他认为这是她爱上自己的表现。 这让他心中涌出一种强烈的夫妇一体的感觉。 “如果王爷觉得这个孩子于您不利,妾身可以……”沈幼安咬了咬唇,将一个即将为人母的痛苦和惋惜表现到极致。 翊王赶紧打断她,“说什么傻话。” 看着她这副不安和委屈的模样他顿时心疼不已,一把将人揽入怀中,“你好好养胎,不要胡思乱想,我定能保全你们母子,相信我好吗?” 沈幼安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当即抱住男人的腰身,“妾身自然相信王爷。” 她本不想要孩子的,但她更怕死。 一是被沈母的话吓到,不敢落胎。二是如若翊王只是个王爷也就罢了,等他将来登基为皇,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变数,人性更是不可考验。没个亲生孩子傍身,她没有安全感。 她能够感觉到,此趟瀛州之行,翊王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尤其沼泽林后,他对自己生出了真心和爱意。 但她不敢保证,等他做了皇帝,有了后宫佳丽三千,还会不会爱自己?对自己的爱还能剩下几分? 这也是她不会对他付诸真心的原因。 她可以爱他,但也能只能用这个时代的标准去爱。 身心完全交付是不可能的。 她很清楚,她和翊王感情最好的时光,可能也就是他登基前的这几年。 若是这个时候不生孩子,以后想生都没机会了。 趁着他对自己情谊正浓,让他去皇帝那里解决生子难题最合适不过。即便他日后后悔,也怪不到她和沈家人身上去。 所以,她这才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唯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她\/他的出生并没有那么纯粹。 沈幼安想着摸了摸小腹。 抱歉宝宝。 等你出生,麻麻再加倍补偿你! 她的相信和托付让翊王很开心,他揽着她瘦削的肩膀轻声道:“我这就给父皇写道折子说明此事。” “王爷,妾身打算将明谦记在我名下。”沈幼安想了想道。 先前翊王只是将顾明谦养在她跟前,并没有记名,他在玉碟上的娘还是生母张氏。 翊王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沈幼安这么做是向皇帝表态,即便她有了亲生子,也不会对皇家和世子顾明礼产生威胁。 哪怕顾明礼将来不成器,改立世子时,顾明谦也永远排在这个孩子前面。 “委屈你了。”翊王心疼她的懂事和退让,抱着她久久没有松开。 第163章 封侯 翊王抱了会沈幼安,与她说起了正事,“对了,你有孕一事,沈家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给本王递了消息。” “是谁?”沈幼安故作狐疑。 “大房的人。”翊王想了想给出了更准确的答案,“应当是菡萏院里的。” 沈幼安抬眸,“王爷打算怎么做?” “你想让本王怎么做?”听到她这么说,翊王便知这事是她默许的,不然就菡萏院那几个没脑子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把消息送出了沈府。 “妾身有孕一事,王爷就当是从菡萏院收到的消息。” 从方氏的人鬼鬼祟祟地盯着她着她的院子,她就知道方氏对她的肚子起了疑心,于是顺水推舟让她发现了自己有孕的事,任由她派人给翊王递消息,甚至还帮她避开了耳目,她就要借方氏的手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翊王了然。 很快,沈家上下便知晓了沈幼安有孕一事。 但消息,却是从方氏口中透出去的,不仅沈父沈母、黄氏、王氏、韩氏震怒,就连沈昔白也很生气。 他看着方氏脸色阴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我们的!” 方氏也没想到翊王会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还告诉祖母祖父是她递的消息,听着沈昔白的质问,她心慌得厉害,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小姑怀孕这是好事,我也是想着……” 她还没说完就被沈昔白打断,“好事?你明知道小姑不能有孕!” 他气得捏了捏眉心,烦躁道:“你何时知晓小姑有孕的?通知翊王之前为何不先与我商量一下?” 他要是知道了,就去抓一贴落胎药给小姑灌下,杀了那孽种。 虽然他知道即便他不动手,翊王也会动手,但是前者更能表现出他们沈家的忠心。 被翊王逼着堕胎,沈家还有什么脸面。 “我……我一时情急忘了。”方氏声若蚊蝇,吓得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怪你也没有用。”沈昔白眉宇间难掩烦躁。 方氏却安慰道:“即便翊王恼怒,也是恼怒小姑擅自怀上身孕。我们好歹及时通知了翊王,看在我们送信的份上,翊王也许会放过我们大房。” 这就是她通知翊王的原因。 她想借着翊王的手发落沈幼安,并离间二人的感情。 即便翊王不休她,在娘家被丈夫落了面子,她还有什么脸面在娘家立足? 要是沈家再被牵连,她就该被沈家放弃了。 一个没有娘家做靠山的女子,日后在夫家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她等着沈幼安跌下神坛的那一日。 “希望吧。”沈昔白叹了口气,只能期盼如此了。 结果第二日,他们就收到消息,翊王得知沈幼安有孕,非但没有逼她落胎,还欢喜地陪她安胎,让人准备了不少补品为她补身子,甚至还让人买了不少新鲜玩意以及话本子供她解闷,转移她因沈行去世的悲伤。 沈昔白和方氏夫妻双双傻眼。 怎么回事?皇家不是不让小姑有孕吗,为何翊王得知小姑怀孕如此开心? 和预料中的结果不同,沈昔白竟然有些失望。 方氏更是如此。 她的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还未来得及发作,他们夫妻就被沈母和黄氏叫了过去。 “昔白,你太让我失望了。” “方晴月,我当你只是蠢,心思不算坏,谁知你一肚子坏水,竟敢谋害你小姑!我怎么娶了你这个丧门星?”黄氏气得大骂,“我知道昔白不会休你,但你别想仗着昔白喜欢你就在府里肆无忌惮。” ”今日起,就把账本和对牌钥匙拿回来,这家你也别管了!“ ”娘,这怎么可以?“方氏瞪大眼睛。 她才管了两天家,就把账本和对牌钥匙还回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她赶忙认错求情,”娘,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错了……“ 黄氏完全不顾她的请求,直接收回视线,懒得再看她。 方氏又去看沈母,谁知沈母却闭上了眼睛,一副疲倦的模样,她到了嘴边的说辞又咽了回去。 黄氏收回方氏的掌家权后便去找韩氏。 韩氏却不肯接。 不是她不想为黄氏分忧解难,她深知此时的掌家权是块烫手山芋,她不能接。 那方氏是什么性子,一旦自己接了,她定然会记恨上自己。 她何必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除非父亲母亲或者大哥大嫂能过彻底捏住方氏的命脉,管住她,她才能出这个头。 黄氏去找王氏,王氏也以从未管过家为由推脱了。 黄氏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 她依照韩氏管家的章程来,短时间内倒也没出什么错。 二月中旬,战事终于结束。 沈观、沈确、沈舟、沈放凯旋而归。 与此同时,翊王先前递去上京的折子也有了回音。 皇帝得知来瀛州战事的经过后,特封沈父为定远侯。封翊王的亲家陆将军陆川为忠勤伯,此后镇守瀛州。封谢知年为武安侯。 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次的瀛州一战,谢知年表现最为突出。 每次上战场都像是不要命一般,第一个冲上前。 据统计,瀛州一战,数他杀敌最多,立功最多。 他是大燕最年轻的侯爷,但实至名归。 此外,还有一道长平郡王为沈听白和姜婉请来的赐婚的圣旨。 沈观兄弟四人过来时,沈幼安在秋菊和夏冰的搀扶下去了上房,一进去她就迫不及待地打招呼,“大哥、三哥、四哥、小哥。” 她回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三哥和四哥。 三哥是家里最聪明的,这些年来一直是沈家军的军师,至于四哥,早些年在战场上伤了腿,此后便不再上战事,转而负责粮草事务。 战场上离不得三哥和四哥,所以他们将近一年不曾回家了。 “一眨眼,咱们安安都要当娘了。”沈确感慨道。 “小妹,这个给你。”沈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递过来,“你的生辰礼物。” “多谢四哥!”沈幼安收了礼物,笑着对沈舟道谢。 四哥一向最疼她,也是最暖心的。 沈放看到这一幕却撇了撇嘴,“总搞与众不同这一套,怪不得这丫头最喜欢你呢,你准备了礼物怎么不提醒我们一声呢,不厚道!” 第164章 过继 沈舟懒得理他。 自己不用心,怪他咯? “小妹,你的生辰礼,三哥回头给你补上。”沈确摸摸沈幼安的头。 “大哥也补!” 沈放不甘其后,“俺也一样!” “不用补啦,哥哥们平安归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沈幼安不想让他们为了自己生辰这点小事费心。 “还是小妹懂事。” 兄妹几人还未寒暄两句,沈父便让兄弟几个进内室说话。 沈父此时正靠在大迎枕上,看着进来的几人吩咐他们落座,然后将家里这段时间的情况说了。 简单铺垫两句,就直奔主题,将沈幼安那个梦说了。 兄弟几人听完脸色俱是一变。 沈父将沈幼安的梦当做天机,兄弟几人谁也没觉得荒唐和匪夷所思。 因为他们知道,如若不是小妹早早赶到瀛州,父亲恐怕就撑不过去这一劫了。 还有翊王殿下过渝关,若不是提前一月穿越沼泽,瀛州一战不会如此顺利结束,至少还要拖上一年半载,恐怕瀛州也会失守。 看到几个儿子满脸沉重,沈父便知几人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便道:“皇上虽给我沈家下了封赏,但我并打不算接。” 沈观点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固然好,只是盛极必衰。我沈家本就打眼,若是再被封侯,恐怕……” 沈确深以为然,皇上这道封赏试探居多。 原本镇瀛四大将军,虽以沈家为大,但其他三家未必心服,尤其是姜家,因为姜成和姜婉一事,两家如今成了仇敌。 这次战役中,姜家折损的将士并不在少数。 一旦沈家封侯,第一个不满的便是姜家,只怕不等皇上动手,几家也会对沈家出手。 即便他的妻子出身王家,他与王家有姻亲,沈家与谢家关系也好。 但谁又能保证百年之后他们几家的纽带还在呢? “沈家本就风头无量,如今小妹又是王妃,还有了神作,更要谨慎。父亲方才说的是,我们不能承爵。” “你们能看清就好。”沈父很欣慰,他说着看向自己伤残的右腿,“我这一把年纪,腿也废了,也该解甲归田,含饴弄孙了。” “我听父亲、大哥和三哥的。”沈舟道。 沈放紧随其后,“俺也一样!” “昔白还小,不明白这个道理,老大还得多费心,好好教诲。”沈父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沈昔白。 想到沈幼安梦里沈家的结局,沈观一身冷汗。 如若他们这些老的当真战死沙场,沈家由沈昔白掌家,依着他那好高骛远的性子,肯定会承爵。 将来沈家覆灭也是必然! 正说着,外面便传来沈昔白求见的声音,沈观瞬间绷紧神经。 他看向沈父道:“爹,我出去看一下。” 不多时,他便阴沉着脸色回来了,眼底尽是失望,面对沈父的询问,他甚至没脸回话,“爹,昔白他,他说想承爵。” 他心里暗叹。 这孩子算是废了,彻底掰不过来了。 “你有什么打算?” “我?”沈观突然被问懵了,不知如何回答。 有他们在,沈昔白一个小辈,再怎么样也翻不了天去,怕只怕他会因此记恨上他们。 就在他思忖时,身边传来沈确的声音,“分家吧。” “三哥你说什么?”不等沈观反驳,沈放就先震惊出声,“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了,就是普通百姓家也是爹娘在不分家,你这不是昏招么。” 沈确直接看向沈观,“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有废长的心思,但不知如何向昔白开口,毕竟他是你寄予了厚望的孩子,也是爹娘看重的孙子。一旦开了这个口,且不说昔白会不会怪上我们这些长辈。若是被其他人知晓我们沈家废长立幼,到皇上跟前参一本,沈家目无长幼尊卑,也够我们喝一壶了。” 众人都知道沈家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行事要低调谨慎。 “所以我才说分家,不单我们兄弟几人要分家,你们大房也要分。昔白和听白都成亲了,有了自已的小家,就是分出去单过,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三哥说的对。”沈放说着看向沈父,“爹,若是分家,我和将雪带着您和娘去江南吧,那里暖和,适合您二老颐养天年。” 他说着又看向沈舟,“四哥也一起去,没准到了那边你的腿还能恢复呢!” 沈父点点头,“老三的提议不错,不过为父还得想想。” 沈观也低了头。 分家不是小事,他更要想想。 “对了,眼下还有一件事。”沈父说着看向沈观和沈确,“老二去了,膝下无子,将来连个上香磕头的人都没有,我和你娘想着从你们两家那里给老二过继个孩子。” “爹,从我那几个孩子里给二弟过继,你和娘看中谁,就将谁过继给二弟。”沈观率先道。 他是大哥,理应照看弟妹,为家里付出。 更何况,二弟还是救他而死。 “爹,儿子也和大哥一个意思。”沈确也不推脱。 沈父看向沈观,“既然你有这个心,就从听白他们兄弟三人中选一个。” 三房只有两个男娃,他也难开这个口。 “还有思莞……”沈父说着不禁叹了口气,“这孩子随着老二,性子倔,从前虽说不肯相看嫁人,好歹有老二管着,也不妨什么,如今老二去了,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爹,我从小将思莞当做亲闺女,以后同知夏一同养着大房便是。她若是不想嫁人,儿子便养她一辈子!” 沈确也跟着道:“爹,还是让思莞来三房……” 沈父思虑良久,最后道:“等你们娘问过思莞的意思再说。” 他拂了拂手,示意几个儿子退下。 黄氏听说了过继一事,满心不愿,但想到自家男人的命是二弟救的。 她即便再不舍,也得舍出去一个儿子。 这是他们夫妻欠老二的! 沈观将四个儿子叫来,说了过继的事,他不想强迫孩子,还是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除了沈昔白外,剩下三个儿子纷纷表态。 沈听白已经娶妻,并不适合过继,沈观其实也没考虑他,他心里打算的是从两个小儿子中过继一个。 沈叙白刚要说话,沈纾白就捂住了他的嘴,抢先道:“爹,您过继儿子吧!儿子能和思莞姐一起上阵杀敌,能保护她!” 第165章 你会嫁给我吗? 最终,在沈纾白的坚持下,沈观决定过继三子到二房。 沈纾白不舍地看向黄氏,“娘,以后我都不能再叫你们爹娘了,只能叫二叔二婶爹娘了吗?” “私下里,你想叫就叫,在外面就只能称呼你二叔为父亲,可记住了?”黄氏眼眶泛红,紧紧地拉着沈纾白的手。 好似这一松开,以后纾白就不是她的儿子了。 过继之后,沈家便传来分家的消息,不仅两代人各自分家,还分得四分五裂,南北各两支。 沈观和沈确带着妻儿留守瀛州,沈舟沈放前往江南。 至于沈父沈母则和沈幼安一同上京。 一同前往的,还有沈观家的小四,被翊王指给顾明谦做伴读。 翊王这么做也是为了沈家,他提出来总比皇上提出来要好,沈幼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有孕一事,皇上那里松了口。 但相应的,沈家也要付出些什么——再送个人质入京。 听完翊王的决定,沈幼安朝身前的男人福了福身,“多谢王爷为我着想。” “谢什么,你我夫妇一体。” 和几个儿子商量过后,沈父原本不打算承爵的,但沈幼安提醒不应便是抗旨不尊,后来在沈幼安的建议下,沈父决定承爵,但同时诚惶诚恐地请皇上收回世袭三世的特权。 最终,定远侯一爵定为终身爵,身死爵除。 皇上对沈家的表现还算满意。 沈家既没有抗旨不尊,也还算识趣。这份态度,也不是不能给沈幼安一个孩子。 翊王担心沈幼安月份大了以后行路辛苦,便赶在二月底启程回京。 他们夫妻先行一步,沈父沈母则和沈叙白晚些日子再上路。此去上京,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回瀛州,老两口须得细细安排,将一切都交代妥当,才能放心。 出发前,沈幼安挺着四个多月的孕肚出了门。 和沈父沈母一样,这次回去,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想再看一看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刚出门他便遇上街头跑马的谢知年。 提枪上阵新出将,战鼓声声误春光。 沙场百战染铁甲,鲜衣怒马少年郎。 眼前的红衣少年耀眼夺目。 早已不再是年少时那个挂着鼻涕泡的邋遢鬼了。 谢知年小小年纪便封侯拜将,沈幼安打心底为他开心,也为他骄傲。 她目送着那道意气风发的身影离去,才转身来到长街的窄巷里,在她的记忆中,这里有一家栗子糖特别好吃。 酥酥甜甜的口感让她爱不释口。 她想多买些,带回去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尝尝。 谁知她来到那家铺子前,却已物是人非,铺子大门紧闭,门上挂了把锈迹斑斑的铜锁,大门前的青石板上青苔丛生,像是荒废了许久一般。 当年那位卖栗子糖的婆婆不知所踪,原本人挤人的小巷子也变得格外冷清。 沈幼安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之后她又去买牛肉干和乳酪,结果全都扑了空。 她才离开四年,瀛州就变了这么多,原本熟悉的街道也慢慢在她的眼中变得陌生起来,时光荏苒,这里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瀛州了。 这些变化似乎在提醒她,往事不可追忆。 逛了一圈,沈幼安兴致缺缺,吩咐秋菊道:“回去吧。” 秋菊能够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失望,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世事变迁从来不由人。 沈幼安刚要上马车,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便响彻长街,主仆三人下意识看了过去,看红衣张扬,打马而来。 秋菊惊喜出声,“是谢小公子!哦不,现在该叫谢小侯爷了!” 谢知年策马来到沈幼安跟前,解下马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地丢给秋菊。 秋菊看着怀中的东西惊喜出声,“是栗子糖,牛肉干,乳酪!” 沈幼安这才意识到谢知年刚才从街尾离开是去买这些了,她心中感动,浅笑出声,“感谢投喂!” “你嫁去上京那年,这些铺子便搬到了另一条街。”谢知年解释,“世事在变,瀛州也在变,可不论瀛州怎么变,都还是那个瀛州。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有机会常回来看看。” “一定会的。”沈幼安郑重道。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常回来。 “可否让我同你家主子说两句话?”谢知年说着看向秋菊和夏冰。 二人见沈幼安点头,便退远了一些。 谢知年目光苦涩地落在沈幼安还算平坦的小腹上,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听说你有孕了,还未来得及跟你道喜,这是我,我娘准备的东西,提前送给孩子。” 刚听说这个消息时,他像是丢了魂一般,心中复杂,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 脑子烦乱了许久。 他想,他应该为她开心。 有了孩子傍身,她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谢啦,那就麻烦你替我谢过谢婶子。”沈幼安笑着接了。 她收好东西又问起谢知年的婚事,“听说谢婶子最近正忙着给你相看,可定下了,是哪家的姑娘?” 谢知年点头,“王家的小女儿。” “我三嫂那个年纪最小的堂妹?”沈幼安对这位王家小妹有些印象,“王家七小姐胆子小,你可要多护着些。” “嗯。”谢知年淡淡应了声。 二人一时无话,都有些局促,最后还是沈幼安先开口,“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谢知年又应了一声,却在沈幼安转身时忍不住叫住了她,“安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叫她了。 “你问呀。”沈幼安一如多年前一般,抬着小脸,笑着看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没有赐婚,你会……嫁给我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着心爱的姑娘紧张地语无伦次,“我是说,没有两家父母的意愿,单是你,你……会吗?” 相较于谢知年的忐忑和不知所措,沈幼安却很平静,依然笑着看着他,“应该……会的。” 第166章 添子 平心而论,谢知年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有担当有魄力还有上进心,关键是爱她对她好,千依百顺的那种好。 除此之外,谢婶子性子温婉好相处,这个时代有个好婆婆比有个好丈夫更重要。谢婶子有口皆碑,属于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婆婆。 再者,谢家人口简单,父子皆不纳妾。 最后,离家近! 就以上这几点,她没理由不嫁。 喜不喜欢没那么重要,过日子最要紧的是舒心。 谢知年骤然松了口气,笑了。 如今亲耳听到这个答案,他便满足了。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不顾一切杀敌立功时最想听的一句话。 他深知皇上忌惮沈家,但也不能不赏沈家,最终就会变成沈家独大、功高震主的局面。 但若是谢家崛起呢? 皇上以及其他家族是不是就不会盯着沈家不放了?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 自从他军功封侯后,谢家的门槛儿都几乎被踏平了。有结亲的,有结交的,还有些入幕之宾。 一时间,谢家风头无两,显赫一时。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开心地笑了。 本想拥她入怀,但他忍住了,最终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的头,“回京那日,我便不送你了,一路顺风。” “借你吉言。”沈幼安想起谢知年的婚事又道,“你成亲那日我来不了,但我的贺礼一定到。” 二人相视一笑。 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朝这边看来,二人下意识转眸,就见翊王策马立在长街对面。 二人的动作顿时僵住。 秋菊和夏冰也傻了,赶忙来到沈幼安身边。 翊王策马而来,来到沈幼安跟前翻身下马,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揽住沈幼安,“怎的这么久没回,可买好东西了?” 沈幼安点头,“这就回了。” 翊王将缰绳扔给秋菊,扶着沈幼安上了马车。 谢知年看着二人之间的亲密,眼底难掩落寞,但也只能暗自伤感,他们毕竟是夫妻。 正怔神时耳边传来翊王的声音,“谢侯爷可随本王到府上坐坐?” “多谢翊王殿下好意,卑职还有事,先行一步。” 沈幼安掀开车帘与他挥手告别,无声地道了句:别了谢知年,后会无期。 谢知年看懂了她眼底的别离,心底一阵酸涩。 别了,吾生挚爱。 沈幼安回到沈家后便开始准备行囊。 与此同时,菡萏院里炸开了锅,方氏看着沈昔白从上房领来的一沓银票彻底懵了,“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怎么说?” 沈昔白紧抿着嘴角,脸色发白,“祖父说分家。” “分家就分家,给你银票又是几个意思?”方氏其实早就想分家了。 对她来说,分家百利而无一害。他们是大房,即便分家祖宅也是他们的。等到爹娘百年之后,她和沈昔白便是这里的主人。 还有,她就不信等他们分了家,韩氏还能越俎代庖,管他们大房的家? 婆婆管家这几日她也看出来了,她老人家压根不会管家,到时候管家权还是要落到她手中。 届时,她头一件事就是要拿回瑶光院! “大房也分家,这钱是爹娘拿给我们买宅子的。”沈昔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爹娘竟然坚持分家。 “爹娘让我们开府另住?这怎么行?”方氏慌了神。 若是离开老宅,他们还能回来吗? “我也说了父母在不分家,但爹娘说我和二弟都已经成家,三弟过继给了二叔,四弟要随翊王殿下和小姑入京,我们一家人四分五裂,倒不如现在就把家分了,好过日后扯皮。” 方氏沉默了片刻问,“那祖宅呢?” “因为四叔五叔要去江南,祖宅便一分为二,爹娘一份,三叔一份,至于小姑的瑶光院,则给思莞。” “那我们……” “爹娘说这些银票足够我们在瀛州买一座四进的宅子。”沈昔白死死捏紧手中的银票。 他感觉爹娘就差直说祖宅与他无关,让他不要妄想了。 “那二弟呢?”方氏着急。 “爹娘也给了二弟银票。”爹娘明面上肯定一视同仁,就是不知背地里会不会贴补老二,偷偷将祖宅传给老二。 方氏稍稍好受些。 他们虽然没有祖宅,但老二夫妻也没有。 “对了,咱们沈家承爵一事……”方氏猛地回神,她怎么将这件事给忘了。 她夫君是长房长孙,定远侯爵世袭三世,刚好传到沈昔白这一辈,等他夫君袭了爵,就是沈家掌舵人,何愁回不了祖宅? 沈昔白脸色更沉,黑着脸将终身爵的事情说了。 方氏彻底心凉。 也就是说,沈家的荣华根本传不到沈昔白身上,沈家的富贵也跟他们没关系。 怎会,怎么有这样自私自利的长辈? 一个个的只为自己考虑,完全不顾子孙后代! “昔白,咱们沈家儿郎个个英武不凡,若想要功名利禄,封侯败将,那就自己去拼,自己去争。”沈昔白想起祖父最后说得那句话,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他决然道:“收拾东西,咱们走!” 既然祖父不愿蒙荫他,他就自己闯出一条血路。谢知年能以军功封侯,他为何不行? 他沈昔白要让所有人看看,他们都看不起他,偏偏他最争气! 一墙之隔的沈听白夫妇拿到银两后,并没有急着搬家,而是去找了黄氏,“娘,晚晚有了身孕,这两天吐得厉害,我们能不能多在祖宅住几日,等我看好宅院,安顿好了再搬家,免得她奔波辛苦。” 姜婉本意并不打算耽搁的。 大哥大嫂已经搬了出去,他们再赖在祖宅,万一大哥大嫂有意见,只会让爹娘为难。 但他实在心疼她的身体,也管不了大哥大嫂有想法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托你五婶给婉儿准备了稳婆。虽说距离生产还早,得先备着,到时候一同搬过去。” “那就多谢娘了。” 沈家分完家,沈幼安便和翊王便返程了。 考虑到沈幼安身体不便,翊王便尽可能地放缓行程,一行人足足走了两个月才回到上京。 四月底的天气,已有了几分暑气。 将近一年没回府,府上新添了四个孩子。 第167章 他爱上了王妃 分别是张侍妾所出的四公子,生于去年十一月底。赵侍妾所出的五小姐,生于去年十二月初。温侍妾所出的五公子,生于今年一月中旬。还有余侧妃所出的六公子,生于今年二月初。 因为主君主母都不在府上,几个孩子便都没有取名,府里的人就先四哥儿、五哥儿地叫着。 得知翊王和沈幼安回来,后院所有女人都赶到了扶云院。 有孩子的抱着孩子,没有孩子的捧着这一年来为主君主母祈福的符纸香囊以及针线绣品。 “妾身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娘娘。” 众人行礼过后,陈庶妃便率先出声,“菩萨保佑,终于回来了!” 她一个不信佛的人,为了给沈幼安以及翊王祈福,这一年来不知抄了多少佛经,手都磨出了茧子。 好在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让王爷王妃平安回来了。 陈庶妃说完,余知鸢便迫不及待道:“王爷,您看看,这是六哥儿,长得很像您,还没取名字呢……” 若是以往,一个庶妃竟敢抢在她前头说话,她定是要发怒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之前她生产,多亏了陈庶妃才能母子平安,她感激陈庶妃还来不及,怎会跟她计较这点小事? 自从这事后,她和陈庶妃的关系便十分要好了。 她正打算让翊王给孩子取个名字,话还未说完,就被双目含情的宋婉仪打断了,“王爷,妾身好想你……” 如今的宋婉仪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一上来便抱住翊王诉衷情的宋婉仪了,但她对翊王的感情却比从前更要浓烈。 翊王离府这一年,她思念成疾,并且整日为他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原本丰腴的脸颊如今也凹陷了,不复往日昳丽。 看着她痴痴地看着翊王,顾云瑛忍不住小声提醒,“娘,爹一路舟车劳顿,您,您不要……” 见她难以启齿,顾云琼直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挡在翊王和宋婉仪之间,声音洪亮道:“爹累了,不要耽误爹休息。” “是,爹累了,娘,快让爹和母妃坐下休息吧。”顾云瑛松了口气,将刚才未说完的话说了。 她这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住在祖母宫中,学了许多宫中礼仪。 知道了什么是贵女姿态,更明白何为矜持。 亲娘的行为让她感觉羞耻。 宋婉仪应了一声,正要收回视线这才发现一旁的沈幼安大了肚子。 自从二人进了院子,她的视线便一直在翊王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沈幼安,这一看她就震惊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妃这肚子看着有六七个月份了,她有孕了? 这消息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王妃不是不能有孕吗?怎么出去一趟,就怀上了? 看着王爷维护的姿势,她敏锐地感觉到,王爷对王妃的态度和从前不一样了。 莫非王爷爱上了王妃,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让她孕育子嗣? 意识到这一点,她只觉天都塌了。 她可以接受王爷冷漠和绝情,也能接受王爷不爱她,因为王爷也不爱别人,他对所有女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她还可以试着说服自己,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不会耽于情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爱上了王妃。 这怎么可以呢?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沈幼安隆起的小腹,纷纷道喜,“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娘娘!” 其中要数陈庶妃最为真挚,“妾身看王妃娘娘的肚子有六七个月了吧?希望王妃娘娘能为王爷诞下麟儿。” 沈幼安点头,笑道:“已经快七个月了。” “见过父亲、母妃。”她刚说完,几个孩子便依次上前向二人行礼。 大半年不见,都长高了不少。 尤其是顾明轩,又高又壮,看上去像是四五岁的孩子。 沈幼安和翊王笑着问了几句。 正说着话,顾明礼和顾明谦便进了院子,得知沈幼安和翊王回来,容贵妃便让人去尚书房给二人告了假。 二人连饭都来不及用便匆匆赶回了府。 “儿子见过父亲、母妃\/母亲。” 翊王下意识朝顾明礼看去,一年不见,他的长子又长高了不少,眼看着都要赶上他了,十四岁的少年,下巴处开始长出细软的胡渣,面部轮廓和五官变得硬朗,初具大人模样。 一向孱弱的次子身板强健了不少,个头也长高了。 “父亲母妃此去瀛州辛苦了。”行礼之后,谢明礼朝二人拱手作揖。 他的眸光却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幼安隆起的小腹,垂着的眼睑只在脸上留下一排阴影,让人看不出他的思绪。 顾明谦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幼安的肚子瞧,“母亲是不是要生弟弟妹妹了?” 沈幼安点头,“谦哥儿要做哥哥了。” 余知鸢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二公子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顾明谦毫不犹豫道。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余知鸢更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二公子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就算不想让王妃生男孩,也不能在王妃面前大喇喇的说出来。 这不是蠢吗? 王妃若是因此生气,他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 谁知沈幼安却笑起来,“那就借谦哥儿吉言,生个妹妹,到时候谦哥儿可要好好爱护妹妹。” “嗯!我会的!”顾明谦开心地扬起小脸。 角落里的王若依看着花厅内的热闹,有一种怎么都融不进去的感觉。 是啊,王爷都看不见她,她又怎会融进去? 她掩下眼底的落寞,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身长玉立的顾明礼,眼底闪过冷笑。 王妃有孕了,也不知她这个好外甥慌不慌。 若是沈幼安一举得男,不仅是顾明礼,恐怕连王家都要跟着着急,也许到了那时她的机会就来了! 几人又说了会话,翊王担心累到沈幼安便下了逐客令,“不早了,都回吧。” 后院的女人们纷纷福身告退。 顾明礼、顾明谦以及顾明轩便都去了前院。 虽然翊王不在府上,但今年一开春,孙庶妃便按照翊王之前的吩咐将顾明轩送去了前院。 第168章 永远都是奴才 小家伙和顾明礼年纪差太多,不太能说上话,便经常跟在顾明谦屁股后面,整日二哥长,二哥短,顾明谦也很有哥哥的自觉,不论是读书习字还是骑射本领,只要顾明轩学,他便教。 这一年来,这俩兄弟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因为沈幼安不在,他每次从尚书房休沐回府,不是留在前院陪顾明礼用饭,便是去碧落阁和孙庶妃母子一起用。 孙庶妃很感激顾明谦对顾明轩的照顾,这一年来没少为他做衣服鞋袜。 回去的路上,顾明轩好奇地问顾明谦,“二哥,你为什么想让母妃生个妹妹?若是弟弟,不就能和我们一起玩了?” 顾明礼也看了过去。 顾明谦却道:“我有四个弟弟,却只有三个妹妹,所以我想要个妹妹。” 顾明礼:“……” 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许是他多心了。 但愿如此。 扶云院内,余知鸢有些遗憾地出了院子。 她是侧妃,又生了儿子,眼看着后院的女人无人能与她比肩,就连世子都得忌惮她三分。 本以为王爷会多看他们母子一眼,谁知王妃却在这个时候怀上了。 怎的就这么巧。 她估摸着王爷短时间内是顾不上他们母子了。 若是王妃生的是女儿还好,若是生了儿子,别说他们母子,就连世子都得靠边站。 一旁的宋婉仪,整个人都是懵的。 被顾云瑛拉着离开时还是浑浑噩噩的,她颓唐地跟在女儿身边,失魂落魄地回了披香院。 一进了院子便将自己关了起来。 看着桌上那套还未做好的男人长袍,她痴痴地笑了。 她从小娇生惯养,原是不会做这些的,但为了王爷,她愿意学。 就算手指扎成筛子,也没关系。 她原以为只要她足够爱他,总有一日会焐热他的心,即便他不爱她也没关系,只要他时常念着她就好。 然而,直至今日她才发现他的心本就是热的。 他不是不会爱人,而是不会爱她。 从扶云院离开后,宋婉仪便一病不起了。 扶云院内。 “你身体笨重,又一路舟车劳顿,今日先不必进宫向父皇母妃请安了,我会和他们说明情况,好好在家歇息。”翊王察觉到沈幼安眼底的疲倦,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翊王府。 回到上京第一件事,自然要先进宫向皇上复命。 “那王爷早去早回,我等你。” 翊王点头,撩步离开。 翊王前脚刚走,王嬷嬷后脚便迫不及待地凑到沈幼安跟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激动地老泪纵横,“王妃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奴婢见过王妃娘娘。”秋月红着眼睛上前,说着就要跪下给沈幼安磕头。 沈幼安赶忙让秋菊将人扶起。 “奴婢终于将您盼来了……”一年多未见,秋月形容更加干练,但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哭,才说了两句话就要忍不住落泪。 沈幼安给她擦擦眼泪,心疼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秋月去年冬月便回到了上京,扶云院的事多半都是她在操办,包括几个有孕的侍妾以及余知鸢的生产,也都是她在安排。 除此之外,还有谢明礼与陆家小姐的婚事,也在有条不紊的准备中。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不辛苦。” “怎么不辛苦,都累瘦了,回头让夏荷好好给你补补。” 沈幼安说着又看向其他几个丫头,“这一年你们也辛苦了,一起补!” “呜呜呜,王妃娘娘,奴婢也好想您,天天守着院子望眼欲穿呜呜……”平常在跟前伺候的几个丫鬟争相向沈幼安行礼问安。 “王妃娘娘不仅回来了,还怀了小主子,太好了!” “今日咱们扶云院双喜临门!” “真好,真好!”坐在门框前的江来福看着眼前这一幕,也跟着抹泪。 过去这一年,王妃娘娘不在,他们扶云院那叫一个冷清。 好在王妃娘娘终于回来了! 看着兴奋的众人,沈幼安也很高兴,大手一挥,让秋菊送上赏赐,“这是我从瀛州给你们带来的礼物,每人一份。” “每人一份?奴才也有?”江来福不可置信道。 沈幼安点头,“这是自然。” 江来福顿时喜出望外,“多谢王妃娘娘赏!” “不仅有礼物,还有赏银!”沈幼安说着看向秋月,“这一年来大家帮我守好了扶云院,也看好了王府后院,每人赏五十两!” 五十两! 比他们两年的例银还要多! 扶云院上下全都兴奋地双眼发亮,纷纷跪下谢恩。 沈幼安又叫来江来福交代,“我这次回来,还给家里的孩子带了礼物,一会秋菊带你去取,你代我去各院走一趟。” “是,奴才遵命。” 沈幼安有些精神不济,交代完便由秋月扶着歪到了偏厅的罗汉床上。 春月极有眼色地上前为沈幼安按摩。 她如今月份大了,又一直坐在马车上,很容易水肿,之前赶路时,白天由秋菊和夏冰轮流为她按揉双脚双腿。到了晚上就由翊王帮她按揉。 赶路的这两个月,她和翊王朝夕相处,整日黏在一处,翊王一路目睹了她孕期的所有辛苦,深感妇人怀胎不易,对她更加爱护。 她虽然嘴上说着辛苦王爷,但实际却很受用。 比起刚进王府时的小心翼翼,她现在已经很习惯翊王的伺候了。 因为她的情绪价值给的足,翊王做的也很满足。 问就是,谁不喜欢夸夸呢? “如今王妃娘娘有了身孕,咱们可大意不得。”沈幼安睡下后,王嬷嬷将扶云院的所有人都叫了过来仔细叮嘱。 虽然她也清楚后院的女人们都没那个胆子害王妃,但她们也不能不防。 “从今日起,不论是吃的用的,所有送到王妃娘娘跟前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万不能疏漏。”王嬷嬷吩咐完便去准备稳婆和医女了。 从现在到生产,务必每个细节都不出错。 沈幼安和翊王回府当晚,便有人跑到顾明谦院里嚼舌根了。 “王妃娘娘的肚子尖尖的,一准怀的是男孩,一旦王妃娘娘生下亲生子,咱们二公子的处境可就尴尬了。” “谁说不是呢,难怪二公子今日说想要妹妹。” “小小年纪可真够心机的!” 顾明谦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凉凉地看着二人,“就算母亲不要我,我也是翊王府的二公子,但你们,永远都是奴才!” 第169章 偏爱 沈幼安好好睡了一觉,第二日便叫来秋月等人了解了她不在府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张侍妾是个谨慎的性子,牢记着陈庶妃和常侍妾胎大难产的事情,严格控制饮食,孕晚期更是减了三分之二的饭量,即便饿得难受也不肯多吃。 这就导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营养不良,发育迟缓,一生下来就很孱弱。如今养了半年,仍然比其他几个晚生的弟弟妹妹瘦小。 还有温侍妾,娘家人听信江湖郎中包生儿子的鬼话,给她送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药草。 若不是江来福发现及时,恐怕她的坟头草都长到三尺高了。 还有余知鸢,许是年纪小的缘故,生产时难产,遭了不少罪,直至出了月子还逢人就说生孩子就是噩梦,以后打死她也不生了。 赵侍妾还算稳当,顺顺利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儿。 虽是个女孩,但她也很欢喜。 这四个孩子里,除了四公子外,都很健壮。 依着翊王的性子,张侍妾因为怕死,不肯补充营养,生下了病弱的孩子,定然是要斥责的。 但沈幼安认为,怕死是人之常情。 张侍妾闯了趟鬼门关生下四公子,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理应和其他几人同赏。 于是她吩咐秋月将赏赐分别送到各个院里。 但凡生了孩子的都有赏。 几个侍妾便晋为庶妃,余知鸢本就是侧妃,晋无可晋,便多赏了些东西。 除此之外,秋月还将家里几个孩子的情况说了。 自从林家大小姐林疏桐去世后,顾明礼消沉了一阵子,后来在林公子和林家二小姐的陪伴下逐渐走出了悲伤。 去年她和翊王双双不在府上,他这个世子便成了翊王府的主心骨。 大事小事都要他拿主意。 历练了一年,他如今稳重了许多,很多时候都不露形色。 听到顾明礼和林家二小姐走动频繁时,沈幼安微微蹙眉,世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和陆家姑娘大婚了,她和林家二小姐走这么近合适吗? 秋月接着又说起了顾明谦的情况。 这个小家伙这一年来和孙庶妃母子走得很近,每次休沐都去碧落阁,倒不是不来扶云院。 也来,一来扶云院便直接带着泡芙和珠珠去找顾明轩。 如今泡芙和珠珠被顾明谦带的已经不拘于扶云院,开始满后院跑了。 大一些的孩子喜欢和它们玩耍,但对于府上刚出生的几个孩子,丫鬟婆子们却看得很紧,生怕自家小主子被猫伤到。 余知鸢更是严防死守,生怕泡芙不小心闯进院子。 但她完全多虑了。 荷风院太远,泡芙压根不喜欢去那边。 说到泡芙和珠珠这两只小家伙,沈幼安看向秋月,“它们这会又跑哪去了,抱来我瞧瞧。” 将近一年没见,她对家里的两只小崽子想念的紧。 秋月面露为难,“王嬷嬷说您有孕了,不宜接触猫狗,一早便让春桃将泡芙和珠珠关在了东厢房。” “无碍的,抱来我瞧瞧。”沈幼安却不以为然。 泡芙和珠珠日常驱虫做得很好,也经常用桃叶与楝树根泡澡,再加上它们本就爱干净,并不会感染寄生虫。 秋月拗不过沈幼安,让人去抱了。 之后又说起其他几个孩子的情况,不论是顾明轩还是顾云瑛、顾云曦,这三个孩子都很听话懂事,唯有顾云琼,小小年纪却有无数鬼点子,让人很是头疼。 但好在,她只跟宋婉仪过不去,在其他人面前还是个乖软可爱的小丫头。 沈幼安只得感叹,这对母女,真是冤家。 晚上,翊王回府,她将自己给几个孩子取好的名字拿给翊王。 四公子取名为顾明慧,五小姐取名为顾云瑶,五公子、六公子分别叫顾明知和顾明哲。 翊王对她取的这几个名字很满意,但又心疼她劳累,免不了斥责两句,“不好好休息,怎的费神想这些。” “几个孩子都好几个月了,没个名字,总是按排行叫实在不像样子。” 二人说着来到榻前,翊王小心扶着她躺下。 躺在榻上时,翊王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充满期待,“回来的路上,我也给咱们的孩子取了名字。” 沈幼安咋舌,“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取了名字?” 还没生呢。 翊王没有回答她的话,一边和肚子里的孩子互动一边道:“男孩叫明琛,女孩便叫云昭。” 自从沈幼安第一次有胎动开始,他便全程参与。 有时被肚子里的小家伙戳一下,有时隔着肚皮与他击掌,有时甚至还会被他踢上一脚。 他觉得奇妙,并且乐此不疲。 但自从今日这个月,沈幼安便不让他左右抚摸肚皮了,说是担心肚子里的小家伙顺着他的手移动与他捉迷藏,导致脐带绕颈。 于是他现在只是摸着肚子,不敢多动。 但肚子里的小家伙很聪明,总能精准判断出他手掌的位置,过来和他贴贴。 他这个老父亲,简直心都要化了。 “嗯?王爷刚才说叫什么?”沈幼安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琛,珍宝也。 昭,那就更不得了了,意为光明显着。 她真的很想说,王爷您不要再考虑下吗?不说琛字,单单是这个“昭”,她的女儿能压得住吗? 她也曾问过长平郡王她这一胎是男是女,但长平郡王不肯说,还说泄露天机会遭天谴,她当时真想翻给他一个白眼,要是会遭天谴,他那张筛子嘴,早就被雷劈了。 但他也不是一点没说。 他说她这胎比上一世早了大半年时间。 所以他不敢肯定她这一世的子嗣是否还和上一世一样,坚决不肯透露性别。 沈幼安也不强求。 对她而言,男孩女孩都一样。 “明琛、云昭。”翊王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 显然很满意。 这两个名字是他毫不掩饰的欢喜与期待。 偏爱又如何?人心本就是偏的。 他与安安的孩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再者,这个孩子将来不能继承大统,他自然要早早为他铺路。 愿他无忧无虑,一生顺遂。 第170章 如愿 沈幼安在府里歇了两日,便进宫向皇后和容贵妃请安。 她先去了容贵妃的昭阳宫,婆媳二人许久未见,却也没有多少话要说。 但到底相处了几年,婆媳二人之间的气氛还算祥和融洽,已经比刚嫁过来那两年时好了太多。 沈幼安先向容贵妃行礼,“儿媳向母妃请安晚了,还请母妃恕罪。” 容贵妃不似过去的冷淡,笑着看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现在身体笨重,不用特意进宫的,万事以身体为重。” “儿媳知道了。”沈幼安说着又向容贵妃道谢,“此次瀛州一行,多亏了母妃赏下的素心姑姑,若不是有她保护儿媳,儿媳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 这句话说得素心很惭愧。 她赶忙站出来行礼,“王妃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奴婢给您拖后腿了。” 夜袭那次,还是王妃娘娘身边的秋菊救了她。 不然她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都听素心说了,你在瀛州三番两次救了澈儿,你受苦了。”容贵妃很是感慨。 关于沈幼安被俘一事,她也从素心口中得知了内情,心底是佩服的,没想到眼前这个娇娇弱弱的儿媳竟然有那样的胆量和魄力。 她止不住夸赞,“沈家养了个好女儿。” “母妃谬赞了,这是儿媳应该做的。”沈幼安再次福身。 容贵妃赶忙让人扶她坐下。 “一听说你有孕了,我就赶紧让人寻了两个稳妥的稳婆,还有日后喂奶的乳母我也看好了两个。对了,澈儿担心你生产辛苦,昨儿个进宫还特意向皇上从太医院求了两个精通妇人病症的医女,一会你都带回去。” 沈幼安有孕,她自然是开心的。 除了多子多福外,更多的是澈儿从此便多了一条膀臂。 从前她不能有孕,即便她身后有个沈家,但沈家一直明哲保身,不牵扯党争,并没有多少人将沈家视作澈儿背后的势力,而是将澈儿当做皇上牵制沈家的工具。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沈幼安有孕,沈家便彻底和澈儿绑在了一起。 再加上沈家进退有度的态度,既能让澈儿倚仗,又不至于惹得皇上厌弃。 这步棋,实在是好! 她知道澈儿对沈幼安动了真心,但只要沈家一直安分守己便不打紧。 唯一受到威胁的,便是世子顾明礼了。 若他是聪明人,就该明白他那点威胁跟眼前的局势相比,不值一提。 若他是个蠢的,也不配坐上那个位子! 沈幼安没在昭阳宫待太久,就由容贵妃带着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婆媳二人去时,太子妃也在。 短短一年不见,太子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即便是脸上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的她眉眼间浓浓的疲倦。 一旁皇后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明明五十多岁的年纪却青丝斑白,皱纹横生,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妪。 二人变化之大,沈幼安险些没认出来。 婆媳二人看到她和容贵妃,眼底的恨意一闪而逝。 从前,皇后和太子妃平等地讨厌所有嫔妃以及王妃,但至少表面功夫会做好。尤其是太子妃,脸上常年带着笑意,对人温和亲热,让人心生暖意。 这两年,随着太子势弱,齐王、翊王崛起,河间郡王、长平郡王以及底下几个小的慢慢走向前朝,二人便越发感觉力不从心。 如今她们就是想伪装善意,也伪装不出来了。 她们天生就是敌人。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儿臣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幼安见过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金安。” 容贵妃带着沈幼安向皇后行礼。 “一家子姐妹,贵妃何须多礼。”皇后说着看向沈幼安隆起的小腹,“看来咱们翊王府又要添丁了。” 容贵妃笑道:“澈儿子嗣单薄,自从他和幼安成亲,我便日夜祈福,如今总算如愿了。” “恭喜贵妃娘娘,恭喜四弟妹。”太子妃笑得勉强。 如今容贵妃和翊王春风得意,就连沈幼安也怀上了孩子,哪像她们东宫……太子近来对她的儿子越发不满意,连带着对她这个太子妃也没个好脸。 东宫失势,她们母子的日子是越发艰难了。 她已经能够预到,太子为了保住储君之位,一定会废长立幼,为顾明朗请封世子。 她心中着急,进宫来找皇后娘娘商量。 皇后娘娘为了保住太子的地位,也是选择牺牲她们母子。 可她怎么甘心呢! 话还没说两句,容贵妃和沈幼安便来了。 容贵妃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别说皇后娘娘了,就连她这个小辈儿站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难怪多年来盛宠不衰。 还有沈幼安,一年未见,她看上去更加明丽大气了。 瀛州的风沙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那皮肤仍然白皙细致,宛若凝脂。 虽然挺着孕肚,但丝毫不显臃肿。 她除了胖了肚子外,其他地方并无变化,依然四肢纤细。 这样的体质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当年她生长子时,孕期足足胖了四十斤,生完孩子也没瘦下来,后面又生了长女、幼子幼女,连生四个孩子,她的身材早已变了样,不复少女时的柔美纤细。 太子殿下看见她腰间的赘肉满眼都是嫌弃,她也不想去太子那里自取其辱。 时间久了,他们便不再同房。 她虽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妃,住在东宫最显赫的地方,可太子却从来不在她的院子留宿。 太子妃突然有些羡慕沈幼安。 与其做个表面风光的太子妃,倒不如做个舒心自在的王妃。 皇后精神不济,没说两句话便说乏了,容贵妃极有眼色地带着沈幼安离开,她也担心沈幼安捧着个大肚子太辛苦。 婆媳二人离开后,皇后看着二人的背影,阴翳地眯了眯眼睛。 总不能她这般不如意,而容贵妃母子却如此畅快。 沈幼安怀了又如何?能生下来才算本事! 她递给太子妃一道狠戾的眼神,太子妃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她们太低估翊王和容贵妃了。 如今的翊王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任劳任怨,万事好商量的四皇子了。 太子妃亲自挑选了两个美人,却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她们有心想对沈幼安动手,但翊王府铁桶一般,她们的手根本伸不进去。 第171章 无需自卑 沈幼安从宫里回来时,不仅带回了两个稳婆,两个医女,两个乳母,还带回了两马车的补品和赏赐。 她进宫时乘坐一辆马车,回来时容贵妃赏东西装不下,又让人牵了辆马车过来。 马车直接进府,一直行至扶云院才停下。 流水般的补品从车上搬下来,足足搬了两刻钟。 别说生一个孩子,就是生两个孩子也够了,沈幼安实在吃不完,便往各院送了些。 她回来没多久,翊王便回府了。 还带来一道好消息,顾明谦已经顺利记在了她的名下。 夫妻二人刚吃了晚饭,前院伺候的双喜求见,自从皇帝将安康这个会功夫的小太监赐给顾明谦后,顾明谦便带着安康和四顺出入尚书房,将双喜留在府里打理院里事务。 翊王将人叫进院子。 二人这才从双喜口中得知,他们回府后,府中下人便开始乱嚼舌根。 不少人都私下私下猜测王妃以后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便不会疼爱二公子了,还说二公子心机深沉,要对王妃动手。 二公子原本不予理会,但流言愈演愈烈,便让他来扶云院回禀。 翊王面上不显,只示意双喜回去。 等人一离开,他当晚便严查了此事,最后查到许嬷嬷身上。 当年因为许嬷嬷对顾明谦出手一事,他狠狠罚了这婆子。看在先翊王妃和世子的份上,留她一命,没有赶出去。 之后安分了几年,他便将她忘了。 没想到如今王妃有孕,她又不安分了,他叫人知会了顾明礼一声,便直接将人处理了。 顾明礼只回了句全凭父亲处置便再无其他。 当年,沈幼安特意从宫里请了个孔嬷嬷回来照顾顾明礼起居,一开始顾明礼还不待见这位孔嬷嬷,但随着相处,他就发现这位孔嬷嬷不仅细心周到,还明事理,帮了他不少忙。 渐渐地,他便将对许嬷嬷的依赖转移到了孔嬷嬷的身上。 所以,当翊王要处置许嬷嬷时,他心里除了难过外,更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给过她机会的,但她还是执迷不悟。 他也很无奈。 所以,当许嬷嬷听到自己被世子放弃时,满眼不可置信。 直到死,她都盼着顾明礼回来救她。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在顾明礼心里的地位早就被人取代,变得可有可无了。 当年翊王处置顾明谦被拐一事时就将先翊王妃留下的人处理了一部分,如今处死了许嬷嬷不算,还将牵扯的人一并清算了。经过这两次动荡,先翊王妃留给顾明礼的人便不剩多少了。 尚书房休沐,顾明礼和顾明谦兄弟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回了翊王府,但二人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顾明礼神色深沉,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顾明谦则是满心兴奋,就差将心情写在脸上了,一回到府他便直奔扶云院。 “母亲,我回来了!” 沈幼安正靠在罗汉床的棋盘上和自己对弈。 嗯……她将此归结为胎教。 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wifi,她只能自己来了。 除了平安健康外,她对肚子里这个孩子唯一所求便是聪明。 生在皇家,只有聪明人才能保全自己。 譬如,顾明谦。 只要肚子里的孩子能像顾明谦那小子一样聪慧,她就知足了。 正想着她便听到了顾明谦的声音,赶忙让人请进来,原本还一阵风似的,急着往这边赶的顾明谦进了院子却慢下了脚步。 秋月看着他小心翼翼生怕吵到沈幼安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王妃正在下棋,您去吧。” 顾明谦这才撩开了步子。 “母亲!”他进了房间,看着偏厅内和自己对弈的沈幼安长揖行礼。 沈幼安向他招手,“过来坐。” 顾明谦坐到沈幼安对面,看着棋盘上的局势,他微微一惊,“快要死局了。” “是吗?”沈幼安看了眼棋局,又看了眼顾明谦,“谦儿可以帮母亲化解眼前的死局吗?” “儿子试一试。”顾明谦说着执起黑子。 母子二人开始对弈。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棋盘便在顾明谦手中活了起来。 他开心地看向沈幼安,“母亲,死局活了!” “谦儿真聪明!” 被夸奖的顾明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些都是大哥教我的。” “那也很棒。”沈幼安毫不吝啬夸奖,柔声问道,“谦儿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夏荷去准备。” “都可以,母亲这里的饭菜都好吃。” 顾明谦说着想起了正事,又兴奋又紧张地看向沈幼安,“对了母亲,我听说您……您让父亲将我记在了您名下。” 沈幼安点点头,“嗯,以后你就是我的亲生子了。” “那,那我可以唤您娘亲吗?”顾明谦睁着黑亮亮的大眼睛,满含期待。 从他进扶云院时,便想这么叫她了,但是他不敢,生怕因为自己的没有分寸惹得母亲厌烦。 “当然可以。” 见沈幼安点头,他顿时开心起来,从罗汉床上起身,一撩衣袍跪在沈幼安跟前,“娘亲!” “快起来。”沈幼安大着肚子不方便扶他,只是轻轻虚扶了一把。 顾明谦看着沈幼安的肚子,抿了抿嘴角道:“其实我那天骗了您。余侧妃娘娘问谦儿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比起妹妹,谦儿更想要个弟弟,这样以后我和弟弟便都是娘亲的依靠了。” 他已经明白了许多事。 父亲的爵位是要传给大哥的,母亲不仅是续弦,还出自功高震主的沈家。若是没个亲生儿子傍身,万一皇爷爷清算沈家,母亲该怎么办呢? 大人都说,子凭母贵,母凭子贵。 他想,看在弟弟的份上,父亲应该会护着母亲的吧。 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后院的女人,包括前院的大哥,都是这般想。 他不想让母亲立于风口浪尖。 “我们谦儿真是个小暖男。”沈幼安很是感动,顾明谦才六七岁,就已经会为她考虑了。 “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会疼爱他的。” “嗯!谦儿以后肯定是个好哥哥。”沈幼安很相信这一点,通过他对顾明轩的爱护便能看出来。 说了一会话,她便将话题转到前院,“对了,那些嘴碎的人,你父亲都已经处理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管怎样,你都是爹娘的儿子,无需自卑,只管自信地活!” 第172章 一念成佛 长平郡王回到郡王府,才从门房口中得知,长平郡王妃带着两个女儿去了广济寺,在那边住了下来。 广济寺位于上京东南,山清水秀,最适合踏青。 经门房提醒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早些年好像在那里置了处宅子,他当即策马赶了过去。 去岁,长平郡王前往瀛州后,长平郡王妃便带着两个女儿搬出了王府。 她最初只是想在那住上一两个月,换换心情。 不想这一住,就住了大半年。 广济寺景色秀美,春夏秋风各有不同的风景。 但因为距离上京较远,广济寺香火并不旺盛,除了春季踏青外,其他季节少有人来。 长平郡王妃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无人打扰的悠闲生活,便常住了下来。 她每日照料好两个女儿后,便去寺里进香,抄写佛经,经常在蒲团上一坐一天。 不敲木鱼不念经,也不说话。 寺里的人都觉得她很怪,是广济寺的第二怪人。 她不禁好奇,她是第二,难道还有第一怪人不成?结果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大家口中的第一怪人。 的确很怪。 明明是个出家人,却喝酒吃肉一样不落。 偏偏他精通大乘佛教,广济寺离不得他,就连住持都拿他没有办法。 后来接触多了,长平郡王妃便和他熟悉了,话也渐渐多了,知晓了一些发生在他身上的过往。 此人出身寒门,却极有文采。 幼时,父母为他买了个童养媳,那姑娘不仅品行好,相貌也好。 后来他父母去世,那女孩还守了三年孝。 这三年他专心读书,一路从童生,到秀才,再到举人,一只脚迈进了官场。 他担心未婚妻一个女孩在家不安全,春闱时,他便带她一同进京。但因为囊中羞涩,他们二人甚至住不起客栈。 但好在他的同窗之中有个热心肠,不仅邀请他去家里住,还对他的未婚妻颇为照顾。 结果一来二去,他这同窗就把他的未婚妻照顾到了自己后院。 他那未婚妻自幼在乡村长大,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更不曾见过外面的达官显贵,单纯又淳朴。以前吃惯了糙米,就是一碗白米饭她都觉得幸福。但自从来了上京后,每日被一碗燕窝养着,她便再也吃不下白米饭了。 他那同窗不仅生得仪表堂堂,还温文尔雅,倜傥风流。 再看他,即便已经中了举人,被人尊称一声举人老爷,却连件体面的长衫都没有,生活捉襟见肘。 的确如她所说,他连他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她生得那样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他从同窗家里搬出来后便一直住在破庙里,受了风寒生了场大病,导致他在春闱中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而他那位同窗却中了进士,又在父兄的运作下早早进了翰林院。 前程似锦,如花美眷。 这大抵便是普世众生所追求的人生意义吧。 可他就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后来,他没有回乡,也没有再考,而是来了这广济寺出家。 所有人都道他为情所伤,看破红尘。 但他只是想换种活法而已。 来了广济寺后,他如以往一般,喝酒吃肉,被广济寺的僧众当做怪人,但他不在乎。 身在红尘内,心在红尘外。但求不染尘,终归化尘埃。 最初的时候,他有怨过那个未婚妻。 但慢慢就释然了。 如果他的身边出现一个比她生得更好,家世更佳,还温婉体贴的女子,他是否能守得住本心? 也不一定。 人性经不起考验,爱情也是。 他有什么好怨的? 长平郡王妃对这个文采斐然的释心和尚很有好感。 之后她便经常听释心和尚念经诵佛,有时也与他对弈,遇到一些想不通的事情,总能从他那里得到不一样的见解,让她豁然开朗。 许是因为二人有着相似的经历,时间久了她的心中便多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甚至今年春日时,他们一起在假山避雨,还险些让他破了色戒。 关键时候,长平郡王妃猛然回神。 她一把将人推开,淋着雨出了广济寺,回到宅院后她病了一场,自此便再未去过寺里。 她心里明明爱的是顾承逸,却又对释心和尚生了几分情思。 她觉得羞耻。 自己怎能朝秦暮楚? 更加觉得对不起顾承逸,满心愧疚。 但想到顾承逸上一世对自己的背叛,她又觉得比起顾承逸和纪月姝带给她的伤害,她这般算不得什么。 刚来这边时,上一世的心结不断折磨着她。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些记不起那些痛苦的事情了,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长平郡王妃将自己足足关了一个月,终于出了院子。 她又去了广济寺,去见了释心。 她轻笑着与他告别,“多谢释心法师这半年来的讲经,我已经走出心魔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释心笑着,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恭喜女施主得偿所愿,愿女施主今后平安顺遂。” 他的态度温和而疏离,仿佛假山避雨那件事从未发生一般。 “会的。”长平郡王妃心下陡然轻松起来。 再次回到山下宅院,她便让人收拾东西,便准备回府了。 还未出门,外面便传来了马蹄声。 大女儿顾云笙跑出门去看,很快便兴奋地跑回来告诉她,“娘,爹爹回来了!” 长平郡王妃心中一动。 经过释心和尚一事与后面的修行后,她发现自己心底的那点怨恨已经不见了。 将近一年未见,她甚至有些想念他了。 她抱起蹒跚学步的小女儿,牵着活泼俏皮的大女儿,母女三人迎出了门。 长平郡王骑着快马而来,远远地朝他们挥手。 “阿芸,我回来了!” 长平郡王妃看着马背上意气风发的顾承逸,恍惚间有些认不出来了,犹豫着抬手,朝他挥了挥。 很快,长平郡王便策马来到母女三人身边。 他激动地翻下马背,一把抱住长平郡王妃,“阿芸,我好想你!” 长平郡王妃轻轻环住他的腰,“回来就好。” “阿芸,你愿意原谅我了吗?”长平郡王小心翼翼问。 长平郡王妃点点头,“我们之间蹉跎了那么多岁月,如今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应当珍惜。” 上一世,顾承逸背叛了她,辜负了对她的承诺。 可她也未必能守得住自己的心。 经历过后,她才发现心中化不开的执念其实只要换个角度就没那么痛苦了。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她不是要放过顾承逸,而是要放过自己。 “谢谢你,阿芸。”长平郡王心中感动,再次将人抱住。 顾云笙挤进二人之间,“爹娘,你们不要只顾着自己抱,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来,爹爹抱!”长平郡王忍不住笑了,一把将顾云笙抱起来。 长平郡王妃抱着小女儿道:“阿逸,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 长平郡王和长平郡王妃的故事结束了哈,本文也开始进入结局倒计时啦。 第173章 入京 六月底,沈父沈母以及沈叙白便赶到了上京,同来的还有沈放一家三口和沈舟。 翊王早就买下了宅院,等着沈家人到来。 他原本打算买四进以上的院子,但在沈幼安的坚持下,最后买了座三进的院子。 她的理由也很简单,老两口住不了这么大的宅子。 即便三哥四哥时常过来看望沈父沈母也足够住了,没必要铺张浪费。 而且沈父腿脚不好,宅子太大,出个门都很麻烦。 这座宅子与翊王府仅隔了两户人家,几步路的距离,翊王府那边的动静稍微大一点,老两口都能听到。 沈家几口赶来时,翊王带着沈幼安过去帮忙安顿。 此时沈幼安已有九个月身孕,即将临盆,虽然她为了生产顺利每天都坚持运动,但挺着九个月的孕肚来回走动实在遭不住。 不多时便累得只想原地躺。 翊王看着心疼,等沈家人赶过来,一家人团圆后便将她送回了府。 之后他便带着沈家父子以及沈叙白进宫面圣。 进了御书房,沈父弃了拐杖,用那条健康的好腿,支撑着身体,缓缓下跪,向皇帝行大礼。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儿子和孙子也依次下跪行礼。 “微臣沈之恒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谢吾皇隆恩!” “微臣沈舟、沈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叙白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定远侯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皇帝威严出声,他一眨不眨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老者,都有些认不出了。 他年轻时去北疆历练,披甲上阵,打马杀敌,也曾和沈之恒并肩作战过。 他记得沈之恒比他小上几岁。 虽然行为粗犷了些,但模样很是英俊硬朗,惹得瀛州的女子为之疯狂。 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记忆中那个英气勃发,充满朝气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头发斑白,身形佝偻的老人了。 如今这般暮气沉沉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瀛州的风沙不饶人啊。 皇帝目光一沉,落在沈之恒那条空空荡荡的右腿上,朗声吩咐,“来人,给定远侯赐座!” “微臣,微臣站着就好。”沈父也知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并肩战斗的二皇子了,而是在权力顶峰浸淫多年,不怒自威的帝王。 自家女儿还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他哪里敢坐。 “你腿脚不便,朕让你坐你便坐。”皇帝佯装不悦,大太监立即为沈之恒搬来一张太师椅。 沈之恒这才不敢推辞。 他此次进宫,一是为了封侯谢恩。二是为沈家,为自己,也为两个儿子讨一道恩典。 他想解甲归田,今后便留在上京。 明面上是在上京陪伴小女儿,实则是将自己当做人质,亲自送到皇帝手中,好让他安心。 再者是为两个儿子请辞。 沈舟、沈放在军中分别是昭勇将军和怀远将军,二人辞官后便隐居江南,等于削去沈家在军中一半的威信力。 这正遂了皇帝的心意。 皇帝挽留了几句,便痛快地同意了。 真正让他忌惮的,不是沈家的军功,而是沈家的团结。 如今沈家分了家,将拧成一股绳的沈家分成了南沈和北沈,他也通过瀛州一战将自己的人送进了北疆。 如今谢家也崛起了,瀛州再也不是沈家独大的局面了。 如此他便能放心了。 皇帝想着看向立在沈父跟前的沈叙白,“这小子就是沈观的小儿子吧,听老四说这孩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沈叙白再次向皇帝行礼。 皇帝问了几道学问,他全都泰然自若地答了。 小小年纪挺拔如松,即便在他的威压之下仍然对答如流,不卑不亢。 皇帝不禁瞅了眼一旁的沈父。 没想到这个莽夫竟然还能生出这样文质彬彬的孙子。 饱读诗书,却又比一般的读书人更有胆量,是个有出息的,老四倒是慧眼识珠。 接下来他与沈父又说了会话,便示意沈家人退下了。 出了皇宫,翊王便带着沈家人回了翊王府,沈幼安回府时,一并将沈母接了回去。 沈母看着扶云院的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那颗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这个小女儿打小没吃过苦,吃的用的,都有要求。虽然娇气了些,但家里又不差什么,宠着就是了。她就怕她这个性子嫁了人后,在夫家受苦。 如今看着她这院子的布局和装饰都是依着她的喜好来的,便知她这几年在上京的生活还算舒心。 起码衣食起居方面没吃苦。 “夫人!”王嬷嬷看见沈母顿时激动地老泪纵横。 王嬷嬷是自幼跟在沈母身边的贴身丫鬟,十六岁时为自己梳头,做了自梳女,一辈子没嫁人。 后来沈母生下沈幼安,便让她去照顾沈幼安了。 二人感情十分要好。 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 沈母见了她也很激动。 “奴婢见过夫人!”跟在王嬷嬷身旁的秋月也红了眼眶。 还有一同从瀛州过来的几个丫头,夏冰夏竹、夏薇夏荷,全都迎过来,恭敬地朝沈母磕了个头。 沈母看着她们也激动地热泪盈眶,将将人扶了起来,“快起来,快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这几年你们将王妃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们了。” 她说着便让身边的婆子给几人赏钱。 春月春花几个,是后来买进府的,并不是沈家的家生奴才,她们不认得沈母,也体会不到得见旧主的感动和兴奋,只是羡慕地看着院子里团圆热闹的几人。 当然,他们也为秋月秋菊几人感到高兴。 沈母瞧见她们,也吩咐婆子赏钱,“这院子里的人伺候王妃都辛苦了,全都赏。” 春月春花几人顿时激动起来。 没想到她们也有赏钱。 今日沈夫人赏的,再加上两个月前王妃赏的,她们手里都有小一百两了。 这对穷苦出身的她们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遇到这样的好主子,真是天大的福气。 此后扶云院上下更加卖力了。 “我听说你将谦哥儿记在你名下了,怎不见那孩子?”沈母来到花厅坐下后询问道。 第174章 伴读 “在尚书房读书,还未下学呢。”沈幼安解释。 沈母点点头,接过王嬷嬷端来的茶水喝了,母女一同坐在玫瑰椅上,说起瀛州的事,话了会家常。 沈幼安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大侄子沈昔白。 得知沈昔白和方氏二人分府单过后,她忍不住问了句,“大哥大嫂怎么想的?” “你大哥的意思是他们都还年轻,先不想这么远。你大嫂也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像我和你爹,我们两个老的这不是来投奔你来了吗。”沈母虽然笑着,但眼底仍有些惆怅。 若是可以,她也想在瀛州养老。 但上京也有上京的好,起码她能时常看见女儿。 沈幼安没再问了。 她和沈母都猜到了,大哥大嫂将来怕是指着沈叙白呢。 如此也好。 沈家改换门庭也未必是坏事。 母女二人说了会话,前院便传来动静,说是翊王带着沈父入府了。 同来的还有顾明礼和顾明谦两兄弟。 二人刚从尚书房下学,出宫遇到翊王的马车,便被捎了回来。 不多时,扶云院外面便传来了马蹄声。 考虑沈父身体不便,翊王便命人将马车驶进后院,一路行至扶云院才停下。 “娘亲,我回来了!” 还未出门,沈幼安便听见了顾明谦的声音。 秋月秋菊搀扶着她和沈母出了花厅,就见翊王和沈叙白二人正扶着沈父下车,三人缓缓进了院子。 “娘亲,我见到外祖父了!”顾明谦一进来便迫不及待道。 “这就是谦哥儿吧。”沈母看向顾明谦。 顾明谦看了眼沈幼安,又看了眼沈母,立即拱手行礼,“谦儿见过外祖母。” 沈母看着规矩知礼的顾明谦心生好感。 从前听说沈幼安膝前养了个病歪歪的孩子,她没少为女儿委屈。 即便后来沈幼安告诉她顾明谦聪明懂事,她都以为这是在拿话哄她,她也因此更加心疼女儿。 如今亲眼所见,这孩子不仅生得健康,还乖巧懂事,才知安安并没有骗她。 她不求这个养子能有多大出息,只要不是白眼狼就好。 这般想着,她慈爱地朝人看去,“好孩子,快起来。”说着又让人扶起来。 很快,翊王和沈叙白将沈父扶进了花厅。 沈父沈母落座后,翊王拱手告退了,他还要去前院招待沈舟和沈放。 二人此去江南,他还有事与二人商议。 临走前,他看了眼长子,嘱咐道:“好好招待你外祖父外祖母,照顾好弟妹。” 顾明礼温顺地应了一声。 但心里却不认同,他的外祖父姓王不姓沈。 沈氏的父母,是二弟的外祖父外祖母,而非他的。 尤其是二弟很快与沈将军和沈夫人熟络起来,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样子,让他心底的冷清更为强烈。 他缓缓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落寞。 若是母亲还未去世就好了,那么眼前坐着的便是王家的长辈了。 外祖父和蔼,外祖母慈爱。二老一个关心他的学业,一个操心他的起居,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落在他身上。 他是翊王府的世子,是翊王府的未来,理应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而非现在这般,所有人都围着二弟转。 就在他紧抿嘴角,钻进牛角尖时,外面传来顾明轩的声音,“大哥!” 他回头就见顾明轩,以及顾云瑛、顾云曦和顾云琼几人进了院子,朝花厅而来,他立即换上温润笑容,朝几个弟妹笑道:“快来见过母妃和外祖父外祖母。” 除了几个还不会走路的,其他孩子都到齐了,在花厅内站定。 跟在顾明礼身后,向沈父沈母行礼,“见过母妃,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沈母笑容和蔼,吩咐身边的婆子将她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呈上来。 几个孩子收到见面礼后再次行礼道谢。 顾明谦看了眼顾明礼,便道:“我和大哥还为外祖父准备了礼物!” 他说完,四顺便将一根紫檀木拐杖送了上来。 “听母亲说外祖父伤了腿,行走不便,我就和大哥商量,为外祖父定做了这根拐杖。” 顾明礼拱了拱手,“希望能帮到外祖父。” “这是送给我的?”沈父有些意外,开心道,“拿过来我瞧瞧。” 四顺立即将拐杖呈到他跟前。 沈父接过拐杖,握在手里试了试,手感不错,大小也合适。 虽说有了这根拐杖,行走还是不便,但他总能自己走了,好过去哪都要人搀扶。 沈幼安看着在花厅内行走的父亲,心中感动,看向顾明礼和顾明谦道:“你们兄弟二人有心了。” 沈父也止不住夸赞。 顾明谦看到外祖父很喜欢这个礼物,心下欢喜起来,也不居功,将顾明礼拉到跟前道:“这是大哥的主意呢!” 听说外祖父外祖母要来上京,他便想着送礼一事。 但不知道送什么好,又担心自己送了,大哥却没有准备,未免太出风头,置大哥于不孝的局面,他便去找大哥商量。 他原本想送轮椅的,但轮椅对他们两个小孩来说有些难度。 大哥建议退而求其次,送拐杖。 即便外祖父以后有了轮椅,日常还是会用到拐杖。 于是二人便定了下来。 对于顾明谦的表功,顾明礼也没推辞,拱手向沈父道:“外祖父喜欢就好。” 沈父很喜欢,将自己从瀛州带来的宝剑一人送了一把。 看着顾明轩眼巴巴的眼神,沈幼安便道:“再过两年,等你拿得动剑了,外祖父也送你。” 顾明轩顿时开心起来,“多谢母妃,多谢外祖父。” 很快,家里几个孩子便将视线落在了沈叙白身上,顾明谦虽然心里已有答案,但还是狐疑着问出了声,“母亲,这位哥哥是……” 沈叙白今年九岁,只比顾明谦大两岁,却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这是我大哥的小儿子,你的表兄,以后让他陪你去尚书房读书可好?”沈幼安笑道。 顾明谦顿时捣蒜般点头,向沈叙白行了平辈礼,“以后还请沈表哥多多指教。” 父亲从瀛州回来后,跟他提过伴读的事,他便一直盼着,如今终于将人盼到了,以后他也有伴了。 第175章 为父欣慰 傍晚,沈幼安留沈父沈母等人在府中用饭。 不过沈父与沈舟沈放以及沈叙白是在前院用的,翊王和顾明礼、顾明谦、顾明轩父子四人相陪。 唯有沈母留在扶云院和沈幼安一同用饭。 第一次在自己的小院招待沈母,沈幼安恨不得让小厨房将所有好吃的都做一遍。 沈母直言浪费,佯装生气让夏荷一切从简。 她不想给外人留下沈家铺张浪费的印象,劝说沈幼安道:“娘又不是来上京做客,今后就在这长住了,慢慢吃就是了。” “都听娘的,那娘以后常来府上用饭。”沈幼安撒娇道。 沈母笑着点头。 虽然女儿大着肚子,马上就要当娘了,但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个孩子。 用过晚饭,沈母担心沈幼安太累,没有耽搁便离开了。 翊王让顾明礼和顾明谦两兄弟送沈家人回去。 直到酉时二人才赶回来。 一同回来的还有沈叙白,顾明谦和沈叙白二人一见如旧,仿佛有一箩筐的话要说,顾明谦说什么也要将沈叙白留在府上,沈叙白也想和顾明谦多亲近,两个人一拍即合。 回到翊王府,二人早早洗漱躺下。 沈叙白给顾明谦讲着从前在瀛州跑马,自由自在的事情,顾明谦则给沈叙白说着上京的趣事。 顾明谦对瀛州充满向往,沈叙白也对今后的上京生活少了几分忐忑。 两人说个没完,越说越兴奋。 若不是第二日还要早起进尚书房,恐怕二人要彻夜畅谈。 隔壁院里的顾明礼同样睡不着。 此时才亥时,还不到上床歇息的时辰,他平时读书十分用功,总是将近子时才歇下。 虽然辛苦,但想到自己的前程和肩上的担子他便不觉得苦了。 尤其是想到早逝的母亲,任是骑射再累,书里的内容再枯燥,他都能坚持,他不想让母亲失望,更不想被人取而代之。 可是近来,他却越发心不在焉,看不进书。 尤其今日见过沈家人后,书里的内容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 原本以为沈家在皇祖父的威压下分成南沈和北沈后便成不了气候了,可他还是低估了百年世家的底蕴。 他的外祖家王家也算百年清流之家,但到他祖辈这一辈,尚未跻身上京的簪缨大族之列,同族之间就已经暗中倾轧了。他知道,王家气候不足,给他的助力也有限。 哪像沈家,兄弟子侄间的凝聚力简直可怕。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沈家没有庸才,不说沈舟、沈放这两个少年将军,就连沈家的小辈也人才辈出。 听说沈家人年满十岁便上战场,十三岁便能独当一面。 就连从文的沈叙白,也是卓尔不凡。 端看父亲对沈家人的态度便知,这一家子都不是简单人物。 这是王家拍马难及的。 如今父亲的心已经完全偏去了沈氏那里,若是沈氏这一胎生下男孩,他在父亲心里的位置还剩多少? 就连太子大伯都要废长立幼了,可见在长辈眼中,立长的规矩并非不能变。 如今父亲还能念着母亲的情分护着他,以后呢?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好呢? 父亲正值壮年,还有千秋岁月,即便他和沈氏肚子里的孩子差了十四岁又怎样,有沈氏这样的母亲,他便胜了一大截了。 而他的母亲,早就被父亲遗忘了。 就算沈氏肚子里这胎是女孩,她早前将二弟记到名下,二弟如今已经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子了。 从前二弟孱弱,他从未将他放在心上,甚至还顺着父亲的意思对他多加照顾。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顾明谦不仅身体强壮了,人也成长了。 不仅府里的三弟喜欢他多过他这个大哥,就连几个妹妹也是偏向他的。 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他总觉得二弟不似表面上那般单纯。 他每日苦读,在尚书房的成绩名列前茅。二弟平时不见有多用功,但每次的成绩都刚好在他之下,怎会这样巧? 他偶尔试探,二弟都是坦诚的告诉他,他其实每天都有偷偷用功。 眼神认真又纯粹。 他实在没必要多想,但心里总是不安。 烦躁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他没注意在翻书时不小心撕坏了手中的书页才猛然回神。 这是从父亲书房拿来的书,父亲一向珍视书卷。 想到这里,他顿时懊恼起来。 “叩叩叩……”门外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有些不耐烦地斥了声,“元忠我要睡了,你若没有大事便不必进来了。” “是我。” 翊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前去开门。 看见那张冷肃的脸,他瞬间紧张起来,说话也有些磕巴,“父,父亲怎么这么晚了还没过去母妃那里?” 自从父亲从瀛州回来便一直宿在扶云院。 即便沈氏身怀六甲,后院的几个侧妃庶妃使尽手段争宠,都没能让父亲去她们的院子留宿。 听到这句话,翊王深邃的眸子里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幽深,“见你还未休息,为父过来瞧瞧。”? “父亲坐。”顾明礼带着翊王来到书案前坐下。 翊王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屋内陈设,将目光落在顾明礼身上,“听元忠说你近来精神不济,可是哪里不舒服?” “多谢父亲关心,儿子一切都好。” “那便好。”顾明礼刚要倒茶,翊王便起了身,他的动作顿时僵了下,“父亲要回去了?” “我见你最近消瘦了不少,有些不放心来瞧瞧,见你无事便放心了。” 翊王看着对面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底下的弟妹与你年纪差距大,不能给你助力,反而需要你看顾。为父不在上京这一年,你肩负了翊王府的重担,把家里照顾得很好,为父很是欣慰。” “如今沈家入京,对翊王府,对你都有好处。王家是你母家,沈家亦是。再有两个月你就成亲了,你的岳家陆家颇受你皇祖父的倚重,也是你的助力。等你和陆家小姐成亲后,你母亲便将中馈托付与她,你也要与她琴瑟和鸣。” 这些话本该是安安这个做母亲的跟他说。 但他怕安安受累,又怕自己这个敏感的儿子多想,便由他说了。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翊王说着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顾明礼撕坏的书页,“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是,儿子知道了。” 翊王离开后,顾明礼陡然松了口气。? 他关上房门却没有急着入睡,而是继续伏案看书。父亲器重他,他更要用功才是。 刚才父亲有句话说对了。 他与府里的弟妹们年纪差距很大。 所以,他必须要在底下的弟弟成长起来之前,将翊王府牢牢握在手中。 翊王看着房间内的烛火,无奈摇头。 第176章 破水 七月初。 大燕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即将为次子顾明朗请封世子时,他却死了。 死于一场普通的狩猎。 一箭穿心,顷刻毙命。 而射箭人,是太子的长子顾明晔。 这一幕被顾明朗的贴身太监亲眼瞧见,那太监当即吓傻,在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之中将自己暴露在了顾明晔箭下。 但他运气好,捡回了一命。 因此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在之前的漠南秋猎中闪到腰落下病根,每到阴天下雨便会腰痛,时常缠绵病榻。 每每发病便生不如死。 因此,皇帝这两年的脾气格外暴躁,肝肺多有郁结,太医每日请平安脉,又用珍稀药材温补着,仍然不见效果。 平常还看不出来,一旦腰疾发作,便会引发肝肺毛病。 这几日是皇帝最难熬的时候。 顾明朗出事时,正赶上皇帝腰疾发作。突闻噩耗,皇帝猛然从龙榻坐起,急火攻心之下吐出一口鲜血,直接陷入了昏迷。 太子、齐王、翊王以及两个郡王,几个皇子皆到乾清宫侍疾。 直至第二日,皇帝才艰难转醒。 他看见太子的第一句话便是,“明朗,明朗怎样了?” 太子低下了头,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皇帝布满血丝的浑浊双眸逐渐黯淡了下去,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这几日,上京阴云密布,雷雨大作。 一直到顾明朗头七这日,天气才重新放晴。皇帝悲痛不已,强撑着身体看着礼部操办了顾明朗的丧事,并追封其为明朗郡王。以名字为封号,可见皇帝之疼爱。 顾明朗落葬后,皇帝又封其一岁幼子为世子,待其及冠便承爵位。 之后,将太子长子顾明晔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说是圈禁,顾明晔第三日便上吊自尽了。皇上闻讯,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并下令不许他葬入皇陵。 最后以庶民身份草草落葬,连口像样的棺木都没有。 太子也没有幸免。 当年翊王前往冀州治灾,太子暗中对其出手。如今顾明晔又射杀了顾明朗。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帝又想起十六皇子受伤时,太子漠视幼弟,一心寻找祥瑞的表现,对太子失望至极。 如此自私冷漠,怎配做一国储君? 皇帝震怒之下,褫夺了太子的储君身份,将其贬为厉王。 厉,暴虐也。 太子被废,就连皇后都受到了牵连。 皇帝以皇后生病为由,夺了她统摄六宫之权,将她幽禁在坤宁宫,非死不得出。 并将皇后的凤印送去了容贵妃处,后宫暂由她打理。 容贵妃虽未加封,但已等同于副后。 六宫众人极为唏嘘,谁能想到一个毫无家世背景可言的商户女竟然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成为了六宫之首? 是她们太过天真,才会以为容贵妃空有美貌。 皇后原本只是大受打击,并没有生病,但得知皇帝下旨将她幽禁在坤宁宫后,这才一病不起了。 皇帝也生了场大病。 即便后来痊愈,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经过废太子一事,他一下苍老许多,虽然前朝每日上奏请求立储,但他全都将折子压了下来,没有立太子的打算。 不是他不想立太子,而是不能。 顾明晔和顾明朗兄弟相争一事就发生在眼前,他必须引以为戒。 即便他心中已经有了储君人选,但也不能立刻公开。 他需要平衡前朝的势力,更要避免兄弟阋墙的惨剧。他要将大燕的江山顺顺利利地传下去,而不想掀起血雨腥风,交出去一个烂摊子。他不能让大燕在他之后便开始走下坡路,那他历史罪人了。 七月初九。 沈幼安在睡梦中毫无征兆的破水了,还是翊王先发觉的,赶忙将她叫醒。 “你现在感觉如何?”翊王很是紧张。 沈幼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脸睡意道:“我感觉好困啊。” 翊王:“……” 扶云院上下顿时忙碌起来。 后院各院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起身,全都赶了过来。 不多时,隔壁的沈母也得了消息,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不顾沈父的残腿,拖着他一瘸一拐地进了府。 沈幼安从瞌睡中清醒,有条不紊地吩咐了秋月。 先烧热水,再给她准备些好消化的吃食,最后又让夏冰去准备止疼药和催产药。她怕疼,更怕长时间生不出来。 自从回到上京,秋月等人便开始着手准备她生产的事情了。 其实不用她吩咐,她们也知道怎么做。 这些事情她们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方方面面都考虑了进去,确保真正生产这一日能够做到万无一失。 她们倒是不怕后院的女人对沈幼安出手,她们没有这个胆子。 但随着容贵妃和翊王的身份水涨船高,成为夺嫡的热门人选,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对翊王府动手。 他们不得不防。 所以沈幼安破水后,翊王便召集了所有府卫,并动用暗卫,翊王府进入紧急戒备状态。 沈幼安移步产房后,便听说沈父沈母以及后院的女人孩子都在院中守候,顿时觉得过分隆重了,赶忙让人都回去,然后又让秋月给沈父沈母安排房间歇息。 她才刚破水,还有的等呢。 谁知外面的人都不肯回去,最后在秋月的劝说下总算是把几个孩子送回去了。 原本还算淡定的沈幼安瞬间被众人搞得紧张起来。 “王爷守在外面,他让奴婢告诉王妃,您想要什么,就及时告诉他。”秋月回到她身边道。 她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她想要外面的狗男人男人替她生啊! 沈幼安刚想说些什么,身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抽痛,她下意识轻呼。 开始宫缩了? “王妃,您怎么了?”秋月着急关心道。 沈幼安摆摆手。 “要不要吃点东西?”秋月又问。 沈幼安还是摆手。 距离晚饭还不到两个时辰呢,她不饿,肚子胀得难受也吃不下。自从进入孕晚期,孩子越长越大,刚好顶住她的胃,她经常没吃多少东西就饱了。 而且才开始宫缩,现在就吃东西,有点早了。 直到丑时过半,沈幼安才进了些东西。 吃的过程中还险些将她吃吐了,但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生产,便强忍着全都吃了。 连着两个时辰的宫缩,她人都快麻了。 什么呼吸法,转移注意力法统统不管用,在她痛得直抽气时,赶忙让人呈上了止痛药。 狠狠灌下一大碗后,她瞬间感觉活过来了。 倒也不是完全不疼,只是不像刚才那样疼得那么厉害了。 好在这个过程没有折腾她太久,吃过止疼药没多久,稳婆便惊喜出声,“宫口开了!宫口开了!” 第177章 产女 半个时辰后。 沈幼安顺利诞下一女。 由于沈幼安平常坚持锻炼,生产过程中并没有吃太多苦头。 两个太医院出身的医女自从被指到翊王府负责翊王妃的生产事宜后,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甚至今晚都准备好了应对妇人生产中会出现的各种疑难问题,结果她们二人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派上用场。 就连稳婆都感叹生幼安生得快。 她帮人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头胎生得这么快的。 从破水到生产,一共才三个时辰。 “抱来我看看。”生产完,沈幼安有些脱力,声音里透着疲倦。 稳婆赶忙将刚剪了脐带的小婴儿抱到沈幼安跟前,“恭喜王妃娘娘,贺喜王妃娘娘,是位千金。生得像您,您瞧多漂亮。” “……”沈幼安盯着这个全身上下红得像猴屁股的小婴儿满头黑线。 这从上到下,除了性别,哪里像她了。 虽然这孩子没有皱得像老头,但和漂亮丝毫不沾边啊。 沈幼安心里默念,对不起宝宝,虽然为娘有老母亲滤镜,但有一说一,你现在真的有点丑,不过为娘不嫌弃。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会用尽全力来爱你! 沈幼安温柔地看着小家伙,恋恋不舍道:“抱出去给王爷瞧瞧吧。” 她说完便又累又困地睡了过去。 稳婆将小家伙包好,小心地抱到了花厅,“恭喜王爷,王妃生了位千金!” “外孙女!”一旁的沈父立即从椅子上起身,伸长脖子朝翊王怀中的小婴儿看去,恨不得将人从翊王怀中抢过来。 沈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急什么,外孙女还能跑了不成。 他们就是再激动,也得等翊王抱完了再说。 晨光破晓,朝霞满天。 第一缕晨曦透过玻璃窗洒进房间,在父女身上镀上一层浅浅的暖光。 天亮了! 翊王看着襁褓里闭着眼睛睡觉的小婴儿,心下顿时柔软起来,这就是他们的女儿。 府里其他几个孩子出生时,大都是皱巴巴的。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粉嫩的婴儿。 生得像她,真漂亮。 翊王抱着小女儿,舍不得撒手,开心地看向众人道:“扶云院上下伺候王妃生产有功,全都有赏!”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顿时激动地跪下谢恩,“奴婢\/奴才多谢王爷赏赐。” 花厅内的一众女人看着翊王眼底的珍视,心中无限羡慕。 从前他们生产时,王爷也会过来院子,孩子出生后,他最多抱一下便重新交给稳婆,更不会打赏下人,可见他对王妃的重视和这个孩子的喜爱。 她们羡慕归羡慕,但还是赶紧福身道喜,“恭喜王爷喜得贵女!” “不知王爷可为六小姐取了名字?”余知鸢试探出声。 “静女其姝,俨如之何?昭昭之容,皎如之何?六小姐明眸善睐,令人欢喜,就叫云昭吧,顾云昭。”翊王说着看向张德海吩咐,“你即刻去宫里回禀一声,王妃顺利生产,母女平安,顺便将六小姐的名字报去宗人府。” 沈父惊讶,震惊地看了眼翊王,女婿认真的吗? 外孙女能压得住这个名字吗? 他又抻了抻脖子看去。 先不说这名字行不行,六丫儿还睡着呢,他是怎么看出明眸善睐的? 余知鸢蔓延错愕。 她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王爷竟还真取了名字。 昭,日明也。 昭字可不只有“昭昭之容,皎如之何”的意思,还有“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之意,更有“昭昭如愿,岁岁安澜”这样国泰民安的寓意。 这样饱含期许的名字,一听便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提前取好的。 也许从王妃有孕时起,王爷就开始期待了。 余知鸢想到这里心中酸涩。 当初她生六公子时,一直未取名,就是盼着王爷回来,让他赐名。 但到最后,名字还是从扶云院送来的。 府里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是王妃取的,即便是她这个侧妃生的儿子,也无例外。 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其他人也是满眼震惊。 虽说六小姐是王妃生的,但也不过是个女孩罢了,王爷竟然为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可见即便是女孩,王爷也对其寄予了厚望。 从王妃肚子里出来的到底不同。 翊王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小丫头,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沈父伸长了脖子朝他怀中看, 他这才想起来只顾着自己抱了,老丈人还盼着呢,忙开口道:“岳父大人,您瞧瞧……” 沈父忍不住搓了搓手,准备接过来。 结果翊王还未脱手,怀里的小丫头便嚎啕大哭,翊王赶忙将她抱好,“看来昭儿舍不得爹爹。” 沈父:“……” 翊王抱着顾云昭,学着妇人哄孩子的模样僵硬的哄着,“昭儿不哭,爹爹抱。” 他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动作僵硬又滑稽。 花厅内众人瞪大了眼睛。 铁汉柔情。 这还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王爷吗? 翊王哄了一会,顾云昭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哭越大声了。 他当即拧眉朝稳婆看去,“六小姐怎么了?” 沈父无语至极。 六丫儿这是饿了,他懂个屁! 就这还抱孩子呢。 “启禀王爷,六小姐应该是饿了,奴婢抱六小姐去吃奶。”稳婆小心翼翼回禀道。 翊王了然,恋恋不舍地离地将女儿交给了稳婆。 顾云昭的两个奶娘,是容贵妃赏的,昨晚沈幼安发动时,就被叫来院子里候着了。 眼下早就准备好了。 沈幼安并没有自己亲自喂养的想法,她吃不了那个苦。 开奶堵奶的痛,睡不了整觉的烦。 她想想就怕了。 第178章 一孕傻三年 沈幼安再次醒来已是傍晚。 一觉睡饱,生产的疲倦去了不少,许是没了子宫的挤压,胃里顿时感觉空空的。 她叫来秋月道:“我要吃饭!” 用饭之前,乳母将顾云昭抱了过来。 小家伙刚睡醒,此时正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极了。 沈幼安有些不可置信。 小丫头刚生下来时还丑丑的,没想到半天的时间就变了样。 原本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后又大又圆,亮晶晶,水汪汪的,如同黑曜石一般,清澈明亮。 还有妈生双眼皮,卷翘长睫毛……实在太好看了! 难怪稳婆夸她漂亮呢。 沈幼安想伸手戳一戳小家伙胖嘟嘟的脸颊,但又担心自己的指甲伤到她娇嫩的皮肤,伸出去的手忙缩了回来。 转而握住了她小小的拳头。 直到感受到女儿软绵绵的小手,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生了个人,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小人儿。 多么不可思议啊! 小孩子的手太软了,沈幼安丝毫不敢用力。 她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握着,对上她那双会说话一般的大眼睛一颗心都要化了。 不知是不是孕激素的缘故,沈幼安感觉自己母爱泛滥,恨不得将所有一切都捧到这个小团子跟前,哪怕为她付出生命她也愿意。 瞬间理解了上一世酷爱在朋友圈晒娃的宝妈。 这么可爱的小团子,真恨不得将她的所有表情神态都记录下来。 只可惜她的手边没有手机。 沈幼安和顾云昭互动时,秋月带着两个乳母过来道:“王妃,二公子和沈六公子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沈幼安狐疑。 明日也不是尚书房休沐的日子。 秋月轻轻笑了,“两位公子是特意回来看六小姐的。” 沈幼安瞬间明白了过来。 顾明谦早就念叨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谁知得知她生产自然是坐不住的。 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笑着对秋月道:“你将昭儿抱出去吧,给她两个哥哥看看。” 秋月朝身旁看去,那个圆脸的乳母立即上前将榻上的顾云昭抱起来,朝外面花厅走去。 留下一个长脸的乳母对着沈幼安福了福身,“奴婢为您揉揉肚子吧。” 孩子虽然生完了,但恶露还没有排完,接下来几天她每天都要按几次肚子。早在上一世她就听人说压肚子排恶露剧痛无比,堪称酷刑,她看着那乳母走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乳母见她如此也紧张了起来,“不,不疼的,王妃不要害怕。” 沈幼安并不相信,还是绷紧了神经。 等到乳母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时,她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 相反,乳母的按揉手法很舒服。 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了下来,等到按揉结束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沈幼安一阵感叹。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有点东西。 花厅内。 顾明谦和沈叙白一左一右地围着顾云昭。 顾云昭也不害怕,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两个哥哥瞧。 “昭昭妹妹,我是二哥。” “我是六表哥。” 两个小家伙依次和顾云昭打招呼。 “昭昭妹妹真好看。” 顾明谦虽然盼着母亲给他生个小弟弟,但自从见到顾云昭后他便改了主意。 还是妹妹好啊。 香香软软的,真可爱。 “嗯,比我家的两个妹妹都好看。”沈叙白赞同道。 虽然三叔和五叔家的妹妹也好看,但是她们刚出生的时候却没那么漂亮,眼睛眯着,头上也光秃秃的,像个小男孩。 不像顾云昭,刚出生就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 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 一看就是女孩子。 不多时,翊王便回到了府上,看见房间内的顾云昭,脚下瞬间轻快起来,两步进了花厅。 “见过父亲,我们回来看昭昭妹妹。” 顾明谦和沈叙白向翊王行礼,“见过小姑丈。” 乳母怀中的顾云昭看见翊王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顿时将老父亲的心笑融了。 “爹回来了,昭儿想不想爹?” 翊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顾云昭从乳母怀中接过来,结果刚将人抱进怀中,顾云昭便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她对翊王的“想念”。 给他拉了一坨大的。 这还是顾云昭出生以来第一次拉屎。 七天的天气,顾云昭只包了一层薄薄的包被,屎尿很快便透过包被沾了翊王一身。 乳母吓得脸都白了,“王,王爷,六小姐出,出恭了,奴婢……奴婢抱六小姐进去,您,您……先去换身衣服吧。” 顾明谦和沈叙白看着这一幕也傻了。 二人皆为顾云昭捏了把汗,妹妹刚出生,管不住自己很正常,只是拉到父亲\/小姑丈身上,会不会被他怪罪? 要是他因此不喜昭昭妹妹那就糟了。 谁知翊王丝毫不生气,直言婴儿的屎尿没有味道。 甚至在得知这是顾云昭出生以来第一次拉屎后,还觉得很有意义。 顾明谦:“……” 沈叙白:“……” 他们明明都闻到臭味了……但他们不敢说。 翊王换好衣服后,扶云院也摆好了饭菜,顾明谦和沈叙白留在院里,陪翊王一同用饭。 沈幼安是在房间内用的月子餐,比几人吃的清淡许多。 饭后,趁着天还没有黑透,顾明谦和沈叙白回了尚书房,并没有在翊王府留宿。 二人还有课业要做,容不得偷懒。 翊王进了内室去看沈幼安,沈幼安正在房间内走动。 产后适当走动可以加快恶露排出,还可以预防痔疮,有利于身体恢复。 沈幼安仅用一根发带将头发扎在脑后,身上穿的也是轻便又凉快的寝衣,反正坐月子又不用出去见人,主打一个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以当她看到翊王时,有些惊讶,“王爷怎么来了?” 她生产前就跟翊王约定好了,她坐月子期间,就让他去前院歇息,也不用每天过来看她。 她蓬头垢面的,实在不想见人。 “我来给你送几本书。”翊王将几本游记孤本放在桌上。 沈幼安眼前一亮,激动出声,“多谢王爷!” 她怎么把这个忘了。 之前她怕自己坐月子无聊,让翊王给她找些书看,后来忙起来就完全将这件事抛去了脑后。 真是一孕傻三白。 第179章 大婚 顾明礼得知沈幼安产女,还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听说顾明谦回来了,便赶了过去,问道:“可将我的礼物送给六妹了?” 顾明谦点点头,“母亲让我谢谢大哥。” 然后将府里带回来的鸡汤递过去,“这是夏荷姐姐做的,可好喝了。父亲说大哥读书辛苦,让我带回来给你补补身子。” 听到这碗鸡汤是翊王嘱咐的,顾明礼心中感动,对顾明谦温声道:“二弟早些歇息。” 看到顾明礼温和的模样,顾明谦笑着点头。 其实这碗汤是他向父亲提议的。他觉得好喝,想和大哥一起分享。 但他也知道,若是父亲送的,大哥会更开心。 所以他故意这么说。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他觉得大哥很好,对他也很照顾,但这份好里却又透着一种说不清的疏离。 不像沈叙白,他们虽然只是表兄弟,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亲密无间了。 沈叙白话少,但对人挚诚,相处起来不累。 他很喜欢这个沈家表哥。 顾明礼喝完鸡汤后,继续挑灯夜读。 他们这些皇子皇孙虽然不用科举,但尚书房也有考试。 父亲那么优秀,他这个儿子自然不能拖后腿。 转眼间便到了八月初。 暑气消减,天气逐渐凉快了下来。 一出了月子,沈幼安便迫不及待地让人烧了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澡。 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她便忍不住想洗头沐浴,但沈母盯她盯得紧,还动不动拿老话来吓她,她只好忍着。 最多擦擦身,通通发。 一个月下来,感觉人都馊了,她甚至能闻到身上的臭味。 如今洗干净,清清爽爽的真舒服。 “王妃,六小姐的满月宴您打算怎么办?”春月一边为沈幼安擦头发一边问。 “不办了,咱们自己热闹热闹就行了。”沈幼安漫不经心道。 废太子一事的阴霾还未过去,前朝局势动荡。 虽然皇上没有立储的打算,但丝毫不影响朝臣们暗自站队,原本不受关注的翊王也成了夺嫡的热门人选。 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接近翊王,奈何找不到机会。 听说翊王添女,全都兴奋起来。 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好入翊王的青眼。 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皇上厌恶结党营私,别说翊王,就是齐王,河间郡王也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作死。 这段时间众人都很谨慎,生怕被人抓住小辫子。 所以他们也要越低调越好。 春月心疼道:“之前六小姐的洗三就没办,如今满月宴也不办……怎么说六小姐也是您与王爷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们翊王府唯一的嫡小姐。之前几个庶妃生的公子小姐全都办了,就我们六小姐……” 她也知道眼下的局势不适合张扬,但她实在心疼小主子。 沈幼安也心疼自家女儿。 只是比起面子,她更在意里子。 不论是洗三礼还是满月宴,办得越隆重越能体现出父母对孩子的重视。 只是这些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父母对孩子最好的爱是陪伴。如今翊王每天都来扶云院看顾云昭,陪她长大,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小女儿的偏爱。 这就够了。 沈幼安想起之前的洗三礼。 翊王府没有发帖也没有宴客,翊王抱着女儿,亲自为她洗了澡,便算完成了。 这次的满月宴,她也打算如此。 便对秋月吩咐道:“只请长平郡王夫妇过来热闹热闹就行了。” 长平郡王夫妇相携而来,为顾云昭准备了沉甸甸的满月礼,有长命锁,金银项圈,还有银手镯和银手镯等。 “昭昭生得像四嫂,尤其是这双眼睛,真漂亮。”长平郡王妃一边夸赞一边笑着逗顾云昭。语气轻快,仿佛又恢复了从前的活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一年未见,她胖了许多,原本清冷得有些苦相的脸上又重新丰盈了起来,看着像是年轻了几岁。 “我觉得昭昭像四哥,你看这个下巴,跟四哥一模一样。”长平郡王道。 “哪有,分明更像四嫂!”长平郡王妃轻哼。 长平郡王笑着妥协,“好好好,你说像四嫂,就像四嫂。” 看着二人之间的亲密,沈幼安便知他们这是和好了,由衷地为他们感到开心。 不管怎样,刘芸都是她在上京难得的朋友,她希望她能过得好,更希望她和顾承逸之间能有个好结局。 长平郡王去了前院后,长平郡王妃便留在扶云院陪沈幼安说悄悄话。 看着沈幼安曼妙的身材,她不禁羡慕嫉妒恨,“四嫂这背影看着根本不像是生过孩子的人,不像我,生完茴姐儿都两年了,肚子上还一圈肉呢。你这刚出月子身材就恢复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一直坚持做瑜伽。” “何为瑜伽?”长平郡王妃一脸好奇。 沈幼安简单解释了瑜伽的意思,笑着道:“你若是感兴趣,我教你。” “这感情好,那就多谢四嫂了。”长平郡王妃连生了两个孩子,身材臃肿了不少,每次穿衣服时捏着腰间的赘肉都很是惆怅。 要是没有这圈肉就好了。 话虽这样说,但她还是管不住嘴。 上午在扶云院用饭时,因为夏荷厨艺好,她甚至还多吃了一碗饭。 吃完了又很懊恼。 半下午便拉着沈幼安学习瑜伽。 万事开头难,长平郡王妃只是拉了下筋,便在鬼哭狼嚎中放弃了。 最后连连感叹沈幼安是个狠人。 “四嫂,你真厉害,这么痛你也忍得了,怪不得能把身材保持得这么好。我是不行了,现在看着这圈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了。”长平郡王妃摆摆手,直接躺平了。 长平郡王在前院的书房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才和长平郡王妃离开了。 傍晚时分。 沈幼安一边看着秋月整理顾云昭的满月礼,一边陪着女儿看晚霞。 大多礼物都是容贵妃送来的,不仅有长命锁、平安扣、金银项圈,还有头面首饰以及各种好料子。 从她生产到顾云昭洗三,再到今日的满月宴,昭阳宫的赏赐便流水般地送进了府。 有给顾云昭的,还有给她的。 满满装了几箱笼。 容贵妃虽然性子清冷了些,但每次出手都很阔绰。 这种大方事少的婆婆,也挺好。 秋月将礼物整理好,刚要收入库房,突然间一阵狂风,原本霞光万丈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 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关窗。 沈幼安扯过一旁的小被子给女儿盖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抚着。 风雨欲来,要变天了。 再次抬头,就见翊王从外面打帘进来。 “昭儿,爹爹回来了。” 翊王直奔罗汉床上的小团子而来,脱下长靴,盘腿坐上罗汉床,逗着一旁的顾云昭。 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只是顾云昭才一个月大,完全不会互动,但这并不妨碍老父亲自娱自乐。 每次对上顾云昭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满身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即便看着女儿吐泡泡啃手指,他也觉得身心放松。 直到扶云院摆饭,乳母才将顾云昭抱走了。 时隔一月,沈幼安再次和翊王同桌用饭,但是饭桌上的饭菜还是以她的口味为主,相对清淡。 沈幼安早就吃腻了,没吃多少便饱了。 翊王却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多喝了一碗汤。瞧着沈幼安那猫吃食一般的饭量,狐疑皱眉,“怎么就吃这么点?” 眼看着翊王要给自己布菜,沈幼安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已经饱了。 这些东西让他吃上一个月看他腻不腻。 翊王没再强求。 饭后,沈幼安歇了会便开始做瑜伽,翊王则在偏厅的小书房处理政务,二人很是和谐。 等到沈幼安沐浴完出来时还看到翊王坐在偏厅,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不打算走了? 虽然现在已经出了月子,但同房还为时过早。 这个男人不会想要了吧? 自从他们从瀛州回到上京后,除了她坐月子这一个月,翊王一直宿在扶云院。 即便去别的院子,也是坐坐,陪孩子用饭。 算起来,他也素了一年了。 沈幼安真怕他忍不住,等到翊王沐浴后随她进去内室时,她咬了咬嘴角道:“王爷,妾身的身子还不方便。” 翊王一怔,这才意识到她误会了。 他将人拉上床榻,声音温柔,“我来这里就想好好睡个觉。” 这些日子在扶云院睡惯了,上个月突然睡去前院,让他很不习惯,每天都睡不好,整个人很是疲倦。 如今沈幼安出了月子,他总算可以回来睡觉了。 虽然他也有某方面的需求,但他问了医女,产后两个月再同房,对她的身体好。 他不是不能去别的院里找其他女人,但他不想。 自从将她放入心底后,他的眼中便容不下别人了。虽然有欲望,但他对其他女人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如今他已经没有十几岁时有了冲动必须要纾解的想法了。 比起胯下的那点欲望,他更想抱着她入睡。 将人揽在怀中,呼吸着从她发间传来的清淡发香,他顿时心底一片平静,很快便睡了过去。 八月十六。 翊王府世子与陆家嫡长女的婚事在中秋节后低调进行。 虽然没有过分张扬,但翊王府里还是一派热闹喜庆,到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 刚进了八月,沈幼安还未出月子,便让人布置起来了。 这日清晨,她便早早起身,换上吉服,又让人给襁褓中正在啃手的顾云昭换上了红色包被,戴上了红色虎头帽,打扮得一派喜气。 用过早膳,顾云瑛和顾明谦二人便分别带着弟妹过来扶云院向她请安。 几个孩子换上了红衣,脸上洋溢着喜气,三个女孩子还在发间戴了两朵她前几日让秋月送过去的红色绒花,很是漂亮。 “都过来坐。”沈幼安朝几人招招手。 顾云瑛和顾明谦等几个孩子依次坐下,等待吉时。 听着前头热闹的声音,几个孩子也被带动,满眼憧憬着看向前院的方向,期待着即将入府的新嫂嫂。 “二哥,你见过新嫂嫂吗?她长得好不好看?”顾明轩好奇道。 自从这孩子去了前院,八卦的性子也显露了出来。 顾明谦摇摇头。 之前大哥曾去过陆家拜见陆家长辈,他也想跟去,但大哥不带他,所以他未曾见过新嫂嫂,也不知她的模样。 “三哥急什么,今天不就能见到了。”顾云琼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顾云瑛轻轻笑道:“今年三月三的百花宴上,我同大嫂见过一面,还与她说了两句话。” 听她这么说,几个孩子顿时朝她看了过去。 “大嫂好不好看?”顾云琼第一个问道,“她脾气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顾云曦也好奇起来。 她们年纪还小,离出阁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如今大嫂进门,以后便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少不得打交道。 若是大嫂性子和善,她们也好相处。 顾云瑛想着陆时宜的模样,笑着道:“大嫂生得很是端庄,性子也好。” 听她这么说,顾云曦和顾云琼都放了心。 沈幼安适时道:“等你们大嫂进了门,你们这几个做妹妹的,要多与她走动,多多照顾她。” “我们记下了母妃。”三人乖巧道。 没说两句话,顾明谦和顾明轩两个男孩便被叫去了前院。 这个时辰,翊王正带着顾明礼在前院祭祀,顾明谦和顾明轩要去观礼帮忙。 等祭祀结束,顾明礼还要去韶华院祭拜亡母。 一切忙完也差不多中午了。 下午,顾明礼便身穿大红喜袍,带着花轿去了陆家。 两个时辰后,随着喜乐和鞭炮声传来,沈幼安便知新娘子接回来了,下意识朝外面看去。 谁能想到,她二十岁就做了婆婆。 莫名地有些紧张。 许是有红盖头遮挡,当年她成亲时都没什么感觉。 如今做婆婆了反倒忐忑了。 翊王似是看出了紧张,递来一道安抚的眼神,“别紧张,你只管坐着便是。” 家里还有好几个小子,以后这种场面多着呢。 她得及时适应婆婆的身份才是。 不多时,谢明礼和新娘子迈过火盆,牵着红绸进了花厅。 第180章 新妇 顾明礼身穿红色吉服,一旁的少女穿着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 二人在礼部的唱和下拜了天地,等到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新娘子出了花厅送入洞房,大婚才算圆满结束。 顾云瑛得了沈幼安示意,带着两个妹妹前往后院,去新房陪伴新娘子,以缓解她的紧张和不安,顺便给她带些吃的,免得她饿肚子。 在顾明礼的要求下,沈幼安将韶华院指给他做了新房。 今年年初时,她虽然没在府上,但秋月等人仍按照原计划将韶华院重新修整了一番,并在院子里修了座小佛堂,将先翊王妃的牌位供奉了进去,方便二人日后祭拜。 除此之外,还将先翊王妃剩下的嫁妆全都整理了一遍,专门封了个库房,只等新妇进府,好转交与她。 直到月上中天,翊王府的热闹才渐渐散去。 顾明礼带着酒意回了新房。 翊王送走了宾客后也回了扶云院。 此时顾云昭已经吃了奶睡下了,但他仍然拐去了耳房。 今日是长子大婚的日子,他一早便开始忙碌,整整一日没见女儿,实在想念的紧。 看完女儿他才回了内室。 沈幼安沐浴之后,正靠在罗汉床上由春月按摩。 她虽出了月子,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仍然有些虚,今日这一番流程下来,将她累得不轻。 晚上回到扶云院时,她这腿脚都是软的,脑袋也沉甸甸的。 在春月的按揉下,她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了下来,原本只是想靠坐一会,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春月看见翊王过来,赶忙起身行礼。 翊王生怕吵到沈幼安,对她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他上前走到罗汉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沈幼安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看着抱着她的男人下意识就要下来。 翊王却两步将她抱上了床榻,“今日累坏了吧。我去沐浴,你先睡,不用等我。” 沈幼安也没打算等他。 她今晚必须休息好,不然明日哪有精神带着新媳妇进宫拜见容贵妃。 等翊王沐浴回来时,她已经睡熟了。 第二日,卯时过半,沈幼安刚起身,就听说陆时宜在外面等着了。 原本还想赖会床的她赶忙起身。 这个媳妇也太懂事了! 她暗暗决定,今天从宫里回来她就得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不然,这哪里是给媳妇立规矩,简直是在折腾她这个婆婆。这个时代,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就让她做个好吃懒做的婆婆吧。 她洗漱更衣后,走到外间,就见翊王正在小书房看书。 “醒了?” 沈幼安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怎么不叫我一声,明礼他们都在外面等着了。” “无妨,是他们来得太早了。” 翊王说着让张德海将偏厅的顾明礼夫妇请进来。 “儿子\/儿媳见过父王、母妃。”顾明礼和陆时宜进来后双双跪了下来,然后从丫鬟递来的茶盘中接过茶盏分别奉给翊王和沈幼安,“父王请喝茶,母妃请喝茶。” 沈幼安接过茶盏抿了口,笑着夸赞陆时宜生得好,是个有福气的,并且嘱咐她早日为谢明礼开枝散叶。 之前为谢明礼定亲时她与陆时宜打过照面,当时一见便很喜欢。 陆时宜的长相并不算美,但胜在气质出众。 尤其是她身量高挑,面若银盘,整个人端庄大气,看着便觉得国泰民安。 沈幼安说完便让秋月送上见面礼。 “多谢母妃。”接了礼物的陆时宜福身道谢。 “一家人不用拘礼,快起来。”沈幼安吩咐完,秋月亲自上前扶了一把。 早饭是沈幼安、翊王和顾明礼夫妇一起用的。 用完饭后,翊王入宫当差,沈幼安则带着顾明礼和陆时宜进宫请安。 虽然容贵妃如今的地位等同于副后,但她仍然和从前一样,每日除了在乾清宫侍疾,便是在昭阳宫诵佛,几乎不和后宫的其他女人来往。 自从她得了皇后凤印,后宫不少女人都上赶着过来巴结,但她谁也不亲近。 时间久了,这些人便歇了心思。 她一向清冷惯了,仅有的热情全都给了翊王和翊王府的孩子们。 看到沈幼安带着顾明礼和陆时宜进宫,她脸上噙出笑意,吩咐三人入座,宫人们立即忙碌起来,摆上茶水点心。 “母妃,儿媳带明礼和时宜进宫给您请安。”沈幼安笑道。 陆时宜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向容贵妃敬茶,“孙媳拜见祖母,祖母请喝茶。” 容贵妃笑着接了。 顾明礼的世子妃是她亲自选的,她自是满意。 所以她送上的见面礼也格外丰厚。 几人没待太久,容贵妃便赶去乾清宫侍疾了。 出了昭阳宫,顾明礼便向沈幼安拱手道:“母妃,儿子还要去尚书房,陆氏就麻烦您了。” 他看着陆时宜又叮嘱一句,“一切听母妃安排,不要给母妃添乱。” “去吧。”沈幼安点头,冲他摆了摆手。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顾明礼和陆时宜之间有些冷淡。 按理说经过了昨晚的洞房花烛夜,小夫妻应该如胶似漆才对,但她今日在陆时宜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女儿家新婚后的娇羞,甚至顾明礼对陆时宜的态度还有些淡淡的疏离。 难道他们昨晚并没有同房? 沈幼安心中纳闷,又有些八卦,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到底不好问。 于是回到府上后,她将账本和库房钥匙交出去后,又多嘱咐了一句,“时宜,你若是有难处尽管过来和母妃说。不管是中馈方面,还是你和明礼之间,母妃都会为你做主。” 陆时宜仍然笑着,“多谢母妃关心,时宜暂时没有难处。今后管家时若是遇到难题,时宜再来请教母妃。” 听她这般说,沈幼安便不再管了。 八卦归八卦,她还是少管闲事,尤其是世子夫妇的闲事,免得出力不讨好。 早在陆时宜进府之前,她便和翊王商量好了,暂时将王府交给陆时宜打理。一是宽慰顾明礼,让他这个世子安心,放心。二是考验陆时宜掌家的能力。三是她暂时歇上两年,好好教养女儿。 她与翊王心知肚明,再过几年,他们的身份就变了。 那时她就没有这样的清闲了。 第181章 未婚先孕 三日回门后,顾明礼向沈幼安提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请求。 他要迎林疏言进府。 沈幼安自是婉拒了,“这件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世子不妨去问问你父亲。” 她直接将皮球踢给翊王。 如今前朝局势动荡,顾明礼刚娶亲三日就要纳妾,这不是给那群言官递折子吗。 顾明礼自然不敢去找翊王。 他来找沈幼安,就是希望沈幼安能帮他说服翊王。 沈幼安淡淡啜了口茶水,看着还立在花厅内的顾明礼,漫不经心问,“世子还有事吗?” 顾明礼拱手行礼,“疏言已经有了我的骨肉,还请母妃帮帮我和疏言。” 他也清楚眼下不适合娶侧妃。 最好是来年开春,请礼部定了日子再去林家提亲下定。 只是疏言的肚子等不了了。 他不能让她在林家生产,不然疏言和林家的所有姑娘今后在上京都要抬不起头了。 而且这件事还会连累父亲,连累他的前程。 他必须赶紧把人娶进府。 淦!! 听到顾明礼的话,沈幼安差点没忍住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他刚才说了什么? 林疏言有孕了?他的?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林疏言今年才十三岁吧! 天呐,这太可怕了。 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犯罪啊。 饶是放在现在这个时代,也是一件非常炸裂的事情。 林家好歹是清流人家,十来岁的小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然未婚先孕了。 “求母妃帮帮我,您也不想让翊王府的子嗣流落在外吧。” 面对顾明礼的再次请求,沈幼安连连摆手。 这消息太吓人了,她得缓缓! 之前她就觉得顾明礼和林疏言走得太近,有些不太好,甚至还让孔嬷嬷委婉地提醒了几句,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长平郡王问一问,上一世有没有这一出?这会不会影响到翊王府的未来? 沈幼安连喝三杯茶,才将心头的惊涛骇浪压下,“你先回去,我晚些和你父亲商量一下。” 他和林疏言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竟然有孩子了。 他俩这么小,都没发育好呢。 这孩子能健康吗? 难怪他这几天对陆时宜这么冷淡呢,原来早就把心放外头了。 陆家姑娘嫁给他,算是造孽了。 顾明礼离开后,秋月也是满脸震惊,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世子这不是胡来吗?” 沈幼安无力扶额。 他在新妇进门前和未来侧妃有了孩子不说,还赶在成亲后再坦白,这不是逼着陆时宜吃哑巴亏,明晃晃的打她这个正妻的脸吗? 沈幼安直呼操蛋,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她的脊梁骨能被陆家人戳烂了。 她缓了一天,等翊王回府,才算平静了心情。 她尽量用平和的方式将这件事告诉了翊王,但这件事实在过于震骇,她就是再平和,也挡不住翊王的愤怒。 他一掌拍在桌上,上好的黄花梨小几直接裂成了两半。 但现在不是心疼小几的时候。 她赶忙给翊王顺毛,“王爷先消消气,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想想如何解决吧。” “我如何消气?这混账做的是人事?” 翊王铁青着脸对张德海道:“你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世子给本王叫过来!” 张德海还从未见翊王发过这么大的怒火,吓得连滚带爬,匆匆出了扶云院,哪里还有半分大总管的样子。 不过片刻,顾明礼便在张德海的带领下进了院子。 看着那道冰冷愤怒的身影,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父亲长久以来的积威让他不自觉软了膝盖,跪了下来,“儿,儿子见过父亲。” “你这个混账还有脸来!”翊王抬脚就要踹去。 沈幼安立即将人拦住,“王爷,有话好好说,先不要动手。” 翊王看着顾明礼低头打颤的模样更加来气,“他都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了,我还与他好好说?就是打死他也不为过。” “可是,就算王爷打死他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沈幼安劝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翊王缓了半晌,才稍稍平复了些怒火,“那些礼义廉耻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了吗?未婚先孕,你怎么敢的?” 顾明礼脸色发白,不敢吭声。 翊王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迸发出来,“说话!” 顾明礼陡然一颤,咬唇道:“都是儿子情不自禁,犯下大错,但疏言是无辜的,儿子不能伤害她,更不能置她于不顾。” 他说着深吸一口气,“希望父亲能够成全儿子。” “刚娶妻就纳妾,你可对得起时宜?你又要如何对陆家交代?” “我自知对不起陆氏,也对不起陆家,只要能让疏言进门,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她。”顾明礼郑重道。 翊王眼前一黑。 一旁的张德海也不禁叹了口气。 世子实在糊涂啊。 如今他都要将庶长子生出来了,谈何补偿世子妃? 让一个没进门的侧妃先有了身孕,这不是任由林疏言在世子妃脖子上拉屎吗? 他也不能仗着他是世子,是王爷唯一的嫡子就这样作死啊! 哦,他差点忘了。 二公子现在也是嫡子了,而且还是背靠沈家的嫡子。 世子危险啊。 “父亲若是不答应,儿子便不起来。”顾明礼跪在地上咬了咬牙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翊王如此硬气。 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沈幼安见事情不妙,赶忙劝道:“明礼,不可这般与你父亲说话。你先起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翊王很失望,直接将沈幼安拉到身后,看着那抹倔强的身影撂下狠话,“我也不妨告诉你,年前林疏言绝无进门的可能!你想跪,就在这里跪个够!” 翊王说完便拉着沈幼安转身进门。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从门外而来,陆时宜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切地进了院子,她看着翊王和沈幼安的背影道:“父亲、母妃请留步。” “时宜,你怎么来了?” 沈幼安转过身,立即给秋月递了道眼色,“地上凉,快起来。” 陆时宜坚持跪在顾明礼身边,磕头请求道:“儿媳斗胆,想请父亲、母妃答应世子,早日将林家妹妹接进府中,万不可让世子的子嗣流落在外。” 第182章 娶妻娶贤 顾明礼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朝身旁看去。 经过这三天的相处,他发现陆氏老实木讷,性子无趣的很,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会为自己说话。 想到自己和疏言未婚先孕,置她的脸面于不顾,他的眼中瞬间复杂起来。 她真的这般大度吗? “时宜你先起来,这件事是翊王府对不住你。”沈幼安赶忙让人将陆时宜扶起来。 她生怕陆时宜像顾明礼一样在这里长跪不起。 好在秋月一过去,她便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并福身向秋月道谢。 翊王见陆时宜来了也收敛了怒气,给出了翊王府的交代,“时宜你放心,年岁之前,林氏绝不会进府,即便她生下孩子,翊王府也不会认!” 陆家在瀛州一战中没少给他助力,而且还通过这一战成了当朝新贵,如今圣眷正浓。 他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世子侧妃与陆家结怨,等于自断臂膀。 想到这,他便失望地看向顾明礼。 冷落嫡妻,和未来侧妃珠胎暗结……陆家比王家更能给予他助力,他非但没有好好珍惜,还亲手毁了,真是愚不可及! 顾明礼听到翊王这么说,看向陆时宜的眼神瞬间冷沉了下来。 以退为进。 逼着父亲给她一个交代。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如此好心! 陆时宜只当看不见,再次向翊王和沈幼安行礼道:“父亲息怒,儿媳过来并非想要交代。儿媳既已嫁进翊王府,自然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是不能妥善安置林家妹妹,只怕会为翊王府招来祸患。” “儿媳不怕委屈,但怕此事影响世子的前程,所以还望父亲成全世子和林家妹妹。” 沈幼安下意识朝那抹浅蓝色的身影看去。 夜色中的陆时宜温婉大气,眼底一片平静,不见半分委屈,更看不出任何恼怒。 这几日接触下来,这个儿媳举止得体,进退得宜,一看便是世家大族中被教养得很好的大家闺秀。 今晚一事,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别看她年纪不大,脑子却很拎得清,很是识大体。 但沈幼安却明白。 这个时代的女孩,即便再懂事,心里也是委屈的。 顾明礼这头是靠不住了,他们只能通过权利地位以及金银财物来补偿她了。 翊王原本是震怒的,但如今有了陆时宜的求情,他没再责罚顾明礼,但也没有立刻松口。 即便陆时宜咽下了委屈,他也要给陆家一个交代。 沈幼安和翊王进了房间后,顾明礼和陆时宜夫妇也出了院子。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陆时宜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与前面的顾明礼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顾明礼停下脚步,她才抬头看去。 “今晚一事,多谢了。”顾明礼看着陆时宜清丽的面容,心底有一抹说不出的感觉。 陆氏本该怨他的,但她非但不怨,还出手帮了他。 想到刚才自己对她的误解,心头顿时萦绕了一种小人之心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自然。 “世子客气了。”陆时宜说完便收回了视线,淡漠又疏离。 她仍然站在原地,似是等着顾明礼先走。 她这副冷淡的模样让原本想关切两句的顾明礼将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看着陆时宜这副无趣的模样,他的心底突然生了些烦躁,不再理会她的情绪,径直撩开了步子。 顾明礼本不打算回韶华院的,但想到今晚的事,若是自己冷落陆氏,父亲心中对他的不满恐怕又会加剧,他强忍着烦躁和别扭进了院子。 谁知一进去就被告知陆氏已经睡下,让他去厢房安歇。 他心底顿时涌出一股无名之火。 好个陆氏,竟敢利用今晚一事拿乔,亏他以为她是个好的。 顾明礼生怒,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 行至院门处又生生止住步子,转身朝厢房走去。 花厅内的陆时宜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眼底终是划过了失望。 “世子妃,您不要难过,王爷和王妃一定会为您做主的。”贴身婢女以为陆时宜是为了顾明礼纳妾一事难过,立即劝道。 另一位婢女则是看出了事情的关键,心疼地扶住了自家姑娘。 她知道,比起世子在外面拈花惹草,姑娘更在意的是世子的能力和担当,但通过今晚的事便能看出世子现在根本还没有立起来,所以姑娘才会失望。 “世子妃,林家二小姐马上要入府了,她肚子里还怀着世子的孩子,我们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陆时宜本该苦笑的,但她眼底却闪过一抹果断,“不过我猜测,她应该一时半会进不了府。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院子里不许再提这件事。” 扶云院内。 翊王连喝了两碗清心汤才将火气压下。 夫妻二人上床后,沈幼安靠坐在翊王身旁,轻轻为他按揉太阳穴。 翊王将人拉进怀中,看着昏黄的帐顶,想着今晚的事,“你为世子娶了个好妻子。” “世子妃是母妃选的,都是母妃的功劳。”沈幼安不敢居功。 世人常言,娶妻娶贤。 陆时宜是难得的贤妻,可惜顾明礼不识宝。 对于这个半路儿子,沈幼安也不好说什么,抱着身边的男人睡了过去。 翊王没什么睡意。 他想着顾明礼纳妾一事,心头烦躁难消。 不能因为陆时宜懂事就让她咽下委屈,林疏言可以进门,但至少要到等到年下。 先不说她的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就是有,这个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孔嬷嬷一早便为顾明礼安排了通房丫头,他也经了人事,不至于头一次经历把持不住,又怎会让林疏言怀上孩子? 第二日,翊王正要调查此事,便听说顾明礼去了林家。 他失望至极。 张德海将人带回来后,他见也未见,便将人罚去先翊王妃牌位前跪着了。 顾明礼在小佛堂跪了三日。 他出来时虚得厉害,走路都打摆子,整个人摇摇欲坠。 在此期间,顾明轩虽然偷偷给他送来了吃食,但他倔强得一口没动。 回到书房后,还未来得及查看翊王送来的东西,身边的小太监怀忠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顾明礼听完直接晕了过去。 林疏言小产了。 这件事成了压倒顾明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天,他便病倒了。 烧得迷迷糊糊时嘴里还叫着林疏言的名字。 期间,陆时宜贴身照顾,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喂饭喂药。 五日后,顾明礼好了,陆时宜却累病了。 沈幼安带着顾云瑛三个丫头过来探望,看着陆时宜那张苍白的脸,心中为她捏了把汗。 刚嫁过来便这样,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她和顾明礼的婚姻涉及前朝政治,更关乎翊王府和陆家的以后,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 但过吧……又没有任何盼头。 陆时宜简直比她还惨。 仅是宠妾灭妻这一点,就有吃不完的苦。 “母妃,您怎么来了?”陆时宜看见沈幼安进了房间,赶忙起身行礼。 “我带着你几个妹妹过来看看你。”沈幼安亲自上前扶了一把,“你还病着,不应多礼。” 随着陆时宜起身的动作,她忍不住抓过帕子掩面咳嗽起来。 手脚麻利的小丫鬟立即上前为她拍背,又捧来靠枕让她靠着,陆时宜坐起来缓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不再咳了,只是那张苍白的脸上却泛出了病态的潮红。 她擦了擦嘴,才虚弱地看向沈幼安,“让母妃担心了。” “大哥生病的时候都是大嫂在照顾,如今大嫂病了,大哥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实在是太过分了!”顾云琼撅起小嘴道。 提及顾明礼,陆时宜的眸子黯了黯。 顾云瑛忙上前递上茶水,“大嫂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谢瑛姐儿。”陆时宜喝了口水才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咳嗽罢了,吃过药已经好转了,只是病去如抽丝,还要几日才能痊愈。” “这几日你就少操些心,好好养病。”沈幼安说着让秋月将她带来的补品拿给小丫鬟。 陆时宜感动,连连道谢,“多谢母妃关心,时宜会好好养病的。” 从韶华院出来时,沈幼安嘱咐几个女儿道:“等你们大嫂病好了,你们多过来陪她说说话。” “我们知道了母妃。”顾云瑛乖巧地应了一声。 她已经长大了,什么都懂了。 大哥不喜欢大嫂,大嫂很可怜,母妃想让她们几个多陪陪她。 “我明天还来,我喜欢大嫂。”顾云琼直接道。她觉得大嫂人很好,好相处。 顾云曦立即拉住了顾云琼的小手,“我也要来。” “我们一起来。”顾云瑛笑道。 沈幼安看着三人也跟着玩起了嘴角,女孩子真是可爱。 比起顾明礼和顾明谦兄弟二人的若即若离,眼前的姐妹三人感情一直很好,整日形影不离。 她也替她们开心。 最后她将视线落在顾云瑛身上。 这丫头今年九岁,再过两年,也要相看嫁人了。 不过她是翊王头生的女儿,是翊王府的大小姐,她的婚事应该由容贵妃做主。 话虽如此,她这个嫡母和宋婉仪那个亲娘也要多留意。 提起宋婉仪,她不禁问道:“瑛姐儿,你娘的病好些了吗?”自从她和翊王从瀛州归府,宋婉仪便病了,断断续续地吃了几个月药,也没见好转。 提及宋婉仪,姐妹三人之间的热闹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顾云瑛抿了抿嘴角道:“回母妃,我娘还是老样子,药吃了不少,还是不见好。” 时而病得连床都下不来,时而又力气大得吓人。 有时想父亲,有时恨父亲,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管她。 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 顾云琼撇了撇嘴,“天天装病,吃饱了撑得,饿她三天病就好了。” “……”牛! 沈幼安忍不住朝顾云琼看了眼。 两岁多的小丫头,不仅口齿伶俐,还总是语出惊人。 她有时都怀疑这孩子是穿越的,还是重生的。但是观察了两年也没发现她有任何异常之处,就是个普通小孩儿。 平时也是香香软软、可可爱爱的形象。 “母妃,我们先回去了。”行至栖迟居时,顾云琼向沈幼安福了福身,便拉着两个姐姐往里走。 刚迈步又想到了什么,跑过来扯着沈幼安的衣摆,对沈幼安撒娇道:“母妃,琼儿想吃夏荷姐姐做的桂花糕。” 八月,金桂飘香,正是吃桂花糕的季节。 看着她那副软萌的模样,沈幼安心下一软,揉了揉她的头,“好,母妃一会就让人给你们送来。” 顾云琼眼睛亮了亮,欢喜道:“母妃最好了,琼儿最喜欢母妃了。” 沈幼安无奈摇头。? 人小鬼大,这小鬼头惯会嘴甜卖乖。 但对上生母宋婉仪时,这小嘴就跟淬了毒一样。 “谢谢母妃,女儿告退。”顾云瑛和顾云曦道谢后,便和顾云琼一同进了栖迟居。 沈幼安回到扶云院后便吩咐了下去,“多做些,给前院的三公子也送些。” 刚出生的婴儿抵抗力差,她刚从韶华院回来,生怕过了病气,用艾草熏了一遍,又换了身衣服才去耳房看女儿。 小孩子真神奇,一天一个样。 顾云昭刚出生时,全身上下红得厉害,如今还不到两个月,那身红皮肤便褪了下去,如今变得粉白粉白的,煞是可爱。 小家伙的手臂白白嫩嫩,藕节一般,又香又软。 每次给顾云昭洗完澡,她都忍不住对着奶香的小团子亲了又亲,好似怎么也亲不够。 从顾云昭两个月起,沈幼安便发现了一件事。 小丫头脾气挺大。 顾云昭还算好带,平时不哭不闹,吃饱喝足往床上一放,她不是睡觉就是自己睁着眼睛看人或者啃手手。 晚上按时喂奶把尿,便能安睡,一点不闹人。 但是,一旦她哭闹起来,没有半个时辰是哄不好的,饶是她这个亲娘都不好使,乳母更是无计可施。 唯有翊王能哄得住。 沈幼安也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 明明父女二人每日相处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时辰,翊王既不负责喂养,也不包哄睡,也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喜欢亲近他。 对于顾云昭的依赖,翊王很是受用。 尤其是那种“唯一”的体验感,让他很是上头。 他原本都是在前院处理完庶务才会过来,如今到点就来。就是苦了张德海,每天捧着一大堆折子来回跑。 第183章 父爱如山 元化二十年,十月。 上京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沈幼安在一片白雪皑皑中迎来了二十岁的生日。 一大早,春华便要服侍她穿吉服。 沈幼安连连摆手,她又不是什么老寿星,不用如此隆重,她也不想折腾自己。 “那件红色的就行。”她抬手指了指。 沈幼安上身穿了件红色竖领长袄,下身穿了百鸟朝凤织金马面裙,颈肩还披了件白狐毛领。 喜庆轻便还保暖,也适合她现在的婆婆身份。 一早,翊王便让张德海送来了个大物件,还用一个两尺见方的紫檀木匣子装着,神秘兮兮的。 沈幼安心底狐疑。 这老男人又搞什么把戏? 联想到三年前他神秘兮兮地送的怀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这次送的不会又是什么西洋物件吧? 果不其然! 匣子打开,她就看见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 木盒盖子打开,上面雕刻了几个英文字母m-u-s-i-c,下面有一些金属结构。 沈幼安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古老的…… “王妃娘娘,王爷说这叫八音琴,是从西洋来的,会自己唱曲儿呢。”张德海说着小心翼翼地上前演示,生怕弄坏了。 拨开开关后,优美动听的西洋曲便从盒子里传来。 花厅内的丫鬟听着八音盒的动听乐曲都震惊了,“太神奇了,它竟然能够自己发出声音!” “是呢,还会唱曲儿呢!” “这曲儿真好听,比奴婢以往听到的都好听。” 相对于众人的惊讶和兴奋,沈幼安则是一脸淡定,对于八音琴会唱曲儿一事毫不意外。 “这个八音盒,哦……八音琴,一共有多少曲子?”她问道。 “这个奴才不知道,您得问王爷。”张德海被她问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王妃娘娘,听您的意思,您以前见过这东西?” 若是王妃娘娘从前见过,那王爷送的这件礼物不就没惊喜了么。 沈幼安摇头,“以前在书上见过。” 她在二十一世纪出生的年纪并接触不到这些老古董,只在历史书上看见过。 没想到穿来这个世界还有亲眼目睹的一日。 她摸索了一番,很快便将八音琴摸熟了,不仅能够熟练的更换曲目,还知晓了眼前这个八音盒里一共有十首曲子。 已经很难得了。 张德海看得目瞪口呆,王爷拿到这东西时,费了一番力气才熟悉了,他当时就在旁边看着,结果只会个开关,剩下的全都没看明白。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王妃就会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人家的脑子怎么就这么好使呢? 王爷还想着这件礼物至少能让王妃高兴三个月,看眼前的架势,王妃最多三天就腻了。 不管怎样,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正打算告退,就见乳母抱着哭唧唧的六小姐过来。 沈幼安立即从八音琴前起身,将女儿抱进怀中,“六小姐这是怎么了?” 翊王眼下不在府上,这丫头哭起来她可没辙。 “回王妃娘娘,六小姐刚才还好好的,听到这边的曲子还笑得开心,谁知曲子一停下来她就开始哭,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好。” 看着哭得双眼发红的女儿,沈幼安一阵心疼,赶忙将一旁的八音琴打开。 随着动听的曲子传出来,顾云昭也逐渐止住了哭声。 沈幼安再次看向八音琴,有种捡到宝的感觉,这哪是落后老古董,简直是哄娃神器! 看着沈幼安双眼发亮的模样,张德海心满意足地回去复命了。 王妃喜不喜欢他不知道,但六小姐很喜欢就是了。 总之,王爷这个礼物送对了。 忙完了王妃的,还有二公子这个小主子的呢。 母子二人的生辰在同一日,也算是缘分了,他赶忙带着礼物赶去尚书房。 下课后,听说父亲身边的大太监张德海来了,顾明谦原本还有些纳闷,联想到今日是他的生辰,他顿时明白了什么,赶忙吩咐四顺道:“我还有事,你就说我没空见他,让他老人家见谅,见谅。” 不是他对张德海有意见,而是对他送来的那份生辰礼物有意见。 他每年生辰,父亲总是送他一份沉甸甸的课业。 或字帖书画,或诗词歌赋,经史策论,还总是让他当月看完,月底他还要考他。 说父亲重视他吧,连身衣服都没给他送过。 说父亲敷衍吧,那些诗词歌赋和经史策论每一本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总之,父爱如山。 懂的都懂。 很快,四顺便跑了回来。 今年的生辰礼物,除了以往的“三件套”外,还多了一张长弓。 顾明谦颇为兴奋,直接忽略了“三件套”,背上长弓,戴上箭矢,提前赶往跑马场去试手感。 四顺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张公公说了,王爷月底要考您的!” “你说什么?风太大了……” 翊王念着今日是沈幼安的生辰,提早下职,去了趟沈府,将沈父沈母接回了翊王府。 打算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生日。 在沈父入京的第二个月,翊王便让木匠给他老人家做了个轮椅。 有了轮椅,沈父出行方便多了。 翁婿三人刚进院子,便听见了花厅内传来的动听曲子。 此时,扶云院的丫鬟们还陪着顾云昭听曲儿,虽然听了一天,但大家的好奇和兴奋却没有减少。 看着一个个惊奇的样子,沈幼安心想,若是他们见了手机,登录上某音app,看看里面的花花世界,那才叫震撼呢。 翊王推着沈父入了花厅,春花春月等人立即上前服侍三人宽衣,换鞋。 沈父沈母看着那八音琴也很新奇。 心里感叹,上京就是上京,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有。 “之前送你怀表时,我见你喜欢西洋物件,便留意了一下。这张八音琴是六月时波斯那边进贡的,我想你会喜欢便向父皇求下了。”翊王见她喜欢心中很是满足。 “多谢王爷。”沈幼安弯起眉眼。 翊王三年前送她的那块怀表如今还挂在她的脖子里,她已经习惯用它来看时间了,根本离不开。 不得不感叹这块表的质量真好,用了三年还好好的呢。 这个时代的工匠,真牛哇! 不过从送礼物一事也能看出来,翊王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 从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怀表都没他的份,还要从容贵妃那里借来复刻,如今连八音琴这样的稀罕物件也能轻松求来了。 看到女婿如此重视自家女儿,沈父和沈母都很欣慰。 女儿远嫁千里,身不由己。 能够得到夫君的爱重,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多时,顾明礼、陆时宜以及顾明谦、顾明轩、顾云瑛等几个孩子也进了院子。 “儿子\/儿媳\/女儿见过外祖父,外祖母,父亲母妃,恭祝母妃吉星高照,金玉满堂,四时如意,幸福安康……长命百岁!”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几人说完,顾明谦又补充了一句。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我希望母妃平安喜乐,心想事成。” “母妃越来越年轻。” “不对不对,是越来越好看!”顾云琼纠正道。 花厅内的众人被她一脸认真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沈母一把将人抱进怀中,“就数你嘴甜!” 沈家没有纳妾一说,所以沈母刚来上京时,对翊王的妾室连带着几个孩子都很排斥,一直维持着面子情。 但是随着接触她发现翊王后院的女人们都还算省心,也守规矩,对女儿这个主母很是恭敬。府里的几个孩子也是乖巧伶俐,她每次过来,几个孩子便围着她一口一个外祖母,喊得她的心都快化了。 慢慢地,她也接纳了这几个外孙,外孙女。 唯有世子,对他们老两口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保持着表面亲戚的距离。 毕竟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能理解,也不强求。 反正她的孙子外孙多,不差他一个。 几人行过礼后,便由陆时宜带着去偏厅看顾云昭了。 小丫头虽然才两个月,俨然已经成了家里的团宠,几个孩子每次过来扶云院,总要来顾云昭这里打卡。 当然顾明礼除外。 他已经成亲,长大成人了,自然不能像几个弟妹那般围着个孩子转。 他必须要沉稳,有个大人样。 他坐在翊王下首,想陪父亲说说话,却发现翊王的视线一直黏在几个叽叽喳喳的弟妹身上。 陆时宜也不在身边,他觉得拘谨。 好在沈父过来关心他的课业,缓解了他的尴尬。 春花过来通知摆饭,翊王便让人停了八音琴,沈幼安下意识阻止,“不能停,你女儿会哭。” 果不其然,刚停了没多久,顾云昭便小嘴一撇,开嚎。 翊王今日已经从张德海口中得知了此事,如今亲眼所见还是觉得神奇,一个不满三个月的小丫头还会听曲儿了。 他笑着接过女儿,抱在怀中轻哄,“昭儿是不是喜欢爹爹送的八音琴?” 沈幼安:“……” 她才两个月大,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过两年等你长大一些,爹爹再送你一个可好?”女儿捧场,翊王很是开心。 他抱着顾云昭哄了一会,顾云昭扯着他的衣领很快睡了过去。 沈幼安这才示意众人摆饭。 顾明礼不动声色地瞧着这一幕,眼底黯然。 自从他成亲后便极少过来扶云院了,对府里的事情也不甚上心,只是听下人说父亲很宠六妹,他以为的宠爱不过是多些关心和照顾,却没想到父亲对六妹的宠爱已经到了不顾原则和规矩的地步。 一个两个多月大的女婴让全家人等她哭完再用饭,这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幸好沈氏生了个女孩,若是男孩,父亲不知又会怎样疼爱。 眸光一转,他不着痕迹地看向顾明轩。 听说父亲每天下职回来都会指点三弟箭术,还经常手把手教他。 这是他小时候从来没有过的事。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对着他永远是一副威严模样,极少有温情的时候。 他每次都要拼尽全力才能赢得父亲只言片语的夸赞。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底下的几个弟弟妹妹。 他们轻而易举便得到了他这些年来可望而不可求的父爱。 他不禁想起疏言的话。 他只有一个父亲,而父亲却有六个儿子。 翊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长子,对于他心底的那点小九九,他心知肚明。 之前他将林家女算计他一事的证据交给了他,结果他非但不信他的白纸黑字,反而更加心疼“小产”的林疏言了。 男人只会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东西。 这一刻才他彻底意识到这个儿子已经是个大人了。 当年林家长女林疏桐暴毙,他退而求其次,为顾明礼求娶了林疏言。 只给了侧妃的位子,对林家本就是亏欠。 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在林家人眼中,林疏言不检点归不检点,但她已经是顾明礼的人了,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不能退了。 但他也很清楚,林疏言并不是个省油的灯。 陆时宜又不得顾明礼喜欢。 所以,林疏言进府前,他必须再给顾明礼选个侧妃。 沈幼安过完生辰,便彻底进入了冬天。 随着两场大雪,上京越发冷了,翊王府里却为年节的事忙得热火朝天。 直到腊月底,众人才稍稍松快了些。 看着正在偏厅内忙碌的秋月,沈幼安道:“过了年,你和秋菊便二十二岁了吧?” 秋月秋菊比她还要大一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妥妥的老姑娘了。 秋月似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手下的动作一顿,“王妃,您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若不是我当年嫁来上京,你和秋菊那时候就要定人家了。我已经耽误你们好几年了,不能耽误你们一辈子。我打算过了年先给你们两个相看,等你们的事定下来了,再给夏荷夏冰几个寻个好人家。” 夏荷夏冰几人今年二十岁了,也要放出去嫁人了。 秋月突然红了脸,“奴婢想一直陪着王妃。” “奴婢也是!”秋菊立即道,“奴婢打算好了,像王嬷嬷一样,做个自梳女,一辈子守着王妃。” “这怎么成?”沈幼安嗔怪。 “王妃,您是了解奴婢的,奴婢虽然长得丑的,但奴婢心气高,差的我可看不上,但好的,谁会喜欢我?与其自己委屈,别人不痛快,还不如自己过呢。”秋菊笑道,就她这副身板,一般男人可受不住。 第184章 定不负她 正说着,外面传来江来福的声音。 春月过来喊秋月,“秋月姐姐,江公公叫您呢。” 秋月如释重负,对沈幼安福了福身,赶忙出去了,看着她逃一般的背影,秋菊哈哈笑了起来,“秋月姐姐害羞了。” 春月过来悄悄道:“江公公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我们带些吃的,说是给院里的姐妹尝尝鲜,其实他真正想送的人是秋月姐姐,我和春花早就看出来了。” 沈幼安惊讶地瞪大眼睛。 什么情况,江来福喜欢秋月?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竟然一点没瞧出来! 但喜欢也不行啊。 江来福自小挨了一刀,是太监,她得为秋月的性福着想。 再者,她也要问问秋月的意思。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总要她自己喜欢才行。 “我的老天奶!江来福喜欢秋月?他,他他不是阉人么,怎么还会有这方面的冲动?”秋菊震惊地话都说不利索了,“秋月呢,她也喜欢江来福吗?” 闻到八卦气息的春花赶忙凑了过来,“秋月姐姐喜欢的另有其人!” 几人顿时朝她看了过去。 春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次我出府办事的时候无意撞见秋月姐姐和前院的樊护卫躲在后门说悄悄话,当时秋月姐姐的发簪歪了,樊护卫很是贴心地为她扶正了,秋月姐姐脸都红了,她肯定喜欢樊护卫!” 樊护卫?樊涛? 沈幼安有些印象,很快想了起来,“就是去年护送秋月去江南的樊护卫?” “王妃记性真好,就是他!”春花兴奋道。 过了年,沈幼安将秋月叫到身边,旧事重提,“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我最近让王嬷嬷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小伙子,改日便安排你们相看如何?” 秋月着急,“怎的这样着急,奴婢,奴婢没想过嫁人。” “你不着急,人家樊涛也不着急?” 话音落,秋月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震惊又害羞地看向沈幼安,“王妃,您,您都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沈幼安嗔怪道。 秋月满脸红云,“奴婢想多陪陪您和小主子。”如今六小姐才刚出生,正是关键的时候,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嫁人。 若是她只顾自己,怎么对得起王妃对她的好。 “扶云院的事,春花春月早就上手了,至于中馈的事,也交给了世子妃,如今我这里没什么大事。再说了,我娘都来上京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幼安看着秋月那张绯红的脸道:“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樊涛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上进又知道疼人。听说他家里催得紧,他一直顶着压力等你,这样的好男人,可遇不可求。” 秋月听她这么说,眼底泛出泪花。 听秋菊说王妃最近一直在忙,原来是在忙她的事,她心中很是感动。 她自幼丧母,爹娶了后娘后,就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几经辗转进了沈家,被夫人指给了当时还是沈家二小姐的王妃。 王妃虽然娇惯,却不娇蛮。 她性子极好,从不拿下人撒气,相反还对他们十分和气。 平时出手也大方。 吃的用的,她有的,她和秋菊两个也有。 后来王妃还带着她和秋菊一起读书,教她看账本,让她学管家。 王妃说她的手生得好看,适合写字作画。 所以重活脏活从不让她沾手。 这哪里是做下人,简直是掉进福窝,到这里享福来了,她敢说瀛州城里不少小门小户家的小姐也没她的日子好过。 她是苦命人,但她遇上了王妃。 王妃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因为王妃,她才成为了今日的秋月。 所以,她不想离开王妃,离开扶云院。 樊涛虽好,但也比不过王妃。 她哽咽着道:“我知道他是好人,但我舍不得王妃和六小姐。” “我没让你离开呀。”沈幼安一头雾水。 她也没说必须二选一呀。 “你和樊涛成亲,不影响你在扶云院当差。”沈幼安知道她误会了便道,“等你成了亲,还在院里伺候,就是晚上不歇在院里而已。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给你换件嫁妆。” 秋月这才破涕为笑,“只要不离开您和六小姐,怎么都成。” 沈幼安也跟着笑了。 当晚,她便将秋月和樊涛的事情跟翊王说了,翊王跟樊涛提了两句。 第二日,樊涛和樊母便带着媒婆上门提亲了。 秋月羞红了脸,直接躲去了耳房,整整一天都不好意思出门。 樊母是个直肠子的爽快人,将秋月从上到下夸了一遍,“王妃娘娘,不瞒你说,樊涛一跟我说是您院子的姑娘,民妇就欢喜得不得了。不是民妇夸大,您院里出来的姑娘,比那些小官家的女儿还优秀!更不要说秋月姑娘了,里里外外一把手,能干的很,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 她说着狠狠拍了下樊涛的肩膀,“你这小子平时闷声不响的,三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来,也不知道秋月姑娘看上了你什么,真是应了那句话,傻人有傻福!” 樊涛很是不好意思,朝沈幼安拱了拱手,“我娘素来如此,王妃别在意。” 沈幼安笑着摆手。 看到樊母这样直率的性子,她便彻底放了心。 很快秋月和樊涛的亲事便定了下来,因为樊母是个急性子,二人的婚期便定在了三个月后的五月十六。 秋月出嫁的前几日,沈幼安送上了她一早准备好的嫁妆。 箱笼打开,最上面的是一张泛黄的卖身契。 秋月看着那张纸眼尾泛红。 从今往后,她就是自由身了! 虽然知道王妃会将身契还给她,但真正拿到这张纸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平静,捏着身契的手颤抖得厉害。 这样薄薄的一张纸却买断了她的一生。 如果不是进了沈家,如果不是王妃,她可能早就饿死了。 秋月拿着那张身契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撕了。 再次看向箱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二进宅子的地契,她心底的感动再次漫出。 王妃怕她婚后过来翊王府不方便,特意送了宅子。 王妃对她的好,此生难报! 春月春花几人看着箱笼里那张长长的嫁妆单子一阵咂舌,又是宅子又是铺子的,这份嫁妆足够秋月姐姐安稳一生了。 想到王妃平日里的大方,几人暗暗决定。 今后要更加卖力地伺候主子,日后等她们出阁时,王妃也不会亏待她们。 秋月成亲后便除了奴籍,她来扶云院做事,月例不变,只是变成了雇佣的方式。 解决了秋月的终身大事后,沈幼安便开始操心秋菊。 在她的再三劝说下,秋菊还是决定终身不嫁。 沈幼安尊重了她的想法。 在秋菊自梳那日,她也为她放了身契。 之前为她准备的嫁妆也一并交给了她,不嫁人便攒着做棺材本吧。 这段时间,顾明礼也很着急。 林疏言原本定于今年三月进门,结果却迟迟没有动静。 翊王直接向他挑明道:“时宜产子之前,林疏言休想进门!你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枉费你母亲去世前求我为你请封世子了!” 顾明礼再也无话。 只是整整一年,陆时宜的肚子都没动静。 到了第二年春日,林疏言及笄后,林家见翊王府一直不提此事,生怕这门亲事拖着拖着便黄了,便求到了容贵妃跟前。 容贵妃叹了口气,还是准了。 一同嫁进翊王府的为世子侧妃的还有按察使的千金叶清影。 当晚,顾明礼自是去了林疏言的院子。 说是院子,不过是从韶华院隔出来的小院罢了,所以顾明礼前脚去了林疏言那里,陆时宜和叶清影后脚便知道了。 陆时宜只当没听见,早早睡了,倒是叶清影气得摔了套上好的茶具。 然而此时的顾明礼还在拥着林疏言感慨,“言儿,我们总算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今晚这样的洞房花烛夜我不知做过多少次梦,都是梦醒一场空。今日终于不是做梦,是真的嫁给了世子!这一天,我盼了两年。”林疏言看着喜房内的陈设,红着眼眶靠在顾明礼怀中啜泣,“前些日子,母亲以家中姐妹清誉为由要将我送去庵堂,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世子了……” “委屈你了。”看着林疏言那张白嫩小脸上的泪痕,顾明礼心疼极了。 “为了世子,言儿不委屈。”林疏言说着双手合十,“一定是姐姐在天上保佑我们。我知道世子喜欢的人是我姐姐,娶我也是因为姐姐……” 顾明礼想说些什么,就被林疏言比出手指按在他的嘴上制止了,“我不介意世子将我当做姐姐的替身,我实在,实在太喜欢世子了,只要能和世子在一起,吃再多的苦我都愿意。” “言儿……”听着林疏言这番真情表白,顾明礼心中感动,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言儿,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不是林疏桐,以后不许妄自菲薄,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给你最好的!”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顾明礼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晚上要了好几次水。 到最后,林疏言的嗓子都喊哑了。 餍足之后,顾明礼抱着沉沉睡去的林疏言心中无限满足。 他们终于克服了万难! 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世上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只有言儿一人罢了。 此生,他定不会负她! 翌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林疏言便被孔嬷嬷叫醒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醒神,就被人灌下了一碗又黑又苦的药汤,她呛得连连咳嗽,“你们给我喝了什么?我要告诉世子咳咳……” “老奴都是为了侧妃好,您也不想先于世子妃诞下世子的子嗣吧?” 林疏言顿时愣住,然后委屈地红了眼眶,“难道就因为她不能生,就让我们都生不了吗?” “林侧妃慎言。”孔嬷嬷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林疏言本就一肚子委屈,请安后又被失了面子的叶清影刁难了一番,便再也忍不住了,不等顾明礼从尚书房下学便派了小公公过去告状。 顾明礼还未从繁重的课业中抽身便被一头扎进了女人的修罗场。 灌林疏言避子汤是父亲的意思,他自然不能违背。 别说林疏言了,就连当初的沈氏,入府后也喝了多年的避子汤,有些规矩不是他能撼动的。 还有叶清影,她刁难林疏言的原因他也能猜出来。 他自知理亏不好发作,便只能多多补偿林疏言,而林疏言只看到他没有惩罚叶清影和孔嬷嬷,心里更加委屈。 之后她便和叶清影对上了,三天两头的吵。 别看叶清影的名字清新雅致,她本人却是个火爆脾气,在家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自然不会惯着林疏言,没少磋磨她。 渐渐地,顾明礼对这个叶侧妃便有了很大意见。 原本打算圆房的他此后再没进过叶清影的院子,当然他也没进过主院,因为林疏言总有法子让他留下。 每每想到他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还有那个小产的孩子,他的心里便只有愧疚和珍惜,哪里舍得让她伤心难过。 至于陆氏和叶氏,又不是他想娶的。 相对韶华院的一地鸡毛,扶云院内分外和谐。 顾云昭出生后的第二年春天,翊王便让人将扶云院重新修葺了一番,还在西厢种了大片的玉兰。 谁知刚种下一年便开花了。 红色的玉兰花花苞伸展,犹如一个个在枝头翩翩起舞的少女,好看极了。 顾云昭已经一岁十个月了。 早在七个月时,她便开口说话了。 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泡芙的“芙”。 可见泡芙在她心中的地位。 顾云昭学会走路后,便到处拎着泡芙走,差点没将泡芙那把老骨头给折腾散架了。 如今泡芙都十多斤了,她抱着都沉手,也不知这丫头哪来的力气。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泡芙后颈那块的毛都快被薅秃了。 以至于现在,泡芙都躲着她走。 沈幼安正在欣赏玉兰花,余知鸢便带着哭唧唧的顾明哲赶了过来,“王妃,妾身求您管管六小姐吧,这一个月她都将哲儿打哭三回了。” 第185章 皇后娘娘殡天了 对于余知鸢的控诉,顾云昭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无辜地摊了摊手,“侧妃娘娘,您不要听明哲瞎说,我们是在玩游戏,没有打架。明哲推我,我也推他,谁知道他这么不禁推,我就轻轻推了一下他就摔倒了。” 听到这话,顾明哲哭得更厉害了。 顾云昭推他两回,他摔了两回,他推过去时,顾云昭纹丝不动,太气人了。 顾明哲越想越气,抽噎地说不出话来。 那叫一个委屈。 “六小姐不要撒谎,你轻轻推一下,明哲的手怎会擦破皮?”余知鸢看着自家儿子红肿的小手心疼极了,“王妃娘娘,不管怎么说,明哲受伤是事实,六小姐好歹给明哲道个歉吧?” “我才不道歉呢!我也没有撒谎!” 顾云昭说着甩着两条胖乎乎的手臂抱住胸口,气鼓鼓道:“玩不起就不要玩,哭鼻子叫家长算什么,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一起玩了!” “发生什么事了?”沈幼安还未来得及开口,翊王冷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顾云昭一见翊王来了,撅着的小嘴立即笑起来,连忙跑到翊王身边,“爹爹终于回来了,昭儿可想你了!” 翊王一把将人抱起来,又看了眼还在抽抽搭搭的顾明哲,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把眼泪收起来!” 余知鸢赶忙为顾明哲擦了把脸,然后气呼呼地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六妹打我……”顾明哲委屈,一张嘴又想哭了。 看着翊王那张严肃的脸又生生忍住了。 “你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丢不丢人?何况昭儿比你小了好几个月,你这个做哥哥的还好意思告状?” 听到翊王的训斥,顾明哲又委屈又害怕,控制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眼看他张嘴要哭,余知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呜……”顾明哲剩下的哭声直接被亲娘捂了回去,唯有他一抽一抽的肩膀显示他还在哭。 翊王摇了摇头,直接道:“明日本王让张德海将前院那几个剩下的院子全都收拾出来,以后明哲便搬去前院吧。” 听到这句话,余知鸢母子都傻了。 不等余知鸢开口,顾明哲便拉着余知鸢的衣角道:“娘,我不去前院,我不去前院……” 三哥就在前院,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练武,他可起不来,他也不想练武。 翊王一眼瞪过去,他立即闭了嘴。 余知鸢慌了神,赶忙道:“王爷,哲儿还小,他才两岁呢……” “此事就这么定了!”翊王一锤定音道,“不只明哲,明知也一同搬过去,兄弟两个刚好有个照应。” 原本他想让明慧一同搬过去的,但想到明慧的身体便算了。 明慧一直体弱,还是在后院多养两年吧。 至于明哲,这哭哭唧唧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在他定性之前必须掰过来。 回去的路上,余知鸢后悔极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来扶云院找王妃告状了,顾云昭没道歉不说,她还将儿子搭了进去。 她越想越难受,王爷当真是偏心。 她不禁心疼地抱住了儿子,叮嘱道:“你去前院不要惹你父亲生气,想吃什么就差人回来告诉娘,娘让人给你做。” “好。”顾明哲哭着点点头。 回来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只有男孩子才去前院读书习武,女孩子是不用去的。 一想到以后顾云昭就打不着他了,搬去前院的悲伤顿时少了一半。 可他不知道的是,顾云昭听说去了前院可以骑马射箭,非要闹着去,沈幼安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一个两岁不到的娃,骑什么马,射什么箭? 顾云昭扒拉着翊王的脖子不撒手,“爹爹最好了,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去了以后不打顾明哲。” “你今日打他了?”翊王问。 顾云昭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是在玩游戏,爹爹要是不信,就去问我四姐,她当时也在呢。” 她说着轻轻推了下桌上的不倒翁,“就这样,我一碰就倒了,太没用了。” 沈幼安:“……” 自家女儿她还是了解的。 就她那手劲,别说顾明哲了,就是再大一些的顾明知,也比不过她。 她寻思着,这丫头应该是随了沈家的基因。 这把子力气,像她长姐。 “爹爹,你就让我去嘛,我去前院不是为了骑马射箭,我想多陪陪爹爹。”顾云昭说着爬到罗汉床上给翊王肩膀,“爹爹看折子看累了,我就给爹爹捶捶肩膀。” 顾云昭力气大,口齿也伶俐,不到两岁说话就已经很流利了。 这番话说得翊王很是受用。 看着一旁忙着为她捶肩按腿的顾云昭,他的心都软了。 但目前还没有女孩进前院的先例。 实在于理不合。 他便换了种说法哄女儿道:“爹爹不是不想你去,只是前院就你一个女孩子,没人陪你玩,时间久了你就闷了。” “让四姐和我一起去!”顾云昭眼睛亮亮的,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翊王:“……” 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几日后,顾明哲和五哥顾明知开开心心地去了前院,谁知刚进父亲的书房,顾云昭就从顾云琼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朝他招手,“六哥,我们又见面啦!” 顾明哲:“……” 他小嘴一扁,就想哭,但看到一旁的翊王,他又生生将眼泪憋回去了。 为什么顾云昭也在这里! 翊王刚要安排几个孩子的课业,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声,他登时愣在原地。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宫里便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殡天了!” 几个孩子立即朝翊王看去,只见翊王满脸沉重,“你们皇祖母薨了,为父要进宫一趟,你们先回后院找你们母妃。” 自从太子被废,皇后便病了。 这两年来一直缠绵病榻,年初时,太医给皇后瞧过一次,说是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月就去了。 翊王进宫后便没再回来,不多时,得了消息的沈幼安便换上缟素,带着两个侧妃和府里的几个孩子一同进了宫。 第186章 哄睡 皇后娘娘殡天,正常情况下守灵七日,国丧三年。 但沈幼安和孩子们守了一天灵便回来了,就连废太子,也就是厉王夫妇也只守了三天。 虽以皇后礼葬,但并没有葬入皇上一早为自己修建的嘉陵。 皇上并不打算和皇后合葬! 这还是大燕自建国以来唯一一个不和皇上同陵的皇后。 可见皇上对她的厌恶。 可除了废太子一事,沈幼安也找不出皇上讨厌皇后的理由。 但这件事终究与她无关,她便没再细想。 从宫里回来她便带着女儿早早洗漱上床了,只要翊王不回来,顾云昭便过来和她一起睡。 比起翊王,她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儿。 顾云昭躺在榻上并没什么睡意,抱着沈幼安的胳膊轻摇,“娘亲,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沈幼安白天忙了一天,现在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哪里还有力气讲故事,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催促,“快睡,明天再给你讲故事。” “不嘛不嘛,昭儿要听娘亲讲故事,娘亲最好了,昭儿和娘亲天下第一好!” “你昨日还说和你爹天下第一好。” “嘻嘻,我骗他的,娘亲不要当真。”看着娘亲满眼不信的眼神,顾云昭心想还是爹爹好骗一些。 沈幼安还是给顾云昭讲了故事。 讲到孙悟空大闹阎王殿时,顾云昭突然没头没尾地蹦了句,“皇祖母也去阎王殿了,阎王说她杀小孩是坏人,下辈子要让她做头猪。” 原本昏昏沉沉的沈幼安听到这句话猛地从榻上坐起,“这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呀。” “那你怎么知道?”沈幼安顿时感觉四周凉飕飕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顾云昭一边抓自己的小脚丫一边道,“我还知道我下来找娘亲的时间提前了好几个月呢。” “什么?”沈幼安这下彻底不淡定了,“你说你提前几个月来找我?” 当时长平郡王就有提到,因为他们提前一月赶去瀛州,沈家的命运发生改变,而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也比上一世早来了几个月。 顾云昭认真地点点头,“我本来以为要到夏天才能下来找娘亲呢,谁知冬天他们就让我来了。” 联想到自己的穿越,又听到顾云昭这么说,沈幼安突然很相信轮回一说。 还想问些什么,就听顾云昭着急催促,“娘亲,孙悟空为什么不自己去取经啊,那个唐僧只会耽误他呀!” 沈幼安突然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她从前还真没想过。 讲了半个时辰故事,顾云昭有没有哄睡沈幼安不知道,但她把自己哄睡了。 第二日,顾云昭很是不满。 “娘亲,你这是第五次讲故事讲到一半就睡着了!” 沈幼安连连摆手,“你还是去和你爹天下第一好吧,我暂时不想跟你好。” 顾云昭:“……” “王妃,夏荷姐姐来了,说是想问您求道恩典。” 秋月出嫁后,沈幼安便忙着给夏薇夏荷夏冰夏竹四人找夫家。 她一早放出话去,她们若是有心上人只管过来告诉她,没有也没关系,她会让人安排。 有了她这句话,四人很快有了消息。 最先过来找她的是夏冰。 她的心上人姓曹,叫曹子昂,在翊王麾下当差,是个百夫长。 说起来,跟她也有些关系。 两年前,夏冰随她回瀛州。过沼泽时,翊王一行中缺少医药,夏冰便在军队里充当军医,为受伤的将士看伤。 她与曹子昂便是在那时认识的。 最初二人都没往那方面想,后来回到上京,曹子昂被调去禁卫军,守卫上京,夏冰则继续在府上当差。 一次夏冰出门采购药材,差点被街头跑马的纨绔撞了,幸好遇上巡逻的曹子昂,被曹子昂所救,二人便再次联系了起来。 一来二去,二人便生出了情愫。 直至沈幼安放出消息,要为她们几人寻找夫家,她这才大着胆子将她和曹子昂的事情说了。 夏冰和曹子昂成亲后便被放了身契。 之后她便和秋月一样,以雇佣的方式继续在扶云院当差。 其他人见她们不用离开翊王府,对嫁人一事也没那么抗拒了,只要沈幼安安排相看,她们便去。 不过半年时间,就连最老实的夏薇都有了人家。 与他们不同的是,夏薇嫁人后没再来翊王府做事,而是用沈幼安给她的嫁妆开了家绣铺,她负责做绣活,她夫君负责销售。 夫妻齐心,日子越过越红火,不到三个月就回了本。 唯有夏荷,迟迟没有着落。 如今听说她要来求恩典,她便知有情况了,立即来了精神道:“让她进来。” 还未进门,夏荷便红了一张脸。 一同跟来的还有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因为一直低着头,还险些撞到柱子上。 夏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看着点路,不要在王妃面前失礼。” 那男人本就紧张,听到夏荷这话,更是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好了,“我,我知道,不,不给你,丢,丢脸。” 他一紧张就结巴,夏荷不敢再说什么,生怕他见了王妃一句都说不出来。 进了花厅,她先给沈幼安磕了个头,然后才说明来意,“王妃娘娘,这是大勇,奴婢,奴婢想嫁给他。” 沈幼安将视线落在男人身上。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还是夏荷跟她介绍,王大勇此前在大厨房当差,后来顾云昭出生后,他就被调到了扶云院的小厨房,专门负责顾云昭的膳食。 “奴婢不图别的,就图他老实勤快,奴婢心里踏实。”夏荷道。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没说,她与王大勇成亲,连翊王府都不用出,日后便能住在府里,方便。 “你喜欢就好。”沈幼安允了。 自此,她从瀛州陪嫁过来的几个丫鬟全都有了归宿。 她也可以放心了。 顾云昭将自己手上戴的银镯子褪下来,递给夏荷道:“呐,送给你们,娘亲说这是添妆,希望你们以后多给我做好吃的。” 得了沈幼安允许,夏荷这才将银镯子接了,感激道:“多谢六小姐。” 王大勇也跟着道谢:“多,多谢六小姐。” “下次就该给你们相看了。”夏荷和王大勇回去后,沈幼安看向春花春月几个。 几人顿时臊红了脸。 顾云昭好奇问,“娘亲,什么是相看呀,她们怎么这么害羞呀,是不是就像你和爹爹脱了衣服在床上……” “!”沈幼安赶忙捂住了顾云昭的嘴。 她怎么知道的! 她还知道什么? 第187章 你给我生三个侄女吧! 顾云昭自从去前院练武后,安生了好一阵子。 既没时间缠着沈幼安讲故事了,也不招猫逗狗了,就连泡芙进院子时也敢“喵喵”叫了。 翊王虽然答应了顾云昭让她去前院习武,但是对她并没抱太大希望。 顾云昭现在正是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年纪,什么都想尝试,但她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以为顾云昭在前院玩几日腻了便会乖乖回后院。 谁知她一坚持就坚持了三个月。 想到她在抓周宴上一把抽出了他腰间的长剑,他黑瞳骤缩。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丫头不会想走他的老路吧?这怎么成?他的女儿,只要金尊玉贵的养着便好,哪里需要她去抛头颅,洒热血了? 不行,他必须及早干涉! 当翊王将自己的担忧告诉沈幼安时,沈幼安却没将这件事当回事。 “昭儿还小呢,也许过段时间她又喜欢上了别的,王爷未免太紧张了。”她笑着为翊王宽衣,拉着他坐上罗汉床。 翊王眸光一紧。 他们两个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当然紧张了! “若是现在不及时制止,等她将来闹着上战场时就晚了。” “王爷,昭儿才两岁,你想的太远了。”沈幼安颇有些无语,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女孩子会功夫不是什么坏事,起码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保护自己。” 她小时候也想过学武,但她实在吃不了那个苦便放弃了。 如今女儿想学,她为什么要阻止呢。 “咱们的女儿有我护着,能遇到什么危险?”翊王不以为然。 “你能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她自己立起来,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做父母的,要尊重孩子的想法,就算她将来想上战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保家卫国比恋爱脑好得多。 “当然不好!” 翊王刚想说哪有女孩子舞枪弄剑上战场的,转念想到沈家的女将,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总之,他是不会让昭儿去冒险的。 还不等翊王有所动作,顾云昭先给自己找了个“师傅”。 她将夏荷做好的糕点塞到沈父手中,然后摇着沈父的胳膊撒娇道:“外公,昭儿把点心给你吃,你能不能教昭儿练武?” 沈父眼睛一瞥。 他就知道这丫头不会无事献殷勤。 看着自己的伤腿,他叹了口气道:“外公腿脚不方便,教不了你,去找你爹,让他教你。” 他和翊王的想法一样。 女儿好不容易才得了昭儿这一个孩子,学什么武? 她是翊王的女儿,沈家的外孙女,就该锦衣玉食,就该养尊处优。 何苦遭这罪? “可是我只想跟厉害的人学武。”顾云昭歪着脑袋道。 沈父挑眉,“你的意思是外公比你爹厉害?” “那当然了,在我心里,外公最厉害!”顾云昭看着沈父一脸崇拜道。 她当然不会告诉外公,是爹爹太忙了,她才不找爹爹的。 这番话将沈父哄得心花怒放。 “外公最好了,你就答应我嘛!” 在顾云昭的一连串彩虹屁下,沈父很快妥协了,“好好好,外公教你。” 女孩子学武也有很多好处嘛! 自从进了前院,顾明哲便尽可能地避着顾云昭。 因为他知道这里没有娘亲,就是被欺负了也没人给他做主,所以能躲就躲。 顾云昭见他这副胆小的模样,很快有了新的主意。 她趁顾明哲没有防备,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来,将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明哲当即委屈地扁了嘴。 “我还以为六哥跟我捉迷藏呢。”顾云昭笑嘻嘻道。 顾明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都这般躲着她了,她还吓唬他,太欺负人了!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顾云昭身边,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一推。 顾云昭冷不丁地被他推了下,险些跌倒,下意识就要推回去,看着顾明哲扁着嘴的模样,她收了手,笑道:“外公说了,习武之人不能欺负弱小,我不打你。” “你,你最好说话算话。”顾明哲不确定的看着她,满脸警惕。 顾云昭有这么好心? 谁知道她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 顾云昭点头,“说不打就不打。不过六哥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不然我就当你跟我捉迷藏咯。” “我才不跟你捉迷藏!”顾明哲气哼哼道。 “我在跟我外公习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学?”顾云昭热情邀请道。 外公说她还需要一个陪练的小伙伴。 简而言之,就是缺个靶子。 她觉得陪练的人选非常适合顾明哲,因为每次看见他哭鼻子,她都想再揍他一顿! 顾明哲嗅到一种危险气息,连忙摇头,“我,我不去。” “那好吧,我去找四姐。” 看着顾云昭失望的眼神,顾明哲莫名松了口气,总觉得躲过一劫。 又过了几日,顾明哲越学越痛苦。 趁着回后院的机会,他赶忙向余知鸢哭诉道:“娘,我不想习武了,我想读书写字,你去跟父亲说说,哲儿求你了……” “好,我去跟你父亲说说。”余知鸢看着又黑又瘦的儿子十分心疼。 明明是同一时间去前院习武的,顾明哲学了三个月,连小弓都拉不好,而顾云昭都已经能射中靶心了。 顾明哲本就不想习武,又天天被顾云昭打击,对习武一事更加抗拒。 知儿莫若母。 她了解自家儿子,他压根不是习武的料。 王妃也是,六小姐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非要学什么武啊? 学就学了,还处处跟哲儿比。 比得哲儿一无是处。 太欺负人了! 当翊王得知此事时,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想到沈幼安所说的因材施教便允了。 顾明哲在习武方面的确没天赋,他也不能强求。 被赦免了的顾明哲虽然还住在前院,但不用再习武,每次只跟着先生启蒙,清闲了不少。 看到在日头底下扎马步的顾云昭,他嘚瑟地走了过去。 还给顾云昭取了个“黑妞”的绰号。 结果就被顾云昭揍得嗷嗷哭,哭爹喊娘地跑去后院告状。 余知鸢原本打算去找沈幼安告状,得知了前因后果无力扶额,“你说你,又打不过她,非要招惹她做什么?” 顾明哲:“呜呜呜……” 她说不会欺负弱小的,说话不算话! 顾明礼和顾明谦从尚书房休沐归府时,刚好看到正在练习射箭的顾云昭和顾云琼。 姐妹二人一人挽着一张小弓,弓弦绷得紧紧的。 “嗖”地一声,箭矢入靶。 十米的靶子,顾云昭直接穿透,而且正中靶心。 这对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可她就是做到了。 “又输给六妹了。”顾云琼叹气。 她这一箭力道也够大,但却没有射中靶心。 “四妹已经很厉害了,外面哪个女孩子能比得过你?”顾明谦摸摸顾云琼的头安慰,又看向顾云昭道,“昭昭除外,这丫头实在天赋异禀。别说你了,就连大哥和二哥都未必比得过她。” 他说着笑着看向顾明礼,用眼神询问道。 突然被叫到的顾明礼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了顾明谦的话,顾云琼心里好受了不少,但她还是朝顾云昭努努嘴,“六妹,什么时候把你的天赋分我点,不然每次都输给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多没面子啊。” “那我下次让着点四姐。”顾云昭吐了吐舌头。 顾云琼捏了把她的小脸,轻哼道:“谁让你让我了,瞧不起谁呢,就算输那也是我凭本事输的好不好?”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都笑了。 “好好好,我们琼姐儿输得起,有志气!”沈父连连夸赞。 “二哥,我要和你比。”顾云昭赢了顾云琼心情正好,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地看向顾明谦。 顾明谦直接应了,“好啊!” 跟在身后的四顺立即去为顾明谦取弓箭。 顾云琼、顾明知和顾明哲分别为二人加油打气。 顾云琼支持顾云昭,而顾明知和顾明哲则支持顾明谦,几人扯着嗓子呐喊欢呼,院子里热闹极了。 公平起见,顾明谦射二十米的靶子,顾云昭还射十米的靶子。 二人分别射十箭。 顾云昭拉弓射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射了五箭全中靶心。 轮到顾明谦时,他第二箭就射偏了。 顾明哲气得直跺脚,“啊!就差一点,二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顾明谦也很无奈。 骑射本就不是他的强项嘛! 顾明哲却很在意,“二哥好好射,你要是输给顾云昭,我就不理你了,哼!” “闭嘴!吵死了!” “好的四姐。”顾云琼一开口,顾明哲立即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家里除了父亲,他最害怕的便是四姐和六妹了。 顾云昭还好,就是拳头厉害。 但是四姐就不一样了,她总有法子折腾他,前两天她还抓了一只死老鼠扔进了他的饭碗。 现在一想起来,他还觉得恶心。 顾明谦继续射箭,虽然接下来三箭全中,但第二箭没射好,算起来五箭之中只有四箭正中靶心。 他立即向一旁求助道:“大哥,还是你来吧。” “大哥最棒!大哥最棒!”顾明哲看见顾明礼接过了弓弩,立即欢呼起来。 大哥骑射最好,他若是上场,顾云昭输定了! “六妹先射!”顾明礼实在不好意思和一个两岁的女娃比赛,便让顾云昭先来,免得她后面射箭被自己影响心态。 “那我就不跟大哥客气了。”顾云昭直接拉弓射箭。 顾明礼的箭术承自翊王,由于刻苦练习,他小小年纪便能百发百中了。 他上场后,让原本没有悬念的比赛顿时变得激烈起来。 就连沈父都为顾云昭捏了把汗。 谁知顾云昭丝毫不受影响,连射五箭,全中。 “大哥,现在压力给到你啦。”射完后,她俏皮地对顾明礼笑了笑。 顾明礼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 其实他这五箭毫无悬念,但他还是格外认真。 射完三箭后,他直接抓了两支羽箭,一起搭弦,结果全部射中靶心。 “双箭齐发,我们赢了!”顾明哲兴奋的大喊。 “别忘了,二哥刚才输给六妹一箭。”顾云琼幽幽提醒。 “打平!”沈父宣布道。 “六妹真厉害!”顾云琼一把将顾云昭抱住。 顾明礼也夸了句,“很不错!” 他刚说完,身边伺候的怀忠便朝这边匆匆而来,凑到他跟前小声耳语了两句。 顾明礼闻言脸色骤变。 他向沈父拱手行礼后便立即回了韶华院。 “出什么事了,大哥怎么走的这么急?”顾明哲狐疑道。 “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顾明谦说着摸了把他的头,然后走到沈父身边道,“外祖父,我推您去母亲那吧,一会该用晚饭了。” 回到扶云院后,顾云昭看着院子里硕果累累的石榴树,朝顾明谦招招手,“二哥,你帮我摘石榴吧。” “好啊,母亲前些日子还说把石榴给其他院里送去呢,我们多摘些。” 顾明谦到底还是个孩子,身高有限。 摘完下面的石榴后,上面高一些的便够不着了。 他直接将顾云昭举起来道:“我托着昭昭,这样就能够得着了。” “二哥真聪明。” 二人摘完石榴,趁着天还未黑,便带着丫鬟小太监去各院送石榴。 去到韶华院时,顾明礼正和林疏言在陆时宜的院子说话,相较于二人的欢喜,陆时宜则是满脸平静。 看见顾明谦带着顾云昭过来,她才攒出笑意,“二弟和六妹来了。” “我来给嫂嫂送石榴。”顾云昭说着让丫鬟送过去。 “多谢六妹。”陆时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脸。 顾云昭刚要离开,眼尾的余光瞥见满脸渴望的林疏言,犹豫一下,还是拿了个石榴递过去,“给你。” 林疏言受宠若惊,赶忙接了,“多谢六妹!都说石榴多子多福,六妹给我送了石榴,我这胎争取给六妹生两三个小侄子!” 陆时宜嘴角抽了抽。 生两三个……她当这是母猪下崽呢? 顾云昭摇头,“我不要侄子,我想要侄女,你给我生三个侄女吧!” 比起顾明哲,她更喜欢四姐姐! 所以还是生女孩子吧。 林疏言听见这话,眼前一黑,但也不敢发作顾云昭,只能干笑两声。 很快,林疏言有孕一事便传遍了整个翊王府。 第188章 狐媚子的天分 顾明礼第一时间带着林疏言去了扶云院。 和刚才在韶华院的兴奋与激动不同,二人满脸惶恐,尤其是林疏言,吓得小脸惨白,身子都有些发抖。 “回母妃,妾身当真用了避子汤的,不知怎的还是怀上了,呜呜……” 顾明礼看着林疏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心疼极了,下意识就要将她扶起来,“听说母妃怀六妹时也是喝了避子汤的,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还望母妃看在六妹的份上,让疏言留下这个孩子。” “世子慎言。”沈幼安身后的王嬷嬷下意识皱眉。 王妃当时怀六小姐一事,除了王爷和皇上外,知道的人并不多。 如今为了给林疏言肚子里的孩子铺路,世子竟然大喇喇地说了出来,丝毫不尊重王妃,不尊重六小姐。 亏他还是世子呢,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明礼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请罪道:“儿子失言,还请母妃恕罪。” 沈幼安也没想到顾明礼会提这件事。 她当时能怀上顾云昭,多半是夏冰在小镇上买到了假药。 林疏言如今怀上……怕是没喝吧? 不过既然怀上了,也没有打掉的道理,即便堕胎,也不能由她来做这个恶人。 她笑了笑道:“等你父亲回来,我会将这件事告诉他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 这个孩子留不留,还得看翊王的意思。 顾明礼和林疏言刚从地上起身,陆时宜和叶清影便进了院子,看见这二人顾明礼和林疏言对视一眼,双双皱眉。 陆时宜却没有看二人,径直进了花厅,重重跪在沈幼安面前。 “时宜入府两年,没能为世子诞下一儿半女,实在愧对世子,愧对父亲母妃,如今林妹妹有孕,是世子之喜,也是时宜之幸,恳请母妃留下林妹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妾身也恳请母妃留下这个孩子。”叶清影也跪了下来。 别说扶云院的丫鬟婆子们吃惊,就连顾明礼和林疏言也很吃惊。整个翊王府,谁不知道叶清影和林疏言不和,三天两头地吵架。 因为林疏言的缘故,叶清影到现在还没和世子圆房。 如今林疏言怀上孩子,叶清影非但没有发脾气,还跑过来为她求情,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先起来吧。”沈幼安让人将二人扶起来。 顾明礼深深地看了眼陆时宜。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妻子,但经过两年的相处,他也摸清了陆时宜的脾气,她是个言行合一、言出必行的人。 她既然这么说,便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有了她的求情,言儿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十有八九保住了。 “多谢!”他心中感激,朝陆时宜道了谢这才带着林疏言离开了扶云院。 陆时宜和叶清影随后告退。 回去的路上,叶清影看着前方那两道如胶似漆的背影,冷哼一声,“除了那张脸,那个身段,她林疏言还有什么,明明是清流人家出身,却整日一副勾栏做派!也不知世子喜欢她什么?” 叶清影进府后便不被顾明礼所喜,她又不能出府,实在闷得慌,便经常去陆时宜那里走动。 陆时宜是个好说话的,一来二去,二人便熟稔了起来。 “纳妾纳色,这两点就够了。”陆时宜道。 “谁还没个好颜色了,也不见得他喜欢。”叶清影撇撇嘴。 她虽然不是长得倾国倾城,但也不比林疏言差吧,可是顾明礼每次见了她都像是见到罗刹似的,实在是伤人。 “如今林疏言有孕,不方便伺候世子,你要多努努力才是。”陆时宜叮嘱道。 “他不想跟我圆房,难道让我上赶着勾引他吗?” 狐媚子也是需要天分的,她可做不来。 叶清影说着眼睛一亮,“姐姐,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有个好主意!林疏言现在要安胎,身子不便,但世子没人伺候可不行,我们给世子找几个妖艳妩媚的美人可好?” 她就不信世子尝了那样的妖精还会惦记林疏言,林疏言又怎能容忍世子宠幸别的女人? 让他们互相撕咬去吧! 主打一个,我不好过,都别想好。 陆时宜无奈摇头,轻轻点了下叶清影的脑门,“又胡说了不是。” 若是她们给世子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别说林疏言会不会冲她们发疯,父亲就第一个饶不了她们。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世子宠爱林疏言吗?” 见陆时宜没说话,她愤愤地磨了磨牙,“宠吧宠吧,让她多生几个,最好生个十胎八胎的,累死她。” 陆时宜没忍住扑哧笑了。 她笑着道:“好了,不管他们,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去做。” “螃蟹!大螃蟹!” 眼下这个正是吃蟹的季节,她要吃上三五个,馋死某些不能吃的人! 元化二十二年,冬月。 皇帝病情加重,一度下不来床榻,从月初到月底,罢朝罢了半月有余。 容贵妃和后宫一众妃嫔轮流侍疾,翊王和齐王等几个儿子也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就连跛了脚的小十六也天天去乾清宫探望。 十六皇子因为四年前那场意外,瘸了一条腿,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时他被皇帝娇宠的有些任性,如今却是沉稳了下来。 只是这份沉稳里更多的是自卑和孤僻。 他这几年很是压抑。 但压抑久了便会歇斯底里的爆发。 尤其看到兄弟们奔跑跳跃,骑马射箭,而他只能拖着一条瘸腿慢慢挪动时,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是摔东西便是打人。 时间久了,原本与他一起玩耍的哥哥们开始避着他,就连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也会偷偷作践他。 漠南秋猎的第二年,他的母妃便病逝了。 如今皇上重病,根本顾不上他。 他的养母贤妃也不管他,再多委屈也无人可说。 因为跛脚,走路不便的缘故,他看望过皇帝再去尚书房时常迟到。 尚书房的夫子一开始还会叮嘱他两句,到后面便懒得管了,权当没他这个学生。 被人忽略的滋味很不好受。 一如他从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到深宫之中无人问津的跛脚皇子,这种落差感狠狠地折磨着他。 久而久之,他便对尚书房便有了抵触情绪,经常旷课。 这一日,尚书房内又没瞧见他的身影。 顾明谦跟顾明礼咬耳朵道:“十六叔都两日没来上课了,我们要不要跟父亲说一声。” “不要多管闲事。”顾明礼淡淡瞥了他一眼,“何况父亲如今正在皇祖父跟前侍疾,已经够忙了,我们不要拿这些小事去烦他。” 翊王已经半个多月没回过翊王府了。 第189章 怜悯 顾明谦应了一声。 顾明礼又瞥了眼他一眼,“皇祖父病重,前朝局势不明朗,你最近少和明彦来往。” 顾明谦嘴角抽了抽,“大哥不必这般谨慎吧?” 他和明彦纯粹玩伴儿,不掺杂前朝。 难道这也不行? 顾明谦心里跟明镜一样,若是他和明彦不能来往,父亲早就警告他了。 更何况,当年漠南秋猎,是齐王二伯救了他们兄弟。 他们翊王府是欠了齐王二伯一个人情的。 就算不来往,也得齐王二伯先与他们割席才是,不然他们就太忘恩负义了? 顾明礼没再说什么,专心上课。 顾明谦也收了心思好好读书,但下课后仍然和明彦玩在一起。 “明谦,叙白,你们过来。”顾明彦朝二人招了招手,打算带他们去吃好吃的。 顾明彦嘴甜又出手大方,来尚书房的第二年就和御膳房的几个大太监混熟了,经常给他开小灶儿。 顾明谦和沈叙白这两年没少跟着他吃吃喝喝。 “刘总管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顾明谦一边走一边问。 “有你和叙白爱吃的熏鸭、佛跳墙,还有我爱吃的烧鹿筋。”顾明彦说着挑了挑眉,“今日皇祖父病情好了些,御膳房捡着皇祖父爱吃的每样都做了些,咱们也算有口福了。” 被他这么一说,顾明谦和沈叙白的肚子顿时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明彦忍不住笑话他们,“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一说就饿了,等着吧,我已经让人去御膳房提膳了。” 三人刚坐下,便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顾明彦神色一动,立即搬来凳子垫在脚下,朝隔壁眺望过去,顾明谦和沈叙白紧随其后。 三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看到隔壁院里几个小太监正对着腿脚不便的十六皇子拳打脚踢,他们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点银子还不够咱们塞牙缝的,十六皇子这是糊弄谁呢?”为首的小太监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冷哼道。 “我都说了我没钱!”十六皇子狼狈的倒在地上,咬着牙道。 “那您就别怪我们手底下没个轻重了。” 顾明彦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眼看着几个小太监又要打人,他赶忙吼道:“反了天了,你们在干什么?” 顾明谦立即穿过夹道赶了过去。 几个小太监看见他们,顿时换了一副脸色,笑着将十六皇子从地上拉了起来,“十六皇子,这大冷的天儿,您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可别着凉了。” 他说着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十六皇子,眼底尽是威胁。 十六皇子用那只好脚将人踹开,愤怒地吼了句“滚开”,这些狗东西作践过了他还想让他为他们遮掩过去? “你们这几个狗杂种竟敢欺负我十六皇叔,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收拾你们!” 眼看着顾明彦出去找人,十六皇子立即叫住了他,“不许去!” 他不想让人知道他被几个太监欺负了,曾经的骄傲让他不允许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他也不想让这事传到父皇耳中,让重病的父皇为他操心。 这个宫里,除了父皇无人关心他。 可父皇如今这样子,根本没办法为他做主,即便这三人今日受了罚,改日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 何必折腾自己呢。 顾明谦朝沈叙白使了个眼色,沈叙白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将三个小太监套了头狠狠揍了一顿。 “打得好,打死他们也活该!”顾明彦愤愤。 顾明谦朝地上的十六皇子伸出手,“十六皇叔先起来吧!” 谁知十六皇子却抓起地上的碎瓷碗朝他扔了过去,“滚,你们也滚!不要你们假好心!”面对帮了自己的三人,他并没什么好脸色,怒吼着赶人。 “明谦你没事吧?”顾明彦跟忙拉了顾明谦一把,然后看向十六皇子道,“十六皇叔,我们刚才帮了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我让你们滚,你们没听到吗,滚啊!”十六皇子嘶吼。 他不想他们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他。 尤其这几个还是他的小辈。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明谦,我们走吧。”顾明彦生气地拉着顾明谦离开。 这时去御膳房提膳的小太监也回来了,顾明谦点点头。 三人回了隔壁。 顾明彦闻见饭菜香气,顿时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他一撩衣袍坐下,刚准备净手用饭,就见顾明谦提着食盒跑了,他赶忙追过去,“明谦,你去哪?” 顾明谦带着食盒到了隔壁。 此时十六皇子已经从地上起了身,也掸去了身上的泥土。 虽然还是狼狈,但已经比刚才好了太多。 他见三人去而复返,刚要皱眉,顾明谦突然拉着他入座,沈叙白匆匆给他擦了手。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手中已经被人塞了个馒头。 面前的碗里也被人三两下夹满了。 “啊啊啊,我的烧鹿……”顾明彦刚要说话,就被顾明谦一个馒头塞到嘴里堵住了他的咆哮。 “我记得十六皇叔最喜欢吃烧鹿筋了,快趁热吃。” 闻着这抹熟悉的香味,十六皇子瞬间双眼发红,握着馒头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已经太久没吃过这道菜了。 具体多久,他已经不记得了,好像自从母妃去世,父皇生病后,就没人管过他了,他的膳食也一日不如一日。 想吃烧鹿筋这样的珍馐,简直难如登天。 他刚才都那样对他们了,没想到他们还能不计前嫌的关心他,甚至还记得他的喜好。 十六皇子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十六皇叔,你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明彦,他有法子。”顾明谦说完怼了怼顾明彦,“是吧,明彦哥!” “啊?是啊,是啊。”他见不得人哭啊。 而且这个人还是长辈。 “谢谢你们!”十六皇子思绪万千,最终收敛了情绪,郑重对几人道谢。 这两年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们的恩情他记下了。 “对了,十六皇叔想不想吃羊肉锅子,眼下这时节正是吃锅子的时候,明天休沐呢,下午你跟我一同回去吧?我母亲的小厨房里养了各种青菜,还有辣椒,我们可以吃鸳鸯锅。”顾明谦邀请道。 顾明彦一脸期待,“我也想去,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