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选夫 下》 v第一章[01.17] 【正文开始】 楚沐如今是洛城贵女里的头一个,从前那些嘲笑她是乡下人的姑娘们,这会儿可不觉得她身上有股子乡土气,只一个二个下了帖子,言说请公主殿下过府聚聚,或者是得了空想上门拜访。 还有些连面都没见过的,也绞尽脑汁儿,与楚潆几个热络起来,想着接近不了皇上亲封的红人楚沐,接近接近她的妹妹们也是定好的。 甚至连庄亲王府和张家的门庭也都热闹起来。 杏仁清点着帖子与礼物,笑眯了眼说道:「常言道好事成双,如今春天天气好,姑娘现在是公主了,洛城贵女也都络绎不绝来了信。将来咱们姑娘即便出嫁了,也有诸多闺中密友呢!」 杨桃瞪她一眼,只看着楚沐心情不错的拨弄着一把胡琴,倒也没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只整理那些小礼物,都是些信笺纸,小荷包,络子珠串等等女儿家的玩意儿。 杏仁摆弄着帖子问道:「姑娘,那这些帖子,咱们应不应呢?张家算是亲戚,方家小姐是二姑娘的好友,还有江家四小姐,与三姑娘关系甚好……咦,姑娘,萧家不是没有适龄小姐吗?这怎么有个萧七小姐,是哪一位啊?她也下帖子请您过府玩耍呢!」 楚沐一愣,放下胡琴说道:「萧七小姐?」 杏仁点点头说道:「是呢,萧七小姐萧玉兰。」 杨桃忙说道:「奴婢知道,姑娘,那是将要入东宫做侧妃的萧家旁支小姐,就是萧文锦少爷的亲姐姐。」 杏仁恢复精明的眼神,说道:「她可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听说本来是个父母双亡,姐弟相依为命的孤苦之人,还被未婚夫婿退了亲事。后来她弟弟救了萧国公爷,成功翻了身,她又被太子爷给看上了。这下看那从前磋磨他们姐弟二人的族人,要怎么回头拉好关系了!」 萧玉兰,楚沐如何不知?前世齐瑾琛将齐瑾瑜拉下位置,这位萧侧妃功不可没。 萧七小姐的帖子一封接一封,似乎很是急切的想要与这洛城如今最得脸的红人拉紧关系。只楚沐一想到前世的萧七小姐与齐瑾琛是一伙的,心里就不甚愉快,便也不怎么想理会她。 只心中隐隐有些好奇,萧文锦是萧卿的话,萧玉兰真的是他姐姐?那前世,她为何不知道,萧卿与齐瑾琛有同盟?而且为何最终的梦里,萧卿会杀了齐瑾琛? 还有那白虎兵符,若真是萧卿所有,齐瑾琛为何会遍寻不得? 她尚犹豫不决,宫里来人,说是后妃们想要见她这个新晋公主,皇上便宣旨,让楚沐三月十八入宫面见太后皇后与后妃。 楚沐心中微叹,这也催的太紧了吧?那金缕鞋到手才多少天,便要检视她穿鞋的成果。好在她前世也经历过洛城喜欢这种跟儿颇高的鞋子,虽然金缕鞋更高更难穿,但练习几日,倒也问题不大。 杨桃杏仁二人看了又看,见楚沐行走间稳稳当当,压根不见半丝不顺,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到了日子,楚沐又穿着繁复的衣裳,踏着金缕鞋小心翼翼的入宫了。 丫鬟是不被允许入宫的,皇后身旁的女官鸢尾早早的站在宫门内侯着,见了楚沐忙过来行礼问安。 「御国公主万安,奴婢是皇后娘娘跟前的鸢尾,奉皇后娘娘之命,陪公主殿下在宫内行走。」 楚沐敛眉温和的说道:「鸢尾姑姑太客气了。」 鸢尾忙呼不敢,只躬身将楚沐引了进去。 楚沐自是认得鸢尾的,前世她不肯做太子侧妃,执意要嫁给齐瑾琛,鸢尾是皇后的宫人,当然是看不惯的。不过今生她的未婚夫婿是庄亲王世子,鸢尾此刻的态度是极好的。 太后拉着她说了会子甚喜欢之类的话,没一会便托口头风犯了,让鸢尾带她去旁的宫里瞧瞧,话自然是好听的。 「你如今是公主,皇宫便如你自己家里一般,莫要拘束了,四处看看,娘娘们也是很想念你的。」 楚沐面上稚嫩,穿着金缕鞋也是吃力。 太后眯了眯眼睛又道:「鞋子还有些不适应?」 楚沐腼腆的笑了笑答道:「从前没穿过这样的,练了这些日子也没个长进……是沐儿蠢笨。」 太后笑道:「沐儿怎会蠢笨,这样已是很好了。再穿些时日,便能行走自如了。」 楚沐行了礼,跟着鸢尾出了寿康宫。 楚沐吁了口气,不大好意思的说道:「姑姑,我这脚着实有些不适,能不能……走慢些?」 鸢尾看看时辰,忙上前掺着她说道:「殿下,奴婢也不是要催您,只各宫娘娘都等着殿下您呢,还请殿下体谅一二……奴婢扶着您走吧。」 楚沐面色微红,感激的说道:「多谢姑姑了。姑姑,我从前入宫,不曾单独面见娘娘的……皇后娘娘看着威严,我实在是怕殿前失仪……」 鸢尾不动声色的打量楚沐,心中微松了口气说道:「殿下莫担心,皇后娘娘最是和善不过了,您是悦城长大的,皇后娘娘怎会不体谅?」 楚沐含笑点了点头,抚胸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姑姑,我瞧着你亲切,能不能提点我几句,这回我还要见贵妃娘娘,听闻娘娘规矩多,若犯了错,可会挨板子?」 鸢尾眼皮子一跳,看着楚沐不似作假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哪里听来的贵妃娘娘规矩多这样的话?宫内外都晓得,贵妃娘娘为人和气心软,别说打板子,便是重话也不会说一句。」 楚沐诚惶诚恐的说道:「哦哦,那是我的过错,我听闻方家森严,便以为贵妃娘娘也是一样。」 v第二章[01.17] 鸢尾想一想说道:「说得也是,方家比起洛家还有楚家,本是不值得一提的,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殿下别担心,有皇上皇后娘娘,无人敢寻你的不是。」 楚沐又点头,状似无意的说道:「唉,姑姑别怪我胡思乱想。我大哥哥与公主殿下订了亲事,这回入宫,我也是想去看看方嫔娘娘和公主殿下的。奈何方嫔娘娘言说身子不适推拒了,公主殿下又说是在静心不便见人,我总是担着心,不晓得是不是我大哥哪里做得不对。贵妃娘娘与方嫔娘娘是族姐妹,所以我心里才会忐忑。」 鸢尾眼神微闪,不曾再说什么。 到了广和宫,皇后果真慈善,和蔼的问询楚沐母亲的身体,又问询她父亲与兄长,言语更是颇多亲近,说是武将辛苦不易。 楚沐只天真的说是皇恩浩荡,楚家世代祖训便是保家卫国云云,又说家中马上有添丁之喜,如今祖母父亲只希望家中儿女们婚事顺遂。 说道尽兴处,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宫女,行礼说道:「娘娘,殿下,贵妃娘娘派了女官过来,说是要接殿下去昭华殿。」 楚沐眨巴着眼睛,好奇的说道:「娘娘,难道臣女入宫都是算好了时辰吗?可刚刚在太后娘娘宫中,可无人催臣女呢!」 皇后娘娘笑意染到眉尾,只说道:「怎么会,贵妃是心急了些。不过御国公主与本宫相谈甚欢,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去让她且等着吧。」 一来二去,又耽搁不少时辰,皇后才放楚沐出了广和宫。 楚沐一走,皇后便轻笑道:「鸢尾,你瞧这孩子,如何?」 鸢尾答道:「公主天真活泼,心思细腻,就是稍稍单纯了些。」 又将今日路上的话都讲了一遍,叹气说道:「大公主任性,觉得楚煜是武将,不肯认这门亲事,方嫔如今是头疼得很呢!」 皇后冷笑一声:「若非本宫没有女儿,这等好事也不会便宜那个贱人,大公主竟敢恃宠而骄,皇上亲定的婚事也敢不满。」 她走到窗边,将花房新送的牡丹摆了摆,又笑道:「楚沐倒是个有趣的,我是有意拉拢,她是着意推脱,拿着楚家忠心耿耿一事说话,是决计不肯咱在咱们这一头了。」 鸢尾有些着急,问道:「她不肯?那娘娘还这般高兴?」 皇后拍拍手说道:「她是不肯,但她明摆着对方家那群人更是避之不及。若我没猜错,是齐瑾琛主动出击,惹恼了楚家人,他们位高权重,没必要去险中求富贵……齐瑾琛啊齐瑾琛,仗着模样好,以为便能迷倒所有少女,为你卖命不成?」 昭华殿安排过来的女官,楚沐并不认得,圆圆的脸儿很是可亲,看着倒与她主子一般。 女官面带微笑,说道:「公主殿下,咱们娘娘候您多时了,还望殿下加紧些。」 楚沐不动声色,只步履略有些蹒跚,勉强笑道:「姑姑,我这还有些不适应,许是走不快呢。」 女官面色焦急,频频回头看,又伸手过来说道:「殿下,奴婢扶您走快些。」 二人才出了广和宫,迎面走过来一名女子。那女人一席月白长裙,头上不过些许点缀,比起繁复的洛城贵女,着实有些冷清,手上倒是执着一柄桃花扇。 女子上下打量楚沐,目光触及才楚沐的金缕鞋,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眼神也显出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行了礼退到一旁。 二人交错而过,楚沐甚至能感觉到女子身上的紧张与不安。 她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女官有些迷茫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说道:「那是洛家长女洛长青,一直在佛山寺养病,每年这个时候会入宫拜会太后与皇后娘娘。」 楚沐抿唇嗯了声,洛长青她知道,前世没过多久,她便入了佛门做姑子了。也因是做姑子,太子被废之时,洛家上下或流放或沦为贱籍,她倒是安安稳稳的不曾受到任何波及。 只为何,她见了自己,竟会紧张? 楚沐笑了笑说道:「难怪我从前不曾见过。她长得实在是好看呢,这般好看的人,竟然不在洛城,真是可惜。」 女官点头说道:「可不是么,若这位洛大小姐留在洛城,如今的太子妃,可轮不到洛家二小姐呢!」 楚沐看了眼女官,心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么?不过倒是实话,洛长青如此素净的模样,竟然都让人觉得惊艳。若她在洛城,楚潆这个第一美人的名号,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昭华殿内坐着的,除了方贵妃,还有一名少女,是方贵妃的侄女方珊珊。年华正好,娇俏可人。 不过却不甚守礼。楚沐与她行了半礼,她不仅受了,竟是起身也没起身。 楚沐也不计较,前世这方珊珊是齐瑾琛的侧妃,可惜是个无脑的性子,根本不是张怜儿的对手。而且楚漫入了府没多久,这方珊珊便香消玉殒,给楚漫腾出了侧妃的位置。 倒是方贵妃,面上最是软善不过的一个人,内里却是最强势霸道的。许是被皇后压一头,压了那么多年,一遭当了太后,便要将前几十年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 不过今生不是前世,她楚沐也不会傻兮兮替齐瑾琛做踏脚石了,自然也不会再受方贵妃的磋磨了。 说了没一会儿话,方贵妃便笑道:「沐儿难得来一回,御花园还不曾好生逛过吧。珊珊,你陪着沐儿去御花园逛逛。」 方珊珊不乐意的撇了撇嘴,楚沐眼角瞧见,却做没看见的模样,只说道:「贵妃娘娘,臣女今日着实不大舒服,不如就……」 方贵妃瞪了方珊珊一眼,又挥挥手,便有女官捧了双精致华美的绣花鞋过来,跪下替楚沐换了鞋。 v第三章[01.17] 方贵妃笑道:「知道你脚上不便,早早的按你的尺码制了新鞋,你且穿上好生逛逛,等要出宫了,再来本宫这儿换就。」 楚沐心中微叹,原来贵妃早有准备,看样子即便她说要去别的宫里瞧别的娘娘,也是不可能了。便只站起来,做欣喜状言道:「还是娘娘细心,沐儿着实有些不习惯呢。」 方珊珊翻了个白眼说道:「哼,皇上赐下的鞋子,不习惯也得习惯。」 方贵妃面上露出一丝不满,重重的喊了声:「方珊珊!」 方珊珊噘着嘴站起来,率先走了出去。方贵妃不好意思的冲着楚沐说道:「这孩子被本宫惯坏了,沐儿莫要在意。」 楚沐含笑摇了摇头,跟着走了出去。其实便是她不曾封做公主,依着家族身份,方珊珊若守着规矩,自当避开她的礼,且得给她行全礼。 不过方珊珊只觉得自己将会嫁给三皇子做皇子妃,而她将来是庄亲王世子妃,怎么比得上皇上亲生的儿媳妇? 出了昭华殿,方珊珊冲着一旁的宫女说道:「你们且退下吧,我与楚大小姐一起去转转。」 宫女们早得了令,自不会留在这里碍眼,转身便走了。 楚沐眼神微冷,这方珊珊极为看不上她,当然不会真心真意的要与她逛园子,所以自然是被人安排的。 方珊珊见着楚沐慢慢吞吞的,不耐烦的说道:「你不能走快点吗?」 楚沐只笑了笑说道:「虽是换了鞋子,但我毕竟有些不方便,方姑娘等不及,不如唤两个宫女来扶我一扶吧。」 方珊珊心中焦躁,瞪了她一眼,嘴里只嘟囔着:「若不是霁娆不愿意来,你当我乐意吗……」 楚沐耳尖,心中不免大惊失色,前世齐霁娆不肯嫁给大哥,是因为母亲惨死,父亲被外祖父与大舅父参了一本,齐霁娆言说楚家家风不严谨,不肯嫁。今生这一切全无发生,这齐霁娆是如何不同意的? 她来不及细思,上前握住方珊珊的手腕,瞪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霁娆公主不愿意见我?这是为何?」 方珊珊一愣,忙挣脱开来,说道:「我……没有,不是我说的,没有的事……」 楚沐眉头一皱,厉声说道:「我听到了,公主马上要嫁给我大哥,是我大嫂了,她为何不愿见我?」 方珊珊这人向来心高气傲,受不得激,见着楚沐这副凶巴巴的模样,当下心中一团火气,嚷道:「你大嫂?你做梦呢,就你哥哥那样一个莽汉子,谁愿意嫁给他啊?哼,楚家仗着军功,就要逼着皇上嫁女儿过去,真是不知羞!」 楚沐一瞟,看到前头假山处闪过一丝宝石蓝色的衣角。她忙上前一步,又握住方珊珊的手,却是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不,我不信,珊珊你骗我的对不对?我哥哥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怎会有人不愿意嫁他?更何况这门亲事早早的便定下了,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啊……」 楚沐语气哀戚婉转,手中却是用了力气。方珊珊吃痛,用力一推,吼道:「什么板上钉钉,楚沐我可警告你……」 她后半句咽了回去,只因楚沐没有被推到在地,而是被她魂萦梦牵的男人抱着臂弯里。 方珊珊脸色大变,嘴巴喔得甚圆,半晌才回过神,小声喊道:「表哥……」 齐瑾琛一双眼凌厉的扫了她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沐兜自捂着胸口,面色一阵煞白。齐瑾琛此人虽冷情,但是对于嚣张跋扈而言,自然是更愿意怜香惜玉,对柔弱女子态度要好上那么一些。前世他对她虚情假意,对方珊珊却是连虚情假意也不曾有。 不然怎么会放任张怜儿与楚漫二人联手,将方珊珊迫得自尽身亡? 方珊珊手足无措,半天哇的一声哭起来,拉着齐瑾琛的袖子说道:「表哥,是她,是她逼着我的……真的,表哥要相信我啊。」 楚沐也不解释,只捂着胸口倔强的看着她问道:「你说霁娆公主不肯见我?我不信,我不信……」 方珊珊慌了神,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没说,不是我说的……」 楚沐敛下眉眼,面上看着极为痛苦,齐瑾琛心中一紧,忙将她扶至一旁的石桩上坐了。回头又凌厉的扫了方珊珊一眼,说道:「你自去禀了我母妃,然后出宫吧。」 方珊珊吓坏了,委屈的上前喊了声:「表哥……」 齐瑾琛怒视她一眼,她不甘不愿的福了身,委屈的跑走了。 楚沐撑着身子,兜自喃喃道:「我哥哥心中满是欢喜,他年岁不小了,若非早早的被赐婚……难道公主心中,并不喜我哥哥?我哥哥虽是武将,但他……」 齐瑾琛心中恼怒,面上却是一派温情,忙说道:「怎会?霁娆这两日身子不适,不能陪你罢了,你可莫要听珊珊胡说……只因你如今是公主了,又得了父皇的赏赐,她心中嫉妒,口不择言罢了。」 楚沐仿佛此刻才发现与他太过亲密,忙略略往一侧靠了靠,离他远了些许,这才摆正态度,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多谢三皇子殿下解惑……时辰也不早了,臣女先行告退了。」 齐瑾琛看着眼前有些倔强,又有些不愉快的少女,她一双大眼带着落寞,鼻子嘴巴不似洛城时兴的小巧玲珑,也不曾故作装饰,却显得气质天成,隐隐牵动人心。 他忍不住一把握住楚沐的手,轻声说道:「沐儿,我特意寻你来,是有话想要跟你说。」 楚沐用力挣脱,却挣不开,只颇有些恼羞成怒说道:「三皇子殿下,臣女如今已经许了夫家,还望三皇子殿下自重。」 齐瑾琛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角,摇头说道:「沐儿,我喜欢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沐儿,我是皇子,身份比齐瑾明要高,将来我能给你的荣华富贵,一定比他要多……」 v第四章[01.17] 楚沐有些讥讽的看着他说道:「原来殿下认为臣女是个贪慕荣华富贵之人,何人位高权重,臣女便乐意嫁给何人吗?若是如此,臣女何不嫁与太子殿下,将来太子殿下登上高位,殿下也只能位极人臣罢了。」 齐瑾琛被刺中心中的痛处,不自觉松开楚沐的手,站直了身子说道:「太子殿下乃庸碌无能之辈,你怎知……」 他到底没被美色冲昏头脑,说出不该说的话,只转了话锋说道:「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那金缕鞋不可穿,万万不可穿。」 楚沐略略理了理鬓发,微笑道:「金缕鞋乃皇上所赐,是臣女之荣耀所在,臣女如何能不穿?」 齐瑾琛一滞,压低声音说道:「父皇这是在试探,拿你作伐子来试探,若西凉使臣来的时候,见着西凉国宝被你踏在足下,你觉得他们会怎样?」 楚沐冷冷一笑说道:「他们会如何,与你何干?」 齐瑾琛眉头紧皱,说道:「沐儿,我是真心替你着想,西凉人最是狡猾,他们若大战一场尚且无妨,若他们觉得你来始作俑者,岂不是……」 楚沐站起身,抖了抖衣裙说道:「三皇子殿下可说完了?臣女不能再耽搁了。出门前祖母叮嘱过,这里不比悦城,男女须得避嫌。」 齐瑾琛见她要走,忙伸手预备拉住她。只见着旁边响起掌声三下,回头一看,却是齐瑾瑜带着太子妃立在不远处。 齐瑾琛努力平下心情,行了礼说道:「二哥,这么巧啊。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楚沐并不想与太子多说,只行了礼,转身要走。 齐瑾瑜忙说道:「御国公主,之前是孤太过莽撞,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莫要记在心上。」 楚沐抬头一看,正看到太子妃冲她讨好的一笑。她心中不禁想着,太子妃与她那位嫡长姐洛长青,倒是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啊。前世不是一个阵营的,她从不曾关注过太子妃,只知道不甚聪明,一味偏帮洛家,可坑了太子不少事儿呢。 她摇头说道:「臣女并不曾记得,臣女先行告退。」 齐瑾瑜忙说道:「御国公主……刚刚孤之三弟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不如孤安排武艺高超之人在公主身边,也可保护公主的安全。」 楚沐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只是臣女父兄就是武艺高超之人,臣女身旁的侍卫亦是非同寻常,并不需要旁人帮助。」 齐瑾瑜一愣,问道:「公主难道不害怕?」 楚沐淡淡一笑:「臣女乃护国大元帅之嫡女,岂是寻常贪生怕死之辈。是为大齐之将来做事,臣女自然不怕。」 太子妃看着楚沐的背影,笑道:「这御国公主果真奇女子,难怪父皇如此欣赏。」 齐瑾瑜松了口气,说道:「不管她接不接受我们的好意,只要她不倒向老三那边便好。对了,今日你长姐入宫,此刻应当在母后宫中,咱们一起去看看?」 太子妃忙拉住他说道:「殿下,我长姐不喜与外人接触,还是不要去的好……我有些不适……我们先回东宫吧。」 一边说她心中一边乏酸,洛长青那副长相,幸而身子不适,不然她可得不到这般好处。不过太子是个爱美人的,万一瞧见了姐姐的长相,硬要娶进门,怕是祖父为了讨好太子,也会将姐姐送进来,到时候她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楚沐走了没多远,便看见树下站着齐瑾明。她不禁有些头晕,今天这是咋回事?一个二个三个,都故意来个「偶遇」? 齐瑾明也是一席月白常服,远远看去芝兰玉树,眉宇间的淡然更平添几分气质。这个男人或许,是她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虽然心中并不愿意。 楚沐突然有些发笑,前世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齐瑾琛,可今生这样一看,齐瑾瑜许是纵欲过度尚且不提,这齐瑾明,分明比齐瑾琛眉眼还要周正好几分呢。可见前世的吸引她的,也并非皮囊,而是男人那张能哄死人的嘴。 齐瑾明走过来,带着好奇问道:「你笑什么?」 楚沐摇摇头,又说道:「我大哥喜欢穿蓝衫,从前觉得我大哥好看。不过看到你,才发现其实大哥不适合穿蓝色衣衫,他常年骑马打仗,日晒雨淋,肤色太过黝黑。这种颜色的衫子,还是你这种肤色白嫩细腻的人穿着好看。」 齐瑾明皱皱眉头,说道:「这话听起来却不是什么好话。」 楚沐难得活泼一回,噗嗤笑起来说道:「于你当然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我今日遇到另一位穿月白服饰的人,她穿着好看罢了。」 齐瑾明「唔」了声,侧过头去看树上的花,片刻才回头说道:「好看的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楚沐点点头问道:「世子今日怎会入宫?还是说这些时日我闭门不出,所以世子只能在这里等我?」 齐瑾明听她说话大胆,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是也不是,今日我入宫是来看太后娘娘的。不过我知道你也入宫了,便过来寻你。」 楚沐眉毛一挑,这齐瑾明看着对她并不甚热络,又不是个对权势有欲望的人,看样子还真是有事想跟她说:「若是有事情尽快,我时间也不多了。」 齐瑾明收起笑脸说道:「你父亲打了胜仗,不仅鼓舞了大齐所有兵将的士气,更是让皇上觉得超然。西凉这些年发展迅速也是有些飘飘然了,皇上觉得你父亲空下来便能收拾他们了……」 楚沐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我爹爹舅父他们都商讨过了,这时候开战,着实与大齐不利。百姓民不聊生,又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更何况东北方的胡人也有些虎视眈眈,世子,难道就不能劝服皇上吗?」 齐瑾明摇摇头说道:「皇上对西凉势在必得……他许是不再年轻了,总想着能为大齐做几件大事,偏又无人能阻。我们的意思是让太子殿下出面分析,毕竟目前来看他是储君,但是太子如今的态度,只求稳妥,是半分风险也不敢冒。」 楚沐皱皱眉头,前世这个时候,父亲他们还在悦城,北漠的仗还没打完呢。今生提前了一年,大体上变化倒不算很大,前世西凉最终也是开战了,只开战的时候,皇上已经死了,太子也不复存在,登上高位的是齐瑾琛,让父亲去攻打西凉的也是齐瑾琛。 楚沐抿着唇,半晌说道:「世子,你我本无甚感情,强行凑做一对。如今我算是身陷囫囵,旁人不清楚,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若要退婚,我是绝无二话的……」 v第五章[01.17] 齐瑾明一愣,不知怎么话题就变了。他摇头说道:「婚事既定,我自不会退婚。而且你婚事如此不顺,若我再退婚,岂不是限你于不义?这样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做。」 楚沐问道:「你……跟一个不喜欢的一辈子,不觉得难过吗?」 齐瑾明微微一叹说道:「不觉得,我只觉得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实在是难过。」 楚沐抬头看他,见他难得露出伤感的情绪,不免有些好奇。前世成婚后自也是见过的,楚潆亦步亦趋跟着他,一对璧人。莫非他喜欢的,是楚潆?若真的如此,他为何不反抗?即便楚潆的生父是庶出,可有国公府为仪仗,楚潆的身份差是差了些,也还是能匹配的啊。 齐瑾明拱拱手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公主也早些回去吧。」 他转身要走,楚沐忙说道:「世子……洛家庶长子,与我二妹妹定亲的那位……或许会不太平。」 齐瑾明回头诧异的看着她,只楚沐装作没看到。若是因为楚潆定亲,齐瑾明觉得二人再无可能的话,假如今生洛引原也是死了,齐瑾明又会怎么做? 楚沐转身往昭华殿的方向走去,一壁走,一壁将自己的衣襟松开,又将发髻稍稍打散,急匆匆往昭华殿去了。 到了昭华殿,宫女们都唬了一跳,忙将楚沐迎了进去。 方贵妃诧异的问道:「沐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可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地方?来,跟本宫说说……」 楚沐看着她,却是「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只四下寻着,问道:「我的鞋子呢?」 方贵妃看了看身边的女官,女官忙将金缕鞋捧出来,宫女们伺候楚沐穿好。 楚沐胡乱行了礼,说道:「臣女打扰贵妃娘娘了,既然方嫔娘娘与公主殿下不得空,臣女便先回去了。」 方贵妃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沐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哪有一丝脚不舒服的样子? 女官立刻出门问了,回来答话:「禀娘娘,听闻是楚家大小姐与表小姐起了冲突,珊珊小姐说是霁娆公主看不上楚家,所以娘娘您才将她拉去陪楚家小姐的……」 方贵妃脸都气绿了,一掌拍在桌上,怒道:「这个方珊珊,竟在这儿给本宫出岔子!」 她揉揉发胀的额头,女官忙跪下给她捶腿,说道:「娘娘,表小姐实在是太天真了,之前三殿下心仪楚大小姐,表小姐这是吃醋了。说起来也怨不得她,毕竟年岁还小。」 方贵妃不耐烦的说道:「还小?小什么小?本宫十五岁已经入了宫,这些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若没有本宫用心筹谋,方家算个屁?还这般不懂事,只晓得享受,不晓得替本宫分忧……」 她又坐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方嫔也是心大了,竟妄想着与本宫作对!去,将她给本宫叫过来。」 女官一愣,想要劝一句,毕竟是族妹,只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默默退了出去。 楚沐坐上回府的马车,这才松了口气。她理了理凌乱的思绪,心中琢磨着。前世这个时候,母亲早就过世了,因着母亲的过世,外祖父参告父亲,楚国公府与将军府的名声大不如前。年初霁娆公主便退了亲事,火速就寻了新的驸马,是兵部尚书杨家嫡子。 说什么大哥是莽汉子,那杨家嫡子不照样是习武的路子?只不过人家是留在洛城安安稳稳的,靠着父亲的官职,做了禁卫军一等侍卫。 后来许是方嫔怕拖来拖去麻烦,毕竟霁娆公主已经十七了,便极快办了这门亲事。若是没记错,应当是下个月便成了亲。杨家办事也是快,一个月便成了一门亲,成亲没多久,霁娆公主便有了身孕。可惜许是不厚道退了亲,那孩子早产,七个月便动了胎气生了下来…… 楚沐惊骇的睁开眼睛,那孩子七个月便生下来了?当时她在丧期不能去看,但是现下想想,七个月便生产的孩儿,会不会说明,齐霁娆早就跟那杨侍卫私通,有了孩子之后,又等不到大哥回洛城,便索性退了亲? 算算日子,前世这个时候二人已然退婚了,今生是还没寻着借口?还是齐霁娆压根就打算,将这莫名其妙的孩子,安在大哥的头上? 楚沐握紧拳头,脑海中又浮现出幼小的浩儿的脸,那才是她的侄儿,那软软的小侄儿。既然重活一生,她也要浩儿回来,要浩儿安稳一世。齐霁娆,你若安安分分退了亲,与你那情郎两情相好,咱俩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若你怀着他人的孩子,妄想嫁入楚家,我便让你看看,我楚沐也绝不是吃素的。 回到国公府,楚沐神情恹恹的,钻进院子便蒙头大睡,谁也不理会。楚震忠有心想要关心,又想着女儿穿着那样难受的鞋子入宫一整天,身子又弱,不如等明日精神好些再说。 第二天没等楚沐醒过来,宫里方贵妃娘娘的内侍便来了,带了一堆东西,说是赏赐给御国公主的,又单独对张氏与楚震忠道了歉,只说大公主是身子不适,并非故意避着不见御国公主的。 还没等张氏与楚震忠反应过来,方家也来了人,方家老夫人领着当家的大夫人亲自过来谢罪,说是没有约束好方珊珊,已经处罚禁闭三个月,抄写佛经等等。 楚沐平静的见了礼方道:「老夫人,昨日并非珊珊妹妹一人之过错,亦是我太过冲动与之起了冲突,实乃不该这般处罚于她。」 方老夫人忙说道:「公主殿下仁善,不与珊珊计较,但还是珊珊之过错,我们回去一定好生教养,定然不会再叫她口不择言,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方客套话说尽了,方老夫人总算是带着大夫人走了。楚沐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得张氏与楚震忠都觉得不大对劲。 楚沐半天才开口问道:「祖母,爹爹,你们说,本来只是怒极了的一句话,偏贵妃娘娘与方家都这般看中,着急着解释,是何缘由呢?」 张氏问道:「是什么话?」 楚沐说道:「昨日方珊珊说,大公主看不上大哥。」 楚震忠怒火冲天:「那妮子胡说!咱们煜儿这般优秀,这门亲事几年前就定下了,圣上已经让内务府挑日子,打算早点给他俩完婚呢!再说了,即便大公主瞧不上要退亲,煜儿是咱家的长子嫡孙,将来自然要承袭爵位,还怕娶不上夫人吗?」 张氏瞟了他一眼,安抚的对楚沐说道:「沐儿别担心,皇家也是要脸面的。大公主是最得皇上喜欢的公主,身份也最为尊贵,与你大哥是良配,又怎会轻易变动?」 v第06章[01.27] 楚沐敛眉没做声,早知道就是这个结果,张氏这人也不是不爱家中子孙,但她更爱的是楚家颜面。只要齐霁娆不主动退亲,即便有风言风语,只怕是张氏为了皇家与楚家的脸面,也会逼着大哥娶了的。 楚煜到了晚上才回府,听父亲言说早上的事情,立刻便去了栖鹤楼。楚沐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脸色却是极难看的。 三叔说了,沐儿这是思虑太多,精力耗费过多的缘故。 他心中一暖,轻轻坐在楚沐身旁,伸手摸了摸楚沐的额头,楚沐一下子惊醒了坐起来,看见是大哥,这才松下心神。 楚煜笑道:「沐儿怎么这样紧张?在自己家中,还怕有坏人不成?」 楚沐笑了笑,说道:「没有,我就是这几天睡不安稳罢了。大哥,你可还好?」 楚煜说道:「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不好的?昨日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也不该是你操心的。如今你就把身子养好,莫要让爹娘担心就行了。」 楚沐伸手牵住他的衣袖,有些着急的说道:「可是大哥,既然大公主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去应付她?即便没有她,依着大哥你的身份性情,总能遇到喜欢你的女子。」 楚煜一笑,说道:「孩子气,我们这种人家,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享受最大的荣华,自然也需要付出许多,比如自由,比如感情。沐儿,大公主如何,我心中自是有数的,你不必替我委屈,往后也不许因此,与旁人起了争执,明白吗?」 楚沐不甘心的问道:「可是,难道大哥甘心?若将来有那么一个人,她温柔善良,你心仪她,你……」 楚煜说道:「儿女情长,并非大丈夫所为。沐儿,你也知道,哥哥肩上的胆子与责任。若将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了,大公主允许,我便接她进府,若不允许,自是不会有任何交集。」 楚沐问道:「可是大哥,爱情难道不应该是可歌可泣的,最刻骨铭心的吗?」 楚煜伸手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说道:「我们沐儿可算是正常了,你这么大的姑娘,脑袋里装的可不就该是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吗?放心,沐儿,我是你大哥,将来无论如何,我总会护着你的。」 不管各人的心里如何,日子总是一番风顺的。楚夫人的肚子倒没有再长大的迹象,只身子是越来越不方便了,楚震忠也越来越开心,即便偶尔要去各个营地看看,一天也有大半时辰陪着夫人。 张氏虽说看不上他这样不上进,只顾着守着妻儿,但想想南宫蝶依年岁不小了,心中总有些忐忑,便也由着他去了。 不过洛家却出了事。洛家本就复杂,老夫人年岁大了,整日在家中教训儿子儿媳妇,终于大家伙受不了,决定将老人送回老家去。 当然对外只说是老夫人自己要回去的,只成年的儿孙,各自都有事,不得空送她回去,于是庶长子洛引原特意请了假,说是要送老祖母回乡。 没想到这回乡途中就出了事,刚好遇着暴雨,一群山贼将祖孙俩并一干洛家下仆全都解决了,几大车的物件也都抢了个遍。 这件事情如同平地一声雷,炸的洛城纷纷攘攘,洛家上下哭作一团,跪在太后皇后面前,请求她们做主。可私底下心情如何,却没人知道。 楚沐心中有些叹息,洛引原到底是逃不过前世的宿命,还是死了。只不知道楚潆解决了这个未婚夫,又要怎么样来对付她呢? 张氏是吓了大跳,跪在佛堂里直念阿弥陀佛,决定月中带着家中几个孩子,一并去佛山寺替家人祈福。 杨桃得了消息,一面收拾东西一面说道:「老夫人说要住一晚上,姑娘这些日子身子总是不爽快,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姑娘,奴婢肯定是要去的,小寒与酸梅,带谁去呢?」 只要楚沐出门,小寒是想方设法都会跟上的,她们都习以为常,见楚沐不反对,便也由着她去了。 楚沐抬头看看屋里的三个丫鬟,说道:「去将小寒叫过来。」 小寒如今领着二等丫鬟的月钱,做的却是小丫鬟的活儿,她也不难受,每天倒是快活极了,旁的丫鬟不大乐意干的活儿,她都肯干。慢慢的,杨桃几个对她也好起来了。 小寒欢喜的走进来行礼说道:「姑娘,可是要奴婢准备明日出门的东西?」 楚沐摇摇头,问道:「你可会功夫?」 小寒愣了愣,迟疑片刻还是答道:「奴婢会,奴婢的功夫虽说算不上很好,但是两三个护院还不是问题,再多就不行了。」 杏仁诧异的看着她,按说最不喜欢小寒的便是杏仁了,觉得一个呆呆傻傻的小丫鬟,还总神神秘秘的,姑娘干嘛还留着她。此刻才明白,原来小寒是深藏不露啊! 楚沐点点头说道:「如此便好,杨桃几个虽然能耍花把势,但毕竟不是正经习武的。小寒,明日我要出门,你去东苑伺候大夫人。」 小寒着急了,忙摇头说道:「可是姑娘,奴婢应当守着姑娘您的呀,您若在院子里,有没有奴婢都一样,可您若是在外头,奴婢定然得跟着的。」 楚沐瞥她一眼问道:「你是我的丫鬟,还是……还是齐瑾明的丫鬟?」 小寒张张嘴,恹下来小声说道:「奴婢自然是姑娘的丫鬟,可是……」 楚沐说道:「没有可是,你既然承认是我的丫鬟,当然得听我的安排。小寒,我如今最揪心的,便是我母亲的胎了,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便要生了。但是生产这个东西也说不准,提早半个月便生的也不是没有。」 小寒问道:「姑娘,大夫人在府里,有女医有侍卫丫鬟,便是要生产了,大爷三爷也都在城内,很快便能回来。奴婢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儿啊。」 楚沐说道:「他们都不晓得设防,但在这座府里,我可是一个都不相信的。我没办法时时刻刻跟在母亲身边,自然需要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替我守在她跟前。小寒,杨桃她们是我最信任的,但是她们没什么功夫,你可愿意?」 小寒懵懵懂懂的,随着楚沐的话点了点头。 v第07章[01.27] 楚沐放下心来,又对杨桃说道:「杨桃,明日你留在栖鹤楼,也要时刻关注着东苑那边,知道吗?」 她这样一番话,让屋内的几个丫鬟都有些担心。杨桃犹豫片刻,小声问道:「姑娘,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吗?」 楚沐摇头说道:「不会,其实我们都出去了,应当是不会发生什么事儿。但是我总会担心,这个时候,真的是很想念蒋雨蒋晴,若她们在,我也不至于手头完全无人可用了。」 她不过一句感叹,四个丫鬟却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杨桃伸手扯了扯杏仁,却是拉出去仔细说着姑娘日常起居,让她细心些。 第二日要出门了,萧氏见着楚沐憔悴的模样,有些不忍,说道:「沐儿不用担心你娘,三婶都安顿好了,不会有事的。」 楚沐未曾说话,便见着楚潆走出来,面上带着些焦急,对张氏说道:「祖母,漫儿突然肚子疼,女医说是吃坏了肚子,怕是去不成呢。」 张氏眉头微皱,问道:「是怎么回事?知道今日要出门,还这般不当心!」 楚潆敛眉不做声,楚沐则瞟了她一眼。难道楚漫,要行动了吗? 张氏本也不怎么关注楚漫,便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她便在家里好生歇着,左右你大伯母还在家呢。我们走吧。」 因佛山寺在郊外,不算近,为了舒服,出行的马车不少。张氏与萧氏各乘一辆,楚沐则被安排与楚潆一辆。两个人关系也不算好,楚沐不肯像前世哄着捧着她,于是一路只做头晕装,闷头就睡。 楚潆也一改常态,心情很好的看着窗外。 楚沐的心思极是烦乱,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比如她与齐瑾明的亲事要怎么办?再比如大哥的亲事又要怎么办?偏偏她如今是孤立无援,一个人孤军奋战,实在是一筹莫展啊。 佛山寺在半山腰上,车马行到寺前才停下。虽然如此,还有长长的通道,才能走到大殿。张氏年迈,但家中如今不太平,为了子孙自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四月初一是大日子,过来上香祈福的人家也是不少,沿路都能遇到熟悉的人。还没走到大殿门口,就遇到几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张夫人带着长子走了过来。 张夫人有些胖,一双眉毛吊起来,眼睛在楚沐姐妹几个身上四下打量,走过来挽着张氏喊道:「姑母,没想到您也来佛山寺啊?天合,还不过来见过你姑祖母,见过你表妹们。」 张氏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对她自动忽略萧氏很不满意,忍了忍只推开她的手应了声:「嗯,你们也来了?」 张夫人毫不介意的眯眼笑,点头说道:「是啊,姑母也知道,天合这孩子一直寻不到合意的姑娘,这不今日咱们过来拜拜,求个好姻缘呢。毕竟我还想着能早日抱个嫡孙呢。」 旁边有胆子大的妇人便笑起来说道:「张夫人,您这不早就抱上了孙女了嘛,听闻不久之后,您也能抱上孙子,这个嫡不嫡的,何必太讲究?」 张夫人脸色一白,张氏却不理会她,只侧头对萧氏说道:「不必扶我了,吩咐丫鬟婆子们,将小姐们伺候好。」 这话是故意说给张夫人听得,闹得她脸色又白了几分。不过想来是习以为常,她很快恢复正常,又开始与张氏言说旁的话,一会儿是自己婆母身子越发不好,一会儿又说夫君这些日子上进了。 楚沐默默听着这些话,张家的事情,她也是了解的。张家原是洛城四家之首,只不过到了张氏那一代,便有些落没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略微落没,也应该不差的,奈何张氏的兄长娶的张老夫人,是个极其短视的人,于是张家便一发不可收拾,下坡路走得极快了。 其实楚沐见过张老夫人,觉得也还好,这个时代本就是这样,明明是男人不上进,偏要说是娶的女人不够贤惠——但,见着张夫人,才明白原来真有不贤惠的女人,拖累全家。 张老夫人不过是略短视了些,生得一个独子宠得有些过了,依靠着祖上荫封,混了个一官半职,不上进日子倒也不差。 可这张夫人就不一样了,压制着丈夫不许纳妾就不说了,只生了一儿一女也算了。偏生将独子张天合惯得不成样子,十二三岁便收了几个貌美的丫鬟。当时张氏知道了还训斥过,但张夫人就觉得自己儿子本事大,不过几个暖床丫鬟,无事的。 然后到如今长到十七岁,已经有了两个庶女,所以正经的好人家,谁肯将闺女嫁到张家受罪?张夫人选来选去,发现高门贵女里是不可能了,只能往庶出或者低门里选一选了。偏生去年张天合跟几个好友,学着逛妓馆,瞧中了一个颜色甚好的,花了大笔银钱给带回了家。 张大爷气得胡子直翘,将儿子捉去打了一顿,严明儿子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好歹是良家子或是清白的丫鬟,妓子是绝不许入府的。 但突然有一天,那妓子捧着大肚子跪在张夫人跟前,言说自己怀了张家的骨肉,哭诉一番,这张夫人头脑发热,竟然让妓子进了门。 这也是为什么,那大胆妇人会说那么一句来笑话张夫人了。 楚沐假做不知,不过前世张家后来的事情,她还是都知道的。张怜儿入了王府做侧妃,张家自然是水涨船高,亲哥哥张天合到底还是取了正经的妇人。至于那妓子当然是撵出了府——不然齐瑾琛的脸子也没处搁不是? 至于妓子腹中的庶长子,本来是好生养着的,张天合的夫人却不是个省心的,在张天合耳边吹了不少耳旁风,言说这庶长子模样不甚对。于是闹了一通滴血认亲的戏码,这庶长子果真不是张天合的亲生子。 可惜了一个懵懂的四五岁的孩童。 只楚沐也记不得,那张夫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一发愁便带着儿子上各大寺庙庵堂里求神拜佛,但心中总还是觉得有些蹊跷的。 张氏虔诚,带着孩子们拜了又拜,便要随大流,听老尼姑说禅,萧氏遇着未嫁时的闺中密友,也相携跟着听禅去了。 楚沐几个丫头,便到了后头贵人们歇脚的院子里。后头的院子倒是不大,不过此次前来的贵人楚家是身份最高的,故而这院子也是最好的。 还没进院子,便遇见张天合,他与他娘一般,略微有些胖,眼睛也更像他娘那样吊起来,平白让人觉得有些刻薄。鼻子嘴巴倒是秀气好看的,仔细瞧一瞧,还与楚炳楚潆有些相似。 他故作风流姿态,冲着诸人拱拱手笑道:「表妹们安好,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楚潆硬着头皮,瞪了他一眼说道:「表哥不在自己院里,跑这里来做什么?」 v第08章[01.27] 只即便她语气带着不满与训斥,因模样甚美,声音又软绵绵的,反倒让人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那张天合是个见了女人就腿软的,平日里姑祖母与姑母将这金贵的洛城第一美人守得死死的,如今得了机会说几句话,他当下差点就把持不住,只面色更是下流。 楚潆哪里看不出来,气个倒昂,偏这里没个长辈,没人能替她撑腰。 张天合见表妹脸儿透红,反倒更是得意了,说道:「所以说咱们都是有缘的,你看,我们的院子就在隔壁,还是头一回与表妹们住得这样近,表哥我可真是荣幸至极呢。」 张家因与楚家是姻亲,故而院子虽小,却地势好,与楚家也近,确实是不错的。不过所有的院子都分了内外,即便近也近不到哪里去,偏生张天合嘴里说出来,好似他们关系有多亲近似的。 楚沐虽不喜楚潆,但到底如今是一起的,而且围观的贵人越来越多,都是些嘴巴长的妇人,却是不能不管。 她只冷声说道:「张少爷请自重,我们楚家可不比张家,门风如此不严谨。杏仁,你吩咐护院将咱们院子给守好了,脏东西都给我挡在外头,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张天合一愣,又看着一旁的贵人下人们全都捂着嘴偷笑,仿佛他就是那散发着臭味的绿头苍蝇一般,当下恼怒的说道:「你骂谁呢?」 楚沐疑惑的看着他说道:「我不过是叮嘱护院看紧门户罢了,不曾骂谁,莫非张公子非要对号入座,将自己想成……」 张天合本是见着姑祖母不在,想来调戏调戏自己这几个貌美如花的表妹,过一过嘴瘾,毕竟洛城贵女都一个样,稍微说会子话都能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没想到这楚沐不仅不知廉耻,还将他斥责一顿,他怎么能忍受?便冷笑一声说道:「果真被封做公主,竟然看菜下碟啊!我们张家与楚家是姻亲,怎的一遭风光了,就忘了是亲戚了?」 楚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好笑的说道:「看菜下碟?我看张公子才是看菜下碟吧?之前殿外,我祖母在的时候,张公子可是彬彬有礼,恭敬得很。怎么现在我们姐妹单独一处的时候,张公子就言语轻佻起来?」 楚沅本就是个耐不住的性子,之前被姐姐死死按着,如今有楚沐撑腰,只觉得底气也硬了,便嚷道:「我大姐姐被封做公主,是大大的风光,何须记得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楚涵听她说得不像样,急忙又用力将她往后拽,偏她一甩手,又嚷道:「哎呀姐姐你拽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大姐姐是御国公主,谁这么不长眼,竟然敢冲撞咱们。大姐姐,你会护着我们的,是不是?」 楚沐侧头看了看眨巴着大眼睛的楚沅,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前世这个厌极了她,又处处给她使袢子的妹妹,今生倒是感情渐渐好起来了。 她点点头说道:「沅儿说得不错,我总会护着你的。」 楚沅身板又硬了几分,挑衅的看着张天合,那意思是你再敢说一句,我姐姐便要叫人撕烂你的嘴。 楚潆看着情况不好,急忙伸手拉拉楚沐说道:「大姐姐,我们不要再说了,我们进去吧。」 又一直对挡路的张天合使眼色,示意他让开。 张天合本是怒发冲冠,见着楚潆的眼色,眼咕噜噜一转,上下打量楚沐,见她虽说容貌不及楚潆秀美,却也风姿绰约,英姿勃发,还稍稍带了些苍白的病态美,不由得心中一荡,冷笑着转身走开了。 本来楚沐只觉得遇见个绿头苍蝇很是不爽快,可就是楚潆与他的这一动作,让楚沐惊醒了。是呢,那洛引原死了,但楚潆与齐瑾明中间横杠了个她,楚潆要将她除去方能如愿以偿。 所以这张天合,便是楚潆来伤害她的法子? 楚沐松了一口气,心道既然楚潆今日是想来害她的,那想必母亲那儿是安全的吧。 各自回了房,楚沐立刻换了睡服,让杏仁与酸梅打了热水,又去熬药,里里外外忙活一通,所有人便都知道了,楚沐这是又病倒了。 也没人觉得稀奇,一路跋涉,虽是不远,却也不算很轻松。楚涵带着楚沅特意过来,瞧着楚沐面色苍白的模样,心中格外担心,亲自取了药一勺一勺的喂她。 楚沐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们也别担心,我这身子一向是这样,吃一剂药,睡上一会儿便好了的。倒是你们,今日人多嘴杂的,沅儿便不要四处走动,我瞧着天色也不大好,一会儿说不准要下雨,就在屋里打打络子玩吧。」 楚沅见她病的昏沉,还记挂着自己,心中更是感动,觉得大姐姐分明人挺好的,之前怎么就认为她是个外来的不懂事的丫头,还会占了祖母宠爱的呢? 于是忙发挥自己的特长,讲了几个好笑的笑话,笑得楚沐面色都红润了不少。 楚潆刚走到门口,见着这一幕,眼神暗了暗,咬咬牙上前喊了声:「大姐姐。」 楚沐看了她一眼,堆了笑说道:「潆儿来了,唉,本来是想着难得出来透透气的,没想到我身子这么不争气……」 楚潆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许是……许是闷着了?不如我们去后山上转转,说不准转了转身子能好些?」 楚沐只摆摆手说道:「算了,身子受不住。潆儿也别想着出去转了,我瞧着你表哥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们几个都小心些,索性哪儿也不去,留在院里好生歇息。」 她看着楚潆难看的脸色,忙安抚似的说道:「潆儿,不用急着这一时,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安全是最要紧的。等回家了,我一定请祖母安排,让咱们姐妹几个好生出去玩玩,好不好?」 楚潆一愣,这样哄孩子的语气,偏生又是说她刚死了未婚的夫婿,听起来怪怪的。偏生楚沅皱皱眉头,连她都知道大姐姐不舒服,不能多辛苦,怎么二姐姐还这般不晓事? 她不高兴,面上就表现出来了,拉着楚涵说道:「姐姐,咱们也闹了这么久了,大姐姐不舒服,还是好生歇着的好,我们便不要打扰她了。」 楚潆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也勉强的笑了笑说道:「那我也先回去了,大姐姐好生歇息……」 楚涵楚沅的屋子在西边,楚潆的屋子临着楚沐的,都在东边,不顺路。 v第09章[01.27] 楚沅见楚潆的身影看不见了,就皱着眉头说道:「二姐姐怎的越发不晓得体谅人了?」 楚涵小声劝道:「好了沅儿,背后不说他人话,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而且二姐姐心情不好,失魂落魄也是有的,我们当多多体恤才对。」 楚沅白她一眼,到底只是嘟囔着回了房。 杏仁进了屋,让旁人都出去,这才附在楚沐耳边轻声说道:「二姑娘身边的吉祥,偷偷出了院子,往西面去了,不过奴婢不能确定是去哪里……」 见楚沐没反应,她又道:「奴婢听到五姑娘跟三姑娘抱怨,说是二姑娘不晓得体谅人呢,三姑娘不许她胡说。」 楚沐长叹一口气,靠在枕上说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她,被家人疼宠着长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反正有人会替她兜着……」 杏仁好奇的问道:「姑娘,您也是啊。」 楚沐敛下眉眼,半晌才点点头。是啊,前世的她也是如此,但是也是因为她的任意妄为,让整个楚家都陷入万劫不复。 楚沐虽然闷在房内,什么事儿也干不了,但也不觉得无聊,只心中好奇,难道这么简单,她不出去,楚潆便轻易的放过她? 到了傍晚,张氏与萧氏回来,细细的看过楚沐,觉得她不甚要紧,这才松了口气。 萧氏说道:「这天是说变就变,一会儿便下了雨。一会儿会有人送斋饭过来,吃了饭早些歇息,明儿一准放晴,咱们就能回去了。」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张氏与萧氏二人安抚好楚沐,便起身准备回各自的房间。 走到门口,张氏突然回头笑道:「沐儿,庄亲王世子今日也过来了呢,不过今日太晚了,明日他会过来拜会我,你到时候准备准备。」 楚沐一愣,尚没反应过来,张氏却只抿唇笑道:「你们已经定亲了,无需这般拘礼。行了,好生歇息吧。」 楚沐依旧呆愣着,前世她与齐瑾琛即便定亲,张氏也是极其反对他们来往的,为此多少难听的话拿来训斥她。不过现在想想,张氏是根本就不喜欢齐瑾琛那个人,觉得他是存了不好的心思。 奈何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在齐瑾琛身上,只觉得楚潆才是真正关心她,理解她的人,又如何肯听张氏这个不喜她的人的话呢? 许是经过前世张氏的冷言冷语,今生即便几个孩子当中,张氏对她并不算热情,她也没有任何失落。毕竟没有抱过希望,自然是不会有失望了。 入了夜,天都黑透了,楚沐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一忽儿是前世从悦城快马加鞭的信,信中说得再婉转,也是严明了一点,母亲生产不顺,一尸两命,腹中那个还未及出生便没了的,是她的弟弟。 一忽儿又是齐瑾琛那张好看的眼睛,透着凶残的光,冷冷的对她说着: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朕倒尽了胃口。 一忽儿变成了浩儿使命往她怀里钻:姑姑,浩儿疼…… 浩儿别哭,浩儿,姑姑要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姑姑会……保护你的。 院门被擂响了,各个屋里都亮起来灯。外头电闪雷鸣,是下了极大的雨。 杏仁将要披衣楚沐按回去,说道:「姑娘先别起,夜晚寒气重,奴婢先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楚沐哪里等得,披了衣裳趿拉着鞋子便跑出来,杏仁捧了厚的大氅忙不迭跟了上来,廊下张氏与萧氏也已经赶到了。 萧氏急忙将大氅罩在楚沐身上,有些责备了看了眼杏仁。楚潆三个,也都起了,围在张氏身边。楚沅打着哈欠,有些不耐烦,看看破了一般的天,不自觉将大氅拢紧了些。 常嬷嬷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便有婆子带着一名侍卫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那侍卫也不顾着大雨里泥泞的地,一下子跪下喊道:「老夫人,大夫人……没了。」 张氏一下子站不稳,险些摔倒,好在常嬷嬷眼疾手快的架住她。而楚沐已经晕在萧氏怀中,只有进的气儿,没了出的气儿。 那侍卫低声哀泣:「下午的时候,四姑娘突然发起高烧,女医都束手无策,大夫人便安排人去外头和宫里传话,结果她许是滑了一跤……」 张氏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大儿媳没了?幼孙也没了?怎么回事?她们不过是来庙里上香祈福…… 萧氏看张氏与楚沐都无力支撑,忙挥手说道:「你且先下去,来人,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回府。」 那侍卫抹了一把额上的雨水,说道:「三夫人,现在怕是不能成行了,属下过来的时候,风雨实在是太大了,吹倒了几颗大树,下山的路,被堵住了。」 萧氏心中烦闷,不耐烦的说道:「怎么事事都这样不顺?」 只看了看晕倒的两人,又看了看后头三个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女孩,更是烦躁,只挥挥手说道:「都给我回房去歇着,来,将老夫人和大姑娘送回房,让女医赶紧过来,给她们瞧瞧。」 楚沐却转醒过来,伸手握住萧氏的手喊道:「不,三婶,我要问问他!」 那侍卫又抹了一把雨水,跪在地上说道:「大姑娘……节哀。」 v第10章[01.27] 楚沐回头,将丫鬟手中的灯盏夺了过来,一下子便砸在那侍卫头上,怒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娘怎会有事?」 侍卫吃痛,却并不躲开,头上被砸开一道口子,血顺着雨水落了下来。一道闪电亮起,照着那侍卫的脸,显得格外可怖。 楚沅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张氏勉强支撑起身子,伸手将楚沐搂在怀中,低声说道:「他是胡说的,沐儿,你莫听他胡说,走,先进去歇着……」 楚沐听着楚沅的哭声,看着外头泼天大雨。她的娘亲,死了?与前世一样,一尸两命?她以为她已经扭转了命运,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所以上苍为何要她重生? 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死过去。 等楚沐再悠悠转醒的时候,床边是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杏仁与酸梅。 楚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哑着声音问道:「娘她……娘她……」 杏仁握住她的手,哽咽着说道:「姑娘要节哀啊,大夫人定然也不愿姑娘如此悲痛自苦的啊。」 楚沐压抑着哭声,摇头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猜到了,可我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不在家里守着她?我明知道她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出来?」 杏仁酸梅手忙脚乱,按住胡乱挣扎的楚沐,正发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楚涵拉开门,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递到楚沐跟前说道:「大姐姐,喝了吧,这是安神汤。」 见楚沐发呆,她只将药搁在一旁,让杏仁与酸梅将楚沐压好,端起药碗,慢慢的全给灌进楚沐嘴里,又替她清理了嘴边流出来的药汁,便只坐在一旁看着。 杏仁酸梅二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姐妹两个,谁也没说话。许是安神汤起了作用,楚沐没一会儿,便闭上眼睛。 楚涵轻轻出去,将门带上,小声对杏仁酸梅说道:「你们姑娘睡着了,不要打扰她,小心伺候着,莫要让她做了傻事……现在咱们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不要胡思乱想,等明日能回去了,再做打算。」 外头没了声音,楚沐却睁开眼睛。若是娘一定要死,又何必要她重生?是她无用,重生了,却不能将恶人及早除掉,让母亲陷入这样的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字条,在楚涵进来的那一瞬间,这个小小的字条,顺着窗子扔到她的床上。她们没看到,于是她偷偷藏了起来。 她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的看着那行字,看不出是谁写的,只有一句:夫人未死,后山相见。 娘亲未死,是呢,娘亲应当不会死的,她将杨桃小寒留下了,将她从悦城带来的得力侍卫都留下了,全都守护者娘亲。是呢,怎么会死呢,那侍卫定然是故意的。 楚沐颤抖着起了身,往外间看了看,许是以为她睡得沉,今日杏仁酸梅二人也都乏累得很,两个人挤在一张塌上谁得香甜。 楚沐将屋子里的安神香端出来,放在二人塌前,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外头风雨甚大,楚沐索性也不撑伞,披了件防雨料子的衣裳便跑了出去。是谁给她写的字条?萧卿吗? 到了后山,雨势小了些,她隐约看见一个身影,往附近的小木屋去了,她急忙跟了上去。 只堪堪快要到了的时候,她刹住脚,从心中弥漫出一丝恐慌。 若那侍卫是骗人的,母亲并不曾死,是谁约她出来?萧卿明知她身子不好,怎会这么大的雨约她出来? 一箭双雕,楚震涛他们是故意的,楚震涛在府里害了母亲,楚潆又趁她沉浸在悲痛里,最不能冷静的时候,来这么一出。 楚沐没有犹豫,拎着裙子转身就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名小厮挡住了她的去路,楚沐拔出一根簪子就往他刺过去。然而本就身子不舒服,淋了这么一场雨,楚沐头疼得厉害,加之安神汤的药效渐渐起来了,根本就刺不中那小厮。 身后的张天合听了动静,很快便跟了上来,冷笑一声说道:「没想到表妹这般机灵,都到了这里了,竟还能想清楚?不过你觉得今日,你逃得过去吗?」 楚沐靠在一颗大树上,双手握紧金钗,脑中转得飞快,嘴里只说道:「原来是表哥啊,不过此刻天色太晚了,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不如等明日天亮了,我亲自请表哥好生聊聊?」 张天合哈哈大笑道:「沐表妹果真与旁的女孩子不太一样,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左顾而言他?」 他上下打量楚沐,这会儿楚沐虽说穿着大氅,但因雨势太大,衣裳贴在身上,不过穿得太厚,只能隐约看出来玲珑的身段。 虽则容貌不急潆儿,这身段看起来倒是要高挑些,又显得略丰盈些。 楚沐头脑中一片混沌,深悔自己行事太过冲动,偏偏还将安神香放在杏仁酸梅身边了,这个时辰,怕是无人会知道她消失了,更无人会来相助的吧。 她咬咬牙,又说道:「张天合,你可想好了,若是今天我有个三长两短,我父兄绝不会放过你的!」 张天合见她即便面露怒容,头发粘在脸上,也掩盖不住那如玉般的气质,心中更是荡漾。他这辈子接触过的,不是秦楼楚馆中千人骑万人抚的妓子,便是家中大大小小的丫鬟,何曾接触过这般诱人的高门贵女? 尤其是听说这楚沐受伤之前,可是个泼辣的性子,想想就觉得甚是有趣。 他越想越兴奋,索性扔掉手中的伞,又往前走了几步,狂笑道:「沐表妹,今夜咱们共度良宵,明日只怕是元帅大人,也要对我这个姑爷恭恭敬敬的呢!」 v第11章[02.03] 楚沐避无可避,只怒道:「张天合你给我听好了,若你敢碰我一根毫毛,我拼死也要取了你狗命!想做我楚家婿,你是做梦。你信不信我即刻自尽,明日我爹爹定会踏平你张家!」 张天合一愣,看着楚沐怒目圆睁的眼睛,是有退缩,复又冷笑道:「表妹不用威胁我,等我与你有了肌肤之亲,你自然晓得这床笫之间是多么快活,而你表哥我是多么的英武不凡,日后我定然日日疼惜你……」 他看着楚沐紧张的脸,忽而低了声音,戏谑的说道:「而且,只怕是岳父大人顾之不及呢……」 楚沐心一沉,母亲还是出事了吗?所以今日,是将军府的大劫,谁也无法逃过吗? 张天合哈哈狂笑道:「表妹或许不知道吧,今日世子爷去五马司协助营长调度新兵之时,不甚从马上跌落,只不晓得我这大舅兄能活不能活呢!」 楚沐瞳仁骤然一缩,哥哥出事了?前世因为父母的事情,霁娆公主退了亲,所以哥哥安然无恙。今生莫不是齐霁娆找不到退亲的理由,所以…… 不,不会,今生哥哥乃楚家嫡长子,是国公世子,又是将来的护国元帅,齐霁娆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她当下方寸大乱,分不清张天合所言真假,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撑不住,险些连后头这棵树都靠不住了。 张天合见状忙轻轻一脚,将楚沐手中的金钗踢落在地上,又上前往楚沐脸上摸了一把道:「放心,表哥我总是疼惜你的,即便你母兄都出了事,表哥我绝不嫌弃,定然迎你做正妻……」 楚沐找准时机,用尽全力抬脚一踢,正踢在张天合裆下。张天合痛不欲生,捂着裆部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楚沐立刻将那金钗拾起,对着张天合就是一刺。张天合翻身一滚,向一旁的小厮吼道:「你是死人吗?还不把她给我拦住。」 那小厮急忙扯了根棍子往楚沐挥去,楚沐险险多开来,心中更是焦急。她一次假装虚弱,能偷袭到张天合,不代表张天合会继续中计。更何况如今实在是精力不济,以她的身子,便是平日,一对二也是绝不可能了。 看样子今天,当真是天要亡我啊! 那小厮总算是一棒子打在楚沐腿上,楚沐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张天合乘机上前将她按在地上,就是两巴掌,将楚沐扇得头晕目眩。 张天合掐住她说道:「倒是个性子烈的,只不过玩笑也当看着情况,若是将你夫君我的那儿给踢坏了,你这辈子,岂不是要守活寡了?」 边说,边开始撕扯着楚沐的衣裳。 楚沐头脑昏昏沉沉的,此刻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甚至想要自杀也是不能了。 一声闷响,张天合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他的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躺倒在血泊之中。 张天合急忙爬起来,顾不得地上的楚沐,只警惕的看着周围,喊道:「是谁?是哪个不要脸的敢暗算老子……」 话音未落,他便晕倒在地。 楚沐劫后余生,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任凭雨水将全身浸了个湿透。 萧文锦急匆匆赶过来,看着模糊不清的楚沐,只握紧了拳头,想要回头去狠狠揍一顿张天合,到底是忍住了,将楚沐抱起来,赶到旁边的木屋中。 他替她擦了擦头上的雨水,只她虽然睁开眼,却是双目失神,全然没了反应。 萧文锦忍不住将她搂紧了,低声说道:「是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胭脂一袭黑衣走了过来,皱眉说道:「爷,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要寻个干净的地方,替公主将衣裳给换了,不然这湿淋淋的,对身子也不好。」 萧文锦点点头说道:「你去寻些干净的衣服,然后去齐瑾明那儿。」 胭脂一愣,问道:「爷,不然将公主交给属下,您最近事情太多,是不是要尽快赶回洛城?」 萧文锦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楚沐,摇头说道:「不了,那边有文轩在,也不急于这一个晚上。去跟瑾明说,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胭脂张张嘴,到底是轻叹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等胭脂帮楚沐换好了衣服,又给她灌了一碗姜汤,身子渐渐暖和起来,慢慢的回过神,只未语泪先流,眼泪扑簌而下。 萧文锦忙走进来,走到床前,一脸心疼的看着楚沐。 楚沐不免有些吃惊,他此刻并不曾戴面罩,也根本不是传言所说毁了脸。那张脸依旧如在悦城一般,冷峻瘦削,分明就是萧卿。 在悦城的时候,许是她内心在故意逃避,只觉得萧卿的嘴唇与齐瑾琛有些像。如今再见,岂止是有些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不止齐瑾琛,齐瑾瑜亦是这张唇,甚至几个未成年的皇子,嘴唇也是差不多的。 胭脂见到萧文锦的模样,忙说道:「爷,您这样子若被人瞧见了,可真的是不好啊。」 萧文锦抿抿唇,伸手示意她出去,只说道:「无妨,此刻这里无人,你先回洛城吧。」 胭脂还想要说,萧文锦又道:「我不至于缺了你就不行,快走吧。」 胭脂一走,萧文锦立刻坐到床边,温柔的看着楚沐,小心翼翼的道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v第12章[02.03] 楚沐之前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并不是昏迷不清醒,所以发生的事情,她全都知道。她努力张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问道:「我娘……」 萧文锦忙说道:「楚夫人无事,受了惊吓,不过母子平安。」 楚沐松了口气,敛下眉说道:「谢谢你。」 萧文锦说道:「不是我,你那个四妹妹本事果然大得很,小寒废了不少精力才出来寻到胭脂,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等文轩安排人过去的时候,元帅早就安顿好了——看样子你父亲,对你二叔一家也是多有防备的啊。」 楚沐心中浮起一丝异样,原来之前她的话,爹爹听进去了,不管爹爹面上如何生气,觉得她不该疑心二叔,但爹爹总算是听进去了,而且也防备着了。 萧文锦继续说道:「你不该将小寒留在家里的,你知不知道今天若是我……」 他将楚沐抱在怀中,下巴抵住她的头,语气微颤,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你将小寒留在家中,不然你中了计,小寒也未必会知道……而我才回洛城,听到胭脂说了你家里的事情,快马加鞭赶过来,若小寒在你身边,我定然会掉以轻心……还好赶上了,还好我赶上了……」 楚沐低声说道:「是我大意了,我一时心慌,没仔细分辨,就急匆匆的跑出来了。」 她突然又抬起头,急切的问道:「我哥哥呢?我哥哥可有事?」 萧文锦一愣,迟疑片刻说道:「本来不想跟你说的,但你一向有主意。别担心,你哥哥已经没有危险了。」 楚沐有些颤抖,问道:「没有危险了?所以说他曾经有过危险?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啊。」 萧文锦安抚的拍着她的背说道:「他是中了计了,被人陷害从马上跌落下来,他们将消息蛮得死死的……现下已经无大碍,只伤筋动骨,需得休养半年。」 楚沐问道:「是你救了他吗?」 萧文锦轻轻一笑,说道:「沐儿,是你救了他。」 楚沐诧异的说道:「可我并不知道啊,我猜到他们可能会对付我母亲,或者是我,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对大哥也动手了。」 萧文锦笑道:「之前你告诉瑾明,说洛引原会有危险。我这次出去,便是为了洛引原,他并没有死,而且他还告诉我很多东西,其中一样,便是齐瑾瑜要对你大哥下手了。」 楚沐却是愣怔半晌,感觉这信息一下子消化不了。她犹豫着问道:「萧卿,我之前猜测你们似乎对齐瑾瑜不满,若是这样,你为何要救洛引原呢?还有,齐瑾瑜为什么要对我大哥动手呢?」 萧文锦眼睛一闪一闪的盯着她,似乎心情很好,忍不住凑到她额上亲了亲,说道:「沐儿,我记得你那时候要嫁给我的时候,说过卿卿多绝色,我想听你再喊我一声卿卿。」 楚沐脸一红,低下头不做声。 萧文锦也不强迫她,只轻声说道:「那……现在时辰还早,你歇一会儿吧。」 楚沐问道:「可是……张天合你是怎么处置了?还有外头怎么办,若是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怎么办?」 萧文锦眼神暗了暗,语气如同面色一般冷下来,像是极力克制着才说道:「本该直接砍下他的头颅便算了,但又不想这样便宜了他。而且他不过是刀,杀了也没意思,若叫那持刀之人尝尝自己设的局,倒也未尝不可。」 楚沐听懂了他的意思,虽说觉得楚潆是自作自受,但同为女儿家,听到这些总是有些难受的。 萧文锦察觉楚沐的不适,将她拥紧了些说道:「不要害怕,沐儿,你无事了,往后我会更加小心,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当中。」 楚沐说道:「你今日怎么过来的?带了许多人吗?刚刚听你让那个胭脂姐姐走了,身边可还有得用的人?还有你留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 萧文锦听她又是一连串的疑问,不免有些好笑,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别想那么多,碰巧瑾明今日也过来了,剩下的事情,他会善后的,你此刻便好好歇息,没多长时间了,我一会儿喊你。」 楚沐听他说道齐瑾明,眉头微微一皱,小声问道:「齐瑾明?他……他不是喜欢楚潆的吗?」 萧文锦一愣,说道:「怎么可能?我虽不知道他喜欢的姑娘到底是谁,但绝不是你们楚家的姑娘,更不可能是你那个皮囊下面肮脏心思的妹妹。」 楚沐轻叹一声说道:「说她心思肮脏,我也差不了多少,对那些想要害我的人,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便是怎么惩罚,我都嫌不够。」 萧文锦摇头道:「不,你们不一样,沐儿,你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们活在这世上本就是不易,若这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岂不是任人宰割了?而她却是为了自己的虚荣不择手段。」 楚沐低着头不做声,是呢,这么久以来,她所做的都只是防守,可若想复仇,光防守是不够的,主动出击才是她需要做的。 她不予再说这个话题,便问道:「萧文锦,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认错人了,还让我不再纠缠你。现如今我已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你离我这样近,是不是不甚妥当啊。」 萧文锦又愣了愣,对上她那双捉狭的眼睛,不自觉勾起唇角,在她额上狠狠啄了几下,说道:「如何不妥当?我觉得甚是妥当。沐儿你可别忘了,我是萧卿,我没死,你自然还是我那未过门的夫人。」 楚沐想要推开他,奈何身子软软的,很快就软倒下去。 萧文锦忙将她扶好,说道:「别动,好好休息。若不是你身子太虚弱了,我早就送你回房了。沐儿,本来我都打算放弃,可是每一次见到你,都让我忍受不住。再等等我,我会尽快处理好我的事情,到时候我一定明媒正娶,迎你做我的夫人,好不好。」 楚沐抿着唇,许久才问道:「可是,若庄亲王府要迎娶,我又怎么办?萧卿,齐瑾明之前对我好,都是你授意的吗?还有小寒,根本不是齐瑾明送来的,而是你,对吗?」 萧文锦摸着她手有些冰凉,忙将被褥扯起来,将她盖好了,继续说道:「小寒是胭脂手下的,功夫不弱,本来我计划着多送几个到你身边,后来想了想,一个你或许能忍受,多了,只怕你会觉得不自在。沐儿,你不必担心,齐瑾明是我信得过的兄弟,你与他之间的亲事,我会想办法解除的,只是要委屈你一阵子了。」 v第13章[02.03] 楚沐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知道洛引原会有危险的呢?」 萧文锦抬头看看外头,不知不觉中,外头已经有了一丝亮光。他低头噙住她的唇,交互磨蹭了许久,吻得她脸蛋都红起来,才轻笑着松开她说道:「沐儿,很多事情我暂时没办法与你解释,既然是这样,那么你的事情,我也没理由去问。只是往后,你一定要记得,我是你的,有任何事情,不要自己涉险,你告诉我,即便我不能及时帮你,文轩与瑾明,也会帮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叹道:「与你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该起来了,今天的佛山寺会有一场大乱,而等你回了国公府,只怕是会更加忙乱的。」 萧文锦一壁说,一壁从手上脱下一个铁质护腕,稍稍将它缩小些,套在楚沐手上,说道:「这里有个机关,若遇到紧急情况,稍稍一按,就能射出三根银针。但是因为太过轻巧,准头不算很好,你带着防身。」 他扶着楚沐收拾好,又悄默默的带着楚沐来到山脚的林子里,伸手替她揉了揉脸说道:「清晨的露气还真重,沐儿,我不能陪着你了,一会儿你的丫鬟会过来,你跟着她回去便好。」 楚沐看着萧文锦将面罩带上,又匆匆往山下赶的背影,后知后觉才想到,昨日不是上山的路被挡住了吗?他是怎么上来的,此刻又要怎么下去? 没容得她细想,只听身后一个紧张的呼声:「姑娘……」 是杏仁,杏仁跑上来抓住楚沐的手,上下打量着,见她除了像是有些精力不济,没有旁的不适,方稍稍放心下来,说道:「姑娘可吓死奴婢了,屋里寻不到人,庄亲王世子爷还待在那儿,奴婢与酸梅可担心坏了……」 楚沐只看着站在那儿的那个女人,是洛长青。 洛长青冲着楚沐点头示意道:「谢公主殿下救了我兄长。」 楚沐心知,她说的是洛引原,洛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并不甚了解。不过此刻洛长青竟是一袭尼姑装扮,她不由得愣住了,似乎不久前在宫中,洛引原的模样,并不似遁入空门的啊。 洛长青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只浅浅一笑道:「师父前日说我尘缘已尽,便替我剃了发。」 楚沐心中一紧,洛长青今生这样快就做了尼姑?莫不是齐瑾瑜很快就要被废了?是齐瑾琛,还是萧卿,抑或是他们联手了? 不,萧卿不会的,萧卿既然知道谁想要害她,定然也会知道齐瑾琛是怎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人。可若是萧卿不与齐瑾琛联手,难道是想扶持其他未长成的小皇子? 杏仁见自家姑娘就不言语,有些着急的说道:「姑娘,我们在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再不回去,怕是老夫人她们会担心的。」 楚沐这才回过神,对着洛长青行礼说道:「洛公子的事情,我的确只是随口说了说。但今日之事,真是多谢洛……」 洛长青一笑,说道:「贫尼法号无忧。」 楚沐双掌合十,拜了拜:「无忧法师。」 酸梅疯癫似的往正房狂奔,被将将起来的琼浆给拦住了:「你发什么疯?老夫人身子虚着,容得你这般猖狂?」 酸梅眼泪直飚,拉着琼浆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琼浆姐姐,琼浆姐姐……二小姐她,她,她……」 蹒跚而来的常嬷嬷心中咯噔一下,似有不祥的预感,上前一巴掌扇在酸梅脸上,酸梅这才回过神,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 常嬷嬷推推琼浆说道:「让她们伺候老夫人起,让人去喊三夫人,你带几个跟我一起去二姑娘那边。」 又凌厉的扫了眼酸梅:「还不快跟上,不许胡乱嚷嚷。」 琼浆忙应了转身去办事,特意喊来常嬷嬷亲手调/教的几个婆子一起跟上。 张氏屋子隔了不远是楚沐的,再过去是楚潆的,路程不是很远,但也足够酸梅将话说清楚。 酸梅哽咽着说道:「奴婢贪睡,睡醒了发现姑娘和杏仁都不见了,姑娘昨夜受了刺激,奴婢担心,便想着去其他小姐屋里看看……二小姐离得最近,奴婢便先去了二小姐那边,谁曾想外头竟然一个丫鬟都没,门却没关严实,奴婢就……」 常嬷嬷不自觉走快了些许,问道:「你瞧见什么了?」 酸梅又落下泪来:「奴婢瞧见衣裳都扔在地上,就不敢再瞧了,嬷嬷,奴婢真的害怕啊嬷嬷……」 常嬷嬷闭了闭眼睛,眼瞅着酸梅但颤心惊,整个人都不稳,险些要栽倒在尚未干的地上。她挥挥手说道:「现在给我滚回你屋里去,若让我听到你说半句话,我便将你的嘴给缝住。」 琼浆见酸梅还在打着哭嗝,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不由得微叹了口气,低声捅了捅她的胳膊说道:「快回去,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不然嬷嬷也护不住你……」 酸梅这才反应过来,抹了把泪,忙不迭的点头,转身就往自己住的屋里飞奔,仿佛后头有鬼跟着一般。 琼浆也不停留,扶着常嬷嬷快速往楚潆院里走去,走到门口,就听见楚潆的丫鬟灵芝松茸的尖叫声。 常嬷嬷忍住心口的一口气,说道:「不中用了啊……」 琼浆退到一边,唤来身后婆子说道:「灵芝松茸患了失心疯,赶紧捆了关起来吧。」 婆子们办事迅速,将灵芝松茸嘴巴堵上,又打发了一干看热闹的,只死死守着房门口。 常嬷嬷努力稳住心神,等迈进屋里,屋里的情况虽早已料到,却也让人实在无法接受。 床上两具白花花的躯体纠缠在一起,琼浆受不住,强撑着将嘴鼻捂住。常嬷嬷却只白了白脸色,伸手将外头那光溜溜的男人掀下来,左右开弓打了十数巴掌,只打得她自个儿气喘吁吁。 v第14章[02.03] 琼浆忙上前扶住她,低声说道:「嬷嬷小心身子,老夫人那儿尚需要您伺候呢。」 常嬷嬷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被她打的是张家嫡子张天合,虽然是他欠打,但自己毕竟是个下人,没有主子的发话,责打表少爷,传出去也是不大好的。 这一番动作,床上的楚潆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酸疼,撑着想要起来,只觉得两腿无力。她挣扎着抬眼看了看,颇有些好奇的喊了声:「常嬷嬷,你怎么来这儿了……」 常嬷嬷心中泛起一丝心疼,冲着琼浆挥挥手,琼浆忙上前将被褥给楚潆盖好。 楚潆有些莫名其妙,拉了拉被子一摸,赫然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没穿。虽则她从前并不知晓男女之事,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隐约有些感觉。 还没等楚潆叫出声,张天合便呻吟起来:「好疼……谁打我啊……」 楚潆一声尖叫,常嬷嬷忙伸手将她的嘴捂住,低声说道:「二姑娘快莫要尖叫,这里是佛门重地……」 张天合昏昏沉沉的爬起来,看着四周,却是大吃一惊,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常嬷嬷冷哼一声道:「那就要问表少爷你自己了,来人,将表少爷押到老夫人那儿,听从老夫人发落。琼浆,你伺候二姑娘起来吧。」 几个婆子拿了绳子将张天合捆住,又将他的嘴给塞住。原本张天合再无用,几个婆子总是不在话下的,只昨夜受了袭,又疯狂了一个晚上,此刻是腿软身乏,没有半丝力气,只能任凭宰割了。 他们都出去了,楚潆却还在发愣,琼浆将屋里大致收拾了下,取了干净衣裳给楚潆换上,轻声说道:「二姑娘,此刻也不便叫水了,姑娘且忍耐些,回了府便能好生洗涮了。」 楚潆抓住琼浆的手,哽咽着问道:「琼浆姐姐,我在做梦……对不对,对不对……」 琼浆叹了口气说道:「二姑娘,事已至此,端看老夫人怎么处置了。二姑娘,那张家虽然不如往常,但好歹也是名门贵族,您是张家的表小姐,张家定然会好生供着您的……」 楚潆一把推开她,摇头说道:「不,我不要,我不要嫁去张家,张天合是个什么样儿的,你们都清楚,我……我是洛城第一美人,我怎能嫁给那样的浪荡子,我不……不行……」 琼浆心酸不已,只安抚的拍着她说道:「可是姑娘,您如今没了清白,除了嫁过去,还能怎么样呢?总不能青灯古佛一辈子吧。」 楚潆眼泪扑簌而下,将整个妆台上的首饰全都挥在地上,趴在上头哇哇大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天合怎么会到我这儿来的?他不会是跑错了地儿吧,院里这么多屋子,去哪儿不好,怎么会跑到我屋里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我爹爹供养着他们,他们就是这样做事的吗?」 琼浆听她胡言乱语,心中有些不悦,什么叫去哪儿不好?隔壁就是大姑娘的,那头又是三姑娘五姑娘,恁是谁受了这般苦,都不好的呀。而且说什么二爷供养的?不过因为大爷常年不在家,三爷不管事,这些事儿都是二爷管着罢了。归根结底,这家还是大爷的呀! 但不悦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琼浆微叹,受了这样的罪,不痛快也是正常的。便忙上前劝道:「姑娘,姑娘,切莫要大声喧哗,这事儿闹出去可就不得了了,老夫人定能想法子处理的。」 楚潆抬起头,喘着粗气说道:「是了,祖母定会帮我的,祖母最疼我了,我要去找祖母,要祖母替我做主!」 张氏自知道长媳一尸两命,整个晚上都没歇息好,此刻被外头惊扰了,着实觉得精力不济,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坐起来。 玉露忙上前捧了洗漱的用具。 张氏看了她一眼,问道:「琼浆呢?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玉露虽说名儿与琼浆一般,实际上在张氏身边的时日并不久。从前的玉露出府配了人,张氏叫惯了,新的丫鬟便也唤做玉露。 玉露忙说道:「老夫人,是大姑娘院里的酸梅,年纪小不懂事,咋咋呼呼的。常嬷嬷与琼浆姐姐去瞧去了。」 老夫人心一沉,能让阿常和琼浆都去的,事情定然是不简单了。她心中有一丝烦躁,烦躁楚沐不听话,又烦躁萧氏持家不得当,这等子事情还要闹到她跟前来。 才梳洗完毕,萧氏掀了帘子走进来,面上带着焦急走过来,低声说道:「母亲,母亲,出事了。」 张氏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忍不住怒道:「出事了,出事了就解决事情啊,怎么这般无用,以前你二嫂当家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多事?」 萧氏面色一白,眼眶不自觉红了,复又打起精神,看了玉露一眼说道:「玉露,常嬷嬷喊你过去。」 张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中一沉,莫非是沐儿出了事?果真悦城长大的姑娘,沉不住气。又想着毕竟她生母刚出了事,她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只不晓得是磕碰了还是怎的了。 等玉露退了出去,萧氏方道:「母亲,母亲,常嬷嬷压着表少爷过来了,您……您去瞧瞧吧。」 张氏才刚刚梳洗完毕起身,一个不稳险些摔在地上,萧氏忙将她撑起来,也着实头疼,佛门重地,而且侍卫甚多,她也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氏只觉得一口郁气出也出不来,是呢,若只是磕碰了,阿常与琼浆怎会都过去?张天合好大的胆子,连楚家嫡长女也敢懂,那可是御国公主,岂是他能配的? 不过沐儿也真是眼皮子浅,莫不是花言两语,就被天合骗得失了名声? 萧氏等婆母情况微微好转,方继续说道:「母亲,常嬷嬷让人把潆儿那边的下人都看管好了,捉了表少爷过来,要听您的发落……」 张氏大吃一惊,一颗心简直就要跳出来了,颤抖着问道:「什么……你说谁?潆儿?潆儿出了什么事,不是……不是沐儿吗?」 萧氏忙道:「常嬷嬷说去寻沐儿,怕她先去妹妹们屋里了,便从潆儿屋里开始寻……谁知进去便听见灵芝松茸的叫声,进去之后……母亲,常嬷嬷让人打发了灵芝松茸。」 张氏眼前发黑,是半晌回不过神,潆儿出事了?怎么会?潆儿向来洁身自好,是幼时被她捧在手心长大的,她看着出生的第一个孙女,眼看着潆儿一天天长大,生得如花似玉,模样性情是一等一的出挑,洛城贵女里再没有比她跟优秀的了。 v第15章[02.03] 她心中生出怒气,是了,定然是张天合,张家越来越不成器,张天合虽是她的侄孙,在她心中却与那臭水沟里的癞蛤/蟆无异。如今这癞蛤/蟆却来吃了她最喜欢的天鹅,叫她怎能不生气难受? 张氏顾不得身子不适,就着萧氏的手撞撞跌跌去了小厅。 张天合嘴巴都被堵上了,看着张氏出来,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只出不了声,呜呜咽咽的叫着。 常嬷嬷忙说道:「老夫人,奴婢怕表少爷叫嚷着,让大家伙都听见了,这才命人将他嘴堵上的。」 张氏也不理张天合,伸手将常嬷嬷招到跟前,低声问道:「潆儿可有事……」 常嬷嬷眼露绝望,沉默片刻才附在她耳边说道:「老夫人,二姑娘……不中用了。」 张氏眼前又是一黑,常嬷嬷忙说道:「奴婢将事情压住了,琼浆陪着二姑娘的。只是后头如何行事,奴婢不敢拿主意,不能不来问问老夫人您。」 张氏长叹一口气,看着张天合威胁道:「若你敢嚷嚷,我立刻叫你从这个世上消失……」 张天合被常嬷嬷暗自教训了一顿,没有细想,只以为是姑祖母的意思。本来他就怕极了这个对他严防死守的姑祖母,如今更是屁滚尿流,只猛力点头,哪里还敢有别的心思。 等婆子将他嘴里的破布扯开,又将他松开些,他忙往前爬到张氏跟前,泪流满面低泣道:「姑祖母,我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姑祖母……」 张氏见他不似说谎,忙问道:「你不知道?那你怎么会在潆儿房里,难不成是有人趁你睡着了,将你搬过去的吗?」 张天合张嘴就想说他是被人打晕的,只是说出口的一瞬间,又将话咽了下去。他已经与潆儿有了夫妻之实,这会儿若攀咬楚楚沐,只怕他们整个计划都会暴露。 即便姑祖母最疼潆儿,若知道他们合谋这样设计楚沐,也绝对不可能容忍得下他们。 张天合只低下头说道:「姑祖母,我昨夜睡不着,在外头闲逛,谁知就被人打晕了。等醒来就看到我……我……我……」 张氏冷嗤一声,从他迟疑的那一瞬间,她就不在相信他的话了。更何况昨夜狂风暴雨,在外头闲逛?他是疯了吗? 正一筹莫展,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楚潆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她一下子扑到张氏怀中呜呜哭泣道:「祖母,祖母,您一定要替潆儿做主啊祖母。」 张氏心一软,家中几个姑娘,她最疼的就是潆儿了,当下将她搂在怀中说道:「潆儿乖,祖母一定为你做主,别哭了,别哭了。」 张天合打起精神说道:「潆儿,是表哥不好。潆儿你放心,从今往后,表哥一定会好生疼你爱你,绝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这番话说得倒是动听,只楚潆瞧一眼她那被常嬷嬷打肿的脸,以及满脸满头的眼泪鼻涕就觉得恶心。只她张嘴想要骂,又不知从何骂起。 只好又扎进张氏怀中说道:「祖母,祖母……我与表哥素来无甚来往,表哥对我也并无别样的感情,莫非是……深更半夜他钻错了房间,叫我受了这不白之冤啊……」 张氏心中一个咯噔,便又上下打量张天合,感觉他实在是不像对楚潆有意的模样,心中便有了计较。涵儿是本分正经的,决计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沅儿还小,最有可能的就是楚沐了。 张天合容貌虽不及齐瑾明,但齐瑾明是个闷不吭声的,张天合可是油嘴滑舌,最会讨姑娘们的欢心。楚沐从那穷乡僻壤回来,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张天合三言两语欺骗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张氏又是怒气横生,言语轻佻也不在意了,可是竟然私相授受,竟然还约着三更半夜见面? 恬不知耻! 她怒喝道:「张天合,佛门重地,你不在自己院里呆着,跑我们楚家的院里来,是什么意思?」 张天合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拿眼睛看向楚潆。 张氏又怒道:「问你话呢,你昨夜到底是想做什么?」 楚潆却是想着,常嬷嬷将她失身之事压下来了,知道的人并不多,若是能栽赃在楚沐身上,她就不用去张家那个破落户家里了。这些年母亲管家,她都是看着了,母亲明里暗里贴补张家多少?祖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却清清楚楚,张家气数尽了。 即便不尽,她也不愿意嫁给张天合这个好色之徒。 只要张天合一口咬定,楚沐便是有翻天的本事,也逃不出私会外男的罪名。到时候只要她在贵女中放些许风声,楚沐便决计不可能嫁入庄亲王府了。 至于她,会有办法的,绝对会有办法的,新婚之夜,母亲一定能让她变成完璧的。 张天合眼见着那满脸褶子,眼神阴险的常嬷嬷就要上前来动手了,一下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嘴里只支支吾吾说道:「是……是……公主……公主……」 楚潆心中石头落地,不管张天合是害怕得想要将计划说出来,还是真的嫁祸给楚沐,她的目的都达到了。 只酸梅一溜烟跑进来,指着张天合骂道:「你胡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攀咬我家姑娘!姑娘压根就没见过你几次,怎么就变成了跟我家姑娘约好了?」 琼浆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两巴掌,狠狠的瞪了酸梅一眼,骂道:「贱蹄子,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若再敢胡说,立时撕烂你的嘴!」 酸梅愣了愣,见琼浆眼中带着不满与焦急,稍稍反应过来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可是老夫人,奴婢的姑娘昨夜精神不济,如何能与旁人有私?三姑娘也是看着大姑娘入睡的啊。」 楚潆指着她说道:「说不准知道大伯母出事之前,他们就有私……」 v第16章[02.07] 张氏一拍桌子,吼道:「别吵了!酸梅,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在这里?」 酸梅下意识的看看常嬷嬷与琼浆,只咬牙说道:「奴婢……奴婢醒了没瞧见姑娘与杏仁,有些着急,就跑来找老夫人您……奴婢刚刚过来,就是想问问可有大姑娘的下落,不过院里竟然没人看守,奴婢……奴婢直接就进来了。」 常嬷嬷心知张氏是怀疑酸梅知道这件事,忙说道:「老夫人,却是如此,酸梅胆子小,大姑娘没瞧见,她也不敢声张,只过来寻老夫人您。奴婢想着您还在歇息,便带着琼浆打算四处寻寻。」 张氏刚想说话,萧氏便斥道:「姑娘没见着,便去寻,没见着这里有事吗?还不滚出去?」 张氏不满的看了眼萧氏,到底是没出言斥责。 酸梅见萧氏给她台阶下,忙一抹眼泪,福了福身子,转身跑了。 酸梅一走,常嬷嬷便安排婆子到门口去守着。只刚走到门口,就见着玉露跑过来说道:「嬷嬷,张夫人带着许多人过来了,说是张少爷不见了。奴婢怕她胡乱嚷嚷,损了姑娘们的名声,便预备做主将她请进来,但她就是不进来。」 张氏头疼的眯了眯眼,挥挥手说道:「先将表少爷关起来,我们出去瞧瞧。」 张夫人正在门口,得意洋洋的叹着气说道:「哎呀我那混账儿子,不晓得又跑哪里厮混去了,听下人说跑到咱家姻亲楚家来了,哎呀呀,也不晓得是谁这么热情……」 张氏沉着脸走出来,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有何贵干?」 张夫人堆着笑刚想死皮赖脸的说话,便听到后头一个清脆的声音。 「祖母,三婶。」 众人回头一瞧,却见楚沐一脸平和的站在那里,身后除了丫鬟,还站着一位出尘的姑子。 有人不认识洛长青,认出的人便小声说道:「那位便是洛家长女,当今太子妃的嫡长姐。」 便有人叹息,原来那洛家长女是如此品貌,众人又不自觉往洛城第一美人楚潆看去。 楚潆心中暗恨,她出了这样的事情,自是没心思梳妆打扮的,本想着反正也遇不到名满洛城的其他貌美贵女,不曾想竟遇着传说中的洛长青。关键是洛长青一袭素衣,尼姑的装扮,都没办法让人忽视她那绝美出尘的模样。 张夫人愣怔半晌,惊恐的指着楚沐嚷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楚沐略略歪头,反问道:「不然张夫人以为我会在哪里?」 张氏见着这般模样,心中便有了计较。那张天合或许是真的钻错了房间,但是只怕楚沐并不知情,张天合果真心大,看中的竟是楚家身份最尊贵的楚沐。 张夫人支支吾吾,勉强道:「你……我是说这样早,作为一个深闺女眷,当是在房中才对,怎能一个人跑到外头?」 楚沐依旧淡淡的说道:「我并非一人,带了丫鬟呢。何况,难道我身边的无忧法师不是人么?」 洛长青双掌合十,说道:「楚姑娘,贫尼不喜人多,便先行离去了。」 楚沐忙依样行礼说道:「今日多谢无忧法师,不然那半山腰的路,楚沐当真不知道如何去呢。」 洛长青又道:「往后还望楚姑娘注意些,毕竟洛城闲人甚多,稍有不慎,便会被那些个喜好窥探阴私之人,胡乱安些不贞之名。」 楚沐点头应道:「多谢无忧法师关心,因母亲身故,楚沐只想早些回去,至于风言风语,并不在楚沐考虑范围之内。」 洛长青不再言语,只转身走了。 张氏脸色缓和,问道:「沐儿一早去做什么了?」 楚沐说道:「祖母,我心中实在放不下,觉得昨日那侍卫传的话未必真实。您想想,我母亲身子向来康健,怎可能突然……即便突然发作,有女医有三叔,怎会让我母亲出事?刚刚我预备去半山腰看看是否能同行,只一出去便寻不到方向,幸而遇到洛……无忧法师,她说那道路已然可以成行了,祖母……」 张氏见她面容憔悴,心下不忍,想着这孩子可怜,又心系母亲,才会做出如此莽撞之举,当下点头说道:「好,咱们这就回家。」 张夫人心下着急,问道:「姑母,我儿子不见了。」 张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儿子不见了便去寻,我楚家女孩子甚多,又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便是我想见你儿子,又怎会不分场合让他到这里来?」 张夫人目瞪口呆,突然挡在楚沐跟前说道:「我不管,天合明明说是去寻你的,现在人都不见了,你要负责。」 张氏怒急,喝道:「不会说话便不要说,你儿子不见了,关沐儿什么事?怎么,咱们沐儿如今是御国公主,又是庄亲王世子的未婚妻,你是眼红心热,想要辱她名声不曾?」 楚沐心下微安,至少今生,她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祖母总还是愿意护着她的。 张夫人慌张的看着张氏,心中更是焦急。楚沐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天合人呢? 楚沐不理会她,只平静的绕过去,往张氏走去。 同样心思慌张的楚潆,想不到楚沐这么快就逃脱了,她上下打量楚沐,为什么,楚沐命这么好?昨夜她没收到字条,没跑出去吗?还是说她有滔天的本事,将张天合弄到她这里来了? v第17章[02.07] 楚潆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眼前一亮,轻呼一声说道:「大姐姐,祖母送你的那只金镶玉钗呢?你不是日日都戴着的吗?」 楚沐一愣,那根金钗她的确是日日带着,但昨日与张天合打斗的时候已经落下了,她根本就没注意到,也压根不知道那金钗还在不在原地。 张夫人心中大喜,忙说道:「对呀,就是天合,说是心仪他之人赠送他一只金钗,约他晚上相会……」 张氏斜眼看了楚潆一眼,楚潆心中一个激灵,忙低下头做失言状。 张夫人见楚沐沉默不语,心中大悦,说道:「楚沐,你快说,你把天合弄哪儿去了?唉,既然你们心意相通,与长辈说说便是了,为何要做出私相授受之事?只要是说了,你父亲还能逼着将你嫁去庄亲王府不成?」 萧氏着急的说道:「金镶玉钗?沐儿,可是昨日说给涵儿搭衣裳的那枚……」 楚沐心知三婶是想替她解围,但是她不能肯定,萧卿看到那枚金钗,便帮她收好了。万一那金钗真的在张夫人手中,可要怎么办? 张夫人则挑一挑眉,对萧氏说道:「不如楚三夫人将金钗拿出来一瞧,不就知道是不是那枚金钗了么?」 楚沐只摇头说道:「祖母,那金钗,沐儿弄丢了。」 张氏心一沉,她不是不相信楚沐,只是如今若张夫人拿出金钗,她们便是一千张嘴都洗不脱嫌疑。只她心中更是笃定,昨夜张天合分明就是冲着楚沐来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张夫人眼睛都笑眯了,说道:「丢了?怕不是丢了,而是送人了吧。」 楚沐脑中飞转,正想说话,后头便又响起一个声音。 「夫人所言甚是,确实不是丢了,而是送人了。」 楚沐眼中一亮,萧卿果然发现那枚金钗了。说这句话的,正是齐瑾明。 齐瑾明手中握着金钗,轻轻走过来,将金钗递到楚沐跟前说道:「物归原主。」 只因昨夜与萧卿亲密了一宿,楚沐并不愿与齐瑾明靠得太近,当下后退一步,略略欠身。杏仁则察言观色,急忙将金钗接过来,行了礼退回去。 张氏松了口气说道:「原来是送给世子爷了,不过沐儿,你是悦城长大的,洛城的规矩还有些不懂。虽然你与世子爷已然定亲,但尚未成亲,暂且不宜从往过密。」 张氏这意思,一是点明楚沐在悦城长大,不拘小节,又说明她与齐瑾明已定亲。一番话倒也让众人不再用怀疑的眼神瞧着楚沐了。 齐瑾明笑道:「老夫人,不怪沐儿,是瑾明孟浪了。只不曾想,一个玩笑,倒叫人钻了空子。」 张氏冷冷的瞥了一眼张夫人,说道:「叫世子爷看笑话了,说起来他们也是我的娘家亲人,竟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等回去,我定然要上门讨个公道。」 张夫人呆呆傻傻,只万念俱灰。如今小姑子在楚家被禁足夺权,陷害楚沐没有成功,张家缺口再没人填补了。可夫君是个只会附庸风雅的,儿子更不成器,成日沾花惹草,狂嫖滥赌,家里早就入不敷出了啊。 张氏压根不管她,只带着一大家子进去收拾东西。 楚潆心急如焚,跟着张氏走到房里,跪下喊道:「祖母,我不要嫁去张家,我不要啊祖母,张家是狼窝虎穴,若我去了,这辈子就毁了啊姑母。」 张氏冷冷看着她问道:「所以,你便攀咬你大姐姐?」 楚潆心中咯噔一下,低头咬牙说道:「我……我先前以为是大姐姐招来的,结果却害了我……祖母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是方寸大乱。」 她面色苍白,眼泪一滴一滴滴落下来,说到后来都泣不成声了。 张氏见着这个亲手抚养长大的孙女,心疼得更厉害了。是的,遇到这样的事情,有几个能淡然如常?若她不护着她,岂不是叫她走到绝路? 张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说道:「潆儿乖,祖母一定会想办法的。但是你表哥是张家唯一的根,我不能不放他回去。」 楚潆惊恐的看着她:「我知道……可若是,若是……他出去胡乱说,我……」 张氏拍拍她的手说道:「我总会想到法子的,别担心。」 楚沐拿了冰帕子,轻轻给酸梅敷脸。 酸梅义愤填膺说道:「别说三巴掌,就是十巴掌都值了!姑娘是不知道,奴婢先前去二姑娘屋里的时候,还有些于心不忍觉得难受。后来听到她都那样当然还不忘攀咬您,奴婢气都气死了……」 杏仁鼓着嘴说道:「所以你就不管不顾跑进去?杨桃总说我冲动,我看你比我更冲动,姑爷是怎么说的?让你悄悄地去寻常嬷嬷,只说姑娘不见了,要去别的姑娘屋里寻。你非要弄出那么大动静,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二姑娘失了身。今天若非你运气,常嬷嬷和琼浆姐姐护着你,这会儿你就与二姑娘身边的灵芝松茸一样……灵芝松茸老子娘还在府里当差都是这个结果,何况是你!」 酸梅噘噘嘴:「你们都当我傻,其实我明白得很。姑爷没说我也猜得出,若非二姑娘动手脚,姑爷也不会出手对付二姑娘,她那是自作自受!哼,姑娘,平日我就觉得二姑娘不正经,定了亲的人总还眼巴巴看着咱们姑爷……」 楚沐将帕子稍用力往她脸上怡安,斥道:「胡喊什么,什么姑爷姑爷的,我与他尚未成亲,将来如何还不知道呢,不许这么喊。」 杏仁吐了吐舌头,重新取了冰帕子给酸梅敷脸说道:「姑娘,世子爷真的对您很好呢。」 楚沐昨夜跟萧卿耳鬓厮磨了一夜,又知晓齐瑾明不过是替萧卿办事,心中感动又失落。抿抿唇不再说这个,只对酸梅说道:「三个月内不带你出门了,乖乖在府里待着,往后若再私自行动,我便立刻将你送走……还有杏仁也一样,知道吗?」 v第18章[02.07] 杏仁不服气,只有些责备的看着酸梅。 楚沐又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什么事情当做什么事情不当做?酸梅,若今日出了事,我如何保得住你?还是说放任不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吗?」 酸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道:「奴婢也没想到,没想到这件事情就这样被压下来,可惜了,二姑娘的名声没被毁……不过姑娘,这会子她是逃不脱嫁去张家了,表少爷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婢便是再危险也值了!」 楚沐瞟了她一眼,摇头说道:「真以为她会嫁过去?」 酸梅张口结舌问道:「她……她都失了身,不嫁给表少爷,难道做姑子?」 楚沐没做声,只轻轻拍了拍酸梅的脸说道:「她是洛城第一美人,也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否则今日张天合明明在院里,为什么老夫人会将张夫人轰走,而不是将她请进来?」 张氏是如何做的,楚沐全然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她心中想的全是母亲和大哥,父亲对二房已经有了疑心,只看父亲这回要如何做了。 楚沐敛下眉,可是父亲的性子她太了解了,与母亲一样,都是心软不拘小节的,不晓得二叔那三寸不烂之舌,是不是会说服父亲。看样子,她得想想法子了。 因着楚潆的事情,回去的路上,张氏与楚潆一辆马车,萧氏则带着楚沅,又担心楚沐,便安排楚涵去陪着楚沐。 若是平日,楚涵定然早就出言安抚楚沐,毕竟她还不知道大伯母无事,只今日她一直都恹恹的。 楚沐有些好奇:「三妹妹可是不舒坦?」 楚涵微微抬头,眼睛却有些发红,轻声说道:「是不是太懂事了,就得不到关爱?」 楚沐一滞,是啊,都是女儿,楚潆可以在祖母跟前,萧氏则要照顾楚沅,而她,不止没人照顾,还要来安抚这个比她大的长姐。 楚涵仿佛发觉自己的失态,很快回过神说道:「我……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楚沐摇摇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太懂事的人,都不配得到关爱。因为每个人都会认为你坚强,是不需要关爱的。反而因为懂事,所以要去成为其他不懂事之人的后盾。」 楚涵一时控制不住,眼泪扑簌而下,只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楚沐轻轻将她搂在怀中说道:「可是涵儿,我从前就是个莽撞的性子,害得爹娘大哥替我担了那样多的心。后来我见到你,才知道原来,我可以不让他们担心,我可以替他们分担,至少让他们能依靠欣慰,此生有我,是他们之幸。」 楚涵止住眼泪,抬头看着楚沐,噗嗤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娘曾经说幸好有我,不然那些难捱的岁月,她要怎么熬过去?爹曾经说,我是他最大的骄傲。大姐姐,你别伤心,你还有大伯父,还有大哥哥,你也还有我们。」 楚沐点点头说道:「再苦再难,日子总是要过的。」 …… 回到国公府,张氏吓了一大跳,一众楚家军将国公府围个严严实实。对,楚家军,而不是普通的侍卫护院。 萧氏扶着张氏走下来,马上有一名小将军走过来,行了个军礼,严肃的说道:「老夫人,元帅在府内等着你们。」 张氏到底见过世面,虽是心中有些害怕,面上到底是平静的,点点头便往里走。楚潆楚沅则吓得有些发抖,楚沐在后头扶了楚潆一把,轻声说道:「潆儿小心些。」 楚潆回头看了眼楚沐,嫉妒的心思又生了出来,为什么楚沐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即便她母亲都没了,即使此刻她面容憔悴。 那小将军见着楚沐,又行了军礼说道:「大小姐不要担心,南宫将军与少将军都无事。」 是说的母亲和大哥,虽然楚沐早就知道,也不免露出喜色说道:「真的吗?我娘没事?我大哥……我大哥他怎么了?」 楚潆心下大吓,大伯母无事?怎么可能,不是都安排得万无一失的吗?怎么会无事,哪里出了问题? 小将军一本正经说道:「少将军遇险受了重伤,幸而萧世子在场,快马加鞭将楚三爷请过去,及时帮少将军诊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张氏眼皮子直跳,不自觉就握紧了萧氏的手:「快,快,快进去,我的煜儿,我要去看看我的煜儿……」 一行人急急忙忙来到正厅,却见楚震忠独自坐在上首,面色阴沉,眼神很有些呆滞。 张氏步履不稳,颤颤巍巍上前,一把将刚站起来的楚震忠的手握住,问道:「煜儿怎么了?煜儿可还好?」 楚震忠眼神微微缓和,半晌才说道:「煜儿无事了,还在昏睡,老三守着他的,母亲不必担心。」 张氏忍不住老泪纵横,连连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无事就好……啊,昨日有护院说是蝶依出事了,咱们担心了一晚上……」 楚震忠面色沉下来,低声说道:「倒是让人钻了空子,你们可都无事?」 张氏眼皮子一跳,不自觉看了眼楚潆。萧氏勉强笑道:「大哥别担心,除了母亲和沐儿身子有些受不住,旁的都还好。」 楚震忠关切的看了看楚沐,见她面色不好,但神情还是好的,略略放心的说道:「蝶依无事,母亲不必担心,母子平安,您那小孙子,儿子已经定好了名字,熠熠生辉的熠。」 张氏喜上眉梢,说道:「好,阿常走,扶我去东苑,我要去瞧瞧我那小心肝熠儿。」 v第19章[02.07] 张氏转身就走,萧氏自然也是跟上准备说恭喜,楚涵与楚沅也都喜滋滋的跟着去了。只剩下楚沐与楚潆二人对看着。 楚震忠松了口气,走到楚沐跟前问道:「沐儿可还好?昨夜定然是担心坏了吧,你放心,有爹爹在,不会叫你们有事的。」 楚潆心中狂跳,一切事情都没有顺着预想的方向走,她着实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她抬头看看,见无人管她,又惊又惧,忍着害怕担心,福了福身,只说不舒坦便离开了。 楚震忠也不管她,只问道:「沐儿要去看看你娘吗?」 楚沐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爹爹,沐儿有话跟你说。」 楚震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头说道:「你跟我来。」 二人一路走到外院大书房,原本是老国公爷的书房,自从老国公爷过世之后,张氏便命人封住书房,不许任何人进出,直到此次楚震忠回来。 楚震忠将楚沐扶到桌前坐好,说道:「外头是楚家军守着,沐儿可放心大胆的说话。」 楚沐心中微安,看样子父亲是全然不信任国公府的任何人了。沉吟片刻方道:「父亲,昨日是二叔做的手脚对吗?」 楚震忠抿唇沉默片刻,说道:「楚漫已经被我关起来了,等你祖母精神好些,自然会发落她。」 楚沐浅浅一笑:「楚漫如何能有这样大的本事?父亲觉得昨日那护院跑去报信,说是母亲出了事,是说给谁听的?」 楚震忠一震,细细一思虑,又狐疑想到,夫人长子连接出事,沐儿虽是女儿家,若一网打尽,也不是不可以。 楚沐冷笑道:「斩草要除根,父亲当他们是亲人,或许他们并非这般想呢。」 上回楚沐说疑心二叔,楚震忠很有些愤怒,这回却只是难受,问道:「沐儿你……还好吗?」 楚沐定定的看着他说道:「我得知母亲无恙,大哥无性命之忧,自然是好的。可昨夜沐儿着实不好,不止因为母亲过世那样让我崩溃的消息,更因为……沐儿差点便再见不到爹爹了。」 楚震忠一紧张,半蹲下握住她的肩膀问道:「沐儿你……你怎么了?」 楚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险些失身的事情,原是不该对父亲说的,但若不让父亲知道,又如何能击垮他最后的防线? 「昨日张家表哥诱骗我出去……父亲,这里是龙潭虎穴,远比北漠战场要可怖得多。」 楚震忠心中一慌,忙上下打量楚沐,咬牙切齿说道:「张天合……我饶不了他!」 楚沐勾唇一笑:「幸而有贵人相助,不然我是决计不能嫁入张家,也绝不愿苟活在世上。爹爹,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的花招,让沐儿防不胜防啊!」 楚震忠低下头,张家敢胆大妄为至此,后面是谁在帮助他们?他心中不是不清楚,只那到底是他弟弟,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 楚沐知道他才是最难过的,险些在一夕之间,他的夫人儿女,全军覆没,便也不逼他,只说道:「劫后余生,爹爹,我想去看看大哥,也想去看看娘亲和小弟。」 …… 楚震忠历年来几乎都生活在悦城,本以为武力便能解决,也算是护住了夫人与两个儿子的性命。没想到流言,却如同洪水猛兽,席卷了整个张家。 当日张夫人在佛山寺闹腾,句句指向楚沐与张天合有私情,虽说洛长青与齐瑾明二人证明了楚沐的清白。可如今国公府被楚家军堵得严严实实,听闻张天合回了张家便卧病在床,连府内那些不曾有所出的妾室都给打发了出去。 于是流言纷纷,只说那张天合定然是与楚家姑娘有了亲近,这是要给楚家姑娘低嫁造势呢。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当日闹出风声的御国公主楚沐了。 高高在上的御国公主,与风流纨绔的落寞贵公子,身份如此不匹配,难道那贵公子有什么过人之处?想想就觉得香艳无比。 张氏到底是年岁大了,看了大儿媳与刚出生的幼孙,又去看了看长孙,见他们无恙,放心下来之后,却是昏睡了整整一天。 楚震忠怒气冲天,冲到韶年苑,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张氏醒了,急急忙忙将外头的流言告诉她。 「母亲,儿子实在不擅长这些,竟然侮辱沐儿,我恨不得把那些人一刀一个洞,舌头都给切下来,叫他们胡说!」 张氏也是惊惧不已,问道:「是张家传出的消息吗?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常嬷嬷忙说道:「老夫人,应当不是张家,张家老夫人还召集不少贵妇们,亲自澄清这件事情。只说是长孙要出生了,这才将那妾室都给遣散了。又说表少爷决定奋发向上,这些日子都是关在家里好生念书,然后张大爷偷偷传了口风,说是儿子不上进,被他揍了,才羞于出门见人的。」 常嬷嬷迟疑了一下,又道:「听闻庄亲王世子也站出来为大姑娘说话了……」 后面的话倒是没说,毕竟庄亲王世子只风度翩翩的问了句,难道御国公主瞎了眼?还是说那群无知妇人瞎了眼? 楚震忠咬紧牙关说道:「可即便如此,那些人的嘴还是闭不上,一群没事做的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只知道瞎说……母亲,儿子还听到她们说什么,沐儿要是个无缝的蛋,怎会招惹这些是非!她们才是蛋,沐儿是我捧在手心上长大的明珠!」 张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着怒气,流言纷纷,堵是无用的,只能疏通了。遮遮掩掩的人家更有话说,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联姻,只是真的要将潆儿送到张家去吗? 楚震忠刚离开韶年苑,楚振涛带着楚潆便来了。张氏见了他们之后,却是招呼家里所有人,说是有事要商量。 v第20章[02.07] 楚大夫人在月子里,楚二夫人禁足尚未解除,楚煜重伤不能来,楚漫还被关在自己院里,其余的人尽数到了大厅。 张氏咳嗽两声说道:「这几日家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可到底是自己家里的事情,若外道了,也是丑事一桩。楚漫从小心思狭窄,见不得旁人好,必定是要重罚的。」 即便楚震忠泰山崩于前也不甚在意的性子,听到这里也有些心寒。还未及笄的丫头,能有多大本事?他不明说,母亲便掩耳盗铃吗? 张氏见所有人都木头一般没什么表情,又说道:「震忠,娘思来想去,漫儿总是你的亲侄女。这样吧,我给她定下亲事,早早的将她嫁出去,张家独子尚未婚配,漫儿一个庶女,咱家的身份倒也配得……」 她咳嗽一声,含糊道:「这两日的流言也甚是扰人,倒也一举两得。」 楚沐心中冷笑,楚潆好本事啊,这么快便说服了祖母,让楚漫代她出嫁。只是她已非完璧,将来嫁旁的郎君,新婚之夜该如何是好呢? 张氏看了看楚震忠,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与他无关一样,不由得着急问道:「震忠觉得如何?」 楚震忠听到这里,才掀开眼帘,点头说道:「母亲安排便是了。」 张氏愣了愣,狐疑的看着他,见他恢复那副淡漠的样子,只好讪讪说道:「那……就这样,明日是熠儿洗三,老三媳妇你安排下,难得的喜事儿,虽然时间匆忙,也得好生操办。」 萧氏忙道:「母亲放心,之前就计划着,不过是时间提前了而已。」 张氏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们母亲年纪大了,府内的事情操劳不起,等你们大嫂出了月子,这个家还是要她来当。」 萧氏忙点头说道:「原该如此的,到时候媳妇自然会将一应的事情交到大嫂手上。」 嘴上这么说,心内确是打鼓。这府内被二嫂掌管这么多年,她接手过来不过数月,尚不能理清楚,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磕磕碰碰,还要被说是她不如二嫂会当家……大嫂那个性子,怕是更理不清楚了。 张氏显然也想到这里,只说道:「不过还是要辛苦你,你大嫂在悦城这些年,对洛城事务总是有些应付不来。」 萧氏刚想应,便听到楚震忠说道:「不必麻烦弟妹了,母亲,熠儿洗三完毕,就分家吧。」 张氏瞪圆了眼,怔怔的看着长子,半晌没说出话来。 楚潆楚炳都是大吃一惊,楚震涛当下变了脸色,对着楚震忠说道:「大哥这是何意,母亲尚在,咱们……」 楚震忠毫不留情的说道:「原本父亲过世之时便可分家,只是从前我常年在外,不大方便。如今我回来了,分家一事自当提上日程。」 他冷眼看着这个庶弟,轻轻一笑说道:「况且你大嫂是个粗笨的,当不了这一大家子人的家,索性分开住,各自夫人当各自的家。也省得我要替夫人和三个儿女担惊受怕……怕一个不慎,他们便做了冤死鬼。」 楚震涛眼皮子一跳,低头说道:「大哥……我知道你疑心我,但当真不是我的缘故啊!当然弟弟我也有错,都是我掌家不严,让漫儿做出这种糊涂事。大哥,这些年……」 楚震忠摆摆手说道:「话不必多说,我若真想追究,便不是分家这样简单。我那外头的楚家军,可全都不是吃素的,就这样吧。」 楚震涛见大哥不应,焦急的眼光看着张氏,张氏若有所思,只点头说道:「也好,咱们在洛城还有一处宅子,公中出银子再置办一处,便……分家了也好。」 楚震涛大急,他原是想着一石四鸟,将大房一网打尽,最好大哥因此一蹶不振,三弟是个醉心医术的,对权利金钱都不在意。到时候这楚家所有的东西,包括楚家军都将尽数到他的手中。怎奈他们除了楚煜身受重伤之外,竟无一人出事,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叫大哥对他疑心了。 若是此刻分家,对他则是大大的不利,虽然母亲对他不亚于大哥三弟,且他名义上早就在母亲名下,记做嫡子,但庶出就是庶出,跟嫡出总是没办法比的。 此刻的楚震涛是无比后悔,应当先只对大嫂动手,后面再徐徐图之。若是分家,炳儿潆儿的身份低了不止一心半点,同样是堂弟妹们,住在一处的,与只是族中嫡支当然是身份高贵许多。 他当下跪倒在地,趴在张氏膝头说道:「母亲,母亲,儿子是您亲手养大的啊母亲,炳儿潆儿尚未议亲,若是离开国公府,他们……他们……」 张氏心肠软了半截,楚炳赶紧眼神示意楚潆,楚潆噗通一声跪下哭道:「祖母,潆儿……潆儿如今什么都不剩了啊祖母……」 她声音沙哑,一张巴掌小脸瘦得不剩一点肉,看得更让人心疼。张氏一想到楚潆失了身,若她不护着,楚潆可要怎么办才好? 她望向长子,轻声说道:「震忠,虽说你父亲没了,原该分家。但是母亲尚在,洛城寻常人家除非父母双亡,不然哪有分家的呢?」 楚震忠呵呵笑道:「兵部尚书,骁骑营营长,还有数个世家,都曾早早的分家。甚至萧家老太爷在世之时,言说萧家当早早分家,方能子孙常立,不至于人人靠祖上荫蔽,老太爷尚在世,就将家都给分好了。」 张氏还在犹豫,楚炳说道:「除了萧家都是武将,萧家虽是文臣,但从前萧老太爷亦是从武,咱们国公府身高位重,大伯父何必要与他们比较?」 楚震忠冷笑道:「咱们楚家不是武将?咱们楚家世代都是刀剑马背打下的军功,才能走向如今的辉煌,又作甚要与文臣相比?」 正在这时,楚潆突然一声轻呼,晕倒在地上。张氏一叠声叫嚷着,忙让三子上前来替潆儿查探。 楚震伟替楚潆瞧了瞧,说道:「母亲放心,潆儿不过是心中太过急切,激动过度才会晕倒,一会儿便好了。」 楚震涛赶紧膝行到大哥面前,顾不得当着儿女与侄女们的面丢脸,只哀切的说道:「大哥,大哥,您不要赶弟弟们出去,大哥您还记不记得,幼时爹爹责我与三弟不成器,您是怎样拦着爹爹,说家中只要有您辛苦,我们放纵些也无妨……我与三弟虽没你成器,但也是努力奋发,并不是只靠祖上荫封的蠢钝之徒啊。」 楚沐一颗心全都揪起,生怕父亲被二叔三言两语又说动了。 楚震忠眼中有片刻动容,却只坚定的摇头说道:「你们成器固然是我愿意看到的,但是这个家是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 v第21章[02.11] 楚震涛一滞,慌忙将眼神看向楚震伟。楚震伟却恭敬的说道:「大哥,我那幼子先前给兵部老头瞧过,说骨骼不错,有咱们楚家的本事。等分了家,烁儿也该操练起来了。」 楚震忠点头应道:「烁儿八岁了,从前习武太过浅显,是该好生历练。回头我去兵马司给他寻个师父,若我得空了,便亲自教他。」 楚震涛心中微沉,三弟这意思是真打算分家了?罢了,三弟就两个嫡女,独子还是庶子,既然从武,自然能靠上国公府的声望。 楚震涛忍不住咳嗽不止,险要咳出血来,只垂头丧气说道:「母亲与大哥这般决定,儿子听话便是了。母亲,城南的宅子便给儿子吧,公中出钱给三弟寻个好宅子,离得皇宫近些,他也好当差些。」 城南宅子离皇宫甚远,楚震涛出行自是不方便的。果不其然,他这样一说,张氏心软成一团,看着听话的二子,咬咬牙对长子说道:「我不同意,震忠,我不同意分家!震忠,母亲当初生你时不顺当,险些一条命就交代的,因无力教养,你爹爹又不在,你基本上都是在你姑母王府长大的。当时我思你心切,却又无可奈何,是震涛姨娘,日日将他送到母亲身边,以解母亲思儿之苦…… 震忠,你们本是一家人,便有什么龃龉,说开了也就好了。若你还不解气,我便将漫儿送走,远远的送走,你弟弟不是糊涂的,不过是疏忽过错,都是你二弟妹不好,母亲将她休回张家……好不好,震忠,不要分家,不要抛弃你两个弟弟啊!」 楚震忠愣怔半晌,他知晓幼时自己是在庄亲王府长大,只万没想到母亲当时是这样捱过来的。是啊,煜儿幼时在南宫府,蝶依白天打仗,晚上想煜儿想到哭,母亲当时,定然也是一样的吧。 还没等楚震忠想明白,就听楚涵一声惊呼:「大姐姐,大姐姐,你怎么了啊?」 只见楚沐软到在楚涵怀中,若非楚沅帮忙,二人都要滚在地上不可。而楚沐嘴唇惨白,嘴角竟是有血流了出来。 楚震伟急忙上前探脉,却是怎么探,都觉得楚沐当无大事才对。 楚震忠焦急的问道:「三弟,沐儿如何了?都是我不好,沐儿受了惊吓,原该好生歇息的,今日这事儿她又做不了主,我叫她来作甚。」 楚震伟斟酌语句,正想说沐儿无事,便感到手心轻痒,原来是楚沐偷偷抠了抠他的手心。 他迟疑片刻,回想着夫人与他讲的佛山寺的种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呢,他一向对什么都不在意,可如今到底是为人父了,长女听话,幼子乖巧,次女虽顽皮了些,却也是他的心肝肉,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们想想。 当下只说道:「大哥也真是,沐儿身子本就差得很,前几日因大嫂的缘故,受了那样大的惊吓……」 他心中微定,继续撒谎不眨眼说道:「若再来几次,只怕是弟弟也无回天之力了。」 楚震忠整颗心揪起,说道:「我送她回去。」 楚沐适时醒过来,悠悠的说道:「沐儿无事……多谢三叔。」 楚震伟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摸摸她的脑袋说道:「你是我亲侄女,我自然心疼你,会好生看顾你的。」 楚震忠脑袋嗡嗡作响,若再来几次,沐儿将会有性命之忧,是啊,这样的事情,前日他们逃过来,再来几次呢? 他站起身,回头对着张氏说道:「母亲,儿心意已决,还请母亲主持分家事宜。」 说罢,弯腰抱起楚沐,大踏步往外走,轻声说道:「沐儿,爹爹送你回去。」 张氏听到长子言语生硬,当下怒道:「楚震忠,你忤逆不孝!」 楚震忠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狼狈,说道:「母亲说得是,难怪幼时儿子总觉得母亲偏疼弟弟一些,原只想着因我是长子之故……儿瞧着二弟与侄子侄女离不开母亲,母亲也离不开他们,不若分家后,母亲跟着他们住吧。」 张氏吃惊的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长子消失不见了。 楚震涛眼神一闪,委屈说道:「大哥好没道理,母亲何曾厚此薄彼过。」 张氏兜自发呆不曾言语,也不曾答话。 楚震伟弯腰行礼说道:「母亲,煜儿那边儿子还要去看看,便先走了。」 张氏喊道:「你也要走?阿伟你说说,母亲何曾厚此薄彼过?你们可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楚震伟站定不动,却也没有半丝想要说话的意思。 楚沅却张嘴说道:「祖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肉厚,手背肉薄……祖母不是说,沅儿便是祖母手心里那团最厚的肉么?」 她原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也没想着场合,只难得父母亲竟没出口斥责,姐姐也未曾伸手拉她。 楚涵抿抿唇,站出来福身说道:「祖母并不曾厚此薄彼,其实前些日子大姐姐还与涵儿说,懂事成熟的人,总是让人不那么操心的,也更让人心疼些。涵儿觉得,大姐姐所言甚是。」 张氏一滞,倒是有些讪讪的。长子成熟懂事,又常年在外,她是操心也操心不着。现下想想,最叫人心疼的,可不就是懂事的长子? 楚涵倒没注意,她这一番话下来,祖母不再言语,可母亲也脸色大变,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恍惚。 萧氏忙着明日熠儿洗三的事情,无暇顾及一双女儿,只叮嘱她们好生去陪着楚沐,却不要多打扰刚生产完的大伯母。 等外头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天也黑下来。丫鬟走过来低声说道:「夫人,杨姨娘等了您一个时辰了。」 杨姨娘低眉顺眼的走进来,跪下说道:「夫人,三少爷咳嗽了几声,妾身想问夫人要两贴药。」 v第22章[02.11] 萧氏狐疑道:「烁儿不舒坦,你自己看着安排便是了,何须巴巴的来问我要药?」 杨姨娘不动声色,萧氏身边的丫鬟乖觉,立时走了出去。杨姨娘方说道:「夫人,昨日你们车马劳顿,妾身不便打扰,今日想与夫人请罪。」 她咬咬牙说道:「当日大夫人生产艰险,整个东苑都被婆子管控着,一丝苍蝇都飞不出来。原本妾身该守着三少爷不多管闲事的,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偷偷放了个小丫鬟出去了……还请夫人责罚。」 萧氏一愣,不自觉握紧拳头问道:「不是说她自己滑了一跤,楚漫耍性子不让女医去瞧她吗?」 杨姨娘摇头说道:「四姑娘并未生病,大爷是带着楚家军回府的,一回府便将四姑娘关起来了。而且当日护院婆子们,全都是说好的,不放东苑一只苍蝇出去……夫人,妾身去查探过,大夫人跌倒的地方,有油……」 萧氏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当年她怀沅儿之所以难产,便是滑倒了。后来查出来,是厨房的小丫鬟胡乱泼了油,害她滑倒,险些一尸两命,至此再不能生育。 故伎重演吗? 杨姨娘见她发愣,忙道:「夫人,妾身担心当日之事有人发觉,妾身自己倒无妨,只怕连累了整个三房……」 萧氏回过神,摆摆手说道:「不必担心,如今家里一团乱,没人会注意这些细节的,回头我亲自与三爷说说。」 杨姨娘松了口气,依旧低眉顺眼的说道:「多谢夫人,妾身先回去照顾三少爷了。」 还没到门口,萧氏叫住她道:「烁儿的身子自然是要紧,这几年你也是懂事的。等这阵子忙完了,我与三爷好生说说,大房又得了个儿子,咱们三房若能争争气,人丁兴旺也是好的。」 杨姨娘瞪大了眼,感激涕零的跪在地上磕头不迭,萧氏说了多次,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杨姨娘脚步都有些飘忽。她是秀才之女,模样性情不错,这才被老夫人瞧中了,买进府做了三爷的良妾。 从前的时候,看着挺拔伟岸的三爷,她还能生出几分旖旎,又瞧见三夫人不能生,且三爷与三夫人感情并不深厚,更加之三爷不曾有任何别的妾室通房,便有了旁的心思。 奈何几回下来,三爷反而恼了她,若非三夫人护了她,只怕是烁儿一出生,她便会被赶走了。至那以后,她也绝了不该有的心思。 三夫人心善,从未将烁儿与她分开,该有的也绝不会少她。更要紧的是现在,夫人的意思是打算劝说三爷到她房里来,争取再生个孩儿?烁儿是三房长子,将来总是要跟着夫人的,若她能再有个一男半女,也算是有依靠了。 萧氏疲惫的靠在椅上,今日着实是太累了。其实分家对她来说也是好的,左右三爷不是个上进的,她也没什么旁的想法,日子一步一步过吧。她也不年轻了,最贴心的涵儿,马上也要离开她远嫁了。 想到涵儿,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今日涵儿所言,最懂事的人也最让人心疼,焉知不是说自己?因沅儿自幼骄横,他们关注沅儿总是要多些,又因涵儿懂事听话,总是被他们忽视。 萧氏站起来,拎着小厨房刚送过来的补汤,去了楚涵的院里。 楚涵正牵着楚沅的手,低声说着什么,连萧氏走进去,她二人都没发觉。 只听楚涵的声音:「记住姐姐的话,凡事多看多听。不论分不分家,等熠儿满月,我便要走了,往后你是最大的,下面烁儿还小,你得多看顾些,不要老顾着自己玩。」 楚沅神情不大好,声音呐呐的:「姐姐,沅儿不想你走。」 楚涵摸摸她的脸说道:「傻孩子,女儿家长大了都是要嫁到别人家的,迟早我也是要走的。大姐姐是一个人,你往后多陪陪她。」 楚沅嘟着嘴说道:「我瞧着她不怎么喜欢我的样子,姐姐,还是你对我好。」 她走上前把头埋在楚涵脖颈处,带着哭腔。 萧氏不自觉着急的走过来问道:「沅儿这是怎么呢?」 话音未落,心中又升腾起浓浓的愧疚,明明是想来多与涵儿接触,怎的看到沅儿撒娇便会担忧? 三人进了屋,萧氏说道:「刚炖好的补汤,你们今日也累了,来,都喝一点,给娘讲讲你们今日怎么样?」 楚涵细致,说了大伯母精神头差,大姐姐面色不好,大哥哥尚未醒。楚沅则叽叽喳喳,说那熠儿皮肤倒是白,但皱皱的像小老头,不怎么好看的模样。 萧氏笑得前合后仰,言说刚出生的娃儿都是这个样子的。只笑着笑着,看着长女沉静的脸,心中又有股心酸。 终是鼓起勇气,伸手握住楚涵的手说道:「涵儿,你自幼乖巧听话,娘是……忽略你太多了。」 楚涵一愣,她的性子与母亲甚似,都是内敛沉静的,何曾见过母亲这般情绪外露? 她忙摇头说道:「娘,您并不曾忽略我,反倒是我,有时候竟不能体会您的良苦用心。」 萧氏说道:「今日厅内你说的那句话,也让母亲醍醐灌顶,是啊,成熟懂事的涵儿,母亲关心得实在太少了。」 楚涵小声说道:「在厅内,女儿不曾说,其实当时大姐姐还说过一句话。她愿成熟懂事,愿让亲人不必为她忧心太多,更愿……此生有我,是他们之幸。女儿也是一样的。」 萧氏再忍不住,将楚涵紧紧抱在怀中,说道:「涵儿,此生有你,是我之幸。」 原本她二人怕楚沅气性大,在楚沅跟前是从不曾这般亲密的。楚沅不是萧氏身边长大的,萧氏对她总有些歉疚,于是也格外迁就些。 v第23章[02.11] 而此刻楚沅只歪着头看着她二人发呆,并没有一丝不高兴。只心中想着,幼时在祖母跟前,二姐姐似乎总是暗示她,母亲偏疼姐姐,不疼她。虽则长大懂事后,她认为是因姐姐总听话懂事些,可那些话却根深蒂固在她脑中心中。 今日看到母亲与姐姐亲近,她竟然生出一丝难受和愧疚。因着她的不懂事,其实是伤害过姐姐那么多回,但是姐姐从不曾怪过她,从前是她太不懂事了。 入了夜,今夜是繁星满天,等所有人都睡了,楚沐睁开眼。她的眼睛忽闪忽闪,一双大眼带着残酷的笑容。从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天起,便换个个儿吧。 她起身招来小寒,带着小寒一路走到楚漫的院里,院门口几个满脸横肉的婆子守着,见着她都是一愣。 楚沐说道:「我睡不着,想跟我妹妹说几句话。」 为首的婆子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姑娘,元帅说谁都不许靠近四姑娘院子的。」 楚沐一笑,说道:「爹爹是防着旁人偷偷放走四妹妹呢,你们放心,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毕竟里头那个人,曾经差点害得我母亲和弟弟没了,我怎会放走她?」 婆子还在犹豫,小寒适时说道:「哼,犯了这么大的事儿,就这样轻轻放过她,咱们姑娘怎么愿心?」 婆子一听忙不迭的点头说道:「老奴也是这样觉得,唉,元帅就是太心善了。好在大夫人小少爷无事……不过姑娘,还是轻些,毕竟要出嫁的,脸面碰了可不大好。」 楚沐点头笑了笑,走到楚漫房间门口,守夜的丫鬟立刻站起来行礼,小寒乖觉的将那小丫鬟哄走,让楚沐一个人进去了。 楚漫哭了整整两天,然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觉得心内绝望不已,爹爹不曾管她,姐姐也从没来看过她。她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将来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 伤感久了,这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梦里却远比如今快活,她梦到嫁给心爱的三皇子殿下,还梦到殿下对她说,要娶她做皇后。 梦里忽近忽远,却有楚沐那张脸,三殿下发愁的说,只要楚沐在,她便不能当皇后,不能当皇后?不,她不要,她要独占三殿下。 然后是姐姐那张美艳无比的脸,正在蛊惑着她,只要你听话,我总会叫你如愿的。 可惜美梦不长久,她本来与后位只是一步之遥,外头金戈铁马,整个皇城被鲜血淹没,那里头,亦是有她的鲜血,她来不及痛呼,就消失无踪了。 耳边响起楚沐的声音:「漫儿,漫儿,不要担心了,你不会死,那一切都不会发生。因为……你等不到那样久了,过不了几日,你便会下地狱了!」 楚漫一声尖叫,惊醒过来,惊魂未定之间,竟看到楚沐正站在床边,脸色阴沉的看着她。她又是一声尖叫。 外头的婆子听到却是冷冷一笑:「哼,若是奴婢便先将她的嘴堵上,让她想叫也叫不出声。大姑娘还是嫩了些,不晓得怎么才能叫人痛不欲生。」 旁边婆子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说道:「胡说什么,大姑娘是高贵的公主,今夜之事谁都不准传出去,知道吗?」 楚漫叫了一会儿,见楚沐只冷冷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自己动手到了冷茶来喝,又吐出来说道:「冷的,喝了对身子不好。」 楚漫慢慢回过神,才开口问道:「你……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来看我笑话的?」 楚沐讥讽的笑了笑说道:「看你笑话?看你笑话不是现在,是过几天。难道没人告诉你,祖母要将你,许给张家表哥,破锅配烂盖,倒也是天生一对呢!」 楚漫没顾上她的讽刺,只慌了神,半晌才叫起来:「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分明是你,表哥分明是与你……」 她赫然住了嘴,头发披散下来,让楚沐看不清她的表情。 楚沐点头说道:「不错,表哥竟然妄想本公主,不过好在本公主没事……对了,出事的是谁你也不知道哦,就是你那最最良善的亲亲姐姐呢!」 楚漫一时间又呆住了,什么意思? 楚沐见她脑子转不过来,又笑道:「就是说,祖母与你父亲,为了不让你姐姐陷入泥潭,决定让你顶替你姐姐。」 楚漫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是疯了吗?怎么可能!」 嘴里喊着不可能,心里却是绝望。没事的时候,她是阴沟里的蚂蟥,专门替他们做阴暗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出了事,当然第一个要舍弃也是她了,没什么不可能的。 楚沐又道:「当然你得感谢他们,若非这样,你觉得我爹爹会容得下你?再不济也要将你弄到庄子上去狠狠磋磨。」 楚漫泄了气一般,颓然靠在床上,复又看向楚沐问道:「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想看我知道情况后的绝望吗?」 楚沐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楚漫,我恨你,但我最恨的不是你。你不过是一把刀,我最恨的是那持刀之人。」 楚漫眼皮子直跳,咬牙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就是……就是嫉妒你们大房,是,我就是嫉妒!」 楚沐挑眉笑道:「哦,是吗?你不说也无妨。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姨娘为了你闹起来,已经被二叔送走了。」 楚漫又是一声尖叫:「你说谎,你说谎,我不信,我不信。」 楚沐一脸无辜的说道:「有什么不信的?你那姨娘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好歹你是她身上的肉,整个家里,也就她对你有些许关心,她肯为你出头,不是很正常的吗?至于你父亲嘛,他既然决定舍了你,保他自己,送走你姨娘,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楚漫一颗心全然跌倒谷底,除了姨娘,这世上根本就不曾有亲人。她从来都是依附旁人的,依附爹爹,依附姐姐,可如今他们抛弃了她,她便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v第24章[02.11] 楚沐俯下身,轻轻勾起她的下巴,笑得格外瘆人:「本来你父亲是要她的命,但我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总有些于心不忍,便让人将她救走了。」 楚漫眼神一缩,问道:「你想怎么样?你威胁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楚沐松了手,嫌脏似的拍拍手说道:「我没让你相信我啊,也没想要威胁你。我就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张家是什么地方,不用想也能知道,若你听天由命,过几天你与张天合亲事便定下了。」 楚漫犹豫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楚沐敛下眼眉:「我怎么会帮你?你以为你父亲藏得很好?我娘,我哥哥,还有我,全都是你父亲,你哥哥你姐姐动的手。我恨毒了他们,指路给你,你若是走,我有好处,你不走,我也没坏处。但是你若不走,你便要步入万丈深渊!」 楚漫思索片刻,说道:「那是我父亲,他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楚沐撇撇嘴,站起来拍拍手说道:「既然如此便算了,主要是这件事情牵扯到我了,若你父亲不踢出一个女儿来,我爹爹怎会饶过他?只没想到楚潆这样大的本事,明明已经失了身,还能说服你父亲,将你给抛出来。」 说完她便往外走去,只走得极慢,显然是在给楚漫时间来思考。 果不其然,才到门口,楚漫便喊道:「不,我想听听你给我出的什么主意!」 楚沐回头上下打量她,星光下她脸色惨白,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仿佛一松,自己就会消失一般。 楚沐轻轻一笑,回来坐好,好整以暇的说道:「明日是我弟弟的洗三,到时候各个达官显贵都会捧场,其中就包括太子殿下和三皇子。」 说到齐瑾琛,楚漫的脸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楚沐继续说道:「他们二人很显然是想得到我父亲的支持,到时候我可以想法子让你出院子。但你的时间有限,只能借这个机会说服他们中的一个,让他们纳你做妾室。 不过你只是二房的小庶女,且明日我爹爹会告诉所有人,咱们国公府,要分家了。所以实际上你对他二人无用,至于要怎么勾引,你自己想办法。」 她仿佛不经意的说道:「其实若是我,会更中意三皇子殿下,毕竟他尚未娶正妃,侧妃之位也是空悬。太子已有太子妃和一位侧妃,又要娶萧家女为侧妃,你嫁进去也没什么机会。但是这样看来,三皇子若非洁身自好,便是有心仪之人,你的勾引也不一定对他有用。」 楚漫眼中一丝希望之光,听到这里的时候便全都灭了。是呢,三皇子喜欢姐姐,她从来都知道。姐姐喜欢的是齐瑾明,三皇子也愿意成全,这是怎样的喜欢,才会成全的呢? 若没有姐姐,三皇子是看也不会看她一眼的,又怎会被她几句话,就应下纳她做妾一事?倒是太子殿下,她是有把握的。 她咬咬牙,抬头看着楚沐说道:「多谢大姐姐,若这事成功了,妹妹一定会记得大姐姐再造之恩。」 楚沐噗嗤笑起来,说道:「我不需要你报什么恩,我也不相信你。我只想将楚潆踩在脚底下,你不去张家,楚潆就很有可能会去,想想我就开心,真正该下地狱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她。」 楚沐走了,楚漫脑海中还在浮现那句话,真正该下地狱的不是她,而是楚潆。没错,是这样没错,楚潆永远一副清纯无害的模样,其实背地里是怎样的蛇蝎?她也从来都只是楚潆的一颗,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 楚沐回了房,还很有些疲惫。楚漫也是自私的,怎肯牺牲自己的将来,给楚潆踏脚?二叔与齐瑾琛勾结一事,足够楚漫来说服齐瑾瑜。毕竟得了楚漫,齐瑾瑜便会多掌握那么多关于二叔做下的恶事,说不准里头还有齐瑾琛的秘事。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楚熠的洗三宴,是庄亲王老太君亲自成礼的,王府太久没有喜事了,老太君笑得见牙不见眼,搂着熠儿对张氏说道:「嫂嫂,瞧瞧这孩子,长得跟震忠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楚沅勾着头看了半天,说道:「姑祖母,沅儿怎么不觉得弟弟像大伯父?我大伯父那样英武不凡,难道幼时也如同猴子一般?」 老太君笑得更开心了,点着楚沅的鼻子说道:「你小时候也是这个猴儿模样呢,何止小时候,姑祖母觉得你现在也还是个皮猴子呢!」 楚沅不悦的撅起嘴巴,又惹得一干贵妇们哄笑一场。都调侃起张氏,说难怪她最疼这个幼孙女,果真是天真烂漫得很啊。 有好事的妇人突然问道:「楚老夫人,怎么瞧着你今日格外憔悴些,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氏眼皮子一跳,忙道:「唉,老姐姐是不知道,我那长孙出了事,如今还在床上躺着,我这心里是七上八下,总也不甚高兴。偏生连个所以然都没查出来,非说是我长孙自己摔的,不是我说啊,老姐姐,我那长孙你们都见过的,与他爹爹一般最是骁勇善战,怎会……」 众人见她只絮絮叨叨说大孙子的伤势,便都无趣的止了话头。 突然有贵女问道:「楚潆,你妹妹楚漫,怎的没有来?」 楚潆脸色一白,故作犹豫状,支支吾吾说道:「我妹妹不舒服,祖母允了她不出来呢。」 张夫人听了这话,忙堆着笑,上前拉着张氏说道:「姑母也知道,前几日夫君将天合狠狠揍了一顿,天合这几天也是听话懂事,言说要看书上进。到底也还是个好孩子。」 张氏故作姿态的笑起来说道:「天合那孩子本性是不错的,都是你们从前太过宠溺了。既然狠得下心,往后便要好生约束的,往正路走,咱们张家哪能一直差下去。」 众夫人这下听懂了,这意思是要联姻了。 张夫人继续堆满笑:「姑母,天合从前荒唐了些,但毕竟也是您的侄孙,如今他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想让我给他求娶楚家的姑娘呢!」 张氏放下手中的茶盏,仿佛是因为喜事,心情也好了一样,点头笑道:「我家四姑娘倒是也大了,她姐姐们亲事不大顺利,又因她母亲病了这么几个月,倒生生将她拖到现在,也是可怜。」 楚漫才十四,虽说到了也该议亲了,却没有张氏说的这般急切。不过众人倒是心知肚明,难怪那楚家四姑娘一直不见人,原来与那张家子有情况的是她呀。 v第25章[02.11] 众人又都恍然大悟,难怪看着张夫人面上喜庆,眉宇间却一抹化不开的愁绪。那张夫人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楚漫的父亲是庶子,自己又是庶女,张夫人怎会满意? 话都说到这里,张夫人自然要将戏好生的演完,不然沾染了半丝楚沐的名声,楚家元帅还不得把她儿子生吞活剥了? 她面上笑意更满说道:「侄媳多谢姑母疼爱,姑母放心,侄媳知道四姑娘虽是庶出,但也是姑母跟前娇养着长大的姑娘,等成亲后,侄媳……」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喊声:「祖母。」 张夫人被人打断了话头,极为不高兴的回头一瞧,却是大吃一惊。从来不显山露水的楚漫,今日应当生病不能起身的楚漫,此刻竟然锦衣华服,身姿柔软的依在一个男人身边,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 是太子。 洛城规矩甚大,男宾女客是分了内外院的。只因要成洗三礼,这会才会聚在一起,也正因聚在一起人多,倒也没人注意,太子是何时消失不见,又是何时携了楚家姑娘过来的。 齐瑾瑜阴恻恻的看了眼楚震涛,看得他一震,又侧头看了看齐瑾琛,冷嗤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对楚震忠说道:「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从前到不知道,原来元帅家中还有这么个令人怜惜的女儿啊。」 楚震忠一愣,看看楚漫,又看看张氏。迟疑片刻,却是躬身行礼说道:「太子殿下谬赞,臣之侄女不才,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齐瑾瑜也不理会他,兜自伸手给楚漫理了理鬓发,轻声说道:「孤有一正一侧两位侧妃,本应给你一个侧妃位,只可惜早早允了萧家女。」 楚漫眼波流转,与平日里木讷的小庶女完全不一样,竟显得有些明艳动人。她连声音都变得如同黄莺一般,娇声说道:「太子爷,臣女仰慕您,从不介意身份地位。就如同您对臣女,也从不嫌弃一般。」 齐瑾琛此刻才回过身,他心中怒意滔天,压抑心中的担忧,面上还要保持平静。本来这些日子,太子不知道是中了蛊还是怎么回事,党羽纷纷犯事,太子本身也被父皇申斥了多回。根本还没轮到自己发力呢!若自己想想法子,说不准能废掉太子。 没想到平地一声雷,太子竟然要纳楚漫做妾。倒不用担心楚震忠那老匹夫倒想太子,只是不清楚楚漫知道多少他与楚震涛勾结的事情,那些事可都是把柄啊!一瞬间便让太子与他之间的天平又恢复从前了,他如何不着急? 最着急的却是萧氏,楚漫这举动,明显是自奔为妾,毁了楚家嫡支几个女儿的清誉吗?沐儿涵儿定下亲事,楚家和庄亲王府与南宫府都沾亲带故,估摸着不会退亲,但沅儿呢?沅儿尚未定亲啊! 楚震伟看出她的意思,便上前走了两步,来到楚震忠身后,低声说道:「大哥不是要说分家一事吗?」 楚震忠松了口气,是啊,分家了楚漫要如何折腾,都与国公府无关。反正他是武将,常年在外,朝内的政事他压根不想管,只忠于大齐,才是楚家立身之本。 他清清嗓子说道:「儿女们嫁娶一事,尚需从长计议。不过今日邀各位前来,确实有要事相告。我父楚宏基过世之前,曾让我兄弟三人分家,只因我常年在外,恐母亲与弟弟孤单,这才不提分家一事。如今既然我已回城,儿女们又都长大成人,挤在这国公府,也着实不像话,今日洗三礼过后,便着分家一事。」 他又对着甚少联络的三叔楚宏业拱手说道:「三叔,还麻烦您和弟弟们多住两日,也算是做个见证,帮侄子们把家给分好了。」 楚宏业年少时有些荒唐,与长兄起了龃龉,后长兄过世,他深觉后悔,只因觉自己不上进,没脸常来叨扰。而三老夫人夏氏与张氏关系不好,便只逢年过节才有些来往了。 今日这阵仗,楚宏业也算是看懂了,几个侄子这是起了内讧。他抬头看了看最像大哥的楚震忠,心中却是想着,当年若是他们早些分家,他是不是不会那样不争气,将大哥气成那样? 他只板着脸点头说道:「早该分家了,震忠不是三叔说你,你的性子就是太软善了,拿出一点战场上的气魄,也不会这样……」 见夏氏在后头掐他,他不耐烦的回头说道:「我也想好了,别等着我入土,赶明儿便叫几个孩子把家给分了吧。」 老太君楚红岚脸一板,斥道:「三弟多大的人了,还这般不晓事,今日是熠儿的洗三,你胡说什么?」 楚宏业嘿嘿干笑两声,屁颠屁颠的跑到楚红岚跟前,将熠儿抱在怀中说道:「来,叔祖父还没好生抱过你呢。这孩子可爱,跟我大哥一个样儿,将来定然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因着楚宏业如同顽童一般的胡闹,算是将僵硬的场面给缓和了。只萧氏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样子国公府,又要成为流言之地了。 偏生齐瑾瑜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楚家的,只临要走了,又对着张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老夫人,孤多年未曾心动,今日遇着四姑娘,甚是欢喜。决定与迎娶萧侧妃当日,一同迎四姑娘入东宫,皆是希望……老夫人能给孤一个完好无损的夫人。」 等一家人堆着迫不得已的笑容,将宾客们安顿离府之后,萧氏赶紧带着三老爷一家,去了西面的客院。 楚震涛再顾不得什么,上前抓着楚漫便是狠狠几巴掌。 张氏怒道:「你做什么,你放开她!」 楚振涛骂道:「贱人,老子生了你,你竟敢……」 楚漫嘴角溢出血,只捂着肿了的面颊,冷笑着看着父亲说道:「父亲是在害怕什么吗?」 楚振涛气得又要冲上去,楚潆急忙挡住他说道:「父亲,父亲不要啊,漫儿她……究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漫儿向来乖巧听话的,今日也是想岔了……」 楚震涛听到楚潆说漫儿向来乖巧听话,心中更是着急。是啊,漫儿向来听话,又天真烂漫的模样,所以很多事情他都放心大胆的让她去办。没想到今天,楚漫竟然如毒蛇一般,若太子知道他与三皇子的那些勾当,若三皇子怪罪下来…… 楚震涛打了个冷颤,指着楚漫说道:「我怕?我能怕什么?我是没脸,咱们国公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大伯父早就说过,不许与任何皇子有牵连……」 楚漫依旧笑意盈盈,眼中带着轻蔑的笑容:「是么?」 楚震涛怄得险些吐血,伸手又想打她。 张氏忙道:「好了!事已至此,难道太子殿下临走时的话你没听到吗?若漫儿有任何三长两短,太子殿下就立马会治咱们的罪!」 v第26章[02.15] 楚震涛一愣,复又咬牙切齿的说道:「儿子是怕她不懂事,弄得大哥为难……」 楚震忠压根不想管,反正今日的事情,叫大家不会再觉得是沐儿与张天合有私,旁的他并不想再管。此刻他才抬头说道:「我不为难,反正明儿便要分家了,你自己家的女儿,自己带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楚震伟跟着便也走了,几个女孩子忙行礼,说是要去看熠儿,只留下楚潆与楚漫姐妹,便都散了。 楚漫有太子做后盾,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唯唯诺诺,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孙女几日不曾好生用膳,先回去歇息,不打扰祖母了。」 楚潆心中一紧,忙走上前对楚漫说道:「漫儿你是因为太累了吗?漫儿不要这样,祖母总是疼咱们的,不可以对祖母无礼。」 楚漫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祖母疼咱们?你和楚沅才是祖母疼爱的吧?楚沐和楚涵是嫡出,即便不那么疼爱,祖母也看重得很,只有我。楚潆,你也不用再这样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哼,想让我替你嫁入张家,你做梦!」 楚潆大惊失色,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楚漫。 楚漫的眼神又暗了暗,她本来还存有一丝幻想,觉得楚沐说的也许是假的。可是当她听到祖母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想要嫁给张家那个沾染了不晓得多少女人的,不成器的少爷的时候,她真的是万念俱灰。 大伯母出事,父亲将一切过错推在她身上,这就算了,明明是楚潆失身,为什么嫁过去的会是她?只因为她是庶女,好欺负对吗?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 张氏疲惫的靠在椅上,挥挥手说道:「带四姑娘下去,好生伺候着,在她被抬入东宫之前,不要放出来了……」 楚漫轻轻一笑,欢快的说道:「祖母,还请祖母给漫儿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和护院,也算全了咱们这没有任何血缘的祖孙情。」 楚震涛又气急败坏,怒道:「不孝女,你胡说什么!」 楚漫笑得一脸天真:「漫儿没有胡说呢,漫儿是怕自己哪一天没声没息的消失了,太子殿下怕是会不高兴。到时候恐怕不止寻父亲您的麻烦,大伯父也不会很轻松呢。」 张氏眼神在楚震涛与楚漫之间换来换去,思虑许久方道:「等分家后,我会让你大伯父安排人过去……你大伯母生了,水嬷嬷也不必留在她身边,便让水嬷嬷去照顾你最后十天吧。」 楚漫敛敛神色,跪在地上,缓缓给张氏磕了三个头,抬头说道:「多谢祖母,望祖母长寿安康!」 她站起身,带着决绝,没有一丝留念,转身便走了。 楚潆焦急的看向张氏,张氏摆摆手说道:「我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到底是老了,儿孙的事情,管不了管不了啊!」 楚震忠走到楚煜的房间,楚煜今天中午已经醒了,此刻坐在床上,手中执着一本书。 楚震忠皱眉说道:「刚刚醒了怎么又看书?」 楚煜脸色苍白,微微一笑说道:「躺着身子疼,爹,可能平日太活跃了,这会儿连翻身也要小厮来帮忙,实在有些不习惯。」 楚震忠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说道:「你三叔说没伤到根本,等好了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要多谢萧家世子,当日若非是他,等你三叔到了,怕是也无回天之力。今日他又送了不得见的奇药雪莲参,让你早早的醒过来。」 楚煜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点点头,面色却是沉重,问道:「爹,他可告诉你,行凶之人到底是谁?」 楚震忠摇头说道:「总总迹象表明,都是你不小心的缘故,但我心中总是疑惑的。旁人不知道你的深浅,我却知道,这样的差错,你是绝不会犯的。」 楚煜点头说道:「是,爹,不是意外,就是人为。爹,我怀疑是三皇子殿下所为。可是三皇子虽然想抛橄榄枝,我们不应,他也没道理要将我除去……难道他怀疑我们会投靠太子?」 楚震忠抿唇半晌说道:「难怪……难怪,煜儿可知,今天萧老爷跟我说了什么?他与我们向来没什么交情,今日不仅过来参加你弟弟的洗三,更要紧的是,他告诉我,你二叔与三皇子有勾结。」 楚煜稍愣,勾了勾唇角:「那很多事情就能说通了,二叔的势力太弱,三皇子得不到你的帮助,便干脆协助二叔,若能将我们都除掉,国公府便尽数掌握在二叔手中,那三皇子势力可就不容小觑了。难怪二叔那样不遗余力,要对付我们呢!」 有楚宏业坐镇,这个家分得挺顺利的。楚震涛心思全都在楚漫要嫁入东宫上,没起任何幺蛾子,楚振伟和萧氏又向来是不喜争抢的。 张氏虽不愿,到底见着事情已成定局,不曾说什么,只将家中的财物全都清理一遍。老大得一半,另外一半中老三得一大半,老二一小半。 楚炳忍不住问道:「因父亲是庶出,所以祖母这般偏颇吗?」 张氏抬了抬眼说道:「若要二房三房均分,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这些年的账册怕是要好生清理清理了。」 楚潆脸色一白,母亲拿国公府的东西填补了张家多少,他们心中都清楚,祖母这样分配,原本就是想将这些事给抹去。 便拉拉弟弟的衣裳,勉强笑道:「是炳儿不懂事,祖母不必管他。」 张氏分完家产,又命常嬷嬷将自己的私产拿出来,直言不讳说道:「从前我自己的私产也有不少,我那长女没活下来,只得你们三个孩子。这是我从前的嫁妆,不过这些年贴补了不少给娘家去了,剩下这么多,便平均分给你们三个吧。」 楚潆一愣,旋即眼睛红了一大片,祖母的私产她无权置喙,可是她从来都知道,祖母本想将那私产留给她和楚沅,若她能嫁入庄亲王府,祖母定然会多分给她的。可是如今,她亲事无望,又失了身,祖母竟丝毫不顾着她,将这私产全都拿出来分了。 她嘴唇紧咬,即便母亲出来不再贴补张家,爹爹与弟弟那样的性子,又怎会给她置办丰厚的嫁妆? 楚震忠忙摇头说道:「母亲,这是您的私产,您自己留着,咱们哪能要您的银钱?」 张氏摆摆手说道:「放心,母亲还留了一份给自个儿,你们也不必担心。三弟,今日还望您帮着做个见证。」 v第27章[02.15] 楚宏业板着脸说道:「国公府的财产,都拿来给我瞧瞧,也算是见证。但大嫂的私产,弟弟可没资格审查,便请大嫂自己做主吧。」 张氏也不强求,将单子让常嬷嬷拿给萧氏,说道:「你大嫂二嫂不方便,你自个儿瞧瞧吧。」 萧氏应了,虽说并没想要争抢,倒也象征性的看了看。这一看,倒是心中一暖,母亲是知道他们三房淡泊,虽说私产平分,三房得的到底是实际。 楚宏业皱眉问道:「大嫂,洛城置办两个宅子的话,银钱花费可是不小的。我觉得账上银钱许是不够,城南不是有空着的宅子吗?」 张氏说道:「城南的宅子太远,不论是给震涛还是震伟,都不甚方便。公中银钱却是不够,不过昨日我已经差人问过了,我私产的银钱加进去,再卖些你哥哥旁人送的字画古玩便可。若还有不够的,我还有田庄铺子,尽够了。」 楚宏业想不到张氏这样爽快,又见三个侄子全都如木头一般,倒是楚炳面色极为难看,不由得撇撇嘴,一个庶子之子,竟还想着跟兄弟们争抢。 他帮着签了字说道:「既然如此,便也无事了。是等大侄媳妇出了月子再分还是怎么样?」 楚震忠忙道:「早点分吧,若是宅子没买下来,由咱们大房出银钱赁着,等宅子合适了再搬不迟。」 楚震伟摇头说道:「不用大哥出银钱,弟弟我这点银子还出得起。想来二哥也是不想要占大哥这点子便宜的吧?」 楚震涛气得牙痒痒,偏生什么都不好说。三房再不济,萧氏是萧家嫡女,萧家家大业大,她的嫁妆定然少不到哪里去。可是他们二房,张氏虽说是名门嫡女,那张家早就是个亏空的,且这些年张氏那样补贴,怕是嫁妆也没多少。 从来由奢入俭难,三房之中,就他二房的妾室仆从最多,那么一大家子吃穿用的,没有诺大国公府支撑,就靠他那点俸禄,那点子田庄铺子,哪里够啊? 张氏说道:「行,我托了从前的故人赁宅子,最迟不过两三天,你们便可先搬走。」 楚震涛眼睛一转,躬身说道:「母亲,到时候您与儿子一同搬走。」 张氏站起来,摆摆手瞟了楚震忠一眼说道:「你大哥尚在,我自然是留在府内的。」 楚震涛做出难看的样子看向大哥,犹豫道:「可是当日大哥……」 张氏摆摆手,边走边道:「孩儿的气话,我这当娘的怎会与他计较。诺大国公府,我若走了,岂不是叫人看你大哥的笑话?」 …… 楚沐每天都会去陪着楚夫人,逗弄一下前世并没有活下来的楚熠,熠儿几天大,只会翻白眼,有时候睡梦中会皱眉或者微笑。每当这时候,楚沐的心都会软做一团。 前世她拿张怜儿的孩儿,楚漫的孩儿当亲生的孩子。可却无缘有个真正与自己有亲密血缘的孩子,后来即便侄子浩儿出生,一围宫墙便将他们隔得远远的,只年节时嫂嫂带浩儿入宫,她才能好生抱一抱——但浩儿认生得很,连声姑母,也是将死之前才肯喊的。 楚夫人瞧见女儿抱着小儿子,不晓得怎么就发呆,发得眼圈都红了。她忙道:「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心里不舒坦?」 楚沐一震,回过神来,侧头去将眼角的泪痕抹了去,小心翼翼的将熠儿放在楚夫人身边,笑道:「没什么不舒坦,就是觉得生命好神奇,前阵子他还在娘您肚子里,这会儿就已经出来了。」 当天发生的具体事情,楚震忠都瞒着楚夫人,怕她担心,只说是楚漫心生嫉妒,害她难产。 是以此刻楚夫人只长叹一口气说道:「是啊,那日也是多亏了你那小丫头机灵,见我不舒服就跑了,不然女医迟迟不来,孩子生不下来,连水嬷嬷都急坏了呢。」 楚沐默不作声,外面被堵得死死的,小寒都没办法出去的事情,父亲没说,她自然也不会说。就让母亲觉得是不小心滑倒,楚漫使小性子也好。 楚夫人又道:「你外祖母总说我单纯,从前我还不觉得,现在才有所感触。漫儿那性子,你外祖母见过几次就觉得不行,我却一直觉得没什么,往后还是要注意些才是。」 楚沐轻轻笑一笑说道:「母亲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好生休养。三叔说你亏了身子,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楚夫人不在乎的说道:「我都这般年岁了,原该是含饴弄孙了,早不想要再生,不能生便不能生好了。」 想一想又道:「听说你二叔三叔搬出去了?怎的这样着急?这几日你三婶来看我,都没给我说这个事儿呢。」 楚沐心知搬家这样大的动静,即便想瞒着也瞒不住,便按之前说好的说辞道:「上次不是去寺里上香么,祖母卜卦说是咱们府最近事情多,概因人多杂乱,需得早早分家才能解。」 楚夫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呢,即便要分家,也不急于这么一时半会的。虽说我是不相信那些个说法,但你祖母既然相信,咱们也该体谅体谅。」 把母亲哄睡了,楚沐悠闲得回了自己院子。如今国公府真的是空出来一大截,张氏虽说是愿意留下,到底还是与父亲起了龃龉,也不愿意管家。 于是楚沐到韶年苑委屈了一番,说是大哥身子差,公主嫂嫂还要得些日子才能迎进门。母亲尚在月子里头,她又不知事,家中大小事一团乱,只父亲一个人焦头烂额。 然后楚震忠又去请了两回,张氏到底还是心软了,只言说先帮忙看着,沐儿也大了,叫沐儿学着掌家理事。 其实前世,楚沐入了三王府,却从不曾管家理事,一来她不会,二来齐瑾琛说得好听,说她天生身份高贵,掌家理事的事情,不用她亲自动手。那张怜儿又模样乖巧听话,楚沐便索性什么都不管。 后来入宫做了皇后,可笑她是堂堂一国之母,宫权竟在张怜儿与楚漫手中。 是以两世她都不懂得掌家理事,这会儿跟着张氏,倒是学得格外用心。又因有着两世的记忆,很多东西即便不懂,也见过瞧过,明白许多。 张氏原本不甚喜欢楚沐,觉得她如何都不如楚潆那般贴心懂事,又见她不像楚漫那样哄着自己,便总没什么好印象。这几日见她学得认真,倒也生出几分欣慰。 v第28章[02.15] 「到底不像你爹娘那般,只懂得舞刀弄枪。就你这聪明劲儿,当时就该留在洛城,留在祖母身边,定将你教养成大家闺秀。」 楚沐心中不屑,楚潆算什么大家闺秀?面上却含笑道:「沐儿并不聪明,不过是因爹娘总是教育沐儿,万事要沉下心来做。幼时习武那般艰难,沐儿都熬过来了,这些针头线脑的事情,不过是废心神罢了,并不难的。」 张氏听了,不由得有些心疼。虽然说楚沐是唯一没在她身边的孙女,可实际上习武有多难,她也是明白的,最辛苦的,还是这个孩子啊。 于是在楚沐着意讨好之下,祖孙俩的感情好了很多。倒不是楚沐非要低声下气,讨好这个前世不喜她的祖母。只是往后祖母与母亲还要生活好多年,祖母又一向不喜母亲,若她能拉拢一二,后面几年母亲也不会太过艰难。 很快便到了楚漫出嫁的日子,因只是妾室,楚震涛自觉没脸,一定粉轿将她送走,是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倒是张氏到底不忍心,让水嬷嬷置办了些傍身银钱给她。又有楚涵托人送了些首饰料子做添妆。 楚漫坐在轿中,再也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 楚沐独自坐在桌前,撑着头发呆。前世今生,很多东西都变了,母亲弟弟安然无恙。她没有纠缠齐瑾琛,甚至齐瑾琛到现在都没有正妃,也没有侧妃。楚漫也没入齐瑾琛的府邸做侧妃,反而是去了东宫做妾。楚涵没有出事,顺顺利利的,就要离开洛城,嫁去悦城了。 还有楚潆,前世的她这时候已经与齐瑾明定了亲,就是今年的夏季,便嫁了过去。而今年与齐瑾明定亲的,是她楚沐。 今生的变化真的好大,多了一个前世没出现过的萧卿,而且那个萧卿,才真正是她的夫婿。只不过什么时候,她才能与齐瑾明解除婚约了? 心中想到萧卿,萧卿就出现在她跟面前。 楚沐吓了一跳,轻声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周围都是楚家军,你是如何进来的?」 萧卿将面罩取下,楚沐更是吓了一跳,他脸色微红,眼睛却通红得厉害,看样子是哭过的。 萧卿将楚沐拥在怀中,楚沐这才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细细思量一番,有些恍然大悟。今日是楚漫入东宫的日子,更要紧的是,若萧卿就是萧文锦的话,今日便是他亲姐姐嫁入东宫做侧妃的日子。 萧卿语气低沉,头搁在楚沐肩上,像是回忆,又像是讲故事:「我有个姐姐……从未见过的姐姐,只知道她一出生便死了。嬷嬷说因我身强力壮,需得太多养分,姐姐为了让我好生存活,便将所有养分给了我……」 楚沐心中微讶,原来萧卿的母亲,原本是怀有双胎,可惜只活了他这么一个。 萧卿继续道:「后来娘她死了,我成了孤儿,沐儿可知道那种感觉,我是孤儿……」 楚沐伸手抱住他,鼻子一酸,她怎会不知道?前世她孤零零的在洛城,没人喜欢她,没人关心她。后来得知母亲过世后,她与父亲决裂,也等同于孤儿了。 萧卿的声音还是低沉:「我真无用,若我加油些,若我早些成功,玉兰又何必如此?她又何必要嫁去东宫?沐儿,我真的已经很快了,可是前尘往事,不可尽消,齐瑾瑜在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若真能像在战场上一般,手起刀落,将他的头颅一下子砍下来该有多好。」 楚沐不知道怎的,就想到重生回来的那个梦里的萧卿,手起刀落,将齐瑾琛的头颅,就那么砍了下来。 萧卿迷迷糊糊,又道:「萧太傅要去陈情,不叫玉兰嫁过去,但玉兰跪地请求萧太傅,让她去……沐儿,齐瑾瑜杀了玉兰的未婚夫,齐瑾瑜,害死了她未婚夫全家。」 楚沐总算明白,前世的太子侧妃萧氏,为何会联合齐瑾琛。她嫁入东宫,从来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与权力欲望,只是为了那不共戴天之仇。 第二日一早,杨桃将楚沐唤醒,有些不乐意的说道:「姑娘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晚上露气重,怎的不在床上?贵妃椅即便有薄褥子,也容易受凉的。」 杏仁打了水说道:「不然姑娘,往后还是杨桃和奴婢轮着守夜,侯在您屋里吧?」 楚沐自重生后,晚上总是容易被噩梦惊醒,在悦城时,杨桃杏仁都是在屋内值夜。只到了洛城,洛城人讲究,一间屋子要分个里外间,规矩些的,甚至丫鬟得去廊上值夜。 楚沐看着整整齐齐的床铺,仿佛昨夜哪里不曾有人睡过,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 酸梅急匆匆的跑进来,却是一脸忧心的喊道:「姑娘,姑娘不好了姑娘……」 杨桃头一回动了大气,狠狠往她脑袋上拍一巴掌:「学了多久了还这般沉不住气,有话慢慢说,一惊一乍作甚?」 酸梅慌张的梗了半天,才说道:「外头……外头流言纷纷,说是大少爷……大少爷……伤势过重,将来……将来……」 杏仁见她面红耳赤,忍不住问道:「将来如何,你倒是说啊。」 楚沐心却一直往下沉,来了,该来的总是躲不掉了。大哥与齐霁娆的亲事,原本是定在下个月中,但如今即便娶进来,大哥身受重伤,也不可能让大公主有孕,她这是等不及了,索性闹出这么一些事儿,毁了亲事嫁她的如意郎君。 她要嫁原也无妨,就只不该毁了大哥的名声。 酸梅不好意思,支吾半天总算是说道:「说咱们大少爷将来子嗣上有碍啊!」 杏仁怒道:「胡说八道,三老爷都说了,咱们大少爷好好的,休养个半年,便与从前没什么两样了!哪里的人,胡说八道,乱嚼舌根!」 杨桃麻利的给楚沐净了脸,取了衣裳来替她换上,小声说道:「恐怕老夫人那儿也一团乱,姑娘赶紧过去吧。」 兵部尚书杨家,楚沐沉吟片刻,杨家此刻不显山露水,实际上是齐瑾琛的走狗。齐瑾琛啊齐瑾琛,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你既然已经动手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摆摆手对杨桃说道:「给我取笔墨来,再让小寒过来。你们且先出去。」 她一手簪花小楷,看得自己都有些好笑。前世的她字迹是极差的,后来在宫墙内长夜漫漫,又羡慕张怜儿的红袖添香,这便练好了一手簪花小楷。 v第29章[02.15] 前世虽不太关注政事,但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哪些明面上是太子的实际是齐瑾琛的,哪些又中途倒戈。哪些固执不得用,哪些是狡猾的,有机会可以说服的。 写完了又删删改改,这才小心翼翼塞入一个空心的钗里,用蜡油小心封好,将钗子插在小寒的头上。 楚沐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说道:「行了,你能联系到你家主子的,快去吧。」 小寒脸一红,小声说道:「主子,奴婢的主子就是你。」 楚沐也不介意,拍拍她的头说道:「是是是,既然你主子是我,那你就快去找他,把密信早点给他吧。」 做完这些,楚沐又伸手敲着桌子,细心思考了一番。那杨家长子貌似前阵子与表哥南宫剑走得近,杨家是个惯会攀附的,倒也不稀奇,可惜这等砍头的事儿,杨家子定然是不会承认的,还是要从大公主身上着手。 但大公主算着日子有两个月身孕了,虽说不曾显怀,但此刻也该是躲在宫里休养,不敢出门才是,只能不能有什么法子,让她出宫呢? 楚沐来到韶年苑的时候,除了张氏,楚震忠竟然也在。他眉头紧皱,手中拿着一个单子。 张氏见楚沐过来,招招手说道:「沐儿过来瞧,这是贵妃娘娘命人送来的礼物。」 楚沐结果单子一看,不由得叹服,办事果真迅速,流言刚刚铺满洛城,贵妃娘娘无故便送了礼过来。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想让楚家主动提出退亲。 楚沐忙摇头说道:「祖母,爹爹,万万不可,大哥与公主的亲事,定了这样久了,若此刻退亲,岂不是坐实了大哥……身体有问题吗?」 楚震忠一张脸气的通红,说道:「简直是欺人太甚,我要将那散播留言之人找出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楚震忠的子女,难道是觉得我无用吗?」 张氏叹气说道:「如今是骑虎难下,此刻贵妃娘娘的意思很明显了,顺着台阶下便是了,若不肯,就休怪皇家不客气。」 楚沐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说道:「祖母,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这些东西都是贵妃娘娘送来的,未必就代表皇家的意思。不然爹爹亲去面圣陈情,事情有所转圜也说不准。」 张氏犹豫片刻说道:「若是如此,咱们岂不是得罪了贵妃娘娘与三皇子殿下?」 楚震忠听到三皇子殿下,心中升起一股怒气,又是三皇子,三皇子就是跟咱们家作对的吧! 「得罪便得罪了,不过是流言,大公主便不问青红皂白要退亲,若不是为了煜儿的声誉着想,我还巴不得退亲呢!我这便入宫面圣。」 张氏急得跳脚,偏又拉不住他。楚沐忙道:「祖母,快让人通知三叔,三叔是太医,最了解哥哥的身子,又比爹爹懂礼得多。」 张氏忙点头出了门,唤人赶紧去寻三老爷。复又叹气说道:「咱们楚家,可真是命途多舛啊!」 倒不知楚震忠与楚震伟是如何与皇上沟通的,只贵妃娘娘那边倒是消停的。又因楚震伟与萧氏游走贵人之间,言说楚煜是伤筋动骨,并不曾伤及关键位置。虽然还是有人觉得,楚震伟是故意替自己侄子说话,但流言到底是不那么浓烈了。 楚沐勾着唇,今生没机会让大公主退亲,到不晓得她要如何是好。齐霁娆啊齐霁娆,虽说哥哥的未婚妻子被人发现是大着肚子的,的确很丢人,但最丢人的,还是皇家。只不晓得皇上要如何震怒呢! 前世的总总,让楚沐很清楚,面子根本就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里子,日子总是自己的,过得好与不好,只要每个人自己才知道。 熠儿快满一个月的时候,西凉使者来了,原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只他们许是发觉了大齐皇帝有不悦之心,快马加鞭,将行程提前了近一个月。 这可苦了楚沐,这阵子忙,她练习金缕鞋的机会少多了,宴会上总不能穿着垫了厚棉布的鞋子去吧。杨桃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参宴之前,做了两双特殊的袜子,将鞋口一圈的地方,都弄了松软的垫子。 原本的宫宴,基本上是正四品以上官员家眷,以及有爵位诰命的方可入宫。楚潆本还想着要来求一求张氏带她入宫,毕竟她比楚沐也小不了几个月,亲事没有着落,张家那边见她没了国公府的靠山,要不是碍于张氏的面子,只怕早就将她失身一事闹开了。 谁知皇上为了彰显大齐人才济济,这回定的规矩是凡六品及以上官眷,都可入宫参宴。这可就忙坏了内务府与礼部了,洛城六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可算是多不胜数,座次安排全都得妥妥当当。 楚沐便在这样花团锦簇的时候入了宫,楚夫人未出月子,楚煜尚不能起身,二房三房又分了家,今日的国公府倒格外冷情,只张氏楚震忠与楚沐三人。还不及对面低调的萧家一半多。 楚沐一抬眼,便见着对面的萧卿,虽是面罩遮脸,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楚沐不敢再看对面,只晃眼扫了扫其他座次,却惊讶的发现,前世的嫂嫂赫然在列。她模样只是普通,但看着有种安宁舒服的感觉。前世楚沐本嫌弃她配不上大哥,只二人感情甚好,嫂嫂宁静谦和,不卑不亢,如今想来,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楚沐下意识的问道:「爹爹,那是谁家?」 楚震忠抬头瞧了一眼,便知女儿所说,忙笑道:「那是沪宁副都督宁家,一直在沪宁一代,是以你不曾见过。」 楚沐心中诧异,前世嫂嫂一家是明年才来洛城的,嫂嫂的父亲调任禁军都督指挥使,面上不过是平级之间的调任,但实际上都是正二品,在沪宁已经官至顶点,回来洛城却还有上升空间。 只今年没听说有调任啊。 张氏看了看宁家一家人,颇有些感叹说道:「宁家老祖宗是香凝郡主,当年逆王反叛一事受到波及,宁家也算是反应快,出去这么多年,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只听说郡主年迈,皇上这才允了他们回京……」 祖辈的事情,楚沐也没有仔细关注,甚至连香凝郡主这么一号人都不知道。只不过前世的确是,嫂嫂与大哥定亲没多久,她祖母过世,守了一年的孝才得以出嫁。故而大哥的子嗣也来得格外晚一些。 今生既然一切都提前了,不晓得浩儿能不能早些降临。她实在是太想念那个软软小小的浩儿了。 楚潆面色难看,颇有度日如年之感,没有国公府的撑腰,她竟然是坐在殿外,虽则天气不错,但实在是下脸子。要知道连不成器的张家,都是坐在殿内的,从前她可是最看不上坐在殿外的那些官眷,觉得还不如不来。 v第30章[02.15] 而且坐在殿外的话,她如何才能吸引那些名门才子的主意?尤其是那里面,有她自幼便喜欢的齐瑾明啊。 因楚漫的缘故,三皇子恼了父亲,又嫌弃父亲无用,直言若父亲不想办法起复,便不许再投奔他名下。好歹因父亲到底是给他做了不少事,他没将事做绝,只起复岂是容易的?国公府如今跟铁通一般,她想去探望祖母都很是艰难。 都是楚沐,自从楚沐回了洛城,她的一切便都不顺起来。 张氏坐立难安,到底忍不住对楚震忠说道:「震忠,瞧瞧今日咱们国公府,与旁人家比起来,真正是人丁凋零啊。」 楚震忠满不在乎的说道:「只因蝶依还在坐月子罢了,我有两儿一女,怎会是人丁凋零?」 张氏放软了语气又道:「震忠……你两个弟弟到底是养尊处优长大,如今都沦落在殿外,好不凄凉。而且你瞧瞧南宫家如今是座上宾,涵儿马上都要是南宫家的长媳,却坐得那么远,也是让南宫家没脸不是?」 楚震忠沉吟片刻,见着前头的郡王公主府邸,后头的侯府伯府都是欢乐得很,独他们一家三口,确实有些凄凉,便点点头,着人安排,让老二老三一家子过来了。 小张氏从佛堂放出来,这还是第一回见婆母与大哥,谦卑的模样,让张氏舒坦了几分。只这回分配位置的,却是看楚震忠的面子,楚沐坐在楚震忠与张氏后面,旁边则是楚涵与楚沅,再旁边是楚炳,而楚潆与楚烁则在第三排。 楚潆眼泪几乎都要逼出来,想想从前的她,堂堂洛城第一美人,国公府头一份的地位,何曾坐过这般靠后的位置啊?今时到底是不同往日。 楚沐回头看了看她,轻轻一笑说道:「今日二妹妹好漂亮。」 楚潆来不及换脸色,只假做害羞的低下头。分家之后,从前那些闺中密友,再没一个邀请她上门做耍,今日是个好机会,她怎能不把握?即便坐在后头,大殿上下,也没有比她更出色的女儿家了。 三名西凉使者脸都笑僵了,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帝后。 等三人依次,恭敬的见过帝后,皇帝也懒得虚与委蛇,只召唤楚沐上前,面上含着笑,眼里带着冰,对使者说道:「这是朕最钟爱的臣子,想必贵国国君也是有所耳闻的楚国公,护国大元帅之嫡长女楚沐。」 楚沐听了都替皇上觉得拗口,三个使臣自然是花式夸赞一通。 皇帝又道:「元帅平定北漠,乃大功,国公府世代骁勇善战,出世必定大捷,有国公府一日,我大齐百姓便能安享和乐!」 楚震忠忙出列,绞尽脑汁的说了一通是皇上引领有功之类的话。礼部尚书见元帅不甚会说,忙也出列,恭贺皇上得此佳臣云云,一时间宴席上气氛高涨,都在言说大齐何其有幸,遇到皇上这样的明君,与元帅这样的能臣。 三个使者如何不知皇上的意思,就是要打击他们,告知他们大齐如今之强大。于是变着花样,也是大力夸赞了一通。 皇上被使者与臣子们吹捧半晌,这才满意的说道:「元帅之女,便与朕亲女无异。朕已封做御国公主,与朕的两个亲女儿一般无二。御国,你且走到使者面前去,将朕赐你的宝物让他们瞧瞧。」 三个使者看着楚沐走到他们面前,轻轻将裙摆扯高,露出一双金灿灿的鞋子。说实话,鞋子厚重笨拙,实在是不好看。但皇上说它是宝物,使者自然不会说这宝物太丑。 皇上见他们夸赞,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捉狭,对楚沐说道:「御国,你且给三位大人讲讲这双鞋的来历。」 楚沐心中微叹,若言官上来缓和几句,使者们必定不会特别生气。可皇上这意思是打定主意,要让使者们带着怒气回归,主动出击,这样皇上便可找到完美的借口,让爹爹名正言顺的攻打西凉了。 楚震忠一颗心吊起来,忙说道:「皇上,不如就由臣……」 皇上摆摆手说道:「你能说出什么来,让御国来说!」 楚沐骑虎难下,正待要说的时候,萧文锦站了起来。 萧文锦今日穿着一席白衫,若不看脸,倒显得风度翩翩,格外吸引人。只可惜面上的银质面罩散发着寒光,看着不好相处的模样。而他的腰间,则带着一枚玉佩,样式却不似寻常洛城男儿家常戴的款式,反而有些像女儿家用来压裙摆的。 皇上本来要发怒,只萧文锦走到前面,皇上看到他腰间的玉佩,脸色大变,不由得失了声:「你,你……你是谁?」 萧文锦拱手说道:「臣是萧家旁支萧文锦,臣之叔祖父是已致仕的萧太傅。」 皇上挥挥手,下意识的说道:「你把面罩摘了。」 萧文锦又道:「皇上,臣之面容已毁,若摘面罩,恐吓坏在场诸人,惹皇上生恶,着实不妥。」 皇上没做声,只抿着薄唇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萧文锦又道:「皇上,臣可替使者解说御国公主足上这双鞋。」 皇上出乎意料,并不再坚持,只摆摆手说道:「你说吧。」 萧文锦看着那厚重的,不似金缕鞋的金缕鞋,说道:「当年太祖皇帝在世时,最是宠爱大长公主,于择驸马一事上也迟迟没能瞧中。后来是大长公主自己瞧中了大长驸马,于是太祖皇帝赐了一双金缕鞋,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寓意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年初贵国送了宝物金麒麟,皇上万分高兴。元帅战胜回城之日,深觉没什么封赏能配得上元帅之功,故而命人将贵国宝物制成金缕鞋,赐予御国公主,寓意是御国公主也能有自己的心思,夫婿由其自己来择选。」 楚沐愣在当地,这样的说辞,岂不是给了西凉使者一个大大的台阶?皇上会不高兴的啊。 她急忙回头看向皇上,却见皇上低着头兜自发呆,似乎压根没在听。 三位使者定然是早早的便知道这么一双鞋的存在,只苦于不知道如何做,能让大齐不至于挑衅太过,而他们又不至于奉承得失了西凉脸面。此刻听了这些话,忙点头笑道:「原是如此,金麒麟乃我西凉之宝物,送于御国公主,已慰护国公忠诚之心,自然是实至名归!」 v第31章[02.19]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牵强,只此刻也不得不厚着脸皮,上前行礼说道:「皇上,我们西凉愿与大齐结长久之好,西凉大皇子尚未有正妃,想请大齐皇上,赐一名公主做我西凉大皇子妃。」 西凉未立太子,但大皇子为长为嫡,太子位不出其右,西凉这种做法,不可谓让步不大。 使者对着楚沐笑道:「御国公主深得盛宠……」 萧文锦斩钉截铁:「御国公主已经定下亲事,自然是不可能了。」 使者见面前带着面罩的男人给他们解过围,当下也不为难他,只拱手对皇上说道:「既然如此,还请皇上赐一位公主,西凉大皇子不日定将亲自前往洛城迎娶公主!」 在场的老臣子便都有些了然,因着这些年明里暗里的骚扰,而且西凉那边还有虢国相助,西凉与大齐开战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这公主嫁过去,将来只有死路一条的,若是御国公主还好,未免御国公主落入旁人手中,让元帅失了忠贞之心,皇上定然会想法子让两国赶紧交战。但御国公主已然定亲,这亲事只能落在旁人身上。 皇上回过神,眼中寒光一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西凉此来,果然是带了十二万分的诚意。」 使者忙弯腰说道:「臣等奉吾皇之命,替西凉大皇子像皇上求娶公主,还望皇上准允。」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楚沐,许是萧文锦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特意挡在楚沐面前。皇上收回目光,侧头看向后妃所座的地方,带着一丝笑意,指着齐霁娆说道:「朕的亲女儿霁娆公主,是朕的第一个女儿,赐给你们做大皇子妃可好?」 使者倒是愣住了,他们这次来,不过是维持面上的和平罢了,本想着大齐皇上估摸着会选个官员之女,最多是宗室女封了公主。毕竟这个时候封了个御国公主,他们还以为是特意留着和亲做准备的了,可此刻,竟然是嫡亲大公主? 方嫔最先反应过来,跪地说道:「不可,皇上万万不可啊皇上……」 皇上只冷冷的瞟了她一眼,说道:「西凉大皇子,天生贵胄,霁娆贵为大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方嫔,你来说说如何不可?」 方嫔抖如筛糠,只求助的看向方贵妃,然后方贵妃撇过脸,并不管她。 齐霁娆腾的站起来,指着楚沐说道:「她定亲了所以不能和亲,我也是定亲的,父皇为何便要我去和亲?」 方贵妃脸色大变,怒道:「霁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本宫退下!」 到底与齐霁娆定亲的,是楚煜,张氏不得不站出来,跪下行礼道:「皇上,臣妇之孙与大公主定亲已有多年,此举……是有不妥……」 皇上摩挲着手指说道:「楚家大少爷,战场上骁勇善战,颇有老国公爷与楚元帅当年之风,是朕最喜欢的驸马。然……霁娆既然哭着闹着要退亲,朕此刻便准了!楚老夫人放心,将来朕定然还你一个孙媳妇!」 齐霁娆哪里见过皇上这般疾言厉色,当下呜呜哭泣起来,而方嫔已经瘫软在地上。 皇后倒是心中大悦,端着态度瞥了一眼方贵妃说道:「今日是举国同庆的大日子,贵妃是不是该好好管束管束?」 方贵妃赶紧低下头,对着旁边的女官说道:「快将方嫔拉下去。」 又对着齐霁娆说道:「霁娆,是你哭着求着退亲的,若你再这般不听话,回头本宫定然将你关上几个月。」 齐霁娆眼睛红肿,被两名女官架着来到西凉使者跟前。 西凉使者都是懵懵的,犹豫着到底是该夸赞皇上圣明,还是该说不可强求。只自家皇上的意思,是随便讨个公主,身份低了就稍微闹腾,不然就接受。如今是最高贵的大公主,没什么好闹的。 楚沐手心全都是汗,皇上是巴不得父兄赶紧上战场,但她不愿意。且不是哥哥还伤着,父亲前世可就是死在西凉,即便是被齐瑾琛所杀,今生她也不愿意他再去。 等齐霁娆红肿着眼睛,又不得不站在楚沐身边的时候,楚沐假做站不稳,轻轻一歪,不小心碰到齐霁娆,她偷偷一伸手,往齐霁娆身侧的穴位一点。 两个公主一齐跌倒在地上,两个女官手忙脚乱,萧文锦回头便将楚沐搂在怀中。大庭广众之下,二人几乎是紧搂在一起,楚沐大惊失色,急忙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就这么一瞬间,在场贵女们便频频看向齐瑾明。 楚潆心花怒放,楚沐在所有人面前出了这样的丑,齐瑾明难道能忍受?可偏偏齐瑾明兜自喝着酒,与一旁的几位王孙公子聊得开怀,仿佛压根没注意在场的事情。 只齐瑾明没注意,庄亲王妃却看得一清二楚。妹妹曾说过,她那个侄女对死掉的未婚夫婿念念不忘,还总认为萧文锦便是那个人,如今二人竟然如此作态,实在是太气人了,不行,这门亲事,她绝不同意。 齐霁娆被女官扶起来,却整个人瘫软,半天都不能动。楚沐来不及想大家对她与萧文锦的反应,只赶紧扶住齐霁娆,轻喊道:「公主,公主这是怎么了?皇上,赶紧请太医给公主瞧瞧吧。」 齐霁娆一声冷汗,瞪大眼睛看着楚沐,心中狂跳,忙说道:「不,我无事……」 只她全身发麻,怎么可能是无事的样子? 皇上一挥手,立刻有太医上前。楚沐倒是松了口气,不是三叔就好,诊断出大公主有孕,不说就是欺君,说了也会叫龙颜大怒,仕途也便到了头了。 其实楚震伟原本是打算上前的,但大公主与侄子刚刚退亲,他若是上前,保不准旁人还要质疑他会不会好生替大公主瞧身子。加之他擅长是骨伤,自有更合适的太医上前诊视了。 给大公主诊视的是陈太医,大公主身子软软的,眼睛却能动,只鼓着眼睛,努力想要挣扎不叫他瞧。偏生两个女官,一个是皇后身边的,一个是贵妃身边的,生怕公主出丑丢脸,将她抓得死紧。 陈太医触及脉象,却是大吃一惊,额上汗珠滚滚而落,想要再探,大公主身子已经不软绵了,一下子将他挣脱开,嚷道:「我无事了,我无事了,你退下吧!」 楚沐问道:「太医,大公主当真无事?」 齐霁娆心慌意乱,推了楚沐一把嚷道:「你怎么这么多事,我要不要紧关你什么事……」 v第32章[02.19] 只这一推,正好又将楚沐推到萧文锦怀中。 这下连齐瑾明都黑了脸了,虽说将来会是你的,但此刻名义上还是我的未婚妻子,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他翻着白眼看萧文锦,见他眼中只有楚沐,便无可奈何的收回目光,看向萧文轩,萧文轩同样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一时间大殿上下,再也憋不住,都纷纷扰扰,私下讨论起来。 到底是皇上咳嗽了一声,让大家都安静下来。他只挥挥手说道:「行了,御国腿脚可无事?赶紧回座位上歇着吧。」 众人都有些称奇,这样有伤风化的行为,皇上竟完全没有表示?楚沐再不敢停留,只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齐霁娆见状,忙说道:「我……我也先回去了。」 楚沐眼看着这样的机会白白错过,心中着实可惜。不过想来陈太医私下也会与皇上陈情,毕竟不能将未婚有孕的公主送去西凉啊。 萧文锦仿佛看出楚沐的心思,却只拦住齐霁娆说道:「公主殿下,您刚刚不舒服,太医得好生给您瞧瞧,若落下什么毛病可就不好了。」 齐霁娆心中一紧,忙说道:「本公主知道!」 萧文锦又对陈太医说道:「陈太医,刚刚你已经给公主瞧过了,有什么问题,可直接禀明皇上,毕竟公主的身体要紧,她可是要嫁去西凉,做大皇子妃的,关乎咱们大齐的颜面,马虎不得。」 陈太医额上汗滚落得更厉害了,只为难半晌,犹豫着说道:「公主的身子……皇上……公主这……」 齐霁娆尖声嚷道:「我没事,回头我会叫太医好生看看的,陈太医你先下去吧!」 她不嚷这么一句还好,这么一说,仿佛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皇上皱皱眉,挥手说道:「将公主送回她的席位坐好。陈太医,公主到底是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陈太医哪敢直说,全身如同筛糠一般说道:「公主大抵……还是有些毛病的……皇上,微臣……微臣回头再好生……好生给公主瞧瞧。」 这下所有人都觉出不对来,贵妃忙说道:「既然如此,公主便交给陈太医的,还请好生为她调理,莫要落下病根。」 皇后好不容易得了时机,这些日子三皇子压制太子压制得太狠了,皇上都起了废太子的心思。齐霁娆虽然不是贵妃亲生的,但方嫔到底与贵妃同气连枝。 她忙说道:「陈太医,有什么问题赶紧说出来,莫非是什么大事?不要藏着掖着了,快说吧。」 皇上眼神晦暗不明,只似乎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陈太医没办法,跪在地上硬着头皮说道:「公主……公主殿下是有了身孕……」 这种爆炸性的消息,轰动了所有人。皇后也是愣住了,她原本以为齐霁娆有什么隐疾,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她出丑的。可如今出丑的,不止是齐霁娆,却是整个大齐啊! 她惶恐的看了看皇上,见皇上正晦暗不明的盯着她,忙低下头,若非是她非要太医当面说出来,这丑,原本是不必丢成这样的。此刻方贵妃哪里顾得上争风吃醋,刚刚她还在为齐霁娆说话,此刻只脑子转得飞快,要怎么才能证明,她是当真不知情啊。 方贵妃眼光凌厉的扫向方家叔伯兄弟,齐霁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们知不知道? 整个大殿内外,没一个人敢出声。皇上往椅背上靠了靠,讥讽的扯了扯嘴角:「你跟朕说,说那楚煜伤及根本,不愿意嫁过去守活寡?现下怎么解释?齐霁娆啊齐霁娆,枉费朕这般疼你宠你,竟然如此不知廉耻,丢人现眼!」 他站起来,也不看看任何人,只说道:「来人,将齐霁娆拉下去,方嫔……方嫔褫夺封号,降为答应,打入冷宫!贵妃……降为妃,宗人府彻查此事,查明齐霁娆腹中胎儿是谁的,即刻杀无赦,诛九族!」 齐霁娆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方贵妃疾步上前就是一巴掌怒道:「你还有脸哭,给本宫闭嘴!」 皇上并不看她们,径自往外走去,众人忙跪地不敢出声。只他走到萧家坐席面前,却是停下来,犹豫片刻,指着萧文锦说道:「你,跟朕过来。」 皇上一走,皇后一声冷汗瘫软在椅上,半晌才勉强堆着笑对西凉使者说道:「三位使臣,今日宫内有家事处理,还请……三位先回行宫,等宫内安排妥当,皇上自会再行召见。」 三位哪里还敢停留,当下告辞,脚底抹油跑了。 张氏带着一家人往宫外走,楚震忠全程脸崩得紧紧的。张氏忍不住说道:「你还做出这个样子作甚?多少人盯着的,还不赶紧出宫才是正经。」 楚震忠压制不住怒气说道:「母亲您瞧,关于煜儿的谣言,定然是宫内放出来的,方嫔娘娘……好狠的心啊,儿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张氏瞟他一眼说道:「我们楚家也算是因祸得福,若煜儿身体康健,大婚之事已经筹办得差不多了,不到一个月大公主便是我楚家媳,那肚里不明不白的孩儿,说不准就要栽在我们楚家头上了……」 楚震忠绷紧唇,他想得是儿子平白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母亲却只顾及家族颜面,还真是说不到一起去啊。 宫内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丢人丢到西凉国去了。宫人人人自危,又今日入宫官眷实在是多,出宫之时,便都没了秩序。大家都逃似的想赶紧出宫,生怕被哪位贵人看见了,雷霆一怒,做了那冤死鬼。 楚潆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真是可惜,楚沐与萧文锦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了两回,这样大的谈资竟被公主有孕的消息给盖过去了。 她咬咬牙,抬眼四处搜寻,虽是混乱,但这边挤着的都是王府公府,还能看到楚沅正跟齐霁清一起说这话。 她眼神一闪,假做找楚沅,便往庄亲王府那边走去,到也很快让她寻着机会。齐瑾明正独自一人往偏僻的地方走去,楚潆心下大喜,急忙跟了上去。 走到宫墙后面,楚潆正想偷偷的跟上,却看见齐瑾明靠在墙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不知道楚姑娘跟着本世子,可是有何事?」 v第33章[02.19] 楚潆一愣,旋即红了脸,又想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今日不能说服他,怕是再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此刻她心中,完全失去平日的稳重自持,只嫉妒疯狂占据整颗心。 她抬头坚定的说道:「世子想必是不知道,臣女大姐姐从前在悦城是有个未婚夫婿的。悦城明风彪悍,只要是定了亲事的,就可在一处耳鬓厮磨不成体统……」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齐瑾明,只齐瑾明「哦」了一声说道:「你是说,沐儿从前与萧卿耳鬓厮磨?」 楚潆心下大喜,忙说道:「臣女并无证据,但大姐姐回洛城后,整日失魂落魄,想来与萧卿的那段感情,定然是刻骨铭心的。」 齐瑾明点点头说道:「哦,你姐姐倒是个长情之人。」 楚潆一愣,咬咬牙再接再厉:「世子可能还不清楚,除夕宫宴,大姐姐见到萧家那位毁了脸的少爷,就一心认为萧卿没死,那位萧文锦便是萧卿。今日在大殿上,世子想必也看到了,他二人是如何的旁若无人……」 齐瑾明皱起眉头,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但在大殿上呢,楚沐毕竟是没站稳,萧文锦不过是扶她两次,虽说有些亲密,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 楚潆听他对楚沐的称呼,已经从沐儿变成了楚沐,心下更是高兴,忙再接再厉:「世子是没见识过我姐姐是如何思念那萧卿的,为什么萧卿都死了这么久,我姐姐还会对他念念不忘?世子爷难道真的想不明白?」 齐瑾明眼神微闪,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我倒是有点明白了,是因为那萧卿,救了你大伯父的缘故?」 楚潆一滞,忙又道:「即便因此,那也是恩情,又不是感情。世子,一个女人,只有做了出格之事,才会对一个男人如此念念不忘的啊。」 齐瑾明勾起唇角,深觉为难面前这个美人了,明示暗示,就是想告诉他,楚沐已经不贞洁了呗。 他点点头,严肃的说道:「你说得不错,毕竟你也是女人。楚姑娘,若一个女人将贞洁交给了一个男人,恐怕此生都难以忘怀,是吗?」 楚潆忙不迭点头说道:「是,正是如此,世子……」 齐瑾明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讥讽的看着她说道:「那么楚姑娘……你呢!」 楚潆大吃一惊,不自觉后退一步。他是什么意思,他——他知道她失贞了?不,不可能,绝不可能,祖母将知道的下人都灌了哑药。三婶?不,三婶不是个多事的,绝不可能将这样的事情宣之于口。 楚潆还没回过神,齐瑾明已经消失不见了。楚潆心下大吓,也不敢再做停留,转身准备回去,却只看到楚沅站在不远处。 楚沅眼中满是失望,走上前来说道:「二姐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表哥说大姐姐的坏话?」 楚潆没空去想谎话骗她,只推开她说道:「不为什么,你让开,我要回去了。」 楚沅哪里肯依,只抓住她问道:「你喜欢我表哥,你故意的,就是要在他面前说大姐姐坏话,让他对大姐姐心生厌恶。二姐姐,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他不娶大姐姐了,就会娶你吗?你也不想想,你……」 楚潆猛地后退,问道:「我什么?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楚沅原是想说她爹爹是庶出,只被楚潆这么一吼,吓了一跳,反问道:「什么知道什么?」 楚潆呼吸急促,心中着实害怕,难道是三婶告诉楚沅的?应当不会?莫非是楚沅偷听到,然后讲给齐瑾明听的?楚沅那个大嘴巴,若是知道她失贞的事情,肯定会到处说的,不行不行,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楚沅见她没反应,皱眉继续说道:「你怎能这样?二姐姐,枉我之前还觉得你良善,那可是咱们大姐姐,你竟然想抢她的未婚夫。」 楚潆说道:「那又如何,本来齐瑾明也不是她的夫婿,本来应该是楚涵的……」 楚沅噘嘴说道:「从前我母亲与姨母是有那个意思,但我姐姐如今都要出嫁了,她与我姐夫感情甚笃……」 楚潆冷笑一声说道:「感情甚笃?南宫府如何比得上庄亲王府?世子是天上谪仙,南宫剑只晓得舞枪弄棒,一介武夫,最是无用!」 楚沅虽说自幼被宠坏了,冒冒失失,但是张氏与楚震伟总跟她灌输的思想是,大伯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英雄,如今听楚潆说武夫无用,当下炸了毛了,怒道。 「你说什么?什么叫一介莽夫?咱们大伯父,祖父,曾祖父,祖祖辈辈都是莽夫,那要怎么样?他们是天下间最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我最崇拜的人。楚潆,你可别忘了,你如今的地位,全是这些大英雄给你的。」 楚潆再也不想装了,讥讽道:「地位?我有什么地位?我如今就是一个正五品官员之女,还有什么地位可言?国公府的荣耀,我可是半丝都没有享受过。你以为你很好吗?你也不过是区区四品太医之女,哼,你父亲还不如我父亲呢,我父亲虽则官品低一等,但是正经的文官,你父亲却只是个低贱的大夫!」 楚沅再忍不住,劈头盖脸就往楚潆脸上招呼,楚潆躲闪不及,论打架更是打不过,没一会便落了下风。 …… 国公府内,张氏面色阴沉的看着下面两个孙女,宫内的事情已经这么多了,没想到这两个孙女还这般不听话,在宫内就大打出手,叫所有人看到他们楚家教养的好女儿,对自己的姐妹动手,成何体统。 楚震伟没回来,萧氏气得七窍生烟,跪在地上直喊着要请家法,要狠狠抽楚沅一顿:「平日在家嚣张也就算了,丢人丢到宫里去了!楚沅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你二姐姐向来乖顺,你竟然……」 楚沅咧着嘴大哭说道:「是她对大伯父不敬,对爹爹不敬,我忍不住这才动手的。」 萧氏伸手要打她,被楚沐楚涵死死拖住。 楚潆心下稍安,楚沅一着急起来,说话就不分轻重,没将她勾引齐瑾明的事情说出来就好了。 她忙说道:「三婶不怪五妹妹,都是潆儿不好,潆儿与她争执了几句,心中气愤不过,就说了几句三叔的不是……祖母请责罚潆儿!」 v第34章[02.19] 楚沅更气了,张牙舞爪说道:「你嫌弃我爹爹是太医,哼,我爹爹太医怎么了?我爹爹厉害着呢,天下间就没有我爹爹看不好的病人!」 楚潆只趴在地上呜呜哭泣,也不辩解。楚沐楚涵两个又赶紧拉住楚沅,生怕她去揍楚潆。 那楚潆钗横鬓乱,脸上还有几道指甲印子,眼睛哭得红肿,看着好不可怜。而楚沅毕竟占了上风,除了脖子上被挠了,没什么伤痕,此刻睚眦欲裂,怒气横生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头疼。 最终张氏只让小张氏将楚潆带回去,抄写佛经一百遍,抄完之前不许出院子。又让萧氏将楚沅押回去关三个月,好生修一修心性。 然而楚沅上天入地,就是不服,最后张氏不得不让婆子将她捆了,命常嬷嬷亲自看守,将她送进韶年苑小佛堂,要关三天才准回自己家中。 楚潆在路上将事情的经过,与父母说了,又担忧的说道:「我怀疑楚沅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了,爹爹,她个大嘴巴,若是到处宣扬,我这辈子都毁了啊爹爹。好不容易脱了身,若让张家听到风声,定然……定然……娘,我不想嫁去张家,我不想嫁给表哥……」 小张氏忙搂着她说道:「好好好,娘知道,娘知道,你爹爹会想法子的,会想法子的。」 楚震涛则极不高兴的说道:「放心,她暂时出不来,过不了几天就是楚涵大婚的日子,到时候我自然会想办法干掉她。但是今天,你找庄亲王世子没错,只你不该说楚沐的坏话,男人最讨厌的就是背后嚼舌根的女人。」 楚潆低下头说道:「是我错了……我就是气不过。爹爹,我觉得世子根本也是讨厌楚沐的,毕竟她如此水性杨花……但世子好像知道我失身之事了,怎么办啊爹爹。」 楚震涛眉眼微闪,沉吟片刻说道:「不管他真知道还是假知道,他那个人太聪明了,不太合适你,往后不要打他的主意了。亲王世子不行还有几个郡王世子,还有萧国公世子,都是不错的人选,咱们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楚潆心中不高兴,留在洛城的适龄世子只有两个,但是长得肥头大耳,实在难看,她可不愿意。若要远嫁,爹爹会愿意吗? 小张氏忙问道:「老爷,可是萧世子与大周公主早有婚约……而且他是庄亲王世子的表弟,听说二人关系很是不错呢!」 文华殿内,皇上愣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并非如他本人说的那样,他面上并无伤痕。皇上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他狭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 萧文锦退后一步,避开他将要触上的手,绷紧嘴角,一语不发的低头站着。 皇上面上激动,眼中竟有泪花,他喊道:「卿儿,卿儿……你没死,你还活着,你……好不好?」 萧文锦勾了勾唇,点头说道:「皇上,臣好得很。」 他恭敬的模样让皇上有一瞬间的瑟缩,皇上无奈的问道:「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萧文锦躬身道:「微臣不敢。」 皇上长叹一口气,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卿儿,是我没能护住你,让你陷入险境,我以为……」 萧文锦讥讽的抬起头说道:「微臣惶恐,只是当微臣娘亲过世之时,微臣便成了孤儿,这些年一次又一次,逃过了那些劫难,现如今好不容易,能在萧家安身立命,实乃万幸。」 皇上沉默片刻,咳嗽两声,有些疲惫的回到椅子上坐好,说道:「我总也不相信你死了,我派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暗卫,天南地北,甚至大周,甚至西凉……」 萧文锦绷了绷嘴角,说道:「承蒙皇上不弃,皇上的暗卫能耐着实大,我能寻到的任何藏身之处,很快就会被找到——也让我很快陷入绝境。」 皇上一震,握紧拳头说道:「我……我没想过会这样,卿儿,我一定会查出来,我将他们全都干掉。卿儿,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我会保护你的。」 萧文锦摇摇头说道:「这里更危险,皇上,今日我愿暴露自己,正是因为皇上您的暗卫又成功的开始调查微臣的身份,让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机。微臣只想,寻求一丝庇佑,让我能活着……替我娘亲报仇。」 皇上眼神缩了缩,不自然的咳嗽几声说道:「我……朕这些年,也想要寻仇,想要替你娘报仇……朕……」 萧卿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真的吗?微臣倒没这样的感觉,如今大齐内乱已止,外忧刚除,百姓们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微臣倒觉得皇上想要开疆扩土,大展宏图呢!」 皇上不自然的偏过头:「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的……」 萧文锦不可置否,摇头说道:「微臣只是萧家旁支子侄,萧太傅肯提携,已经很让微臣高兴了,将来微臣完成的愿望,自愿寻一片广阔天地,再不要这诸多纷扰。」 皇上心中一紧,忙道:「卿儿,明日我便下旨,将……」 萧文锦并未曾抬头看他,只说道:「皇上请不要再随意允诺,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微臣希望,母仇能亲手来报。」 …… 第二日,庄亲王府递了消息,说是老太君一病不起。其实经昨日一事,张氏身子也大不如前,可不得不撑着身子,带着长子长孙女一同前往庄亲王府。 只齐霁清郡主说是不舒坦,并未出来见礼,而王妃也不过是淡淡的,等萧氏带着楚涵楚沅来了,这才露了一丝笑脸。 楚震忠倒是细细问过太医,言说老太君不过是心思太重,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这才放心下来。 倒是回去的途中,张氏面上露出忧虑,看得楚沐心中发怵。 张氏到底只是拍拍楚沐的手说道:「我们沐儿许是命不大好啊,回去祖母多吃些斋素,惟愿沐儿将来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楚沐低着头,她不怎么信命,何况今生比之前世,要好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张氏这般言语,倒也让她生出几丝感动。前世的张氏只会疾言厉色,动则家法打手心,跪小佛堂,罚抄厚厚的经书。 v第35章[02.19] 没两日,楚沐却收到宁家嫡长女下的帖子,说是想要前来拜访。前世的嫂嫂来访,楚沐心中激动,忙不迭的让杨桃去外面迎她进来。 宁姑娘是个秀外慧中的性子,见着楚沐便满面笑意,命丫鬟将礼物送过来,说道:「再过几日,我便要随爹爹回任上了。那日宫宴,大殿上见着公主殿下风姿,心生向往,这便觍着脸自己上门叨扰,还望殿下莫怪。」 楚沐只觉得亲切,又哪里会觉得她叨扰。心下明白,原来前世嫂嫂也曾回到洛城,只那时候哥哥还不曾回来。而此刻,宁家定然是还没有调职过来。她问道:「郡主殿下也要回去吗?」 宁姑娘摇摇头说道:「我祖母身子不好,是要留在这里,我娘本来是要留下来的,但是祖母不愿意,只说她奔波了这么些年,想留在洛城回忆一下年轻时节,也不想我们打扰她。」 楚沐心知郡主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但见着嫂嫂恬静的模样,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即便郡主没多久了,也未必想要家人们都在旁边。 更何况,她此刻还想着,要怎么像嫂嫂引荐自家哥哥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从头面衣裳,说道琴棋书画。宁姑娘是个有心的,言谈中不拘小节,问的都是些悦城风光。 楚沐心中大喜,忙讲起幼时在悦城是如何自在快活,又说自己哥哥是如何厉害,直说得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若楚煜在场,简直要汗颜了。 楚沐讲完,见嫂嫂面上向往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哥哥这次被小人暗算,不然今日风光大好,定能看到他操练刀枪的模样。」 宁姑娘面色微红,点头说道:「早就听闻楚小将军骁勇,只……他身子可要紧?」 楚沐心下疑惑,嫂嫂表现得也太过热情了些,莫非是她讲的太生动的?只面上到底是规矩的说道:「还好当日萧世子援救,我三叔去得及时。现下我哥哥早就醒了,只尚不能下床,须得好生休养,最少得养个半年。幸而我哥哥性子不似我爹爹那般急躁,不然哪里待得住。」 她眼瞅着宁姑娘的脸儿越来越红,心下也越来越高兴。对啊,说不准前世,嫂嫂在闺中,就听过哥哥大名,对他暗生情愫呢! 宁姑娘一走,楚沐忙不迭就跑到楚煜院中。楚煜正被两个随从抱着搬到椅子上。三叔不知道哪里寻来的能工巧匠,做了个有轮子的椅子,大哥也不至于整日在床上闷着无聊了。 楚沐推着楚煜,对随从说道:「我与我哥说说话,你们先退下吧。」 楚煜好奇的问道:「你又想到什么坏点子了?」 楚沐撇撇嘴说道:「哥哥,怎么在你心中,我就是个十恶不做的小霸王,成天想坏点子的家伙吗?哼。」 楚煜噗嗤笑起来,说道:「那你且说说,看咱们沐儿有什么样的好点子。」 楚沐将楚煜推到院子里,初夏的下午,太阳暖烘烘的,气候实在怡人。她假做不经意说道:「大哥可知道,刚刚谁来找我玩?香凝郡主家的嫡长孙女宁蓉。」 楚沐紧张的看着大哥,见他眉毛微挑,只「哦」了一声。 楚沐恍然大悟,原来今生的哥嫂,竟早就暗度陈仓,亏她还绞尽脑汁,想为他二人牵线:「你认识她?」 楚煜这才抬头看了看她,无奈的笑了笑,点头说道:「是,当日我从马上掉下来,正摔在兵器架上,那架上不知为什么,竖着放着一柄枪,正刺中我左胸。当时副将准备给我先包扎,幸而遇到偷偷办成男儿的宁蓉,她说那柄枪不是刺入心脏,而是肺部……」 楚沐倒吸一口凉气,她并不太懂,但是听也听得惊险。她死死握住双手,深恨自己太势弱,对那些伤害家人的人,毫无反击能力。 楚煜看出她的异动,笑道:「沐儿,咱们如今所处的位置,让太多人眼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不必太过担忧。其实那天是我不好,因母亲快生产了,我一高兴,竟忘了形,这才着了道。」 楚沐听他把话题说到别的地方,忙又道:「唔,这么说是宁姑娘救了哥哥一命呢!」 倒是想不出来,两世都瞧着规整的嫂嫂,竟然会做出女扮男装的事情来。 楚煜点头说道:「是,但因她是姑娘家,又是背着家人偷偷去的,为着名声着想,自是不好声张……咦,沐儿怎猜到我们认识?」 楚沐笑道:「宁姑娘说到你,极其不自然呢,你妹妹我虽然糙,但也是个女孩子,当然懂女孩子的心思啦。」 楚煜的耳根一下子通红,轻斥道:「胡言乱语,人家是好女儿,你不要胡说辱了人家名声。」 楚沐更是猖狂起来:「得,大哥你回来洛城才几天,将洛城那些规矩德性全都学会了。」 楚煜下意识的四处看看,严肃的说道:「沐儿,你可要记住了。前几日宫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公主如何是公主的事情,我毕竟与公主订过亲事,若这时候闹出我与宁姑娘有任何关系,对宁姑娘却是大大的不利。这些话你不许再提,更不许再说!」 楚沐疑惑的问道:「哥哥,可是若你不主动出击,她……她回沪宁,你哪里还有再见到她的机会呢?」 楚煜眼神暗了暗说道:「在错误的时候遇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沐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今关于我身体的流言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再牵扯到任何人。」 楚沐张张嘴,到底是不甘心。 楚熠满月之日,一家人齐聚一堂,倒也极为快活。楚夫人生产受了苦,即便休养了一个月,也没见着胖,面色倒是不错。 她瞧了瞧寥寥数人,说道:「今日怎的不将二弟三弟喊过来,好日子该大家一起才快活。」 张氏沉着脸没做声,楚沐却喜笑颜开说道:「本来是预备如此,不过今日三叔当值。娘您也知道,三日后,涵儿便要跟着舅舅表哥一起回悦城了,加之请了他们不请舅舅也不好,请了舅舅又要请一大堆亲戚朋友。父亲说你才出月子,须得好生休养,便着意不肯大半,就自家用个膳便好了。」 楚夫人眉眼弯弯,回头嗔了楚震忠一眼说道:「一家人用膳,也可喊着二弟三弟一家嘛。」 楚震忠也不解释,让奶娘抱过小熠儿,此刻他软软的,喔着一张小嘴,不知道是不是要拉臭臭干坏事。楚震忠见母亲情绪不高,忙将孩儿递过去说道:「母亲,您瞧,儿子怎么觉得,熠儿跟从前不大一样。」 v第36章[02.27] 张氏瞧见软嫩的小孩子,哪有心情悲伤二房三房不能相聚,只搂着熠儿说道:「这么大的孩儿都是一天一个样,哎呀小熠儿乖,祖母抱抱……唉你瞧你瞧,熠儿冲我笑了笑了。」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常嬷嬷匆忙走过来,低声对张氏说道:「老夫人,老爷夫人,庄亲王爷与王妃过来了。」 楚震忠与楚夫人都是一脸诧异,张氏只愣怔半晌,看向楚沐的眼神更加怜悯,将孩子递给奶娘,说道:「蝶依带着孩子先回房歇着吧,震忠与我一起,去会会王爷王妃。」 楚震忠扶着母亲,忐忑不安的说道:「王爷这时候拜访,却不知他是为了什么。前次瞧着姑母身子尚好,倒不像是需急着让沐儿嫁过去的样子啊!」 张氏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乃堂堂超品大元帅,虽则他是王爷,身份高贵。但轮起亲来我是他们舅母,他是晚辈,你也不用做出这等唯唯诺诺担忧的模样来。」 楚震忠见着母亲严肃,直觉有些不好,心中更是打起鼓来。 等见了王爷王妃,两边说了一圈的客套话,王妃总算是耐不住,切入正题,言说既然楚沐心仪他人,做长辈的不愿棒打鸳鸯,不如将庚帖换回来,亲事就此作罢。 张氏没拉住楚震忠,他鼓着嘴巴怒道:「我家沐儿什么情况,王爷王妃从前难道没有瞧清楚?还是说从前被姑母压着不得不许下这门亲事,如今姑母病重,便忙不迭过来悔亲?」 王爷涨红脸就要发怒,王妃急忙拖住他,连连道歉,又言说因是王府失诺在先,特奉上从前过礼的单子,绝不讨回,又着意安排重礼,以示赔罪。 楚震忠冷笑道:「若如王妃所言,我楚家嫡支旁支诸多女儿,倒是能给楚家挣不少银钱呢!」 王爷起身就要走,张氏与王妃好说歹说总算是劝得面上不那么难看。 张氏咳嗽说道:「既然无缘,退也就退了,你母亲怎么说也是我楚家出去的姑娘。等过阵子再去瞧瞧你母亲。」 王妃堆着笑:「舅母自己也要多注重身体,煜儿身体不好,熠儿年幼,国公府到底还要靠舅母您来支持。」 等一起走到大厅门口,王妃使劲拉了拉王爷,王爷终于叹了口气,走到楚震忠身边说道:「震忠,咱俩幼时一张床上长大的,情分可比寻常表兄弟要深。哥哥我跟你说句贴心话,此次并非是哥哥我不厚道,实在是天威难测啊……」 他说完,拍拍楚震忠的肩,摆摆手径自走了。 楚震忠琢磨了一圈,总算是琢磨出缘由来,当下心下慌张,拉着张氏说道:「母亲,母亲,您说我们国公府世代忠心耿耿,皇上这是要做什么?煜儿熠儿是男儿,生来就该为国征战的,可沐儿是女儿家,我就只巴望着她一声顺遂平安啊!」 张氏心中涨涨的,到底只是叹了口气。 楚震忠穿上官服,预备进宫之时,得到了消息。霁娆公主一案断下来了,兵部尚书杨家满门抄斩,九族之内男流放女充没掖庭。公主送入皇陵,终生不得出。方答应贬为庶人送人冷宫,方家凡在朝为官者官降两等。方妃罚俸六月。 然后宫里的赏赐下来,说是擢升楚煜为从一品宣威大将军,赐金银良田无数。 楚震忠没有半丝欣喜,言说长子不能行,由他进宫面圣谢恩。 文华殿中,未等楚震忠开口,皇上便说道:「朕已决定,让御国嫁往西凉。震忠,御国那孩子聪明机敏,有她在,可保大齐与西凉最少十数年的太平。」 楚震忠大惊失色,他本意自也是不愿起兵出征,但前提是和亲的不是自家女儿啊,沐儿是他的掌上明珠,若他不能护得她平安,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沉吟片刻,说道:「皇上,臣愿意领兵,出征西凉。」 皇上勾唇一笑,说道:「之前我想要打,你们一个两个上折子劝谏,说如今大齐刚刚平定,须得补充兵力粮草。如今我放弃了,你却说你想打了?」 楚震忠摇头说道:「皇上,臣私心并不愿出征,如若出征,朝廷赋税无法见面,士兵们不能回乡,只从前皇上让臣出征,臣绝无二话。如今……如今……皇上,沐儿是臣独女,臣是武将,宁愿上阵征战,也不愿她颠沛流离一世不得见面啊!」 皇上抿抿唇,他最相信楚震忠的一点,便是因为满朝武将,只楚震忠最为本分,上场杀敌毫不留情,回来上交兵权也毫不私藏。皇上没说话,只抛给他一叠战书。 楚震忠一页一页翻过,却是大吃一惊,问道:「皇上,这是……这是半个月来,大周祥报?虢国此举,是想给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皇上点头说道:「朕从来主战,并非不愿给你们喘息机会,实乃是想外忧不除,将来定会祸患无穷。可如今虢国虎视眈眈,西凉若此刻进犯,大齐与大周恐无力抵抗。好在西凉国君并不愚蠢,虢国地势广博,兵力强劲,若西凉此刻与之结盟,大周大齐的将来便是他西凉的将来,倒不如暂时言和,也好给我们三个小国喘息之机。」 楚震忠面色煞白,从前觉得沐儿聪明,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如今才觉得聪明太过也是过错。 皇上突然弯腰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慌得楚震忠爬起来就跑上前,内侍赶早一步已经替皇上抚背。楚震忠急忙跪下,将桌边的茶奉上,只皇上也不喝,就着内侍手中的帕子,咳出一滩鲜血。 楚震忠就要惊呼,皇上忙摆摆手,示意他不做声。 等皇上缓过来,才说道:「年纪也到了,从开元起,朕的先祖们便没一个长寿的,从前总是不明白,若说朕之齐家都是短寿之命,怎的亲王郡王都能活七八十之久?自己当了皇帝才知道,这样劳心劳力,若能长寿才奇怪啊。」 楚震忠忙磕头说道:「皇上万岁,有皇上方有大齐如今的太平盛世。」 皇上摇摇头说道:「若真的是太平盛世,朕又何须如此拼命?唉,朕是希望给他们留一个安稳的天下,谁知他们竟如此不听话……」 涉及到储君,内侍们都低下头不敢开口,只楚震忠依旧傻愣愣的说道:「皇上,孩子们都是如此,等他们再大些,便能懂得做父母的艰辛了。」 皇上本来咳得极为难受,听到这里,竟然笑出了声,说道:「楚震忠啊楚震忠,难怪父皇曾告诉我,楚家一脉忠诚,乃最可信之人……」 楚震忠面色一红,忙道:「臣惶恐,臣当不起先皇如此称赞。」 v第37章[02.27] 皇上站起身,走到楚震忠身边,拍拍他的肩说道:「震忠,若朕那几个侄女有御国一半的机敏,朕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你要记住,你先是大齐护国大元帅,国安,民安,才能家安。」 楚震忠灰头土脸回到家中,楚沐从祖母那儿得了消息,很是淡定,只劝道:「爹爹,若我去和亲,能换大齐十多年的太平,我愿意。」 楚震忠心酸不已,伸手摸着她的头说道:「原本是男儿当做之事,你一个小女儿家,何须要担此责任……沐儿,爹爹恨不得化作女儿,替你去和亲……」 楚沐见他悲伤,只笑道:「可是爹爹就算是女儿家,年纪也太大了,想来那西凉国大皇子正值壮年,可是瞧不上爹爹这般年岁的妇人呢!」 楚震忠噗嗤一声,瞪了女儿一眼,到底是微微宽心,说道:「沐儿,此去不止是出嫁那样简单,更要维护两国和平……万一往后而过交战,沐儿你……」 楚沐笑道:「那沐儿便努力,不让两国交战。尽人事听天命,爹爹,命乃天定,我们只需努力过好每一天,就够了。」 庄亲王府,王爷叹着气说道:「明儿,不是为父狠心,皇上的意思谁人能解?皇上讲究颜面,总不能说是为了大齐,舍不得宗族女儿,将臣子要嫁人的女儿家抢了去和亲吧?咱们虽是王府,天潢贵胄,实际上还不是臣子一个?顺着皇上的意思,主动退亲,总好过……总好过被寻了错处削爵的强啊!」 王妃忙也说道:「是啊,即便不为咱们,也要为你祖母你妹妹想想啊。我瞧着楚沐那丫头是个聪明的,即便和亲,也不会有事……」 齐瑾明冷笑连连,看着母亲说道:「真的吗?母妃真的是因为皇命不得不从,才撺掇着父亲退亲的吗?」 王妃不自在的低下头,小声说道:「娘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齐瑾明愤怒的说道:「为了我好?母妃,你一向不喜欢沐儿,若非祖母相中她,你绝不会同意的。之前亲事都要定下,你还在跟我说楚潆如何好,若非她父亲是庶出,你非得将这亲事换了不可。现下如了你的意,我与楚沐的亲事没了,你欢喜的跳脚是不是!」 王妃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儿子,说道:「我……我承认比起来,我更喜欢潆儿涵儿,可我从不曾强求过啊。明儿你是我的亲生子,我想要你娶最好的没错,我觉得沐儿并非良配也没错。我也承认,宫宴上沐儿与文锦那孩子太过亲密,我是有不满,甚至幻想过将儿媳妇换成潆儿……但我从不曾撺掇你父亲,从不曾做任何事情。因为比起我娶一个满意的儿媳妇,你的欢喜更重要啊!」 齐瑾明压根不相信,王妃忍不住呜呜哭泣,若当年妹妹不曾将涵儿许嫁他人,是不是情况都不一样了? 王爷烦躁的看着争吵的母子俩,吼道:「够了,别吵了,不管从前如何,现如今这亲事都不可能了,你给我消停些。若你瞧中了旁人家的女儿,便是门楣低些,我也随你!」 齐瑾明眉眼微动,到底只是抿唇不语。 王爷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没有,你祖母的意思还是楚家选,那就等风声过了,让你年先去楚家二房递个话!」 齐瑾明大吃一惊,说道:「父王,你可知楚家……」 他适时闭上嘴,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楚家二房是庶出啊!」 王爷说道:「庶出又如何,本来若是楚家没分家,也算配得上,如今分家了……你都这么大了,门楣低些又何妨?」 齐瑾明说道:「不,我绝不同意!」 王爷暴怒道:「这些年就是太宠你了,一个二个都不如意,本王话放在这里,你若不愿意,本王就将你捆在家中!」 王妃忙说道:「王爷,王爷,若明儿愿意,早就说了,又怎会拖到如今。潆儿那丫头许是年岁大了还寻不到婆家,变得毛毛躁躁,又有些好高骛远,明儿不喜欢,便算了……」 王爷继续暴跳如雷说道:「齐瑾明,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跟萧家那两个小子整天在一处,不晓得在密谋什么!本王早就说了很多次,咱们王府决不允许站队,如今太子被废的呼声越来越高,你们莫不是想挣个从龙之功?咱们已经是王府了,你曾祖父是先皇堂兄,隔了这么远咱们还能是个亲王,正是因为咱们懂得明哲保身!齐瑾明,咱们王府多少年的荣耀,万不能在你这一代给毁了!」 他说完,冲着外头喊了声,说道:「来人,将世子押回院子,把院子给本王看紧了,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可放他出去……还有,从今日起,萧家来人,谁都不许见!」 他瞥了眼王妃,语气稍稍放缓了些说道:「得空了也劝劝你兄嫂,将儿子管紧些,如今是多事之秋,小心总是好的!」 是夜,楚沐将丫鬟们赶去睡觉,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手心里全都是汗。为了大齐和亲,若是从前,她也不在意了。可如今她还有大仇未报,又有心中喜欢的人儿,她不再是心甘情愿了。 可不心甘情愿,她又能如何呢? 她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窗外,上回萧卿能在醉酒的情况下偷偷进来,这回也应该能吧。不过,他会来吗? 萧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小妻子正坐在桌前盯着窗外发呆。他心一软,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嘴就蹭了上去。 楚沐用力推开他,瞪他一眼说道:「做什么,我如今与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这样动手动脚的,我可不依。」 萧卿觍着脸笑道:「你不依我便不动手动脚,但我们可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是我未来的妻,我是你将来的夫,是最亲密之人。」 楚沐迟疑片刻说道:「之前你说会想法子取消我与庄亲王世子的亲事,就是这种法子?可是我爹爹今日面圣,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和亲啊。」 萧卿眼神暗了暗,捉住楚沐的手放在嘴边亲,只说道:「再等我,在你和亲之前,我的仇便能报了,到时候我带你走,远走高飞,我们不理会这里的一切,好不好。」 楚沐心下大吓,忙不迭摇头说道:「皇上已经发了话,若我偷偷走了,我爹爹怎么办?哪里变出一个我去和亲呢?」 萧卿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好,沐儿放心,我总会有法子的,绝不会叫你去和亲的,好不好?」 楚沐按捺住心下好奇,到底只是换了话题问道:「楚家军管理极为严格,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萧卿见她乖觉不问,感动不已,将头在她肩上蹭了又蹭说道:「你忘了,从前我也是楚家军,自然有法子让他们以为我是自己人。放心,若你家那么容易被外人闯进来,我才不放心呢!」 v第38章[02.27] 楚沐噘噘嘴说道:「哼,不那么容易被外人闯进来,你不也进来了么!」 萧卿笑道:「我迟早是楚家姑爷,自然不算外人……沐儿,这些日子我有要事要忙,恐怕,有一阵子不能来看你了。」 楚沐一面将他往窗户推去,一面说道:「谁巴望着你来,快走快走,若是让我娘看见了,可就不好了。」 萧卿含着笑,跳出去之前又将她搂住,好生亲了几口,这才满意的抹着嘴巴走了。 楚涵在萧氏的泪水之中,到底还是跟着南宫一家走了。楚沐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说了无数次让她写信回来,最终还是不得不放手。 楚沅被关了几日,还是头一回出来,也没机会跟姐姐叙叙旧,只能眼睛红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氏强忍着眼泪,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以夫为纲之类的话,却在最后又说无论南宫府如何,楚萧两家也不是吃素的,叫她受了委屈不需强自忍着,受不了只管写信回来,娘亲定会派人去接她云云。 一直送到郊外,萧氏与楚沅二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众人上了马车。楚潆眼神微闪,心中着实高兴,全家都沉浸在分离的痛苦之中,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按着顺序,三房走在最后面,一会儿护院就会想办法将三婶与楚沅的马车弄到另一条路上,等待他们的便是死期。 楚沅瞅着母亲眼睛通红,不知怎的就不服气起来,问道:「母亲,若将来我出嫁了,你可会这样伤心?」 萧氏心知她的性子,狠狠瞪了一眼说道:「你这个性子,便是远嫁也无人放心,必得放在跟前,时不时的见面提点着,不叫你出了差错!」 楚沅一张嘴嘟得老高。 萧氏又道:「在你祖母跟前跪了三天佛堂,也还教不乖,回去还得罚你半年不许出院子,你这个性子不好生磨磨,哪敢将你许给旁人家!都十三了,你姐姐十三岁的时候,不晓得叫人多放心,你一天到晚的惹祸!」 楚沅嘴巴嘟得更高,不服气的说道:「果真娘亲偏心姐姐些,都不叫我说完便责怪我行事不妥当!」 萧氏本是个温和的性子,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怒道:「不叫你说完?你二姐姐向来稳妥,就算被你闹得不耐烦,说了两句重话,你何须不依不饶,还动手打她,没见着她脸上那伤痕,这都四五天了,还未全消呢!」 楚沅缩缩脖子,小声说道:「那伤痕好歹好得了,娘您瞧瞧我脖子上的伤,可是会留疤的,即便不严重,但将来夏天都穿不得领子低的衣裳了……」 萧氏听闻又是一阵心疼,伸手摸着女儿脖子,又恨铁不成钢想要拍她一掌,到底只是拍在坐垫上,说道:「若你不莽撞,怎会有这样的事情?我从前以为你大姐姐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如今看来,你在悦城长大的大姐姐都是进退有度的!」 楚沅嚷道:「娘,您可不晓得,我这次与二姐姐打起来,就是因为大姐姐呢!」 萧氏一愣,问道:「什么?关你大姐姐什么事儿?」 楚沅这才将当日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复又说道:「你们都不听我好生讲讲,哼,若早知道大姐姐这亲事要退了,我何必多此一举……我就是看不惯二姐姐那样,亲事都定好了的,她偏想要横插一杠,真是没皮没脸!」 萧氏沉吟着眉头直皱,再舍不得怪自己这个小女儿了。她心中也清楚,小女儿虽是莽撞,心却是直的。可惜就是心太直,不晓得转弯,平白受了这样的委屈。 楚沅是个无忧无虑的性子,心里的事情说出来了,心情便好起来,一头栽在萧氏怀中,睡得香甜。 萧氏则百感交集,沅儿这个性子,将来若是嫁入高门大户之中,定然会受委屈的,可是寒门学子家中,也未必就能一帆风顺啊。 正想着,外头一阵颠簸,萧氏心中诧异,按道理这会儿应该入了城,途中并无颠簸之路。她担心吵着楚沅,只轻轻掀开车帘,却是大吃一惊,外头空旷得很,哪里是熟悉的道路呢? 她慌忙将楚沅推醒,大喊道:「谁在外头?停下,停下,来人啊,嬷嬷,嬷嬷!」 外头只有风呼啸的声音,并没有半丝旁的响动。而楚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吓得哇哇大哭。 萧氏顾不得去哄楚沅,只拔下头上的簪子,用脚去踹车门,车门关得死紧,根本就没有办法。 车门无法打开,萧氏探头出了车窗,想要瞧一瞧外头情况,却是大吃一惊,那马儿奔跑的前头,竟然没了路,赫然就要到悬崖边上了。 萧氏来不及细想,扯起楚沅就要往外推。楚沅挣扎着喊道:「娘,娘,不行啊,车速这么快,没摔死也会摔伤的。」 萧氏哪里还管摔不摔伤,只喊道:「快,来不及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是要先活下来才能想法子……」 她用力将楚沅推出窗外,只马车前头的马儿,顺着悬崖就那样一跃而下。 楚沅惊魂未定,落在一个软软的胸膛之中,抬头一看,是齐瑾明。她哇的大哭道:「表哥,表哥……」 齐瑾明脸色煞白,艰难的喊道:「起来。」 楚沅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原来他另一只手扯着一根绳子,绳子那一端勾在马车上,马车摇摇欲坠,卡在悬崖边上,没掉下去,只是上也上不来。 楚沅忙不迭往马车那边跑去,齐瑾明忙喊:「别去,别过去!」 楚沅慌了神,又跑到齐瑾明身边,失魂落魄的问道:「那怎么办?表哥你加油啊,你把我娘拉上来啊!」 齐瑾明苦笑一声,说道:「我怕是没那么大的力气了。沅儿你试试,拉住绳子后头,往后拉。」 楚沅坐看又看,总算看到绳子的另一端,急忙抓在手中,可是怎么扯,也扯不动。她犹豫着问道:「表哥,你用两只手,用两只手定能拉动我娘的!」 v第39章[02.27] 齐瑾明无语的看了楚沅一样,楚沅这才明白过来,刚刚表哥为了救她,手定然是受伤了,不然白痴也知道要用两只手啊! 她不由得生出一丝感动,又生出一丝愧疚。心中焦急不堪,表哥受了伤,体力未必能支撑住,若她不能及时找到办法,娘岂不是救不活了? 萧氏攀着车壁动也不敢动,听到动静急忙大喊:「明儿,不要管我,你快走,带着沅儿回去。」 楚沅心慌意乱喊道:「不行啊,娘,我不要丢下您……娘,不要丢下沅儿……」 萧氏深吸一口气喊道:「明儿听话,那些人既然要害我们,定然不会只用这一招,没过多久,怕是就有人要过来了,到时候你们想跑都不行了……乖明儿,松手吧!」 楚沅再忍不住,爬起来就往萧氏方向跑去。齐瑾明大惊失色,急忙用尽全力一挡,当下疼得额上冷汗直冒。他艰难说道:「不要去,沅儿听话……」 楚沅见表哥显然是支撑不住的样子,哪里还敢去,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只拽着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抹了一把泪,开始把绳子往自己身上栓。 齐瑾明忙道:「你疯了?若我支撑不住,马车跌落,你岂不是跟着一起掉下去了?」 楚沅固执的摇头说道:「不,表哥,我娘若是活不成,我也活不成了。」 齐瑾明长叹一口气说道:「沅儿你先过来,我怀中有一支竹筒,你把竹筒拿出来,点亮火折子,将它点燃放上去。这里离洛城不太远,应该能赶得及救我们。」 楚沅眼睛一亮,忙放下绳子,按照表哥说的做,只在摸上齐瑾明腰间的时候,却是一愣。她已经十三岁了,因为从小被娇宠着长大,上头又有那么多个姐姐要操心,她心智便比本身年纪要更小些。可这会儿,她突然明白从前祖母姐姐总是耳提面命的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 片刻迟疑之后,她迅速将东西取出,亮起火折子,将那发信号的竹筒燃起。齐瑾明松了口气,好在楚沅只是天真冲动,并不是蠢,不然今日怕真是没救了。 只刚松口气,便见着楚沅又回去将绳子往身上栓。齐瑾明忙说道:「沅儿你过来,把绳子拴我身上!」 楚沅一愣,忙不迭摇头说道:「表哥,你来救我们,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齐瑾明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说道:「快来,我右手使不上力,你把身子拴在我身上,我便能全身用力,就可以将你娘救上来了。」 楚沅眼睛一亮,忙上前将绳子拴在齐瑾明身上。齐瑾明示意她走远些,拼劲全力往后一跃,到底运气好,马车拴着的马匹只撑不住,绳索断裂,车厢则被齐瑾明拉了上来。 楚沅跑到马车上,将几乎虚脱的萧氏从残破的车厢中扒拉出来,只见她双手因为用力,全都红肿破溃了,楚沅心疼得又哇哇哭起来。 萧氏无力的靠在她身上,虚弱的说道:「我无事,你别管我了,去……去看看你表哥怎么样了。」 楚沅急忙将萧氏放下,跑到齐瑾明跟前一看,却更是大惊失色,表哥脸色白得可怕,嘴角溢出血来,身子软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沅慌了神,急忙喊道:「娘快来啊,表哥表哥,你别吓唬我啊,表哥,你别死啊表哥!」 萧氏见楚沅一个劲儿推齐瑾明,齐瑾明却毫无动静,当下也慌了,挣扎着爬起来,撞撞跌跌走到齐瑾明身边,将楚沅扯开,细心给齐瑾明探探脉,眉头皱了皱说道:「别吵了,你表哥是精力用尽了。咱们得尽快想法子回去,有你爹爹在,他不会有事的。」 楚沅总算闭了嘴,焦急的四处看看,便看见远远的一队人骑着马过来了。楚沅大喜,正要扬声高喊,就被萧氏一把捂住嘴巴。 若是歹人,他们都得死在这儿。可惜已经来不及跑了,萧氏将女儿与外甥常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那一队人马。 为首的骑得飞快,到了面前一声喊:「小姑母!」 萧氏一瞧,是萧文轩,当下松了一口气,竟一下子栽到在地上。 萧文轩翻身下马,楚沅已经嚎啕大哭着狂奔而来,一把抱住萧文轩,抽抽噎噎的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讲了一番。 萧文轩听得一头雾水,只拍拍她的脑袋说道:「好了好了,你哭得我头疼,走了,先把你娘和瑾明弄回去。」 楚沅这一下子遭受太大的刺激,现下缓过神来却是怏了,只恹恹的看着萧文轩指挥人,把萧氏与齐瑾明搬上马车,又将楚沅赶上马车。复又叮嘱道:「你与你娘丢了的事情,只怕传遍整个洛城了,现下我便差人回去接我娘,只说是碰见我娘,跟着我娘回我家了,记住了吗?」 楚沅点点头,萧文轩知道她是个冒失的,叹了口气,少不得等小姑母醒来,要再叮嘱一番了。 马车一路行到楚震伟赁的院子,萧夫人扶着萧氏走下来,说说笑笑的。旁人有路过的人一瞧,觉得两人像是一路相谈甚欢,倒是跟在后面的楚沅表情不太好,许是顽皮被长辈训过了。 此刻楚震伟焦急的等在国公府,楚震忠已经安排士兵四处搜寻。 张氏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张氏,许是虱多不怕痒,她低着头,也看不清表情。楚潆则一副急急慌慌的样子,仿佛很为三婶与堂妹担心的模样。 楚沐冷眼看着,这件事定然是二房做下的,不然小张氏怎么那样巧,刚进了城,人多的时候便大声嚷嚷开,说是寻找弟妹,却嚷嚷得所有人都晓得,三婶与楚沅不见了。 楚潆跑到张氏跟前,安抚的说道:「祖母,三婶和五妹妹定会无事的,祖母一定要注意身子啊。」 小张氏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冒失了,母亲若要罚便罚我吧。」 楚震伟连连冷笑道:「本来说不准,她们不过是贪玩去了街市,偏二嫂你要嚷嚷说她们丢了,是什么居心?是生生想毁了沅儿名声不成?」 小张氏这才抬起头,指天誓日说道:「三弟,嫂嫂我若有半丝那样的心思,便叫我不得好死。三弟,只要她二人安然无恙,便是叫我少活二十年,我也是甘愿的啊!」 v第40章[02.27] 楚震伟咬牙切齿说道:「你少活多少年,也换不回沅儿的名声!」 楚震涛不乐意的说道:「震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嫂嫂是好心,你怎能这样说?」 争执不休中,常嬷嬷欢喜的跑进来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老夫人,萧家来人传话,说是三夫人遇着萧夫人,便带着五姑娘与萧夫人逛街去了。是三夫人身边的丫鬟不得力,传话没传到,这会儿晓得原来外头流言四起,慌忙差人来传话呢!」 小张氏瞪圆了眼,惊讶的模样却是收也收不住! 楚沐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是上前说道:「哎呀,二婶的话可真灵验,一说愿折寿二十年,三婶沅儿便平安无事了,如此还真得多谢二婶了。」 小张氏傻了眼,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楚震伟听了这话,高兴得要蹦起来,当下给小张氏狠狠的作了个揖,又忙不迭的对张氏说道:「母亲,那我先回去了。」 张氏到底是小张氏的亲姑母,心知此事有异,又心中挂念楚沅,忙说道:「老大媳妇,不如你跟着跑一趟,瞧瞧她们是不是真的无事……将水嬷嬷带上,今日给沅儿准备的吃食,都带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来到楚震伟家中,楚沅见到楚震伟,眼泪扑簌而下,一下子扑倒他怀中哭道:「爹爹,爹爹,沅儿今天可吓死了。」 楚震伟与楚夫人对看一眼,心道原来是真的走失了,想必还遇到什么危险,叫楚沅吓成这样。 萧氏靠萧夫人搀扶着才走出来,让下人都退下,这才对楚震伟说道:「先不说别的,三爷赶紧进去看看吧。」 楚沅这才松开爹爹,抹了一把泪,拉着爹爹说道:「对,快点快点,表哥到现在都没醒,我们都急死了。」 楚震伟给齐瑾明看身子的时候,萧氏将今日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楚夫人,又后怕的拍拍胸口说道:「今日若非遇到明儿,弟妹我和沅儿必定会跌入那万丈深渊,再不能见你们了。」 楚夫人听得惊心动魄,忙上下打量萧氏,见她不过是手上受伤,已经包扎好了,又扯过楚沅左看右看,见她除了精神有些恍惚,似无大碍,到底是松了口气。又说道:「回头我跟你大哥说说,把你们院里也好生看顾着……恐怕老二那边也要。我倒是疑心是不是西凉,估摸着想要折腾出什么事情,让你大哥应接不暇。」 楚沐心头翻了个白眼,可天真的是自己的娘亲,便耐着性子说道:「不可能,今日楚家军与护院们都是受过严苛训练的,依着爹爹的小心,怎可能让西凉人混进来。」 楚夫人皱紧眉头思索着说道:「可今日出城的没几家,能对咱们国公府动手的更是不可能。而且你三叔一家向来与人为善,没什么仇家,又有谁会害你三婶和沅儿?」 萧氏却抬头看了楚沐一眼,她自幼浸淫内宅,看事情不似楚夫人这样简单,今日之事倒是极有可能是二房做的。沐儿这孩子,倒不像她爹娘那般一根筋。 只二房为何要对付她?如今分家了,她更是碍不着二房什么事儿。突然她心中一惊,忙喊来丫鬟问道:「烁儿呢?去瞧瞧烁儿如何了。」 原本长姐出嫁,烁儿是要相送的,但他这几日风寒格外眼中,昨夜整整吐了一夜,又高烧不退,到底是没敢让他出门。 丫鬟一愣,忙说道:「夫人,杨姨娘得知老爷夫人回来,刚刚已经差人来过,说是少爷的烧已经退了,因看到老爷夫人这边在忙,杨姨娘便没过来请安。」 萧氏松了口气,惹得萧夫人侧目不已,也就自己这个小姑子家中妻妾和谐得很,惹得诸多官眷言说萧家教养甚好,嫁出去的女儿从不拈酸吃醋,妻妾相处比夫妻之间还要好得多。 这小姑子可不是,对那不是亲生的庶子好得很。那妾室竟也丝毫不母凭子贵,半丝傲娇也没有,乖顺得很呢! 楚震伟这才回过头说道:「你们放心,瑾明无大碍,只是这右臂受了重击……是遇到什么沉重的东西?竟叫他右臂伤成这样?」 萧氏尚未说话,楚沅的嘴又噘得老高说道:「爹爹,沅儿哪里有那样重?」 楚震伟一愣,萧氏忙说道:「我当时以为不成了,便将沅儿推下马车,车行得甚快,幸而明儿援救,不然沅儿定是会受重伤。」 楚沅点点头说道:「是呀,还好表哥拦腰抱住我。爹爹,我肚子现在还在疼呢!」 接住疾行中抛出去的东西,瑾明那手臂彻底脱臼了,而且后期似有撕裂。楚震伟也没理会楚沅,只写了药方,差人取药,又对萧文轩说道:「文轩,瑾明那边还得你帮忙跑一趟,亲自去说说情况。他这个样子,这几日怕是不方便回府。」 楚震伟瞧瞧楚沅,略略皱眉,说道:「沅儿,你大姐姐来了,你便带她去院子里转转。」 萧氏听到这里,忙拉着娘家婆家两边的嫂子一起也退了出来。楚沅不乐意,硬生生被楚沐拖了出来。 走到院里没了长辈,楚沅用力挣扎开,不悦的说道:「大姐姐你干嘛啊,表哥还没醒,我想多看看!」 楚沐叹了口气说道:「你能看出花来?你表哥是手受了伤,估摸着三叔要将他衣服脱掉,你一个女孩子留在那里,三叔要怎么替他治疗?」 楚沅愣了愣,噘嘴说道:「哼,就你懂得得,我爹爹要怎样,难道不会直接告诉我吗?」 楚沐心中一阵恼怒说道:「你以为我想管你吗?要不是你姐姐临走之前一直说,最放心不下就是你,希望我好生看顾,我才不会管你了。」 楚沅怒火中烧,吼道:「那你别管啊!谁让你管我了!」 楚沐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姐姐还说什么你年纪小不懂事,要我多让着你,照顾你。其实我就觉得,有什么好让着好照顾着的?人都要长大,就是她们照顾你太过了,你才永远长不大。」 她看着气鼓鼓的楚沅,忽而又是一笑,说道:「更何况我觉得,你已经长大了,说实话,上回你与楚潆打架,虽然她们都说你不对。但我觉得你不过是鲁莽些,楚潆惯会假做好人,说不准啊,就是她故意引得你揍她,让众人以为你不敬族姐呢!不过楚潆也真是蠢,比你大竟然还打不过你,要我看啊,你揍她还揍轻了呢!」 楚沅听到这话,心中的怒气全都消散了,这么久以来,祖母母亲姐姐,都是训斥她做得不对,没有任何人夸她做得对。她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觉得我做得对?」 v第41章[03.03] 楚沐摇摇头说道:「我可没这么觉得,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定然不是你的过错,而是楚潆的。可惜你不用脑子,光想着用无力解决。但想一想,就楚潆那个心思,动脑子你肯定是动不过,能好生揍她一顿出出气,也是很爽的。」 楚沐摩拳擦掌的模样,好似想要替她一起揍楚潆一般,立刻引得楚沅视她做知己。楚沅忙说道:「大姐姐说得对,你想啊,二姐姐……我呸,她不配我喊她姐姐,楚潆那个人阴险狡猾得很,就是长了张勾人的脸罢了。我是说不过她,听她说大伯父是莽夫,气不过,她还说我爹爹无用,我一时气愤便上手揍她。不过大姐姐放心,我自幼蛮横惯了,绝不会吃亏……呃,也吃了点亏,但她吃亏可吃大了。」 楚沐无奈的摇摇头,面上却顺着她的话说道:「是是是,你说得都对,何止是你,要是有人瞧不起我爹,瞧不起三叔,我也想要去拼命——但绝不是用拳头,拳头对于女儿家来说,只能添了旁人的口舌。」 她见到楚沅又要不高兴,忙换了话题问道:「不过无缘无故的,她怎么突然说我爹和你爹不好呢?」 楚沅一听更是炸了毛说道:「大姐姐,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二姐……楚潆她好不要脸,你知道吗?她仗着模样好看,竟然勾引表哥!呃,虽然你和齐表哥亲事退了,但当时还没退亲啊,表哥他就要是我们的姐夫,她竟然说你坏话,竟然想叫表哥退亲娶她。真是不知廉耻,不要脸!」 楚沐想不到今生的楚沅,竟然会为了她打抱不平,心中很有一些感动。前世她与楚沅水火不容,遇到任何事,楚沅不踩她一脚就算好的,何曾为她说话过? 楚沅见楚沐一脸感动,不自觉翻了个白眼说道:「哼,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觉得她不要脸,嗯,就是不要脸。」 楚沐心中好笑,伸手摸摸她的头脑说道:「嗯好,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我。」 楚沅噘着嘴说道:「早知道你与表哥要退亲,我就不多此一举了。哼,不过大姐姐你是不知道,表哥根本不喜欢她,长得那么美又怎么样,胡乱说话,表哥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她说你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皇宫殿内竟与萧……萧什么的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你们那是特殊情况,她呢?她可是主动勾引,还是定了亲的男子呢!」 楚沐恨不得捂住楚沅的嘴巴,嚷嚷得这么大声,恨不得别人听不到似的。 楚沅接着说道:「幸好表哥不听她的话,还说什么,若楚沐不贞洁,那你呢?呃,是这么一句吗?啊,我不大记得了。」 楚沐心中咯噔一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楚潆为什么会对楚沅下手,是因为楚潆认定楚沅知道了,知道了楚潆并非完璧之身的消息。而且当日之情的人,除了祖母还有萧氏,所以楚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她们干掉。 不多时,萧文轩带着王妃过来了。王妃见了楚沐,颇有些不自在,倒是楚沐落落大方行了礼,半丝规矩也没错。 惹得楚沅嘟囔着,好似就她最不懂事一般。 王妃向来疼楚沅这个外甥女,直戳着她的额头说道:「你若再不规矩些,将来可许不到好人家。」 只出其不意的是,向来只会噘嘴说她才不想去别人家的楚沅,竟然也做个小女儿状,低下头默不吭声。 王妃心中挂念儿子,也没注意,只拉着她一路走到房内,齐瑾明已经醒了。王妃又哭天抢地一通,言说儿子是多么不听话,他爹爹也是为他好,怎的就非要偷偷跑出去,遭此大难呢。 楚夫人心下好奇问道:「王爷王妃是做什么要将世子禁足啊?而且世子禁足了,大理寺那边,难道不去当值吗?」 王妃一滞,总不能说是儿子不满他们上门退亲吧,正支支吾吾左顾言他,不知如何将话题圆过去的时候,楚沅说话了。 「得亏表哥今日偷跑出来,不然我娘和我的小命可就没了啊。」 说罢又拉着姨母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说到后怕处又是一通哇哇哭,王妃一壁着急儿子,一壁着急妹妹外甥女,又少不得将外甥女安抚了一通,最后训道:「沅儿,非是姨母严厉,实在是你这性子太放肆,今日这话与我们说说无事,再不可告诉旁人,知道吗?」 楚沅懵懂的问道:「这是为何?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连说也不可说吗?」 王妃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脑袋说道:「沅儿乖,沅儿是大姑娘了,这事儿与你与你娘名声有碍,往后万不可告诉别人,知道吗?」 楚沅撅噘嘴,到底是点点头不再作声。 时间也是过了许久,萧夫人便起身要告辞,楚夫人心中挂念家中幼儿,早就忍不住,急忙也跟着站起来告辞。 楚震伟与萧氏便一起站起来预备送她们,走到门口却听齐瑾明喊道:「楚沐……」 一行人回过头,王妃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却又无可奈何。 齐瑾明靠着萧文轩坐起来,这才说道:「楚沐,退亲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楚沐轻轻一笑,指了指上天说道:「君要臣死,臣又岂敢活?表哥无需自责。」 楚沐从来都不主动攀亲,除非大场合,不然都只称他世子,不称表哥的。如今这样,到让王妃彻底松了口气。 不知道水嬷嬷回去是如何复命的,张氏又让人来传话,说沅儿到底受了惊吓,好生在家歇着便是了,她性子受不得拘束,便不要禁足了。 于是过了几日,萧氏带她回国公府请安的时候,楚沅跑到张氏榻上插科打诨,任凭萧氏如何瞪凸了眼,也不肯下来。张氏最疼楚沅,见她如此可人疼,搂着她哪里肯重罚一句?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月,萧氏喜气洋洋,带着楚沅楚烁来到国公府,却是恭喜张氏,原来杨姨娘又怀上了。 萧氏看着八岁的楚烁,虽说前阵子大病一场,如今身子却是越发强健了,笑着说道:「之前眼见着大嫂肚皮一天天鼓起来,见着熠儿出生可爱的小模样,儿媳我的心里也是痒痒的。如今可算好了,杨姨娘也有了身孕,咱们家又要添个孩儿了。」 张氏也是欣喜,忙问道:「是男孩女孩?杨姨娘是个好生养的,身子素来强健,我之前还发愁,想着怎的生了一个就没了动静。没想到隔了八年倒是有得偿所愿了。」 萧氏摇头说道:「才将将一个月,看不出来男女,三爷说都好,不过儿媳觉得要是男孩就更好了,将来也跟烁儿做个伴。」 v第42章[03.03] 张氏点点头,心中有些惋惜,三房只有庶出,没有嫡出。只看到萧氏眉眼一抹淡淡的失落,张氏心中便添了些愧疚。年轻的时候太固执,年岁大了,反倒是越来越清明了。 楚夫人坐在一旁兜自想着,三弟妹是真的大度还是假的大方?若给到她,她是万万做不出如此大度,生了一个也就够了,再来一个,这能当自己孩儿养?偏萧氏对烁儿,即便比不上涵儿沅儿,也差不离。 长公主府的荷花宴,其实堪堪五月中,荷花并未开,寻个由头让沉闷的初夏来些乐子罢了。 长公主是皇上的姐姐,身份高贵,宴请的也都是洛城达官显贵,楚夫人与楚沐自然在受邀之列。萧氏因楚国公府与萧国公府,便也带着楚沅过来了。只楚潆抓耳挠腮,张家如今是强弩之末,受邀已是勉强。最后是齐瑾琛想了法子,给她弄了张帖子,还是让她进去了。 荷花宴的焦点,却是新的太子侧妃萧氏,萧侧妃并不是十分美貌动人,但她态度冰冷,看着便有种高贵不可亵玩的气质。只跟在太子妃身边的是楚漫,二人感情很好的模样,甚至太子妃还将楚漫介绍给自己从前的闺中密友,言说楚漫如何乖巧听话。 楚沐心下好奇,听到一旁有人私下讨论。 「萧侧妃看起来也并没有多么貌美啊。」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都想要征服自己的女人,萧侧妃虽不算顶尖美貌,却总是淡淡的不肯笑。古有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可见这冰冷美人的笑容,最是牵挂男人的心呢!」 「太子妃对那侍妾倒是很不错呢。」 「哼,有了个分宠的,自然便要拉拢那个不得宠的。话说楚家洗三礼那一出,我还以为这楚侍妾会有多受宠呢,瞧这样子,似乎并不得太子殿下欢心呢!」 …… 楚沐并没有说话,倒是看向萧侧妃的时候,萧侧妃对她点点头,举杯遥遥虚碰了碰,一饮而尽。 楚沐心下好奇,不论前世今生,她与萧侧妃都没什么联系。而且前世萧侧妃似乎背地里与齐瑾琛有来往,今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联系。 楚漫的心思并不在萧侧妃身上,只盯紧了楚潆,眼中的仇恨常也常不住,待看到楚沐看她的时候,挑了挑眉,不可置否的转开眼神。 洛夫人与太子妃说了会子话,又走到相熟的夫人面前,一起聊了会天,不知怎的,却是看向萧氏,抿唇笑道:「听闻楚三夫人家中妾室又身怀有孕了?倒是该恭喜恭喜啊。」 萧氏一愣,这件事情她只告诉了家人,毕竟未满三个月,是不便四处宣扬的。只是人家问起来,她忙笑着答道:「洛夫人说得是,也是我大嫂带了个喜事的头,让咱们楚家接二连三都有了喜事。」 便有夫人捂着嘴噗嗤笑道:「三夫人说笑了,大夫人那个可是嫡子,如何能比?」 楚夫人与萧氏二人双双沉了脸,这人故意挑衅,三房生不出嫡子,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真是讨厌,偏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正在这时,楚漫走过来行礼问道:「三婶,杨姨娘又怀孕了?可还顺利?可有不适的?听闻孕中夫人爱吐又极为挑食,漫儿之前看大伯母,似并没有什么反应呢!」 洛夫人不高兴的看了眼楚漫,太子妃也有些不悦,楚漫这是做什么?替她三婶圆场吗? 萧氏见楚漫岔开话题,松了口气说道:「你大伯母回来的时候已经五个月了,没什么反应,怀孕初期妇人会反酸想吐,食欲不振,用些酸的便好了。杨姨娘如今正是一个半月,是以会有这样的反应,过些日子便好了。」 楚漫恍然大悟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样吧三婶,回头我送些补品给您,将来那也是我弟弟妹妹,全当我做姐姐的一份心。」 便有贵人怜悯的看着楚漫,想来她自己是庶出,故而不喜欢人拿嫡庶说话,这才解围的。 正在这时,一声碗碟落地的声音响起。楚潆旁边的丫鬟忙跪在地上说道:「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楚潆则在一旁捂着嘴,脸色苍白,眼神慌张。 长公主皱皱眉头说道:「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忙回答:「奴婢正在上菜,上到楚二小姐这里。也不知是否今日吃食不甚合胃口,楚儿小姐竟是恶心,用力一推,奴婢没放稳当,这碟子便掉在地上……」 夫人们勾着头一瞧,刚上的这道菜是油腻腻的酱香肘子,热腾腾的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有嘴快的夫人说道:「听闻今日长公主特意请了君悦楼的师傅来掌厨,酱香肘子是招牌,入口即化丝毫不见油腻,除了孕中妇人谁会……」 楚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楚漫不是替三婶解围,是在这里等着楚潆啊?她打量着楚潆,心道四月初一去佛山寺,如今可不就是一个半月,莫不是楚潆有了张天合的孩子?她不自觉扬起嘴角,楚潆啊楚潆,我倒要看看如今你待如何? 众妇人便窃窃私语起来,张少爷与楚家女儿正是一个半月之前传出风声。开始是楚沐,但庄亲王府肯定不会维护一个不洁的女人,皇上更不可能让一个不洁的公主去和亲。后来说是楚漫,但想来太子也是不会吃这暗亏的。 现在瞧来,这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十有八九便是楚潆了。 楚潆脸色煞白,这些日子她总觉得腹部不适,而且月事也没来,本想着偷偷寻个大夫看看,还没寻到大夫,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急忙说道:「我昨日吃坏了,今日晨起便觉不适……」 说吧她端起一边的果酒给自己斟满了,许是想证明自己未曾有孕,直将果酒一口饮了个干净。 楚漫适时诧异道:「姐姐你慢些,酸梅汤虽好,但近日天气不热,酸梅汤究竟是性凉的。」 楚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酸梅汤并非果酒,当下恨不得一口酸梅汤喷在楚漫脸上去。 v第43章[03.03] 张夫人坐在后面,瞧着楚潆的异样,又听到旁边爱嚼舌根的妇人们私下讨论,眼中精光一闪,不由得心中有些雀跃。 宴会结束,楚潆火急火燎的回了家,抱着小张氏就低泣起来,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之后,恍惚的拉着小张氏问道:「娘……娘,我月事快半个月没来了,我不会真的……真的有了吧?」 小张氏心下狐疑说道:「按理说不会啊,你们才发生过一回关系,而且当初喝了你大伯母那碗鸽子汤,即便有你三叔细心调养,按道理也不可能这样顺利就有身孕的。」 虽说是狐疑,到底还是担心的,第二日小张氏就与楚潆一起,乔装打扮一番,变成一对商家母女妇人,跑了老远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 大夫细细把脉一侧,却是眉头一皱:「这位夫人不曾有孕,而且这位夫人中过极寒的毒,能不能有孕还是一回事儿呢!」 他上下打量母女俩,见二人脸上没有半分失落,反而是欣喜,不由得撇撇嘴,来自那种地方的女人,再怎么装扮也掩盖不了风尘气——哪个好人家的夫人听说自己有寒毒不能有孕,竟会笑得这般开心? 没有怀孕,那石头便落了地。只二人出门的时候,竟遇着大嘴巴的刑部尚书秦家三夫人。秦三夫人大咧咧的喊道:「哎呦喂这不是楚国公府的二夫人和二姑娘吗?哦,已经分家了,是兵部清史司楚家夫人和大姑娘呢!」 楚潆急忙躲在小张氏身后,只是哪里来得及?偏生今天来的可不止秦家一位,仿佛是约好了,好几位贵妇人都一起前来呢。 秦夫人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楚潆,哈哈笑道:「楚姑娘昨日在长公主的荷花宴上不舒坦,今日便过来看大夫了?哎呀,这位大夫可是专修妇人怀孕生产的呢……」 小张氏支支吾吾,犹犹豫豫说道:「是……不错,是我身子不舒服,过来瞧瞧的……我就是一个人不敢来,我女儿陪我来……」 秦夫人啧啧数声说道:「你们楚家有个杏林苑高手,竟然还要跑到外头来寻医,莫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 小张氏脸色难堪,也不敢细说,拉着楚潆就走。走了老远还听到那群人哄笑。 「瞧她们那身打扮,跟乡下出来突然发了财的暴发户一般,啧啧啧……」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既然寻到这儿来瞧病,当然得收拾收拾,免得叫熟人认了出来丢了脸。」 楚潆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红着眼眶就是不敢让泪水滴下来。等到了马车上,再忍不住呜呜哭泣起来。小张氏也是疲惫不堪,堪堪半年,他们二房怎么事事都不顺啊? 只等着小张氏回了家,看着外表华丽的地方,心里却是直滴血。因着老三说赁两个月的房子,不由公中出钱,偏生又碍着颜面,不肯赁地段差,房子小的地儿,这宅子两个月可是花了他们不少的银钱。 虽说分得的家产并不算少,但比之从前那样家大业大,不晓得差了多少倍。好在娘家兄嫂这阵子安静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小张氏带着楚潆刚走进们,便见着丫鬟侯在一旁,行礼说道:「夫人,张家夫人带着张少爷过来了,此刻正在厅内……老爷少爷也都在厅内。」 楚潆慌得直往后退,眼泪扑簌而下,衬得一张小脸,看起来更是柔弱惹人怜。 张天合正是这个时候出来的,看着表妹这个样子,心中荡漾得厉害。跟这样一个表妹共度过良宵,可真是意见幸事啊,若能娶回家夜夜笙歌,岂不是更妙。想想就能美上天,之前是姑祖母严令禁止,如今她都有了身孕,名声全没了,难道姑祖母还要固执已见,叫她如寺庙做姑子不成? 楚潆见了张天合,更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 张天合素来好色,哪里肯让这到嘴的鸭子跑了,当下上前拦住她说道:「姑母,表妹,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去吧,商量商量咱俩的婚事吧。」 小张氏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嫂子这回上门,又是想要哭穷打秋风的,没想到竟然是直接想要求娶楚潆。楚潆是她的掌上明珠,如珍似宝的长大,更是寄予厚望,将来嫁不了王孙公子,起码也是个有爵位的,张家是什么样子,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 楚震涛沉着脸走出来,看到她俩的打扮,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还站着发呆?丢人现眼,还不快进来!」 小张氏忙拖着楚潆走进大厅,只见张夫人正满面笑容,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客厅。虽则分家之后,妹妹妹夫的身家肯定是不如从前的,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说别的,单看这临时居住的房子,就如此豪华,可见他们手中的银钱着实不少。 张夫人见到小张氏与楚潆,却是一愣,心道这分家了就是不一样,品味怎的变得如此恶俗?满头金银玉器,恨不能告诉所有人他们家有钱吗? 只厌恶之心一闪而过,品味差些没啥,他们有钱就行了,楚潆在洛城是有名的贵女,再怎么样嫁妆都会不少。将来嫁入张家,那可不就都是他们张家的银钱了? 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呢。 楚震涛沉着脸说道:「昨日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楚潆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罢了罢了,你舅舅舅母不嫌弃你,今日便换了庚帖,将亲事定下吧!」 楚潆大惊失色,忙跑到楚震涛跟前跪下说道:「不要,不要啊爹爹,女儿没有怀孕,真的没有怀孕。您问问娘,娘今日亲自带女儿去看的。」 小张氏也忙说道:「是啊老爷,潆儿不曾有孕,只是最近有些压力太大了而已。老爷,潆儿可是咱们的眼珠子,如何能……如何能……」 张夫人沉了脸说道:「妹妹这话好没道理,难道张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潆儿本就失身给天合了,没了贞洁的女人,还想上哪儿去高嫁不成?哼,如今这失身的风声,可不是咱们张家放出去的哦,我可是想着好歹是亲戚,你舅舅心疼外甥女,这才催着咱们上门来求娶了。」 小张氏听得眉头直皱,说道:「当初说好的是楚沐,你们不讲信用,陷害我女儿,如今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婆母可是早早的警告过你们,不要打潆儿的主意。」 张夫人气急败坏说道:「当初是谁出的那个主意?妹夫你来评评理,可是你跟咱们说的,只要攀上了楚沐,咱们张家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结果呢?我儿子不晓得怎么被揍成那个样子,还被人弄到楚潆床上去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毕竟我儿子也算是风度翩翩,而且床上功夫厉害着呢,不然……」 楚震涛听她说话不像样,重重的咳嗽几声说道:「够了,当初的事,咱们谁都一点好处都没,你们一个二个还有脸提?就我看来那楚沐就是个妖精,反正她就要和亲了,这件事情谁都不许再提。你赶紧去把潆儿的庚帖取了,与天合的换一换吧。」 楚潆忙不迭摇头,拉住小张氏哭喊道:「娘,娘,不要啊娘……」 张夫人又道:「当初说是要将楚潆换成楚漫,咱们也答应了,可现如今不管是楚沐楚潆还是楚漫,总得给我一个儿媳妇吧?咱们张家好歹也是世家,天合正妻的位置,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v第44章[03.03] 小张氏心如刀割,拉着楚震涛说道:「老爷,潆儿娇生惯养长大,难不成您真的要……」 她眼睛一亮说道:「老爷,前些日子您不是要答应清郡王吗?清郡王世子想要续弦,瞧中了咱家潆儿,若是潆儿嫁入张家,清郡王那边要如何交代啊?」 清郡王世子长得肥头大耳,曾娶过世子妃,不过世子后院莺莺燕燕太多,许是内宅斗争太严重,世子妃刚怀孕,便香消玉殒了。那郡王妃也是个狠角色,世子妃没了,她宁愿不要孙儿,也不许庶子生在嫡子前头。 可是那一屋子莺燕,也叫洛城其他贵女望而却步。倒是有几个贪图富贵的,也不在意出嫁前夫君就有妾室的。然而别看那郡王世子自己模样不好,却甚是介意女方容貌,这才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 这会儿也是齐瑾琛打算拉拢清郡王,楚震涛想修复与齐瑾琛的关系,便琢磨着将楚潆送过去做续弦。 楚震涛尚未答话,张夫人已经用手绢捂着嘴笑起来说道:「妹妹放心,不会碍着妹夫的大事的。你说潆儿已非清白之躯,万一将来被人知道了,岂不是害了妹夫?咱们这样亲近的姻亲,怜儿虽说不如潆儿貌美,但好歹是表姐妹,模样还是像的……」 小张氏心一沉,看楚震涛满意的模样,颓然跪在地上。他们定然已经说好,要将张怜儿送过去。从前老爷是打算将怜儿送到三皇子府,混个侧妃,也能照拂两家,如今三皇子恼了他们,自不愿意接受怜儿了,怜儿一天天大起来,总不能一直拖着,如今竟是要顶替潆儿的位置。 楚潆慌忙上前,摇着楚震涛的手臂说道:「爹,我愿意嫁入郡王府,爹爹,我愿意了……」 楚震涛不耐烦的甩开袖子说道:「之前好说歹说,你总是嫌人家这个那个,以为自己多大的本事?恨不得能一步登天不成!现如今再想,晚了!你舅母说得不错,你已非完璧,若将来东窗事发,咱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楚潆慌张的抓住小张氏,委屈道:「娘,娘……」 小张氏全身发抖,指着张夫人说道:「好啊你,你是我亲嫂子,竟然坑自己的外甥女,这些年若非我想法设法,张家的日子会有现在这么好过么?你……」 张夫人眼珠子一转,忙红了眼眶,拿手绢拭拭压根就没有的眼泪,低声说道:「小妹,我如何不清楚呢?可是你哥哥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还有你娘,她年岁越发大了,竟然……」 小张氏哪里肯听,一把推开她说道:「我不管,你少做梦了,我娘我哥,我是不能不管,但我绝不能让我女儿再入火坑,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炳一直未说话,此刻不耐烦的一拍桌子说道:「够了没有?娘你什么意思,心中只有姐姐,什么都是姐姐,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儿子?我可是独子啊!咱们家被姐姐拖累成这个样子,如今已经成了洛城笑柄了。娘有空琢磨如何把不贞洁的姐姐嫁入高门去,倒不如想想怎么给儿子寻个有力的岳家才是正经!」 楚潆不可思议的看着楚炳,一直以来,父母和她,所有的筹谋不都是为了弟弟吗?现如今他竟然这般嫌弃自己? 偏偏小张氏听了楚炳的话,竟是一个瑟缩。是啊,比起女儿,当然是儿子更加重要。可若是女儿嫁入张家,将来如何帮衬炳儿? 楚炳看出母亲的意思,不耐烦的说道:「只要三皇子好,还怕咱们家没好日子吗?娘,从前三皇子看中姐姐,咱们自然能想法子让她抹去那些不堪。如今三皇子都放弃姐姐了,若他知道姐姐不洁,我们还想塞给清郡王世子,娘,我们怕是再也搭不上三皇子的边了啊!」 楚潆伸出手,要去摸小张氏的手,然而小张氏只弱弱的将手缩了回去。楚潆满脸绝望的埋头痛哭,被家人抛弃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与此同时,楚漫坐在椅上,拈起一枚新上的果子,扔在嘴里,心中默念着。楚潆啊楚潆,你给我的痛苦,我全都要还给你! 楚潆生无可恋的回到自己院中,母亲还在正厅,与舅母商量她的亲事。她注定要嫁给表哥了,实在是不甘心啊,凭什么,明明她是洛城第一美人啊,为何她会过得这样惨? 对了,祖母!祖母是疼她的,祖母一定会帮助她。你们不要我,祖母也会要我的。 楚潆打起精神,喊来贴身丫鬟。从她失身后,身边的丫鬟都换了,虽然不甚顺心,但那都是祖母给的。她匆忙梳洗一番,着人套上车便往国公府赶去。 楚潆红着眼眶一路走到韶年苑,门口的婆子为难的挡住她,说是要去通报。楚潆眼眶更红了,从前她是这里的二姑娘,是祖母心尖上的,韶年苑是可以任意出入,只现如今竟然还要通报。 婆子见楚潆神色不好,忙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二姑娘不用着急,是张家老夫人带着张家表小姐来寻老夫人,老夫人一准马上就让您进去了。」 楚潆脑中嗡嗡作响,是外祖母和张怜儿,她们来找祖母做什么? 楚潆进到内厅,见着张怜儿眼睛红红的,外祖母正坐在桌前与祖母说着什么。 祖母见了楚潆,招招手说道:「潆儿怎么过来了?潆儿怎么了,是哭过了?谁欺负你了?」 张老夫人脸上挂不住,半晌才说道:「天合到底也是你侄孙,潆儿有孕一世已经是人尽皆知,留在家里也是仇,不如趁早结亲。反正咱们两家一直以来都是结亲的……」 楚潆眼泪涌上来,靠在张氏膝前呜咽着:「祖母,潆儿不曾怀孕,不曾怀孕啊!」 张氏沉着脸想了一圈,说道:「我的潆儿你就别想了,天合想要儿媳妇,我会想法子弄一个的。」 张老夫人忙道:「妹妹,潆儿的父母究竟是在的,看着情况,他们都答应下来了,妹妹总不好再反口吧!」 张氏瞟了她一眼说道:「现下拿她父母来说话了?论起来我是她嫡祖母,我若不应,她父亲还能违逆我不曾!倒是怜儿,我究竟只是她姑祖母,她的亲事,我如何能做主?」 张怜儿一慌,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姑祖母,姑祖母定要救救怜儿啊,怜儿不曾见识过高门大户的规矩,若进了郡王府,岂不是被世子那些妾室们给生吞活剥了?姑祖母……」 楚潆这才明白,原来今日外祖母是来替张怜儿说情,想让祖母出面,不让张怜儿嫁入清郡王府的。 可怜她想要嫁到清郡王府父亲都不让,如今张怜儿却为了不愿去清郡王府,求到了祖母这里。可明明,她才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二姑娘,张怜儿给她提鞋都不配的啊。 说话间,楚震忠走了进来,只蹙眉看了看她们。自从知道张家与老二合谋陷害沐儿,他对她们这些人是再没什么好脸色了。 见了礼,楚震忠冷然道:「不知母亲急着喊儿子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呢?」 v第45章[03.03] 张老夫人忙站起来,上前握住楚震忠的手说道:「震忠,如今也只有你能帮帮你表侄女了。怜儿这丫头可怜啊,她那狠心的爹娘,要将她送到清郡王府去做那世子的续弦……」 楚震忠眉毛一挑,虽则他对政治不是很敏感,但回来洛城这么久了,看也看清楚了。如今太子和三皇子一党竞争激烈,清郡王虽说儿子不成器,可本身权势还是不错的,在皇上面前也说得上话,自然是两派争相抢夺的对象。 张老夫人长吁一口气,回头对张怜儿说道:「还不赶紧来谢谢你表叔,有表叔在,就不用发愁你那不成器的爹娘将你卖了。」 张怜儿忙不迭扑过来,跪在地上就要磕头。 楚震忠急忙退开,只冷声说道:「别谢得太早,我可没那个能耐,我不过是她拐着弯的叔叔,如何能做她的主?」 张老夫人一滞,忙回头看张氏。 张氏说道:「震忠,怎么说怜儿也是你侄女,你不帮她,难道真要眼真真看着她嫁去做续弦。」 楚震忠无可奈何的说道:「母亲,若我不让怜儿的父母做这门亲事,除非我能拿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来。可是母亲也知道,我在洛城也都不熟悉,若舅母真的要我拿出个办法来,那不如我差人将怜儿送去悦城吧!」 张老夫人一滞,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半晌,总算是说道:「震忠,煜儿年岁大了,之前被大公主耽搁了,这亲事也是刻不容缓了。震忠,我家怜儿是你娘看着长大的,模样性情都是出挑,若是……」 楚震忠还未说道,张氏一拍桌子,怒道:「好啊好啊,你带着怜儿过来跟我哭诉这么久,原来是打的这么个主意!竟是瞧中了我那长孙,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嫂啊!」 张老夫人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这个小姑子当年嫁入楚家的时候,张家还是鼎盛时期,绝不算高攀。可如今的张家落魄至此,是如何都够不上的啊。 她勉强笑了笑,说道:「妹妹太心急了,嫂嫂我话还没说完不是?我知道煜儿如今被封做二品将军,又是国公府世子。怜儿如何能高攀得上?我是说煜儿这样的身份,总不是只娶正妻吧?总得有妾室相伴的,妹妹,怜儿做个妾室,总还是配得上的吧。」 张氏的眼睛在怜儿身上打量着,张家重男轻女的情况非常严重,她自己都是深有感触的,故而张怜儿自小胆子小,养得很有些小家子气,这样看来,倒是正好迎进来做妾,也好服侍照顾煜儿。 楚震忠见母亲软和的态度,不由得冷笑,从前若非父亲强压,张家又没落魄到这个地步,母亲只怕是要直接让表妹嫁给她做个贵妾了。现下又来打他儿子注意,别的可以忍,涉及孩儿的,他绝不能忍。 他冷笑连连,说道:「母亲可别忘了,父亲在世时曾说过,张家女,不堪为长媳。」 张氏眼神微缩,当年因她执意要让侄女茹儿嫁给震忠,不成之后又要茹儿嫁给震涛,惹怒了夫君,夫君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微微叹了口气,夫君没说错,是她耳根子太软,她闭了闭眼睛,到底还是心软了一回:「可……只是个妾室,并非长媳啊!」 楚震忠冷笑一声说道:「母亲真是老糊涂了,煜儿还不曾娶正妻,妾室就先准备好,这是哪里的规矩?连皇家也不敢这么作为。再说了,有个红袖添香的表妹做妾室,哪户好人家敢将女儿嫁过来?」 张氏还要再说,楚震忠眉头一皱说道:「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现今洛城局势这样严峻,人人自危,还望舅母回去好生劝劝表兄,莫要一时冲动为了高官厚禄,舍弃家族平安!至于煜儿的亲事,母亲也不用担心了,我与蝶依自会做主。倒是二弟那边,既然母亲放心不下,不如得空好生劝劝,叫他别站错了地瘸了腿!」 楚震忠说完便要走,楚潆轻呼一声奔至他跟前说道:「大伯父,大伯父……潆儿……潆儿……实在是没办法才来的,求求大伯父您……」 楚震忠低头看着楚潆,她瘦得厉害,昨日的风风雨雨,他自然也是听说了,到底是他侄女,即便大人做错了事,也不该是孩子来承受。 他弯腰扶起她,真诚的说道:「潆儿若是愿意,且先回老家住一阵子,那些流言无需在意,恶人总会受到惩罚的。」 楚潆呆呆的看着伯父,是啊,伯父能怎样帮她解决?伯父既然讨厌张怜儿嫁入清郡王府,也不会让她嫁进去的。 她埋下头,只觉得实在是悲凉。 楚潆坐在马车内,心中着实难受,为什么她失贞一事会闹得人尽皆知?楚沅,对,肯定是楚沅!楚沅,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要你好过的。 楚潆下了马车准备往内院走,正遇见张天合,张天合眼睛一亮,满脸春光着走上前,想要占一占这如花似玉的表妹便宜,手上占不到,嘴上便宜也要占一占。 张天合笑道:「表妹这是去了哪里,表妹放心,等表妹嫁过去了,表哥定会好生疼惜你的。」 楚潆心下直犯恶心,忍了又忍,总算是忍下来说道:「事已至此,若表哥愿意替我做一件事情,我便同意嫁给你。」 张天合心中冷笑,你不嫁给我,还能怎么样吗?但美人当前,他自是没法拒绝,便只眯着眼点头道:「表妹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情,别说一件,十件我也会满足你的。」 楚潆眼珠子一转,招招手示意他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阵子。女人温软的气息吹在耳上,他心中一荡一荡的,连话都没听清楚。 楚潆退后一步,瞧见他那满脸春情,气得火冒三丈,咬着下唇说道:「你听到了没有?」 张天合忙不迭点头说道:「听到了听到了。」 楚潆懒得理他,只加了句:「你快回去吧,做好准备,我这里会安排好,到时候会让人通知你的。」 张天合浑浑噩噩的出了府,风一吹却是一个激灵,表妹的意思,是想要他劫持楚沅?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低头思索一番,楚沅的父亲只是太医院的院判,远不及楚沐。而且楚沅天真得很,性子又倔。既然表妹想要楚沅死,他可以先快活快活,说不准将楚沅教乖顺了,还能饶过她一条性命,到时候楚潆楚沅这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都在他的院中,岂不是快活? 张天合舔舔嘴唇,吹着口哨回家了。 楚沅自与楚沐关系好了之后,又许是萧氏觉得楚沐就要和亲了,便总催着她多陪陪楚沐。于是她几乎是天天往国公府楚沐院里跑。 v第46章[03.10] 而楚潆仿佛认命了,与张天合定了亲事,再不曾闹腾,反而经常往国公府老夫人跟前侍奉。 杏仁嘴碎,偷偷说道:「二姑娘定然是瞧上了老夫人的体己,真没良心,二房就没一个有良心的。」 楚沐只觉得心中不安,仿佛风语欲来前的宁静。 有时候楚潆也会跟着楚沅一起来看楚沐。虽然她俩打过架,但楚沅是个直肠子,楚潆陈恳的道了歉,又眼泪汪汪好不可怜。楚沅想着反正以后没什么交集,便不计前嫌,又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楚沐撑着脑袋想着,萧卿消失了半个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所谓的仇…… 啊,那枚兵符还在她这里,她一直忘了还给他,他难道也忘了? 楚沅拉着楚沐的袖子问道:「大姐姐你听到了没有呀!」 楚沐回过神:「啊?你说什么,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楚沅撇撇最说道:「我约了好友去马场赛马,要不要一起?」 杨桃捧了果碟塞进楚沅手中,五姑娘的性子就是这样,没办法。杨桃笑道:「五姑娘,姑娘身子不好,不能骑马,就不去了。」 楚沅噘着嘴说道:「又不用你骑,看看不就行了。算了算了,二姐姐你去吗?」 楚沐心中一震,忙回头看向楚潆。楚潆正在蹙眉戳绣花针,抬头「啊」了一声摇摇头:「不了,明日我要陪祖母念经。」 楚沐收回眼神,目光看向窗外,天儿一天一天比一天热,闷得难受。可是等不闷了,她就要去和亲了,萧卿,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第二日一早,楚沐照例往东苑走去。每天一早,她都要来看熠儿的。 刚进院子,便瞧见姜嬷嬷走过来。姜嬷嬷问道:「姑娘今日这早?没先去老夫人那儿么?夫人还在老夫人那儿没回来呢!」 因不用学管家理事,张氏知道楚沐身子不好,就不让她日日请安,将养身子才是要紧……估摸着也是看到她就想起,楚潆楚沅两个最疼的孙女不能时时在身边,索性不见她,眼不见心不烦。 楚沐在姜嬷嬷面前倒不那么死板,只吐了吐舌头说道:「今天楚潆要来,我不想去祖母那儿讨嫌……」 姜嬷嬷侧头想了想说道:「二姑娘没有来啊……刚刚听二柱家的说,今天老夫人让二柱给二爷三爷那儿送菜,二姑娘说是约了五姑娘,一起去马场赛马呢!」 楚沐腾的站起来,楚潆去了马场?昨日她不是说要陪祖母念经的吗?怎么一晚上就变了? 楚沐只觉得背上出了一背的冷汗,抓住姜嬷嬷的手问道:「嬷嬷我爹呢?我爹在吗?」 姜嬷嬷也觉出不对,忙说道:「元帅一早去了外院大少爷那儿去了。」 楚沐顾不得其他,拎着裙子一路跑到楚煜的院子。楚震忠正推着楚煜站在兵器架面前,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楚震忠好奇的看着惊慌的女儿,问道:「沐儿发生了何事?你怎的这副样子?」 楚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将楚震忠的手握得死紧:「爹,沅儿去了赛马场!爹爹快去救她啊爹爹!」 楚震忠粗糙的大手,都能感到微痛,可见女儿有多用力。他忙安抚道:「沐儿别慌,慢慢说,沅儿怎么了?去赛马场怎么呢?」 楚沐一滞,是啊,只是去赛马场而已,可是她直觉就是有事啊。她眼泪涌出来,即便前世与楚沅水火不容,但她还是不愿意看到楚沅出事。楚涵走之前,还忧心忡忡,将楚沅托付给她的啊。 她摇头说道:「爹爹我不知道,爹爹!沅儿是跟楚潆一起出去的,爹爹,楚潆要害沅儿啊!」 楚震忠更是摸不着头脑说道:「潆儿作何要害沅儿?」 楚沐慌张的咬住下唇,眼泪涌得更凶了,她拼命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爹爹我不知道。不,爹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爹爹快去救沅儿,快去……」 楚震忠愣怔片刻,回头取了剑挂在腰间,拍拍楚沐的肩说道:「沐儿既然觉得有事,爹爹便去一趟。」 楚沐一愣,迟疑着说道:「爹爹,我不能确定……」 楚震忠笑道:「只要我的沐儿能安心,不过是跑一趟罢了。沐儿出了汗,别乱跑,赶紧回去换过衣裳休息吧!」 楚沐感动的看着父亲的背影,他什么都不问,就肯为她跑一趟,因为他是她爹爹。 她犹豫的回头看楚煜,却不知如何解释。 楚煜轻笑道:「好了沐儿,你快回院子吧,哥哥这里可没有你的衣裳让你换。」 楚沐见他不追问,只福身行了礼,转身急匆匆的跑了。只她并没有回去换衣服,而是着急的唤来小寒,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主子呢?」 杨桃三个早就知道小寒是齐瑾明安排过来的,倒也并不吃惊。 v第47章[03.10] 小寒支吾了一会儿,见姑娘心急,便说道:「爷离开洛城半个月,爷让我好生伺候姑娘,并不曾告知他的行踪给奴婢。」 楚沐急得团团转,万一爹爹没有拦住?万一爹爹看不出楚潆那些阴暗手段? 她又问道:「齐瑾明和萧文轩,你可知道行踪?」 杨桃三个对看几眼,心道小寒的主子不是齐世子吗? 小寒想了想说道:「奴婢知道萧世子爷最近很忙。齐世子爷被王爷看得严格,这两天才让他上值的。」 楚沐眼睛一亮,忙说道:「快,杨桃小寒跟我走,我们即刻便去大理寺。」 御国公主去大理寺寻从前的未婚夫婿,这个消息足够劲爆,惹得流言纷纷。然而楚沐顾不上了,她冷汗一身一身的出。是的,这些日子,她是真的拿楚沅当妹妹了。这个前世总跟她对着干的女孩,其实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晓得横冲直撞…… 其实多么像前世的她啊!前世她下场那样凄凉,楚沅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幸而楚沅有个好姐姐,不顾困难将她接走。 今生她多想保护楚沅,就当保护前世的她自己。 楚沐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杨桃着急,挡在她跟前小声说道:「姑娘,姑娘,这里是大理寺,快莫要哭了。」 话音刚落,齐瑾明被一个小官吏带过来,见到这个情况,都是一愣。那小官吏乖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就走了。 齐瑾明忙上前问道:「表妹这是怎么了?」 楚沐见他来了,忙擦干眼泪说道:「卿卿说若有急事,可以找你帮忙,所以……」 齐瑾明笑了笑说道:「你我本也算是亲戚,而且之前的事情总归是我对不住你。即便没有卿,你有什么也可以寻我帮忙,我绝无二话。」 楚沐心中稍定,迟疑片刻说道:「我怀疑上次三婶和沅儿出事,是楚潆干的。今天楚潆与楚沅一起去了赛马场,我总觉得不好,可是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表哥,我想请你……」 齐瑾明眼睛微眯,点头说道:「这样的事情,你直接告诉我就好,沅儿是我表妹,在我心中便如亲妹妹无异,她有事我又怎会不管?你放心,我立刻便去。」 楚沐又道:「我爹爹已经去了,但我爹爹那个人不甚细心,对楚潆也没设防,我担心他发觉不了……」 齐瑾明点点头,再看向楚沐却是眉头一皱,说道:「你脸色不大好,是生病了吗?」 杨桃一瞧,果不其然,自家姑娘整个脸都红红的,很是不正常。她伸手一探,轻呼:「姑娘,您发烧了。」 楚沐不在意的摆手说道:「我本想自己去,但我手中除了小寒也无人可用,好多事情又无法跟旁人细说,只好来寻表哥你了。」 齐瑾明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然卿回来,还要怪罪我们没照顾好你呢。」 只说笑了这么一句,齐瑾明便拱手,急匆匆走了。 楚沐松了口气,齐瑾明心思细腻,有他在,楚沅应当没事吧。楚沐抬头看看天色,又有些担心,他们赶不赶得上救楚沅呢? 她软软的往后一倒,吓得杨桃小寒二人急忙抱住她,又唤了大理寺的人将她们送回去。 楚沅一早便穿上好看的骑装,对萧氏说道:「她们总说我懒,每次我都是最晚到的,今天我一定要扬眉吐气,最早到!」 萧氏无奈的说道:「别说些有的没的,赶紧多吃些,今日出门玩,最要紧的是安全,知道吗?不要没头没脑的逞能,会就会,不会就不要上场。」 楚沅点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今天有二姐姐在,她呀,肯定会看着我的。」 萧氏不知怎么,心中就咯噔一下。楚潆也要去? 楚沅欢欢喜喜的坐上马车,这阵子事儿多,她许久都不曾好生玩一玩了。尤其是骑马,都半年多没去了,今日可要好生玩一玩。 正想着,马车突然一震,吓得丫鬟赶紧抓紧了楚沅。 楚沅噘着嘴,不满的问道:「是怎么赶的车啊!」 车夫下来检查一遍,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车轱辘裂了,恐怕是不能再乘了!」 楚沅被丫鬟扶着下了车,怒气冲冲对车夫说道:「昨日就说了我今日要出门,你们怎么办事的?怎么办事的!气死我了,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你们弄没了,回头让我爹爹赶你走!」 丫鬟见着街上人多,忙伸手拉拉她说道:「姑娘消消气,这儿人多,咱们回去再说。」 楚沅一甩袖子吼道:「回去?还怎么回去啊,车都没了,一群饭桶!」 那车夫是国公府的老人了,自是最了解五姑娘的性子,就嘴皮子厉害点,不会来真的,倒也并不担心,只嘴上还是委屈巴巴的说道:「都是小人不好,姑娘若生气,就打小人吧,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今日还得好生出去玩呢!」 楚沅狠狠的瞪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道:「晓得我要出去玩,还不快给我想法子!」 v第48章[03.10] 天气太热,楚沅拿着帕子当成扇子,扇了扇也觉得不顶用,心中更是烦躁了,嘟囔道:「也不晓得今天是不是又要迟到,她们又要笑话我了。」 只她习惯了发脾气,路边的人却都偷偷议论,说她不像个大家闺女,一点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楚沅听得怒目圆睁,若非丫鬟婆子拉住,她只恨不得要上前与人打斗起来。 这时候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停了下来,之间楚潆掀开车帘,面目含笑的看着楚沅说道:「五妹妹怎么在这里?」 楚沅见到她,只撇撇嘴说道:「我车坏了,气死我了,也不晓得他们怎么做事的。」 楚潆忙走下来皱眉看了看,马车看样子是真的不能乘坐了。她又拉着楚沅上下打量,松了口气说道:「人没事儿就行了,车不能行就算了,坐我的马车去吧。正好也用不着这么多人跟着了。」 又对着车夫温和的说道:「好了,你们赶紧把马车赶回去修好,回头我三叔三婶要用可就来不及了。以后不许再发生这样的事了,知道吗?」 车夫忙行了礼,护院婆子便撤了一半,跟着走了。 楚沅心中只想着要早早的赶去马场,便也不顾其他的,只皱眉拎着裙子往楚潆的马车走去。待走到跟前,才发现那马车实在是普通,又不乐意的说道:「二姐姐出门,怎么乘坐这样破旧的马车?」 楚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并不破旧,只是普通了些。今日我们是去玩耍,也不是什么大场合,不必乘坐太过豪华的马车。」 楚沅嘟着嘴说道:「这下我去了,定然是要被她们笑话的,她们的马车肯定都是华丽无比的。」 楚潆无可奈何的摇头说道:「沅儿,咱们这是出去玩,不是去攀比的……」 楚沅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径自钻进马车。楚潆抱歉的冲大家笑了笑,也跟着上了车。 等马车走了,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刚刚那位姑娘长得真是如天仙一般貌美如花呢,不仅容貌美丽,性子也那般温柔可亲。真不晓得是哪家养出这样出尘绝艳的淑女。」 旁边的人连连附和:「你不知道?她就是名满洛城的楚国公府二小姐,洛城第一美人啊。那位脾气不大好的是她妹妹。」 「哎哎哎,你们听说没,那美人最近是闹得满城风雨,听说她不检点,与张家少爷有私情呢。瞧着那样子,还真不像那样的人。」 「我可是听说了,那根本就是被栽赃的,真正有私的正是刚刚那位跋扈的小姐。可惜二小姐良善温和,被族妹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又不忍族妹陷入苦境,只好自己答允嫁到张家……」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这样的美人怎会做出这种事。倒是那跋扈的小姐,瞧着便不好相与。」 「是啊,只因这五小姐的父亲是嫡出,而二小姐的父亲是庶出。」 …… 有人故意散播,流言飞得极快。然后楚沅坐在车中丝毫不知,只跟楚潆抱怨,说她这马车是多么不舒适,乘坐起来是多么闷。 楚潆勾着唇说道:「五妹妹别着急,路程也不远,很快便到了。若五妹妹不想我的马车示与人前,不如一会儿我们从马场后面下去,自己走过去?也用不了多久的。」 楚沅好奇的问道:「马场还有后门啊?」 楚潆点头说道:「不错,你不知道吗?南面有个宅子,正好通向马场客人休息的地方。」 楚沅点点头,搬着指头算着。若是乘车过去,虽说也赶不上头一个到,但至少不会被她们笑话太迟,可定然会被笑话这马车太丑。若是走路过去,到也算是附庸风雅,可又会被笑话她懒。 楚潆抬眼看了看她,笑道:「无妨的五妹妹,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一起的嘛!」 楚沅瞟了她一眼,撅噘嘴,到底是点了点头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算了,勉为其难,就走过去吧。」 楚潆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低头浅笑,开始与楚沅说起新做的夏裙,颇有些苦恼的说道:「若现在做的话,穿不得两个月,可新来的裁缝,手艺确实不错……」 楚沅听到说服饰,立刻来了兴致,旁的都抛到九霄云外,说道:「两个月也是穿嘛!二姐姐怎的分了家,变得小气起来?多做两身衣裳,也要不了多少银两的。」 楚潆红了红脸,小声说道:「我家的情况,五妹妹也是知道的。衣裳做了总要有头面首饰来配,一来二去……还是算了,做不过没几个月要嫁人了。」 楚沅一愣,楚潆向来自傲,如今竟将自己的不堪都袒露出来,是真拿她当姐妹呢。 于是楚沅立刻又与楚潆亲近了几分。 楚沅跟着楚潆下了车,却是有些迷糊的四下看看,问道:「二姐姐,这个地方怎么不像马场啊?」 楚潆侧头看了看问道:「如何不像,往那边走是南门,转过去便是我们常去北门。不过从正门的话,要走很远一段路。直接从这边过去会很近。」 楚沅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又没觉出究竟哪里不对,便跟着楚潆往宅子里走。只那宅子阴森得很,楚沅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似乎有人跟着。 她不自觉跟紧楚潆,挽住楚潆的胳膊,又回头看看不知道还在磨蹭什么的丫鬟,说道:「你们做什么呢,赶紧跟上!」 楚潆走得极快,楚沅顾不得后头的丫鬟,只匆忙跟了上去,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屋子,楚沅有些焦急,问道:「二姐姐,怎么还没有到啊?」 v第49章[03.10] 楚潆回头看了她一眼,讥讽的笑了笑,低声问道:「你很想去赛马?」 楚沅吓了一跳,说道:「可我们今天,不就是去赛马的吗?」 楚潆眯着眼睛,笑得有些瘆人:「那就走快些呀,穿过这些屋子,就到了。」 楚沅迷迷糊糊,却是骑虎难下,只快走几步,跟上楚潆。又走了两个屋子,楚沅下意识的回头一瞧,却发现只剩下她和楚潆两个人了。她忙喊道:「二姐姐,怎么丫鬟嬷嬷都没跟上啊?」 楚潆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她说道:「你要不要回去找她们?」 楚沅此刻哪里还敢回头,只惊慌失措的摇着头,有些委屈的说道:「二姐姐你……你怎么呢?」 楚潆逼近一步说道:「楚沅,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什么?什么错在哪里?」 楚潆咬牙切齿,说道:「楚沅,你错在不该,将我失贞一事到处宣扬!楚沅,家中这么多姐妹,我对你可算是最好的。你我一起在祖母跟前长大,我也拿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楚沅,今日你可怪不得我,我从没想过害你,怪只怪你那张嘴!」 楚沅一脸茫然的问道:「二姐姐你失贞了?所以外头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你跟张家表哥……」 楚潆略略一愣,随即勃然大怒道:「楚沅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若非是你,我怎会变成这个样子?楚沅,今天我会让你尝尝,跟我作对的痛苦。」 楚潆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楚沅吓得瑟瑟发抖,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然而再想从来时的门穿过去,却发现门已经上了锁。 楚潆哈哈大笑道:「楚沅啊楚沅,你以为,你落到我手中,还会有好结果吗?你姐姐是自己听话,自己跑到悦城嫁了个莽夫,没有跟我争抢。楚沐是运气好,你呢?你觉得你能有楚沐那样的运气?」 楚沅额上的汗一滴一滴滚落,此刻是无比后悔,为什么她不听姐姐的话,为什么不远着二房的人?姐姐,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啊。 只是姐姐远在悦城,又如何会知道她如今的困境? 楚沅转头又往本来要去的门口跑去,推开门竟发现外面是开阔的地方,马场? 楚沅狂奔出去,却更是一脸茫然,这并不是马场,面前是一片树林,而她所处的空地四周都被围起来了,除了那片树林,她没地方可以去。 她慌张的回头,楚潆并不曾追上来,那扇门也早就关上了。楚沅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前进也不敢,后退也退不了。 正在这时,一群人从旁边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楚沅一看,为首的正是张天合。她大吃一惊,问道:「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天合道:「小表妹可好?今日表哥我是特意来和你相会的哦,刚刚没人是不是吓坏了?你放心,表哥我这就来陪你。」 楚沅连连后退,质问道:「你……你毁了我二姐姐,现在又想来毁了我?」 张天合啧啧数声说道:「二姐姐?喊得这样亲热?表哥我怎会是来毁你的?我是来救你的啊!你二姐姐是想要你的命,不过……」 张天合兴奋的搓搓手,对着身后的几个人说道:「这丫头是我的,你们不许妄动。」 为首的犹豫道:「可是小姐说了,要将她欺负致死。」 张天合沉了脸说道:「我马上就是你家姑爷,你还敢不听我的?回头我自己跟楚潆解释,楚沅究竟是她妹妹,怎好赶尽杀绝?等事情成了,放在我院里做个贱婢也是好的。」 那几名大汉迟疑片刻,却是退到一边。现下小姐不在,又说过都听张少爷的,他们自然不敢造次。 楚沅哪里听不懂他们的意思,可此刻真的是毫无办法。张天合瞧着楚沅那惊慌失措的小样子,心中那色气满满的馋虫又都勾了上来,这样的小美人,虽则不如楚潆貌美,但最是天真单纯了,交给那些糙汉子多可惜? 他道:「沅儿妹妹莫怕,哥哥这就来好生疼疼你……」 他往前一扑,楚沅惊叫连连的往旁边一躲,尖叫道:「你走开,你若是敢对我怎么样,我祖母绝不会放过你的!」 张天合狂笑道:「不会放过我?放心,今日之后,没人知道你还活着,他们都会以为你死了。是哥哥我疼你,才想要给你安排个身份,活在这世上呢!」 楚沅绝望的哇哇大哭道:「我不要,我不要,表哥你放过我,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爹我娘都会给你的。你放过我,我爹是太医院原判,还有大伯父,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说话最算话的,只要你放过我,你要什么他都会给你的!」 张天合狂笑道:「你以为我傻吗?楚沅,若是你大伯父知道我这样胁迫你,只怕立刻会砍了我的头。我张天合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有你这样的小美人相伴,放心沅儿妹妹,我房里那么多美人,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他一下子将楚沅扑到在地,嘴脸就全拱了上去。楚沅拼命给了他两个巴掌,爬起来就要跑,然而楚沅毕竟年幼力气小,如何跑得过张天合这个大汉? 楚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张天合伸手抓住她的袖子,撕拉一声,拉开一截,见着她藕臂雪白,再按捺不住,狂笑着扑上去喊道:「沅儿妹妹,可想死哥哥我了……」 然而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刺穿他的胸膛。 鲜血溅了楚沅一脸,她瞪圆了眼,定眼一瞧,可不就是她那最最崇拜的大英雄伯父? 她哇的狂喊:「大伯父,大伯父,沅儿害怕啊!」 v第50章[03.10] 张天合应声倒地,几名大汉全都围上来,眼瞧着定然是打不过元帅的,便只敢偷摸摸偷袭。除此之外,外面守候的贼人也都涌进来。 楚震忠这会才后悔起来,虽则他听了女儿的话,跑了这么一趟,但并没有太过重视,只带了两个亲卫。如今两个亲卫都在外头应付纠缠嬷嬷丫鬟的那些人,他心急侄女,先行进来,就看见张天合的丑态。 当初沐儿告诉他,言说险些被那张天合欺辱,只沐儿说得轻描淡写,他并不能想象实际场景。如今眼见着张天合是如何挑弄侄女,楚震忠怒火中烧,无法想象暴雨之中,身虚体弱的女儿是如何摆脱这下贱之人的。 双重怒恨之下,楚震忠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拎着剑就刺穿张天合。偏偏贼人人数众多,楚震忠本已到了楚沅跟前,想要拎走楚沅,却被贼人隔开。 三四个贼人一声令下,让其余人围攻,须臾间便将楚沅套进麻袋抬走了。楚震忠纵然武艺高超,却无法瞬间以一敌数十,待得将贼子掀翻在地,却只茫然不晓得该如何追寻楚沅了。 …… 却说起齐瑾明赶到之时,只见楚元帅刀剑扔在一旁,眼睛怒火直冒,牙关紧咬,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宣告着此人怒气极甚不可靠近。 而围着他的则是熟人,大理寺卿曹大人和左少卿陆大人,还有一众大理寺兵卫。 齐瑾明环视一圈,不曾见到楚沅,却瞧见地上已经没了生息的张天合。他略略沉吟,示意身边的护卫去寻楚沅,便踏步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齐瑾明只任大理寺右少卿,原该在曹陆二位大人之下。奈何他贵为亲王世子,身份之高自然无人敢以上峰待之。好在平日他等同于是闲负,并不管事。如今问起来,两位大人也不得不解释一番。 曹大人颇有些头疼说道:「世子来得正好,元帅杀了张少爷,拒不受捕,又不许我等救治张少爷,着实让人发愁啊!」 齐瑾明冷笑道:「元帅战场杀敌惯了,那张天合若非做了恶事,又怎会死于元帅刀下?更何况张天合已死,曹大人莫不是有起死回生之能力?」 庄亲王府身居高位却个个闲云野鹤,只如今世子的意思却是要管这事了。曹大人眼神暗了暗说道:「可这里究竟是洛城,大齐以法治国,若只拼武功,岂不是都乱了套,与野蛮部族何异?」 齐瑾明还想再辩,楚震忠高声喊道:「世子莫要管我,快些去救我侄女楚沅。这几个匹夫阻拦我救沅儿,我可告诉你们,若沅儿有半分闪失,我立时就去圣上面前,狠狠参你们一本!」 陆大人不悦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元帅只区区臣子。元帅杀了人,就想畏罪潜逃,我等又如何能放你走?而且我等只看到你杀人,并未曾看到楚姑娘有危险……」 楚震忠暴跳如雷:「老子都说了,等老子救了侄女,自当去大理寺受罚!」 齐瑾明转身便跑,虽不知曹陆两个究竟什么意思,但他们最多也就是将楚震忠押走,绝不敢伤他分毫。可眼下更要紧的,是楚沅。 有护卫先行查探,齐瑾明总算是赶到一茅草屋,外头护卫已经与贼人们斗起来。他不曾停留,砍死几个贼人便冲进去。 楚潆面色苍白,直愣愣的盯着大门,齐瑾明闯进来吓了她一跳,她慌忙站起来,柔弱的喊了声:「表哥……」 齐瑾明毫不犹豫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问到:「沅儿呢?」 楚潆绮丽一笑,美丽的容颜更显绝望:「你们都关心她,你们何曾关心过我?」 齐瑾明用力一掐,险些将她掐得无法喘气,喝道:「沅儿呢?」 楚潆被掐得眼泪直冒,却是狂笑道:「你救不了她了!」 这时听到内室楚沅凄厉的尖叫声,齐瑾明的手蓦然一松,抛下她就往里奔去。 入目却是不堪,楚沅白嫩的上身全都暴露在外头,三名淫贼正欢笑着扯她的亵裤。齐瑾明怒不可遏,上前三脚将他们踢开,扯下自己的外裳将楚沅罩上,回头三拳五脚开始对付三个淫贼。 那淫贼显然也是有功夫的,齐瑾明处置起来费了些精力,回头一瞧却是大吓。 原来楚沅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爬下床,捡起地上的剑便往脖子抹去。 齐瑾明急忙将她手腕踢开,好在只破皮流血,并未伤得严重。 楚沅大哭道:「表哥救我作甚,就让我去死吧……」 齐瑾明说道:「沅儿,你若死了,姨母姨夫可要怎么办?」 楚沅捂着脸摇头道:「我身子都被那几个淫贼瞧光摸光,活着也是给他们丢脸啊!」 齐瑾明扯起面前的贼人说道:「那我便将他们的眼珠子挖下,手指一根根砍下!」 说吧掏出匕首,将那贼人的眼珠子活生生剜了下来,贼人痛得狂呼乱喊,齐瑾明扯了碎布将他嘴巴堵上。回头有将两个想要逃跑的贼人踢翻在地。 楚沅愣怔看着这一切,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有种复仇的痛快。她见表哥要剜第二人的双眼,忙喊道:「表哥不要……表哥,让我来!」 楚沅咬牙切齿,在齐瑾明的帮助之下将三人眼睛剜了,手指砍光,这才抹了把汗血,一屁股坐在满是鲜血的地上。又冲齐瑾明笑道:「表哥,现在我可死了吧?」 齐瑾明一愣,说道:「他们都要死,沅儿,今日之事,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个活人知道!」 楚沅捂着脸大哭,摇头道:「表哥,贞洁于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啊,我又怎能苟活,即便将来嫁人,我一辈子也没办法过这个坎啊!」 v第51章[03.15] 齐瑾明半蹲在地上,握住她的手说道:「沅儿既然担心,便嫁给我吧!」 楚沅止了哭,一时间呆愣住了。 楚潆原是偷偷躲在门后,瞧着齐瑾明为了楚沅,竟然将她的护卫剜眼剁手,又恨又怕,这会儿听说他竟然要娶楚沅这个险些失了身,且被多人瞧光摸光,甚至都没长大的小丫头,更是怄得几欲吐血,当下跑出来质问。 「为什么?楚沐那个贱人分明与旁人有私,你不介意。楚沅都被看光了,你为了她对这些人下手这般凶狠,甚至愿意娶没了清白的她……凭什么?齐瑾明,从你十五岁那年游历回来,我就喜欢你了,喜欢了整整五年,她们不贞洁你都不介意,为什么会介意我?为什么?」 齐瑾明错愕的愣了愣,眼神更冷了几分,提起剑往楚潆走去,冷笑道:「沅儿是我妹妹,你算什么东西?我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你,沅儿莫怕,我这便宰了她……」 楚潆一惊,急忙转身往外跑,齐瑾明刚要跟上,便听到楚沅喊道:「表哥别扔下我……」 齐瑾明回头看了看楚沅,迟疑片刻,捡起地上她的衣裳瞧了瞧,勉强拼凑着还能穿,便拿过去对楚沅说道:「沅儿,先不要想其他的,现在你大伯父被困,你爹娘定然是担心坏了,赶紧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回去。」 楚沅听到大伯父与爹娘,心中一震,犹犹豫豫又道:「这儿……我……我害怕……」 正在这时,天空响起来一串烟火,齐瑾明蹙眉看了看,颇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带着楚沅走到隔壁干净屋子说道:「沅儿,时间来不及了,你赶紧换衣服,今天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罢,他转身往门口走去,刚出去预备将房门关上。楚沅眼泪汪汪,拉着他的袖子问道:「表哥,今天……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齐瑾明想要安慰她,外面想起暗卫的声音:「爷,那女人钻进林子跑了,萧爷发了信号,怕是没空去追……」 齐瑾明再回头想继续,楚沅已缩回手,将房门关上了。 齐瑾明刚走到院子里,迎面见到楚沐带着小寒走了过来。 楚沐面色焦急问道:「世子,我妹妹可还好?」 齐瑾明点头说道:「还好我来的及时,沅儿无事。你不是发烧了吗?怎不好生歇着?」 楚沐摇摇头:「心中有事哪里歇得住?」 只见从屋内出来几个人,抬着那三具可怖的尸体。纵然楚沐早经历过一世,且战场上什么样的尸首没见过,此刻也有些犯恶心。 齐瑾明皱皱眉只说道:「公主莫怪,我下手一向不轻。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事要先走,沅儿就交给你了。」 楚沐忙点头走了进去,路过案发的房间,血腥扑了一鼻尖。楚沐心中颇有些诧异,前世今生瞧起来,齐瑾明都是个温和的人,怎的这会儿看起来却有些凶残? 楚沅打开房门,看见楚沐急切的往这边走,哇的一声大哭着扑过去,抱住楚沐哭得着实伤心。 楚沐心中一软,楚沅就是这样,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又一辈子安安稳稳没受过什么波折,这些日子连着受了两次惊吓,可不就吓坏了? 马车上,楚沅恹恹的不做声,也没像上次那样叽叽喳喳见人就诉苦。楚沐心下好奇,只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沅儿可受惊了,莫要害怕,世子已经把恶人都杀掉了。等我回去告诉我爹爹,多派些人护着你。」 楚沅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楚沐,问道:「大伯父他如何了?」 楚沐一愣:「什么?我爹爹?我没见着他啊?我今日却是担心,让我爹爹来寻你,只他粗枝大叶,我不放心,这才请世子爷过来的。」 楚沅低下头,原来是大姐姐拜托他们的,难怪大伯父也来了,表哥也来了。她真蠢,大姐姐都看出楚潆有问题,她吃过亏了还不知道防着,若是姐姐,一定不会这样蠢吧。 楚沅犹豫片刻说道:「我遇到张天合,他欺负我,大伯父……大伯父杀了他。」 楚沐心一惊,他们这样的人家,杀一两个人,做得干净些倒也不会有大问题。问题就是张家无论里子如何没落,面上在洛城算是排得上号的。 若真要杀了张天合,背地里行事便是,可楚沅这个意思,爹爹杀人,怕是很多人都看到了。 楚沅又道:「我不知道,大伯父杀了张天合,还没来得及带我走,我便被人掳到这里,我……」 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含糊道:「是楚潆……后来表哥就来了……」 楚沐握着她的手说道:「还好表哥来的及时,沅儿莫怕了,我们先赶紧回去吧。」 楚沅点头说道:「刚刚表哥跟我说大伯父被困,也不知道现如今怎么样了,我很担心……」 楚沐手不自觉用力,说道:「我爹爹是护国大元帅,本就是张天合作奸犯科,爹爹不过是冲动了些,不会有事的。」 虽这样劝说说,楚沐还是忧心忡忡。楚沅见状,便不肯先回家中,要跟着回国公府去。 等她们一起回了国公府时,府内已经乱作一团。原来大理寺来人报说元帅杀人被抓了,偏又不说个完全,支支吾吾只说是与楚沅有关,急坏了家中所有人。 张氏拉着楚沅上看下看,问道:「沅儿可有事?」 楚沅摇摇头,又低着头说道:「祖母,张家表哥欺负我,大伯父一气之下才动手的。」 v第52章[03.15] 张天合是个见到女人就走不动的性子,大家伙当然都知道,楚沅口里的欺负,定然不是一般的口舌纠纷了。 萧氏心急如焚忙问道:「他欺负你?那你……没事吧……」 楚沅却是好半天才回过头说道:「有大伯父,我当然无事了。」 萧氏这才不好意思起来,女儿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大哥被抓了,她却一心只记挂着女儿。 她忙偷眼看向大嫂,却见大嫂正义凛然说道:「你有事,你大伯父自当出面。分明是那张天合作恶,你大伯父不过是惩治恶人,沅儿不必担心,没事的!」 不止楚大夫人,楚家众人也都是这样想的,张氏已经琢磨着准备好现银,又嘱咐萧氏:「我也不舍这老脸去张家,本就是张天合可恨,偏他是独孙,我那老嫂子是个难缠的,不消理会他们……不过未免节外生枝,你赶紧去你娘家求点帮助……」 萧氏忙点着头,伸手拉住楚沅说道:「沅儿走,去你外祖父面前好生哭诉一番。」 楚沅却瑟缩一下,面色苍白没有半丝血色,只紧咬下唇。 楚沐见状说道:「三婶,妹妹今日受了惊吓,我爹爹和齐家表哥在她面前杀了人,着实有些可怖,还是让妹妹好生歇着吧!」 萧氏点点头说道:「沅儿先在祖母这里歇息,你爹爹去大理寺瞧你大伯父去了,我先去你外祖家,回来再接你回家。」 张氏安顿好楚沅,犹豫着要不要去庄亲王府说说的时候,门房来报,说是小张氏带着张夫人上门,张家来了许多人,抬着张天合的尸首停放在国公府大门口,说是要替死去的张天合讨回公道。 张氏心中不虞,虽则她也是张家出来的姑娘,但自古出了嫁便是夫家的人,自然得以夫为天。从前接济张家,那是楚家有能力,接济得起,小张氏做的事情,只要不太过火,她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楚震忠不仅是她的儿子,更是国公府的顶梁柱,儿子杀了侄孙,她虽然也是不高兴的,但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可恨二儿媳竟然分不清楚。 没等张氏生气,楚夫人腾的站起来说道:「她们还有脸来?张天合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她们难道不知道?我这便去同她们理论理论!莫云,去将我的双环刃拿过来!」 楚沐赶紧拖住母亲说道:「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这儿又不是战场,您拿着武器是要与人打架不成?」 楚夫人依旧怒气腾腾:「她们都欺负在咱们家门口了,你爹爹现在还不晓得什么情况,她们倒是倒打一耙?」 张氏不满的咳嗽一声,楚夫人立马噤了声,脑袋倒也不热了,晓得这里是洛城,不能动不动就武力解决。 张氏说道:「你如今是一品诰命夫人,要有夫人的样子。你瞧瞧你,整日不是刀就是枪,比个乡野村妇都不如,难不成要叫那些御史将你也抓进去才快活?」 楚夫人低着头不做声,虽然心中不服气,但婆母训话,她只能生受着。 楚沐忙上前扶住张氏道:「祖母,我娘也是一时情急,本来这事儿爹爹不算错,她们还闹到咱家跟前来,岂不是欺人太甚?更要紧的是,五妹妹这事儿虽则人人都知道,但咱们也不能宣之于口,拿五妹妹的名誉不顾,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如今要怎么办,怕是还要祖母拿出法子啊……」 张氏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楚沐,心道儿子儿媳都是鲁莽,长孙也差不离,倒是孙女灵醒,不然她真得活活气死。 张氏又对楚夫人说道:「你回去好生照料熠儿,这些事不要你管。沐儿说得不错,如今我们是争吵也不是,不争吵也不是。张家那些人,完全不像是死了家人能做出来的事儿,趁着咱们这一头乱……」 楚沐心中一亮,是啊,张天合死了,张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儿子的,这才多久,就跑到国公府闹事,若说背后没人支持,她是绝对不信的。 舆论的力量有多恐怖,前世她就经历过,这一世,父亲如今的身份,大理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便是闹到皇上跟前,也只能小惩大诫。但若是百姓们对父亲不再信服,认为父亲是个仗势欺人,居功自傲之人,恐怕皇上也不能不顾及名意,楚家军的威信力恐也要大打折扣了。 毕竟百姓们并不会清楚张天合平日是如何荒淫无度,那强迫良家女子之事做得不少。只能看到面上张家是受害者,无辜便被几乎长了三头六臂的大元帅给砍了。 楚夫人被婆母赶着,心中很不是滋味,仍旧不甘心的问道:「难道我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楚沐轻轻一笑,舆论这个东西,不仅是要先机,也要把握时机。 她说道:「不,娘,恐怕尚有一事,需要您亲自来做。」 楚夫人忙问道:「什么事?」 楚沐只问道:「我哥哥在哪里?」 话音刚落,小厮推着楚煜走了进来。楚煜说道:「得了父亲被押的消息,我便去书房,让人给熟稔的将军们去信。沐儿寻我何事?」 楚沐见到哥哥,便也不拐弯抹角,只说道:「张家抬了张天合的尸首过来,想必哥哥已经知道了。祖母与我分析一通,倒让我觉得此事有异。父亲被押,虽尚未判处,但若有心人挑拨,楚家军军心异动也不无可能,偏生哥哥如今不良于行,不能亲自坐镇……」 楚煜沉吟片刻说道:「沐儿的意思,是让我先不要寻人解救父亲,而是先行回军队整肃楚家军?」 楚沐摇头道:「此时若是大哥回营,恐会打草惊蛇,不如让久不理事的娘亲代为回去。」 楚煜深深的看了眼楚沐,点头说道:「打草惊蛇?娘亲回去便不算打草惊蛇吗?」 楚沐点头道:「三叔在朝中奔走,三婶回萧家诉冤,娘心系爹爹,在洛城却无门无路,只能回军营寻旧交商讨办法,是再名顺严正的。只消大哥背后把控便可。」 楚煜略略思索,赞许的点头道:「还是沐儿思虑清楚,娘请速速随我去书房商议。」 v第53章[03.15] 待楚夫人与楚煜离去,张氏依旧怔怔的看着楚沐。是啊,楚沐是她的长孙女,是震忠的独生女,被封做公主身份尊贵。此刻她站在那里运筹的样子,作为祖母,该是感到高兴与欣慰才对。 可张氏心中,却堵得慌,这个孙女不是该鲁莽不知事的吗?她幼时那样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皇子惹了她她也敢一鞭子抽过去的…… 气定神闲站在那里的,应该是自幼在她跟前长大,最娴静端庄的楚潆才对,不是吗? 张氏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御国公主果真担得起这个封号,他们都已安排好,不知会要老身做些什么?」 楚沐浅浅一笑,只看着张氏说道:「祖母严重了,不过沐儿确实有些许想法,需得祖母相助。其实也不难,不过是让祖母在亲生子与养子之间抉择罢了。」 张氏眼神一缩,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沐好整以暇的寻了个位置坐下才说道:「祖母,咱们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当初我娘险些生不下熠儿一事,楚漫一个庶女能有什么本事,竟能调动整个国公府的护院侍卫?张碧茹是您的亲侄女,多大的能耐想必祖母最是清楚不过了。呵,算下来祖母还真是偏心呢!」 张氏一滞,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毕竟大家都没什么事儿,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还没成家,还不懂……」 楚沐打断她的话说道:「家和万事兴?我且问问祖母,若当时我娘亲与熠儿真的出了事,祖母可会为我母亲复仇?恐怕祖母会觉得,事已至此,最多是罚罚楚漫,或是鞭打楚震涛一通,就够了吧?」 张氏沉默不语。 楚沐叹了口气说道:「家和万事兴……哈哈哈,好一个家和万事兴,可是祖母,分明是您养虎为患,为虎作伥,才导致如今的局面。楚震涛为什么敢这样对我们大房?他的胃口,就是被您一天天给喂大的。」 张氏摇摇头说道:「你爹爹是我亲生子,我怎会不疼他?你二叔……沐儿我知道你对你二叔有意见,但不能事事都怪到他头上,他不是个坏人,他……幼时你爹爹不在我身边长大,又因是长子,六岁就不得不肩负自己的责任,离家远去。你三叔出生后,就被你归家的曾祖父带走亲自教养,只有你二叔……」 楚沐冷笑说道:「只有二叔三十多年,都不曾离开过您,是吧?因为这些,就能让祖母偏心至此?难道爹爹与三叔,就愿意与您分开?难道幼时的爹爹,在姑祖母家的时候,就不会日日夜夜思念那个,抱着别人孩子的亲娘?难道爹爹就愿意,堪堪六岁就不得不离开亲娘的怀抱,远赴他乡,日夜勤学苦练,为国为家拼命奋斗吗?」 楚沐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而张氏再忍不住,捂着脸呜呜抽泣起来。 常嬷嬷忙替张氏抚背,责备的说道:「大姑娘这话说得太过了,这些年元帅在外头,老夫人日思夜念,又何尝没经受思儿之苦?」 楚沐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是,爹爹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又是您寄予厚望的长子。只是后来,您发现他如此忤逆不孝。先是不肯娶您看中的张碧茹,偏要娶穷乡僻壤出来的我娘亲,然后是不肯听您的话将我这个长孙女送回来给您教养——尤其是我八岁那年回来,您发现我是那样一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没有教养的孩子的时候,您执意要留下我,最后我还是被爹爹带走。」 张氏推开常嬷嬷,站起来怒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很恼恨你爹爹这般固执,但是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他是我的儿,你是我的孙女,你摸着良心说说,我对你即便不如潆儿沅儿,是不是也从不曾亏待过你?」 楚沐将心中的怒气说了出来,倒是平静了许多,点点头说道:「祖母说得都不错,即便不如您的意,祖母您对我娘,对我都并不差。可是现在,我爹爹被抓了,祖母还要偏帮楚震涛吗?」 张氏皱眉说道:「楚沐,今日你句句指责你二叔,或者他曾经有个不好的心思,但如今也分了家了,你不能什么都怪在他头上啊。」 楚沐反问道:「是么?祖母怕是不清楚,今日沅儿为什么会出事?」 张氏心中一沉,之前为长子被抓慌乱了,确实没有好生想想沅儿出事的原因。现在细细一想,潆儿是与沅儿一起出去的,潆儿与张天合的婚事既定,他们之间定然是有联系。可是潆儿那样端庄,最是疼爱沅儿的,怎会做这样的事情? 楚沐见着张氏狐疑的目光,讥讽的笑了笑说道:「怎么,到现在还觉得你那个第一美人孙女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蛇蝎美人形容她可是一点都没错,若真的那般高洁,当初失了身,就不会栽到楚漫头上。祖母,是你自己迷了心迷了眼才会看不清楚状况。」 张氏颓然坐到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 楚沐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怪不得他们,要怪还是得怪祖母您呢。您说为什么不是您跟前长大的爹爹三叔,都行得正做得直,您悉心教养的楚震涛却心思恶毒?潆儿面若桃花心如蛇蝎,沅儿莽撞不懂事。祖母您说,这是为什么?」 常嬷嬷见楚沐眼里一闪一闪,仿佛今日就是为了刺激老夫人,也不敢再说,只一下一下的替张氏抚着背说道:「老夫人,大姑娘是因元帅被押,心中焦急这才口无遮拦的,老夫人……」 张氏泪流满面,摇摇头说道:「不……她说得不错,我就是个无用的人……当初老爷说,张家女不堪为长媳,我一直不服气,其实是真的……是真的啊……」 楚沐冷冷的看着张氏,前世今生的恨与怨纠缠在一起,若不是她,怎会有狼子野心的楚震涛?前世国公府的悲哀,跟张氏脱不了干系! 楚沐侧过头,正看见壁橱过来的楚沅,楚沅呆呆的站在那儿,眼神空洞,不晓得站了多久。 楚沐错愕的喊了声:「沅儿……」 张氏也抬起头,惊慌失措的擦擦眼泪,勉强笑道:「沅儿……我与你大姐姐,正在说如何救你大伯父呢。」 楚沅摇头说道:「我都听到了。」 她走到张氏跟前,替张氏擦了擦眼泪,回过头看着楚沐说道:「大姐姐,我鲁莽不知事,并非祖母之过。幼时祖母便教我认字读书,说女儿家读书不为了多大的成就,为的是明事理知世事。祖母还总将我抱在怀中,絮絮叨叨的告诉我,大伯父是如何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祖母也是这样告诉楚潆的,楚潆阳奉阴违,那是她的过错,并非祖母的过错。」 楚沅长叹一口气说道:「从前是我太不懂事了。大姐姐,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要齐心协力。祖母,大姐姐说得不错,这次的事情,楚潆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了。更要紧的是,张家如今上了门,若二叔真的为我们楚家着想,又怎会放任二婶跟张家一起闹?」 楚沐看着面前条理清晰,面容温和的楚沅,觉得她仿佛变了个人,这还是从前那个咋咋呼呼的楚沅? 楚沅抬起头说道:「走吧,我们出去,不能由着那群人在外面,抹黑我们国公府。」 楚沐忙摇头说道:「不,沅儿你且回去歇着,祖母与我出去就可以了,你若是去,外头的流言能淹没你……」 张氏也点头说道:「是呢,沅儿先回去,就说你病了。我与你大姐姐会处理好的,乖。」 v第54章[03.15] 楚沅笑道:「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她们嚼舌根——这个时候,即便我心虚,也得做出样子,让她们瞧瞧我楚家女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她扶起张氏,走到楚沐身边说道:「大姐姐,从前是沅儿不懂事,今后沅儿不会了。大伯父是为了救沅儿才被关押的,若我躲在后头做缩头乌龟,平白叫那些坏人起了话头,更是对不住大伯父护我的一片心了。」 三人走到门口,外头吵翻了天,门房管家护院,还有临时调过来的楚家军挡着,不让人靠近国公府。 张夫人正跪在张天合尸身旁哭泣着,而一旁的喧嚣不绝于耳,全都是说楚国公如何专横,仗势欺人,当街行凶云云。 小张氏擦着眼泪,声音却甚是洪亮:「嫂嫂快莫要哭了,我知道这事确实是元帅的不是……但是嫂嫂也要想想,元帅久居悦城,身高位重,在军营大帐之中,谁人敢不听他的?他那刀枪可不是吃素的。嫂嫂平日若多劝劝天合,不叫他冲动莽撞,哪里会有今日之事?」 张氏抬起头,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反问道:「天合因为年轻,性子难免跳脱些,错了罚便是了,非要一刀要了他的性命?难道贵为国公爷,是高高在上的元帅,就能视人命为草芥,看着不顺眼就能取其性命不成?」 小张氏做为难状,后退一步,又劝道:「嫂嫂,元帅毕竟是大齐最大的将军,战功赫赫,你……你就不要在这儿吵闹,妹妹给你陪个不是,赶紧回去,将天合葬了吧……嫂嫂放心,天合的丧葬,一应都由妹妹负责,回头妹妹定然说服婆母,一应的赔偿,国公府都赔得起!」 楚沐听了这些话,心中直冷哼,二婶表面上是为了国公府说话,可是字字句句,却更是表明国公府如何仗势欺人。 果不其然,周围的百姓都闹腾开了,言说国公府有钱就为所欲为吗?随意杀人用钱买命不成? 又有起哄者说道,若这件事情朝廷不好生处置,回头高官显贵们,各个都横着走,大齐岂不是乱了套了? 更有甚至开始言说,皇上如今正用得上元帅,绝不会重判,说不准申斥两句就放了他。而那张家是个贵族都免不了屈从权势,更何况他们普通百姓,往后还是少出门,小心谨慎些,省得被元帅看不顺眼,一刀给毙了命。 小张氏焦头烂额的模样,连连摆手说道:「不是……放心,咱们国公府,定然会给个交代的……嫂嫂你且说说,你要多少银钱,我先许你纹银千两,回头咱们再说……」 人群纷纷倒嘶一口凉气,纹银千两张口就来,还回头再说?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楚沐走上前冷然道:「二婶可别将话说得太满,千两纹银,二婶莫不是想将二房整个掏空不成?恐怕整个掏空也不够,还得典屋卖房,毕竟这些年二婶贴补张家,贴补得实在太多了。」 小张氏一愣,不悦的说道:「沐儿瞎说什么?你父亲做的事情,不舍些银钱如何能平得下来?这样的事情,你是孩子不清楚……」 楚沐讥讽的笑道:「我父亲?我父亲做的何事?大理寺都未判呢,二婶就这样急吼吼的替我父亲认下?二婶是什么身份?一个与张家沆瀣一气之人,想将屎盆子扣在国公府头上?是当祖母与我母亲不存在吗?」 小张氏恨楚沐那张嘴,什么都敢说,偏偏什么法子都没有。 张夫人眼咕噜一转,扑到张氏跟前喊道:「姑母,姑母啊,我知道您心疼儿子,可天合也是您的侄孙,元帅好狠的心,丝毫不顾念亲情……姑母,姑母,您看看天合,看看天合啊,他死得太冤了……」 张氏本还有疑虑,听见小张氏与张夫人一唱一和,心下是完全确定了,老二根本就是想要老大的命啊!若张家真的是来讨说法的,应该是她那老嫂子与侄子,而绝非是侄媳妇过来! 张氏冷哼一声说道:「震忠狠心?究竟是震忠狠心还是张天合太过贪心?当初潆儿之事,我已经放他一马,最后还将潆儿许给他了,他又是怎么做的?」 本以为张氏为了楚潆,不会将当初的丑事说出来,没曾想她为了儿子,不顾惜孙女的名声。小张氏眼神暗了暗,究竟不是亲生的孙女,说什么最喜欢楚潆,还不是如此? 张夫人没怎么细想,依旧泪水涟涟说道:「当初的事情,天合已经知错了,为了迎娶潆儿入府,家里的妾室都撵得差不多了……如今……如今他俩的婚事都论的差不多了,元帅这是叫有情人阴阳两隔啊……」 这话说一半留一半,不知情的百姓,还以为元帅嫌贫爱富,觉得张家门楣不够,配不上自家侄女呢。偏生小张氏在一边伤心哭泣的样子,真好似她那女儿与地上死了的公子琴瑟和谐一般。 张氏怒极,偏生投鼠忌器,抛出潆儿,是想叫她们知难而退,没想到她们压根不在意,总不能不顾及沅儿的名声吧? 楚沅从祖母与大姐姐身后走出来,一张脸煞白,新换的衣裳,却是捡了件最素淡普通的,只淡淡的看着面前做戏的诸人,倒是将诸人瞧得一愣。 楚沅面色冷峻,只扫了趴在张氏脚跟痛哭的张夫人一眼,唾一口说道:「张天合都要娶我姐姐了,今天却设计陷害于我,若非我大伯父踏马相救,只怕我楚沅今日不是一根白绫,就是此生青灯古佛。张夫人,你且说说,张天合如此丧尽天良,我大伯父不过是为民除害,有哪里做得不对?」 张夫人半晌没反应过来,光是楚沅话中的场景,便能让人想不尽的香艳,能惹得元帅冲冠一怒可能并非红颜,而是侄女已被侵害,难道楚沅会不知道吗? 小张氏虽也想不到婆母为了儿子,会让楚沅出来,但她反应最快,当下只说道:「楚沅,你怎能这样说话?你表哥早已改过,并与你二姐姐互许终身,偏生你……你……是,你表哥是个心软之人,最见不得女子引诱。可自古女子应端庄贤淑,感情之事怎能自己做主,你也真是……被你祖母给宠坏了。」 饶是楚沐经历过前世,也想不到张碧茹竟能如此颠倒黑白,明明是张天合强抢,她竟然能说出楚沅主动勾引的话出来。 楚沅也怒了,说道:「二婶真是可笑,我堂堂国公府五小姐,大伯父乃护国大元帅,大姐姐是御国公主。且不说王公贵胄,将来我的夫婿身份又岂能差?张天合长得如同猪头一般,好色荒淫,我是傻了还是疯了瞧得上他?也就二婶你还拿他当宝贝,巴巴的把自己女儿送上门去,嫁过去就得养两个庶女一个庶子,啧啧啧……」 楚沅向来口无遮拦,此刻说起话来更是不留情。百姓们瞧着楚沐楚沅这对姐妹,具是天仙般的容貌,再又瞧瞧地上半遮半盖的张天合的尸首,可不就是猪头一般模样。 其实那张天合平日只微胖,到底是人模狗样的。可如今死了这几个时辰,炎炎夏日放在外头暴晒,尸身开始浮肿,隐隐还有臭味。周围的人不自觉就往后退了几步,对楚沅的话自然是更相信了。 张夫人面色阴沉,转头又是嚎啕大哭,扑到张天合身上喊道:「我的儿啊,我就说了吧,国公府的那几个小姐,岂是你能高攀上的?除了你姑母还心疼你,谁人在乎你呢?人家瞧都不瞧一眼,偏偏一个眼神,就惹得你为她赴汤蹈火,丢了性命,如今还要倒打一耙,怪你不知天高地厚啊……我的儿,你怎么这么惨啊!」 讲理她讲不过,撒泼耍横却是一把好手,围观的众人又觉得死者为大,这天平还是倒想张家那边去了。 小张氏再接再厉,点着眼泪说道:「天合这个傻孩子,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怎的不晓得设防?人家约你去那种地方,你就真的去了?谁料叫元帅给瞧见,自家侄女舍不得,只能拿你开刀了。」 楚沅听她这是想诬赖她,让人认定她与张天合偷情,哪里肯接受,只上前揪起小张氏,劈手就是两巴掌,小张氏没反应过来,被打得眼冒金星。 楚沅冷笑道:「楚潆不要脸,与张天合合谋陷害我,你跑到这里来诬陷我,还真当我是病猫,被吓大的不成?」 v第55章[03.15] 小张氏捂着脸,指着楚沅气得手抖,说道:「你你你……你不敬尊长!你不孝!」 楚沅双手叉腰,说道:「不敬尊长?不孝?你也配算是长辈?有哪个长辈会往自己晚辈身上泼脏水?张天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教出的好女儿竟然帮他陷害自己妹妹?哼哼,你们接着闹吧,我现下便去刑部击鼓鸣冤,张家欺我年幼是弱女,若非我有个大伯父撑腰,岂不是被张家那群人生吞活剥了!」 张氏喊了声:「沅儿……」 她走上前,伸手握住楚沅的手说道:「你今日受了惊吓,岂能自己动手,仔细手疼……你们都干看着?由着他们欺负小姐?还不将这昏头昏语的贱妇给我拿下!」 小张氏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喊道:「婆母这是作甚?我好歹是国公府二夫人……即便分了家,也是二夫人啊!」 张氏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祸根之始,当初我能娶你进门,现下便能休弃你。正好去将楚震涛那个不孝子压过来,亲笔写了休书,再滚去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磕头请罪!」 小张氏大惊失色,虽说已经分家,但是婆母就是婆母,她若是想要休妻,只要有正当理由,楚震涛也拒绝不得。 她忙说道:「休书?不,我给震涛生了一儿一女,怎能休我?」 张氏冷声道:「要我说说你七出犯了那几条吗?」 张夫人眼咕噜一转,喊道:「姑母,你这是左顾言他,明明今日,我们是说天合之死,你现在要休妻,是想故意拖延时间,让元帅不必受惩,让天合白白死了吗?」 张氏只道:「张天合荒淫,花眠柳宿,家中妾室甚多,竟还欺辱我楚家女儿……」 张夫人说道:「哪家公子没几个妾室的?姑母好没道理,年少爱玩些罢了,难道就罪及死?你说天合侵害沅儿,沅儿如今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可我们天合却……却与我已是天人两隔,可怜家中还有幼子尚未满月啊!」 楚沅怒道:「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难道非要我被害了,张天合才该死不成?若我大伯父不将他杀掉,我连我祖母的面儿都见不到呢!」 张夫人恨恨道:「你这孩子,最是爱顶撞长辈,向来口无遮拦,若非如此,又怎会勾得我儿落到如此田地?」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楚沐则冲一旁的小寒使了使眼色,小寒了然,悄然走向一旁的三名护卫,低声说了几句。 出来之前,楚沐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父亲杀了人,是事实,这个时候讨论张天合该不该死,确实不是明智之举,那张天合再可恶,也不过是女色上不正经,女儿家失了身子,又有谁肯站出来?倒不如将人群里带动气氛的人揪出来,剩下的,便好办了。 只护卫刚刚走下去,便听见外头一个声音说道:「张天合多次奸淫掳掠,强抢民女,见者当诛,元帅护女心切,砍杀奸恶,何罪之有?」 楚沐欣喜的抬头,眼前果真是她心心念念的萧卿。他带着银质面具,看着不好亲近,但在她看来,却是格外亲切。 萧卿扬一扬手,便见着后面跟着有一名少年,那少年面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另有一名老汉拉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还有一对中年夫妻。 几个人当中,倒只有那少年最是冷静,他看着地上的尸首,眼中散出恨毒的光,冷笑一声,指着尸首说道:「大人,那人便是化作灰我也认得!就是他,他辱我未婚妻子,还强迫要带她回府,我未婚妻子最后羞愤自尽……」 张夫人一惊,忙说道:「你胡说,胡言乱语,你……你们是国公府找出来,想替楚震忠开脱的对吗?」 少年上下打量她,眼中的恨意更浓说道:「夫人这么快就忘光了吗?当初那件事,在咱们村可都是传遍了,夫人给了几两银子,以为我能闭嘴?哼,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们差一点就成婚了,可是恶贼,毁了两个家!只可惜官官相护,我们告到乡里县里都无用,甚至我的脸,也被你们安排的人给割伤了,若非你们以我性命威胁,我们早就来洛城告御状了!老天有眼,竟然叫这恶贼死在这里,老天有眼啊!」 这一席话说完,那对中年夫妇也站出来,指着张夫人说道:「你这恶妇,我女儿就是被你这恶妇赶出府害死的!大人,我们是张家田庄上的佃户,那恶霸有天去庄子上玩,瞧中了我女儿,死活拉入他的房中,我们虽然是穷,但也有骨气,不是那种卖女儿的人家。奈何女儿失了身子,只能跟恶霸回府,听说没多久就怀孕了,倒也过得几天好日子,我们二老也算是认命了。没想到那恶霸后院乌烟瘴气,我女儿孩儿没多久就没了,身子一直不好,这恶妇嫌弃我女儿晦气,竟直接丢出府……」 丈夫说完,妻子就哭得更伤心:「我女儿死了好多天,才听庄子上一个婆子说的,说是少爷要娶妇人,后院的妾室都要遣散。我们担心啊,打听来打听去,哪里是遣散?那些女人要不就卖到妓馆,要不就卖给人牙远远送走,身体差些的就扔在空屋子不给吃不给喝,活活病死饿死啊……」 若说之前楚沅费劲口舌,毕竟是高高在上的贵人,百姓们无法感同身受,这会儿却都是些平头百姓遭罪,甚至都是乡下穷苦人民,围观群众甚是气愤,深觉那张天合不是个东西,恃强凌弱说的是他才对。 最后那老汉手中牵着的少女一声惊叫,只甩开老汉的手往后跑,边跑边喊:「爷爷,爷爷救我,我不做妾,不做妾……哈哈哈,爹娘,快带我走啊,快来啊……」 老汉老泪纵横,奈何身子不好,半天也追不上,好在萧卿带的侍卫将她拦住,老汉慌忙取了颗药,塞在她嘴里,才叫她慢慢安静下来。 老汉将孙女放在地上,抹着眼泪说道:「我老伴儿子媳妇走得早,就与孙女相依为命……如今她这副样子,我也是毫无办法……这药还是个江湖郎中给的,说是别多用,会伤她的脑筋,但……我哪里管得住她?」 张夫人被那少年盯得连连后退,叫喊道:「不,你们胡说八道,胡说……胡说……」 少年回过头,对着萧卿拱手道:「大人,您之前说愿意为我们申冤,现在我们已经过来揭穿恶贼恶妇了,敢问大人,何时能让我们鸣冤呢?」 萧卿点头说道:「放心,你们,还有那些不愿意露面的受害之人,我萧文锦绝不会不管,还请耐心等候,明日我将上折子参告张家,然后带你们去刑部击鼓鸣冤。」 张夫人尖叫一声说道:「我儿子都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还想怎么样啊!」 那中年夫妻勾头看了看,确认了又确认,双双跪在地上喊道:「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孩儿,害你的人,已经死了,已经下了阿鼻地狱了!」 萧卿指着楚沐说道:「这位御国公主,正是她父亲,护国大元帅杀死张天合的。」 几人忙跪在楚沐跟前喊道:「公主大人,还请公主大人,多谢大人啊!我们早就听过元帅的英勇事迹,没想到如今,他竟然杀了这奸贼,真是替我们做了大好事啊!」 那少年许是读过几年书,倒规规矩矩的说道:「公主殿下,元帅替天行道,是大齐之福气。草民只能言语感恩,若有来生,定当结草衔环,已报大恩。」 楚沐虚扶了一番,说道:「听你言语,像是读书之人,将来可是要考科举?」 v第56章[03.19] 少年苦笑一声说道:「十年寒窗,自然是想要考试,只如今有了这道伤疤,是与官途再无缘分。多谢公主记挂,萧大人已经给草民安顿好去处,草民也绝不辜负此生。」 侍卫们便带着诸人下去,萧卿对着张夫人冷哼一声说道:「张夫人可赶紧回去,明日张大人可得等着刑部提审。御家不严,草菅人命,不晓得张家门庭,受是受得起?」 张夫人哪里还能反应?只瘫倒在地,双眼上翻,口吐白沫。张家婆子护院也不敢多说,只顶着百姓们扔过来的臭鸡蛋烂菜叶,将张夫人还有张天合的尸首搬走。 小张氏躲在一边,见识了这场闹剧,此刻却是慌了神,犹豫间跪倒在张氏跟前,眼泪直直滚落说道:「姑母,姑母,没想到天合是这样的人,大哥杀得好啊!不然潆儿嫁过去,岂不是受苦……」 楚沅讥讽的说道:「二婶刚刚可是一口一个,是沅儿勾引了张天合,怎的现下不敢承认了?」 小张氏忙说道:「是二婶不好,刚刚是二婶不好,二婶也是被娘家嫂嫂蒙蔽,猪油蒙了心,沅儿莫怪。」 张氏此刻才开口问道:「我且问问你,楚潆人呢?」 小张氏一愣,说道:「潆儿?我不知道啊。」 张氏冷哼道:「楚潆与张天合合谋陷害沅儿,幸而震忠相助。张天合该受天谴,楚潆也逃不过天网恢恢,现在,大理寺定是在四处寻她。」 小张氏吃惊的看了看张氏,又看到楚沅肃然的脸,伸手抱住张氏的腿喊道:「姑母,姑母……不不不,婆母,婆母,潆儿是您的孙女啊,是您最疼爱的孙女……您,您救救她,救救她。」 张氏掰开她的手,用力一推问道:「我最疼爱的?是,我是最疼爱潆儿,我视她为骄傲,给她的尊荣是国公府的头一份。她不是我孙女,震涛不是我亲生子,可我对潆儿比沐儿涵儿还要好,她又做了什么?你们二房又做了什么?」 小张氏愣在地上,半晌爬起来,指着楚沐说道:「是,从前你是对潆儿好,可是楚沐回来之后,大房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潆儿许给洛家庶子,楚沐却能嫁入王府?庄亲王府,你先前想将楚涵嫁过去,后面想让楚沐嫁过去。说什么最疼爱潆儿,可你从来没考虑过她!」 张氏闭眼深吸一口气,深深忍住没有动气。她一抬头,却看到迎面走过来,正是她的小姑,庄亲王府老太君,此刻正由王妃扶着走了过来。 老太君冷笑一声说道:「我明儿堂堂亲王世子,将来必定继承亲王爵,楚潆区区一个五品言官之女,若不是出自楚国公家,你以为我会多瞧她两眼?」 张氏忙迎上去行礼道:「老太君身子不适,怎的出来了?」 老太君摆摆手说道:「得知震忠有事,我哪里还呆得住?这些人都不是个东西,老嫂子,你可不能再一味的心软了。张家敢大喇喇在国公府门口闹这么一出,仗着就是你的不忍和心软。」 张氏敛眉点头应道:「这些年,我与娘家的情份,也算是磨光了,老太君放心,如今我只愿震忠安好,只愿子孙们顺遂便好。」 王妃最是记挂外甥女,可扶着婆母,不能好生看看楚沅,老太君到底是懂她,便唤楚沐来扶着,对王妃说道:「且去瞧瞧沅儿,我也想得紧。」 王妃这才走到楚沅跟前,上下打量,许是刚刚争执了一通,楚沅面色有些红润,看着倒还精神,方松了口气问道:「沅儿可还好?」 楚沅不知怎的,想起表哥说的那句,我娶你,便有些心虚,只低着头点了点。王妃倒也没发觉异样,只以为楚沅是累了,忙说道:「你娘回萧家了,我本也想去的,还是不放心你,才先过来看看,沅儿乖,无事了哈。」 楚沐心下好奇,今日不管是谁,言说的都是爹爹救了沅儿,那齐瑾明呢? 正想着,便听王妃说道:「你表哥也不知道哪里去野去了,只让人递了话,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么严重。你表姐进宫了,不然也要来看你的……」 楚沅诧异的问道:「表哥他……」 王妃叹了口气说道:「你姨父是想将他关在家里,哪里关得住?下了值就不见人,整天跟萧家那……额,整天出去鬼混,算了不说他了,我们进去吧。」 楚沅还要问,楚沐笑道:「王妃,表哥已然成年,男儿总有自己的事情,若总呆在家里也不像话。王妃莫要担心,表哥向来是有主意的。」 王妃本就对楚沐有些歉疚,当下牟起劲来夸赞,夸得张氏与楚沐都听不下去了,倒是无人理会还跪在地上不敢动的小张氏。 楚沐被夸得红着脸,忍不住回头偷眼去看萧卿,只见他依旧站在后面,带着面具倒是看不清表情。 张氏许久才反应过来,对萧卿说道:「今日之事,多谢萧小爷相助,只不晓得,萧小爷是如何得知这些,竟像是先前就准备好的一样。」 萧卿浅笑道:「楚老夫人,只是凑巧,前阵子瑾明兄查案,正好查到张家这些腌臜事,今日他托信给我,我便急忙带着人过来,正好遇到这么一出。」 在场众人恍然大悟,张氏却更是惆怅,齐瑾明那孩子,与楚家诸多女儿到底是有缘无分。她又不自觉去打量楚沐,虽则楚沐刚刚忤了她,但她从心底觉得,还是楚沐那样的孩子,最适合嫁进王府,也最能操持整个大家庭了。 真是可惜。 张氏叹息之后又道:「原该是请你进来喝口茶,但如今家中男人都不在,我们都是女眷,又都焦头烂额,倒是不好招待……」 萧卿摇摇头说道:「文锦这次前来,还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小将军,不知老夫人是否可以给个方便。」 楚萧两家虽说并无密切交往,但好歹算是姻亲,张氏忙点点头,让人带他去了楚煜院中。 一切安顿好,楚沐回了栖鹤楼,将所有人都喊出去,手心却是有些微微的汗。从前萧卿都是晚上来,今日白天就来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卿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小夫人坐在那里发呆,他微微一笑,取了面具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沐儿,让你久等了。」 楚沐浅笑,伸手摸摸他的脸说道:「你瘦了,很辛苦吗?」 v第57章[03.19] 萧卿摇摇头说道:「不算辛苦,只是找证据费了些功夫。我今日才赶回来,得了瑾明的消息就急匆匆的赶过来,还好没误了时间。」 楚沐说道:「何必这样赶,你便是不回来,我也有法子解决的,那些人,想要让流言淹没国公府,我又怎会让他们如愿?」 她又问道:「卿卿,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萧卿一愣,将她轻轻拥在怀中说道:「本来是马上就弄完了,可是现在不行了。沐儿,你可知张家背后靠着的是谁?」 楚沐抬头看他,眼神却是一片冰凉,嘴里吐出的字,仿佛带着无限恨意:「齐瑾琛。」 萧卿愣了愣,他见过楚沐看齐瑾琛的目光,里头的恨那样浓,恨不得他死,更恨不得他生不如死。 萧卿抿抿唇,到底没有问出口,只点头说道:「是,齐瑾琛,沐儿,如今齐瑾琛,对楚家军势在必得。南方云家几乎都是他的人,洛城的骁骑营已经倒向齐瑾琛,若齐瑾琛能得到楚家军……你给我写的那些人,我全都调查过,不出其二,可我若这时候对齐瑾瑜出手,齐瑾琛的势力势必大增……」 楚沐抿唇半晌,方道:「卿卿,齐瑾琛此人心狠手辣,又两面三刀,用得上你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你好,可若有一天他觉得你无用了,必将弃之如履。」 萧卿忍不住抚摸她的背,似乎想安慰她,说道:「他骗过你?」 楚沐咬着唇,终究没将前世的因果说出来。 萧卿见她不说,也不再问,只说道:「我知道,我试探过两次,齐瑾琛这人刚愎自用难堪大任,若与这样的人合作,与与虎谋皮无异,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楚沐微愣,想了想问道:「卿卿,我爹爹说,皇上身子也不好了。」 其实楚震忠并没有说,只楚沐算了算时日,皇上前世是一年半之后过世的,但今生很多事情都提前了,皇上仙逝会不会提前,也说不准。 萧卿点头说道:「是,所以齐瑾瑜齐瑾琛才会抓紧时间,收拢自己的势力,洛城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楚沐犹豫着又问道:「卿卿,我虽然知道你们有意对付太子,可……如今你要同太子三皇子相斗,总得有名号才行,莫不是卿卿已经看好了人选?四皇子腿疾,五皇子病弱,六皇子七皇子都年幼,卿卿是打算扶持幼主?」 萧卿沉默半晌,微叹一口气说道:「沐儿,你可愿,入主中宫?」 楚沐惊得从他怀中站起来,入主中宫?萧卿是打算自立为王?且不说她重生之时握紧拳头,发誓再不为后,便说萧家若想造反,怕是难上加难啊! 她摇头说道:「萧卿,我知道,扶持幼主实在太难,而且两位小皇子身份都有些尴尬,可是篡位的岂不是更艰难,除了萧家……庄亲王府也乐意?齐瑾明是旁支,他都比你名正言顺,萧卿……」 萧卿听她语无伦次,赶紧又把她搂在怀里安抚,轻笑道:「其实当什么皇帝,我并不在意,但是我在意你。若我不为皇,便只能带你走得远远的,隐姓埋名,说不准还得被新帝忌惮。而且你也说了,你若走了,楚家怎么办?」 楚沐呆呆的看着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萧卿叹了口气说道:「沐儿,那天我也想了很久,我不愿意带你隐姓埋名,也不愿意叫你去个穷乡僻壤,一辈子不得以真实身份示人。我已向皇上陈情,你是我的妻,这辈子只能是我的。皇上允了,也选好了皇室旁支女儿,只要我愿意回宫,他便会昭告天下,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楚沐半晌才反应过来:「卿卿,你是……」 萧卿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轻笑道:「认识你之前,我觉得无所谓,认识你之后,我才觉得,若一定要有天下,才能有你,我愿意一争。」 楚沐呆呆的靠着他,心中却是轩然大动,前世萧卿从未曾在洛城出现过,前世她也完全没觉得齐瑾瑜与齐瑾琛势均力敌,从她与齐瑾琛定亲开始,齐瑾瑜便节节败退,完全不是今生这般两方拉扯的局面。从前她以为是因她嫁给齐瑾琛,现下想想,萧卿在其中,做了什么吗? 而且后来在她死后的梦里,萧卿砍下齐瑾琛的头,对他说的那番话,也表示他非一般的身份。所以萧卿本就与那皇位一步之遥,前世是因为她才放弃的吗? 楚沐泪流满面,紧紧的搂住萧卿,呜咽哭出声来。 萧卿心中慌乱,忙伸手拍着她的背,轻声问道:「别怕,沐儿别怕,你想要什么,我总会拿给你的。」 外头传来小寒与杏仁争执的声音,大抵是杏仁要进来瞧楚沐,小寒不许。闹腾了会,是杨桃将杏仁给带走了。 萧卿苦笑一声,抵了抵她的额头说道:「我得走了,沐儿,恐怕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我都没办法过来。」 他松开她,念念不舍,却不得不回头往窗边走去,到底是轻笑了一声说道:「什么时候,我才能不这样小偷小摸的,而是光明正大,作为姑爷进来这里?」 楚沐隐约猜测他的身份,更多的却是前世今生的感慨,萧卿,该是前世就喜欢她了,可她却在与那狼心狗肺之人纠缠。 她疾步跑到他伸手,搂住他的腰,低声说道:「卿卿,不论是哪里,有你,我便愿意去。」 萧卿一阵,她已经松开他,从怀中取出荷包,打开递到他面前说道:「白虎营兵符,我一直收在身上,卿卿此次艰难,便拿回去吧。」 萧卿低头看着荷包,轻轻取过来,那荷包有些旧了,当是楚沐很久以前的东西,荷包上的绣图歪歪扭扭,不甚好看。 楚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红着脸要将荷包抢过来,萧卿已经将荷包塞入衣服里头,只含笑看着她说道:「当做是定情之物。」 楚沐白了他一眼说道:「回头我给你绣一个,那时候在悦城,我整日习武玩耍,女红太差,如今在洛城学了这么久,倒是能正经绣个荷包了。」 萧卿摇头说道:「别绣那个,伤眼睛,你身子不好,该多休养。我有这个,是你随身带着的,我摸着它,便感觉是你在身边。」 v第58章[03.19] 萧卿又道:「至于你爹爹,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我刚刚与舅兄谈论过一番,国公府的浪潮,很快便会过去。」 楚沐听他说舅兄,又红了脸斥道:「瞎说什么,我们——还未成亲。」 萧卿心中一暖,忍不住回头又拥住她,说道:「沐儿,那一天就快到了,我既已允了皇上,便没有退路了,定会护你周全。只是,等待的时光还是太长,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仿佛不止一生,仿佛——过了多世。」 楚沐心中一跳,萧卿或许只活一世,她却是两世,重活过一世的人,原该无欲无求,原该惜命才是。可她遇见了他,恨不能时间都倒流回去,能与相爱之人好生相处。 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唇覆上他的薄唇,他的唇有些冰凉,还有些猝不及防的微颤。 只一下,楚沐缩回手,红晕从脸颊染到脖子根。虽则她是悦城长大,从来不拘小节,可前世今生,她也不曾做过这样大胆的事儿。只不晓得为何,刚刚看着他,就是想要亲一亲,似乎亲了这么一下,就能让她心中更安稳几分。 楚震忠跪在殿内,皇上在上首不住的咳嗽,翻天覆地,仿佛要将肺腑咳出来一般。楚震忠眼神带着关切,只两腮一鼓一鼓,倔强的跪在地上不言语。 殿外大太阳底下跪着的,是楚震伟,他趴在地上汗流浃背,内侍站在廊下,瞧着还未西下的日头,抹了一把汗,走上前轻言:「院判大人还请回吧,皇上在殿内问元帅的话,一时半会,是不会召见您的。」 楚震伟手心发烫,额头触在手背上,没有拿开,只摇头道:「臣之长兄是为了臣之幼女,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要惩罚,也当是臣来受罚。」 内侍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回头看了看关着的殿门,又瞧了瞧四周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内侍和侍卫们,低声说道:「院判大人,元帅是什么人物,皇上自然了然于心。只兹事体大,到底还是得问问清楚,院判大人这般行事,岂不是让皇上为难。」 楚震伟一语不发,依旧跪趴在地上。那内侍见说不通,只叹了口气,不再管他,回到廊下阴凉处站好。 皇上咳嗽够了,举起桌上的镇纸,往楚震忠身上砸去,到底是身体不行,即便楚震忠不闪不躲,也没砸中。 皇上怒道:「朕那两个不成器的家伙,瞧着朕病重,就起了心思!难道你也起了异心不成?亏得朕这般厚待楚家,这般信任于你……」 话音刚落,又咳嗽不止,内侍许是见惯了,只上茶抚背,拿着痰盂接住皇上那带血的浓痰。 楚震忠这才抬起头,有些焦灼的说道:「是臣不好,还望皇上注重龙体,莫要动气……」 皇上一把推开内侍,指着楚震忠道:「要朕注重龙体?你杀人的时候怎的没想到,如今的大齐,内忧外患,你堂堂护国公,就是这样为朕分忧的吗?」 楚震忠憋着一肚子委屈说道:「皇上,那张天合该死,他……」 皇上又拿了笔洗往他身上扔去,怒道:「该死?洛城纨绔这么多,各个都该死,护国公是钟馗不成?不然全都去给朕杀光好不好?该死该死,你以为朕养着刑部大理寺是干什么吃的?要你这个将军来理事?」 楚震忠两腮又一鼓一鼓的,看得皇上怒气更生,吼道:「你还不服气了?朕说你两句你还不服气了?你还不知错?」 楚震忠抬头说道:「皇上,臣知道错了,可是皇上,若让臣再来一次,臣还是会杀了他!皇上,楚沅是臣的亲侄女,若臣眼睁睁看着侄女被辱而无动于衷,连家人都护不得,算什么护国将军啊皇上?」 皇上一滞,皱眉问道:「不是说,他是调戏良家妇女,被你一刀毙命的吗?」 楚震忠说道:「他是调戏良家女子,那女子正是臣的侄女啊!」 内侍忙小声解释道:「皇上,楚沅是院判楚大人的次女,今年十三岁了,长了张娃娃脸,除夕的时候,皇上还夸她可爱来着。」 皇上眯了眯眼睛,似乎想不起来,又似乎想起来了,只心中恼恨,十三岁的女孩,还是个孩子。那张家少爷真不是个东西,偏生楚震忠这匹夫,不动脑子只晓得动武! 内侍见皇上对元帅的怒气稍减,赶紧说道:「皇上勿要动气了,元帅虽是太冲动了,只这事也怨不得他。听闻元帅在军中,便是爱兵如子,更何况那楚沅小姐,是他的亲侄女……」 本来是劝皇上的话,楚震忠耳尖听到了,忙点头说道:「是啊皇上,在臣的心中,沅儿与臣的沐儿没什么分别,都是好孩儿。皇上,是那张天合着实可恶,若再来一次,臣绝不叫他这样痛快的死掉,定要将军中诸多刑罚全都让他受一次……」 皇上本来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激怒的,怒极反笑,指着楚震忠说道:「好你个楚震忠,好你个护国大元帅,来来来,这龙椅要不要你来坐?你想砍谁就砍谁,好不好?」 楚震忠吓了一跳,忙不迭摇头说道:「不不不,臣不敢,臣不敢……」 皇上吼道:「你不敢?朕看你什么都敢,军中酷刑全都受一遍!你可知道,洛城世家错综复杂,哪一家没几个不懂事的子侄?那张天合死了,他们都担心自家的孩儿是下一个!」 楚震忠这些才傻眼了,半张着嘴问道:「那……皇上,那咋办啊?」 皇上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了,只挥挥手说道:「给朕滚回去!」 楚震忠犹豫半晌,又问道:「皇上,臣……臣滚去哪里?是回家,还是回营,还是……回大理寺的牢房里?」 内侍见皇上又要动怒,忙说道:「元帅,这案子尚未定论,恐还是要委屈元帅回大理寺了。」 楚震忠忙不迭点头说道:「好好,臣这就去,皇上稍安勿躁,保重身子要紧啊皇上。」 楚震忠忙爬起来,行了礼往后退,一不留神险些撞上大柱子,又惊魂未定的转弯走了。 皇上见他这副样子,竟然哈哈大笑,笑得前合后仰,半晌指着楚震忠已经消失的背影说道:「你看他那个样子,傻兮兮的,堂堂一国大元帅,竟这般……」 皇上的声音带着沙哑,却不再笑,脸上带着无奈说道:「也就他,能让我信任几分,也就他实诚,稀里糊涂,在这个时候,搅乱整个洛城。」 v第59章[03.19] 内侍敛眉说道:「皇上,大齐有护国公在,便不用发愁……」 皇上叹了口气,是啊,楚家世代掌家者都是一根筋,老国公如此,楚震忠也是如此。忠心耿耿,一眼就能望穿心思,战场上骁勇不可一世,回来也不必太担忧他们会拥兵自重。 若人人都是这样的,该有多好。 皇上继续咳嗽着,问道:「卿儿可回来了?」 内侍迟疑片刻,摇头说道:「皇上,殿下不曾回宫。」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他说得对,斯人已逝,情深义重又有何用。他到底是怨我怪我的,可我……我是一国之君,我……」 内侍替他抚背说道:「皇上,殿下总会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的……」 按照齐瑾琛的计划,楚震忠关进去了,他在楚家军安插的棋子,应该行动了才是。只不知道是不是齐瑾瑜做了手脚,那些棋子的动作,竟然没引起丝毫波澜。而整个楚家军,在楚夫人与其他将领的带领下,驻在城外,井然有序,竟比之从前更加深严。 齐瑾琛心中恼怒,他都已经打算背水一战了,本来齐瑾瑜一派的官员,突然自己连接犯事,这对于他来说,可算是一切都顺风顺水,谁知道从杨家开始,他手中的官员也一个一个连接犯事。 齐瑾琛摩挲着手指,心中很有些不安。不对,很不对劲,不像是齐瑾瑜那蠢货的手笔,洛家更不可能,定是有人暗中帮助齐瑾瑜。不然齐瑾瑜那边已经濒临被废,怎的突然没了消息? 楚漫?不对,楚漫没那么大能耐,楚震涛那厮再蠢,也不至于什么事情都告诉一个庶女。 正想着,暗卫走过来,行礼说道:「殿下,楚二姑娘到了城南的庄子,托人请求见你一面。」 齐瑾琛横了他一眼,暗卫噤若寒蝉。齐瑾琛心中恼怒,初次见到楚潆,她容貌妍丽,气质芳华,确实叫人心动。后来见她喜欢齐瑾明,他原想着不过舍掉个美人,能替他笼络住未来的庄亲王也是好的。 没想到楚潆也是个蠢货,整日只想着怎么对付楚沐,果真是内宅小女子,孰轻孰重都不晓得,只晓得内宅纷争。 他冷冷的说道:「这样蠢的人,留着做什么?」 暗卫了然,正欲走,齐瑾琛喊住他,薄唇微抿,眉头轻挑说道:「楚潆……楚二姑娘,即便分了家,同气连枝……先留着吧,关起来,不让让别人找到她。」 暗卫应了,又问道:「殿下,楚震涛那边似乎极不顺利,属下担心,齐瑾瑜那头,会不会想法子拉拢楚震忠?」 齐瑾琛冷笑数声,说道:「齐瑾瑜自己都应接不暇,你去叫他们早些行动,将洛家给翻下来,哼,洛家本没什么底蕴,仗着太后皇后,在洛城作威作福了这么久,也该尝尝滋味了。」 暗卫领命下去了。齐瑾琛依旧闭着眼,手在靠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打着节拍,心中却依旧疑惑,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 他猛然睁开眼睛,莫非是父皇?父皇年岁大了,齐瑾瑜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不过区区太子,就以为稳扎稳打能坐上龙椅,才叫父皇心生忌惮。最近他自己的动作也多,是不是父皇起了疑心? 他努力让自己安定下来,不会的。当年的事情元后的死因,他已经想方设法透给父皇了,父皇疑心病重,加之齐瑾瑜这些年做的那些恶事,父皇已经是极其不耐烦了。 储君无德,废太子指日可待。老三早就被他想法子不能行走,老四还在胎里,母妃就叫他与那个位置无缘。老六老七母族门楣太低,除非他十恶不赦,让父皇对他也忍无可忍,不然未来的储君,绝不会留给两个未长成的孩子…… 齐瑾琛脸上笑意又深了些,只是想起楚沐,倒是有些心疼。父皇病重却还不会死,不然他早些登上皇位,也可换个人和亲西凉。 楚沐啊楚沐,若你早些应了我,将来就可入主中宫,我为皇你为后了。怪只怪你太固执。 …… 楚震忠当街杀死张天合一案,闹得洛城满城风雨,大理寺不敢擅自处置,请了皇命,选了日子,肃清东市来往人群,当着整个洛城百姓的面,审理楚震忠一案,以示公允。 不仅如此,皇上还亲自命几位亲王郡王,协助大理寺一同办案。 洛城百姓挤挤攘攘,对面平日里普通人都去得的茶楼,此刻却只能接待勋贵人家,一般的甚至有钱都没办法进去。楚煜早早的安排好二楼的雅间,正好能将现场看得一清二楚。 楚煜被楚沐推着,轻声说道:「这地儿破落了些,祖母三叔将就将就。」 张氏满脸憔悴,只勾着头看着外头,还不见囚车将长子押过来,她的心已经揪作一团。 楚震伟见一家人全都一副模样,低声劝慰道:「母亲,大嫂,莫要太过担心。上面既然有心高高举起,轻轻放过,大齐百姓对大哥又甚是信服,不会有事的。」 昨日楚震伟听了皇上寥寥数语,却是听出了门道。皇上是让他去劝说大哥,叫大哥今日莫要执拗,只认罪伏法,自会有人替他打点好一切。 于是他连夜赶往大理寺,好生与大哥明示暗示了一通…… 只他虽然劝祖母大嫂不用担心,自己心中却是格外忐忑。大哥这个人实在不晓得变通,怕就怕人家给他圆场,他自己却掉链子啊。 不一会儿,囚车咿咿呀呀的过来了,楚家众人几乎都要从窗口挤出去了。 楚震忠并未曾注意二楼的动静,只皱着眉头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又见士卒不住的驱赶百姓,甚是野蛮,心中更不乐意的,不由得问道:「大人,审判便审判,只叫他们后退些,做什么要驱赶?」 大理寺卿曹大人只说道:「平头百姓而已,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v第60章[03.19] 楚震忠怒道:「大人这是何话?若我楚家军也像他们这样驱赶百姓,岂不是都乱了套了。」 曹大人见楚震忠虽未阶下囚,依旧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心下深恨,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到底是吩咐士卒侍卫们好生劝说,不可对百姓太过粗暴。 因上头暗示过了,几位亲王以庄亲王为首,自然不会为难楚震忠,只耐着性子问了几句,便纷纷点头,表示此事可大可小。 张家几位爷都被萧文锦送去刑部问讯,张夫人独木难支,虽则哭诉儿子死得可怜,但到底寡不敌众,哭声很快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倒是张家相熟的世家大人有所不满,言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楚震忠杀了人,就能轻轻逃脱。 此时庄亲王站出来说道:「元帅忠君爱国,人人可见。若这样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因一时之失,错杀一个恶人,便要以命相抵,那往后谁人敢随意救人?」 百姓中便有人高呼,元帅为民除害,情有可原,不应重罚。于是百姓们纷纷跪地高呼,元帅不应重罚。 庄亲王满意的点点头,对楚震忠说道:「楚震忠,你可知罪?」 楚震忠点点头说道:「我知罪。」 庄亲王又道:「此次百姓都为你请命,法理不外乎人情,只你要记住,做事万万不可冲动,那张天合虽是罪有应得,却有律法约束,本不应死于你刀下……」 楚震忠抬起头说道:「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他。若不能护得家人周全,我楚震忠此生,岂不是白活?」 庄亲王气结,瞪圆了眼指着楚震忠,半晌都说不出来。张氏气得直发抖,这个一根筋的长子,本来只等着王爷说完话,判个不重的刑罚,大不了是流放,也不会是很偏远的地方,两年就回来了。偏生他要加这么一句,这不是明摆着不认罚嘛? 庄亲王实在不想管,但到底是自家亲表弟,只耐着性子说道:「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大齐律法要来何用?」 本是一个台阶,楚震忠却当了真,蹙眉说道:「王爷,我觉得作为臣子,当跪请皇上,更改大齐律法,多为百姓想想,那些纨绔整日花天酒地且不论,但强抢民女,强迫女子一事,断不能……」 庄亲王恨不能一棒槌棒过去,只吼道:「闭嘴!一个罪臣,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便是你不曾犯罪,也是武将,律法乃言官之事,与你何干?」 庄亲王左看右看,心道不行,表弟一根筋的性子,非要较真不可,还是赶紧宣判,早点回去的好。 只刚要开口,斜刺里冲出个女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楚沐定眼一看,竟然是消失数天的楚潆。 楚沅牙关紧咬,半晌说道:「她还敢出现?她还敢出现!」 萧氏忙将女儿按在椅子上,不然她冲动。 曹大人看着跪在地上的楚潆,问道:「下跪何人?所为何事?」 楚潆抬头说道:「大人,我本是国公府楚家二小姐,申冤无门,得了今日这个机会,求大人替小女子做主啊!」 楚潆容貌极盛,此刻虽是衣衫粗旧,竟也衬得她楚楚可怜,甚是叫人心疼。 楚震忠一愣,问道:「潆儿,你怎么在这里?」 曹大人忙道:「你要状告何人,要申什么冤屈?」 楚潆磕头道:「小女子要状告的,就是一向高高在上的护国公楚元帅!」 她伸手一指,正指在楚震忠身上。倒是将众人吓了一跳,张氏就要下去,楚震伟忙说道:「母亲,我们乃犯人家眷,这时候不便出席,恐生闲话,对大哥更是不利啊。」 张氏生生忍住,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只说道:「白眼狼,白眼狼……我竟然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先前楚沐楚沅言说楚潆的不是,张氏虽然听到了,心中总是有一丝不舍,如今见着这个自小疼宠到大,最喜欢的孙女,竟出来指认她的亲儿子,她如何能接受? 曹大人眼神微眯,说道:「你要告他什么,你且说说。」 楚潆又盈盈一拜说道:「大人,此事本是家事,可楚潆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我那大伯父,是攀附权贵之徒,家中男儿尚好,女儿家却全都是他用来攀附的棋子……」 楚沅腾的站起来,一溜烟便往门外走,楚震伟拉扯不及,萧氏急忙追了出去。 楚震忠莫名其妙说道:「且不说我现下位极人臣,何须再行攀附?就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悦城,甚少回家,又如何攀附?潆儿你作何瞎说?」 楚潆美丽苍白的面容撕开一抹凄楚的笑,只说道:「不在洛城,行动起来确实更方便。我堪堪十三岁,便名满洛城,有了个洛城第一美人的封号,正是大伯父想要将我高嫁,而故意造势。我那三妹妹为什么会嫁到悦城南宫府,就是大伯父要巩固与南宫府家的关系……」 楚沅已经跑了过来,指着楚潆说道:「楚潆你好不要脸,竟然在这里诬陷大伯父,什么洛城第一美人,那还不是你自己心心念念要的?大伯父何曾管过我们这些事?若说大伯父要拉拢南宫家,大姐姐在悦城那么多年,不比我姐姐更合适,做什么要舍近求远?」 楚潆说道:「那是因为楚沐是他的亲生女,他总是要顾念一二,而且当初皇上要封楚沐做郡主,所有人都知道。若楚沐留在悦城,哪里会成御国公主,又哪里……」 楚沅再忍不住,一下子甩开萧氏,上手就去揍楚潆,边揍边喊:「我叫你胡说,楚潆你个恶毒的女人,你联合张天合欺负我!幸而大伯父救了我,你竟然还在这里胡乱攀咬大伯父!」 萧氏吓坏了,急忙要去啦楚沅,奈何楚沅怒极,力气却不甚小。而楚潆被关了几天,更是弱柳扶风,浑身没有力气,只能由得楚沅拳拳打在脸上。 第61章[03.26] 楚沅也不会功夫,只胡扇乱揍,待萧氏总算将她扯开,楚潆已是鼻青脸肿,咳嗽数声,吐出一口鲜血,顺着鲜血,还有一颗牙。 楚潆疼得龇牙咧嘴,又强力自持,不愿在人前太过丢脸,只昂起小脸,做西子捧心状,嘴唇微张。原是极好看的,奈何她缺了颗牙,看到的人总在疑惑,她说话吸气间,会不会漏气难受? 楚沅被萧氏拦腰抱住,却一刻不停手舞足蹈喊道:「楚潆,我那么相信你,我自幼就相信你,拿你当亲姐姐看待,你怎么对我的?楚潆你个贱人!你自己失了身,嫁祸给四姐姐不成,不得已要嫁去张家,又不是我说的,我先前又不知道你失身了!你不要脸,不要脸,勾引表哥,当时表哥和大姐姐还未退亲呢,你勾引他……」 萧氏拼命想要捂住她的嘴,奈何捂也捂不住,只焦头烂额。 齐瑾明应是大理寺右少卿,但因近日他父亲主持审案,他便只端坐在后方并未出面。如今动静这样大,他不得不赶紧走过来,皱眉看着楚沅。 楚沅犹未发觉,还在破口大骂。楚潆捂着脸呜呜哭泣,听她说起自己失身一事,灵光一闪,张嘴就想要说楚沅当日被人摸了身子的事情。 「沅儿」 这一声喊,倒是叫楚潆已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齐瑾明看了楚潆一眼,再看向楚沅却是温和。只那一日后,楚沅心中伤痛难以自愈,便是白日为着爹娘,强自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到了夜晚总是噩梦难眠。 这几日并不曾见到齐瑾明,今日又见,楚沅不由得一缩,那小猫般张牙舞爪的模样全都消去,只缩在萧氏身后,不再言语。 那日的事情,除了楚潆,便只面前的表哥知道了。她知道表哥不会告诉旁人,可那样赤裸裸被人欺辱的样子,让表哥瞧见,她实在心虚。 齐瑾明示意萧氏带楚沅到一边去,对着楚潆皱了皱眉,又对一旁的侍卫说道:「叫你们维持秩序,便是这样维持的么?」 忙有侍卫要将地上微张着唇,缺了的门牙仿佛漏风的楚潆拉下去。楚潆挣扎喊道:「不,我还未曾说完。我大伯父为了权势,为了买通太子,将我四妹妹送去太子府做侍妾,这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啊……」 百姓们并不晓得高门大户里头错综复杂的情况,只觉得今日是听到了了不得的大事情了。太子一党想不到好生生的审案,他们竟会被牵扯其中。 楚沅又要上前,齐瑾明凌厉的看了她一眼,冲她摇摇头,楚沅咬着牙,只忍住心中的气恼。 楚震忠摸不着头脑,说道:「我何曾……漫儿当初是太子殿下看上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当日……」 楚潆忙抢白道:「大伯父现下自然是推给旁人,若没有你的授意,漫儿怎会去做侍妾?因为太子已经娶了正妃侧妃,你舍不得我们其他女儿,漫儿是庶出,你便……」 楚震忠口舌不太灵活,只怒得满面通红,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楚潆心中暗喜,张嘴又道:「你们都以为我妹妹是愿意的,可你们不知道内里是个什么样儿,一个侍妾,能过上什么日子?我大伯父为了权势,毁了她,毁了四妹妹,又想毁了我……」 「你且说说,大伯父是如何逼迫我嫁入东宫做侍妾的?」 楚潆一愣,不是说楚漫不得宠,被赶到庄子上了吗?眼前的楚漫,虽然衣衫粗旧,却是平头整脸,倒看不出破落样儿。 楚潆失色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楚漫冷笑道:「怎么,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我偏要活着!楚潆,我此生若没看到你败落,岂不是白费了我苦心入东宫,委屈求全的功夫?」 曹大人有些慌,说道:「一个二个闹腾什么,给本官退下,这里又不是你们姐妹论输赢的地方,要吵回家吵去。」 齐瑾明说道:「曹大人这便没道理了,刚刚楚潆污蔑元帅之时,你怎的不出声制止?」 楚漫行了礼说道:「大人,还是听妇人一言吧!我原是楚家二房庶女,在家中最是不受重视。如今我出来也只想说句公道话,我大伯父军中事忙,除了亲生的大姐姐,对我们几个并没有很关注,但但凡有什么东西,也并不曾偏颇于谁。至于楚潆所说,全都不是真的。大伯父一生戎马,对于权势官职全不在意,又岂会将我们几个女儿视作棋子?」 楚潆面色发白,抢白道:「你……你是东宫出来的,你自然维护大伯父,我却被你们坑惨了……」 楚漫哈哈狂笑,小得眼泪漫了出来:「我维护大伯父?楚潆啊楚潆,这些年我为了父亲,为了你和哥哥做了多少事情?自小,你和楚沅最得祖母喜欢,楚沐和楚涵是嫡长女,而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我如同蝼蚁一般,最脏最臭的事情,永远都是我来做。」 楚潆看着发狂的楚漫,心下害怕,只支支吾吾说道:「你……你得了失心疯了吧你。」 楚漫一步一步走向她,眼神里充满的恨意,说道:「是,我早就疯了,早就得了失心疯。楚潆,从你们抛弃我的那一天我就疯了,这么些年,我为了你们做了多少事情?害大房的那些事,多少都是要我去做?当初我没能伤到大伯母和腹中的胎儿,父亲是怎样处罚我的?可恨明明是你要张天合去害楚沐,结果自己失了身,却赖在我头上,要我嫁给张天合那淫贼!」 楚潆爬起来连连后退,只一遍遍说道:「你疯了,你胡说……」 楚漫眼中露出绝望,说道:「是……是啊,我胡说,啊哈哈哈,这些阴私又有谁知道?这个世上,也就大姐姐,给过我一丝温暖,也就大姐姐,在父亲想要弄死我姨娘的时候伸出援手,在太子厌弃我之后,还肯给我些许温暖……若给大姐姐那些银钱,我在那鸟不拉屎的庄子上,早就没命了……」 楚漫侧头往二楼看了看,露出一丝凄苦的笑容,却突然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楚沐心中狂跳,她并非圣母,绝不会以德报怨。楚漫与她有前世之仇之恨,她帮她,根本就是为了让她恨楚潆,只没想到楚漫,却拿这些当做温暖。 她心中觉得无比悲凉,前世她就知道楚漫是楚潆的刀,今生她利用这把刀,将刀剑对准了楚潆。其实她与前世的楚潆,又有什么分别? 她看着楚漫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股心疼从心底蔓延出来。 楚震伟连忙下楼想去看看楚漫的情况,齐瑾明将他拦住摇摇头:「你去不合适。」 第62章[03.26] 立刻便有大夫上前检视,只道:「楚四姑娘是存了必死之心,先行服了毒了。」 楚震伟觉得不像,奈何齐瑾明摇摇头,不让他上前,他想了想,到底还是忍着没做声。 曹大人清清嗓子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们俩孰是孰非,无人能知。我觉得那楚漫像是失心疯,许是被人故意挑唆,不然怎的话未说完,就死了?恐怕是背后之人知道她经不起审讯,这才……」 庄亲王怒道:「胡说八道,曹大人这么会推测,怎不去说书?」 曹大人脸涨成猪肝色,只面前是亲王,他也奈何不得。 陆大人忙打圆场说道:「推测,推测而已……只此案到现在,到不好轻易审判了,楚国公府还真是盘根复杂,不如表面看着简单啊!」 陆大人的意思,自然是那楚震忠也非简单之人。庄亲王眼神暗了暗,说道:「谁家里没个难缠的事物?原本与我们也不想干,早早的判了,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曹大人一双眼,便往人群中寻,这动作着实有些大。 楚夫人不由得着急,只看向一旁的张氏,小声说道:「曹大人这是在等什么?莫不是还会节外生枝?」 楚沐勾唇一笑说道:「好不容易逮着爹爹的错处,他们如何能不把握时机?节上的枝丫,自是会多的。」 楚夫人一震,却见楚潆后面钻出来一个人,跪地说道:「大人,我姐姐所言,句句属实!」 来人正是楚炳,曹大人忙道:「噢,你且说来听听。」 楚炳行礼说道:「大伯父虽远在悦城,却操控整个国公府的命运。但他嫉恨我父亲得祖母喜爱,总是压制我父亲。并且当初他本与我母亲定亲,后来又瞧上了南宫城主家的独生女,觉得南宫家门楣更高。奈何祖母与我外祖母早已说定,后我父亲不忍大伯父被人指责始乱终弃,这才主动说要迎娶我母亲……」 张氏腾的站起来,就要往下走,气急败坏说道:「胡说!胡说!当初楚震涛那样跪地说喜欢碧茹,我见他二人心心相印,这才……现如今竟倒打一耙……」 楚沐伸手握住张氏的手腕,却是气定神闲的模样:「祖母,稍安勿躁。」 张氏侧头看向楚沐,见她一双眼如同古井一般深邃,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仿佛比她还要苍老。 张氏倒是真的安静下来,回到位置上坐好,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一切。 楚震忠被这一番冤枉,哪里能忍,怒道:「当年我母亲确实有此意,但你曾祖父与你祖父皆不同意。在那之后,你祖父才看上你大伯母,做主替我迎她!楚炳,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谎话连篇?是你爹爹?分家时我给你们二房留了脸面,没想到你们竟如此不顾念亲情!」 楚炳又道:「当初便是我姐姐的亲事,我父亲不愿意,所以大伯父生气,执意要分家,且言说我父亲是庶子,只给劣质田庄铺子些许……」 楚震忠勃然大怒:「你胡说!」 楚炳只跪在地上,态度谦卑:「楚炳有没有胡说,大伯父最是清楚。楚炳只一句,问心无愧!」 楚震忠杨天长啸,冷然道:「好一个问心无愧!」 他三指指天,正色道:「我楚震忠对天起誓,此生此世,从无愧对天地,忠君爱国爱家,绝无半丝异心。对整个楚家,虽照顾不够,却绝无二心。若有违誓,我……从今往后再无法拎起长风刀!再无法上阵杀敌!」 对于戎马一生,以上阵为荣的楚震忠来说,此誓自是极重。 从人群中挤出一名光头的白须老者,念了句佛语说道:「施主果真豪杰,且将长风刀拿起,便能见分晓。」 楚震忠心中疑惑,但副将已将刀抬上,他轻轻一拎,那厚重的刀便腾空而起。 老者又念了佛语说道:「施主能拎起大刀,说明此誓确凿无误……」 曹大人冷笑一声:「随口一句话而已,誓言也不是立刻就应验……」 大齐百姓信奉神佛,曹大人到底是不敢说誓言不准。 老者点头,又对着楚炳说道:「那这位小施主可敢立誓?」 楚炳原是不敢,迟疑片刻,又看着周围人群全都若有所思的模样,咬咬牙也竖起三指。 老者忙道:「皇天在上,自是看得见每个人所作所为,必不叫六月飞雪。」 楚炳心中一颤,只闭着眼睛说道:「我楚炳在此起誓,刚刚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不实,就让我……天打雷劈……不……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闪了几道白光,片刻后三道雷劈头而下,正劈在楚炳身上,须臾他便全身焦黑,再没一丝人样。 周围的侍卫连连后退,楚潆也大惊失色跟着躲闪至一旁,生怕那天雷劈错了人,又怕刚刚她的诬陷之语,惹怒了神灵。 众人一下子闹开了,再不管士卒言说,只纷纷讨论,俱是言说上天显灵,定然是不愿意看护国元帅受此冤屈。便又有人将护国公几十年的功绩,一一翻出来称赞一番,更说伟岸的人家,必做不出楚炳楚潆二人口中之事。 又有人问曰:「可那楚炳楚潆,亦是楚国公家眷……怎的并非这般为国为家之心性?」 第63章[03.26] 旁边人自然纷纷又言,一脉相承也可有异类,更何况那楚家二爷并非嫡出呢。 楚沐见事情差不多了结,这才起身扶着张氏说道:「祖母,这会儿可该您上场了。」 张氏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楚沐又道:「二叔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污蔑父亲,祖母还打算认他不成?」 张氏闭眼吸了口气,又微微叹了口气,再睁眼已是一片清明,点头说道:「是啊,从前是我之过错,早该拨乱反正了。」 她扶着楚沐的手走下去,走得甚是庄重,仿佛要与过去那个糊涂的自己告别,又仿佛是缅怀那个曾躺在她怀中,比自己亲生子更亲密的庶子一样。 她走到人前,眼神淡然道:「刚刚的事情,老身看得清楚。事已至此,老身已无话可说。吾儿震涛自幼在膝下长大,同亲子无异。吾待他甚至超过三子震伟,如今看来却全都是笑话……」 她看了眼焦黑不能看的楚炳,又看了看惊慌不知如何是好的楚潆,说道:「我楚张氏,作为楚家第十九代长媳,在此申明,从今日起,楚震涛逐出家谱,再不是我楚家之人,更不许用楚姓。」 张氏回头冲诸位亲王郡王行礼说道:「原本是家务事,只闹得沸沸扬扬,老身也不得不出来丢脸了,还望各位王爷莫怪。」 楚潆只摇头说道:「祖母……不要啊……」 张氏冷然:「从你设计陷害沅儿之时,便不是我孙女了。我自会去信回老家,让本家除去你父亲的名字。」 她想要靠近楚震忠,奈何侍卫围着不让,她只是老泪纵横说道:「震忠,是娘不好,是娘……让你们受委屈了……」 事已至此,曹大人也不能奈何,只忍着气宣判,楚震忠从护国大元帅降做护国将军,流放三百里。 超品降至一品,流放三百里,刑罚不轻不重,在场的人都算是松了口气。 楚震忠倒是微笑着朗声说道:「大家放心,等我楚震忠回来,又能上阵杀敌,为国尽忠了!」 百姓们忍不住欢呼起来,都喊着大元帅威武,即便楚震忠红着脸解释说已经不是元帅了,也没人肯听,到底也只能随他们去。 正在此时,萧文锦一骑轻骑疾驰而来,高呼道:「急召……」 众人吓了一跳,庄亲王忙迎了上去。 萧文锦说道:「元帅,皇上急招您入宫商议战事。」 曹大人插嘴道:「什么急招?他如今不是元帅了,而且马上要押回大理寺,明日便要流放了……」 萧文锦压根都不理他,只对庄亲王说道:「王爷,是大周传来的战报,虢国入侵,大周如今烽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庄亲王了然,对曹大人斥道:「都什么时候了,国事为大,既然皇上急招,元帅还不赶紧入宫?」 楚震忠愣了愣,对着百姓们拱一拱手说道:「我楚震忠既犯错,岂有不罚之礼?只如今战事危机。我在此保证,等战事一过,立即接受处置!」 庄亲王佩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着随他一起入宫了。 楚沐心下诧异,前世虢国也曾进犯大周,但并未让父亲前往,战事应当也没严重到需要父亲前往的地步,更何况一般稍派援军,多送辎重就够了,哪有大元帅亲自增援的? 她抬头一看,见萧文锦冲她点点头,方转身离去。楚沐一惊,原来是皇上,父亲这样的将军,皇上怎舍得让他流放?自然是想了法子,等风声过了,再将父亲接回来。 事情尘埃落定,楚震伟扶着张氏,招呼一家人准备回去。 齐瑾明挥一挥手,一队士卒过来,将曹陆两位大人团团围住,众人皆是一愣。 曹大人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齐瑾明冷笑一声说道:「二位大人心中清楚,结党营私是重罪,皇上早就命我彻查此事。」 那齐瑾明虽说是大理寺右少卿,但不过靠着身份是庄亲王世子,压根只是挂职,平日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人会管。在大理寺也不怎么管事,如今突然这么一发话,倒将曹陆大人搞懵了。 陆大人沉不住气,指着齐瑾明说道:「好你个不知所谓的小子,靠着荫封得了这么个职位,是看曹大人与我不爽,想制了我二人,自己做大理寺卿的位置……」 话未说为,齐瑾明嗤笑一声说道:「你倒是与曹大人一条心,连口才都一模一样,说书最是合适。若我觊觎大理寺卿的位置,何须这般手段,本世子想要的东西,你们敢不给么?」 曹大人心知大势已去,心中疑惑这庄亲王府不是向来中立么?今日说是皇上下令,其实根本就是太子对他们出手的。 躲在暗处的齐瑾琛却大惊失色,暗道不好。本以为今日可叫那楚震忠翻不了身,没想到弄得楚震涛臭名昭着,这就算了,现如今看样子是太子发力,惹了他一身骚。 他来不及细想,急忙回自己府邸,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处理。楚漫去了太子府这么久,也没闹出动静,倒是他失算了,以为楚漫手中没什么与他有关的,现下想来,根本就是太子故意的,还赶走了楚漫,让他以为楚漫无用,掉以轻心。 没想到蠢货齐瑾瑜,也会谋定而后动,他真是太大意了! 第64章[03.26] 齐瑾琛心中烦闷,就更埋怨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楚震涛,若非他接二连三的出事,怎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又深悔自己贪心,为什么非要楚家军那块肉?试探了几次,发现咬不动,就应该松手才是了。 齐瑾琛回到府邸,三位幕僚已经焦急的候在厅内。 为首的是兵部侍郎陶大人,原是江北寒门,靠着方家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陶大人已年近四十,见了齐瑾琛急忙走过来说道:「殿下,恐怕我们来不及了,太子殿下先发制人,如今我们处境被动,不如……」 另一名幕僚摇头说道:「不可,不可,殿下,若殿下沉住气按兵不动,虽则有拉帮结派的嫌疑,但您是圣上亲生子,圣上只会申斥,不会有大动作的……」 陶大人急道:「按兵不动是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殿下再不行动,咱们势力大减,岂不是由着太子殿下一家独大?」 陶大人不理会他,只对齐瑾琛说道:「殿下,洛家的证据,我们也收罗得差不多了,不如一击即中……」 那幕僚大惊失色,摇头道:「三殿下,万万不可啊三殿下,皇上如今病重,疑心甚重,若您贸然行动,定会引起他的警觉。殿下,太子一党气数已尽,天下定是殿下您的,我们只消稍等,保存势力,护好剩余的羽翼……」 齐瑾琛不耐烦了,挥手说道:「等等等,你们总让我等,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自己都说了,父皇病重,太子尚未被废,若哪一天父皇驾崩,我还如何申斥太子?太子一日不废,我将来登位便会留了口舌!」 幕僚愁眉苦脸,到底还是又劝:「殿下可曾想好?一旦殿下陷进去,天威难测,万一将殿下封王送走,殿下可要如何回来?」 齐瑾琛心急如焚,倒是一时半会没能回过神。 陶大人忙道:「殿下,咱们在洛城兵力远甚于太子,云家已经听令守在千里外而太子殿下依靠的郑家,却在北边,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殿下,天时地利,我们还等什么呢?」 反对的幕僚眼露绝望,再忍不住,指着陶大人骂道:「殿下如今心焦,你不劝着些,尽说些火上浇油的话。咱们辅佐殿下,稳重求胜乃是最好,铤而走险比将一败涂地!从龙之功岂是那样好得的?」 陶大人冷哼一声:「老夫所言,梓处处都是为殿下着想,向来富贵险中求,我们做了这样多的准备,本就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难道你觉得,若殿下不胜,太子会放过殿下吗?」 齐瑾琛不曾听他二人吵嘴,只踱步窗前,眼睛看向窗外。葱绿的树上,落下几片黄叶,秋天要到了。 楚沐坐在摇篮旁边,看着熠儿的嘴,一下喔得圆圆的一下又瘪起来像是要哭,一下又搭吧嗒吧,最后尖着嘴左边晃到右边,晃了两圈,便哇的大哭起来。 奶娘急忙过来,将他抱起来哄了哄,掀开衣裳,也不避着楚沐便喂起奶来。 楚沐就那样直勾勾看着,不自觉便笑起来说道:「熠儿是个急性子,寻了两下,没得吃便要哭。」 姜嬷嬷看不下去,将楚沐拉到一边说道:「小少爷声音洪亮,将来定然如大少爷一般英勇。」 楚沐含笑点头,眉眼弯弯看着窗外,又道:「秋天要到了,这天也要变了。」 姜嬷嬷颇有些好奇,说道:「瞅着这天气,应该还有些时日才会变天呢。」 楚沐没解释,只微微叹了口气:「明日爹爹便要出征了,我更希望,日日都如今天这般,岁月静好。」 楚沐一路走到楚煜的院子,楚煜坐在石桌前。他的手已经能自如活动了,但还不能行走。虽说是半年才能好,但楚煜恢复得不错,这才三个月,便颇有成效。 楚煜蹙眉看着手中的兵书,似乎颇有些苦恼。 楚沐问道:「大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楚煜叹了口气说道:「躺了这几个月,我性子倒不如从前平静,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心中总觉得有些浮躁不痛快……」 楚沐抿唇没做声,那日之后,张氏回府便请来三祖父,写了封信送回楚家老家,托老家的人将二叔一家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去。张家被判了,虽不重,但算是彻底从洛城世家里除名。 至于楚震涛,小张氏和楚潆,楚沐是再也没见过了。倒是听说清郡王府闹腾了一场,张怜儿到底是入了府,只不过只做了郡王侍妾,并不曾做郡王妃。 而张氏得了那些消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将一应的事情,交由母亲打理,自己则关了韶年苑的门,深居简出,再不肯见任何人。 父亲因要走,托了三叔照料全家,三叔一家便又搬回府。萧氏与从前一般无二,说是母亲管家,其实都是萧氏在管,她还要分出神,一面照应着大哥,一面调养杨姨娘的胎。 楚沅则变了个性子,再不见从前的活泼。 到底是,全都变了。 前世的仇,只剩下齐瑾琛了。楚沐摩挲着手指,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但她也能感觉到暴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楚煜见楚沐发呆,问道:「沐儿,你在想什么?」 楚沐回过神,笑道:「我在想,秋天快要到了,熠儿的秋装可都备好了,我这个姐姐,要不要给他做几身小衣裳。」 皇上昨日已经昭告天下,敬亲王的次女封了公主和亲,却并未说楚沐的去处,倒叫洛城贵妇们好奇,庄亲王世子尚且未再定亲,也不晓得他们两个会不会继续凑成一对。 只楚家上下都是极高兴的,楚沐不用和亲,将来也不必离家那样远。 第65章[03.26] 楚煜将手中的书合上,递给一旁的小厮,说道:「熠儿就要百天了,沐儿可想好送什么?不如陪哥哥去市上逛一逛?」 楚沐点点头说道:「好。」 到了集市,因都是达官显贵的家眷,倒也不会拥挤,楚沐推着楚煜慢慢悠悠的逛。 楚煜笑道:「我们兄妹俩长到这样大,一起习武一起上阵,倒还是头一回一起逛街呢。」 楚沐点头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哥哥太忙了,小时候我想去逛街,哥哥总是让玲儿表妹陪我,你何曾陪过我?」 楚沐说着,声音就止了,只抬眼看着前头站着的女子,她面色微红,似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不过一面,但前世却见过多次,正是嫂嫂宁蓉。 楚沐下意识的就去看楚煜,楚煜却一脸平静,冲宁蓉点点头,问道:「宁小姐回洛城了?」 宁蓉行了礼笑道:「是,我们还没回到沪宁,就接了调令,我爹爹要调回洛城了,我与娘亲便先回来了……我祖母生辰要到了,今日是特意来选礼物的。」 楚煜点了头便不再说话,楚沐忙说道:「原来如此,我们也是来给我弟弟选百日礼品的,不如一起?」 宁蓉面色又是一红,却有些高兴的点了点头,只默默站在楚沐身边。 一路上楚沐都拉着宁蓉絮絮叨叨说着话,楚煜一直都没出声,急得楚沐抓耳挠腮,若哥哥不做声,她要怎样将二人凑做堆呢? 楚沐坐在雅间靠窗的位置,楚煜和宁蓉分别做在两旁,可两个人都如锯嘴葫芦一般,只默默的吃着东西。楚沐只觉得这一路上口舌都给说干了,索性不理会他们,只看向窗外。 却见下面禁卫军纷扰嘈杂,楚沐好奇的咦了一声,说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宁蓉抬头看了看,皱眉说道:「听闻昨日宫内出了事,太子与三皇子接连被申斥。」 楚沐心中一颤,萧卿,是他做的吗? 楚煜停了箸,愣怔片刻,想一想说道:「太子与三皇子都被申斥吗?我先前听说洛家做了很多事,惹得皇上大怒,甚至要废太子。不过洛家到底有太后皇后,太子若被废,将来谁为储君,太子都不好自处。」 宁蓉挑一挑眉毛说道:「听说……大皇子还活着。」 楚沐心中砰的一跳,她不是没想过萧卿的身份,只是从不敢往这方面想。现在从宁蓉的口中听到,倒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楚沐久久回不过神。 楚煜眉眼微笑,只不动声色打量宁蓉片刻,笑道:「宁小姐倒不似一般女儿,待在家中不问世事。」 宁蓉耳尖染得绯红,夏日的暑气直钻入背,一时间背上起了细细密密的薄汗。她抿了抿唇,并不看楚煜,只看着楚沐说道:「哥哥们偶尔附庸,谈论些旁人议论的事情,我不过听了一耳朵。不过从前在闺中,倒是听说公主文武不凡,绝非一般小女儿。」 这样的事情,自不是寻常人会随意谈论的。楚沐看了看宁蓉,原来宁家远在沪宁一代,对朝中事情,竟比旁人家要敏感得多。 回了家,便听说禁卫军从洛家搜出黄袍皇冠,皇上大怒,下令洛家满门抄斩。关闭皇后宫门,无召不得出。太后自己去了佛堂,不理世事。太子与太子妃跪在勤政殿外三个时辰,皇上不为所动。 楚沐呆呆的靠在床上,前世洛家亦是这样的结局,太子受不了被废,自饮鸩酒而亡,太子妃一根白绫没了生息。 她还记得那时候,楚漫不屑的撇撇嘴说道:「洛家再大胆,也不至于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听说真正的原因,是当年萧皇后之死……」 楚沐耳边又浮出宁蓉的话,听闻大皇子还活着。 难怪萧卿那样憎恨齐瑾瑜,难怪…… 恍惚间,楚沐又想起前世齐瑾琛登上皇位之时,她的名字亦能计入皇谱之中,在那前面,有一行字,记的是元太子齐瑾卿。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太子原该是齐瑾瑜,怎会多了个元太子? 第二日,太子被废,三皇子被封岐山王,即刻前往封地岐山,无召不得回洛城。岐山此地,偏远荒芜,管辖之内不过百余里,虽是靠山,却并不怎么能吃山,因此大齐历代亲王,从未有以此为封地的。只不晓得今生齐瑾琛做了什么,竟叫皇上恼他至此。 楚夫人一脸兴致勃勃的跑进来,见了楚沐,眉眼都弯到一处,问道:「沐儿,娘问问你,昨日你与你哥哥出去,是不是遇到旁人?」 楚沐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宁蓉。只拉了拉她说道:「娘,现在是什么时候,上头雷霆震怒,洛城谁人家敢露个笑颜?偏偏只您还这般,倒不怕皇上怪罪?」 楚夫人笑了笑说道:「皇上仁慈,我这是在家里,外头自然是不敢的。沐儿也知道,你大哥出了这样的事,虽说身子没问题,但当初风言风语着实不少,之前你三婶给你大哥打听着,都是推脱想再观望一下,不肯实际答允下来。我这心中也着实着急……」 楚沐含笑翻了个白眼说道:「娘……昨日遇到宁家大小姐,她不拘小节,我与她倒是相谈甚欢。大哥与她都没说两句话,您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 楚夫人笑得更欢实:「这就对了,我说怎的香菱郡主会邀我与你三婶听禅,三婶琢磨来琢磨去,最后是着人打听,才打听原来昨日相见过。」 楚沐小声问道:「娘,我听闻香菱郡主,身子不大好……」 楚夫人点点头说道:「却是如此,不过说是这些时日养得不错,今年总是能熬过去的。宁家大少爷成了亲,二少爷婚期就在十月,这位大小姐的亲事,就是头等要紧的。他们原在沪宁,对洛城不熟,便想到我们这个暂时也有些艰难的大少爷了。」 第66章[04.02]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楚沐敛眉没做声,宁家连他们都不晓得的朝堂之事都清楚,怎会对洛城不熟?但母亲要这么以为就这么以为好了,前世哥哥与嫂嫂,怕是能更早成亲,浩儿也要提前来到她身边了。 楚夫人扭捏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是你三婶的意思,她也是好意。你与瑾明现下都未曾另外定亲,你三婶的意思是,她去说说,你俩……」 楚沐抬眼看了看母亲,不自觉就绷紧了唇。 楚夫人没发觉女儿的异样,只皱眉说道:「但当初庄亲王府退亲一事,虽情有可原,你父亲与我也不是要计较,只……只觉得庄亲王府甚是没有担当,故而我是不愿的。可你三婶说得对,你向来有主意,这样的事情还是问问你的想法的好,若是……」 楚沐抬了抬眉毛说道:「娘,我与世子爷本就没什么感觉,之前强做一处已是艰难,说实话,退亲之时,我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如今……不提更好。」 楚夫人点点头,只眉头依旧不展。 楚沐心道,转眼要到秋天,今年也过了半了,她的亲事一波三折,母亲心急也是正常。只萧卿未死之事,尚不能明白告知,便道:「母亲莫要忧心我,这事总要看缘分的,缘分未到,想也是不能的。」 楚夫人摇摇头说道:「我虽心急,但并不远固守成规,叫你盲婚哑嫁。其实是刚刚去看了看沅儿,她的情况是越发不好了,据说是整夜不能成眠,又整日不肯出门。」 楚沐心中清楚,自那日受了惊吓,楚沅开始还能坚持,后来日日噩梦,没几天瘦了一大圈。 本来三婶还想着因女儿名声有损,早早的寻了低门亲事,如今倒只想女儿平安康健了。 楚夫人临走又道:「也不知道你整日想写什么,有空多陪陪沅儿,如今家中也就你们姐妹俩了。」 只虽楚沐日日陪着楚沅,楚沅的身体还是一日败于一日,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 楚沐不忍心,只握着她的手问:「沅儿,三叔说你是心病,是什么心病,说出来会否就好些?」 楚沅摇摇头说道:「大姐姐,当时姐姐说,你愿大伯父与大伯母觉得,此生有你,是他们之幸。我当时还不能觉得什么,现如今倒是深有感触。若有来生,我倒不愿做爹娘的孩子,平白让他们操心这么些年……」 楚沐眼睛一红,这样的感触,前世她也是有。她眼泪扑簌而下:「傻沅儿,可你爹娘惟愿你生生世世是他们的孩儿。沅儿,不论是你姐姐那般端庄,还是你这样活泼,或许他们都会觉得,有你便是幸运……」 楚沐说完,却是豁然开朗,是啊,不论前世鲁莽的她,还是今生沉静的她,都是爹娘心中最重要的孩子,她作何要时时后悔。 前世她受奸人蒙蔽,若真有错,也只错在她太过单纯,真正错的,是那些施害之人。 楚沐手中不自觉加力:「沅儿,你原就没什么过错,有错的是那些恶人。你又何必这样日日自苦?」 楚沅问道:「若有错的是他们,为何受苦的是我,受罪的是我的亲人?」 楚沐哑然不知如何言语,楚沅泪水流了一脸,抽回手并不再言语。 洛城上下人人自危,连门都甚少出了,婚嫁一概推迟时间,其他红白喜事也都从简,唯恐被那些言官捉住口诛笔伐。 皇上的身子看样子是越来越不好了,三叔整日留在宫中,甚少回家。楚沐是彻底闲下来,整日不是去看看楚沅楚烁,就是去瞧瞧楚熠,再不就是陪陪楚煜。 小寒却总是忧心忡忡,常常站在廊下盯着天空发呆。 杏仁忍不住问道:「小寒,你是担心你从前的主子吗?」 小寒摇摇头说道:「不是,他安排我来这里,我的主子便是姑娘。我不过是怀念小时候,与哥哥姐姐们并肩作战的时候。如今他们身陷囫囵,我却这样安逸……」 楚沐刚走出来便听到这样一句,她看了看小寒,也不自觉抬头看了看天。萧卿他现在在做什么呢?齐瑾瑜被废,齐瑾琛被驱赶,就不做一丝挣扎吗? 正想着,之间外头一个婆子带着小厮急匆匆走了过来,是楚煜身边的小厮。 小厮行了礼急切的说道:「大姑娘,大少爷得了信,让大姑娘尽快去韶年苑……」 楚沐吓了一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抹了一把汗,摇摇头说道:「小人不知,大少爷只叮嘱着快些。」 楚沐心中慌乱,隐约似乎听到远远的,有兵戎相向的声音。她想了想又问道:「三婶他们呢?我娘呢?」 小厮说道:「大少爷已经着人通知三房一家了,小人这便要去东苑通知大夫人。」 楚沐回头叮嘱杨桃几个,便带着小寒,随小厮一起往东苑赶去。 韶年苑在国公府最里头,若发生什么事情,定然是最后赶到的。大哥这样打算,一定是外头出了什么大事。 小厮额上汗珠滚滚,楚沐的心也突突突跳个不停,却是按捺住,只问道:「我大哥呢?他可去韶年苑了?」 那小厮竟哇的一声哭泣起来,哽咽道:「大姑娘,大少爷不肯听小人们的劝,他要出去……他这个时候怎么能出去呢?」 楚沐吓了一大跳,问道:「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67章[04.02]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小厮哽咽道:「萧家一位少年命人传的话,说是岐山王叛变,城内骁骑营与青龙营打起来了。」 前世齐瑾琛可算是一切顺利,今生却反叛了,楚沐心跳得更厉害,骁骑营是齐瑾琛的部署,青龙营是齐瑾瑜的。 她又问道:「那皇城呢?皇城怎么样了?」 小厮说道:「庄亲王世子带着禁卫军守在皇城,只洛城是顾不上了。大姑娘,大少爷要去兵马司,他说不能不管洛城百姓,他要去调集剩下的楚家军……」 楚震忠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楚家军,却还有部分留在洛城郊外兵马司。 小厮说道:「大姑娘,不然您去劝劝大少爷?他身子不行,行走都是不能了,如何能带兵上阵?」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嚣,有婆子一直往内院跑,小寒急忙拉住一个婆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婆子抖如筛糠,支吾道:「二爷……二爷带兵攻进来了……」 楚沐心中一沉,楚震涛,这个时候他来这里做什么?是要报仇吗? 不,不是报仇,他是来要全家的命,全家都死了,洛城楚家军就到了他手中——甚至不用全家都死,只要挟持哥哥,楚家军就拿他没办法。 楚沐来不及细想,拎着裙摆就往前院跑去。小寒拦腰抱住她喊道:「姑娘不行啊姑娘,您身子弱,您过去能有什么用?」 楚沐挣扎道:「那是我哥,我怎能看着他落入贼人手中?你放开我,我再弱,也比大哥如今的样子要好些……」 小寒任凭楚沐挣扎,几乎是将她扛着往韶年苑走去。倒叫一旁的小厮看呆了,这丫鬟瘦瘦小小,竟能抗住大小姐? 正纠缠着,楚夫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她长发挽起,随意一袭短衣,袖口裤脚都扎紧了,手中拎着她在悦城用惯的双环刃。 楚夫人朗声说道:「沐儿,你且快去你祖母那儿,前院有娘在,绝不叫你哥哥受伤!」 楚沐久不见母亲戎装打扮,心中是感慨万千,只容不得她感慨,她推推小寒说道:「小寒,请你……助我娘一臂之力。」 小寒虽奉命来保护楚沐,此刻却只肃然点头说道:「姑娘放心,奴婢定会保护好夫人。」 她撕下裙子下摆,将裤腿扎好,恭敬的行了礼,转身跟着楚夫人往前院奔去。 楚沐深吸一口气,片刻不曾停留,转身又往韶年苑跑。二叔那人阴险至极,楚炳的死,他定会怪到他们头上,说不准会使暗招,如今府内大半护卫都在前院大哥那里,万一有歹人混入后院,后院女眷岂不是全都没救了? 来到韶年苑,楚沐倒是松了口气,虽则人人惊慌,到底还是相安无事的。 她环视一眼,却是一惊,顾不得问安,只急切问道:「熠儿呢?」 张氏解释道:「放心,姜嬷嬷抱着熠儿的,她脚程慢,我让玉露接去了。」 楚沐一瞧,母亲的两个大丫鬟跟着母亲走了,几个二等三等丫鬟全都在这里,嬷嬷婆子也在院子里,甚至奶娘都在。 她心下着急,厉声道:「姜嬷嬷多大岁数,你们一个二个先躲过来?国公府养你们做什么吃的?」 楚沐待人一向冷淡,只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在场的丫鬟嬷嬷都噤了声。 萧氏见状忙站起来,安抚道:「沐儿别急,是三婶疏忽,三婶这就去接,你赶紧歇着。」 楚沐只心神不宁,摇头说道:「不……不三婶,您留下,杨姨娘有孕,沅儿和烁儿还要您照料。我去寻熠儿。」 楚沐说完就急匆匆往东苑方向跑去,她出门前叮嘱了杨桃,只不晓得这会儿杨桃三个在干什么。 她奔到东苑,只见杏仁酸梅躺在东苑大门口,她心中一惊,顾不得去看她二人,拔腿就往里跑,又瞧见正厅外躺在地上,右臂受伤的玉露。 玉露见了楚沐,艰难的指着后头喊道:「姑娘……快快……在正房……」 楚沐赶到正房,一眼瞧见横在门口的姜嬷嬷,她毫不犹豫跨过去推开门,却见里头举刀刺往床上的正是小张氏。 楚沐举起手边的落地花瓶,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伤了床上的熠儿。 小张氏没躲开,被砸得一个闷哼,回头却是冷笑:「原来是你这个妖精,自你回来,咱们二房处处不顺!那天炳儿的死,一定是你做的手脚,今日,我要将你们统统杀光!」 楚沐这才看到,角落里一名蒙面女子,举着一柄长刀,刀下是杨桃,正艰难的抱着那蒙面女子的腿。 蒙面女子并不曾管楚沐,只一脚踹开杨桃,举着长刀往床上冲去。楚沐心中大吓,伸手将手镯机关打开,一跃而起,跳到蒙面女子跟前,三根银针顺势射出,那蒙面女子来不及反应,便倒在床前。 床上的熠儿哇哇大哭,楚沐一颗心都要软化了,上前正要抱起,就听到后头杨桃的喊声:「姑娘小心!」 楚沐回头,只见张氏龇牙咧嘴,举起短刀往楚沐刺去。只那一瞬,若她躲开,熠儿必定受伤,毫不犹豫,将熠儿死死护住,护在身下。短刀则正中楚沐背心。 第68章[04.02]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 等楚沐再次醒来,发现躺在栖鹤楼自己的床上。她微微一动,床边之人已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沐儿醒了?我去给你倒水?」 楚沐定定的看着萧卿,他容貌不成变化,只看着格外憔悴,下颌一片淡淡的青色。楚沐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多少天不曾打理自己了?」 萧卿也笑起来说道:「沐儿,你昏迷了整整四天,你三叔说若是醒不来,便再醒不过来了,你可知我有多害怕?」 楚沐迟钝片刻,方想起之前惊险的情景,忙问道:「熠儿,熠儿呢?」 一旁的小寒忙说道:「姑娘放心,小少爷平安无事,幸而太子殿下,来得及时。」 楚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口中的太子殿下,便是萧卿。 正说话间,楚震忠与楚震伟走了进来,见到楚沐醒了,都是一脸欣喜。 楚沐问道:「爹爹,你不是去大周了么?怎么回来了?」 楚震忠笑道:「圣上想要大动作,正巧我犯了事,叫圣上寻了机会,借口将我调出去,实际上是让我军在城外驻扎。圣上料事如神,云家竟秘密候在百里外,岐山王被贬斥之时,云家便要攻进洛城……」 楚沐愣怔半晌,又问道:「那……二叔呢?」 楚震忠面色一变,脸上有些许恨意,又有些许伤感,楚沐长叹一口气,即便再恨,那也是爹爹的弟弟。 楚震伟见状忙道:「好了,沐儿醒了,身子也会一点一点好起来,你娘嘱咐厨房做了清粥小菜,你身子虚,不能受补,只能吃些清淡的。」 楚沐由着小寒扶起来,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大家都好吗?」 楚震忠忙道:「太子殿下快马加鞭赶来,除了外院几个护院与马夫,还有两个婆子逃跑中被砍杀,旁人都无事。」 外头传来内侍高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皇上……」 萧卿脸色一变,转身就出去了。 楚沐也不理会,只坐在桌前由小寒喂了两口粥,问道:「杨桃她们怎么样了?」 小寒说道:「杏仁和酸梅还好,只需休养阵子。杨桃受了重伤,索性性命无碍,好生养着的。姑娘,听杨桃说,那日若非殿下去得及时,姑娘您……可真是吓死奴婢了啊!」 楚沐又问道:「那哥哥呢?你们……」 小寒一笑,说道:「本是寡不敌众,后来姑娘可知遇到谁了?竟是宁家大少爷与大小姐,亲自领着一众禁卫军,将大少爷解救下来……」 楚沐闻言心情更好,又多吃了几口粥,心中思索着,今生的浩儿,果真会提前到来呢,真好,真好啊! 外头喧嚣声很快就安静了,楚沐瞟了一眼小寒,见她绷着笑意,却强作发愁的模样,只装作没看见,继续低头吃粥。 小寒到底是忍不住,说道:「姑娘,皇上已经让人来数次,宣太子殿下回宫呢……不过太子殿下说,姑娘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回宫。今日皇上发了怒,说若殿下再不回去,便要贬斥国公爷,结果殿下竟说随他的意,反正姑娘若有任何闪失,他这太子,谁爱当谁当……」 楚沐一口粥呛住,咳嗽半天,吓得小寒急忙替她抚背。 萧卿蹙眉走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太饿,吃得太急?」 楚沐抬头看了看他,不自觉红了脸,小声问道:「我如今都醒了……你……你还不回宫么?」 萧卿笑道:「不急,刚刚父皇已经命人过来,说是让我留在你家,只等你康复了再回宫不迟。」 当然最后不可能是等楚沐康复,萧卿陪了两天,还是回宫去了,毕竟皇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太子监国却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楚沐一直不曾问齐瑾瑜与齐瑾琛的结局,只对萧卿幽幽叹息:「所以皇家实在艰难,若不开枝散叶,则担心后裔不足。可若子嗣众多,又免不了兄弟相残……」 萧卿拥住她说道:「所以将来,我只有你一人,绝不会让今日之事再度发生。」 他见楚沐还想要问,又道:「若我们没生儿子,我也想好了,我那几个弟弟我是都不满意的,齐瑾明总会有儿子的,将来把他儿子抱过来就行了。」 楚沐狠狠瞪了他一眼,倒是没有作声。 …… 若干年后,皇后娘娘省亲,楚国公府自是风光无限。楚沐坐在上首,母亲嫂嫂并三婶都围坐在一起,还有已经是庄亲王世子妃的楚沅,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新侍奉的宫女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楚沐召她上前问了,她才敢说道:「皇后娘娘,后门处有一名妇人,言说是娘娘的妹妹。可婆子想将她让进来,她却不肯,只想求几两银钱……」 她犹豫片刻又道:「她说她从前是府内的二姑娘。」 第69章[04.02]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楚沐愣怔片刻,却只看向楚沅。 那宫女见状忙道:「奴婢这便让人赶她走。」 楚沅唤了声说道:「不必了,去账房取二十两银子给她,叫她不必再来。」 【番外篇】 成婚两年,母亲明示暗示,她懂。婆母虽是最疼她的亲姨母,但也不免有些不悦。 从前闺中关系甚好的齐霁清,许是出嫁后并不顺利。不论是回娘家,还是在各种宴会上,总要对她讥讽一番——尤其是齐霁清肚儿鼓起来之后。 「我与夫君感情不怎样,这都开了怀,你这都嫁过来这么久了,还毫无动静?若是不能生,早早的纳妾进来!仗着是亲戚便要欺我哥老实么?我们庄亲王府,可就我哥一个独苗!」 楚沅低着头没做声,婆母听了,也并没斥责齐霁清不懂礼。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齐霁清一举得男,一下子母凭子贵,在夫家娘家都横着走了。婆母从前还约束一二,现在许是对她越发不满,便由着齐霁清这做小姑子的训斥她。 楚沅一回头,瞧见门口刚预备进来的表哥,他向来温和,甚少如今天一般阴沉。 楚沅忙迎了上去说道:「表哥今日下值这样早?妹妹带了小外甥过来,你去看看?」 齐瑾明绷紧了唇,一语不发坐在桌前喝茶。 齐霁清问道:「可是大理寺的案子不顺心?哥哥也不用太劳心劳力,咱们这样的家世,又不需要你来挣功名……倒是开枝散叶才是正经。哥哥成婚晚,如今都二十三四了,还没个一男半女,若是……」 齐瑾明重重的放下茶碗说道:「可是妹婿这些日子太忙了没时间约束你?不如回头我奏请皇上给他换个清闲的官职,免得你见天儿跑娘家来搬弄是非。」 齐霁清瞪圆了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王妃不悦的说道:「明儿怎么说话的,你妹妹也是为你好!若沅儿身子不适……」 王妃看着齐瑾明的眼色,到底只说道:「不如让沅儿的父亲给她调理调理?」 齐瑾明深吸一口气说道:「不必,是我的缘故!」 楚沅低着头不敢做声,明明是她的过错,表哥却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入夜凉气重,楚沅穿着单薄的睡衣,外头罩了大氅,端着一盅汤走到书房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敲了门。 齐瑾明似乎没听到,楚沅走进去,他还在桌前写着什么。 楚沅走到他面前勾头一瞧,齐瑾明这才回过神,慌忙将那页纸藏了下去。 楚沅迷茫间只看到两个字:洛梅。 齐瑾明瞧见楚沅今日的装束,微微有些发愣。她脸儿红到脖子根,将那汤水搁在桌上,努力了很久,还是没能将外裳脱掉。 齐瑾明站起身,牵着她的手一路回了卧房。吹了灯,将她轻推在床上,那双手窸窸窣窣的摸了上去。 只楚沅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心内的恐惧涌了上来,当年的一切再次席卷而来。它们从没消失,只是被她整日画画,外出募捐施粥等等忙碌,给压到最深处。 她一把握住齐瑾明的手,泣不成声:「表哥,我不行!」 齐瑾明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沅儿,不愿意就不要勉强自己!」 他照例去了书房。 第二日有妇人上门,想要约楚沅去听经讲佛。楚沅推说病了,在屋里躺了两天。 后来,桃花纷纷,小厮来讨醒酒汤。寒芝偷偷说:「世子妃,好似咱们世子爷每年的今日,都会大醉一场呢!」 楚沅迷茫的问道:「是吗?」 是的,每一年都是这样的。 楚沅亲自照顾表哥,他醉得不省人事。他嘴里一直在呢喃,似乎是一个名字。 是谁呢? 楚沅鬼使神差,来到书房,在那些抽屉里,有着这样那样的信笺,全是表哥写的,没有送出去的信,信里的旖旎多得仿佛不像他。 原来表哥一直都有心爱的人儿啊?可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楚沅翻了翻书桌下面的各个抽屉,最下面那个抽屉里头,放着个长匣子,匣子久了,似乎经常抚摸。 第70章[04.02]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楚沅打开来一看,是一卷画卷,画上一株桃花树,桃花纷纷,落在下面一名女子身上,那女人一席月白长裙,甚是妙曼。 那女人她见过。 半个月后,楚沅带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女人,来到齐瑾明跟前。左边那个脸蛋极小,眉眼有些疏散,一席素衣,容貌倒只是普通,偏偏有些方外人之超尘气度。右边那个一席蓝衫,发饰并不繁复,淡妆之下,美得有些摄人心魄,只再瞧一眼,又有些媚俗。 楚沅说:「琴娘和媚娘,我让我娘选的娘家妾,已经给母亲瞧过了,夫君……收用了吧。」 齐瑾明只淡淡的看着楚沅。 楚沅又道:「前些日子入宫,小太子已经会喊姨母了,皇后娘娘腹中,又有了孩儿。」 齐瑾明伸手指了指媚娘说道:「那就她。」 楚沅欢喜的指挥下人给媚娘收拾院子,一壁对琴娘说道:「你也别担心,世子爷是个温和的人,不会不管你的。」 琴娘低眉顺眼,并无多话。只楚沅也不明白,为何心中会胀胀的。 齐瑾明极是喜欢媚娘,自得了媚娘之后,再未曾独自成眠,而且,也不曾去过琴娘院中。 只媚娘的妆容一天一天的变浓,又嫌楚沅送她的头面太过素淡,嚷着要自己挑选。 楚沅都由着她。 只回家的时候,萧氏眼睛红红,将楚沅搂在怀中说道:「沅儿自小无忧无虑,现在长大懂事,却更叫人操心担心啊。」 楚沅抿唇笑着,仿佛她心内那一丝不悦并不存在一般。 等要回王府,杨姨娘侯在院内,依旧恭敬,却是苦口婆心的劝告,劝她莫要太过软绵,言说妾室最易心大云云。 楚沅低头,至少,爹娘,还有这杨姨娘都是关心她的。 媚娘越过跋扈,竟将琴娘欺负得险些无容身之处,楚沅怒极,罚她在院里跪两个时辰。怎奈媚娘体力不支,堪堪半个时辰便晕了过去,一查,竟有两个月身孕。 孩儿保住了,媚娘却不依不饶,言说世子妃如何吃醋嫉妒,竟是容不下她这个怀孕的妾室,硬要楚沅向她低头请罪。 楚沅叹息,杨姨娘果真没说错,性子软绵果真是不好的。但毕竟媚娘腹中,是表哥的孩儿。 她亲手熬了血燕,端到媚娘跟前,低声下气的请求媚娘好生将养身子。只一碗上好的血燕险些泼了她一身。 那血燕,尽数泼在齐瑾明身上。齐瑾明眼神晦暗不明,吩咐嬷嬷禁闭这个院子,在媚娘生产之前,不可踏出一步。又言媚娘诞下孩儿,便立即送走。 出了院子,齐瑾明回头看她:「此刻倒是有些怀念沅儿幼时的霸道。」 许是有了媚娘的教训,即便齐瑾明待琴娘也是极好,但琴娘不敢有半丝不恭敬。萧氏寻了机会带着杨姨娘过府,恩威并施将琴娘斥了一通,琴娘也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媚娘生了长子,琴娘生了几个孩儿。孩儿们一天天长大,楚沅一天天变老。 再后来又是桃花开,齐瑾明病了,再起不来了。楚沅坐在窗前,任齐瑾明握着她的手喊着:「青……」 青…… 楚沅说孙儿病重,大夫都救不活。 楚沅说有高人指点,孙儿这是有大造化,但需有德高望重之大师来点化。 又说那大师需得历经尘世,且从前是贵人。 有人告诉她,佛山寺的无忧师太,便是那德高望重之人。她剃发为尼之前,是洛家嫡长女洛长青,在洛家倾覆之前就已斩断尘缘,出家为尼。可算是从前的贵人,又历经尘世。 无忧师太替楚沅的孙儿点化后,回佛山寺不过三天,便羽化升仙。 只留给徒儿们四个字:尘缘尽消。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贵女选夫》上 作者:向云烟 02、《贵女选夫》下 作者:向云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