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红豆问清欢》 第一章 冷! 好冷! 全身像被碾过一样疼,尤其是肚子痛得像是刀绞一般,从骨头缝中透出来的寒,让她试图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无尽的黑暗中闪现一丝光亮。 欧阳清全身的衣裳湿透,隐隐有血腥味传来…… 等等,血腥味? 她伸手,有些僵硬的摸向臀下,果然一片湿热,自己什么时候来了大姨妈? “哎,你醒了?”旁边有人在推她。 欧阳清费力睁开双眼,眼前是破败的桌椅,杂乱堆积的木柴,还有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这是怎么回事?她使劲摇头回想一切,今天是情人节,她刚和热恋的男友看完电影出来,谁知过马路时,斜刺里冲出一辆卡车,她只记得震天轰声,只看到满眼鲜血,一片支离破碎,再醒来就变成这副模样…… “姐姐,你还好吗?”身边的女孩满脸营养不良的样子,看上去不过八九岁,“他们刚刚说姐姐要死了……” “你是谁?”欧阳清嗓子疼得厉害,一出声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这声音太细太嫩,还有这双手,虽然冻得通红,却细嫩纤长,显然是个孩子。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随即在脑海浮现。 难道自己大难不死穿越了? 不等欧阳清反应过来,门突然被推开,她这才注意到,这间房子虽然破败不堪、堆满杂物,门却是崭新的铁门,看上去异常牢固! 进来二人,一高一矮,那矮小的男人很瘦,一双鼠目泛着贼光:“三哥,这妞命真大,大冬天掉河里都没冻死。” 那被称三哥的男人瞥了眼欧阳清,不屑道:“命再大也如何,生错了人家就是该死,要不是她没冻死,还能便宜得了你?” 欧阳清狠狠一颤,这究竟怎么回事? 瘦子嘿嘿一笑,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欧阳清,有些猥琐,他上前几步过去,抓住她胳膊提起来,不顾欧阳清的哀呼厮打,把她拖了出去。 “住手!”欧阳清痛得要死,“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你这是犯法要坐牢的!” 瘦子把她拖进另一间屋子,随意将门一踹半掩住,伸手来撕欧阳清身上的衣服。 “犯法?哼,老子要是怕这个,早死八百回了,臭丫头,你就认命吧,有人花钱买你死,死之前让大爷好好快活快活!” 欧阳清苦苦挣扎,脑海中有模糊的影像徐徐而现,豪华精致的马车走在山间,玲珑少女在车中小憩,一群山匪突然出现,打劫抢人竟将少女掠了去,少女挣扎无果,不堪受辱半路跳河…… 脑中的影像越来越清晰,就像电影一般匆匆而过,欧阳清知道了,自己就是那悲催的跳河少女,看来少女跳河而亡,而自己误打误撞竟落在这具身体上。 真不知是喜是忧,总不会刚重生一上来就被人霸王硬上弓吧,老天爷真的不是在逗她吗? 欧阳清可是学过跆拳道的,而且还是黑带,为的就是预防被色狼欺负,她尝试反抗,无奈这具身子力气实在太小,没有挣脱敌手,反而激怒瘦子挨了一巴掌,直打得她头晕眼花。 “臭丫头,我劝你好好从了大爷,不然临死前有你好苦头吃!”他将她身上衣服一撕,露出大片雪白,欧阳清心里呕的要吐,慌乱间摸到了头上珠花,尖细的触感让她心生一智。 她紧握珠钗,娇着嗓子:“大……大哥……” “什么?”那人从她胸前抬起头,不等他说完一句整话,欧阳清咬紧牙关,握着珠钗狠狠插进他的右眼。 “啊——”只听瘦子发出一声惨叫,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在地上哀嚎。 欧阳清看准时机,拔腿就跑,她顾不得遮掩自己,牟足了劲儿向大门跑去,就在刚刚瘦子把她拖出来时,她已经大致掌握了这里的情况,是一间很普通的民居房,不远处就看得到大门,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有冰凉的小雨落在身上,浑身像冰块一样僵硬,脸上有几处温热,她伸手去摸,果然是血,是瘦子的血。 “死丫头,别跑!站住!”胖子满脸狰狞,杀气磅礴,他已经察觉到了意外。 欧阳清脚步不停,向门口狂奔,大门近在咫尺,她颤抖着双手去开门,回头的间隙只见胖子距离自己不足十米。 木门打开,欧阳清头也不回的狂奔,可肚子痛的厉害,她人那么小又能跑多快?事实上,她没跑几步,几乎是刚出大门,迎面就看到两个男人,那二人见到她满脸惊讶,不过瞬间就意识过来,立马变了脸色。 “呸,居然跑了一个!” 欧阳清立马掉头,可胖子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摁在地上就扇了两巴掌:“贱人,叫你跑!叫你跑!” 那二人此时也过来了:“你们两个大男人还看不住一个丫头?” 胖子啐了一声:“这丫头毒,老六被她刺瞎了一只眼!” 欧阳清疯狂的叫喊:“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胖子立刻捂住她的嘴:“咱们先回去,我一定要弄死这贱丫头!” 欧阳清被他扛在肩上,只感到一片细雨迷蒙,刺骨的冷,绝望一点点蔓延全身,重生不过刹那,她又要死了吗? 她不想死啊,她想回家,她想爸爸烧的饭菜,她想妈妈织的毛衣,她想男友眼睛里的星光…… 欧阳清绝望的大喊:“我告诉你们,我爹可是大官,你们敢杀我,我爹知道了杀你们全家,让你们生不如死!” 就在此刻,她话音刚落,“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来,欧阳清只听得一声痛呼,身下的男人顿时没了力气,她滚落在地,身上痛得要死,再抬眼时,胖子倒在一片血泊中。 那二人面容惊恐的看着欧阳清,不说一词拔腿就跑,只见两枚羽箭似从天而降,穿透后心,二人顿时没了气息。 欧阳清微愣,扭头看向身后,灰蒙蒙的天空下,细雨打在男人的玄色衣袍,他一手持弓,一手握着缰绳,打马而来,黑发落在他细长的眸子上,他坐在白马上,姿态高傲,一身凛冽杀气,让人无法忽视。 白景瑄垂眸看了眼坐在地上的丫头,笑:“小丫头,倒是有趣。” 第二章 欧阳清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目光直勾勾地像狗看到了骨头,可眨眼间,她却泪流满面,哭得不可抑制。 白景瑄摸摸脸,丫头怕是被吓到了,刚想要安慰几句,他脸色忽变,勾起的微笑僵在脸上,因为欧阳清昏了过去。 远处,一队身穿铠甲的士兵策马而来,见到白景瑄,众人下马,为首一是副将长安,他恭敬地道:“少将军,歹徒已全部缉拿归案。” 白景瑄微点头,目光从欧阳清身上收回来,指了指不远处的民房:“不出所料,那些被绑架的少女就在那间房子里,让人过去搜查。” “是。”那人回头下了命令,一队人马立即奔驰而去,他这才注意到晕在地上的欧阳清,迟疑地问:“少将军,这是?” 白景瑄骑白马而过:“带上她,看她的模样像是安阳府失踪的大小姐。” 欧阳清在一片温暖中悠悠转醒,入眼是藏青色绣海棠花帐子,暗银挂钩,身上盖着大红鸳鸯织锦被,床边火盆燃得正旺,扫一眼屋内装饰算不得奢华,可比起那破败的柴房简直天壤之别。 她睁开眼,入眼便见把身骑白马的玄衣少年坐在床头,他眉眼修长,目含星光,鹰鼻薄唇,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 欧阳清一把抱住男子,哭道:“阿景,你怎么才来找我,你也和我一样穿越了吗?呜呜呜,我一个人在这儿好害怕啊……” 阿景就是欧阳清现代的热恋男友。 她死死抱住男子的腰,忘情的哭泣,全然不顾身后一行人惊掉的下巴。 白景瑄的长随兼副将长安深深的吞了下口水,惊掉的下巴还没来得及合上,他家主子的清白没了,二十年不近女色的圣人就这样被一个丫头抱了?抱了…… “阿景,你怎么不说话……”欧阳清哭得泪眼朦胧,摸索着他的脸,突然凑过去在他嘴角“吧唧”亲了一下。 众人频频倒吸气,长安简直要晕过去,主子竟然被一个毛都没有的丫头强吻了!这要是京都的贵女们知晓,得碎多少芳心啊! 白景瑄二十年来没遇到过这种事,被人偷亲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还是身后的齐嬷嬷重重的咳了一声将他惊醒,他刹那间脸色大变,急急向后掠去,像是在和她划清界限。 欧阳清犹自诧异男友怎么离她而去,便见一个婆子跳出来,目眦尽裂的指责自己:“大小姐,请您自重!快和世子爷道歉,你怎么可以行为如此放荡,实在是丢尽了安阳府的脸面!” 欧阳清呆愣:“世子爷?谁啊?” 一旁的小丫头小蝶眼睛都哭红了,扑过来急忙解释:“小姐,你快点和世子爷道歉啊,奴婢知道您刚醒过来神志不清,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快道歉啊!” “你……你是谁?” 此话一出,屋内迎来一片寂静,可怕的寂静。 小蝶不可置信的问:“小姐,我是小蝶啊,奴婢从小就伺候小姐,您不认识我了吗?” 欧阳清使劲拍了拍头,头脑中有模糊的影子却杂乱无比,她尴尬的笑:“我好像有点失忆了。” 齐嬷嬷板着老脸,探究的打量:“大小姐,您可别和老奴开这种玩笑。” 欧阳清白了她一眼:“我有什么理由和你开玩笑?”这婆子简直是容嬷嬷的翻版。 齐嬷嬷一时语塞,转身去看白景瑄,神色为难,白景瑄面无表情的道:“欧阳小姐昏迷三日,期间本世子请过大夫,大夫说落水受了风寒,只是脑后有个大包,瘀血散不尽,是有可能出现失忆症状的。” 白景瑄只给她一张侧脸,冷硬的弧度让人退避三舍:“你都记得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呃……”欧阳清使劲回想,只能把那些凌乱的记忆拼凑出来,“我叫欧阳清,我爹是安阳……我以前好像住在郊外,出门就是农田……在一条山路上我被土匪劫持,跳河欲自尽但是没死成,暂时就这些了。” 小蝶“哇”的一声哭出来。 白景瑄沉着脸对齐嬷嬷道:“如此看来,情况不是很乐观,这毕竟是贵府之事,我不便插手,安阳府既然找到了大小姐,京城名医云流,你们不如即刻启程。” 齐嬷嬷暗暗点头:“世子爷说得对,这几日叨扰世子了,我家老爷让奴才转告,待您回京定登门致谢。” “无妨,举手之劳。” 这是欧阳清听到阿景的最后一句话,下一刻他便冷着脸踏门而出,一片衣袖都没留下,欧阳清大闹,挣扎着下床去追他:“阿景,阿景你要去哪儿?” “这成何体统!小蝶,大小姐神志不清疯了,还不赶快把她按住!”齐嬷嬷怒道。 “小姐,我的祖宗啊,您可别乱叫了,那是宁国侯世子,咱们得罪不起的!”小蝶死死拖住她的腰,趁她失神将她拉回床上。 “……宁国侯世子?” 后来欧阳清听说,宁国侯世子白景瑄十五岁上战场,提一杆红缨枪大杀四方,十八岁封副三品将军,容貌俊美,手段毒辣,最忌讳女子近身,曾有一官家千金仗着和他有妯娌关系,故意亲近,结果被白世子当场卸了一条胳膊…… 实在可怕。 齐嬷嬷见她行为无端,训斥道:“大小姐,即便您失忆了,可是你好歹也是千金小姐,怎么能虽然对男子又抱又亲?这件事若传出去安阳府的名声就毁了!” 欧阳清没好气的反问:“当时屋子里就我们几个人,你们不说我不说,难道阿景会自己说出去吗?这件事要传出去,除了小蝶就是你!” 小蝶立马摇头,以示忠心:“小姐放心,奴婢不会说的。” 欧阳清仰首瞪着齐嬷嬷,只见她神色极其难看的吐出一句:“老奴自然也不会。” 欧阳清点点头,又问:“齐嬷嬷,您能低头看我一眼吗?你这样,我只能看到你两个鼻孔。” “……”齐嬷嬷脸黑如锅底,“大小姐还是要谨言慎行,这岂是一个侯府小姐该说的话?小蝶,帮大小姐收拾行李,夫人还等着见人。” “是,齐嬷嬷。”小蝶小心翼翼的答,看上去很是畏惧。 第三章 回去的路上,欧阳清仔细分析了现下境况,发现自己穿越的这具身子,竟然是古代版灰姑娘。爹不疼,娘去世,继母歹毒,竟将七岁的她送到郊外庄子自生自灭,而原身也是命苦,好不容易能回去当侯府大小姐,却在回京途中被人劫持,直接命丧黄泉,好在她穿了过来,剩下的路就让她来替原身走完吧。 既然这里的牛鬼蛇神如此多,欧阳清打算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 回到安阳府已经两日后了。 她从温暖舒适的马车中探头出来,露出一截水红色的袖子,只见气派的侯府门前黑压压一片人,她微微失神,没注意到小蝶伸出的手,她右手一按马车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利落地跳了下来,立刻引起一片抽气声。 欧阳璃站在徐氏身边,轻轻的扯她袖子:“娘,姐姐怎么这般粗鲁?” 徐氏勾着抹笑,冷哼:“山野长大的丫头,你还指望她懂什么贵女风范?” 欧阳璃闻声轻笑,水眸潋滟,海棠红蹿银枝的衣裳衬得人比花娇。 在齐嬷嬷的指引下,欧阳清来到继母徐氏身前,她照着齐嬷嬷的教导,规矩的行礼:“母亲,女儿不孝,让爹娘担忧了。” 徐氏穿的体面富贵,发上的金饰晃得欧阳清睁不开眼,她抓住欧阳清的手,待她行完礼才道:“自家人还行什么虚礼,好孩子快些起来,你失踪的这段日子我日日为你祈福,希望菩萨开眼佑你平安,现在见你平安无事,我……” 徐氏声音带了哭腔,她身旁的欧阳璃急忙拿出手帕给她抹泪:“姐姐,你不知道,娘这几天日日睡不好,我常看到她夜里偷偷掉泪呢。” 欧阳清微愣,好一出母女情深,此时她应该说些什么呢? “多谢母亲关心,都是我不好。” 闻言,徐氏便笑了:“看我光忙着掉泪,倒忘了正事儿。”她拉着欧阳清的手走到台阶最高处,斜眼一扫,底下顿时鸦雀无声。 “这就是咱们府上的大小姐,因病养在庄子,如今回来你们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伺候,若是被我发现谁敢怠慢,一律赶出侯府!” 欧阳清淡淡的皱眉,下面大约二三十人,穿着打扮不想寻常奴才,都比较体面,她发现底下这群人双手、脸颊都有些红,刚刚他们不断的措手哈气,看起来像是冻了许久。 徐氏这么做,究竟是想让众人不敢怠慢自己,还是另有图谋? 底下大约有二三十人,听了这话脸色各异,齐齐道:“谨遵夫人吩咐。” 接着,徐氏低头问她:“清清,她们都是府中管事,你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欧阳清皱眉,回想以往看过的古装剧,主人公都喜欢撒银子赏下人,随即咳了一声,道:“那个你们等了许久也累了,就每人赏银……十两吧!”十两应该不多吧?她记得古装剧的王爷公子都是一扬手白银千两,黄金百两的,十两银子对于侯府也就吹口气吧? 此话一出,安阳府门前有片刻的寂静,随即管事们个个欢呼雀跃,只差跪下喊欧阳清祖宗了! “多谢大小姐!” 欧阳清被震耳欲聋的谢恩声吓到,随即便听徐氏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好了,各自散了吧,璃儿,清清,外面冷,咱们进屋说话。” 亭台楼阁、曲折回廊,一步一景、动静皆宜。 即便现在只是料峭初春,一切都还是深动的死寂,欧阳清也看得出来,安阳府的景致是极好的,想必他这位爹爹定是个品味高雅之人。 欧阳清随着徐氏进屋,丫头们鱼贯而入,香茗散发清香、各式点心小巧精致,这间屋子摆设极多,欧阳清看得眼花缭乱,样样奢华,满眼金银,比起方才所看之景竟是落了下乘,有些俗落。 徐氏手中握着手炉,冲着欧阳清招手:“我听说你落水受惊失忆了?” 欧阳清满脸落寞:“是啊,女儿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徐氏一听,眼中划过得逞的笑,表面却很是惆怅的叹气:“哎,我可怜的孩子啊,别怕,京都多的是名医,我一定找人把你医好。还没给你介绍,这是你的妹妹欧阳璃,璃儿,见过姐姐。” 欧阳璃眉眼带笑,肤白唇红,她身段婀娜,举手投足透着高雅的贵女姿态,她轻轻笑开:“这五年来妹妹一直挂念着姐姐,如今姐姐回来了,可不要嫌我烦,我可要好好亲近姐姐一番。” “妹妹客气了,我初来侯府,诸事不明,如后还需要请教二妹妹。”欧阳清暗地翻了个白眼,要真挂念她,五年了,也没见这位好妹妹去探望原身,想来也只是个走场面的人。 说了不到两句话,屋外风风火火跑来一人,隔着老远就开始喊:“娘亲,哥哥给我买的蹴鞠呢?” 欧阳清闻声去看,是一位有些圆润的小公子,穿着宝蓝织锦绣花袍,小脸白嫩却目露凶光,圆滚滚的着实有些胖了。 小公子谁也不管,径直跑向徐氏:“娘,我的蹴鞠呢?哥哥说已经给我买了。” 徐氏露出慈母般的笑,指着欧阳清,道:“蹴鞠就在里屋,那个不急,你看这是谁?霖儿,这是你姐姐欧阳清。” 他瞥了眼欧阳清,眼神毫无波动,随即扭头,不耐烦地道:“什么姐姐,我不认识她,我的蹴鞠呢?我要去玩蹴鞠!” 徐氏扭不过他,招了个丫头过来,欧阳霖拿着蹴鞠开心的跑出去了。 徐氏深深叹气,语气像是安慰:“霖儿还小不懂事,你当姐姐的多担待,毕竟血浓于水,他不会忘记你的。” 欧阳清愣在原地,有些摸不找头脑,徐氏一见她如此,顿时想到她失忆之事,好心的解释:“方才那是咱们府里的二公子,是你的亲弟弟欧阳霖,霖儿年纪小贪玩一点也正常,以后熟悉了他自然会想起你的。” “……” 小胖子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 欧阳清只想扶额长叹,原身委实命苦,自己的亲弟弟居然对她视若无睹。之后徐氏又吩咐了几件事,就让人送欧阳清回院子了。 第四章 慈安院中,徐氏静静地喝茶,神情怡然:“璃儿,如今你可放心了?” 欧阳璃笑得端庄:“娘,您就别打趣我了,我起初也只是担心,毕竟那位前夫人是京都有名的贵女,可没想到姐姐如今竟然是这副模样。”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 徐氏眼中闪过嘲讽:“你没想到的还多呢,侯府的小姐即便是不守规矩也不算什么,可若是丢了女子的清白,那这辈子是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欧阳璃杏眸微怔:“娘的意思是?” 徐氏抬了抬下巴,只见院中走来一个丫头:“夫人,老夫人请您去福禄堂。” 徐氏颔首,起身理了理衣裳,欧阳璃过来扶住她:“璃儿,娘这就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说起福禄堂这位徐老夫人倒颇有些传奇色彩,她本是原安阳侯的一位侧夫人,原配在生下世子后落了病根,五年后去世,在那之后世子便一直养在侧夫人膝下,直到世子成年娶妻生子,安阳侯将爵位传给儿子,侧夫人却始终没有被提拔为正室,连她所生的儿子也一直是庶子。 但是现如今的安阳侯十分孝顺这位继母,承袭爵位后,不仅亲善庶弟,礼待徐老夫人,将她移到福禄堂,若是不知情的外人,可要将她当作安阳侯正儿八经的母亲了。 不仅如此,就连现在的安阳侯夫人徐氏,都是徐老夫人的远房侄女,所以徐老夫人在侯府中可谓一手遮天,谁都要敬畏三分。 福禄堂前种了一树冬清,取“四季常青”之意,屋内装饰十分气派,好物比比皆是,徐老夫人手中握着一串紫檀香木手串,足以看出传言不虚,安阳侯对这位养母确实挂心。 徐氏进门三分笑:“老祖宗,我带着璃儿来给您请安了。” 身后欧阳璃仪态万千的行了个请安礼,徐老夫人只是淡淡的点头,让她起来,脸上似有不悦。 丫头们摆上热茶,徐氏和欧阳璃一一入座,外面冷,欧阳璃便喝了一口热茶,半杯热茶下肚,却也不见老夫人言语,她便偷偷的去瞧徐氏。 徐氏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也不急,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慢悠悠的问:“不知母亲找儿媳来是有何事?” 老夫人的一双凤眸很是凌厉:“我听说今儿个清丫头回来了。” “是啊,多年不见清清,长得越发好看了,颇有姐姐当年的风采,这样一瞧咱们家璃儿都比不过呢。” 老夫人闻言只是冷哼,皮笑肉不笑的问:“既然来了,怎么不知道来向我这个祖母请安?是不是她自恃身份高贵,有一个强大的母家,就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 老夫人这话说得震耳欲聋,语气凌厉,顿时众人都不敢说什么。 只有徐氏出来温着声音劝:“母亲这是说什么呢,清丫头怎么会这样想,您是她的祖母,她孝敬还来不及呢。这件事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看清丫头旅途劳顿,就让她先回院子休息了,说到底还是我考虑不周。” 徐老夫人却是不闻不问,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哼,你也别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推,她是什么德性,五年前我就知道了。你性子软,再这样纵着她,她早晚把侯府闹个天翻地覆,就像五年前一样。” 徐氏表情落寞,叹了口气:“清清身份贵重,又年幼丧母,性子骄纵些也是无妨,我身为她的嫡母,自然是要多担待些。” “我知道她母亲娘家身份贵重,不把咱们安阳侯府放在眼里,可是你这想法也是行不通。”老夫人一拍桌子道,“她现在岁数还小,若是及时纠正还来得及,若是不管,将来定会酿成大祸,你不用管了这件事,一会儿清丫头来了我自会和她说。” 徐氏一听,立刻屏息不语,只是不断的叹气,一副十分关心欧阳清的样子。 欧阳清不是原身,压根就不知道老夫人的事情,来的路上小蝶和她提了一句,转眼到了侯府便也忘了。 谁知她方才歇息不过半刻钟,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来了。 好在方才歇下时并未褪去外衫,欧阳清忙起身,只让小蝶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便随着丫头去了,不是她收拾得多快,说起来还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头催得紧。 谁知刚进福禄堂,便见座上的徐老夫人目眦尽裂,怒道:“怎么现在才来?你眼里可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欧阳清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低声解释:“祖母见谅,实在是舟车劳顿,我方才歇了一会儿。” 老夫人冷着脸:“舟车劳顿,这就是你不来拜见祖母的理由吗?如果方才我不叫丫头去找你,你是不是压根儿就想不起我这个祖母来了?” “孙女不敢。”欧阳清实在无奈,这老虔婆一看就是个找事儿的。 徐氏出来装好人:“母亲别生气,这件事的确是儿媳考虑不周。您是清清的祖母,她孝敬还来不及呢,怎么敢不把您看在眼里?清清,快给你祖母道个歉,都是一家人,祖母不是真心怪你。” 欧阳深呼吸,抑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刚开口一声“祖母”还未说完,便听徐老夫人道:“罢了,我可受不起你这一句道歉,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比五年前性子收敛了不少。可是距离我们侯府的大小姐相距甚远,反正你如今也回来了,想来这几天也没什么事情,便回去好好呆在院子里,不要出来了,把《女戒》、《女德》抄上五遍。” 徐老夫人摸着手上的紫檀木佛珠,缓缓道:“只要你安分守己,你还是祖母的好孙女,只是别老记惦着当初你母亲的那一套。安阳侯府即便是再没落,也终究是个侯府,容不得外人插手家中之事。” 欧阳清听得越发糊涂了,听这老虔婆的意思,难道原身五年前是个骄纵蛮横的惹祸精?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不过是睡了会儿觉,就要被罚抄《女戒》《女德》五遍。 欧阳清欲哭无泪,她想安稳的过日子都不行吗? 第五章 徐老夫人见欧阳清久不言语,想到她以往那张扬跋扈的性子,便觉得她要和自己对着干,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欧阳清,你可是不服?” 欧阳清紧皱眉头,默然不语。 此时,徐氏给女儿使眼色。 只见欧阳璃急匆匆站起来,道:“姐姐,祖母年纪大了,你可千万莫要冲撞。只是抄书而已很轻松的,姐姐若是不嫌弃,我陪你一起抄,咱们姐妹俩说说话,很快就能写完。” 欧阳清心中冷笑,婉拒道:“不用了,妹妹的好意我心领,只是这既然是祖母特意让我来清心净身的。须得我自己一个人来做才是。” 欧阳清抬头看着徐老夫人,目光澄澈:“不知祖母何时要?” 这丫头不仅不求饶,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尤其是她的目光坚定而澄澈,似乎带着不屑与嘲讽,徐老夫人怒火更盛。 “三天内把书抄好拿来我看!” “是,祖母。”欧阳清不卑不亢。 真是越看越心烦,徐老夫人一摆手让欧阳清退下了,欧阳璃本着姐妹情深的态度,便要追着欧阳清而去,却被徐老夫人唤住。 “璃儿你过来,祖母有话和你说。” 欧阳璃不解,看向徐氏,见她对自己颔首,便乖顺的回到座位上。 徐老夫人开口:“容娘,今天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徐氏道:“母亲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儿媳哪有不遵的道理?” 这句尊捧取悦了徐老夫人,她神情回转,叹了口气说:“我近几日听了几句传闻是关于清丫头的,你知道吗?” 徐氏茫然:“儿媳不知,还请母亲指点。” 徐老夫人神情顿时严肃起来:“这件事情本不应该当着璃儿的面说,可如今她也不小了,听听这些倒也无妨,毕竟有关女子清誉多知道些也是好的。” “清誉?母亲听了什么?清丫头是怎么了?” “前几日,清丫头在回府的路上被贼人掳了去,这件事竟被人传了出去,说起来这件事也是你的错,你是怎么管理侯府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现在外面已经开始传咱们侯府的大小姐失了清白,被贼人污了身子。” 徐氏大惊:“怎么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这要是传出去了,清丫头以后可怎么嫁人啊!都怪儿媳管理不善,竟让侯府的下人们传出这样的话,儿媳回去定要严加探查!” 老夫人依然神色冰冷,双眼凌厉:“探查还有什么用?要只是在侯府传就罢了,几日的功夫怕是早就传出门去了。侯府的大小姐被贼人玷污了身子,这种事怎么可以发生?这是在打咱们安阳侯府的脸面。” 欧阳璃皱着眉,很是担忧:“祖母,这不过是几句传言做不得真假,我相信姐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祖母莫要气坏了身子。” “璃儿,祖母知道你孝顺,可这件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现在不是她有没有丢了身子的问题,而是别人认为安阳侯府的大小姐丢了清白,那她就是丢了清白,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你和沁沁两个人将来还怎么嫁人?这样身上有污点的人不能让她留侯府府!” 欧阳璃神色微惊,纤纤玉指捂住樱唇:“祖母开恩,这种事情也不是姐姐愿意的,她被贼人掳了去,活下来已是万幸,其她什么的我和沁妹妹都不会介意。” 这话明着是在替欧阳清求情,表明自己姐妹情深,可话中意思却是已经默认欧阳清被人玷污了身子。 徐老夫人没听出来,只觉得她心思善良:“璃儿,你这样单纯善良是好事,可也要分人,别忘了五年前她是怎么将咱们侯府闹得鸡飞狗跳的。现在她又坏了名声,留她在侯府,没有半点好处。” 徐氏恍然大悟:“原来母亲竟是有这种想法,怪不得方才要让清清回去抄写《女戒》《女德》,想来母亲真是用心良苦。” 徐老夫人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孙女,我让她抄写《女戒》《女德》为的就是让她安分守己,清心寡欲。”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那关于清丫头的去处,母亲可有决断?” 老夫人眼神坚定:“我想好了,等我七十大寿一过,便让她重新回庄子,反正她在那里已经过了五年,想必也习惯了。她今年十三岁,两年之后便是十五及笄,到那时候给她随便找户人家,远远的嫁了便是。” 此话正合徐氏心意,她禁不住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此事不可,还请母亲三思。”一声清朗从院外传来,来人一身绛紫朝服,身上带着初春的寒冽,剑眉星眸气质温润。 徐氏的笑容僵在嘴角,立刻变成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堪堪迎上去:“侯爷回来了,今日比平常早了一个时辰呢。” 来人便是欧阳清的亲父,现任安阳侯侯。 欧阳平对徐氏点了点头,便跨过她径直向徐老夫人走去:“母亲,这件事行不得,清清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嫡长女,既然回来了怎么能再送回庄子?” 徐老夫人对欧阳平有几分真情,毕竟她能得到如今的地位,也全靠欧阳平对她的母子之情。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平儿,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言清丫头被人玷污了身子,这样的传言不是在打咱们侯府的脸面吗?我也是为了安阳侯府着想。” 欧阳平紧皱眉头:“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我相信清清,母亲,这件事就让儿子来处理。您七十大寿在即,到时那边也会来人,若是清清出了什么意外,咱们也不好交代。” 一听这话,徐老夫人神情莫测万遍,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憋屈,久久才不甘心的道:“算了,那你去处理吧,清丫头身份尊贵我管不了,以后我也不管了!” 老夫人敲了敲桌子,身旁的两个丫头立刻来扶她:“我老了,身体吃不消,有什么事你们去自个院子里说吧!” 说罢,老夫人由两个丫头扶着便进了内室,这是明摆着告诉欧阳平在这件事情上她的态度。 第六章 欧阳平有些无奈,其他的事情他都能依老夫人,可是清清的事情,他却不能如此,毕竟这是他心爱的女人给自己留下的唯一女儿,过去清清年纪小,骄纵了些,他相信只要自己加以疏导,清清一定能变成合格的大家闺秀。 徐氏观他神色,试探的问:“老爷,清清刚回了院子,您要去探望她吗?” 欧阳平摇摇头,神色划过沉重,似乎想到了心痛之事,缓缓的道:“算了,想必她是不想看到我这个父亲的,清清刚回来,对一些事情不习惯,还要你多上心。” 徐氏神色温柔,声音都透着江南女子的软糯:“老爷说的哪里话?作为您的妻子,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欧阳平点头,看了一眼欧阳璃,眼神欣慰:“璃儿,好好伺候你娘亲,为父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未夕院门口,一身粉衣娇俏的小蝶正在左右徘徊,神情很是焦虑。 欧阳清一露面,小蝶便急匆匆过来:“小姐怎么样,老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欧阳清淡淡的反问:“觉得呢?” 小蝶神色为难,有些沮丧:“老夫人以前就不喜欢小姐,总是刁难你,我怕小姐刚回来再吃亏。” “哦。”欧阳清淡淡的点头,原来这老虔婆五年前就不喜欢欧阳清,怪不得一上来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欧阳清往院子里走,小蝶赶上来道:“小姐,奴婢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您。” “我还有好事?”欧阳清嗤笑。 小蝶道:“就是您在门口赏银十两的事情,现在侯府都传开了,本来管事们在冷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个个怨恨小姐,可现在他们都上赶着巴结小姐呢。” 欧阳清诧异的问:“为什么?十两银子很多吗?” “……小姐,府中的管事月钱不过三钱银子,十两快要抵上三年的月钱了。” 欧阳清忍不住大笑,怪不得当时徐氏的脸色像吃了苍蝇般难看,原来自己无意中当了散财童子,眨眼间没了三百两银子,她不心疼才怪! “现在时辰还早,小姐要回去歇息吗?” “不了,你去找两本《女戒》、《女德》,我要抄书。” “抄书?小姐不是最讨厌写字看书了吗?”小蝶突然领悟过来,暗恼道,“是不是老夫人罚小姐抄书?” 欧阳清轻拍她肩膀:“你竟然想到了,我也就不用多说了,去找书吧,未来三天我都得呆在院子里抄书了。” 抄书的日子无聊难熬,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女戒》《女德》两本书拿来后,里面居然是简体字,看来这个架空的朝代人们也用简体字,这个发现让她大呼轻松! 只是欧阳清被罚禁足的第二天,未夕院里的奴才,个个开始懒散怠慢,有时候竟连桌上的茶都是冷的。 小蝶怨气很大,将院子里的奴才数落了一遍,可奈何她人小力薄,也没什么声望,这院子奴才左耳进右耳出,竟是不闻不问依旧我行我素。 今日又下起了小雨,外面有些阴冷,小蝶提着食盒过来,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欧阳清甩了甩发酸的右手,听着自己的肚子叫了两声。 小蝶也听到了:“小姐肯定饿了吧,厨房里新做好的,您快来吃。” 欧阳清确实饿了,拿着筷子去扒饭,突然愣在原地,她发现汤是咸的,饭是糊的,菜里的肉全是肥的,看上去让人难以下咽。 欧阳清抿了抿唇,筷子停在半空中,小蝶有些诧异,待仔细一看桌上的饭食,顿时黑了脸,怒道:“小姐,她们这是摆明了欺负人,您看看这都是什么,肥肉糊饭!” 她伸手去舀汤,乌鸡汤底只有小小的几块鸡肉,其余全是菜叶:“这哪里是大小姐的标配,普通的管事吃的都比这些好。小姐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找夫人,让夫人好好整治她们。” “不用了。”欧阳清叹气,顺手夹了一块青菜放在嘴里,“没有旁人的默许,你以为厨房的厨娘敢把我的饭菜做成这样?小蝶,坐下来冷静一些,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对我们没有好处。” 小蝶见欧阳清自顾自的夹菜,气得都要哭了:“小姐,您是安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何必这样委屈自己?您看二小姐整日穿新衣戴新钗,可怜您回来这几日,夫人什么时候给您做过新衣、买过首饰?” “身外俗物罢了,我不在乎。”欧阳清伸手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旁边,夹了一颗青菜,示意她张嘴,“你尝尝这青菜做的还不错,看来厨娘更适合做斋饭。” 小蝶满脸委屈,抽抽涕涕的哭,但她看欧阳清满脸泰然自若,随即抹了一把脸,道:“小姐,您说的是,您等一等奴婢把肥肉都挑出来,小姐从小就不吃肥肉。” 她们家小姐命苦,爹不疼,娘去世,继母不闻不问,老夫人处处施压,她不能再给小姐拖后腿了。 未夕院的大小姐用完午膳之后,自有厨房的小丫头过来提着食盒回去,小丫头在院外转了一圈,趁着没人一溜烟儿的就向徐氏的暮枫院跑去。 屋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欧阳璃正好用完午膳,捧着一盘柑橘到徐氏面前:“娘,这是爹爹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岭南柑橘,您尝尝可甜了。” 徐氏靠在美人背上,身旁的丫头拿出一个给她剥开,她捏了两瓣:“每年也就这时候能尝一尝,你不是爱吃吗?我哪还有许多你都拿去。这太甜了,我平常是不吃的。” 欧阳璃坐在一旁剥桔子,院外进来个丫头,在徐氏一旁耳语几句,她抬手叫那丫头进来。 半晌功夫,欧阳璃就见一个下等打扮的丫头提着食盒进了屋子。 丫头始终低垂着头,提着食盒进来便立即跪下请安。 徐氏斜了她一眼:“未夕院那边怎么说?” 小丫头声音细软,诺诺的说:“那边没有动静,很平静的吃了午膳。” “没有动静?”徐氏脸色一变,眼眸顿时锋利,“是不是饭菜不对?” 第七章 小丫头惶恐,忙打开食盒,将方才欧阳清所识的午膳一一摆了出来,欧阳璃打眼一瞧,便看到那夹在青菜中白花花的肥肉,一阵恶心:“娘,这是什么?哪来那么多肥肉,看着就恶心。” 徐氏似笑非笑的道:“这是今儿个晌午,你那好姐姐吃的午膳。” 欧阳璃吃惊,怪笑道:“啊?这是她吃的饭?看到这样的东西,她还不跳起来把屋子给掀了?” “是啊,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徐氏指了指丫头又问,“大小姐那边真的什么都没说?” 小丫头恭谨答道:“回夫人,确实是没有动静,奴婢将您的原话带给厨娘,汤是咸的,饭是糊的,连菜里的肉都是肥肉,可大小姐真的是平静的吃完了这顿饭。” “好了,你下去吧。”徐氏摆摆手,脸色有些烦躁。 小丫头闻言,立刻提着食盒诚惶诚恐的退下。 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欧阳璃剥着酸甜可口的桔子,笑靥如花。 “娘,我瞧着姐姐这次回来比五年前变了不少呢,是不是因为她失忆的事情,我怎么瞧着现在变得好欺负了。” 徐氏目光悠远,似乎在回想:“是啊,你祖母罚她禁足,让她抄写《女诫》《女德》,她没有反抗,这几日院子里的奴才疏忽,连一口热茶都没有,她也没有发脾气,就连晌午的饭菜做成这般,她都没有过来找我理论,这丫头是变性子了。” 徐氏身旁的齐嬷嬷道:“夫人,您别忘了,大小姐在那穷乡僻壤的庄子上呆了五年,庄子里的饭食能有什么好,也就比普通人家强一些,再锋利的爪子如今也都磨平了。” 徐氏一听,有些领悟,看向齐嬷嬷:“嬷嬷你看她这是故意隐忍,还是真就变得这么好欺负了?” 徐嬷嬷想了想道:“奴婢一路把大小姐接回侯府,期间大小姐十分配合,再看这几日,奴才觉得大小姐的性子确实软弱许多,不过这对夫人来说是好事,这样的人更容易拿捏。” “是啊,我也是这么瞧着。”徐氏摸着手腕上的鎏金刻花镯子,“不过还是要再试探一番,这丫头以前心眼就多,别再给我暗地里使绊子。” 徐嬷嬷点头,了然一笑,多年主仆早已默契。 欧阳璃顾自剥着橘子,冷哼道:“没想到不过五年,她就变得如此胆小懦弱,本来还想与她一争,真没意思。” 是夜,乌云蔽月,料俏寒风伴着春雨,淅淅沥沥,打在院外桃树萌发的新芽,如翠玉落地,引人入睡。 未夕院中只有欧阳清的屋子里还亮着昏黄的烛光,直到子夜时分,梆子声响,她这才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向床榻走去,一闭眼便落入无尽黑暗。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那里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呵护备至的阿景,她的阿景哥哥……她又梦到了春雨料峭,自己一身狼狈,而那个骑白马的玄衣少年,是她晦暗世界的一抹光,宁国侯世子白景瑄。 翌日,欧阳清用过早膳在院子里晒太阳,随意走了走,如今《女诫》的五遍已全部抄写完毕,《女德》也已经写完两遍,刚想回书房,便听小蝶过来说:“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要挑选首饰呢。” 欧阳清颔首,扭头便要向外走,小蝶赶紧拦住她:“小姐,您别急,先回去换身衣裳,我再给您梳个好看的发型,一会儿二小姐,三小姐一定都在那边,小姐可不能让她们压过头去。” 欧阳清无奈,小蝶这丫头好胜心怎么就这么强?只能任由她将自己拉回房,换了身浅碧色长裙,又梳了一个飞天髻。 “三小姐,我还有一个妹妹吗?”欧阳清突然问。 小蝶解释说:“三小姐名叫欧阳沁,是二老爷的女儿,是您的堂妹,小姐以前最喜欢和她一起玩了。” 难得欧阳清以前还有交好的小姐妹。 来到徐氏的慈安院时,其她人已经在屋子里了。 欧阳清扫了一眼,越过一身雾霭蓝仙女般的欧阳璃,旁边的小姑娘一身浅紫衣衫,发间插着银镶雏菊,眉眼温柔,杏眸含水,声音也是细软呢喃,温雅如菊:“大姐姐,前几日就听说你回来了,我恨不得立刻去找你玩,只是因为风寒在身,怕去了传染姐姐便一直没有去探望,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看着欧阳沁款款而来,再看自己这身衣服,和她们身边的大丫头穿的差不多,欧阳清叹气…… 尽管如此,欧阳清还是声音愉悦,带着春风般和朗:“不碍事的,我怎么会计较那些,你身子好些了吗?” 欧阳沁柔柔一笑:“好多了,多谢姐姐惦记。” 欧阳清与她一同入座,徐氏这才开口:“沁沁身子弱,平时可要多休息一些,如今虽然已是初春,但料峭寒风更容易得了风寒。” “大娘说的是,我记下了。”欧阳沁有些诚惶诚恐。 徐氏便不再多言,让丫头将那两盘首饰摆了出来:“明日是老祖宗的六十大寿,侯爷准备大办,这是前几日外头送来的首饰,都在这儿了,你们姐妹三个好好挑一挑,到时候定要光彩夺目,让她们个个都羡慕咱安阳侯府的小姐才是。” 欧阳清淡淡瞥了一眼,金银玉钗,翠玉珍珠,当真让人眼花缭乱。 欧阳璃不动声色,谦让着笑:“姐姐刚回来,还没有时间置办首饰呢,还是姐姐先挑,我和三妹妹不碍事。” 欧阳清撇撇嘴,这不就是暗示自己穷酸,稀罕这些金银首饰吗?她们两个是侯府小姐,平日里首饰就多,自然将这些不看在眼里。 你既然要当谦让的好妹妹,我也不能不给你这个机会。 “妹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那我就先挑几件吧。” 欧阳清也不谦虚,只管挑着好看的入眼的,让丫头拿出来,足足挑了六件,各式风采别致,一旁的欧阳璃看的脸色微微一变。 欧阳清湛然一笑:“我挑好了,盘子里还有许多,两位妹妹快过来选吧。” 第八章 欧阳璃死死盯着她手里那只金丝缠花八宝银簪,虽然在这之前,母亲已经让自己挑了三样最好的,可这一件她当时就看上了眼,可是母亲说总要留几样好的,以免落人口舌,她便想回头从这里再挑出来,可哪想欧阳清竟一手将这簪子拿了起来。 自己看中的簪子被欧阳清拿了,欧阳璃这口气哽在喉间,不上不下,憋的难受。 欧阳清权当没看见她难看的脸色,让身后丫头将首饰装进盒子里,拿着便要告退:“母亲、两位妹妹,祖母吩咐的书还没有抄完,你们慢慢挑,我就先回去了。” 徐氏点头:“清清先回去吧,外面风大些,要多注意保暖。” 欧阳沁向她回礼:“姐姐慢走,待妹妹病好后去探望姐姐。” 欧阳清冲她笑着点点头,拿着首饰盒掀帘而出,迎头却撞上一小丫头,只见小丫头一声惊呼摔倒在地,手中的蹴鞠滚出好远。 欧阳清摸着微疼的额头,皱眉。 徐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清清,发生何事?” 小丫头已重新捡回蹴鞠,满脸惶恐的谢罪,欧阳清摆了摆手:“无碍。” 那蹴鞠是小胖子欧阳霖的,她看的分明,似乎是坏了…… 因昨夜下了雨,路上有些湿滑,花园这段路铺的都是鹅卵石,便更加难走。欧阳清拿着首饰盒,一步步走的很谨慎,生怕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脚下一滑再摔倒。 路边两侧一片桃树,鲜嫩的绿叶伴着殷红的花苞,在春雨中凌寒,浅碧色的身影踮着脚走在鹅卵石路上,身姿轻盈体态纤弱,寒风吹红了她嫩白的小脸。 白景瑄看到这幅景象,突然驻足,几日不见,当初肮脏不堪的丫头,转眼成了侯府大小姐。 小丫头怀里抱着个首饰盒,袖子似乎有些短,露出一截皓腕,风吹的冷了,她紧皱着眉,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神情有些埋怨,一如既往的有趣。 身后的小厮长安见自家主子突然驻足,有些诧异,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原来是位姑娘,不禁催促道:“世子,安阳侯还在书房等着您呢。” 白景瑄挑了挑眉,转身要走,突然听到一阵狗吠声,接着就是少女惊吓的呼喊。 “啊——”眼看着鹅卵石的路都就要走到头,突然跑出来一只大狗,欧阳清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还是摔倒了。 这鹅卵石子铺就的路,摔一跤疼得紧。 她一边惊惧着向后退防备着大狗,一边看自己的手心,果然磨出了血。 血光之灾啊。 大狗浑身黑毛顺滑油亮,叫声中气十足,一看就知被人养得很好,可能是侯府某个主人的宠物。 这狗是谁养的?欧阳清想一想,这侯府里的人她还没有见过谁,难道是自己那位亲爹安阳侯? 大狗还在不停的狂吠,几次试图上前,欧阳清都怒吼着将它逼退。 她其实不怕狗,以前家里也养过两只金毛,况且她跆拳道黑道,两腿就能将它重伤。 可这具身体却在不停的发抖,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难道是身体的自然反应?看来原身非常怕狗。 欧阳清气急,实在是身上衣服又薄又短,冷得紧:“这是谁家的狗?怎么放出来乱咬人?” 大狗本在狂吠,突然止了声,摇了摇尾巴,扭头向后一跑,欧阳清抬头便见假山后面走出一人。 男子穿着白色长衫上搭藏蓝上衣,领口绣着兰草,看上去气宇轩昂,颇有文人风度。只是一双吊梢的桃花眼却显得肆意风流,坏了这身风度。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家大妹妹,怎么你现在还怕狗,不过是叫了几声,竟然吓成这样?” 欧阳清微愣在脑海中,不断搜索这人的名字。 男子轻挑一笑:“哦,我倒是忘了,听母亲说你失忆了,看来果然不假,不然怎么可能忘记我这个哥哥。” 欧阳谦声音阴沉:“五年前你可是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天天把我踩在脚底下。” 欧阳沁皱眉,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至少手别再发抖,先站起来再说,可身体却不断的止不住的发抖,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欧阳谦身后的那只大狗。 “原来是大哥,我的确失忆了,所以以前不管我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也希望大哥大人有大量,以前妹妹不懂事,原谅我吧。” “原谅?”欧阳瑞谦低下头冷笑,“我当然原谅你了,妹妹,自从你母亲死后,你被送到庄子,我便成了侯府中的嫡长子,荣华富贵光耀加身,只要一想到你在庄子上吃苦受罪,我在梦里都能笑出来,我自然原谅你。” 欧阳清咬着牙,终于重新站起来,她怀疑眼前这人心理变态,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哈哈,既然哥哥已经原谅我了,外面天这么冷,我们还是各自回院子吧,祖母让我抄写的《女德》我还没抄完,急着回去。” “别走啊。”欧阳谦一抬腿拦住了她的去路,身后的大狗重新吠叫起来,“你看你走了五年,来福也想你了,它想和你亲热亲热,妹妹不会拒绝吧?” “你要干什么?”欧阳清警惕的后退,“这里可是侯府,我再怎么说也是大小姐,你别做的太过分。” 欧阳清暗自拧了拧脚腕,只要这狗敢扑过来,她就不怕一脚踹死它! 欧阳谦没说话,可脸色十分狰狞,他摸了摸大狗来福的头,一扬手大狗直接跳出来,扑向欧阳清。 欧阳清瞬间抬腿,可却高估了这句身体的敏捷度,一声惊呼,她被大狗扑倒在地,耳边有风声、狗吠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一抹熟悉的清朗而凛冽的声音。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不知本世子打的这条狗主人是谁?” 白景瑄单手拦在欧阳清身前,低头问:“还能起来吗?” 居然是他,阿景哥哥…… 白景瑄皱眉,这丫头怎么总是神游? “小丫头,能站起来吗?” “能!”欧阳清不顾手心火辣辣的疼,咬牙站起来,她站在白景瑄身后,呲牙咧嘴的向欧阳谦示威。 欧阳谦自然识得白景瑄,当下变了脸色,温润如谦谦君子般和煦:“原来是世子爷,我这狗打小就喜欢和大妹妹亲热,方才我没看顾好惊吓到了妹妹,实在是在下的不是。” 第九章 白景瑄脸色很冷:“大公子若是管不好自己的狗,我想安阳侯很愿意替你管教。” 欧阳谦神色尴尬,有些讨饶:“我爹公事繁忙,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让他插手,不过是兄妹间玩闹而已,大妹妹不会生气吧?” 欧阳清冷笑:“想让我原谅你?行啊,我想吃狗肉!” 欧阳谦咬牙威胁:“大妹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欧阳清立马去揪白景瑄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道:“阿景哥哥,你看他欺负我。” 白景瑄垂眸看了眼她放在衣袖上纤长嫩白的手指,居然没有生出反感,他顿了顿,说了个折中的法子:“你身有风寒不宜吃狗肉,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就让大公子给你道个歉好了。” “我听阿景哥哥的!” 白景瑄眯着眼问:“大公子以为如何?” 欧阳谦还能说什么,这臭丫头有白景瑄撑腰,自己能讨得什么好?他当下咧出一抹笑,就要道歉,可手中一松,大狗却突然凶狠的一跃再次扑向欧阳清,白景瑄杀气毕现,抬脚踹过去,只听大狗“啊呜”一声滚落远处,同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落水的“扑通”,再看娇俏的小丫头在水中挣扎了几下,眼看就要消失不见。 “扑通”又是一声落水,长安急急跑出来却已晚了,自家主子正在奋力划向落水的欧阳大小姐…… 料峭春寒,湖水冰冷,欧阳清真想就这样淹死过去,醒来时发现不过是一场梦。迷离之间,她看到阿景神色急促地游过来,像踩着五彩云霞的英雄,他抱住自己,毫不犹豫吻上来,像以前那样温柔热烈,辗转缠绵,他的眼睛里满满的星光都是自己…… “咳咳咳。”欧阳清只觉喉咙巨疼,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疼得她睁开了眼。 “小姐醒了?”耳边传来小蝶的欢呼声,“夫人,世子,小姐醒了!” 欧阳清看着熟悉的摆设,愣愣的摸自己的唇,原来那才是一场梦。 徐氏神情慌张的进来:“清清,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你哥哥我已经狠狠训斥过了,一只狗都管不好,娘已经让人打死了给你出气。” “我没事。”欧阳清神色清冷的看了眼徐氏,撇过脸去问小蝶,“是谁救了我?” 小蝶喜极而泣:“小姐,是宁国侯世子救了您。” “他人呢?” 小蝶面露犹豫,只听徐氏叹道:“世子爷已经回去了,他要走娘也拦不住,可惜走的时候衣服都没换一身干净的,可别得了风寒才是。” 欧阳清闭上双眼,将锦被向上一拉挡住眼角的湿润:“我想再睡会儿,小蝶留下来伺候就行。” 徐氏没说什么,扶了扶发间的金钗,又嘱咐小蝶几句,左拥右簇的离开。 小蝶察觉到欧阳清的不对劲,她跪在床边,哭着问:“小姐,您怎么了?有什么委屈您和小蝶说。” 锦被中传来一阵哭声:“小蝶,我想起来了,十二年的点点滴滴,我都想起来了,他不再是我的阿景哥哥,他是宁国侯的世子啊……” 在昏迷中,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搂住:“阿景……阿景……”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说的阿景哥哥是谁,但是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阿景,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阿景哥哥,我好想你,这里的人都欺负我,都是坏人……” “活下去,光彩夺目的活下去吧,当你足够强大,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 宁国侯世子,谢谢你,从今天开始,欧阳清会变得强大,光彩夺目的活下去,当我可以和你站在同一高度,你只会是我的阿景! 徐氏回到慈安院,欧阳璃正满脸兴奋的围着一身衣裙打量,见徐氏回来,她收敛了几分笑,问:“娘您回来了?姐姐怎么样?” 徐氏没好气的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落水死不了,你大哥也真是的,招惹那个惹事精,白白在宁国侯世子面前丢了脸。” 欧阳璃劝道:“娘别生气,都是狗的错,哥哥也没有想到啊,好在今日爹爹不在府中,姐姐也没有大碍,这才是最重要的。” 徐氏叹气:“可不是,要碰上你爹爹在家,你大哥这顿打是少不了的,别看那死丫头走了五年,我知道你爹心里头可装着她呢!” 徐氏越想越气,她苦心经营多年,再怎么努力都比不过那个女人,每每想起她都气得牙痒痒。 欧阳璃忍不住回头看那身胭脂红裙装,试探的说:“娘,这身衣裳真好看啊。” 徐氏抬眼去看,道:“这衣服啊昨日就拿来了,这几日事多我都忘了,这是给你姐姐准备的,春草,让人送去未夕院——” “娘!”欧阳璃娇呼,“这身衣裙好美,别给姐姐了,给女儿好不好嘛,我刚都试过了正合身。” 徐氏面露犹豫:“可是这样一来那臭丫头就没有合适的衣裙了,明日毕竟是你祖母六十大寿,不好看。” 欧阳璃满不在乎的说:“女儿去年做了一件暗紫流纹金丝绣线牡丹的衣裙,那件衣服大了,我穿了没几次,把那件给她不就是了。” 徐氏正头疼,想来不过一身衣裳,胭脂红还是暗银紫也都无所谓,随即点点头,道:“那就依你,一会让春草将你那件衣裳给她送去,别让旁人说母亲怠慢了她。” 欧阳璃笑靥如花:“母亲放心,女儿这就去办。” …… 宋国最讲孝道,安阳侯老夫人六十大寿这日是大办的,帖子洒了大半个京城,众宾客云集,侯府内一片喜气洋洋。 欧阳璃一身胭脂红撒银丝百蝶戏花裙,云鬓高耸,珍珠璎珞满发,她本就美貌又刻意打扮,巧笑倩兮身姿婀娜,自当是贵女中的翘楚,过处留香。 徐氏听身边的贵夫人们一个劲儿夸赞女儿,喜不自禁,她可是早就盘算着给女儿挑一个高门夫婿,如今见女儿出众讨喜,与有荣焉,很是得意。 身旁有夫人问:“我听说你们府上的大小姐回来了?是哪位啊?” 徐氏脸上的笑容变淡:“是啊回来了,我这会也没见着她,可能还在装扮吧,你们也知道,小姑娘嘛都喜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有人脸上闪过不悦:“这样重大的日子她都迟到,看来这位大小姐果然是骄纵蛮横的主儿。” 徐氏微微一笑,不做置评。 第十章 未夕院中,欧阳清已勉强穿上那件暗银紫衣裙,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这件衣裙处处不合身,不仅是身长短、胸前也紧巴巴的,而且有多处绣花勾丝,一看便知是件别人不穿的旧衣裳。 欧阳清一想这颜色和身量,便猜到了原主。 小蝶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小姐,夫人已经派人催了,可是这衣服根本穿不出门去,可怎么办啊?” 欧阳清冷冷的笑,随手脱掉身上鲜艳华贵的衣裙,指了指衣柜最里面,道:“把那身白衣拿出来。” 徐氏、欧阳璃,你们想玩,今天姑奶奶就陪你们玩到底!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欧阳平过来请老夫人上主座,众人拥簇着一一落座,欧阳平看过来才发现少了一人,唯独缺了欧阳清,顿时脸色一变。 徐氏似乎才发现,诧异得道:“哎吆,清清怎么还没打扮好?这孩子,都是自己家人,非要打扮得多隆重做什么,简简单单的陪祖母吃顿饭就是了,老爷别生气,妾身再叫人去催催。” 徐老夫人脸色不善,可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发挥,可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纷纷先入为主,只觉得这位欧阳大小姐是个蛮横娇纵的主儿,连祖母的寿宴都能迟到。 “爹、娘、祖母,抱歉,我来迟了。” 众人正想着,一道宛转若黄鹂般纤纤之声传至耳边,欧阳清一身白裙,莲步轻移隐隐在裙摆中见到几朵兰花,她面容白净,樱唇不点而红,发间只插了那支金丝缠花八宝银簪,圆润的珍珠缀在发间,显得肌肤越发细嫩,众人皆在心中一叹,好一朵空谷幽兰,我见犹怜。 可人越走近,众人渐渐发现不对劲了,这身白裙料子普通,有经常清洗的痕迹,欧阳清作为安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除了发间这只簪子,全身上下竟像是丫头打扮! 欧阳平见女儿这副模样,起初的怒气渐渐变为惊诧,眼中可见怜惜:“清清,怎么现在才来?” 欧阳清满脸懊悔,俯身行礼道歉:“爹爹,祖母,各位来客,清清在此向诸位道歉,只因没找到合适的衣裙,所以耽搁了时间,还请诸位见谅。” 闻言,欧阳平满目怒火瞪向徐氏:“夫人,清清没有合适衣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此场合,徐氏怎由她人质疑自己的地位,随即问向欧阳清:“清清啊,你是不是记错了?娘不是让人给你送了身暗银紫的衣裙吗?” 欧阳璃声音娇俏:“是啊姐姐,那件衣裳我见过,暗紫色银丝绣牡丹花的漂亮极了。” 欧阳清委屈地摇头,语气坚决:“我没有见过那衣服,妹妹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我亲手从衣箱里给你找出来的!” “璃儿!”徐氏怒声斥责,欧阳璃顿时捂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惜为时已晚。 欧阳清泪眼盈盈:“原来娘有给我准备衣服,只是妹妹穿过的旧衫,我从八岁那年被送到庄子,在那里生活了五年,即便是穿妹妹的旧衫也无妨,只是母亲,我与妹妹体型不同,妹妹的衣衫我实在穿不下去。” 要想俏,一身孝。欧阳清本就气质温婉又穿白裙,如今在此处一站,娉婷婀娜梨花带雨,舆论立刻倾向了弱者。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我看大小姐身量颇高,那二小姐的衣裙想来定是不合身。” “……可不是嘛,嫡出的大小姐居然沦落到要穿妹妹的旧衫,都说徐氏宽厚,如今看来传言都不尽然。” 欧阳璃美眸含怒:“那不是我穿过的!我刚刚说错了,那是我前几日刚做好的衣裙,一次都没穿过,姐姐可不要诬陷妹妹。” 欧阳平见爱女受辱,自是气恼,他先将欧阳清唤到自己身旁,回头质问徐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徐氏神色落寞,像是受了委屈:“侯爷,您也不是不晓得,清清回府时日尚短,量身做新衣根本就没有时间,我也是迫不得已,从璃儿那里挑了件刚做好的衣裳給清清送去,只怪妾身大意了,竟没有亲自问问清清合不合身。” 一旁的徐老夫人缓缓抬眸瞧向欧阳清:“不过一件衣裳,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侯府事多,容娘整日里忙不过来,稍有疏忽也是可以原谅的,倒是清清,你明知衣服不合身,怎么不提前和你母亲说一声,今日祖母我大寿,你一身白裙是为人子孙该有的孝道吗?” “祖母说的是,孙女知错了。”欧阳清很是乖巧,随即又道,“孙女知道今日是祖母六十大寿,我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只能亲自下厨为祖母做了几道饭菜,还望祖母赏脸。” 欧阳平闻言大喜:“快快呈上来!”没想到五年不见,清清居然又懂事又孝顺了。 欧阳璃与徐氏相视一看,皆是不懂欧阳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待到小蝶摆上那三道菜,徐氏彻底变了脸色。 徐老夫人指着饭菜中油腻腻的肥肉,大怒:“这是什么?快给我端下去!欧阳清,这就是你的孝道吗?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欧阳平脸色也很难看:“清清,你这是要干什么?快向你祖母道歉!” 欧阳清神情迷茫,诺诺道:“爹爹、祖母你们怎么了?我自从来了侯府日日吃的都是这些,我还以为五年不见,你们的口味变了,今日我专门做了这三道菜献给祖母,您怎么还生气了?可是我放的肥肉不够?” 人群中爆出一声冷笑:“哪里是你放的肥肉不够多,而是有人阳奉阴违怠慢原配子女!”那中年妇人打扮老气,眉眼却异常凌厉,她从宴席上起身,冲着欧阳清柔和一笑,“清清,别怕,舅母和舅舅会给你做主!你虽然没了亲娘,可这并不代表我苏杭林家的子嗣可以任人欺凌!” 说话的是欧阳清的舅母缪贤珍,她受邀来参加侯府老夫人的寿宴,却从头到尾把今日侯府这出大戏看了个清清楚楚,本想着给老夫人一个面子,但没想到他们欺人太甚,这才站出来替欧阳清撑腰。 注:阅读完整章节,请: 在公众号【ddxsw】回复数字:4039 公众号名称不包含任何汉字,就是五个字母。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